《方外有山仙》 分卷阅读1 方外有山仙 作者:千百莳 文案(c6k6.com) 文鳐鱼妖泉珃以为,在渡劫前夕做了件好事,怎么也得落着点福报。 可平安渡了天劫不假,却被一道雷劈到了人间界,落进了一个自称是山仙的仙人手中。 山仙连欺带诈诓她签下千年卖身契,然后潇潇洒洒走天涯去了,独留她一只妖镇守府邸。 只有五百年道行的末流小妖,摇身一变,变成仙府掌事,修仙秘籍随便看,三界至宝随便用,幸福来的太突然,好事不会从天降,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泉珃,方外 ┃ 配角:南洚,清酌,凤玳等等 ┃ 其它: 第1章 星空皓月,苍梧之野的荒泽浅滩边,丛丛杂草,一如往常静立无声。 突然,一道劲风破空而来,看不真切到底是什么,只听见许多枯树残枝被轧断的卡嚓脆响,随即重物落地,听着声音是在地上囫囵滚了几圈,才渐渐月光中显出一个人形。 是个身材纤细的女妖,此时正趴在地上大口喘气,蓬头垢面,颇为狼狈。 这女妖似是累极了,索性往边上一倒,躺进枯草丛里,从腕件的储物镯子中摸出一颗丹药,张嘴吞了下去,煞白的一张脸这才缓过劲来。 女妖泉珃抬头打量四周,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挠了挠头心里纳闷,竟然是大荒遗,这鬼地方,没灵气不说,还大的离谱,这下要怎么出去? 两个时辰前,泉珃还在荒野集市上为了一把祝余草和一只驼背的兔子精杀价。 这兔子精不仅驼背还耳背,那么大的耳朵长在头顶竟是个摆设,一句话重复几遍都听不清,气得泉珃想翻白眼。 一个白眼还没翻完,就见远处妖群中突然火光四溅,红红绿绿的妖火四处乱飞。 这是……打起来了! 原本在集市上游走买卖的众妖,纷纷上去围观,更有甚者跃至空中占据着好位置。 有飞禽的味道,泉珃垫着脚往打斗的方向看了一眼。 七八个背后张开羽翼的半人形态妖修,正在攻击一个黑色劲装的中年男子。 “这不是以多欺少么……”看热闹的妖群咋咋呼呼地议论。 像是为了验证,能被“多”欺的“少”,必然有两把刷子似的,那中年男子身后忽然腾起的巨大长尾,将斗法推向白热化。 妖群中一片哗然,众妖盯着迎风摇曳,如灵蛇般的长尾,啧啧称奇。 “五尾哎,是五尾,我去,这犄角旮旯的地方居然还会出现五尾大妖。” “花斑?豹子什么时候能修炼尾巴了。” “怪哉,俺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尾巴的豹子。” 大约是个货真价实的豹妖,立刻骂骂咧咧起来,“瞎了你的狗眼,老子族中可不兴多尾,没见识的东西,那是猫妖。 ” 被点名的犬妖不服气了,叉腰怒道:“骂谁呢,给爷站出来!” 那厢斗法还没结束,眼看着这边又要打起来了,好事的众妖纷纷起哄。 只听虚空中肃声传来“我等归一谷弟子,在此劫杀邪妖,烦请诸位助我等一臂之力。” 归一谷?邪妖?此言一出,四下寂静无声,众妖呆滞。 泉珃还在往那处张望,握在手里的祝余草却被兔子精一把夺过,她回头,发现货摊上已经空无一物。 那老兔子将祝余草塞进储物袋中,背起袋子甩下一句“后生,还不逃命?”就这么一跳,一跳,几息之间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这一套动作可真是行云流水,让泉珃叹为观止,装什么耳背,这成精的兔子比起狐狸还狡猾三分。 老兔子的离开,搅动着呆滞的众妖像热水一样沸腾起来,尖叫四起,整个市集乱成一团,精怪妖修们纷纷化成青烟,上天遁地一哄而散。 开什么玩笑,五尾大妖,还是邪修,哪里是他们这种乡野小妖能对付的,也不看看那几个冲上去的傻大胆,还没靠近就被大妖的长尾拍飞了。 这本来就是荒郊野地里的流动市集,片刻之后,就又成了荒地,只靠近邪妖的地方还余几个破旧的竹摊摇摇欲坠。 泉珃手持一把小巧的弓/弩,躲在一处灌木后,屏气凝神盯着场中斗法的形势。 那中年男子已经化作一只巨大的妖兽,全身布满了褐色豹纹,额间有一角,锐利如矛,五条长尾迎风而立,獠牙森森,声如击石,气势迫人。 凭着她五百年的末流修为,连炮灰的份都沾不上。若是往常遇到这事儿,照着她的性子,早该跑没影了。 可偏偏这捉妖的是归一谷子弟,虽然她现在是离家出走,但毕竟是同门,躲在暗处放个暗器,日后说起来也算尽过力了。 “嗖”一声,弩/箭破风而去直直射向邪妖的心门。 妖兽虽有所 分卷阅读2 察觉,但左右夹击之下避无可避,寒光一闪,鲜血四溅,邪妖的一条长尾被弩/箭斩断。 五尾成了四尾半,归一谷子弟士气大振,一哄而上准备将其拿下。 断尾之痛如催心剖肝,妖兽嘶吼一声,身躯一震似乎又腾起几条尾巴,身形也大了一倍有余,拥上去的归一谷弟子都被掀翻在地。 糟了!泉珃看着身形巨大的妖兽,汗如雨下。 好狡猾的圆毛畜生,这竟是个九尾大妖!虽然现在被她一箭射成了变成了八尾半。 妖兽喷出一道妖火,灌木丛瞬间燃烧起来,从灌木中蹿出一个纤细的身影,飞也似的逃窜。 妖兽黑压压的双目中闪过一丝不屑,他腾空而起,几步就追了上去,一掌拍下,那纤细的身影应声落地,冒起一缕青烟变成了一根白羽。 被耍了,妖兽怒不可及,它轻嗅白羽,抬头四顾,锁定了方位,再次飞奔追去。 泉珃虽用替身争取了逃跑的时间,但大妖毕竟是大妖,尽管她隐身敛气,还是没有逃过九尾妖兽的眼睛。 好几次妖火是贴着她的身体飞过去的,蚀骨的灼热感迫着泉珃全力飞逃,就这样慌不择路下冲进了大荒遗中。 安全是安全了,大荒遗广阔无垠,横穿而过少说也需月余,再说此地很是诡异,说它灵气枯竭吧,却时不时有灵力风暴肆虐。 修为不高的妖遇上风暴,运气好落个重伤,运气不好往生轮回,那邪修就算是个九尾,想来也不敢轻易追进来。 等等,泉珃心头一跳,没遇上风暴是她命好,可横穿此地尚需月余。 那她,是怎么在短短两个时辰里,就跑到大荒遗深处的? 深的不能再深了,这里可是荒泽,大荒遗的尽头啊。 泉珃丧着脸,搞不清怎么进来的,也不敢轻易往回走了。 纠结了半响,她取出一根白羽,囔囔念了几句咒语,羽毛化作一只小鸟带着口信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泉珃神情复杂的看着小鸟飞走。 离家出走才一个月,转眼就向师父求救,实在太丢人了。 她往荒泽远处看去,又回头看了眼大荒遗,心想,谁知道风暴什么时候会来,还是去往水深处比较安全。 泉珃定了主意,就往荒泽深处而去,踏水无痕,越跑越快,再一个纵身高高跃起,入水化作一尾文鳐鱼。 虽说这荒泽灵气匮乏,不大会有妖修出没,但泉珃还是小心的布下结界,免得横生枝节。 文鳐鱼妖在水下入定调息,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一道悠扬的吟唱,穿过结界婉转而来,如灵泉潺潺而下,说不出得通体舒畅。 泉珃睁眼,面露惊讶,鲛人吟啊,这千年来,鲛人都快成传说了,想不到竟在荒泽中出现了。 泉珃收了结界浮出水面,循声望去,确是一尾碧色的鲛人在望月吟唱。 一曲终了,小鲛人扎进水中,青碧色的鱼尾甩出水面,扬起一串水珠,映着月华,熠熠生辉。 原以为它走了,泉珃正打算回潜,却不料哗啦一声,鲛人破水而出,离她更近了一步,正好奇地打量她。 泉珃也化作半人半鱼的样子,招手逗它,“过来啊,来过。” 她的气息在水中散开,同是水族,气味相投,小鲛人果真悠悠地靠近。 天真地冲着泉珃咧嘴,它耳后的鱼鳍一会儿张开一会儿收敛,像蝴蝶的翅膀开开合合。 这般大的模样了,不像是刚破壳的幼崽啊,泉珃心想,居然还是这么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心之所至不由皱眉,鲛人一见,又开始轻声吟唱起来。 泉珃失笑道:“多谢你的曲儿了,你怎的独自在此?” 鲛人不明所以,只看着她笑,也跟着笑起来,围着她慢慢转悠,不想离去。 泉珃心叹,鲛人一族与世隔绝千年,已经无法互通语言了。 忽然四周一暗,一妖一鲛同时抬头,原本皎洁的明月已经被大片大片的乌云遮得密不透风,层层叠叠的黑云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泉珃暗觉不妙,掐指一算。 “快走!快走!”她冲着鲛人挥手,“我的天劫要来了。” 狂风骤起,水浪层叠,搅的荒泽不再平静,鲛人被突然翻涌的海面惊得哀叫连连,绕着泉珃游来游去,想拉她一同离开,便是未启智,避凶也是本能。 “我是走不了的,”泉珃着急道。 一弹手,金光闪过,落在鲛人身上,再顾不上它不安的尖叫,带着小鲛人深深潜入荒泽中。 哎,真是糟糕透了,这天劫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还是在此地,泉珃郁结。 千年以前的鲛人一族,在南海中是何其风光,连仙界对它们都礼遇有加,这样的海中霸主,却在一夕之间被人修攻破,死伤惨重。 关于元朔之战的始末,泉珃烂熟于心,以鲛人族为□□,妖族与人修爆发了万年来最惨烈的战斗。 最后,妖族惨败,在 分卷阅读3 仙界的庇佑下,匆匆迁入苍梧之野,以仙障阻拦人修再度进犯。 迁入苍梧之野后,鲛人一族便再未现世,众妖纷传鲛人一族已然绝迹。 想到此处,泉珃心中懊悔不已,鲛人在荒泽中修身养息千年,好不容易有些起色。 她这雷劫一渡,搞不好就把这些新苗苗全掐死了。 咬咬牙,泉珃从水中跃出,她背后张开似是鱼鳍一般的双翼,只是这对鱼鳍越长越大,忽地一下竟长出白色的飞羽。 这双似鱼鳍又似鸟翼的羽翅,怪异之至却着实厉害,猛然振翅,冲向云霄。 身影行至半空在中途却徒然转了方向,向远处飞逃而去。 不管如何吧,泉珃心想,离这鲛人出现的地方越远越好。 雷云之中电光时闪时现,狂风肆虐。 在天劫中落荒而逃的,这万年来,泉珃应不是第一个,但跑得这么大张旗鼓的,却是难找出第二个来。 天地之威岂容挑衅,一道闪电乍然而出,划破天幕直击向飞逃的小妖。 脑中雷声炸响,泉珃的身形在空中猛然一坠,速度稍滞,却依旧往前飞去。 若是泉珃那师父在,定然要扶额叹息,看看这架势,敢和天劫叫板,真真是她花木熠的蠢徒弟。 天雷一道道落下,无论泉珃飞得是快是慢,每一道都准确无误地落在她身上。 蛛网似的电纹布满周身,潜进血肉中,沿着灵脉游走,闯入灵台中缠上妖丹。 仿佛投入火海一般的剧痛,灵脉中传来得烧灼感,灵力的调动也一度都停滞。 天幕之上雷网密布,轰隆隆的雷电之声响彻整个大荒遗。 此时,大荒遗中突然扬起风暴,尘土飞杨像是将整个大荒遗都封闭了起来,无人能入。 泉珃耳鸣眼花撑不了多久了,她在空中缓缓停下,应该已经足够远了吧。 原本巨大的羽翼被打得七零八落,一翼歪歪斜斜耷拉在身后,竟是已经折断了。 脖颈和双臂上现出了细细的鳞片,她咬紧牙关拼尽全力,抵挡天雷的威压,若是在此时现出原形,五百年苦修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仰头看天,依旧雷云密布,透不出一丝光亮,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没有结束,非得劈死她才算完嘛?! 又一道天雷落下,泉珃只觉背后一麻,瞬间就丧失了意识,自高空中遥遥坠下。 天边一大群乌鸦正奋力飞来,“哇—哇—哇—”粗劣嘶哑声一通乱叫,就在它们正欲飞扑而下接住坠落的泉珃时,自云层中破出一只巨爪,一把捞起下坠的泉珃。 乌鸦群领头的那一只明显已启了灵智,当下喝止同伴往前,停留在原地观望。 厚厚的云层被巨爪冲破,开始四下散去,自裂缝中透出朝霞似的红光,照得乌鸦群又是一通乱叫。 这不是日出的霞光! 鸦群的头领猛地意识到什么,“哇—哇—”叫了几声当先掉头飞远。 …… 泉珃醒来的时候,就被一片白光刺得几乎流出泪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才发现自己身在一片山谷之中。 这应该是一片山谷,只是此地寸草不生,全是白色的巨石,沿着陡峭的山壁向上看去,也是白茫茫的天空,这天空和泉珃从前所见的天空截然不同,昏沉沉的厚重的白色,看得让人直喘不过气来。 泉珃将视线收回,低头却透过自己的身体,准确无误的看见地上的白色碎石。 魂体?泉珃连忙闭上眼,再睁开,还是魂体,再闭眼,再睁开,确定了好几次,终于接受自己已经被天雷劈死的事实。 那么此地莫不是幽冥界了?那么忘川,奈何,孟婆都在哪里? 泉珃在山谷中走了一圈又一圈,不管沿着哪个岔路走,通通都是在原地打转,怎么也走不出这片山谷。 这山谷忒得诡异,泉珃停下脚步,突然福至心灵,脚下的路走不出去,或许真的路在上面,她抬头细细打量周围的峭壁。 咦,泉珃神色一惊,峭壁凸起的巨石上,像是有一抹人影。 她在此间徘徊了这么久,却一点气息都没有察觉到呢。 泉珃迟疑片刻,足下一用力,就轻飘飘地靠了过去。 那巨石靠近山顶,其上果然坐着一个少女,白发白裳肌肤胜雪,安静地坐在巨石上,仰头看着天空。 这少女的肤色太白了,白得几乎与四周的白色巨石融为一体,也太安静了,安静得听不到呼吸,她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近乎于雕塑。 被这安静的气场一窒,泉珃也忍不住屏气凝神,安静地树立在一旁。 就这么无言以对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少女回神。 泉珃耐不住性子飘到她眼前,清了清嗓子,对上那双淡灰色的双瞳。 忍不住用手在少女眼前扬了扬,毫无波澜,是个瞎子? “这位前辈,”泉珃轻声询问:“请问,投胎往哪边走?” 无人回话。 分卷阅读4 “前辈,前辈,”泉珃提高音量喊道。 少女依旧看天,毫无声息。 难不成还是聋子?泉珃暗疑,还是对方根本不想搭理自己? 这么一想,泉珃作罢,也不再开口,她见此地离山顶已经很近了,或许出路就在上方。 泉珃向山顶跃去,就在视线快要越过山崖时,“砰”的一声,脑袋也不知撞在什么东西上,整个妖就被大力地摔下山底。 第2章 泉珃痛呼一声,从地上爬起来,眼前金光闪闪,脑中嗡嗡作响。 “搞得什么鬼!”作为魂体,怎么还有痛感。 此时山谷中响起一个女童稚嫩的娇笑声,“阿姐,阿姐,我来看你了。” 泉珃循声去找,却不见人影。 话音未落,那女童的声音又带着哭腔喊道“阿姐,你怎么了,阿姐,你的头发,你的眼睛,阿姐,你这是怎么了……” 泉珃飘到少女身边,四下却看不见别的身影。 那女童又哭喊道“阿姐,你不要有事,元熙还活着的,他还活着,他们都骗你,骗你的,你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哭声在整个山谷中荡来荡去。 “元熙”身边传来一声似叹似疑的呢喃。 泉珃讷讷地转身看向少女,一个恍惚间,她似乎看见少女眼中有金色的光芒涌现,忽的,她一头扎进了那团金光中,眼中茫茫一片,女童的哭声也在耳边戛然而止。 金茫退去,她已身在九天,耳边风声怒号,四周昏暗一片,触手可及是朱红色背羽,似乎是在一个红色鸟兽的背上。 泉珃转头,看见那白衣少女伏在赤羽中,肌肤白得越发夺目,大风呼啸吹得少女的白衣哗哗作响。 “这是哪儿?”泉珃问道,身下这头鸟兽飞得太快,周身的云层都模糊得只剩影子。 少女双目紧闭神色凝重,嘴里呢喃道:“九霄,带我去见他,带我去见他……” “你要带我去那里?”泉珃皱眉,这少女也太无理了,不打招呼就带着她到处跑,长得再美,也得讲点道理啊。 白衣少女依旧没有理会她,只重复念叨着:“带我去见他,带我去见他。” “哎,你到底要带我去那里?”泉珃有些不耐烦了,伸手就去推她。 突兀的,那鸟兽一个侧身,泉珃毫无防备,连翻了几个跟头,连尖叫都还卡在嗓子眼儿里,就从鸟兽的背上翻了下去,直直坠下云霄。 “啊!”泉珃惊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盯着眼前的云纹帐顶出神,她还没有从高空坠落得惊骇中缓过劲来。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吓死了,原来是做梦啊。 “醒了?”一个男声响起。 泉珃一激灵从床上爬起来,只见一名男子临窗而坐,手里拿着一本书,听见动静,也侧头看向她,眼神淡漠,面无表情。 “你是谁?这是哪里?”泉珃大惊之下,连连追问,起身之后才觉得不对劲,身上的伤竟然都好了,要不是她还穿着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都要以为连渡劫也只是一场梦。 男子眉头轻蹙,淡淡道:“你,昏迷在我的院中,你又是谁?” 看不清对方的修为,必然是比自己厉害许多了,察觉对方神情似有不悦,泉珃的态度立刻变得恭敬有加,笑道:“晚辈在大荒遗中渡劫受伤,多谢阁下相救,敢问阁下此地是何处?我师父或许还在大荒遗中寻我。” “大荒遗?”男子冷淡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你是从苍梧之野出来的妖?” 泉珃被他问得一愣,什么叫从苍梧之野出来的,难道这里已经不是妖域了。 她不安地试探,“阁下,这里到底是哪里?” 男子将她上下扫了几眼,用手里的书轻敲在左掌,似笑非笑道:“人间,”顿了顿,语调轻扬,又重复了一遍,“这里是人间啊。” 恍若又被天雷当头劈下,耳边炸开一记雷鸣,泉珃僵在原地欲哭无泪,她竟然被天雷劈到人间来了,难怪,难怪这里没有一丝妖气。 “那……那你……你是……人……人修?”泉珃问得结结巴巴。 “不是。” 泉珃松了一口气。 “我是仙,仙人。” 泉珃松出的一口气卡住了,神情复杂,心里七上八下,人修飞升为仙人,也不知这一位,还有没有做人修时,那种捉妖炼丹的恶习。 “大仙,”泉珃笑得十分谄媚,“大仙今日的救命之恩,小妖一定铭记在心,感戴不忘,他日必结草衔环,以报大恩,今日我就不打扰你看书了哈。” 说着说着,就想脚底抹油一走了之,可那房门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涯,怎么也出不去。 男子放下手中书卷,好整以暇地看着泉珃在原地连跑带跳。 “说几句不要钱的好话就想打发我了?” 白费了半天力气,泉珃认命,停下脚步 分卷阅读5 ,紧张得头皮发麻。 男子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嘲讽的轻笑,“炼丹,你,尚不够资格。” 一口气堵在胸口,这厮是不是欺妖太甚,什么不够资格炼丹,呸,谁想被拿去炼丹,泉珃心中指天骂地,面上却不敢多说什么,老实站着,摆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等着后话。 “救你不过顺手,结草衔环什么的就不必了,不过嘛……”男子顿了顿,笑道:”我不喜欢糊涂账。“ 一句话听得泉珃云里雾里,在脑海中思索了一番,不对啊,他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哪来的什么糊涂账。 男子说道:“你破我结界在先,毁我无忧草在后,我心善,又废了点灵力救你,凭这三点,你打算如何赔偿我?”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泉珃硬着头皮辩解,“我一个还未得道的小妖,怎么有本事破了大仙的结界呢。” 男子嘴角勾起,轻笑道:“我回来时,只你一个倒在我的草圃中,便不是你破的结界,这帐也是要你来还的。” ……哪里来这么锱铢必较的仙人,泉珃腹诽,看起来一副清风霁月、仙风道骨的样子,居然和驼背的兔子精一个德行。 既是仙君,打是打不过了,泉珃自认倒霉,盘算着拿个东西出来,好赔给他,然而,还没有等她开始哭穷,抚上储物镯子的手顿住了。 抬起手腕细看,天杀的,储物镯子上赫然一道张牙舞爪的裂缝。 这回,泉珃是真的要哭穷了。 “穷鬼?”男子注意到她的神情,不客气地对她下了定语。 泉珃放下手腕,谄媚道:“不若仙君跟着我一道回苍梧之野吧,我师父是个大妖,有好多好多宝贝,供君挑选。” “没那个闲工夫,”男子瞥了她一眼,悠悠道:“这方外山缺一杂役,你就呆在这里供我差遣吧。” “那怎么行呢,”泉珃拒绝得斩钉截铁,她记得清清楚楚,这厮方才说是,她尚没有资格成为炼丹的材料,当她傻嘛,呆久了,万一哪天他就说有资格了呢,上哪儿说理去。 可见对方脸色不善,她立刻巧笑道:“大仙,我粗手粗脚人又笨,哪里够格给您打杂呢,万一弄坏了仙家宝贝,岂不是得不偿失。” 男子点点头,道:“你对自己的认识还算准确,”他拿起手边的莆葵扇轻轻摇动起来,扇面上隐隐可见雷光闪现,“那么,你什么样来的,我便让你什么样出去吧。” 刚在天雷下吃了大亏的泉珃,再见雷纹闪烁,就头皮发麻,立刻软倒在地,哀声道:“别别别,大仙慈悲,饶了小妖一命吧,再将我打伤,不是又浪费你的灵力了嘛。” 男子傲然自若,淡淡与之对视,最终还是泉珃败下阵来,罢了罢了,先躲过一劫,以后再从长计议,她抹干眼泪,期期艾艾的说道:“还债也要有个时间吧?要做多久啊?” 男子略一思索道:“三年。” 这么好说话,泉珃心里乐开了花,还以为要二三百年呢,不过三年,弹指一挥间尔,面上还装出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大仙说话可要算数,小妖只负责打杂,可莫将我炼了丹药。” 男子嘴角微挑,蒲葵扇一挥,自木案上飞起一张契书,落到泉珃面前。 泉珃检查了一遍契约,确确实实写着三年,又看下方落款-方外,也不多话,将一道灵力注入契书中,契约已成。 男子收起契书,“往后,这方外山就靠你打理了,有什么事问他即可。”说罢,又是一摇莆葵扇,木案上的青瓷菡萏杯嗖一声飞向泉珃。 “啊!快接住我!”青瓷菡萏杯发出撕心裂肺地尖叫。 泉珃吓了一跳,连忙接住,低头一看,原来是个器灵。 青瓷菡萏杯坐在她掌中抹泪,“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它扭动身子转了转,面对泉珃,泣不成声:“多谢泉珃小友接住我,免去我粉身碎骨之苦。” 泉珃冷汗,“好说,好说。” 青瓷菡萏杯抹着眼泪,道:“还请小友,先将我放到地上,我好告诉你一个秘密。” 泉珃照做,“什么秘密?” 青瓷菡萏杯往边上挪了挪,“此地是方外山仙府府,”它指着男子道:“他是此地山仙,所以……”杯盏又往旁边挪了挪,斟酌着措辞,“不知小友可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泉珃莫名其妙。 青瓷菡萏杯面带不忍,语气沉痛,“仙界一日,凡间一年啊,小友,你签的三年契约,于凡间来说就是……就是,”他掐指算了算,“一千多年。” 泉珃石化了,一千多年,几乎是她寿命的一半,还是她能平平安安渡过天劫的寿命,这和卖身为奴有什么差别。 青瓷杯盏早就跑没影儿了,而始作俑者还摇着莆葵扇,气定神闲地说道:“零头就算了,一千年即可。” 泉珃目呲欲裂,暴怒而起,“我和你拼了!” 山仙府邸内叮零当啷,噼里啪啦一通乱砸。 最后,泉珃被一张大网兜头 分卷阅读6 罩住,现了原形,连鱼带网扔进水缸中。 山仙站在水缸边,摇摇头,语重心长道:“真是野性难驯,你便在此处静思己过吧。” 说罢,木盖落下,水缸中漆黑一片。 第3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水缸中终于出现一丝亮光,泉珃浮出水面,顶着一脑袋渔网,抬头看去。 上方传来木盖挪动的声音,那一丝亮光越来越大,缸口出现一个小小黑影。 黑影喘着气道:“泉珃小友,你,你还好吗?这盖子可真沉啊。” 泉珃甩甩鱼尾拍打水面,水声哗啦作响。 “别急啊,别急,我这就放你出来,”青瓷菡萏杯再去推木盖,却差点自己也跌进缸中。 它扶着缸沿,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对泉珃交待道:“泉珃小友,且稍等啊,”说罢,就从缸沿上跳走了。 泉珃只听见青瓷菡萏杯在缸外念念有词,像是在念咒语,不过它念得磕磕巴巴,时不时还夹杂着,“哎呀,错了”,“呃,呃,呃”,“这后面是什么来着?”诸如此类。 如此等了许久,也没有其它动静,泉珃想不如先沉回水底吧。 突然,金光闪过,“哗啦”一声,泉珃已经化作人形坐在水缸中,被她一脑袋顶开的缸盖“咣当”掉在地上,呼噜打转。 “哎呀,成了!”青瓷菡萏杯兴奋地跳起来。 泉珃揉揉脑袋,扶着缸沿从水缸中翻出来,“多谢啊,多谢。” 她的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身形毕露,青瓷菡萏杯大叫一声,吓得泉珃一个趔趄,只见那杯子捂着眼睛,大声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小生什么也没看见。” 泉珃无语,一个器灵还总掉书袋子,拟了个诀,一阵清风从头席卷至脚底,再连同地面上的水渍一道卷回了水缸中。 “行了,行了,”泉珃招呼青瓷菡萏杯转过身来,然后轻声问道:“你将那渔网收到哪里去了?” “渔网收到哪里去了?”青瓷菡萏杯将手从眼睛上拿开,茫然地说:“不知道啊,主人走之前,只教我念了这个咒语。” “老骗子走了?”泉珃迅速抓着重点,眼睛一亮,拍拍手道:“那我也走了哈。” 青瓷菡萏杯还在思考老骗子是哪位,泉珃已经越过它,快步走出去了。 仙府就是仙府,出了房门四周白茫茫的,看不清方向,泉珃站在庭院中四顾,青瓷菡萏杯追了出来,喊道:“哎,泉珃小友,你不能走啊,你签了契约,得守……” “大门在哪儿?”泉珃打断它,低头问道。 “大门?”青瓷菡萏杯被打了岔,指着一个方向道:“大门在那边。” 泉珃转身就往大门走去,菡萏杯急忙追上去,“小友,契约已成,你得重诺守信啊。” 泉珃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猛得站住脚。 青瓷菡萏杯始料未及一头撞上她的小腿,摔倒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 泉珃连忙蹲下身子,将菡萏杯拢在掌心里,问道“你没事儿吧?没摔裂吧?没缺口吧?” 青瓷菡萏杯双手抱头,稳了稳心神,安慰泉珃,“小生无碍,多谢泉珃小友关心。”他招来一团云朵,红着脸对泉珃说:“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将小生放在云团中。” 泉珃将杯子放进云团中,才站起身来,对着青瓷菡萏杯道:“杯子,你可是亲眼瞧着那老骗子诓我签的,那契约不作数。” 青瓷菡萏杯此时已抓着云团飘至泉珃眼前,他耐心劝道:“可你到底是签了契约啊,再说,不过一千年,有道是山中无甲子,大梦已千年,也没那么难熬。” 泉珃翻了个白眼,“我是妖,还是末流小妖,若真的大梦一千年,我睡个两觉,就老死了,这老骗子欺妖太甚,逼急了,我一把火烧了这破地方。” 青瓷菡萏杯吓了一跳,这地方烧了,他可就没有地方去了,“小友莫急,待你勤加修炼,早晚也能成仙的。” “可我啊,生来就资质平平,成仙是没指望的,”泉珃苦着脸说:“一个白发苍苍,连牙齿都掉光的的老妪,还要天天被使唤,你也看得下去?” 青瓷菡萏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忙道:“主人经常外出云游,这一走少说二十年,多则□□十年,数百年也不一定的,不会天天使唤你的。” 泉珃冷汗,她的重点并不在于会不会被使唤啊。 青瓷菡萏杯再接再厉,又抛出一个诱饵,“书房中那些修炼的秘籍,小友尽可借阅,那都是仙家珍藏,小友还怕修不成仙吗?” “哼”泉珃冷哼一声,拽住云团,冷笑道:“你昨天还一副不忍我受骗的模样,今天怎么就改口换面,力劝我留下了?你和你家主人打得什么鬼注意?” 云团在泉珃手中左摇又晃,青瓷菡萏杯吓得不清,这个小姑娘怎么和主人一个样子,说翻脸就翻脸,他紧紧抓住云团生怕掉下去摔个粉碎。 “别,别摇了,主人答应我, 分卷阅读7 等你熟悉了事物,就让我下凡投胎,以人身入道修仙,我说的句句属实,如有欺瞒天打雷劈啊~” 对器灵来说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缘,泉珃停下手,依旧面色不善,“你们这仙府很缺杂役吗?” 青瓷菡萏杯趴在云团中气喘吁吁,抖着嗓子道:“实不相瞒,以前这府中除了我,就只有几个纸人处理杂事,但纸人毕竟是纸人,只听吩咐办差,不知变通,如今泉珃小友签了契约,主人便将那些纸人都收走了。” 泉珃静默无语,青瓷菡萏杯拿不准她的心思,只得努力说好话,“主人脾气虽然古怪了些,但却是个好人,见我行动不便,就取了这团云给我代步,小友在府中好好办差,主人也不会亏待你的,说不定还会指点你修炼成仙呢。” 脾气古怪,泉珃是领教了,好人二字又从何说起,不过成仙的话这倒是个机缘。 青瓷菡萏杯见泉珃的脸色稍转,默默加了一句,“小友不知,与仙人结成的契约,轻易是不可违背的吗?小友一走了之,不怕天罚吗?” “什么?!”泉珃瞪大眼睛,显然从未想到过这一茬。 青瓷菡萏杯心想,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还不如最后这句来的实在。 在他详细描述了一遍违反契约的下场之后,泉珃终于打消了溜之大吉的念头。 青瓷菡萏站在云头,憨态可掬的作了个揖,“小生清酌,以后还请泉珃小友多多指教,请随我一道去书房看看吧。” 说罢便喜气洋洋地驾着云在前头领路,小妖泉珃兴致缺缺跟在后头。 仙府庭院中,池水枯竭,花木败落,确是长久无人打理得萧条。泉珃心想,这哪里是仙府啊,空寂得都快闹鬼了。 书房大门敞开,甫一入内,只见正中摆着一只镂空雕花的香炉,正升起袅娜的青烟,腾起的青烟并为散去,而是在半空中慢慢凝聚,泉珃生了几分好奇,只见那团青烟于半空中凝聚成形,渐渐化成一本折子,然后慢悠悠地滑向一张木案,那案上已堆满了样式相似的折子。 不等泉珃开口,清酌便解释道:“这些是天庭各司发来的文书。” 泉珃点头,得,这便是她日后的功课了。 环顾四周,书房内的摆设素净而简约,除了香炉,几张木案,和一面山水屏风外,再没有多余的装饰。 清酌走过一张木案,道:“这些都是三岛十洲众仙下的帖子,收了帖子放在这里,主人回来时,或许会看。” 泉珃看着案上了了几本,道:“老骗子人缘不怎么样嘛。” “因为主人从不应邀,久而久之,除了重要的宴会,仙君们就不再下帖子了。” 泉珃撇撇嘴,自当清酌是为主辩解。她走到山水画屏风前,画中远山近山层层叠叠,峰峦起伏树木葱郁,细看一眼,那些树木正在迎风而动,大小河川流水潺潺。 “这屏风上所绘的正是方外山,”清酌边说边带着泉珃绕过屏风。 屏风的另一面,无墙,视野徒然开阔,目之所及是漫无边际的云海,亦无风动,但见云海涌动,因是有无形仙障的缘故。 挨着屏风放着一张矮榻,时不时有纸笺自屏风中飞出,落在榻几上。 泉珃随手拾起一张纸笺扫了一眼,疑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凡人的祈愿,”清酌赧然道:“之前这里这有我一个人,主人怕我无聊就在山下设了几座庙宇,传上来的祈愿也能给我解解闷。” 泉珃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表示理解,她放下纸笺,轻咳了一下,带着几分窃喜,几分讨好,“那个,清酌,我们该去看看那些修炼秘笈了吧?” 二楼比起一楼就拥挤许多,与其说是书阁,更像是个仓库。书籍,字画,还有许多未拆开的礼盒将整个二楼堆得满满当当。 两人在杂物中勉强穿行,清酌的絮絮叨叨忽远忽近,不过说一些往年他一个人多么无聊之类的,泉珃左耳进右耳出,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他闲聊,目光在书架上扫视,越看越震惊,这里收藏的术法秘籍真是不少,就算不能飞升,她的修为也能涨不少了。 突然想到什么,泉珃一拍脑门,说道:“糟了,我忘记给师父传信了。” 清酌问道:“泉珃小友,你师父可是在苍梧之野?你的法术怕是无法穿过仙障,抵达苍梧之野啊。” 泉珃急道:“那怎么办?我渡劫之前,还传了口信请师父到大荒遗来寻我的,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妖域中都不知过了多少日子了。” 清酌也替泉珃担心,但他想不到什么办法,只能干着急。 就在此时,檐铃清脆叮当,清酌高兴地笑了,“应该是有仙使来了,泉珃小友,我们快下楼,你可拜托她帮你传口信。” 第4章 大门外站着一名身着红色羽衣的娇俏少女,她见到开门的泉珃,先是一愣,一双杏眼上下打量了一遍泉珃,没有说话。 清酌站在云团上,对来人行了一礼,“绯霜仙子,这是我们方外山新来的掌 分卷阅读8 事,泉珃妖君。” 绯霜浅笑着对清酌说: “清酌君,我奉父王之命,来送家兄大婚的请柬。” 清酌闻言,高兴道:“是可是煊栎仙长要大婚了?” “正是,清酌君一定要来喝喜酒哦,”绯霜笑意盎然。 清酌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含笑说:“请绯霜仙子带我向令兄道声恭喜。” “这是自然,”绯霜笑道:“清酌君,请问方外山仙可在府中?” 清酌歉意道:“不巧了,山仙今早外出云游,不知归期。” 绯霜惋惜的点点头,掏出一张赤红洒金的请柬递给旁边的泉珃,就在泉珃伸手要接过时,又突然收了回去。 她说:“泉珃妖君能得山仙青眼,想必法力高深,应该不介意与我切磋一二吧?” 泉珃刚想说很介意,就被一股力道抓住手腕整个人飞了出去,落在仙府门外的空地上,她稳住身形,抬眼看去。 只见绯霜嘴角挂着一抹冷笑,足尖点地飞跃而来,四周缭绕的云雾迫于绯霜的气势迅速消散,来者不善啊,泉珃不及多想,两手翻动间化出一对双刺法器,迎敌而上。 清酌还没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两人已经来来回回过了几招,他急忙喊道:“绯霜仙子手下留情,泉珃小友还有伤在身啊~” 有伤在身还敢与自己过招,不知死活,绯霜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周身浮现数十朵跃动的火焰,“去!”她娇喝一声,火焰如利箭离弦般飞射而出。 泉珃咬牙抵抗,可奈何她是属水的鱼妖,本就畏火,眼看就要撑不住了,突如其来一道金光自绯霜背后袭来,她一个闪身躲开,仙力一滞,攻击泉珃的火焰也尽数熄灭了。 “哎呀,方外山可难得这么热闹,”空中传来一声笑语,一只凤凰飞舞而下,化做一名身着劲装的少女,她嘻嘻笑道:“啧啧啧,一看这架势,我就知道方外山仙肯定又出游了。” 绯霜看见来人,没好气道:“凤玳,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凤玳没有理睬她,转而对清酌道:“清酌君,你该和山仙好好说说了,他不在的时候,有人都打上门来了。” “你胡说什么?”绯霜辩解道:“我只是与方外山掌事切磋法力而已。” 凤玳轻嗤一声,眨眨眼,揶揄道:“不就是当初拜师没拜成吗,这都过了百年了,你还气着呢?” “你!”绯霜被说中心事,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别以为你拜了长琴仙君为师,就可以在我面前耍威风。\ 泉珃这时听出些门道,心想,难怪这只焦明鸟初次见面就一副讨债的样子,原来她是被老骗子牵连了。 绯霜和凤玳你一言,我一句的吵嘴,过不了多久两人就打了起来。 清酌急忙劝道:“两位仙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泉珃小友赶紧劝劝啊。” 泉珃两手一摊,无可奈何道:“这怎么劝,你也看到了,我上去劝架只有被打的份。” 云海中,刀光剑影火花四溅,一只红焦明,一只金凤凰,两只神鸟缠斗得不可开交,战况愈演愈烈时,云海中突然破出一条巨龙,巨龙在云头上飞舞,闪着五彩光晕令人炫目,龙啸长吟气势逼人。 泉珃侧头,去问清酌,“清酌,你不是说,方外山仙府素来清静,鲜少有仙客来访吗?” 看见两位仙子停止了打斗,清酌大大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人来劝架了。” 巨龙化作一位俊美少年郎,踏着云海信步而至,“绯霜仙子,凤玳仙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自龙岛一别,仙长安否?”绯霜仪态万千的垂首行礼,姿态优美,语带笑意,全无半分倨傲模样。 凤玳听着声音不大对劲,偏头瞥了一眼,只见绯霜双颊绯红,眼含秋波望着来人,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 白袍少年笑的十分和气,“我自然一切都好,多谢仙子记挂,”又转头看向凤玳。 凤玳抢先开口,“南洚仙长莫问我好不好了,我这儿正和绯霜切磋呢,眼看就要比赢了,偏被你打断了。” “凤玳,你!”绯霜又气又羞,“你怎知我会输给你。” 凤玳挑眉道:“不服气的话,再来一场喽?” 南洚温和一笑,“仙子说笑了,两位在方外山仙府外比试,实在不大妥当。” 凤玳拉过泉珃和清酌道:“有什么不妥当的,看这裁判还是方外山掌事呢。” 泉珃干笑两声,“方外山泉珃,见过仙长”。 一边绯霜不屑道:“她有什么资格当裁判。” 凤玳侧头问云头上的青瓷菡萏杯,“清酌君,你觉得呢?” 清酌很为难只能干笑,凤玳也不在意,挑衅的看着绯霜,“你不满意,就找山仙说道说道咯。” 南洚适时出来打圆场:“我竟不知方外山也有掌事了,”他仔细看了一眼泉珃,“还是我们水族一员,真是太好了,” 泉珃讪笑,“好说,好说,” 南 分卷阅读9 洚又道:“泉珃掌事,不知方外山仙可在府中?” “南洚仙长糊涂了,若是山仙在府中,我们怎么敢在这里切磋呢?是不是啊,绯霜?”凤玳狡黠一笑。 绯霜气的咬牙切齿,奈何南洚在场,不能发作,她在一边默默深呼吸,说服自己只当凤玳不存在。 大约山仙时常云游的缘故,清酌回答这个问题,非常熟练,“山仙今早外出云游,尚不知归期。” “啊,实在不巧,早知方外仙君昨日在府中,我该早来拜访的,”南洚遗憾的说。 调整好情绪的绯霜笑问道:“南洚仙长这几日都在凡间游玩嘛?” 南洚苦笑着摇摇头,“这段时间天庭雨师缺少人手,便邀我龙族相助布雨,说来,我也该走了。” “仙长留步,”绯霜和清酌同时出声。 绯霜想留意料之中,清酌这是怎么了,泉珃和凤玳都齐齐去看云团上的青瓷菡萏杯。 清酌有礼的说道:“仙长莫怪,在下有事相求。” 南洚含笑说:“清酌君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泉珃,凤玳和绯霜也好奇的看着,清酌道:“只因山仙外出时将布雨的纸人也一同带走了,我等又不知山仙归期,还请南洚仙长布雨时多多照拂方外山。” 原来是这事儿,泉珃悻悻,方才在书房中,清酌提起布雨术,她只答不会,便将这事儿抛之脑后了。对上南洚和煦的目光,泉珃不知怎么竟生出几分羞愧之意。 南洚收回目光,对清酌道:“自然,这是小仙分内之事。” 凤玳突然插嘴问了一句,“绯霜,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绯霜不理她,侧头对南洚柔声道:“我长兄下月就要大婚了,父王让我出来送请柬,我与仙长一道走吧?” 南洚点点头,便与凤玳,泉珃和清酌作别。 凤玳又不合时宜的插嘴,“绯霜你的请帖呢?可别忘了给哦,到时候又要再跑一趟方外山。” 绯霜狠狠瞪了一眼凤玳,将请帖塞进泉珃手中,头也不回得和南洚走了。 凤玳哈哈一笑,插着腰对泉珃道:“我可是出人又出力帮你教训了这讨人厌的丫头片子,还不赶紧请我进去喝口水。” 两人嘻嘻哈哈往里去了,清酌在后面关上了大门,云雾再度弥漫,遮去了山顶伫立的仙府。 说起妖域的鱼妖泉珃怎么会与仙界凰族的凤玳相识,还得感谢泉珃师父花木熠一向爱管闲事的性子。 当年凤玳的幼弟凤衍也不知从哪里听到苍梧之野的好风光,瞒着族人独自溜到妖域游玩。 虽说当时大部分的妖修还记得仙界的庇佑之恩,但总免不了一些阴险之徒暗地里动手脚,毕竟神兽血脉于普通妖兽而言极为珍贵。 于是,夜游归来的花木熠遇到了丢盔弃甲的小凤凰,毫不费力的救了他,将他带回归一谷,彼时泉珃方才化形,与小凤凰的人形模样,年纪相仿也能做个玩伴。 花木熠的本体是一株古树,到了晚间,泉珃回了水中,小凤凰就栖息在古树上,他受了惊吓,总是梦魇,一梦魇就喷/火,每每都把花木熠的树冠给点着了。 泉珃私下总觉得,师父这名字取得不大吉利。 在小凤凰快把花师父烧秃了的时候,他的姐姐凤玳终于找来了,如此这般,泉珃和凤玳便算认识了。 方外山仙鲜少长留府邸,便是在,也只喝酒,茶水这种东西,泉珃不知道在哪里,清酌表示没有见过。 凤玳毫不介意地摆摆手,她衣袖轻抚而过,一壶清泉水便摆在了木案上,她抬手就给泉珃和自己倒了两杯。 “我听说你被花美人撵出来了,”凤玳惊奇的咂嘴,“一转眼竟然当了方外山仙的掌事,太厉害了吧。” 泉珃立刻跳脚,“什么撵出来,我是外出游历,游历知道吗?我师父让我出来长长见识。” 凤玳捂嘴偷笑,又奇怪的问道:“不对啊,你不可能越过仙障到人间来的。” 一提起这事儿,泉珃也是迷糊,便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你是说你和山仙打了一架?”凤玳被呛得连连咳嗽,她的重点和泉珃的重点不太一样。 虽然单方面被打,但好歹是自己挑的头,泉珃肯定的点点头,问道:“方外山仙来头不小吗?很厉害吗?” “岂止是厉害,”凤玳艰难地说,“我简直是听他的传说长大的。”凤玳正想和泉珃好好说说关于方外山仙的八卦,只见泉珃身边的青瓷菡萏杯,也眼巴巴的瞅着自己。 清酌挠挠头,赧然道:“凤玳仙子,小生也想听听主人的英雄事迹。” 第5章 凤玳想了想,反正这些事仙界众所周知,也就是眼前这两位,一位刚从下界上来,一位从未出过门,孤陋寡闻罢了。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就说诛魔之战结束之后……” 六万年前,魔族大兴,致使天灾不断,生灵涂炭。神君带领众神兽诛杀邪魔,荡平六界。一战 分卷阅读10 后,神兽死伤惨重,神君也因此重伤归虚,神君归虚之前将治理凡间的大权交给了天庭。 当时的天庭,是凡人飞升成仙之后建立的,仙人的政权。诛魔之战前夕,仙界本归属神兽各族管辖,仙人一直遭到排斥。 大战刚过,神兽各族伤亡惨重,自顾不暇,也无心管理凡间事物。 如此太平过了过了三万多年,当时跟随神君诛魔的神兽,都因重伤而仙逝,后来的龙族,凤族之流,虽还称作神兽,但较真起来不过是神兽后裔。 因有神兽的血脉,所以生来便是仙胎,但依旧有生老病死。为了与天庭的仙人区分,又为了避讳从前的神兽老祖,便管如今的神兽后裔称作仙族。 大约是再也无法与天地齐寿,诛魔之战后成长起来的新一代仙族,就觉得在世为仙得有一番作为。 便开始明里暗里,质疑起天庭掌管凡间的权利来。 当时的龙族之王也不知找了什么由头,联合大半的仙族,兵发天庭。打的昏天暗地,日月无光,就连九重天上的天帝都受了重伤。 就在天庭快要分崩离析之际,一仙君从下界而来,自称方外,以一人之力,对战七位仙族之王,将当时的龙王打回原形扔去了凡间,自此一战成名。 听完仙界往事,看着出自凤凰一族的凤玳,津津乐道模样,泉珃和清酌互看一眼,都露出一副狐疑地表情,清酌迟疑道:“凤玳仙子,当时你们凰族没有参与吗?” “参与了啊,”凤玳掩嘴偷笑,“不过当时凰族首领不是我们金凤这一支。” 泉珃和清酌了然的点点头,难怪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泉珃又说:“可我看今日这情形,那位南洚仙长挺和气的,不像是和山仙有龉龃的样子。” “那是因为,后来天帝因仙界战乱而祸及凡间为由,向神兽发难,龙族首当其冲。龙族本来就因为失去了龙王而方寸大乱,哪里还能禁得住天帝的怒火,便胡乱推出个替罪羊,就是南洚的祖父,差一点就要上诛仙台了,还好方外山仙将他保了下来,不过也因此修为大损,连带着蜃龙一支在龙族中的地位也大不如前了。” 泉珃心道,仙界居然还有这么多弯弯绕,还有那方外山仙如此孤僻古怪的性子,真没想居然和她师父一样爱管闲事。 凤玳又道:“说是祖父,其实南洚是他领养来的孩子,不过,南洚倒也厉害,我记得他很早就继任蜃龙一支的首领了,这会儿天庭缺少雨师,哪条龙不会布雨,非得一支首领跑来跑去,啧啧。” “柿子专挑软的捏呗,”泉珃撇嘴。 清酌可不关心这些,他知道了主人从前的英雄事迹,骄傲的同时,不免有些担忧,“主人经常独自在外云游,会不会遇到危险?” “不会的,放心好啦,”凤玳言之凿凿,“那一战之后,天帝邀他前往天庭司职,却被他拒绝了,山仙说,要不是受灾的凡人天天在山下祭祀神灵,又跳又唱,吵得他不得安眠,他才懒得上来劝架。” 泉珃无语,这才符合老骗子的脾气。 凤玳继续说:“然后就是两三千年前吧,聚窟洲附近的深海中有一条巨蛟,化龙不成反堕入魔道,许多仙族都遭到了攻击,就向天庭求援,天帝倒也派出了几拨天兵天将,但都被魔物吞噬了,仙界实在没办法,就派了使者前往凡间,寻找方外仙君,结果你们猜,那么多元君,道君都收拾不了的魔物,遇上了方外仙君,下场如何?” “如何?”清酌追问道。 “还能如何,当然是被打败了,”泉珃说。 凤玳瞪了她一眼,怪她太扫兴,自顾对清酌道,“山仙大手一挥,召来两道天雷,铿铿两声,那魔物就魂飞魄散,永堕虚无了。” “哇~”清酌的惊叹声,自然是在佩服他的主人英勇无敌。 “啊~”泉珃的惊叹声,是庆幸自己福大命大。 毕竟如凤玳所说,与山仙打架的三位里,一位被打回原形,一位直接魂飞魄散,作为最后一位,还能全须全尾的坐着听故事,是该谢谢老骗子手下留情了。 凤玳啧了两声,道:“原来当年,以一敌七,他并未尽全力。” 泉珃哑然,只得点头称是,这么厉害的债主,她还是勤勤恳恳卖劳力还债吧。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泉珃拜托凤玳传口信给苍梧之野的师父后,又向她打听红色背羽的巨大鸟兽。 “你不是说,那是一场噩梦吗?”凤玳问道。 泉珃带凤玳走进庭院中,指着那一片因为被重物压毁而枯黄的无忧草,“这个应该是我躺倒的痕迹,可你看,这周围并没有脚印啊,而且我的鞋底也没有泥,”她揉揉太阳穴,语气有些愁苦,“我也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凤玳安慰她,\别想了,你能落到方外山,也是一种缘法,你且在这里好好做事,若能得山仙指点一二,飞升也有望了,我会去各族打听打听。“ 凤玳走后,泉珃下山去寻了些野果饱腹,清酌踩着云送她出门后,就不停地在往山下张望,只等 分卷阅读11 到泉珃回来才放心。 “你担心我跑了?”泉珃怀里抱着几个果子,一边吃一边问,“放心吧,我是如何也不敢逃了。” “非也,小生是担心泉珃小友在山中迷路,”清酌解释道,毕竟自他启灵后,从未下过山。 “不用担心,我之前在苍梧之野游历都是独自行动的,多得是认路的法子,不过这仙山的果子可真不好吃。”泉珃有些嫌弃地看着怀里的果子。 她将果子放到一边,拿出凤玳走时交给她的小匣子,匣子一落到地上,就如同翻跟斗一般在地面上翻动起来,变成一个九层九列共八十一个抽屉的矮柜。 泉珃蹲在矮柜前,一排一排寻找。 “小友在找什么?”清酌问道。 “凤玳说,这里面全是花草树木的种子,我看看有没有果树的种子,”泉珃一边找,一边说:“谁让你和山仙都不食人间烟火,府中连灶房都没有,我种些果树,也免得天天下山找这些酸果子吃。” 接下来的几天,泉珃什么也没做,就在庭院里种果树了。 长琴仙君送来的种子果然不是凡平,这才刚刚埋进土壤中,就破土发芽,眨眼之间就从树苗长成了一棵棵挺拔大树。 如此看来,用不了几天就能吃上仙果了,泉珃喜滋滋的想着,一边又选了几样花草种下。庭院中一改往日空寂荒芜的冷清,变得生机勃勃。 泉珃啃着酸果,每天都期望着明日果树就能开花,然一连过了数日,树还树,葱葱郁郁枝叶繁茂,不见花也不见果,“怎么回事,难道不是果树的种子?”泉珃站在果树下疑惑道。 清酌踩着云朵从花丛中飘了过来,他这几日比泉珃还要高兴几分,天天踩着云朵在庭院中来回游荡,对着花草吟些听不懂的酸诗。 他说道:“听说其他仙君的果树,寻常的都是百年开花,百年结果,更有甚者是千年开花,千年结果的,果子成熟的时间越长,越显得珍贵。” “啊,你怎么不早说,”泉珃懊恼,“万一长琴仙君想巴结山仙,送来万年才成熟的果树种子,那我得投几回胎,才能吃上啊,”她踢了一脚旁边的果树,悻悻离去。 泉珃不再眼巴巴盯着果树开花结果,清酌就带着她在书房中翻看天庭公文,这些公文连篇累牍,枯燥乏味,絮絮叨叨也没说什么要紧事。 泉珃耐着性子,以一目十行的速度看完累积许久的公文,便没有兴致再去看凡人的祈愿,索性一股脑打包,扔进香炉递送天庭,那里有仙侍将凡人的祈愿一一分类,交送各宫。 接下来,泉珃一头扎进二楼的书阁中,寻找适合自己修炼的术法秘籍。之前粗略扫一眼是发现很多高深的秘籍没错,但现在仔细找起来,却是不尽如人意。 有些厉害的法术,以泉珃的道行还无法修炼。有些秘籍,则和天书一样,泉珃根本看不懂。竟然还有禁术,泉珃吓得一哆嗦,忙将书放回原位,修习禁术一不小心就会堕入魔道,她还不想魂飞魄散。 功夫不负有心人,好容易让她在茫茫书海中翻出一本简易的兴云布雨术,往后的日子泉珃也不无聊了,除了每天跟着清酌看天庭送来的公文,便是修习这布雨法术。 清酌因为自身是器灵的缘故无法修炼,便每日坐在石阶上,看泉珃站在庭院中召云,连召了一年有余,还没有一道云是听她使唤的,如今清酌才隐约觉得,泉珃一直说自己资质平平,好像不是在谦虚啊。 这一日,泉珃从午后起便开始召云,一直到了入夜时分还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意思,清酌担心道:“泉珃小友,先歇一会儿吧,欲速则不达啊。” 泉珃摇头,继续变换手势,嘴里念念有词,“来!”一道灵力冲向苍穹。 清酌抬头看着天空,星辰璀璨,明月当空,他摇摇头,本想再开口让泉珃稍作歇息,忽然起了大风,天空中似有阴云往这处飞来,星月光辉逐渐黯淡。 “是雷云,成功了,”清酌欢呼道。 阴云积压,发出一阵轰隆隆的闷雷声,泉珃站在院中叉腰大笑,听着闷雷声,该是一场大雨。 比大雨抢先落下的是一道闪电,“咔嚓”一声,就落在离泉珃几步之外假山上,炸的碎石漫天乱飞。 泉珃立刻抱头鼠窜,清酌比她更惧怕碎石,连驾云都忘了,拔腿就往屋里冲。两人躲在房中,听着外面闷雷阵阵。 清酌苦着脸说:“泉珃小友,你能不能将雷云先散去。” 泉珃羞愧地垂首道:“我只记了召云的口诀,那本书还在我房里。” 只听外面又落下几道闪电,也不知是哪棵树,哪丛花遭了殃。两人相顾无言,不知该如何是好。 等了一会儿,外面的闷雷声就消失了,泉珃和清酌打开房门,探头探脑的走出来张望,果然一派清风明月,不见方才半分电闪雷鸣。 泉珃松了一口气,对清酌道:“还好我修为低,那雷云撑不了多久。” 清酌擦了擦脑门,笑道:“能召来雷云,也证明小友一年的苦练没有白费。” 分卷阅读12 两人说话间,空中传来一声忍俊不禁地轻笑,白光闪过,一个面容俊逸,气质温和的少年站在院中,笑吟吟地说:“我第一次听见,有人庆幸自己修为低的。” 第6章 泉珃大窘,干笑着不知如何做答,为什么每次遇见这个人,气氛都很尴尬。 清酌浑然未觉泉珃的不自在,笑着说道:“莫非,方才是南洚仙长出手散去了雷云?” 南洚颔首,“我来此地布雨,远远便听见雷声,原以为是天庭的雨师,便想来打个招呼,原来却是泉珃妖君在修习召云术。” 被点了名,泉珃只好开口道:“我学艺不精,让南洚仙长见笑了。” 南洚笑道:“泉珃妖君过谦了,以妖君的修为能召来雷云已着实不易,”他顿了顿,思忖片刻还是出言提点,“不过,妖君应该从基础的雨云开始修习。” “这召云术也有高低之分吗?”清酌问道。 南洚解释道:“自然,如方外仙君当初诛杀蛟魔的天雷,便是先召了九卷雷云,那是召云术中最厉害的术法。” “多谢南洚仙长指点,”泉珃诚恳道谢,想着明天再去二楼书阁一趟。 “无需客气,”南洚温和一笑,他口中念念几句,流光浮动聚拢在他的掌中,化作一块玉牌,“这小小召云术,赠予妖君。” “不用不用,”泉珃急忙推辞,“能得仙长指点,已是有幸,不敢再求其他。” “泉珃妖君新任方外山掌事,我还没未曾登门道贺,便以此物,聊表心意,”南洚怕她再推辞,又说道:“虽然同为召云术,但比妖君方才所习却简单不少,妖君以此入门,再修习高阶召云术会容易很多。” “泉珃小友,收下吧,这也是南洚仙长的一番好意啊,”清酌见泉珃犹豫,也开口相劝。 待泉珃再三言谢接过玉牌后,南洚便告辞离去,他还要赶往其他地界布雨。 泉珃看着腾云而去的南洚,歪着头,对身旁的清酌说道:“清酌,像南洚仙长这样的才叫一个好人啊。” 清酌下意识的点头,才发觉泉珃是拿南洚和主人做比较,没好气道:“泉珃小友,南洚仙长是通过你向主人示好而已,他在族中本就难做,多几个交好的外援也是好的。” 听起来还真有几分道理,泉珃想,那如此自己不是沾了山仙的光,若南洚真是因为这样才送的术法,泉珃都有些同情他了,这条蜃龙应该猜不到自己做工还债,根本无法在山仙面前替他美言几句啊。 -- 在泉珃能召来一朵小雨云浇花的时候,凤玳来了。她兴冲冲地说道:“我师父闭关了,我可以在你这里多玩几天,”又拿出一张纸笺,“哝,你师父给你的回信。” 泉珃打开纸笺一看,上书八个大字,言简意赅,“恪尽职守,勤勉修行。” 看情形,师父也是知道方外山仙的赫赫威名的,这才叮嘱她好好办差。 “真没想到,花美人的法术已经能穿过仙障了,看来她飞升指日可待了哦。” 至今仙族再未出现过飞升成神的神兽,血脉日渐稀薄的现在,很多新生的仙族已经无法化形,是以凤玳在说这话时,语气欣喜之余,又带着几分怅然若失。 当然这种失意很快就被凤玳抛之脑后,不过住了两日,就嚷嚷着要下山。 泉珃抵死不从,“我忙的很,要看公文,要种花,还要递送凡人的祈愿,要去,你自己去吧,或者叫清酌陪你去。” 清酌的声音从屏风后头遥遥传出,“泉珃小友,虽然小生没有下过山,可我也知道一个会说话的杯盏,会被凡人当作妖怪的。” 凤玳嘴角抽了抽,非常想反问一句,难道清酌君不认为自己是妖怪吗? 她拉着泉珃的衣袖,祈求道:“我独自下山游玩,却让你在这里忙碌,我心里过意不去啊。” 泉珃道:“我们妖族和人修的仇怨你还不清楚嘛?万一碰到人修要诛妖怎么办?” “他们敢,我一把火烧得他们投胎都不成,”凤玳排着胸脯打包票,“人间很好玩的,你就不想去看看每天向你祈愿的都是什么人?” “没有兴趣,”泉珃摆摆手,“再说他们是向山仙祈愿,不是我。” “可都是你在帮他们向天庭递送祈愿啊。何况妖族与凡间断绝来往,已有千年,如今妖在凡间只是传说而已,不会有人修认得你是妖的。”凤玳继续道。 泉珃合上公文,又拿了一本新的,打开来继续看,“不去,或许凡人已经忘了那场战争,可我没忘,我们妖族都没有忘,你就不怕,我下山之后大开杀戒?” “呃……”凤玳被噎住了,说不出话来。 清酌驾云从屏风后头出来,飘到泉珃面前,焦急地劝说:“小友,妖族与人修的纠葛,凡人何辜,当初也有不少凡人死在两族大战中,泉珃小友不要做傻事啊,小生不想看见小友因仇恨,枉杀凡人,而堕入魔道啊。” 泉珃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分卷阅读13 清酌悻悻挠了挠肚子,“既然小友没有这个意思,就不要出言吓唬小生和凤玳仙子了。” 凤玳松了一口气,“就是,不要吓唬我们。你不知道,妖族退避苍梧之野后,那时的凡人皇朝就灭亡了,人间几经战乱,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我父王说,是人修坏了人间的气运,战乱不平,是天道在惩罚他们。” 泉珃心思一动,原来人修的日子也不好过么。 凤玳不依不饶缠了泉珃一天一夜,“你整天吃这些酸果,就不想尝尝人间的食物吗?定比酸果好吃。” 为着这句话,泉珃答应同她一道下山,清酌则在府中看家。 一大早,泉珃便跟随凤玳踏入城门,此时正值凡间早市,街道上人声鼎沸,行人往来如织,泉珃亦步亦趋跟着凤玳,时不时打量着四周的楼宇亭台。 听师傅说,苍梧之野中那几座大城都是仿着人间的城池造的,如今看来确有几分相似,她开始有些思念苍梧之野了。 耳边叫卖声不绝于耳,泉珃奇怪的问道:“凤玳,你是不是经常到凡间来玩?” “啊,也就这几年吧,怎么这么问?”凤玳在扇摊前,左看右看。 泉珃看着凤玳和摊主讨价还价,无奈道:“我可是一点也听不懂凡人的语言了。” “对了,我倒是忘了这一茬,没关系的泉珃,你以后多下山几趟就会了,”凤玳掏钱买了团扇,拿在手里把玩。 凤玳拉着泉珃逛了两个时辰,最后拉着泉珃进了一家食肆,“带你尝尝凡间的美味,”凤玳如此说。 当食肆的仆役端上了所谓的镇店名菜时,凤玳的笑脸僵了一半,她拉过布衣小仆道:“这……这就是你们店里最好的菜?” 仆役笑道:“客官有所不知,这海鱼取自南海,离我们这玉方城有千里之遥,山路崎岖多险道,为了保证它能活蹦乱跳的进后厨,我们主家不知废了多少心思,客官且尝一尝,这道海鱼定比那寻常腌鱼美味许多。” 仆役躬身退下,留下凤玳为难了,她只知道泉珃的本体是海鱼来着,就是不知道常不常见,眼下这条躺在盘里的,应该不是泉珃的同宗吧。 凤玳满目伤怀,越想越心虚,几乎就要将这条鱼风光大葬了。 泉珃轻叩桌案,“想什么呢你,还不快吃?” “你……这鱼……呃……”凤玳结结巴巴,欲言又止。 “放心吧,不是我同族,这天上地下,已经没有我的族人了,”泉珃大咧咧地举筷开吃。 没有族人了,这句话说得,怎么如此可怜,凤玳攥着筷子,想安慰几句,可见泉珃毫不在意的样子,她也不吭声了。 两人吃饱喝足之后,凤玳也没好意思要求继续游玩,两人便出了城门准备回山。 山道上行人稀少,泉珃和凤玳两人信步而行,走着走着,天空中突然飘下了雨丝。 “下雨了唉,”凤玳信手摘下路边的两朵野花,吹了一口气,手中就多了两把油纸伞,将一把递给泉珃,两人继续在山道上走。 雨丝渐渐变成大雨,又起了风,纸伞已经挡不住雨水了,凤玳懊恼的看着被雨水打湿的衣裙,泉珃拉着她站在一棵大树下躲雨。 这时一辆乌棚马车驶过,马夫拉紧缰绳,在她们面前停了下来。 车帘掀动,一个小丫头探出头来,脆声道:“两位姑娘,我家夫人说,此时雨急,两位若不嫌弃,请上马车避避雨吧。”凤玳笑着答应,拉着凤玳上了马车。 马车中摇摇晃晃在大雨中继续前行,车厢内,凤玳道谢后,便问道:“夫人进山是去往何处?” 小丫头道:“去山神庙为我们姑爷祈福。” 那妇人端庄一笑,微微点头,却没有说话。 “太好了,我们也是去山神庙的,”凤玳笑眯眯的说道。 泉珃因为听不懂凡人的语言,只能坐在一旁微笑,好在那妇人也是如此,倒不显得突兀。 这雨来的及,去的也快,在他们到达山神庙时便雨止转晴了,泉珃和凤玳在山神庙中略微停留,便于贵妇一行三人告辞离去。 “山神庙?脸可真大,”回去的路上,泉珃戏谑道。 凤玳扶额,“你能不能对山仙尊敬一点,如今他是你的主人呐。” 泉珃撇嘴,“他又听不见,再说,以神自居,也不怕被天道降罪?” “那你总不能让山仙自个儿在凡人面前现身,说我是山仙,不是山神吧,”凤玳捂嘴偷笑,又道:“对了,泉珃你也该多下山走走了,学学凡人的语言了。” “为何?”泉珃不情愿的问道,不管是天庭的公文,还是往来的仙使,和苍梧之野的语言都是一致的。 “因为啊,”凤玳戏谑道:“方才凡人说去岁风调雨顺收成好,你跟着傻笑就罢了,但凡人说又起兵乱,她家姑爷应征入伍了,你还跟着傻笑,哈哈哈,幸亏那位妇人性子好,没有将我们赶下车来。” 第7章 终于将积压已久的公文, 分卷阅读14 全都囫囵吞枣的看了一遍,泉珃将它们理了理全扔到了二楼。 闲来无事,又不敢独自下山,以免遇上修士。她干脆一门心思扑在修炼上,动不动就闭关十天半个月,修为精进的速度比之从前倒是快了不少。 凤玳时时来找她玩,还带来了她的幼弟凤衍,那个梦魇时乱喷火的小凤凰,和从前倒没什么变化,他等着溜圆的大眼睛,望向泉珃,“咦,真是奇怪,怎么才一年不见,泉珃你看着就已经和长姐一般大了。” 泉珃哈哈大笑,“对啊,以后你也叫我一声姐姐吧。” 小凤凰噘嘴,“才不要,你是泉珃,就是泉珃,我才不要叫你姐姐。” 后来凤衍就不大愿意来方外山了,凤玳问他为什么,小凤凰急哄哄道:“我要加紧修炼,快快长大,没有时间到处玩耍了。” 凤玳一头雾水,修炼和长大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关系吧。 春去秋来,冬雪消融,院子里的果树花开花谢不知多少次了,硬是一个果子也没结出来。什么破树,泉珃已经等得没脾气了,托凤玳寻了些祝余草的种子种在院子里,也免得她吃山中那些酸果了。 总之泉珃已经习惯在这里生活,而那位吝啬,孤傲,名震仙界的方外仙君却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哦,不对,不能这样说,出现过一次,但泉珃没有见到他。 那日,泉珃自二楼书阁中翻出一本炼器册,里面有一则讲到如何修补器物,她看了看收纳镯子上那道裂痕,鬼使神差地就想试一试。 她卸下镯子,放在身前,照着书上所述,先拟诀,变出一团火焰,以水族之身御火,当时还觉得自己真是修为涨进了,好不得意。 然后,玩火的下场就是自焚,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火焰噌地就蹿到身上来了。她吓得手忙脚乱,立刻躺倒,在地上打滚,没扑腾几下就失去了意识。 她是在一个非常熟悉的环境里清醒过来的,狭小的空间,水润清凉,幸好,这一次没有盖缸盖。她甩甩尾巴,跃出水面,化作人形落地。 “泉珃小友,你醒了啊?”清酌听见动静,从外面跑了进来。 “唔,”泉珃含糊的应了一声,有些困惑,她记起之前是走火入魔了,清酌是抬不动自己的,那就是……她压低了嗓音问道:“是凤玳来了,还是老……山仙回来了?” “还好主人突然回来,不然小友你可就……”清酌想起,当时事发突然,他情急之下,抱起酒壶就往泉珃身上洒水,结果火势越发凶猛,这一幕被刚回来的山仙看见,主人还一脸古怪的问自己,是不是想吃烤鱼了。清酌心有戚戚自觉对不住泉珃,便隐没了后面的话。 一听是山仙回来了,泉珃下意识,蹲下身子想躲起来,她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山仙啊,当初她心不甘情不愿得留下,如今知道山仙威名在外,就颠儿颠儿地出去抱大腿,好像也太不要脸了,不如还是回水缸里躲躲吧。 “泉珃小友,你怎么了?可是头疼?”清酌关切问道,他心中大呼不妙,主人扔鱼进水缸实在是太粗鲁了,怕不是伤到脑子了。 “没……没……啊,我是有些头晕,”泉珃支支吾吾道:“我先回水缸里养一养,山仙若问起来,你帮我告罪,我养好了再去见他。” 清酌连连点头,“泉珃小友好好养伤,其他的事不用操心,主人离开之前还说院子理得好呢。” “好说,好说,”泉珃一一应了,一听清后半句话,连忙把要迈进水缸里的脚收了回来,“你说,山仙已经走了?” “是,是啊,”清酌说道:“昨天就离开了。” 又走了?泉珃虽然不太愿意现在见山仙,但也觉得奇怪了,这山仙到底是去哪里云游了,怎么每次回来都如此匆忙。 既然他离开了,自己也不必躲了,泉珃扭了扭脖子就往外走,“突然觉得头不疼了,哈哈,我出去活动活动筋骨,原形久了,人形就不太灵活了,哈哈。” 清酌不疑有他,也跟着泉珃往外走,想起主人临走时的交代,斟酌了一下措辞,说道:“主人说修行得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所以他走之前选了几本术法,供小友自行修习。” “真的?”泉珃喜上眉梢,“术法在哪里呢?” 清酌说:“就在书房的桌案上,” 泉珃飞奔到书房,桌案上果然放着一小摞术法籍,她打开一本翻开来细看,一些不太懂的地方还有注释。 清酌跟进书房,看着乐不可吱的泉珃,笑道:“主人带回了无忧草,就种在院子里,让小友和小生一同照料。” 泉珃得了好处,自然对山仙的吩咐不敢怠慢,不遗余力的照顾那片翠绿的嫩草。 甚至用刚学的术法再无忧草上布了一个小结界,免得风吹日晒的有些差池。 凤玳的师父长琴仙君,是个极风雅的仙人,平日最喜对月抚琴,赏花品茶,仙府中各种奇花异树不下百种,泉珃特意传信给凤玳,询问照料无忧草的细节。 凤玳的回信不仅带来了侍弄花草的方法,还 分卷阅读15 带来了蜃龙分支首领南洚失踪的消息。 泉珃掐指算算时间,南洚将布雨术送她的第三日,就失去了音信,人间已经过了十六年,仙界也过了十六天,一族族长下落不明,老族长也因独子失踪的消息病情加重,蜃龙一支龙心惶惶。 信中还说,因南洚曾拜方丈山东王公为师,碍于东王公的面子,龙王现在还不能轻易另立蜃龙首领,但南洚失踪本是秘闻,如今却闹得仙界众仙皆知,恐怕龙王是不想再等了。 龙族此时肯定是顾不上布雨了,凤玳交代她务必看顾好方外山,免得凡间起了旱灾,天庭问责。 泉珃的布雨术此时已习的七七八八,虽然还不能大面积降雨,但她可以慢慢来。所以这些年方外山方圆百里的村镇下雨都极有规律,今日城东下雨了,那明日必定城西下雨,这两日玉方城下雨了,那明日必是隔壁圳阳堡有雨。 要修炼术法,要给凡间布雨,要侍弄无忧草和其他果树,泉珃忙得脚不沾地。这日,她给无忧草浇水之后,便坐在石阶上打开了凤玳的传信,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将纸笺折好放回袖中。 “南洚仙长依然没有消息吗?”清酌在一旁忧心地问道。 泉珃不忙着起身,托着下巴点点头,“他能去哪儿了呢?” 清酌也坐在石阶上,双手抱着肚子,跟着叹了口气,“龙族没有什么说法吗?” 泉珃道:“凤玳说东王公派人去看望了他的祖父,就是之前的老首领,现在的长老。然后听说龙王也遣了亲兵去寻找。” “别担心,”清酌不知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泉珃,“虽然凡间已经有三十三年了,但仙界不过才一月,南洚仙长不会有事的。” 泉珃低低嗯了一声,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坐在青石阶上发呆,突然檐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两人回过神来相视一眼。 是谁?自从南洚失踪,东王公和龙族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连带着整个仙界都有一种若有似无的紧张,方外山已经很久没有仙使来访了。 泉珃打开门闩,刚来开门,就有一个黑影迎面袭来,泉珃反应迅速,拍出一记灵力,掌风带动黑影飞的老远,“咚”一声摔在地上,激起云雾翻涌四散。 那可不是什么黑影,而是一个穿着青袍,梳着发髻的少年,方才他靠在门上,泉珃一开门,他就无知无觉得倒了下去,而泉珃太过警醒,反手就是一掌,将他拍飞了。 摔在地上的人动也不动,清酌吓得结巴了,“泉珃小友,你……你……好像打……打死了仙……仙使。” “不可能啊,我没那么用力啊,一个仙怎么会被我一个妖打死了呢,”泉珃惊疑道。 他们两人来到少年身边,泉珃掰过他的脸看了看,更惊讶了,“凡人?!一个凡人怎么可能走到这里?他从哪里来的?” 清酌白着脸催促道:“泉珃小友,请不要在意这些琐事,人命关天,我们还是先救人吧。” 这人身上血迹斑斑,伤痕累累,应该是无意间逃到仙府的,方才倚在大门上或许还有点意识,受了泉珃一掌后,便彻底昏迷了。 泉珃将人带进仙府,放在榻上,引了一点点灵力入体,帮他续命,其余的,她就无能为力了。 一出房门,就闻见一股奇怪的味道,她循着味道找过去,只见清酌在药炉前扇扇子,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从药炉中溢出,她捂着鼻子嗡声嗡气的问道:“清酌,你在煮什么?” “熬药啊,”清酌答道。 泉珃疑惑,“我竟不知,清酌你还懂药理。” “啊……不是,我也不太懂,”清酌挠挠头,“我记得上一次泉珃小友昏迷,主人也是这样抓药的。” 泉珃呆滞,原来在不知情的时候,她曾喝过这么倒胃口的药,迟疑问道:“这……这能行吗?” “可他也不能吃丹药啊,”清酌道:“都是治病的药材,小友都救活了,应该能行吧。” 反正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泉珃心想。 待药熬好之后,清酌掰开少年的嘴巴,泉珃拿着碗,两人合力给少年灌药,刚喂了半碗,那少年突然睁开眼,推开泉珃的手,趴着床沿全吐了个干净。 “哎呀,这如何是好,可都浪费了,”清酌方才被推到一边,来不及阻止,急急说道:“还好,药渣没有倒还能煮一碗。” 那少年吐完之后,倒回榻上,有气无力的看了眼泉珃,重新陷入昏迷。 那眼神近乎哀求,泉珃突然有些于心不忍了,她道:“既是仙药,□□凡胎吃多了也不大好,就算了吧。” 清酌听着有理,剩下的半碗也就做罢了。 第8章 “还没有醒啊?”泉珃风尘仆仆地进门,就见一只青瓷菡萏杯在桌案上来回踱步。 方外山不是一座孤山,而是峰峦起伏的群山,下辖有城池八座,大小村庄不计。 起初,因泉珃召来的雨云太小,她几乎每天都要下山布雨。渐渐的术法娴熟起来,便可休息几日再下 分卷阅读16 山,轮流给城镇布雨。遇到旱季,一连半月再行布雨也是可以的。 泉珃一落座就趴在桌案上不起来,挡了清酌踱步的地方,他干脆也不走了,盘腿坐在桌案上,提议道:“泉珃小友,你和小生都不懂医理,他一直不醒来也不是办法啊。” 泉珃将脸从胳膊里露出来,侧头问道:“然后呢?” “不如我们把这个少年郎送回山下吧,凡人的病凡人肯定会治啊。” 泉珃哀嚎,“你怎么不早说啊,我这才刚回来,你又让我下去。”她刚布完一场雨,从山下回来,灵气消耗,身疲力竭完全不想动弹。 可能是这声哀嚎太凄惨,昏迷不醒的少年突然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低哼。 醒了?泉珃和清酌立刻赶到床榻边,少年再一次哼哼。 “他说什么?”清酌问道。 “他说要水,”泉珃这几年已经能听懂一些凡人的语言了。 她快步走去倒了一杯水回来,轻轻晃了晃杯子,清水化作一串小水珠,落入少年口中。 喝完水,少年又沉沉睡去,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睡上两天,一个时辰后便再一次苏醒。 司青宽虽重伤在身,可迷迷糊糊间也知道有人救了他,前几日熬了几夜没有合眼,又连夜奔袭打斗,这一躺下就沉沉睡了一觉。 他睁开眼,看见一方云纹帐顶,又闭目调动灵气护体,奇怪的是,体内伤势已然痊愈了,他缓缓坐起来,看了看身上,外伤也痊愈了,这…… 还不等他多想,一个少女走了进来,这应该是救了自己的人,司青宽起身行礼,“多谢姑娘救……”话说到一半,只见那女子突然脸色大变,飞似地扑向自己。 事出突然,他来不及做任何抵抗,两眼一黑,又晕了过去。 “泉珃小友,你这是做什么?”清酌站在桌案上急切地问道,方才那凡人一醒过来,他就缩回本体不敢动弹,生怕凡人将他认作妖怪给砸了。 泉珃确定人真被打晕了,才长出一口气,又气鼓鼓道:“瞎了眼,我竟然救了一个人修。” 清酌眼见泉珃拿了根绳子,将凡人捆得结结实实,边捆边骂,连连问候了人修的祖宗十八代和子孙十八代,好不容易停顿下来,歇口气,他插嘴问道:“泉珃小友,你打算把他怎么样?” 泉珃恶狠狠道:“我要拿他炼丹。” “这……不太好吧,”清酌劝道:“这看起来还只是个孩子啊。” “清酌,你是命好,在方外山中启智,又受山仙庇护,不知道人修的可憎,”泉珃绑好了凡人,将他扔在院子里,坐下来和清酌说起千年前的元朔之战。 “……那时,南海氐人国是海中霸主,强盛时,也是三岛十洲的座上宾,就算如此,还是被人修弄得国破家亡,屠戮殆尽……有很多大妖都在那场战争中魂飞魄散,人修的歪门邪道最多,稍有不慎就着了他们的道……妖族的传承大多依靠亲族,没有族人庇护,即便启智也很难化形,我是归一谷弟子,你知道我们归一谷是为何成立的吗?就是为了收留在元朔之战中失去双亲,失去族人,无家可归的妖灵。” 泉珃越说越激动,这就要把那人修炼丹祭祖。 清酌是知道人修与妖族这段恩怨的,但他不知道苍梧之野的归一谷还有这样的内情,泉珃虽才修炼五百年,是战争结束后才启智的妖精,但她的师兄师姐应该就是那场战争中的幸存者,想她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耳濡目染,对人修心怀怨怼是常理。 清酌叹了口气,说道:“泉珃小友,凡人寿命不过百年,就是人修,只要没有成仙,寿命也是有限的,一千年,当初恶作的人修都不知入轮回多少次了,这位小兄弟是无辜的啊。” 泉珃由自不甘心,闷声道:“谁让他是人修,还撞在我手里。” “泉珃小友,你将他出出气就好了,莫要伤他性命,有因就有果,为了一个人修,得了恶果,不值当啊。” 最后在清酌苦口婆心地劝说中,泉珃狠踹了几脚,最后还是将那少年修士扔到了山脚下。 这事儿就此揭过,又过了数日,泉珃出门布雨,在山道上遇见一只兔妖,这还是泉珃在方外山遇见的第一只妖,便拦路问道:“你神色如此慌张,所谓何事?” 那小妖俨然道行不够,虽是人形,但脑袋两边还垂着兔耳,那小兔妖一见泉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哀求道:“求妖君大人救命。” 小兔妖身量不足,她低着头抽泣,泉珃便只能看见她的头顶,“起来说话,怎么回事?” 她用垂下来的长耳朵擦了擦眼泪,期期艾艾道:“奴家铃娘,修炼百年方才化成人形,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前几天,山下来了一个修士,天天喊着要捉妖,奴家害怕,就想躲到深山中,冲撞了妖君,请妖君赎罪。” 泉珃奇怪,自她开始布雨,便时常要在山中走动,怎么会有妖化形了都不曾察觉,便又问:“你是在方外山中化形的?” 铃娘低着头抽抽嗒嗒,“不是,因家乡有一只老虎 分卷阅读17 也化形了,奴家才搬来此处。” 泉珃安慰了几句,铃娘才止住哭声,说要寻找藏身之所,便告辞离去。 铃娘说的修士肯是被自己丢下山的那个少年,没想到那个人修如此不知好歹,还敢在她的地盘上捉妖,泉珃越想越气,便不着急布雨,敛了气息,沿着山路下山去了。 刚走进村子,就隐约觉得周围气氛好像不太对劲,好几户人家的门口都挂着白灯笼,时不时还有凄惨的哭声。 路上的人都行色匆匆,泉珃连闲言碎语都没有听到几句。正想往人多的地方去打听打听,忽然不远处一户人家的门打开了,几个人走了出来,有一人道:“道长,请你一定想想办法,救救我们村子。” 背对着泉珃的人说道:“先将怀孕的妇孺和孩童集中到一处,多留几个人照看,我且四处查探查探,晚间再回来。” 几人在门口告别,那人转过身来,泉珃一看,正是那个被自己丢在山下的人修,还不等她做出反应,那修士已经朝着她走过来了。 对人修的恐惧根深蒂固,泉珃明明是下山来收拾人的,却下意识转身就想逃走。 那人修拦在她面前,深深行了一礼,“在下长天山司青宽,拜谢姑娘救命之恩。” 司青宽起身,正巧撞进泉珃不屑的目光中,只听她嗤笑一声,“呵,不必谢我,若我知你是修士,断不会救你。” 饶是司青宽性子素有急智,也被说的微微有些愣神,正不知该如何作答时,又听女子冷声道:“限你日落前离开方外山地界,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泉珃原以为自己摆出这幅凶神恶煞的样子,定能吓走这个修士,若他不服,大可和自己打上一架,观他周身灵气,这等修为还不是自己的对手。 哪里知道,这人竟然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问道:“可否宽延几日,这村中有妖邪作祟,在下捉到妖邪后,即可就走,绝不停留。” “捉妖?”这两个字泉珃几乎是磨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名唤司青宽的少年修士,丝毫没有注意到泉珃神情有异,他正色道:“根据在下这几日查访,也有可能是厉鬼。” 泉珃轻哼了一声,心想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事情闹大了,自有幽冥司的鬼差过来处理,坚决道:“不行,你即刻就离开,别再让我看见你。” 司青宽闻言也没有再分辩,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泉珃看他走得如此利落,想来是狠话起了作用,也不再管他,转身往山上走去,她赶着布完雨,回山府传信给幽冥司问问厉鬼的事。 又过了数日,泉珃再次下山布雨,刚走到半路上就察觉有人跟踪,她即刻沉下脸来,喝道:“滚出来!” 树后一个年轻的少年缓步走出,不是前几日被她喝退的司青宽又是谁,少年脸上并无半丝笑意,也没有被人喝破行踪的慌张。 泉珃不耐烦道:“怎么又是你!” 少年修士冷哼一声,也不作答,抽出佩剑向泉珃刺来,剑气过处满腔杀意。 人修眼中满满的厌恶和鄙夷,刺得泉珃怒气大甚,她祭出双刺法器,挡下刺来的剑锋。 司青宽哪里是她的对手,交手片刻,就被掀翻在地。 一只脚踩在他的胸口,那女子居高临下,目光森冷,“对你客气,当福气,我既能救你,就能杀你。” 司青宽轻蔑一笑,“你要杀便杀,我若有一句求饶,就叫我永世不得超生。” 泉珃简直要被气笑了,好一个不知死活的贼修,若不是肆意滥杀有损福祉,现在就想把他按进幽冥司的忘川河中。 “说,你鬼鬼祟祟的到底想干什么?”泉珃冷声问道。 就在此时,她的身体徒然僵硬如石,无法动弹,余光看见自己踩在人修胸口的脚上,贴着一张纸符,就是这张纸符,定住了她的四肢。 司青宽两手一推,泉珃直挺挺的倒下,后背磕在碎石上,疼得她倒吸冷气。 风水轮流转,前后还没有半柱香的时间,两人的位置就掉了了个儿,不过司青宽倒没有把脚踩在泉珃身上,只用剑指着泉珃的脖颈,冷冷道:“以婴儿为食如此大恶,死有余辜。” 第9章 司青宽想起自己受伤时曾被这女子搭救,就有些犹豫了。 他想了一会儿,收起佩剑,拿出一捆绳子,“你救过我,我不杀你,先将你捆起来带回师门处理。” 他俯身去捆泉珃的手,原本僵直躺在地上的少女突然一个挺身,随即一个虎扑。 将他扑倒在地,双手扣住他的手,双脚扣住他的脚,一张清秀的脸凑在他眼前,嘴角勾起露出一个诡笑,“一张破纸,也想定住我。” 司青宽神色大变,这妖女看着年纪和自己相仿,修为竟然如此高深,只恨自己方才没有抓住时机,将她一剑毙命。 “什么叫以婴儿为食,一字一字给我说清楚,”少女脸色凝重,双目灼灼似火。 “不……不是你做的吗? 分卷阅读18 ”司青宽强压心中慌乱,面无表情的说道。 “哼,若是我做的,现在大可就吃了你,哪有时间和你扯东扯西。” 司青宽后知后觉是误会她了,原本厌恶憎恨的情绪消了大半,再被一个少女以这样的姿势控制,鼻尖似乎都氤氲着一股清香,他双耳发热,心乱如麻,“那……那你先下去。” 泉珃面露凶相,威胁道:“废话少说,再不老实,我就把你扒光了挂在城门上。” 司青宽的脸因为窘迫和羞愤涨得通红,他胸膛起伏深深的呼吸几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月前,长天门长老下山游历,途径覃城,得知城中连日来婴儿接连惨死,且死状凄惨,心疑有厉鬼作祟,几经查探后布下陷阱捉鬼,可那邪祟狡猾又诡异,竟然能离开覃城,四处作案。 鬼魅一般是无法离开自己生前惨死之地的,长老心觉不妙,传书回长天门,要求派遣弟子下山追查此事。 司青宽便在此列,他们师兄弟八人各自一方沿途追踪,司青宽追至方外山下时,探查到附近村庄中已有两个足月的婴儿惨死。 那日他进山查找线索,遭了埋伏,重伤之后逃离,昏迷前看见一户人家,后来就彻底失去了意识,醒来时身上伤已经大好,还不来不及向主人家道谢,就被一个少女打晕了过去。 他在山脚下一户农家中醒来,身上又出现了奇怪的伤痕,还以为之前是因重伤而产生的幻象。 他借宿的农户家中有一个刚足月的婴儿,当晚他在厉鬼爪下救了婴儿一命。第二日有厉鬼索命的事就在村子里传开了,他留在那个村子里查探线索,结果邻村又有婴儿丧命,那日正是被邻村的村长请去商议对策,方才遇上的泉珃。 打晕自己少女,面色不愉,开口便是让他离去,那时,他心生已生了戒备,于是假意离去,晚间又悄悄回到村子里。 果然不出所料,之前在山中偷袭他的人就出现了,且正要对一个婴儿下手。 他与之打斗,刺伤了那人手臂,且打斗中扯下了她的面巾,而面巾后的人,“就是你”司青宽如此说,又觉不妥,改了措辞,“面巾后的脸和你长的一模一样,我一路追杀进山失去了线索,在山里找了五天,才找到你。” 与自己长得一样?还以婴儿为食?泉珃心念电转,问道:“一会儿说是厉鬼,一会儿说是人,你查了这么久,查出什么了?” 司青宽有些窘迫,“姑……姑娘,都是我的错,误会你了,请你先……先下去,让在下起来说话,可以吗?” 泉珃冷哼一声,放开他的手腕,站了起来。 司青宽随后起身,面色稍缓只耳尖还泛着微红,勉强维持他素来平和的心境,以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不思相救之恩反误会了姑娘,险些伤了你,是青宽的错,请姑娘恕罪。” 泉珃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身就想离开,早知道救他会这么麻烦,当初那一掌就该多用些力气,死了才好。 “青宽修为不济着了邪祟的道,还请姑娘助我一臂之力,诛杀邪祟,以证清白。” “呵,你倒是聪明,打不过我,就拉我做帮手,”泉珃连连冷笑,“什么清白不清白,我何须向你证明。” 司青宽情急之下拦在泉珃身前,“姑娘也是修道之人,心怀善念,必不忍无辜婴儿接连惨死,还请姑娘相助,与我一同捉住凶手。” 泉珃心里有也有气,在方外山行凶,已经够隔应人了,居然还敢顶着自己的脸,当她仙府掌事是摆设嘛? “好,我也想看看这以婴为食的杂碎,到底是人是鬼。” 听她答应相帮,司青宽喜出望外,却听少女又道:“你先下山去,日落后我去找你。” “这……”司青宽有些犹豫,“那邪祟既能变出姑娘的样子骗我,肯定躲在暗处观察我的行踪,若我此时下山,恐怕不妥。” 真是麻烦,泉珃暗道,你杵在这儿我怎么布雨,怎么回仙府,“你不走是吗?” “不是……”司青宽见她面色不善,解释道:“我一下山就暴露在明处了……” 话还没说话,就见对面的少女突然抬手,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他心中隐觉不妙,随即,两眼一闭,第三次在泉珃掌下失去知觉。 夜风微凉,暗月无光,司青宽在一片细碎的虫鸣中醒来,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 “醒了吗?”一个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司青宽骇了一跳,“醒,醒了,这是在哪儿啊?。” “哦”女声低低应了一句,“山里,”随即灯火忽现,司青宽借着光,看清了周围的情形。 他们应是在一处山道上,少女手中提着一个灯笼,烛火跃动映着少女的五官都柔和了许多。 “快起来,走了,”少女不耐烦地说道:“不是要诛杀邪祟嘛。” 司青宽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少女一道往山下走去。 几次想开口询问,为何一次次将自己打晕,奈何前方消瘦的背影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生人勿进 分卷阅读19 的气息,司青宽没由来得不敢开口多言。 一路上两人都无话可说,气氛一度十分沉闷,前方黑暗中出现隐隐绰绰的屋舍,和微落的火光,少女停下脚步,司青宽只能察觉到灯火熄灭了,看她两手空空也不知将那盏灯收到哪里去了。 “这边,”司青宽压低嗓音,指着一个岔路,说道“那邪祟只对满月的婴孩下手,我打听过了,附近几个村子只有李家的孙子今日满月。” 泉珃点点头,两人一起往李二家走去,一路上,泉珃注意到几乎所有的屋舍门口都有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虽然气息很弱,却让她觉得有点不舒服,“这个村子怎么回事?” “什么?”司青宽不明所以。 泉珃皱着眉头,扫视周围,“这个村子家家户户的气场好像并非凡人所有,但是太弱了,我感觉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原来是这个,司青宽赧然道:“因为之前我与邪祟打斗动静不小,厉鬼索命的事就传开了,他……他们就问我买了道符,贴在门上避邪。” 泉珃撇撇嘴,什么也没说,司青宽面上讪讪,想他五岁入门以来,修道十二载,也是各大门派中数得上的佼佼者,如今遇上个同自己年纪相仿的姑娘,却方方面面被碾压,毫无反手之力,还被人当面指出,所画的辟邪符咒太弱,实在憋屈。 这村子不大,他们很快就走到了李财家门外,李财家门口也贴着辟邪的道符,司青宽犹豫道:“不如我让他们将道符先撤走吧?” “不必了,”泉珃道:“这么明晃晃的拿人当诱饵,他们心里肯定不痛快。” 其实她想说,你这符也未必有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司青宽和泉珃绕到李财在后院,泉珃蹲在墙角打了个哈欠,“且在此处等着吧,若有异动,也听得见。” 司青宽点头,也学着泉珃的样子蹲在角落。不多时,李财家中的油灯就吹熄了,说话声也渐渐低弱直至鼾声起伏。 墙角蹲得久了,腿就开始麻,司青宽倒还好,他一直竖着耳朵,聚精会神地注意四处动静,一转头,却看见蹲在身侧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地上了,两条长腿大剌剌的平放在地上,后背靠着墙,脑袋一点一点的,竟然,睡着了?! 司青宽显然是被她的做派惊着了,这也……这也太肆无忌惮了吧。 泉珃刚开始只是闭目养神,养着养着就会周公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袖子被扯了扯,“姑娘,姑娘,好像不太对劲。” 泉珃有些迷糊,“怎么了?” 司青宽疑惑道:“满月的婴孩怎么都听不见哭闹声?一直静悄悄的。” 泉珃脑中徒然清明,“快,去敲门,问孩子在哪里。” 司青宽急忙绕到前门敲门,“哐哐哐”一通砸门,一个老头披着外衣出来开门,嘴里嘟嘟囔囔的抱怨,一打开门见是司青宽,有些不解,“司道长?司道长怎么来了?” 司青宽急急道:“令孙呢?” “这几天村里不是不太平嘛,就让儿媳带着回娘家住几天,我儿子也跟去了。” 司青宽暗觉不妙,问清了住处,叫上泉珃飞快离开。 半夜三更又是乡下地界,根本找不到马,两人只能徒步飞奔,刚开始司青宽还能跟上泉珃的速度,慢慢就落在后头,最后少女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他苦笑,真是不服也不行了。 当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赶到李财亲家的院门外时,屋中传来妇人哄孩儿吃奶的呢喃声,司青宽定了定神,还好,还好没出事。 两人相视一眼,打算悄悄绕到后院,就在此时,远处一户人家忽然点起灯火,嘈杂声打破寂静的暗夜,隐约听见“快烧水”,“去请王婆子”,以及喧闹中还夹杂着女人隐忍的低呼。 泉珃倏地回头看向另一个方向,黑暗中一股强大的怨气蠢蠢欲动。 第10章 “我先去看看,”司青宽也察觉到异动,再厉害也是姑娘家,又是自己请来的帮手,如何也不能让她打头阵。泉珃颔首,看着司青宽往怨气来的方向跑去。 徘徊人间的鬼以怨气划分三六九等,怨气越强则力量越强,无需修为亦无需术法,它们只凭蛮力便能与修士抗衡。 但有蛮力不代表没有脑子,这股怨气来得如此堂而皇之,反倒让泉珃心中生疑。 她略一思忖,双手翻飞调动灵气,给这户农家布了一道结界,便也往司青宽去的方向奔去。 待泉珃赶到时,司青宽已将厉鬼拿住,正要超度它。 那厉鬼是个大肚的妇人,披头散发,满目怨毒之色,但却不像凡间传说那般面目可怖,只在喉间有一道血色,若不是周身怨气汹涌,于寻常亡灵没什么区别。 泉珃打量了她好几眼,双目微眯,对厉鬼道:“我识得你。” 厉鬼挣扎不脱身上的桎梏,怨毒地盯着泉珃和司青宽,丝毫听不进旁的声音。 泉珃重复,我识得你。 司青宽停下手边的动作,说 分卷阅读20 道:“姑娘,她被怨气冲昏了神志,认不得你,也听不进你说得话的。” 泉珃拟了个诀,清水洒在厉鬼的脸上,她涣散的目光渐渐清明,但依旧有着强烈的恨意。 泉珃道:“我识得你,你还记得吗?有一年,你去山神庙祈福,下雨了,我和好友上了你的马车避雨,你记得我吗?” 厉鬼情绪平复了一些,犹疑地看着泉珃,似在回忆。 “你身边的小丫头说,边疆起了战事,你丈夫应征从军,你是去为他祈福的。” 突然间,厉鬼凄厉地尖叫起来,周身怨气大作,桎梏她的法器“铃铃”作响,她疯狂的挣扎嘶吼,似有不可言说的滔天恨意。 厉鬼突如其来发狂,司青宽一时没有防备,气息上涌,呕出一口鲜血,他也顾不得反噬,急急念着咒语给法器加持。 厉鬼越来越癫狂,眼看就要冲破桎梏,一道灵力自泉珃指尖飞出,缠上厉鬼喉间的那抹血色,牢牢掐着她的脖子,将她的嘶吼卡在嗓子眼里,命门被制,厉鬼立时恢复了冷静,惊慌地撑大眼睛。 刚才泉珃站得离厉鬼很近,徒然的尖叫声震得耳膜嗡嗡响,她揉揉耳朵,抱怨道:“说的好好的,你发什么疯病。” 厉鬼双手捂住脖子,发出“咳……咳……”地低呼,想挣扎又不敢挣扎,大约是明白今日逃不脱了,怨毒的目光变得幽怨而悲切,开始低低地抽泣。 司青宽擦去嘴角的残血,见此情形,心声恻隐,“你有何怨情,不妨坦言明说。” 泉珃也是此意,对厉鬼说道:“你生前曾予我和好友避雨,若你实有冤情,我必会为你报仇。” 女鬼以袖拭泪,凄婉诉说她的身前:“妾本是圳阳堡陈家女……” 厉鬼生前的娘家陈氏是圳阳堡富商,依着早年婚约下嫁当时已家道中落的狄府,起初也是公婆慈爱,夫妻和睦,但狄察卫心有大志,不愿依附岳家,自愿应征从军。 当年在山道上遇见避雨的泉珃和凤玳时,正是狄察卫第一次出征。 战时消息不通,狄陈氏忧心不已,便时常去山神庙祈福,她一颗心七上八下担惊受怕,苦熬了六个月,终于等到大军凯旋,丈夫狄察卫立了军功从普通兵卒迁为队率。 带回来的那点战获,狄陈氏根本看不上,只能愁眉苦脸的天天祈祷莫要再起战事,可天不从人愿,硝烟又起,丈夫再度出征。 狄察卫走后不过三五日,狄陈氏就查出已有月余的身孕,公婆和父母都不准她再出门上香,她日日养在大宅深院中,安抚胎儿也安抚自己。 快到临盆时,却传来大将军要将幺女嫁给狄察卫的消息。 小丫头慌慌张张跑进来,说是外头的人都知道了,狄姑爷在战场上立下了好大的军功,还救了个什么将军,那将军感念姑爷的恩情,又赏识他勇冠三军,便决定将女儿嫁给姑爷。 狄陈氏整个人就蒙了,联想这几日家中情形,难怪,这几日婆婆见到她都欲言又止。 难怪,母亲千叮万嘱叫她莫要出门。 狄陈氏本就忧思过重,又乍听噩耗,生产时不顺利,因血崩而亡故了。她因难产而死,又怨气冲天,故而化作厉鬼游荡人间。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狄府害你,你为何要去向无辜婴孩索命?”泉珃问道。 “妾身没有找婴孩索命,”狄陈氏急忙否认,“妾……妾找不到狄府,妾被困于此,只能在附近游荡,这……这里有人临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迷迷糊糊的就想去找。” 司青宽对泉珃说:“产鬼要找替死鬼才能投胎,难怪刚才一有人生产,她就出来了,”他略一沉吟转向狄陈氏,“我虽常年在山中修道,但也知如今天下太平,少说也有十年不曾有过战乱,你所言可有隐瞒。” “没有,句句属实,不敢欺瞒。” 司青宽盯着狄陈氏,似要在她脸上看出什么破绽来,忽然他心念电转,问道:“你说你是上个月亡故的,可知今年是何年?” “元安三年”狄陈氏肯定的说道。 司青宽摇摇头,“现在是元安三十三年。” “怎……怎么会,”狄陈氏不可置信的惊呼。 “你,被封印了三十年,”一直默不作声的泉珃沉声道。 “不可能,怎么可能,”狄陈氏看向泉珃,她质问道:“可你,妾身记得你,三十年了,为何姑娘的样貌丝毫不变?” 泉珃目光微闪,下意识瞥了一眼身旁的少年人修,司青宽也正在看她,目光坦然带着惊讶,却没有她想象中,人修对妖族的憎恶和狂热。 这人是不是……算了,泉珃往边上挪了挪,对狄陈氏道:“你的死另有蹊跷,”她想了想,拿出一块鱼形玉佩,“你先寄身在这玉佩中,等我查明真相,便送你去幽冥司往生。” 狄陈氏垂手微微屈膝行了个礼,便由泉珃作法将她收入玉佩中。 事情处理妥当,泉珃便回村子,收了布在农舍的结界,司青宽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几次想上前搭话,却又不 分卷阅读21 敢造次,他的态度恭敬了许多。 泉珃也知道这人修肯定是想差了,也不多言,只吩咐道:“你去圳阳堡打探一下狄察卫这个人,我晚一些会去找你。” “是,”司青宽毕恭毕敬的领命,“圳阳堡是个大镇,前辈不若定个时辰,晚辈好在镇口等候。”称呼从“姑娘”一跃至“前辈”,泉珃暗暗笑他蠢,不过从年纪上讲,她确实但得起这一声“前辈”。 “不必,你的味道,我隔十里都能闻见,”泉珃摆摆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司青宽一时傻住了,随即脸色涨红,这几日又是追踪,又是爬山,他确实很久没有好好沐浴了。 泉珃一回方外山,就瘫在矮榻上休息,青瓷菡萏杯跳上榻几,关切道:“泉珃小友,作恶的邪祟可抓着了?” “没有,”泉珃有气无力的哼哼,“倒抓了一个女鬼。” “女鬼?”清酌来了兴致,“可是书上说的明艳动人,丽色无双的女鬼?” “恩,清酌要是想见她,我就将她放出来,”泉珃侧身面向青瓷菡萏杯,戏谑道:“书上的女鬼,不都喜欢亲近清酌这样的小书生吗?” “泉珃小友,莫要取笑小生,”清酌摆手,他只是没见过女鬼好奇而已,急忙岔开话题,疑惑道:“既然是女鬼,小友为何不将她送到幽冥司去?怎的还带回了仙府?” 泉珃便如此这般将今天发生的事都说给了清酌听,青瓷菡萏杯听的泪眼汪汪,“这女鬼好可怜。” “话莫要说的太早,这只是她的一面之词,”泉珃仰面躺回矮榻上,“我已经让那个人修去查狄察卫了,先让我歇一会儿,待会儿还要下山去呢。” 青瓷菡萏杯抹着眼角泪花,慢吞吞道:“泉珃小友想知道真假,不若传信问问范将军。” “范将军?哪个范将军?” 青瓷菡萏杯提醒道:“就是幽冥司的范无咎范将军啊,之前他追缉逃狱的恶鬼,不是传信来让我们帮忙的吗?” “哦,对哦,”泉珃总算记起来这么一件事了,犹豫道:“可他好歹是个将军啊,这么点小事去劳烦他,人家能帮忙吗?” 清酌说:“主人威名在外,以方外山的名义问,他总会给点面子的吧。” 泉珃想想也是,方外山仙威震仙界,在幽冥司的名号应该也不会太小,便提笔写了一份规矩的公文,传去了幽冥司。 之后她一头栽倒在矮榻上呼呼大睡,直至日头偏西才转醒,“幽冥司回信了吗?”泉珃睡眼惺忪地问道。 清酌摇摇头,叹了口气,“主人的名头在幽冥司好像不太好用。” 泉珃看看时辰,下了矮榻,边穿鞋边道:“那我先下山了,不知人修那里有没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要说范将军的回信也来的及时,就在泉珃出门的时候,清酌捧着回信,驾着云,追将出来,“泉珃小友等一等,范将军的回信来了。” 范无咎身为幽冥司武将,回信自然没有长篇大论的铺陈,泉珃一眼扫过去就抓住了重点,她合上信,想了想还是先与司青宽碰个面再说。 第11章 “圳阳堡中确有狄察卫此人,但他早在三十年前就战死了,”一见面,司青宽就把自己探听到的消息告诉泉珃,“狄察卫的夫人在他死后两个月因难产而亡。” 泉珃微微点头,范无咎的回信中也说了此事。 司青宽又道:“前辈,不如问问狄陈氏的亡魂,给她传信的丫头叫什么名字,晚辈觉得那丫头非常可疑。 “问是要问的,但不一定还能找到这个人,”泉珃抬步往村外的河边走去,边走边说:“狄陈氏的亡魂被封印了三十年,早不解,晚不解,偏偏在这时候就解开。” 一语惊醒梦中人,司青宽明白了泉珃的话中意,“这么说,封印狄陈氏亡魂的人和虐杀婴孩的人很有可能是一伙的,这个狄陈氏只是放出来吸引我们的注意,是为了拖延时间的。” 泉珃挑了挑眉毛,倒不是那么蠢,她快走两步带着司青宽远离热闹的村口,此时金乌西垂,落日的余辉悠然而昏昧,寄身在玉佩中的亡灵缓缓现身,带着无法抑制的幽怨鬼气。 狄陈氏的亡灵因身处故地而变的躁动不安,怨气四溢,阴风阵阵,若不是碍于泉珃威势,她怕早已扑向狄氏旧宅索命去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泉珃和司青宽猜不到十分也猜到了七八分,此时再对上狄陈氏这副厉鬼索命,怨气冲天的样子,实有些语塞。 泉珃和司青宽默然对视了良久,还是司青宽败下阵来,他轻咳一声将打听道的消息又说了一遍,真相如同倾盆大雨迎头浇熄了怨灵的怒火,狄陈氏不可置信,手指微颤指着司青宽,“妾身不信,你们,你们只是想诓妾身去轮回,妾身要当面问他……” 司青宽无奈道:“此事并不隐秘,圳阳堡中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还有些印象,我又何须骗你?” 不管司青宽怎么说,狄陈氏都不肯相信,她一边哭泣一边摇头,连说:“不可能, 分卷阅读22 我不信,不可能……” 泉珃看她如此冥顽不灵,轻嘲道:“当时一个小丫头随便说了一句你就信了,呵,我们同你说了这么久,你怎么又不肯信了呢?” 狄陈氏止住了哭泣声,周身的怨气又躁动起来,亡灵青着脸柳眉倒立,“可……为什么要骗我!我待她不好吗!” “谁骗你?”司青宽忙问道:“是谁骗了你?” “是铃铛,还是流云,我不记得了,”狄陈氏的亡灵蹙眉思索,焦躁地在原地飘来飘去,“好像是外院的小丫头,还是母亲派来的……” 司青宽无语,看来传话的只是个普通的婢女,这个狄陈氏居然这么轻易就相信了,也不多问几个人,凭白送了一条命,还凭着一句谎言生生就化作厉鬼出来索命,叫他说什么好。 泉珃出声打断了狄陈氏的思绪,“别想了,你还记得封印你的地方吗?” 狄陈氏一愣,不懂泉珃为何突然这么问,却也老实答道:“好似是山中,应该就在那个村子附近,妾只能在附近徘徊,凭自身之力,并无法走远。” “那你先回玉佩中,到了地方我再将你放出来。” 狄陈氏不甘心地望了一眼狄家的方向,她以怨气而生,本就是要向害死她的人索命的,可她并不敢反驳泉珃,只能默然化作一道青烟回到玉佩中。 泉珃撇撇嘴,对司青宽道:“走吧,找到封印她的地方,或许会有线索。” 当他们在淮村附近的一处山坳中找到封印亡灵的阵法时,已是夜色深沉,残月如钩。 “前辈,你看,”司青宽从地上站起来,狄陈氏的亡灵退了几步,似是非常害怕他手里的东西。 泉珃举着火把凑近了些,看清了司青宽手里的陶罐后,她的神色变得有些阴沉。 司青宽的脸色也不大好,自查到狄陈氏亡灵被封印一事后,他就知晓虐杀婴孩的不是什么厉鬼而是术士,是和自己一样的修道之人。 他以前也知道,有一些术士用禁术操控亡灵来谋求私利,他从覃城追到这里,一路上有不少婴孩死于满月当日,这么丧心病狂的败类,他恨不得杀之后快。 原本想找到封印狄陈氏的器物,凭上面的咒符找到一些线索,可现在这陶罐上什么也没有,“解封的人好像把咒符也带走了,”他转向狄陈氏问道:“狄夫人,你没看见解开封印的人吗?” “妾身若看见那人,岂会让他轻易走脱,”狄陈氏的眼中满是怨愤,语气森寒。 线索到这里好像就断了,司青宽将陶罐举到火把下左看右看,想从上面找出些蛛丝马迹,只可惜这就是个普通的陶罐,连贴咒符的痕迹都没有。 泉珃一直低着头沉默,方才她在陶罐上嗅出了一丝妖气,很淡,很淡,却能肯定无疑,竟然,是妖。 怎么会这样呢,是这只妖害死了凡人吗?它和狄陈氏的冤死有关,那和虐杀婴孩也有关吗?泉珃心绪不宁,余光看见司青宽在琢磨陶罐,就更觉得头皮发麻,她害怕司青宽察觉陶罐上残留的妖气,也莫名觉得心虚。 从启智起,她听到的都是关于人修的冷酷和残暴,他们虐杀妖族,用妖兽互斗来取乐,却从来没有听说妖也会迫害凡人,这只妖为什么要去害人呢?是不是被迫反击?可狄陈氏生前待人还是挺和善的,不然也不会让自己和凤玳上车避雨。 “今天太晚了,先回去吧,”泉珃压下心中乱七八糟的思绪,对司青宽道,见他提着陶罐没有放下的意思,又问了一句,“这个……你也要带走吗?” “恩,晚辈想把此物带回师门,让师父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司青宽一脸凝重。 泉珃的嘴抿成一条线,她私心里可不想再有人修来掺和这件事,就算这只妖杀了凡人,干了坏事,那也是妖族的事,怎么惩处也该妖族说了算。 和司青宽分别之后,泉珃没急着回仙府,而是又放出了玉佩中的狄陈氏,冷声问道:“你生前有没有得罪什么活物?” “活物?”狄陈氏觉得这问题有些奇怪。 “是,比如宠物,或者路上遇见的蛇之类的,你有没有打骂过它们?” 狄陈氏摇头,“妾很少出府,即使出门也是乘车,并未在外遇见过蛇虫。宠物的话,妾也不曾饲养过。” 泉珃一阵沉默,突然间她想起了什么,急切道:“兔子呢?你有没有打过兔子?”没由来的她想到了那日在山中遇见的兔子精,她同自己怎么说来着? “……前几天,山下来了一个修士,天天喊着要捉妖,奴家害怕,就想躲到深山中,冲撞了妖君,请妖君赎罪……” 一只连人形都变不利索的兔妖,竟敢在人间行走,这也太反常了。 “兔子?也无,”狄陈氏依旧摇头,一问三不知,泉珃揉揉眉心又将狄陈氏收回了玉佩中。 “太蠢了,”泉珃抬手就敲了一下脑袋,怎么早没想到,整座方外山,她也就遇见过一这么只妖。而且转头就被人修寻上门来打了一架,说是在山下遇见自己行凶了,这兔子到底安得 分卷阅读23 什么心。 泉珃暗恼自己被一只兔子耍得团团转,气不打一处来,只想揪出这只兔子问个明白。 清酌,清酌,可有什么办法能在方外山中找到躲藏起来的妖灵?方外山太大了,凭泉珃一个小妖实在无法独自搜寻整座山脉,她思来想去,还是回来找清酌商量。 书房中,青瓷菡萏杯在桌案上跳来跳去,满满一砚台的墨水放在一边,他先跳进砚台中用脚沾上墨水,再跳回画纸上“作画”。 泉珃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正在趴在桌案上摇头晃脑,将杯中的墨水尽数泼在画纸上,然后手脚并用,连滚带爬,正“画”得起兴,被人撞破有些害羞,辩解道:“小生……小生是……是……这……啊,这砚台约莫快启智了,竟然捉弄小生,小生好端端走着,被它泼了一身的墨水。” 泉珃看看画纸上横七竖八的鬼画符,又看看“墨”瓷菡萏杯,停顿了片刻,又重新问了一遍:“清酌,可知仙府中有什么法器是用来寻妖的?” “寻妖?方外山中并未有灵物化形成妖,泉珃小友是要在外面的妖吗?”清酌问道。 泉珃又将事情的后续同清酌说了一遍, “我定要将她揪出来问个明白。” “小生见过主人用那幅山水屏风来查探过方外山中启智的灵物,”清酌为难道:“若那兔妖还在山中,或许能用屏风找一找,若已经出了方外山地界,怕是找不到了。” 山水屏风?泉珃刚来方外山的第一天就曾被这幅绘着方外山全景的山水屏风吸引,当时只觉得画中意境出尘,细看可见树叶迎风而动,流水潺潺而行。 原来不只是个有意思的摆件,她站在屏风前,问道:“该如何用?” 清酌驾着云飘到她身边,此时“墨”瓷菡萏杯已恢复了青色,而云团则变成了墨云,他挠挠肚子,赧然道:“小生只看见主人挥了一下手,不如小友也试一试?”他比划着做了个挥手的作动,但他手短体胖,看起来像是拍肚子。 山仙应该是向屏风注入仙力吧,泉珃猜想,也不知这仙家宝贝看不看得上妖力。 第12章 妖力和仙力到底是有区别的,泉珃试了几次,无一例外均被屏风反弹了回来,泉珃无法只能作罢。 清酌见她愁眉不展,劝道:“泉珃小友,那兔妖放出狄陈氏的冤魂来当挡箭牌,她怕是早就已经跑远了。” “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泉珃在屏风前来回踱步,“她若只是想拖延时间,引开人修的注意好方便逃走,那她就不该又化成我的样子去招惹修士。本来人修抓到厉鬼就会离开方外山,为何要将我也扯进来?” 清酌也觉得此事奇怪,想来想去,突然高声道:“这就是祸水引东啊!” “恩?”泉珃止住脚步,“这是什么意思?” 清酌道:“那少年不是说事情发生在覃城吗?他们有师兄弟八人分头行动,那很有可能,兔妖也有同伴,他们分头逃窜,分散了人修的力量。兔妖逃到了方外山,发现了泉珃小友,她一眼就看出小友是个大妖,会不会就想用小友这个大妖来吸引其他人修的注意?” 泉珃得到了启发,“我们妖族和人修是天敌,所以她一见到我就说山下有人修喊着要捉妖,又化成我的样子挑衅人修,她是盼着我们能打一架,最好我还能杀了那小子,如此一来事情闹大了,其他的修士全都往方外山来了。” 清酌笑道:“哈哈,只可惜她不知道泉珃小友与那少年还有救命之恩,顺带还识破了她的障眼法。” 泉珃突然脸色大变,“那小子可别死在这儿!”不管是她还是任何妖,只要能让司青宽重伤或死在方外山,这招祸水东引就算成了。 清酌也恍然大悟,对着夺门而去的泉珃高声喊道:“此妖狡诈,小友万事小心呐~” 司青宽拎着土里挖出来的陶罐走在下山的山道上,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高呼:“司道长~司道长~”他回过身,看见山中一个人影飞奔而下,他将手里的火把举得高一些,看见来人真是方才离去的泉珃。 司青宽见她来得这么急,连灯笼都未打,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问道:“前辈,出了何事?” “无事,不用紧张,”少女从黑暗中一步跃出,跃动的火光下,她的笑脸带着几分狡黠,“我只是想来问问,你何时离开?” “明日一早就走,”司青宽笑了,“这几日多谢前辈相助,狄陈氏的亡灵就有劳前辈超度了。” 少女以袖掩面,咯咯笑了两声,又往前走了两步,凑到司青宽眼前,轻声问道:“那你……何时归来?” 少女的眼中荡漾着水润光芒,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司青宽看得愣神,不由得两耳发烫,心中升起莫名的悸动。 那时少女破了他的定身符,一个反扑将他扣倒在地,双手双脚均被制住,脸凑得比现在还近,此时想起来,鼻尖上似乎都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清香。 心神恍惚也只这一瞬,他想起了自己为何会与泉珃 分卷阅读24 相斗,心中旖旎骤然消散,他故作羞涩地垂下了头,却看见那少女脚下踩着的石头,是了,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前辈的身量比眼前这个要高许多。 又听见少女娇嗔地说道:“口口声声前辈晚辈,我看起来很……”一句话还未说完,生生被迎面袭来的掌风打断了,她惊呼一声急急避开,虽未伤到要害,但脸上的幻术却被揭开,露出了她的真容。 尚还是稚龄的圆脸,但不见半分天真娇憨,只有恶狠狠的戾气,她退后了几步,咬牙道:“竟被你识破了。” 司青宽见一掌落空,不动声色地念动口诀,长剑出鞘凌厉之极,少女既是来偷袭的,也早有防备,手中亮光一闪亦化出一把长剑,与之相斗。 刀光剑影,飞沙走石,两方打斗间熄灭了火把,四周顿时归于黑暗,司青宽剑术高超还有法器相辅,少女讨不了好处却依旧不依不饶地与他缠斗。 就在两人交战得不可开交时,司青宽的背后突然浮现一对泛着幽森绿光的双目,在夜色的掩护下悄声无息地逼近,司青宽只觉得后背泛起一丝凉意,法器示警叮当作响的同时,他足下生风,一踏树干旋身避开了偷袭。 鬼魅轻巧地落在地上,狭长的瞳孔盯着司青宽,喉间发出低低的嘶吼。 猫鬼!司青宽大骇,“你竟敢制作猫鬼!”如此伤天害理的邪术早在前朝时就已经被销毁了,怎么可能还有人能制作猫鬼。 少女冷笑一声,吩咐道:“小斑,速战速决!” 猫鬼得令,低呼一声,后足发力扑向司青宽,爪风寒光熠熠对准了他的脖颈。 司青宽念咒加持法器,对着猫鬼一剑斩下,鬼魅灵巧地避开,就地一滚又从另一个方向袭来,与少女两厢应和杀得司青宽节节败退。 林间不多时就漫起血腥气,猫鬼被刺激得发狂,攻击越来越狠厉,双目灼灼露出嗜血的寒光,司青宽边打边退,听见身后有流水声,心中一喜,跳入水中或可有一线生机。 他掏出一把咒符奋力洒出,口中念念有词,纸符化作火焰悬浮在空中形成了一张火网,暂时挡住了猫鬼和少女的攻击,他转身跃入大河中。 就在他将要落水时,有什么东西缠上了他的脚腕,身形猛然一滞,下一瞬就被重重摔在了地上,又被拖着穿过了他方才布置的火网,自燃的纸符已经毁得七七八八,只余几道微弱的火光坠在半空中,不明不灭。 对方技高一筹,司青宽败了下风,却丝毫不畏惧,只有满腔怒火无处可去,大骂道:“你小小年纪,手段竟然如此残忍,既能制作猫鬼也是修道之人,难道不知福业相牵的道理,日后必当自食恶果。” “哈哈哈,”少女拊掌大笑,“打了半天你连我是妖是人都没分清楚,哈哈哈……” 司青宽艰难道:“你……你是妖?” 少女笑得直不起腰,“哎呀,哎呀,这几百年来,人修门派被几代皇室轮番围剿,现在还能撑下来的已是不易,怪不得你,哈哈,怪不得你。” 司青宽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女妖说的是事实他无法反驳,如今的皇族对修士门派宽容了不少,才有长天山如今的光景。 “你这小修士倒是正气凛然,既然你知道制作猫鬼是丧心病狂的邪术,那想必你也甘心用一死来救我的同伴脱离苦海吧?”少女的脸上带着天真的残忍,眼中杀意徒然大胜。 就在此时,司青宽身后突然飞出一道水剑,与刺向他脖颈的利刃撞在一起,一直伏在地上的猫鬼突然暴起,弓着背对虚空龇牙。 少女神色一变,“小斑,快撤,”司青宽哪里肯放她们逃走,拼着一口气抱住少女的小腿抵死也不松手。 猫鬼见状,大怒,就要扑上来撕咬他的后颈。 “嗖嗖”两声,黑暗中射出两支白羽,洞穿了鬼魅虚幻的魂体,猫鬼呜咽一声倒在地上。 “小斑~”少女再顾不得逃走,惨叫一声跪倒在猫鬼身边查看它的伤势。 泉珃匆匆赶来,见司青宽虽受了些伤但还活着,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没死在方外山就好,她转而看向另一边,“铃娘?” 少女抬起头来,果然是那日在山中遇见的兔妖,她跪在地上没有初见时期期艾艾的娇柔作态,眼中含着怒意直视泉珃,“你为什么要帮着人修!” 泉珃坦然道:“只是不想让他死在方外山中,怎么?没有称了你的意,很不高兴吗?” 猫鬼低低的呜咽起来,铃娘轻抚它的背毛以示安慰,凄然道:“大人道行如此高深,为何就不能发发善心,对我们这些小妖小鬼庇护一二呢?” 泉珃怒气上涌,好个颠倒黑白的兔子精,“你若直言相告让我帮忙,也无不可,非要用些鬼祟伎俩,拿我当挡箭牌,如今奸计败露,还厚颜卖惨,简直岂有此理。” 司青宽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人修”,“大人”,“庇佑小妖小鬼”,他瞠目看向泉珃,心中百味杂陈,原来,她也是妖吗? “大人有如此修为,尚还避于深山之中,更别说像我这般的小妖,在人间行 分卷阅读25 走何其艰难,若铃娘不多留个心眼,早就和小斑一样,被坏心的人修抓住制成鬼兽了。” 铃娘一双大眼蓄满了泪水,“我和小斑得罪了人修被一路追杀至此,当时我害怕大人若知道真相不肯收留我们,才未将实情脱出,仗着小聪明糊弄大人,请大人看在妖灵修行不易的份上,饶我们一命吧。“ 铃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泉珃从前是不懂鬼兽为何物,但看到周身怨气不散的猫鬼,单凭字面上的意思也懂了,她的语气稍缓,问道:“那么你们又为何会得罪人修呢?” 铃娘拭泪反问一句,“人修诛妖还需要理由吗?我们本来就是天敌。” 司青宽愤然道:“休要胡言,你们在覃城枉杀无辜才引得修士追查,这一路上又有多少无辜婴孩死在你们手里?!” “枉杀无辜?”铃娘冷笑,厌恶地看了一眼司青宽,转而对泉珃道:“小斑和我是幼时玩伴,早年走散了,他就是个没心眼的呆子,轻信人类,与饲主生活了近十年,然后被饲主折磨,虐待,受了百种酷刑后血尽而亡,如此才成了鬼兽。” 第13章 伏在地上的猫鬼轻轻地颤抖起来,铃娘一边安抚它一边诉说,虽然种种酷刑一带而过,但泉珃还是觉得头皮发麻,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人修如何虐待妖族,却是她第一次看见被虐待后的妖族。 司青宽的脸色也变得煞白,他一直知道制作猫鬼的邪术残忍至极,但不曾想会残忍到如此地步。 被制成鬼兽的猫鬼小斑听从主人的命令收集婴孩的魂魄,在覃城漏了行踪,逃跑时遇到了幼时的同伴铃娘,铃娘想起早年曾在方外山下封印过一个产鬼,她想着猫鬼的怨气和产鬼的怨气应该差不多,便带着小斑一路逃到方外山,想用产鬼,也就是狄陈氏的亡灵蒙混过关。 她那日进山撤去封印时遇见了泉珃,妖和人修本就是死敌,若是大妖能把人修打退就更好了。果然如她所料,大妖下山去了,铃娘悄悄尾随,却发现,这个大妖大概是在山中隐居久了,一心修仙,脾气十分好,并没有和人修打起来。 所以才有了后来,对婴儿下手时被司青宽抓个正着的“泉珃”,铃娘想着这一回人修和大妖该打起来了,结果又想差了,这人修是个糊涂蛋,连妖和人都分不清。大妖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帮着人修一起查案,居然还认识那个产鬼生前的身份。 她越来越害怕,就怕人修找来更多的帮手,而大妖又与人修相识,他们两方一联合,自己和小斑就死定了。 “我一时气愤,才会来偷袭人修的,”她抽泣着似豁出去了般,坦然道:“小人修死在这里,他的同门就会赶来此处,那我和小斑离开后就能安全一段时间了,铃娘如此行事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满大人对人修一再手软,想给大人找点麻烦,让大人知道人修的真面目。” 泉珃本来就气被人利用了,想好好质问一番,可现下人家就这么大大方方招供了,方才她又为小斑的身世伤感了一番,一时两难不知如何开口。 这时一直沉默的司青宽开口问道:“那个邪修为何要收集婴儿亡灵?” 铃娘非常厌恶人修,嘲讽道:“不知道,你们人修自己互相残杀,到头来还说是妖邪作祟,真是好笑。” 司青宽也不恼,“还望告之邪修如今在何处,我与同门师兄一定会将此心术不正之人绳之与法。” 铃娘眼光闪了闪,似有动容,又似不屑,“约是在源康城一带。” 就在他们二人对话时,自玉佩中飘出了狄陈氏的亡灵,她看着跪在地上的铃娘若有所思,就听泉珃问道:“铃娘,狄陈氏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害死她,又将她封印了三十年?” 也不知为何,狄陈氏面对真正害死她的凶手时,没有扑上去索命,一反常态得甚至有些畏缩。 “是我将她封印的,但我没有存心想害死她,”跪在地上的铃娘神情凄苦。 “难道不是你欺骗我?”狄陈氏问道。 铃娘瘪瘪嘴,泪水吧嗒吧嗒往下落,“我当时路过圳阳堡,狄陈氏的婢女铃铛曾给我喂过食,我便跟着她想帮她一个小忙还恩,进入狄府后就遇到了她,我是妖自然能洞悉凡人的情绪,也是一时兴起,撒了个小谎,哪里知道她就……就……这么死了” “一时兴起?一个小谎,你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却是生生害了我一条性命。”狄陈氏怒意上涌,气极落泪。 铃娘突然反问一句,“夫人出嫁前已与表兄私定终身了不是吗?” “你……你说这个做什么,这与你害我有何相干?!”狄陈氏不自然的辩驳。 铃娘继续道:“我当时吓坏了,就想弄清楚夫人为何因我一句谎言就死了,所以去查探了一番知道了此事。可惜夫人的表兄后来高攀了官家亲事,此事便没有后续了,夫人不甘心,让自己的母亲去质问,弄来弄去反倒污了自己的清誉,被父亲厌弃,这才依了旧日婚约下嫁狄府,全了陈家重诺守信的好名声。” 狄陈氏的脸涨得通红,呐呐不语 分卷阅读26 。 “夫人是因为思虑过甚才难产的,但夫人思虑的是什么呢?表兄攀了高门仕途顺遂,夫人咽不下这口气,日日辗转反侧不是吗?夫人时常去山神庙祈求的是什么呢?夫人难道不想依仗狄大人的军功成为官夫人,好在姨母一家前扬眉吐气吗?” 铃娘因先前的哽咽还没有缓过劲来,依旧语带哭腔,却字字如刀,直刺得狄陈氏说不出话来。 “够了,你别说了,我这么想有什么错?!”狄陈氏想扑上去堵住铃娘的嘴,又近不了她的身,只能干巴巴地吼道。 铃娘悔不当初,大哭道:“若我早就知道这些事,就不会铸成大错了,都是我的错,害了夫人。” 泉珃觉得匪夷所思,狄陈氏不是说因为担心刀剑无眼,伤了夫君,才时常去山神庙为丈夫祈福的嘛,怎么又是这样的内情。 她看了眼狄陈氏,后者只翻来覆去的说:“不是的,没有,不是这样的……”再无其他解释,如此看来,铃娘所言八九不离十了。 “当时狄夫人新丧,难产而死又心有怨气,因我当时是化成铃铛的样子骗的夫人,怕她化鬼之后找铃铛索命,才将她封印起来的,想等到铃铛死后再将她放出来超度,”铃铛抹着眼泪,对狄陈氏又叩又拜,求她原谅。 莫说泉珃,连司青宽都听愣了,该如何说呢,阴错阳差嘛,还是自讨苦吃,他们二人静默许久,最后泉珃揉了揉眉心,对铃娘道:“不管是无心还是有意,你到底还是害了她,如此放任你离开也说不过去,我罚你被封印三百年,你可认?” 铃娘抽泣着垂下头,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注意道她的手捏着衣角,绞了好一会儿才认命般轻轻点了两下,她抹干眼泪低声问道:“那小斑呢?” 泉珃道:“它和狄陈氏都是亡魂,不可在人间就留,我会将他们送往幽冥司投胎。” 猫鬼呜咽着舔了舔铃娘的手,铃娘眼中闪过一丝恨意,“那虐杀小斑的术士呢,就这么算了吗?” “我会杀了他,”司青宽双目灼灼似火,沉声道:“我一定会杀了他,毁去制作鬼兽的邪术。” 铃娘冷哼一声,“我不信,你们人修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信,”泉珃说道,她转而看向司青宽,“我自有办法查出他是否身死,若我下山时他还未入黄泉,我便自己动手。”自己无法离开方外山地界,也不知山仙什么时候能回来,在这之前不妨让人修自己斗一斗。 司青宽双手握拳,郑重道:“是,必在前……下山前,了结此事。” “我不去,我不去投胎!”狄陈氏突然厉声喊道,她指着泉珃和跪在地上的铃娘,“你们都是妖,妖害人就不用偿命吗?你轻飘飘一句关她五百年,就想让我散了怨气,投入轮回,你做梦!” 泉珃实不想与狄陈氏的亡灵纠缠,她本来就不是完整的狄陈氏,只是她生前一股怨气所化,讲不通道理也是正常。 狄陈氏的亡灵还在怒吼,突然听到泉珃一句入秘传音,躁动的亡灵徒然愣在原地,她张了张口又不知说些什么,泪水夺眶而下,她掩面痛哭不已,周身的怨气开始消退,亡灵的魂体渐渐变得稀薄,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只对着泉珃深深一拜,便随风消散投往幽冥去了。 送走了一个,泉珃转头去看第二个,猫鬼伏在地上浑身发抖,铃娘心疼道:“大人,小斑有术士的咒语束缚,那人不死,它无法往生。” “那便先寄身在玉佩中吧,”泉珃又取出那块鱼形玉佩,猫鬼呜咽着去蹭铃娘的手,害怕得不肯离去,铃娘垂泪低声哄了几句,猫鬼才依依不舍化作青烟进入玉佩中。 之前封印狄陈氏的陶罐突然自司青宽手中挣脱,径自飞到泉珃手中,铃娘见状连忙垂下头去,瘦小的身子微微颤抖。 泉珃想了想,这小兔妖约莫也才化形百年左右,一下就要封印三百年,实在有些可怜,她说道:“待你三百年后出来,我会尽力助你渡过天劫。” 铃娘激动地拜倒在地上,给泉珃连连磕头:“多谢大人,铃娘一定潜心悔过,不忘大人教诲。” 将兔妖封印到陶罐中后,便只剩下泉珃和司青宽两人对立而视。 司青宽有些尴尬,之前他一直管泉珃喊前辈来着,现在前辈变成了对头,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我救过你两次,”泉珃语气淡然,面无表情,“虽然都是出于私心,动机不纯,也不能挟恩求报,只望你莫要给我招来麻烦。” 司青宽道:“是,我不会与任何人说前……说起你的存在。” “这便好,”泉珃挑眉,勾起嘴角讥讽道:“其实也没什么,要是有人修来诛妖,我杀了就是。” 司青宽急急解释道:“我们修士不会滥杀无辜,是非不分的,诚然是有心术不正的修士,用禁术谋求私利,但那只是少数,且若被正派修士知晓必然遭到追杀。” 泉珃心道,现在的修士如何我是不清楚,但千年前的修士是什么德行,我比你清楚,她笑笑不语,转身没入夜色中。 分卷阅读27 第14章 “唉~小生现在觉得狄察卫好可怜,”清酌坐在石阶上,双手托腮叹气道。 山下厉鬼索命的事终于了结,泉珃自觉身心疲惫,急需安神养息,便一觉睡到日头西垂时才起来,这会儿才和清酌说完事情的始末。 也不急着从石阶上站起来,而是随手召了一片雨云给庭院中果树浇水,如今她使起召云术来是如火纯清,驾轻就熟。 雨云在她灵力的掌控下一会儿变成鱼形,一会变成花状,她听见清酌这声叹息,啧啧了两声,说道:“我要是狄察卫,知道自己在奈何桥辛辛苦苦等了三十年的娘子,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竟然化成厉鬼要向狄家索命,我还不如一头跳进忘川河里,一了百了算了。” “小生觉得狄陈氏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她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清酌一偏头看向回廊阴影处,那里一只花斑狸猫正在安静的舔舐爪子,他不禁泪眼汪汪道:“小斑,才是最可怜的。” 泉珃闻言,一抹愁绪袭上眉间,苦闷道:“也不知能不能在山仙回来之前将他送走。”毕竟这是山仙府,不是自己的地盘做不了主。 “泉珃小友何必发愁,主人回来正好能解了他身上的邪术,小斑就能往生去了,”清酌一向为山仙马首是瞻。 泉珃撇嘴,她也知道山仙神通广大,但就是……“唉,算了算了,我去二楼找找有没有破除邪术的术法。” “小生也来帮忙,”清酌急忙驾云跟上泉珃。 阴影中花狸猫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只听到二楼隐约有女声传来,它眨眨眼站了起来,四爪着地悄无声息,试探地往前走了两步,又走了两步,没有阻碍,它细长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喜色。 鼻尖在四下嗅了嗅,没有铃娘的气息,小斑抬起一只爪子揉揉脸,愁啊,没有气息如何能找到陶罐呢,找不到陶罐如何救铃娘出来呢,救不出铃娘,到时又要被她点着脑门骂笨蛋了。 就在花狸猫发愁时,又听“蹬蹬蹬……”一连串从楼梯上跑下来的脚步声,它连忙回到原处,趴在地上“装死”。 那大妖什么也没说,好似就定定的站了一会儿,花狸猫耳朵动了动,还不来得及抬起头来,那大妖又“蹬蹬蹬……”跑了。 小斑从爪子里抬起头来,疑惑地揉揉脸,不管了,一间一间厢房找,总能找到陶罐的,说干就干,它后足发力凌空跃起,还未奔出几步,就结结实实地撞在结界上,顿时眼冒金心,魂体都快撞散架了,彻底晕死前,小斑恍惚记得方才这里没有结界的啊。 清酌耳朵灵得很,听见楼下动静,停下手头的动作,摇摇头说道:“还好泉珃小友及时布好了结界,不然他们或许就逃走了。” “那只猫才不敢独自逃跑,”泉珃漫不经心道:“它肯定想找铃娘的陶罐。” “泉珃小友,铃娘的陶罐可藏妥帖了?”清酌紧张道。 “放心好啦,它就算知道了,也无计可施,”泉珃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狡黠地偷笑,“我藏到池子里了,四周都是水,不管是猫还是兔子,出不来也下不去。” 山仙府的二楼很奇怪,外面看起来和一楼差不多,但实际上却比十个一楼还要大,这书一找起来,就从初夏一直找到了深冬。 “唉,等我腾出空来,一定好好整理整理二楼,这些书放得也实在太没章法了,每次找点什么都这么费劲,” 泉珃痛定思痛下了个大决心。 泉珃小友,你每次在二楼找东西的时候都是如此说的,清酌在心里嘀咕了几句。 当方外山中白雪皑皑时,泉珃终于找到了一册记载着上古巫术的竹简,“小斑,我能帮你解身上的邪术了,”泉珃将竹简摊在桌案上,笑眯眯地说道。 花狸猫垂头丧气的趴在一边,自入冬后它的精气神每况愈下,清酌猜测或许是它本身的怨气与仙府相冲的缘故,泉珃便很少将他从寄身的玉佩中放出来了。 小斑能出来的机会越少,出来后折腾地越厉害,明知道有结界,还总义无返顾地去撞,三五不时将自己撞的晕死过去。 听到大妖如此说,小斑蹭得站起来,又要跑,泉珃眼疾手快将它拎了起来,“跑什么跑,乖,不要怕,应该不会很痛了。” 小斑四爪乱登,死活不从,清酌在一旁劝慰道:“小斑,解了邪术禁锢,你才能解脱,才能入轮回啊,还能投个好胎,比现在可强多了。” 泉珃戏谑道:“说不定下辈子还能赶上和铃娘做朋友,争气一点娶她也不难。” 小狸猫愣了愣,在泉珃和清酌以为它已经妥协时,又开始拼命挣扎起来,泉珃疑道:“难道你不喜欢铃娘?” 清酌忙说:“不喜欢也没关系,还有婉娘,晴娘,如娘……只要你解了禁锢,投了胎,一切都好说。” 小斑被泉珃揪着后颈,白了一眼清酌,继续挣扎,泉珃危险地眯起眼睛,“再拎不清,我就一巴掌,抽得你魂飞魄散。” 花狸猫闻言抖了抖,果真不动了,泉珃满意得笑笑,将他放回到 分卷阅读28 地上,开始照着竹简所示,将灵力探进它的魂体中。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泉珃收回灵力,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没有呢?” 清酌问道:“泉珃小友,怎么了?什么没有了?” “我找不到邪术留在他魂体中的禁锢,”泉珃答道,她又细细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竹简,“没有错啊,奇怪了。” 似是被泉珃的“魂飞魄散”吓着了,花狸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泉珃随后又试了几次,无果。清酌道:“会不会是这册竹简上的巫术太古老了,现在的巫术比之更高明了。” “唔,也有这个可能,”泉珃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灵机一动,笑道:“阴阳两界相隔,若我直接送它入幽冥司,魂体中与阳界的牵绊或许会显露出来。” “哈哈,还是泉珃小友聪明。” 花狸猫这才明白过来,双目中闪现几许慌张,但它又怕大妖发怒,尾巴不停地扫来扫去,焦躁不安。 小斑脑子转的慢,还没想出个一二三来,泉珃已结好手印一掌拍在了它额头上,花狸猫茫然地看着眼前飞扬的点点荧光,脑中空白一片,终于要解脱了嘛,它目光幽幽看向泉珃,嘶哑地说出它在泉珃面前的第一句话,“……铃……娘……” 泉珃和清酌看着花狸猫的魂体消散而去,清酌结结巴巴道:“这……这就走了?术士的禁锢呢?” 静默片刻之后,书房中传出泉珃咬牙切齿的声音,“死兔子!” 自打泉珃知道,自己又被兔子摆了一道后,气得好几天对着池塘叫骂不休。 清酌很是无奈,这兔子精实在太狡猾了,可太可恨了,一边声泪俱下地述说凄苦身世,一边痛哭流涕祈求宽恕,最后还能留下这么一手,术士的禁锢是假,让小斑留在泉珃身边见机行事是真。 纵然知道封印在陶罐中的铃娘听不见,但泉珃骂归骂一点将她放出来质问的心思都没有。原因嘛,清酌自也能猜到,既然小斑魂体中没有术士的禁锢,那么前头说的帮术士收集婴孩亡魂的事自然也是假的,如此巧言令色的兔妖,若是出来,恐怕又能编出另一套说辞。 清酌私以为,泉珃小友生性善良,肯定是一时无法面对这么个恶妖,如此恶行封印三百年是不够得,起码得五百年。 后来的年月里,泉珃下山都变得很小心,又是敛气,又是化形,唯恐有人修进入方外山,所幸,少年人修司青宽说一不二,修士中没有任何关于方外山中有大妖的传闻,倒是长天山在南地诛杀了数个邪术师,在修道一门中声名大振,当然这只是人修中的声名,凡人以及泉珃都没有听到丝毫传闻。 时间一晃过了十年,泉珃再次接到凤玳的传信,信中附了一大串女仙的名号,及她们的坐骑,全是鸟兽,且都是红羽。 凤玳在信中说,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她都不知道三岛十洲中竟有这么多女仙喜爱红羽鸟兽坐骑,而且女仙大多爱穿白裳,实在不知泉珃找到是哪一位,她提议让泉珃代表山仙去参加焦明族的喜宴,届时泉珃可在酒宴上一一辨认。 泉珃拿着信笺想了半天,才想起焦明族喜宴这件事,想当年,那位焦明族皇女绯霜,在她出任山仙府掌事第一天就来砸过场子。 当时她说的是长兄下个月大婚,算算人间已过四十四年,“这请柬送的可真早啊,”泉珃感叹一句,想她一个妖大模大样到仙界去参加喜宴,太嚣张了,那叫绯霜的焦明鸟不得炸了毛。 如此想,泉珃便回信给凤玳说山仙尚未回府,她不能擅自离开方外山,顺便又关心了几句白龙族族长南洚失踪的事。 入睡之前,泉珃又想起白石谷的白衣女子,时间过了这么久,她其实也记不太清女子的容貌了,罢了罢了,其实如今她除了不能见着师父外,过得也还不错。 想起花木熠,她又在心里嚎了一声,臭师父,当年她知道花木熠的术法可以穿过仙障后,就总央着凤玳帮自己传信,师父总是很久才回一封,后来大概是不耐烦了,就说自己要闭关了,泉珃翻了个身,鼻子有些酸,臭师父。 在她昏昏欲睡时,外头传来清酌的说话声,哎呀,这书呆子又在赏雪吟诗了,抱怨道:“清酌,你小点声儿。” 第15章 晚上睡得不大好,泉珃从怪诞的梦境中醒来时,天色尚还未明,已经睡不着了,她索性起床,想着不如出府看个云海日出。 刚走出府门,就发觉断崖上,赏景的好位置已经有人占了,那人披着灰色的长袍,半倚在凭几上,云海绵绵蔓延在他周身。此时天地昏朦,他一人独坐在崖边,落寞而孤寂。 但泉珃是绝不会上前陪伴左右的,这是老骗子啊,她后知后觉呆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骗子回来了,她一只脚连忙缩回去,轻手轻脚的就想关上大门。 “过来,”一个平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飘渺如风似是幻听,泉珃后背一凉,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走过去,跪坐在一边。 山仙只默默饮酒,并未与她说话,泉珃也不开 分卷阅读29 口,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她便歪着头去看日出,两人一直静坐到云海尽头跃出第一缕红光,朝霞绚烂至极。 “池塘里的东西交给我处理,”山仙突然说道。 泉珃一愣,他怎么知道池塘下封印着妖怪?余光带到山仙手中的青瓷菡萏杯,了然了几分,神情忿忿 “不是清酌说的,”山仙轻笑道:“你的封印术太拙劣了,隔着一池子水,讹兽还是将我的仙府熏得臭哄哄的。” 泉珃只当是没听见山仙的揶揄,心里默念不生气,突然反应回来,纳闷道:“讹兽?” “其状若兔,巧舌如簧,善骗,不是讹兽又是什么?”山仙浅饮一口,神色淡淡,“清酌是从未出过府门没什么见识,尚能理解,你一个苍梧之野出来的妖,怎么连兔妖和讹兽都分不清。” 泉珃腹诽,就算在苍梧之野,那也是传说中的妖。面上却恭敬道:“山仙教训的是,小妖若能回苍梧之野,挖地三尺一定把每一种妖都认全了。” “呵,就凭你的能耐还想回苍梧之野挖地三尺,”山仙轻笑着隐没了后半句。 你都知道我没能耐,干嘛还说我没见识,又静默了一会儿,她慢吞吞地开口:“山仙大人,准备如何处置讹兽?” “自然是丢出去了,”山仙漫不经心道。 泉珃心知怕是没有这么简单,但她这才第二次与山仙对话,实在摸不准他的脾气,想了一会儿,垂头说道:“望山仙看在妖族启智,化形皆不易的份上,饶了讹兽一命。” 山仙也不知在这儿坐了多久,又喝了多少酒,但从泉珃坐下起,他就一杯接一杯,没有停手的意思,琥珀色的暖阳照在他的面容上,使得他一贯冷漠的神情,有了些许冰雪消融的意味。 “唔,上一次你还提着刀喊打喊杀的,我还道蛮荒之地出来的妖都没什礼数,如今不过几十年,你倒是安分守礼起来,懂得示弱了,哈哈哈,难得难得,我这方外山真是风水宝地。” 泉珃只低着头装聋作哑,在心里一遍一遍劝自己,这是翻手就能将自己打回原形的大仙,忍一时海阔天空,不要和他计较。 “我听说你打算整理整理二楼的,”山仙握着手里的青瓷菡萏杯,不着边际地跳转话题,“这主意极好,我早有此打算,就是总不得闲,你既有此意,便从今日开始吧。” “啊?”泉珃一时跟不上他的思路,但山仙三言两语见就已经将此事给定了。泉珃不敢反驳,只用眼刀在青瓷菡萏杯上扫来扫去,也不见器灵冒出头来。 泉珃气闷真想将清酌玩泼墨画的事抖出来,看山仙喝酒还能不能喝得如此津津有味。 “行了,日出也看完了”山仙起身吩咐道:“我先补个回笼觉,你将这里收拾收拾,”说罢,便起身离开了。 签了卖身契的小鱼妖只得认命,将几个杂乱的酒坛收起来,术法收不了的座席,凭几,食案,再一一搬进府中,累的满头是汗。 清酌自知得罪了泉珃,有心帮忙,但它那个小身板也只能驾着云,跟着来回赔笑,泉珃看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使他先上二楼,收拾书阁去。 再说收拾书阁,那哪是一两天能完成的事,泉珃觉得自己的余生都要搭在二楼了,心气不顺,干活就会很“卖力”,不管是走路还是放书,都是咚咚震天响。 然而仙人自有妙术,长袖一挥布了个结界,酣睡至午后才踏出房门,自池水中取出封印铃娘的陶罐,衣袖翩翩驾云而去了。 西南大荒中,某处荒原。 陶罐上的封印揭开之后,铃娘的身影从中飘然而出,她笑容还未完全展开就僵在嘴角,然后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上,“小妖铃娘,拜见大人。” 她垂着脑袋,眼睛四处乱转,小斑不在,女妖也不在,这人身上的气场也不似人修,四周气息陌生应不是方外山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看了,那术士已经死了,猫鬼投胎去了,现在只余下你了。” 铃娘心中大惊,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她柔弱地拜倒在地,声音哽咽,“小斑终得解脱,多谢大人成全。” 山仙说道:“若没有你,它不是早就解脱了嘛。” “铃娘不懂大人何意。” “我也没时间和讹兽东拉西扯,”山仙显然不想与她多费口舌,视线落在她脸上,淡淡道:“三百年封印就不必了。” 铃娘欢喜地抬头,但看山仙嘴角的笑意别有深意,遂道:“铃娘愚钝,请大人示下。” “没什么要说的,你既喜欢当兔子,就当一辈子的兔子吧,”山仙轻描淡写一句话,铃娘心头大骇就想逃走,可眼前男子徒然气势大胜,一记金光落下,犹如掉进火海之中瞬间烈焰焚身,铃娘嘶嚎着求饶,下一刻又像掉进万丈冰窟中,寒风刺骨。 在冰火两重相加的痛苦中,女妖渐渐变成一只白毛兔,百年修为一朝成空,还被打回来原形,白兔通红的眼中有浓郁的恨意,恶狠狠地盯着山仙。 “你的修为都是害人得来的,纵然失去了也没什么可惜 分卷阅读30 ,”山仙神情自若,丝毫不为所动,“本来我只答应她留你一命的,不过嘛,本仙素来大慈大悲心存善念,便容你保有灵智,比一般的兔子已是好上太多了。” 变回原形的铃娘无法开口说话,山仙蹲下来,拿手里的莆葵扇拍拍她的脑袋,笑眯眯道:“将你那长歪的心思放一放,好好过日子吧。” 仙人驾云遥遥而去,只留一只兔子在荒野里恶毒地咒骂。 泉珃以为山仙这一走又要几十年再回来,正打算扔了二楼的活计,回房歇一歇,就听见清酌高喊一声,“主人回来啦,”接着就是一大通嘘寒问暖。 她撇嘴,清酌还好是器灵,若是犬、狐之类的畜生,指不定就要冲上去摇尾巴了,一点读书人的风骨都没有,还好意思整日小生长,小生短的。 二楼窗户大开,稍侧身就能看见回廊中信步而过的山仙,及飘在他肩头附近的青瓷菡萏杯。 泉珃捏了捏手里的竹简,思量再三还是忍不住下楼去了。 书房屏风后,山仙半躺在矮榻上饮酒,泉珃将一摞公文帖子放在榻几上,说道:“仙君,焦明族派人送来了喜帖。” “你想去?”仙君漫不经心道:“你想去就去吧。” 我一个妖,我怎么去仙界,泉珃腹诽归腹诽,自打在凤玳处听了方外山仙从前的英雄事迹,她是半点也不敢当面造次,又恭敬道:“还有天庭发来的公文。” “这些我从不看,不用拿给我,”山仙仰头饮尽一杯酒,扫了一眼泉珃,说道:“你想问我将讹兽如何了,直说就是,她被我打回原形了。” “打……打回原形?”泉珃骇了一跳,之前挑起仙界战乱的龙王,才落得打回原形的下场,铃娘罪不至此吧。 “当初妖族迁徙之后,在人间诞化的妖灵因为没有族群和长辈的管束,不耐苦修艰辛,有些就走上了邪路,他们以凡人的魂魄为食,这讹兽就是其中之一,”山仙神色淡淡,与他而言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却还耐着性子对泉珃解释,“好似怨气越重的鬼魂,对修为提升越有益吧,那狄陈氏应该是铃娘刻意制造的冤魂。” 泉珃想到什么,急忙问道:“那……那个猫鬼 ……”那也是个怨魂啊,不会也是…… “那倒不是,”山仙笑道:“还没有到那个地步,据她说猫鬼确实被术士下了咒术,你当日没有在魂体中找到,或许是因为那术士已经死了,咒术自解。” “这就是讹兽的高明之处,真真假假叫你分辨不清楚,越是这样,越容易让人相信,”山仙轻蔑一笑,“她本来是想让你,人修和术士,三方混战的,不管怎么打,她都能捞到好处。” 泉珃有些后怕,还好半途被自己打断了,将她封印进陶罐中。 山仙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冷笑,“还好,还好,她万万想不到你不是普通的妖,方外山也不是普通的山,不然等我回来,怕只有给你收尸的份了。” 泉珃有些讪讪,正不知说什么好,山仙也不与她为难,说道:“明日一早,你去山下买些东西,”他连着说了几样东西,泉珃都一一记下。 山仙摆摆手,打算让她退下,见她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不耐烦,“我说了,有什么事,直说。” 泉珃便将南洚教她召云布雨的事儿说了清楚,还拿出了那块记载着术法的玉牌,以作证明。 山仙拿过玉牌,在手中转了转,挥手让泉珃退下,自个儿思量起来。 第二日,泉珃将山仙吩咐要采买的东西,搬进了仙府。原以为山仙是要开火下厨,不料…… 泉珃坐在青石阶上,看着名震仙界的方外山仙不用一点术法,挽着袖子亲手洗净糯米,蒸熟,晾凉…… 神情专注,目光温和。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酿酒的表情如此骇人?泉珃以眼神询问清酌。 青瓷菡萏杯摇摇头,同样以眼神告知泉珃:不可问,不可说。 第16章 这一回山仙在府中停留的时间足有半月,但他并没有使唤泉珃,大多数的时候,都坐在山水屏风后,就着漫无边际的云海,独自饮酒。 某日一早,他对泉珃吩咐道:“上二楼寻两件顺眼的礼物,随我一道去凤麟洲。” 泉珃问道:“仙君可是要去参加焦明族喜宴?” 山仙的目光在庭院中的果树上一一停留,边看边道:“虽然你如今还未飞升,有些上不了台面,但也该让仙界看看,我们方外山也有掌事了,免得他们欺我方外山无人,连降雨这点小事都能推脱,” 这位大仙说话,总这么夹枪带棒,泉珃初时还会被损得抬不起头来,可她也是个厚脸皮,每两天就习惯了,也不往心里去,只撇嘴道:“仙君,焦明族是仙族啊,降雨是归天庭管的。” 山仙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都一样。” 他选中一株棠梨树,弹指一挥间灵力注入树干中,自种下起年年开花,却从未结果的树冠上顷刻间结满了褐色的果实。 方外山仙走 分卷阅读31 到棠梨树下,伸手去摘果子,看见泉珃还站在原地,奇怪道:“怎么还不去?” 泉珃忙转身上楼,她着实是惊呆了,这劳什子的仙家果树,原来是要用灵力灌溉的,震惊之余又有些忿忿,这破木头竟然看人下菜碟,白瞎了自己几十年来辛苦浇水。 二楼未开封的礼盒很多,泉珃随意捡了两件便随山仙去往仙界,留下清酌看家。 进入仙界之后,方外山仙驾云带着泉珃直往南行。 泉珃是第一次来仙界,免不了四下张望,只是一路行来,脚下碧波汪洋与凡界并无不同,路过几座散落的岛屿,只是树木葱郁,也瞧不出什么稀奇。 就在她兴致缺缺时,只听空中传来起起落落的清脆鸟鸣,她仰头看去,但见十二只五彩鸟拉着的华盖车架自九天云端呼啸而过,留下一道绚丽至极的虹霞。 看着方向也是往南去的,泉珃猜测,大约也是赶着去赴宴的吧。 那道红霞悄然散去时,她忽又见,远处一行身着铠甲的天兵天将,骑着欢疏兽踏云而过,四蹄飞扬,虽不闻其声,但见他们身后,大片大片的云烟涌起四散。 这一行兵马自东而出,本来就离得远,在天边一晃而过,很快就消失在泉珃的视线中。 大约快到炎洲了,云层中、碧海上,越来越多赶赴宴席的仙人与仙族。 方外山仙自顾驾云悠然而行,不疾不徐,身后赶上来一群白鹤,几个仙风道骨,长须飘飘的仙人站在鹤背上与方外山主仆二人遥遥颔首后,又谈笑着逍遥而去。 小鱼妖有些激动了,这才符合她理想中的仙界啊,哪像眼前这个穿得灰扑扑的山仙,一点仙人派头都没有。 前方海天线上渐渐出现陆地的轮廓,应该就是炎洲了。 但见陆地之上,云雾之间隐隐约约还飘荡着几座浮岛,从四方而来的仙人、仙族都纷纷赶往云端。 炎洲大陆上生活的都是些未开化的奇珍异兽,浮岛上的,才是踏入仙道,羽化成仙的仙族们,焦明宫自是高居云端。 身后传来一阵虎啸,泉珃回头,一只吊睛白额猛虎从云雾中奔出,猛虎四足缠着烈焰,身姿矫健,气势凶恶,几个呼吸间已然逼近。 小鱼妖对上巨虎,心底生出些胆寒,又见它直直地扑过来,不由两腿发软,跌坐在云头上。 “小弋,不准调皮,”娇俏的女声轻斥道。 猛虎“呼哧”吐出一口浊气,打了个转,和山仙主仆擦肩而过,猛虎的背上倚坐着一名墨发红衣的女子,女子明艳动人,笑靥如花,她冲着泉珃眨眨眼,留下一抹袅娜的背影。 泉珃双颊红红坐在云头上,先是被阿黄猛虎吓了一跳,又被仙女的笑闪花了眼,她傻坐着一时缓不过劲。 “还不起来?”头顶上,一个淡漠的男声说道。 泉珃一对上这个灰扑扑的山仙,顿时觉得整个天地又变成了灰色,她低下头从地上爬起来,在心里嘟囔了几句,你看看人家,看看别的仙,在看看你。 “觉得旁的仙人坐骑,很威风?” 泉珃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避而不答。 山仙悠悠道:“那你也变回原形让我威风一把。” !!!泉珃敢怒不敢言,低头又去拍了拍礼盒上不存在的灰尘。 山仙轻笑了两声,正打算继续往前走,突然,碧海之中两条蛟龙拉着一辆华丽的车架破水而出,声势有些浩大,水花溅得有些远,好巧不巧将方外山主仆二人,从头到脚泼了得个透湿。 发丝湿漉漉地贴在山仙的脸上,身上的宽袖衣袍也湿嗒嗒的往下滴水,泉珃自己倒没什么,她只窥着山仙脸色,紧紧抿着嘴巴,生怕控制不住大笑出声。 但有人比她不羁,“哈哈哈哈……”蛟龙车架上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正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还拍腿大笑。 方外山仙将湿漉漉的衣袖摆了摆,清风吹拂而过瞬息恢复如初,与此同时,空中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远去的蛟龙车架扯了回来。 蛟龙受惊,长啸着挣扎,车架中的人惊慌地呵斥“大胆!吾乃……”还未等他报上门户,连人带车并两条蛟龙全给按回了海中。 海面上激荡起阵阵浪潮,山仙神情自若地理了理衣冠,“走吧。” 泉珃咽了口唾沫,默默拟了个诀将自己弄干,拎着礼物毕恭毕敬跟在山仙身后,往焦明浮岛而去。 焦明浮岛上,锦绣山川波光池泽,一座座华美宫宇依山而建,不时传出凤鸣清啼,百鸟应和,仙气四溢。 山仙带着泉珃随赴宴的众仙降在一座宫门外,立刻有身披羽衣的侍者上前问安,泉珃拿出之前绯霜给的请柬递过去。 侍者打开请柬,震惊之余又是喜上眉梢,对身边另一位侍者吩咐了几句,又转而叫人上来接过泉珃手里的礼盒,恭敬道:“方外仙君,请随小子去往大殿。” 他们其实没走几步,焦明王便亲自来了。 方才侍者来报方外仙君至,他还不信。这方外仙君一向深居简 分卷阅读32 出,鲜少露面。算起来也只出现过两次,第一次他横空出世平息仙界战乱,第二次斩杀聚窟洲魔蛟。 第三次,竟是出现在自己的王宫中,焦明王大喜之余,心中又有些慌乱,今日的喜宴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方外仙君亲自前来,小王有失远迎,望仙君勿怪,勿怪,” 山仙笑了笑,“焦明王客气。” 虽然语带敷衍,神情淡漠,但他能来赴宴就已难得,焦明王哪里还在乎这些,红光满面地又与方外寒暄了几句。 早前已落座的众仙客,此时也闻讯赶来,从前与方外山仙相识的仙族、道君纷纷上前问候,阶品低的小仙不敢上前说话,也不愿退下,只带着仰慕的眼神望着他。 方才驾着仙鹤的那几位长须仙人,也从群仙中挤了进来,笑容满面带着几分懊悔,“方才小老儿老眼昏花,竟未认出仙君……” 泉珃心中对仙人的憧憬碎了一地,仙人啊仙人,你们的仙风道骨、超凡脱俗、目下无尘、不食人间烟火的气度都被刚才那只老虎吃了嘛?! 众仙簇拥着方外仙君进入大殿之中,见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妖,都有些奇怪,焦明王想了想,那三丫头送完喜帖就气呼呼的回来,好像说的就是方外仙君竟然点了个鱼妖做掌事,便问道:“仙君,这位莫不是方外山新任的掌事?小女送喜帖归来后,曾与我说起过。” 方外颔首,吩咐道:“泉珃,上前见礼。” 泉珃向焦明王行礼后,又说了几句应景的吉利话,才退回山仙身后。 方外山掌事的身份被点出,众仙好言夸了几句泉珃,都是诸如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修为实在是天赋异禀,定是平日刻苦修炼等等。 既然众仙闭着眼睛夸了,泉珃也暂且腆着脸笑纳了。 恭维话说的差不多了,方外山仙一直神色淡淡,众仙也有眼见的各自退去。 “泉珃。” 就在泉珃被夸得云里雾里,好不容易趴在桌案上喘口气的空档,耳边传来一声轻呼,她侧头看去,是一位身着紫衣长裙的少女,正怯生生地望着她,又试探的唤了一声“是泉珃吗?” 泉珃眨眨眼,好像从未见过这位少女啊,怎的一开口就能喊出自己的名字,“你是?” 紫衣少女抿嘴一笑,“我是凰族堇乔,凤玳的族姐,曾听凤衍提起过你。” “原来是堇乔仙子,”泉珃笑道,“我也听凤玳提起过你。” 堇乔腼腆一笑,娇嗔道:“凤玳妹妹定是拿我取笑了。” “没有没有,”泉珃急忙摆手,她笑道:“凤玳说堇乔仙子温柔可亲,是凤凰族里一等一的佳人。”说完,她就在心里抹了把汗,想着这位仙子如此柔弱和凤玳应该关系尚可,但愿自己瞎掰没有说错话。 好在堇乔听后,并无异样,只是以袖掩唇,有些羞赧,“泉珃仙子莫要说笑,凤玳正在花园里与众姊妹玩闹,泉珃仙子可想去凑这个热闹?” 泉珃起身,得到山仙准许才和堇乔一起往花园去寻凤玳。 就在泉珃离开时,一位仙君正走到方外身边,看着小鱼妖离去的身影,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就是她了吗?” 方外山仙自顾斟了酒,默默点头。 “看着怎么如此弱小?能确定吗?”提问的仙君有些迟疑。 方外山仙端起酒盏,品了一口,“谁知道呢,姑且一试吧。” 堇乔知道泉珃是头一次来焦明岛,也是头一次来仙界,有意放慢脚步,让泉珃能四下看看仙界景致,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 “泉珃是如何拜在方外山仙门下的?”堇乔突然问道,见泉珃脸色一僵,急忙解释,“是我失礼了,只是心下好奇,就脱口而出了,泉珃莫要恼我啊。” 想起被迫签下的卖身契,泉珃就头痛,勉强挤出笑脸来,“不妨事,只是我非拜在山仙门下,只任掌事,帮着山仙打理方外山琐事的。” “这样啊,”堇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巧笑道“方外仙君座下并无弟子,或许等泉珃飞升成仙时,方外仙君就会收你做弟子了。” 不管泉珃心里是如何想得,面上也只谦虚了几句,两人缓步向前,一路过处步步景致,美不胜收,前头隐隐有少女嬉笑打闹的声音传来,应该是快到了。 “泉珃,看,就在那里,”堇乔指着远处霞云中冒出来的飞檐,“凤玳她们就在那里。” 泉珃心里纳闷,此时天色尚早,哪里来的霞云,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处空中楼阁,霞烟氤氲,美如幻境。 两人这就要快步穿过一片竹林,不防假山后头埋头冲出一个少女,险些就要撞在一起,急急稳住脚步,三人同时抬头,都吓了一跳。 那少女本是满脸的愁绪,双眼通红,一看见她们俩,神色变了又变,最后瞪了她们一眼,捂着脸就跑了。 第17章 这满脸委屈的少女有些眼熟啊,不是绯霜又是谁。 同为五方神鸟,堇乔听过些传闻,此时撞见 分卷阅读33 正主,她心里明白却不好同泉珃细说,只笑道:“那是焦明王的三公主-绯霜仙子,听闻她们兄妹感情一直不错,今日长兄大婚,她定是喜极而泣。” 哭成这样和记忆中刁蛮任性的样子都合不上了,泉珃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有了这一出,堇乔就不敢再耽搁了,带着泉珃快步走过假山,迈出丛丛绿荫,视野徒然开阔,眼前出现一片碧色湖泊。 湖泊之上仙乐飘飘,有不少仙子踏水而舞,彩衣翩翩、笑语晏晏,亦有各色凤鸟,仙兽在水中嬉戏,虚空之中还有空中楼阁,远远可见仙影绰绰,笑闹不绝。 泉珃没有在跳舞的仙子中看见凤玳的身影,堇乔笑道:“她啊,一贯只喜欢看别人跳舞的,”说罢,带着泉珃踏云而上,飞入楼阁中。 一眼就瞧见了被众仙子簇拥而坐得凤玳,凤玳亦瞧见了她们,看见泉珃,着实有些意外,立刻起身笑着迎上来,“泉珃,泉珃,你不是同我说不来的嘛?” 这处楼阁中的少女都来自五方神鸟各族,自诛魔之战时朱雀身殒后,五族虽各自为政,但如今凤凰一族稳坐群首,凤玳作为凰族长公主,到哪儿都是众星拱月。 她这么一走一笑,大厅中不少仙子的眼睛也跟着一齐看了过来,泉珃笑道:“山仙来了,我是跟着他来的。” “方外仙君也来了?”凤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可从未有帖子能将他请出方外山的。” 凤玳和泉珃并未刻意压低音量,周围许多仙子都听见了,她们纷纷交头接耳讨论起来,嘻嘻哈哈笑闹着,拉着同伴就飞出楼阁,要去大殿上一睹方外仙君风姿。 楼阁中的仙子少了一大半,凤玳拉着泉珃和堇乔靠边坐,既可以赏景又可以赏舞。 “还是堇乔记性好,凤衍随口一说,你竟能认出泉珃来,”凤玳笑嘻嘻地说道。 堇乔娇柔一笑,“方外山有了掌事,三岛十洲的众仙都在讨论,这会儿天帝应该也知晓了。” “哎呀,以后泉珃可有的忙了,”凤玳打趣道。 泉珃一头雾水,“怎么说啊?” 凤玳道:“笨,方外仙君带着你正式出席仙界宴会,以后啊,三岛十洲的帖子都会送往方外山了,仙君不来,只有你来了。” 能与三岛十洲众仙来往宴饮,换做别的妖,应该欢喜得都要找不着北了。 可泉珃这条没多大出息的小妖,头一个担心的竟然是自己的寿命。 凤玳还道她是怯场了,连忙安慰,“不怕,姐姐带你玩,以后有宴会,我同你一道赴宴。” 泉珃无力点头,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飞升,只要成了仙,就无需焦虑缩短的寿命,还可以随时去看师父,那千年契约也不算什么了。 堇乔看着她俩,捂嘴一笑,柔声道:“凤玳对泉珃可真好,就是不知你是赶着为泉珃撑腰,还是为着躲懒。” 凤玳哈哈大笑,“哎呀,堇乔,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了嘛,何必说破。” 三人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堇乔被其他几个相熟的仙子拉过去说话了,凤玳贴着泉珃耳语道:“你既来了,待会儿喜宴上就与我坐一处,我将那几个有红色鸟兽的仙子都指给你看。” 凤玳还替她想着这事儿,泉珃着实感动了一把,又听她压低声音道:“然后你在看看今天的新嫁娘,她一年到头都穿着白色的衣服,性子又冷,知道的她出生鹔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块冰石头里蹦出来。” 冰石头,泉珃心里咯噔一下,没由来想到了白石谷,可鹔鹴亦属五方神鸟一族,同为鸟兽,何必再寻个鸟兽当坐骑呢,便问道:“她有红色的鸟兽坐骑?” “坐骑是没有的,”凤玳促狭一笑,“但她有夫君啊,她夫君不就是红色的嘛。” 泉珃嘴角抽搐,焦明族确实是红羽鸟兽,可……“不会吧……” “说不定为博美人一笑,焦明族大皇子甘愿当一回坐骑呢,这就叫闺房之乐,你不懂的”凤玳捂嘴偷笑。 泉珃翻了个白眼,“如此说来,你倒是懂了许多。” 两人又闲扯了一会儿,便有仙娥来传开宴了,请各位仙子移步大殿饮宴。 仪式开始前,众宾客还需看着主家安排的座席落座,泉珃只得与凤玳分开,回到自己的位置,挨着方外山仙后方坐下。 奏乐之后,大殿中的喧哗渐渐平息,六只神鸟排成两列从门外飞来,三只赤红,三只雪白,大殿中凤鸣鸾和、悠扬悦耳,六只神鸟在大殿之上飞舞,羽翼过处,以红色和白色的烟火勾勒出一对同心结,一红一百两个同心结上下交叠,对撞,散落成点点星辉。 于星辉闪耀间,一对新人相携入场,新嫁娘容貌动人,气质绝俗,脸上端着矜持的浅笑,只可惜,并不是泉珃所寻的白衣女子。 焦明族的婚礼并不繁琐,仪式结束后,就有仙娥捧着珍馐佳肴鱼贯而入,大厅中照例歌舞共赏。 喜宴其乐融融的进行,主客尽欢,只有龙王脸色郁郁,他的余光带到垂首跪坐,一声不吭的少年郎就 分卷阅读34 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扶不上墙的烂泥,竟敢拉着自己告状,说是来的路上被一个散仙暗算了。 龙王问他是哪一个,他倒混不在意地随手一指,把龙王吓得够呛。 是,暗算他的,倒确实是个散仙,但哪里是随便能教训的人,那可是方外仙君,上一位龙王是如何让贤的,他可是历历在目。 这烂泥嘴里骂骂咧咧,手上指指点点,动静闹得不小,旁边不少仙族都嗤嗤偷笑,龙王两眼一黑,抬手就是一个巴掌,“烂泥”被一个耳光糊到地上,傻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蠢材!那是方外仙君!”龙王气得晕头转向,让长子将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拉到后面,他亲自捧了一杯酒,去给方外仙君道歉。 方外仙君淡淡扫了他两眼,并没有接过他手里的酒盏,龙王又不好意思当着众宾客赔笑脸,要不是麒麟王出来打圆场,他今日下不来台,明日就是整个仙界的笑柄。 本来想着南洚已经失踪月余,是时候提拔一个好拿捏的,来当新一任蜃龙首领,结果……虽然蠢笨的比较好拿捏,但这也太蠢了,龙王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换一个人选。 比起龙王愁绪不展,焦明王是得意极了,频频向方外仙君敬酒,恨不得将方外仙君出府赴宴的消息立时昭告天下。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笑眯眯地对侍者吩咐了几句,侍者退下之后,不一会儿就领着绯霜来了。 焦明王哈哈一笑,“这是我的三女儿,霜儿,来,给各位叔伯敬酒。” 泉珃从满食案的珍馐中抬起头来,看见绯霜站在焦明王一侧,此时她已梳洗了一番,不见方才狼狈模样,只有些闷闷不乐。 她柔顺地点点头,缓步轻移依次给方外仙君,陆压道君,凤王……敬酒。 这时,龙王或许是从此举得到了启发,也哈哈一笑,说道:“恒尧,来,你也给诸位叔伯敬酒。” 恒尧出自蜃龙一族,刚才被龙王当众掌掴,又得知了那散仙的真正身份后,他一直惴惴不安地垂首跪坐,此时猝不及防被点了名,手忙脚乱地起身,惶惶不安地先给方外仙君斟酒,“仙君,小子有眼无珠,冲撞了仙君,请仙君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小子无状。” 泉珃一看,咦,这不就是之前坐在蛟龙车架里的少年郎嘛。 方外倒没有刻意为难他,接过酒一饮而尽,少年明眼可见地神情一松,感激地看着山仙。 龙王也松了口气,吩咐道:“恒尧,给尔墨仙君也敬一杯酒。” 尔墨是东王公派来的使者,座席离方外仙君隔了三个位置,东王公是南洚的师父,后者如今又失踪日久,恒尧又出自蜃龙族。 这话一出口,龙王是什么心思,在座诸仙心知肚明。 “砰”地一声,却是绯霜含着一张俏脸,将酒盏重重放在食案上,倒把准备接过酒盏的麒麟王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意思,麒麟王有些不满地去看焦明王。 “霜儿,可是身体不适?”焦明王虽心中不悦,还是关切地问道。 绯霜没有回答,反而睨目看向龙王。 大殿中众仙推杯换盏,人声鼎沸,但靠近主位这一片座席的气氛,却开始变得诡异。 焦明王沉下脸,道:“霜儿,若身体不适,就下去休息。” 绯霜的目光从龙王脸上转到了恒尧脸上,见他顿在原地,畏首畏尾的样子,鄙夷地笑了起来。 龙王脸上挂不住了,怒道:“好个无礼的小辈,”他怒视上首,质问道:“焦明王,你是何意!” 不等焦明王呵斥,绯霜冷哼一声,摇身化作一只焦明鸟,振翅飞出了大殿。 泉珃惊呆了,好一个焦明三公主,将目中无人,傲慢无礼都发挥到了极致中的极致。 第18章 众人默然无语,只有龙王的两条长须忽上忽下,方外仙君就在此时突然开口,神情懒散,似是不经意的提起,“我倒很是想念南洚那小子。” 龙王的长须立时就平复了,陆压道君道:“咦,你怎的与他相熟了?” “也谈不上相熟,”方外仙君一手支着脑袋,一手叩在木案上轻轻敲击,“他这一失踪,我方外山都无人降雨了。” 天庭缺少雨师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之前南洚还能带着族人去往凡间相助布雨,自他失踪后,龙王搅浑蜃龙一支倒是起劲,但对此事却装聋作哑全当不知,此时冷不防被揭开。 他也只能继续装糊涂,做出恍然大悟状,“哎呀,本王真是糊涂了,此前南洚失踪,只顾着派人寻找,又忙着安抚蜃龙一支,竟然疏忽布雨大事,恒尧听见了吗?你出自蜃龙分支,这助天庭布雨一事,需得你多上心。” 恒尧方才出席敬酒,被绯霜打断后就一直尴尬地站在原地,此时得了台阶,立刻从善如流道:“小仙定亲自前往方外山布雨,”说罢便退回自己的座席,暗暗松了口气。 “有劳龙王了,”尔墨仙君笑呵呵地说道:“从前龙族相助布雨的情谊,实在可贵,我天庭 分卷阅读35 陛下也感念于心,只是再过两日,在雨师府修习司雨之术的小仙就能出师布雨了,便不多劳烦龙族了。” 气氛又是一滞,泉珃埋头吃着食案上的佳肴,想着吃饱了就赶紧开溜,去凤玳那边找找白衣女子,才是自己这趟来仙界正紧事。 “你们高居仙界,自是不知凡人祝祷天地时的场景,”山仙掏了掏耳朵,记忆犹新的样子,“那才叫震天撼地,索性南洚之前教了我府中掌事一些布雨术,才没叫山下凡人再来一回。” 以方外高深莫测的修为,这话定然不是真的在说降雨之事,几个仙族之王和天庭仙君都是一凛,不约而同想起当年方外仙君一战扬名的情形。 方外仙君是如何扬名仙界的?不就是仙界战乱殃及凡间,以至于人界天灾四起,民不聊生,凡人向天地祈福,整日歌舞不绝,扰了方外仙君的清净,他才一怒之下杀上仙界。 作为当年挑起事端的龙族继任君王,龙王心中惴惴,这几年龙族与东王公确实不对付,仙君莫不是借此敲打自己?神君在上,他只是想拿捏住蜃龙分支,并不想引发仙界战争啊。 东王公曾是南洚的师父,后来成了天庭的司海之仙,仙界四海皆被各仙族分踞,这司海之仙只是个名头而已。 又因为天庭和龙族之前的旧事,南洚不愿师父两头为难,便自愿出了师门,回龙族承袭了首领之位。 蜃龙如今在龙族中地位不显,但在四海水族中还是颇有威信,东王公自然不愿蜃龙首领之位如此就易主了,才一直暗中与龙王较劲。 尔墨是东王公座下仙君,方外之名也有耳闻,知道当年天帝曾招揽于他,被拒绝了。 这位散仙常年隐居下界,不问世事,脾气很是古怪,尔墨心中拿不定主意,便也闭口不谈。 首当其冲的两位不开口,其余的凤王,麒麟王,焦明王等也不说话,方外山仙四平八稳地继续饮酒。 方才绯霜化鸟而走,并没有引起他们宾客的注意。 事实上,大殿中各处都有翩然起舞的仙娥和仙兽,这一处的暗潮涌动也只停留在这一处,大殿中,依旧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陆压道君笑道:“如此说来,凡间这段时日都是你府中的掌事布雨的?竟能以妖力布雨,倒是有几分厉害,难怪能得你另眼相看。” 焦明王正愁该如何打圆场,此时逮着机会,也顺着陆压道君的话笑道:“是也,是也,妖力布雨,着实罕见呐,不愧是方外仙君座下,比我那不成器的丫头,强了数倍。” 在座几位也跟着附和了几句,泉珃一直埋头于食案间,冷不防就被当了“台阶”,索性她的座次在山仙身后,也没有人真的会注意她。 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在座的几位又开始把酒言欢,气氛很快便与大殿中别处的热闹融合,泉珃征得山仙同意,悄悄退席,去寻凤玳。 凤玳带着泉珃在女宾的座席间转了一圈,在那似真似幻的记忆中,白衣女子的容颜本就有些模糊,在加上如此多的女仙聚在一处,个顶个儿的闭月羞花,仙气缭绕,泉珃就彻底懵了,看到最后,哪一个都像,又哪一个都不像。 “三岛十洲的女仙也没有全来齐,有一些女君只派了座下的仙使赴宴,这次没有遇见,不要紧的,”凤玳挽着泉珃的手臂,安慰道。 泉珃有些眼晕,晃了晃脑袋,“算了,现在就算她站在我眼前,我也认不出了,还是有缘再见吧。” “说的也是,要我说,你还应该多谢她,方外山的差事多好啊,旁人求也求不来,”凤玳拉着泉珃坐回到自己的座席上。 是挺好的,泉珃自己也承认,但是被骗签下的契约总觉得隔应,这么好的差事,三岛十洲这么多仙子,他不找,非找她这个妖精,再说,为什么非得有诓骗的手段。 “不提这事儿了,”泉珃打算等和山仙关系稍微熟络一些,再当面询问,比自己想破脑袋来得方便,她转而问:“南洚仙君还没有下落嘛?” 凤玳点点头,“你方才没有听见她们正在谈论此事嘛?” 南洚是三岛十洲中数得上名号的谦谦君子,爱慕者众多,他这一失踪,生死不明,也不知多少女仙暗自伤怀。 泉珃方才只顾得看仙子了,没注意听八卦,正打算竖起耳朵,就听一女仙娥娇滴滴地问道:“咦,沭桃,今日怎么不见你三姐姐?” 这声音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但周围的仙子都听见了,也有几个开口附问。 还不待沭桃回答,那女仙又娇滴滴调笑道:“今日是你长兄的大日子,她不会还领着你长兄的亲卫在外头找人吧?” 那女仙身旁几个仙子都捂嘴偷笑,沭桃笑容僵硬,慢吞吞道:“父王方才派人请了三姐去,大约是有要事吩咐。” “哎呀,难怪方才见绯霜急匆匆走了,原来是这样啊,是我嘴快,该罚,”女仙嘻嘻笑着,举起酒盏一饮而尽,便与身边的几个仙子挤眉弄眼,嘻嘻哈哈。 凤玳对泉珃解释道:“沭桃是绯霜的四妹,阴阳怪气的那个,是幽昌族王女 分卷阅读36 ,”她撇撇嘴,有些不屑,“自从南洚失踪之后,绯霜带着亲卫上天入海地找,比龙族还上心,都快成为三岛十洲的笑柄了。” 联想起方才,龙王让另一名龙族少年向尔墨仙君敬酒时,绯霜反常的举动,泉珃明白了,方才那刁蛮的焦明族三公主是冲冠一怒为蓝颜啊。 幽昌族王女挑起一个话头,便不再多言,只顾和身边几个交好的仙子打趣。 而周围的女仙则顺着话题,窃窃私语,沭桃如芒在背,又不能再找上去辩驳,一口闷气堵在心口,眼眶都红了一圈,只能在心里埋怨姐姐做的蠢事。 她旁边几个同为焦明族的仙子看不下去了,扯扯沭桃的袖子,低声劝了几句。 幽昌族王女的余光瞥向凤玳身边的女妖,眼珠一转,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对着泉珃笑道:“这位妖君就是方外山新任掌事吧?小仙,敬妖君一杯。” “仙子客气了,”泉珃举起食案上的酒杯,遥遥示意。 幽昌女笑道:“妖君不知,我们绯霜公主也曾想拜入方外山门下的,在下界等了许久都等不到方外仙君回府呢,妖君既为方外山掌事,不如在仙君前替我们绯霜公主美言几句,也好全了她一片诚心啊。” 这幽昌鸟还真是没有她挑不起的话头,泉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淡然道:“仙子说笑了,事关方外山传承大事,并不是我能置喙的。” 女仙深以为然的样子,点头称是,“这倒也是,方外仙君威名在外,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拜师的。” 女仙中又是一阵轻笑,可见绯霜公主的人缘委实不大好,平日里或许是碍着她公主的名头,没有当面嘲讽,此时有幽昌族王女挑头,五方神鸟族中的众仙们你一言我一语,挤兑得焦明族的仙子脸上无光。 沭桃两手死死攥着披帛,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今日是长兄大喜之日,她作为主家招待五方神鸟各族姊妹,万万不能在宴席上当中发怒。 泉珃无语,她素来不喜欢这么弯弯绕绕的说话,一时不查,被这只幽昌鸟钻了空子。 “这六合八荒,哪一位仙君的师门就好入了?你拜的又是哪一处仙门?”凤玳眉眼一挑,看着挑衅的幽昌王女,似笑非笑。 女仙没料到,向来与绯霜不合的凤玳会开口,呆了片刻,才半假半真地笑嗔道:“凤玳,我们五族之中也只有你,青洛和今天的新郎官儿能拜散仙为师,你又何必取笑我呢。” 别看七王之乱已过了两万余年,仙族这厢的君王,多的已经换了三位,少的也已换了两位,但苦修飞升的仙人,寿数比之仙族又长了许多。 当年的战乱,天庭的老仙君们是亲生经历过,为着仙界和平,他们也不说什么,但看仙族还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如今,仙族的血脉传承越发不济,修行天赋也一代不如一代,长此以往只怕会沦落到凡间去当寻常妖兽了。 于是,目光长远,又懂得变通的仙族君王们,便将目光投到了散仙身上。 同样是苦修飞升,又不司天庭职务的散仙,一时成了趋之若鹜的好师门。 散仙嘛,关键再一个“散”字上,若广开师门,还如何逍遥,如何自在。是以,收徒,只贵精,不贵多,条件也极为严苛。 凤玳悠哉游哉的说道:“哦,原来你也没有拜师啊~”重音落在“也”字上,尾音上扬,似是话中有话。 第19章 绯霜拜不了师门,进不了方外山,连个小妖都比不过,幽昌女自己也没有拜师,和绯霜半斤八两,刚才调侃她的话,被凤玳一句全打了回来。 原以为凤玳只是看在她师父和方外仙君交情匪浅的份上,勉强同这小妖交好的,却原来她们的关系果真不一般。 这会儿轮到幽昌女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了。 别说旁族的女仙,便是焦明族中的仙子,也有些茫然。 五方神鸟族,她们同辈姊妹中,只有绯霜会和凤玳吵嘴,每次吵着吵着,就能出去打上几回合,从小如此,凤玳不是最爱看绯霜的笑话嘛,怎么会,突然就帮着她说话了。 “哎,你们现在不过是白费口舌,她又听不见,不若等她回来当面说,” 果然,凤玳并没有转性,也没有和绯霜和好,更没有帮她说话的意思,“哈哈,一人难敌众口,看气不死她!” 在座上宾,只凤玳一人笑得痛快,方才挤兑绯霜的众仙子,只得尴尬赔笑。 这焦明族三公主之所以人缘不好,就在于她骄横的脾气,背后说说也就罢了,谁会当面找不痛快。 焦明族中一个年长些的仙子笑着打圆场,“绯霜那张嘴啊,也就凤玳你能挡挡她了,我猜叔父此时,定是嘱咐绯霜妹妹,莫要同你一起掀了这大殿的屋顶。” 凤玳嗔怪的看了一眼那位仙子,愁眉苦脸地叹气,“哎,这就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小时候一时大意,我是到哪儿都得给您赔罪,这都赔了三千年的礼了,姐姐何时能放过我?” “哈哈哈…… 分卷阅读37 ” 绯霜和凤玳这俩见面就掐架的冤家,从小到大岂止掀了一处房顶,众仙子嬉笑打趣,尴尬的气氛一扫而过。 笑闹后很快就聊起了别的事,也无人再说起绯霜,沭桃僵直的背终于放松下来,端起杯盏喝了一口压压惊。 “喜宴会持续三天三夜呢,方外仙君打算何时离去?” 泉珃和凤玳喝了两杯酒,觉得有些昏沉,便退席到花园中散散酒气,随口问了一句。 泉珃闭目揉着太阳穴,仙界的酒,后劲着实厉害,她还真有些晕乎乎的,闻言讶然,“三天?那凡间岂不是过了三年了?我也不知山仙打算何时走,不过应该不会这么久吧。” “唔,你还未飞升,是不该在仙界久留,罢了,待你来日成仙之时,我再带你四处逛逛。”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远处一声短促地呼喝,“小心!” 泉珃和凤玳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一道红光直奔她二人而来,“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却是一柄红缨长/枪,枪头锃亮,闪着寒光。 她们两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不等凤玳发问,一男,一女,一虎三个身影出现在她们眼前。 女子身着赤红色长裙,墨发如瀑,朱唇皓齿极尽娇妍,她身后跟着一只凶猛的巨虎。 泉珃一看,咦,不是吓唬过自己的老虎嘛,那这女子,就是那时倚坐在老虎背上的女仙了。 当时匆匆一瞥,只觉得惊艳,如此近看,才觉勾魂摄魄当如是。 美得勾魂摄魄的女仙浅笑道:“凤玳,没有伤着你们吧?” 凤玳见是熟识,定了定神,行礼道:“韶央仙君,这是怎么回事?” 看傻了眼的不只是泉珃,还有一旁穿着铠甲的男子,见他这副打扮,地上这杆红缨枪多半是他的兵器。 韶央红唇微挑,指向男子:“问他,我也不知,好端端的为何要袭击我的坐骑。” 男子见美人双目灼灼,似笑非笑,面上一窘连忙低下头去,拱手行礼,“抱歉,我以为猛虎要伤人,一时情急,才会出手。” 凤玳哈哈大笑,“喂,你是下界刚上来的仙人吧?” 韶央也无奈地摇摇头,用手轻抚着猛虎的脖颈,没有说话。 男子被凤玳笑得面红耳赤,“在下常棣,几日前刚飞升仙界,多有得罪,还请三位仙子见谅。” 凤玳只是随口调侃而已,却被她猜中了,这常棣还真是刚刚飞升的,她与韶央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讶异。 韶央淡淡一笑,“若在凡间,仙长也是义勇之举,不必多礼,”广袖一甩,地上的红缨枪落在她的手中,“仙长请便。” 常棣一直未敢再抬头,垂眼接过女子递来的红缨枪,道了一句“告辞,”匆匆走了。 凤玳见他落荒而逃的样子,乐不可支,“哎呀,仙君风华不减,又有少年郎要魂不守舍了。” 这样的情况,韶央当是习以为常了,只对凤玳轻哼一声,以表不满,美目流转看向泉珃,“小鱼妖,又见面了?” 凤玳还奇怪泉珃和韶央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韶央努努嘴,“哝,他又调皮了。” 泉珃觉得很是尴尬,干笑着想解释解释,凤玳却一下就明白了,“这大猫的臭德行,到化形那天都改不了。” 原来,凤玳的幼弟凤衍也总被这老虎捉弄,那时凤衍还不能化成人形,一凤一虎每每见面都要大闹一番,你抓我尾羽,我扯你虎须,打着打着竟然还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兄弟情谊来。 这老虎虽早启了灵智,却迟迟化不了形,凤衍为此十分伤感,总四处打听能化形的灵丹妙药,但这样的丹药通常都是各族的珍藏,是为了族中下一代能顺利化形准备的,怎会轻易送出。 况且,老虎身为都广女君的坐骑,也不缺这些丹药。 是女君说机缘未到,无需急于一时,也不大赞成他用捷径化形。 老虎便也老老实实的等着他所谓的化形机缘。 凤衍倒是够义气,每次找老虎玩耍,都会变回凤凰的原形,两只小兽和从前一样撕打玩闹。 凤玳拍拍泉珃的肩膀,安慰道:“阿黄也不随便吓唬人,这是喜欢你呢。” 泉珃汗颜,她作为一条鱼,实不想被一只类猫的大家伙喜欢。 韶央抿嘴一笑,对老虎眨了眨眼,老虎虎躯一震,化作一位穿着黄色劲装的小少年,双手抱胸,哼了一声,“我不叫阿黄,我叫翎弋。” 凶猛的老虎一下化成一位玉面少年,凤玳和泉珃都愣住了。 尤其是凤玳,指着少年,看向韶央,又惊又喜,“他,他能化形了?” 韶央失笑,言简意赅,“恩,前段时间渡了劫。” 凤玳十分欢喜,“这是好事啊,我阿弟知道了吗?” “还没有,”翎弋板着脸,带着些许别扭。 “哦~”凤玳尾音拖长,揶揄道:“原来你想当面给他个惊喜啊,可惜了,”她耸耸肩,“ 分卷阅读38 最近这段时间,他都在闭关苦修。” “谁要惊喜这么无聊的东西,”翎弋气咻咻地解释,“我刚回来就要随女君来焦明宫,没时间,没时间和他说。” “那我帮你传个话吧,反正酒席散了,我要回家一趟。” 少年翻了个白眼,“随便你,爱说不说。” “嘿,你这臭小子,什么态度!” 韶央在一旁就这么笑呵呵地看着翎弋与凤玳斗嘴,拉过泉珃说:“走,我们去旁边坐一会儿。” 泉珃点点头,跟着韶央往凉亭走去。 凤玳还在和翎弋摆事实,“你看看这三岛十洲众仙族,都是化形之后才开始算年纪,虽然你一化形就是个少年郎的模样,但按这年纪来说,该叫我一声姑奶奶,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还和姑奶奶大呼小叫的。” “你!”老虎少年怒道:“你少占我便宜!”他见泉珃跟着韶央往凉亭走去,眸光微动,睨了一眼凤玳,甩下一句,“好男不和女斗。”又变回一只凶猛的老虎,踏着虚空跑了。 凤玳目送老虎离去,笑得十分狡黠,理了理头发,神清气爽地大步走向凉亭。 和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坐在一处,泉珃不免有些局促,规规矩矩的跪坐着。 焦明宫中的仙娥奉上了果盘和茶点,摆在木案上。 韶央懒懒地靠在凭几上吃点心,“小妖君,原来是方外山掌事,之前是小弋无礼了,妖君莫要放在心上啊。” “哪里,哪里,不会,不会,”泉珃摄于韶央的气势和绝色美貌中,哪里还记得之前的糗事。 韶央见她如此,只觉得这小妖甚是可爱,她笑道:“我还要谢谢妖君呢。” “恩?” 泉珃刚想问是什么事的时候,就见凤玳欢快的走进亭子,“说不过我,跑了。” 韶央嗔道:“你都开始诓他叫你姑奶奶了,他能不跑吗?” 这一打岔泉珃便忘了问韶央什么事要谢自己,而韶央也未再提起。 笑闹之后,凤玳盘腿坐下,说道:“不过,时隔五千年之久,凡界居然又有仙人飞升了,天庭倒是瞒得够严实的。” 韶央也收了笑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泉珃不明所以,她是妖,又一直呆在下界,乍听之下还觉得稀奇,原来人修这么久没有飞升了,“这……怎么了?” “你不知道,”凤玳抓了一把红枣,边吃边道:“我们仙族的寿数比之仙人要短许多,仙人都是苦修渡劫一道一道上来的,道行修为深不可测,若不是我们仙族占着数量优势,这仙界,早成了天帝的地盘,哪里还有我们仙族容身之所。” 韶央赞许的看了凤玳一眼,“恩,不错,不愧是凤王属意哦下一任新君。” “那比都广之野的女君,还是稍逊了一些,”凤玳腆着脸拍马屁。 泉珃只知道天庭和仙族之间的局势有些诡异,但远没有到,在看到一个新飞升仙人时,就能想那么多,那么长远,“有这么严重?” “也不算严重啦,”凤玳端起杯盏,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接着说:“只是现在好多新生的仙族已经无法化形,更别说修炼了,这节骨眼上,又有凡人飞升,我们心里总归不舒服的嘛。” 韶央轻描淡写的说道:“眼前也就这一个,还不知,天庭总共瞒了多少位飞升的仙人呢。” 第20章 方外山,仙府庭院中,方外山仙坐在葡萄架下,一边饮酒一边赏花。 由清酌作陪,一仙一器灵,时不时还对上两句酸诗。 如此逍遥自在的场景,自然没有以劳抵债的鱼妖什么事儿了。 泉珃在二楼愁眉苦脸的收拾书阁,自焦明族喜宴归来后,她已干了大半个月的苦力,现下又无需布雨,她连想偷懒躲出府去,都找不到借口。 离开焦明宫之前,韶央仙君曾说会来拜访方外山,还极慎重的拿出了拜贴。 想来山仙是要等韶央仙君来访之后才会离开了。 却迟迟等不到访客,泉珃想,大约仙君说的改日拜访,指的是仙界的改日。 她一边拆礼盒,一边指挥着一只毛笔在册子上划拉。 山仙说了,书阁中不仅是书册要分类,还有这成堆成堆的的礼物,全都要归档后搬到另一间屋子。 泉珃正做着苦力,就听檐铃叮当作响,山仙的声音随后传来,“泉珃,迎客。” 泉珃冲着庭院的方向做了个鬼脸,腰身一转,从二楼的书阁中消失,出现在大门处。 来客正是她日盼夜盼的韶央仙君,泉珃欢喜得咧嘴,忙将这仙界第一美人迎进府中。 方外依旧坐在葡萄架下,并未起身,看见泉珃身后的韶央,只微微点头。 他的对面已多了一方座席,泉珃将韶央领到庭院中,又去准备茶果,她种了几十年的果树,也就这几日才开始吃到果子。 韶央敛衽行礼后,方才在方外山仙对面的座席上坐下,方外山仙 分卷阅读39 扫了一眼匍匐在侧的猛虎,问道:“都广女君登门,所谓何事?” 韶央恭敬的回答:“晚辈登门,是来给仙君赔礼道歉的。” “你且说来一听,”方外山仙漫不经心的吃着盘中的葡萄,大有万事好商量的意思。 老虎闻言抬头,觑了一眼山仙,紧张得连尾巴也不敢动了。 “我这没出息的坐骑,本也是仙胎托生,早早就启了灵智,偏修行了数千年都无法化形,早几年,我将他送来凡间渡劫,他……”韶央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他在凡间认识了一只小妖。” 泉珃端上来一盘水果,放在韶央面前的木案上,刚想退下,却被山仙拦住了,他广袖一挥,身侧多了一张软垫,“泉珃,你也坐下听。” 泉珃二话不说便坐下了,反正她也不想回二楼继续收拾书阁。 韶央见方外如此,便认为他是极看重这位掌事的,对泉珃笑了笑,“说起来,我还要多谢泉珃,若不是你将他送去往生,小弋还有些时日才能回归仙界呢。” 泉珃听懵了,什么就把这老虎送去往生了。 方外也则一瞬就明白了,笑道:“哦,原来你这坐骑,就是当日的猫鬼啊。” 什么?这只凶巴巴的老虎,是那只傻乎乎的狸猫,泉珃狐疑地去看猛虎。 翎弋也就是在泉珃,凤玳这样的小妖小仙面前,敢亮出个爪子耀武扬威。在方外山仙面前,他也只有老实听话的份。 猛虎两爪相交,口吐人语,“弋拜见方外仙君。” 方外往凭几上一靠,似笑非笑地说道:“原来当日算计方外山,也有你的一份。” 韶央解释道:“仙君,小弋那时没有仙界记忆,是无意冒犯,还望仙君赎罪。” 猛虎倏然化作少年模样,规规矩矩得地以额叩地,向方外请罪。 方外山仙的手搭在凭几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突然侧头问泉珃,“你以为呢?” 泉珃这时才理清了思绪,原来这老虎是渡了这么一个劫,才能化形的,想想他当猫兽时,被术士抓住炼成猫鬼,受了那么多苦,本来还挺同情他的。 可看样子,这老虎明明记得是谁送他入轮回的,不道谢就罢了,还突然从云头里蹿出来,吓唬自己,实在可气。 想及此处,又有些气恼,但她之前已经答应了韶央不计较此事,只能说:“全凭山仙做主。” 韶央见状,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匣子放在木案上,笑道:“都广之野只是僻陋之地,无甚宝物,这甘渊芙蕖,是我的一点心意,请山仙收下。” 都广之野哪里是什么僻陋之地,那可是天地的中心,仙树神木的祖地,泉珃用鱼尾巴都能想得到,这甘渊芙蕖肯定是个宝贝。 果然,方外仙君都有些意动,“都广女君客气了,方外山并无损失,担不起如此贵重的宝物。” 韶央将匣子往前推了推,“其实晚辈此行,不仅是来赔礼的,还有个不情之请,望山仙成全。” 方外沉默了一会儿,直接了当的开口,“你想从我的手里,带走那只讹兽?”他的脸上瞧不出一点情绪。 “讹兽?”韶央心头一跳,不是兔妖吗? 阿弋也纳了闷了,铃娘的本体不是兔子吗? 泉珃看主仆俩这神情,同自己当初刚知道真相时一模一样,心里的不忿就平息了许多。铃娘被打回原形都有多少年了,兔子的寿命可不长,这会儿或许早就寿终正寝了。 “讹兽生来能言善骗,是非颠倒,你这坐骑,连她的本体都不知道,就来求你为她脱罪,可真是……”山仙轻笑着隐没了后面的话。 阿弋脸上一窘,偷偷拽了拽主人的衣角。 听到讹兽这个名号,韶央也有些犹豫了,但见爱宠如此,她思来想去,还是恳求道:“若仙君肯让她前往苍梧之野,晚辈作保,绝不叫她再生祸端。” 绝色佳人如此情真意切,泉珃身为一个女妖都有些吃不住了,但方外似乎没怎么把她放在眼里,他只看着木案上的匣子,若有所思。 阿弋也恳求道:“阿弋也作保。” “你们,已经找到她了,是不是?”方外山仙问道。 “是,”韶央点头,恭敬道:“没有仙君的允许,晚辈不敢擅自将她带离西南 。” 泉珃一怔,打回原形了还活着,这铃娘倒是命好。 山仙低语了一句,“运气倒是不错,” 他抬头看向韶央,“也罢,就如此吧,你们可以走了。” 韶央神色一松,心道,这礼物果然选对了。她向方外微微欠身,便从坐席上起身。 阿弋激动地磕了个头,“多谢仙君成全。” 泉珃将韶央和老虎送走之后,回到庭院中,非常自觉的准备回到二楼,继续整理书阁。 “泉珃,”山仙一手端着果盘,一手招呼道:“将这池子里的水收干了。” “什,什么?”泉珃傻眼了,这么多水,怎么收啊?当初可是连下了三个 分卷阅读40 月的大雨,才将池子灌满水的。 山仙吃着手里的果子,挑眉看她,似是明白她的疑问,提醒道:“你是水族,莫要问我。” 最后,泉珃只能用术法将池子里的水引到半空中形成一颗巨大的水球,她再托着水球,运送到大门外,泼到树林里。 倒是想直接引成一条水龙的,但她修为不够,顾得了龙头就顾不了龙尾,洒了一回廊的水,还得被山仙嘲笑。 青瓷菡萏杯站在桌案上,有些看不下去,这点水,主人挥挥衣袖,就收干净了,何必为难泉珃小友跑来跑去,他越想越觉得主人欺负人,张口想说话,又被方外山仙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如此来回奔波,直到晨曦将亮,池子里的水只余下浅浅一层,方外山仙满意的点头,示意她可以停工了。 方外山现打开匣子,取出甘渊芙蕖,这还是一支尚未花开的花苞,蔫儿蔫儿的,半死不活的样子。 泉珃做了一通宵的苦力,妖力告竭满头大汗,一看这毫不起眼的甘渊芙蕖,没由来的烦躁,甩手回房间睡觉去了。 到了傍晚,泉珃迷迷糊糊听见响动,似是清酌送山仙出门的声音,便两眼一闭,仰头躺回了床榻上,心安理得地一觉睡到月上中天。 本想索性睡到第二天的,可睡梦中,就觉周围有什么不一样了,往日与她还有些格格不入的仙气,变得十分熨帖。 还有若隐若无暗香浮动,辗转难眠之下,泉珃索性起榻,伸着懒腰迈出房门。 “泉珃小友,快来看这甘渊芙蕖,”清酌听见她房门开了,立刻驾云飘来。 十二朵甘渊芙蕖,在月色中盛开,花瓣晶莹剔透,闪着琉璃般的光彩,莲蓬中涌出潺潺月华,就如十二个月亮。 泉珃和清酌都看呆了,圆月当空,倒映着池塘中的十二个“月影”,月华之水倾入池塘中,满塘粼粼波光,美如幻境。 清晨时已经见底的池水,现下又重新蓄满了一池,还是满满一池蕴含月华之精的池水。 小鱼妖是忍耐不住了,当下跃入池中,现了原形。 甘渊芙蕖是不敢靠过去的,生怕被自己碰坏了,泉珃只在边缘游了两圈,尽兴之后,化出半人半鱼的样子,浮出水面,“清酌,山仙的纸人放在哪里了?” 青瓷菡萏杯疑惑道:“泉珃小友,你要纸人做什么?” “守院子啊,”泉珃急切道:“这要被偷了,怎么办?” 方外山的纸人,早在泉珃到这儿的第一天,就被山仙收起来了,俩人又不敢去山仙的房中翻箱倒柜,泉珃曲线救国,只能上二楼去找制作纸人的术法去了。 按着泉珃平庸的资质,制作纸人的术法不是一两天就能学成的,山仙走之前照例还留了课业,另外,他特特叮嘱清酌,让他监督泉珃出府巡山。 若在山中遇到精怪诞化,还需适时约束,教他们走修仙正途。渡劫时,也需泉珃看顾一二,被打回原形事小,若是被邪术士捉去炼制鬼兽,一个不小心,那可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事关妖族传承大事,泉珃不敢懈怠,每隔半年便出府巡山,这可不比布雨,直来直去当日往返,她在山中少说得走十日。 说来也是古怪,方外山如此洞天福地,泉珃细细找了一圈,别说化形的精怪,就连启智的灵物,都没曾寻到。 倒是在隔三差五,就能遇见一两个遇险的凡人。 第21章 “阿娘~阿爹~”小童挣脱泉珃的手,一边喊一边往自家屋舍跑去。 一个中年村妇听见声响,从屋里快走了出来,与小童撞了个满怀。 “幺儿你总算回来了,”妇人哭着,一把拽过他,上下一看,见他劝须全尾毫无损伤。眉头方才舒展,又板起脸,重重打了几下,哭骂道:“你怎么如此教人不省心!跑到哪里去了?!” 小童揉着屁股,指着泉珃道:“阿娘,是这位姐姐带我回来的,我在山里迷路了。” 妇人这才看见几步外的泉珃,忙抹干眼泪,赧然一笑,“多谢姑娘,快进屋喝碗水吧。” 泉珃原本想拒绝,但小童已经拉着她的手,要将她拖进家中。泉珃揉揉他的脑袋,笑着点头。 垂髫小童原本是跟着父亲和哥哥进山采药的,在山中走散又迷路了,刚巧被巡山的泉珃遇见,便顺手送他回家。 房屋中最显眼的地方,挂着一副画像,画像破旧,四角都卷了边儿,连人像都有些褪色。 进屋之后,妇人对小童吩咐道:“幺儿,先去洗手,再给大仙上柱香,多亏了他保佑你平安回来。” “嗯,”小童重重点头,立刻照办。 泉珃听的一头黑线,明明是她送回来的,和大仙有什么关系,就算拜,也得拜山神啊。 她略带不满得看向抢占山神香火的大仙画像,一看之下,惊了一跳,这,这不是司青宽嘛,不过十年没见,怎么就得道成仙了。 “这是……哪路神仙?”泉珃讷讷地问道。 分卷阅读41 妇人对大仙也是恭敬非常,双手合十拜了拜,才对泉珃笑道:“这是我们大郎的恩公,前些年,我们大郎刚出生那会儿,村子里闹了厉鬼……” 当年泉珃救了司青宽后,发现他是人修,将他绑起来揍了一顿后,就扔在山脚下。 被一樵夫遇见,带回了家中,司青宽在农户中醒来,当晚就在厉鬼爪下救了婴儿一命。 泉珃心中了然,就是闹猫鬼的那阵子,当年被司青宽救下的小婴儿,如今已经成年,而今日泉珃遇见的这个垂髫小童,则是他的幼弟。 “那他不是个道士嘛?怎么就变成大仙了?”泉珃问道。 妇人神色一黯,转而又笑道“听说啊,他后来捉了好多鬼,还杀了一方鬼王,就是在和鬼王打斗的时候,受了伤,就和鬼王一起,一起死了。” 死了嘛?泉珃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那是她生平遇见的第一个人修,一点儿也不像妖域传说的那样暴戾,凶残。 还有点傻,连妖和人都分不清,直愣愣地喊她前辈。 也很守信用,泉珃想起当年山仙曾说,小斑能顺利送入幽冥,是因为下咒的术士已经死了。 所以他真的去杀了那个邪术士,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起方外山中的事,至少,到现在,泉珃还没有再遇见第二个修士。 “唉,司道长神通广大,说不定就是神仙下凡,到人间斩妖除魔来的,功德圆满了当然就回天上去了,”妇人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说服自己,滔滔不绝道:“我们附近这几个庄子,家家都贴了道长的画像,可灵验了,我和你说,方才我还在求他,保佑幺儿平安回来,你看,这不是,话都没说完,我家幺儿就被姑娘送回来了。” 接下来妇人还说了什么,泉珃没心思听了,她喝了水之后,就告辞离开,一路心神不宁回了仙府。 她刚把手搭在门环上,准备推门进府,就觉身后云海有异,一转身,看见一道红光落下。 绯霜出现在泉珃眼前,鼻子通红,绷着一张脸,看起来是刚哭过的样子。 感受到泉珃打量她的眼神,不自然地侧过脸,“仙君在吗?”冷硬的语气中夹着一丝颤音。 自打焦明族喜宴上,绯霜公主怒发冲冠一别之后,来方外山的次数倒是愈发频繁。 每次都火急火燎地赶来询问方外仙君是否在府中,然后又火急火燎的离开。但哭着来的,还是头一次。 仙府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青瓷菡萏杯驾云飘出,先看见泉珃,招呼道:“泉珃小友,巡山辛苦。” 清酌再去看绯霜,也察觉有异,与泉珃相视一眼,青瓷菡萏杯轻咳一声,温言道:“绯霜仙子,不如进去喝杯热茶吧?” “不必,”绯霜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展露一丝笑靥,“多谢清酌君,不必麻烦了,方外仙君,回来了吗?” “仙君尚未回府,”这句话清酌说了千余前,打发走了无数仙界访客,稀松平常的一句,现下说起来,好像有些残忍。 绯霜漠然,她从长兄的喜宴上跑出来后,这段时间一直呆在凡界。 她带着长兄的亲卫在仙界寻找南洚,已经成了个大笑柄,族中那些姊妹本来就与自己不合,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也有她们的一份,父王气急,要把自己许配给族中一武将。 长兄喜宴前夕,母妃得到消息,边哭边骂,“我也不求你能和你长嫂一样,能嫁个皇子,但你看看你大姐,她嫁的是当初族中大比上的魁首,如今也是你父王的左膀右臂,五方神鸟族中也是排得上号的才俊。” “再看看你,那南洚活着的时候还好,在龙族中也有一席之位,如今呢?” “就算没有死,回来也保不住首领之位。” 又是这样,一直都这样,只要有什么事不如意,母妃就能怨天怨地,絮絮叨叨把自己从头数落到脚。 她一语不发是懒得分辩,母妃哭累了,拭泪道:“南洚没了,你也别怕,我求了你父王,让你在各族王君面前露个脸,我女儿也不比旁人差,听说新任的蜃龙首领,年纪与你也相仿……” 她捂着耳朵跑了出来,这段时间一直在凡间游荡,龙族不再提起新立蜃龙首领,听说是方外仙君开口的缘故。 如此频繁的来方外山,绯霜也不知自己想求什么,得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也谈不上失望,略点点头就打算离开。 “绯霜,别忙着走啊。” 一声呼喝传来,绯霜停住脚步,回头看去,一道金光,一道紫芒,降落在方外仙府外。 泉珃和清酌本打算关门,就见凤玳与堇乔来了。 凤玳笑道:“哎呀,三公主,你在方外山作甚呢?” 绯霜冷哼一声,“我在哪里,还需要向你报告吗?” “啊哈,我猜,你莫不是又来送一回喜帖的?”凤玳半真半假的调侃。 泉珃头疼,凤玳表情如此欠揍,这俩估计又要打起来了。 绯霜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火冒三丈高,“长公主的派头莫在 分卷阅读42 我面前摆弄,我的事,轮得到你来管吗?” 眼看形势不对,堇乔出来打圆场,柔声笑道:“方才来时,在路上遇见了沭桃妹妹,她正四处寻你呢,绯霜仙子不若先回去一趟,看看焦明宫中是否有要事。” “你又是哪一个?”绯霜不屑地白了她一眼,“少在这里装好人,凰族中都没你说话的份,倒跑来管我了。” 都说揭人不揭短,但从小养尊处优,树敌无数的焦明族公主怕是不知道这个道理。 堇乔当即就涨红了脸,泪水滚滚就要下落,凤玳气不打一处来,撩起袖子就要开战,清酌忙不迭飘到凤玳身边,低声嘀咕道:“绯霜仙子今天心绪不佳,她是……” 哭着来的,倒是稀奇了,凤玳没好气瞪了眼绯霜,转头宽慰堇乔去了。 绯霜自知失言,又低不下头道歉,特别还有个凤玳杵在那儿,再想想今日接到的传信,又是一阵烦躁,气急败坏地走了。 “堇乔,别理她,她失心疯了,”凤玳手毛脚乱地哄劝。 凤凰有五色分五支,自神君在世时,凤王的位置一直是五族之中能者居之,属禅让制。 当年七王之乱前夕,紫凤一支取得了凤王的位置,龙族派使者来说结盟事宜,凰族中起了争执,最后金凤一支回迁族地。 方外仙君横空出世时,凤族中青壮已死伤惨重,最后决战时,凤王虽未受重伤,但因决策失误,影响了凰族存亡大计,被迫让位,郁郁而终。 当了这会儿,紫凤一支愈发没落,启智化形的数量是五支中最少的,应劫归虚的又最多,在凰族中的地位慢慢成了末尾。 这在五方神鸟乃至整个仙界都不是什么秘密,但这样大剌剌的当面说破,实在是有些过份。 泉珃不知这些,但听绯霜如此说,又看堇乔哭得气喘,也能猜着几分,忙把两人迎进府中。 清酌避去书房看凡人祈愿去了,只留她们三人在庭院中,于莲池旁的观景台上落座。 “哇噻,泉珃,长本事了啊你,这些‘铁树’终于被你种出果子来了。” 凤玳有心让堇乔转移注意力,夸张得大呼小叫,“堇乔,我同你说,这懒丫头当初为了不烧饭,特意种了这么多果树,打算用果子充饥,结果,仙树嘛,都是百来年开花,百来年结果的,她中了几十年,愣是一颗果子也没吃上。” 堇乔奇怪道“那怎么现在这些果树都结果了?” 泉珃将一盘果子放在桌案上,没好气地说:“还说呢,山仙以灵力浇灌,当然能结果,白瞎了我几十年布雨浇水。” 堇乔被她们一唱一和逗笑了,“不愧是方外仙君的府邸,即便是凡间山林却比三岛十洲的仙气还要浓郁。” “确实如此,不过怪了,从前来,也并未觉得,”凤玳打量了四周,指着池塘里的莲花,瞠目道:“那是甘渊芙蕖!” “对,”提起这宝贝,泉珃眉开眼笑道:“早几年山仙种下的,自打有了它,庭中果树无需灵力浇灌,便能按着四季规律开花结果了。” 都广之野的至宝,被这条鱼哪来当种树的利器,凤玳顿觉心累,“甘渊芙蕖,顾名思义,来自甘渊,乃日月精华所化,于你水族修炼可事半功倍,这些方外仙君没有告诉你吗?” 泉珃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觉得仙府中的气场与自己愈发契合,原来如此,她傻笑两声,“现下知道了。” “甘渊芙蕖能在方外山种活,仙君肯定费了不少力气,可见,你认真办差,守好了方外山,仙君绝不会亏待你。” 凤玳总爱时不时提点两句,泉珃连连点头。 第22章 堇乔若有所思道:“凤玳,长琴仙君此前向都广女君讨要的花种,是不是这个?” “昂,”凤玳无奈道:“我师父当年费了多少气力,苦求不得,还闹了个求娶女君的大笑话,到现在韶央仙君对他都没好脸色呢。” “不过,仙君是如何得到这宝贝的?”凤玳好奇问道。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得从山下村庄闹鬼开始说起,泉珃又想到早逝的司青宽,言语间有些落寞,听得凤玳和堇乔一阵唏嘘。 不过凡人寿命短暂,在仙族眼中只是过眼云烟,凤玳为小道士叹息了几声,便将注意力放在妖鬼身上,“我原以为讹兽这种精怪,已经绝迹了的。” “便是我这正经从妖域出来的妖,也是第一次听说讹兽,”说起讹兽,泉珃也是无奈。 堇乔柔声道:“还好泉珃聪明,没有着了她的道,不过她也是算差了,不知此地是方外仙君的地盘,哪里由得她胡来。” 三人闲扯间,时间飞逝,堇乔一向循规蹈矩,是万不肯在外留宿的,凤玳无法,待霞云漫天时,两人告辞离去。 入夜之后,泉珃便迫不及待地下了莲池,于十二株甘渊芙蕖之间吐呐养息,淡淡的月光倾覆在她周身,潜移默化间洗经伐髓。 这一日,泉珃巡山完毕,返回山顶时,老远就看见幡旗扬扬,祥云缭绕 分卷阅读43 ,她快走几步,就见一列仪仗整齐地停在仙府外。 执戟披甲的武士看着不大好惹,垂首而立的侍从又显呆板无趣,金碧辉煌的车架上空无一人。 府门大开着,泉珃想了想,还是先进府再说。 仙府中倒是和往常一般,就是庭院中那几个纸人做的武卒,与外头那些金甲武士一对比,显得寒碜了许多。 泉珃自己都没眼看了,正打算将纸人收起来,就见一少年从书房中走出来,看着还有些眼熟,少年一见泉珃,原本涣散而无神的双眼倏得放出精光,飞扑过来,激动道:“泉珃妖君,你可回来了。” 要说龙族还真是仙界一大豪强,极其讲究排场,仪仗浩浩荡荡从龙岛而出摆了一路,过处无不祥云漫天,龙气升腾。 龙族如此阵仗,比前段时间焦明族迎娶新妇还热闹,三岛十洲的众仙议论纷纷。 仔细一打听,原来是龙族中有一长老病入膏肓了,他们这是要去请方外仙君来治病的。 方外仙君是什么人,哪是说请就能请来的,众仙瞠目,龙王一向抠门吝啬,竟然会为了一个长老,去请方外仙君。 再一打听,原来那长老就是当年在诛仙台上被方外仙君救下的前龙族分支首领,失踪已久的南洚的祖父。 原来是有些渊源,听说焦明喜宴上,方外仙君亲口夸赞了南洚,此事或许靠谱。 龙族仪仗就这么大张旗鼓从仙界到了凡界方外山,结果,来的不巧,开门迎接他们的是个驾着云的器灵。 山仙云游,掌事巡山,仙府中除了几个歪瓜劣枣的纸人外,就一个器灵能主事。 龙王长子龙煜觉得不能就这么空手而归,下定了决心要等掌事回府。 就这么在方外仙府干等,有些尴尬。好在他是条极善言谈的龙,与仙府中的青瓷菡萏杯一见如故。一条龙,一只杯盏,谈天说地聊得风生水起。 同龙煜一道来的恒尧,就没那么好的耐心,他是真担心重病的长老,既然方外仙君不在,就该去请其他修为高深的散仙。 可他人微言轻,根本劝不动龙煜离开,也不可能一走了之,又没那么好的口才,能凑上去和他们一道胡侃。 在这他之前口无遮拦说方外仙君是个散仙,被龙王狠狠修理了一顿,现在还心有余悸。 就算仙君不在府中,他也不敢造次。又不能凑上去聊天,又不敢再仙府中晃荡,心中又挂念长老病体,只能干耗着,坐在一边听他们聊天,就这么熬了三四天。 终于等到掌事妖君回府,他怎能不激动。 “龙君,我们仙君外出云游,从无告知去处,也不说明归期,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仙府书房中,山水屏风前,泉珃正襟危坐,打算用一贯的说辞,将他们打发。 恒尧一听就急了,乍见泉珃的激动神情消散无踪,心中还有些生气,有些不满频频去瞥龙煜,暗暗控诉他浪费时间。 比起他的坐立不安,龙煜就沉稳多了,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只表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唉,也是我们来得太晚了。” 又试探问道:“恕在下冒昧,妖君在仙府中可听说两仪百丈印?” 泉珃和清酌相视一眼,一齐摇了摇头。 龙煜道:“是这样的,两仪百丈印从前是天庭的一尊法器,能定神清明,保神魂不散,若是能借用此物,或许我族中长老能撑到仙君云游回府,相传,当年天帝为答谢方外仙君平复仙界动乱,将此印赠与了方外山。” 泉珃第一时间就想到二楼杂乱无章的书阁,当年方外山仙走后,她就没有再上楼过了,或许那印就在二楼,正想开口说,得容她找一找。 一旁的清酌却抢先开口了:“此印,并不在方外山中。” 泉珃转头去看青瓷菡萏杯,见他态度极是认真,也不由点头附和。 “当日在焦明宫中,曾听方外仙君说起布雨之事,”龙煜诚恳道:“族中病重的长老,其实就是南洚的祖父,看在南洚曾教授妖君布雨术的情分上,可否请妖君告知宝印去处?” “这……”泉珃迟疑得去看清酌。 清酌道:“龙君,泉珃小友到方外山中时日尚浅,她不清楚,大约一千多年前,有一仙君将此印求了去,至今尚未归还。” 他挠着肚子,皱眉仔细想了许久,“是叫……灼,叫……林灼,对的,我想起来了,是林灼仙君,他将宝印求走了。” “林灼?”龙龙煜和恒尧异口同声。 恒尧连忙直起身子追问:“是仙族?还是散仙?他在何处?” 龙煜瞪了他一眼,低声呵斥,“无礼。” 恒尧悻悻闭嘴,坐回了原处。 “可是苍梧之野的前任君主,林灼仙君?” 清酌点点头。 “那可就难办了,”龙煜叹了口气。 恒尧不乐意了,因着方才刚被呵斥过,他追问的声量小了一般,“既然知道了姓甚名谁,我这就去苍梧之野讨要宝印,有何难办的?又不是他的东 分卷阅读44 西,用完了,就该还回来,难不成,他还不讲理了?” 龙煜心里可烦死这条呱噪的蜃龙了,又蠢又冲动,他看了一眼对面方外山的掌事,还好山仙不在府中,不然可真是丢面子。 “好了,”他制止恒尧骂骂咧咧,安下心中的火气,说道:“林灼仙君隐居千年,谁都不知道他在何处。” “既如此,我们还是要去都广之野一趟,叨扰多日,还请妖君和清酌君见谅,”龙煜起身告辞。 出了仙府大门,龙煜对恒尧吩咐道:“我先将仪仗带回去,你就先去都广之野打听一下林灼仙君。” 恒尧正求之不得,道了谢就往苍梧之野的方向飞去。 龙煜对着他离开的方向嗤了一声,转身对侍从道:“回宫。” 与来时不同,幡旗、羽扇、华盖、车架等都由侍从用术法收了起来,龙族众仙列队回宫,虽低调,但因人数众多,还是被三岛十洲眼尖的仙家瞧见。 看着模样,龙族是没将方外仙君请上来了,不过也难怪,那方外是什么位份,岂是随意就能请来的。 此事在仙界并未引起对大的震动,倒是十多日后,蜃龙分支首领新立的消息让众仙议论纷纷。 之前一直与龙王较劲的东王公意外保持了沉默。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等凤玳将消息带到方外山时,人间已过二十载。 “绯霜呢?”泉珃听说此事后,不由就想起那只骄傲又深情的焦明鸟。 “她?”凤玳拨着手里的枇杷皮,小声道:“不太好,听说被焦明王关禁闭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安排她出嫁。” “嗯?”泉珃直起背,“出嫁?” “对啊,上次,就是堇乔来的那次,我一说焦明族要有喜事,绯霜不就急眼了嘛,”凤玳一口吃掉枇杷,吐了果核,甜得连连点头,“怪不得我师父这么想得到甘渊芙蕖呢,你们府中的果子比榣山的好吃多了。” 泉珃将装着枇杷的盘子往前推了推,问道:“恒尧继任分支首领,那南洚呢?他虽然失踪了有……七十多年,可仙界不过才两月半月啊,他怎么办?” 凤玳一边吃枇杷,一边说:“找啊,继续找,但恒尧继任首领,是他们蜃龙的长老说的,就是南洚的祖父,他都开口了,东王公也没话说啊。” 之前龙族来求医,就是给这位长老求的,难道恒尧在都广之野找到了两仪百丈印,长老为了谢他,就把孙子的首领之位给了恒尧?泉珃不由问道:“南洚祖父的病,如何了?” “一直也不见好,”凤玳擦擦手,喝了一杯水,“自打他从诛仙台上被方外仙君救下来后,不就一直如此嘛,病病歪歪得不还挺长寿的嘛。” 泉珃一头冷汗,凤玳在她面前还真什么都敢说,但这长老却是长寿,虽然受了重伤,但却比他大部分的同辈都长命。 这番闲聊没过多久,蜃龙酒宴的请帖,就由恒尧亲自送到了方外山。 蜃龙族的龙宫在仙界的南溟海底,泉珃身为水族,对海底龙宫倒颇为向往,原是打定了主意要去的。 可临出门时,方外山上空突然浓云密布,黑压压的乌云从天边快速涌来,雷声滚滚。 这雷云泉珃太熟悉不过,不可能啊,上一次天劫才过了六十几年。 怎么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天劫,她疑惑的眼神看向驾着云的青瓷菡萏杯,清酌连忙摇头:“不是小生,小生一介器灵,如何会有雷劫。” 第23章 不是自己,也不是清酌,那是方外山中有妖要渡劫了? 她在方外山中巡山多年,从未发现有精怪出没,怎么这一会儿就来了天雷。 泉珃面色凝重不敢抬头,压抑的雷声从黑云中传出,由远至近,很快就要到达方外山了。 虽然她现下的修为已今非昔比,但妖惧怕天雷是本性使然,随着雷云的靠近,泉珃额头和后背都不由自主的渗出冷汗。 内心挣扎了许久,渡劫与妖而言甚是凶险,她还是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算了,我出门看看,清酌你就呆在这里。” 清酌担心道:“泉珃小友,这天雷威压如此煞人,不若等雷云散了,再出门?” 若是从前在妖域碰到天雷,泉珃巴不得逃得越远越好,当了几年仙君的掌事,居然生出要庇护妖族的奇怪念头。 天雷迫在眉睫,泉珃也来不及细想,“仙君走之前交代了,若山中有妖渡劫,我得去看顾一二。” 仙府外头长年云海缭绕,是仙君布下的仙障,避免凡人误闯,泉珃刚踏进云海中,就听头顶一道惊雷巨响。 她吓得脚软,一个没踩稳,摔了个四脚朝天,就见天空中有一团什么东西落下,掉进了仙府中。 一道天雷紧随其后,追了下来,搞什么鬼,泉珃惊惧不已,来不及做任何动作,仙府中白光大甚,一道光罩护住了半片山顶,连泉珃也被囊括了进去。 天雷打在光罩上,散成无数雷纹,泉珃吓傻了,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 分卷阅读45 来,再顾不得其他,抱着头蹿回仙府。 青瓷菡萏杯冲她招手,因为雷声震耳,泉珃也听不见他在喊什么,埋着头,快步冲进书房,关上了房门。 “泉珃小友,你这是怎么了?”清酌大惊失色地问道。 泉珃尴尬地抚了抚了手臂和脖颈上的鱼鳞,扯着嘴角干笑两声,渡劫后遗症,她也无法控制,连忙转移话题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哦,是蛇,是一条大蛇,”清酌双手笔画着,“大概就这么……这么大,掉进池子里了。” 泉珃开了一条门缝,缩着脖子看了眼外头,蛇的影子是没有瞧见,池塘里的甘渊芙蕖还在静静绽放,松了口气,幸好这宝贝没有大碍。 雷声响作一片,接二连三的银雷落在仙府上空,光罩之上雷纹交错,像道道裂痕,看着心惊肉跳。 这比泉珃当年渡劫的雷厉害多了,若没有这道结界,整座仙府怕都要被毁了, 泉珃关上门,指了指头顶,“这结界,山仙留下的?”她想当然以为,是仙府的守护结界。 清酌挠挠头,他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大约是的吧。” 希望它能撑到雷劫结束吧,泉珃盘腿而坐,同清酌一起,支着脖子等候雷云消散。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雷声减弱而后消散,泉珃打开门,探头探脑一张望,高兴道:“散了,散了,雷云散了。” 说话间,仙府上空的结界,像伞一样合拢,化作一道光束,落进了池塘中,十二支甘渊芙蕖,同时亮了亮,转瞬又恢复如常。 清酌张大了嘴巴,“啊,原来,原来是甘渊芙蕖的结界。” 泉珃也吃了一惊,好厉害的花,居然能化出抵挡天雷的结界,而且还是没有启智,没有化形,没有一丝修为的,普通的莲花。 至宝就是有至宝的底气,不是她这等小妖能比的。 从此,泉珃对这十二支甘渊芙蕖愈发悉心照料,就差供奉起来了。当然这是后话,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那条来历不明的蛇妖。 泉珃伸着脖子在池边看了半天,清酌驾着云在池面上看了半天,这从天而降的罪魁祸首,害得他们心惊胆战了一柱香的时间,怎么也不能放过它。 “在这儿,泉珃小友,它在这儿,”清酌压低了嗓音,悄声道:“是条小黑蛇,好像受了重伤,动也不动。” 泉珃想了想,“料它如今是跑不出仙府了,等他养好了伤再说吧。”在天劫之下现了原形,就算它躲过了天雷,保了一条命,也是修为尽失,得从头开始了。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纸人,捏了个诀,纸人落地,化作一位铠甲武士,“你在这里盯着那条黑蛇,一有动静,先来通知我。” 铠甲武士拱手领命后,就一动不动死死盯着池塘,泉珃满意地笑了,转身回了书房。 书房中,山水屏风后,泉珃半躺在矮榻上,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云海,和云海之上湛蓝如洗的苍穹。 “泉珃小友,你不去仙界啦?”青瓷菡萏杯沿着塌几垂腿而坐。 泉珃摆摆手,“不去了,困得很,反正山仙也说,在我飞升之前,能不去仙界就不去,我还是听他的吧。” 事实上,她是被方才的天雷吓得腿软,担心自己驾不了云,再从云头上摔下来。 既然仙界不去了,那方外山的事务就一切照常,该巡山巡山,该批祈愿批祈愿。 也不知是因为方外山如今有了掌事,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山下的山神庙香火忒得旺盛,这几年来,屏风中飞出的凡人祈愿一日日渐多。 光凭青瓷菡萏杯一个器灵处理,是万万不行了,泉珃也得一同帮着分类,比她初来时处理那些连篇累牍的公文还要让人眼晕。 “今日份的祈愿,总算是办完了,”清酌将怀中最后一捆纸笺扔进香炉中,看着许许青烟升腾,透露镂空,可见里头纸笺已然消失无踪。 方外山下凡人为了庆祝山神的生辰,都一股脑儿跑到山神庙来烧香,以至于每年的今天,祈愿总是特别多。 既是生辰,为什么就不能让“山神”休息一天的呢?泉珃发着牢骚,伸了个懒腰,活动手腕,转了转酸胀的脖颈,迈出书房。 因池塘被一条蛇给占据了养伤,她都没有再下水修炼过了,这都过了一个多月了,那条蛇再不上岸,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此时落日余晖,云霞漫天,庭院中,一个身影站在莲花池边,背对着她,端详着手里的纸片。 “谁在那儿!”泉珃喝问道。 清酌原本陷在软垫中出不来,一听泉珃的声音,立刻赶了过来。 男子转过身,笑得一派和煦,“许久不见,泉珃,清酌君。” “南洚仙长?”泉珃和清酌异口同声道,显然吃惊不小,“你,你怎么在这儿?” 南洚披散着墨发,薄唇灰白没有血色,宽大的衣袍罩在他身上,显得整个人消瘦虚弱,大病初愈得模样,“我误入先祖当年殒身之地,受了重伤,好不 分卷阅读46 容易逃出来,却被雷劫追击。” 傍晚的山风捎带了些凉意,南洚说不下去了,低头猛地咳嗽起来,清酌急忙说:“南洚仙长,快,进屋座下说吧。” 泉珃也连连点头,将人带进书房,奉上一杯热水,坐在木案边,关心道:“那之前那条落进池塘里的蛇……龙就是你吗?” 南洚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笑道:“因为受伤,无法恢复原身,泉珃和清酌君竟将我当成蛇了。” 清酌赧然道:“小生眼拙仙长勿怪,若知道是你,我们就将你捞上岸了。” “有甘渊芙蕖的月华之水,我才能好的这么快,”南洚失笑摇摇头,“幸好,清酌君将我认错了。” “也是,也是,”清酌笑道,心中懊恼不已,南洚的原身他是见过的,闪着珍珠贝母一般五彩光晕的白龙,让人过目不忘,怎么就给看成了黑色。 雷劫出现之前,泉珃本来是要去南溟,参加恒尧的继任仪式的,现在南洚回来了,按着仙界的时间,酒宴大约也进行到一半了,她迟疑道:“南洚仙长,你如今怎么打算?” 话一出口,清酌的笑容也滞了滞,略带同情的目光看着南洚。 “什么打算?自然要回蜃龙族,泉珃小友为何这般问?”南洚奇怪道。 “就是……”看来南洚真的是一点也不知情啊,泉珃支支吾吾,求救的目光去看清酌。 清酌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咽了咽口水,“呃”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南洚的笑脸渐渐收敛,“是不是我族中出了什么事?是我祖父吗?他一直身体不好,是不是……?”问道后面,他的声音都开始颤动了。 “不是,不是,”见他想偏了,泉珃连忙否认,清酌也跟着摆手,“不是,令祖父没有出事,仙长切莫多虑。” 南洚松了口气,“那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两位但说无妨。” “唉~”泉珃叹了口气,抽出一张请帖,硬着头皮递过去。 南洚接过请帖,打开了一看,拿着请帖一角的手指倏得捏紧。 原来他并不是真正的风淡云清,泉珃和清酌相视一眼,觉得此时还是无声胜有声的好,自觉得连呼吸都放轻了。 “恒尧是个孝顺的孩子,”南洚将请帖放回案上,方才那一瞬失态后,他的神色有些黯淡,但还算平静。 想想恒尧那缺心眼的样子,除了孝顺应该也没别的优点了,泉珃安慰道:“南洚仙长重伤初愈,不若在莲池中再养一养?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南洚没有说话,他微微抬起下巴,看着泉珃身后的山水屏风,两眼放空出神,半响之后,才才淡笑道:“妖君客气了,甘渊芙蕖乃上古圣物,能在莲池中修养月余,已是三生有幸,就不叨扰了。” 第24章 南洚微微欠身,就准备离去,泉珃有些吃惊,连忙也站起来,“不然,我同你一道去吧。” 南洚的伤虽然养好了,但还很虚弱,一吹风就不停地咳嗽,要是现在回南溟,打起来的话,应该会吃亏吧。 泉珃的担心就明晃晃得挂在脸上,南洚明白她的意思,“多谢妖君,不必了。” 是啊,她还是妖呢,泉珃颓然,修到现在才勉强能去仙界,更遑论掺和龙族的内部纷争。 南洚无奈笑了笑,走回来站在她面前,微微弯下身,嘴角噙笑,像在叮嘱一个不懂事的后辈,“方外仙君素来避世独居,连仙界都鲜少踏足,你是他的掌事,就要站在他的立场。” 方外山仙不在的时候,泉珃的举动就代表了方外山的立场。 泉珃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还想说什么,一抬头撞进一双满含温柔的目光中,她气息一滞,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与南洚拉开了距离,“那仙长万事小心。” “泉珃小友,南洚仙长说得不无道理,主人不会喜欢我们掺和龙族的糟心事的,”南洚走后,泉珃的情绪一直不高,清酌不由开口说道。 “我知道,”泉珃坐在地上,双腿悬空一晃一晃,眼前云海起伏,一如往昔壮阔无边,此时倒映在她瞳孔中,却如愁绪翻涌,久久不散。 她转身对矮榻上的清酌道:“你说,山仙本来不喜欢掺和仙界的事,那他为什么要在焦明族的喜宴上为南洚说话呢?” 屏风中不停有细长的纸笺飞出,落在塌几上,青瓷菡萏杯迈着两条短腿,拿着纸笺跑来跑去,忙中有序,头也不抬,“主人这不是为了谢他的布雨术嘛。” “哦,那山仙为什么要带我去仙界?”泉珃又问。 “主人外出,自是要仆从随侍的,”清酌答得理所当然。 泉珃从地上爬了起来,盘腿坐上在矮榻,郑重其事问道:“山仙到底去了哪里?” “主人去云游了啊。” 也不知这器灵是真傻还是假傻,泉珃翻了个白眼,索性摊开来讲,“两万三千年前,他就已经是仙了,那还是仙界的两万三千年,凡间这都过了多少年月了,他就是两条腿走,都走了好几 分卷阅读47 十圈了吧?” 清酌整理纸笺地动作顿了顿,也茫然了,“对哦……可,那是主人的事啊。” 这呆子原来是真不知道,不仅不知道,他竟然,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泉珃气了个倒仰。 聊不下去了,“算了算了,”泉珃扔了手里的纸笺,下榻走了。 清酌挠了挠头,走过去,捡起方才泉珃扔下的纸笺,就见她又折了回来,“泉珃小友,还……还有事?” 泉珃挨着矮榻坐下,笑眯眯地竖起一根手指:“最后一个问题,方外山仙真的打算在契约结束后就放了我吗?” 山仙留下的课业,庭院莲池中的甘渊芙蕖,还有二楼随意翻阅的古籍,以及成堆成堆的宝物。 她也不傻,只是沉溺在修为突飞猛进的喜悦中,不想细想而已。 前头疗伤救命之恩,尚需千年打杂来偿还,那相助飞升的恩,又要如何还? 青瓷菡萏杯眼神闪烁,支支吾吾了半天,才为难道:“小……小生只是一介器灵……怎知主人的想法。” 泉珃默然,连清酌都看出来了,方外不会轻易让她离开,那么,他又想让自己做什么呢? 蜃龙前任首领南洚,在失踪两个半月后,重返仙界,出现在新首领的继任酒宴上,非但没有半丝不悦,还情真意切的勉励了几句,留下一众主宾目瞪口呆。 随即马不停蹄去了方丈山,重回东王公门下修行。这风淡云清的做派,让卯足了劲准备看龙族热闹的众仙,落了个空。原本他们还希望龙族内斗不止,就此分裂来着。 南洚淡泊名利,让惶惶不安的蜃龙族还大大松了一口气,之前不满恒尧统领的蜃龙,也无话可说了。 恒尧得了前首领的勉励,大为感动,发誓要做出一番成绩来,但他的天份委实不高,耳根子软,心思又简单,龙王的旨意在蜃龙族畅通无阻,倒是缓和了许多从前的龃龉。 蜃龙分支彻底拿捏在龙王手中,正是他得意的时候,对南洚这番叛族而出的举动,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有不满,但也觉得他此举还算识大体。 龙王长子龙煜有些不安,龙王老神在在道:“放心,只要他的祖父还活着,他就不会轻举妄动。” 龙族上下一气,欣欣向荣,看着比以前还强大了不少。 旁观的仙族主君就坐不住了,或暗或明打探东王公的想法,他可是天庭任命的司海之仙,徒弟丢了首领之位事小,天庭丢了司海职权事大。 但奇怪的是,自打南洚入了方丈山东王公府邸后,就再没有消息传出,这件事就平淡的,好像只是徒弟重回师门,这么简单。 天庭不可能吃下这么个大闷亏,众仙心中各有计较,但不管暗流如何涌动,表面上还是和和睦睦,一切如常。 三岛十洲的群仙宴会愈发频繁,大多都是想借着酒宴交流消息。 倒有一个是真心想开酒宴的,南洚亲自去了一趟焦明宫,请焦明王撤了绯霜公主的禁足令。 绯霜是真的高兴,心上人回来了,禁足撤了,在议的婚事也暂时搁置了,她广邀仙界女仙,大办了一场赏花会,将几个曾在背后说闲话的仙子狠狠奚落了一通。 以上种种,泉珃从各方来送帖子的仙使口中知道个大概,因着凤玳闭关,个中内情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泉珃也无意探听,只消知道南洚无事,也就放心了,众仙的帖子堆在角落,她近日除了巡山外,大部分的时间,也都在闭关,不管山仙以后想让她做什么,修为才是第一要紧。 夏树苍翠,蝉鸣阵阵,泉珃巡山结束,转了个弯儿,下山去了集市,打算买个寒瓜留着晚上赏月的时候吃。 站在瓜摊前,泉珃左挑右捡,时不时拿在手里掂量掂量,就听身后一个男声说道:“挑个大的。” 泉珃一回头,看见站在身后的男子,愣住了,一个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方外仙君见她傻呆着,便越过她的手,捡了一只个头大的寒瓜,对摊主道:“就这个。” 泉珃呆滞得看着山仙挑了瓜,付了钱,等他毫不客气得将瓜扔进自己怀里时,方才回过神来,抱着瓜追上去,“仙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不是,难道你一直都在山下住着?” 一百年多年未见,乍一见面,有些恍惚,怪不得她。 方外仙君没有理会,径自往城外走,泉珃在他身后,做了个鬼脸,老实地抱着寒瓜跟着。 靠近城门的地方,有一座庙宇,这个时辰还有信徒来往不绝,香火鼎盛,方外仙君微微侧目,神情冷肃,这不是山神庙。 泉珃心中惴惴不安,虽然方外仙君看起来似乎不在乎香火供奉,甚至设下山神庙的初衷,只是为了给清酌解闷。 但她还是慌得厉害,怕山仙斥她不作为,竟放了其他的仙官到方外山来抢香火,又怕山仙一怒之下掀了这庙宇。 倒不是别的,只是里面供奉的,是泉珃的熟识-司青宽,虽然仙界查无此仙。但她也打听了,长天门现今 分卷阅读48 改名长天教,凡间的皇族对此教甚为推崇,早就不是司青宽那时的光景了,上至皇族,下至平民,教徒遍布国境。 眼瞅着庙宇香火不断,她私心觉得,凡人若一直这么拜下去,或许司青宽还真能成仙。 泉珃小心凑上去,对着神情莫测的方外道:“仙君,这是人皇立的庙,小妖不敢干涉,而且……而且也并未影响我们山神庙的香火,这几年,凡人祈愿比从前更多了。” 方外点点头,收回视线,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好似默认了长天教的存在,泉珃心头松了口气。 晚间,因清酌是器灵,无需进食,加之主人今日不饮酒,他独自去了二楼看书。庭院中,方外和泉珃,一人捧着一块寒瓜,一边吃,一边无声的赏月。 说实话,泉珃在方外山已经住了一百七十多年,与山仙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实在不习惯与他独处,只低着头默默吃瓜。 只有方外旁若无人地大口咀嚼,时不时点评一下庭院果树的成长情况,泉珃突然觉得,方外今天的心情好似不错,不若今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方外这一趟云游,去了一百二十六年,连清酌都说,这是山仙走的最久的一次。 方外山上下事务都由泉珃主理,说起来好像职权甚大,但其实以方外的修为,捏几个纸人,一样料理无误,仙府并不是缺她不可。 仙君到底想让她做什么呢?泉珃在方外山得到的益处越是多,心里就越是不安,虽然不至于还要拿她炼丹,但天上掉馅饼,怎么也就砸在她的头上了,小鱼妖很有自知之明,怕代价太大,她承担不起。 泉珃有一口没一口吃着手里的瓜,脑子里还在斟酌怎么同山仙开口。 方外咳嗽了一声,她回过神来抬头看着方外,方外也看着她,挑了挑眉,不作声。 泉珃的视线从方外脸上,转到了旁边的石台上,那么大一只瓜,竟然只剩下瓜皮了。 山仙这么喜欢吃寒瓜的嘛?她看了看瓜皮,又看了看方外,再不多想,低头猛吃手中仅剩的半块寒瓜。 方外喉头一哽,顿时失去说话的兴致,这小妖怎么就觉得自己会抢了她的瓜,他看着手中的瓜皮,开始反思往日的作为,有这么为老不尊吗? 第25章 等小鱼妖放下瓜皮后,方外才开口问道:“你方才在想何事?” 泉珃擦擦嘴,腆着脸笑,“哪有哪有,小妖只是在感叹自己命好。” 方外轻笑了一声,根本不相信,“怎么说?” “自打小妖来了方外山,一只脚就跨进了仙界,修为突飞猛进不说,连天庭的仙使对我都是以礼相待,小妖知道,这些都是拜仙君所赐,仙君放心,就算契约结束,以后有需要小的效劳的地方,一定尽心尽力,莫敢不从,” 泉珃拍着马屁打包票,特特将契约结束四个字挑明了。 方外睨了一她眼,冷冷道:“放心,我不会叫你去送死的,安安心心修你的道。” 不送死就好,泉珃心事一放,用灵力凝出一股清泉,洗净了双手,甩甩水,这就准备扔了瓜皮,回屋睡觉。 “有无其他疑问?”方外拦住她,问道。 恩?泉珃摇摇头,“没有了。”话音刚落,又觉不妥,这位仙君可是有前科的,泉珃一派天真道:“仙君叱诧仙界的时候,小妖还在混沌中尚未托生呢,仙君德高望重欺我作甚?” 方外嗤笑,“巧言令色。您可想好了,本君只能保你性命无虞。” 果然,什么都是有代价的,方外山给她提供了如此多修行上的便利,就是为了她以后去做这件“只有性命无虞的事”吗?。 看着山仙的意思,她此时还能脱身?泉珃重新归座后,挺直了脊背,认真答道:“想好了,但凭仙君吩咐。” 方外先头确实坑了她一次,但在方外山中受益颇多,不管是修为还是见识,远不是从前可比,若她真一走了之,别说自己良心不安,便是师父知道了,也会狠狠责罚。做妖么,报恩一事还是得讲究的。 其实方外心中另有主意,只是看在泉珃难得表一次忠心的份上,便按下不提,淡淡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下去吧。” 泉珃也不知道自己的“赤诚忠心”有没有被接纳,这位“债主”,不严厉,也不苛刻,若是忽略他偶尔的冷嘲热讽,对自己的态度勉强算得上温和。 只是泉珃每每看见他的双眼,都会想起万里之遥的大荒遗,同样的荒芜,同样的死寂。 除了那一次,只有酿酒的时候,仙君的眼中才有一丝活气。 小鱼妖低着头躬身退下,脑子里也不知在想什么,连石台上的瓜皮都忘了收走,方外也不打算再将她喊回来,一挥衣袖,瓜皮顷刻消失,他起身走向酒窖。 尘封百年的无忧酒,今日正好解千愁。 方外知晓了南洚被雷劫追击落进仙府的事后,将仙府的结界以及门外那云雾仙障的术法,悉数教给了泉珃。 甘渊芙蕖的结界 分卷阅读49 ,是自发性的,无法操控,对于保护仙府来说太不稳定。 泉珃得了仙府布防结界的术法,觉得自己那晚的忠心是被接受了,高兴之余,又大着胆子,问方外讨要山水画屏风的操控术法。 “谁告诉你,这山水屏风是窥探方外山有无妖灵的法器的?”方外皱着眉问道。 泉珃眼也不眨,指认了清酌,后者扭捏道:“之前……主人不是……” 方外扶额,“这山水屏风里是另一个世界,以你的修为,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这竟然是个牢狱,泉珃一阵后怕,还当屏风是嫌弃妖力,不听使唤,原来是错怪它了,她瞪了一眼清酌,青瓷菡萏杯站在木案上装死,默不作声。 “你还是踏踏实实的巡山吧,别打些偷懒的主意。” 方外在仙府停留了三日,当泉珃熟悉了仙障和布防结界的术法后,就出门云游去了。 春去秋来,冰雪消融,日子一晃,泉珃来到方外山已有两百年,方外山终于出现了第三只妖灵。 甘渊芙蕖到底是仙界至宝,化形当日,晴空万里,一丝黑云,半点雷声都无,什么苦头也没吃,就这么不声不响的,修成人形了。 照他自己说,修成人形当晚,明月的银辉洒满了整座方外山,星芒在夜幕中闪烁成雨,漫天花瓣纷飞,方圆百里的鲜花都同时绽放,用最美丽的姿态迎接它们的花界仙主。 那晚是圆月,月光大约是够明亮了,但有没有流星雨和花瓣雨,泉珃和清酌是无从得知了。 只知道第二天大清早,大约是天刚擦亮的时候,突如起来的锣鼓喧天、笙箫彻耳,震的床榻都抖三抖。 泉珃压着火气开门,就见每一株甘渊芙蕖的莲蓬中,都站着一个巴掌大的小人,穿红戴绿,或敲锣,或打鼓,或吹笙,或弹琴…… 见有观礼的人出现,敲打得愈发起劲,喜气洋洋的劲儿冲毁了泉珃的理智,她一抬头,平地起了一阵劲风,乐队的小人们吓得尖叫起来,然后瞬息被按进了莲池中。 方外仙君珠玉在前,泉珃早就想这么干了。 世界终于安静了,她拍拍手转身回屋,继续酣眠。 等泉珃睡醒了,迷迷糊糊间,感觉床头站着一个身影,她条件反射挥出去一道灵力,骇得坐起来,朦胧的睡意醒了大半。 床头的“人”被灵力打了出去,轻飘飘落在地上,原来是个纸人。 泉珃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想起早上的事,心道,大约是甘渊芙蕖昨晚成形了。 推开房门,就听见清酌的声音,隐隐传来,“泉珃小友也不是故意的,她昨天刚巡山归来,甚是辛苦……” 泉珃走进庭院,葡萄架上坐着一个巴掌大的小人,青瓷菡萏杯驾着云,飘在小人身边劝解。 清酌叨叨了一早上,小人脸上的愠怒之色才稍有好转,这一瞄到泉珃的身影,又是一阵气血翻涌。 想他初来乍到,就被当头来了个下马威,绝不能这么轻易就算了,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泉珃一言难尽地看着葡萄架上翘着二郎腿的花妖,周身打扮那叫一个姹紫嫣红,头上还簪着一支小巧玲珑的珠花,闪闪发光。 高洁无暇,淡然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的甘渊芙蕖,居然化形化成了这幅鬼样子?目光落在花精一马平川的前月匈,泉珃心中无数个震惊,连扰人清梦的账都忘了算。 甘渊芙蕖原本是想摆个架子让泉珃同自己道歉,但他半天也没等到后者吱声,别着脖子有些发酸,不甘不愿地转过头来,就见泉珃一脸古怪盯着自己,怒火中烧,喝道:“鱼妖,盯着你小爷作甚?!” 呵,真是好大的脾气,泉珃抱月匈而站,下巴一点,“下来说话。” “嘿,你让小爷下去,小爷就下去啊,想什么呢你?” 泉珃咧嘴一笑,一道无形的力量缠住花精的脚踝,将他拽了下来,花精从葡萄架上滑落,清酌吓了一跳,连忙赶着去接。 花精比他还快,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稳稳得落在一块石头上,动作干净利落,潇洒得不得了,他扬扬得意道:“哼,小爷吃过一次亏,就不会吃第二次。” 这花精实在是……泉珃无法将他和莲池中的甘渊芙蕖联系在一起,转头问清酌,“这就是甘渊芙蕖诞化的妖灵?” 清酌刚想点头,就听石台上的花精大声道:“什么妖灵,小爷生来仙胎,是花仙!花仙!花仙!不懂就不要乱说。” “行行行,”泉珃不和他争辩,指着池塘中静静绽放的莲花,问道:“你们全都化形了?” 小花仙哈哈了两声,算是对泉珃无知的嘲讽,“虽然有十二支莲花,但本源只有一个,就是小爷,其他那些是小爷的分身,区区小计,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 敢情这花仙使了分身术,是让“自己们”给自己庆祝化形,莫不是有毛病,泉珃心中某个角落里,关于甘渊芙蕖的形象开始崩塌。 泉珃对花仙道:“仙君不在府中,你既然化形了,就好好 分卷阅读50 修炼,有什么事,问清酌吧,”她指了指驾云的青瓷菡萏杯。 清酌礼貌一笑,花精却不领情,他指着泉珃道:“站住,小爷化形的大好日子,居然被你按进水里,触了霉头,你还想一走了之?” “触霉头?”泉珃奇怪道:“你不就是长在水里的吗?莲池中的水,还是你本体吐出来的月华之水,触什么霉头?” 花仙一想,确实如此,怎么把自己也给贬下去了,一条鱼居然如此牙尖嘴利,更是忍不下这口气了,气咻咻道:“但是你破坏了本仙的化形庆典!” 泉珃也生气了,“大清早的吹吹打打,扰人清梦,你还有理了?” “泉珃小友,仙子刚成形,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清酌忙在中间做和事佬。 这话花仙又不爱听了,他调转枪头,一跃跳上清酌的云团,一巴掌拍在杯盏上,“嘿,你是不是和我一伙的,怎得涨鱼妖的志气,灭小爷的威风?” 云团这会儿就显得有些拥挤,也吃不住重量,往下一沉,清酌吓得赶紧拽住云团,就怕不小心摔下去,落个粉身碎骨。 他苦着脸,欲哭无泪,“小仙子,小生何时就与你一伙了?” 花仙伸手叩响瓷盏,说道:“你虽是器灵,却长着莲花的样子,小爷也是莲花,我们怎么就不是一伙儿的了?” 第26章 这理由也太牵强了些,但甘渊芙蕖却说得一本正经,煞有其事,泉珃嘴角抽了抽,“你想怎么样?” 花仙颐指气使道:“从前我未化形时,你伺候得还不错,小爷就不和你计较了,以后你就给我当个跟班,向以前一样。” 清酌颤巍巍驾云着陆,落到石台上,才定了定神,又听见花仙如此言论,他暗叫不好,偷瞄泉珃的脸色,果然是低压压得阴沉。 乘着花仙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青瓷菡萏杯脚底抹油,飞快得远离了石台。 泉珃居高临下,看着甘渊芙蕖,似笑非笑道:“做你的跟班?” “怎么,你还不满意?”花仙皱着眉头,颇有些我大发慈悲,怎么你还如此不识好歹的意思,“我是仙,你是妖,按着三界秩序,本该如此。” 什么仙,好大的脸,泉珃撇嘴,就没见过巴掌大的仙,说是妖都算抬举他了,顶多算个精灵。 青瓷菡萏杯在角落,一字一句听得明白,他心中为刚化形的花仙默哀了片刻,庭院中传来花仙大无畏的笑声:“哈哈,当小爷怕了你这鱼妖嘛?” 这一架是少不了得了,清酌无奈地摇摇头。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绝对的武力镇压了花仙躁动的心,被收拾了一顿后,他捏着鼻子承认了泉珃掌事妖君的地位。 至于他背后唧唧歪歪嘀嘀咕咕说些什么,泉珃毫不在意。 甘渊芙蕖消停之后,想起自己还没有个举世无双、惊天动地又朗朗上口的名字,遂埋头在古籍中,翻遍群书,看得两眼冒星光时,拍案指了个名字。 他站在泉珃的桌案上,大手一挥,水珠凝聚成两个闪亮亮的大字-琮夜,泉珃挑眉,赞了声,“好名字。” 听名字就雌雄莫辨,与本尊的外形非常匹配。 琮夜对新名字也欢喜得很,得了泉珃的奉承,更是沾沾自喜,拍拍身边的青瓷菡萏杯,“走,看祈愿去。” 甘渊芙蕖觉得,方外山有三个活物,怎么也得排个高低大小,鱼妖是打不过的,他认了,便将鬼主意打到了清酌头上,瓷盏嘛,怕的东西太多,怕高,怕摔,怕尖锐的石子儿。 过了几天,他发现,瓷器这物件儿,到底是泥捏的,脾气也是磨磨叽叽,拖泥带水,一件小事,他能絮絮叨叨,叨叨絮絮说上半天,欺负起来无甚趣味,实在无聊。 方外仙府多了一个劳动力,虽然只有巴掌大,磨合过后,倒还堪用,且琮夜是个特别爱享受的花仙,时不时就让自己的□□们在庭院中奏乐起舞,仙府三天两头莺歌燕舞,热闹非凡。 都说做神仙逍遥,神,如今是见不着了,仙,倒确实逍遥快活,泉珃对此深以为然,就以书架上那一摞仙会请帖为证。 当年蜃龙分支前任首领南洚归来后,因为一直想看龙族和东王公的热闹,所以三岛十洲的宴会一场接一场,都是为了私下交流交流信息。 但此时两方相安无事已过了四个多月,众仙们看热闹的心情也渐渐淡了下去,觉得仙界太平一如往昔,又开始操办宴会。 总之仙界酒宴的帖子从来没有停歇过。 泉珃手里拿着凤玳的传信,这只凤凰终于出关了,而且出关后的第一件事,就要带着她去仙界参加灵虚道君的法会。 法会啊,不再是宴会,终于有仙人干正经事了。 自得了山仙指点,泉珃自觉在修道上有所感悟,法会是一定要去的,这对于一个妖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但……泉珃站在二楼书阁的窗边,看着庭院中和凤玳有说有笑的琮夜,有些不放心。 凤玳传信没多久,就来了,她早前闭 分卷阅读51 关憋坏了,一出关,师父前脚出门,她后脚就跑来了方外山,打算在法会开始前先在人间玩一段时日。 琮夜在泉珃和清酌面前爱端架子,但在凰族长公主面前,就不了。当着泉珃的面,他一口一个我们仙族,我们仙族的,将凤玳和自己划到一边。 泉珃吹了吹额前散落下来的碎发,望天无语。 她看了会儿转身,对正在执笔归纳宝物名册的青瓷菡萏杯道:“清酌,要不我把琮夜也带走吧?” 自打琮夜知道她要去参加连续九天的法会,就高兴地合不拢嘴,近日对自己的称呼都亲近起来,别以为她不知道这朵花打得什么鬼主意。 清酌搁笔,抬头道:“琮夜不是说不想去吗?泉珃小友若是执意将他带走,怕是会徒增不快。” “我也怕你会无聊,又怕我不在,他要翻了天去,”泉珃背靠在窗边,皱着眉,略感苦恼。 清酌呵呵一笑,“泉珃小友多虑了,琮夜虽然脾气坏了些,心气高了些,鬼主意多了些,但他好歹是个花仙,太过分的事不会做的,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小生倒觉得他其实也是个好人,你就放心吧。” 好人,好吧,泉珃无奈了。 临出发前,泉珃连夜剪了许多纸人,全听清酌一人号令,这事儿她也没瞒着琮夜,做得堂而皇之,琮夜撇撇嘴,没说话。 等当泉珃又将仙府的结界加固了好几次后,琮夜就开始上蹿下跳了,“鱼妖,你是要把爷当贼防啊!” 泉珃瞥了他一眼,琮夜缩了缩脖子,改口,“妖君,你怎得如此不相信我。” “防贼是把贼关外头,不是堵门里,后一句说对了,我还真不相信你。” “小爷堂堂花仙,竟然被你当犯人关起来,你忘了是谁给你的月华之水,忘了你的修为是怎么长进的嘛?”琮夜在树枝上跳来跳去,怒斥泉珃剥夺他的自由。 青瓷菡萏杯劝道:“琮夜你别急,泉珃可是为了你好,你的本体如此珍贵,要是有人趁着方外山无人,来偷盗如何是好?到时拔花砸杯,我们要全军覆没啊。” “闭嘴,小爷是仙,就算小爷现在修为尚浅,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偷方外仙君的东西,你、你、你个乌鸦嘴,呸呸呸。” 凤玳被逗得大笑,以己度人,若是她被师父关起来了,也会气得跳脚,但她可不会拆泉珃的台,也跟着劝,“琮夜,你就乖乖听泉珃的话吧,知不知道方外山还闹过猫鬼呢,你就好好呆在仙府里得了。” “鬼?”琮夜吓了一跳,从高高的枝丫上下来了,“仙家福地,怎么可能闹鬼?” 凤玳神秘兮兮地吓唬,“比闹鬼恐怖多了,让清酌好好和你说说。” 折腾了好一会儿,泉珃和凤玳才启程,方外山仙府慢慢隐匿在云雾之后,凤玳笑道:“希望清酌讲鬼故事的功力比较好,能将那小东西彻底吓住。” 泉珃点点头,不过也不怕,她还悄悄留了根传信的飞羽给清酌,一有动静,她就立马打道回府。 灵虚道君的道场在彭丘岛的苍涧原,疏林草地,溪涧交错,是与方外山截然不同的平原风光。 云头慢慢往下压,仙宫越来越近,泉珃不禁咂舌,“灵虚道君好阔气。” 凤玳道:“这算什么,我师父的仙宫比他的更大。” 如此比起来,方外仙府实在不够看,泉珃想了想,这样也好,她到现在都没彻底将仙府二楼中的藏书和法宝理明白,若方外仙君换了这样的住处,她大概一万年也整理不过来了。 四方来客渐多,两人降落后就随与会的众人一道往里去,周围俱是与她们样貌相当的少年、少女。 凤玳看了一圈,告诉泉珃,来的大约分三派,一派是天庭那头各宫府的下等仙官,一派是各仙族中出色的后辈,再有一派是妖族,当然不是苍梧之野的妖,而是以群族立国的大妖后裔,如青丘国的狐族涂山氏,雷泽的蛇族风氏等。 泉珃莫名想到荒泽中的那尾小鲛人,若是鲛人族的氐人国没有败落,此时也当有他们一席之位。 灵虚道君并不是人修飞升,他本体是孔雀,从凡间飞升后,只用了八千年前的时间,便从末等地仙,升为道君。如此修行速度,真能称得是天之骄子。 是以,他成仙时日尚短,但在三界风头正劲,捧场的仙、妖,亦不在少数。 时间尚早,道君还未现身。与会的仙族中,各自还在场中低声闲聊。有不少是熟面孔,大多是焦明族酒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如堇乔,及五方神鸟各族仙子,她们见到凤玳和泉珃,也都过来攀谈了几句,便各自找蒲团坐下。 也有例外的,就如与凤玳素来不合的绯霜,她看见这厢团花簇锦,傲慢地撇撇嘴,抬着高高地下巴,四处一看,便寻了个与凤玳相隔甚远的位置。 随后南洚也到了,龙族和东王公的风波已然平静,但他的到来,还是引起众仙的侧目。 龙族少年中,有人冲着他招手,南洚也走过去,同他们打了个招呼,随后便转身往凤玳和泉珃处走来。b 分卷阅读52 r   他客气道:“凤玳仙子,有礼了,” 凤玳略一颔首,她眨眨眼,越过南洚去看绯霜的脸色,果然,后者憋闷的表情,大大取悦了凤玳,她勾着嘴角,挑衅地笑。 南洚从前帮过泉珃,送了她一则召云术,他失踪时,泉珃修为尚浅,还无法进入仙界,她是一点力也出不上,只能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方外仙君。 仙君带她赴宴焦明宫,在宴席上为南洚开口,确实是想帮他保下这首领之位,好还了这份人情,当下龙王确实没有二话,但后来,也不知龙族内部是个什么情况,南洚祖父亲自授意,蜃龙族另立新主。 南洚到底还是丢了首领的位子,离开了龙族,现在看起来,他与龙族倒还相安无事,听说东王公待这个弟子也是极好的。 但事与愿违,泉珃总觉得还欠了他人情。 南洚见泉珃看是看着自己,只是两眼放空,也不知在想什么,不由失笑,伸手在泉珃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语气熟稔得让一旁的凤玳微微侧目。 因南洚在这边,而不得不臭着一张脸走过来的绯霜,眼刀直扫泉珃,她也听见了。 第27章 当年诛魔之战惨烈,远古神祇覆灭殆尽,因当时的战场遍布三界,是以天地中暗藏许多神殒秘境。 神殒秘境,自成天地,是一方小世界,听起来似乎神魔莫测,奇宝无数,但其时里面只是神祇陨落之前残留的影像。 进入秘境,便等于身赴上古战场,与魔族拼杀,还得同时承受神祇身殒时,释放出来的强大威压。 南洚此前是因误入龙神殒身之地,困于秘境中,不得而出,这才音信全无了数月,侥幸从秘境中逃脱后在方外山修养了一阵,方才好转。这在仙界已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凤玳眉眼微动,扫了一眼南洚,怎么听起来,好像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了。 泉珃回过神来,行了礼道:“南洚仙长……”才说了个开头,就被生生打断了。 “南洚,”绯霜快步走近,“南洚,早知道你要来,我就该传信约你一起来的。”她虽是笑着对南洚说的,但余光却压着泉珃,意带威势。 呵,这还来了个更熟的,凤玳嘴角一歪,将泉珃拉到自己身边,对着绯霜皮笑肉不笑,“东王公的方丈山在东溟,焦明岛在南溟,你顺的哪门子路?” 绯霜白了一眼凤玳,没有搭话,对南洚道:“你之前送我的法宝和华裳,我都很喜欢,让你破费了,”她俏脸微红,绵绵情意盛满了一双美目,又是欣喜又是炫耀,满心满意只有眼前的心上人。 南洚笑道:“绯霜仙子客气了,这是小仙应该做的。” 凤玳看南洚的神情,就带上了两分鄙夷,心道这小子怎么回事,一边勾搭绯霜,一边又来同泉珃示好,真不知好赖。 她想拉着泉珃离开这两人,却不想,泉珃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再这儿,她的目光正在对面与会的仙客中来回穿梭,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凤玳扯了扯她的衣角,“泉珃,泉珃,你找什么呢?” 泉珃收回视线,对凤玳道:“没什么,看花眼了。” 绯霜闻言,笑得十分含蓄,“泉珃妖君该不会以为,在这里能看到苍梧之野的故人吧?” 这阴阳怪气的样子,看了就让人来气,泉珃冷笑,直视绯霜,“灵虚道君是从凡间飞升的,当年,他也曾帮妖族迁居苍梧之野,仔细说起来,也算是苍梧之野的故人。” 绯霜杏眼一瞪,本想斥责泉珃,让她先看看自己的身份,一个小妖竟敢和灵虚道君攀交情,真是无耻。 但这小妖确是方外山出来的,身上还带着仙府掌事的名头,这话说出来,未免有些贬低方外仙君的意思。 念头在脑中这么来回一走,她便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泉珃一句话堵的绯霜哑口无言,凤玳看热闹不怕事大,居然拊掌叫好。 绯霜怒气上涌,脸色青红交加,若她在这样的场合与凤玳大打出手,莫说五方神鸟,就是仙族一派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南洚只好开口打圆场,他不动声色看了眼泉珃,只见她脸上毫无异状,心中也不大确定,她如此利落地反击是不是为了自己。 泉珃方才是在对面的群妖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只是有些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罢了,这么一打岔,她就忘了这件事。 就在此时,悠远地钟声响起,与会的仙、妖纷纷落座,凤玳对绯霜做了个鬼脸,不甩她,拉着泉珃坐下,南洚于她们身后的蒲团中落座,这边再没有多余的位置。 绯霜也不急着回去,这一片除了泉珃和南洚外,都是来自五方神鸟各族的少年少女,她下巴一抬,对着南洚身旁的仙子道:“堇乔姐姐,换个位置呗?” 绯霜骄横的名声在外,堇乔一时无措,凤玳不乐意了,回过头来,指着对面,“回你刚才的位置去!” “这又不是在凤岛,”绯霜哼哼,对着堇乔追问:“堇乔姐姐,换 分卷阅读53 不换啊?” 堇乔站起来,看了一眼南洚,揶揄道:“好,就当姐姐有成人之美。”她说话的声音不轻不重,周围的女仙噗嗤就笑了出来。 绯霜的心思被揭破,又气又恼,跺了跺脚,“胡说什么,我只是想和四妹一起罢了。” 堇乔笑着摇了摇头,优雅地转身离去,绯霜羞赧归羞赧,到底还是坐下来,欲盖弥彰地倾着半边身子和沭桃说话。 知道姐姐是在拿自己当幌子,沭桃心中虽不耐烦,但为了焦明族的脸面,也忍下了。 凤玳看着这闹剧,不屑地撇嘴,回身嘀咕,“真是的,让着她做什么。” 堇乔是被迫让位,就算在座所有人都知道绯霜傲慢,但难堪的也是她。不过玩笑似的一句话,不仅给自己解了围,还顺势将话头转到了绯霜和南洚之间,泉珃有些意外地说:“堇乔仙子还真是聪明。” 凤玳点头赞同,“是啊,她一向机灵的。” 灵虚道君步入高台后,场中皆肃静无声,再无一人窃语,泉珃头一次参加仙界法会,自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法会进行到一半时,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在场都是有修为在身的仙、妖,倒还不算慌张。 仙界太平了两万多年,少年少女们初逢如此变故,居然还有些兴奋,四顾相看,叽叽喳喳地讨论,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咦,看,天边那团黑烟是什么?” 众仙、妖纷纷抬头,因地势的缘故,他们只能看见远处山头上,有大团的黑烟涌起,升腾至半空形成了大团大团的黑云,玄黑如墨,透着邪气。 “是天劫吧,有人在那处山头上渡劫呢,”有妖族这样说。 “不像,天劫的雷云没有这么少。” 灵虚道君在高台上,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他的法会啊,好不容易开一场法会,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打断了。 那黑云没有在扩大,反而开始移动,在众仙、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黑云迅速逼近,从中睁开出一双泛着幽森绿光的巨大双目。 灵虚道君察觉此事不妙,顾不上生气,翻手一挥,激发了仙宫中的防护结界。在结界堪堪笼罩住整座仙宫时,那团黑云以雷霆之势撞上了结界。 “轰隆”巨响,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刚才还兴奋的看热闹的仙妖,吓傻了眼,惊恐地尖叫,“啊!这是什么怪物!” 露天会场上空,黑云因撞击而消散了许多,如出掩藏在其中的真面目,这是一只巨大的,像一座小山一样的凶兽,似狮似虎,肋下的双翼张开遮天蔽日,周身黑气缭绕,他巨大的双目注视着众仙,露出贪婪而凶恶的神情。 这怪物,以仙为食。 凤玳抬头定定看着上空,“这是魔,”她肯定道,“是魔族。” “胡说,魔族早就被诸神镇杀,仙界怎么可能出现魔族,”绯霜白着脸反驳。 凤玳扫了她一眼,“爱信不信,反正我们都没办法。” “凤玳说的不错,”南洚看着上空,神色凝重。 听说是魔族余孽,场中仙、妖更是惊惧恐慌,只能在心中祈祷灵虚道君的结界够结实,他们自发的开始往高台处靠拢。 高台上的灵虚面如白纸,刚才那魔物的撞击,虽然没有直接撞碎结界,却还是让他伤得不轻。 魔物被封印了几万年,好不容易逃出来,极需补充力量,碰巧就有如此多美味的“食物”近在眼前,他急不可耐地想要进食,因结界的阻挡愈发愤怒。 它嘶吼着又是一记猛烈地撞击,声响震天,一些小仙、小妖尖叫着捂住耳朵,窥视着头顶上的一方结界,千万,千万要结实一些。 魔物并没有放弃,他一次又一次撞击结界,每一次都让仙妖们心惊胆寒,原以为可以撑到其他仙君,道君来救场,不想,灵虚道君突然口吐鲜血,直直倒了下去。 仙妖群尖叫中带着哭腔,修为最强的灵虚道君倒下了,他们瑟瑟发抖,害怕下一刻结界就会碎裂。 突然,一道灵力自场中飞出,射向上方的结界一角,有仙人惊呼,“是谁!”随即一道白光追击灵力而去,试图将之打散。 但白光追到一半,就被随后而来的两道灵力截断了。 绯霜大声质问:“泉珃,凤玳,你们两个要干什么!” “加固这个结界,”泉珃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出。 刚才试图打散泉珃灵力的仙人斥骂道:“灵虚道君昏迷,结界内部正是薄弱的时候,你这样肆意妄为,若是打破了结界,是要害死我们吗?” 他话音刚落,泉珃的灵力触碰到结界的一处,然后似渔网一般徐徐张开,结界并没有像众仙以为的那般会碎裂,反而好像真的是在加固。 仙人摸摸鼻子悻悻不语,泉珃道:“这结界比我们方外山的略简单一些,我能找到法门。” “但你,不过才是妖啊,你的妖力怎么能加固仙的结界,”绯霜倒不是针对泉珃,只是她说话一向直 分卷阅读54 来直往惯了,一时也改不回来。 刚升起希翼的众人闻言,又沉寂了下去,虽然不知这位方外山掌事用的是什么方法,但她连地仙都不是,就算能找到法门,这样微弱的灵力也撑不了多久。 “我帮你,”凤玳方才见泉珃所为也是吓了一跳,但当那仙人想打散泉珃的灵力时,她下意识就选择站在好友这边。 此时见泉珃的方法可行,自然是要帮她分担压力的。 “我也是,”南洚也说道,刚才那两道灵力,有一道就是他的。 泉珃摇了摇头,“时间仓促,我无法教你们找到法门。” 就在此时,魔物又发起冲击,只这一击,泉珃脸上血色尽退,摇摇欲坠。即便被封印了六万年,魔的力量还是如斯恐怖。 “泉珃,收回你的灵力,”凤玳急道,“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魔物一连撞了数次,已经不耐烦了,他后退数里,长吼一声低头撞向结界,在众目睽睽下,泉珃闷哼一声,也同灵虚道君一样,昏迷倒地。 凤玳眼疾手快,拉过泉珃的手臂,让她半靠在自己身上,她紧紧盯着天空,只消结界一毁,她就带着泉珃立刻逃走。 这样想的不止她,几乎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在结界上,周围又安静下来,在一片静默中,“咔嚓”一声,所有仙妖的心弦也随之一起断裂。 惶恐尖叫声四起,魔物狞笑着穿过结界碎裂的破洞,冲向仙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晴天白日一道霹雳,打在魔物的身上。 第28章 魔兽倏然缩小,闪电堪堪擦过他的身躯,落在地上,雷火炸裂碎石四溅,众仙妖仓促拟诀避让,有乘机飞盾的,有四处躲藏的,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有眼识的几个,倒还镇定,刚才的闪电来得突兀,好像是有救兵到了。 魔兽化成人形,全身依旧笼罩着黑烟,一张脸半隐在斗篷中,露出青紫色的下颚和尖锐的獠牙,斗篷的阴影中,两束幽森如鬼火的寒光直视苍穹,略带惊愕地自语,“他居然还没死。” 凤玳半拖着泉珃,她原本也是打算就此逃走的,但在天空上看见熟悉的身影后,知道得救了,松了一口气,激动地对身边的亲友道:“我师父来了,还有方外仙君和陆压道君,我们得救了。” 其他的仙妖们也看到了天上飘然而至的三位仙人,若不是那魔族还戳在场中,都要激动地欢呼起来了。 南洚帮凤玳扶着泉珃,一边道:“仙君对战魔族,怕是会误伤,我们先撤走。” 他们这边七八个仙族聚在一起,绯霜也在其中,她看南洚扶在泉珃的手臂上,眼神有些低沉,但也没说什么。 凤玳点头同意,她和南洚带着泉珃一起驾云,这群仙族中就属凤玳和南洚的修为最高,自然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也跟着退离。 九卷雷云是方外仙君的拿手绝技,他无需任何法器,只是信手一拈,顷刻雷云呼啸而起,风起云涌,天地为之色变。 魔族想不到,当年蝼蚁般低微的人类,居然有如此神力,挡了几道落雷后,自知不敌,掉头就想逃离,可前后都被另两位仙人阻挡,这两个虽然没有天上的厉害,法力却也不俗。 魔族左冲右突,一时竟无法从三人的包围中逃生,下手愈发狠厉。 四散躲开的仙、妖隐在暗处窥视着这场仙魔大战,方外仙君的威名如雷贯耳,陆压道君和长琴仙君的修为在仙界也是不俗,三人联手尚能敌战魔族。 这些仙、妖中的年轻一代们,看着久不落下风的魔族,已经心生胆寒,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魔怪,竟然如此厉害。 终于,这魔物渐渐力有不怠,方外抓住时机,一举将其镇杀,残余的魔息在场中盘旋肆虐,久久才消散。 长琴仙君收起法器,他身上挂了彩,脸色十分难看,“被封印了六万年,居然还如此难缠。” 这是魔啊,是能逼她以身殉世的魔族,方外眉头紧锁,脑海中往事一闪而过,只觉得身心俱疲。 突然,他神色一变,伸手将一块碎石摄入掌心,一用力,那碎石便化作尘土从指缝中簌簌落下,他的掌中,控着一抹淡淡的黑烟。 黑烟狂躁地扭动,想脱离桎梏,方外眼也不眨,掌心泛出一道金光,将黑烟彻底绞灭,“好险,差点让他逃脱了。” 陆压和长琴脸色惊变,警惕地扫视四周,生怕这魔族留下一丝后手,日后又卷土重来。 长琴道:“仙君,魔族被诸神镇压了六万年,今日只逃出了一个,就如此难对付,这万一……”担心自己一语成谶,长琴隐没了后半句。 但方外和陆压都懂他要说的是什么,万一魔族起复,世间已再无神祇能压制他们了。 方外做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说道:“不是所有的魔都能被镇压六万年不死,今日这位,应该是魔尊的四将之一,他不是逃出来的,他是被唤醒的。”说到后面,他的语气也有几分凝重, 被唤醒?陆压和长琴 分卷阅读55 大吃一惊,难不成三界中诞生了新魔,不然怎么可能会有人唤醒六万年前的魔将,他们还想再问,方外摆摆手,制止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这些小辈吓得不轻,先安抚他们吧。” 躲在暗处的仙、妖生怕沾染上一丝一毫的魔息,此时都已跃至虚空,看向方外三人的目光不加掩饰的崇敬。 虽然很想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那魔物实在渗人,即便是魂飞魄散了,他们也心有余悸不敢靠近,只停留在几丈外观望。 长琴和陆压相继驾云离去,安抚小辈这种事,交给他们就可以了。 方外背着手,站在原地,六万年后再逢宿敌,他已经不再是当初被魔族拿捏在手中的砝码,若他全力以赴,方才的魔物已不是他一合之将。 只是动用神力,会让他与这幅身躯愈加契合,到了正真融合的时候,他就再也无法唤醒她了。 拥有无上的神力,与天地齐寿,从来不是他心之所求。 阿溱,他在心里呢喃,你说神和魔就如光明与黑暗,两者共生共死,谁也无法让另一方彻底消失,诸神沉睡,魔族被封。可你,没有告诉我,失去神格的神还会不会从虚无中回来啊。 想及此处,方外仙君袖中的手徒然攥紧,又缓缓放开。 “仙君,方外仙君,”有人呼喊他,方外侧头,就见凤玳半托半抱着一个少女驾云飘来,他定睛一看,依在凤玳肩膀昏迷的少女,不是自己山中的掌事,又是谁。 “怎么回事?”他问。 凤玳将事情交代了一遍,歉疚又是急切,“仙君,快看看泉珃,她不会出事吧。” 方外检查了一番,放下心来,“妖丹完好,没什么大事。” “那她怎么还不醒啊?我又不敢给她渡仙力,她刚才七窍都出血了,”凤玳十分后悔将泉珃带来法会,不然她也不会受伤。 与会的仙族大多是各族翘楚,又有天庭的仙人,就是那些妖族,他们保命的法宝也是不少,也好意思受泉珃的庇护。 “受了些小伤而已,这里离都广之野比较近,你去找都广女君,让她将泉珃放进都广的泉眼中养着,三四日就好了。”方外心中有事,随意交代了一句,急冲冲地走了。 凤玳脑子嗡了一下,刚才方外仙君说没什么大事,她虽着急却也松了一口气,现在听到,要用都广的泉眼养三四日才能好,她彻底慌了,都广的灵泉有起死回生之效,等闲求不来一壶,就这般神奇之物,也要数日才能养好泉珃的伤,这是受了多大的苦。 长琴仙君刚才还看见方外和凤玳在说话,转眼就不见了,他想到还有要事未商议,便着急走过去想问问徒弟,方外去哪儿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她扔下一句,“我过几日再回榣山啊,师父,”甩了个飘忽的背影给他,也走了。 “唉,你……”长琴张了张嘴,又无奈的闭上,臭丫头,还知道我是你师父呢。 陆压道君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此事还需和东王公商议,若魔族当真现世,仙界得团结一致才是。” 仙界各方派系之争方兴未艾,长琴也很无奈,只得点头。 都广之野,灵谷泉眼。 凤玳绕过灌木林,看见深潭边站立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妖,快步走上前,边走边道:“泉珃,你怎么出来了?快,快回水里呆着去。” “啊呀,我都泡了六天的泉水了,泡的我皮肤都发皱了,”泉珃伸了个懒腰,将自己的手指在凤玳眼前晃了晃。 凤玳一把打开她的手,翻了个白眼道:“一条鱼和我扯什么皮肤皱,我这是为你好,都广的泉眼也不是谁都能享用的。” “现在我身强体健,灵力充沛,那点伤早好了,”泉珃原地跳了跳,示意自己确实无甚大碍,她心里挂念仙府,这么久不回去,又没得到消息,她都害怕清酌已经被琮夜摔成八瓣了,“我们该回去了吧。” “急什么叻,方外仙君肯定先一步回仙府了,”凤玳掬了一把活泉水喝了一口,咂巴咂巴嘴,评价道:“神奇是神奇,但还是醴泉好喝。” 泉珃盘腿坐下,支着下巴看凤玳品水,“你师父有没有和你说,那魔物是什么来头?怎么出现在仙界?” “我只顾着将你送过来,谁还有心思管那些,不过韶央女君已经赶去三十三重天,听说各方的君王都去了,要商讨此事。” 泉珃睨着眼看凤玳,奇怪道:“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怕啊?那可是魔族唉,当年把诸神都拉下马了。” “有什么可怕的,”凤玳满不在乎地一甩长发,“打得过就打,打不过跑,跑不掉,大伙儿一起死翘翘。” “恩,真是高见,在下佩服,”泉珃伸出大拇指,揶揄道。 凤玳冷哼一声,“反正我们仙族这边吧,已经换了两三茬了,对魔族是一知半解,也就天庭那边仅剩几个老神仙,是诛魔之战的幸存者,但据我推测,那时他们能活下来,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厉害,而是他们都太弱,被护在后方应该也没上过战场。”她分析的头头是道,颇像那么回 分卷阅读56 事。 “你后来晕过去了,没看见方外仙君,我师父和陆压道君三人联手对战魔物,太太太太厉害了,那叫一个精彩,不过那魔物也着实厉害,”凤玳眯着眼睛回忆当时的战况,囔囔自语“也不知是不是所有的魔都这般厉害。” 泉珃隐隐觉得凤玳好像陷入某种莫名的情绪中,只见她怔怔看着自己的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泉珃直起背,去扯她的袖子,“凤玳,凤玳,你怎么了凤玳。” “若遇魔族,我当有一战之力!” 话音一落,泉珃右手吃痛,迅速收回,她的指尖有烧灼的红肿, “凤玳!”泉珃大叫,但凤玳没有理会,她双目灼灼看着自己的双手,周身滕起熊熊烈焰,似乎要焚烧世间的一切。 第29章 炽热的金色火焰徒然爆发,泉珃被迫退避,扬手从深潭中引出泉水,化作屏障,阻挡了热浪。 她甩了甩右手,原本白皙的手肘上一片通红,还好她动作够快,只是衣袖烧出了个窟窿。 此时的凤玳已经化成了凤凰的形态,双翼开合间,烈焰喷涌,灵泉附近植被茂密的森林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泉珃已经放弃唤醒凤玳,这时的凤凰神情麻木而冷漠,根本已经失去了意识,她也来不及想到底是怎么回事,翻手调动灵气开始召云布雨。 火势还在扩大,生活在这里的小仙,大多是花木成仙,对火有天生的恐惧,主君不在,大火又是从泉眼的方向烧起来的,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广之野乱成一团。 掌管都广各方的长老们冲进主君府,质问韶央座下的仙官,“主君呢?主君可是去灵谷了?” 仙官道:“主君去了天宫,我已传信请她速归了。” “什么?去天宫了?!等她回来,灵谷早就烧成灰了!” “今日也没打雷啊,怎会无故起火?” “要不我们合力打破屏障,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它烧啊?” 仙官被诸位长老围着,七嘴八舌一顿堵,完全插不上嘴,这时有仙童着急忙慌地跑进来,大声道:“仙官大人,仙族来的客人还没有从禁谷中出来。” 童音盖过了众人的喧哗,长老们回过神来,彻底炸开了,吹胡子瞪眼道:“什么?主君竟然让外人进了禁地?是谁,是谁在里面?” 仙官无力扶额,“是凰族的长公主,和方外仙君座下的掌事妖君。” “凰族?!凤凰!”长老们看着远处烧红的半边天,惶恐道:“该不会是凤凰的涅槃之火吧。” 凤凰涅槃火,焚尽世间万物,他们无需再找什么进入灵谷的通道了,他们现在要祈祷的是,灵谷的结界能挡住这场大火,不然,莫说一片山谷,或许整个都广之野都要在火海中,化成飞灰。 泉珃逼退到潭水的另一边,寻常的雨水没有丝毫作用,还未落地就被火海升腾的热气蒸发无形。 她只能调动泉眼中的泉水,与凤凰火相抗衡,灭火是不可能了,只能将火势尽力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还好,凤玳只是一味的喷火,并没有试图攻击泉珃,对那些与火焰纠缠的泉水,也是一概无视。 泉眼中吐出的活泉虽用之不竭,但赶不上泉珃用水的速度,不消一会儿,原本深不见底的寒潭,已经少了大半的积水。 就在泉珃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天空中传来一声虎啸,巨虎足踏烈焰,从空中飞扑而下,踩着凤凰的羽翼将它按倒在地。 凤凰吃痛,昂首清啼,猛烈的挣扎起来,巨虎反应迅速,猛地将头嗑在凤首上,凤凰闷哼一声,吐出一串细小的火苗,昏倒在地。 老虎制服了凤凰,仰头长啸,随即空中下起瓢泼大雨,放火的源头已经晕得不省人事,山谷中的大火也慢慢萎靡直至熄灭。 泉珃抱着凤玳,坐在老虎背上出了山谷。被安排在都广宫的一处小院中休息。 韶央女君并没有马上来见他们,她是在回来的半途上接到传信的,一回来就忙着救灾灭火,然后就被一众长老“请”到议事殿中,现在还没有出来。 只有她的坐骑,老虎化形的少年翎弋臭着一张脸送来吃食和衣物。因为怕凤玳还会再度发疯,他就僵着一张脸,守在院中。 泉珃原也是要守着凤玳的,但她实在太累了,守着守着就靠在床沿上睡着了,而且一觉无眠睡到天亮。 还是凤玳将她摇醒的,“泉珃,你怎么睡地上啊?” 泉珃唰地从地上爬起来,问道:“凤玳,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外面一夜未睡的翎弋听到动静,也开门进来,揉着眼睛道:“醒了啊?我先去请示主君,你们先在这儿等着。” 泉珃点头,就听凤玳说:“等等,”她一边下榻穿鞋,一边急问:“现在战事如何了?算了,我还是自己过去吧。” 见泉珃和翎弋愣愣地看着自己,她奇怪道:“看什么呢?虽然我受了点伤,但已经没大碍了,还可以上战场。” 分卷阅读57 翎弋听得莫名其妙,心想不会是被自己给撞傻了吧,这可糟了,凤衍不得和他拼命。他忙对对泉珃说:“妖君,请看顾好她,我去请主君来,”说完身影已在原地消失。 泉珃还记得凤玳失去理智之前,说得那句话,好像是要与魔族相战,她说道:“凤玳,仙界太平着呢,没有打仗,你怎么回事啊?” 凤玳神情有些恍惚,“没有开战,那我怎么会受伤的?” 泉珃将她在灵谷中放火的事情说了一遍,凤玳怔怔地听着,听到后面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闯大祸了。 凤玳抓着泉珃的肩膀,将她看了一圈,“你没受伤吧,没被我的火烧着吧?” 泉珃道:“我是没事,倒是你,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玳也是着急,她脑中原本清晰的场景变得模糊,她转了两圈,断定道:“我肯定是做了个梦,我们仙族的梦都有预知意义,这个梦境太过真实,可能不久就会发生。” “预知梦?”泉珃真是奇了怪了,“你当时是醒着的啊,上一句还在和我说话呢,怎么就开始做梦了?” 这时韶央女君和翎弋一同进来了,泉珃和凤玳连忙起身,有些局促不安地看着都广主君落座。 风华绝代的韶央仙君,手扶凭几一脸疲色,抱怨道:“你们俩干的好事,害我被长老们好一顿唠叨。” “女君,我真是……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凤玳十分内疚,又将自己的预知梦说了一遍,泉珃也在旁边时不时补充两句。 韶央皱着眉头听完了始末,沉吟道:“我已给你师父传了信,让他过来接你,”她招呼泉珃和凤玳坐下,又唤仙侍上了些果点,“这事儿实在蹊跷,待你师父来了,我们再从长计议。” 长琴仙君要亲自过来,泉珃和凤玳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慌张,烧了半座山谷,这祸闯大发了。 “小妖君的伤,修养的如何了?”韶央看向泉珃笑问道。 “已经好了,”泉珃如实回答,她看凤玳闷声不响地坐着,也有些自责,“都是因为我,事情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实在是……” 韶央打断她,“都说了,此事稍候再议,你来我都广养伤,是方外仙君的吩咐,你没有在这里出事就好,不然,我也无法同方外仙君交代。” 韶央仙君虽然温柔可亲,但到底是一方之主,稍拿出些高位者的气势来,就把泉珃的求情堵了回来,小鱼妖只能老实的“恩”了一声。 不多时,仙娥领着长琴仙君来了,这位素来风度翩翩,举止优雅的仙君,此时发丝微乱,神色匆忙,他快步走了进来,先看了眼凤玳,见她安然无恙,再去看泉珃,见她也全须全尾,毫发无伤,这才松了口气,对韶央行了个礼,道:“劣徒给女君添麻烦了。” 韶央欠了欠身,“仙君请坐,你先听听她们两个是如何说的。” 凤玳垂头丧气地给长琴请安,委屈地喊了一声,“师父。” 长琴瞪了她一眼,正色道:“还不如实说来?” 于是泉珃和凤玳又将事情再重复了一遍,凤玳越说声音越轻,初醒时还清晰的梦境此时已经模糊不清,到最后连她自己也怀疑了,还是泉珃补充道:“凤玳当时完全陷入了幻境,根本听不见我说话,也没有主动攻击我,只是一味的,一味的在发泄,对,就纯粹在发泄心中的怒火,完全无意识。” 长琴神色慢慢变得凝重,想起当日在灵虚宫中魔族现世时,凤玳也是在场的,他当下便朝着凤玳挥出一道仙力。 凤玳随即软软瘫倒,泉珃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凤玳,“仙君,你……” 事出突然,韶央都吓了一跳,长琴伸手制止她们发问,右手隔空抚过凤玳的灵台,另泉珃和韶央更吃惊的一幕出现了。 黑烟从凤玳的灵台上涌现,极淡的一抹,刚一出现,触碰到长琴的仙力之后转瞬就消失无踪了。 “这是……”韶央坐直了身体。 “是魔息,”凤玳还未醒来,长琴示意泉珃先将她放平,“应当是在灵虚道君的仙宫中沾染上的。” 韶央担忧地问:“怎么会这样?方外仙君不是当场就绞杀了那魔物的灵智了吗?只是沾染上气息,就如此厉害?” “也是我们当时大意了,确实不曾料到,单是气息就能让人迷失心智,”长琴叹了口气,对魔族愈发忌惮,他转头对泉珃道:“妖君也让我看看吧。” 泉珃点头道了声谢,盘腿坐下,索性长琴并没有在她的灵台中发现魔息,她也没有如凤玳一般昏睡过去。 凤玳醒来后,意识虽然清醒了,但身体还很虚弱,长琴放心不下,只怕魔息对修为也会有所损伤,急着要将她带回榣山。 他对韶央道:“此事还请女君转告各仙族君主,天庭那边,我亦会传信告知,” 韶央送他出门,也是一脸急色,“事关重大,我马上派人前往各族。” 泉珃将凤玳扶上马背,叮嘱道:“恢复了之后再给我传信,好叫我放心。”凤玳拉着缰 分卷阅读58 绳,勉强将自己稳固好,扯出一抹浅笑,“放心吧。” 韶央也顾不上和长琴谈什么灵谷的损失,当日去往灵虚道君法会的所有仙、妖都可能沾染了魔息,且随时会迷失心智,事关重大,她急忙召了仙官通知长老们前往议事厅。 两匹天马腾空而起,带着长琴和凤玳离去后,泉珃也要告辞离去,韶央吩咐翎弋代为送客。 第30章 泉珃从前来仙界,不是跟着方外仙君就是跟着凤玳,此时让她独自驾云回去,还真是有些发愁。 本来换个仙官,她还能开口问个路,可是翎弋嘛,她和这位老虎仙君的关系还真有些莫名的尴尬,本尊与她毫无交集,当年在凡间的转世-猫鬼小斑,却在方外仙府住了数月。 猫鬼为了找到封印铃娘的陶罐,躲着人偷偷摸摸在仙府中翻箱倒柜,又蠢得可爱,总被泉珃吊着胃口,耍个团团转。 当年在自己手里吃了无数暗亏的小猫鬼,摇身变成了仙界的老虎仙君,泉珃一时不知怎么开口求助。 翎弋在前头带路也是一声不吭,出了主君府,他拐了个弯,走进一条树荫小径,泉珃埋头跟着,直到看见地上斑驳的光影,才恍然抬头,问道:“去哪儿啊?” 翎弋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来,“你应该不识回凡间的路吧,我去要一朵迷毂花来,你带着就能回方外山。” “哦……哦,谢谢啊,”泉珃有些意外,反应过来才连声道谢。 “不必,”翎弋笑了,“当年凡间的事,我还未曾道谢。” 泉珃的表情有一丝僵硬,心想,应该是指的是,送他入轮回这件事吧。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嗯……铃娘……她还好吗?”当年被方外打回原形的讹兽,若是在凡间,肯定早入了轮回,但在仙界就不一定了。 当初翎弋能求得韶央用甘渊芙蕖换回讹兽,肯定不是为了让讹兽来仙界养老的,说不定这会儿她已经再次化形,重新修道了。 提起铃娘,翎弋心中闪过一丝苦涩,扯着嘴角笑得很勉强,“恩,还好。” 人家不想说,泉珃也不会追问。 出了树荫小径,泉珃就看见一片大约只有六尺高的小树,在周围一众参天古树的衬托下,尤为醒目。 二十几株小树苗被粗制的栅栏围着,树干笔挺,枝叶修剪适宜,是被人精心打理照料着的。 翎弋扶着栅栏,高喊了一声,林中走出来一个宽袍广袖的男子,泉珃傻了,直愣愣的看着男子,若不是因为性别不同,她已经要开口喊“师父”了。 男子神情冷傲,又见一个小女子如此不避讳地盯着他看,心中很是不喜,对着翎弋不耐烦道:“何事?” 翎弋说明了来意,男子斜了一眼泉珃,本来不想给的,但听说是方外山的妖君,便不情愿地甩下一朵迷毂花,转身走了。 翎弋将迷毂花递给泉珃,也没好气地说:“我知道他好看,但你也不用一直盯着吧,就这一个花骨朵,也不知管不管用。” 泉珃也知自己失礼了,但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人,她知道师父是树精,但一直不知道师父的本体是什么。她收起花骨朵,向翎弋打听,“这位仙君,是迷毂仙?” “不是啊,他只是在林中负责种树的仙官,”翎弋奇怪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泉珃想这事儿也没什么要紧,还是等有机会同师父说好了,现下她得赶着回方外山,算算日子凡间已经过了七年了,也不知仙府中是怎样的光景。 翎弋目送泉珃驾云离去,回到主君府后,韶央还在和长老们议事,府中众多仙官卫队都已被派遣去各大仙族告知魔息之事。 府中忙乱,他反倒闲了下来,翎弋转念一想,不如去看看铃娘。 都广主君府东南角一处僻静的小院里,一只长耳白兔正窝在柔软的干草上晒太阳,听见脚步声,懒懒地抬起眼皮,见是翎弋,小眼睛眨了眨,口吐人语,“小斑,你来啦?” 眼前的少年仙官早已不是凡间蠢笨的猫鬼小兽,但铃娘一直改口,翎弋也就随她去了。 “恩,”翎弋摸了摸鼻子,有些无话可说,“来看看你,最近修炼还顺利吗?” “顺利啊,有什么不顺利的,”铃娘自嘲道:“炼来炼去还是化不了人形,有什么用。” 这分明是自暴自弃,翎弋心中苦笑,“你不要再生气了,我不是和你说了,凡间的那种修炼方法是邪术,你要想飞升成仙就得走正途,修正道。” “我是苦修就能有成果的嘛,”铃娘的声音充满了苦涩,“当年被打回原形的时候,就伤了根基,再怎么修,也就这样了。” 翎弋叹气,“方外仙君那也是为了你好,害凡人性命得来的修为,第一道天劫就过不去。” “可是小斑,我已经努力过了,真的没有办法,”白兔眼睛红红,泫然欲泣,“我知道你们仙族有能化形的丹药,你去帮我要一颗好不好,就一颗,我也不想成仙了, 分卷阅读59 只要能化形就可以了。” “不行,”翎弋摇头,安慰道:“你是讹兽,是天生的灵兽,比寻常仙族也差不到哪儿去,你的寿数又还长,只要你潜心修炼,早晚都能修成正果。” “翎弋!”铃娘急了,爪子狠狠拍在地上,长耳倏然立起,“你将我带到仙界,是为了羞辱我吗?仙族中也有用丹药化形的,为什么你就不肯给我?!” “你少拿些假话来诓我,是!我以前是用了歪门邪道,那又怎么样?至少我化成了人形,你想想我以前帮了你多少!” “我都是为了你!为了你才去算计术士,算计方外山的,结果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现在好了,原来你就是下凡渡了劫而已,照样是高高在上的仙族,我呢,我这辈子都变不回人形了!” “你们仙族好大的威风,一根手指就能把我碾回原形,一杯水就能让我多活数千年,又打巴掌又给甜枣,把我当成什么了……” 翎弋最后在铃娘夹枪带棒的骂声中落荒而逃,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当初刚来仙界时,她分明不是这样的,但自她知道有化形丹这种捷径之后,就开始千方百计的讨要。 每次见面,都要重提凡间的旧事,翎弋为此头疼不已,他就是觉得自己对不住铃娘,才将她带到仙界来的,希望她善用这份仙缘,日后能修得正果。如今看来,是好心办了坏事。 让他知道是谁告诉铃娘有化形丹这种东西的,非得将他揍一顿出气不可。 长耳白兔看着翎弋逃似的背影,眼中情绪涌动,良久之后,她轻轻冷笑了两声。 这时院中突然飘进一抹笼着青烟的影子,细长的影子一出现,白兔明显瑟缩了一下,诚惶诚恐道:“铃娘能力有限,有负大人嘱托,还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将功赎罪。” “呵呵,”影子的声音飘渺如风,辨不清男女,“这次的事虽然办成了,但你夹了私仇,莫要以为我不知道,再有下次严惩不贷。” “是,小妖再不敢了,”长耳白兔抖得厉害,心里却暗自猜测,这个影子到底是何人,怎会如此清楚自己与方外山的事。 影子高高在上,俯视着匍匐在脚下的讹兽,“耐心等等,待事成,自有你泄愤的时候。” 泉珃拿着迷毂的花骨朵,费了些功夫才找到方外山,站在云头上往下看,方外山仙府外的结界依然完好,可见方外仙君并未回府。 她降落在仙府门外,推开古朴的木门,原本做好准备接受一座乱糟糟的仙府,但出乎意料的是,仙府中井然有序,一切如常。 只是仙府中格外的安静,以前只有清酌在的时候,泉珃倒是不足为奇,但现在多了个咋咋呼呼的琮夜,这样的寂静就显得有些怪异。 书房的门还敞开着,泉珃大步走过去,眼角余光瞟到地上有什么白晃晃的东西,仔细一看,是张纸片,庭院地上还散落着几片。 这是当时泉珃留给清酌的“铠甲武士”,凡间过了这么多年,又沾了水,“武士”已变回纸人,彻底失效了。 看着纸片上的痕迹,已经粘在地上很久了,泉珃暗觉不妙,冲进书房中,大声喊道:“清酌,琮夜。” 书房中无人应声,只有清酌用来代步的小云团,孤零零的飘荡在空中。 泉珃心头猛跳,挨个厢房找过去,一边找一边唤人,整座仙府都静悄悄的。 香炉上,悬浮着了了几本天庭公文,山水屏风后的矮榻上堆满了凡人的祈愿,这两人已经离开仙府有些时日了。 泉珃想不通,自己布下的结界纹丝未动,这两个小人怎么离开的,若说琮夜能穿过结界,偷溜下山,可清酌那个胆子,是如何也不可能同意出府的。 再说也该留下点只言片语,交代一下去处啊,泉珃又急又气,她甚至下山去了凡人的城镇,暗中打探了一番近几年出现的妖鬼花精传闻,也无甚收获。 是夜,圆月当空,泉珃坐在石阶上看着莲池中静静绽放的甘渊芙蕖,琮夜的本体并没有任何衰败的迹象,这大概算是个好消息,说明琮夜暂时性命无虞。她思来想去,觉得该去一趟长天山。 这还是她下山寻人时,看见香火鼎盛的青宽仙庙,偶然得到的启发。这个人修当年曾在无意间闯进方外仙君的仙障,叩响了仙府的大门。 近两百年的时间,长天门的人修肯定更厉害了,也许就是他们绑走了清酌和琮夜。 虽然泉珃对自己的结界很有信心,但连方外仙君都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何况是自己。 泉珃心中起了疑心,就想立刻去求证,事不宜迟,她站起来转身进了书房,于木案前坐下,打算给方外仙君留下一张纸条告知此事,然后即刻出发。 第31章 这要是放在两百年前,听见人修的名号,泉珃都能抱头鼠窜三千里,如今倒好,她居然孤身一妖独闯人修山门了。做妖啊,就是不能和仙走的太近,容易迷失自我。 泉珃搁下笔,对着纸笺吹了一口气,墨迹立时就干透露了,她站起身来,打算出门, 分卷阅读60 突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她在书房中看了一圈儿,将视线牢牢锁定在山水画屏风上,这屏风上所绘的是方外山全景,峰峦起伏树木葱郁,一如往常一般,树海涛涛流水潺潺。 没什么奇怪之处啊,泉珃又在屏风前站了一会儿,徒然瞪大了眼睛,只见画中一个小小的墨点在山巅之上盘旋,一会直上云霄,一会儿林中穿梭,像是倦鸟迷途找不到归家的路。 泉珃盯着墨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指,在画布上截住了飞窜的墨点。 只这轻轻一点,屏风上的画面泛起水浪般的涟漪,好像开启了另一个世界,她的耳边似乎还听见了清脆的鸟鸣声。 这声音,泉珃再熟悉不过,是她用来传信的飞羽,走之前曾给清酌留下一支,她收回了手指。于是,那“墨点”就被她的指尖带了出来。 白色的小鸟从画中飞出,欢愉地啼鸣着,绕梁飞了几圈,然后倏地变作一张白色的纸笺,飘飘荡荡落进泉珃的手中。 传信的飞羽从屏风中飞出来的一瞬,泉珃心中就闪过了一个念头,现在手中的纸笺,已证实了她的猜想。 原来,当日泉珃去参加法会,凤玳不是玩笑般说了句方外山闹鬼么,琮夜便缠着清酌让他将这“鬼”的故事,好好说上一说。 这一说,清酌就把屏风的事给说漏嘴了,方外仙君说屏风中是另外一个世界,这可把琮夜乐坏了。 泉珃不让他下山,弄了个破结界锁了整座仙府,他可以进屏风玩啊,另外一个世界,听着就有趣。 清酌吓得白了脸,泉珃可是已经渡过一次天劫,修行了七百年的妖,连方外仙君都说她进去了就出不来了,琮夜这才化形多久,摆明了有去无回啊。 琮夜一听就不高兴了,蹭地跳到高处,俯视着青瓷菡萏杯,大手一挥傲慢道:“小爷生来仙胎,岂是她这等小妖能相提并论的?她就是再苦修一千年,一万年,只要没有飞升成仙,就通通都是白瞎!” 青瓷菡萏杯无言以对,他清醒的知道,自己是拦不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花仙子了。 或许真是仙妖有别,泉珃当初如何试探都毫无反应的屏风,就这么被琮夜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青瓷菡萏杯沉默着往角落移动的时候,琮夜还当这器灵,已经深深为自己的王霸之气所折服了,跳到清酌身边,搭着他的背,邪气一笑,“走?一起?” 清酌当即抱住矮案的木腿,死活也不撒手,但最后还是被琮夜半胁迫半哄劝,拽进了山水屏风中。 此上前情,泉珃虽不知细节,但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她手里拿着清酌仓促间写下的求救信,磨着后槽牙,暗骂琮夜不省心。 但好歹,是知道他们的去向了,泉珃总归是安心了些,现在难得是,该如何将他们带出来。 还是和从前一样,泉珃的灵力对上山水屏风根本毫无反应,也不知琮夜是如何进去的。传信飞羽之所以和她能产生感应,大概是因为,这飞羽就是她本身的一部分。 而清酌和琮夜……泉珃一阵头疼,她在山水画中根本找不到清酌和琮夜。 传信飞鸟投影在山水画中不过是个小小的墨点,因它是在浅色的云层中穿梭,才会飞泉珃注意到。清酌和琮夜在山水画上,大概也就是个墨点,隐在无尽的群山密林中,能被看见,才是奇怪了。 入夜之后,方外仙府的书房中依旧灯火通明,泉珃盘腿正对屏风,身边的桌案上放着一大摞古籍竹简,这些都是她从二楼中找出来的古老术法,希翼能在古籍中找到将清酌和琮夜带回来的方法。 但不管用什么方法,她的灵力注入屏风,就如石沉大海。一夜未眠,到了天将亮不亮的时候,泉珃已经熬过了昏昏欲睡的时辰,她双目炯炯,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清酌用来代步的云团一直静静浮在虚空中,泉珃仰头活动脖颈的时候,灵光一闪,将云团招到眼前,琢磨了一会儿。 她虽然无法打开山水画中的另外一个世界,却可以用古籍上的方法,将云团封印进画中,若清酌够聪明,搭上云团,她再将云团解封,不就可以能将他们一起带出来了。 泉珃简直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拊掌叫好,转身去翻那本记载着封印术的古籍,刚才她见此术无用,也不知随手扔到何处了。 又花了些时间找书,之后按着泉珃的设想一步一步,顺利进行,当清酌和琮夜相互搀扶着站在云团上,从画中慢慢飘出来的时候。 泉珃压着额头上跳动的青筋,讽刺道:“玩得可尽兴了?” 琮夜几乎是半跪着出来的,脸色差得离奇,衣服上满是污渍狼狈不堪,他有气无力地哼哼了两声,没有搭话。 清酌比他好一些,一见泉珃,两行清泪就下来了,哽咽道:“泉珃……友……还好……来了……” “唉,你别哭啊,”泉珃如临大敌,连忙安慰,“这不是好端端的嘛?没摔着,嗑着吧。” 情绪一时失控,清酌有些羞赧,摇摇头,“没有,就是琮夜受了点罪。” 分卷阅读61 “呵,他只是自找的,莫要管他,”泉珃没有好气道。 琮夜摆成大字形,躺倒在木案上,闻言又哼了两声,已示不满,却没有同泉珃杠上,清酌缓过劲儿来,对泉珃道:“中途将泉珃小友喊回来,真是过意不去,我和琮夜已经没事了,小友别耽搁了,先回仙界去吧。” “唉~算了吧,法会终止了,”泉珃叹了口气,她头一次参加法会,就这么中断了,而且凤玳现在还病情不明,前几天忙着救人,还没有传信去榣山问候过。 她将仙界出现魔族的事详细说了,一边又拿出飞羽传信去榣山。 “啊,竟然如此凶险,泉珃小友,你的伤养好了吗?没有大碍了吧?”清酌胆小,听说泉珃险些和魔族正面碰上,有些后怕。 琮夜歇够了,撑着手坐起来,“泉珃,你身上没沾什么魔息吧?” 清酌觉得琮夜这语气实在不妥,只怕会惹怒了泉珃,她俩又要打起来,连忙安抚泉珃,掺和道:“他,他也是关心你。” 泉珃嘴角一歪,“是啊,我带着魔息回来,就是要头一个宰了你。” “嘿!”琮夜的大爷脾气上来了,正待说什么。 清酌又忙着打断他,“琮夜,泉珃将我们救出来已经很辛苦了,你就少说两句,歇一歇吧。” 琮夜别过脸,小声嘀咕道:“连凰族公主都中招了……” 另外两人都懒得理他,清酌继续道:“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们在画中连一天都没有过完呢。” 山水屏风中自成世界,时间不一样也不稀奇,泉珃只是好奇,他们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话一问出口,清酌就小心瞥了眼琮夜,泉珃的视线也跟了过去,发现素来无法无天的花仙子脸色十分微妙,介于难堪和震惊之间。 泉珃暗忖,他肯定是在里头跌了个大跟头,清酌顾及他的颜面,恐怕是不会说实话了,反正也没出什么大事,她本想作罢。 不料,倒是琮夜自己开口了,“一进去,我就感觉到一股很强大的气场,威压犹如实质,根本寸步难行,也不知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反正……既然走不了,我们就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然后你就来了。” 清酌觉得琮夜此言虽有出路,但大体上还是正确的,便也点头符合。 “或许是被山仙封印在里头的魔物,还好没出什么差池,不然,待山仙回来,自有你吃苦头的时候,”泉珃嘴角一勾,转而改口,“不对,出了差池,你就等不到山仙回来了。” 琮夜理亏,辩不过她,扭身化作一道光,眨眼就消失在门口,大约是身心受创,回本体中调养去了。 看他满身泥泞污渍,可不像是呆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这么简单,不过,能让他吃些苦头也是好的。 “唉~太累了,小生也要歇息了,”清酌对泉珃一拱手,器灵回归本体,木案上便只留下一只青瓷菡萏杯。 这是怕自己打探琮夜的糗事呢,泉珃撇撇嘴,爱说不说,转头忙别的事去了。 凤玳的回信是次年春末到的,信上说,此次因祸得福,境界有些松动或许是要涅槃了,这是凰族头等大事,长琴仙君唯恐出现差池,将送她前往一处秘境中闭关,大约要好久都不能联系,交代泉珃好好修炼,希望出关的时候能赶上她成仙的飞升宴。 这凤凰还有心思揶揄她,看来身体是大好了,泉珃收了信笺,想到这是凤玳头一次涅槃,又不由有些紧张,但愿一切顺利吧。 第32章 凰族长公主涅槃,为了谨慎起见,并未对外人道,仙界诸人只道她是沾染了魔息闭关调养,更忙着检查当日去参加法会的晚辈中,是否有沾染上魔息的。 没过多久,方外山书房那座香炉上,青烟袅袅凝成了一本赤红的折子,这是天庭下达三界各府的紧急公文。 除了泉珃已经知道的魔族现世之外,还得了个算是好消息的消息,则是当日在场的众仙、妖并没有沾染上魔息。 所以,凤玳是个例外,泉珃无奈了,这算不算是点背。但最惨的还属灵虚道君,道场被毁的七七八八,自己也受了伤,怕是近千年,他都不想再开法会了。 琮夜在山水画屏风中吃了大亏,着实消沉了好几日,清酌担心他一蹶不振,为此,没少在泉珃面前唠叨,让她想个办法。 但显然清酌是白费心思,没几天,琮夜又摆起来了,依旧嚣张跋扈地过着他的神仙日子,只是偶尔,也会窜上二楼找些修炼秘笈,跟着打坐修炼。 而泉珃除了巡山外,就是闭关,她的修为正在稳步提升,且因为是在仙家福地修炼,她身上的妖气淡了又淡,或许真能在凤玳出关前飞升地仙也不一定。 日子细水长流缓缓东去,凤玳闭关之后,来方外山的凤凰便换了一只,是凤玳的阿弟凤衍,他曾落难苍梧之野,为泉珃师父花木熠所救,与幼年时的泉珃相处甚欢, 但让凤衍意难平的是,他从苍梧之野回来不过才一年多,下界却已过了三百多年,再见泉珃时,当日外 分卷阅读62 貌年纪看起来与他差不多的小鱼妖,竟然已经长大成年,变成大人了。 而自己呢,稚气依旧还是舞勺之龄,此番差落,凤衍深受打击,遂闭关修炼,直至进位地仙,方才出关。 地仙品阶虽不高,但也是件喜事,凤王打算开个家宴小小庆祝一下,是以,凤衍兴冲冲来邀泉珃,请她一道赴宴。 泉珃挑眉,半真半假的嗔道:“你长姐之前沾染了魔息,还在闭关呢?你就敢大肆饮宴了?” “嗨,别人不知你还不知道吗?”凤衍对长姐充满信心,欢快道:“等她涅槃成功,我父王会大肆庆贺,我不过请好友两三,开个家宴罢了。” 得,冲着这个”好友两三“,泉珃也应了,届时一定捧场。 “好,就这么说定了,我还要去都广之野,先走了,”凤衍欢欢喜喜地走了。 这一日,泉珃在莲池水底闭关,感觉到结界有轻微的震动,若不是有要紧事,不管是清酌还是琮夜都不会打扰她。 泉珃缓缓睁眼,从水中跃出,化作人形落地,看见清酌身边的少女,有些眼生,不明所以去问清酌,“怎么了?” 寒冬深夜,月色朦胧,凡间大雪纷飞连日未停,仙府庭院中亦是苍茫一片,少女头上、身上都落了雪,这般风尘仆仆雪夜来访,自当是有要紧事。 “这位是焦明族的沭桃仙子,说有要紧事急着见你。” 见我?泉珃那更是纳闷了,她与这位沭桃仙子好似从无交集啊。 见泉珃一脸疑惑不解,沭桃急切道:“泉珃妖君,我是绯霜的妹妹,在家中行四,当日我长兄喜宴,你和凤玳坐在一起,曾为我和姐姐解围,你还记得嘛?”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泉珃想起来了,就凤玳那样刻薄的话算解围的话,那就是了吧,“仙子,这是有什急事?” 但听泉珃发问,沭桃张了张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这般彷徨失措,泉珃只得将人先带到书房。 沭桃喝了口热茶,僵硬的四肢才慢慢回暖,其实,有仙气护体,不至如此狼狈的,只是她实在是吓坏了,又一路躲藏逃至方外山。现在她坐在暖室中,手捧热茶,恍如方才一切都是梦境。 但不是,她放下茶盏,红着眼说:“我们焦明族上下都被凰族的兵马围起来了。” 泉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讷讷道:“为……为什么?” “因为凤衍,凤衍他,好像不好了。”沭桃艰难道,这位方外山妖君和凤玳是好友,不可能不认识凤衍,她话音刚落,就见泉珃的脸色刷得变了。 “什么意思?”泉珃的脊背瞬间绷紧,目光如电,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都是凰族的人说的,他们说是我姐姐出手伤了凤衍,”对面妖君的目光如刀锋一般尖锐,沭桃连忙解释,“妖君,这都是凰族的人说的,但我们谁都没有看见,你相信我姐姐,她虽然脾气不好,但绝不可能下此毒手。” 泉珃的目光闪了闪,她与绯霜初见时就打了一架,若不是凤玳碰巧遇见,插手阻止,她定会伤在绯霜手下,这只焦明鸟可不是什么善茬,她冷冷道:“你继续说。” 沭桃被妖君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怵,不敢与之对视,“然后凰族就来找我父王索人,他们在议事殿中商议此事,不知怎么我父王,他突然就疯了。” 说及此处,沭桃肩膀微微轻颤,眼中蓄满泪水,惶恐而悲伤,“我只远远看见议事殿那边燃起大火,听说在场诸仙死伤大半,长兄他也被我父打成重伤,后来凤王赶到,才将我父王……制服了。” 宫中发生这么大的事,她只敢躲在远处,远远窥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壮汉,周身燃着赤玄色的火焰,凶恶地扑杀着四处逃窜的仙侍,像是来自地狱索命的恶鬼。直到凤王赶到,将其制服后,她才意识到,那是她的父王。 焦明族大乱,父王也不知怎么样了,长兄受伤不轻,和她交代几句之后,就昏死过去。沭桃不禁垂泪,抽泣道:“凰族的人说,父王是入魔了,为了仙界的安稳,他们带兵围了焦明岛,许进不许出,我是偷溜出来的。” 泉珃拧眉看着面前崩溃大哭的沭桃,有些头疼,“别哭了,”她生硬的劝道,凤衍生死未卜的光景,她对焦明族实在拿不出什么热情,“方外仙君不在府中,你们五方神鸟的事,我一个小妖也插不上话,待仙君回府,我会向他请示。” “不,不是的,我不是来求方外仙君的,”沭桃抹干眼泪,红通通的眼睛看着泉珃,“凤王也受伤了,我们不知道他伤情如何,我长兄让我去找凤玳,让凤玳回来,不然的话,若是凤王有个万一,我们就完了。” 沭桃说得颠三倒四,泉珃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和什么,凤玳回来就能原谅绯霜对凤衍下重手的事实了吗? 还是旁听的琮夜领会了各种含义,不客气地插嘴,“我来问你,凰族的主事大权,是不是已不在金凤一支手中了?” 沭桃还在抽泣,闻言抬头看向小花仙,有些茫然,“这个,我不清楚,但带兵的凰族以赤色 分卷阅读63 凤鸟居多。” “这就对了,凤凰有五支,这一代由金凤掌权,现在凤王和皇子皆重伤在身,若此时凰族中有人起了异心,坐实了凤王重伤不治,在公主出关前,肃清内患掌握了大局,凰族就要变天了。” 琮夜翘着二郎腿坐在凭几上侃侃而谈,“那么作为让凤王重伤不治的焦明族,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沭桃连连点头,“对,对,我长兄就是这个意思。” 一向温吞的清酌都有些着急了,“啊,竟是如此大事,仙子怎么不直接去榣山?” 泉珃想到了什么,肃然道:“你想让我去给凤玳传信。” “是,”沭桃攥着裙角,扭捏了一会,“我姐姐就算真要对凤衍做点什么,也不可能在凤岛下手,一定是有人栽赃嫁祸,这个人想搅乱凰族,搅乱五方神鸟,妖君,你可以不帮我们,但一定要帮帮凤玳啊!” 琮夜看泉珃不说话了,立时猜到了她的心思,蹭地跳起来,指着沭桃对泉珃说:“这只是小爷的猜测,阿呸,是她哥哥的猜测,若是什么事也没有,你一个外人掺和进去做什么,让凤玳公主在涅槃前赶回去,凰族中人肯定说方外山想挑拨离间,信不信?” “若这事是真的,你当焦明宫中少了个公主,凰族都瞎了吗,他们若真有造反的心思,早就堵到榣山守株待兔了,谁都不可能在他们稳定大局前见到凤玳,这丫头的哥哥,竟敢拿方外山当枪使!” 沭桃被琮夜压得头也不敢抬,事发到现在,她都是懵的,磕磕巴巴将长兄交代的话都说完了,此时听完方外山小仙的话,才彻底明白过来,将方外山妖君拉进这个乱局,她着实过意不去,但形势所逼,长兄之命不敢违背,她只能怯生生看着泉珃,心中暗暗祈祷。 泉珃默默听完了琮夜的话,还是站了起来,清酌见状十分着急,“泉珃,主人他……他不喜欢方外山干预仙界的事。” “可是,那是凤玳,”泉珃紧着脚步往门外走,“她父亲和弟弟都生死不知,我若不通知凤玳,良心难安。” 沭桃松了口气,颓然坐倒,总算不负长兄所托。 第33章 清酌无言以对,只能目送泉珃离去,琮夜气鼓鼓得叫骂:“她当她是个什么,这是仙族内斗,等闲散仙都不敢掺和,她倒好!她倒好!” “琮夜,凤玳帮了泉珃很多,她们是至交好友,”清酌叹了口气,劝道。 琮夜重重地哼了一声,复又坐下翘起了二郎腿,死鱼眼不识好花心,他才懒得多嘴。余光瞥见对面呆坐的少女,又是一阵气愤,阴阳怪气留下一句,“真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然后扭身化作一道光,消失不见了。 沭桃僵坐在原地,长兄交代的任务她已经完成了,现在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虽然忧心焦明宫,但她是不敢回去的,但留在这里,又显而易见得不受欢迎。 正当她踌躇不安时,就听方外山的清酌君温言道:“仙子一路风尘累了吧,小生去给你准备厢房,休息一下。” 沭桃垂眼小声道:“多谢。” 去榣山的路泉珃不认识,不过也不要紧,凤玳说她去秘境中闭关,十有八九是不在榣山的。 她没有驾云,而是变出半妖的形态,背后张开巨大的双翼,跟着前方振翅急飞的传信鸟,在云层中穿行。 凡界和仙界之间有屏障,寻常的传信是无法通过这层屏障的,所以很早之前,泉珃和凤玳便交换了彼此的魂记标识,存在灵台之中,这才往来通信毫无阻碍。 但有山水屏风中的异世为例,泉珃没有十足的把握,传信飞羽可以进秘境中找到凤玳,但她一路跟下来,能肯定的是,飞羽可以找到秘境大致的方位。 至于能不能进入,到时候再想法子吧,泉珃眉头紧锁,跟着飞鸟一路前行,下方是大片大片的山林,不停地有凡人城池掠过,凤玳所在秘境好像是处于凡间啊,泉珃正这样想着,突然隐隐觉得不大对劲。 真的,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凤玳不在榣山吗?焦明岛离方外山万里之遥,这么长的一段路足够凰族发现焦明宫中少了个公主,然后派人将她追回去。 可是沭桃还是安安全全到了方外山,他们既然敢对凤王下手,对凤衍下手,就不可能放过正在涅槃要紧时候的凤玳。 她好像是在被人牵着鼻子走,正带着凰族中的逆党去找凤玳。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泉珃被自己惊出一身冷汗,她只是出生苍梧之野中的小鱼妖,并没有接触过多少权利争斗,她经历过最厉害的勾心斗角不过是为了一两样看上眼的物件儿,和摊主讨价还价而已。 就现在她知道的仙界各派局势,都还是凤玳偶尔同她说起的。 泉珃素来谨慎小心,心中起了计较便不敢再明目张胆的往前走了,她心思一动,带路的飞鸟忽然鸣叫了两声,便俯身往下方的密林而去。 泉珃也跟着飞扑而下,速度极快,钻入林中的一瞬间,她伸手捉了飞鸟,变回飞羽收了起来,然后屏息敛气,隐去身 分卷阅读64 形。 在她藏好身形的一瞬,天空之中也有一道身影追击而下,果然,泉珃嘴角紧绷,没有猜错。 可对方比她还谨慎,一袭玄色斗篷罩得严丝合缝,连是男是女的身形都看不出,遑论辨出他的身份了。 泉珃隐在暗处动也不动,想等神秘人寻找无果自己放弃,然后她再另择一路,悄悄去寻凤玳。 但下一刻,她的瞳孔因为震惊而猛烈收缩,只见重重树影中,无数黑烟张牙舞爪如触手一般从斗篷之中弥漫而出。 这气息她太熟悉了,是魔,是魔族。泉珃还来不及做任何动作,一道罡风袭来,她现出了身形。 双方对视的一瞬,泉珃转身就往密林中逃窜,她灵识外放,竭力寻找附近的水源,只要有水,有河流,她变回原形往水中一缩,就能完全隐匿无形,谁也找不到她。 可是,对方的速度也是极快,立刻就追了上来,招招索命毫不手软,泉珃只能与之相斗,交手几招后,她发现这魔族比之前在灵虚法会上出现的魔要弱上许多。 至少这几个来回,她并没有落了下风,泉珃心念电转,无需去找凤玳闭关的秘境了,凰族中有人与魔族勾结,待她逃出升天,就去都广之野,将此事告知韶央女君,还有五方神鸟各族,闹得众仙皆知,她看哪个有胆,还想夺凤王的皇权。 双方打斗至悬崖边,此地空旷,泉珃背后羽翼舒张,就要夺路而逃,那魔族死咬着她不放,竟也跟着往天上飞,两人于半空中打斗不息。 就在此时,云海之中破出一道咒术,附着在泉珃身上,瞬息缠绕她的周身,羽翼倏然被禁锢,泉珃暗叫不好,但觉灵台中猛烈剧痛传来,她惨叫一声,从高空中直直坠下。 这出乎意料的一幕,也惊住了魔族,他立即转头看向咒术飞来的方向,一个身影出现在虚空之中,同他一样,披着着严丝合缝的斗篷,语带责怪,“你太操之过急了,”是低沉的男声。 “你杀了她没有?”因方才一方打斗,女声有些暗哑,她急切问道。 “没有” “为什么不杀了她,这么好的机会,”她就要飞下去再补一刀。 男子拦住她,“杀了她会惹怒方外。” 女子低低轻笑,警告道:“你以为留她一命,方外仙君就不会杀你吗?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什么都不做,众仙对你也是诛之而后快。” 男声毫无起伏,不急不缓道:“事发突然,凰族中还有许多事要善后,你要耽误多少时间?” 女子有些忿忿,“凤玳未除,说什么都是枉然,你让开,我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先找到凤玳的秘境。” “五方神鸟族的王位,并不只有传承一途,强者为王,神君在时便是如此,凤玳出关,你大可以光明正大赢了她。” 女子显然有些意动了,但她方才与泉珃打斗时颇有使不上全力的感觉,对上凤玳,真能将她打败嘛? 男子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你体内的魔、仙两力还未彻底融合,回去善后你族中琐事,然后加紧闭关,泉珃中了我的缚灵咒,短时内回不了方外山。” 她看了看泉珃坠下去的方向,咬咬牙终是妥协了,“大事未成,你可别真对一只小妖上了心。” 泉珃身形在空中急速下坠,羽翼被咒术禁锢着,刚开始还能扑闪两下,慢慢就越缩越小,直至消失。 猛烈的失重感让泉珃后背发凉,但更让她惊恐的是,术法正在失效,无法御风,亦无法驾云,原本翻手间便可破除的危机,她现在毫无办法,只能任由自己摔向崖底。 刚入冬的时候,大疆王朝的皇帝陛下就带着皇亲国戚入住了温泉行宫,一群半大小子天天聚在一起玩闹,这一天,有两个倒霉蛋打赌输了,只能带了一队护卫偷偷出了行宫,进山去寻找在此时盛开的鲜花。 此时虽是正午,但因浓云漫天,遮蔽了日头,山林中愈发寒意袭人,两个小男孩披着裘皮大氅,还是冷得直缩脖子。 冬季绽放的花虽是少数,却不是没有,但他们寻了一路都没有找到,不禁有些泄气,养尊处优的五皇子生了退意,但打赌输的是自己,云玦只是陪着自己出来的,所以他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要回去认输。 小皇子缩着脖子,警惕地环顾四周,就怕蹿出一只饿得睡不着而出来觅食的凶兽。 终于,在他们都有些疲惫的时候,在一块巨石之后,找到了一棵正在开花的古树。 这是一株参天大树,也不知在此地长了多少个年头了,满地都是落叶,厚厚地铺了许多层,踩上去比宫殿中的绒毯都要柔软。 在这深冬时节,万物凋零的时候,它居然还是枝繁叶茂,花开不败。枝叶幽绿,花朵霜红,加之满地金黄落叶,直让人觉得一步从寒冬迈进了夏末初秋。 众人仰望着这株生气勃勃的古树,神情敬畏,就如仰望着神迹。 有人回过神来,“这是……树仙啊~”说着就双膝跪地,叩首膜拜起来,接二连三的,护卫们都跪了下去,五皇子双眼无神, 分卷阅读65 呆呆地也要跟着下跪,被人一把扯住手臂拽了回来,“快走,这树有古怪。” 五皇子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着除了他俩之外的其余人都在叩拜树仙,嘴里念念有词,神情癫狂,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向唤醒自己的同伴问道:“云玦,这,这是,是什么?” 纪云玦绷着脸,忌惮得看着妖治异常的古树,无声开口:“妖。” 五皇子吓得脸也白了,两腿发软,被蛊惑的护卫是指望不上了,他小心翼翼害怕惊扰了妖树,“那,那怎么办?” “快走,”纪云玦推着他,往后慢慢撤去。 就在此时,妖树动了,从茂密的树冠中爆射两条藤蔓,瞬息之间缠上了跪在地上的两名护卫,将他们拖回树下,再高高地吊了起来。 无数细小的藤条沿着藤蔓攀附到这两个“猎物”身上,将他们紧紧缠绕,缠成了两只巨大的蛹。 鲜血从细密的藤蔓中沁出,染红了整个“藤蛹”。而那些护卫还在叩首膜拜,好像根本没有看到这个噩梦般的场景。 五皇子惊惧万分,吓得目光都忘了移开,纪云玦死死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发出一点尖叫声。 纪云玦今年不过十三岁,亦是娇宠着长大的东陵王世子,面对如此可怖如地狱般的场景,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此生死关头,他却前所未有的冷静。 所以,当那条藤蔓追袭而来,他抽出防身的匕首,毅然挡在了皇子的身后,“跑!”他说,“跑出林子!” 五皇子吓哭了,仓惶逃窜,纪云玦被藤蔓缠住了脚踝,摔倒在地上。他拼命挣扎,用匕首劈砍藤蔓。原本要追击最后一个”猎物“的藤条不得不回转,缠上他的手腕,将他牢牢固定,再也挣脱不开。 藤蔓像蛇一样簌簌爬行,拖着猎物往回走,纪云玦知道自己要死了,冷意蔓延全身,上下牙关直打颤。 顶礼膜拜的护卫们通通不见了,树上挂着许多沾着鲜血的藤蛹,纪云玦大脑空白一片,除了害怕就是害怕,要死了,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死了。 就在他被拖进落叶铺就的地面上时,天空中好像划过什么声音,他还来不及抬头,只听轰然巨响,地面都跟着颤动,激起大片大片的落叶,漫天飞舞。 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平静,纪云玦从落叶堆中探出头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满地狼藉。 第34章 地上横陈着妖树残缺的枝干,碎裂的木片崩裂四处,小小的少年趴在地上,直到额头上划落一滴鲜血,“啪嗒”落在枯叶上,他才反应过来,这妖物好像是被天上的什么东西给砸死了。 缠在手腕和脚腕上的藤蔓,已经没有了那股恐怖的怪力,他稍一使劲,就挣脱开了,头皮上火辣辣地疼,大约是刚才被炸裂的树枝划伤了。 纪云玦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四周静悄悄地只能听到自己重重的呼吸声,这小少年也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如何,竟然没有在挣脱桎梏的第一时间跑走,反而直直盯着妖树倒塌的地方,似是想看看,到底天上掉了何物。 有什么东西在断枝残叶中动了动,纪云玦迟疑地往后退了一步,蓦地瞪大了眼睛,一个似鱼类鸟,似鸟类鱼的东西,跌跌撞撞地飞了起来,在小少年惊恐的目光中,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纪云玦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鱼鸟”,鬼使神差没有将它扔开,而是揣在怀中,往林子外头跑去。来的路上,似是有见过一条河的。 “噗通”水花四溅,小少年将救了自己一命的“鱼鸟”扔进河中,双手合十拜了拜,又跑开了,半道儿上遇见了行宫中派来寻找自己的护卫。纪云玦脑中绷紧的一根弦,终于松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五皇子和东陵世子在山林中遇险,皇帝震怒,狠狠责罚了相关的一应人等,包括当日在场起哄赌局的一众皇族子弟。 随行的国师进入山林查看一番后,回禀圣上妖树被千钧之力一击毙命,确死无疑。至于邪妖现世是否与上天示警相关,还有待商榷。 皇帝有心想知道收服妖树的是何方高人,国师摇摇头,无从探究,来人神秘莫测,毫无迹象可循。而从妖物口中逃出的两名幸存者,此时尚还高烧不退,性命堪忧。 行宫,太后寝殿,年过半百的老妇半躺在床榻上,向刚进门的嬷嬷问道:“云哥儿如何了?” 嬷嬷行了个礼,笑道:“回太后,已经退了热,也不说胡话了,看着睡踏实了,老奴才出来的,您就放心吧。” “也是为难他了,”太后接过嬷嬷递上来的安神茶,抿了一口,叹气道:“淳儿远在东陵,若知道自己的儿子遭了这么大的罪,指不定要伤心成什么样子,说不定心里还会怨恨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婆子。” 嬷嬷急忙劝道:“太后,您快别这么说了,长公主从小就明事理,一向是最孝顺的,她要听见您这么说,那才是伤心呢,世子也是个福泽深厚的孩子,您啊,就放宽心吧。” 太后摆了摆手,似是有些乏力,声音慢慢低沉下去,“于我而 分卷阅读66 言手心手背都是肉,就不知皇帝会如何想了。” 开春之后,停留在东陵的五万大疆兵卒终于拔营回京,东陵国中关于两国开战的传闻不攻自破。 东陵是大疆的朝贡国,两国世代联姻关系密切,只是大疆版图日益扩大,年轻的帝王野心勃勃,其他的朝贡国已经成了大疆的一部分,而东陵,危在旦夕。 而这一次若不是因为国中内乱与海寇扰民,一齐发作,打得东陵王措手不及,他是不会会开口向大疆借兵五万的,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五万雄兵平定战事后,已在东陵停留了六个月。 这六个月,让东陵王心力交瘁,连连派遣了两拨使臣前往大疆,当初约定的酬劳又加了两成,但大疆的皇帝陛下一直没有给出答复。 现在,他们终于走了,东陵王如释重负,微笑着看向自己的王后,“辛苦你了,”他说,他以为是自己的王后,这位来自大疆的长公主,动用了她手中的关系,为东陵争来了偏安一隅的生机。 王后心中另有思量,她微微颔首,恭敬而柔顺。此事出乎了她的意料,印象中弟弟一直是个处事果断的人,这次东陵内乱,五万大军入境,明明是将其吞并的良机,她的丈夫优柔寡断,劝他归降并不难办,不过就是几个老顽固,需得好好敲打而已,不料,大疆就这么轻描淡写地退兵了。 促成这一切的纪云玦,正在大疆皇都灵囿宫中,围着巨大的琉璃缸走了两圈,摸着下巴,看着里面游曳的鲤鱼。 “进贡的人说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他问,小大人般不屑的口吻。 一旁被派遣来专门服侍鲤鱼的宦官笑眯了眼,尖着嗓子谄媚道:“哎呦,我的世子,小点声儿,这可不是个玩意儿,这是只有天下太平,五谷丰登的时候,才会现世的文鳐鱼啊,这可是上古瑞兽,上一次出现,还是尧舜时期呢。” 小少年闻言,挑了挑眉,凑近过去,曲着手指叩了叩琉璃缸,声响传进水中文鳐鱼受惊慌张地躲闪,月牙白的鱼身上苍色花纹层叠,它这扭身一动,就如点点石墨化入水中悄然晕散,长得……不太喜气。 纪云玦皱眉想,若不是那两片鱼鳍如此巨大而突兀,将它与寻常的鲤鱼区分了开,从而更像古籍上记载的瑞兽文瑶鱼,它连外头池子里的红头锦鲤都比不上。 文瑶鱼在琉璃缸中四处碰壁,也就消停了,缩在角落怯生生打量四周。 纪云玦不知怎的,也不罢手,\嗒嗒嗒\一个劲儿得叩响鱼缸,专门指派来服侍瑞兽的宦官,生怕这世子将鱼吓出个好歹来,急忙道:\世子,文瑶鱼怕是被这天家贵气晃了神,还没缓过气儿来,过几天,过几天就好啦。\ 少年世子果真停手了,但他显然还没有玩够,对着宦官使唤道:“去,给我那些小鱼来。” 宦官有些为难,“世子,这……”一看世子这模样就是想支开自己,再打什么鬼主意,文鳐鱼才进贡,是陛下的心间宠,万一出了什么闪失,倒霉的只有自己。 \还不快去\纪云玦见他犹疑,指着琉璃缸,半恐吓半忽悠,\你的鱼食它根本不爱吃,这都饿成什么样儿了,万一它饿死了,我就向皇帝舅舅告发你。\ 宦官原本是不相信的,但见世子抓了把鱼食,撒进琉璃缸中,里头的文瑶鱼果真避而不食,他就有些意动了,走之前好说歹说,求这位小祖宗千万别折腾瑞鱼,小祖宗指天画地再三保证绝不碰它一根寒毛。 待宦官一走,纪云玦就踮着脚将手伸进鱼缸中,去拨拉文瑶鱼的鱼鳍,反正鱼也不长寒毛,这不算食言。 文瑶鱼的胸鳍很大也很长,歪歪斜斜耷拉在身下,和鸟的翅膀一样,让他不由想到几月前在山林中救了他一命的鱼鸟,那古怪的鱼可是长着货真价实的羽翼,那才是真正的文瑶鱼。 这个,就是个冒牌货罢了,\来,让我看看,你会不会飞,会飞得才是文瑶鱼,\他的手指还没有够到鱼鳍,琉璃缸中的冒牌鱼就蹭得蹿了出去,一甩鱼尾的同时还撞了他的手。 脾气还挺大,纪云玦咧嘴一笑,伸手再抓。一人一鱼躲闪追逃间,琉璃缸中水花四溅,湿了一地。 缸中的文瑶鱼被逼急了,扭身一口咬上了人类的手指,细小而尖锐的鱼齿瞬间破开细嫩的皮肉, \嘶~\纪云玦倒吸一凉气,指尖生疼。 \放开,放开,放开,\ 宦官拿了小鱼回来,就见世子左手扒着琉璃缸,右手在水缸中疯狂甩动,半身衣袍都湿透了,宦官两眼一黑,赶紧上去救鱼。 他上前几步才看清,世子的手指正被文瑶鱼咬得死死的,这可真是不得了,他扯着嗓子就喊开了,“快来人呐,快来人呐,世子遇袭啦。” “啊,你闭嘴!”纪云玦一边和文鳐鱼搏斗,一边还要顾着宦官的大嗓门,这要传出去,他还混不混了,他恼羞成怒,抽出空来踹了宦官一脚。 但为时已晚,外头的护卫和宦官都涌了进来,一通手忙脚乱后,方才将小世子金贵的手指从文鳐鱼的嘴里救了出来。 指 分卷阅读67 尖涨红,还散着几丝血迹,纪云玦木着脸任由太医包扎,不搭理长吁短叹的宫人,透过身边围着转的重重人影,看见琉璃缸中模糊的鱼影,可不是之前缩在角落战战兢兢的样子了。 露出了獠牙之后,反倒还拖着长尾慢悠悠地打转,气定神闲得好像知道无人能治它似的。 “行了吧,你们,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纪云玦收回视线,对身边苦着脸得随侍说:“活像我被刀砍了似的,走了走了。”他拔腿就走,才走到门口,倏得回过头来,对众人警告道:“今天这事儿,谁都不许往外传,被条鱼袭击,本世子都没脸见人了,”他狠狠剜了一眼人群中的一个宦官,刚才就是他胡说八道。 当纪云玦的鲜血流入文鳐鱼的口中时,它浑浑噩噩的灵识在这一刻清晰起来,如冬雪消融,朝露四散,什么都记起了,苍梧之野,方外山,仙界,凤玳,魔族还有最后,从云海中飞射而出,束缚了她所有灵力的咒术。 泉珃一条鱼在琉璃缸中只能看见模糊重叠的人影,浮出水面听见一个略感耳熟的声音,便一个挺身跃出水面,刚好与纪云玦的视线撞在一起。 司青宽?泉珃大惊失色,不对,不对,这小孩儿比司青宽可年幼太多了,跌回水中的瞬间,她恍然醒悟过来,这是,司青宽的转世啊。 第35章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隔了一日,纪云玦在灵囿“遇袭”一事就传到了弘文馆。 一同上学的宗室子弟闻言,无不拊掌大笑,东陵世子被众人打趣地抬不起来头,只能暗磨后槽牙。 然而祸不单行,今日讲学的太傅听闻此事,还点名让纪云玦以文鳐为题,作赋一篇。 素有才名的纪世子咬着牙,硬着头皮,作了一篇辞藻华丽的律赋,太傅抚须闭目听得连连点头,在座学子捂嘴耸肩使劲憋笑。 待到下学时,五皇子挨过来,对脸色不佳的纪云玦道:“走,去灵囿,帮你把场子找回来。” 看他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纪云玦就来气,“我一个大男人,和条鱼计较个什么劲儿,再去找场子才上赶着当笑柄。” 五皇子收了笑,正色道:“不是瑞兽,是那些转身就卖了你的狗奴才,要不是他们多嘴,哪儿可能传得那么快。” “他们啊,”纪云玦站起来理了理衣袍,懒散道:“算了吧,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五皇子就见不得他这副样子,急道:“唉,你就是这样,你不把自个儿当回事,他们人人都欺负你。” “打住,打住,”纪云玦拍开他拉着自己衣袖的手,余光在四处溜了一圈,见无人注意他们两个,才懒懒道:“犯得着和群阉人置气么,走了。” 纪云玦虽是东陵质子,却也有着大疆皇族血脉,他的母亲,是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姐姐,自他十岁来到大疆起,就一直住在太后宫中,吃穿用度比一般皇子只高不低。 如此圣眷恩宠,难免遭人妒忌,纪云玦好容易出了个糗,没那么容易能脱身,果然,门口就有几个皇子正等着他呢。 “云玦,和我们一同去灵沼吧,”有人问道。 纪云玦无语,灵囿不就在灵沼旁边,“不去。” “怎么了?还真就被文鳐鱼给吓住了?不敢再去了?” 拐着弯请不去,又改激将法了,纪云玦哼哼两声,懒得理会。 但五皇子就忍不了了,他这还欠着纪云玦的救命之恩呢,怎么也不能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欺负了,“怎么说话的?就你也敢说旁人胆小,云玦再怎么也比你胆子大。” 纪云玦掏了掏耳朵,这话听着怎么不大对味呢。而且五皇子也忒没脑子了,如此一答,不正中下怀了么。 果然,围着的一众小子就开始七嘴八舌的嚷嚷,“既不怕,何不去再会一会此鱼?” “就是,云玦莫要推脱了,这就叫不打不相识。” “东陵世子与瑞鱼既已相识,何不给我们引荐一番。” 五皇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一句话没有解围不说,反而将云玦架了起来,这会儿,不去都不行了,他略带歉意地去看纪云玦,尴尬一笑。 纪云玦叹了口气,今日嬷嬷做了他最喜欢的桃花酥,原本是要赶回去乘热吃的,他摆摆手,“得,同去。” 一干宗室子弟起哄欢呼,浩浩荡荡往灵囿的方向走去。 灵囿中养着许多奇珍异兽,每一只都能和祥瑞搭上边儿,各个都来头不小,但都比不得新进宫的文鳐鱼,能一气引来如此多贵客。 侍奉瑞鱼的宦官诚惶诚恐,而琉璃缸中的主角却懒得动弹,泉珃如今恢复了灵智,实不愿被一帮凡人小子围着指点,修为全无又无法离开,只能潜入水底,眼不见为净。 “云玦,它怎么都不动弹,莫不是病了?”有皇子如此问道。 “该不会是你来了,它就躲起来了吧。” “你唤它,看它还认不认得你。” 众皇子七嘴八舌怂恿纪云玦再与文鳐大战 分卷阅读68 一场,好让他们开开眼界。 纪云玦烦不胜烦,曲着手指叩响琉璃缸,“当当当,当当当,”见文鳐鱼还是没什么反应,纪云玦两手一摊,他也没法子了。 众皇子见无趣,也打算走了,就在此时,文鳐鱼突然一甩鱼尾从缸底窜了上来,“哗啦”一声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东陵世子就被泼了一身的水。 众人呆滞片刻,发出爆笑声,尤是没心没肺的五皇子笑得开怀,“哈哈哈哈,云玦,这鱼记仇,它认得你。” 纪云玦瞠目看向琉璃缸,文鳐鱼也正看着他,腹鳍在水中开合,神色挑衅。 好啊,小世子咬牙,这梁子是结下了,他伸手进琉璃缸中,就要逮它,可文鳐鱼滑不溜手,怎么也无法得逞。 东陵世子和文鳐祥瑞又打起来了,一众围观皇子纷纷起哄,宦官吓得魂不附体,在一旁苦苦求饶。 泉珃等得就是现在,司青宽不愧是被凡人供奉了两百年的伪仙,他的转世就算还是凡人,但其鲜血却能唤醒自己的灵智,再多喝一些,说不定,能突破咒术,恢复灵力。 她卯足了劲儿咬上纪云玦的手指,香甜的鲜血入口,鱼身一震,还没尝出味道来,就被一股大力摔在地上,她扑闪了两下腹鳍,没能飞起来。 人血并没有让她的灵力有半丝恢复的迹象,无水的旱地,她只是一条濒死的鱼。 纪云玦的手上鲜血淋漓,他疼得只哈气,看着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的宦官,没好气道:“还不将鱼放回水中?” 宦官得令,立刻起身托着文鳐,将它放回琉璃缸中,泉珃入水便又活了过来,拖着长尾游曳了两圈,但她的目的没有达成,心情不大好,又浅回缸底不动弹了。 围观的众皇族子弟在纪云玦将文鳐摔出琉璃缸的时候就已经安静下来,见他再次受伤,唯恐事情又要闹大,惹得皇帝责骂,此时面面相觑不知说些什么好。 “云玦,你没事儿吧,快,快叫太医啊,”五皇子使唤宦官去太医院,众人这才纷纷开口,关心起他的伤势来。 又是人仰马翻一阵闹腾,待众位皇子走了,灵囿才恢复了安静,侍奉文鳐鱼的小宦官被总管指着脑门骂了一通,又打了几板子,到了给文鳐鱼喂食的时候,他脸上还挂着泪痕。 “你没事儿吧,刚才没有被摔疼吧,那是东陵世子,可厉害着呢,在皇城中都是横着走的人物,惹了他,有你受得……” 小宦官絮絮叨叨的,也不知是在和鱼说话,还是自言自语,泉珃觉得对不住他,虽然不爱吃这些鱼食,还是勉强吃了两口,以示安慰。 “唉,你是祥瑞,他是世子,说起来你们两个都厉害,只有我……”后面那些自怨自艾的话,泉珃就不爱听了,自顾沉入水底。 新进贡的文鳐瑞鱼与东陵世子有仇,见面就掐这事,被当日在场的宗室子弟添油加醋一说,整个皇城的贵族少年都知道了,文鳐鱼被追捧一时,琉璃缸外宾客如云。 纪云玦虽也还会来,但不管文鳐鱼如何挑衅,他也绝不会将手再伸进琉璃缸中。 这鱼三番两次咬破他的手指,他还真不能将它如何,毕竟是进贡的祥瑞,代表皇权统治是为天意,代表天下太平,五谷丰登。若出了什么闪失,皇帝舅舅定不会轻饶了自己。 哼哼,等着吧,皇城中从来不缺新鲜玩意儿,东陵小世子看着琉璃缸中自在游曳的文鳐鱼,不禁冷笑,你总有被冷落的时候。 皇城中确实从来都不缺新鲜玩意儿,东陵世子在等着众人慢慢冷落文鳐鱼的时候,他自个儿头一个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泉珃被困在琉璃缸中心急如焚,凤衍此时也不知如何了,没有自己通传消息,凤玳会不会依然蒙在鼓里,仙界也不知是什么光景,袭击她的魔族好像还有同伙…… 她一筹莫展却无计可施,只能在这一方小小的琉璃缸中苦熬,等着灵力恢复的时候。 这一年的盛夏尤其炎热,太后年事已高,经不起暑热病倒了,太医院院正向来妙手回春,但这一次,苦药喝了不少却不见起效,皇帝为此忧心不已,遣了国师来作法驱疾,又将属水的祥瑞文鳐鱼搬进太后宫中镇着暑气。 泉珃这才又见着东陵世子纪云玦,当年那毛头小子已经长成了少年模样,和泉珃从前认识的司青宽只有三分相似,不同的出生就注定他们有不同的性情,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泉珃浮出水面,侧耳去听里间传来的说话声。 “年纪大了,总会有五病三灾的,这是常有的事何须担心,莫耽搁了你回东陵的行程,”病榻上的老妇焦心道:“打你十岁入京养在我身边,我就知道你没有一天不想回去,等了整整七年,如今你舅舅松了口,你怎地还推辞了?” 纪云玦的嘴抿成一条线,自幼时起,他就明白东陵和大疆的局势,东陵国日渐势弱,他被送来大疆当质子。 这么多年,他的皇帝舅舅想拿下东陵的心思从未停止,无非就是想师出有名罢了,东陵国中正在闹立储纷争,他此时回去凶险难料,也不愿就被舅舅当成出兵东陵的借 分卷阅读69 口。 但这些话他却是不能同眼前这位真心实意疼爱自己的老人说的,半响之后,他道:“外祖母,东陵也没什么大事,早几天回去,晚几天回去,有什么要紧,等您的病养好了,我再启程也好放心不是。” 嬷嬷欣慰道:“太后,世子多孝顺您啊,你就放宽心好好养病吧。” 太后看着自己的外孙,叹了口气,强撑着病体,笑了,“也好,难为你有这份心了。” 纪云玦亲手侍奉外祖母喝完了药,又将外头的趣事说与她解闷,等老人家乏了,才告辞起身,他已年满十七,早两年前就般离了后宫,另居一处了。 出了里间,他正好看见琉璃缸中的文鳐鱼,定定地站了一会儿,盯得泉珃心底发寒,还道被这凡人小子看出什么破绽来了。 不料,他只曲着手指在琉璃缸上敲了两下,深深叹了口气,“我和你,又有什么区别呢。” 第36章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太后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病况开始反复,纪云玦回东陵的行程再三耽搁,皇帝看他日日在太后榻前尽孝,倒也没说什么。 而泉珃虽忧心仙界诸事,却又无可奈何,她被关在这一方小小的琉璃缸中,也只有纪云玦会同她说说话,虽然他只是对着琉璃缸自言自语,常听得泉珃一头雾水,但文鳐鱼自己的烦心事也多,没工夫去探究这凡人的愁闷。 一人一鱼隔着一琉璃缸的水,四目相对都是阴郁不散的愁绪,这一点,倒还真是类同。 冬日一场大雪纷落而下,寒霜骤起,带走了病中老妇最后一口热气。宫中早有准备,有条不紊准备着德慈皇太后的丧仪。 养着祥瑞文鳐鱼的琉璃缸暂时被搬至僻静的偏殿。昏暗的室内,只有一抹亮光透过半掩着的纱窗打在地面上,泉珃悄声无息浮出水面,打量着那扇纱窗,她感知到了水的味道,外头应该是个池塘。 她一甩鱼尾,长长腹鳍一撑,半个鱼身都抬出了水面,就着一眼的功夫,估量出琉璃缸到纱窗的距离,正够她一跃而起,从半掩的缝隙中钻出去,只要进了池塘,就有机会游入河道,那回方外山就指日可待了。 泉珃激动地在琉璃缸中打了个转儿,四年的等待,终于被她逮着机会了。文鳐鱼憋足了劲儿,破水而出,巨大的腹鳍张开,如离弦的箭一般直射向纱窗的缝隙。 “砰”一声,她撞开了纱窗,幽静的寒潭近在眼前,如此要紧关头,被自由冲昏了头脑的泉珃,忘记收起她那巨大的腹鳍了,长长地腹鳍卡在窗框上,又是“砰”的一声,她被反摔回了地面上。 “完了,”在冰冷的地面上扑腾地文鳐鱼心如死灰,外面哭声震天,连侍奉她的小宦官都被调去帮忙了,这一时半会儿的,怕是没有人会来救她。 “啪嗒,啪嗒,”泉珃连跳了几下,又觉得徒劳,便干脆躺在地上省些力气,心里哀悼自己苦修了七百年,到头来竟然落得一个窒息而死,忒得憋屈。 就在此时有人推门进来了,他显然是看见了地上的文鳐鱼,迈步走了过来,脚步声一下一下四平八稳踩在地面上,踏在泉珃心头,她此时视线模糊,并看不清是谁,只觉得这凡人动作太慢,恨不得开口催促他快一些。 终于,一双微热的大手将她从地面上托起,放入了鱼缸中,泉珃这才活了过来,连连吐了好几个泡泡,好险,再迟一会儿,她就要去幽冥司哭诉冤情了。 “当当当,”有人叩响了琉璃缸,极为耳熟的频率,惊魂暂定的泉珃浮出水面,琉璃缸边站着一个神色郁郁的少年,他双目通红眼下乌青,看着文鳐鱼幽幽道:“你也想走了吗?” 来人正是纪云玦,泉珃在凡人皇宫中呆了五年,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显露自己通人性,这会儿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刚刚痛失至亲的少年明显一怔,却并未被吓退,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而落寞的苦笑一声,“罢了,我放你走。” 泉珃大喜,扬起腹鳍划过水面,这是她在这少年世子面前从未展露过的温顺。 “这宫里所有的池子都与杳池想通,而杳池的水是曲江引进来的,进了曲池,天南海北大江大河任君傲游,”纪云玦的目光看向虚空,思绪也跟着飘远,他声音低沉淡淡道:“我只能将你放进外头的池子里,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只要能出了这一方琉璃缸就是万幸,文鳐鱼激动地在水中打了转儿,这凡人可真是个大好人,不计前嫌的帮她,待逃出生天恢复灵力,必要回来好好报答他。 纪云玦吸了吸鼻子,刚要把手伸进琉璃缸中,突然顿住,神情犹豫,“那你可……莫在咬我了。” 泉珃忙不迭点头,若她能口吐人语,必有一番赌咒发誓。 少年双手拢着鱼身,将文鳐鱼带出琉璃缸,三两步走到门边,以手肘掀开挡风的门帘,泉珃只觉得寒风凛冽迅速带走了她体表的湿度,窒息感再次袭来,好在,池塘就在转角,下一刻她被放进了水中。 从温热的手掌脱离,钻入冰凉刺骨的池水中, 分卷阅读70 泉珃浑身一个哆嗦,只想深深潜入水底,但她还是浮上水面,回身去看那个少年。 少年蹲在池塘边,双手还保持着刚才拢着她的样子,指尖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红,他的前襟沾着些水渍,若是被有心人看见,很容易会将自己失踪的事怀疑到他身上。 泉珃在皇宫中呆了这些年,人间皇族的规矩也明白了些,这少年和她在方外山一样,都是寄人篱下,擅自放走了自己,肯定会给他惹来麻烦。 少年原本是盯着水面出神的,见放生的文鳐鱼又回来了,以为它后悔了,便道:“怎的不走了?盼着我把你捞回来?” 见他做势真要来抓自己,泉珃吓得立时钻进水中,方才那点担忧全然抛之脑后,一甩尾巴溜得影子也看不见了。 纪云玦自嘲般笑笑,转身大步离开。 大疆皇宫中的水道九曲十八弯,泉珃向来警惕,一路都沿着水道走,以假山和水草做掩护,倒是安全的寻到了一处大湖。 湖水幽深,鱼群众多,也不知是不是纪云玦说的杳池,泉珃先是兴奋了一通,但很快她就发现,这湖实在太大了,周围水道多是通向各宫殿的池塘的,还没等文鳐鱼找到通往曲江的入水口,她已经彻底迷失在四通八达的水道中。 更可气的是,杳池中养着那许多锦鲤,居然没有一条是启智的,她想问路都没地儿问去,人皇宫院,龙气十足,居然养不出一个天生灵物,实是罕见。 这也就算了,泉珃好歹还可以逆着水流,挨个儿找,好容易被她找到一个入水口,却发现根本出不去,文鳐鱼气得发狂,却无可奈何。 若寒冬时节泉珃的烦恼是因为无法离开杳池进入曲江,那么到了草长莺飞,春暖花开时节,大批鹈胡、鹧鸪这类水鸟回到杳池时,这点烦恼便没有保命重要了。 杳池上云舟如织,文鳐鱼躲在船下,小心避开猎食的水鸟,择了个水道,暂且离开杳池。 泉珃在水道中转悠了几天,寻到一处僻静的宫室,刚浮出水面想晒个太阳,就听见熟悉的说话声,她悄声无息藏进水草中听壁角。 “……难得清净几日,有何不好,多谢道长关怀。” 是纪云玦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这里,凑巧遇见了当初放生自己的凡人,泉珃连日郁闷地心情稍稍好转。 “世子从幼时起,就活得比旁人通透,也知世事不可强求,你与我门中颇有缘,何不随我一同回长天山修行。” 长天?泉珃自然而然猜到了长天门,这才反应过来,与纪云玦说话的,竟是个人修!她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按着她从前对人修避之不及的态度,应当即刻就走,但莫名的,她又想知道纪云玦会不会答应。 纪云玦低低笑了两声,“道长抬举我了,云玦一介俗人,担不起长天门厚爱。” 这就是拒绝了,他不去修道,便不会是修士,以后也不会是自己的敌人,泉珃有几分开心,但转念一想,他的前世受了凡人百年香火供奉,虽仙缘在身,这一世却不修道,那成仙一说便又飘渺不定了。 如此一来,泉珃也说不上自己的心情是喜悦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 送走了访客,纪云玦唤人取来茶果点心和鱼竿,准备闲来晒日,顺便随手放一杆。 他这才刚坐下,就见浮标动了动,讶异自语道:“我学姜尚钓鱼,倒真有愿者上钩。” 他抬起鱼竿,直钩上并无一物,一尾苍色花纹的文鳐鱼,在池中悠然现身,纪云玦见了她,眉眼舒展笑道:“我还当自己成了直中取鱼的真丈夫,不想是你来寻我了。” 在泉珃的记忆里,也曾见过几次世子明媚的笑容,那时他是天之骄子,但凡嬉笑怒骂皆是鲜活的少年意气,可现在,他虽在笑,神情温暖,语气柔和,但双眼中却空洞得毫无神采,这样的笑容,让泉珃不由想起了方外仙君。 “唉,你这蠢鱼不会是迷了路,连杳池都没寻到吧?” 水中的文鳐鱼摇了摇头。 “那就是,找着了杳池,却寻不到出口。” 文鳐鱼轻轻点头,纪云玦长叹一声,带着点玩味的口吻,“这可糟了,我现在自身难保,可没有法子帮你了。” 自身难保?怎么会呢,他不是皇族子弟吗?他不是管皇帝喊舅舅的吗?难不成他擅自放生自己,被发现了?然后皇帝就要让自己的亲外甥偿命? 水中的鱼儿被自己匪夷所思的念头吓坏了,在池中团团乱转,纪云玦笑呵呵道:“我都没急,你有什么可急的,你没地方去的话,暂且在这院子和我作伴好了,等我出去的时候,再想办法带你走。” 泉珃有些心虚得摆了摆尾巴,其实方才她是担心这世子会捉了自己,献给人皇将功折罪的,现在听他如此说,想来其中利害与自己无关,讨好似得在水中翻了个跟头。 纪云玦,你放心,等我恢复灵力,一定竭尽全力完成你这一世的心愿。 第37章 泉珃暂时是不会再回到杳池了,但她也没有闲着,在这一片宫 分卷阅读71 苑的河道中四处游曳,靠着听壁角,终于弄明白了少年世子为何独居于此。 东陵世子纪云玦虽说是到大疆为质,但他与寻常质子不同,虽姓纪,身上却有一半流淌着大疆皇族的血统,众所周知,他总有一日是要回东陵去继承王位的。 直到他长到十七岁,东陵王因狩猎时从马上坠落,受了重伤,国中立储纷争由此展开,原本大疆皇帝是想放纪云玦回去继承王位的,可因当朝太后病况难愈,纪云玦担心外祖母病体,便推迟了回国的行程。 就这么一个推辞,原本非他莫属的东陵王位成了一个三岁小儿的囊中物,他在国中的全部依仗,他的母后,从前的东陵王后,如今该称为太后了,垂帘听政把持朝堂,已经不需要他这个马上成年的儿子回国同自己争权夺位了。 况且,这本就是尊从东陵先王的遗诏,废长立幼于礼不合,大疆皇帝不痛不痒的申斥了几句,掌权的是自己的亲姐姐,到底比外甥更能让人放心。 将自己置于如此境地的是生养自己的母后,纪云玦心灰意冷听从圣召搬进宫廷中居住,就此画地为牢,足不出户。 泉珃弄明白了来龙去脉,却还没有搞清楚这和“自身难保”有什么关系,虎毒尚不食子,纪云玦再怎么也不可能性命攸关的吧。 不过这事儿搁谁身上都不好受,小文鳐倒真心实意为着少年世子掬了一把同情泪。毕竟在她看来,纪云玦已经被打击的有些痴傻了,不是自己同自己对弈,就是用直勾不挂鱼饵垂钓,再或者就是站在院子中仰天出神。 这哪里还是从前与她斗智斗勇的纪云玦,简直就是另外一个方外山仙。 就比仙君平易近人一些,温和一些,有人情味一些,恩,还有更好看一些,小文鳐仰头看着坐在池边看书的纪云玦,偷偷在心里加了一句,毕竟还得依仗他将自己带出去呢。 这一夜圆月如镜,泉珃在池中吐呐调息,试图以微弱的灵力冲击咒术,原本以为会和从前一样只是无用功,但今日,她却隐约摸到了屏障,这意料之外的惊喜,让不报希望的泉珃欣喜若狂。 或许不久她就能离开凡间了,而且顺带还能将纪云玦也一同带走。小文鳐难掩激动,在狭小的池塘中来回跳跃。 水花四溅声扰了纪云玦的好梦,他推开窗,看见跃出水面的文鳐鱼,它那薄如蝉翼的腹鳍在月华之下舒张,鱼身泛着水光闪闪夺目,长尾款摆似盛开的莲花,它一次又一次高高跃起,在空中回旋飞舞,灵气煞人。 也不知是什么兴事,竟让这条小鱼如此活跃。清风明月,灵鱼起舞,少年在窗下站了一会儿,嘴角不由挂上浅浅笑意。 不多时,院中的戏水声就消失了,文鳐鱼落回水中后,就没有再出现,纪云玦想,大约这小鱼儿是累了吧,他眨了眨眼,从前的狡黠在他如今淡漠而疏离的脸上一闪而过,少年世子回身,拿起桌上一盏油灯,迈出房门。 “三更半夜,扰人清梦,可不能轻易就放过你,”纪云玦接着灯火照亮池塘,笑嗔道:“还不出来认罚?” 水中清澈见底,何来文鳐鱼的身影。 泉珃此时已沿着水道离开了纪云玦的宫苑,方才她积攒的那一点儿灵力,竟从她身体中脱离了,正被莫名的力量夹带着顺着水流不知要往何处去,这乍起乍落的境遇,让文鳐鱼失去了理智,往日谨小慎微的脾气先放一放,她此时正甩着鱼尾奋起直追。 大疆宫廷中河道纵横交错,养着大大小小无数锦鲤,他们灵智未开不知文鳐鱼的不寻常之处,是以,即便泉珃如此来势汹汹,它们也不曾避让,依旧悠哉哉沐浴月光。 河道一时变得有些拥挤,泉珃好容易避开鱼群,顺着水流游进一处地宫后,周围光线骤暗,一片漆黑中只有缓慢的流水声。 泉珃在水中几个起伏,隐隐觉出不对劲来,河道变得极其狭窄,只能容一尾鱼通行,却约莫有一丈深,且这四周除了自己似乎并无活物。 逼仄的水道中,稍不留意腹鳍和鱼尾就会撞上坚硬的壁石,泉珃缓缓游动,大气也不敢出,灵力被夺得怒气已消大半,她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前方水流往一处坑洞涌去,泉珃在坑洞附近的水道中打了个转儿,准备回去,忽觉身后鱼尾被水草似的东西轻轻扫了两下,小文鳐下意识回首,发现水道中多了一缕头发,循着墨发往上看,但见那水流涌聚的坑洞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女子。 女子玉臂交叠搭在洞口,探出了上半身,笑眯眯地望着文鳐鱼,“哎呀,寂寞了千年,终于有生灵闯进来了。” “你是何人?”泉珃躲开水道中如触手一般的墨发,退后了几步警惕地看着女子。 女子笑容一僵,再笑起来时便带了几分落寞,缓缓道“我是氐人国帝姬,绮姝,”原本被墨发倾覆的脸颊后倏然张开鱼鳍,在昏暗的地宫中,一开一合散发着微弱的金芒。 古籍上确有记载鲛人皇族的鱼鳍带有金芒,泉珃信了五分,方才她言“寂寞千年”,看来这位帝姬在氐人国破前就被拘禁于此了,想到鲛人族如今的光景 分卷阅读72 ,泉珃神色一黯,开口问道:“帝姬缘何流落至此?” “不知道啊,”绮姝帝姬懒洋洋地支着下巴,“意识苏醒之后就被困在这口井里了,唉?小家伙,你是文鳐鱼吧,我从前在东海见过你们族群,你怎么会在这里?”比起自己境遇,她显然对泉珃更加上心。 依着这位帝姬方才的神情,她应当是知道元朔之战时鲛人一族的惨况的,贵为一国帝姬,却在暗无天日的地宫中拘禁了一千年,连死都无法超脱,她说的不知道,大约是不愿提起吧。 泉珃有些心酸,想鲛人本该畅游四海,如今这位帝姬的神魂却被封印在一口井中。 “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咒术的味道,”绮姝帝姬打断了泉珃的思绪,她撑着胳膊抬起上半身,往泉珃的方向探过去,突然,古井四周的水道骤然亮起,光符交错形成一张网,将鲛人逼回到古井中。 泉珃大吃一惊,地宫中的水道如此奇怪,原来是一处阵法。难怪这座皇宫分明有龙气,却无任何生灵启智,敢情都被这阵法夺走了灵力。 如此想来,泉珃不觉后怕,要不是阴错阳差,咬破纪云玦的手指,自己怕是要浑浑噩噩老死在凡人皇宫中了。 鲛人帝姬回到井中,只不高兴的略皱了皱眉,继续道:“缚灵咒,竟然还有人修会这个咒术。” “缚灵咒?帝姬确定我中的是缚灵咒吗?”泉珃问道。 绮姝睨目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确不确定,你都是中了咒术的,你还有法子解开不成?你能解开,就不会到我这儿来了。” 泉珃一听,这帝姬这么说话,好似懂得其中法门,讨好道:“如此说,绮姝殿下有法子解开我身上的咒术?” 绮姝娇哼一声,回身靠在井壁上,撩起胸前一缕长发在手中把玩,“我帮你解开,有什么好处?” “小妖虽不才,却也修行了七百余年,或可助殿下破开封印,重返南海。” 绮姝把玩头发的手顿了顿,打量了几眼泉珃,噘嘴嘟囔道:“才七百年的道行,若你破不开封印,我岂不是白费力气。” 泉珃有些急切,却也未将方外山的事与一个初次见面的妖说,焦躁地在水道中上下打转,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能说服这位帝姬,“请殿下相信我,待小妖破除咒术,必定倾其所有为您解除封印。” “哎呀,急什么,我和你开玩笑呢,”绮姝眉眼弯弯,笑嘻嘻地说:“你我同为水族,怎会见死不救。” 她冲泉珃招手,“过来,我帮你。” 泉珃激动地连连道谢,轻摆鱼尾靠了过去。 绮姝果然没有骗她,虽然她只剩一道残魂,而且还被封印了千年,却依然有着强大的力量,帮泉珃一步一步解开身上的桎梏。 束缚在文鳐鱼周身的咒符缓缓浮现,最后消失在水中,压在身上的千斤重担在此刻卸下,泉珃只觉浑身轻松,恨不得一展羽翼直上九天。 “别心急,现在你还虚弱,好好休息几天,灵力就能恢复了,”绮姝看着在水中游曳的文鳐鱼,笑得一派温和。 “多谢殿下,”泉珃这会儿是真心实意地道谢,“待我休息好了,就为帝姬解开封印。” “无妨,”绮姝眯起的双眸中透过一丝精光,语气陡然转冷,“我另有一个办法。” 恩?什么?泉珃察觉到她的语气有异,但还来不及作出反应,绮姝飘散在水中的长发堵住了退路。 “你!你要干什么!”文鳐鱼惊恐地躲闪从四面八方延伸过来的长发。 卸下面具的鲛人族帝姬露出了她的真面目,长发如锁链一般紧紧缠住文鳐鱼的鱼鳍和鱼尾,她狰狞地笑道:“你不是说,愿意倾其所有吗?何必麻烦,将躯壳借给我就好了。” 第38章 纪云玦静立在庭院中,望着假山上一丛菖兰出神。 池塘中的文鳐鱼已经两日不见踪影,从前它也会沿着水道游出去玩耍,只是那晚它失踪的突然,少年难免有些不安。 随侍走过来,轻声道:“世子,国师来了。” 国师是皇帝舅舅的亲信,也是长天门的高徒,自从自己搬进皇宫,这还是第一位访客,纪云玦低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收回思绪,“请去茶室吧。” 茶室的窗外有一片竹林,阳光透过竹叶,光影斑驳洒在棋盘上,清风吹拂,竹叶沙沙,这样的午后,安静而祥和。只是对面正坐的少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国师落下一子,笑道:“某不请自来,打扰世子清静了。” “国师是贵客,”纪云玦将手中的黑子落定,“云玦自当扫榻相迎。” 国师看了看棋盘,又看了看少年,笑了,“世子承让。” 纪云玦这才发现自己输了,摇了摇头,“技不如人,让国师见笑了,”说罢便动手整理棋局。 “世子方才走神了,”国师一语挑破。 纪云玦莞尔,他不确定这位不涉朝政的国师是皇帝派来试探自己的,还是代表长天门来为自己提供“出路”的, 分卷阅读73 亦或是两者皆有,他直视对方,并不开口。 少年目光清澈,仿若心如明镜,国师亦大方与之对视,含笑道:“我观世子如今的棋路,进退得当从容不迫,如此风轻云淡,颇有隐士风范。” “国师从前不是常说道法自然,云玦近来稍有感悟罢了,”纪云玦理好了棋局,将装着白子的陶瓮拿到自己这边,做了个请的动作,让对方先落子。 当年长天山太上长老四处行医,走到温泉行宫附近时,正巧遇上树妖横空现世,长老匆忙进山诛妖,却迟了一步,那妖物早已伏诛,虽没有与诛妖的高人碰上面,却叫他发现了一位颇有仙缘的小童。 太上长老爱才心切,想收小童做关门弟子,奈何这一位却是来头不小的天潢贵胄,东陵世子。 世子年纪虽小,却极有主见,可见皇帝和太后并没有一味的宠溺他,小世子大病初愈,脸色稍显虚弱,但谈吐有礼,回绝了长老的好意。 再到后来世人皆知,东陵世子的王位落空,他在皇族宗室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人生大起大落,深受打击,以至于固步自封再不过问朝政。 那一次,长天门中派了同辈师弟再同东陵世子传达了太上长老的意愿,依然被回绝。 直到今天,咬死了不入道门的东陵世子在经历如此一番世态炎凉后,终于要松口了么,国师不禁喜笑颜开,即便接下来的棋局他都溃不成军,也依然笑呵呵地毫不在意。 突然,一个小道士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国师,不好了,伏妖阵有异动。” “什么?!怎么回事?”国师立刻起身,因动作幅度太大,使得棋盘偏移了位置,棋子落了一地,他抱歉道:“事发突然,望世子勿怪。” 纪云玦在皇宫中住了八年,从未听说什么伏妖阵,但见国师神情严肃,如临大敌,不是追问此事的时候,他略一欠身,道:“国师请便。” 国师和小道士匆忙而去,纪云玦走到池边四下一观,还是不见文鳐鱼的身影,心中便生出几分不安。 这尾小鱼与别个不同,它通人性还有几分聪明,当初又是作为瑞兽进贡给皇帝的,是以纪云玦从未将它作妖物看待。 但现在却容不得他心存侥幸,宫中有伏妖阵,他到今日才知道。阵法异动,大约是捉到妖物的意思,那么文鳐鱼失踪的这两日,很有可能是误闯了这伏妖阵。 就在纪云玦焦急万分的档口,一尾翻着白肚的鱼儿出现在水道中,少年一看,连忙走过去,一脚迈进水中,两手拢着半死不活的文鳐鱼,将它翻了回来,“你还好吧?要紧吗?” 不用文鳐鱼作何反应,纪云玦已经看见了,血红伤痕遍布鱼身,似是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少年愈发肯定心中猜想,又不知该怎么办,开始懊悔自己为何不早早修了道,此时或许还能救它一命。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一手扶着水里的鱼,一手从怀中抽出了一把匕首,他看看奄奄一息的文鳐鱼,一咬牙,一狠心,在自己的左手手掌上划开了一道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纪云玦将匕首扔到一边,右手托着文鳐鱼的鱼首,左手的鲜血漱漱流入它的口中。 泉珃好容易从那出尔反尔的鲛人手中逃脱,也不知怎么回到纪云玦的庭院中的,等她恢复神志时,已经化出了人形,横倒在略显拥挤的水道中。 而一脚踩在岸上,一脚踢进水中的少年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左手上的鲜血滴答滑落。 口中血腥之气弥漫,小鱼妖舔了舔唇角,正欲开口,却见少年世子脸色大变,以为自己吓坏了他,忙道:“别怕,我不吃人。” 纪云玦的脸涨得通红,迅速将目光移到一边,压着声音提醒道:“衣服,你没穿衣服。” 哎呀,真是太大意了,方才是无意识恢复人形,她忘了将衣服变出来,泉珃撩起水流覆盖在身上,从水道中站起来时,她已穿了一件样式简单的劲装。 “纪云玦,你怎么不害怕?”泉珃奇怪问道。 除了耳尖还带着点红晕,少年的脸色已然恢复如常,闻言撇嘴道:“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妖嘛,又不是第一次见。” 泉珃心说,这凡人还挺有见识,还想再问两句是在哪儿见的别的妖,手腕就被他大力一扯,踉踉跄跄跟着进了屋子。 关上门,她刚要开口,少年转身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只闻外头有人说话:“世子,不知宫里出了什么事,各处都有禁军把守,小人无法探听到消息。” 这是刚才被他使唤去打探消息的随侍,少年轻咳了一声,“无妨,你下去吧。” 随侍应声退下,纪云玦对泉珃道:“除了变幻人形,你还会什么?可有法子从这宫里出去?” 泉珃笑道:“自然可以,等我休息一晚,明天我带你出去。” 纪云玦微怔,莫名的情绪在眼底一闪而过,“我不走,你若能出去,就尽快离开,免得夜长梦多。” “那怎么行?”泉珃自认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妖,虽然方外让她报恩时,她不情不愿 分卷阅读74 ,可这一回不一样,自己能恢复灵力,全是因为纪云玦以血相救,她不能就这么丢下他,“你别说你不想走,我不信。” 少年苦笑,早前他将这尾通人性的小鱼,当作无声的知音,偶尔会吐露真言一舒心中郁忿,不想有一日,她居然会化成人形站在自己眼前,拿着这些话反将一军。 更奇怪的是,他竟不觉得恼怒,大抵是因为,他真的受够了人情淡薄,世间一切凡与权力沾边,就变得冷漠而无情,所以,只这一点点温暖,便让他觉得有些眼热。 当然想离开这里,天高海阔何处不自在,为何要将自己禁锢在这一处“牢笼”中,但他不能走,至少不能现在走。 这份心意,他只能心领了,纪云玦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一心要带自己离开的鱼妖说:“你误闯伏妖阵,惊动了国师,长天门的道士修为高深,用不了多久就要找来了,再不走,你就走不了了。” “这有何惧?”泉珃拍着胸脯无所畏惧,虽然她对人修的手段还有些怵,但她不愿再纪云玦面前露怯,“那些贼修才不是我的对手。” 方外山的道士有多厉害,纪云玦无从得知,但他显然并不相信小鱼妖所言,而且他也另有办法离开这里,“我和你不一样,我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消失在深宫之中,放心吧,用不了多久,我就能离开这里了。” “离开这里?”泉珃想到了什么,高兴道:“你能回东陵了吗?” 纪云玦摇头,“去长天山,入道门。” 泉珃沉默了,鼓起一侧脸颊,有些失落。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纪云玦察觉鱼妖情绪有变,问道。 泉珃摇摇头,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没有,这本该是你要走的路。” 虽然在她看来,司青宽和纪云玦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毕竟他是他的转世啊,还受着凡人百十年来的香火供奉,最后不管如何,他都应该会去修仙的,虽然修士与妖是天然的敌人,但他心地这么好,应该不会滥杀。 这么想,泉珃心里就舒服多了,“恩……等你入了长天门,我可能就不能去看你了,你要多保重。” “为何不来看我?”纪云玦问道,对外那副淡漠疏离的神情收了起来,幼时那肆意鲜活的一面又出现了,“我可救了你许多次,话本上不都说你们妖是知恩图报的吗?怎么,想赖账?” 这令人牙疼的口气,怎么这么像府上的老仙君,泉珃咧齿一笑,抬手抚上纪云玦的头顶,在他还没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轻轻一扯,拔了一根他的头发,仔细收起来,“好,有了你的头发,上天边我也能找到你。” 纪云玦揉了揉自己的头皮,心中懊悔,从前怎么没对这文鳐鱼多读几句圣贤书,好叫她知道,青丝寄情是不能随意赠人的。 泉珃的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且为了安全,纪云玦也不放心让她堂而皇之都天上飞走,两人商定小鱼妖从杳池的入水口去往曲江,到了外面,应该就不会再被伏妖阵察觉了。 虽然泉珃私心里觉得,伏妖阵异动,是被那尾奸诈的鲛人作出来的,与自己无关,但看少年忧心忡忡的样子,不多话了。 纪云玦支开随侍,送泉珃到了池边,看着她倏然化作文鳐的样子钻入水中,再目送她沿着水道离开。 “纪云玦,你要多保重啊。” 少年失笑,也就是她口口声声喊着自己的名字,天下无不散宴席,相伴多年,还是将她放归四海了。 第39章 不过几年未归,看着熟悉的草堂遥立在方外山顶峰,真恍如隔世般的怅然。 泉珃推开大门,走过游廊,看见庭院中一个少女的背影正临水自怜,她迟疑道:“沭桃仙子?” 少女转过身,正是焦明族的四公主,沭桃女仙,她看见泉珃立刻跳起来,惊喜道:“妖君回来啦。” 书房中的青瓷菡萏杯听见声响,驾着云出来,看见泉珃站在庭院中,不禁落泪,“泉珃小友,你可回来了,可担心死小生了。” 他这一哭,沭桃仙子也是眼眶红红,泪光闪烁,泉珃顿觉头大如斗,“清酌,哎呀,你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琮夜呢?他怎么不在?” 清酌一边拭泪,一边哽咽道:“琮夜担心小友,自去都广之野探问消息了,尚未归来,你一去数年,凤玳仙子的事可是妥了?” 沭桃最关心的也是此事,但她性子怯懦,没胆子回仙界打探消息,只躲在方外山,想着泉珃或是琮夜带消息回来,她用期盼的目光望向泉珃,后者则一脸黯然失色。 “我还没有找到凤玳的下落,中途遇到了魔族,战之不敌,中了算计。” 沭桃脸色唰地白了,清酌也吓得不清,“怎么,怎么会遇上魔族小友可受伤了?” “此事说来话长,日后再与你们细说,既然两位无事,我这先去都广之野找韶央女君。”泉珃本就是先回来看看方外山有无异状的,当下便打算走了,忽而想起什么,问道:“方外仙君可曾回府?” 分卷阅读75 清酌也焦急的不得了,摇头道:“没有,泉珃小友放心,小生定守好仙府,待主人回来,就请他去仙界帮你们。” 等泉珃赶到都广之野时,主君府的仙官说韶央女君和翎弋已经去往焦明岛了。她这又匆匆赶往焦明,半途遇上南洚,听说三岛十洲众仙皆知焦明王入魔的事,长琴仙君已往凤岛为凤王治伤,他是被东王公指派去凤岛帮忙的。 当时魔族跟了她一路,还是自己略施小计才诈得对方露了马脚,魔族明显是冲着凤玳去的,此事还是与长琴仙君说为好,泉珃便改了口与南洚一道去往凤岛。 两人到了凤岛的时候,忽听声声凤啼悲鸣响彻长空,南洚脸色骤变,悲痛道:“凤王身归混沌了。” 泉珃一脚没有踩稳,摔倒在地,南洚急忙去扶,“泉珃,你没事吧?” 泉珃唇角紧绷,脑中一片空白,无法想象凤玳知道此事后,会作何反应,她没有回答南洚的话,闪身化作一道光影,直射向九凤台的方向。 她在凤岛横冲直撞,很快就被愤怒的凤卫拦了下来,“何方妖孽,竟敢擅闯凰族圣地!” “我乃方外山仙府掌事,有要事面见长琴仙君,请诸位放行。” 凤卫相视一眼,横在泉珃身前的长戟并未收起,正色道:“可有明证?” 怎么个明证,凰族中只要阶品高一些的仙都认得她,可偏偏拦住她的是低阶的卫兵,泉珃心急归心急,却也知凰族才失主君,此时硬闯是为不敬。 而凤卫首领却将她急切错当成了心虚,“好个猖狂的妖孽,竟敢冒用方外仙君之名,善闯凰族圣地,来人,速将她拿下,压入地牢。” 面对一干手持长戟,气势汹汹的凤卫,泉珃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因纪云玦的鲜血而恢复的几成灵力,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此时若再战,肯定力有不怠。 就在双方将要拼杀起来的时候,落在后头的南洚终于赶上来了,“诸位请慢,这位是方外山的掌事妖君,与凤玳长公主亦是好友。” 凤卫不识泉珃,倒认得南洚,见他开口,便收起兵器,对泉珃施了一礼准备放行。 “何事喧哗?”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原来是方才的动静惊动了仙宫中的诸仙,派了人出来探问,只见一紫衣女仙翩然而至,待她看清来客是泉珃和南洚后,神色一松,“泉珃,你来了,”话一出口,眼中水光点点。 她一出现,凤卫皆肃穆行礼,尊称“殿下”,堇乔颔首,命他们退下。 “堇乔,”泉珃上前,握住她的手,见她神色凄苦,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紧了紧手,道:“快带我去见长琴仙君。” 堇乔以袖拭泪,“长琴仙君正在醴泉殿中,请随我来。” 泉珃当日离开方外山后,琮夜虽气得跳脚,却也无可奈何。清酌一直是个软性子,又是个器灵,担心归担心,身无修为,无法离开仙府,沭桃则一直哭哭啼啼自怜自艾。 三人大眼对小眼只能在府里干等,琮夜耐不住性子了,便独自跑到都广之野去搬救兵,别看凡间已经过了三载,仙界这才过了短短几天,正如他所料,焦明王入魔尚未在仙界传开,三岛十洲一派祥和平静毫无波澜。 幸而长琴和陆压此时都在都广之野,正同韶央一起清查灵谷泉眼,琮夜将凰族和焦明族的争端一说,三位仙君当即便传信四方,赶赴凤岛。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凤王的伤实在太重了,便是修为高深如长琴和陆压也无能为力。 泉珃和南洚跟着堇乔往醴泉宫走去,一路上遇见的仙娥、凤卫无不神色哀痛,气氛沉闷而压抑,堇乔好容易调整好情绪,说:“长琴仙君和陆压道君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但……主君的伤实在是……”她不禁又哽咽起来。 泉珃心里也不好受,挽着她的胳膊,低声说了句,“节哀”。 堇乔吸了口气愁眉不展,继续道:“两位仙君正在给衍弟疗伤,他前些日子也受了伤,待愿会好消息。” 她没有提起凤衍是因何受伤,或许是看在与绯霜往日交情的份上,不愿背后说人短,毕竟此事疑点重重,尚未有定论,但泉珃却不得不问,她道:“绯霜呢?她可曾出现?” 堇乔摇了摇头,此时,不远处一座宫殿中传来压抑的争吵声,伴随着桌椅倒地的声响,三人顿步,一齐看过去。 堇乔有些尴尬,只能解释道:“主君突然离世,诸位长老悲痛难忍,一时难以自控。” 南洚和泉珃自然能理解,三人继续向前,到了凤衍的宫殿。 殿外的廊柱下,蹲着一位劲装少年,他垂着头,正烦躁地撸头发,听见脚步声,抬头望了过来,原来是韶央女君座下的老虎仙,翎弋,他看见泉珃,立刻起身走了过来,问道:“妖君,你可有方外仙君的下落?” 泉珃一怔,难道长琴和陆压两位仙君也无法治好凤衍的伤?她不说话,翎弋也懂了,神色隐现失望。 南洚说道:“翎弋君请先让我们看看凤衍殿下的伤势吧。” 翎弋默然点头,让开了路,跟着他们 分卷阅读76 三个一起走了进去。 殿内,只有长琴仙君一人,陆压,韶央和琮夜去了焦明岛,焦明王入魔毁了大半座宫殿,连自己的长子都没有放过,此时,那边的状况只会比凰族还要混乱。 凤衍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神色安详,若不是双唇泛着灰白色的死气,到觉得他只是睡着了,而不是身受重伤。 泉珃对长琴行了一礼,问道:“长琴仙君,凤衍他现在伤势如何?” 长琴叹了口气,说道:“凤衍的魂魄被打散了,现在他的体内只剩下一魂四魄,所以才无法醒过来。” 众人一听皆肃然,翎弋追问道:“仙君,那是不是将他的魂魄都找回来,他就可以醒了?” 长琴点头,脸色却没有好转,“是这个道理不错,但因魂魄不齐,剩下的一魂四魄并不稳定,随时都会离体。” “就没有办法,稳住衍弟的魂魄吗?”堇乔急切问道。 泉珃脑中闪过一丝念头,就听长琴道:“有是有,但据我所知,能保神魂不散的两仪百丈印好似已不在方外山了。” 众人看向泉珃,她点头,说道:“是,千年前被林灼仙君借走了。”此前龙族也曾来借过这件宝物,可那位林灼仙君已难觅仙踪了。 “林灼仙君好像是都广之野的前任主君吧?听闻他已隐世,不知翎弋君可知道他的下落?”南洚一边说,一边去看翎弋。 翎弋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他焦躁地撸了撸头发,似是在努力回忆,然后垂下肩膀,丧气道:“主君没有和我说起过这位仙君。” “仙君,还有其他的法子吗?”堇乔问道。 “以建木,若木,扶桑三种神树的枝叶作阵法,将凤衍封在其中,此法可保他三年神魂不散。” 上古神树都和神君一起成为传说之物了,现在的三界哪里还有这些神奇之物,泉珃、堇乔、南洚三人俱是语塞,但翎弋却松了一口气,“若是枝叶,我可以去求女君。” “果真?都广之野中当真有这三种神树的枝叶?”长琴仙君本也不报希望,却听翎弋如此说,大喜道:“凤衍是凤玳的弟弟,亦是我的晚辈,若都广真有神树枝叶,我榣山必会重礼相谢。” 韶央女君很快就回复了长琴的传信,说道都广中却有这三种神树的枝叶,是当年林灼仙君留下的,存放了万年之久不知还是否有效,但现在是管不了这么多了,几人将昏迷的凤衍带到了都广之野。 林灼仙君留下的三种神树的枝叶,是三个面目相似的人偶,情况紧急也顾不上许多,长琴仙君作法布阵,以神树木偶做阵眼,将凤衍的身躯和剩余的魂魄一同封进了冰棺之中。 因堇乔也在场,长琴仙君没有直说他不放心将凤衍的冰棺放归凰族,便另寻了借口,将冰棺存入都广之野的句芒神殿。 等一切料理妥当,泉珃跟随韶央,长琴等人走出神殿时,她的目光瞥过墙上的一副挂画,画上的古树正在舒展枝叶,艳红如火烧云一般的花朵迎风而舞。 第40章 从句芒神殿出来之后,泉珃一直心神不宁,没有留意脚下,被绊了一跤,堇乔扶了她一把,关切道:“泉珃,你没有事吧?” 走在前面的长琴和韶央回过头来,也发现泉珃面色不佳,韶央伸手探上她的手腕,沉吟片刻,问道:“小妖君,你身上怎么会有咒术的痕迹?” 这一路,泉珃先是忙着赶路,再又一颗心都悬在凤衍身上,倒还真没有时间,将自己被魔族偷袭的事交代清楚,她站起来将此前去寻凤玳,被魔族尾随偷袭一事说了一遍。 “这么说,此次焦明族和凰族都是遭了魔族的算计,他们还想对凤玳下手。”韶央眉头紧蹙,有些不解,“为何要对五方神鸟下手?” 堇乔似想到了什么失声惊叫,引得几人都看了过来,她捂着嘴,惊慌道:“绯霜?!之前族人说是绯霜伤了凤衍,我还不信,可连焦明王都入魔,会不会,她也……” 韶央道:“绯霜与凤玳素来不合,但都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而已,若说她真存了什么害人的心思,我是不信的。” “但就怕沾染魔息后,性情大变,身不由己啊,”长琴长叹一声,“就如同凤玳当日火烧灵谷,焦明王入魔重伤长子,他们都失去了理智。” 仙界如今对魔族知之甚少,但从凤玳沾染魔息,以及焦明王入魔之后的情形来看,长琴所言,却有道理。 “女君,请女君让我去捉拿绯霜,上天入海,四海六合,我一定要将她找出来,”翎弋眼含怒意,斩钉截铁道。 “小弋,你的心情我明白,”韶央不赞同地看着他,“但此事关乎魔族,危及三界,你不能单独行动。” 翎弋还待再说什么,却被南洚打断了,“女君说的是,事关仙界安危,我这就回去禀报师尊,魔族每一次现世,都能搅起腥风血雨,必得小心提防。” “我也要回去向诸位长老复命,”堇乔拭干眼泪,“既是魔族挑拨,我们五方神鸟可不能因此失和,中了他们的奸计。” 分卷阅读77 “确实如此,”长琴赞同道:“方外仙君曾和我说,当日在灵虚宫中出现的魔族是上古魔帝的四将之一,并不是所有的魔族都能被镇压万年不散,我们还曾心有懈怠,但现今以妖君遇袭一事来看,苏醒的魔族已然有上下等级之分,或还会诱仙坠魔,此事非同小可。” 韶央点头,“他们再三出手,我们却一点踪迹都找不到,实在可恨,”她对泉珃道:“小妖君的伤还未痊愈,且先在我这里休养几日,再回不迟,另外还请妖君想想办法,能找到方外仙君就再好不过了。” 敲定了所有的事,南洚和堇乔驾云离去,韶央和长琴还得去焦明岛,陆压道君及三岛十洲大半的仙族都还在那里。 翎弋想去找绯霜的想法,被韶央驳回,他心中有气,闷声不吭地将泉珃安置到别院后,掉头就离开了。 上回凤玳沾染魔息火烧灵谷后,她们也是被安置在这处小院中的,算算日子,凤玳闭关已近半月,长琴说这几日是她涅槃的要紧关头,凰族中的事有他这个做师父的帮忙打理,打消了泉珃去寻凤玳的念头。 泉珃倒在床榻上,分明此时已经累的要命,脑子却依然转个不停,东想西想,这就又想起了句芒神殿中那副画,古树花开灿若云霞。 她太熟悉不过了,花木熠的本体就长在归一谷的泉水边,她在那里启智,化形,日日照着看,看了五百年,绝不会认错的。 为何神殿上挂着师父本体的画像,花木熠,花木熠,泉珃脑中叨叨着师父的名讳,翻来覆去的念,电火时光的一瞬间,她突然想到,林灼,木熠,他们的名字如此相似,师父她,不会就是都广之野的前任主君,林灼吧。 这个念头出现泉珃脑中,她便再无法再静下心来睡觉了,跳下床榻,开门跑了出去,按着记忆中的路,左拐右拐穿过一片树荫小径,看见一片被栅栏围起来的小树苗,就是这里。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快步走到栅栏边,扶着木栏,高声喊道:“仙官~仙官~”她太着急了,呛了一口气,猛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咳……” 一道仙力袭来,泉珃被推出去一丈远,她欣喜抬头,就见那位与师父长相酷似的男子站在围栏的另一边,看向她的眼神略带厌恶,“是你?有何贵干?” “仙官……”泉珃正欲上前,却被他制止道:“就站在那里,我听得见。” “好好好,”泉珃唯恐他离开,忙不迭退后了几步,大声问道:“仙官,请问你可认识花木熠?” “不认识。” “那林灼呢?你可认识林灼?” “废话,那是我们都广的君主,”男子不耐烦道:“小妖,你若再问些废话,我可没有时间奉陪。” 泉珃想问的最后一个问题到了嘴边,却改了一句,“仙官可知句芒神殿中那副古树画像,所绘为何物?” “那是主君的本体,神树若木,”男子虽不耐烦,却如实相告。 果然如此,泉珃心中五味杂陈,对着男子躬身行了一礼,“多谢仙官告知,小妖告退。” 来得匆忙,走得莫名,男子觉得被小妖耍了,有些恼怒刚要发作,忽而反应过来,冷漠的神情破冰消融,他的身形倏然从原地消失,下一瞬出现在泉珃眼前,追问道:“你是不是在其他地方见过若木?” 师父的本体竟是上古神树若木,泉珃吃惊不小,虽不知她为何要避开仙界隐居妖域,但这是师父的意愿,泉珃连忙摇头打算糊弄过去。 “你是不是见过一个与我面容相似的人?或者仙?妖?” 小妖闷哼不语,眼珠子却转来转去,神情躲闪,到底还是个孩子城府太浅,这就被男子看出破绽来,“她现在是叫花木熠吗?若我猜得不错,与我长相相似的人,她是我的妹妹,你见过若木,那也就是见过林灼仙君了,他和我妹妹在一起吗?” “你是方外山来的,难道仙君和我妹妹都在方外山吗?奇怪,我之前也去方外山找过,没看见他们啊?” 男子一边说,一边看泉珃的眼神也开始不对劲了,扳着泉珃的肩膀左看右看,又是疑惑又是惊喜,“你多大了?该不会你是他们的……” 泉珃越听越觉不对劲,连忙打断他,“不是,我不是我师父生的。”一语道破玄机,想瞒也瞒不住了。 男子“哦”了一声,收回了手,“长得确实不太像。” 泉珃一头黑线,她师父花木熠的本体可是棵树,林灼仙君曾任都广主君,应该也是花木仙,怎么可能生出她一条鱼来。 “仙官啊……” “叫师伯。” “……”泉珃硬着头皮叫了声,“师伯。” “我师父她可能不想叫仙界的人知道她在何处,她也未从未与我说过仙界的事,我也是刚猜出来的。” 男子心领神会,叹道:“我知她的性子,不会与旁人说起的,”他搓了搓手,试探道:“那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们?” 这位师伯的前后态度,可真是判若两人,泉珃省视着他,迟疑了一会 分卷阅读78 儿,纠正道:“师伯,自我启智起就是师父一个人带着我,并没有见到过林灼仙君。” “那……你怎么会见过若木……”男子疑惑不解。 泉珃回答:“我们住的地方有一棵这样的古树,”她现在也不敢肯定,这到底是不是师父的本体了。 男子目光放远,眼底似乎飘过许多思绪和猜想,他激动的情绪淡了一些,化作低低的一句“哦,这样啊。” 泉珃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他再说下去,她私心里是希望这位仙官能带自己穿过屏障,回到苍梧之野的。 不管师父是不是若木,是不是仙族,她肯定与林灼仙君有渊源,若能查到两仪百丈印的下落就更好了。 泉珃周身灵气紊乱,像是之前灵力消耗过度的缘故,与故人相见,也不急于一时,男子便嘱咐她暂且休息几日。 琮夜是隔了三日才到都广之野的,泉珃的灵力修为已然恢复,他还是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两眼,幸灾乐祸道:“早说了让你不要出去,非去,险些着了魔族的道了吧。” 这一回,凰族和焦明族的事还是琮夜跑到仙界来揭破的,说起来他还是个大功臣呢,泉珃也不是拎不清的妖,知道当日琮夜劝她莫要揽事,也是为着她好,就是嘴巴欠了些,刀子嘴豆腐心,她呲牙一乐,“是是是,还是琮夜大仙聪明能干。” 难得鱼妖没和他抬杠,还大大方方的捧了自己,琮夜仔细看着她欢实的笑脸,确定她没有说反话,得意地晃了一下脑袋,就和泉珃八卦起来,“啧啧啧,焦明族这次是元气大伤了……” 焦明王入魔后六亲不认,伤了自己的长子不说,还杀了许多同族,使得族中的平民对王权信任跌入谷底,焦明族经历此番劫难,定要重新洗牌,推选新王了。 琮夜看不惯焦明王长子,谁让他算计方外山来着,对此情形那是津津乐道。 “焦明岛现在乱是乱了些,但好歹安全了,各仙君都差点拿筛子筛过一遍了,也就只有焦明王一个人入魔,真是奇怪了,对了,还失踪了个公主,那个公主挺可疑的。” 提起公主,就不得不提到另外一个住在方外山焦明族公主。 琮夜扔了果皮,拍拍手,“该叫那个桃子回去了,整日哭,那金豆子比池子里的水都多。” 第41章 一不小心,就把师父的老底给揭了,泉珃怎么也不敢招呼都不打,就将便宜师伯带回去认人。 她拿出传信的飞羽,正好抓个壮丁,让琮夜用仙术把传信送去苍梧之野,听到泉珃还要去一趟妖域,琮夜磨牙,“仙君不在你就偷懒,方外山那么多活儿,就知道使唤我和清酌忙东忙西。” 清酌老实性子,让他一天忙到晚,泉珃尚存愧疚,但这个好吃懒做的花仙是怎么回事,也就是心血来潮看一会儿凡人的祈愿罢了,还指望他做什么事儿啊,但人家就能颠倒黑白,混说一气。 最后,泉珃还是许诺回去带他下山玩儿一趟,琮夜才揣着满肚子窃喜,装着一脸不高兴,磨磨蹭蹭地走了。 花木熠的回信直接到了泉珃手里,只有一个“好”字,泉珃将信笺正反都看了一遍,怎么师父如今越发惜字如金起来了,单一个“好”字,实在摸不准她的脾气。 泉珃走之前去和翎弋告别,他被韶央指派了个任务,就是守着句芒神殿里的冰棺,毕竟只是结了个阵法,时不时还是需要维护。 这个任务翎弋是不会推脱的,泉珃去见他的时候,他就蹲在神殿门口的石阶上,嘴里叼着一根草,脸上的神情一会儿凶狠,一会儿难过。 泉珃猜他大约是在臆想怎么抓绯霜,怎么找回凤衍的魂魄,关于林灼仙君和两仪百丈印的下落,她只是猜测,为免翎弋希望落空,泉珃打算先不说这个,只单纯告别就好了。 待她走近了,才看见翎弋身边蹲着一只长耳白兔,那兔子先于翎弋看见泉珃,双目中闪过一抹惧色,蹭地就跳上了翎弋膝盖,后者这才回过神来,同泉珃问好。 泉珃的目光落在他怀中的兔子身上,若是刚才那慌乱的一跳引起了泉珃的注意,那么此时她瑟瑟发抖的样子,才让人疑惑。 翎弋也发现了,他揣着兔子,不太自然的对泉珃介绍道:“妖君,这是铃娘。” 铃娘,泉珃眨眨眼,颇感意外,倒不是她健忘,当年韶央用来换走讹兽的甘渊芙蕖都成人形了,上窜下跳好不招摇,而讹兽却还是原形的样子,周身也无甚灵气波动,翎弋费尽力气,不会是为了养个灵宠吧。 她的眼神太直白,翎弋看懂了,“铃娘当年伤了根基,修炼得慢了一些。”他急于解释,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来,这样说好像显得自己是在埋怨方外仙君,连忙补充道:“也是她天资逊了些,又还没有适应仙界的缘故。” 他说的其实也不错,凡间一百七十多年,仙界也才六个月,而且泉珃心思浅,没觉得刚才他是在隐射方外,反而因为同为妖的缘故,对铃娘被打回原形伤了根基,也是心有戚戚。 直到泉珃走了,铃娘才凄 分卷阅读79 然道:“当年她那么伤你,我拼死护着,结果到头来,你们关系这么好了,只有我是个外人。” 莫名其妙就开始伤感起来了,翎弋想,她大约是看见泉珃,又想起以前的事情来了,安慰了一句,“你别瞎想了。” 铃娘在他怀中抬起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只能看到翎弋的下巴,他所有的心思都在神殿冰棺中那个死鸟身上,铃娘心里厌恶的情绪又翻涌起来,方外山的人是怎么对他们的,都忘了么,也是,又不是他被打回原形,自然是记不得了。 但她都记得,她是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的,她记得清清楚楚,长耳白兔从翎弋的怀里跳了出来,少年也没什么反应。 白兔忍耐了很久,才忍住离开的冲动,因为凤族的长公主是在都广之野中沾染魔息的,这几日,都广上下都在排查,她不敢离开翎弋,唯恐那些仙族在自己身上看出什么破绽。 再忍一忍,她在心中不停地安抚自己,他们以后都会付出代价。 树荫小径还没有走到头,泉珃的便宜师伯就出现,早前两次见面,这师伯都是一副倨傲,清冷的样子,甚至因为泉珃旁若无人地盯着他看,还有些厌恶的情绪。 但自认了泉珃这个师侄,他就非常自然的端起来长辈的派头,比如现在,他打量了一眼泉珃,赞道:“底子不错,才几天就调养好了。” 这神情太过慈祥,泉珃受宠若惊,“师伯谬赞了。” 仙官笑得一派慈和,挥手召来祥云,带着泉珃去往苍梧之野。 当初只是任性离家出走,想着在妖域各处玩一玩,却遇上雷劫莫名到了方外山,一只脚迈进仙界,窥见了三岛十洲的神奇,一度乐不思蜀。 转眼已过两百年,泉珃的目光,穿过脚下如烟似雾的流云,使劲眨了眨眼睛,缓解双目的酸涩,她指着远处某片崇山幽谷,说道:“到了,就在那儿。” 大多数的妖都以群族而居非常排外,归一谷建立之初,本是为了收留战后无家可归的孤妖,但经过千年发展,却在妖域中有了举重若轻的地位。 少不更事的泉珃,才有胆子仗着归一谷的名号离家出走。 归一谷下辖有仿造凡人城池建造的归一城,供四方精怪交易法器宝物,泉珃原本是想直接带师伯去归一谷后山找师傅的,奇怪的是,他们在高空之中只能看见热闹纷杂的归一城。 正当泉珃摸不着头脑时,师伯说道:“下面有护山阵法,我们还是从归一城进入吧。” 为了避免在妖域引妖瞩目,仙官自觉收敛了身上的仙气,两人下压云头,降落在归一城外。 此时进城的妖可真不少,城门外闹哄哄地,还排起了长队,由守城妖兵一一盘问检查方才能被放入城中。 泉珃留心看过去,大多数的精怪都是修为不高的小妖,他们风尘仆仆拖家带口,急切不安得等着队伍缓慢移动。当他们对上泉珃的目光时,都匆匆避开,神色戒备。 苍梧之野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泉珃的脸色变得凝重,这样的场景她在人间也见过,当出现战乱或天灾时,凡人城池外便会出现的难民。 在一众深情萎靡的小妖间,气势不凡的一男一女就显得十分打眼,巡城妖兵警惕地地打量了他们几眼,正打算上前盘问,站在城头上的一只黑色乌鸦突然盘旋而下,越过他飞向那对男女,巡城妖兵便收回了脚步,继续盘查进城的小妖。 乌鸦化作一个圆润如珠的小胖子,一步一摇哼哧哼哧跑到泉珃身前,行了一礼道:“仙官大人,师姐,花长老让我在这里等你们。” 泉珃不认识乌鸦妖,乌鸦妖倒还与她见过一面,就是当年泉珃误闯大荒遗,他奉命将泉珃带回归一谷,结果却目睹了泉珃渡劫,最后还眼睁睁看着她被大人物带走了,那时他尚未化形,根本不敢追过去。 灰溜溜回来禀告了花长老,长老沉着脸不说话,他僵在树杈上大气也不敢出,还好花长老善占卜,卜出泉珃师姐安危无忧,本就该有这么一遭,才算饶了他。 “我是在师姐离家出走之后,才入师门的,师姐可能不认得我,”小胖子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笑。 “哦,这样啊,”泉珃无奈了,虽然她和仙官师伯无甚交情,但这小胖子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揭穿自己的老底啊,她问:“我师父,不在谷中吗?” “花长老本来是在谷中的,前几天接到消息,着急就出去了,吩咐我在城门口等候仙官大驾。” 仙官不免有些失望,但也无可奈何,点头让乌鸦妖为他安排住处,两人跟着乌鸦妖进城,泉珃隐隐觉得城中的气氛不太对劲,再一联想方才城门外的景象,便开口询问。 乌鸦妖叹了口气,恨恨道:“不知师姐还记得,当年在大荒遗附近遇到过的九尾邪妖吗?” 泉珃一怔,当然记得,当年她路遇归一谷子弟围剿邪妖,她躲在暗处放冷箭,没帮上忙不说,反惹邪妖追杀,这才慌不择路误闯大荒遗。 “那邪妖成了气候,被他盯上的族群不是堕入邪妖,同流合污,就是被 分卷阅读80 夺了妖丹魂飞魄散,他现在自号九刹王,北方那一片都是他的了。” 竟然如此厉害,泉珃不免担心当日围剿他的同门师兄来。 “得亏师姐那一箭,断了邪妖一尾,不然当日围剿他的师兄们可逃不过一劫,”乌鸦心有余悸,后怕道:“他不是普通的邪妖,他是狰兽。” 上古蛮荒逐天下,服四兽的神兽-狰,即便血脉没落沦为普通妖兽,也远不是寻常妖族可以诛杀的。 仙官一直默默听他们俩说话,这时不由开口道:“狰,好似只有五尾。” 乌鸦妖憎恶道:“谁说不是呢,也不知杀了多少九尾狐族和猫族,才让这狰兽生生炼出了九尾。” 泉珃垂眸,那时她修为尚浅,心性也不沉稳,若是不那么毛毛躁躁,能静下心来等候时机,未必不能找到那杂碎的破绽。 乌鸦妖瞄了一眼泉珃的脸色,说道:“老贼阴险毒辣,这些年折在他手里的妖族不少,师姐当年断了他一尾,还能全身而退已是难得。” 乌鸦妖太会说话,什么全身而退,若不是大荒遗地势诡异,她估计早被剐鱼鳞,下油锅了。 第42章 归一谷某两座大山的交界处,一株参天巨树生长在草地之间,枝繁叶茂,花开艳艳,如一簇烈火跃动在绿海之中。 巨树下,一条溪流潺潺而过,是从前花木熠为了泉珃,特意从高山上引来的山泉水,溪边一间草舍,是为了招待仙官临时搭建的。 花木熠还未归来,仙官也一直耐心守了三天,这株古树确是神树若木无疑。 东极扶桑,西极若木,任谁也没有料到,失踪千年的神树若木,竟长在小小的苍梧之野。 而且周身氤氲的还是妖气,以泉珃现在的修为,自能察觉若木的不寻常之处,但观仙官神色,也是满面疑虑,师伯也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听说泉珃回来了,从前和她交好的同门师姐师兄们,只要还在归一谷的都跑来看她。 自然就看到了同泉珃一起回来的仙官,有迷糊的还躬身行礼,喊了一句,“花长老。”被身边的妖扯了一下,迷糊妖才反应过来,这是个男子。 泉珃解释道:“这是我师父的兄长。” 哦,众妖恍然大悟,怪不得长得这般相似,纷纷行礼问安,只是这花长老的兄长气势太冷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实没有花长老那般好相处。 归一谷的弟子有些怵,便不打扰他清净,远远的聚在远处说话。 泉珃这才知道,妖域的形势实在不容乐观。 邪妖,早在人妖混居的时候就有了,只是一直翻不起浪花,从前被人修诛杀,迁入苍梧之野后,也有大族追杀。 只是这一回,九刹横空出世,将散落各处的邪妖都聚拢到了一块儿,频频与各大妖族起冲突,每回都以某族覆灭落幕,占据北方之后更是变本加厉。 好不容易太平了千年的妖族,又是燃烟四起。 泉珃问:“这才多少年,怎么会有如此多数量的邪修?” “有些是被诱入邪道的,”有个师姐答道:“据传九刹好几个手下,都是当初追杀他的大妖呢。” 几个小妖惊呼,“勾魂术?” “或许吧,听说那些大妖都性情大变,连自己族人都能下手。 泉珃敏锐地抓到了关键词,性情大变,六情不认,她问:“遇到九刹的妖修最后反戈了?” “不,大多都死了,”回答的妖语气涩然,“魂飞魄散。” 这个话题太承重,气氛停滞了一会儿。 泉珃在归一谷时只是个资质平平,没什么修仙天赋的小妖,与她交好也大多如此,所以他们才会在形式愈发严峻的现在,还留在师门中,留在后方,他们也憎恨,也愤怒,但除了恶毒的咒骂几句,也别无其他。 小妖们细碎的言语飘散在风中,落在仙官的耳边,他听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变回过头,抚上若木粗糙的树干。 目光望向虚空,想起很久之前的事,那时他尚在九重天之上,并不知天地间还有一脉同源的亲人,等他知道的时候,关于林灼和重盈的流言蜚语已经传遍了仙界。 细说起来,重盈不算是真正的建木,她的本体只是建木的残枝,沾染了仙气,天长日久聚灵化形而已。 当然,他自己也不算是真正的建木,他们之间没有什么高低之分,只是当时他顾着颜面,觉得丢脸,才认回重盈,便狠狠责骂了她,以至于后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 大约三年前的某一日,他突感心悸,直觉便是重盈出事了,等他赶到林灼隐居的地方,才发现人去楼空,林灼和重盈一起消失了。 直到今天,他再一次见到林灼的本体,这株若木远远够不到神树的品级,其上的气息又是他所熟悉的重盈的气息。 到达发生了什么,为何重盈要寄生在林灼的本体中。 就在此时,若木树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仙官还在为昨 分卷阅读81 日往事伤怀,反应迟缓了片刻,若木已经恢复了原状。 仙官讷讷地看着若木,还道方才出现了幻觉。 忽然平地起了一阵疾风,落叶纷飞,似火烧云一般的若木花迅速萎靡。 “重盈!重盈!” 重盈现在是妖身,仙官不敢轻易渡送仙力,他的脚下长出根系,深深扎入土中,与若木的树根勾缠在一起,他得知道,重盈到底在哪里。 这一阵风,以若木为中心四下散开,席卷周围,小妖们猝不及防被吹得倒了一片,待风停了,泉珃抬起头,茫然四顾。 当她看见若木时,便唰地站了起来,满脸不可置信。 不管四季更迭,枝叶繁茂如华盖一般的若木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 周围的小妖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惊呼起来,“泉珃,你师伯他做了什么?!” 若木的枯叶残花就如同下雨一般纷落不歇,树下的男子定定的站在那里,一只手搭在若木树上,也不知在做什么。 肯定是师父出事了,泉珃飞奔过去,还没有跑出多远,只见树下的仙官气势陡然凌厉起来,都来不及与她留下什么话,转身化作一道光飞射向天边。 糟了,泉珃背后倏地张开羽翼,也腾空而起,向着光影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待两人都走了,留在原地的几个小妖才从仙人的威压中喘过气来,他们修为不够,又没几分见识,就和当初的泉珃一样,根本分不出大妖和仙人的区别。 他们看着枯萎的若木面面相觑,最后有妖反应过来,“快去通知掌门,肯定是花长老在外面出事了。” 等泉珃赶到大荒遗的时候,战斗显然已经结束了,荒泽一派风平浪静,海岸边几个妖族围着仙官半跪在地上。 泉珃已经看见了仙官怀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她落在沙滩上,跌跌撞撞跑过去,扑通跪倒在仙官身前,“师父,”她一开口,泪水就止不住滚落。 花木熠歪在仙官怀里,鲜血染红了华裳,她一贯爱美,从来都是容光焕发,妆容精致,这般虚弱的模样,泉珃从未见过。 “都是方外山的掌事妖君了,还这么没出息,”她脸上血色尽是,唇色灰白,眼中却还闪着似从前那般戏谑地光芒。 “师父,你别说话,”泉珃哽咽,她看向仙官,哀求道:“师伯,你救救我师父吧,你快救她,我求你了,你可是仙族,你快想想办法。” “嘘~小珃,别吵,听我说,”花木熠摊开手,她的掌中出现一片若木叶,“小珃,你大概忘了,我就是在这里遇到你,将你带回归一谷的,这段记忆你若见了,或许会想起来。” 泉珃哭着接过叶子,握着花木熠的手不放,“师父,我们去找方外仙君好不好,他肯定能救你的。” “仙君他,已经救过我一次,救不了第二次了,”花木熠笑着安抚小徒弟,“多活了一千多年呢,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她的口中再次漫出鲜血,说话的音量渐渐低了下去,泉珃的手被花木熠紧紧握住,听到她说:“九刹入魔,他们想唤醒被封印的魔族……哥哥,我走之后,仙障会散……” 自那次争吵之后,她再没有唤过自己哥哥,“我知道,”仙官揽着花木熠的手紧了紧,他道:“你放心。” 花木熠笑了,她的目光开始涣散。 “对不起啊,又给你找麻烦了……”她说。 一阵风吹来,如朝阳稀散晨露,花木熠消失在仙官的臂弯中。 寂寥的山谷中,泉珃抱膝坐在枯木树下,她身后的巨树已经枯死,厚厚一地的落叶几乎将小鱼妖掩埋,但她就是不肯站起来,也不肯让任何人将落叶从她身上拂去。 花木熠逝于大荒遗后,仙官师伯让那几个鲛人带着他们去了仙障的边界,她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师父的传信可以穿过屏障,不是因为她要成仙了,也不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仙族,而是因为这仙障就是师父的本体所化。 仙官师伯耗尽半生修为,稳固了仙障不散,然后就陷入了沉睡,她浑浑噩噩带着师伯回到归一谷,将他安置在草舍中。 然后就一直坐在若木树下,等着仙界的人找过来。 闭上眼,周身尽是师父的味道,她不自觉地挪了挪,想到刚化形的时候,师父将自己从水里抱出来,就是这种暖烘烘的感觉。 前两天,若木树中浮出了一块玉石,应该就是她一心要找的两仪百丈印。 所以,师父才会说方外仙君已经救过她一次了,救不了第二次。两仪百丈印,定神清明,保神魂不散,师父的本体化作了仙障,便只能用两仪百丈印将神魂定在若木中。 而若木化仙的林灼仙君,他去哪儿了,泉珃不知道,她搞明白了一些事情,也还糊涂着一些事情,但那些糊涂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她把头埋进臂弯中,吸了吸鼻子。 有脚步声传来,她抬头,看见韶央站在自己眼前,担忧地看着自己。 终于来了,她在心里默默说道,师父 分卷阅读82 ,我要走了,等我回来为你报仇。 韶央是接到传信赶过来的,信上简要的点名了泉珃的师父花木熠就重盈,而她在和林灼仙君一起失踪千年之后,竟命丧邪魔之手。 仙界因为魔族现世而动荡不安,妖域也出现了入魔的邪妖。她急急忙忙赶到下界,还没想好怎么安慰泉珃,就见她自己从枯叶堆中站了起来,伸手递过来一块玉石。 她接过,“这是?” “两仪百丈印,”泉珃神色平静,正色道:“以此印换都广三千天兵守卫苍梧。” 韶央点头,便是泉珃不说,仙族也不能放任邪魔在苍梧之野为非作歹,她问:“那你呢?” “我,是该回方外山了。” 第43章 在夜色的掩护下,一只似豹似虎的妖兽穿行在戈壁石滩之中,疾风吹过岩壁的呼啸声一直盘旋在耳边,压下所有除风声以外的任何声息。 风实在太大了,妖兽的速度慢了下来,找了个背风的残岩靠着,稍喘口气歇一歇。 连日连夜的奔逃,实在让他疲惫至极,妖兽抬头看了看星空,辨清方向,过了一片戈壁,就能到大荒遗了,那里地势诡异最适合藏身。 妖兽的双目中闪过一抹疲色,逃亡的路上,他就听说,北部巢穴已被仙族捣毁,捣毁就捣毁罢,他也从未将那群蝼蚁放在眼里,就可惜了还来不及吞噬的妖丹,原本按着计划,再过不久他的实力便能恢复往昔,现在功亏一篑,还得过了风头,再从长计议。 如此想来,妖兽就格外厌恶他所栖身的这具躯体,孱弱至此,连个女妖都打不过。 那日在荒泽之上,遇到的那个女妖,灵气浑厚是上佳的祭品,他不惜动用魔的力量将其击杀,不想却引来了仙族,才导致后来这一连串的意外,让他不得不东躲西藏逃往大荒遗。 风小了一些,妖兽休息够了,便从残岩后绕出来,打算继续上路,却见前方一抹黑影立在正中。 这抹黑影来得悄无声息,妖兽瞳孔猛地一缩,露出尖锐似弯刀的利爪,泛着冷意的双瞳盯着黑影。 “别紧张,”黑影一边说一边靠近。 妖兽喉间发出警告的低吼声,他紧绷着身子作出进攻的姿势。 黑影无视妖兽的警告,依旧缓步走了过来,是一个穿着斗篷的男子,他道:“是该叫您九刹王还是,傲狠将军?” 妖兽眸光一闪,口吐人语,“你是何人。” 男子没有说话,他的斗篷中忽然漫出黑色的烟雾,将他和妖兽都笼罩在黑烟之中。 妖兽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他感觉到熟悉的气息,紧绷的神经微微有些放松,试探道:“饕餮?” 男子嘴角勾起,露出一抹诡笑,“是他,也不是他。” “这是何意?”九刹盯着斗篷男子,想看清他的面目。 “饕餮死了,我接受了他的传承,现在我就是饕餮。” 饕餮的传承?说的好听,同为魔族四将,同是被封印六万年,他与饕餮的魔力不相上下,他能活着从封印中出来,饕餮怎么会死?无非是这个小儿乘着饕餮虚弱,强行夺走了他的魔力罢了。 亦或是,饕餮也像自己这般,想找个躯壳暂且寄身,却没有好运气能成功夺舍,反倒被宿主吞噬,白白将魔力送了出去。 不管是哪一种,这个小子都不容小觑,九刹警惕地退后了两步,问道:“你想干什么?” “自然是帮你,苍梧之野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了,就算逃到大荒遗,你一样会被仙族揪出来,”男子慢条斯理地将九刹心中的盘算一一否定,他道:“你在下界,可能还不知道到三岛十洲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仙族找不到你,是永远都不会走的。” 九刹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吗?”男子略带惋惜的口吻说道:“穷奇么?他实在太蠢了,刚出封印就急着找仙妖进补,结果连意识都抹杀的干干净净。” 他想了想了,又道:“还有个窳,要是我记得没错,当年魔尊被镇压后,第一个逃走的就是他吧,也不知躲在什么几角旮旯里,六万年都不敢出来,你还想指望他来救你?” 九刹沉默了半响,问道:“穷奇是怎么死的?” 上古魔将,若是轻易就能杀死,也不会被封印六万年,再怎么虚弱,仙族也不该是他的对手。 男子道:”是方外仙君,他从前也叫元熙,你当认得他,就是那个凡人。“ “元熙?”九刹茫然片刻,立时就想起来元熙是谁,不可置信道:“那个凡人?怎么可能,当年是魔尊亲自动手将他魂飞魄散的。” “只要弄清楚他是怎么活过来的,或许我们也能重新唤醒魔尊大人,”男子望向九刹,笑道:“这就是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情。” 戈壁荒漠上又起了大风,男子望了一眼天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妖兽倏然转头看去,神色焦躁,他巨大的双目中闪过片刻的挣扎,最后心有不甘 分卷阅读83 地点头。 男子伸出手,抚上妖兽的头顶,浓密的黑雾吞没了他们的身影,片刻之后,黑雾被大风吹散,残岩附近空无一人,只余被风吹动的碎石走地而过。 他们消失不久之后,天空中飞过一行天兵,巡视四周。 自妖域出现魔修一事,传至仙界之后,仙界中因魔族搅起的风波,而日益紧张的气氛,终于得到了宣泄的出口。 尤其是凰族和焦明族,这两族各自派遣一千兵甲,誓要血洗痛失君王的耻辱。 盘踞在苍梧北部的邪妖,面对来势汹汹的天兵天将毫无反手之力,不过几天时间,就被诛杀殆尽。 九刹王城的火光冲天而起,对应众妖的欢欣鼓舞,仙族的脸色则晦涩不明,他们的目的原本只是九刹,在诛魔大战结束之后的六万年,仙界迫切的想要知道,魔族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但就是在如此天罗地网的围剿之下,那入魔的邪妖竟然逃了,真是奇耻大辱,带兵的仙将怒不可遏,苍梧之野盈尺之地,就是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九刹揪出来。 凶神恶煞的天兵天将比邪妖还要吓人,他们没日没夜在苍梧之野四处搜寻,骇得一些胆小的妖族躲在洞穴中不敢冒头。 索性他们的眼睛一贯长在脑门上,从不将下界妖族放在眼里,只是多点惊吓没有性命之忧,苍梧之野的危机算是解了。 泉珃回到方外山的时候,方外仙君依然未归,这本来就是习以为常的事,两百年来,她用“仙君外出云游,不知归期,”这句话,不知应付了多少求见山仙的仙君。 这一回轮到她自己了,可算是明白这句话到底是多么的让人烦躁,她心底泛起一丝苦笑,转头就去巡山,在深山老林里漫无目的的走了十多天,直到精疲力尽了才打道回府。 她一迈进仙府,青瓷菡萏杯就驾着云飞了出来,好一通嘘寒问暖,连仙君放在酒窖里的无忧酒都要献出来。 看他这般忧心忡忡,又不敢开口劝慰的样子,想来琮夜那个家伙,已将苍梧之野的事打听清楚了。泉珃摆了摆手,扯出一丝苦笑,“清酌,我太累了,想睡一觉。” “好好好,泉珃小友巡山辛苦,快快休息去吧,”云团上青瓷菡萏杯忙不迭说道。 泉珃点点头,推开房门,走到床榻边倒头就睡了过去。 累成这副模样,又是何苦呢,清酌无声地叹了口气,索性能睡着还是好的,他轻手轻脚关上房门,转头去寻琮夜。 “泉珃小友的气色太差了,这样下去如何是好,”清酌忧心忡忡道。 琮夜盘腿坐在甘渊芙蕖的莲蓬上,说道:“你就像平时那样对她就行了,别老上去献殷勤,平白让人不自在,她若知道我在背后瞎打听,说不定一气之下就把我从这儿丢出去了。” “琮夜,我在和你说要紧事,你莫要开玩笑了,”清酌有些生气,他觉得琮夜的态度十分不尊重泉珃的师父。 “泉珃小友打从启智起就跟着她师父,现在事出突然,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你没发现,她都不爱笑了吗?” “就是因为,她师父对她很重要,所以她不会这么消沉下去的,你放心好了,”琮夜不耐烦道,“这么多天兵天将都没抓到那个杂碎,这不摆明了是要让泉珃去手刃仇敌吗?你多帮她处理些公文,就算帮她了,别老去烦她。” “你……!”清酌被琮夜散漫的态度,气了个倒仰,但细想又觉得琮夜说得没错,你了半天,没找到反驳的话,气哼哼地走了。 事实证明,琮夜所言非虚,泉珃这一觉酣睡了三天三夜,等她再次迈出房门,便抖擞着精神开始修炼,清酌松了一口气,拉着琮夜包揽了仙府除巡山之外所有的公务,方外山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有了两仪百丈印,翎弋终不用再日夜守着神殿里的冰棺,没过多久,韶央仙君派了他到方外山传信,仙族在苍梧之野搜寻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九刹的影子。 “这厮肯定已经不在苍梧了,”翎弋说道:“他肯定被带出了苍梧,或许是躲到八荒之中,也可能是躲到凡间来了。” 清酌担忧道:“谁能在仙族的眼皮子底下将他带走啊?” “女君猜测或许是当日偷袭妖君的魔族,”翎弋郑重叮嘱泉珃,“女君的意思,是请妖君暂留在仙府中闭关修炼,在方外仙君回府之前莫要再出门,此地有仙君的结界,最是安全不过了。” 泉珃垂眸,韶央女君是怕她脑子一热,不管不顾要去为师父报仇,纵然她恨不得将九刹除之后快,也清楚的知道,凭着如今的修为,遇到九刹,只是白送一条性命。 泉珃点头致谢,“我知道了,多谢女君提醒,”顿了顿又道:“也请女君多加小心。” 魔族躲在暗处,偷偷摸摸地兴风作浪,偏仙界诸君费尽心思都找不到他们的影子,这会儿出了个九刹,仙界便将目光投到了下界,可不就是清酌从前说的祸水引东。 第44章 方外山晨曦微露,仙府莲池平静的水面忽而泛起涟 分卷阅读84 漪,一尾文鳐鱼破水而出高高跃起,凌空摆动鱼尾,在四溅的水花中化作一名素衣少女,踏上岸边。 琮夜听见动静,从甘渊芙蕖中探出半个脑袋,瞄见少女的背影,一连闭关五个月,终于出来了。他不禁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不用听清酌的唠叨了,这没脑子的器灵一会儿担心泉珃走火入魔,一会儿担心泉珃溺水,有没有搞错,这可是个鱼妖,水族怎么可能溺水。 他见泉珃背影四平八稳的离开庭院,便又缩回了本体中,他算是看明白了,魔族迟早要卷土重来的,仙界自顾不暇,方外仙君连个影子都没出现,鱼妖又一心报仇,呆头呆脑的器灵是指望不上的,说不定这仙府到头来还得靠他撑场面。 泉珃直接去了书房,天庭并无公文下发,她绕过山水屏风,走进面朝云海的内间,一夜过去,塌几上铺了两层纸笺。 说来也是奇怪,凡人聚集的地方大多实行宵禁,入夜之后鲜少有人能进出城门,设在城外山林中的山神庙,照理是没有凡人烧香的,但仙府的屏风却还是能在夜间,飞出这许多祈愿。 泉珃盘腿坐上矮榻,整理起塌几上的凡人祈愿,求姻缘的归姻缘司,求福禄的归福禄司…… 其实就算不整理,直接扔进香炉中,到了天府宫也自有仙侍分拣,但清酌不肯这么随意糊弄,说是对不住山下凡人辛苦供奉的香火,泉珃无奈,便也随他去了,得了空闲也会帮着整理一二,琮夜最不耐烦做这个,每每都将祈愿弄得一团乱,然后一股脑儿扔进香炉中,便甩手不管,青瓷菡萏杯再是泥捏的也恼了,再不让他插手。 想到琮夜和清酌之间的吵闹争执,泉珃不由露出一丝浅笑,摇摇头,自己闭关的这段时间,清酌肯定是累坏了。 她捡起一张纸笺扫了一眼,突然定住,这祈愿粗略一看很是普通,求的是天下太平,帝王常健,但署名却是纪云玦。 纪云玦来方外山了?泉珃有些意外,忽又想到,当年他说有办法离开那座牢笼,原来真不是诓自己的,这就是已经出来了。 多年不见,也不知他现在过得如何了,泉珃取出青丝,拟了个诀,神识探出仙府,飞过山林,寻遍山下城池,却不见青丝原主的气息。 奇怪?难道已经走了?泉珃失望地收起青色,乘夜赶路可不安全,特别是像他这般鲜血有异的凡人。 她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祈愿,天下太平这种事,关乎国之气运也不是等闲仙人能左右的,再说帝王常健,人皇命格贵不可言,又正值盛年,想让他生病都难,这愿望无聊透了,也不知道给自己多求些福泽。 最后看署名,寻常都是信徒某某某,偏他却是弟子纪云玦,奇奇怪怪的,就算他拜入长天山,那和方外山也不是一边儿的,瞎称呼什么呢,泉珃没好气地将他的纸笺放在理好的祈愿上,用绳子捆成一摞,扔进香炉中。 做完了这些,清酌才揉着眼睛从青瓷菡萏杯中探出身子来,他伸了个懒腰,看见泉珃,欢喜道:“泉珃小友出关啦?小友周身的灵气又浑厚了许多,想来这一次闭关,修为又进益不少,可喜可贺啊。” “清酌,”泉珃无奈道:“清酌,我真的没事,你不用哄我高兴。” 清酌不安地挠了挠杯肚,嗫嚅道:“小友说哪儿的话,我们是老友,我怎么会哄你高兴呢,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敢说,你和琮夜没有背着我打听苍梧之野的事?” “这……我……”清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泉珃道:“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但你也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顾着我的情绪,我们妖族修炼本就是逆天夺命,雷劫之下魂飞魄散的不知有多少,若连生死都无法勘破,我也别修什么仙了。” 她扯出一丝苦笑,“我师父过世了,死在魔修九刹的手里,这仇我记着,早晚让他偿命,但你这样……”她叹气,“我想找你说说我师父从前的趣事,都一时说不出口了。” 早知道就不该让琮夜去打听妖域的事,这下还有什么颜面站在泉珃面前,清酌的脑袋越垂越低,就要磕倒在木案上了,忽而听到最后一句话,忙抬起头,说道:“不不不,泉珃可别和我见外,大可以随时找我聊天。” “这就是了,你总这般顾及我的情绪,又藏着掖着不敢当面问我,长此以往,我们就要生分了。” 清酌忙不迭点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杯肚,“泉珃说的有理,是小生糊涂了。” 和清酌朝夕相处两百年,前段时间突然客套起来,真是让她好不习惯,现在这般说开了,就好了。 她笑眯眯地出了书房,回到自己的房中,仰躺在床榻上,枕边一片若木叶静静悬浮在空中,像一片随风飘零的落叶,只是因灵力所限,它永远都不会落地罢了。 泉珃眨眨眼,若木叶便从她的枕边飘至眼前,这是师父临死前留给她的一段记忆。 方才还对清酌信誓旦旦说什么勘破生死,但对上这片若木叶,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自回了仙府,她一直将若木叶放在枕边,却一步都不曾踏入师父的回忆。 分卷阅读85 她仔细端详着这片叶子,几乎要将它的脉络铭记在心中。 离开树的叶子,再浓郁的灵气呵护着,也免不了脱水、变形、枯萎,这一片若木叶的边角已经微微有些泛黄。 泉珃定定看了很久,终是伸出手,抚上若木叶,再睁开眼时,入目一片汪洋大海。 是荒泽,师父说,她是在荒泽遇见自己的,泉珃踏波而行,环顾四周,但……师父呢? 就在她疑惑时,只见一道光亮自高空落下,在她眼前一闪而过,没入海中。泉珃的视线被一大串泡沫挡住,她连忙用手去拨,但这是在花木熠的记忆中,所有的景象虽逼真,却是虚幻,她连水的凉意都感觉不到,跟遑论拨散阻挡视线的泡沫。 好在泡沫一会儿就消散了,周围的景象一一浮现,泉珃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师父,”泉珃小声地喊了一句,女子当然听不见,她步履不停继续往前走,泉珃小跑追上,亦步亦趋跟着花木熠。 荒泽海底,昏暗而幽静,似有什么东西偷偷地窥视着花木熠,还不止一个,泉珃侧目看去,那些小东西在礁石后推推挤挤,时不时露出一只长着鳞片的手,或是青碧色的鱼尾。 啊,是鲛人,泉珃才明白过来,她打量着四周光果的礁石,这里是鲛人迁居苍梧之野后的藏身之地。 师父和鲛人一族竟是旧识,怎么从未听她提过。 “是重盈来了?”苍老的声音传来。 花木熠站在原地,行了个礼,“是,长老,是重盈回来了。” 一尾鲛人从海沟的阴影处游了出来,她穿着黑色的水裳,雪白的头发盘在脑后纹丝不乱,脸上沟壑丛生更显得身为长老的严厉和刻板,巨大的鱼尾在水中摇曳,行动敏捷丝毫不逊于青年。 随着长老的现身,礁石后那些细碎的声音也静了下来,这老妇人的眼神太锐利了,即便知道这是在师父的记忆中,但被她的眼风扫过,泉珃也感到头皮发麻,不由屏气凝神。 “你跟我来,”长老道,转身带着花木熠往海沟深处游去。 泉珃也紧着脚步跟上,她回过头,看见躲在礁石中的鲛人探出脑袋,他们挨着脑袋低语了几句终是不敢跟来。 海沟深处,鲛人长老凝视着花木熠,说道:“你能重回人世,真是万幸,只可惜了你本已飞升,却又跌回了妖阶。” 花木熠眼中露出一抹哀伤之色,但她没有细说自己是如何重生的,只含糊的应了几句,“没什么,再修炼就是了。” 泉珃在旁听着,悲从中来,这时候师父已将自己的本体化作仙障,林灼仙君将她的魂魄寄养在若木之中,但即便是神树若木,师父也没能再次飞升。 长老沉吟了片刻,有些担忧的问道:“这仙障,真能拦住巫犽氏的术士吗?” “长老放心,就算绮姝亲自来,也不可能踏入苍梧之野半步。” “呵,提到这个孽障,我就恨不得打死她,”长老厌恶道:“她竟敢联手巫犽氏,妄图染指神君安息之地,还将你逼到那份上,害得我们鲛人一族国破家亡,这样十恶不赦的鲛人,就是死了也别想入海。” 花木熠眼皮微垂,一脸平静地听着长老咒骂绮姝,等长老骂完了,她才说道:“长老,神君安息之地毕竟灵气匮乏,你真的要让族人生活在这里吗?” 长老长叹一声,无力道:“这一次,是我们鲛人连累了九州大陆的妖族,哪里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他们面前,再说现在族中,老的老,少的少,没有自保之力,还是安安分分在这里呆着吧。” “好,”花木熠点头,“得空我会常来,族中居于此地,也需要药材和食物。”她这就要告辞离开。 长老送她出了海沟,就见躲在礁石后的小鲛人,正拿着散碎的石头砸一条鱼,嘴里叽里咕噜说着鲛语,单看表情,说得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花木熠皱眉,似有不悦。 长老说道:“这几天突然来了一尾文鳐,文鳐鱼群多在东海,许是迁居苍梧的途中走散的,族中的小儿多排外,不让它靠近族地。” 花木熠道:“那我将它带走吧。” 长老点头,“也好,这里灵气匮乏,呆久了,或许都无法启智了。” 花木熠走过去,驱散了砸石子的小鲛人,将那尾懵懂的文鳐鱼拢在手心里,左右看了看,笑眯眯道:“长得真可爱,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第45章 躺在睡榻上的泉珃睁开眼睛,原来她和师父是这样认识的,幼时她总纠缠着师父,问自己是从哪儿来的。 师父指着山中的溪流说,“那日腹中饥饿,想吃烤鱼解馋,便在此地垂钓,结果啊……”她伸手刮了一下小泉珃的鼻子,“钓上来你这么一条小鱼。” 刚能化成人形的小娃娃,被逗得咯咯直笑,就听师父继续道:“我一看,太瘦了,干巴巴得还不够我塞牙缝呢,便打算先养几日,养肥了再吃。” 小娃娃眨巴眨巴眼,瘪着嘴开始憋眼泪,花 分卷阅读86 木熠不嫌事大,嘿嘿笑了两声,“这一养啊,就把你养启智了,师父我一向心地善良,下不去口,就算了。” 说完,她打量了一眼泉珃,故作挑剔地嘀咕道:“养了这么久,还是这么瘦。” 小泉珃从花木熠的身边跳起来,撒着两条小短腿一边跑一边哭,整个山谷都是她哭嚎的回音。 想到幼年窘事,泉珃不由失笑,泪水从眼角滑落没入枕中,她松开若木叶,双手枕在脑后,看着悬浮在眼前的叶子,将脑中细碎的细节再从头梳理一遍。 与巫犽氏联手引发人妖大战,将师父逼至绝境的鲛人绮姝,应该就是当年在凡人皇宫中帮自己解开缚灵咒,又想夺舍重生的鲛魂。 这尾鲛还真是与她们师徒八字不合,泉珃恨得牙痒,还是鲛族长老料事如神,绮姝死后果真不能入海,魂魄被拘于一口井中千年不得解脱,当时还觉得她有几分可怜,呸,活该。 泉珃在心里啐了一口,翻身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缚灵咒,是魔族偷袭时,对她下的咒术,绮姝竟然认得,她肯定和魔族脱不来了关系。 新仇旧恨,她总得做些什么,不能一直呆在仙府里空等。 书房中,山水屏风后,小花仙躺在矮榻上,悠哉地架着腿,一边欣赏着云海发呆,一边吃点心。 清酌使唤着纸人将理好的祈愿放进香炉,忙了一个上午,器灵觉得累了,便从塌几上跳下来,坐在琮夜身边,拿过点心吃了起来。 “泉珃小友已经在二楼书阁呆了七天了,也不知有没有找到记载缚灵咒的典籍。” 琮夜不以为意道:“二楼这么大,书又杂,找七年都不一定找到,何止七天呢。” “那我们去帮帮她吧,”清酌建议道。 琮夜啧了一声,道:“帮她?你也真够闲的,她现在又不巡山了,也不知道做事,仙府事务这么多,还不够我们忙得吗?” 清酌不满地看了一眼琮夜,在心中腹诽,仙府事务多是没错,但忙得好像只有我吧,他慢慢吞吞道:“泉珃小友虽然没有做事,但她变化的纸人,帮了小生很多……” “嘿,你什么意思,”琮夜立时就听出了器灵话里有话,腿不抖了,云海也不看了,转过脸眯起眼睛,盯着青瓷菡萏杯,“你是说小爷偷懒吗?” “没有啊,”器灵无辜地看回去。 “哼,”琮夜别过脸,“小爷有分/身,比纸人强了不止一星半点,”他说着就要念诀将分/身都唤出来。 “别,别,”清酌连忙摆手,“不用了,事情已经差不多做完了,”他心道,你的分/身和你一样,都是大爷,我可使唤不动,一出来,这书房都要翻天了。 这两人正说着话,就听“砰”,“砰”,“砰”,“……”一连串的声响,二楼似乎有什么东西翻倒了,动静不算小,将器灵和花仙都吓了一跳。 他们匆忙赶上二楼,看见书架倒了五六排,泉珃正费力抵着一书架,让它不至于再碰上旁边整齐的架子。 “快,帮,忙,”泉珃从牙齿缝里挤出三个字,将惊呆的两人唤回神来,一通手忙脚乱,终于将倒地的书架都扶了起来。 琮夜指着滚落一地的书籍和器物,瞪着眼睛问道:“鱼妖,你在搞什么?” 这一切来得突然,泉珃也是懵地,面对琮夜的质问,没由来的气短,“我,我就是念了个召物诀,然后一个匣子里蹿出来个什么东西,就这把书架碰倒了。” 清酌好奇问道:“是什么东西?” “这个,”泉珃撩起袖子,金线交织的细绳,一圈一圈盘在她的手臂上,盘得结结实实想摘也摘不下来。 两个巴掌大的小人凑过来看了又看,看不出是个什么,但观其灵气浓郁,应是个不俗的宝物。 琮夜就喜欢这种金光闪闪的东西,起了兴趣,当下也拟诀召物,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动静,他哼了一声,不高兴了。 清酌挠挠杯肚,道:“既摘不下来,就先留着吧,等主人回来再说。” “恩,”泉珃放下袖子,这镯子有些古怪却合她眼缘,可惜方外仙君不是师父,他的东西,自己不能厚着脸皮求,先戴一阵,等仙君回来,在求他想法子解开。 琮夜撇嘴,嘀咕了句什么,又扬声问道:“你要找的缚灵咒,找到了吗?” 泉珃摇头,“还没有,我拟诀就是想召缚灵术的典籍,结果就召来这个镯子。” “那我们一齐找吧,”清酌道。 琮夜叉腰,一脸不耐,“找书可以,我可不帮着整理书架,这么重的竹简,非得累死小爷。” 泉珃翻了个白眼,她双手合十,手势变幻,其中有灵光一闪而过,几个纸片从她掌中飞出,落到地上,化作五个没有五官的侍者,侍者双手收于身前,躬身行了一礼,便开始整理地上的书籍和器物。 清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琮夜,这激将法可用的太好了。琮夜闭着眼睛入套,花仙周身散发出盈润的光辉,越来越亮,一闪便出现一个与琮夜长的一模一样的小人 分卷阅读87 ,几个闪烁之后,书阁中站着十二个巴掌大的“琮夜”。 闭目的琮夜睁开眼,一挥手,另十一个小人便凌空跳起,飞向各处找巫术典籍去了,他得意洋洋地看着泉珃和琮夜。 此时,清酌说道:“唉?琮夜,小生突然发现,不仅是你的衣裳,连这些小花仙的衣裳都变得十分素净,与你往日不太一样啊。” 泉珃也才注意到,琮夜一向喜爱穿红带绿,打扮得花枝招展,这十一个分/身每每出现也是姹紫嫣红一片,像今日这般的素净还真是头一回见。 她一个晃神,有些明白过来,看向琮夜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感激和笑意。 琮夜就像被踩了痛脚一般,跳了起来,咋呼道:“爷高兴穿什么就穿什么,要你多事,”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清酌,脚底抹油飞快逃走进了书架深处。 清酌摸不着头脑,疑惑道:“怎么又生气了,小生哪里说错了。” “没有,”泉珃笑呵呵,“不用管他。” 自知道泉珃的师父故去后,琮夜就没有再穿光鲜的红裳了。 有了十二个“琮夜”帮忙,果然比泉珃一人的效率快得多,很快,桌案边堆积起一摞关于典籍。 灯火摇曳下,泉珃看着手中这一册竹简,上古字符她认不全,看得磕磕巴巴,还得拉着琮夜在一旁给她讲解。 “等等,这里,这里是什么意思?”泉珃指着一行字,问道。 “你怎么这么笨,”琮夜呵欠连天,十分不耐烦,又将刚才说的重复了一遍,这是一个关于养魂的巫术阵法。 泉珃放下手中竹简,侧身抽出一册方才已经看过的竹简,将两个阵法放在一起对比,拉过琮夜道:“你看这里,这边只要稍微改动一二,就可以将一个杀阵变成,得一生机的养魂阵。” 琮夜闻言,趴上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说道:“确实是这样。” 泉珃闻言,如临大敌般紧锁眉头,“如果真是这样,就糟糕了。” 在一旁的清酌问道:“怎么了?”他也不通上古字符,但还是陪着泉珃和琮夜挑灯夜读。 泉珃道:“我被魔族暗算,中了缚灵咒落入凡间皇城,曾遇见的那尾鲛人魂魄。” 这事儿泉珃后来曾说起过,清酌当然记得,他问:“氐人国帝姬,绮姝?” “对,就是她,我曾经奇怪过,她只是区区一尾鲛人,又没有成仙成神,怎么魂魄能被封印在阵法中千年不散。” 琮夜道:“所以,你怀疑那个阵法被人动了手脚,改成了养魂的阵法?” 泉珃心有疑虑,不敢肯定,“我清清楚楚听见,纪云玦说的是诛妖阵,既是杀阵,为何我好容易积攒的灵力,会被水流带入阵中。” “这是上古巫术,如今仙界都没几个仙知道,凡人怎么可能懂这个?”琮夜不相信,打着呵欠,“不然今天先到这儿吧,小爷又累又乏,撑不住了。” “巫术……”泉珃低头默默念叨了两声,立刻想到了巫犽氏,“肯定是他们,巫犽氏,与绮姝联手进攻氐人国的巫犽氏。” “乌鸦氏?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乌鸦氏,”琮夜撩起眼皮,嫌弃道:“好晦气的名字,是乌鸦的乌鸦氏吗?” “不是乌鸦,”清酌解释道:“是巫术的巫,上古时期,凡人中就有可通鬼神的大巫,巫犽氏,应该是上古大巫传下来的一支。” 清酌说的头头是道,琮夜颇不服气,“你个连仙府都没有迈出去的器灵,你知道什么?!” “是主人和我说的,”清酌气道:“主人曾和我说起过,如今巫族没落,愈发不成样子了。” 方外仙君的话,琮夜自是无可反驳,他强撑道:“你看,连仙君都说巫族没落了,没落的术士还懂什么上古阵法。” 泉珃脑中转得飞快,立刻就定了主意,她道:“不管巫族有没有没落,懂不懂得这个阵法,但绮姝的诛妖阵肯定没有凡人以为的那么厉害,我只要想到她还有一线生机能夺舍重生,实在难以安寝,不行,我得去看看。” 第46章 这个主意遭到了清酌的强烈反对,前车之鉴近在眼前,上一回才遇魔族偷袭,可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 琮夜坐在书架上翘着二郎腿,道:“小爷觉得,应该去看一看。” 清酌大惊,“琮夜……” “先让爷把话说完,”他乜了一眼清酌,摸着下巴道:“上次嘛,完全是泉珃没有脑子,一头撞进魔族设好的圈套里,焦明族的笨鸟被他们当了叩门砖。” “这一回,他们又不知道我们查到了线索,出其不意,说不定还能借此将那群躲在暗处的鬼祟东西揪出来,也好让我们看看到底是些什么玩意儿。” 琮夜叉腰站在书架上豪气干云,清酌扶额,“不然我们等主人回来再从长计议吧,泉珃,你一人出去太危险了。” 等方外仙君回来固然是稳妥的办法,但……泉珃深吸一气,道:“说起来,我到仙府中本就是打杂还债的,仙君帮我已经够 分卷阅读88 多了,绮姝……毕竟只与我师父有关,至于她和魔族……仅是我的猜测罢了。” 她的手指敲在木案上,发出一连串“哒哒哒”地轻响,沉吟了片刻,忽而笑起来,眼中发出狡黠的精光,“也不会走得这么匆忙,这一次得做些准备。” 清酌叹气,不再出言相劝。 泉珃说是要准备准备,但不见她摆弄法器宝物,也不见她闭关修炼,却是将杂物间里的大水缸搬了出来,一瓢一瓢的将缸的水舀出来,每舀一飘还得仔仔细细看过一遍才倒了。 琮夜坐在树梢上,看了半天想不出是个什么道理,“你不会是想把鲛妖逮回来养在这水缸里吧?” 泉珃一边舀水,一边摇头,“不是。” 看她如此含糊其辞,琮夜觉得其中定有猫腻,从树梢上跳下来,跑进书房中,去问青瓷菡萏杯。 “水缸?”清酌从一堆纸笺中抬起头来,茫然道:“不知道啊,上一回用水缸,是主人用它酿酒来着。” 琮夜嘁了一声,拽着器灵的胳膊摇晃,“你再想想,好好想想。” 清酌被摇得头晕脑胀,正要求饶,只见泉珃绕过山水屏风走了进来,“准备好了,我这就要走了。” 琮夜停下动作,“这么快?临阵磨枪也是顶用的,你就这么去,万一打输了,可别说是我们方外山出去的。” 泉珃:“呵。” 清酌头晕眼花地坐在木案上,最后挣扎道:“我们不如传信给仙界,请他们派些人手下来。” “你说都广啊?”琮夜想了想,也无不可,“韶央女君倒是好说话,就是那些长老忒得费事,又啰嗦又古板。” “不用如此麻烦,”泉珃颇是自信,信誓旦旦道:“不过只是看看阵法是否有古怪,再查一查巫犽氏的消息,一旦牵扯到魔族,我就回来给韶央女君传信,免得兴师动众,还易打草惊蛇。” 清酌忧心道:“泉珃小友,千万小心,切记不可冒进。” “好,不用担心,这一次我定会小心谨慎。” “接着,”琮夜突然抛过来一个东西。 泉珃迎空一抓,摊开掌心,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好似是甘渊芙蕖的莲子,“这是……” “护身符,”琮夜掏了掏耳朵,故作不经意道:“遇上厉害的对手,它会自发升起结界,时间虽短,也够你逃命了。” “多谢了,”泉珃笑着收起莲子。 琮夜道:“有了莲子,就别像上一回那样一去四五年不回来。” 待泉珃走出书房的时候,还能听到里间清酌的说话声:“我虽然知道你是好心,但是你也别在泉珃小友要出门的当口,说些丧气话啊,太不吉利了。” “什么不吉利!”琮夜气鼓鼓的声音,说道:“上次还不是你!一直叨叨叨,叨得爷耳朵都出茧子了,爷才跑去都广打听消息的,说丧气话也是你先说的……” 泉珃勾着嘴角出了仙府大门,足下轻点腾空而起,身后倏然张开巨大的双翼,绕着仙府盘旋了一圈后方才离去。 与此同时,山林中蹿出一只豹子,站在另一处山头上,仰视着天空中掠过的虚影,他巨大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虑,随后还是将目光投向没入云海的最高峰。 吃一堑长一智,泉珃这一回在凡间绕了几圈,确认身后没有“尾巴”,才往凡人皇城的方向飞去。 行至半路,腕间的手镯突然隐隐发热,泉珃停了下来,从储物镯中取出发热的东西,是一缕青丝,纪云玦的青丝。 她曾在青丝上做法,若原主遇见危险,青丝即会示警。 纪云玦有性命之忧,当下,她便以青丝寻主,向着它指引的防线掠去。 覃水之上风平浪静,这样的好天气正是行船最平顺的日子。 一艘木船上,几个船工行色异常,避开众人,找到了船老大说了句什么,船老大惊道:“怎么会这样?!” 他快步走到围栏边,四下一看,船果然不动了,船工就是来找他说这个事儿的,甭管他们怎么使劲儿,船愣是停在这儿一动不动。 有个船工战战兢兢道:“是不是下面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混说!”船老大瞪着眼睛,压低声音,“来来去去多少趟了,也没听说别的船在这儿出事的!” “那……那……那怎么办?船再动不了,就该让人发现了。” 船老大一挥手说:“找几个水性好的,下水去看看去。” 触及他的视线,几个船工忙把眼睛转开,缩着脖子讷讷不语。 船老大看着他们几个畏首畏脚的样子骂道:“看你们这窝囊样!”他在原地转了转,转了右转,伸出一根手指,道:“既然你们不肯,就下去说和他们几个说,谁下水,我多给他加一吊钱。” 几个船工面面相觑,看在一吊钱的份上又有些心动了,有人搓了搓手,打算闭着眼睛揽下这件差事。 “船家,”有人喊道。 船老大循声看过去,只见三四个少年人 分卷阅读89 快步朝自己走了过来,他们一手执剑,神情严肃,方才还对船工吆五喝六的船老大立时就磕巴了,“敢,敢问少侠,有何贵干?” “莫慌,”为首的青年说道:“我们是长天门弟子,这船有异,请船家带我等下船舱查看。” 长天门?船老大先是一喜又是一惊,知道这一趟还真是晦气了,二话不说立刻带着道长向船舱走去。 方才想拿一吊钱的船工跟在后头,咽了咽口水,惊动了长天门的道长,这水下还真有不干净的东西啊,他往水中看了一眼,不由后背发凉。 下了船舱,几个道士就分头去各处舱室探查,青年道士站在舱室门口,只望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一旁的船老大赔笑道:“都是糙汉子,摇橹又是力气活,气味是难闻了些,道长别见怪。” “不是,”道长皱着眉头,说道:“这里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船老大一愣,看向身边的船工,那船工应是个领头的,他站出来看了看,问道:“接替胡三上船的那小子去哪儿了?” “去茅房了吧,有一会儿了,”有人回答。 青年道士提起佩剑,问:“可有临水的小门?” “有,在伙房,”船老大指了方向,正要跟过去,却被道长拒绝,“不在的那个人有些可疑,你先派人将他找出来。” 见他如此严阵以待,船老大也莫名紧张起来,忙不迭点头。 纪云玦已经正式拜入长天门,作为太上长老的关门弟子,在山门中辈份极高,他自入山之后便一直专心修习道法,再不问俗世。 这趟下山,是因前几日接到国师传信,说皇城地宫中诛妖阵近来异动频繁,或有破阵而出的迹象。 也是入了长天门,纪云玦才知道皇城地宫中,镇压着一个大妖,此妖奸邪狡诈,千年来搅起无数战乱,害得几代皇朝毁于一旦,民不聊生,最后还是在一百七十多年前被门中的前辈高人以龙气封印镇压,凡间才得以太平,长天门也因此兴盛。 岂料,一上船,就出事了,纪云玦走到伙房,伸手去推门,一推之下却是打不开,他退后两步,一脚踹开木门。 还来不及细看,就见灶台中突然冒出一条火舌,直扑面门而来,纪云玦祭出宝剑作挡。 火舌稍纵即逝,只是烟熏雾缭看不真切,当他念诀驱散黑烟时,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几个人,也不知是死是活。 纪云玦快步走到临水的小门处往外看,河中有人正泅水往岸边去。 他凝神望去,那人似乎有所察觉,在水中回望过了,对着纪云玦森然一笑,那笑中意味分明,这船上还有后招,他刚想到这里,就听外头过道上脚步匆匆跑来,“小师叔,船上着火了!” 纪云玦心头一跳,他攀着门框,足下用力,一个飞身直接从小门处跃上甲板。 甲板上乱作一团,哀嚎的,怒骂的……四面八方冒出来的火焰形如灵蛇,在木船上四处游走。 “快,让船家放下舢板。” 纪云玦和几个门中弟子已术法压制火蛇,以争取更多的时间,让船客搭乘舢板逃走。 船家原先还不肯走,眼见火势越来越大,连长天门的道长都无法将其熄灭,他也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师叔,船上已经没有人了。” 纪云玦道:“好,你们先走,我断后。” “师叔……”有弟子迟疑,不敢就此离开。 “这条船大,烧毁沉船还需要点时间,足够我游到对岸,你们再磨蹭,就是要连累我了。” 听他这样说,几个年轻弟子也只能跃入水中,先一步离开。 又过了一会儿,在纪云玦打算弃船跳水时,从空中俯冲下一个少女,少女身姿纤细,却力大无比。 素手自背后伸出,将他抱了个满怀,纪云玦大惊正欲动作,听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声自耳后响起,“别动。” 泉珃抱着他飞出没多远,就听身后一声巨响,木船炸了,气浪滚滚将两人都推入了水中。 第47章 木船突然炸裂,纪云玦受惊不小,落入水中呛了几口水,直到被托出水面,还有些愣神,待他将湿发一捋,看清身旁少女的面容,回过神来既惊又喜,“小文鳐,你怎么在这儿?” 见他无事,泉珃也是欢喜,“嘁,我看旁人都逃了,只你一人站在船头,要不是我来的及时,哼哼……” 纪云玦扯住泉珃,急声道:“可有法子救人?这会儿风浪太大,要出人命了。” 此前木船上放下的舢板也被翻涌的水浪掀翻了,覃河上一片鬼哭狼嚎,泉珃看了一眼,道:“那你自个儿游吧,”说罢,放开纪云玦的胳膊,转身潜回了水中。 她在水底叽叽咕咕说了几句,成群的河鱼从四面八方赶来,纷涌向翻落的舢板附近,簇拥着落水的船客将他们往岸边带,有几个沉入水中已然昏迷的,甚至被覃水中的大龟驼在背上,浮出了水面。 水面上的哭嚎变成了欢 分卷阅读90 呼和惊叹,纪云玦落在远处听不真切,他并不大会泅水,还带着沉重的佩剑,这会儿使劲儿扑腾,只不至于沉入水中,好在不一会儿,泉珃又回来了,带着他转眼就到了浅滩边。 他从水中跋涉碎石浅滩,回身看去,只见覃水岸边,劫后余生的船客正对着覃水跪地磕头。 “是河神显灵救了我们大家。” “多谢河神,多谢河神。” “……” “若他们知道救他们的是妖不是河神,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感恩戴德,”泉珃拟诀弄干了自己的衣裳,自嘲般调侃道。 “会的,救他们的是你,你就是他们的河神,”纪云玦认真的回答。 泉珃侧目看过去,两人视线相触,纪云玦已年及弱冠,穿着长天山的修士衣袍,因落水还显得有些狼狈,但他说话时眼含星月神采奕奕,再不是从前那个憋屈在皇宫中的别国质子。 一瞬间似乎又看了当年那个叫嚣着要教训她的顽劣小孩,泉珃嘴角弯弯,笑了起来,果然,出了皇宫,脱去那些繁琐富丽的华冠,他自得了另一番天地。 “你笑什么?”纪云玦刚问出口,一阵河风吹来,他迎风打了喷嚏,冷得直达哆嗦,“小文鳐,别笑了。” “哈哈哈哈……”方才是会心一笑,现在是捧腹大笑,泉珃一挥手纪云玦又觉一阵风拂面而过,衣裳和头发已然干爽。 “多谢,”纪云玦拱拱,非常自然的接受了术法的便利,一边正衣冠一边道:“记得当日分别时,你还说要报恩,会常来看我,可你这一走就是近六年不曾出现……” 板着脸数落了几句,忽热疑道:“唉?这一次你怎么来的这么及时?莫不是一直躲在暗处看着我,却不肯现身?” “谁,谁躲在暗处看着你,”泉珃被他的厚脸皮着实惊着了,“我是碰巧路过,青丝示警,这才来救你的。” “青丝?”纪云玦一怔,想起文鳐鱼妖之前却是从自己这儿拿走过一缕头发,虽知她不通凡人礼教,但想到她将自己的头发随身带着,就莫名有些羞赧,轻咳了一声转开话题,“碰巧路过,那你原是要去往何处?” “去……去皇城,”泉珃斟酌着措辞,“去查探些事情,”她说着目光就飘到了纪云玦身后。 “这么巧,我……唉?”纪云玦刚想说他们也要去皇城,但见泉珃神色突然一变,跃过他着往人群走去。 泉珃脚下步子飞快,哪里是在走,简直就是贴地飞行,纪云玦奇怪,追了上去,正待问她怎么了,又见她突然停住,目光看向岸边,定了定忽而又笑了,转过头来道:“无事,刚才说到哪儿了,我去皇城,你去哪儿?” 纪云玦被她一惊一乍弄迷糊了,顺着她方才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浅滩处,几个船客正抱着搁浅的几尾大鱼和老龟放回水中,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么回事,他摸摸鼻子,也笑了,“巧了,我们也去皇城,不如我们一同去。” 泉珃但笑不语扫了他一眼,“算了吧,我在天黑之前就能赶到。”。 站在面前的可是能飞天遁地的妖啊,不是寻常的凡人,与自己一同上路,还耽误不少时间。 经这一提醒,纪云玦可想起来自己下山的任务了,他一把拽着泉珃的胳膊,问道:“你去皇城做什么?可是想查探诛妖阵?” 诛妖阵中封印着大妖,近来异动频发,泉珃亦是妖,从前还因误闯诛妖阵受了伤,他担心泉珃是冲着诛妖阵中的大妖去的,肃声道:“诛妖阵中的邪妖罪大恶极,你可别做傻事。” “我知道,”泉珃挣开他的桎梏,“我和她深仇大恨不共戴天,此去是看看你们这诛妖阵顶不顶用,能不能将她彻底诛杀。” “是吗?这样甚好,是我太过心急了,”纪云玦收回手,尴尬致歉。 “没事,”泉珃倒不甚在意,人修么,总认为妖都是站在一起做坏事的,她能理解,扫向纪云玦的修士佩剑,试探道:“你们长天门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吗?” “我这趟下山,正是为了诛妖阵一事,近来异动频发,这阵好像快困不住邪妖了。” 泉珃心道果然如此,这阵法定是有古怪,她问:“你在长天门,有没有听说过巫犽氏?” 纪云玦道:“自然,巫犽氏修习邪术禁术,为正统修士所厌恶,早在百年前就被驱逐出大疆,你问这个做什么?” “绮姝,也就是被封印在诛妖阵里的那个邪妖,与巫犽氏联手挑起人妖两族大战,害得我妖族退……害得妖族伤亡惨重,这也是千年前的事情了,你们人修应该是不记得了,”既然都说到这一步了,泉珃干脆将上古巫族阵法的事情也说了。 纪云玦联想今日在客船上发生的一连串怪事,定是这巫犽氏搞得鬼,怪不得火势形如游蛇,这显然是术士的把戏,满船百姓险些成了长天门的替死鬼。 他面色逐渐沉重,再一想,皇城中的阵法或许被动了手脚,就再无法淡然处之,他道:“我们快走,你能不能带着我一起去皇城。” 带上纪云玦 分卷阅读91 不是不可以,但……泉珃下巴一点,示意向他们两人走来的十多名统一服饰,配着长剑的修士,道:“那他们怎么办?” …… 长天山的修士们看着不远处身姿纤细的少女,好奇的有,戒备的有,怀疑的也有。 “小师叔,她是谁?我们方才都看见了,她可是直接从天上飞下来的啊。” “江鱼救人是不是她搞出来的?她是仙?还是……” 巫犽氏的人既然能潜进皇城对阵法做手脚,或许也会潜入长天山,不然为何他们才下山行踪就已暴露,让人提前在船上动了手脚,纪云玦未免多生意外,并没有将实情说出,只道:“我现在有事暂且随她离开几天,你们自去皇城,我们届时在皇城见面。” 纪云玦入长天山以来一向平易近与众弟子相处和乐,这一次却端起了架子,只交代了两三句,不管不顾就和那女子一道走了。 这一趟出山门,带队的就是小师叔,可他居然就这么走了,修士们面面相觑,良久无言。 这边因带着凡人,泉珃便不能飞的太高,一边还得用术法隐去两人身形,到达大疆皇都时,天已入夜。 国师眉头紧蹙,负手在地宫外来回走动,突然见纪云玦从树丛而蹿出来,惊讶道:“云玦师弟,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他看向纪云玦身后的少女,问道:“这是?” 纪云玦道:“这是我请来的帮手,诛妖阵现在如何了?” “诛妖阵这几日没有异动,仿佛恢复了从前,但……”国师苦恼万分,“想必你已经察觉到了,即便阵法无事,但皇宫上空依然妖气冲天。” “那我们先进去看看,” 国师点头,带着纪云玦和泉珃进入地宫深处。 泉珃之前是误打误撞来到此处,尚被锁在本体中,只能在狭窄的水道中游走,这一次她方才看清,水道曲折勾画的阵法,确实是个杀阵。 她手势翻飞,以灵力探向诛妖阵,水道骤然光亮大作,国师被异象吓了一跳,惊道:“这是!她……她这是要做什么?” “国师莫急,她只是查看一下阵法是否有损,”纪云玦解释。 泉珃已将灵力收回,说道:“不出所料,这阵法已经被改动,从杀阵,变成了养魂阵法,这才是鲛妖能从阵中苏醒的原因。” “不可能!胡言乱语,”国师怒道:“我一直奉命看守诛妖阵,怎不知它被改动,你这是诛心之言,有何凭证?!” 泉珃并不理会他,自顾飞到阵中古井处,闭目探入灵力,绮姝已然不在阵中,但井中还有波动。 在国师怒喝声中,泉珃轻而易举解开了诛妖阵,但井底还有禁制,是一道极坚固,并不是凡人修士能布下的封印,这应该就是绮姝离开了古井,却还是不能离开皇宫的缘故。 “云玦,你带来的帮手到底是什么来头,她解开了诛妖阵,这要是放出邪妖,天下将永无宁日啊!” 纪云玦捏紧了拳头,任凭国师在耳边声声质疑,也丝毫不为所动,文鳐鱼不会骗他。 这时,泉珃飞身从阵中回来了,她手掌中拖着一颗晶莹剔透的鲛珠,徐徐降落,在国师咬牙切齿的怨怼中,召唤出附着在鲛珠上的魂魄。 一缕倩影从鲛珠中浮现身影。 国师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九公主?” 第48章 宫装女子的幽魂浑浑噩噩,听不见国师错愕的声音。 纪云玦取出一张纸符,口中囔囔念了几句,一道火焰自他两指之间跃出,须臾间纸符化作飞灰,他吹了一气,飞灰扑散向幽魂。 宫装女子的神志才渐渐清醒,目光从涣散到聚焦,而后迸发出欣喜的亮光,“云玦哥哥,你何时回来的?” “殿下,你为何会在此处?”纪云玦问道。 “我……”九公主茫然地看向四周,再低头看向自己仿若薄纱的魂体,忍不住失声尖叫,“啊!我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我这是……我是死了吗?”她惊恐交加不禁哭了起来。 纪云玦耐着性子安抚了几句,但九公主着实被吓着了,呜咽声呼高呼低,甚是刺耳,泉珃最受不了这个声音,她堵着耳朵,喝道:“别哭了,你还没死呢。” 哭声当即就停了,九公主怒目瞪着她,“你是何人,竟敢对我如此无礼!” “殿下,”纪云玦挪了一步挡住了九公主的视线,说道:“殿下莫急,你只是生魂离体,并未丧命,你先想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打岔,九公主便忘了再去质问泉珃的无礼,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来,又是一阵难过,哀声道:“我不记得了,云玦哥哥,国师,你们快想办法救救我。” “绮姝的魂魄已不在阵中,若我猜得不错,这位公主的躯壳已经被绮姝占据了,”泉珃道:“好在没有来迟,她应还在宫中。” 国师方才还说泉珃是胡言乱语,叫嚣着让她拿出凭证来,转眼就看见阵法中出来的是九公主,面 分卷阅读92 上有些挂不住,虽如此他还是问了一句,“那……绮姝是何人?” “就是诛妖阵中鲛妖,”纪云玦说。 泉珃对九公主道:“你先回鲛珠里去,”又对纪云玦道:“我们先离开此处,等找到她的躯体,再想办法让她归位。” 纪云玦点头,“好。” 国师道:“今日是皇后娘娘生辰,宫中摆了家宴,那邪妖占着九公主的身体,不出意外应该就在宴席上。” 他们三人三言两语就说定了,九公主却没有回到鲛珠中,她飘在空中,用眼角夹了一眼泉珃,不高兴地说:“你把鲛珠交给云玦哥哥,不然我可不走了。” 泉珃可没心思与凡女斗气,她直接将手里的鲛珠抛向纪云玦,不理会九公主的脸色,率先走出地宫。 “你!”九公主指着她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 纪云玦道:“殿下,若邪妖逃走,你就回不去自己的身体了。” 他说的认真,九公主不经吓,一甩衣袖急忙回到鲛珠中。 国师拉住纪云玦走慢了两步,轻声问道:“云玦,这女子是哪个门派的高徒?” “她……”纪云玦语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看向泉珃的背影,许是因为文鳐鱼本为瑞兽,所以即便修炼成精,也察觉不到丝毫妖气,怪不得国师会将她当作玄门中人,“她……她的师父是隐居山林的高人。” 国师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如此,倒颇有些手段。” 皇后的生辰宴摆在杳池中的一座小岛上,只请了些宗室和天子近臣,算是家宴。 泉珃,纪云玦和国师三人上了小船往湖心岛去,站在船头遥望过去,岛上灯火辉煌,人影绰绰,随着行船渐近,清亮的歌声遥遥传来。 歌声越来越近,悠长而婉转,飘渺如夜风拂面,让听到歌声的人仿若置身于梦幻之中,只觉得乏力至极,想要酣睡一场。 泉珃打了个呵欠,觉得这歌声不太对劲,但她太困了,只想先睡上一觉再说,就在此时,盘于手腕上的金色细绳忽然发出金石交击的清越声响。 困倦随即打破,泉珃恢复了清明,这才发现,无知无觉中她已卧睡在了甲板上,画舫飘在杳池上,除了诡异的吟唱声外,四周一片寂静。 撑船的宫人睡着了,国师也睡着了,纪云玦尚还睁着眼睛,但眼中并无神采,泉珃弹了几滴水在纪云玦脸上,将他唤醒。 “这是怎么回事,这歌声似是妖异,”纪云玦挣扎着坐起来。 “这是鲛人吟,”泉珃神情凝重,“鲛人吟是鲛人一族的看家本领,寻常的吟唱只不过是平气静神,不想她竟能修炼到这个地步,是我太大意了,险些着了她的道,你有没有事?。” 纪云玦宽慰道:“我无事,只是没想到鲛妖失去了鲛珠,还是如此棘手,岛上的人肯定也睡着了。”他伸手去推睡在身侧的国师,但无论怎么摇晃,国师一直闭目不醒。 纪云玦有些着急,泉珃却道:“无妨,只不过是睡上一觉,他醒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倒是鲛人就在岛上,这一次绝不能让她跑了。” 少女胜券在握,神秘一笑,“来,你给我护法,我先给她织一张大网。” 她站在船头施法,纪云玦明显觉得四周的夜风越来越猛烈,他执剑守在少女身后,警惕地看向四周。 就在此时,岛上突然火光大盛,那火焰从岛中心一直蔓延向四周,随后蹿进杳池中,那些火焰遇水之后并没有熄灭,而是在杳池水面上勾勒起古怪的图腾。 巫族阵法,泉珃倏然睁开眼睛,注视着湖心岛,巫犽氏也在此处,他们和绮姝还真是情谊深厚,千年都无法割舍。 纪云玦已经有些焦急,“小文鳐,你的网织好了没有?” “没有,来不及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会会他们,”泉珃说罢,自船头跃起,飞向湖心岛。 纪云玦眼睁睁看着她飞走了,却又没法跟着,而那在水面上燃烧的火焰正在迅速靠近画舫,正当他束手无策时,天空中忽然降下大雨抑制了火焰燃烧的速度。 这火焰比他在来皇城的客船上遇见的还要诡异,不怕水,而且如此瓢泼大雨,竟未能将它浇熄,但好在,国师和船工被雨水浇湿之后都苏醒过来了。 泉珃飞在高空中,看清了杳池上以火焰勾勒的阵法图,虽不知到底是什么用途的阵法,她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便召来雨云,试图将其熄灭。 待她到达湖心岛上时,参宴的宾客也已转醒,他们惊恐得看着周围的景象,火焰在座席之间燃烧,因大雨而稍显弱势,一些宫人便打算乘机将其扑灭。不料,才一触及火焰,这些火苗就顺着衣角,裙摆攀上身体,瞬间将人吞噬,烧成焦黑的尸体。 凄厉的惨叫声吓坏了王公贵女,众人慌乱退避,小心地缩在火焰的包围圈中,不敢跃雷池一步。 皇帝站在阵法中心眉头紧锁看向四周,虽然情形诡异,但他倒还算镇定. \你不是小九,你是谁?!\帝王目光如炬,盯着高台之上 分卷阅读93 的少女,昏迷之前,他正坐在高台上,听着自己的爱女献唱,而醒来之后,他却站在舞台中,被火焰围绕,龙袍上画满是奇怪的图腾。 “九公主”泰然自若的坐在皇位上,没有理会皇帝的质问,而是抬头看向天空,“又是你,你怎么总是阴魂不散。” 泉珃冷笑,手中双刺挥舞,数道劲风如钢刀一般飞向高台上的“九公主”。 在风刀离她还有一丈远的时候,自四个角落飞出几道流火,与风刀激撞在一起,烟尘激荡,虽然化解了泉珃的袭击,但那四人俱都倒退了数步,吐了一口鲜血,看向泉珃的目光充满的畏惧。 与此同时,勾画阵法的火焰瞬息萎靡。 人群中有压抑的呼声,但火势并未熄灭,他们还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仰视这空中的少女,在心里祈祷。 绮姝在高台上将那四个术士的神情看在眼里,这就怕了么,现在的巫犽氏真是一群废物,她深吸一口气,蛊惑道:“修为如此高深的大妖,若能将她捉住,献祭给猰窳大神,必能将他唤醒。” 四个术士看向泉珃的目光便又多了几分狂热,但……“绮姝殿下,只凭我们四人,恐怕不能将她拿下。” 绮姝轻笑道:“呵,你们不捉了她,难道还指望她今日放过你们吗?” 话音刚落,比方才更凌厉的风刀夹杂着冰刃袭向巫犽氏的四个术士,而泉珃则直扑向稳坐高台的绮姝。 绮姝,巫犽氏,当初逼迫我师父的人,一个都别想逃走。 绮姝大惊,她此时没有鲛珠最是虚弱的时候,好在高台附近布有结界,挡住了泉珃来势汹汹的一击。 这厢巫犽氏的四个术士躲过了冰刃和风刀,受伤不轻,今日若不全力以赴,怕真是无法走脱了,四人相视一眼,决心放手一搏。 这场大雨来得急去得快,雨停了,凡人贵族们狼狈地缩一处,得知从天而降的少女不是神仙而是妖怪之后,他们的神情越发彷徨。 泉珃此时顾不上凡人看自己的眼神是崇敬还是畏惧,她看着绮姝的目光森寒冰冷,手中双刺一遍遍击向结界。 就在屏障快要碎裂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四周起了阴风,狼啸声由远及近,似空非幻。 她回头,见那四个术士手举灵幡正在布阵招魂,一只又一只魂魄从阵中跃出,青狼,白狐,黑犬……它们双目赤红,闪着狰狞的杀意,没有灵识的鬼兽,任凭主人拆迁,一步一步逼近敌人。 鬼兽,泉珃的眼瞳猛然缩紧,是鬼兽。 原来司青宽当年也死于巫犽氏之手,泉珃在这一瞬间明白过来,她的目光穿过鬼兽,穿过术士,穿过重重树影,看向此时踏上小岛的纪云玦。 第49章 以泉珃如今的修为,对战四个巫犽氏术士本是游刃有余,但面对鬼兽,这些在生前遭受种种虐待折磨,死后灵智被夺,只能盲从凶手的妖兽魂魄。 她实在无法下死手,让它们魂飞魄散。因此这番对战,难免束手束脚。 四个术士趁机奔到高台上,对绮姝道:“帝姬,这女妖实在难缠,百兽游魂阵已经是我们四个的看家本领,看情形不过是和她打个平手,动静这么大,万一引来长天门的人,可就糟了。” 言下之意,是想走为上计。 但绮姝怎么甘心。 她现在顶着个凡女的躯壳,且失了鲛珠,修为术法一概全无,跟着巫犽氏走,不就等于要依附他们,依附这群极善炼制鬼兽的邪术师,呵,怎么可能。 她看着场中与鬼兽缠斗的泉珃,眼底闪过一丝贪婪的精光,水族鱼妖的躯体与自己的鲛魂更契合,若能占了这鱼妖的躯壳,就再好不过了。 绮姝舔了舔嘴角,笑了,“长天门中不也有你们的人嘛,放心,来得没有这么快。” 以她的眼力自能看出,鱼妖不是与鬼兽打了个平手,而是心有顾及,下不了死手罢了,但她还是说:“趁着女妖现在脱不开手,继续阵法,斩断大疆国运,人间战乱再起,巫犽氏才不用龟缩一隅。” 数百年前,大疆皇族和长天门联手,将巫犽氏逐出中原,只能藏身于雪山之巅苟延残喘,只是他们一族的奇耻大辱。 经绮姝这一提醒,这四个被泉珃吓得想夺路而逃的术士,倒想起来了,今日的计划巫犽氏前前后后筹谋了十数年,不知废了多少气力,将眼线埋入长天门和皇宫中, 若因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妖,就此前功尽弃,回到巫犽氏后,他们几个的下场,可想而知。 地上的火焰,在凡人惊恐的呼声中死灰复燃,阵中的大疆皇帝面色痛苦,玄色图腾在他的龙袍之上缓缓蠕动,千百斤的重量诸加于身,他咬紧了牙关,与之抗衡,一国之君怎么被迫跪地。 重担越来越重,越来越沉,膝骨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 忽然,重担一轻,皇帝吁了一气,抬头看见四周飞悬着了几柄长剑,剑柄朝内,剑尖朝外,火焰似被剑气压制,矮了半许,灼热感也随之褪去。 分卷阅读94 两个修士从灌木中蹿出来,一边对战四个巫犽氏术士,一边还腾出手解救人皇。 高台上的绮姝此时也坐不住了,长天山的人昨日才下山,中途还有埋伏,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那么就是驻在皇城的国师了,按计划他应该是被巫犽氏的内线摆平了才对,真是一帮废物。 待她看清其中一个修士的面容时,猛然从皇位上站起来。 是他! 是当年将她封印在地宫中的人修。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没有死。 此时,众鬼兽追逐泉珃,在不知不觉中已被她引入高空。 眼见就要将这鱼妖撕成碎片,为首的青狼鬼兽目露凶光,仰头长啸一声,诸鬼听令从四面八方逼近,试图将她逼入包围圈中。 冷不防,鱼妖一个飞旋,周身发散出无数冰矢,中箭的鬼兽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冰矢融于魂体,它们被冻在当空。 一张巨网迎面罩下,将所有的鬼兽都收入网中,而后缩小至手掌大小,飞入泉珃掌中。 当年她初入方外山,不知天高地厚,与方外打了一场,被他一张网现了原形扔进水缸里思过,第二日清酌将她放出来,说那张网原是方外仙君的头发所变。 这头发沉在水缸中两百年,那日被她找出来,本是给绮姝这条鲛人准备的,却不想用在一群鬼兽身上。 巫犽氏的四个术士,先前就受了伤,百兽游魂阵被破,再遇上纪云玦和国师两人,便是节节败退,想来用不了多久也就束手就擒了。 泉珃的目光移向高台,神色瞬间一凛,只见原本端坐在皇位上的“九公主”,此时正软软地倒在地上。 她从高空中落下,双手一触便碰上结界的屏障,压着嘴角的嘲讽,她破开结界,灵力倾泻而下,罩住九公主的身躯。 此时,巫犽氏的四名术士已被制服,纪云玦将人交给国师,自己匆匆跑向高台,看见倒在地上的九公主,问道:“绮姝呢?可是被她逃走了?” “呵,她倒是想逃走,四周无水,她又无术法,想从栖身的躯体中逃走可没那么容易,”泉珃摊开手掌,说道:“你来的真好,将鲛珠给我。” 纪云玦取出鲛珠,泉珃施法将九公主的魂魄与鲛珠分离,乍见自己的躯体倒在地上,九公主又惊又怕,正要哭出声来,被泉珃狠狠一瞪,眼泪又咽了回去。 纪云玦带着女魄暂且离开高台。 鲛珠悬浮空中,笼罩着躯体的灵力尽数卸去,隐藏在心窍之中的绮姝残魂不自觉开始蠢蠢欲动。 泉珃虽不知道绮姝是用什么法子移魂夺舍的,但想来也离不开巫犽氏的术士,有本体鲛珠在此,不管愿意与否,她的魂魄都不可能再安稳的栖身于凡女的躯体。 果然,不出她所料,氤氲在无形中的一股气流,忽从九公主的心窍处飞出,一入鲛珠,便急着逃走。 但泉珃早在四周布下结界,鲛珠一动就被屏障给挡住了。 金色的咒符织就天罗地网,绮姝现了身形在咒符中竭力挣扎,“你这条鱼妖,竟帮着人修对同族下手,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我师父是重盈,”泉珃狠声道:“绮姝,你才是不得好死的那一个!” 绮姝错愕地瞪着她,忽然脸色大变,目光中满是恐惧,她还要说什么,但金光一闪,咒符已将她封印进鲛珠中。 泉珃收起鲛珠,九公主身躯无损,魂魄归位一事便交给了纪云玦。她又施法熄灭了残破的火焰阵法。 湖心岛危机解除,纪云玦向皇帝回禀,“陛下,长天门弟子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大疆皇帝将他扶起来,笑道:“云玦,此番多亏了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看向纪云玦身后的九公主,面有迟疑。 纪云玦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九公主醒来之后,已经察觉到周围人神色古怪,看向她的目光又惧又怕。 旁人她可以不在意,但父王,看向她的神情也充满了戒备有警惕,怎么会这样,这该死的妖怪,究竟做了什么,九公主因此委屈地直掉眼泪。 泉珃看到纪云玦在向人皇回话,她便转过身,走向那四名被捆住手脚术士,想从他们口中问出些关于巫犽氏的消息。 猝不及防,她被一张符咒定住了身形,随即,锁链横空飞出将她捆了起来,这一转眼,她就与那四名巫犽氏没什么区别了。 纪云玦听到声响,看见文鳐鱼被困妖锁捆得结结实实,急忙跑过来,“国师,国师,你这是做什么?!” 国师义正言辞道:“云玦,她是妖啊,你不要被她的外表迷惑了。” 纪云玦急道:“若不是她,我们怎么能轻易制服鲛妖,轻易制服巫犽氏?国师,你不要忘了,她刚刚才救过我们。” 国师不再与纪云玦说话,而是向前几步,走到大疆皇帝面前,躬身行礼,“陛下,此女虽将鲛妖制服,但她亦为妖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怎么处置她,全凭陛下做主。” 纪云玦 分卷阅读95 怒目瞪着国师,见他无动于衷,气得咬牙,一甩袖子,转身看向皇帝,“陛下,此妖曾数次救臣性命,她的本体更是瑞兽文鳐鱼,不可将她与邪妖相提并论。” 国师大呼:“原来你早就知道她是妖了,云玦,你这是被女妖迷了心智。” 两方吵闹不休,皇帝却心不在焉,他道:“即是妖邪作乱,此事便交由长天门处理,朕有些乏了。” 皇城中的长天门是由国师主管,皇帝这么说,便是不给文鳐鱼活路了,纪云玦一时心寒,直挺挺跪倒在皇帝跟前。 “舅舅,今日云玦在覃水河上遇袭,巫犽氏烧毁客船,逼得船客尽数落水,是文鳐鱼驱使河鱼河龟,救了我们所有人。平民百姓虽不知内情,却也在覃水河边跪谢河神,还将搁浅的河鱼放回覃水中,他们尚还知道心存感恩,而我们却转身就将救命恩人捆绑捉拿,这是何道理?” 皇帝的神色晦涩不明,“云玦,你这是在逼朕,”他的语气徒然冷峻,“你是要让朕对一个妖物顶礼叩拜,跪谢大恩吗?” “臣绝无此意,只请陛下感念她救驾有功,放她自由,”纪云玦梗着脖子,倔犟着不肯退让。 皇帝大怒,“混帐,退下!” 就在此时,自被下了定身咒,就一直神色淡淡看着这场闹剧的鱼妖,突然挣脱了锁链。 国师惊慌道:“保护陛下,” “别,别动手,”纪云玦急忙道,他起身挤过护卫,挡在文鳐鱼妖身前,阻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陛下,她无意伤人,请放她离开。” 九公主急得直跺脚,“云玦哥哥,你快回来啊,她可是妖怪,妖怪都是要吃人的啊!” 不知何时,驻在皇城的长天门修士已经搭乘小船上了湖心岛,他们手持长剑鱼贯而入,接替凡人护卫将泉珃和纪云玦团团围住。 国师的神情轻松了许多,连方才被泉珃救下的皇帝和凡人贵族的心底也长吁了一口气。 皇帝说道:“云玦,你退回来。” 纪云玦心如死灰,侧过脸低声对泉珃道:“你快走,我来挡住他们。” 见他无动于衷,皇帝闭了闭眼,下令道:“拿下。” 巨大的羽翼突然出现,狂风骤起横扫一切,修士长剑上的杀伐之气便如枯叶残荷尽数折断。 泉珃带着纪云玦腾空而起,几息之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第50章 泉珃心里憋着一口气,振翅高飞,一下就蹿得老远,待她回过神来,怀里的纪云玦已经冻得直发抖了,她这才急忙降下速度。 浑厚灵力包裹全身,亦挡开了高空之上,如刀子一般的冷风。纪云玦被冻得僵硬的头脑,才慢慢回缓过来,女声自耳后想起,“怎么样?还好吗?” 纪云玦点点头,“我无事,倒是你,可有受伤?” “我也没事,说句不客气的,就你们人修现在这两下子,可还真不够看。”耳后的女声闷闷的,不用回头就知道她肯定不痛快,想到方才的情形,纪云玦也觉得无地自容,实在没有颜面,再在文鳐鱼妖面前为那些人开脱。 “反正我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以后也不会再回去,就是你,被我这么带出来,以后怕是有数不清的麻烦,”泉珃懊恼万分,真是气昏了头,纪云玦跟着自己这么一走,在那群贼修眼里,他不就成叛徒了。 “无妨,我师尊是太上长老,有他在,也无人敢强迫我做什么,再说,这本来就是他们的错,你和百鬼斗法的时候,不见他们出来,等事态平息了,又冒出来大放厥词,你救了他们,却被反咬一口,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纪云玦涨红了脸,越说越激动。 泉珃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纪云玦转过脸来,问道:“你笑什么?!” “哈哈,你和从前可真不一样了,”泉珃含笑说道:“当年你不过才十六七岁,就整日暮气沉沉的,坐在池边赏景,可以一坐一天都不出声,要不是你是个凡人,我还以为你神魂出窍,逍遥云外去了。” 那段在大疆皇城为质的日子,早已尘封在记忆深处,此时忽听旁人提起,只觉得恍然如梦,仿若是上一世的生活。 想当初他同意拜入长天门,还是因为失了东陵王位,而给自己找的退路。那时他心灰意冷,痛恨母亲的狠心,憎恶舅舅的寡情,在诺大的大疆皇城只觉得逼仄压抑,无处可逃。 但当他进入长天门,拜师修道,才猛然发现,修仙才是自己的正途,而身为东陵世子沉浮于权力富贵的人生,似乎只是错位了。 纪云玦思绪飘远,没顾得上同泉珃说话,突然,从身后环抱着他的手臂猛地收紧,羽翼从两侧包合挡在眼前。 随即一声轰响,耳后传来微不可闻的闷哼声,视线被挡的严严实实的,纪云玦猜测,鱼妖方才肯定是用羽翼给自己挡了一记攻击。 高空之上,怎么可能有人会追上来?长天门中会御剑术的也只有掌门和几个长老,难道这么快就惊动他们了? “ 分卷阅读96 你怎么样?伤得可严重?”纪云玦问道。 身后的鱼妖没有回答,只是手攥的更紧了,风声呼喝,天旋地转,他们从高空中往下坠去。 他连连追问了数声,甚至要求文鳐鱼妖不要管他,先逃命要紧。 “不是人修,”身后的声音急促说道:“你别说话。” 话音刚落,遮挡视线的羽翼打开了,纪云玦看见脚下树海涛涛,羽翼开合,他们下降的速度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儿,接着,鱼妖带着他钻进树林中。 落地,被拉着往前跑了几步,就被推到一块山石后。 “见机逃走,别管我,”鱼妖一边说,一边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保命符,拿好了。” 纪云玦还来不及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文鳐鱼妖张开羽翼,腾空而去。 月色下一只妖兽踏空奔来,全身布满了褐色豹纹,额间有一角,五条长尾迎风摇摆。 泉珃手握双刺立在虚空之中,眼底迸射出刻骨的恨意。 狰兽-九刹。 他果然逃到了凡间。 九刹逼近,停在泉珃身前,看她那般如临大敌的架势,轻蔑一笑,说道:“我还以为方外山掌事妖君是什么厉害人物,原来是你。” 当年泉珃曾躲在暗处偷袭,用短箭断了九刹一尾,因为被他追杀,逃入大荒遗中,看来这头狰兽是认出了自己。 泉珃不语,暗暗调动灵力蓄势待发。 九刹恨声道:“今日,就拿你这对翅膀,血洗我断尾之痛,”说着,便张开血盆大口,扑了上来。 一人一兽在空中交战,妖兽的咆哮声响彻山林,惊起成群飞鸟,纪云玦躲在山石之后,抬头望天,在树冠交错间,看见妖火四溅,战况激烈。 许久之后,一个黑影从空中直坠下来,“轰隆”巨响,扬起大片的尘土,一片树木接二连三的倒地。 一株大树倒在山石上,“咔嚓”一声,折断了树冠,好在纪云玦躲得及时,只擦破了些皮,并没有大碍,他从枝叶中探出头来。 看见远处倒着一个庞然大物,月色下,豹纹皮毛缓慢地起伏,像是受了重伤。纪云玦张望四周,一颗心才略微松了几分,又提到了嗓子眼。女妖从空中缓缓坠下,他急忙跨过地上的断树,磕磕绊绊地跑过去。 女妖落在地上,摇晃了一下身形,堪堪站稳,他伸出手扶住了她,就见她身上伤痕遍布,鲜血还在流淌,询问伤势如何的话便咽了回去,“怎么样,还能走吗?” 泉珃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纪云玦瞪她一眼,“那个妖兽还没有咽气,你等着,待我去补一剑,彻底结果了它。” “别,”泉珃拉住他,“你是凡人,杀不死他的,让我来。” 她将自己的鲜血涂在双刺的尖刃上,手势变幻,口中囔囔念咒,双刺发出一声清啸,飞射而出在空中划过两道赤色的血光。 双刺直奔九刹的心门而去,意图贯穿他的胸膛,忽然倒在地上的妖兽周身弥漫出一股黑烟, 速度快如疾风过境的双刺一撞上黑烟,就好像陷入泥沼之中,再进不得半寸。 是魔息,泉珃当即警觉,对纪云玦道:“逃,快逃。” 纪云玦看不见妖兽身上的变化,但他看文鳐的脸色,就知道大事不妙,“一起走。” 他拉过泉珃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身子一矮就将她抱了起来,口中拟诀,驱使着佩剑飞到自己脚边,二话不说就踏上剑身,御剑而走。 方才驱使双刺已经花费了太多的心神,此时陷入魔息中,泉珃已经没有力气再将它召回,只能舍弃。 地上的树叶在术法的驱动下,凝成一股绳索,将散发着魔息的狰兽紧紧缠绕,能困多久就算多久吧,做完这一切,泉珃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纪云玦的御剑术还不是很熟练,又带着泉珃只能勉强平稳前进,速度自然没有泉珃快,但不管怎样,也比徒步跑来得快。 手上一轻,怀里的少女身形不见了,手心里是一尾鱼形双翼的文鳐鱼。 纪云玦心头一惊,明白过来这是文鳐鱼的原形,但怎么和从前在皇宫中看见的不一样了。 他捧着文鳐鱼想了许久,才猛然回忆起来,原来当年在行宫山林中,砸死了树妖,救他一命的怪鱼就是她。 原来,她救过自己,不止一次。 还没有飞出这一片山林,身后就传来妖兽的怒吼声,纪云玦不敢回头看,只能憋足了劲儿御剑飞行,妖兽的吼声越来越近。 突然,纪云玦觉得身后光亮大甚,脑海中一瞬间就想到了,方才看见的妖火,但他已经来不及御剑闭闪了,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从他衣襟中飞出一道金光,幻成结界护在他周围,将那妖火化解去了。 是文鳐刚才给他的护身符。 纪云玦仓促回头看了一眼,妖兽已经离得不远了,再转回后,便用术法割破了自己的掌心,鲜血如注滚滚落进文鳐鱼的嘴里。 分卷阅读97 泉珃苏醒时,口中弥散着香甜的血腥气,再对上纪云玦苍白如纸的脸色,她抓过他的手一看,掌心上,手腕上,一道道血痕还在淌血,她吃惊道:“你疯了吗?” 纪云玦笑,“你一直不醒过来,我以为是血不够多。”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泉珃瞪了他一眼,伸手敷在伤口上,准备给他疗伤,问道:“九刹呢?” 他们现在身处在一间破庙中,四周应该还是山林,看来他们并没有逃出去多远。 “我的剑阵应该能困住他一会儿。” 剑阵?泉珃这才发现他的佩剑只剩下剑鞘了,而远处确有刀剑相交的声响,夹杂着妖兽的咆哮。 “好,我现在已经恢复了,走,我这就带你离去。” 纪云玦摇摇头,“不行,这剑阵以我本命维系,若我走了,剑阵就散了,你先走。” 泉珃瞪着眼睛,用几个呼吸的时间反应过来,本命维系的意思,若九刹破了剑阵,纪云玦就会死。 怪不得他以凡人之躯,也能困住九刹。 泉珃咬牙,“我去杀了他。”这是救下纪云玦性命的唯一办法。 “你的法器都丢了,用什么杀?”纪云玦吼道:“你快走,不能两个人都折在他手里,你以后一定要为我报仇。”他话音刚落,突然双目瞪睁,喷出一口鲜血。 几滴鲜血飞溅到泉珃的手背上,像是被灼热烫伤了一般,她吓了一跳,立刻扑过去抱住纪云玦倒下的身躯,摇晃着喊他的名字。 但少年眼中的神采已经消散。 九刹破阵而出。 所以,他死了。 狰兽的利爪踏断了地上的几柄长剑,心中恼怒,竟被这蚊蚁一般的东西,纠缠了许久。 他抬首,鼻尖轻嗅,想从四面山风中分辨出鱼妖的气息。 忽而,身后有破风声传来,他身姿矫健躲了开去,就见几只短箭钉在地上,尾羽轻颤。 丛林中一个身影爆射而出,赤手空拳向他扑过来。 魔化的狰兽不屑冷笑,迎敌而上。 山林中打斗声惊天动地,倒在破庙中的少年身体发出微弱的荧光。 许久之后,又是一声巨响,女妖被大力摔向地面,挣扎着爬不起来,她的口中不停涌出鲜血。 几步外狰兽九刹化成人形,一步步靠近。 泉珃闭眼等待最后的时刻。 但只听到九刹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这四周似乎有仙气在流动,她睁开眼,看清站在身前的男子面容,心神激荡,她从未像此刻这般,如此感激他的出现。 “仙君,”她口中尚还充斥着鲜血,语音含糊,“救他,救救他。” 第51章 泉珃做了一场噩梦。 梦中,她正缩地成寸狂奔向某个地方,周围的景象一闪而过模糊成片,不知跑了多久,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日落西山霞光昏昧,宽阔的祭台上,似乎有许多人影在晃动,但泉珃看不清他们。 她的目光,直盯着祭台上的一名男子。 男子上身精赤,鲜血淋漓,他低垂着头,双脚离地悬浮在空中。 泉珃慢慢走近,才看清他身上刻满了咒符,鲜血顺着躯干滑到脚趾,一滴一滴落在下方的石台上。 泉珃并不认识他,但在梦里,她的目光却无法从男子苍白的脸上挪开。 她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好像有人揪住了她的心脏,狠狠地拧了一把,痛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听到自己愤怒的声音,咆哮道:“谁允许你们这么做的!谁允许的!” 周围辨不清五官的人群,有些许躁动,嗡嗡嗡地议论,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那男子睁开眼,望向她的目光平静而柔和,他扯出一丝笑意,说道:“阿溱,元熙只是区区凡人,若能一死换三界太平,是我之幸也。” 梦里的泉珃不说话,她含着眼泪,双手飞快结印,这复杂的印记还未成形就蕴含了无比强大的力量。 泉珃看得心惊,这结印的人肯定不是自己。元熙,好熟悉的名字,似在哪里听到过。 这时男子身上的血色咒符,发出耀眼的金光,他浑身抽搐了一下,攥紧双手强忍着剧痛,硬是没有吭声。 泉珃将手印打出去,却被金光弹开,她被迫往后退了几步,身后有人来扶,她挥袖甩开,飞升扑向祭台。 举座哗然,有人高声阻止,泉珃的意识也想后退,但身不由己,她的双手触及符咒的金光,即便是在梦中,也清晰地感觉到了剧痛。 金光割伤了她的双臂,鲜血染红了衣衫,她将男子抱在怀里,他们的鲜血交融在一起,没入祭台的石阶中。 “混蛋,混蛋,”她哭着骂道,怀里的人笑望着她,已经说不出话了。 泉珃知道这是在梦境中,她无法左右自己的行为。 她感受到彻骨的哀痛和悲伤,却又超脱在外,觉得这是别人 分卷阅读98 的情感。 怀中的男子面容不清,只一双星目,格外熟悉,好像记忆中的谁,是谁呢,她仔细回想,啊,是云玦,纪云玦。 忽然,夺目的金光吞噬了男子的身形,亦炙烤着她的体肤。 “元熙-”她听到自己撕心裂肺地悲哭。 泉珃猛地从梦里惊醒过来,神识恍惚,胸腔中的悲愤还未消散,她一个挺身从水池中跃出,再一头扎回水中,摇摆着鱼尾在水池中游了几圈。 清冽澄澈的月华之水,婷婷玉立的甘渊芙蕖,已经回府了啊。 原来并不是她濒死时的臆想,方外仙君是真的出现了。 文鳐鱼跃出水面,化作人形,踩上岸边的平地,不想脚下虚浮,没有站稳,眼看就要跌回水中,忽而一道无形的力量托起她的后背,将她扶正。 葡萄架上琮夜小露了一手,正得意地对着清酌挑眉。 青瓷菡萏杯却顾不上他,驾云飘到泉珃身前,关切道:“泉珃小友,你没事吧?这伤都没养好呢,何必着急出来?” 泉珃摇摇头,问:“是仙君带我回来的吗?” 清酌道:“不然呢?还好遇上主人,若不然,你哪里还有命在?” “就是,有莲子护身,还落得一身伤,真是白费了小爷的苦心,”琮夜剥着手里的葡萄,大摇其首。 泉珃垂下眼帘,默然不语,那颗护身莲子,她给了纪云玦,若不是为了救自己,他本来是可以逃走的。 “琮夜,你别说了,”清酌觑着泉珃脸色,出言制止,但他惧怕花仙武力,不敢大声嚷嚷,只能憋着一口气埋怨:“还不是你怂恿她出门的。” “嘿,你什么意思,都是小爷的错咯?”琮夜捧着葡萄,转移火力,“她决定的事,你拦得住么你?!” 他还要再说,清酌已经告饶求情,“好好好,都是小生的错,都是小生的错。”他一边说一边冲琮夜使眼色。 琮夜见鱼妖脸色郁郁,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除了我,仙君还有带其他人回府吗?”泉珃轻声问道。 饶是琮夜这般的混不吝,都察觉出泉珃情绪不对劲,他和琮夜相视一眼,摇了摇头。 “仙君还在府中吗?” 清酌指向大门处,“在,正在府外的观海崖上饮酒。” 泉珃点点头,慢吞吞朝门外走去。 清酌看她走都走不太稳当,正要上前劝说,让她再休养几日,琮夜从葡萄架上跳下来,拦住他,无声地摇了摇头。 泉珃打开府门,就见正朝东方的观海崖上,有一人面朝云海席地而坐,此时金乌西斜,昏黄的余晖倾覆在他的背影上,使得这位素来淡漠疏离的仙君,沾染上了一层暖意。 泉珃愣愣的看着仙君的背影,恍惚就想起了上一次,仙君在观海崖上饮酒的情形。 那已经是一百八十年前的事了,他老神在在的赏着日出,三言两语就敲定了讹兽铃娘的生死。 那讹兽,还是她同司青宽一起收服的。 司青宽啊,她都记不清司青宽长得什么模样了,在她记忆中,司青宽已经和纪云玦的脸重叠在了一起,分辨不出谁是谁了。 也对,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在府门敞开时,方外就已经有所察觉,捏着酒盏的手指不自觉紧了几分,他微微闭目,待到脚步声近了,方才睁眼,双目之中已经没有多余的情绪。 “醒了?” “是,给仙君添麻烦了。” “无妨,”他知道她有话要问,一挥袖,身边多了一张草榻。 鱼妖上前坐定,却又不说话,两人便这么坐着,看眼前云海起伏,过了一会儿,就听她开口问道:“仙君,你救我时,可看见与我斗法的魔修?” 方外点头,他摊开手掌,掌心出现一缕黑色的虚影,正在左突右撞,试图冲破桎梏。 看出泉珃神情疑惑,方外解释道:“魔将傲狠的残念,他寄生在九刹的妖丹中,企图重生。好在他的力量十不余一,才让你侥幸逃过一劫。” 原来如此,难怪九刹重伤后,会恢复得如此迅速,前后的力量更是差距悬殊。 所以,师父是死于魔将之手,而非寻常魔修。 泉珃神色变化,目光变得锐利,“仙君打算如何处置他?” 方外收起傲狠的残念,露出一抹冷笑,“凭他如今的力量,是不可能越过仙障来到凡间的,留着他,自然要揪出幕后的黑手。” 泉珃若有所思的点头,她从储物镯中取出一枚鲛珠,金色符印在夕阳中流光溢彩。 “这是鲛人绮姝的鲛珠,她是从前的氐人国帝姬,我怀疑她和魔族也有关联,还有巫犽氏。” “恩,这些我都知道了,巫犽氏啊,”方外没有取过鲛珠查看的意思,只长叹一声,“怪我一时心软,不想竟留下祸患,过几日我会走一遭,去问个清楚。” “仙君,你去巫犽氏的时候可不可以带上我,”泉珃祈求道。 分卷阅读99 方外沉吟片刻,点头同意,他看了一眼鲛珠,道:“绮姝的魂魄你想如何处置?” “她将我师父逼至绝境,害得她失去本体,修为大损,若就此超度,岂非便宜了她。”泉珃恨恨道:“待从巫犽氏回来,我想去一趟荒泽,鲛人一族在那里守护神君安息之地,我想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外不置可否,端起酒盏一口饮尽,两人一时无言,便望着云海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酒坛空了,方外起身准备回府,踌躇了许久的泉珃也跟着站起来,“仙君,你救我时,可曾看见不远处庙宇中的凡人?” 因为忐忑,语音中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他以为,她不会问了,方外垂眸,避开泉珃的目光,缓缓道:“他死了。” 即便她是亲眼目睹。 即便她心中已有答案。 但方外仙君出现,她总是还留着一丝希望,现在听他亲口说出,即成定局,泉珃仿佛又看见纪云玦在自己怀里咽气的情形,一时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见她难受成这般模样,方外心里也不好受,手在广袖中捏成拳,他别过脸,说道:“凡人寿数不过百年,短暂如流云过眼,你是妖族,以后也当会飞升成仙,岁月漫漫无尽,实在不必为个凡人如此伤怀。” 人妖殊途,她知道,只是,无法控制。 梦境中,痛彻心扉的绝望再度出现,像是有人拿着钝刀,在心口处一下一下来回切割。 泉珃捂着胸口,牙关打颤。 此时她已分不清,这些复杂的情绪是为了纪云玦,还是为了梦中惨死在祭台上元熙。 只觉得一股气血翻涌至喉间,她吐出一口血,直直向前载倒。 方外伸手扶住她,只见少女面如白纸,已然不省人事。仙力探进鱼妖的妖丹,好在并无大碍,只是情绪起伏过于剧烈,伤了心神,此时瘀血除尽,过了这一遭,以后都能好了。 他正要将文鳐带回仙府,忽然风云突变,狂风大作,方外侧目望过去,见天际雷云滚滚正在逼近,他神色微变,掐指算了算。 再看向怀里昏迷的鱼妖,就有些无言以对,她飞升的天劫,竟然在此时出现了。 第52章 晴空万里,暖阳高悬,山林四野中徐徐清风拂过,一处隐蔽的山洞前,站着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他手持一把九节竹伞,将自己笼罩在阴影之下,双目微闭,静听树海涛涛,鸟鸣清脆。 这时,身后的山洞传来脚步声,男子睁开眼,转身走了过去。 “仙君……” 方外神色疲惫,回望了一眼山洞,对男子道:“走吧,去外面说。” 男子顺着仙君的视线也望了一眼山洞,这么多年是他第一次带人进来,而且还是一名少女,男子目光微闪,不动声色道:“好。” 山洞几步外有一片竹林,林中有间小巧的草屋,屋前的石桌上还摆着未散的棋局,但方外此刻,显然没什么下棋的兴致。 他坐定后挥袖收起了棋盘,说道:“这一趟,出了些差错,我遇到了傲狠。” 男子的呼吸有一瞬间的急促,但方外好端端坐在眼前,再凶险也已经过去了,他又放缓了呼吸,问:“那傲狠呢?可有将他镇杀?” “没有,我留下了他的残识,还有些用处。” “没有被他逃脱就好,”男子蹙眉,担忧道:“猰窳,穷奇,傲狠,魔族四将已出其三,他们蠢蠢欲动,你说……魔尊会不会也……” 方外摇头,“我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当年诛魔之战前夕,他就以身殉世,虽被姜溱施法救了回来,却一直沉睡,待他苏醒,已经是三万年后,一切都尘埃落定。 诸神归虚,三界太平。 深爱的,交好的,憎恶的都不在了,他踽踽独行于世,抱着心里的一点念想,浑浑噩噩的活着。 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丝希望,现在又要因为魔族小动作,而不得不停止,他眼底划过一丝不耐。 被对面的男子察觉,他似乎明白方外的心思,出言劝道:“这时候,实在不宜再入轮回,若被魔族察觉出你转世的异样,再控制你的本源神魂,那可真就万事具休了。” 方外闭了闭眼,是啊,这一次,他的转世死在傲狠手中,若泉珃当时真的逃走,在他神魂复苏时,一定会被傲狠觉察……本源神魂落入魔族之手,无非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但泉珃没有逃,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与九刹之间的察觉,却偏偏选择以卵击石,这是为了什么,方外自然清楚,他也曾痛失挚爱,亦能理解泉珃的感情,但……可惜,他不是纪云玦。 这位少年世子在方外仙君苏醒的那一刻,就已经永远消失了。 转世凡人的情绪还残留在方外的脑海中,却乱不了他的心神,犹如石子落入汪洋大泽,连涟漪都不曾搅起,就已隐没无形。 他的心海永远只为一人澎湃。 方外定 分卷阅读100 了定心神,说道:“今日我带回来的这小妖就是泉珃,之前与你提过。” “泉珃……”男子笑,“记得,以后便由她来看护神骨,但我怎么看她好像是受伤了?” 方外“嗯”了一声,没有提起泉珃受伤的缘由,只说:“她伤还没有好全,就遇上飞升天劫,我只能带她到你这儿修养,等她好了,再出去渡劫。” “飞升天劫对他们妖族而言,说是千难万险也不为过了,确是要稳妥些才好,待她醒了,我会与她说明,”男子无不答应,这与他而言不过是件小事。 方外道:“她能这么快飞升成仙,我也始料未及,还不曾与她说过神骨的事。” “好,我不会提起此事。”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应当同你说一声,”仙君的语气中带着少见的犹豫,男子心底“咯噔”一声,隐觉不详。 直到方外起身离去,他还坐在原处,一阵风吹过,落在地上细长的叶子随着风,荡起来打了一个转儿,林中,竹叶飒飒作响,良久之后,归于平静。 千年前,巫犽氏和鲛人绮姝联手引发人妖大战,幕后黑手就是魔将猰窳。 他是当年诛魔之战的漏网之鱼,逃亡人间养伤避灾,受巫犽氏族万年供奉,才得以恢复些许魔力,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后来事败,被方外镇杀。 是他亲手镇杀的,不会有错,当年看在上古大巫的份上,他对巫犽氏放了一马,不想他们安分了没多久,又开始作怪,方外心道,还是去一趟巫犽氏族地,探查清楚才能放心。 猰窳,穷奇,傲狠,他在心里盘算着,最后只剩一个饕餮,将傲狠带出苍梧之野的应当就是饕餮,他应当先于傲狠破出封印,却如此沉得住气,不在三界中露出一丝马脚,倒是叫方外有些意外,得想个法子将他引出来。 泉珃睁开眼,周围的一切都全然陌生,她此刻有一丝茫然,便没有动,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灭,就着闪烁的光亮,她看见四周的石壁,这里好像是一处山洞。 她运气调息,闭目内视,气海之中灵力堆积翻涌,似乎有冲破限制,更上一层楼的气势。 这样的变化让她有一丝欣喜,又有一丝不安。 修为又近了一步,泉珃想,前几日她闭关苦修,后又与九刹恶战一场,接近了极限便突破了极限,还有一点,就是因为,纪云玦的血。 他的血能让陷入混沌的自己灵识重现,能让重伤的自己恢复如初。 她闭上眼还能清晰地看见,纪云玦最后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色。 想起这个人,胸腔处就有空荡荡地疼。 不怕,泉珃安慰自己,他还有转世,就像司青宽变成了纪云玦,她等着,守着,不管多少轮回,护着他成仙就好。 她这样想,就好像已经说服了自己,明明没有人在,却也还是笑了一下,然后从石床上起身,这才发现,周围大大小小摆着许多白色的石头,那些石头以她睡的石床为中心,组成了一个阵法,发光的就是这些石头。 泉珃蹙眉看了一会儿,一知半解,只知道这是修养身体的阵法,总归没有坏处,也就不管了。 她顺着风,往洞口走去,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应该是方外带她来的,毕竟她失去意识时,只有他在身边。 出了洞口,就是山林,泉珃站在隐隐绰绰的日光下,听了一会儿鸟鸣声,一偏头,看见一个撑着伞的男子从远处走过来。 “仙君?”泉珃试探喊了一声,走了过去,心中奇怪,这光天化日的,方外仙君为何在林中撑伞。 待走进了才发现,不是方外,是一名素未谋面的陌生男子……的游魂,怪不得他要撑伞。 泉珃收住脚,等待撑伞男子行至跟前,她略一欠身,问道:“敢问先生,此乃何地?” 男子一路走来,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小鱼妖,心道这就是重盈的小徒弟啊,重盈那么跳脱的性子,教出来的徒弟竟然还有几分稳重,他有些想笑又觉得心口坠着什么,沉甸甸的难受。 听见泉珃如此问,温和道:“这里是方外山,画中的方外山。” 泉珃一愣,瞬间明白过来,是书房中的山水画屏风,当初琮夜还拉着清酌进来过,结果被困在这里出不去,还是她使了小聪明将他俩带出去的。 当初琮夜说这山水屏风中有异常厉害的东西,他们还以为是封印了什么大妖或是魔物。 现在看来并不是,她没有在这里感受到,琮夜提起的强大的气场,和犹如实质的威压。 男子见她面有疑惑,解释道:“你受了重伤,是不可能安然度过天劫的,所以方外仙君将你带入画中,这里是自成天地,等你修养好了再出去渡劫,也多几分把握。” 他这一解释,泉珃就更疑惑了,“天劫?可我两百年前才渡过雷劫啊?”再怎么也得还有三百年吧。 “是飞升天劫,”男子莞尔,“泉珃,度过天劫,你就是方外山的掌事仙君了。” 妖君和仙君就差一个字,但两者天差地别。再厉害的妖 分卷阅读101 不是在天劫中飞升成仙,就是在天劫中灰飞烟灭,妖和仙等级划分清晰可见,三界之中能得众仙称一声“君”的妖族,绝不会超过一个手掌。 而泉珃能在其列,不过是因为背靠方外山,来路不正,难免心虚,现在她终于要跨过这一道坎了,换做任何时候泉珃都会高兴地跳起来。 但为何偏偏,是在纪云玦身死之后呢。 醒来时发现自己修为有所长进的不安成了慌乱。 男子以为泉珃会高兴,但很快他发现,这份惊喜好像变成了惊吓,小鱼妖在微微闪神之后,神色大变,水光闪烁的双眸之中充满了惶惶不安。 “你怎么了?”他问道。 “无事,”泉珃憋着泪,拼命摇头。 男子想出言劝说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抱歉,”她说道,转身飞速逃走。 泉珃匆匆跑回山洞,她没办法对陌生人吐露心声,心中的一点猜测在脑海中叫嚣,若不是因为那奇异的血,以她的资质,再过一千年都不可能成仙。 这飞升成仙的机缘是她偷来的,从纪云玦那里偷来的。 第53章 黄昏之后,夜幕降临,泉珃在山顶上看星河银辉,她神色平静,看起来已经从将要飞升成仙的巨大震惊中醒回神来了。 只是那孤零零站在山巅的背影稍显落寞。 “果然是异世啊,同样是方外山,星图却不一样了,”泉珃低低自语,转过头,对正打算转身离开的背影说道:“仙君。” 入夜之后,男子没有再撑着竹伞,他听见泉珃的声音,回过头来,有些诧异,“你认得我?” 毕竟他现在只是一缕幽魂,并无仙气伴身,泉珃没将他当作寄身山水画中器灵也就罢了,竟还一口道出了他的前身。 泉珃点点头,理了理衣摆,遥遥一拜,“林灼仙君。” 这下林灼再无疑惑,他晦涩一笑,向泉珃走过去,“你师父,对你说起过我?” 小鱼妖摇头,“师父房中挂着仙君的画像,白日初见时,就觉得有些眼熟,也是后来才想起来的。” 画像中,古树繁盛的树冠之中,有一男子半躺在绯花绿叶之间,似火烧云一般的花瓣落在松松垮垮的衣袍上,他推开一枝挡着视线的枝桠,笑如春风。 这画像就挂在花木熠的房中,泉珃有一回不经意问起,“师父,这男妖为何坐在你的本体上?” 花木熠一愣,问:“什么?” 泉珃指着画像,“这树,虽然不是全貌,但一看就知道是你的本体啊。” “哦,你的眼力倒是不错,”师徒俩站在一起赏画,花木熠对小泉珃说:“这不是男妖,这是仙,是仙君。” 彼时,小泉珃第一次“看”到仙人,“这就是仙?!怎么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花木熠好笑地问道:“小珃想象的仙,是怎么样的?” “就是飞在天上,不爱笑,打架特别特别厉害,能把大长老一掌拍在地上的”化形之后,还没有走出过归一谷的小泉珃,能想象到最厉害的妖除了师父,就是大长老了。 花木熠一巴掌拍在小徒弟的脑袋上,嗔笑道:“不许胡说。” “反正不像画上的这样,”小泉珃吐吐舌头,“他像个醉鬼。” 花木熠板起脸,训她,“瞎说,这叫风流气度。” 师父从未提过画像上的仙人名讳,泉珃也从没想过问,直到今日她在这异世中,见到画像的本尊,联想师伯曾提到的若木树仙,这才猜出他的身份。 若师父知道林灼尚存一魂…… 风流倜傥的仙人变成一缕冷冷清清的幽魂。 罢了,师父定是不愿知道的。 林灼仙君与花木熠的前尘往事,泉珃不知情,但仅凭林灼能舍弃本体,救活师父,想来他们之间应当感情甚笃。 鼻尖泛酸,眼角有湿意,泉珃别过脸仰头看天,星空浩瀚接纳她心中无处可去的郁忿,心绪平静了许多。 “这一千年,我师父过得很畅快,她喜欢夜行出游,每见不平之事,就要横插一手……”泉珃絮絮道来,将林灼缺席的一千年悉数补齐。 重盈,在这异世的日日夜夜他亦思之如狂。 “……我于修仙一道天资不高,幼时也不爱勤学苦练,总想着法儿偷懒,师父一见到我就很是头疼。” 林灼道:“但你终究是要渡劫飞升了,你师父泉下有知,也会很欣慰的。” 泉珃低低“嗯”了一声,压下心中苦涩,问道:“仙君可知去往外界的途径?” “你这就已经准备好渡劫了?”林灼微惊,不免有些担心。 泉珃点头,玩笑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只有过了天劫,才能飞升不是?” “这倒也是,”林灼赞同,他想起什么,掐指算了算时间,“将你送过来后,方外便说打算去一趟巫犽氏的族地,回来的时候再来接你的,算算时间他也该回来了才是。” 分卷阅读102 方外确实说过要去巫犽氏探查一番,本来答应带她一同前往的,她要渡劫便只能做罢了,泉珃问道:“仙君可知,巫犽氏和傲狠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巫犽氏与傲狠倒没有关系,他们是上古巫常的后人,可惜他们没有先祖的魄力,在巫族势微后,转而供奉魔将猰窳,受他蛊惑驱使,与鲛人绮姝联手,掀起人妖大战。当年方外仙君将猰窳诛杀后,看在巫常氏的份上,对他的后裔网开一面,却不想,时隔千年,他们又打着唤醒猰窳的旗号,兴风作浪,”说到后来,林灼极厌恶,唾弃一句,“真是无知无畏。” 千年前的人妖大战,苍梧之野的邪妖之乱,仙界的五方神鸟纷争,这一件件一桩桩,背后都有魔族的身影,三界如今是风云欲来,也不知外头是如何光景了,泉珃无法在静心等待方外仙君,向林灼问清去路,告辞离去。 泉珃在山水画异世中停留了六天,外界已经九十年云烟过眼,仙界各方局势在这短短的三个月中,变得风谲云诡。 当初龙王之所以费尽心思,夺了南洚的蜃龙首领,安给胸无城府的恒尧,就是为了通过蜃龙,统领四海水族。 却不想,这些四海水族阳奉阴违,对蜃龙族的新首领只是表面奉承,私下里并未将他当一回事儿,依旧对南洚乃至方丈山东王公,尊崇有礼。 更可恨的是,蜃龙族的新首领恒尧,对此毫不介意,连他自己对上南洚时,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晚辈模样,龙王哪里还能指望他与南洚硬碰硬,只能气得整夜整夜睡不着。 龙王长子龙煜深知父王郁结所在,强令恒尧出巡四海,途中偶遇南洚及天将常棣,两方言语不合起了冲突。 刀剑相加,原是小股天兵的摩擦,不料龙煜下手不知轻重,误伤了常棣的右臂。 后来才知,常棣是九重天天帝的幼子,自来得他看重,历经十世轮回,去年方才渡劫飞升位列仙班,天帝将他放在军中历练,是为了让他能在自己归虚后,顺利即位,可如今却成了独臂将军。 天帝如何能咽下这口气,震怒之下发兵龙族,欲捉拿龙煜押上诸仙台受罚。 龙王将恒尧推出来顶罪,被南洚的祖父蜃龙老首领拆了台,事不关己的众仙族只当看了场好戏,还对龙王的品行议论纷纷。 一通拉扯之后,南洚重归蜃龙,带着四海水族与龙族正式决裂。 龙王这一回赔了夫人又折兵,元气大伤。 三岛十洲中最强盛的龙族再无往昔辉煌。 一场大戏落幕,另一场锣鼓正酣,据传神君在时,凰族王位一向能者居之,如今凤王英年早逝,并未留下传位遗诏,凰族中依照先例,五色凰鸟每支推举一人,斗法争王。 凰族长公主凤玳涅槃归来,得知凰族巨变,还来不及探望重伤昏迷的幼弟,只在亡父墓前叩首跪拜后,便匆匆赶赴会场。 此次凰族盛典,力邀三岛十洲诸王众仙,凤玳是长琴仙君高徒,年纪轻轻已过涅槃劫飞升上仙,她是仙族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原以为只是走个过场,不想众目睽睽之下,结果出人意料。 “我输了,” 方外山仙府,书房里间,泉珃与凤玳肩并肩坐着,看云海起伏,万里晴空。她们多年未见,两人俱平安渡过天劫,本该把酒言欢。 但凤玳只能沉闷的,怅然的,淡泊的告诉泉珃,在父王生死,幼弟重伤之后,她输了斗法,将王位拱手让人。 因为她是凰族长公主,技不如人就得甘拜下风,胡搅蛮缠不仅落了她的气度,还会引起凰族动荡。 泉珃握了握她的手,“去看过凤衍了吗?” 凤玳摇头,“还没有,从你这里走之后就去,”她笑道:“还没恭喜你飞升上仙呢。” 泉珃神色郁郁,并没有多少欢喜,寻常妖族飞升都是进位地仙,再过数千年甚至万年苦修后,方才晋升上仙,而她真是叨天之幸,何来功德能省下这万年苦修,泉珃心中愈发不安。 凤玳问“怎么了?可是天劫的伤没有养好?” “不妨事,”泉珃道:“以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凤玳叹了口气,“我这个身份不好回凰族,等我去榣山向师父辞别后,就出发去寻绯霜。” 当年正是因为绯霜重伤凤衍,畏罪逃走,才引起凰族和焦明族的纷争,使得两族之王先后离世,事后长琴仙君猜测是魔族在背后搞鬼,两族才摒弃嫌隙,相安无事,但经此一事,五方神鸟到底没有从前那么紧密和睦了。 至今焦明族公主绯霜,依旧音信全无,生死不知。 “我和绯霜素来不合,但若说她对我怀恨在心,加害凤衍,我却是不信,不管她是入魔还是被魔族蛊惑,我总要将她找出来,问个清楚。” 泉珃说:“这样也好。 就在此时,屋外檐铃叮当作响,两人一齐禁声,就听琮夜呼喝清酌去开门。 泉珃道:“无事,应是有仙客来拜访方外仙君。” 仙君不在,清酌三两句就能将人打发 分卷阅读103 走了。 过了一会儿,清酌不安的声音说:“琮夜,外面来了好多凰族,说要请凤玳仙子出去说话。” 琮夜怒极反笑,“呸,凤玳仙子怎么着也是公主之尊,好大的脸,竟敢劳烦公主大驾,看小爷一口唾沫淹死这群扁毛畜生。” 第54章 琮夜的话音刚落,书房门就“吱呀”一声开了,凤玳当先走了出来,泉珃跟在她身后,狠狠地瞪了一眼芙蕖花仙。 琮夜缩了缩脖子,觉得有些心虚,毕竟“扁毛畜生”一词也将凤玳囊括在内。 清酌适时开口,对凤玳说“上仙,堇乔仙子也在,不若让她进府问问到底所为何事?” 凤玳道:“不必了,堇乔现在是凤王之尊,还是我去见她吧。”说着便往门外走去。 泉珃这时才知道,凤玳原来是输给了堇乔,这怎么可能呢,堇乔不过才是地仙啊。 方外仙府门外,一个双手拢在袖中的老者,面色不善道:“不是说方外仙君不在府中嘛,小小掌事也敢将我们这么多人晾在门外。” “听说方外仙府的掌事是个鱼妖,下界妖族地处蛮荒,不通礼教也是有的。” 堂堂仙府竟然让小妖当掌事,真是闻所未闻,在场宗老面露不屑,交头接耳低语了几句。 一众凰族宗老中,站着一名身着紫羽华服的年青女子,正是堇乔仙子,她听见众人议论纷纷,蹙眉道:“泉珃妖君是重盈仙子的高徒,算起来,都广前任主君-林灼仙君亦是她的师公,她与凤玳也是之交好友,请诸位宗老慎言。” 此言一出,各位宗老的表情就更一言难尽了,仙界中凡是上了些年纪的,谁没听说过,林灼仙君和他的徒弟-重盈仙子之间那点,说出来都有辱视听的绯色传闻。 那名双手拢在袖中的老者,脸上神色变化,最后唾弃道:“真真恬不知耻。” “叔公,此乃方外山仙君府邸,叔公慎言,”堇乔正色规劝道。 那老者双手拱了拱,“是,老臣谨遵陛下教诲。” 听他如此称呼,宗老中有几人相视一眼,皆是不忿之色,有一中年美妇冷声道:“堇乔仙子可还没有登基即位呢。”言下之意,称其“陛下”是为不妥。 那老者并不惧她,讥诮道:“若不是南明火种不见踪影,登基大典早就结束了,还用得着我这把老骨头,不远万里找来凡间?” 中年美妇柳眉倒竖,“南明火种一直存于陵光神殿中,我兄长辞世后,凰族乱成一团,也不知是谁接管了九凤台,自个儿看管不利,便赖到旁人头上,呵呵,我倒是要来看看,这一出唱得是监守自盗还是贼喊捉贼。” 这话已经是相当直白了,除了金凤一支的宗老外,其余人的脸色都是青红交加,眼看争吵声愈演愈烈,堇乔眼底闪过一丝不耐,正要开口喝止,仙府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两名少女走出门来,堇乔看见泉珃,心中微惊,短短时日,她竟然也已飞升上仙。 凤玳即便失去王位,在凰族中任有余威,一双凤目扫过,众宗老齐齐噤声,她向中年美妇先行一礼,喊道:“姑母,”再向众人行礼,“不知各位宗老寻我至方外山,是有何指教?” 她行止磊落,毫无愧作之色,凰族宗老们一时都拿不定主意了。 众人不语,凤玳看向堇乔,两人目光交于空中,一贯谨小慎微,进退有度的堇乔仙子这一次并没有退让。 “堇乔,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方才堇乔称呼叔公的那位老者,冷着脸说话了,“凤玳,族中大比堇乔夺魁,她就是我们的新君。” 凤玳不卑不亢,含笑道:“是,待到登基仪式之后,我亦会改口称她作凤王陛下。” 紫凤一支的宗老笑道:“正是因为缺了传承万年的南明火种,我们才不得不推迟登基大典,凤玳,你是先王的长公主,应该很清楚,陵光神殿中的南明火种吧。” 南明离火是上古陵光上神的本命之火,自他归虚后,只留下火种供奉于神殿之中,陵光神殿本由五方神鸟族看守,数万年来五方神鸟族一直是凰族独尊,这看守神殿一职便落在凰族的肩上。 南明火种代表陵光上神,守护南明火种是历代凤王的神职,可现在,在堇乔登基前夕,火种却消失无踪。 凤玳总算知道了,他们此行的来意,心中怒气上涌,不冷不热道:“南明火种存于陵光神殿,不仅我知道,我们凰族中哪一个不知道?五方神鸟族又有哪族不知?” 紫凤宗老们语塞,看他们都被凤玳一句话堵了回去,姑母心中畅快,高声道:“就是三岛十洲中也有不少仙族知晓此事,我兄长在时,南明火种还长燃于陵光神殿,如今不知所踪,还当问责神殿守卫。” 另三个分支的宗老交头接耳商量了几句,有人说道:“南明火种上一次现世,还是先王开神殿祭祷上神的时候,说起来,也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是也,是也,这两百年来,除了神殿守卫,便无人再见过南明火 分卷阅读104 种了。”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凤玳姑母气急。 紫凤分支的宗老冷笑道:“没什么意思,就说南明火种,或许早就被人偷偷取走了。” 泉珃只是旁观,就被凰族宗老的嘴脸气得不轻,何况凤玳,而她的姑母脾气更是火爆,就要在方外仙府外大打出手了。 “姑母莫急,”凤玳快走两步,扶住她,低头安抚。 泉珃冷声道:“此乃方外仙府,诸君在此喧哗,意欲何为?” 站在凤玳身边的女仙,面容陌生,口口声声方外山,应当就是仙府掌事,却不是传言中的妖君,而是正儿八经的仙子。 凰族宗老们不敢造次,堇乔上前一步,含笑赔礼,“多日不见,才知泉珃已渡劫飞升,小仙在此恭贺上仙。” “不敢当,”泉珃欠身,嘴角含笑,半讽半讥道:“堇乔仙子带着这一大帮宗亲族老,气势汹汹堵在我方外仙府外,不是为了恭贺我飞升之喜吧?” 往日,她们也是举杯共饮,相谈甚欢的好友,凤玳也曾人前人后维护她,可她现在却纵容旁人如此逼迫凤玳,叫泉珃怎能心平气和地同她说话。 堇乔面色一窘,语气又软了三分,“南明火种是凰族圣物,传承数万年的圣物下落不明,族中宗老实在难安,一时情急举止不当,还望泉珃上仙体谅体谅,切勿怪罪。” “陛下!” 一族新王如此低三下四,堇乔身边的宗老痛心疾首道:“陛下,您是我们凰族的新王,怎可对一区区仙府掌事如此礼让,”他斜乜一眼泉珃,轻蔑道:“不过是个下界小妖,看在方外仙君的份上,给你三分薄面,居然也敢在凰族面前摆谱。” 另几位同来的凰族宗老唯恐他与方外仙府的掌事起冲突,连忙拉住他,对泉珃连连拱手致歉,又七嘴八舌劝说凤玳。 “凤玳,我们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新王此番是来请你回族,协同调查南明火种一事,你是前任凤卫统领,此事若不查个清楚,也是有污你的清白不是?” “是啊,凤玳,南明火种不仅是我们凰族的圣物,也是五方神鸟族的圣物,现在下落不知,若我们不将它找回来,当时候其余四族责问起来,我们凰族真是说不清了。” 这些人说得好听,话里话外已然敲定了,是凤玳盗走的南明火种。 凤玳气得发抖,她生来便是公主之尊,又拜师榣山,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这短短时日里,她还没来得及庆贺自己渡过涅槃劫,便先接到了父王离世,幼弟重伤的噩耗,紧接着败于同族,失了王位,现在还要被扣上偷盗圣物的罪名。 泉珃大怒,她将凤玳挡在身后,厉声道:“凤玳是我方外山贵客,我看谁敢将她带走。” 凰族宗老哗然,指着泉珃,骂她不知好歹。 泉珃不理会他们,只看着一直静立正中,仪态高贵的华服女子,“堇乔,我们从前也算说的上话,你与凤玳之间争夺王位,是你们凰族的事,我无从置喙,但凤玳先前闭关五月有余,我听说,自先凤王离世之后,都是紫凤,青凤两支执掌凰族,既然南明火种如此要紧,这么长一段时间里,你们怎么都不去查看?现在说火种丢了就丢了,口空白牙,全你们说了算?你既然得了王位,也是一族之长,应当秉持公心,这般纵容亲党逼迫先凤王长女,难不叫人怀疑你的居心。” 紫凤分支的宗老气急败坏,骂道:“好个伶牙俐齿,颠倒黑白的小妖,你就这般污蔑一族之王,包庇凤玳,我看你们都是一丘之貉,看我不将你打回原形,让方外仙君看看你的正面目。” 说罢,他挥出一道仙力,紫色火焰化作长鞭,夹带赫赫风声抽向泉珃。 这一鞭抽在泉珃身前的水盾上,两者相触的刹那,一声炸响,火焰长鞭散作无形,水盾也被抽散,化作数十道冰棱,“唰唰唰”钉在紫凤宗老脚前。 相较紫凤宗老面色惨白,泉珃显得气定神闲得多,“敢在方外仙府动手,休怪小仙无礼。” 情势一时变得剑拔弩张,闹到这般地步,凰族是不肯善罢甘休了,就在两方僵持时,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素衣灰袍,神情疏离的方外仙君出现在众人面前。 凰族众仙诚惶诚恐,“方外仙君。” 泉珃和凤玳相视一眼,皆是心有不安,方外仙君素来不喜多管仙界诸事,他一回来,恐怕方外仙府是不会再留凤玳了。 一双幽邃冰冷的眼眸扫向众人,方外仙君勾起唇角,露出一丝捉摸不清的笑意,“我府中掌事的原形是上古瑞兽文鳐鱼,方才是哪一位要与我探讨她的真面目?” 第55章 方外的气场陡然一变,站在他身后的泉珃和凤玳,都觉得气息一滞,更不要说,站在方外仙君面前的凰族众仙。 口出狂言的紫凤宗老,被尖锐如锋芒的威压逼得倒退半步,当年七王之乱时,他方才一千余岁,尚是幼年,没有上过战场,不知道横扫七王的仙君如何恐怖。 只知道紫凤一支在战场上折损青壮无数,凤王之位拱 分卷阅读105 手送人,他们在凰族中的地位一落千丈,连带着他也被玩伴厌弃排挤。 少不更事时,他也背地里诅咒过这位将他,将紫凤害到这般田地的仙人,若不是他,仙族七王早就踏平了天庭,王位上坐着的也不该是金凤一支。 他还想过要去寻仇,只可惜,凰族中的资源都被金凤把持着,为了紫凤一支的待遇与他们拉扯,碌碌半生,他在中年之时方才修成上仙。 好不容易,紫凤出了个堇乔,拿回了本来就属于紫凤的王位,这几天可真是扬眉吐气,好不畅快,却不想这金凤崽子无耻至极,竟然偷走了南明火种,躲到方外山来。 这个叛徒!紫凤宗老心中暗骂,他瞥了一眼身前的堇乔,只见她低垂着头,长袖簌簌抖动,想来也是快受不了方外仙君的逼迫了,他又是无奈又是轻视,这小丫头素来畏首畏尾,就算坐上了王位,还是这么一副上不了场面的小家子气。 他咬牙从齿缝中蹦出一句话,“方外仙君,凤玳偷了我族圣物,您如此包庇她,可是她许给了你什么好处?” 话音刚落,他就被巨大的力量击中,身体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堪堪停在悬崖边,他呻今着挣扎了一下,只觉得浑身剧痛难忍,连坐都坐不起来。 如此变故,让凰族宗老们神色巨变,惴惴不安地觑视方外仙君的脸色,唯恐因一人失言,而惹怒了仙君,害得他们所有人,都无法全身而退。 七王之乱已过两万三千余年,他们这些凰族宗老,在那时都还是幼年,甚至尚未出生,虽仙族和仙人之间的寿数各有长短,不提他们,当年初登大宝尚是青年的天帝,听说也已经老态初现。 而在他们幼年时就已经威慑仙界的仙君,却还是如此年青,可见此仙修为之高深,仙界恐无人能出其右。 方外懒得理会倒在崖边半死不活的紫凤凰,他看向众仙,神态疏懒,嘴角尚还挂着一丝笑意,“你们凰族是凭什么依仗,敢来我方外山口出狂言?” 凰族中,有一青袍老者说道:“仙君,这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栾山长老只是因为圣物遗失,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他老糊涂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往心里去。” 有他开口,凰族宗老们纷纷躬身告罪,一白袍老者说道:“仙君,我们凰族此番来方外山,只是想请凤玳回族,并无冒犯之意,更不敢对仙君不敬。” 泉珃急声道:“仙君,他们污蔑凤玳偷盗,不能让凤玳和他们回去。” 那老者对泉珃笑道:“上仙误会了,凤玳如何也是先王公主,怎会随意污蔑她,只是圣物遗失,她既有嫌疑理当随我们回族,调查清楚才可还她清白。” 若凤玳一直留在方外山,不肯回族接受查问,那南明火种一日下落不明,她便一直都会遭人非议,与她而言确实有损名声。 但金凤一支在凰族中已然失势,看他们此番来势汹汹,哪里是请人回族,看样子倒像是押解,凤玳回去,难保不被冤枉。 泉珃焦急万分,方外回首扫了她一眼,既尔沉吟片刻,说道:“凤玳不是我方外山的人,我确实无权将她强留。” 听方外仙君有松口的意思,凰族宗老们的脸上情绪各异,金凤以凤玳姑妈为首,她看见站在仙君身后的侄女,双目微闭,神色凄凉,她知道这对凤玳来说,是屈辱,她也于心不忍,可是,只有回去,才能洗脱冤情不是。 堇乔心中刚松了一口气,就听方外仙君说:“但是,”她气息一提,抬头,就见仙君正直直盯着自己,目光微凉,神色莫测,她不禁打了个哆嗦,连忙垂下目光。 方外仙君移开视线,回到那白袍老者脸上,他说:“但是,凤玳是长琴的徒弟,你们要她回族,可以,叫长琴来领人。” “这……”白袍老者看向身边的同族,几方视线相触都有迟疑,但顶着方外仙君压力,他们也不敢反对。 泉珃激动地摇晃凤玳的手臂,“凤玳不要怕,长琴仙君一定能护着你。” 凤玳欣喜,连忙站出来,站在众人眼前,对方外仙君道:“多谢仙君,我这就传信给我师父。”方外点点头,并无多余的神情,她又看向凰族众仙,“我不曾偷盗火种,待我同师父一起回族,与你们辩上一辩。” 此事就此敲定,不待方外下逐客令,凰族宗老便行礼告辞,堇乔嘱咐随侍凤卫,去搀扶重伤的栾山长老。 自方外仙君出现后,这位凰族新王就一直垂首不语,众仙告罪时,也跟着躬身告罪,众仙沉默时,也跟着沉默。 不少宗老都在心中对她大摇其首,怎么从前没有发现,她竟是个没有担当的,如此怯懦,日后如何统领凰族啊。 堇乔才不管宗老对她是何印象,她此时满腹心事,方外仙君既然现身,那么长琴和陆压肯定也已经全身而退,她不由恼恨,明明算无遗漏,却还是出了差错,而且方外的眼神,如此可怕,让她胆颤心惊,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不,不会的,他要是知道了,就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 方外站在仙 分卷阅读106 府门前,看着凰族众仙离去,直到再也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他才喊了一声,“泉珃,”便气息萎顿,再无法站稳。 泉珃和凤玳俱惊慌失措,连忙上前搀扶住他,急切问:“仙君,你怎么了?” 方外有气无力道:“布好结界,送我入画中。” 方外山仙府常年布防的结界原只有两层,一层为了阻挡凡人,一层只是为了告诫四方妖鬼,此地不可擅闯。 仙君所说的结界,指得定然不是这两层,泉珃站在庭院中,将方外传给她的所有仙府结界一一触发。 一层一层直将整座仙府围成铁桶,护山结界极其消耗仙力,此阵一成,凡人将无法进入方外山,只能在外围打转,山中步步迷障,仙妖难侵。 凤玳走出书房,看见泉珃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喘息,她走上前,随手变幻出一张帕子,递给她,“擦擦汗吧。” 泉珃接过手帕,拭着额角的汗水,问道:“仙君怎么样了?” 凤玳摇头,“还是昏迷不醒,我修为有限,查不出他伤势如何。”她绷着脸,神色紧张,若说这世间有人能将方外伤到如此地步,那只有可能是魔。 泉珃歇够了,站起来对凤玳道:“我要将仙君送入异世中疗伤,那里时间过得慢,可能会很久才出来,你不要担心。” 凤玳点头,“你放心,我会替你守好方外山。” 泉珃浅浅一笑,进了书房,方外仙君横躺在矮榻上,清酌和琮夜守在他身边,两个小人儿的脸色都不大好,方外威名赫赫,无人能想到他也会有受伤至昏迷的一天。 凤玳帮着泉珃将方外仙君从矮榻上扶起来,走到山水屏风前,琮夜沉默着打开了异世的界门,清酌叮嘱道:“泉珃小友,早去早回。” 泉珃带着昏迷的方外仙君,没入涟漪荡漾的山水画屏风中,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画中。 异世中尚是树木葱郁,草长莺飞的三月天,泉珃出现在山道上,她高声喊:“林灼仙君,林灼仙君。” 一缕清风倏然而过,几步外的树荫下,出现一位撑着伞的男子幽魂,他看见昏迷的方外,也是吃惊,“怎么回事?” “不知道,仙君只吩咐我将他送进来疗伤。” 林灼当机立断,说道:“来,你跟着我走。” 泉珃点头,带着昏迷的方外,跟着林灼来到一处山洞。 经过一段狭窄的洞穴,来到山腹,山腹中亮如白昼,入目皆是白色。 白石洞窟,让泉珃一怔,似乎在哪里见过,她才迷茫了一瞬,林灼已经打断了她的思绪,指着中间的白色石床,说道:“将仙君放在上面,然后你就退走,沿着来的路,退出山洞,要快,越远越好。” 泉珃不疑有它,一将方外放置到石床上,就觉得周围气压一沉,林灼催促道:“快走。” 泉珃闪身化作流光,离开山洞,耳边似乎听见“轰隆轰隆”巨石挪动的声音,但她速度极快,一晃便又听不见了。 离开山洞没多远,一道威压自身后追来,如阴云笼罩山谷,铺天盖地无处可躲,泉珃膝盖一软险些要摔倒,扶着身边的树木才稳住身形,她深深吁气,觉得胸口沉闷,像压着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 这威压应该是方外仙君的,本以为面对凰族时,他的威势已经够吓人了,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吗?泉珃望着山洞的方向,眼中满是惊叹。 此时,林灼仙君出现在她身边,看向泉珃的目光也是惊异,“怪了,你居然还能站在这里。” 泉珃被他问得一愣,“仙君此言何意?” 林灼道:“上一次,也是这般情形吧,有两个小人儿从外头进来,碰巧撞见,便一头栽倒,爬也爬不起来,那还是离得远才保住了一条小命,你这小鱼儿,修为不高,却还能站起来,倒是稀奇。” 他这一说,泉珃心下便清楚了,那两个小人儿肯定是琮夜和清酌,怪不得琮夜出去时,那般灰头土脸,过后又绝口不提此事,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有些想笑,转而又想到,不对,当时方外仙君分明已经离开仙府,云游去了,怎么会和今日的情形一样? 第56章 因为林灼只是魂体,而泉珃才是上仙,他们两人都没发现,泉珃之所以没有受到威压,是因为隐藏在她袖中的,那一圈一圈盘绕于腕上的金色细绳,正在如饥似渴的吸收着周围的气息。 每吸收一点气息,金色细绳上的光泽便黯淡一些。当然此时,泉珃不会撩起袖子察看,她早就觉得,方外云游这一点特别可疑,今日好似抓到了什么漏洞。 看到泉珃疑惑的表情,林灼顿觉失言,这丫头聪明得厉害,现在找补已经来不及了,反正方外会将神骨托付给她,日后她也就知道了,今日口误,不过是给她提个醒而已。 如此一想,林灼也没了方才的局促,轻咳两声,说道:“仙君养伤还有几日,你守在此地也无甚相助,不若先出去吧?” 泉珃还是狐疑地看着林灼,但观其老 分卷阅读107 神在在,老谋深算的样子,是不会给自己解惑了,罢了,不这么高深莫测就不是方外仙君了,有什么可揪着问的,她便点头告辞。 盘绕在她手腕上的金丝细绳,已经呈现灰白色,像是锻烧过的木头上覆的那层灰烬,只差一口气,吹散飞灰就能看见其下暗藏的炙热火光。 但泉珃离开了山水画异世,气息隔断,金丝细绳不甘地颤动了一下,转而消沉下去。 没把凤玳带回族中,反而惹恼了方外仙君,在凡间碰了一鼻子灰的凰族众仙仓惶回到仙界凤岛。 五方神鸟另四族还不知南明火种失踪一事,未免他们借此寻事,堇乔的登基仪式只能推后。这一日不称王,就一日名不正言不顺,安奈着激动,盼着扬眉吐气,又不知内情的紫凤们在等待中越来越焦躁。 金凤一支是先王亲卫,紫凤一支拥护新王,年轻气盛的小辈们撞到一起,几句口角便能引发一场械斗,眼看矛盾愈演愈烈,关于凤玳盗取族中圣物的传闻,悄然传开,旁支凤凰们群情激愤,对凤玳的言辞愈发不成体统,小金凤凰受不了奇耻大辱,不顾天规,下凡方外山,要让凤玳出面澄清。 但方外山哪里还有仙府的影子,小凤凰们神色颓败回到凤岛,不出多时,紫凤那边就得到了消息,栾山长老不顾重伤,求见新王。 “叔公,你怎么来了?”堇乔迎出门来,一脸关切,“你的伤还没养好,应当多多静养。” 堇栾山摆手,“不碍事,多亏了你的药,已经养的差不多了。”进入内殿后,他挥手让侍从退下,又急又怒说道:“小乔,我们都上当了。” 堇乔眼神微闪,道:“叔公你坐下慢慢说。” “你还不知道呢?方外仙君把府邸都搬走了,已经不在方外山了,”堇栾山说。 “什么?”堇乔猛地站了起来,“怎么可能呢?” 堇栾山痛心疾首,“怎么不可能?金凤那边都去看过了,方外山已无仙气,我就说他不会平白庇护凤玳,说什么让长琴仙君领那小凰过来,那都是托辞,我们前脚一走,他们就躲起来了,三界之大这下我们要去哪里找。” 他一拍案几,骂道:“没想到方外仙君只是徒有其表的败类,竟然用如此下三滥的招数,来谋骗我们凰族圣物。凤玳为了给你添堵,就敢背叛凰族,她不仁,休怪我们不义,要我说,就将此事召告全族,五方神鸟四族也知会一声,让他们都看看,方外的真面目……” 自那日,被方外仙君的眼风一扫而过,堇乔做贼心虚,不敢踏出凤岛一步,生怕被方外盯上,顺藤摸瓜将她们一网打尽,她耐着性子左等右等,没等来传信,却等来这个消息。 不由心思活泛起来,南明火种是不是凤玳盗走的,堇乔心中拿不定主意,但方外仙君若真是传言中的那个人,那他就不可能为了区区火种躲藏起来,只有一个可,就是上一次的埋伏其实奏效了,他虽然逃了出来,却受了伤,而且伤得还很重…… “小乔,小乔,你有没有听见叔公的话,”堇栾山说了半天,不见堇乔反应,高声喊道。 堇乔回过神来,支吾了两声,“叔公,这样不太好吧,凤玳毕竟是公主……” “什么公主,她要记得自个儿还是公主,就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堇栾山不屑,他骂通快了,怒气也消了许多,诡笑道:“当初比武场上,你赢了她,族中多有不服,此事一旦揭露,不仅狠狠扇了金凤一个耳光,也为你稳固了新王的地位啊。” “可如此,不是将凰族摆在方外仙君的对立面了吗,那可是方外仙君。”纵然心思已经飞出了凤岛,堇乔还是耐着性子和叔公分析利弊。 “这……”堇栾山也犹豫了,方外仙君法力高强,如今仙界强者为尊,众仙或许不会站在自己这边,“就说凤玳私逃了,反正她与那仙府掌事是知交好友,有心人点拨两句,诸仙自然就会想到方外山去了。” 堇乔矜持一笑,“叔公重伤在身,还为侄孙女如此操劳,实在过意不去。” 堇栾山哈哈大笑,“你是我们紫凤一支最有出息的孩子,叔公不为你着想,还能为谁着想。” 堇栾山领了差事,喜气洋洋的走了,堇乔坐在上首,思虑片刻,素手轻拍唤来暗卫,去打听榣山的消息。 半月之后,仙界南溟的某座孤岛,堇乔于一隐蔽处焦急等候,不多时,自海中飞出一道亮光,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落在她身边,挥手结界布下,隐去了两人的身形。 那人掀起斗篷帽露出真容,是个玉冠束发,俊美贵气的少年郎,他蹙眉看向堇乔,“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堇乔看见他略显苍白的脸色,积攒了满肚子的怒气顷刻消散,她上前想扶住他,“南洚,你是不是受伤了,伤得可严重?” 南洚侧身,避开她的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本来想传信给你,却不想你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后半句隐隐带着质问,堇乔连忙解释,“不是的,若不是情况紧急,我也不会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来找你,是不是方外把你打 分卷阅读108 伤的?他有没有……有没有……发现你的身份?” 南洚道:“怎么回事,我不是告诉过你,不管计划有没有成功,这段时间都不要靠近方外山吗?” “也不是我要去的,是凤玳输了比赛之后,跑去了方外山……”堇乔垂下眼,将凰族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明白。 南洚越听脸色就越差,凰族的事真是个麻烦,若不是他看在这个女人还有点用处的份上,真不想替她扫尾。 堇乔想到方外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神,就是一阵心虚,“你说,他是不是在我身上看到了破绽,等他养好了伤,出关的时候,肯定要来找我的。” “你冷静一点,”南洚呵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害怕也无处可躲。” 他从来都是这样冷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堇乔的慌乱也被他抚平了许多。 “当日在阵中,他那么轻易就逃脱而去,我还道他已经天下无敌,原来只是强撑着的,将府邸隐藏起来,他的伤定然不轻,”南洚轻声分析道:“你害怕他看出你的破绽,焉知他也害怕你看出他的破绽。” “所以他故意出手打伤了栾山,就是为了将我们吓退?”堇乔也不傻,经南洚一点,立刻就想到了,懊悔道:“都是我自乱了阵脚。” “无妨,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南洚难得夸奖她,“凰族的事,我们没有计划妥当就仓促动手,索性有惊无险,你取得了王位。” 堇乔温婉一笑,“多亏了你帮忙。” 南洚笑了笑,问道:“操控南明离火的术法,你练习的如何了?” 问及此处,堇乔面露难色,但她又不想让南洚失望,只见她双手合十又打开,掌中一朵白色的火焰之花静静绽放,南洚注视着火花,面露喜色,还没等他提出要试炼一二,火焰倏地就熄灭了。 “我练习许久,也只能到这个程度,”堇乔略带歉意,一脸难堪地说道。 “在如此短的时间,能练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错了,”南洚说道,听起来似乎是夸赞,但看他揉着眉心,一脸失望的样子,显然这朵白色火焰之花,达不到他的要求。 “时间紧迫,你再多练习几日,我们得赶在方外出关之前,将那位的意识抹杀,不然以我们如今的实力,到时候就只能任人宰割。” 堇乔连连点头,她迟疑片刻问道:“绯霜也不知逃到哪里去了,这么久都没有消息,我怕她……” 南洚面无表情道:“她生受了我一掌,不死也去了半条命,她现在被冠上魔族的名号,即便又出现了,死无对证,无人会相信她。” 五方神鸟族谁人不知,绯霜当年痴缠南洚,为了他,不惜与同族反目,当众就敢给龙王脸色看,可谁又知道,南洚对她下手时,没有丝毫的心软,如此冷漠无情,连与他同谋的堇乔都生出了几分寒心。 她愣愣地看着南洚,忽见他投来不满的一瞥,忙道:“也不是死无对证,凤衍还沉睡在都广之野呢,两仪百丈印尚压着他的神魂。” “你在都广不是有个帮手嘛?让她动手,毁了印记,将凤衍余下的神魂尽数抹杀。” 堇乔不安道:“会不会……操之过急?”在她登基前夕,先王的两个子女,一个深陷污名,一个神魂被清,这样不会被有心人察觉吗? 南洚嗤笑一声,“敢对先王皇子下次毒手的妖物,怎能让她轻易逃了。” 堇乔忧心匆匆地走了,南洚还停留在原地,烦躁地击碎一块崖石,冥冥之中,他察觉到处理不好凰族的事,很有可能功亏一篑。 第57章 泉珃回到方外山,带回了方外仙君没有大碍的消息,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开始担心起是谁将方外仙君重伤的。 原本在泉珃和方外去往异世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已经做好魔族攻山的准备,可空等了两年有余,也不见动静,此时他们还不知道,启动所有的结界会将整座仙府藏匿起来。 四人一合计,都认为应该趁着这段时间提升修为,泉珃,凤玳,琮夜便打算闭关,仙府所有事宜通通交给无法修炼的清酌君。 凡人祈愿和天庭公文都停了,无所事事的清酌整日埋头在二楼书阁,在上古典籍的字里行间寻找克制魔族的方法。 这一日,沉寂许久的方外仙府,突然传来破水声,清酌一个激灵跳上云团,飞到窗边一看,楼下庭院中正站着一个少女,他高喊一句“哎?泉珃小友,你出关了?” 泉珃在闭关时,突然感知到异动,这才跃出水面,此时站在庭院中,她也是一脸的茫然,显然这异动不是出自方外山,正皱着眉头思索着,就听见清酌的喊声,她抬头望向二楼,“是,我以为仙府的结界有异动,这才出来看看。” 两人一问一答间,清酌已经驾云飘到泉珃跟前,“小生一直都盯着呢,有什么情况,会立时通知你们的。” 泉珃点点头,或许是自己太过紧张了,正打算回到池底闭关,突然,气海中又传来异动,像是连着两端的绳子在拉扯, 分卷阅读109 这一次再清晰不过,泉珃神色一凛,“不是结界,是两仪百丈印。” 当年,泉珃在归一谷取回两仪百丈印,将它借给长琴仙君,用以镇压凤衍的残魂,特特留了个心眼,在上面下了一道印记。 一百七十年来一直平静无波,此时突然发作,想是有人擅自动了宝印,难道是凤衍要醒了?泉珃第一时间便是想到,翎弋寻回了凤衍的残魂。 但很快,气海中连着远方的弦骤然断了,她的好心情一下跌入谷底,因为,她的印记被抹去了。 “清酌,凤衍很可能出事了,我要去一趟都广之野,”不管是韶央女君,长琴仙君,还是翎弋,但凡只要与她相识的,都不会无缘无故抹掉她的印记,来人不管是冲着凤衍还是宝印,此举都不友善。 清酌问:“现在去?要不要先唤醒凤玳仙子,你们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 “她飞升上仙之后,一直东奔西走,不管是心境还是修为,都没有时间稳固,”泉珃看了一眼凤玳闭关的厢房,那里悬浮着一道虚无的火焰结界,那是凤玳的涅槃之火,“看情形与魔族一场恶战是逃不了的,就让她多些时间闭关吧。” 想到凤玳近来的一连串遭遇,清酌也是叹息,“好吧,小友此去千万小心。” 泉珃点头,旋身化作一道亮光,向着印记最后一瞬停留的方向,飞射而去。 仙界,还未及都广之野,泉珃就察觉前方云端之上仙力涌动,似是有人正在激斗。 还来不及在重重云雾中看清楚是谁,只听见一声重击的闷响,一个身影已经飞速坠下云端,还有一柄利剑指着他的心门,紧随其后。 只这一瞬,泉珃看清了受伤者的真容,竟是翎弋,她飞身上前,使力隔空一托,挥袖挡开了长剑,为剑气所逼,带着翎弋退后许多。 少年身上血气弥漫,护在胸前的甲片布满道道裂痕,可见方才那道重击是有多凶险。 一道精纯的仙力涌入体内,护住了翎弋的心脉,他吁出一口气睁开眼睛,看见泉珃,如蒙大赦急忙道:“别管我,快,拦住铃娘,她偷了宝印,千万别让她逃了。” 话音刚落,只听女子笑声刺耳响起:“哈哈哈,妖君大人难得露面,奴家怎好不告而别。”重重云雾中飞出一抹倩影,正是当年被方外仙君打回原形,后又被韶央从西南荒原中接到仙界的讹兽铃娘。 上一回见到她尚且维持着白兔原形,这会儿不但修成人身,竟然还能重伤翎弋,“怎么回事?”泉珃低声问了一句,她警惕地看着铃娘,手下仙力悄然运转。 翎弋擦去嘴角血沫,一脸苦笑,“她不知习了什么歪门邪道,我也是到今日才知,她早已恢复了人形。” 铃娘连连冷笑,“你们仙家一个个都是道貌岸然的货色,不听从你们的安排,就是邪门歪道?呸!不想让我回复人形,做梦!” 讹兽强词夺理的本事,翎弋早有见识,也不与她强作口舌之争,忍着胸口剧痛说道:“铃娘,是我对不住你,你有什么不满都冲着我来,偷盗仙界宝物是重罪,纵使你逃去天涯海角也会被仙门追杀,还是将百丈印还与我们吧。” 铃娘把玩着手里的两仪百丈印,笑嘻嘻道:“翎弋你可太蠢了,我这不就是冲着你去的吗?拿了两仪百丈印,让那只臭鸟魂飞魄散,才是对你最大的惩罚,哈哈哈……” “别再与她废话,”泉珃冷着脸,对翎弋道:“你先喘口气,我来收拾她。” 说罢,闪着寒光的琉璃双刃剑出现她身前,泉珃双手持剑,飞身迎上铃娘。 “别去!”在翎弋的印象中,泉珃还只是妖族,连他自己都在铃娘手中败下阵来,泉珃又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就在翎弋想强行调动仙力,拦在泉珃前头时,突然,前方那道飘逸的背影,迸发出惊人的气势,上仙之势瞬间席卷周围,搅起风云涌动。 翎弋后知后觉,这才多久不见,方外山的掌事妖君,竟然已经飞升上仙,怪不得方才给他渡送的仙气如此精纯,自己这是白担心了,他松了一口气,放心地待在原处调息养伤。 铃娘显然也察觉到泉珃的气息有变,收起嬉皮笑脸的神情,警惕而戒备道:“上仙?” 泉珃不语,手中双剑招招凌厉,剑气凝如实质,似雷蛇般在云海中闪动。 她已是上仙阶品,对战还是妖族却未有丝毫轻敌,不过片刻,铃娘已经有些招架不住,双刃剑锋指向之处,剑气如钢刀一般逼迫得她步步退后。 这条该死的鱼妖,当初为了个微不足道的凡人,说什么要将她封印五百年,转头就让仙人把她打回了原形,若不是这条鱼妖多事,哪里就有后来这许多事。 铃娘恶狠狠地瞪着泉珃,将这几百年的憋屈全部算在她的头上。 这一分神,泉珃逮到了她的破绽,双刃剑迎头劈了过去,铃娘大惊失色,慌忙用两仪百丈印去抵挡。 “当—”兵刃敲击在石印上的响声,敲击在三人的心头。 两仪百丈印关乎凤衍生死,泉珃和翎弋都不敢大 分卷阅读110 意。 “咔嚓—”泉珃手里的长剑竟然断了,断口出飘起袅袅白烟,断剑化成云雾消失不见。 铃娘乘机退出一丈远,讥讽道:“法器都没有了,我看你如何拦住我。” 泉珃勾起嘴角,亦回了她一个嗤笑,只见周围云团中蹿出几道流云,拢聚在她手中,又化成了两柄,与方才一模一样的双刃剑。 “这本来就是我幻化的法器。” 泉珃从前惯用的双刺,在与傲狠打斗时,不慎遗失了,她飞升上仙后,还来不及寻找趁手的法器,索性她的召云术已学的不赖,这才能变出双剑一解燃眉之急。 铃娘神色大变,转身就要逃走,泉珃掷出手中的长剑,双剑在空中化作锁云链,缠住了铃娘的手脚,将她捆得严严实实。 泉珃念诀召回两仪百丈印,确认完好无损后,方才将它收好,回身去看翎弋,“你怎么样?还能驾云吗?” 翎弋歉疚道:“伤势已经无碍,但还要劳烦上仙多走一趟,将这讹兽押回都广受审。” 这就是只能勉强驾云了,泉珃了然,挥手欲将正在恶毒咒骂自己的讹兽变回原形。 岂料,变故突生。 凭空起了一阵罡风,卷起四下云絮,遮空蔽日。 泉珃刚布下一道结界做挡,云瘴之中,就有两道流光飞射而出,来势之凶猛,若不是她早有防备,只怕此时已经去了半条命。 罡风很快就停了,云雾散去,但四周还是昏暗无光。 挣脱了锁云链的铃娘停在正中,周身黑烟缭绕,笑容阴沉,“这一回,我可不会再束手就擒了。” 怪不得,她能潜入守卫森严的神殿偷盗宝印;怪不得,她能将翎弋打成重伤;怪不得,她有底气和上仙周旋。 翎弋惊怒交加,铃娘,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入魔了。 讹兽入魔,也让泉珃大吃一惊,但又不觉得意外,“是你?都广灵泉谷,是你让凤玳沾染的魔息。” 铃娘嘻嘻一笑,并没有否认,翎弋大怒,若不是已经重伤在身,他真想扑上去,将这只狡猾的讹兽撕成碎片。 他的愤怒,取悦了铃娘,她捂嘴窃笑,“翎弋,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仙道容不下我,只能另辟蹊径了,”她收敛笑容,冷下声来,“今天,你们两个都别想逃脱。” 泉珃并不惧她,再次幻出双刃剑,高声道:“好,倒让我见识见识,魔族的手段。” 铃娘幻化出讹兽本体,魔化的妖兽,毛发倒立如钢针,身躯巨大,獠牙森森,狂啸着扑向泉珃。 一仙一魔携雷霆之势,撞击在一处,爆发的战况较之方才愈加激烈。 黑压压的雷云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蛛网密布的闪电,让远离战场的翎弋头皮发麻。 此战惊天动地,风云色变,接近尾声时,闻讯赶来的诸仙这好看见苍穹之巅,雷云形成的巨大漩涡中爆射出四道闪电巨蟒。 随即,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彻云霄,刺目的闪电一晃而过,原处,已不见魔兽巨大的身躯。 众仙惊骇,是魂飞魄散了?还是逃了? 讹兽当然没有逃,也没有魂飞魄散,她被泉珃的四卷雷云击中,再无法维持巨大的魔兽身躯,这才缩小回了白兔的形态。 四卷雷云极耗仙力,泉珃喘着粗气,缓了口气,就要上前将讹兽捉住。 与此同时,一道紫色飞火袭向讹兽,泉珃大怒,化云为盾挡在讹兽身前。 不料,这紫色飞火看似寻常,却击碎了云盾,直扑向讹兽,将已经重伤的讹兽彻底湮灭。 泉珃转过身,面无表情看向出手的人,问道:“凰族长老,你这是什么意思?” 出手诛灭讹兽的正是凰族的堇栾山,他是堇乔的叔公,在如今的凰族中可谓是一人之上,面对泉珃的质问,他不满道:“魔族诡计多端,若不将其击杀后患无穷,我观你气息不稳,便替你出手料理了,怎么?你这意思,是怪老夫多此一举了?” 泉珃冷笑:“却有此意。” 堇栾山被她气了个倒仰,但他此前和泉珃较劲,正被方外教训过,一时也不敢再得罪她,只能气呼呼的甩袖不语。 簇拥在堇栾山身边的紫风可不知情,只觉得这仙子厉害归厉害,也忒无礼了些,遂道:“上仙修为高深,诛魔有功在场诸位皆是亲眼所见,我族长老只是好意相助,并无意抢占上仙功劳。” 言下之意,是泉珃小人之心了。 此时翎弋过来了,他拱手行了一礼,朗声说:“仙长此言差矣,如今魔族再三兴风作浪,我们仙族对它们还是毫不知情,此讹兽是在我都广之野入魔,本欲将她生擒再行拷问,贵族长老此举倒是让我们省下了许多事。” 他这一说,倒真有些道理。耳目聪达的众仙看向凰族的目光就有些不善了。 呵,泉珃冷冷瞥了堇栾山一眼,“是好意相助,还是有意为之,还有待商榷。” “你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饶是堇栾山再惧怕方外山的威势, 分卷阅读111 被泉珃扣上一顶包庇魔物帽子,也是站不住了。 讹兽被堇栾山烧得渣子都不剩,泉珃总觉得心里憋屈,感觉这一架打亏了,不与他们再掰扯,对翎弋道:“走吧,你伤得不轻,我送你回都广。” 与魔物对战的上仙同凰族不欢而散,围观的众仙议论纷纷。 “这上仙面生的很,是什么来头?” “看那四卷雷云了没有?与常住人间的那位仙君是一脉相承的,听说是他府中掌事,原来只是下界的小妖呢。” “仙长说的可是方外仙君,不是说他昧下了凰族的南明离火,藏匿起来了吗?” “瞎说什么,方外仙君哪里看得上凰族的东西,再说只是火种罢了,与南明离火可差远了。” “就是,也就凰族当成个宝。” “那是五方神鸟族的,也不是凰族的。” “凰族新君上位,那前任君主的子女开刀,啧啧啧胆子可不小,还牵扯上了方外山。” “瞧瞧那掌事上仙对凰族的脸色,等方外仙君出关,可有好戏看了。” 第58章 回都广的路上,翎弋一直情绪不高,低垂着头闷声不响。 泉珃瞥了他好几次,奈何他们二人关系泛泛,实不好开口多说什么。 原以为要一路这么沉闷下去,这时翎弋自个儿先憋不住了,“上仙,你说,我真的做错了吗?” 为了一全当初在凡间的情分,将讹兽带上仙界,原以为是为了她好,谁曾想,能共苦,却不能同甘,到头来反目成仇,铃娘更是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翎弋如何想到,其实不难猜到,下界妖族哪个不向往仙界的,但说到底,向往的还是得道成仙的逍遥日子。 想当初泉珃自个儿还是妖的时候,有方外仙君做靠山,诸仙瞧在他的面上,才给自己三分笑脸,就是这样,她也鲜少往仙界凑。 毕竟仙妖之间有天然的鸿沟。 讹兽被方外仙君打回原形,连妖都算不上,却还被提溜进仙族扎堆的地方,她能有什么好心情。 “这也不怪你……”泉珃斟酌了半天措辞,“铃娘心术不正,被有心人挑拨,很容易就走歪,不怪你的。” “当初还不如让她在西南荒原呆着,也比现在要好。”少年依旧自责,显然没有把泉珃的劝慰听进去,“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只是当初在凡间的日子实在太难了,妖族没落,邪术横行,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 泉珃也跟着叹气,两人一时无言,气氛又是一阵低沉,泉珃只能岔开话题,问道:“韶央女君不在都广吗?” “嗯,今日接到长琴仙君的传信,说是要去一趟荒泽,本来我是陪她一道走的,中途神殿结界有异动,我又折返了。” 怪不得,讹兽会挑在这个时候折腾,韶央,翎弋都不在,她还真当无人能治她了。 “荒泽?是苍梧之野的荒泽吗?”泉珃不解,荒泽空寂荒芜,灵气匮乏,仙和妖都鲜少踏足,韶央仙君去那里做什么。 翎弋解释道:“荒泽中有一座小岛,叫岱屿山,是姜溱神君的神殿所在,但自她归墟之后,那座岛上的神息就变得狂暴驳杂,渐渐影响了附近海域的灵脉,以至于那一片都灵气匮乏。” 原来荒泽还有这样的来头,泉珃恍然大悟,那苍梧之野的大荒遗想来也是这般来由,她莫名有种与有荣焉的兴奋,“这么说,我以前和姜溱神君还是邻居咯。” 翎弋:…… 他默默将岱屿山的另外一个传说,给吞了回去。 岱屿山也叫神弃之地,因为姜溱神君在时,亲手将岱屿山从神界丢到了凡间,并且发誓,此生不再踏足。 当然这是传言,事实如何,数万年斗转星移已经不得而知了。 如今三岛十洲默认此地不详,平时也少有人提起。 两人边走边说,已经快到都广之野了,泉珃想到什么,问:“你受了伤,应该是去不了岱屿岛了,需要传信和韶央女君说一声吗?” “是要与主君说一声,”翎弋不知泉珃提起这一茬是要做什么,便问道:“上仙可需要传达什么?” “那就劳烦女君帮我转告一句,告诉长琴仙君,凤玳此时正在方外山。”泉珃说。具体的,就等长琴仙君到了再和他详说好了。 “好,”翎弋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又犹豫的问道:“凤玳姐姐,还好吗?” 泉珃一愣,她没想到翎弋这么快就已经知道了,含糊的应付道:“还好,别担心,待她出关了就会来都广。” “原来她闭关了,现在闭关也好,省的烦心。” 泉珃听出翎弋话里有话,追问:“什么意思?” 翎弋只是发个牢骚,被泉珃揪着问,有些紧张,“你,你们还不知道吗?下月十八,就是凰族新王的登基大典,凰族的那个老头子,今天就是来送请帖的。” “下月十八?”泉珃冷哼一声,“他们倒是挺着急的。” 分卷阅读112 “嗯,”翎弋附和道,他觑着泉珃脸色,眼神躲闪。 泉珃磨牙,“还有什么事让你这么难以启齿?” 翎弋索性全说了,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就是将当日凰族宗老追到方外山的事闹了个人尽皆知,有说凤玳背族忘恩偷盗圣物的,有说方外仙君早就觊觎南明火种,趁着凰族新王之争,挑唆凤玳叛族的…… 泉珃面无表情的听着,瞧不出她到底恼没恼,半响之后,她说:“堇乔的登基大典,是下月十八,在凰族的九凤台吗?” 翎弋惴惴,“上仙,你要去吗?” 泉珃笑了,“凰族盛典,怎么能少了我们方外山的贺礼。” 回到仙府,琮夜已经出关了,正和清酌一起坐在石阶上托腮望天,看见泉珃回来,站起来,激动道:“泉珃,听说没,下月十八就是凰族新王的登基仪式。” “嚷嚷什么,凤玳呢?” 琮夜被她瞪了一眼,不高兴地放轻了音量,“公主闭关呢,她房间的结界都没撤,听不见。” 清酌问道:“泉珃小友,凤衍怎么样了?都广没有什么大事吧。” 泉珃往凤玳的房间扫了一眼,冲着清酌和琮夜招呼道:“走,进去说。” 她三言两语将讹兽的事一带而过,着重细说了凰族做的恶心事。 琮夜拍着桌子,大骂:“这帮扁毛畜生,当小爷死人啊,竟敢这么污蔑我们方外山,”又指着泉珃,一脸怒其不争,“你就这么不痛不痒挤兑了那老鸟几句,就这么放过他了?” 泉珃气虚,“我不是后来才知道嘛。” “不提这个,你和讹兽斗了半天,临了被他抢了先,这么恶心人的事,你也吞的下去,你的脾性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泉珃翻了个白眼,你一个精灵,也就是嘴皮子利索。 眼看这两人就要吵起来了,清酌忙打岔,“泉珃,你打算在凰族的盛典上做什么?” 琮夜道:“自然是去拔了这些凤凰的尾羽,拿回来给我们仙君做毽子玩儿。” 方外仙君绷着一脸淡漠的神情踢毽子,这场景太过可怕。 清酌生气了,凶道:“琮夜,闭嘴,不准对主人不敬。” 琮夜也是一时嘴快,忙补救道:“装点院子也是不错的。” 清酌凶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泥捏的青瓷菡萏杯,也就是在言及方外时才会较真。 他不再理会琮夜,转头对泉珃说:“不管这些传言是谁在说,总归是凰族那边传出来的,他们既敢污蔑主人清誉,也就不要想顺顺利利的举行完登基大典。” 泉珃和琮夜都被清酌惊呆了,琮夜扑上去,抱住青瓷杯左右摇晃,“哇,你是清酌嘛你?没喝酒呢怎么就醉了。” 清酌嫌弃地推开琮夜,“我没有喝酒,谁都不可以伤害主人。” 泉珃摸着下巴,思索道:“比起这个,我更想不明白的是堇乔,凭她地仙的实力,怎么能打得过凤玳呢。” 她原来是想不通的,可今日遇上入魔而实力大增的讹兽,突然就得到了启发。 琮夜眼前一亮,转而神色凝重道:“你是说,她很可能也……” “不,我不敢肯定,”泉珃慎而重之,对任何一个仙族扣上入魔的帽子,都是莫大的羞辱,即便是在背后猜测也不能轻下断言。 “我一直在想焦明族内乱那天,偷袭我的魔族到底是何人,若不是被我发现,她是不是就会一直跟着我,跟到凤玳闭关的秘境,再趁机对她下手。” “此人对我与凤玳之间的关系了如指掌,当然仙界知道此事的人也不少,可依着现在情形来说,一场大乱之后,倒是紫风一支获益最大。” “而且,这一次明明可以活捉讹兽,却被紫风的长老一击绞杀,若说只是为了帮你,却是有些说不过去了,”清酌肃色道。 泉珃说:“要是有个能鉴别魔族的法器就好了。” 清酌眼睛一亮,“有的,我在二楼古籍中翻到过。” 三人连忙去了二楼翻找清酌所说的古籍,一边找一边讨论。 “你们在说什么?”有清亮的女声问道。 三人一齐禁声,抬头望过去,看见凤玳站在二楼楼梯口,言笑晏晏。 “凤玳,你出关啦,”泉珃惊喜地站起来,迎上去,“感觉如何?境界稳固了吗?”。 “嗯,差不多了,”凤玳答,“我想着这几日无事,打算去都广看看我阿弟,来和你说一声。” “哦,好”泉珃应了,走过去拉住她“凤玳,那个,我觉得应该和你说一声。” “你说。” “凰族给各处都下了帖子,就是堇乔的仪式。”泉珃含糊的说,她原不想这么快就告诉凤玳的,但她就要去都广了,想着还是早一点知道,有个准备。 凤玳倒不见什么情绪起伏,只是淡淡道:“什么时候?” “下月初八。” “挺好的,”凤玳云淡风轻的笑了,“那什么,我先回房了 分卷阅读113 ,刚出关还有些累。” “凤玳……”泉珃唤她,凤玳笑了笑,匆匆下楼去了。 琮夜摇头,“可怜见的,你为什么一来就和她说了,太伤人心了。” “早晚要知道的,”泉珃走回来坐好,继续查阅古籍,“她是凤玳,不管是凰族公主,亦或是榣山高徒,她都先是凤玳,才是凤玳。” 琮夜:“打什么哑谜,她当然是凤玳啊。” 自泉珃听从方外的安排,将方外山里外都布满了结界,仙府中的时间便跟着仙界走了,很快就到了凰族新王登基大典这一日。 一大清早,泉珃和琮夜已经准备周全。 “凤玳真的不去吗?”琮夜问。 “她不想去,就不去吧,过了今天,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泉珃说,对着站在云团上的清酌道:“仙府就交给你了,顾着些凤玳。” 清酌慎重点头,“泉珃小友,琮夜,此去危机重重,千万小心。” 泉珃带着琮夜向仙界飞去,脚下方外山的剪影越来越模糊,忽然一道金光从后头追了上来。 “凤玳,”泉珃和琮夜欢呼。 凤玳冲他们挑眉,笑道:“走,去听听那些小人是怎么在背后编排我们的。” 第59章 凤岛还在尽头,只初显一个轮廓,无数虹桥就从那尽头一直铺到眼前,每一处虹桥上仙娥舞乐,凤鸟齐鸣,这半边天满是七彩霞光,令人目眩。 “呵,好阔气的排场”琮夜在泉珃耳边小声嘀咕。 泉珃顾着凤玳的心情没有说话。 来参筵的仙客从四面八方赶来,看见半道上的凤玳与泉珃,都有些意外。 凰族的新王风波已然传遍仙界,先王长公主与王位失之交臂,不管是在背后叹息还是嘲讽,正主在眼前,都免不了多看两眼。 凤玳目不斜视,与旁人眼神相触时,甚至还能颔首示意,她一派落落大方,倒让对传闻心存怀疑的诸仙,心中更了然了几分。 两人驾云一路前行,身后传来呼声“凤玳上仙,泉珃上仙。” 回头一看,一素袍男子携着两名女眷从后面追了上来。 男子面容有些眼生,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女孩,让琮夜又不满的嘀咕了一句,“爱哭鬼也来了。” 是焦明族的沭桃公主,那这男子应该就是焦明族的大皇子了,当年方外仙君第一次带着泉珃在仙界众仙之前亮相,就是在焦明族皇子的婚礼上。 那另一位素衣女子,应该就是他的妻子,亦是五方神鸟中鹔鹴族的公主。 虽然仙界各方一致认为,凤凰和焦明是受魔族挑拨,而使得两族之王先后陨落,凤玳也从未说过要去焦明族的寻仇的话,但老凤王因焦明族而死是事实。 所以,才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她的气场陡然变冷,“煊栎仙长,别来无恙,”又冲他身后的两名女仙点头示意。 煊栎只当没有看见凤玳神情中的抗拒,依然好言好语的说:“凤玳,自你出关后,一直寻不到时机与你见上一面。” 凤玳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她不肯借一步说话,煊栎只能将目光望向泉珃和琮夜。 这两人,一个望天,一个看云,双方僵持许久,还是沭桃弱弱的声音说道:“上仙,上一回的事,还要多谢你。”若不是泉珃刀山火海里走了一趟,挑破魔族作祟一事,恐怕焦明族现在的日子会更难过。 琮夜瞪了她一眼,冷笑:“我们也要多谢你,谢你一路把魔族领到方外山。”他一边说,一边拿眼刀去扫煊栎。 沭桃又是难堪又是委屈,眼眶一红,眼看又要哭了,泉珃叹气,无声地谴责琮夜,明知道她爱哭,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嘛。 煊栎温和地揉了揉沭桃的脑袋,对泉珃和琮夜致歉,“身在其位,必谋其政,当日事发突然,某又身受重伤,不得不出此下策,多有得罪,还望两位掌事海涵。” 这时凤玳投来一个眼神,泉珃会意,带着琮夜,沭桃往边上走了几步。 无形的结界隔绝了凤玳和煊栎夫妇,旁人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泉珃便收回目光,对沭桃道:“近来焦明族中还好吗?” 沭桃红着眼睛,怯生生地说:“多谢上仙关心,有长兄在一切都还好。” “你们找到绯霜了没有,”琮夜问,在他眼里,焦明族的公主一个是凶手 ,一个是笨蛋,再来一个大皇子,只是个玩弄权术的阴险小人。 “还没有,”沭桃泫然欲泣,摇头道:“我们一直没有停止寻找,但总没有三姐姐的下落。” “你哭什么啊,我只是随口问一句,没找到就没找到呗,又不是你的错,”琮夜看不上沭桃这么样子,不耐烦的轻斥道。 泉珃对此也是头疼,警告琮夜别再招她,然后放轻了声音劝说:“好了,别担心,三界再大总有边际,会有找到她的这天。” 那边谈话已经结束,撤去了结界,凤玳冲他们一招手,琮夜一溜烟 分卷阅读114 就飞了过去,泉珃无奈对沭桃道:“他就是这样的脾气,其实也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小花仙的脾气都挺大的,但心不坏。” 还好,虽然爱哭但能分得清好赖,也是琮夜溜得快,不然他听到“小花仙”三字,说不定又要炸了。 与煊栎等人分开后,凤玳说:“焦明王不是入魔,是与我从前一样沾染了魔息,一时失了神智。” 泉珃道:“你沾染魔息是因为讹兽作怪,那他呢?焦明族中难不成真有仙族入魔了。” “恐怕只是他们的托词吧,刚才说了半天就说的这个?不管是入魔还是沾染魔息,他们焦明皇族的声势是一落千丈,再捞不回来了。” “这不一样,”泉珃与两者都交过手,知道一些,她解释道:“讹兽入魔实力大增,意识却是清楚的,被魔息迷惑只是一时陷入臆想之中,这两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凤玳也曾被魔息迷惑犯下大错,“就算是绯霜入魔,她意识清楚,怎么可能让她的亲生父亲沾染魔息,让焦明因此陷入困境,她再任性跋扈,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所以她就跑了嘛,再不敢回来了,”琮夜说。 凤玳一行还没有登上凤岛,这厢九凤台上的皇族宗老已经知道了她来的消息,他们交头接耳一阵议论。 凤玳的姑妈挺直了脊背,扬声道:“怎么,凤玳失了王位,就不是我们凰族一员了吗?五方神鸟各族年轻一辈中,她是第一个渡过涅槃劫飞升上仙的,往后前途不可限量,这里是她家,有什么不能来的?” 凤玳姑母一双美目扫射四周,贵气逼人,议论声被堵了回去。她侧过脸对心腹道:“去看看,莫要叫人怠慢了凤玳。” 她虽说得理直气壮,心里免不了有些担心,没有提前通知凤玳,就是怕她心里添堵,这新王登基有什么可看的。 事情传到堇乔那儿时,堇栾山也在,他立刻皱起眉头,烦躁地说“她来做什么。” 堇乔慢条斯理的坐在上首饮茶,“来就来吧,不过多个席位罢了,有什么的。” “就怕她,在陛下的大喜日子里捣乱,凭添了晦气,”堇栾山说。 堇乔浅笑,“她若真能放下架子,大闹典礼,丢脸的也不是我们。” 堇栾山一听,眉开眼笑,“还是陛下考虑周全,真闹起来,也是金凤一支颜面扫地,”他回头,对下面来传话的仙侍问道:“五方神鸟各族对她是什么态度?” 侍者想了想,道:“虽没有从前热络,倒也没有疏远。” 堇乔眸光一动,“方外山的掌事上仙也与她一道来了吗?” 仙侍点头。 堇栾山冷哼,“那就怪不得了,有方外山的面子在,加上榣山的,凤玳还是不容小觑。” 堇乔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什么,堇栾山挥手让仙侍退下,“时辰不早了,我等先行告退。” 随着诸仙一一退下,明媚的阳光好像也被一并带走了,空旷的宫殿中只剩下堇乔和她的随身侍者们。 “南洚仙长来了吗?”安坐在上首的凰族新王,在沉默良久之后,突然问道。 仙娥轻柔答道:“还不曾。” 新王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罢了,先更衣吧。” 进入礼堂后,负责接引凤玳三人的仙侍,将她们一行带到了个偏僻角落,远得都快离开九凤台了。 琮夜来了脾气,一张利嘴阴阳怪气,连讽带嘲一通奚落,小仙娥气红了脸,勉强维持着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观礼的席位都是按请帖排序的,也不好叫其他的仙君挪位子不是,我只是个小仙,诸位就别为难我了。” “嘿,你个丫头片子!” “琮夜!”泉珃急忙拦住撸袖子大干一场花仙。 这时,裙摆上坠着金色凤羽的年轻妇人匆匆赶来,向凤玳行了一礼,笑道:“让殿下久等了,大长公主已经为殿下和上仙安排好了席面,请殿下,泉珃上仙移步观礼台。” 小仙娥看着她们远去,又不敢上前阻拦,只闻四周窃窃私语,她如芒在背也不敢呆在远处,跺了跺脚,灰溜溜的走了。 那妇人瞥见仙娥离去的身影,说道:“此事老奴必会料理妥当,殿下就莫要为这样的琐事伤神了。” 方才的闹剧,凤玳并未放在心上,“她不过是受人指示,特来让我难堪罢了,我既来了,也早有准备。” 那妇人笑说:“殿下心胸开阔,不是那等趋炎附势的小人能相比的,这是这一回,倒让方外山上仙见笑了。” 泉珃淡笑不语,凤玳问道:“姑母,最近还好吗?” “大长公主自然是好的,这会儿被些琐事绊住脚了,等宴席散了,还请殿下往桐湘宫一叙。” 落座之后,琮夜就借口要在凰宫四处赏景,跑没影了。 观礼的席上喧闹吵杂,有一半的宾客目光都在偷偷打量凤玳,泉珃见她明明神色不好,还要硬撑着去应付来攀谈的仙者。 若今日计划失败, 分卷阅读115 凰族中没有仙者入魔,那凤玳真是白遭这一场屈辱,泉珃不禁开始后悔起自己的意气行事。 悠长的钟声敲响,鼓乐伴随凤鸾鸣唱激扬作响,凰族新王的登基大典就此开幕。 百鸟鲜舞,五色凤凰开道,当堇乔身披凰族羽裳出现在众仙的视线中,泉珃的脊背倏然绷紧。 那璀璨的珠冠上,正别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甘渊芙蕖。 琮夜!泉珃气息一滞,难道…… 此时,堇乔忽抬起左手,优雅地扶了扶鬓角的芙蕖,穿过观礼的众仙,朝泉珃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 是堇乔,是她,泉珃背后冷汗涔涔,攥紧了拳头,愤怒地坐回了席位,幕后黑手真的是堇乔,但她们知道的太晚了,琮夜已经落进了她手里。 堇乔一步步走向王座,天空中不停出现凤凰火勾勒成的的凤凰图腾,从白色到赤色,再到青色,金色,待她走到王座前站定,那巨大的凤凰图腾变成了紫色。 紫色巨凤昂首清啼,凰族新王的声音传遍凤岛四野。 以堇栾山为首的紫风一支激动不已,纷纷跪倒在地,像堇乔叩首。 该怎么办,泉珃脑中思绪万千,要在此时直接闹开嘛?但若无法击中要害,被她逃了过去,那凤玳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了。 就在泉珃愁眉不展的时候,天空中突然起了一阵罡风,将那巨大的紫风图腾,吹成了模糊不清的一团紫烟。 凰族众仙大惊失色,堇栾山由为愤怒,“是谁!” 一只巨大的焦明鸟冲破紫色烟云,从天而降,落在场中化成一名清丽少女。 观礼席各处,都传出惊呼声,有几个仙族甚至直接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场中。 “绯霜。” 泉珃和凤玳异口同声的喊出了少女的名字,竟然是她。 堇栾山大喝一声,“绯霜,你竟敢出现在此地?!” 绯霜侧耳辨了辨方向,转向堇栾山,说道:“堇乔重伤凤衍,害我失去双目,她都能称王,我为何不敢站在这里?!” 平地一声雷,炸得在场诸仙张口结舌。 仔细一看,绯霜的两只眼睛好似真的失了神采,凤玳和泉珃相视一眼,又把目光看向站在王座前的堇乔。 几乎所有的宾客都在看堇乔,她强自镇定,说道:“绯霜,因你只故,我凰族与焦明族险些反目,两族亦痛失一代明主,你不但没有反思己过,还在这里胡言乱语,来人,将她带下去。” 堇栾山向绯霜挥出一道仙力,意图将她捆缚住,观礼席上两道仙力同时挡在她面前,一道是凤玳的。 另一道,是焦明族大皇子煊栎,他从观礼席上飞掠向场中,站在绯霜身边,对堇栾山道:“长老,绯霜指控的事今日凰族的新君,若让她这么不明不白的下去了,恐怕有损凤王的声誉。” 凤玳一个闪身过去,也站在场中,凤目灼灼,扫过堇乔,看向凰族众仙,“凤衍是我阿弟,他此时还躺在句芒神殿中昏迷不醒,当日之事只有绯霜在场,让她将话说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挑拨五方神鸟族。” 堇栾山道:“凤玳,我知你不甘心,你一直是我们凰族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但输了就是输了,你再不情愿,也不能纵容旁族大闹我凰族的登基典礼啊。” “不要听他的,”绯霜大声道,“老匹夫助纣为孽,你要是问心无愧就让我将当日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好,”堇乔冷脸寒霜端坐在王座上,“你说,我也来听听,此事与我何干。” 第60章 此事,还得从蜃龙族前任首领南洚,失踪时说起。 那时,绯霜不辞辛劳,带着亲卫上天入海寻遍三界,没少让五方神鸟中的同族姊妹在背地看笑话。 流言蜚语闹得仙界众所周知,老焦明王不堪忍受,下令将她关了禁闭。 后来南洚回归,虽然丢了一族首领之位,却也顺利进入方丈山,重回东王公门下。并亲自向焦明王请罪,解了绯霜的禁令,还送了许多奇珍异宝当做谢礼,对她的要求无有不应。 绯霜的心情从海底深渊一直飞上九霄云端,整日喜上眉梢,乐得飘飘然,但老焦明王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原来他早已试探过南洚,暗示他早日提亲,也好平了外头的风言风语,以免女儿家名声有损,实在难听。 但南洚却委婉的拒绝了,他对绯霜并无情义,这些贵重的礼物只是为了答谢她,前段时日的辛苦奔波而已。 绯霜自是不肯相信的,老焦明王觉得自己已经颜面扫地,而女儿还是执迷不悟,让他大为光火,便又将之前已经按下的婚事重新提上了日程。 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绯霜不甘心,偷跑出焦明岛去寻南洚,却在方丈山,撞见了堇乔,以及她身边的,南洚。 绯霜还没来得及跑过去质问,就看着他们二人神色亲密地交谈了几句,然后南洚一挥手,布下一道结界,敛去了两人的身形,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分卷阅读116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焦明岛,思来想去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就打算去凤岛问堇乔,问她与南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去,就出了事。 她一脸怒气跑到九凤台,凰族姊妹看见她都是避之不及,唯恐被她寻了晦气。 凤衍此时正在九凤台筹备自己的升仙宴,被绯霜抓个正着,他躲也躲不了只能硬着头皮问绯霜来做什么。 听她说是来找堇乔的,心里就开始嘀咕起来,这位焦明族公主嚣张跋扈地名声在外,堇乔又素来是个胆小怕事的。 凤衍年纪虽小,却是个有担当的,想了法子支开绯霜,打了个弯儿去找绯霜,让她赶紧躲一躲。 绯霜虽性子娇蛮却也不笨,按着凤衍指地方向走到一半,就觉得不对,立刻掉头回来追着凤衍去了。 等她找到凤衍和堇乔时,却看见这两人正在斗法。 与她来说斗法是常事,只是不知道这只胆小怕事的紫凤凰怎么有胆子与皇子斗法,本着看好戏的想法,也就没有出头。 可堇乔的招式狠辣无比,不过几招,凤衍就支撑不住了,等绯霜想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堇乔的掌心中迸射出一道刺目的白色火焰席卷向凤衍。 火焰从凤衍的双脚倒灌向他的天灵盖,如此杀招,是直取性命去的。 绯霜躲在暗处,惊得脸色煞白,她虽跋扈却从未敢真正伤人,还是用如此狠毒的手法。 那一贯温柔腼腆的紫衣少女,让绯霜从心底里深处涌起阵阵寒意。 堇乔好像也很紧张,杀了凤衍之后,顾不得处理他的尸体,匆忙就离开了。 绯霜战战兢兢从暗处走出来,试探上凤衍的灵脉,还好,还没有死,她正打算去找凤王,向他禀告此事。 堇乔却回来了,跪在凤衍旁边的绯霜清清楚楚地看见,堇乔眼中闪过一道杀意,自己绝不是她的对手,绯霜也不多说废话,转身就跑。 一追一逃,一路出了凤岛,就在绯霜快要甩开堇乔时,她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击向自己的后背,烧灼感从羽翼处蔓延至全身,蚀骨灼心之痛让她再无法运转仙力,回眸一瞥,还未看清人影,就见刺目的白色火焰喷涌而来。 从高空坠下,也不知落到了什么地方,被救起后也是浑浑噩噩,神识不清,直到遇见了长琴仙君,才想起发生了什么。 绯霜私心里并不想把南洚牵扯其中,所以前因后果并没有说全,只从自己来凤岛找堇乔说起。 堇乔知她心思,悠悠道:“绯霜,我与你往日并无交情,为何你会到凤岛来寻我?当日凰族姊妹皆可证实,你是来找凤衍的,不是么?” 场中众仙低低私语,看向她们两人的目光都可有怀疑。 “焦明小儿支支吾吾,语焉不详,没有证据岂能随意攀诬我凰族凤王?”紫风一支中有仙族大声呵斥。 绯霜双目失明,脾气却依旧火爆,“谁说我没有证据?当时凤衍的情况极为凶险,以我的修为虽无法为他疗伤,但保存好几缕被震散的魂魄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时的情形,绯霜虽然被吓得六神无主,但下意识里还是想着要救凤衍的,她不敢再在那里久留,便将凤衍被震散的几道魂魄,收进了随身佩戴的玉饰中。 “你是说,凤衍失散的魂魄在你手里?”凤玳激动道。 泉珃一直盯着堇乔,看见她搭在王座上的双手猛地攥紧,显然是心虚了。 在场众仙的目光都集中在场中,泉珃眼珠一转,悄悄从席位上退了下去。 这厢堇栾山和绯霜还在争执,“既然你说凤衍的魂魄在你手里,不妨将他唤出来,当堂对质。” “仙族魂魄何其脆弱,是你说唤醒就唤醒的吗?”绯霜不甘示弱,“我是被长琴仙君和韶央女君带回仙界的,凤衍的魂魄自然已经交给了他们,在场诸仙,我绯霜在此立誓,若我对凤衍曾有一丝歹心,就让我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焦明公主的誓言,震地有声,她对着王座上的堇乔高声道:“堇乔,你敢立誓嘛?!” 观礼席上议论纷纷,凤玳一听说幼弟遗失的魂魄已经在师父的手里,就已经无心在九凤台逗留,但堇乔的嫌疑还未澄清,她需要知道,这个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同族姐姐,到底是生了一副怎样的心肠。 王座上的堇乔一直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此时绯霜的长兄,煊栎突然问道:“霜儿,你说伤了凤衍和你的火焰,是白色的?” “是,白色的火焰,刺目的白色,”绯霜肯定道:“我从未见到过这样的火焰,按说堇乔是紫风,她应该用的紫火。” “据说,南明离火燃烧的颜色就是白色”煊栎的目光倏然转向王座上的堇乔,“请问堇乔仙子,是这样吗?” 堇栾山大怒:“焦明小儿!你怎么敢!”他瞥了一眼凤玳,气急反笑,“我道今日怎么这么巧,绯霜重回仙界,第一个就来我凰族打闹典礼,吵着与新王对峙,拐来拐去又说到南明火种,南明火种分明是在先王手里失踪的,与 分卷阅读117 新王又有什么干系?” 煊栎道:“唉,长老此言差矣,凤衍受伤,绯霜失踪之时,凰族还是老凤王坐镇的。” 堇乔拦住了正欲发作的堇栾山,对在场众仙说道:“那就等凤衍醒了,孰是孰非倒是自然就清楚了,” 她这一脸疲色的模样,倒像是绯霜和凤玳联合起来逼迫她一般,倒显得她时分无辜。 就在双方各执一词时,一个巴掌大的小人踩着云团飘了进来,一边高声道:“哎呀,哎呀,我来迟了,倒是错过了一番好戏。” 堇乔原是端坐在王座上的,一看到他,猛然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瞪着花仙。 场中不少宾客的目光随着她的异常的举动,也纷纷看向进来的仙子,心道:这又是哪个家伙,不过是小小花仙,竟敢在这节骨眼上闯进来。 凤玳疑惑道:“琮夜,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琮夜说:“日前方外仙君交给我一件法器,这法器能照出魔族的原形,是上古时期姜溱神君亲手制作的上等法器,方才在花园中,我一时手痒,想拿出来摆弄摆弄,不想惊动了一些影藏在暗处的黑手,”他意味深长地一笑,“我一时不查,着了她的道,被困住了,现在才逃脱。”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说,魔族此时此刻就隐藏在他们之间,众仙哗然,不少仙者调动仙力以护自身安全,殿内一时仙气涌动。 凤玳说:“那你可有受伤,仙君交给你的法器呢?” “小事一桩,那魔族虽厉害,却是个蠢物,将我的分/身取走,还以为就制住我了,哈哈哈,”琮夜叉腰大笑,指着堇乔喝道:“唉,笨鸟,戴着小爷的□□瞎显摆什么呢?” 这话一点出,在明白不过了,众仙的目光都聚焦在堇乔头上那支晶莹剔透的芙蕖上。 琮夜步步紧逼,“堇乔,你来说,你头上戴的花,是不是甘渊芙蕖,我的分/身是不是被你取走的。” 堇乔抚上鬓边芙蕖,冷笑道:“方外仙君闭关多日,恐怕不知他座下小仙欺上瞒下有恃无恐地的行径。”她说着,拔下簪在发上的芙蕖,厌弃地丢在台阶之下,“凤玳,今日搅出这许多事,不过是你不服我登上王位罢了。” 她一门心思,想让众仙以为,是凤玳联合了这许多人拉给自己下套,却没有料到,当那支芙蕖落下台阶的刹那,琮夜立即飞扑过来接住了芙蕖,随后一个旋身在空中化作一个身形纤细的女仙。 是泉珃。 是方外山的泉珃上仙。 这一变故,让许多仙客都看傻了,一时摸不清情况。 泉珃落地后,念头口诀,伸手在甘渊芙蕖上一抚,她掌中重新出现了一个巴掌大的小人,这才是真正的甘渊芙蕖花仙,琮夜。 “哎呀,好厉害的贼秃鸟,差点把小爷摔死了,”琮夜歪歪斜斜地站起来,劫后余生地大喘气,“泉珃,还是你聪明,把小爷给救出来了。” 原来,方才是泉珃变作了琮夜的样子使了一招激将法,也是堇乔再被绯霜和煊栎前后夹击中一时大意才会中计。 连凤玳都被泉珃的障眼法瞒住了,“泉珃,琮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琮夜高呼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在座诸仙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台上这只扁毛鸟,她是个魔物啊!”说罢,他掌中托起一柄小巧竹伞。 随着竹伞升高,越变越大,巨大的九节竹伞,几乎遮蔽了整座宫殿的房顶。 伞底映射出朦胧的光线,照射在每个仙人,仙族的身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一瞬,琮夜喊道:“看,魔息!” 堇乔身上开始蔓延出黑烟,由浅渐深,围在她身边的凰族失声惊叫,纷纷避开去。 “啊!这是怎么回事?!”堇栾山看着自己周身也散发出黑烟,惊恐地大叫,他身边的仙族具都退避三舍,戒备地看着他。 “喊什么喊?!”堇乔道:“若不是魔息,你的伤能好的如此快嘛?!” 堇栾山瞠目,不知所措。 泉珃问:“堇乔,焦明族出事后,暗中跟踪我的魔族是你不是?” “是我,又如何?”底牌已被揭露,堇乔也不再是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她化成一只紫风凰鸟,狂傲地反问:“入魔有何不可?神魔不都是长生吗?!” 随着紫色凰鸟的魔化,魔息在大殿之中疯涨,形成气旋卷席向众仙。 “为什么?”凤玳痛惜而失望,“到底是为了什么,竟然让你变成这副面无全非的样子?!” “为了什么?呵呵,凤玳,你也太天真了,”紫色凰鸟仰首轻笑,“紫凤,本就是王者族裔,我生来就该是公主,而不是仰人鼻息活着!” 在她们说话间,大殿中有不少仙族开始自相残杀,煊栎护着绯霜,挡开了几波攻击,却看见另一个妹妹沭桃,双目充血愤怒地挥剑砍向自己的妻子。 “怎么会这样?”当妻子躲过一击,再将沭桃击昏后,煊栎松了口气,连忙询问泉珃。 分卷阅读118 “是被魔息沾染了,不是真正的入魔,”泉珃答道,她看着周围景象,对凤玳说:“别和她废话了,先将她拿住再说!” 修为稍弱的仙族,被魔息沾染,便迷乱了心智不分敌我,再这么下去,这里会血流成河的。 “手下败将,你既输给我一次,就永远也别想再赢我!”化身紫色凰鸟的堇乔张狂大笑。 泉珃对凤玳道:“别中她的激将法,我们一齐上。” 两个年轻的上仙一齐掠向魔凰。 第61章 凰族这一场新王登基大典,虽说广邀三岛十洲九重天各方仙门仙族,但真正德高望重的仙君和仙族之王,却来得甚少。 当年老凤王在仙族之中人缘不错,他这才离世多久,你这新王登基就如此大肆铺张,实在看不过眼。 再者这位年轻的新凤王一上位就得罪了榣山,长琴仙君虽没说什么,但同他交好的散仙们也都自觉站了队。 九重天的仙官为了避嫌是从不亲自赴宴的。 这重重缘由数下来,就导致来凰岛赴宴的都是各仙门仙族中的年轻一辈。 是以,当魔息爆发时,大殿中乱成一团,没有失去理智的仙族和仙人们自身难保,机警些的,逃出殿外传信求救都已是不易。 一时还真没有能腾出手来对付堇乔的仙君。 随着逃出九凤台的宾客越多,那些被魔息沾染,失了心智仙族也一一离开了九凤台,在凤岛挥剑厮杀。 不知情况的凤岛子民无辜遭戮,岛上顿起腥风血雨,更有向附近仙岛蔓延的趋势。 一点火星擦过泉珃的额角,落在她身后的木案上,瞬间整个席位都燃成灰烬。 “这就是南明离火?”泉珃捂着额角,不过是被星火的余热带过,就已经通红一片,“没有克制她的法器吗?” 凤玳方才也躲过一道火星,她是凰族本就属火,比泉珃的境遇要稍好一些,“怕只有执冥上神的北冥水能克制了。” “都这时候,难道还要去执冥神殿请圣水吗?”琮夜在一旁跳脚,“上神的本命火,哪里是她能掌控的,就一花骨朵,想想办法,掐灭了她。” 琮夜说的也有道理,南明离火虽然厉害,但堇乔掌中托着的不过是一朵摇摇欲坠的小花,看起来风吹就倒。 但也只是看起来,方才她们联手时已经领教过它的厉害了。 宫殿的墙壁和房顶,都被南明离火烧出了许多窟窿,堇乔徐徐升空,虚浮在殿宇之上,傲视整座凤岛陷入战火。 “孽畜!我杀了你!”堇栾山双目充血,以毕生仙力为矛,攻向堇乔。 紫凤一支的年轻子弟所站的位置离堇乔最近,所以,被魔息沾染从而迷失心智的仙族以紫凤最多。 看着他们手足相残,堇栾山悲怒交加。 原本指望堇乔能光耀门楣,一雪前耻,可是她都干了些什么,堕仙入魔,窃取圣物,过了近日,别说紫凤,凰族都要完了。 堇乔修为暴涨,哪里还会将堇栾山的攻击放在眼里,一来一去不过两招,边将他重重摔下高空,落在九凤台的广场上。 “叔祖,你永远都是这般看不清局势,”堇乔嘲讽地看着趴伏在地上呕血的堇栾山,“从前金凤势强,你不低头迎奉,现在是我在上为主,你还要打要杀,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堇栾山骂道:“呸,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你毁紫凤,毁了凰族,是我瞎了眼,看不清你狼子野心!” “看来,我当日治好你的伤,是治错了,”堇乔眼皮低垂,嘴角带笑,“那你就给我都还回来。” 随着她话音落地,堇栾山便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环绕在他周身的丝丝魔息开始剥离,当日在方外仙君手里落下的伤势加之千百倍还来,而堇乔不仅带走了他的魔息,还抽走了他的修为。 堇栾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 一道赤金色的火焰从旁扑来,将抽离至半空的魔息尽数焚毁,打断了堇乔抽取堇栾山修为的动作。 堇乔不再去管堇栾山,他的死活对她来说无足轻重,她看向阻止她的凤玳,笑道:“好厉害的涅槃火,可是凤玳,你能阻止我一次,还能一直阻止我吗?看看现在凤岛,看看你的子民,他们的痛苦,都是你带来的,要不是你,今日万万不会变成这般情形。” 凤玳铁青着脸,“凰族今日之难是谁带来的,我无意与你争辩,堇乔,今日你必死无疑。” 就算不是死在她的手里,凰岛出现魔族的消息已经传开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仙君赶来,将她伏诛。 堇乔费尽心机不惜堕仙入魔,好不容易走到了今日,却在王位上坐不了一日,就被当众揭穿了身份,怎能不恼。 她咬牙瞪着凤玳,“我倒要看看,你的涅槃火遇上南明离火,能招架多久?!” “那就试一试。” 凤玳化作一只金色凤凰振翅间掀起赤金色火焰漩涡,轻啼着飞向已然 分卷阅读119 化作紫色凰鸟堇乔。 凤凰火激烈相撞,在空中绽开绚烂无比的火花,一金一紫两只凰鸟相杀相斗,纠缠之间越飞越高,与此同时,九凤台上空堆积起无数雷云,阴沉沉的,厚重的雷云越压越低。 一片狼藉的凤岛上,被魔息沾染失去理智的仙族渐渐被控制住了,情况稍有些好转,众仙才松了口气,纷纷抬头关注着苍穹之上的战局。 新王堕入魔道的消息早已传开,凰族仙裔们对王族的信赖跌入谷底,当沾染魔息的同族对自己挥刀相向时,他们只觉得末日来临,再看不到希望。 此时,他们看见与紫色凰鸟对战的金色凤凰时,才振奋起来。 “是凤玳殿下,殿下回来了,我们有救了,” “我就知道,凤玳殿下不会抛下我们不管的,她回来了,回来了。” 有人欢呼,亦有人担忧。 “这乌云好古怪,我从未感受到过如此可怕的威压,黑压压的太渗人了。” “是不是魔族的帮凶?” 凰族仙裔窃窃私语时,收到传信的众仙君,各仙族之王,也陆陆续续赶到了,却没有贸然插手战局。 “这是……九卷雷云,莫非是方外仙君?”有散仙端详着雷云,疑问道。 前不久,刚好在都广之野附近目睹战局的仙君回答:“非也,方外仙君尚在闭关,应是他府中掌事上仙所为。” “魔凰法力高深,这两个小上仙恐怕不是她的对手,这下可怎么是好?” 若是没有九卷雷云,恐怕这些仙君早就一拥而上,将魔凰诛杀了,但坏就坏在,九卷雷云已然启动,他们这些仙君的仙力比上仙的要强横上许多,此时贸然插手,恐怕会适得其反,影响了泉珃施法,一个弄不好,就会遭到术法的反噬。 所以,泉珃压箱底的绝招,却成了众仙的拦路虎,倒给了堇乔一丝生机。 就在众仙犹豫不决时,一个沉稳的声音说道:“请诸位布下结界,若魔凰从她们手中逃脱,必要将其拦下。” 却是陆压道君来了,众仙纷纷向他行礼,立刻听从他的指示,齐手布置结界。 两只凰鸟都负了伤,金凤的伤势更重,却没有丝毫的退意,引着紫凤往高空飞去。 层层雷云中,一朵巨大的甘渊芙蕖盛放其中,泉珃盘腿坐在莲蓬上,双手飞速结印。 在看到泉珃和甘渊芙蕖的一瞬间,堇乔心头就猛然大震,若只是天雷,她本是无惧的,但此刻,却升起了退意。 凤玳怎么可能让她离开,步步紧逼寸步不让,一直逼迫她往高空飞去,甚至不惜以身为盾,拼着重伤,就是不让她逃走。 四卷天雷对付讹兽或许足够,但对付堇乔定是远远不足,泉珃尚有自知之明。北冥水借不来,但水中圣品的月华之精,却是近在咫尺。 “想让我死,你也一起陪葬吧!”堇乔眼中闪现疯狂。 雷蟒从扭曲的漩涡云中弹射而出,同时,泉珃手印结成,月华之精化作蛇形,与雷蟒相互交缠,袭向堇乔。 堇乔大骇,试图将凤玳推到身前做盾牌。 雷蛇在半途中隐没,月华之精似有些异变,但它化作的水蛇速度极快,一闪而过,冲击向凤玳和堇乔。 旁观的仙者惊骇大叫,凰族仙裔几乎无法控制的惊呼出公主的名讳。 但那水蛇就好像长了眼睛似的,绕开凤玳,独独袭向堇乔。 紫凤身上的黑紫色火焰一时就被浇灭了,凤喙上那朵迎风摇曳的白色火花也在触水的刹那消失无形。 紫风从高空坠落,砸在九凤台的殿宇上,化作少女身形,扶倒在地奄奄一息。 凤玳随后落在她身边,“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堇乔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她还欲有所动作,匆匆赶来救场,却在一旁干站了半天的仙君们终于等到机会,重重禁制诸加在她身上,再没有暴起行凶的可能了。 泉珃和琮夜随后也落在九凤台上,琮夜明明虚弱的脸色煞白,还要跑到堇乔面前大肆嘲笑,“哈哈哈,你怎么想到要拿凤玳当挡箭牌,那是小爷的月华之精,小爷想让它打谁,它就得打谁……” 堇乔侧过脸不理睬他自顾自闭目养神。也不知是她装出来的,还是另有后手,自被抓之后,她的神情反倒安定了许多,不似之前那般焦躁了。 几步之外,泉珃有些不安,对凤玳道:“南明离火的火种拿回来了吗?可有检查过,完好无损吗?” 凤玳说:“已经收好了,堇乔为了难道它,费心筹谋了这么久,不会让它又损伤的。” 见泉珃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说道:“别担心了,狱炼海的地牢坚不可摧,她不可能再生事端,这次凰族的劫难能安全渡过,多亏了你了。” 泉珃笑说:“你我之间哪里需要客气。” 凰族的劫难总算过去了,但九凤台损毁严重,宫外的仙裔也有所伤亡,一切百废待兴。 凤玳接任王位,是民心所向,理所应当,她身上的担子更重 分卷阅读120 了,泉珃也不耽误,带上琮夜回了方外山。 清酌见他们俩都安全回来了,又是喜极而泣,高兴之余问了问事情的经由,听说堇乔是一切事端的元凶后,也是有些愣神。 方外仙君还没有回来,泉珃带着那柄九节竹伞进入山水画屏风,一是为了看看方外仙君的情况,再是将借来的伞还给林灼仙君。 这把在凰岛上大显神威识破了堇乔伪装的伞,就是林灼仙君整日拿在手里遮蔽日光的竹伞。 迈入异世之后,泉珃明显觉得周围不一样了,前后差别的原因莫不是方外仙君已经醒了? 泉珃脸上刚露出欣喜的表情,就被林灼泼了一桶冷水,“仙君暂时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怎么会呢,明明连那道无形的压迫力都没有了啊,泉珃疑惑不解,对上林灼的双眼,对方却悠悠然避开去了。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林灼打断她的思绪,将竹伞从她手里抽了出来,“没有这把伞在身边,还真是寸步难行啊。” 泉珃一头黑线,异世的时间才过了多久?! 林灼道:“伞已经还给我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先离开了。” 泉珃就更奇怪了,林灼仙君今日说话怎么如此奇怪,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她往仙君沉睡的山洞望去。 林灼一步挪到她眼前,又记起来现在的自己只是魂体,根本挡不住泉珃的视线。 只能催促道:“还不速速离去。” 泉珃怪异地看了他一眼,终于开始离开了异世。 当属于文鳐鱼的气息彻底消失之后,山洞中慢慢走出来一个少年,不是冷漠淡然的方外仙君,也不是一腔孤勇以身殉世的凡人元兮。 “仙君,你……”林灼迟疑道:“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少年望着虚空,那是泉珃离开的方向,声调柔和,“这是她这一世爱的样子。” 与他相识数万年,从不知方外仙君有如此温柔的神情,林灼感到一阵心酸,“她真是神君的转世吗?确定了吗?”万一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我在岱屿岛遇到了九霄的残念,在她渡劫的时候,它就先一步察觉到了她的气息,将她带来我的身边。” 林灼囔囔道:“九霄?神君的坐骑九霄,它怎么可能还存在于世间?它……”林灼说不出话了,当年神魔之战,九霄战死众所周知,它一直徘徊世间不肯离去,便是为了留在岱屿岛守护神君嘛?亦或是神君的转世。 提及此,少年也有了一丝懊恼,“她早早就已经来到我的身边,我却从没有注意过她,一心只想以凡体成仙,要是早一点察觉该有多好。” 林灼问:“那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 少年苦笑,“她没有前世的记忆,就是我将前世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她又能怎么样呢,与她而言,这些都是旁人的记忆。”而我已经等不及了,阿溱,六万多年,我终于等到你回了了,即便这一次你记得的不是元熙,而是纪云玦。 第62章 堇乔被拘禁在炼狱海地牢,凰岛百废待兴,全靠凤玳一手操持,魔族的事暂告一段,仙界恢复了平静。 泉珃回到仙府,修养了几日后,就离开了方外山,下到凡界寻找纪云玦转世。 大疆王朝早就湮没在两百年斗转星移中。 当年,为镇压鲛妖琦姝而建的大疆王宫也已经在战火中损毁,曾困住文鳐鱼的杳池早就不见痕迹,泉珃依着印象找过去,只见百里桑田,农家耕作。 新的凡人政权建立了另外一座更恢弘大气的宫殿,再没有大疆王宫中那些九曲十八弯的水道。 长天门依旧兴盛,各处庙宇里供奉的神像塑着金身披着锦袍,连带着面目也更威严,更庄重。 泉珃随着进香的信徒进了一处庙宇,在拥挤的人群中仰头望向神像那与本尊截然不同的脸。 仿佛听见低沉地的叹息在心海中一遍一遍回荡。 她先往幽冥司,后拜司命府,具查不到他的前世今生。 三界之中再找不到纪云玦亦或是司青宽存在的痕迹,泉珃有时会想,自己是不是这世间唯一还记得纪云玦的人。 她在凡间寻觅了不知多久,直到凤玳的登基大典近了,才风尘仆仆赶到仙界。 九凤台已经恢复了原貌,凤玳手段了得,凰族仙裔皆俯首称臣,今日三岛十洲众仙来贺,此地又是一片欣欣向荣。 泉珃驾云落下广场,立刻便有仙侍上来迎接,当日她与凤玳联手击溃堇乔,早在仙界名声大振,已不是从前需要靠方外仙君提携才能得一席位的小小掌事。 “泉珃!”爽朗的呼声传来,一只金凤凰从九凤台星罗棋布的殿宇中蹿了出来,它身后跟着一只脚踏烈焰的老虎,两只仙兽一前一后来到泉珃跟前。 老虎落地化作一黄袍少年,向泉珃拱手行礼,“上仙。” 这是翎弋,那这凤凰……泉珃先是疑惑,后惊喜道:“凤衍?你何时醒的?怎么也 分卷阅读121 没人传信告诉我一声?” 小凤凰用头蹭了蹭泉珃的手,神色亲昵,“就前几日,姐姐说你在凡间有重要的事要忙,反正今日你也是要来的,也就没说,免得你要多跑一趟。” “又不是什么麻烦事,”凤玳知道她此行下凡的目的,自是为了她着想,泉珃也不多说什么,拉着凤衍左看右看,“长琴仙君可说,何时能恢复人形吗?” 一旁的翎弋道:“毕竟受了这般重的伤,先下魂魄虽已归体,怎么也得休养几日。” 小凤凰哀怨道:“哎,可惜了我地仙的修为,我才欢快就多久,先下又被打回原形了。” 仪式尚未开始,小凤凰和翎弋引着泉珃往后殿走去,凤玳正在那里做最后准备。 凰岛宫殿中处处都有活泉,每走一步就有一座依着泉水建造的花园。 说是花园也不准确,园中鲜花甚少,倒是梧桐树参天而立,枝繁叶茂。 经过一座花园,他们这一行人,就遇到了站在园中赏景的长琴仙君。 他正和一少年仙人攀谈甚欢,听见凤衍的呼声,回过头来,见是泉珃,还不曾打招呼,下意识就回头去看身旁的少年。 不经意的一眼,时光定格。 下一瞬,汹涌澎湃的潮水呼啸而至,狠狠地拍在礁石上,“哗啦”一声,呆如礁石的泉珃被拍醒了,携着暖意的潮水从四肢末端蔓延至全身,再逆流而上积蓄在喉间。 她张张嘴,有酸意哽在喉咙里,说不出话。 那少年站在梧桐树下,木冠素袍,眼含星月,“小文鳐。” 一声轻呼,像是惊扰了什么,少年张开双臂,将像飞鸟一般飞扑而来的少女拥入怀中。 “太好了,你还在,”怀中女仙闷声闷气地哽咽着。 少年强压着眼角的酸涩,亦轻声附和,“嗯,我在。”而你,也还在,真的太好了。 凤衍看着泉珃离弦箭一般冲出去,和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拥抱在一起,目瞪口呆,他抬脚就要上前,被翎弋拉住尾羽,扯了回来。 凤凰回头,凤目中满是惊疑。 翎弋冲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瞪他,看不见长琴仙君都回避了吗,你上去凑什么热闹?! 一道无形结界悄然在园中展开,泉珃稍有察觉,轻轻一挣,离开了纪云玦的怀抱。 饶是她脸皮再厚,此时也是耳尖泛红,视线左右乱转,就是不敢再看纪云玦。 她此时才发现,凤衍,翎弋和长琴仙君早就已经走了。 方才这一出,他们该怎么想了,泉珃又急又羞,转身就想要逃跑。 纪云玦一直不错眼的看着她,泉珃脸上的神色变化,自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她刚表露出想走的迹象,他立刻开口说:“不准离开,你到现在都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他将自己真正当成纪云玦,板着脸数落道:“从前也不曾和我说,你是仙,不是妖,亏我在苍梧之野中都找不到你。” “我……”听他说,也曾找过自己,泉珃的心里升起一丝欢喜,“我是泉珃啊,泉水的泉,珃和你的玦异样,都是玉的意思。” “泉珃,泉珃,”这两个字从纪云玦的唇齿之间跃出,好似比往日好听了许多。 “原来你就是泉珃上仙。” “唉,你听说过我?” “诛魔之功传遍仙界,我一升仙就听说了,只是不知道原来是你。” 泉珃咧齿一笑,无端端冒出几分傻气,纪云玦也笑,“怎么了?” 泉珃摇首,“没什么,就是觉得,此时此刻你站在眼前,好像做梦一样。” 上到九天,下到黄泉,我寻遍三界找不到你的一丝身影。 心灰意冷时也曾想过,是不是我夺了你的飞升之运,才使得你在魔族爪下灰飞烟灭。 常年萦绕在泉珃心头的惶恐,歉疚,自责,一朝散尽,纪云玦好端端站在眼前,还飞升成仙了,真好,真好。 这样想着,她又不由自主的咧嘴,望向少年的目光中,闪烁着灼人的喜悦。 这份喜悦,从交触的视线延续到纪云玦的眼底,和眼前少女明媚的笑颜一起,投映在他的心海中,六万年等待一朝得愿。 “嗯,我也觉得仿若梦境一般,”他低吟着。 柔软的一吻落在泉珃的唇角。 钟鼓齐鸣,百凰清啼,凤玳着君王冠冕徐徐步入殿中,凰族新王的视线扫过众仙,在泉珃和她身边的男子身边略一停顿。 凤衍方才手舞足蹈地说了,花园中发生的一幕,凤玳是知道泉珃下凡寻人的,本以为只是报恩而已,没想到,这其中却还有这样的隐情。她目光闪了闪,从泉珃身上转开。 当着众仙的面,又是这样庄重的场合,凤玳虽不曾有任何情绪表露,泉珃却也从她的目光中察觉出揶揄之色,当下一窘。 垂在身旁的手就被人轻轻握住,泉珃一转头,撞进满是暖意的双眸中,心神狠狠一震,柔软的一塌糊涂。 历经生离死别,深知 分卷阅读122 世事无常,能有今日已是万幸,再无所求。 凤岛归来,泉珃撤去层层结界,云雾缭绕的方外山巅,渐渐显出一座草堂小筑。 隐世已久的方外仙府再度现世,但方外仙君却一直不曾从异世归来。 泉珃几次进入山水画屏风中,都被林灼三言两语挡了回来。 仅凭堇乔的乏力,应当是无法将方外伤得如此严重的,而且看林灼的神情,好像并不要紧。 泉珃虽觉不对劲,却也没有细想,此时,她的心思都在旁处。 纪云玦已是方外仙府的常客了,他初入仙界,并未在天庭任职,也未自立府邸,而是暂居榣山,帮着长琴仙君照顾山中花木。 是个闲差,所以,便实时都能得闲来找泉珃。 “云玦仙长,快尝尝今年新熟的葡萄,”清酌脚踏祥云,头顶果盘,热情的招呼道。 “多谢,”云玦眼含笑意,矜持道谢。 清酌放下果盘,也不急着离开,飘在纪云玦眼前,笑弯了眼。 “云玦仙长近来可好?” “仙长还在帮长琴仙君种花呢?” “仙长飞升好似也有些时日了,三岛十洲可都游玩过了?仙界风光无限好,可想过择哪一出立府?” 纪云玦:…… 清酌还在侃侃而谈,琮夜听不下去了,眯着眼睛瞄准目标,从一株果树的枝丫上跳下来,一脚踩进青瓷菡萏杯的云团中。 这飞来横祸,震得云团几番晃动,清酌捂着胸口,吓白了脸,“琮夜,你干什么!” 琮夜也捂着胸口,作心有余悸状,“好险,好险,一时睡得舒服了,不自觉翻了个身,就从树上掉下来了,还好有你在下面接着,不然小爷就要摔成八瓣了。” 他这么一说,清酌就没了脾气,关心道:“那你怎么样,还好吧?” “小爷头疼的厉害,肯定是方才掉下来,撞到脑子了,”捂着胸口的手,又捂上了脑门,琮夜叫到:“快带我上二楼找药,万一伤着小爷的脑子,看你怎么办!” 清酌被花仙变脸的速度给惊呆了,你前一句还在谢我在地下接着你,后一句怎么就要找我算账了,他还没有想明白,就被琮夜连托带拽,拉上了二楼。 “琮夜,你为何要把我诳到二楼来?泉珃小友还没有从异世中回来,不能把云玦仙长独自冷落在庭院中啊。” 到底是饱读诗书的有学之杯,倒不算太笨,总算从琮夜这一番装腔作势中看出了些问题。 琮夜一巴掌拍上器灵的杯身,压着嗓子骂道:“你像个老妈子似得巴拉巴拉巴拉问个没完,还不如冷落他呢。” “话不能这么说,你看,泉珃小友和云玦仙长是几世纠葛,彼此都承了对方的救命之恩,这又是生离,又是,死别好不容易修成了正果,我看啊,等主人从异世回来,就能亲自为他们主持大事了,”清酌搓着手,有理有据娓娓道来,“泉珃怎么说也是我们方外山的掌事仙子,云玦仙长想要娶她,至少也要让主人觉得他有担当,才能放心吧,可你看他现在只顾玩乐,不思进取,也不想着立府,也不想着谋职,只在榣山种种花,浇浇水,别说主人了,连我都觉得有些不妥,这……” “呸呸呸,”琮夜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你还真是泥捏的,脑子里都是一团泥巴,你知道人和妖为什么要修仙吗?” 清酌老实答:“为了长生。” “蠢货,”琮夜一字一顿道:“为了逍遥啊!逍遥快活似神仙,听过没有?!想这么多,你可真是闲得无聊。” 清酌也不知是被打击得蔫儿了,还是根本不打算听琮夜的,只垂着头闷声不响。 这时,书房的门开了,泉珃从里面走出来,看见纪云玦立刻走过去,两人笑语晏晏也不知在说什么。 琮夜拉过清酌,指着楼下的少男少女,咂嘴:“看看,看看,你觉得她会把你想的这些放在心上吗?” 泉珃突然回过头,对着二楼喊了一句,就随着纪云玦一道离开了。 “啧,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真是没眼看没眼看啊,”琮夜背着手走了。 独留清酌还站在窗下,正是因为泉珃不会想,所以他得想啊。 当年主人破天荒留下文鳐鱼做掌事的时候,他还以为千年古树要开花了,结果……主人,哎~算了,云玦仙长也挺好的。 清酌站在窗下,目光悠远。 第63章 从前泉珃独自巡山,都是卯足了劲儿脚底生风,神识外放,六识大开,飞也似得在方外山巡游一圈,风过无痕。 而今有人陪着巡山,可就大大的不一样了,有纪云玦陪着,那些枯木和顽石都可爱了几分,何况他么有说不完的话,这巡山再也不是什么苦差事。 这一日,两人从山下回来,已是入夜,泉珃还不打算回府休息,拉着纪云玦坐在府外的观海崖上赏景。 “这才不过百年,山下就已经是另外一番景象了。”泉珃支着下巴,有一搭 分卷阅读123 没一搭的说话。 纪云玦在脑海中一想,怪不得今日非要步行上山,原来结症在这儿,不由低笑,“好在这一次,山下没有闹鬼。” 泉珃也跟着笑,两人都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的纪云玦还叫司青宽,而那时的泉珃尚对人修深恶痛绝。 第一次交手算是毫不留情,后来算是不打不相识,司青宽还曾将她认作世外高人,敬称了好几声前辈。 泉珃乐得憋不住,“那时,你可太笨了,傻得没边儿。” 纪云玦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看她笑得这么欢,无可奈何的叹息道:“当时你不撇清,现下我们可是乱辈分了。” 泉珃脸一红,扭过头去不理他,但嘴角还是忍不住一歪,往日种种,此时再想起,竟有另一番甜蜜。 过了一会儿,泉珃“唔”了一声,低声说了一句:“也不知方外仙君何时出关呐。” 纪云玦心头一紧,问道:“怎么了?有难办的事吗?” “也没什么,”泉珃仰着头看星空,并未察觉纪云玦的神情有什么不对,她想到从前的事,就不免想到讹兽,想方外仙君当初处置讹兽,将她扔在渺无人烟的西南荒,是不是早就料到这讹兽是个祸种。 而且魔将傲狠的残魂还在方外手里,也不知是谁泄露的消息,天庭那边来催过几次了,想同仙君一起审问傲狠,看魔族到底有什么阴谋。 纪云玦这边却在想,最近三界难得有几天太平日子,似乎并没有需要方外出面的地方。 “你还记得,那一世将你害死的凶手吗?”泉珃说,“它是个魔族,我当时还没有飞升,不对,飞升了我也打不过它,要不是仙君出手,我都去轮回石下走一圈了。” 纪云玦不明白泉珃为何突然提起旧事,只能点着头模棱两可的附和。 泉珃自顾自说道:“你想想那么厉害的魔族,都被方外仙君收拾了,那可是魔将啊,可一转头,仙君就从外头重伤归来,能将他伤到闭关这么久的,实力该有多么恐怖。” 纪云玦在心里苦笑,她再细究下去,自己的身份就要瞒不住了,可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和泉珃解释,说出实情需要一个契机,显然,此时还不到时机。 不能让泉珃再胡思乱想下去了,纪云玦突然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广袖一挥,云海上出现了一只竹筏,搁浅在观海崖边。 他回头伸手对泉珃说:“别胡思乱想了,走,随我泛舟夜游去。” 方外山巅的云海常年不散,泉珃平日里只拿它当个景物,还真没想到这处去。 这一新奇,脑子里那些纷乱的愁绪立时抛到脑后,她握住纪云玦的手,站了起来,利落道:“好唉,我要撑船。” 纪云玦站在竹筏尾,用竹篙在观海崖的山石上一撑,一叶轻舟便徐徐往云海深处荡去。 泉珃则站在竹筏头,手里同样拿着竹篙,手忙脚乱地学着纪云玦的样子撑船。 “哎,明明你才是养尊处优的王侯世子,怎么倒像是作惯粗活的样子。” 泉珃累得气喘却只是在添乱,这一叶竹筏自离开了观海崖后,就一直在原地打转,纪云玦无奈地请她坐下,独自掌舵充当船夫。 纪云玦乘着竹筏,说道:“王侯世子是最后一世,之前不也还有司青宽人修那一世么。” “这么说,你历经了许多凡世?”泉珃回头看他,按不住好奇心,问:“除了人修和世子,你还经历过什么?” 纪云玦认真想了想,道:“将军,王侯,商贩,农夫,反正你能想到的,我大多都经历过,”只是到最后殊途同归都会步入修仙之道,这是他唯一能左右的事。 “哇,”泉珃咋舌,“我听幽冥司的人说,投胎要入轮回石受粉身碎骨之苦,你历经这么多凡世,岂不是轮回石下的常客?” 纪云玦说:“我也只是成仙之后才想起来前世,做凡人时不记事,也就不会记得自己曾受过轮回石的苦了。” 泉珃点点头,宽慰道:“飞升成仙,总算没有白白受苦,”她以为凡人修成仙必经此途,心说,也不比妖族修仙来得容易。 “是,确实没有白白受苦,”纪云玦笑说。 只是那笑容里总带着丝苦涩,泉珃觉得自己可能戳到纪云玦的伤心处了,默默转回头四下观景, 云变海,鸟作鱼,起伏的山头变作礁岛,有风吹来,似乎还真夹杂了海水的咸腥味。 轻舟在云海上飘飘荡荡,泉珃不知不觉竟睡着了,待她醒过来时,纪云玦丢带了竹篙,正坐在她身边。 “醒了?” “嗯……”泉珃赧然,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被眼前璀璨的景致晃晕了眼。 目之所及皆是点点星辰,他们早已飘出了云海,融入进一片星河之中。 泉珃回过神来,伸手去捞游荡在竹筏边的星光,触手所及却是湿润的水意。 “这里是……?” 纪云玦道:“此地名银湾,是九重天上的一处秘境。” 分卷阅读124 “九重天?”泉珃连忙坐正身子,左右四顾,“我们到了天庭的地盘?不会有仙人来驱赶我们吧?” 看她那副鬼鬼祟祟,做贼似的样子,纪云玦不由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会,放心吧,此地只有你我二人。” 得了保证,泉珃利索地竹筏上站起,双手张开欢呼道:“太美了,这是三界最美的地方。” 纪云玦笑,时光回溯,这话也曾从他口中说出。 少女站在船头迎风而立,回过头来璀然一笑,她眸中的神采,比银湾中的繁星还要夺目。 纪云玦看痴了,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想将她拉入怀中。 不料,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仙,居然一个纵身跃入了水中。 “哗啦”,迎面飞溅来丝丝凉意,纪云玦捞了个空,方才的旖旎也被这一入水声惊的烟消云散。 “泉珃,”他站在竹筏边,往水中呼唤。 “哗啦。” 又是一道破水声,泉珃从银湾中探出头来,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银湾清澈见底,借着星辰之光中隐约能看见水下的鱼尾,她脸上水光莹润比寻常更添了两分媚态,是水族特有的媚态。 但她本人不自知,在水中翻滚,绕着竹筏游来游去,咧齿傻笑,娇憨又娇媚。 纪云玦深深地望着她,一瞬不瞬。 “怎么了?”泉珃湿漉漉的手攀在竹筏上鱼尾款摆,从水中探出上身,逼近纪云玦。 少年喉结上下滚动,良久低哑着嗓子说:“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嗯?”泉珃不懂。 轻轻一吻落在她的额间,“去吧,玩得痛快,”纪云玦说。 泉珃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如此辽阔的水域中游潜了,她虽然心里痒痒,但怎么也不能把纪云玦一个人丢在这里啊。 就在她左右为难时,忽然,两道传信破出虚空,携风声分别落入两人手中。 神念一动,两人神色微变。 泉珃从水中跃出,落到竹筏上,对纪云玦道:“凤玳传信,堇乔逃离炼狱海,不知所踪。我得回方外山看看情况。” “长琴仙君也让我速回榣山,”纪云玦握了握泉珃的手,叮嘱道:“不管如何,一定要先护好自己。” 榣山和炼狱海在两个不同的方向,泉珃急匆匆离去,纪云玦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流云之中,亦踏风离开了银湾,却不是朝着榣山的方向。 此时,仙界各方都接到了魔凰逃离炼狱海的消息,除了天庭和凰族的人赶去炼狱海查看情况,其他仙族皆是按兵不动。 炼狱海是什么地方,单凭魔凰,怎可能独自出逃,定是魔族余孽将她救出来的,此事就像一个信号,预示着魔族就快要卷土重来了。 各仙府议事殿都在紧张讨论,如何抵御魔族。 凰族九凤台的气氛更是紧张。 “陛下,魔族现在连个影子都还没出现,只敢偷偷摸摸行鬼祟之事,你此时就让族中老幼迁往秘境,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 “对啊,不战而逃,也太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吧。” 议事殿中,凰族宗亲长老济济一堂,自堇乔入魔被拘,堇栾山便掩鼓息旗再不理事,如今凰族中凤玳说一不二,但此事关乎子孙生存大计,其余分支的长老唯恐金凤抢占了太多的名额,纷纷冒出头来反驳。 凤玳不紧不慢道:“堇乔若是卷土重来,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们凤岛,魔族的手段,在座诸位还不了解吗?” “主君想要未雨绸缪是不错,但此令一出,怕是会引起恐慌啊,不知事的小凰闹起来,凭白添了许多麻烦。” 凤玳看了他一眼,笑道:“那就请长老一并进去,维持灵谷秩序吧。” 长老心头一喜,但看四周目光不善,连忙推辞,“那,那如何使得,凰族生死攸关之时,我怎可做了逃兵。只是……”他话音一转,“这迁入秘境的人选,我觉得应当再斟酌斟酌。” “长老的意思是该如何办?”凤玳耐着性子和他扯皮。反正凤衍早带了诏令去办事了,她也不急。 就在凰族众仙七嘴八舌商讨迁入秘境的名额时,殿外突然响起一阵喧哗,凤玳眉头微促,就有凤卫惊慌失措跑了进来。 “陛下,东北方发现魔息!” 一语惊动四座,长老们连声追问,凤玳已率先站了起来,走出门去。 一见殿外场景,亦是大惊失色。 东北方向黑色魔息冲天而起,犹如一根擎天立柱,贯彻天地。 怪不得凤卫会如此慌乱,此时不仅是凤岛,恐怕三岛十洲九重天没有一处不慌乱的了。 第64章 荒泽,岱屿岛,传说中的神息之所,或是神弃之地。 常年被迷雾笼罩的孤岛,在今日现出真容,魔息的源头正是此处。 长琴和陆压赶到时,正看见少年仙君脚踏虚空,凝视着岱屿岛的背影,两人相视一眼,长琴上前道:“仙 分卷阅读125 君,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入岛了。” “入岛?”陆压道君疑问:“谁能冲破神君结界,进入诛魔大阵?” 纪云玦说:“或许是魔族余孽想要孤注一掷。” 长琴急声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若真将魔尊放出来,三界再无安宁之日了。” 纪云玦神色漠然,也不知在想什么,他缓声说:“只能等了,等着吧。” 长琴和陆压面面相觑,但方外仙君如是说,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暗自调动仙力,以防魔尊突然现世。 以魔息凝成的擎天立柱慢慢缩小,四面八方来探查消息的仙族,仙君也多了起来,看见长琴,陆压和一位面容陌生的地仙站在一处,连忙上来询问详情。 长琴和陆压都是一脸苦恼,他们又比旁人多知道什么呢。 “师父,”凤玳也来了,和近旁的几位仙者点头示意,匆匆走到长琴身边,低声问道:“师父,这是怎么一回事?” 长琴只能将方外说的再和徒弟重复一遍。 “有魔族闯进了岱屿岛?”凤玳心下当即打个突,堇乔前脚刚失踪,后脚就出了这样的事,也太凑巧了吧。 魔息已经收缩成了一缕袅袅黑烟,被海风吹得忽散忽合,但气氛并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张,众仙都盯着岱屿岛上冒出黑烟的地方,仙力涌动,趋势代发。 “来了,备战。” 纪云玦率先低喝一声,长琴和陆压应声而出,随着少年仙人踏风迎上前去。 凤玳这时才注意到纪云玦也在此处,心中疑惑,泉珃身边的少年人,不是才升地仙吗?怎么看起来还比师父高一头。 但形势不容她再多想,随着三位仙人联手打出一击法力,在虚空中撞上无形的壁障,炸开漫天的火树银花,一只黑色凰鸟出现在众仙眼前。 她啼叫着张开巨大的双翼,魔火乘风卷席,袭向空中的三仙,烈焰滔天,长琴和陆压不敌,被迫回避。 围观的众仙神色惊变,他们虽不认识纪云玦是何人,但这魔凰只一击就将长琴陆压逼退,绝非等闲之辈。 敢来此探查魔息的仙者,没有一个是贪生怕死之徒,当下便有十数人飞下云端, 凤玳手中幻出长剑,就要下去参战,长琴将她拦了下来。 “师父,”凤玳既惊又怒,“你让我去。” 长琴斥道:“胡闹!那么多仙君都不是她的对手,你下去送死吗?!” “但是……”凤玳急切道。 长琴打断她,“没有但是,那不是堇乔,不是你们凰族,这不是你的责任。” 一连三个不是,震地有声,将凤玳说懵了,“不是堇乔,那是何人?” 长琴也说不准,大杀四方的魔凰到底是谁,围攻魔凰的仙者前赴后继,魔凰长啸一声,罡风大作将那些仙人尽数掀翻出去,连纪云玦都被迫退出数丈。 “区区蝼蚁,也敢阻挡本尊,”又是一声长啸,魔凰化作一黑衣少女,正是堇乔的模样,她神色倨傲对在场诸仙不屑一顾。 “桑渃。” 有人叫破她的真名。 少女侧目看过去,见是一位面容陌生的仙人,神色稍有疑惑,凝神看了一会儿,她虽被困了六万年,但关于三界之事早有耳包,只迟了一瞬,便猜出此人是谁,她眼神闪了闪,居然笑了起来,“凡人元兮居然也修成仙了,哈哈,这六万年我倒错过了许多事。” 纪云玦亦笑,“我也是近几日才知,大名鼎鼎的魔尊就是你。” 桑渃顶着堇乔的脸,笑得有些狰狞,“本就是姜溱对不起我,若不是她,我岂会沦落到这般田地,她以身为祭也要将我封,可惜啊,天道轮回,她是神君又如何,不过是将我封印六万年罢了。” 魔凰尖厉的笑声响彻云霄,众仙越听越心惊肉跳,这竟然是上古魔尊,被姜溱神君封印了六万年的魔尊,诸神都已神魂归墟,而魔尊居然又现世了。 “凰族凤玳,是哪一个?!”虽是问句,但桑渃的视线扫过群仙之后,便立即锁定了凤玳。 长琴挪了半步,将凤玳挡在身后,桑渃也不急,她抚了一把自己的脸,挑衅道:“我用了堇乔的躯壳,也答应帮她办成一件事,你是自己动手,还是等我找上你们凰族?” 凤玳满面怒色,被长琴仙君死死按住,不准她逞一时之勇。 桑渃的嘴角泄出一丝嘲讽,刚想再刺激几句,就听纪云玦说道:“桑渃你倒是越发狂妄了,还真以为今日能出岱屿岛?” “怎么?凭你这微末修为也想将我拦下?”桑渃并不将纪云玦放在眼中。 陆压道君扬声对众仙道:“诸位,这魔物被神君镇压了六万年,一朝破阵而出必是最虚弱的时候,今日若放她离去,他日待她恢复修为,就是仙界大难临头之际。” 众仙皆是一凛,这道理不是不懂,只是方才他们也曾群起攻之,却连魔尊的尾羽都挨不上,就被掀翻,修为差距如此之大,叫他们如何再生斗志。 分卷阅读126 “元熙六万年不见,你倒是变聪明了,知道拿别人当枪使,而不是自己强出头,”桑渃捂嘴,咯咯笑了起来。 任她嘲讽,纪云玦只垂目无语,并不为所动,云端上的众仙跃跃欲试,桑渃周身魔息大作,抱臂立在虚空中,反倒是一副悠哉自得的样子。 两方僵持了没多久,岱屿山周围原本平静而稀薄的灵息陡然变得活泛起来,桑渃立即察觉异样,神色微变,“元熙,你在搞什么鬼!” 纪云玦没有搭理她,一道金光闪过,一位身着金甲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他身边,“师叔祖,”他对纪云玦行了个晚辈礼。 纪云玦颔首,没有多余的话,只轻轻吐出两字,“布阵。” 桑渃大怒魔息暴涨,在半空中化作吐信的黑蛇,獠牙上滴坠着剧毒,张开血盆大口,扑向纪云玦。 站在他身边的中年男子,当即出手,金色仙力和魔息激撞在一起,势均力敌。 围在岱屿岛附近的仙者看见中年男子现身已经是大惊失色,再看他对年轻的地仙执晚辈礼,都不由在脑海中揣测这少年的身份。 当他们看见魔尊一击突袭时,仙族还好,仙人们只觉得一颗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等到烟消云散时,才发觉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喊出男子的身份。 桑渃的脸彻底阴沉下来,她虽吞噬了紫凰的仙力和灵智,得了进补,算不上虚弱,但破阵着实废了一番力气,如今的修为恢复了还不足一成。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莫名其妙出现的男子,和周围仙力的变化,确实让她生出几分不安。 就在桑渃准备夺路而逃时,天空中战鼓擂动,数万金甲天兵从天而降,划分成数百个方阵,岱屿岛为中心,碧海青天之间出现一张由无数金色图腾组成的大网。 桑渃目眦尽裂,“就凭你们也想将我封印!”她化身紫色凰鸟,双翼张开,身躯越变越大,啼叫着向金色大网撞去。 但都是徒劳,桑渃如困在渔网中的游鱼,如何也无法挣脱,眼看着疯狂的凰鸟被逼迫退向岱屿岛。 众仙松了口气,纪云玦身边的中年男子也松了口气,但纪云玦却微皱起眉头,看向天空中某个方阵。 “师叔祖,有什么不对劲吗?”中年男子方才落回肚里的一颗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纪云玦眯眼,“阵法由谁统领?” 中年人说:“我儿常棣,”又补充道:“他虽年轻,但成仙之前,在下界历经六十四难,心志坚定天资不凡,此番由他主导阵法,绝不会出错。” 话音刚落,空中有序不乱的天兵方阵突然出现骚乱。 这天兵统领之职,是常棣主动请缨,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自他在一场械斗中,不慎失去右臂,天帝就已不打算由他来主领阵法,重塑的右臂再精妙,也是义肢,对战魔族不容半点差池。 他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重新得到父帝的信赖,重新回到这个位置的,眼看着魔凰就要被重新封印,常棣更不敢有一丝懈怠。 但,就在他全神贯注专注于法阵之时,突然有另一股力量从右臂中蹿了出来,与纯净的仙力互相拉扯攻击,两股力量在他体内争斗。 常棣分神细看,右手的灵脉中竟然散发出丝丝黑气,竟是魔息。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沾染魔息! 常棣因震惊而错失了压制右臂魔息的最佳时机,魔息肆意在灵脉中游走,他的右臂渐渐得开始不听使唤了。 主位阵眼的气息一乱,直接影响他所在的天兵方阵,天兵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看起来万无一失的结界开始出现裂痕。 常棣经过一时的慌乱,此时已经完全稳住了心神,一缕仙力凝成利刃,此时此刻,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清楚内患,除了自弃右臂,别无它法。 就在寒刀将要斩下他的右臂时,一位少年仙人突兀的出现在他面前,弹指打散了寒刀。 “你干什么!”常棣怒喝。 少年没有说话,伸手将他从阵眼中扯了出来,自己代替了他的位置。 他在干什么?!常棣惊出一身汗,随意替换阵眼,会让他们全军覆没! 但常棣还没来及做什么,就被一股力量带着离开了方阵。 “父帝!”常棣情绪激动,脸色通红。 “莫急,那是方外仙君,来,你的右臂让我看看。”天帝还反过来安抚他,方才的情况他也看在眼里,师叔祖一动,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儿子出了问题。 他将常棣体内的魔息暂时压着住,才说道:“魔息困于体内,若断臂,魔息爆发,让你周围的兵士自乱阵脚,若不断臂,轻则让你失去理智,重则诱你入魔,不管哪一种,都能让这阵法不攻自破。” 常棣脸色煞白,指尖微颤“可……可我的体内,怎么可能,会有魔息?” 天帝神色凝重的看向困在结界中的魔凰,常棣统领阵法一事本是绝密,但如今看来,天庭中早就出了魔族的间隙,早早的就备了 分卷阅读127 一手。 纪云玦接替了常棣的阵眼之位,这阵法虽由他所创,但以他现在的地仙修为,只能勉力维持。 隐在暗处的魔族余孽,若在此时突然出手,他恐怕没有把握能将桑渃重新封印。 阵法虽重新稳定下来,但结界缩小的速度却越变越慢。 纪云玦的脸上血色尽退,额间布满细汗,饶是他的神色在镇定,旁人也能看出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天帝心中焦急,但有一事他实在不明,“师叔祖的修为,为何会落到地仙水准?” 长琴和陆压相视一眼,十分无奈,摇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仙君既然替了阵眼的位置,他应该是有办法的,再等等,再等等。” 天帝长长叹了口气,众仙都忧心忡忡地注视着结界,他们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但阵眼这位置至关重要,居然由一地仙统领就很是不对。 今日一战关乎三界安危,若成了,这小少年怕是功成名就,扬名四海,但若是败了,败了,那怕是有一番恶战了。 凤玳听着长琴和天帝的对话,隐隐觉得窥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扯着长琴低声问:“师父,他,他到底是谁?” 这少年仙人凤玳是见过的,这段时间,他和泉珃形影不离,他对泉珃的好,看泉珃时的眼神,想到这些,凤玳只觉得头晕目眩,干巴巴地问:“那是,方外仙君,对不对?” 长琴没有说话,他也不用说话,凤玳已经得到了答案。 金色图腾组成的结界不再缩小,桑渃虽困在其中,却也不急着挣脱了。 魔尊的笑声传遍四野,传进每一位仙者的耳中,“元熙啊元熙,仅凭你的地仙修为,就算搭上这数万条命,也一样封印不了我,姐姐死了,这世间已没有人,能再困住我!” 随着话音落下,桑渃全力一击,狠狠撞向界壁。 撞击声惊破天地,纪云玦受到的冲击最大,他已经失去血色的脸,又苍白了几分,胸腔处涌上来一股血腥气,他忍住了咳嗽,但嘴角还是溢出了一丝深红色。 余波扫向天兵,金色图腾有了松散的痕迹。 岱屿岛魔息爆发的时候,泉珃还没有退出仙界,她被突兀出现的魔息震得心神惶惶,呆在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是苍梧之野的方向。 苍梧之野?!难道魔族余孽一直藏在妖域,泉珃下意识就想调转方向。 但方外仙君还在异世,方外山此时的防护太薄弱了,若她去了妖域,魔族要想突袭仙府实在轻而易举。 泉珃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咬咬牙,还是继续前行,离开了仙界。 苍梧之野和人间之间的仙障并没有受到冲击,是以冲天而起的魔息并未在人间界引发骚乱。 留守在方外山的器灵和花仙都不知情,等泉珃赶回方外山的时候,这俩货还在庭院中把酒言欢,仙府中一派歌舞升平。 泉珃无语,面无表情的将方外山所有的结界开启,留下一封口信将苍梧之野的异象交代一番,脚不沾地走了。 她这一走去得匆忙,不想有人比她更急,有一道能量从仙府中蹿了出来,穿过层层结界飞速追了过来。 泉珃才感觉结界的波动,那道能量就从她身侧一闪而过,连模糊的影子都没抓到,只感觉熟悉的威压出现,又渐渐远去。 咦?是方外仙君吗?泉珃连忙追了上去。 当她追着那道能量光影,赶到岱屿山时,那股贯彻天地的魔息已经消失了。 岱屿岛周围仙力涌动,她老远就看见苍穹中声势浩大的天兵方阵,以及笼罩着岱屿岛上空的金色图腾。 那道能量光影携尖厉的破风声,冲上天兵方阵。 方阵中,有一身影也同时飞速下落,迎了上去。 云玦。 当泉珃看清迎上光影的身影时,双目不由睁大,云玦,怎么是他?! 光影没入少年的身体,一个呼吸后,万众瞩目的焦点,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威压,横扫千里。 群仙在威压中艰难支撑,有老仙人激动高呼,“是上神之力,是上神。” “那是方外仙君,是他来了!” 众仙都是看着少年仙人统领天兵,对战魔尊,几个眨眼间从地仙飞窜上神,实在不可置信。 知道他就是方外仙君后,众仙就生出了一种恍然大悟之感,虽不知他为何要变换身份,但此时他神威大展,定能安然解了今日之危。 上神威压亦打乱了天兵的方阵,方外不动声色接手阵法,他此时身负神骨,无需在仰仗旁人的力量。 桑渃的神情从狂喜到震惊,金色图腾慢慢下压,她很快就要被逼回岱屿岛,重新封印,但她的脸上并没有愤怒或者慌乱。 “原本如此,”她囔囔自语,再放声大笑,“真是蠢货,都是蠢货,哈哈哈,元熙,神骨在你手里可没什么用处,等着,你们都给我等着,哈哈哈……” 图腾笼罩上岱屿岛,光芒大作,魔尊桑渃的身影消失在原地,笑声 分卷阅读128 也戛然而止。 在场诸仙的心头依旧沉重,魔尊最后说的话,所有仙者都听见了,她或许还会卷土重来。 方外从空中缓缓下降,神色是一贯的古井无波,天帝率先迎上来,接着是长琴和陆压。 众仙称他上神,言辞间比从前更加敬畏。 方外沉默着接受众仙的恭维,不管如何魔尊已被重新封印,今日之危也算安然度过。 泉珃怔怔地看着被群仙簇拥的男子,纪云玦变作了方外仙君,纪云玦变成了方外,他是方外,他怎么可能是方外,他怎么可以是方外! 第65章 时隔六万年,三界再次迎来了上神降世,且这上神一现世便出手解决了岱屿山危机,让众仙们在魔族卷土重来的压力下暂缓了口气。 方外的赫赫威名再次传遍三界。 说起来,这数万年之中,但凡出现危机三界的事,都由这位方外仙君出手化解。 自他扬名以来,就无人不好奇他的来历,但碍着方外冷漠孤僻的性子,和深不可测的修为,诸仙再好奇,也只能暗自猜测。 倒是这一回魔尊现世,与方外之间的对话,给了在场诸仙一个准确的信息。 方外仙君本名元熙,上古时期的人修,经历了神君时代和诛魔之战。 这样资历的老仙君,活了六万年,竟然还是青年样貌,可想而知,他的修为是如何高深,如今升了上神。 风雨飘摇的仙界终于是找到了主心骨。 元熙上神暂居九重天,此时大敌当前,仙界各方也只能握手言和,共同商谈应对魔族之法。 凤玳作为凰族之王,自然也在其列,在场中诸仙,她算是数得上手的年轻一辈,遂也没怎么多话,只认真听着各位前辈高人的高谈阔论。 目光却时不时飘向位居上首的方外。即便他已晋位上神,却依旧还是从前那般波澜不兴的冷淡模样。 诸仙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觉得如此做派才符合上神之尊,号令三岛十洲的众仙之首,就该是这样。 但落在凤玳眼里,却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往日她最崇拜方外,此时却一见到他,就忍不住暗磨后槽牙。 想到当日在岱屿岛,泉珃得知真相后一直懵在原地,直到众仙都跟着上神离去,岱屿岛只剩下她们两人,泉珃才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呢喃了一句,“我好像个傻子。” 凤玳在心里叹了口气,牵着浑浑噩噩的泉珃回了凤岛,将她安置在九凤台后,便匆匆赶来九重天。 两厢一对比,坐在高位上的上神就真像个泥塑木雕的人像,凤玳真怀疑她当初看见纪云玦望着泉珃的眼神,是自己的错觉。 回到凤岛,凤玳拉住凤衍问:“泉珃怎么样了?” 三岛十洲目前也只知方外仙君晋位上神,关于岱屿岛的个中内情,还未来得及宣扬。 凤衍一脸莫名其妙,“好着呀,在湖边钓鱼呢。” 都开始钓鱼了,还叫好嘛?泉珃她自己就是鱼啊?!凤玳对自家迟钝的弟弟,深觉无奈,立刻脚下生风飞奔而去。 古树粗壮的枝干向水面延伸,撑开巨大的华盖,在湖边辟出一片阴凉。 泉珃背靠大树坐在树干上,闭着眼睛假寐,一只脚曲起架着手腕,另一只脚就这么悬在空中,晃来荡去。 树下架着一根鱼竿,鱼线垂在水中,随风晃两下。 还真是在钓鱼。 “泉珃,泉珃,”凤玳站在树下,仰头唤她。 泉珃听见动静,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低头看见凤玳,随手打了个招呼。 呵欠连天地从树干上翻下来,拿起鱼竿看了看,丧气道:“凤玳,你们凤岛的鱼都成精了,我在这儿都守了三天了,硬是没有掉到一条鱼。” 泉珃的语气,神态,都与往日一般,除了钓鱼这事儿,对于水族来说有些诡异外,还真瞧不出一丝半点在岱屿岛时的失魂落魄。 凤玳心里拿不定主意,泉珃这是真没事儿了还是假没事儿了,只想快快把钓鱼这件事揭过,挽过泉珃的手臂,“这几日可累惨我了,快走,陪我吃顿好的。” 泉珃被她拽着,边走边问:“商讨了这么久,你们商讨出什么对策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反正迟早是要开战的。” 泉珃说:“话是没错,问题是怎么打?”她站住脚,看着凤玳的眼睛,“苍梧之野离岱屿岛最近,仙界准备派多少天兵驻防?” 凤玳目光躲闪,含糊其辞的说了个数字,还没有当初,仙族追查九刹时派下界的天兵多。 明白了,苍梧之野对于仙界而言,可有可无,这几个天兵下界驻守苍梧,不过是哨兵而已。 “泉珃……”凤玳深知泉珃对妖域,对归一谷的情感,但她身在其位,又能理解仙界各方的最后决定。 毕竟,若元熙上神无法抵挡魔尊的话,在苍梧之野的仙,妖,除了堕入魔道,便只有死路一条。 分卷阅读129 便是凤玳自己,也不想将族中子弟送往苍梧。 “我懂的,”泉珃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拍了拍凤玳的肩,“我不放心,得下去看看。” 凤玳拦不住她,只能目送她离开。 出仙界的时候,泉珃察觉识海中传来一丝波动,她愣神片刻,忽然想起,大约是方外山的结界被撤去了。 那些结界由她所布,外人出手撤防,必会让她有所感应。 大约是那个人回到方外山了吧。 泉珃偏头,往方外山的方向望了一眼。 当日在岱屿岛,她亲眼目睹纪云玦变回方外的样子,从籍籍无名的地仙,一跃而起,成为受众仙敬仰的上神。 她站在那里,看着他镇压魔族,看着他被众仙簇拥,一直等,一直等,想等来一个解释。 那人的目光穿过重重仙影,投望过来,也只是轻轻一瞥,不带半点情愫。 看到真相的刹那,泉珃就如同置身于惊骇涛浪之中左右飘摇,而这极淡漠又熟悉的目光,好似一个巨浪,将她高高举起,再重重扔进冰窑中。 寒冰刺股,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而罪魁祸首却轻巧转身,洒脱离去。 呵。 泉珃用力摇头,她不想再陷进那些情绪中。 只是一场情动罢了,自古神仙多逍遥,缘尽于此再不追究,也是逍遥的一种不是。 泉珃一遍遍在心里劝慰自己,用手背揩去,时不时滑落脸颊的泪水。 仙界很快被抛在身后,海天的尽头慢慢浮现出陆地的轮廓。 还未落地,就发现前方出现数道气息,泉珃下意识掩去身形,只见几个妖族形色匆匆正往东边去。 她不甚在意,继续向归一谷的方向去,但这一路上,总有妖族成群结队往东边去,时不时还冒出“人间”,“鲛人”,“魔物”之类的。 泉珃心下奇怪,略一思忖,便跟在一群妖族后面,也往东边去了。 苍梧之野东部,戈壁滩与大荒遗的交界处,再往前就是漫步边际的荒泽。 到了之里,群妖便不再乘风飞行,先后降落在沙滩边,再踏水前行。 走不了多远,只见前方妖气涌动,似是群妖聚集之地。 荒泽什么时候有这么妖族了? 族类各异,修为也各有高低的妖群,乱糟糟的拥挤在一处,也不知在争论什么。 归一谷的熟人被众妖围聚在中间,许久不见的乌鸦妖依然身宽体胖,他的手牢牢地抓着一个小女娃。 泉珃定睛一看,那小娃娃竟是尾鲛人,年纪幼小,却已经能变化人身。看她煞白的脸色,显是吓得不轻,正可怜地瑟瑟发抖, 乌鸦妖带着小鲛人,跟在一中年男子身侧,那男子的面容也很熟悉,泉珃仔细想了想,才记起是归一谷大师兄。 虽同是归一谷弟子,但泉珃和这位大师兄并不相熟。 唯一的交集点,还是当年大师兄带领门中子弟围攻狰兽九刹,泉珃曾在暗中出手,阴差阳错地救过他们一次。 就在泉珃不明所以,被乱七八糟的喧闹声吵得有些发晕的时候,一虎背熊腰的壮汉,突然仰头发出一声狮吼,四周立刻静了下来。 大汉目露凶光,不耐烦道:“这些鲛人给脸不要脸,荒泽如此大,怎的就成他们的地盘了,要我说,直接杀进他们的巢穴,有一个是一个全给绑了,不说实话的当场宰了,也好过在这里磨蹭。” 他这提议倒有许多妖族应和,鲛人小娃娃已经憋得满脸泪水,最初还甩胳膊想挣脱乌鸦妖的控制,此时紧紧挨着他,小小的身体不停地颤抖, 归一谷大师兄一看情形不对,出来劝说:“同为妖族,怎可自相残杀,何况鲛人一族在千余年前曾遭大难,我们如此做岂不是接了灭族大仇。” 大汉冷笑一声,“三年前荒泽中心魔息爆发,你们不是没看见吧?魔族就要反攻,若不离开苍梧之野回到人间界,在场有几个有自保之力的,自个儿都要被灭族了,还管得了别人?” 有小妖起哄道:“就是,你们归一谷自诩名门正派,端着正儿八经的架子,有本事就别来仙障探路!” 胖乌鸦凶狠地瞪了那小妖一眼,那小妖缩着脖子禁声,而旁边又传来几声清晰地嘘声。 “还是你们归一谷想私下里与鲛人达成共识?”大汉轻蔑一笑,意有所指的看了眼乌鸦妖手下的女娃娃。 周围妖族的目光愈发不善,小鲛人瑟缩了一下。 “放屁!”乌鸦妖骂道,“鲛人一族多硬气,连人修都奈何不了,逼急了他们,把你困死在荒泽里,信不信?!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货!” 大汉被骂得恼羞成怒,怒道:“你们要是问心无愧,就把鲛人交出来?!” “对,交出来!” “交出来!” “交出来!” 妖族群情激奋,推搡着又往中心拥去。 乌鸦妖攥着小鲛人的手又紧了紧,女娃娃明显吃痛,却硬是不 分卷阅读130 出声,畏惧地拼命往乌鸦妖身后躲。 “交出来?”大师兄淡淡开口,问道:“交出来可以,交给谁呢?” 几个大妖异口同声地说:“交给我!” “呵,我们归一谷可只有一条鲛人,诸位商讨出个准确的答案,我才好照办呐。” 大师兄轻描淡写地将问题抛了回去,众妖的视线又集中在几个大妖身上。 大妖们彼此窥探,目光中都是意味分明的戒备。 方才一直喊打喊杀的狮妖大汉,急吼吼道:“手下见胜负,谁赢了听谁的。” 站在妖群中的泉珃,也不禁为这蠢妖叹气,小胖子说得没错,就是个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货。 眼看着大师兄就要将危机化解,不想,变故突生。 因众妖是踏水站在荒泽上的,水面上看着是挤得密密麻麻,但水下却是不设防的。 就在众妖的目光对大汉吸引走的时候,水下突然蹿上来一道黑影,迎着乌鸦妖就扑了上去。 黑影八爪鱼似得抱住小胖子的肩膀,亮出尖牙,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乌鸦妖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惨叫一声,拼命挣扎。 钳制鲛人的一只手就这么松开了,小鲛人重获自由,却迟疑了一步没有立刻钻回水里。 于是,黑影救鲛不成,反落了网,众妖一看,这蹿出来的,竟也是尾鲛人。 这下得了两尾鲛人,众妖大喜过望,觉得和鲛族谈判,有了更多的筹码。 狮妖大汉拽着女娃娃的一只胳膊,粗暴地将她举在半空中,大笑道:“哈哈哈,落到我的手里,就是我的了。” 后蹿出来的鲛人已被归一谷大师兄制住,它还未化人形,出了水面还是半鱼半人的模样。 看到狮妖如此对待同伴,他凶相毕露,龇牙威胁,喉间发出“嗬嗬”地声音,鱼尾吧嗒吧嗒奋力拍打在大师兄的身上。 女娃娃被大汉攥在手里,东摇西晃地快要破碎了,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一道气息疾风般掠过,狮妖还没有作出反应,手中一轻,小鲛人脱离了他的掌控,被一个年轻女子抱在怀中。 狮妖大怒,刚要动手抢夺,就被一掌扇飞了出去,影子都不见了。 来者不善。 众妖并没有被吓退,反而因为终于有人动手抢夺,压抑许久的紧张气氛开始变得骚动。 还是乌鸦小胖子反应快,他捂着受伤的脖子,兴奋道:“泉珃师姐。” 泉珃“嗯”了一声,便低声安抚手里抱着的小娃娃。 同为水族,气息相近,哭喊声慢慢变成了抽泣。 “别哭了,有我在,没人能再伤你,”女子声调平缓,仿佛再说件不足挂齿的小事,上仙气势大开,威压横扫过荒泽上空,卷起层层浪花,蔓延开去。 只一眼,便将蠢蠢运动的妖族给定在了原地。 “仙,仙族。” 下界凡妖对仙界,有着与身居来的敬畏心,众妖面面相觑,气息顿时委顿。 但总是有不死心的,一个拄着蛇形拐杖的老妪上前一步,含笑道:“仙子降临凡界,可是为了荒泽魔息一事?老婆子厚颜问一句,仙界对此事可有了定论?” 泉珃挑挑眉,“你是?” 老妪笑道:“老婆子祖上曾有长辈飞升仙界,现下在龙族效力,或许仙子曾见过他。” 原来这老妪是探虚实来了,她听见归一谷的乌鸦妖喊泉珃师姐,应是近段时间飞升的大妖,而非仙族。 既然刚飞升,在仙界的地位必定不显,所以才抬出自己祖上的得道高人。 泉珃嘴角勾了勾,并不买账,扬声对在场众妖说道:“今日起,鲛人一族由我护着,若有不服,来战便是。” 众妖哗然,鲛人有仙族护着,在想从他们口中问道什么,就不可能了。 唯一的出路被堵死。 一时间狮吼猿啼,犬吠鹤唳,此起彼伏,妖族虽不敢攻击泉珃,却也用啸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泉珃已经隐约猜出众妖为何围聚与此,她虽忧虑妖域,却也知,此时万万不可将妖族放归人间界。 她只能狠下心,戾气横生,“言尽于此,速速退散!” 众妖再忿忿不平,碍于上仙之威,也只能离开,拄着拐杖的老妪临走时,连连冷笑了几声。 泉珃没理会她,抱着小鲛人走向乌鸦妖和大师兄,“大师兄,胖师弟。” 乌鸦妖的笑脸立刻垮了下来。 大师兄的本体是凶猛的鹰,此时面对泉珃,却有些局促,不知该顺着她喊师妹,还是该称仙子,讷讷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被他控制在手中的小鲛人,痴痴地望着泉珃,方才她一露面,小鲛人就停止了挣扎,此时见她笑语吟吟的走过来,鲛人的眼眶迅速凝聚了水光。 “吧嗒,吧嗒……”闪着莹润光芒的珍珠,扑漱漱滚落进水中。 第66章 分卷阅读131 小胖子眼疾手快,伸手捞了几粒鲛人珠,使了些劲碾碎,把粉末涂在脖子的伤口上。 鲛妖的口涎含毒,等闲术法奈何不得,只有鲛人泪的粉末,才是解毒良方。 伤口止了血,迅速复原,乌鸦妖好声好气地对鲛人说:“哎,别哭了吧,也没把你怎么着啊?!” 鲛人充耳不闻,一边哭,一边甩着鱼尾。 泉珃手里抱着的小女孩,轻轻扭动了一下身子,泉珃将她放了下来,女孩儿站在水面上,怯生生地说:“求求你们,把十一放下来吧。” 大师兄和泉珃两相对视,见后者微微点了点头,便撤去鲛人十一身上的术法,将他放回了水中。 鲛人十一入了水,也没逃走的意思,反而游到泉珃身边,试探性地扯了扯她垂在水面上的裙角, 泉珃蹲下打量鲛人,半响之后,眼睛一亮,“我们见过是不是?就在荒泽中,那时我正要渡劫。” 十一咧齿傻笑,在水里打了个滚,水花溅了泉珃一脸。 看来是猜对了,泉珃无奈地抹了一把脸。 “十一不是故意的,他灵智未开,到现在都不会说话,也不能修炼,他真不是故意的,”女孩诚惶诚恐地道歉。 灵智未开?泉珃黛眉微蹙,记起当初遇见他的时候,确实是懵懂无知的样子,但……现在都能认得她,还听得懂她说话,怎么也说是灵智未开呢。 “灵智出问题,你们族中长辈可曾给他细细查过?” 小女孩傻眼了,半响之后,才吞吞吐吐道:“十一……和我们长得不太一样,灵智又有欠缺,所以……所以……”憋红了一张脸说不下去了。 乌鸦妖指着鲛人十一,奇怪道:“我怎么没看出来,长得有什么不一样,他这个样子,不是鲛人难道还是走兽?” “据说鲛人族十分排外,”大师兄倒十分能理解,“你我都不是水族,自然看不出他们的不同。” 就算泉珃是水族,她也分不出十一和别的鲛人的不同,但鲛族确实排外,这一点,她在师父的回忆中就见识过了。 想当初,她孤身流落荒泽,灵智未开,每每靠近鲛族藏身的巢穴,都被小鲛以碎石驱逐。 还是师父见了,于心不忍,这才将她带回归一谷。 泉珃温和的揉了揉十一的脑袋,“别怕,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十一听懂了,雀跃的在水中扑腾,又飞溅起大片水花。 小女孩又是羡慕又是高兴,化作半身鱼尾的样子,也跳进水中,带着十一游到远一些的地方玩耍。 泉珃这才站起来,向鹰隼妖和乌鸦妖问道:“大师兄,师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荒泽岱屿岛突然爆发魔息,就连仙界都方寸大乱,何况是距离岱屿岛最近的妖域。 当时群仙聚守在岱屿岛,妖族们自然知道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但看见那数万天兵就已经吓得脚软,遑论靠近打探消息。 待事情告一段落,有先祖成仙的妖族们,托着拐过十八个弯的关系,才从仙界得到了准确的消息。 上古魔尊竟然就被封印在,距离苍梧之野不远的,某个孤岛中。 这样的消息一出,自是有妖欢喜,有妖愁。 虽说早几年天兵下界把九刹的巢穴捣毁了,但难免又漏网的余孽,乘着天降异象,苍梧中妖心不稳之际,这些堕入魔道的妖魔仗着魔尊的名号又开始兴风作浪了。 修仙之心还算坚定的妖族,不愿与魔族同流合污,只能在魔尊出世,苍梧之野血流成河之前,寻找到出路。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众妖都在讨论打破仙障回到人间界的事。 他们宁愿面对人修,也不愿面对,曾将神族都拉下马的魔尊。 仙障好找,妖域中稍上些年纪的大妖,都记得仙障的方位。 当他们找到仙障的时候,才发现,仙障并非是他们想象的,是一面将人间与妖域一分为二的屏障。 与灵气匮乏的荒泽交界处,若有似无的白雾弥漫在汪洋大海之上,妖族进入迷雾中,灵识便无法外放,只能依凭星辰辩清方向。 汪洋大海上连一处落脚的岛屿都没有,当他们精疲力尽之际,迷雾又会散开,脚下不再是大海。 有时是戈壁,有时是山谷,总之他们穿过迷雾后,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妖域中的某处角落。 进入迷雾中的妖族越来越多,但没有一个能真正离开,苍梧之野的气氛日益紧张。 这仙障,从前是他们的护身符,而现在却变成了催命符。 直到有一天,有水妖潜入海中,打算穿过迷障时,中途被鲛族拦截了。 声称前方是鲛族禁地,不可擅闯。 水妖被销声匿迹千余年,又突然冒出来的鲛人吓得够呛,一时忘了反抗,被客客气气地送出了海域。 等他化成人形,双脚踏在陆地上后,才醒过神来,转身就将鲛人一族隐世之地公之于众。 起初并未多少妖族将 分卷阅读132 鲛族放在眼中,毕竟他们已经不是当初雄霸南海的氐人国了。 但不知怎么的,流言传到后来就演变成鲛族守护的禁地,就是通往人间界的通道。 这下,想离开妖域的妖族,都纷涌而至,开始在荒泽中寻找鲛族的下落。 鲛族眼看解释不通,便只能躲起来。荒泽如此辽阔,就算避开了岱屿岛,寻找鲛族也如同大海捞针。 众妖百寻不见,又不死心,只能连日连夜在荒泽附近徘徊。 而就在今天,终于有鲛人自投罗网了。 “我想化成人身的样子,混在妖群中,没有鱼尾,还以为他们不会认出来,”女娃娃偷瞥了眼乌鸦妖,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谁料到,她一出水,就被小胖子给揪住了。 乌鸦妖挠头,笑道:“就你这道行,好在遇见的是我和大师兄,落在别的妖手里,可讨不了好果子吃。” 大师兄问道:“你们族中长辈怎会在这时候让你出来?你是偷溜出来的?” 鹰隼目光如炬,小女孩躲在水中,头也不敢抬,轻声道:“这几日在荒泽附近游荡的妖族实在太多了,大长老打算让所有的族人,迁移到另外一个地方,十一原先就不和我们住在一处,但我怕他在外面会有危险,想将他带回去的。” 听她这么一说,乌鸦妖,鹰隼妖和泉珃的脸色都变了变。 鹰隼道:“这鲛人族也太过分了,就算不是同族,看在同居一片水域的份上,也不能将还未成年的小妖驱赶出群,让他独自居住啊?!” 乌鸦妖脸色忿忿,点头附和。 归一谷立派的初衷,就是为了让无家可归,无亲可投的孤苦小妖有个立足之所。 这鲛人族的做派,与归一谷实在是大相径庭,难怪他们气愤难耐。 女孩儿也知道族人做的太过分,但她人微言轻,在族里也说不上话。此时又被外族指责,愈发羞愧地低下头去。 泉珃揉了揉小女娃的脑袋,柔和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绫波。” “好,绫波,待我去见见你们的大长老。” 泉珃和乌鸦妖,鹰隼妖互换了识海印记,以方便互相联络,随后两妖告辞离去,泉珃带着十一,跟着绫波潜入荒泽深处。 鲛人族的隐居一地,和泉珃在花木熠的记忆中看见的景象不太一样了,想来这千余年里,她们迁移了不止一次。 听说绫波带了上仙回来,不断的有鲛人游过来,躲在珊瑚,礁石之后偷看。 泉珃原以为,被鲛族驱逐的十一,再次来到鲛人的地盘上,会表现的怯懦,畏惧。 没料到,这小家伙不仅大摇大摆得好像是回到自己的老巢一般。 甚至有鲛人的目光盯了他太久,盯得他不舒服了,还会一甩鱼尾,卷起碎石砂砾,弄得窥视者灰头土脸。 泉珃冷汗,心想难不成,是因为他太过霸道嚣张了,才被鲛族驱赶的? 国破家亡后的鲛人族,已经许久不曾迎来仙界的贵客了。 泉珃并没有等太久,前方幽深的海沟中,陆陆续续闪现出许多光亮,光亮渐渐近了,是一行数十尾鲛人由一老妇带着,匆忙迎了出来。 为首的正是鲛人族大长老,她依旧穿着那件黑色水裳,雪白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 远远看去,和在师父记忆中见过的样子一般无二,还是那样严厉而刻板。 只是这一回,泉珃不会再因为触到她锐利的目光,而觉得心底发寒了。 “大长老,”她冲着来人,微微颔首。 鲛人族大长老,疑惑而恭敬地问道:“上仙驾临陋地,可是为了岱屿岛魔息而来?” 泉珃摇头,“魔尊之患自有诸仙操劳,我今日来此,是为了鲛人一族,听说近日来荒泽找麻烦的妖族不在少数,鲛族不得不迁往别处?” 大长老心下一凛,目光轻瞥过绫波,笑道:“绫波擅出族地,险些惹下大祸,老身还未谢过上仙仗义出手。” 泉珃一摆手,笑道:“无妨,长老且宽心,我并不是无缘无故要蹚这浑水,我名泉珃,我的师傅是归一谷花木熠。” 大长老面色微惊,有些迟疑,“重盈的徒弟……”她仔细想了想,问道:“你就是当年那尾文鳐鱼?” 泉珃笑眯眯地点头。 这下稍有些年纪的鲛人们,都觉得有些尴尬了。 知道她的来历后,大长老倒是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你是为了我族禁地来的?” “是,”泉珃坦然道:“我原以为你们守护的禁地,就是神息之地岱屿岛。但如今岱屿岛成了封印魔尊的地方,而荒泽中又出现了另外一个禁地。” 大长老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上仙若不嫌弃,请留在此地短住几日。” 泉珃正有此意,带着十一住进了鲛族的巢穴。 第67章 归一谷中的弟子成仙,那是天大的运气,特别是在如今妖族式微的 分卷阅读133 时候,放在往日,足够归一谷摆一个月的流水宴。 但如今嘛……有泉珃坐镇鲛人族,荒泽中,妖与鲛的纷争从武斗变成了文斗。 不甘心被断了出路,妖域几大妖族联手,频频施压归一谷。 谷中的执事长老们,实在顶不住压力,不得已唤醒了已经闭关多年的老谷主。 见了泉珃的面,简单的寒暄了一番,便直入主题。 泉珃两手一摊,非常无奈的解释:“真是外界谣传,那一片都是极其杂乱而势急的海底暗流,稍不小心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和通往人间没有半点干系。” 老谷主带回了原话,众妖自是不信,认为是鲛人为了掩饰真相的说辞,待他们还要纠缠,老谷主一甩袖子,冷笑了两声,“又不是就老夫长了嘴,不相信,自去问便是。” 说罢,甩袖就走,留在满座大妖面面相觑。 暴脾气的大妖,拍着桌子怒骂:“呵,归一谷现在是了不得了,你们看看这架势,摆得比天上那些大王还厉害。” 这一看就是窝在深山老林里,足不出户的土包子,到今天都还没弄清楚对方的来头。 听他在那儿骂骂咧咧,旁边的妖君听不下去了,不禁扯了一把,低声道:“那位上仙是方外山的掌事,你说归一谷能不能摆起来?” 但看在座妖族,无不垂头丧气,面有戚色地相互低语。看来关于荒泽那位上仙的来历,他们也都知晓了。 暴脾气大妖立刻掩鼓息旗,生生将那些叫骂都咽了回去,末了,还似有“你为什么不早说”的哀怨眼神投向邻座。 姑且不说方外晋位上神的消息,是否传到了妖域,他往日的那些事迹就已足够让妖族们胆寒的了。 “那,那就这么算了嘛?” 满堂妖族先是一震,再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最后,有妖高声道:“就算是方外仙君,也不能不顾我苍梧十万万生灵的死活啊。” …… 有上仙坐镇,鲛人一族也不急着搬迁了,没想到,荒泽不过消停了几日,陆妖又浩浩荡荡的来了。 胆小的鲛人四处乱窜,惊慌失措的寻找藏身之地,机灵些的忙逃窜回巢穴示警。 到底有上仙撑腰,鲛人族也硬气了许多,当下组织了人手,准备会一会陆妖。 浮上水面一看,好家伙,陆妖一气来了三四十名,在荒泽海面上,踏水站立一字排开,这阵仗着实有些吓人,领头的鲛人心里,不禁打了个哆嗦。 就在鲛人气势减弱,立马就要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之前,妖族使者抢先开口了,“劳烦诸位通报一声,小妖求见方外掌事,泉珃上仙。” 鲛人们不说话,妖使以为他们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笑着赔礼,“之前多有得罪,还望诸位鲛君见谅,”说着挥手让身后的女妖奉上礼物。 原来是来求人的,鲛人围在一起讨论了一会儿,领头的鲛人怪腔怪调地对妖使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请示。” 走之前又对剩下的鲛人吩咐了几句,神情颇是警惕,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妖使十分看不上修为低下的鲛人,摸了摸鼻子,索性闭目无视,在心中思量着,与上仙见面的情形。 该如何说话,如何表现,如此这般思来想去,盘算的那叫一个周全。 这番煞费苦心却是白费了心思,去请示的鲛人很快就回来了,只说上仙没空召见,让这些陆妖速速离开。 这让妖族如何甘心,一边使出浑身解数打听仙界的消息,一边不断派使者求见。 荒泽的鲛人们对陆妖,从最初的警惕变成倨傲,直到现在的烦不胜烦。 妖族也不是没有成果,他们找到了被鲛人拦在禁地外的水妖,经过一番盘问,终于明白,什么通往人间界的通道,都是以讹传讹。 妖族也没有在荒泽闹腾多久,仙界很快就派下五百天兵,驻守在距离岱屿岛最近的海岸。 五百天兵虽在少数,震慑妖域却也足够了,纷乱的局面稍有控制,而潜入深海的泉珃,却完全不知道外界的纷乱。 鲛人从南海迁入荒泽后不久,就发现了那一片神秘的海底暗流,里面充斥着狂躁的力量,没有活物能在进入暗流后全身而退,除了十一。 “除了十一?!”泉珃听完鲛人长老的描述,不可置信的重复。 十一正在角落无聊地戳泡泡玩,听见泉珃喊他,蹭的回过头,迷茫地看着众人。 “无事,你自玩儿你的,”泉珃说道。 十一咧齿傻笑,回过身继续吐泡泡,再用手蹼拍碎。 泉珃收回视线,问道:“他曾进入暗流,又活着出来?” “不,”长老摇摇头,说:“他是诞育在暗流中的水族。” 十一是鲛人,却不是纯正的鲛族,另一半血统来自与哪个族类,大长老也说不清楚。 只记得当年她偶然听见幼鲛的呜咽声,寻声找去,来到那片水域附近,不敢再往前。 孱弱而幼小的鲛人 分卷阅读134 ,被一股暗流夹裹着,从神秘的水域,带到她的面前。 那孩子小得出奇,比她的手掌大不了多少,脆弱的动动手指就能将他捏死,哭声凄惨,带着鲛族特有的音调。 大长老将幼鲛带回巢穴,取名十一,交给得力的手下抚养,十一渐渐长大,脾气桀骜不驯,不服管教。 狭小,阴暗的鲛族巢穴再关不住他,时常偷溜出去,三五天都没影子,管教他的鲛人骂多了,后来干脆就不回来了。 鲛人们对他的离开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一次计划中的举族迁移,除了绫波,都没人想起他来。 憨憨傻傻的十一,还有这样传奇的身世,着实让泉珃意料不到,她将十一带到暗流水域附近,用手指了指方向,笑眯眯地说:“小十一,带我进去逛逛呗?” 十一摇头,严肃的比比划划,大意是在说里头很危险。 泉珃问:“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十一歪头,迷惑地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道是在说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那你就留在这儿,我先进去看看,”泉珃说完,游向暗流涌动的海域。 一眨眼的功夫,泉珃就被暗流吞没了,十一急得团团转,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却见水流涌动,将方才“吞噬”的女仙又“吐”了出来。 身不由己被推赶出来的泉珃,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咦,这地方还真有些古怪。” 十一急忙冲过来,拽住她的胳膊就往回拉,生怕她还要再闯一次。 泉珃望向幽暗的海域,心底止不住的疑惑,胳膊被十一奋力的晃动,她安抚道:“好了好了,我不去就是了。” 泉珃嘴上是这么说的,但实际,却卯足了劲儿和这片诡异的海域杠上了,隔三差五的就要来闯上一闯,虽说每次都毫无例外被暗流推拒出来。 但总是要找些事情做,才不至于闲暇时胡思乱想不是。 泉珃给自己找事情做,而事情也很快找上了她。 这一日,她接到了乌鸦妖的传信,飞速扫过几眼,就离开了荒泽。 距离当时魔息爆发,下界已飞逝而过三十个春秋,驻守在大荒遗的五百天兵,并未让妖魔一直沉寂下去。 也不知他们在暗中筹谋了多久,竟将九刹当初留下的一个残破阵法补全了,待众妖发现之时,这阵法中的妖火已经燃烧了七天七夜,再过两日,就是大成之时。 谁都不知道,九刹留下的阵法在大成之时会如何,但燃烧了七天七夜的妖火,已夺走了方圆百里所有的生机。 当泉珃赶到西南山谷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溪流干涸,百木枯萎,简直就是另一处大荒遗。 群妖聚集在荒原边境,泾渭分明的界限,那一边是荒漠枯草,这一边是茂密的雨林。 见泉珃出现,归一谷的妖族围聚过来。 “上仙,”带队的长老向泉珃拱手行礼。 “长老不必客气,”泉珃摆摆手,“可有通知驻守在大荒遗的天兵?” “通知了,”跟随在长老身边的乌鸦妖说道:“但是……他们并未理会。” 泉珃丝毫不觉意外,天兵虽然驻扎苍梧之野,但只是为了方便侦查岱屿岛而已,对妖域确实没有责任。 小妖们有些忿忿不平,长老毕竟上了年纪,和泉珃一样心中有数,也不多说天兵的是非,指着远方黑烟缭绕的地方说道:“九刹留下的阵法就在那里。” 泉珃运极目力望去,只看见黑烟从一处小坡后面冒出来,隐约带着暗色的妖火星光。 视线被挡,看不真切,她不假思索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去看一看。” 乌鸦妖急忙道:“师姐,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泉珃断然否决,“九刹不是寻常的妖兽。” 他被上古魔将夺舍,留下的阵法绝不会简单。 泉珃隐匿气息,身形如青燕一般跃入空中,跃向黑烟升腾的地方。 还未靠近,便听见 腔调怪异,时低时高,听上去有数万之众的妖魔在做祝祷。 她停在一座小山后,伏在在山石后,探头看去. 场中摆着九座巨鼎,妖火在鼎中汹汹燃烧,火焰之下,冒着气泡的暗绿色液体不断从鼎中溢出。 入魔的妖修踩着绿色粘液,围着巨鼎祝祷,他们神情癫狂,双目涣散,似是已经陷入幻觉中,不知今夕。 更诡异的是,每一段祝祷结束,都有数十个妖魔纵身跳入鼎中,在被妖火吞噬的瞬间,还能看见他们脸上狂放的笑意。 余下的妖兽依旧深陷在癫狂的情绪中,祝祷,然后献祭生命。 饶是泉珃已经飞升上仙,亲眼见到无数妖族前仆后继赶去送死,也是不由心底发寒。 随着妖兽投鼎,这诡异的阵法愈发成熟,周围的生气不断地,被它掠夺,吸纳。 怪不得千里沃土变成荒原,在这样下去,待它吸纳了九天九夜的天地灵气,更不知要爆 分卷阅读135 发出如何恐怕的危险。 空气中充斥着绿色粘液的腥臭之气,泉珃强忍不适,目光扫过群魔乱舞的混乱场景,还真叫她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这九座巨鼎都有绿色粘液渗出,而只有设于正东方的,鼎中粘液是往回收拢的。 相较于其他的鼎,这座鼎的妖火颜色更暗沉,而投鼎的妖兽修为最是高深。 这里必是阵眼,泉珃双目中闪过一丝寒光,手中幻出长刀,飞身跃向那座巨鼎。 一击,金石交击巨响,长刀断成两截,而巨鼎丝毫无损。 虎口震列出一道血痕,泉珃于空中倒退半步。 一击未得手,下方数万妖兽从恍惚的癫狂中醒了过来,一双双泛着幽光的眸子盯着泉珃,喉间发出阵阵嘶吼。 是退,还是战,泉珃脑海中两个念头纠结着一闪而过。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亮光从她的袖中飞出,挡在她身前,发出刺目的亮光。 光芒照耀在妖魔周身,如万箭射穿他们的皮肉,妖兽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透光金光,泉珃看见一根细绳在其中游走,似乎是当初被她召唤而来,盘绕在腕间,却无法脱下来的金丝手链。 往日,它静悄悄盘绕在手腕上,从未有过灵力波动,危难之时却大发神威,不似仙家法器。 识海中传来细小的波动,似乎与什么东西有连接,泉珃若有所觉,伸手指向巨鼎,大喝一声:“破!” 柔软的金绳轻轻一抖,尖锐如长针,急速撞向巨鼎,洞穿而过,鼎裂,火灭。 令人作呕的绿色粘液倾泻一地,吞噬生机的阵法戛然而止。 上古魔将留下的阵法,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破除了,泉珃只觉得不可思议,伸手抚了抚金绳。 这可真是件不得了的法器。 就在她以为阵法被破,尘埃落定的时候,妖火死灰复燃。 沿着绿色粘液迅速蔓延,倒在地上的妖魔瞬时就被吞没,这一片荒土很快陷入火海之中。 因被金芒刺伤皮肉,这些被魔息引诱的妖兽恢复了神智,妖火舔舐他们的血肉,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大地。 嘶叫声太过凄惨,泉珃想要逃开的脚步慢了一拍。 收在手中的金绳,察觉危险,挣扎着从她的指缝中钻出来。 浓液在巨鼎中沸腾,向岩浆一般喷涌向天空,将这四面环山的山谷,围成一片断绝生气的死地。 泉珃被困其中,金芒灼灼,仅辟出一片狭小的空间,让她不必被浓液沾身。 但阻挡不了遮天蔽日的浓液,扑面而来的腥臭气,烈焰近身的灼痛感,依旧无法抹去。 泉珃的仙力,一道一道击打在浓液中,就如石头沉入沼泽,毫无用武之地。 金绳散发的光芒渐渐微弱,烈焰逼近,炙烤着她的身躯。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浓液壁障破开了一道口子,天光倾泻而下,有模糊的人影,迎着光一闪而过。 下一瞬,重见天日。 当她看清将自己带出困局的人时,头脑还有些发蒙,才恍然过来,为何怀抱和气息都如此熟悉。 那人将她带至高空,没有停顿,立刻转身向飞扑向下。 暗绿色的浓液在山谷中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球,泉珃方才就是被困在其中。 圆球之外,似岩浆一般的妖火浓液蔓延向四周,勾画着诡异的图腾。 泉珃大骇,九鼎被破后,竟又出现了更强大的阵法,她隐隐觉得,自己今日的举动,似乎正合了对方的意。 元熙没入浓浆之中,足有一刻钟的时间,已经不见身影,浓浆依旧四处蔓延,图腾越来越清晰,泉珃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白色的光芒从浓浆中爆出,白色和暗黑色火焰相互抗衡,角力不过一时,妖火和浓浆很快就被白色火焰焚烧殆尽。 “这是……南明离火?”泉珃囔囔自语,很久之前,她与这火焰交过手,那时,仅仅是零星火花就已让她感到焦头烂额了。 哪里像现在这般,万丈高空中,都能感到炽浪翻腾,忍不住跃上云头躲一躲。 元熙上神收回了南明离火,留下焦土千里。 他衣不染尘,踏风归来,泉珃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好在这时,仙界的天兵赶到了,统领拱手向他们二人行礼,“上神,上仙。” 元熙颔首,道:“剩下的,就交给你们善后吧。” 天兵领命退下,这一片云头,又只剩下她和他。 等了等,上神没有开口的意思,泉珃僵硬而呆板的行礼,“上神。” 元熙问:“你何时回方外山?” 泉珃顿了顿,“什……么?” 元熙眉头微促,似有不悦,“此间事已了,你速回方外山去。” “呵,”泉珃苦笑一声,积压许久的怨气,怒气在胸腔中咆哮,她双目灼灼,看着眼前的男子,“我该称呼您元熙上神,还是云玦仙长?从岱屿岛 分卷阅读136 当日,我被迫看见真想,直到今日,您就没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 对于泉珃控诉,元熙上神只有六个字回应,“我不是纪云玦。” 这般万事不挂心的淡漠,让泉珃恨得咬牙切齿,泪水如断了弦的珍珠,漱漱滑落,她用手背狠狠一擦,吸了吸鼻子,一字一顿道:“那么我也不再是方外山的掌事。” 元熙不为所动,平静地说:“我不勉强你,但妖域不可再住,你随凤玳回仙界去。” 他目光示意,凤玳果然等在远处,看见泉珃看过来,她还招了招手,神色之间满满担忧。 泉珃心下一暖,却还想拒绝。 元熙早知她不会如此轻易松口,淡淡道:“我听闻你在妖域中,也打着我座下掌事的旗号,若你不回仙界,接下来我在妖域的这段时间,你便跟着我。” 泉珃闭口不语,愤恨转身,向凤玳飞去。 元熙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暗自松了口气。 第68章 凤玳在流云之间飞速穿行,她稍侧过脸,用余光往后看,泉珃矮了她半步,一只手被她牵在手里,另一只手时不时擦拭眼泪,低着脑袋,跟着她往仙界赶。 能哭出来,总算还是好的,凤玳心里松了口气,不像当初在岱屿岛,明明难受得心都碎了,却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有。 她拍了拍泉珃的手背,无声的安慰。 快离开妖域的时候,泉珃身形顿了顿,凤玳有所察觉,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我……”泉珃脸上泪痕已干,泛红的眼眶似有纠结之色,“我在荒泽收了个小徒弟,才带了没几年,不能就把他撇在这儿了。” 凤玳道:“我道是什么事,他在那儿?一起将他带回去不就好了?” 生而为仙的凰族主君,可真真是不懂得下界凡妖的苦楚,泉珃无奈道:“他还没有开始修炼,暂时去不了仙界。” 就算修炼了,下界小妖也不能在仙界长住啊。 凤玳恍然大悟,“那你……不会是想留在这里吧?” “不,”泉珃猛地摇头,她可不想与某位道貌岸然的上神不期而遇,但这正是她纠结的地方,想来想去,却也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有些心虚地说道:“我带他去方外山。” 看她一脸又是心虚,又觉得理亏,又是不甘心的表情,凤玳就笑了,“也好,你也好久没有回去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泉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瞪她,嘴里强调道:“我的小徒弟是水族,我是为了月华之水才回去的。” “是是是,”凤玳自然点头附和。 两位女仙返回荒泽,到了鲛人巢穴,却发现十一并不在这里。 “他去哪儿了?”泉珃问。 鲛人们面面相觑,一无所知,十一本就不是乖乖听话的孩子,他现在又是上仙弟子,谁还敢管他呀。 “回上仙,十一小君一早就出门了,并未交代去了何处。” 好吧,十一还不会说话,就算他想交代也没法子交代,泉珃也觉得自己多此一问了,对凤玳说:“我去将那小子逮回来。” 凤凰属火,凤玳已修成上仙,在水下行走虽没什么问题,但让她四处寻人还是太为难了些,她知泉珃之意,笑道:“不急,我在这儿等着,你的小徒弟,我怎么也要见上一面的。” 泉珃出了鲛族的巢穴还没走多远,就见两尾鲛人,左右夹带着一尾半昏迷的小鲛,半拖半拽着往会赶。 泉珃仔细一看,中间那尾,看起来无知无觉的小鲛,不就是绫波嘛。 “这是怎么回事?”她上前询问。 这两尾鲛人年岁也不大,看见泉珃还有些慌张,语无伦次的说:“我们去的时候,就看见绫波昏迷不醒的躺在那里。” “在哪里看见的?” 鲛人指向身后的一个方向,“就前面那片珊瑚礁。” 泉珃搭上绫波脉搏,还好没什么大碍,手掌在绫波额间轻轻一拍,仙力在水中荡漾开去,两尾鲛人一齐打了个激灵。 “唔~”绫波低哼一声,醒转过来,迷蒙的眼神在周围的三人身上转了一圈,触到泉珃的目光时,停顿了两秒,徒然清醒。 几乎是一跃而起,抓着泉珃的胳膊,急道:“十一,十一去了禁地。” 泉珃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会,他怎么可能去?” 之前,泉珃每每勇闯暗流海域,都会遭到十一强烈的反对,和夸张的肢体语言描述禁地的可怕。 他对暗流禁地的害怕和畏惧,不是作假,若不是泉珃,他绝不会靠近那里的。 凌波道:“他说……那里有声音在召唤他。” 十一的身世众所周知,但就算如此,这样的情况还是让人难以置信。 泉珃让绫波随那两尾鲛人回去休息,自己前往禁地察看。 暗流海域附近并无十一的身影,这小子,十有八九已经潜入其中了。 泉珃暗骂了一 分卷阅读137 句,向着暗流海域迎面而去,毫无疑问又一次被推了回来。 这一回,她再没有那水磨石穿的功夫了。 金光一闪,金丝绞织的细绳从袖中飞出,悬于身前。 泉珃指着暗流海域,薄唇轻启,“破。” 金绳如离弦箭一般飞射而去,所过之处,水流翻腾,硬是劈开了一条通途大道。 泉珃第一次走进这片,一直将她挡在门外的荒泽禁地。 畅通无阻的海底大道,不知走了多久,视线中终于出现除了海水以外的东西。 幽静的海底深处,模糊的黑影似座小山,金绳随泉珃意志而动,光芒照射撩开了山影的面纱,白色的尸骨曝露于泉珃眼前。 不知是什么妖兽的骨骸沉睡于此,泉珃身形微动,慢慢往上浮。 高高悬浮于骨骸之上,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气息一顿。 这座骨山延绵起伏盘踞于此,金绳的光芒无法将其笼罩,还有很大的一部分隐藏在黑暗之中。 若不是亲眼所见,泉珃都不敢相信,世间竟然存在如此巨大的兽,难以想象,它生前该是如何雄姿勃发,神勇无敌。 但它死后,却只能无声无息的长眠海底。 泉珃的心底生出些许酸涩,她突然明白了,此间的神秘暗流源于何处。 静默了一会儿,她才开始寻找十一,纵有金绳避开暗流,但神识在触到暗处时依旧受阻,她携着金芒,沿兽骨往深处去。 很快,她便在水中,察觉到了十一的气息,若有似无,断断续续。 她沿着气息找去,却没有寻到十一。 一件破损而陈旧的气囊,丢弃在空洞的山窟中,十一的气味便是从这上面传出来的。 十一的气囊。 原来这家伙真是在此地诞生的。 这位前辈该不会是十一的生母吧,泉珃一想到十一成年后,本体会变得如此巨大,就觉得匪夷所思。 沿着山窟中的隧道往里去,走着走着,在前方引路的金绳突然闪了闪,光芒收缩成微弱的一团。 黑暗中,跃起一束光与金绳隔空呼应,泉珃心头猛跳,掌中迅速聚起一团仙力。 她站在原地与远处的光亮对峙,斟酌了许久听不见丝毫动静,遂大着胆子上前,一探究竟。 泉珃也不知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兽骨的什么地方,穿过黑暗而狭窄的隧道,一阵寒流袭来。 寒冰凝结成的巨石悬浮在她眼前,幽蓝色的光芒透过厚重的冰层,极有韵律的闪烁。 这里……怎么可能会有冰。 幽蓝色的光芒照射在泉珃面孔上,倒映在她的眼眸中,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待她回神过来,一只手已经抚上了寒冰。 刺骨的凉意像一道电流蹿进她的识海。 “呼呼,呼呼,” 耳边隐隐传来呼啸的风声,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时,她从海底来到了九霄云端。 黑夜,疾风,一闪而过的云团,触手可及的朱红色背羽。 这场景太过熟悉。 泉珃稍一侧头,就看见伏在赤羽中的白衣少女。 是她。 泉珃顿在原地,脑中空白一片。 接下来,突兀又意料之中的,鸟兽一个侧身,泉珃从鸟背上翻了下去,直直坠下云霄。 幻境消散,她又回来了。 三百年前的事了,她都已不再挂心,为何会在今日重现眼前。 实在,是太奇怪了。 泉珃试探地又将手触上寒冰,风声再次出现在耳边,一模一样的景象又出现了。 与此同时,岱屿岛附近。 一人一鲛正在海域上空缠斗,法力撞击带起的水浪一层高过一层。 斗法很快分出胜负,鲛人心口正中一掌,身体穿破高高的水浪,摔在护持岱屿岛的结界上。 藏在玄色斗篷中,看不清面容的神秘人紧随其后,苍白的手从中探出,遏制住鲛人的咽喉。 背脊贴在界壁上,受着烈火舔舐的痛楚,鲛人面容扭曲,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令。 斗篷中传出一声冷笑。 突然,鲛人身型变幻,迎风涨了数倍不止,硬生生撑开了锁住咽喉的手,扭身跃入水中。 神秘人还欲追击,但鱼入大海早已失去了踪迹,他四下寻不见气息,便转身开始冲击结界。 一缕魔息从他的斗篷中钻了出来,甫一触上了结界,“嘶”的一声,就被界壁上腾起的火焰吞噬个干净。 神秘人踌躇了片刻,退离界壁百米远,源源不断的魔息自斗篷中钻出,如狼似虎般扑向结界。 赤色与黑色的火焰交织在一起,相互抗衡,相互吞噬。 就在这时,远处的海面上突然沸腾了起来,一个似鱼非鱼的庞然大物跃出水面,巨大的身躯遮蔽了日光,在神秘人的周围投下了一片阴影。 怪鱼向着神秘人俯冲而下,张开大嘴 分卷阅读138 欲将他吞噬。 神秘人不为所动,依旧全神贯注地在驱使魔息,但他的头顶上突然聚起一团黑雾。 黑雾幻作一只面目丑陋而狰狞地怪兽,对着俯冲下来的大鱼张开了森森利齿。 大鱼似觉不妙,侧身欲逃,却被怪兽一口咬在腹部,撕去了一块血肉。 大鱼坠入海中,这一片海域被染成了红色,数根铁链随着大鱼一起入水。 金属撞击的响声后,一尾身负重伤的鲛人被沉重的铁链拖出了水面。 “不自量力,”神秘人笑道:“本想放你一马,却偏偏还要自投罗网。” 他一边打量鲛人,一边自说自话,“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这世间,竟然还有鲲鹏。” “只可惜,是个幼崽,若你已生出双翼,吃起来应当会更美味吧,”斗篷下的神秘人贪婪地舔舐着唇角。 鲛人奄奄一息,自知今日难逃死劫,看也不看逐步靠近,正欲吞噬他的神秘人。 只望着大火中的结界,目含忧色。 千钧一发之际,晴空万里凭白炸出一记响雷。 神秘人退了半途,一道闪电擦过他的脚尖落入海中。 他仰头望向苍穹,只见一舒袍广袖,身姿绝尘的男子踏风赶来。 “怎么可能?!”斗篷下的声音,因不敢置信而拔高了几分,“灭神阵法居然没有困住你。” 鲛人嗤笑一声,“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第69章 黑色与赤色的火焰在海面上相互交缠,抗衡,此时的荒泽,方是真正的成了一片火海。 狰狞的凶兽在汹汹火光中咆哮,魔息拢聚在它周身,如同触角,若一时不慎被其沾身,就会被拖入无尽的黑暗中。 此前封印桑渃时落下的旧伤还未痊愈,今日又破灭神阵在前,元熙难免力有不逮,与蒙头遮面的神秘人缠斗了许久,依旧不分胜负。 周围的黑烟渐渐浓密,前方的黑衣人一个闪身不见了,元熙立在虚空中,一手执剑,警惕四周。 “元熙,”一声呼唤传来,元熙心神一震,寻声望去。 只见一白衣蹁跹的窈窕身影出现在黑烟中,女子眉目如画,款款而来。 “元熙,”她深情的呼唤道。 明知道是假的,元熙举剑的动作还是略微迟疑了一步。 就在他晃神的这一瞬间,巨兽窥到破绽,张开血盆大口,将元熙整个吞入腹中。 黑衣人揩去嘴角血沫,笑道:“上神至尊,也不过如此。” 他缓了口气从高空中落下,只见原本锁着鲛人的地方,只余几条空荡荡的锁链。 鲛人早已不知去向。 泉珃一次一次进入幻境,夜色疾行的场景周而复始,总算叫她猜出了什么。 沉睡在荒泽深处的这具兽骨,就是眼下这只赤色羽毛的巨鸟。 而幻境所呈现的,应当是鸟兽生前的一段记忆。 三百年前,她在此地渡劫,或许在无意间曾惊扰亡魂,才在昏迷时陷入这段记忆中。 那么既然只是一段记忆,当年又是谁将她带出了妖域? 泉珃眉头紧锁,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不知何处传来的巨响,以地动山摇,她所处的这片冰石山洞,也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轰鸣声还在持续,像山峰坍塌的天崩地裂,又想野兽暴怒的嘶吼。 泉珃正欲离开,错眼间看见,冰石的晶面上,出现了一抹阴影。 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人身鱼尾的修长身影,便已清晰可见。 这是……? 泉珃心中惊疑不定,暗暗运气,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鱼影。 坚硬的冰石闪现一道类似水波的涟漪,一尾青碧色鲛人从涟漪中出现。 十一? 怎么会是十一? 方才那影子,明明是一尾健硕而修长的成年鲛人啊。 更让她吃惊的是,小鲛人身上布满了伤痕,血迹斑斑,且一直双目紧闭,竟是不省人事。 轰鸣声仍在持续,泉珃顾不了这么多,抱着昏迷的十一,离开了巨兽骨骸。 待她从暗流海域中出来,迎面就遇上了几尾寻她而来的鲛人。 “上仙,”鲛人见了泉珃,甩动尾巴迎上前来,看见她怀中浑身浴血的十一,紧绷地脸色又仓惶了几分,结结巴巴道:“神息之地突现巨兽,大长老和凰族女王已前去查看,特吩咐我等,前来禀告上仙。” 荒泽海域风急浪高,泉珃破开水面,避开一个迎面落下的浪花,三两下跃上云头,来到凤玳身边。 远处,火海滔天,有一狰狞魔兽在赤色与黑色交织的火焰中,对天狂啸。 泉珃不由脱口而出,“这是个什么怪物。” “是饕餮,”凤玳道:“魔尊座下四将之一。” 在海底听到的巨兽嘶吼声,原来是饕餮。 “如此动静,驻 分卷阅读139 守下界的天兵何在?”泉珃手中幻出双刀,若叫饕餮放出桑渃,苍梧之野就完了。 “你别去,”凤玳拦住泉珃,急道:“元熙上神正与魔物斗法,他肯定另有安排,你莫要打乱他们的计划。” 上神,泉珃气息一顿,运极目力望去,去不见元熙的影子,他在哪里? “结界……快要坍塌了……” 身侧,传来鲛族长老低哑的囔囔。 一座孤岛的轮廓,随着火焰蒸腾起来的热浪时隐时现。 岱屿岛,神君姜溱故居,亦是她以身殉世封印魔尊的地方。 常年被迷雾覆盖,在漫无边际的荒泽上,鲜少有人能窥破它的真实所在。 直到,魔尊桑渃冲破封印,岱屿岛与她一同重现世间。 元熙上神封印桑渃后,便以神力重塑了岱屿岛附近的结界。 但到底还是没能阻挡魔族的进攻。 怎么办?就在泉珃和凤玳踌躇时,一道金光从泉珃袖中飞出。 利箭破风般飞射出去,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 黑色火焰迎风高涨,火舌跳跃,试图阻挠金丝绞绳的汹汹来势。 细绳身姿灵巧,左闪右避,黑色火焰几次都无法将它拦下,魔息从四面涌上来,在前方汇聚成漩涡,漩涡中心黝黑的透不过一丝光芒。 金丝绞绳发出的破风声尖锐刺耳,一时间光芒大作,携着金芒的细绳,化身长戟,一刀扎进魔息中,直搅得漩涡支离破碎,四散飘离。 此时,几道锁链从旁蹿出,袭向金绳。 寒光一闪,“铛——”。 锁链与一柄短刀相撞,扑了个空。 短刀退回泉珃手中,将她的虎口震得发麻。 金绳呼啸着离开,直奔饕餮而去。 泉珃悬于虚空中,手持双刃,目光灼灼,精纯的仙力护持在她周身。 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的人,站在她的对立面。 又是一个魔族,泉珃双眼微微眯起,方才只顾饕餮,不曾注意到,此地竟还有魔族。 周围由魔息幻化的火焰,感受到精纯的仙气,如临大敌,不停地向她袭来。 很快,金色火焰乘风卷席,逼退了跃跃欲试的魔火。 凤啼声划过长空,凤凰从天而降。与泉珃一前一后,将黑衣魔族围困在中。 远处是饕餮咆哮着,捶打岱屿岛结界的巨响。 此地,涅槃火和黑火纠缠对峙,魔息与仙力对抗,三人对峙,仿若空气都有一丝凝滞。 但对峙只持续了片刻,下一瞬,被围困在中的魔族,突然闪身一动,黑色的影子似变得有些模糊。 泉珃和凤凰一齐向他冲过去,中途,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疾风,魔息弥漫遮天蔽日,也遮住了她们的视线。 涅槃火从凤凰的羽翼之间蹿起,风残云卷般吞噬魔息。 另一边,泉珃已接到凤玳的传音,并不慌乱,只提刀立在原地,警惕四面魔息。 一晃眼,魔息中似乎藏着一个人影,泉珃紧了紧刀柄,仙力在体内悄然运转。 “泉珃,泉珃,”急切的呼唤声,穿过层层黑雾,来到泉珃耳边。 舒袍广袖的男子破开魔息,出现在泉珃眼前,想必是历经了一番颇是艰难的打斗,他素来一丝不乱的长发,有些许飞卷,连发冠都有一些歪斜。 男子眼中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泉珃气息一顿,轻声道:“上神。” 元熙见了她,像是有些欣慰的露出一丝笑意,又板着脸道:“此地如此凶险,你过来做什么?” 泉珃不说话,元熙又说:“好在你没事,走吧,先离开此地,”他说着,就来牵泉珃的手。 泉珃闪身一避,手中双刀直直向着元熙上神的空门挥去。 元熙避之不急,身上挂彩,飞身往后退去时,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泉珃,你!” “别装了,”泉珃脚下轻点,提刀追上去,“他可没你这么多废话!” 那人脸上的神情一顿,既而阴恻恻地笑道:“他喜欢的不是你,才会对你冷言寡语,哈哈,可惜了上仙一片情深啊。” 笑声被双刀阻挡,空中传来一连串金石交击的脆响。 另一边,金丝绞绳围着饕餮,一圈一圈飞速盘旋。 饕餮本是魔息聚成的虚影,等闲法器并不能伤它,它原也未将这小如飞蝇的金丝绞绳放在眼中。 却不想,这细绳散发的光芒凝如实质,竟真的将他一圈圈困缚起来。 饕餮咆哮着挣扎,它已没有实体,不知痛感,没有发觉,挣扎时,越绷越紧的金丝绞绳已经深深嵌入他的虚体中。 有细小的白光自饕餮被割裂的虚体中散出。 金丝绞绳发出兴奋地嗡鸣。 白光与金芒融合,再越来越亮,割裂的缝隙越来越大,最后,如朝晖穿透云层,驱散雾霭。 风起云涌,魔息凝聚的饕餮被光芒吞噬,消散与无形。b 分卷阅读140 r   光芒退尽,身着灰袍的上神踏风立在虚空中,他的神情依旧平淡,只是再见到金丝绞绳时,眼底流露出一丝藏不住的哀伤。 “多谢你了,”他微抬眼,对赶来身旁的金丝绞绳说道。 饕餮的咆哮声戛然而止,黑衣魔族的招式突然凌厉起来。 想逃? 泉珃与凤玳配合默契,防守的密不透风。 凤凰双翼挥舞,涅槃火巧如灵蛇,未伤魔族要害,却也将他的斗篷烧得一干二净。 一直藏在斗篷中的魔族,暴露真容。 却让泉珃、凤玳具都一滞。 南洚?! 那魔族脸色骤变,趁着她们两人闪神的功夫,伺机抽身欲走。 但为时晚矣,元熙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前,一掌将其打落。 埋伏在周围的天兵天将方显出身形,浩浩荡荡数万之众,气势磅礴。 “呵,为我一人而已,还真是兴师动众啊,”南洚揩去嘴角血沫,面对如此阵仗,他却还再笑。 元熙道:“能抹去饕餮神识,将他毕生魔力收为己用,你,不容小觑。” “能得上神正眼相看,也不枉费我费尽心机,只是……”南洚看了看元熙一如往常的平静神情,再看泉珃和凤玳的目瞪口呆,他笑,“原来上神,早已猜到是我所为。” 元熙淡淡道:“令祖父早有所觉。” 南洚顿了顿,“原来是他……居然是他啊,他有什么资格出卖我,我沦落至此,全是拜他所赐,他凭什出卖我!” 蜃龙一支也曾统领龙族三十六部,荣耀一时。 莫说现在的金龙,就是彼时的三岛十洲也以蜃龙为尊,但物极必反,盛极必衰。 先祖不满足与现状,联合其余仙族,欲将仙人一派驱逐,独尊仙界,致使生灵涂炭,三界大乱。 最后被眼前这个一贯面无表情的上神,打回原形,贬下界去。 战火平息,却不足以平民愤,祖父被族人推出来当替罪羊。 南洚有时候想,祖父如何在那时候,死在诛仙台上,就好了。 那么接下来,他就不会在幼年失怙后,被接到这条老龙身边。 也就不用再害怕“祖父”会突然暴起,疯狂的抽打他。 这个懦弱无能的匹夫,只敢向年幼的孩童下手。 当他展现出超凡的修仙天资,被族人重视,这个祖父却害怕他成年后的报复,而准备毁掉他的龙丹。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他伤痕累累跑出龙宫,遇上了东王公,拜他为师,才脱离苦海。 在东王公座下修炼的日子,是他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直到祖父病危将他召回蜃龙宫,用个破烂的统领头衔,逼他脱离方丈山。 重回龙族也好,如今龙族外强中干,龙王老迈,皇子平庸,南洚想,他或许能带领蜃龙一族重新回到王座。 但他远远低估了,“祖父”要除掉他的决心,那日外出布雨,他中了埋伏,九死一生时,误入神陨秘境,逃脱了追杀,却遇上了秘境中,正待苏醒的饕餮。 又是一场殊死搏动,他吞噬了饕餮残魂之力,却也因此堕入魔道。 他还活着,却变得仙不仙,魔不魔,这本不该是他的命运。 南洚看着周围披坚执锐,严阵以待的数万雄师,他仰天大笑,越来越癫狂,最后摇身化作一条蜃龙。 原本应该是珊瑚贝母般的五色珠光,却敷上了一层漆黑的墨色。 龙啸震天,泉珃被巨大的声浪震退了数米远,才被人从身后揽住肩膀,还不待她回头,就听见耳畔传来清冷的男声,“结阵。” 随着元熙一声令下,万箭齐发,铺天盖地的箭雨飞射向蜃龙。 “你和凤玳先离开此地,”元熙放开泉珃的肩膀,将金丝绞绳还给她。 凤玳看着在箭雨中不断挣扎的黑色蜃龙,还是有些难以相信,“上神,这一切难道都是南洚所为?” “是他也不是他,”元熙话音未落就,就被兵士发出的惨叫声打断。 魔息化成的黑色火焰从龙口中喷出,将天兵方阵破开了一道缺口。 元熙顾不上与泉珃,凤玳说话,只叫她们速速离去,同时从苍穹中落下三道惊雷,将欲破除重围的蜃龙逼退回去。 “这才是南洚真实的力量么,”泉珃看着盘踞在空中巨大黑龙,数万天兵围攻不下,与上神斗法不落下风的南洚。 想起当年她初到方外山,窥见仙界的神奇奥妙,除了凤玳,最初结识的便是南洚。 那则初级召云术亦是由他所赠,泉珃抿了抿嘴,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希望,他是最后一个。” 凤玳长叹一声,先是堇乔,再是南洚,她心里也着实堵得厉害。 战况愈发激烈,神力,魔力,仙力搅得荒泽海域掀起无数惊涛骇浪,越来越多的仙者闻讯赶来。 “孽徒,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东王公风尘仆仆踏出虚空,看见南洚 分卷阅读141 魔化的原形,只觉得痛心疾首。 “师父,”蜃龙看见东王公,凶悍的魔息突然顿住,龙目之中似有水光闪动,“徒儿不肖,”他停止了动作,气息委顿。 但下一刻,他又狂傲起来,张开血盆大口又吞噬了不少天兵,双目中不见情愫,只有狰狞而残暴的凶光。 “南洚!”东王公大怒,就要上前降龙。 “他不是南洚,他现在是饕餮,”元熙厉声道。 “桀桀桀,还是凡人小子有眼力,”蜃龙口吐人言,是粗壮的男声,“这个蠢货,凭他不入流的道行,还妄图抹杀我的灵智,夺取我的修为,没想到,老子一直藏在他的龙丹中,到头来,凡被我诱入魔道。” “孽畜,休要狂妄,”东王公大怒一扫拂尘,就有千钧之力抽打在龙首上。 蜃龙被抽得偏过头去。 “就算你夺了蜃龙的肉身,今日也难逃一死。” 蜃龙怪笑道:“桀桀桀,此地就是岱屿岛,我为何要逃?” 说罢,蜃龙在空中飞速游走,周身飞射出无数龙鳞,就在众仙躲避时,他以身为矛,冲向岱屿岛的结界。 本就脆弱的结界,彻底碎裂。 这方结界由元熙修补,此时结界被毁,他亦深受其害,体内气血翻涌,神力受损。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蜃龙一头撞在岱屿岛的封印上。 尘土飞扬,海水激荡,巨响声传至千里之遥,众仙无不惊愕,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被烟尘笼罩的岱屿岛。 谁也不知道,这封印着上古魔尊的阵法会不会,也如结界一般被摧毁。 元熙倒并未有多担忧,他早已做好了打算,只是没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之快。 他向着泉珃的方向回望过去,在所有仙者都注视着岱屿岛的时候,泉珃,却在看着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扯动嘴角笑了笑,在心底唤了一声,“阿溱。” 岱屿岛上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山石滚落,巨树倒塌,一股一股魔息从裂缝中冒出来,封印,到底还是松动了。 元熙收回视线,转身看向岱屿岛,缓缓摊开双手。 灰色的长袍被风吹动,隐隐散发出光芒,光芒渐渐便强,他整个人如同笼罩在圣光之中,神圣的不可直视。 强大到让众仙窒息的神力,横空出世,几乎将空气都扭曲变形,天地灵气从四面八方纷涌而至,岱屿岛上空,出现虚幻的金色符文。 眼前这一幕陌生而又熟悉,泉珃看着高不可攀的元熙上神,没由来觉得恐惧,像被人扼住咽喉,喘不过气,心跳如雷。 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场景,日落黄昏,祭台,重重叠叠的人影, 男子上身精赤,鲜血淋漓,他低垂着头,双脚离地悬浮在空中。 他说:“阿溱,元熙只是区区凡人,若能一死换三界太平,是我之幸也。” 他是谁,到底是谁,泉珃头痛欲裂,拼命的睁大眼睛,仔细分辨。 不一样的五官在眼前的这张面孔上重叠,再重叠。 当元熙在金色符文的围绕下,义无反顾扑向岱屿岛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高喊,“元熙——” 是她。 元熙知道是她的声音。 但他没有回头,而是和金色符文融为一体,与岱屿岛四散的魔息有了一瞬猛烈的交战,岛中爆发出夺目的光亮。 而后烟消云散,岱屿岛重归平静。 第70章 奔腾的天水涌入凝望洲,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抚过,喧闹的水浪莫名就变得乖顺起来,悄声无息得融入天河之中。 凝望洲无花无木无绿草,只这一条天河穿流而过。 河岸边,矗着一块界碑,苍劲而古朴的笔划,深深凿刻进石碑中-“神界” 这里是所有修道者的朝圣地。 偶有窥见天机的仙者,得以乘船来此朝拜主神。 今日,无风无雨,凝望洲一如往昔安静平和,艳阳照耀下界碑之上,却折射出点点亮光。 仔细一看,一道人影如长矛一般,直立在界碑上。 那人身着暗纹软甲,长发被简单的束在脑后,腰间缠着一条细细的软鞭,不知是何材质,在阳光下折射出,如水中涟漪般的凌凌波光。 是个身姿矫健的高挑少女,容颜娇媚,一双秋水剪瞳流光潋滟,却生了一对飞入鬓角的剑眉,凭添几分飒飒英气。 少女并未佩戴兵器,只双手抱臂而立,也不知在此地站了多久。 终于等到一点模糊的黑影出现在视野尽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来了。 模糊的影子随着流水渐近,一叶轻舟破开虚幻的轮廓,悠悠飘近。 立在石碑上的少女,微微眯起眼睛。轻舟上,一名男子叉腰而立,对着岸上的景色,左顾右盼,末了还大摇其首,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看神情也不是什么好话。 就是他 分卷阅读142 么,少女居高临下,将船上的人一举一动,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是战神座下第一猛将——神女姜溱,年轻一代的神族中,最早晋位上神的天之骄女。 在战神准备卸任神职时,她本有望继任神位,成为神界第一位女战神。 但主神却言,三日之后,有仙客来访,届时再议战神人选。 如此,她便早早等在凝望洲,先瞧一瞧,这位下界仙人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和她一争高下。 就这么一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年轻小子,仙力倒是精纯,可举止如此跳脱,怎么看,都和往日见过的仙人不太一样。 主神未免也太高看他了,姜溱心中嘀咕,紧绷的气势一松,下方的少年就察觉出了异样。 他抬头,眯起眼睛看向石碑上站着的人影,咧嘴一乐,双手拢在嘴边,高喊了一声,“喂~!” 就怕她看不见似得,还扬着手招呼,一口白牙晃得人眼晕。 “真是粗鄙,”姜溱暗骂一句,打算离开。 就见那少年脚下一点,从轻舟中一跃而起,踏着虚空飞了上来,“有劳神女在此久等了。” 姜溱脸上闪过一丝僵硬,“我没有在等你。” 少年哈哈大笑,跃起两步踏上石碑,“自我进入这片荒地起,你就一直盯着我看,打量了一路,可瞧出什么来了?” 原来早就被他发现了,姜溱心中更是窘迫,一时语塞,索性别开眼去,冷冷道:“此地名凝望洲,乃神界入口所在,你从下界而来,自当去朝拜主神,莫要扰我清净。” 再清楚不过的逐客令,那人也不恼,依旧笑嘻嘻地说:“小仙初入神界,不知神殿所在,还请神女指路。” “沿着天河走,”少女神情冷傲,惜字如金。 “多谢,”少年眨眨眼,干错利落地跳下石碑,回到了轻舟上。 过了一会儿,从远处遥遥飘来高呼声,即便尾音拖长,还是能听出其中爽朗的笑意,“再—会—” 姜溱一言难尽地看着轻舟远去,等了一会儿,也离开凝望洲。 在她深觉今日此举是浪费时间的时候,那少年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扬着他那一口能晃晕眼睛的白牙,笑呵呵道:“神女留步。” “你在此地做什么?”姜溱先是被吓了一跳,但见少年与她一般踩在云头上,脸色更是不善,“下界仙者但凡入神界,或徒步,或乘舟以示对主神的敬意,你的胆子倒是不小,竟敢御风而行。” “原来神界还有这样的规矩,我初来乍到,也不是有意冒犯。” 这人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完全没有知错就改的意思。 姜溱乜了他一眼,“那么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少年挠了挠头,“小仙元熙,还未请教神女名讳。” 姜溱冷哼一声,错开身,留下一个孤傲冷艳的背影,踏风便走,懒得理会他。 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没由来得,姜溱就是看这小子不顺眼。 但这小子,完全没有被讨厌的自觉,竟追上了姜溱,在身后一连串地发问:“唉?你是恼了吗?” “难道神界也和凡人一样,不可问女子闺名?” …… 姜溱使出全力驾云,元熙亦奋力追赶,双方在九天云端展开了一场拉锯战,你追我赶,居然分不出高下。 一记响鞭抽打在虚空中,清亮的回声响彻云霞。 神力与仙力相撞,在空中炸开无数绚烂的火花,这动静着实不小,引起众神裔争相观看。 一神一仙就在主神殿外结结实实的打了一场。 众目睽睽之下,结局出乎意料,真神之下已无敌手的姜溱上神,居然和一介仙人打成了平手。 仙人元熙,自此一战成名。 而此时,不知自己已经名声大噪的元熙,正在神殿中婉拒主神的好意。 “小仙此番来神界,就是为了涨个见识,开开眼界,不敢奢望战神之位。” 主神让一下界仙人参与竞争战神之位的决议,已经足够让众神惊骇得了,没想到这仙人竟然拒绝了。 殿中喧哗一片,众神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四大真神位高权重,就已知晓主神的决定,却没料到会被拒绝。其中三位真神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一处。 战神连赫脸色不善,方才的战局他也留意,姜溱与这仙人势均力敌,这才是仙,若他晋位上神,姜溱绝不是他的对手。 原本全力举荐姜溱接任的心思,还没开始摇摆,就被对方一口回绝了。 战神连赫说不清自己此时此刻,是何种心情,这小子,他不动声色审视着元熙,瞧着小子一脸轻松的样子,怎么突然就觉得有些气闷。 这厢,与元熙并肩而立的姜溱,侧过脸,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元熙耸耸肩,“我是来神界玩儿的,可不是来当官儿的,战神有什么意思,”他冲姜溱挤了挤眼睛,“我可是很有成人之美的。” 分卷阅读143 方才一场打斗,他展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让姜溱心生忌惮,知道自己犯了轻敌的大忌。 这仙人虽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倒不失为一个好对手,主神让他们一起竞争战神之位,姜溱心中本隐有期待,此时对方却又如此轻飘飘的弃权,她心中很不是滋味,神色冷淡的转回了头。 主神倒没有多在意元熙的拒绝,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过,点了一名侍官代为招待仙客,便退席离去。 走出神殿的时候,姜溱步履飞快,完全不理会身后大呼小叫的元熙。 “姜溱,姜溱,你倒是等等我啊!” 他咋咋呼呼的样子,惹得众神侧目,姜溱恼怒,站稳了脚步,回身问道:“何事?” “你们这儿有没有句俗语,叫‘不打不相识’?” 姜溱挑眉,不置一词。 “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这地方你熟,以后多带我玩儿啊?”元熙嬉皮笑脸道。 “呵,”姜溱冷笑一声,摇身化作一道流光,在云层中一闪便消失了踪迹。 徒留元熙在原地,懊恼地挠了挠头,“怎么又生气了?” 站在他身后的侍官道:“姜溱上神素来冷傲,一直都是这样的脾气。” 说来也有奇怪,自元熙拒绝竞争战神之位后,主神就没有在提起接任战神的人选,而姜溱也决口不提此事。 这两方好像很有默契的一齐将此事遗忘了,反倒连赫按耐不住,往返主神殿几次催促此事,都被主神挡了回去。 元熙来神界游历,却除了姜溱上神的习武场外,哪儿也不曾去过。 只为着姜溱的一句,“若你能打赢我,我便认下你这个朋友。”这两人是真真切切的打了两年。 每一场打斗都能引来神裔旁观,久而久之竟成了神界的一大盛事。 从前仙客来访,至多在神界停留月余,但诸神看热闹看得兴致盎然,谁也不曾多嘴提起这一茬。 这一日,战神神殿演武场,照例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激斗。 演武场周围,有许多踏风驾云的神裔,随着战局愈发激烈,议论声渐渐低落下去,今日或许会出结果…… 姜溱闪身躲过凌厉的剑气,手中长鞭挥出,与元熙的剑隔空对撞,火光四溅。 如此轻巧的一击,元熙居然借力倒退了两步,他的身形有些摇晃,周身灵气似有不稳。 姜溱乘机跃入空中,回身看见元熙,她脑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她动作未停,直直从空中俯冲下来,手中长鞭发出一声轻啸,一瞬间变化成铁鞭,携风势直往元熙面门而去。 而元熙,那仙人居然丢开了手中长剑,闭上了双目,场外众神裔发出一阵压抑的轻呼。 就再次千钧一发之际,姜溱的冲势猛地停住,她惊疑不定的看着少年仙人。只见他周身浮起莹润的光芒,再仔细一看,却是有流光在他身体中,沿着经脉游走。 这是什么? 就在众神惊骇时,在神殿中入静的战神,突然出现在演武场中,看了一眼元熙,对姜溱道:“破镜之兆,他要成神了。” 这数十万年来,由仙成神者寥寥无几,便是此时的神界,也仅有一位上神乃下界仙者晋位,当战神点出实情,姜溱不免愣住了,围观的神裔更是惊愕。 战神连赫不等姜溱做出反应,手一挥便要在元熙身周布上结界。 “等……等……” 元熙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大约是强行压制了暴动的灵力,他此时面容扭曲的厉害。 他扯出一丝笑,对姜溱道:“待我出关,再战。” 姜溱原本委顿下去的精神,又重新振作起来,“待你出关时,我一定会打败你,”她收起法器,坚定道。 “好,一言为定。” 虹光一闪而过,元熙的身影消失不见,战神将他送入了另一个时空。 姜溱站在演武场中,神情依然还有些失落。 “阿溱,”连赫将她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英姿飒爽的女将军,亦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他说:“从前我在凡人界中游历,曾听一语,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天外有天?”姜溱默默重复。 连赫点点头,道:“说不得,神外亦有神。” 姜溱若有所思,沉默离去。 第71章 裂缝中是浓密的黑色,离得这样近,也很难看清,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姜溱站在空间裂缝前,脚下踌躇,似有犹豫,稍倾,她呼出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迈出脚步,身形没入黑暗中。 与此同时,天河尽头,被琼楼金阙簇拥的主殿高台上,正欲落子的手突然一顿,似有所感,抬头看向远方。 对面的真神亦有所觉,浅笑道:“一个前脚闭关,一个后脚历练,如此看,下一场比试,定要分出个胜负了。” 主神收回视线,笑看了他一眼,落下手中的棋子,并未一语。 分卷阅读144 神界之外的灵气断绝,暗无天日,姜溱经过短暂的不适,封闭呼吸,以神识探路。 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亦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以她为中心的神识,四散开去,极尽远处,寻不到任何活物,不连死物也没有。 这一片没有边界的黑暗中,她似乎是唯一的存在。 或许是她辨错了方位,当姜溱正欲再撕开一道裂缝离开此间时,不知何处飘来一阵清风,拂过她的耳畔。 姜溱不自觉停下了动作,此地怎会有风,她仔细一辨,更觉意外,竟是混沌之气。 神界中,真神以上的神祇均以混沌之气修炼,他们的神力称为混沌之力,姜溱虽是上神,但对混沌之气也算熟悉,她脑中一闪而过一个念头,神外之神? 分明她的神识都没有查探到任何迹象,那以混沌之气凝聚的风暴团,片刻而至,还不及做任何动作,姜溱被拖入暴虐的旋风中。 呼哧一声,不知风暴是消失不见,还是渐渐远去,此间黑暗又归入平静之中,再不闻一丝声息。 清空如洗,山峦叠翠,一张竹筏自峡谷中飘荡出来,撑篙的少年郎身背长剑,做侠客打扮。 他一边撑船,一边左顾右盼,欣赏此地山水的绝美景致。 忽而有欢快悠扬的歌声传来,他忙寻声望去,但见江边正有一群女子正在浆洗衣物,正是她们在唱歌。 少年觉得稀奇,兴致盎然地看着她们载歌载舞,一曲终了,他还笑眯眯地看着她们。 这是没听懂唱得是什么了,岸上的女子互相推挤,嘻嘻哈哈闹了一会儿,忽然齐声冲他高喊了一句,却原来是让他留下来作情郎的。 少年涨红了脸,手足无措僵在那儿,岸上的女子嘻嘻哈哈笑闹了起来。少年为难地挠挠头,只能遥遥作揖致歉,岸上又是一阵欢腾。 姜溱在笑闹声中清醒过来,睁开眼被这山水景致晃了神,一时有些恍惚,她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你醒了?”少年郎两手拎篙,站在几步外问道。 姜溱眯着眼,疑惑道:“元熙?你出关了?” “唉?你认得我?”少年郎奇怪道:“你怎知我今日出山?” 这时,江边又传来曲调悠扬的歌声,是那些浆衣女子在唱歌,只是他们的筏子已经飘远了,只能听见零散的曲调。 姜溱此时也顾不上听山歌,她头疼欲裂,费了半天劲儿,才想起自己在时间裂缝遭遇了混沌风暴。 而眼前这个少年,虽然样貌、神情都很相似,却绝不是元熙,他的身上没有灵气萦绕,这是个……凡人。 如此说来,她竟是被风暴带到俗世中,想到这里,姜溱心头一跳,暗觉不妙。 神族统御的凡世有数千之多,这些世界以灵气充沛与否划分高低。 并不是每个世界都有修行,但总有得天独厚,受造化垂怜的凡世生灵,会在偶然中踏入修炼之道。 道法万千,殊途同归,这些修炼道法中的大能者会受主神感召,前往神界朝拜,就如同曾经的元熙。 但神族却不能随意降临凡世。他们的力量在下界无法得到制约,不受约束的力量只会成为灾难。 能量失衡,世界崩坏,这样的后果,不是一个上神能够承担的,镇定如姜溱,此时也是心跳如雷,神思不属。 再说元熙,他打小就跟着师父四处游历,前几年,师徒两人才隐居山林,今日他奉师命下山,正是他入世的第一日。 撑着竹筏还未行多远,就遇上这少女半死不活的淹在水中,他起初还以为是浮尸,吓得不清,大着胆子将她捞上来,好在还留了一口气。 没料到,这少女醒来,一口就喊出了他的名字,莫不是从前就见过,他皱着眉思索,心道:不应该啊,长得这么好看,怎么着也该有些印象才是。 还不及他细问,这女子便抱着头,似是神情痛苦,他忙道:“哎?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受风着凉了?且忍者点,前头有个大镇,那里就有巫医了。” 姜溱被他喊回神了,才发觉自己浑身湿透,虽未觉寒凉,也是不雅,她想也没想便施法,弄干了衣服,忽然意识到这里还有个凡人。 她略带心虚地觑了一眼。 凡人倒是神色如常,不仅没有惊慌失措,还乐呵呵地说道:“原来你是巫女,如此甚好,就不用急着去找巫医了。” 姜溱顺水推舟认下了自己是巫女,转而问道:“你撑着船打算去哪儿?” 元熙本想问她是如何落水的,但姜溱这一问成功岔开了话题,他被师父拘在深山老林里三年,这一趟出山,怎么也得周游列国,在外头玩儿尽兴了不可。 “我打算先去岚国国都,但我这筏子是自己扎的,并不结实,到了前面的大镇,也得换船,或者走陆路。” 姜溱低低“哦”了一声,心思根本没在谈话中,眼下的情况太诡异,大约是混沌风暴的缘故,她体内的神力所剩无几,连方才化去水渍的法术,都有些吃力。 眼前要有个与 分卷阅读145 正在闭关的元熙,长得一模一样的凡人,容貌相似就罢了,连神态都如此似模似样,若不是他身上没有丝毫灵气,姜溱都要以为这一切,是元熙捉弄自己的把戏。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凡人,突然福至心灵,想起“渡劫”一说。 破情劫、勘生死,姜溱早有耳闻,下界中但凡踏入修炼之道的人、妖、灵,都要历经重重劫难,方可得道飞升。 姜溱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凡人元熙,越发肯定心中猜测,不过光凭猜测可说明不了什么…… 元熙只觉得自己顺手救起的巫女,行为举止都很奇怪,此时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实在叫人背脊生寒。 “你、你看什么……唉,唉,你干什!” 那奇怪的巫女,站起身,三两步走道跟前,伸手扯住他的手,细白的手指在他的指腹上,轻轻一划。 一滴血珠,便涌了出来。 大约是嫌血不够多,她又下狠手,用力一挤。 “疼啊!”元熙大叫,想抽回手,那巫女握着他的手似有千钧之力,一时竟然拽不脱。 巫女拽着他的手指,微微欠身,鼻尖微动细嗅着他的血。 这诡异的动作,激得元熙起了一声的鸡皮疙瘩,奇异的感觉沿着脊椎一路窜进后脑。 他不知觉地涨红了脸,“你、你、你在干什么?!” “嘘!禁声,”巫女十分严肃,气势凌人,元熙果真不敢再动。 凡人的血和仙人的血有着根本的区别,即使他们本为一人, 好在从前比试时,总有刀剑无眼的时候,姜溱细细辨着血液中的气味。 半响之后,满意的勾了勾嘴角,松开了元熙的手。 元熙甩着手指,龇牙咧嘴地问她:“你刚才在干什么?!” “没什么,”姜溱勉励似地拍拍他的肩膀,“你方才准备去岚国的国都,是不是?我同你一道去。” “唉?” “有什么奇怪的,我也打算游历列国。” “可是……” “别可是了,快撑篙,筏子都都歪到岸边上了!” “!!”元熙一通手忙脚乱,竹筏重入正轨,他偷瞥了一眼坐在竹筏上的巫女。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再闻了他的血之后,巫女突然就心情大好了,对他的态度莫名亲近,真是古里古怪。 第72章 元熙早年跟着他师父游历过大江南北,也算见识过些世面,带着姜溱一路往岚国国都去。 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女,一头扎进喧闹的凡尘俗世,起初还绷着脸皮,顾作高冷,眼神却时不时在那些小玩意儿上飘来飘去。 元熙看在眼里,心中憋笑,想起幼时跟着师父逛市集,自己也是这般模样,也不知是出于对幼时的自己一个补偿,还是别的什么。 他消失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个小提灯,塞进姜溱手里。 虽称做“灯”却并没有烛火,一根细长的木棍下,悬挂着大小不一的,削得极薄的竹片,竹片轻而薄,绘着岚国的神话传说。 随着走动,竹片相互碰撞,发出哒哒地声响,竹片下坠着五色贝壳,风吹铃响,这提灯亦称做提铃,在岚国颇受孩童喜欢。 姜溱捏着灯铃,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窘迫地僵在原地。 元熙回头,奇怪道:“快走啊,前面有杂耍呢。” 姜溱少见地扭捏了一下,揉了揉通红的耳尖,提灯跟上元熙的脚步。 岚国供奉水神,神诞日在即,沿路各地都在准备祭祀,离国都越近,气氛便越热烈。 搭乘水路走走停停,半月之后,元熙和姜溱终于来到了岚国国都,城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姜溱手里依然提着那灯铃,闲暇时,她便盯着竹片上的画发呆。 神力虽所剩无几,但她还有神识,走在城镇中,神识外放就如耳听六路,这十日,足够她了解许多关于岚国及此间世界的信息。 如岚国供奉水神,这片大陆上所有的国家都供奉着自己的神祇,粗粗一算不下三十。 不同于姜溱从前的认知,神殿中供奉的神祇,并非是泥塑木雕,而是真真正正的,活生生的神祇。 这是一个人神共居的世界。 然而,这里并不是太平盛世,神与神之间经常发动战争。 凡人只能依附强大的神祇,在神的庇佑下生活。 而有幸被选入神殿,侍奉神祇的凡人,可以借助神的力量行事。 那些凡人称做巫,地位超然,仅低于神。 所以,当元熙第一次看见她使用术法,化去身上的水渍时并不惊慌。 他一位她是巫。 姜溱注视着手中的竹片,那上面所绘的是水神行雨图。 她已不太能确定,这里是否还在神界的统御下,亦或是,他们便是……神外之神。 “阿溱?阿溱?” “ 分卷阅读146 嗯?” 姜溱回过神,对面的元熙放下空碗,眼神示意放在一边的抄手,“你还吃吗?” 姜溱摇头,将碗推了过去,问道:“到了国都,我们能去水神殿嘛?” “当然要去,你是巫女,来了国都自然要拜见水神,我也得去神殿走一趟,”元熙边吃边说,还晃了晃一直背在背上,用麻布包裹的长剑,“我师父让我把这把剑送过去。” “好。” 姜溱放开手中的竹片,一手托腮,看着对面的元熙狼吞虎咽,心里琢磨着,飞升成神这样的大运道,元熙到底要渡怎样的劫,才能算功德圆满。 就在这时,平地刮起一阵风,一片厚重的云团遮蔽了日头,四周忽得暗了下去。 隐有山雨欲来的征兆。 街上的行人加快了脚步,摊贩也开始收拾起来。 姜溱侧目看向虚空,这风可不太寻常,对面的元熙似有所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微微皱眉,嘴里不知嘀咕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姜溱回神问道。比起周遭变化,还是元熙的反常,更能引起她的注意。 按元熙的说法,他只是普通人,顶多只是会些剑术,寻常凡人怎会对气场变化如此敏感。 倏然,疾风停了,投在地上的阴影也跟着散去。 又是艳阳当空,晴空万里。 街上的人摸不着头脑,议论着大约是水神施法,驱散了云雨。 便有人冲着水神殿的方向拜了拜。 街道上复又热闹起来,元熙突然慌慌张张的站起来,“走,我们快走,去神殿!” 水神殿远离繁华闹市,藏于绿谷之中。 元熙在前头跑得飞快,姜溱紧紧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成荫绿树,前方出现神殿的轮廓。 一道破风声从身后飞驰而来,姜溱迅速伸手,抓住元熙的肩膀,往旁一扯,两人顺势倒地,滚进路边的灌木中。 冲着他们背心而来,似石块一般的黑影,堪堪擦过元熙的肩膀,还一直往前飞了一段,最后落地,发出一声巨响,激起一片尘土。 “那是什么?”姜溱问。 元熙咬着牙关,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瘟疫,是瘟疫。” 姜溱微惊,怎会有邪魔明目张胆的,在神殿附近释放瘟疫。 此时又有更多的,似石块一样的东西,从空中落下,砸在水神殿周围,每落下一颗,便有一大团尘土飞扬起来。 来朝拜的信徒惊叫着四处躲避,尽管捂着口鼻,烟尘还是让他们剧烈咳嗽起来。若不幸被石块砸中,当即便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杂草被元熙紧紧攥着,几乎快被连根拔起,他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 好在,水神殿中,很快就有了动作,乌云聚拢,顷刻间下起大雨,将那些飞扬的烟尘压了下去。 神殿宫门大开,信徒仓惶躲进殿中,有侍者将倒在地上的凡人扶进神殿中。 元熙却没有动,依旧匍匐在地上,姜溱也随着他屏气凝神,静待始作俑者。 片刻之后,空中传来一声尖厉的啸声。 来了。 姜溱和元熙同时抬头看去,只见空中飞来一面目丑陋的怪人。 那人皮肤呈灰白色,手臂和面颊上附着深绿色的鳞片,耳后长有双鳍,脚踏两条青色蟒蛇。 姜溱侧头,看见元熙盯着空中的怪人,眼中喷出浓烈的仇恨。 他们之间竟有如此深仇大恨。她派了派元熙的手,示意他放松,如此浓烈的情绪,恐怕会引起天上之人的注意。 元熙从情绪中抽身,紧绷的双肩松垮下去,附在姜溱耳边,低声道:“瘟神禺疆,那些瘴气都是他的手笔。” 禺疆现身,水神殿的主人也出现在空中,比起瘟神,人身蛇尾,赤发金瞳的水神更异与凡人。 两位神祇在空中对立而站,不知说了什么,随后禺疆放声大笑,驭蛇离去。 元熙无奈地叹气道:“也不知水神这一次,又答应了他什么。” 姜溱在一边沉默不语,这里的一切与她从前的认知截然不同,对凡人释放瘟疫的杂碎,怎会被尊为神。 眼看瘟神离开,凡人百姓战战兢兢地跪地磕头,巫祝几番抚慰,凡人们才先后离去。 元熙从灌木中站起来,取下背上的长剑抱在怀中,逆着人流前进,来到殿外,拦下正欲离开的巫祝,开口便是要求见水神。 如元熙和姜溱这般穿着粗劣的人,放在平时,都没有资格出现在巫祝视线中,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余光却瞥见元熙手中的长剑,倨傲的巫祝立刻改变了主意。 于是,姜溱终于见到了,这个世界被凡人朝拜、供奉的第一位神祇。 人身蛇尾,赤发金瞳,这模样虽远异于凡人,在神界中却不算特别,只是,他周身的气息,不似姜溱熟悉的灵气或是神力,而是驳杂的混沌之力。 远比不上真神的混沌之力精纯,可惜方才, 分卷阅读147 他们没有打斗。 姜溱忍不住在心里计较,若全胜时期若遇上这样的神,能有几分胜算。 姜溱打量着水神,而水神的目光则投在元熙身上,“伯赏邑是你什么人?” “伯赏邑是我师父。” “是嘛”水神将手中的剑,交给侍立在一边的巫祝,居高临下的目光又落回元熙身上,“你携剑而来,想从我这里求什么?” 元熙似乎早就等着他这一问,恭敬道:“请尊神赐我水玉。” 水神双目微眯,脸色转冷,“你想要水玉?!” 不知这水玉是什么要紧东西,水神如此一喝,侍立在旁的巫祝、侍者纷纷垂首,不敢出声。 连姜溱都被不由紧张起来,殿中落针可闻,元熙却恍如未觉,又大声的重复了一遍,“请尊神赐我水玉。” 气氛越发尖锐。 姜溱的手抚上缠在腰间的长鞭,这鞭子本是神器,但经过混沌风暴之后,灵智陷入长眠,已沦为普通兵器。若水神真的发怒,她也不确定今日能否全身而退。 终于,水神开口打破了寂静,“你要水玉,可以。” 姜溱心中松了口气,她的余光看见元熙攥紧的拳头,也慢慢放松下来。 这时,门外传来响动,有人推门进来,水神继续道:“但,我有个条件,来,过来,”他对站在门口的人招了招手,神情堪称慈和。 粉雕玉琢的女童,怯生生地站在那儿。 侍者低垂着头,恭敬地牵着她的手,来到他们面前,女童俯身向水神行了礼。 从始至终,女童都闭着眼睛,也不曾开口说话。 姜溱好奇得打量这她,这小童的身上,也有混沌之力。 “她是岚国帝姬,”水神拍了拍女童的肩膀,对元熙说:“她需前往都广国,句芒神殿,这一路就由你们护送,务必保她平安。” “可我……只是个凡人,”元熙迟疑道。 水神道:“所以我说的是你们,”他的目光看向姜溱。 姜溱心中一敛,被他看穿了嘛。 元熙脚下微动,挡住了水神的视线,“尊神,她只是与我同行的路人,此事与她无关。” “她既已出现,怎会无关?”水神反问。 姜溱伸手搭在元熙的臂上,示意他无需多说。 此事便这样定了。 一辆轻乘马车在夜色的掩护下离开了水神殿,向西南方驶去。 元熙驾车,姜溱坐在他身侧,车厢内的女童一声不发,不知她是睡着了,还是一贯安静。 “我其实……早就看出来,你有异于常人,”元熙突然开口坦白,“你不是凡人,也不是巫……” 姜溱挑眉,“这么说,我是神咯?” “不,你也不是神,”元熙摇头,“神,都有子民供奉,有神殿居住,不可能居无定所,也不可能……不通晓常事。” 姜溱暗暗懊恼,她一直觉得自己掩饰地挺好的。 元熙并没注意到,她略带心虚的神情,继续坦言说:“我也与常人不一样,我的眼睛能看不到凡人看不到的东西。” “嗯?这是何意?” “就是,那日你落水之后,用术驱水,我便看见你身上泛起一片亮光,那光自灵台飞出,走遍全身,又归入灵台。” 这一世的元熙,竟然还长着这样一双眼睛,姜溱吃惊地看着他,“所以,今日在市集上,那一阵风……” 元熙点头,“那风是禺疆带来的,寻常的风没有黑色。” “我师父是伯赏邑,”他突然岔开话题,“在他隐世之前,他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巫。” “可惜,再厉害的巫,也是凡人,这世间还有神祇,他们生来强悍,移山倒海,毁天灭地,动动手指,就能抹掉一个国家。” 姜溱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怒火和悲凉,深觉无奈。如此视凡人如蝼蚁的神,她也实在无法苟同。 “而我,就是师傅从被抹去的国家里救出来的,”元熙目视前方,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的身世。 “从那时起,我师父便辞去了水神巫祝之职,带着我走遍各国,在山里闭关钻研,他希望,我们凡人有一天能用自己的力量,再不用依靠神的施舍。” 修行问道,这个念头在姜溱心中呼之欲出,原来,这就是元熙这一世的劫。 “不管是神祇施术,还是巫祝借力,我能看到那些力量的来源,神祇借力天地,巫祝借力神祇,而你的力量,”元熙看着姜溱,目光灼灼似火焰,“你的力量,来自你本身。” “姜溱,你可不可以……”他迫切又谨慎的试探。 被这样的目光摄住,姜溱一时觉得难以呼吸,她怔在那儿,顿了很久,歉意道:“抱歉,我不能。” 难以言喻的失望,出现在元熙脸上,姜溱不敢看他,别过头去。 “我和你不同,你的路要自己走,但我……可以帮你,”她这样说。 第73 分卷阅读148 章 都广虽称国,相较于岚国来说,也只能算是部落,首领句芒木之神,厌烦神祇相互厮杀,多年前带着部族归隐。 当元熙和姜溱见到句芒时,他正在修剪庭院中的花草。 岚国帝姬的到来,让他有些迷惑,“水神让你来做什么?” “神尊不知外面的世界,就要快大乱了。”帝姬蕙一语惊人。 庭院中另外三人都看着她,句芒放下手中的水瓢,沉着脸:“说清楚。” 一路行来,姜溱,元熙和帝姬蕙三人朝夕相处,小女童虽贵为帝姬,却无分娇奢之气,性格内敛,却待人以诚,元熙和姜溱对她颇有好感。 句芒身为神祇,他沉下脸放出的威压,不是一个十岁的女童能承受,姜溱伸手搭在她的肩上,给了她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神尊归隐之前,世间还有神祇四十二位,现在只剩下三十位,除了在战争中离世的五位神祇,其余七位,都是自然离世的。” 听到这里,姜溱注意到,句芒和元熙都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她心想,在神界中,寻常神裔的寿数虽漫长,却也有结束的一天,这里的神,可当真不一样…… 就听元熙问道:“什么叫自然离世,神不是与天地齐寿的嘛?” 帝姬摇摇头,“不是的,七位神祇先后离世,大家都派了大巫过去查看,后来他们发现……”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发现,这七位神祇离世之前,都已经没有信徒了。” 句芒脸色一怔,他已经猜到了,“你是说,信仰之力?” “是的,神祇不能失去凡人的信仰,现在,所有的神祇都希望自己能得到更多的信徒,所以……” “所以他们又要开始了,”句芒的嘴角挂着讽刺的笑,“真是没完没了。” 帝姬低下头不说话。 句芒道:“那么你呢,水神送你过来,想让我做什么?我并不依靠凡人。” 帝姬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慢慢睁开了她的眼睛。 双目之中,有流光浮动,如一湾碧水寒潭,清冽透彻。 元熙惊疑,“你,你,不是盲人。” 帝姬侧身冲元熙拜了拜,歉疚道:“不是阿蕙有意隐瞒,请见谅。” “不,你这是……何必呢?”元熙没有责怪之意,只是不懂一路上她为何一直闭着眼睛。 姜溱神色如常,向她点了点头。 “我知道元熙哥哥想要水玉,”帝姬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阿蕙这双眼睛便是水玉。” 句芒凝神细看,沉吟片刻问道:“你是水神的血脉?” 帝姬蕙点头,“以凡人的辈分论,水神大人是阿蕙的曾外祖父。” 句芒道:“从古至今,神祇与凡人的结合不在少数,但其后代均无神力,只是普通凡人。” 这是必然的,姜溱想,不然的话,以神祇漫长的寿命来说,久而久之,这里就是另一处神界了。 “阿蕙亦是凡人,但阿蕙却可以与水玉产生感应,水神大人决定将水玉嵌入我的体内,能我真正与水玉融合,便能借此驱使水之力。” “真是疯了,”句芒突然发怒,“如此逆天而为,你们真是疯了。” 帝姬跪倒,以额触地,“火神觊觎岚国已久,当神祇们发现信仰之力后,对国土的争夺只会越来越厉害,我们已经别无选择。” 她哽咽着说:“禺疆打算与水神大人联手对抗火神,但他出尔反尔滥杀无辜,我们不与他合作,恐怕他会立刻倒戈,尊神在上,请容我躲避一段时日,再过半年,我便能与水玉彻底融合。” “我明白了,”句芒平息了怒气,冷冷道:“这是你的选择,要住便住下吧。” 帝姬蕙喜极而泣,含泪拜了一拜,便跟随句芒的侍者离了,庭院中只剩下句芒,元熙和姜溱三人。 句芒沉着脸,拿起水瓢继续给花木浇水,没舀几次水,又烦躁地将水瓢扔回桶中,哗啦一声,溅起大片的水花,他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一些。 瞥眼看见元熙和姜溱还站在那儿,不耐烦道:“元熙小儿,久不来见我,一来便给我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哼。” 口气熟稔,这两人居然认识,姜溱瞥眼,就看见元熙颇为尴尬地挠了挠头,“神尊大人,师父让我去求水玉,结果水神又给我安排了这样的差事,我也是被诓骗的啊,此事我可半点不知情。” 句芒冷哼一声,“伯赏邑连巫都不做了,要水玉做什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 “嘁,藏着掖着,当我稀罕管你们这些破事,”句芒复又拿起水瓢浇水,“杵在这里做什么,滚吧。” 元熙连忙拉着姜溱告退,姜溱神识外放,不用回头,就察觉到句芒探究的眼神落在她的后背,她立刻警醒,必须,快点恢复神力了。 元熙没有马上离开都广,帝姬蕙舍弃了自己的眼睛,将水玉嵌入体内。水玉是不可能再取回了,他退而求其次,打算将凡人与水玉融合的过程都 分卷阅读149 记录下来。 帝姬蕙也不藏私,从最初融合的剧痛,到现在体内发生的种种变化,一五一十告知元熙。 她是在十岁时接受水玉融合,今年她本该及笄,身体却依旧停留在十岁。 元熙心道,怪不得她说话条理清楚,全不像十岁幼童。 “姜溱姐姐呢,”阿蕙问。从岚国到都广,路途遥远,路上也不尽太平,他们三人也算是有了些患难与共的交情。多日不见,也有些挂念。 “她闭关去了,之前受了些伤,都广中草药多,乘此机会也该好好调养。”元熙答道。 要说姜溱在这里闭关,那是十万个不放心,句芒是神祇,且对她起了疑心,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出手,她小心翼翼在都广寻了一处十分僻静的山洞,布下层层结界,亦不敢掉以轻心。 如此战战兢兢修炼了月余,句芒却从未出现过,只当没有她这个人一般。 如此过了五个月,姜溱的神力恢复了三层,帝姬蕙突然陷入长眠,被句芒带走。 元熙将自己关在房中,研究手中记录下的水玉信息,似乎隐隐有所感悟。 立秋时,阿蕙还未苏醒,外界却传来水神与火神开战的消息,战场就在姜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站,是元熙和他师父归隐的山林。 少年得了信,匆忙上路,姜溱安慰他,既然火神为了凡人的信仰而来,那么他就不会对凡人大开杀戒,只要伯赏邑不现身,就不会有危险。 少年点点头,沉默了半响之后,说:“你不了解我师父,他这一生都是为凡人而活。” 姜溱心头一跳,握住他的手,无声的安慰。 千里焦土,沼泽遍布,水神与火神交战的战场,远比元熙和姜溱想得要惨烈的多。 少年忍不住颤抖,强撑着一口气,往归隐的山林赶,好在那片山谷依旧葱郁,战争似乎没有蔓延过去。 河流还在,姜溱元熙划船入山,木屋也在,“师父——”元熙大喊一声,无人应答,他跳下竹筏,涉水上岸,三两步冲进屋中。 姜溱拴好竹筏,转回身,就见元熙抱着竹简出来了,他的心绪还有些低沉,“我师父留了书信给我,他去了国都。” 姜溱点点头,“那么我们要去吗?” 元熙紧了紧手里的竹简,“他不许我去找他。” 接下来的几日,好像又回到了都广的时候,元熙将自己关在房中,日日对着伯赏邑留下的竹简。 姜溱在密林深处闭关。天下将乱,元熙的劫数必然已经开始,而她此时,却依然将自己当做局外人。 水神与火神之战,以岚国分割国土落下帷幕,这片山林中的十几个村落连着五个城池,全都成为了火神的领土。 火神殿的巫祝,巫师,巫医进驻村落时,元熙已能调动天地间的能量。 惊才绝艳的伯赏邑,曾是时间最强大的巫,他给他的徒弟留下了,改变凡人命运的东西。 姜溱是神族,不懂凡人的修仙功法,却感知到元熙周身灵气的变化。 这变化虽然微乎其微,却实在让元熙感到兴奋,即便是只能驱使一片树叶。 火神的兵卒在山林中搜寻,发现了木屋的踪迹,当日姜溱正在闭关,当她赶回来时,已经迟了。 元熙带着枷锁,被打得头破血流,周围的兵卒都在大笑。 他一边挣扎反抗,恶狠狠地盯着为首的巫祝,姜溱隐在暗处,她很想做些什么,却不能,她在心中警告自己,作为此间唯一的变数,不能随意干扰元熙的劫数。 那巫师吩咐了一声,有兵卒点燃的火把,向木屋走去。 元熙剧烈的反抗,四个人死死的压制他。 木屋被点燃了,几名巫师嘴里念念有词,火苗忽然蹿起变成大火,吞噬了木屋。 元熙的看着大火,泪水从眼眶中滚落,姜溱的心被狠狠揪住,她想再等等,再等等。 突然一股巨大的能量,自元熙身上爆发,无形而尖锐的能量,划破虚空,压制他的四名兵卒摔在地上,哀嚎不断。 元熙身上血迹斑斑,枷锁的碎片散落在地上,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巫祝们又怒又惊,“是妖!”他们指着元熙,“是妖物!” 受伤的兵卒连滚带爬地躲开,其余的的士兵将他围了起来,却不敢上前。 缓回神的巫祝们开始念咒,有火团从燃烧的木屋中飞出来,砸向元熙,却都被一道无形的力量阻隔。 就在巫和兵卒惊惧交加,想要夺路而逃时,元熙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苏醒后的元熙,倒十分想得开,他察觉自己体内的变化,欣喜不已,“烧了就烧了吧,我师父过目不忘,还能再写一遍。” 姜溱“……” 第74章 灌满了灵力的树枝不停抖动,几乎要在下一刻碎成齑粉,握着树枝的手在这一刻全力挥下,那灵力被如脱缰之马,从树枝中蹦腾而出,将一株碗口粗细的树拦腰撞断。 分卷阅读150 元熙收了势,扔掉手中断得只剩下一节的树枝,叉腰看着眼前一片狼藉,表情怪异,不知是高兴还是灰心。 “哎—”半响,他叹了口气,转身向坐在石头上的姜溱说,“我以前拿着剑,也能劈断这样的树。” 他惯用的剑在之前的打斗中折断了,便用树枝代替。 姜溱抬了抬下巴,“除了树,不还多了这么多树叶么?” 那断树旁有几株光秃秃的树,地上厚厚一堆树叶,都是被元熙的剑气震下来了。 元熙回头看了一眼,失望道:“这顶什么用啊。” 他私以为,一剑少说得劈断十棵树才对。 “你用的是树枝,下一次改用兵器,绝世神兵,应该能更厉害些。” 所言非虚,元熙深以为然,唉,要是那柄剑没有还给水神就好了。毕竟是水神的佩剑,威力肯定不小,……等等,他一拍大腿,喜道“得赶紧去找我师父!” “怎么了?”姜溱问。 元熙一把抓着姜溱的手腕,急急把她带起来,往山下走去,边走边解释。 伯赏邑曾是世间最强的巫,不同于其他巫自持高人一等,他明白不管是巫觋,还是王侯,只要是凡人,便是神祇脚下苟延残喘的蝼蚁。 他游历诸侯,寻访异士,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让凡人自保的方法,却苦寻不得其法。 或是是天道庇佑,叫他遇上了元熙,当初随手救下的小童,却有一双可看天地能量的神眼。 这下如虎添翼,伯赏邑在小徒弟的帮助下,创造了许多阵法,功法。 如元熙所习剑术,便是由伯赏邑以凡人武学为基础,几番改进得来。 但不管经过多久的练习,元熙能看见的“力”,却依旧不为他所用。 这样普通的剑术连巫都无法打败,更别说与神祇相抗。 思来想去,伯赏邑决定另辟蹊径,在元熙的剑气中灌入星辰之力,这不属人间的力量或许能与神祇们抗衡。 引下星辰之力,需金石、木魂、水玉、火灵、土影布阵,此五各为五为神祇所有。如此,才有元熙下山之行。 伯赏邑曾侍奉在水神座下,得他一诺,以水神之剑换水玉或许可行,但另四物想从神祇手中取得,并不容易。 这想法有如天方夜谭,即使在都广住了这么久,元熙都不敢同木神句芒提起半句。 但如今好了,不知是哪个关窍被打通,他能吸收天地灵气为自己所用,元熙恨不得一个蹦三尺高,即刻飞到师父面前,告诉他不必再冒险去寻五宝了。 水神与火神的战争,再次拉开了神祇内斗的序幕。才平静了十年的凡世又陷入战火中。 或许是神祇们知晓了关于凡人信仰的秘密,所以他们有意识的,将战场远离城镇,凡人才能在山崩地裂中,能到一丝喘息的余地。 尽管如此,还是有许多凡人流离失所,他们中大多数是因战火延及家乡,不得不外逃,也有来自于战败的神祇属国,不愿屈从新神而逃家。 伯赏邑并不在岚国,他与同几名志同道合的巫觋,一起收容这些凡人。他们商议着该如何让这场战争停止,却找不到任何方法。 这世间明明有神祇存在,却形如地狱,这些罪魁祸首到底是神是魔,伯赏邑无从可知,在他们一筹莫展时,元熙和姜溱找来了。 在元熙身上发生的奇迹,便是拯救所有凡人的奇迹,伯赏邑激动落泪。巫觋们商议过后,将元熙所习的功法向据地中的流民推广。 很快,如元熙一般能将天地间的“气”,引入体内,再转化为自己的力量的凡人,一个,两个,三个的出现。 凡人们欢呼雀跃,姜溱也跟着喜笑开颜,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站到了凡人的身后,为他们揪心,也为他们鼓劲。 伯赏邑的开宗立派,号长天。世间出现了第一个修仙门派,名声传扬出去,投奔的凡人多了,神祇们也听说了这么一个存在,知晓领头的是几个大巫后,他们不约而同嗤笑。 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不过教导凡人巫术罢了,待大战结束,或许还能再多几个侍奉的巫。 乱战任在持续,战败的神祇接连陨落。 旱魃死,至千里旱地,颗粒无收。 河伯死,便有洪水滔天,冲垮无数村镇。 风神死,飓风卷席,屋舍倾倒,死伤无数。 …… 投奔长天门的灾民日日增多,姜溱听着这些战况,根本无法将那些怪物认同为神。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慢慢离开了“旁观席”,开始以各种隐晦的方式提点元熙,她的只言片语,让凡人的修炼少走许多弯路。 凡人修士的修为一日千里,当瘟神禺疆的爪牙来收罗童男童女时,他们已能与巫对战。 禺疆食人恶名在外,从前便是凡人国王轮番向他献祭童子,以求平安。 据长天门抓获的俘虏交代,禺疆在神祇乱战中受了伤,需童男、童女各千名来滋补调养 分卷阅读151 。 禺疆真是毫无顾忌,一开口便要两千条人命。这里有长天门,可其他地方没有修士的庇护,还不知有多少百姓要家破人亡。 是明哲保身,还是阻止禺疆的计划 。若派出修士阻止禺疆的爪牙四处收罗童子,不免就要与他们硬碰硬。 若是惹恼了禺疆,长天门现在的实力还不能与真正的神祇的对战,何况若是被其他神祇得知了真想,恐怕会先来剿灭长天门。 长天门中第一次有了分歧,这时姜溱开口,“你们知道禺疆究竟派了多少人吗?知道这些人都去了什么地方?你们打算派多少修士?你们有多少修士?” 元熙道:“阿溱,就算不能救下所有人,也不能坐视不管,我们长天门是为了守护凡人存在的。” “我知道,你别急,”姜溱不高兴的瞥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于其费时费力的迂回,不如直接打到禺疆的老巢去。” “需要两千条人命来滋补,这可不是什么轻伤啊。” 众人一窒,继而讨论起来,“可是他毕竟是神祇啊,这……” 姜溱摸上缠在腰间的鞭子,平静道:“你们负责救人,禺疆就交给我。” 于是,诛杀禺疆,解救孩童的计划便定了下来。 元熙打头阵,扮作巫师拿着缴获的令信,押着二十几于名由纸人幻化的小童,混入了禺疆宫。 待摸清楚小童关押的地方和人数之后,准备放出信号时,不慎被禺疆识破。 他被带到禺疆面前,才发现禺疆根本就没有受伤,他们被骗了。 元熙这才惊慌起来,禺疆兴致勃勃地看着他的神情,“现在才知道害怕,是不是晚了点?” 元熙心里慌乱,却不是因为怕死,禺疆没有受伤,那么姜溱还能将他打败吗。 禺疆见他不说话,阴恻恻的笑道:“能混过护卫来到我宫中,本事也算不小,不如就用你的魂魄来压阵吧。” 他的手抚上了元熙的额头,钻心的剧痛袭来,全身的骨头都似被网缠住,不停的挤压挤压,他失了力气,应当软倒在地,但禺疆的手牢牢得吸住他的头顶。 “咦,神魂比寻常凡人厚重不少,这便是你的依仗吗?” 在元熙失去意识之前,远远的似乎听见了一声巨大的响声,刺目的亮光突然出现,接着便是混沌的黑暗。 等他醒过来,已尘埃落定,孩童获救,禺疆身死,姜溱从禺疆宫中得到了一只巨蛋。 “这个就是禺疆要两千名小童的原因,”姜溱说:“他想以小儿的精血催熟这个蛋。” 其实应该是两枚,另外一枚,混乱时被禺疆的那两条青色巨蟒带走了。元熙神魂受损,姜溱只能先顾他,来不及追那两条蛇。 “这蛋……会不会是禺疆的那两条青蟒所生?” “不知道,”姜溱摇摇头,这个世界的很多东西她都没有见过,确实不太清楚。 元熙说:“为何不将它打碎?禺疆以凡人的精血养它,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打不碎,我早就试过了,”姜溱绕着蛋走了两圈,“再说禺疆也还没有动手,这颗蛋还是干干净净的,没有沾染一点凡人的精血。” 姜溱想留下这颗蛋,而且这颗蛋砸不烂,摔不碎,烧不毁,淹不死,元熙也只能同意。 之后,姜溱说服春神句芒出山,先后降服水神,火神,冰神,雷神……被尊卑神君。 乱战平息,战争却没有停止,不愿屈服姜溱的神祇,再几次挫败后,竟打破了设立在人界与妖界之间的禁制。 凡人之所以供奉神祇,就是因为他们有能力驱赶妖族,那禁制是百年前设立,联合了六十名神祇的力量,禁制被毁,人间的大门便彻底敞开了。 姜溱带领剩余的神祇驻守边界,防止妖族大举入侵。 但这只是暂时的。 她说:“我不会关闭禁制。” 元熙错愕。 “凡人必须习惯面对危险,就算要保护,也该由凡人自己来。” 第75章 神祇内乱平息,木神句芒向姜溱献上了神祇的修炼秘法。 他比伯赏邑更早悟道,只是当时,神祇有更便捷的力量来源,并不接受他这繁琐而枯燥的修炼功法,所以他才带着子民归隐。 神祇不再需要凡人的信仰之力。 长天门将修仙功法公告天下,凡人界顿时掀起修仙风潮。 天地间的灵气尚且充裕,凡人修士如喷井般出现。 人界一片兴兴向荣。 用不了多久,姜溱便将驻守边界的责任,交还给了修士。 再过了一个百年,妖界与人界已没有分明的界限。 人、妖、神和平共存,除了来自海外的异族,造成些许骚乱外,这个时代是从未有过的美好。 而海外的魔族,便是当初从内陆逃走的邪神和其狂热的信徒。 他们早已不满足信仰之力,而是以 分卷阅读152 生灵魂魄为食。 所过之处,万物死绝,为正道所唾弃,是所有生灵的死敌。 直至魔尊桑渃现世,他将散沙一般的魔族被聚集起来。也是从那时起,平静了百年的凡人界,重燃战火。 这火焰越烧越高,妖族、灵族、神祇都被卷入火焰中炙烤。 …… “哗啦” 夜色下的莲花池,水波荡漾,月影被摇成散碎的星芒。 一只湿漉漉的脚踏上岸边,夜风寒凉吹散了氤氲的水汽。 身形纤细的女仙,站在池边。她脸色苍白,双目无神,呆愣愣地看着池中的甘渊芙蕖。 这里是方外山。 “泉珃,你醒了?” 花仙琮夜,听到动静,从甘渊芙蕖中化出人形来,轻声问道。 泉珃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涣散的目光聚焦过去,问道:“琮夜,元熙呢?” 小花仙不敢看她,他素来嚣张跋扈,这时也变得扭捏起来,“泉珃,岱屿岛一役,你……你不是都……都看见了嘛……” 泉珃转身就走,琮夜急忙喊了一声,见她是往书房去的,心下一松,末了又沉沉地叹了口气。 岱屿岛一战,元熙与桑渃同归于尽,这世间神魔。 泉珃在元熙殒身时,发疯似地冲上去,被神力所伤,陷入昏迷,养在甘渊芙蕖池中三月,方才苏醒过来。 “泉珃小友,”青瓷菡萏杯推开书房的门,在房中看了一圈,没有见到泉珃的影子,着急地问琮夜,“泉珃小友怎的不在?” “不可能,我分明看着她走进来的,”琮夜反驳,可房中确实无人。 “她会去哪儿,她是不是就这样走了?”清酌的双眼又渐渐红了,隐隐含着泪光,自元熙去后,方外山没了主人,器灵哭了很久,唯恐泉珃也要离开。 他一激动,琮夜就头疼,“别哭,哭什么?!小爷不是还在,小爷哪儿也不去……” 山水屏风在他们身侧,一只飞鸟似的黑点从空白的画布上翩然下落,没入山林中。 山洞前,飘荡着一抹幽魂,此时夜色正浓,收拢竹伞被他持在手中。 “您回来了。”他对着泉珃点头。 林灼寄魂于屏风中,他是都广的前任主君林灼上仙,自然认得泉珃。但听他的口气,似乎还认得她的前世。 泉珃微微蹙眉,在前世的记忆中,她似乎没有见过这张面孔。 林灼微微欠身一礼,“小神句芒见过姜溱神君。” 句芒,泉珃在心中重复,前世记忆中的旁枝末节立即清晰起来,她记起了更多的往事。 恍然明白过来,她看着林灼,眼中含着深刻的痛苦,“你是句芒,那么我师……” “木熠就是阿蕙,”林灼轻声打断她,“纵然她不记得从前,还是与神君在这一世相遇了。” 一滴泪从泉珃眼眶中滑落,没入土中,“都是我的过错……” 诛魔之战前夕,当时的魔族还没有掀起大乱的能力。 而姜溱还一心认为,元熙是这场大战的终结者,这是他成神必经之路。 是以,众神祇在她的指令下,并没有参与到战争中。 正是因为她的疏忽,水神遭遇了魔族的伏击,他的神魂和神力,皆被桑渃夺取。 掌握了控水只能的桑渃,引来滔天洪水,企图淹没陆地。 阿蕙和句芒都在那场洪水中陨落。 蕙是第二个水神,控水之能不下其祖。她本就是为了守护子民而成选择成神,如何能眼看洪水摧毁凡界。 但是,水玉只为她塑造了半神之体,终是不敌桑渃,最后是句芒散尽神力,逼退了洪水。 那时姜溱正在闭关,试图推演出元熙真正的命数,已更快结束这场灾难。 这都是她的过错。 林灼平静地宽慰道:“若不是神君将我和阿蕙的遗骸从魔族手中夺回,我们早已神魂不复,何来轮回一说?” “我担不得君这一字,叫我姜溱就好。”她苦笑,“这些都是元熙告诉你的?” “也不尽然,至少在我还是若木时,只知自己是林灼,神魂脱离本体,寄魂此处后,方才记起前世。”林灼的脸上浮现些许落寞之色,“沧海桑田,只有我能和元熙,能聊一聊六万年前的往事了。” 他们走进了山洞,山腹之中亮如白昼,入目皆是白色,姜溱看着摆在正中的石床,为元熙重塑肉身的情形,仿若昨日。 神祇加入诛魔之战后,双方实力持平,战况焦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界流传出关于天命之人的传言。 传说异世魔域与人间的通道已经被打通,桑渃就是魔域派来的先锋,若不将通道关闭,会有更多的魔族入侵。 只有天命之人以元神献祭天地,方能找出隐藏的通道,将至闭合。 这传言传至姜溱耳中,连她都忍不住怀疑其内容的真实性。 她确实听说过魔域,那是 分卷阅读153 距离神界很遥远的地方,在她幼时,还曾有魔域使者来拜访过主神。 因两族对世事见解不同,之后的交往便不了了之了。 难道桑渃真的来自魔域? 那么这个天命之人,是谁呢?姜溱心头猛跳,将脑海中浮现出的人影驱散。 “阿溱,那个天命之人是不是我?”元熙当面问话。 “不是你”姜溱不自觉错开了视线,连否认都显得有些心虚。 她要去会一会桑渃,她想,至少要弄清楚,他是不是来自魔域。 这一步踏出去,正好落进桑渃的圈套中。 一步错步步错,她前往海外找桑渃。元熙便在诛神的见证下,以身殉世。 姜溱眼睁睁看着元熙死在自己怀中,看着他元神寂灭,魂飞魄散。 他是伯赏邑亲自推算出来的天命之人,但殉世之后,天道并没有昭示出所谓的魔域通道。 他们都被骗了,任谁都没有料到,桑渃就是当年在禺疆宫中,被青蟒带走的那枚蛋中兽。 不知青蟒用了多少生灵的精血滋养他,听说他一出生,就将那两条青蟒吞入肚中,这才有了自保之力,没有被其他的邪神吞噬。 桑渃憎恨禺疆,是这个被魔域驱逐的恶魔,将他带到这里。 更憎恨姜溱,因她之故,害得他与一母同胞的血亲,成了对立的敌人。 他也厌恶自己的亲人,当他混迹在邪神之中,整日担惊受怕,朝不保夕时,九霄却被神君带在身边,以九天清气滋养,受万人追捧,是天下皆知的神兽九霄。 这一切是他被姜溱打至重伤时吐露,肖似九霄的五官,邪魅而癫狂,“我是真正的魔族,姜溱你杀不死我,哈哈哈……” 魔尊重伤,巢穴被毁,所有的魔修都作鸟兽散去。 姜溱满身伤痕回来,谁也不理,独自在白石谷中枯坐。 元熙当然是天命之人,是应该手持神兵屠魔卫道的天命,而不是因为自己的疑虑,自己的坚持,死于真真假假的预言中。 悔恨和自责折磨着姜溱,心死如尘埃,她的身体发肤开始与身下坐着的白石同化。 若不是九霄闯进来看她,透露出元熙尚存一丝精魄的消息,她恐怕已成为石像。 姜溱用自己的神骨,为元熙重塑肉身。 她也不再执着于劫数和天命,既然她和桑渃都不属于这里,不如一起离开,还这个世界一个清净。 她布下伏魔阵,以自身做阵眼,与桑渃同归于尽。诛魔之战就此终结。 待元熙苏醒过来已是三万年之后,神祇不知所踪,三界以仙族为首。世事变迁,天地已不是他熟悉的模样。 由神骨塑造的躯体,强大的让他无法想象,而拥有如此强大力量的姜溱,难道真的如众仙所说,已经魂归虚无了吗,他不肯相信。 他固执的认为,神骨能把生祭天道的他救回来,必然也能把姜溱带回来。 他让自己的神魂脱离躯体,重入轮回,再以凡人之身修道,飞升成仙,有了新的身体,那么神骨就可以将姜溱带回了。 这些都是他的猜想,没有伯赏邑,没有姜溱,没有诸神,谁也无法和他讨论,也没有人知道答案。 所以,这就是方外山仙常年不在仙府的原因么,这就是为何司青宽,纪云玦都是修士的原因么。 原来,他们早就遇见过了,姜溱伸手抚过石床上。 等闲仙者都受不住神魂被轮回石碾压的痛苦,而他却经历了三万年。 林灼悄声无息退出了山洞,许久之后,姜溱也走了出来,她已恢复了平静,只眼眶还有些泛红。 “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 “不了”林灼温和的拒绝。 “小仙的神魂已受不住轮回石,”他神色自若,似乎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怎么会?”姜溱惊讶的看着他。 “您还记得阿蕙是如何成神的吗?凡人成神本就需克服诸多艰险。她走了捷径,就有了惩罚。” 岚国帝姬蕙的第一世,一生都被困在十岁幼童的身体中,因保护凡人而亡。 第二世,以建木之灵入道,修成仙身,为保护都广,在七王之乱中丧命。 第三世,她成了鲛人,本是帝姬,却被视为不详,遭族人驱逐,后来鲛人族大祸,她身化仙障,将妖族与人界分隔。 第四世,魂寄若木中重生,死于魔族之手。 每一世她都是英雄,每一世都不得善终。 林灼说:“她也该为她自己,好好的活一辈子了。” 第76章 姜溱被一阵喧闹声吵醒,捂着脑袋撑坐起来。 不小心碰到了身边的酒壶,叮呤咣啷倒了一地。 元熙亲自酿的无忧酒,果真回味无穷。 “泉珃?”清酌驾云绕过屏风,飘了进来,看了看了满地狼藉,忧心忡忡地问,“你还好吧。” 姜溱点 分卷阅读154 点头,又摇摇头,迷迷糊糊的问:“外头什么声音?” 魔尊桑渃伏诛,三界太平,诸仙商量着,在仙界造一座神殿,祭奠元熙上神,并请泉珃担任神殿祭祀。 天庭派来的仙使,话还没说完,就被泉珃一鞭子抽了出去,撂下话,她就呆在方外山,哪儿也不去。 仙使走了又来,这次的阵仗更大,来的人更多,清酌唯恐泉珃又打人,只能搪塞道:“唉,没什么大事,是琮夜在戏水呢,我让他小声点儿。” 泉珃耷拉着眼皮点点头,往后一倒又睡了过去。 清酌也不愿离开方外山,但这也得好好说话,就如琮夜,他虽然脾气暴躁,这会儿正在门口破口大骂,但至少没有动手啊。 想及此处,他又急急忙忙出去了,得在琮夜动手之前拦住他。 此时门外,仙使涨红了一张脸,气得只喘气,也顾不上得体不得体,直言道:“在凡界设立仙府,本就于理不合,违背天规,从前陛下不计较,也是看在上神的面子, 你们掌事是多大的牌面,值得天帝陛下网开一面?让你们去守神殿是看得起你们,别不知好歹!” 琮夜大怒,撸起袖子就要干架,清酌飞扑过去,抱住琮夜,“琮夜,冷静,冷静,别冲动啊。” “呆子,你给我让开……”两个小人一个挣扎,一个死不放手。 仙使一挥袖,吹气一阵风,将两个小人推到一边,“此事事关重大,我还是与掌事上仙商量吧。” 这就是要硬闯了,这下连清酌也不干了,急忙方外琮夜,就要去拦门。 倏地,一道黑影从云海中蹿出,落在正门口,布衣短打的小童,恰好挡住了仙使的去路。 仙使定睛一看,喝道:“何方妖物,也敢在本仙面前造次。” 小童从鼻中哼出一气,忽然张开嘴,大吼一声,声浪震天将仙人一个一个,掀飞了出去。 最后,只剩下领头的仙使还站在原地,他指着小童,手指颤抖,“你,好大的胆子!” 琮夜飞过来补上一脚,“快滚!” 仙使一个跟头滚进云海中,颤巍巍站起来驾云,临了还甩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 琮夜双手叉腰仰天大笑,清酌无奈扶额。 “十一啊。”门内传来姜溱的声音,她的酒算是彻底醒了。 凶神恶煞的小童瞬间变脸,笑得天真又傻气,颠颠儿的冲上去,抱住姜溱不撒手。 “伤好了?”姜溱揉揉他的脑袋。 十一猛地点头,啊了两声,还是不会说话。九霄幼时也是个这般,到成年了才开口说话,姜溱浅浅一笑,又揉了揉他的脑袋。 清酌愁眉苦脸的走过来,“唉,今日这事恐怕无法善了了。” “都欺上门来了,你还和他们客气什么?!”琮夜瞧不上器灵磨磨唧唧的样子,他跳过来,坐在姜溱肩头,对十一说:“这条小鱼倒颇合我意,你打哪儿来的啊,小兄弟?” 十一举着手跳起来,毫不留情的挥出一巴掌。 琮夜避之不及,险些落得个倒栽葱,“干什么你?想打架是不是?!” 十一呲牙示威,丝毫不怵。 清酌道:“哎呀,琮夜,你就不要和小娃娃计较了……” “我看他就是欠揍。” 回应他的是十一嘶哑的“啊啊”声。 一个花仙,一个器灵,一尾鲛人吵作一团,姜溱站在旁边,莫名就觉得心踏实了几分。 十一住进了方外山,仙府就再没有平静的日子,琮夜与他不对盘,三天两头就能吵上一架。 外间又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吵起来,清酌理着手里的凡人祈愿,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 姜溱一手打算盘,一手执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头也不抬地说:“别管他们,” 山下的神庙破损严重,事关方外山体面,怎么也能翻新一遍,再塑个金身。 这事儿不能用术法作假,且得让通过凡人的手来做。 她这段时间,一有空闲就在山中溜达,以期能碰上让山神显灵的机会。 所以还真没有时间,给十一和琮夜劝架。 清酌摇摇头,低声道:“说来也是奇怪,十一都不会说话,琮夜居然也能和他吵这么久……” 方外山山神庙的香火日渐鼎盛,这日泉珃巡山归来,看见一道人影出现在观海崖上。 她三步并作两步快走过去,在那人身后站住,恭敬道:“神君。” 转过身来的,正是战神连赫,“姜溱,你为何还不回神界?” 姜溱沉默了片刻,问:“敢问神君,元熙可曾出关?” 连赫语带惋惜,“元神消散,渡劫失败。”他看着姜溱瞬时泛红的眼眶,也有些不忍,“阿溱,去取回你的神骨,随我回神界。” 姜溱低声问道:“他还有可能回来吗?” “我不知道,”连赫摇摇头,“寻神族元神消散就是彻底寂灭,但他是创世之神, 分卷阅读155 或许还有回来的可能。” “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回来。” “胡闹,”连赫叱道,看姜溱不畏所动,又软了口气,“主神已同意我卸任,你回去之后,就是新的战神,听话,随我回去。” “阿溱以为,自己并不能担此重任,”姜溱固执地摇头,“我现在是仙阶,留在这里,也不会有天地气运产生影响的。” “这么说,你也不打算取回神骨,就把它扔在那座孤岛上了?” 姜溱微微垂首,老实回答:“因姜溱之故,造成岱屿岛灵气匮乏,神骨还需留在那里恢复气场。” 她如此固执,连赫也无可奈何,没好气地说:“主神若是问起,我是不会替你遮掩的,走了。” 一阵风吹来,姜溱觉得有些冷,既尔恢复了清明,她从梦中醒来,观海崖上空无一人。 她望向涌动的云海. 元熙等了她三万年,她再等一等他又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