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同人)归去来》 分卷阅读1 ? 【同人】《(润玉同人)归去来 》作者:淼淼 文案(c6k6.com): 身世惨兮兮×遭遇惨兮兮 我瞎写写,大家瞎看看,不喜点叉。 在原时间线上穿插情节,很多角色应该都不会死,会尽量把故事圆回来。 短篇HE,十章左右完。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润玉,白鸟 ┃ 配角:锦觅,旭凤 ┃ 其它: 第1章 阿鼻花 风之为物,生于无形,飘忽不定,无孔不入。 然上古有神鸟,以云絮为羽,常隐没于雾气云海间。睁目则有风,鼓翅则疾风来,啼声起则行雷降雨,当年司掌风雨雷电的上神皆须听其号令。 万万年后神鸟羽化,却留下一枚卵,将它藏在天庭极北更北的疾风结界中。听闻那处结界中茫茫无一物,只有如刀削斧砍般凌厉的风刀,寒冷比万万丈的寒潭尤甚,故而自出现以来无一神半仙敢靠近。不曾想四千年前,天庭极北显现幽光,缘机仙子算出有白鸟将破壳而出,但幼鸟羸弱,恐怕无法承受结界内冷冽的疾风,须得速速将其接出。 此行凶险,浩大天庭竟无一位神仙敢接此重任。最后,是风神临秀听闻后,以毕生修为护体,进入结界将幼鸟接出,自己也闭关休养了近千年。 此后,那女婴便由风神抚养,同进同出,俨然情同母女。又因是神鸟之后,那位仙子自幼灵根稳固悟性极高,修为一日千里,且为人温和有礼,见过的仙人没一个不喜爱她。可偏偏三千年前去了一遭魔界找寻五千年一开花的阿鼻花,就再没有回来。风神夜半惊梦,痛心疾首之余,又动用了追风令,在魔界无孔不入地搜寻,终究搜不出那仙子一丁半点的气息。多半已是香消玉殒。 “此后,六界之中再无她的音信。”魔界的小客栈中,旭凤说起那段不论是哪位仙家,提起便都要叹一句可惜可惜的往事,看着边上听得聚精会神的葡萄,又道,“不过,她虽烟消云散,却留下了一件东西,今日算你有幸,或可见识见识。” “她留下什么宝贝?”锦觅闻言,果真兴致高涨。 旭凤笑着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润玉,以眼神示意他。这下,连边上的卞城公主鎏英都好奇地看向夜神。 锦觅见了,自然也转向润玉:“小鱼仙倌知道?”转念一想,又问,“莫非宝贝就在小鱼仙倌身上?” 润玉莫可奈何地笑了笑,提起了右手的衣袖,露出手腕上一串水蓝色的玉珠。 鎏英见多识广,看了一眼便道:“这是人鱼泪,我曾在水族见过。虽说难得,可也算不上多么稀罕。” 那边锦觅却伸手摸上了玉珠,惊叹道:“这珠子触手生凉,但其中又有丝丝暖阳之气流泻而来,我只是摸着它,便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润玉牵了牵唇角,倒看不出兴致多高,解释道:“今生有幸,曾与她相识。她将这手串赠与我前曾佩戴过七七四十九日。” 一边的旭凤补充道:“你别小看这串手串,据说滴上过那位仙子的血,细看可见莹莹红线般的血丝。我年少征战时曾受过重伤,多亏借来这手串佩戴多日才得以痊愈。” 听他一说,锦觅果然要凑上去细看。润玉便将手腕轻轻一收,袖口遮了上去:“从前确实有细细血色,只是如今年深月久,倒看不见了。” 旭凤看着锦觅一上手便不停下,心里便觉火大,沉声道:“夜神大殿可是有婚约在身,若是被你这小仙带坏了名声,我们栖梧宫如何担待得起!过来!” 锦觅被他一唬,悻悻然磨蹭过去。 鎏英咳了咳,问道:“早听说夜神定下来婚约,倒是不知道这六界之中,哪位姑娘有如此殊荣?” 润玉道:“是水神长女。” 鎏英讶异:“这水神与风神,不是尚无所出吗?” 话一出口,锦觅也跟着惊奇道:“小鱼仙倌,原来你的正宫天妃还没出生啊!这天妃也太不给面子......”话未完,便大呼小叫着被旭凤制止了。 润玉默默良久,仍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是啊,若我见到她,一定要好好问上一问。”只是神色晦暗不明,似乎很不愿意提及此事。 同坐三人都心下了然,便将话头带往别处去了。 ***** 四人此行前往魔界捉拿穷奇,又有锦觅帮忙引诱其出洞,自然事半功倍,不出三日便顺利封印。但第四日,又不得不前往魔界深处的不归崖。 鎏英抱歉道:“是我太大意,没看清穷奇的洞穴中长着那么多阎罗藤,不然,也不至于咱们有一 分卷阅读2 个算一个都中了瘴气。” 据鎏英所说,中了那阎罗藤的瘴气起初毫无征兆,没有半点病痛,可一旦过了三日,毒发至全身,顷刻间便能将人吸成一具干尸,西天如来都救不了。而唯一可解瘴气的修罗草却长在不归崖,要拿到它,不仅要越过崖前天堑般的断壁,洞府之前又常年有神兽镇守,非能人不可入。因前往者大多“有去无回”,遂被叫做不归崖。 锦觅穿着漆黑色的长袍,跟随在旭凤身后,叹息道:“唉,我们真能拿到那修罗草吗?若是取不到,三日后,咱们四人岂不都成了干尸?” 鎏英道:“如今只能先试一试了,我父亲已经调了精兵紧随我们之后,若破不了洞府之门,便以人海战术强攻。两百年前魔王取过一次药,便是如此。” 旭凤也道:“你不必担心这许多。如今我与大殿也深陷其中,父帝母神又岂会坐视不理。” 言语间,鎏英突然道:“到了!”众人抬头,果然面前已没了去路,相隔万丈方可望见天堑那边遥遥相对的山崖,天堑之间崖石甚少,且都是刀削一般的陡峰,竟没有一点可下脚借力的地方。仅有一段铁索连向不远处一个小崖,小崖接的另一段铁索却被砍断,垂向看不见崖底的深渊之中。 鎏英叹息道:“此处原本也有悬索桥,但当年阿鼻花现世,不知引来多少神魔争抢,这不归崖当真是血光漫天,伏尸百万。连这唯一的索桥也在那时被毁了。” 一路上少言少语的夜神突然发问:“你说,阿鼻花也在此处?” 鎏英点头。葡萄猛然期期艾艾道:“啊,当年那位仙子不正是去取阿鼻花的吗?连那样天资卓越的天选之人都没能回来,我们可怎么是好?” 旭凤语气随意,实则安抚:“三千年前,那仙子不过一千多年的修为,纵然天资卓绝,又怎敌得过万年修行的大能?”又道,“你不必害怕,我总能护你周全。” 过了天堑,一路走入洞府深处,果然看见一座斜塔,在沉沉暮色中竟像一柄刺破夜色的锈剑,透出几分狰狞。 锦觅是被旭凤带着越过的天堑,此刻仍然心有余悸,拍着胸口道:“啊呀,这么宽的深渊,能过来的能有多少人?这魔界的宝贝看着没人管,也太不好拿了。” 鎏英抬手指向斜塔的第四层,道:“我听说,修罗草生长在万宗塔背面的山崖上,我们进入塔中第四层楼,推窗便可摘到。” 锦觅大喜:“你们看,这塔连个看门的也无,咱们赶紧进去。”说罢便要上前。 “别动!”旭凤赶紧拦住她,随手朝着大门扔出一枚石子。不过瞬息,四面八方便涌来数条藤蔓,石子一触及藤蔓顷刻间腐蚀殆尽,那藤蔓却不退回,编织出一道天罗地网,将斜塔密不透风地网在其中。 润玉思忖片刻,喃喃道:“我幼年读卷宗,说魔界有种少之又少的毒藤名叫如影随形,但凡有活物靠近便会捕捉,且身带剧毒,如若沾上就如同被业火灼烧。不想竟在此见到,今日怕是不好应付。” 鎏英也是发愁:“我两年前来时可没有这东西!这可如何是好,砍不光烧不尽,还碰不得,偏偏要破这如影随形,得碰到藤蔓后的根茎......” 旭凤道:“无法,只能声东击西了。”又凶锦觅,“你且退后,莽莽撞撞像什么样子!” 三人商量好对策,由一人进攻,一人协助,另一人便伺机而动,深入藤蔓背后。可那植物却真如鎏英所说,烧不光砍不尽,几次眼见着已有隙可入,偏偏紧要关头又有新的枝蔓窜来,呼吸间又功亏一篑。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三人都是疲累,而心里的焦灼苦恼更胜过疲惫。那边鎏英来不及收鞭,又一道枝蔓直冲门面而来,此刻正是前力已尽,后力未生之时,另外二人又相距甚远赶不及搭救,眼看就有性命之忧。忽听耳边有破风之声,也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道指风,将那枝蔓斩断了。 鎏英劫后余生,尚来不及喘口大气,便看见一道黑色人影飞入天罗地网之中,与漫天的藤蔓缠斗。 那黑影手无寸铁,水系术法却修得出神入化,指下的水滴利如刀刃,更遑论其身法变幻莫测,几道藤蔓团团将其围住,她团抱身躯,竟真似水滴一般凭空消失不见,下一刻又出现在更接近根茎的位置。 鎏英与锦觅早已经看傻了眼,几人并非没见过法术大能者,可这般随形变幻,真能顷刻间将自己化于无形的却都是头一次见。 就连上惯了战场的旭凤,都忍不住对着润玉赞叹道:“好功法!比你这水系大宗师都不弱了!” 果然不出片刻,黑影已闪身到了距离根茎仅一臂之远,几道藤蔓迅速窜来,却快不过她手里的水刃,已在那根部切出了一 分卷阅读3 指深的口子。 藤蔓深处像是发出沉沉□□,立时半刻便退的一干二净。天罗地网散尽,又是那座寂寥空旷的斜塔。 此刻那黑影不动了,静静站在门前,方才看到她身形袅娜似少女,脸上却带着一张玄铁面具,青面獠牙,双眼口鼻处是黑黢黢的洞,十分骇人。若是暮色中不经意间看到,真以为是撞上了魔界穷凶极恶的修罗恶鬼。 那道身影并不着急进去,倒是回头看了看一行四人,好似也请他们进去一般。 众人猛然回神,鎏英急忙上前行礼,心有余悸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鎏英感激不尽!”言语间五人已进入塔内。一行人原先见她打斗凶悍,可此时不言不语,行路间也不缓不疾,丝毫没有敌意,又叫人觉得十分温和。 鎏英对她满是感激,问道:“姑娘是来寻什么草药?”那边旭凤与润玉已经从四楼摘下了修罗草,踱回众人身边来。 黑影微微摇头,终于开口说了话:“魔女可知道百鬼录?” 这下,连一向懵懂闹腾的葡萄都吓得禁了声。 那声音实在骇人,呕哑嘲哳,犹如风烛残年的老妪,每说一个字,都伴着破风箱般的呼吸声。叫人觉得,那鬼面具之后,兴许真的就是一个鬼面人。 鎏英惊得沉默片刻,才指向通往地下的石阶,讷讷道:“......拾级而下,内有百鬼卷宗。” 黑影点头,也不说话,不缓不急地默默走向地底的暗室。 诡异的寂静持续了稍许,四人交换眼色,都默不作声地跟了下去。这人物太过诡异神秘,可行事又毫不避讳,由不得人不好奇。 暗室内书架林立,卷宗堆积,那黑影随意翻开了几卷又放下,朝着更为年岁久远的卷轴而去。如此反复几次,似乎不得要领。干脆放下卷宗,右手凭空一握,手上便现出一段手臂粗的冰凌,重重往地上一杵,喝到:“判官何在!” 此句竟全然不似先前羸弱嘶哑,反而声如洪钟,带着怒意杀气,那声音撞在四壁书架之间不断泛着回响。是个铮铮男儿的嗓音。 暗室的角落里便抖抖索索钻出一个小老儿,瑟缩着向黑影行大礼:“小鬼......小鬼愚钝,愿为这位仙者......这位大能效劳......” 黑影平静得很,也不走进也不动手,淡淡陈述道:“我要找个人。”又成了寻常妇人的声音,温温和和,好似寻常人家向邻居借一捆柴。 “此处有卷宗千千万......大能可否详实说来...?”战战兢兢的讨好语气,生怕开罪了哪路煞神。 黑影思忖片刻,果真详实以告:“一个男鬼,身长约莫六尺四寸,细长眼细长鼻,如今他若没有死,总有三千五百年的修为......”她好似竭力挖着有限的记忆,总是想一阵后又说出下一条信息,“他耳后有一块拇指大的红斑......三千年前或在炎城王处做事......” 那判官渐渐觉着她不似来找晦气,倒正经是在找人,也没那么胆战心惊,认真翻找起来。 二人一个说一个找,期间那判官又问了几句,终于拿出来两卷宗卷:“此二人,与您描述相符。” 黑影接过卷宗就原路返回,那边锦觅看她走来了,立马兴冲冲地上前:“道友道友!我曾听说过人间有脸谱戏,还从未见过连声音都可变换的法术!实在叫人佩服!”还向她抱了抱拳,“敢问这位道友,这是什么障眼法?” 黑影不答,倒是旭凤盯着她问道:“不知这位朋友大费周章,寻的是什么人?” 黑影倒是回答了:“大费周章,不外乎恩人,或者仇人。” 或许是那诡异的声音变幻之由,黑影寡言少语,别人问一句才答一句,有时甚至不作回答。此刻却突然发问:“万宗塔塔顶藏着阿鼻花,你总抬头望向塔顶,你是为阿鼻花而来?”嘶哑低沉的嗓音提醒道,“若要去往塔顶,还需过三道难关。” 进入塔内后望向过塔顶的,仅有润玉而已了。 “不是,我不过是好奇。”润玉抚摩着右手的衣袖,自言自语般呢喃,“我要那花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上班巨忙,龟速码字,建议养肥╮(╯▽╰)╭ 第2章 小镜 分卷阅读4 泉 自万宗塔一别后,本以为萍水相逢不会再见。却不想缘分匪浅,不过十几日工夫便又不期而遇。 锦觅被长芳主一连几日地关在水境,好不容易求润玉将她带出,直如出了樊笼的鸟儿,看什么都新奇有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小鱼仙倌,你不知道,我自幼就住在水境,之后又求着凤凰带我上天界,为了封印穷奇又去了魔界,此番还是第一次来人间呢!”偏过头来正对上润玉望向她的视线,懵懂道,“咦,小鱼仙倌总是看我作甚?” 润玉晃过神来,掩去自嘲之色,道:“无甚,只是觉得锦觅仙子与我一位故友有几分相似。” “当真吗?”葡萄闻言一喜,随后又苦恼道,“可我不过是颗果子精,无父无母,恐怕亦没有什么兄弟姐妹......” 又问道:“她与我哪里相像呢?” 润玉道:“眼睛有几分相像。” 其实只有一点,乍一看也浑然不觉得相似。眼前的仙子烂漫天真,而记忆里的双眼却是沉静温顺。可偏偏笑起来时,眉眼一弯,那莹莹秋水瞳里透出的欢喜,像极了记忆里望向他的那双眼睛。 就是这么一点点相似,叫他忍不住时不时地来看一看她,企图从她笑意盈盈的眼睛里挖一点苦涩如茶又讳莫如深的回忆。 小葡萄把玩着随手摘下的一把枯草,说道:“小鱼仙倌,我曾听狐狸仙说,天界有一座镜花水月,从来就有先天结界,在那其中,无须耗费许多法力便可幻化出心中所想的场景。狐狸仙还说,他就曾在那里幻化出人间,连街上的贩夫行人都是栩栩如生的,当真如此吗?” 润玉轻笑道:“确有一处镜花水月。当年我与旭凤尚未去过人间,叔父便变幻出来与我们炫耀过许多回。” 便听葡萄愤愤道:“果然是有!我曾求着凤凰带我去见识见识,可他实在小气,说什么都不准。小鱼仙倌,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润玉无奈摇了摇头,解释道:“锦觅仙子可错怪旭凤了,这镜花水月从前确实可自由出入,但传闻曾有谋逆之徒将天后引去那处,作大幻化意图行刺。此后便将那里闭宫封印,再不准旁人靠近了。故而,莫说旭凤,我也是无法带仙子前去的。” 锦觅“哦”了一声,满脸遗憾:“那真是太可惜了。” 但她是泉水一样的秉性,失落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个转身,便忘到九霄云外,重展笑颜了。 ***** 润玉在人间寻的住处掩映在绿林之中,又依山傍水,是个清静怡人的居所。 锦觅一夜睡得酣甜,早上起身来,对着烹茶的润玉道:“这里可真美,我们今日便在这宅子附近逛逛吧。” 润玉无可无不可,自然同意。二人欣然动身。 住所东南有茂林修竹,二人往竹林深处走了许久,忽听葡萄欢喜道:“小鱼仙倌你看!那里竟有一汪泉眼!”果然看见密密翠竹掩映之中,有一涌缓缓而下的泉水,不算大不算小,泉边立着一块石碑,年深月久积满尘沙,已看不清上面篆刻的字迹。 润玉衣袖轻挥,那石碑便清洁一新,显出底下被尘蒙的两个字来。 “镜泉......”葡萄念着碑上的名字,对着那泉水道,“你藏得这样隐蔽,想不到还有名字呢。可见你从前必也是一汪有名望的泉水,可惜现在却隐没在此。”凑上去细看,见那泉水清澈见底,日光透过竹叶簌簌洒下,那水面也闪烁着粼粼白光,景致极美。 锦觅惊叹连连:“想不到今日随意走走,竟能找到如此宝地!小鱼仙倌,这水里会不会还藏着游鱼?”兴致一起,随手拿起脚边一颗小石子,就投入泉水中去。 润玉阻拦不及,忙道:“快退后!此处气息怡人,灵力汇聚,这泉水必是有主人的。” 话音未落,便见泉水翻滚起来,涌起一连串气泡。就好似敲响了主人家的门,有人伸着懒腰从睡梦中醒来。 写着镜泉的石碑旁呼吸间现出一道身影来。 锦觅定睛一看,惊喜叫唤道:“啊!是你!你是万宗塔的那个鬼面人!”又忙开口道,“不不不,万宗塔的道友。没想到你就是这镜泉的主人!在下锦觅,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道友如何称呼?” 那身影依旧是一身黑衣一张鬼面,轻轻颔首算是打了招呼,才将手放到那石碑上,摸了摸上面的两个字。 润玉向她做了一揖,道谢道:“原来是镜泉主人。此前在万宗塔多谢镜泉君相助。不知镜泉君要寻的人,是否寻到了?” 身影点了点头,看了看葡萄,又微微扭头看了 分卷阅读5 看润玉,终于开口说话了,是一道沙哑低沉的女声:“怎么不见另一位仙上?”问的是仙上,自然是指旭凤了。 锦觅道:“你说凤凰呀,他此前中了穷奇的瘟针之毒,虽然毒已经解了,可现下还在他的栖梧宫修养呢。” “镜泉君,镜泉君,你久居此地,可知道这附近有什么有意思的好去处?我好不容易来了凡间,可得好好游玩一番不可。” 鬼面人沉默片刻,像是被人戳到了什么短处似的,言语间竟罕见地带着一丝窘迫:“......从来深居简出,并不知道什么好去处。”好似觉得自己未能尽到地主之谊,赔罪一般做了一个揖。 润玉笑着与她解围:“今日相遇甚是有缘。不如一同前去我的住所小憩。” 鬼面人似乎有些犹豫,看了看锦觅,见她正将手探入泉水中,又冷得缩回来。才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锦觅对这位镜泉主人颇有兴趣,总想听听她说下一句话时,又会冒出什么声音,故而一路上总是缠着她说话。 “镜泉君,你那泉水可真冷,你总是住在那泉水之中吗?也难怪,长芳主总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仙上仙,那日见你法术如此高超,原来都是忍别人所不能忍。” “镜泉君,你修炼多久了?可曾去过花界、天界?” “镜泉君,我见你那镜泉似乎曾小有声名,可有凡人居住在侧?万一他们在这泉中浣衣沐浴,可怎么好?” “镜泉君......” 那鬼面人有时也作答几句,有时却不回答。可但凡听到了回答,总能叫葡萄再接再厉。润玉原本有心制止,可见那镜泉主人并不生气,便闲闲跟在她们之后。听着听着,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竟叫他总想听她说话,不论发出的是什么声音。 总算走到了润玉的居所,锦觅去找了土地仙,润玉见那身影微不可见地舒了一口气,竟又觉出她的几分笨拙有趣。上前抱歉道:“镜泉君见谅,锦觅仙子孩子心性,绝没有作弄之意,请仙友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鬼面人道:“我本身就是如此,还怕人笑话吗?”是一道清脆的孩童声音,偏偏说着老气横秋的话,确实十分怪异。 润玉为她添了茶,问道:“我虽不算是博古通今,可仙者这番情状确实从未见过。镜泉君可是曾经遭修为反噬,亦或受过重伤?” 对面的人只道:“仙灵不稳。”便只顾喝茶,不再说话了。 润玉知道她是敷衍,也不计较,从桌上变幻出棋盘,道:“仙者可会下棋?不如趁此大好晨光,你我对弈一局。” 鬼面人将茶杯捧在手中,端看它杯盖上的丝丝漫开的纹路,道:“我不会。” 润玉兀自将棋局摆好,道:“无妨,我可教你。”虽然笑意盈盈,却带着于他身上很少见的强硬。鬼面人自觉拗不过他,伸手拿了枚棋子随意放了一处。 可他当真教的用心,自己布的什么局,每一步意图如何都细细解说,时不时在某一步棋时告诉她,不可放在此处,或是放在此处更宜。 鬼面人第一次与人下棋,也不见多么紧张急迫,润玉给出意见,她就顺从地摆在那处。需要自己琢磨思索时,也落子轻松。只是时而是不通章法随手胡下,时而又叫人觉得这一步走得尚可。 一局棋下了大半,鬼面人忽然道:“仙上的棋下得真好。” 润玉抿了抿唇:“我也曾受教于人,如若那人如今还在,未必可以胜过我了......”话语间沉沉的落寞太过明显,仿佛再问一句,就能挖出一段连皮肉带骨血的伤心事。 鬼面人默默落子,很识趣地没有寻根问底。 ***** 兴许是太久太久没有提过与她相关的事,今日不过提了一句,便像封口的酒罐被掀开一个角,酒香倾泻而出挡都挡不住。 润玉回到璇玑宫,仍然神思恍惚。 他太想念她了,哪怕她曾经并没有如自己所期望的那般将自己放在心上。 他把这些想念藏在漫漫岁月长河,藏一点藏一点,现在藏不住了,便排山倒海地翻涌而来淹没他。 润玉意兴阑珊,原本以为必是睁眼到天明,却不想值夜时竟困意袭来,做了一个梦。 梦里天光正好,自己坐在璇玑宫的池塘边,将龙尾泡在水中小憩。身边还有别人,他睁眼看去。 那仙子侧身对着他,整个身子都浸没在水里,双手枕在池塘边的圆石上,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书卷。她从前也总是这样,做起事来心无旁骛,连他在旁边盯了她许久也不察觉。 分卷阅读6 润玉惊慌失措,唯恐只是自己的幻觉,伸手就去抢她手上的书册。 她转身朝他看来,他的心便发抖,此情此景胜过漫漫寿元中最美好的将来,宁愿醉死在梦里再不醒来。 她仍旧是记忆里的模样,眉若远山目似秋水,静静不动时像是安静无波的水面,可她一笑,眼睛里透出欢喜来,就好似在他心里漾开春波,叫他想捉住她,抱着她,亲近她。 她淌着水贴过来:“还给我。”一只手高高地举着,去够他手里那卷书。好似浑然不在意他显露的龙尾,笑吟吟又带点恼怒,对他亲昵又依赖。 润玉心里只剩欢喜,随手将书放在岸边,就去抱她的腰身。她吓得一躲,他就紧随而上,两人你退我进,双双跌入池中。 捉住她了。 等回过神来,才注意到自己双手握着她的腰,与她贴的极近,几乎呼吸相闻。 双目相对时,她露出温和又羞怯的微笑,双手抚上他的脸颊。 他从未如此畅快过,就去捉她放在他脸上的手,在那手心落一个亲吻。回过头去看她时,却愣住。 她不笑了,扬起的嘴角慢慢放下,睁着的眼睛像是没了落点,透过他看向不知什么地方。一滴血红的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来,在她瓷白色的脸颊上挂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落到池塘里散去。她的手也是冷的,浑身僵硬地向池水里沉。 池里的水没过她的脖子、鼻尖、眼睛。 润玉大惊,潜入池中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她半点踪影。只有她流下的那滴血泪,在他眼前散成一缕缕的血丝。 淮汐!淮汐!淮汐! 梦境到此为止,润玉喘着大气惊醒,眼前仍然是沉沉夜色,一成不变的天河,魇兽卧在他身边酣酣好眠,于睡梦中吐出一个梦珠来。 那黄色的梦珠飘到他眼前。里头的自己心满意足地抱着心爱之人,转眼间又看她消失无踪。 “淮汐......”他念出这个名字,心里就涌上无尽的辛酸与痴恋。 一瞬间,以为自己就要入魔。 第3章 曾少年 风神从疾风结界中接出的神鸟后人名叫淮汐。 润玉从太湖被接回天宫时,就知道有她,可第一次见到她,却是在又一个五百年后。 他在天界自来不受什么重视,整日一个人修炼就寝,年幼时留下的的伤口又时常反复,疼痛难忍,故而总是形单影只,在璇玑宫里闭门不出。久而久之,众仙都道大殿下冷清孤僻,连上门做客的仙家都极少了。 他那时将将满三千五百岁,还是人间十七八岁少年郎的模样,在璇玑宫的后院里读着六界经卷,忽然就见一个仙侍领着一位仙子未经通报便步入了院子。 那是天后身边的仙侍,他认得。而天后自来是不将他放在眼里的,甚至对他带着敌视。 他平日里对那位天后娘娘诸多忍让,却也容不下被寻常侍女这般轻慢。当下一手结印,在那仙侍面前立起一道结界。那侍女察觉不及,撞了上去,即刻被震得面色灰白跌坐在地。待看到他皱着眉坐在石桌边上时,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大呼:“大殿下息怒!大殿下息怒!” 跟在她身后的仙子不过十二三岁模样,见此情景倒是诧异万分,看看那跪作一团的仙侍,又看看敛眉不语的他。倒做了个叫人料想不到的举动。 她对着润玉行了一个极庄重的礼,一揖到底,道:“见过大殿下,水神与风神正在大殿与天帝议事,托我问大殿下安好。”一丝不苟,恭恭敬敬。润玉自己常常被说稳妥,可如今见了这小仙子,才是真正的板板正正如小大人一般。 因着天后的缘故,他并不想与她虚与委蛇,道:“润玉安好,有劳水神风神挂心。”又对一旁的仙侍厉声道:“出去!”那仙侍立刻仓皇而逃。 润玉对那仙子拱了拱手,算是全了礼数:“也有劳仙子。”这就算是很明显的逐客令了。 那仙子却半点不恼怒,又恭敬地回了一揖:“是。”转身便要离去。 可你说巧不巧,偏偏就在这时,锁骨下的伤口传来剧痛,饶是已经痛习惯了的润玉,也忍不住捂着伤处,口吐□□。 那离去的身影吓得转了回来,看着眼前这位疼得受不了的殿下,小声询问道:“大殿下果真安好吗?”刚上前了几步,又想到他适才不算亲切的态度,犹豫一番,还是停在原地,“我去寻一位医仙来。” “等等!”润玉喊住她,犹豫片刻:“你走进一些。” 那小仙子虽满脸莫名,也依言往 分卷阅读7 前踱了几步。 润玉心里惊异至极,思忖着为何她一靠近,身上的痛楚便有所减轻。于是试探着又道:“你再走近些。” 她又靠近到离他一臂之远,关切地再次询问:“大殿下,可要我去寻一位医仙来?” “不必。”他休息了半柱香的工夫,又闭目调戏片刻,果然疼痛散去,脸色也不复原先苍白了。 润玉这才细细打量起眼前的仙子。即便见惯了天界的美人又对容貌不甚在意,也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称赞她好看。尤其眉眼隽秀,像是幅幽静的水墨画。 他站起来与她行礼:“今日多谢仙子。” 那仙子忙后退半步,毕恭毕敬地回了一礼:“哪里哪里,大殿下没事便好。”看她这般模样,心里对她便再没有抵触之心。 甚至在她离开后想着,不知她何日能够再来。 ***** 可接连一月,都没有访客登门。心里不知为何总有若有似无的失落。 一直清清冷冷地过了一月有余,直到第五十日,一位仙童将一个小盒子呈到他面前:“大殿下,洛湘府有礼送来。” 润玉心里疑惑,他与哪位仙家走得都不近,璇玑宫也没摆宴,为何无缘无故送来礼物。 打开盒子看,是一串手串。莹莹水蓝中透着丝线般一缕缕的红,拿在手上,沁凉中带着暖意,竟与那日那仙子身上的气息一般无二。 顿时满心欢喜,可因是第一次有人向他表露出这样的好意,这份欢喜中竟又带了三分无措。自此之后便更盼望着她来,白日里时不时就要踱到璇玑宫的宫门外探看,哪里有送了礼物,人又不现身的道理呢。 终于在第三天时,于宫门外看到了那抹身影。她在与守门的仙童说话,温温和和的神情,可说了一会儿,转身便要走了。 润玉惊慌,还来不及思索就脱口而出:“仙子请留步!”话里的急迫之意,恐怕连迷迷糊糊的小仙童都能听出了。 他缓了缓心神,转眼又是天界温润如玉的大殿下:“淮汐仙子既然来了璇玑宫,为何过门而不入呢?” 淮汐拱手答道:“听闻大殿下喜爱清静,不敢惊扰大殿下。”又试探着问道,“大殿下近来可还安好?” 润玉微微一笑:“还未谢过淮汐仙子的厚礼,润玉却之不恭。正好泡得一壶好茶,聊表谢意,仙子这边请。”那姿势是要为她引路。 淮汐瞅了瞅他的脸色,确实是亲切真诚的模样,这才踏进了璇玑宫的大门。 璇玑宫里果然泡好了一壶茶,刚倒出一杯来便能闻到四溢的茶香,茶汤清亮,看着竟比父亲珍藏的茶叶也不逊色。 润玉瞧着眼前的仙子,就连喝茶时都是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出声道:“璇玑宫简陋清寒,上一次并这一次,都有诸多招待不周之处,请淮汐仙子见谅。” “大殿下言重了,此处安静清幽,又能品到这难得的天界香茗,何来招待不周之说呢。”几月不见,还是那个规矩板正的小大人。 润玉有心想请她再来,便问道:“我听闻淮汐仙子常去省经阁,不知仙子爱看什么书?润玉此处虽无长物,经卷孤本倒是不少,仙子若有感兴趣的经卷,随时可来借阅。” 淮汐应道:“多谢殿下。”实则心想,省经阁中经卷千千万,且自己与这位殿下并不相熟,不想借他的书卷平添麻烦。只是直言拒绝也很不妥,便将话头扯开去,“比起念书,我倒常与母亲下棋,即便平日里一个人时,也能与自己对弈,很是有趣。” 润玉顺势便接了话头:“我独居在这璇玑宫,倒无人对弈。不如仙子教我?” 小仙子没法拒绝,原先还以为这位殿下太过谦虚,可下了一盘,发现他确实技艺生疏不太会下。心里便生出小小的自得并几分为人师表的雀跃,透漏出一点到脸上来,那少女的神态瞬时便生动起来。 她教起人来依旧心无旁骛,满心满眼就只剩一盘棋。每走一步都向他解释缘由,等到他落了子,她也要考评一番。 “不好不好,不如落在此处更佳。”“殿下这一步思虑甚远,我初初学棋时,比不上殿下的远见。”...... 不知不觉间便将一壶茶喝完了,棋也下了两盘。 因为多了这一层“授业传教”的关系,眼前这位大殿下又“虚心上进”得很,小仙子立时与他亲切不少,临走时都不忘向他推荐棋谱棋论。 润玉也是温和有礼,一路将她送到门口,还不忘“虚心又上进”地道:“承蒙淮汐仙子不嫌弃,润玉定当勤加学习,望仙子得空时 分卷阅读8 再与润玉对弈一局,多加指点。” 此后,向来清清冷冷的璇玑宫忽而有了访客。 淮汐确实如润玉请托的那般,得了空便来与他下棋,也常常在他那处看书。可她得空的时间却不多,她似乎更喜欢待在洛湘府与风神一处,唯有风神不在的时候,会去天界探望那位深居简出的大殿下。 有一回,风神清闲在家教她法术,她便一连三月日日呆在家里不爱出门。直到收到了璇玑宫递来的请帖,才恍然间想起那位许久不见的仙友来。 第二天便匆匆上了天界。 尊贵的天界大殿下亲自将她迎进璇玑宫的宫门,淮汐尚来不及告罪,便见他满脸抱歉地向她赔起礼来:“我知道仙子平日修习法术并不清闲,润玉无意打扰。只是近来读到几本好书,又得了难得的好茶,润玉素来没什么朋友,便很想请仙子前来一聚。仙子别怪我叨扰才好......” 这话说的谦卑极了,又隐隐约约带着几分不愿表露出的无人挂怀的落寞。淮汐心下大感愧疚,他将自己视作为数不多的朋友,自己哪里还敢说将他忘了的事,急忙应好。那一日,一直陪他到日落西山方才回去。之后每一月总会记得去探望他一回。 岁月不居,时节往复。转眼间五百年倏忽而过。润玉已是天界的夜神殿下。 淮汐长大许多,长成人间十七八岁婷婷少女的模样。她变了许多,法术精进高超,举手投足间亦是风姿绰约,月下仙人偶然间见了她一回,便已拜访了数次,誓要为此佳人寻一如意郎君的架势。可她又似乎什么都没变。她还是如五百年前一样称他大殿下,哪怕比之寻常仙家都要亲近,仍旧是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看着他的眼睛里全然都是对天帝长子的敬意与对至交好友的亲厚。 润玉看着她,心里常常控制不住地暗生恼怒。当年因为淮汐透露出的好意,自己便也心生好意,待她与常人不同。 年深月久,他在她面前总是伪装得温文有礼,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她怀抱的心思已变成了什么模样。 也是因为年深月久了方才知道,她从来待人亲切又尽心,他曾以为特殊的好意,实则与对待旁的人并没什么不同。心里便盘桓着小小的幽怨急迫。 他常常盘算思索,开始等待一个好的时机。 第4章 旧时约 自从戴上那串手串后,他的旧伤便再没有发作过。可不知怎么的,近来偶尔会有丝丝痛痒,非细细感知不可察觉。 这实在是太小的一件事,润玉却以此作由头,称病没有去参加旭凤千岁的生辰宴,在璇玑宫中躲清静。 天界二殿下将将满一千岁,天资卓越修为高超,天后的态度便愈发咄咄逼人起来。此番大摆宴席宴请六界,倘若他现身,必定又会生出许多波折。他实在懒得与天后做这般无谓的勾心斗角,他在想另一件事。 前几日淮汐来璇玑宫还了几卷书,离开时巧遇了月下仙人,月下仙人便喜不自禁地又将她请去了姻缘府。他将她请去说了些什么,润玉心里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今日栖梧宫又大摆宴席,六界的青年才俊妙龄仙子都齐聚一堂,恐怕正是他那位叔父再好不过的时机。他须得早早再将淮汐请来一次。 他还在想着,就听见院子外传来轻轻地咳嗽声。回头看去,还以为是自己思念过甚生出了幻觉。 他的淮汐端着托盘从月洞门外走进,关切道:“我听月下仙人说你病了,便来看看你。” 润玉怔怔的,压制着心底翻涌而上的欣喜,问:“你不是去了旭凤的宴席吗?今日这么早便散席了吗?” 淮汐将托盘放在他面前的石桌上,是一份喜饼。天界不论因什么喜事摆宴总会准备喜饼,因为寓意甚佳且为了讨个好彩,各路来做客的仙家也乐意带一点回去沾沾喜气。 淮汐被这样一问,倒是显出几分窘迫腼腆来,不好意思道:“我是偷偷溜出来的,今日来的仙家不知几许,多一人少一人绝不会有人发现。我想你一个人在璇玑宫里养病,实在是孤单冷清,便想来看看你了。” 润玉心如擂鼓,电光火石间一番思索。他知道,此刻便是他久等不遇的好时机。 润玉看着她欲言又止:“淮汐,我......”下一刻又站起来,望着眼前颜色倾城的仙子,“你在此处等我,我给你看一件东西。”闪身便走进了寝殿之中。 淮汐坐在那儿诧异万分。润玉离开前望着她的神色古怪极了,起先是内疚犹豫,而后又是破釜沉舟一般的坚决,又带着几分热切并羞怯。几百年来,她从未在他眼里见过如此复杂的神色,竟也跟着悬心起来。甚至有种隐隐约约的预感,今日真要面对一件大事。 润玉很快 分卷阅读9 便回来了,拿来了一个长匣,从中取出一卷文书来递与她。 淮汐疑惑地接过来看。那是一卷婚书,为润玉及水神风神的长女赐婚,婚书之后还有三人的签字。 她满脸询问地回头看他,并不知道这位大殿下意欲何为。 那边润玉摆出歉疚的神色:“我......深居璇玑宫不通消息,此前方才知晓你竟是风神与水神之女,实在欢喜得......”他言语间难得一见的有些吞吞吐吐,好似每一个遣词都要在心里思量上千万遍,深怕唐突了她,“......润玉并非故意隐瞒婚约,只是唯恐唐突了你。毕竟你若嫁与我为妻,必要受些委屈,淮汐......” 这已是意图分明的表白了。 淮汐大惊,将那婚书推到一旁,慌忙向他解释:“大殿下误会了!我生于混沌之中,并非水神与风神之女......” 润玉皱眉反问:“可你称风神为母,水神为父,你口中的父亲母亲,不正是水神与风神吗?” 淮汐心慌意乱,不知如何同他解释:“当年母亲将我从疾风结界中接出,免我受严寒风刀之苦,于我有再造之恩。故而我称她为母亲,这并不为过......” 润玉却难得地打断了她,言之凿凿道:“鞠养之恩,恩同再造,自然应当称风神为母亲。既然如此,你又怎能说自己不是她的女儿呢?” 淮汐向来是说不过他的,从前也是顺着他的心意时更多,可这一次却坚决得很:“不可不可!婚约大事,怎能这般儿戏?” 对面的人一时间没了声音,可等看到他的脸色,淮汐顿时觉得不好。 那双素来温和的眼眸沉沉地将她钉着,眼眶泛着一圈红,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伤心:“儿戏?我的一片真心,你竟当做是儿戏?!”他的声音也是低沉万分,好似在喉间滚着,好似在她淮汐这里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向来通情理好说话,哪里会给他委屈受呢? 可这一次他这样态度强硬,霸道地步步紧逼,由不得她不心慌害怕,“我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只是......”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词句。 润玉重重地叹出一口气,苦笑着:“罢了,我总不至于强迫你。你是我仅有的挂心之人,我强逼着你,恐怕你日后再也不愿见到我......” 他突然之间退了一大步,淮汐理应松一口气,可看着他满脸的失魂落魄、苦笑自嘲,她的心像被攥紧了一般,不敢附和半句。 二人都不说话,空气都是静悄悄的。 大起大落,淮汐的心还在突突地跳着,就听见润玉咳嗽了起来。起先不过是小声地咳,可之后却像是身负重伤又被他苦苦忍下,唇角沁出了一点血迹。 淮汐只知道他病了,却不料这样严重,更像是旧伤复发。从前他们关系稍亲厚些时,为了治疗,她见过他锁骨下的那块伤疤,碗口般大,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触目惊心。好在这伤口已许久不再疼痛。可如今怎么又旧疾复犯呢? 当下便惊慌起来,要来查看他的伤口。可还没触碰到他的衣领,就被润玉躲开了。 淮汐着急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给我看看......” 润玉一味地推拒:“你别碰我了。”又咳了一阵,“如今我已知道了你的意思,润玉也绝非轻佻之徒,你既不愿意做我的妻子,我怎好在你面前宽衣解带,累坏你的名声?”可他虽侧开身去,那双带着伤心的幽深眼眸却仍紧紧盯着淮汐。 淮汐怎可能弃他不顾,坚持道:“可是事急从权,怎可一概而论?你是我的至交好友,我怎么会不担心你?” “......我却并不愿只做什么至交好友。”润玉垂眸,掩盖住深邃晦暗的眸光,“汐儿,你将婚书签了,你要我怎样都好。” 可自己的身份实在古怪,并非名正言顺,淮汐没有法子,心急火燎道:“我去找一位医仙来!” 才一转身,身后便传来剧烈的咳声,她吓得回过头看,润玉已经呕了一口血,染得袖口一片红,胸口白色的衣衫下也隐隐地透出血红色来。那双眼睛还是看她,带着沉沉的恼怒。 淮汐慌了神,只得顺着他:“好了,我签,我签好不好。”急匆匆拿了笔在那余下空白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便将那婚书留在桌上不管,来替他查看伤口。 润玉顺从得很,看着她签下婚书后,他似乎又立刻变回了往日温和淡定的大殿下。看着她的眼神里就剩缱绻的心满意足。 伤口果然裂开了,瞧着血肉模糊的一片。淮汐曾给他送过药,随即翻找出来替他敷 分卷阅读10 上,又将他安置到了寝殿的床榻。 润玉靠在床头,突然轻轻地握过了她的手,满眼的笑意:“我真欢喜。” 他的人看着清清冷冷,可他的手心却温热,淮汐甚至觉得有一些烫人,叹气道:“你真是胡闹,这个婚约名不正言不顺......” 润玉打断她,态度如方才一样强硬:“我已经说过,鞠养之恩,恩同再造,况且两位仙上都承认你是他们的女儿。这个婚约,最是名正言顺不过。” 淮汐也不知为何,不过就是签了一份婚书,再与他接触,心境竟与从前全然不同,颤栗又别扭。他来握她的手,心里便油然而生一阵慌乱。 她嗫嚅道:“我笨嘴拙舌,总归说不过你。” 润玉缓缓地笑开了:“汐儿已经签下婚书,就是润玉未来的妻子。以后叔父若再要为你牵线做媒,你便不能答应了。”对面的仙子却神游天外,润玉捏了捏她柔弱无骨的手,问,“你在想什么?” 淮汐回过神来,瞅着他:“我在想当初第一回见你的时候,你就发了好大的脾气。你方才的眼神也吓人的很,大殿下的脾气真不好。”说完,又揶揄般看着他。 润玉却无一丝窘态,微笑道:“嗯,汐儿的脾气好。”又将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我脾气不太好,汐儿可会嫌弃我?” 她的手被锁在他双掌之间,淮汐觉得自己的指尖都在发麻,怯怯地将手缩回,小声道:“我不嫌弃......你好好休养吧,我要回去了。” 那一日,直到淮汐走了,润玉都是满心欢喜,身上那点刻意为之的伤口全然不被他放在心上。 他将婚书看了许久,才珍之重之地放回匣子里,保存在最要紧的暗格之中。 他又想起第一回见到淮汐时的情景,天后的侍女将她带来,他因此对她抵触,却又不受控制地心生好感。 上天终究待他不薄。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愿意不再恼恨天后,只因算是她将淮汐带到了他的身边。 ***** 那日之后再相见,淮汐刻意地不去提起婚约之事,好似那天的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润玉深知此事不可一蹴而就,淮汐不提,他也不紧紧相逼。只是言行间亲近更甚从前。握她的手,已如家常便饭一般。 日后回想起来常常觉得,如果淮汐没有消失,他们或许早已经成亲,早已经属于彼此。而不是空空荡荡地守着几千年的孤单岁月。 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她前往魔界的三日前。她如往常一般来璇玑宫与魇兽玩耍,却第一次提出要陪他值夜,润玉自然高兴。只是淮汐到底挨不住困,后半夜时靠在他身边睡着了。 等到黎明昏昏沉沉醒来时,人已经躺在璇玑宫的床榻上,润玉坐在床沿笑吟吟地望着她。 淮汐慌忙坐起身来,羞愧道:“真对不起,我说了要陪你,自己先睡着了......” 润玉拉过她的手,笑着道:“不碍事,只要你在我身边,我都高兴。” 淮汐早已习惯了他握着自己的手,此刻在他的寝殿中醒来,看着眼前人盈满笑意的双眼,忽然魔怔一般:“等我回去,就与父亲说我们的事,好不好?” 欢喜若狂莫过于是。 润玉眼中像是瞬间亮起了星辰,另一只手紧紧握上她的肩膀,声音都不稳:“汐儿,你此话当真吗?” 淮汐点头。还没等看清对面的人是何表情,就见他俯过身来。她的手还在他的手心里,唇上却贴上了一片温热。 原来他的唇吻比起掌心更加炽热,淮汐像被烫着一般向后退缩,肩膀上的手掌却牢牢地捉住她,吻得更加贴近。 润玉吻了很长一段时间,大有吻到地老天荒的劲头。淮汐的心里像是有四五只魇兽一起撞着,心如擂鼓,双眼紧闭。她被吻得迷迷糊糊,恍惚间有一缕银白闪进视线。 她定睛去看,润玉月白色的衣摆下不知何时幻化出了一条龙尾,鳞片闪着银光,尾鳍轻轻摆动着。 淮汐的心像要跳出喉咙口,猛地将润玉推开,走开几步又背过身去。 那是他的真身。此情此景太过于旖旎,由不得她不慌。 她的眼角染着浅浅的红,脸颊红得似要滴血,嘴唇也是娇艳欲滴的红,背对着他,才堪堪遮住要烧起来一般的自己。 身后传来慌乱的声音:“是我失态了,吓着你了吗?”说罢就要来拉她,“你别害怕。” 淮汐起先试图拿衣袖遮挡面容,可他的力气那样大,她哪里能够抵抗。最后将心一 分卷阅读11 横,索性将脸埋到他的胸口,轻轻地道:“你别看我。”她的耳边就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地鼓动着她的耳膜。她又开始心慌了。 润玉这才显得冷静,将她抱着:“千百年来,我从未在人前露过真身。汐儿,别害怕我,亦别嫌弃我.....” 她那时说了什么呢?似乎是点了头,又似乎只字未语,只是她慌慌忙忙离开的身影,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他满心忐忑,只觉得自己的心是悬着的,想着下一次见面定要问个清楚,可谁能想到,再没有什么下一次。 她刚走的那段年岁,洛湘府发了疯一般地寻找,他也如疯魔了一样,天地六界一个不落地找。每每失望而归,一踏进璇玑宫,恍然间便觉得她就在自己身边一样。 到处都是她的影子。她坐过的椅子,用过的茶具,看过的书卷,甚至睡过的床榻,还有抱过她吻过她的自己。还有她缓缓的,不疾不徐又柔软如云絮般的声音。她说。 “大殿下果真安好吗?” “听闻大殿下喜欢清静,不敢叨扰殿下。” “大殿下的脾气真是不好。” “我原想陪你值夜,自己却先睡着了。” “等我回去,就与父亲说我们的事,好不好?” 话音忽变,变作一个孩童一般的声音,又是清脆又是沧桑。她说。 “我本身就是如此,还怕人笑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速度堪忧,只能每天五百五百地攒。大家过节快乐。 第5章 掌灯神 锦觅被一路寻来的旭凤送回了水境,可润玉却仍然时不时地下凡。他总是来找镜泉主人。 可却不是次次都得以见到。有时他来了,她不知是外出不在还是闭关修行,他敲击着泉边的石碑,久久无人现身,只能返回。可若是她在的时候,润玉用食指轻击石碑,她便现身相迎。十次中总能见着四五回,或烹茶或手谈,倒似是对往来频繁、志同道合的好友。 可他对镜泉君依旧知之甚少。润玉记得有一回去寻她,正巧碰上她外出返回,一如既往的黑衣衫鬼面具。凡俗肉眼或许看不出黑色衣衫上浸染的鲜血,润玉又怎可能不察觉,何况空气中分明弥漫着一阵淡淡血腥味。 可镜泉君不慌不乱,再寻常不过地同他颔首示意:“仙上来了。我换件衣衫便来。”润玉便也佯装不知。 她近来的灵根似乎稳固些许,声音变幻的频率比之从前越来越少了,往往开口就是一道暗哑低沉的女声。此前频繁的闭关总算是有些成效。 这一日,润玉却突然向她提起:“三日后是天后寿宴,广邀六界万千仙者。不知镜泉君可有收到请帖?” 镜泉君淡然地喝着茶:“我不过深山老林一个精怪,六界神仙中哪会有我的名字。仙上龙章凤姿,修为高深莫测,必定在受邀之列了。” 润玉带着一丝苦笑,道:“我是不耐烦参加什么寿宴的,只是场面文章不可不做。”又望向镜泉君,“不如我给镜泉君一张请帖?百千年来,难得遇见一位投缘之人,我与镜泉君相谈多次,却还没请你去天界做过一回客。不如趁此机会,请镜泉君去我在天界的行宫里小坐,如何?” 眼前人端着茶杯,细长的手指抚摩着绿莹莹的杯身。 润玉看她思忖了片刻,原以为要说动她必要费一番唇舌,可没想到她倒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可以,那便劳烦仙上了。” 润玉微微一笑,却又迟疑道:“只不过,南天门的守卫甚是森严,哪怕有请帖在手,镜泉君戴着面具,恐也会惹人怀疑,平添许多麻烦。”又诚恳地告罪道,“是润玉思虑不周,若是让镜泉君为难,那便另做安排......” 镜泉君无所谓地放下茶杯,打断道:“无妨,等那一日,我不戴面具就是了。” ***** 天后寿宴宴请六界,放眼南天门外皆是携礼贺寿的各路仙家。妙龄仙娥着华贵衣裙、佩金钗步摇,妍丽多姿不知凡几。润玉从未见过镜泉君真容,却一眼就认出了人群里的她。 喜气洋洋的寿宴不宜穿着黑色,她今日便穿着件浅灰色的衣衫,一眼看去,便由 分卷阅读12 原本黑漆漆的一道影子变作了灰扑扑的一道影子。 面具之下不是青面獠牙的恶鬼相,却也不是梦中魂牵梦萦的面容。 那面容平淡无奇,眉眼鼻唇没有一处出彩之处,若是放在凡间,尚可以算得上是位耐看的女子。可身处一群花容月貌的仙娥之中,说平淡无奇都算是客气,简直是黯淡失色到不愿看第二眼的一抹尘。 润玉说不上此刻是什么心境,好似高高悬着的心又重重地落回了地上,“砰”地一声溅起满地叫人窒息的灰尘。 可这原本就是没有希望的事啊。 寿宴尚未开始,润玉便带着镜泉君随处转悠。从南天门一路向里行,走过长廊,绕过省经阁,经过了许多行宫殿宇,最后走到了偏僻冷清的璇玑宫,一路上同她解释着各座宫殿的主人及由来。镜泉君沉默不语,看得却极为认真,有时会定定地站在殿宇之前,瞧上好一会儿。润玉察言观色,可她眼中古井无波,猜不到在想些什么。 二人站在璇玑宫的宫门之前。润玉道:“此处便是我的住处。” 天河附近的璇玑宫是天界大殿下,也是夜神所居宫殿。六界之中也算是无人不知了。 镜泉君这才恍然道:“原来仙上竟是夜神殿下,此前倒是我多有怠慢,请夜神殿下不要怪罪。” 润玉微微一笑,道:“镜泉君不要责怪我隐瞒身份才是。”又问,“我观镜泉君一路走来,一景一处都看得认真,似有怀恋之色。镜泉君此前可是来过天界?” 镜泉君扯了扯嘴角,是一个极小的笑容,低哑的声音道:“曾经有缘,在尚未修出形态之前被一位仙人带上天宫转了几圈,对天界华贵景象记忆犹新。如今再看,已有颇多变化,与从前大不相同,竟像是从未来过一般。”又将视线放到眼前门庭冷落的璇玑宫,“倒是殿下这一处宫殿无甚变化。花草树木,桌椅石碑,都在原处。” 润玉心底微微抽痛,自她走后,他就很忌惮提起从前了。只得道:“寿宴快要开始了,我们这便过去吧。” 却在殿外的长廊上遇上了一身红衣的月下仙人。 月下仙人就从未见过润玉与别个仙人同行,何况还是位相貌平平的女仙,按捺不住好奇地上前招呼:“润玉侄儿,许久不来看望老夫,可是交了什么新朋友?” 润玉喊了一声“叔父”,向月下仙人引荐道:“这位是凡间镜泉君,我与她甚是投缘,便请她来天界一游。只是等下席间众仙云集,宾客杂乱,润玉总有顾不上的地方,烦请叔父多多照拂。” 月下仙人本就是个爱关照小仙的长辈性子,当然应允:“好说,好说。”又拉着他话起了家常。 镜泉君无意听他们谈天,只站在一边看着众仙络绎不绝地走进九霄云殿,刚侧过身,视野中便走入一道身着金色甲胄的身影。 那边月下仙人还拉着润玉说话,又有别个仙人前来见礼,此时贸然上前打断恐怕不妥。镜泉君便自行走到大殿一侧的游廊边,向那道身影抱拳行礼:“阁下可是燎原君?” 燎原君看着眼前一身灰衣的仙子,满是狐疑:“正是。不知阁下是......” 镜泉君望着他:“我与掌灯仙子算得上是故友,不知掌灯仙子近来可好?” 燎原君方才恍然大悟,忙回了一礼:“原来是家母的朋友。家母近来一切都好,就是还如往常一样不喜外出。”憨笑着,“有劳这位仙子挂怀了。” ****** 这一场寿宴办得并不太平,席间天后因见到了锦觅的真容大是恼怒,诸位上神对着那酷似先花神的长相也是各怀猜测。好一场混乱自不必提。 待这寿宴草草了结,润玉却找不到镜泉君的身影。月下仙人上前问道:“润玉侄儿可是在找与你一同前来的那位仙子?” 润玉忙问道:“正是。叔父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月下仙人笑得一脸狡黠,将他拉到一旁,悄声说:“我正要告诉你,你那朋友并没进来九霄云殿参加寿宴,而是转道去了掌灯仙人的府邸。我原以为她不过是你新交的朋友,不成想竟与掌灯仙人是旧故,天后的寿宴都不入席,巴巴地跑去看人家。” 润玉似有惊异,沉吟道:“这个,我倒是也不知道。” 月下仙人神秘兮兮地道:“润玉侄儿不知道吧,掌灯仙人近来正在给燎原君相看仙娥。方才,还是燎原君引路,将那仙子带去了府邸,也不知叙完了旧没有。”又满脸兴奋,“你那朋友虽面貌普通,但胜在仪态从容,大方淡定,又与燎原君的母亲有交情。我看成。” 月下仙人平日里如何乱点鸳鸯,牵线做媒, 分卷阅读13 他是一概不管的。只是此刻牵扯到镜泉君身上,润玉便满心的不自在,直接替她拒了:“我那位朋友性子冷淡,没有嫁娶的心思,还请叔父不要在她身上戏耍了。” 月下仙人愤愤地哼了一声:“好啊,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嫌弃老夫。老夫给你牵线你不愿意,给凤娃牵线他不愿意,如今给你的朋友牵线,你那朋友还没说什么呢,你就给拒绝了。就连当年老夫要给汐儿牵红绳,她也是一味地敷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之人,急忙住口。 可润玉已经皱了眉:“叔父!” 月下仙人叹了口气,沉默了许久,才讷讷道:“可惜了。叔父知道你与她关系好,你可要看开些,放下些才好......” 润玉惨惨淡淡地回了一个苦笑,拱手向他告辞了。 那一边,镜泉君从掌灯仙人的熎烛居出来时,天后的寿宴已经散去许久了。 天色已晚,她原本想着走之前须与润玉道个别,便循着记忆里的路线一路往璇玑宫的方向而去。 只是刚走出没多少路程,便有一只白色的鸟儿自远处飞来。那鸟儿飞到镜泉君的耳边,原来是只宣纸折出的纸鸟,在她耳边开口做人语道:“人已找到,身在鸟族。”便化作一道白焰,消失殆尽了。 镜泉君神色一凛,一挥衣袖也化作一抹云烟,倏忽间于原地消失不见了。 ***** 此间一别,润玉便有许久没有见到她。 原因说来话长。自从锦觅在天帝天后面前露了真容,天后派遣雷公电母欲要捉拿她。她被旭凤护送回了水境,元神又被天帝召唤至太虚幻境渡了五千年的修为。那火阳之力与她自身阴寒的体质相冲,反倒身体虚弱,不得不在水境疗伤修养。 可下一日,水神竟携她一同前往了九霄云殿,对着天帝天后与在座诸神言之凿凿道:“锦觅,乃我与梓芬之女。” 满座上神无一人不惊。 第6章 冰心火 天帝步下神座,探过锦觅的元神,承认道:“不想,竟是水神之女。” 他心里有些许遗憾,但随即又想起一件事,那点遗憾也就消散了:“因缘际会。如今水神得女归,倒可促成你我早年定下的一桩婚事。” 在座诸神都心知肚明,所说的正是水神长女与天帝长子的婚事。润玉抚摩着指尖,垂眸暗暗看向对面的旭凤。旭凤早已经皱紧了眉头,满脸的着急与不赞同,眼看着就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有声音先他一步反驳。 “锦觅虽是我的女儿,可陛下莫不是忘了,我的长女却是另有其人!” 水神的眼里已经有了薄怒,天帝知道他所说的是谁,可终究不喜被当众驳了面子,刚要发作,润玉便适时开口道:“父帝容禀,如今天界与魔界的对峙愈演愈烈,且魔界之中内斗不休,极有可能殃及天界。此时正是多事之秋,万事应当以政事为先,实在不是谈论婚姻嫁娶的好时机,不如日后再说。” 天帝得了一个台阶下,只得冷哼一声,算是按下不提。 当夜,润玉便去了洛湘府。 水神端坐在石桌边,凝视着桌上的棋局,对于这位夜神的到访毫不惊异:“我料想到夜神要来这一趟,坐吧。” 可润玉却向着他端端正正一揖到底,真心诚意道:“仙上时时刻刻记挂淮汐,小神感激不尽。小神想给仙上看一样东西,望仙上能够明白小神的心意。” 水神这才看向他,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卷卷轴来。 “这是!”水神急忙将其接过,展开后看见最末的那两个字,竟沉默许久。他眼中情绪翻涌,生出一丝怒意,瞪着润玉:“你!” 润玉坦言认错,言语间却坚决万分:“水神仙上息怒。婚书是我诱骗她签的,是润玉之过。可润玉心意如此,九死不悔。” 水神看着他,突然间释然一般轻轻笑了一声:“我原先就猜到了一点。你知道汐儿跟我说过什么吗?她之前曾问过我,觉得天界的大殿下如何。”他将婚书合上还给润玉,叹息道,“我承你这份心意,可你我都知道,她已经不在了......” 润玉心神撼动,原来她说要将他们二人的事告诉水神,都是真的,并非忙于脱身而打的诳语。 润玉低声道:“我不信。” 水神叹息着摇了摇头:“我又何尝愿意相信。可是临秀与我在魔界找了整整三千年,又找到什么了呢?” 润玉疑惑:“其实润玉早就有此疑问,六界之大,仙上为何偏偏认定魔界?仅仅是因为她接了当时炎城王公主的邀约,仅仅是因为当时 分卷阅读14 魔界开出来一朵阿鼻花吗?润玉不信她会只身赴险,真去找什么劳什子的阿鼻花!” 即使时光已经过了三千年,往事重提,水神仍旧难掩沉痛:“这只是缘由之一。你知道,临秀从来事必躬亲地照顾她,她与淮汐灵犀相通,常常互有感应。那天夜里临秀做了一个梦,梦见她满身都是血,疾声呼救,所处之地阴森鬼魅,背后又是魔界的幽冥鬼火。确是魔界无疑。”他将缘由说个大概,可悲可叹地问,“夜神既然对汐儿有心,想必天地六界都寻了个遍。夜神又找到了什么呢?” 润玉抿着唇,难之又难地,摇了摇头。 ***** 锦觅这几日本是住在洛湘府,可旭凤总有理由能将她叫上天来,不是说自己旧伤复发,就是督促她修炼法术。为着旭凤时不时给自己的灵力,锦觅呆在天界的时间竟比呆在洛湘府的都不少。 这一日从旭凤的栖梧宫出来,平日里没一个人影子的长廊上,竟然站了一个黑漆漆的人影。那人影用低沉沙哑的声音与她问好:“锦觅仙子。” 锦觅奇怪,站在她跟前端详了许久,分明是见也没有见过的一张脸,可看来看去,却又实实在在地带着熟悉之感。她围着那人影转了一圈,突然惊喜道:“你是镜泉君!”又转悠回来仔细地上下打量她,“原来你不戴面具,长的是这番模样啊!” 锦觅与她可算久别重逢,近来又总被旭凤招来喝去厌烦得很,当下便拉着她兴致勃勃地说起话来。几个来回,方才注意到她的声音始终如一,竟再没有变过。 锦觅疑惑道:“镜泉君,你的声音怎的又好了?这到底是什么法术,锦觅实在好奇,可否请镜泉君赐教呢?” 镜泉君淡淡道:“没什么稀奇,不过是我于泉水之下修行,泉水之上凡世众生喧哗不休。他们的声音,就是我的声音。” 锦觅惊奇地瞪着眼,原来如此地点着头:“果然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镜泉君此刻难得一见地先行抛出话头:“听闻锦觅仙子原来是水神之女,现已被接回了水神的洛湘府。仙子找到了自己的父亲,还不曾恭喜仙子。” 锦觅忙道:“多谢,多谢。” 镜泉君又道:“风神素来温柔,对小辈常怀慈爱之心,对仙子必定更加视如己出。仙子与风神相处,定然会喜欢她的。” 锦觅懵懵懂懂地点头,心里却想着,镜泉君从来少言寡语,许久不见倒变得很是健谈了。 镜泉君却不停,握着锦觅的手道:“风神与水神二位仙上几千年来膝下无儿无女,怎会不觉得孤单?还请锦觅仙子多陪陪二位仙上,叫他们不再孤单寂寞。” 锦觅拍着胸脯答应道:“放心吧,我肯定多多陪伴爹爹与临秀姨的。” 镜泉君这才放心一般点了点头,用微弱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声:“多谢。” ****** 然天后在紫方云宫却日日心神不宁。 她枕靠在软塌之上,恨恨道:“好不容易没了一个,如今又来了一个!难道连老天都要与本座作对!” 穗禾垂首立在一边,劝道:“可这是四千年前天帝亲自立下的婚约,恐怕更改不得。”她心里实则乐见其成,锦觅只有嫁给了润玉,自己方才有机会与旭凤珠联璧合。 天后怒道:“糊涂!一个小小的锦觅算得了什么,可她身后有水神风神,还有偌大一个花界。若是这些势力都归夜神所有,岂会不挡着我儿的路?!这桩婚事万万不能成!” 穗禾默默不语。天后暗自动着脑筋,正看见一个侍卫急匆匆进来内殿,便将他招到身边:“本座问你,白头翁现在如何了?” 那侍卫正是要禀报此事:“方才得到鸟族急报,长老......不太好。” 天后冷哼一声,不以为意:“他在鸟族被奉为至尊长老,不短吃穿前呼后拥,日日过着他逍遥自在的日子,能有什么不好?你去传话,请他过来一趟。” 侍卫紧接着奏报:“长老的一位门徒前几日死了,死相......据说极为惨烈。长老近来忧思过重,瘫卧在床,恐怕是来不了了。” 天后实则不信,只当那白头翁的架子愈发大了,连自己的传召都不听。可偏偏他最是足智多谋,她此刻急需一个妙计,只得屈尊降贵,亲自去鸟族见他。 可等到真见到了白头翁,真真是叫人不可置信。 那白头翁原先是何等精神油滑之人。当年旭凤初次领兵征战便身负重伤、伤及心脉,即便狠辣果决如天后,都不由得惊慌失措。可他依旧淡定悠哉,仿佛一声冷笑一个转眼就能生出一条妙 分卷阅读15 计,所有疑难困境都可迎刃而解。 他那时眯着眼出谋划策:“火神殿下被冥界业火所伤,中的乃是火毒,自然得有极阴极寒之物方可化解。可殿下身上的火阳之气又极旺盛,与那阴寒之物恐会相互抵损,是以,那阴寒之物又须得内含火阳。天后娘娘,能救得了火神殿下的,就是这样一味“冰心火”。” 天后听罢气急败坏:“异想天开!又要极阴寒又要带火阳,纵观六界哪有你说的什么“冰心火”?” 对方嘻嘻一笑,阴恻恻地道:“怎么没有?天后娘娘。在您的天界,恰恰就要这一味“冰心火”啊。” 这才是白头翁,眼里时时刻刻闪着精光,每根头发丝都透着狡猾。 然此刻他就瘫卧在她眼前,蓬乱如枯草般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面色灰败双目浑浊,浑身显现出一副行将就木的颓态。两位小侍分别拖扶他的两肩,他才堪堪靠坐起来。 领路的侍卫对着天后小声禀报:“这才三日,长老就变得如此了。” 天后皱着眉,又是惊异又是不满:“本座知道长老痛失爱徒,可也不该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白头翁合着眼晃了晃头,声音有气无力,说几个字便要喘上一喘:“我老了,不过见了个死人就犯心悸,日日夜里睡不好觉,不中用了。” 天后急忙反驳,顺便道出了来意:“长老说的哪里话,如今本座遇上一个难题,正是需要长老替我排忧解难之时。长老是我鸟族德高望重的智囊,怎么死了区区一个门徒就叫你颓丧至此?!” 白头翁像是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凄凄惨惨地笑了一声:“一个门徒?现在是他,”他又急急地喘了几口大气,“下一个就是我。我如今日日在梦里,都不得好死,这是我的报应......” 天后已是烦了,厉声道:“本座不管你有什么报应不报应,现在只要你出一个主意!” 白头翁垂脸对着她,此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像两个黑黢黢的洞穴一般将她望着:“不出了。不出了。天后娘娘,等我遭了报应,下一个,会是谁呢?” 天后见他心意已决,当下再不愿与他多费唇舌,回了紫方云宫。暗想道,白头翁如今事事推诿,胆小如鼠,已是没什么用处。她堂堂天界至尊的天后,何必事事依仗一个废物,总会有其他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还记得第二章润玉做的梦吗?话说风神和润玉的两个梦才是开这篇文的核心梗啊~ 第7章 活死人 锦觅果然如答应的一般,之后几月都陪伴在水神与风神的身边。冷清了几千年的洛湘府,终于又回复了几分往日的热闹。 偏殿之中,水神如从前一般烹茶慢饮。风神端来了新做的糕点,甫一上桌,便被锦觅拿走一块。她吃完后赞不绝口,风神看着她,眼里隐隐约约闪着细碎的光,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 一门之隔,灰衣灰裙的女子已经眼眶泛红,含泪欲滴:“你看,她终于又笑了。”话语间心满意足,仿佛今生再无所求。 掌灯仙子自她身后走近,看着眼前不必使用障眼法气息便微弱至极的身影,心里一阵一阵地泛着苦。她上前扶着她的肩膀,轻声劝道:“汐儿,真的不去见一面吗?” 她苦笑了一声,用食指拭去颊边的眼泪,道:“我如今这般模样,仙不仙,鬼不鬼。如何去见他们。”言及此处,心绪翻涌,声音骤变,已从原本沙哑的语调变得凄厉苍老,一字一句间带着破风箱一般的喘息声。连面容都变得模糊浅淡,那平淡无奇的脸面消退而去,其后渐渐透出另一幅满脸皱纹的苍老面孔来。 掌灯仙子大惊,连忙将她拉开几步远又背过身来。一手揽住她的肩膀另一手抚上她的胸前,反复道:“汐儿冷静!不可大喜大悲!不可大喜大悲!” 约莫过了大半柱香的工夫,方才平缓过来。面貌也不复模糊了。 她缓了几口气,对掌灯仙子说道:“仙子不必为我担心。我都已经习惯了,算不了什么。” 怎会算不了什么呢? 魂魄残缺,神识泯灭。没有属于自己的面容与声音,像是一团影子,在漆黑寒冷的泉底做一场没有结果没有期限的苦修。 没有声音,便 分卷阅读16 炼化泉水之上熙熙攘攘的人间烟火声。没有面容,便呈现水面映出过的芸芸众生相。 个中艰辛困苦,即便是身为神仙的自己都不敢深想。 眼前的女子是谁?声音不同,面貌不同,可那一点点微乎其微几近消散的灵息,分明就是她呀。 三千年的岁月难熬,可只要此刻能看她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也觉得欣慰值得,总好过空空荡荡毫无希望。 掌灯仙子宽慰道:“汐儿,别怕。你如今已经修炼出形态,就是熬过了最难的一关。往后徐徐图之,总有仙灵稳固的一日。”她思忖着,又解气一般地道,“天后近日来焦头烂额,她行事虽隐蔽我却也听到风声,据说是鸟族死了一位要紧的人物,累得她极看重的心腹长老也不好了。荼姚嚣张跋扈太久,总也要到头了。” 她说着,去看面前的女子,只见那双平平无奇的黑色瞳孔中闪着幽幽的眸光,牵着的嘴角似冷笑又似苦笑。 她忽然冒起一个猜想,惊慌狐疑地看着她:“是你......” 那女子承认不讳:“不错,就是我杀的。”她从掌灯仙子的臂弯中走出,慢慢踱着步,一边踱一边又一桩一桩地数着,“我去了万宗塔,从百鬼录里找出了当年把我骗走的小鬼。那小鬼供出了一只血雀,我杀了那血雀,又找到了那位长老......” 掌灯仙子已经听得目瞪口呆,痛心疾首道:“难怪你的灵息这样弱,好不容易才得了一条命,你这是不要了吗?!” 那女子上前握住了掌灯仙子的手,黑黢黢的双眼将她望着,诚恳道:“不杀他们,我又能多活多久?可不杀他们,我不甘心啊。”她这话说得慢悠悠的,比起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痛恨,更多的像是记挂着漫漫等待后执念要去完成的一桩心事,“他们死了,我即便是死了也算为自己报了仇。仙子该为我高兴。” 掌灯仙子拭了拭潮湿的眼眶,责备道:“胡说!你好端端的,不准再说什么死不死,我实在为你担惊受怕!”忽然之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忘川尽头有一片水域,六界之中再难找得出比它更阴寒冰冷的水泽,它可冻住世间万物,定然也能帮你稳固住魂魄。只要你不这样糟蹋自己,总会有办法的。” 女子沉默片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满满流溢出凄苦不舍,点头道:“多谢你,我一定去。” 她送走了掌灯仙子,遥遥望着殿堂内和和睦睦的阖家团圆,一个人在洛湘府的小院里站了许久。等到天快黑了,才念动咒语,如一团水雾一般消失不见了。 而远处的一根廊柱之后,转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润玉望着镜泉君消失不见的地方,眯起的双眼中有浓雾一般的狐疑。 ***** 第二日,便特意出现在锦觅回洛湘府的必经之路上。 “小鱼仙倌。”锦觅欢天喜地地与他招呼,“许久不见,小鱼仙倌近来可好啊?” 润玉答她“甚好”,又似不经意般地说起:“这几日镜泉君似乎出了远门,我去镜泉总也找不到她。锦觅仙子常在天界走动,可曾见到过她?” 锦觅嘻嘻一笑:“你说巧不巧,前几日,我正在洛湘府见过她呢。”见润玉颇感兴趣一般地看着她,便顺着这话头说下去,“我从前觉得她不爱说话又有些冷冰冰的,可前几日她特意来找我向我道喜,还嘱咐我多多陪伴爹爹与临秀姨,我方才知道她实际热心得很。” 润玉挑着眉头一脸深思,随即又微微一笑:“镜泉君倒是很有心。”向葡萄建议道,“姻缘府不日会演一出大戏,不如锦觅仙子也请镜泉君同去?也算谢她的一份心意,如何?”心中盘算道,若是锦觅去请她,她对洛湘府又那般上心,便是为了知道一些洛湘府中的情状,她也一定会去。 那边锦觅却毫不知情,仍是一派懵懂欢喜:“姻缘府又有戏可看吗?那我一定得去了!” 姻缘府开戏的那一日,润玉去到了人间小镜泉。 他在石碑上轻敲三下,许久无人应答,镜泉君果然已被锦觅请走。当下便掩去满身灵息,闭息进入到镜泉之中。 这是与镜泉君相识以来,他第一次进入到泉水之内,越往下去便越是冰冷越是昏黑,待到脚下踩到了实地,四周已如浓夜般昏沉一片,远远看去尚有幽幽亮光照亮远处的景象,那是泉底摆开的几颗夜明珠。 润玉边往前走,边观察着这泉底的模样,心里想着那位疑团重重的镜泉主人究竟是何许人也。曾经落空的念头此刻又冒出了头,只等着一个确凿的验证。 他每走一步心便被攥紧一分,可是什么也没有。泉底空空荡荡,一副桌椅一张石榻,半点多余 分卷阅读17 的物件也无,哪怕是一卷书册。 他心里不甘心,直直地往前走,好似铆足了劲非要找出个答案来。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觉就要走到泉底的边界,在夜明珠的幽光下,终于映照出一张带着纱幔的床榻来。暗红色的纱幔垂挂下来,遮挡住了床内的景象。 润玉的心跳骤然加速,像是迫不及待又像是胆怯万分,他急急上前,却又在双手触及床幔时停住了。 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拉开了纱幔。 里面睡着一个女子,没了呼吸没了心跳,俨然已是一具死去的尸体,用法术使其不腐,维持着生前的模样。 再看那女子的面容,寡淡无奇,眉眼鼻唇没有一处出彩之处。 与这里的主人镜泉君长得不差分毫。 ***** 镜泉君斟酌许久,还是决定去忘川河闭关。临走前给润玉去了一封书信,请他近来不必再来镜泉找自己,以免次次落空。 她也没说自己出门做什么,可才到了忘川河,便看见润玉在河边静立着。察觉到她来了,便将目光缓缓地,投注到她的身上。 二人静默不语。 是润玉首先打破沉默:“我听锦觅仙子说镜泉君要来魔界闭关修行,润玉作为朋友,一定要来送一送。”他还是如往常一样带着浅笑,话语间令人如沐春风,可那双眼眸,却如钩子一般将她盯着。 镜泉君庆幸自己今日戴了面具,还是没来由地心悸,直觉被那道目光看了个通透。 那目光叫她不敢看他,可又舍不得不看他。 借着面具的遮掩,隐蔽又贪婪地,像要用目光灼烧他。最后却只能用低哑的嗓音回一句:“夜神殿下有心了。” 二人上了忘川河的摆渡船。船身将忘川河水划开,河底的亡魂在夜幕中扫开一道道莹莹的绿光,是残酷又美艳的景致。 润玉端坐着看对面的那张鬼面具,忽然轻笑道:“你今日似乎总在看我。” 隔着面具,她大可以否认,然那沙哑的声音恰似忘川河无风无浪的水面,悠悠然地徜徉开:“你穿深色的衣衫真好看,从前未曾见你穿过。” 从前。 不过是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就能叫他心绪涌动,忍不住双拳紧握。可她又说:“听说锦觅仙子要下凡历劫了,我恐怕赶不上去送她。夜神殿下,请替我送一送她吧。”话语间又是许多的无能为力。 润玉点一点头算是同意,满眼探究地追问:“镜泉君对锦觅仙子与洛湘府甚是上心,可是有什么旧故?” 镜泉君答:“我认识的人不多,数千年前曾受洛湘府恩惠,至今感念。”她确实说过数千年前曾被带上天界一游,不可作为依据。 润玉又问:“忘川尽头寒冷至极,此去闭关大约多久?” 镜泉君摇了摇头:“若是修炼得好,也许十天半月就回。若是不好......”她停顿了一瞬,像是在思忖措辞,“恐怕要再长久一些。” 润玉忽然目露哀伤,望着女子叹息着道:“望镜泉君此行顺顺利利,早日平安归来。我有一位朋友,一句话也不留,无声无息地便走了数千年。我为她如何记挂伤神,她恐怕也不在乎。” 镜泉君躲开了他的凝视,将视线投向荧光闪烁的河面,默默良久才低声道:“这世上多得是有口难言的身不由己。请殿下,”她长长地吐息,“别怪她。” 润玉苦笑着道:“润玉此生就这一件求而不得,每每提起总要失态,让镜泉君见笑了。镜泉君洒脱自在,可也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事吗?” 镜泉君也是一声苦笑:“怎么没有呢?求而不得,又不得不求,有时候,恨不得就跳进这忘川河里,也好过这样苦苦挣扎。”她的声音已经有了变化,忽而便苍老嘶哑了下来,像是风烛残年垂死挣扎,下一刻就能呕出一口血来,“可我太不甘心!” 又骤然高亢,期期艾艾,如久等情郎不至的闺中怨女,“我也太舍不得。” 她此前尚能维持住一个声音,许久不曾这样的失态。那泣血一般尖利的声音不断在润玉脑海耳边回响,仿佛无形中长出利爪,要将他的心撕开。 润玉震惊已极,又痛心已极。他想着。 如果眼前人当真是她,他愿意。愿意不怪她抛下他,愿意等她向他坦白缘由,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分卷阅读18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见底,又要五百五百地攒了。。。 第8章 索命鬼 河中岁月容易过,不知外界已有几多变迁。 镜泉君刚刚才出了关,本想先去洛湘府看看历劫归来的锦觅,却听到传闻。太湖水族触犯了天规,夜神为母族承担下罪责,受了三万道雷刑,如今被禁足在璇玑宫养伤,足不出户。 她惊得眼前一黑,慌慌地就向天界而去。一路上处处留心小仙之间的闲言碎语,已将缘由经过拼凑了个大概。 趁着夜深人静,镜泉君才化作雾气,悄然无声地潜入璇玑宫。 他夜里从来都要挂夜布星。可此时因身负重伤,静静地睡在璇玑宫寝殿的床榻上,即便是睡了,眉间也是紧锁着。 镜泉君坐到他的床边,凝望着他即便是入睡也极不安稳的神情,突然想起上一次见他这样病弱时的情景。那时她还是九天之上未经人世磋磨的小仙子,不知生死不知愁苦。他忍着伤痛要她签下婚书,她签了,将他扶到床榻上。 他就如同此刻一般,面色苍白额头汗湿。可却像有点点繁星落在他的双眼里,他握着她的手说:“我真欢喜。”除却病弱,那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情状。 镜泉君伸出手,将润玉微松的领口,轻轻地再拉开了一些。锁骨之下的位置,那片伤疤依旧触目惊心地盘踞着,叫人不敢下手去触摸。她拧着眉头,觉得眼眶湿漉漉的,叹息着自言自语道:“原来......你的伤疤是这么来的。” 自重逢之后,这是她离他最近的一次,手指距离他微热的胸膛只有分寸之远。仗着润玉人事不知,她也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他。像是要把从前遗失的都补回来,像是要把未来不能够的也都看尽。 镜泉君也不知为何,从前自己隐瞒克制地多么天衣无缝啊,可看着此刻脆弱的他,自己也似乎变得格外脆弱。流出的眼泪把视线都模糊了。 害怕露出端倪,她慌忙念了一道昏睡的咒文,才对着床榻上的人喃喃道:“对不起。有一件事,我连掌灯仙子都没有告诉,我的时日恐怕不多了,终归是要烟消云散的。”她痴痴地看着他,“一想到有那一日,我宁愿你们谁也不知道我,宁愿自己早已经死了三千多年。” 忽然又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回忆着:“我在镜泉底下浑浑噩噩地修炼,像是深渊里的一团雾气,起初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三千年过去,我几乎什么都已经忘了,我那时候,其实也不太记得你了。殿下,请你别怪我。” “可偏偏在魔界遇到了你,你同从前一点都没变。我才猛然间觉得,我比以往的每一刻,都更清楚地记着你。只是没有见到你时,尚且还可以忍耐。可一旦见到了你,我便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到你,每每想到你,又觉得对不住你。” “上苍垂怜,让我炼出一个形态,可以为自己了结报杀身之仇。上苍垂怜,父亲母亲现在有锦觅陪伴,总算有所慰藉,不至于太过孤寂。” 可那双泪眼不舍又遗憾地望着他,“也希望上苍垂怜,希望殿下不要念念不忘。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吱——” 寝殿的大门被推开了,镜泉君稍擦拭了眼泪望去。 是魇兽将殿门顶开了一道缝,探头探脑地踱了进来。它见到此刻端坐在床边的陌生女子,似乎颇为疑惑,刚想鸣叫出声,那女子便将食指抵在唇间,又眼含笑意的望向这里。 魇兽走上前来,在那女子身前轻轻嗅了一阵,那气息带着说不出的熟悉。让它不由得放下了警惕,吐了几个梦珠,便卧在床边睡了。 镜泉君看着飘到眼前的黄色梦珠,里头竟无一不是曾经的自己。 自己坐在梳妆台前梳着头发,润玉便从身后靠近,环抱着自己的肩膀,两双眼睛望向镜中,都是一样笑意盈盈的神情。或是自己悄悄踱到看着书的润玉身后,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他就笑着伸出手来握住自己的手。又或是自己与他二人在璇玑宫的寝殿里难舍难分地亲吻。本是旖旎又叫人羞怯的场面,她却看得一阵心酸,刚止住的眼泪又掉落下来。 这一夜只是断断续续地哭,到黎明破晓时分,才化作一团云烟散去了。 ***** 同样是这一夜,荼姚施施然回到紫方云宫。 她正是得意的时候,太湖水族已除,又给了润玉致命一般的打击,原本还有些悬着的心又 分卷阅读19 安稳妥帖了。万事都顺了她的心意,本该是高枕无忧的一夜,却做了一个鬼气森森的梦。 梦里的她仍旧躺在紫方云宫的床榻上,夜色幽幽的宫殿里点着几支烛火。 她睡得很不安稳,似醒非醒间听到一阵声响,有什么东西正向她靠近。荼姚自恃法力高强,向来不把这些魑魅魍魉当一回事,可此时身处梦中,不由自己控制,就无端地生出一丝惊恐来。 门外一道黑影闪过,殿内的烛火便灭去几支,本就昏暗的室内更加幽暗起来,仅有月色透过窗户散着一束朦胧的白光。 一个声音由远及近道:“还给我......还给我......” 听不出是谁的声音,可荼姚的心却不由得在胸膛中乱撞,她拼命控制自己,在梦中睁开了眼睛。 那个声音不停“还给我......还给我”,忽远忽近着。远时,像是有人远远地站在门外呼唤,想要诱她出去,荼姚惴惴地盘坐在床榻之上,不为所动。近时,又像是那东西就盘踞在她床底之下,它一发出声音,仿佛床板都在微微震动。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她心里焦灼一片,突然想起此前见到白头翁时的情景。白头翁形如枯槁地说:“我现在每天夜里,都不得好死。” 荼姚发慌,又恼怒。恨恨地哼了一声。心想,不过是在梦里,管它是何方妖魔,即便是如来佛祖,又能拿我怎样! 将将定睛看向床前,那声音便在耳边炸开“还给我!”。荼姚一惊,侧头去看,那东西此刻极近地贴着她的脸,两人对视着。 其实不该说是人,它连人形也无,不过是一团黑影,堪堪勾勒出一个庞大臃肿的轮廓,边缘处如云絮般四散在空气中。与她相对的那张脸,也实在不能称之为脸,泛着白,仅有几个黑黢黢的窟窿。 那对眼睛一般的窟窿像是能将她吸进去,里头又伸出无数双黑色的利爪,要来抓住她撕扯她。 “还给我!还给我!”那声音像是在她脑海中响起,一下一下在她头颅中炸开,炸得她神志恍惚,心慌气短。 黑影也丝毫没有退去,反而越发向她逼近,黑色的雾气已经沾上了她的寝衣。荼姚下意识地,看向床前的一面铜镜,那铜镜中正照出此刻的自己。 黑雾环绕中仅露出一张披头散发又面色苍白的脸,下一刻黑影缠紧了她,眼眶鼻腔口唇一齐流出鲜血。 还给我!还给我! 荼姚尖叫着从梦中惊醒,喘着粗气不经意间又望进了不远处的铜镜中。镜子里的自己满面憔悴,双眼布满血丝。 她不知出于什么缘由,慌忙地便唤来侍从:“赶紧去问,白头翁怎样了!”同一时间,便有侍卫慌不择路地跪在殿外呈报:“禀天后娘娘,今早发现,白头翁长老在房中气绝而亡。” 一片空白中仅有一副画面撞进荼姚的脑海。她最后一次去见白头翁时,他一句一喘地说:“等我遭了报应,下一个,会是谁。” 白日里凭白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 润玉醒来时,璇玑宫中空无一人。只有床头压着一张字条。 是镜泉君的字迹,简短地写着:昨夜出关,匆匆一见,望君珍重。 冷冷冰冰的白纸黑字,好似这字迹的背后,那人也是一副被泉水泡久了的,冷冷冰冰的心肝肠肺。 他原本甚至怀着期待,想着,若是她能陪在他身边,哪怕只有一时片刻,他都可以不那么恨不那么痛。可这张薄薄的字条就像一根尖刺,扎得他恼火又怨恨,明明是他最心爱的人啊,明明是做梦都想拥抱入怀的人,可这怨恨,竟一点不比受天后三千道雷刑时的少。 好似自己一片痴心都被抛进了海里,被浪潮冲得不知所踪。 他通红着眼眶,控制着自己不哽咽出声,墨色的眸子里满满都是山雨欲来的深沉。 ***** 润玉原本并无打算去找掌灯仙子。一来他偏信自己的感觉,总想等着镜泉君自己坦白;二来,镜泉君虽与掌灯仙子相识,且似乎关系匪浅,但倘若她果真不是淮汐,那自己贸贸然去试探,不免打草惊蛇又显得古怪。 他知道掌灯仙子深居简出,却总爱在月中的那几日去天河北边的一处断桥,便特特在那里等候。他此前也常常去到天河各处,故而也不显得刻意为之。 果然于第二日见到了她。 掌灯仙子与他行礼,他也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礼:“许久不见仙子,仙子别来无恙。”眉眼间的落寞寂寥却显而易见。 自那日大殿上 分卷阅读20 当众行刑之后,天界有谁不知道夜神殿下的境遇呢。掌灯仙子也算看着润玉长大,免不了宽慰道:“天后娘娘此举有失公允,但殿下须得放宽心思,此刻休养好身体才最是要紧。” 润玉谢过他,望着断桥外一望无际的天河,忽然幽幽地道:“说来也奇怪,分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我近来在璇玑宫养伤,总会想起淮汐来。” 掌灯仙子便也面露怀恋,语带叹息:“是了,汐儿从前确实与殿下关系亲厚,常去您殿中小坐。” 润玉微微苦笑,倾诉道:“我一个人得久了,每每想起从前有她相伴的日子,那时便是受了再大的委屈,有她问候关怀,便觉得可以不放在心上。如今形单影只,便愈发怀念过去的时光。偏偏越是怀念,越是控制不住地要埋怨她。”说到最后,话音渐沉,竟真的带出一丝怨愤来。 掌灯仙子深知淮汐的境遇,此刻的心便像被攥紧一般,替她心酸道:“汐儿还在时,待殿下无一处不好,夜神殿下怎能怨恨她?” 润玉从一开始便留意她的神情情态,此刻见她已情绪激动,便也拧着眉头,不动声色道:“她无一处待我不好,是润玉不好。是润玉因喜爱而生怨愤,怨她走前没一声言语,走后又没一点音信,也怨她看不到我的记挂与痴心......”说着说着,自己也动了感情。 掌灯仙子听着,只觉得狐疑又惊异:“殿下......”莫不是心仪于她?话没问出,神情已十分明了了。 润玉苦涩一笑:“不过是我自己的痴妄罢了。” 掌灯仙子却思绪万千。夜神殿下心仪淮汐,可自己却从未听淮汐提起,她知道吗?如若她知道,这世上仍有一人将她记挂了整整三千年不忘,心中是否会有一些留恋欢喜?可她看着眼前淡漠失意的夜神,又想起他说的那句埋怨,心里便又是满满的苦涩。 这份喜爱多么难得,汐儿注定就得不到了吗?她被困在镜泉之下,为一条渺茫的生路苦苦挣扎,怎能因为这无能为力的等待被怨恨? 她默默地想着,想得眼眶都微湿。润玉却忽然淡淡道:“罢了,不想她了。” 这话像是刺中了掌灯仙子的软肋一般,她甚至带着一丝激愤:“殿下怎能责怪汐儿!她无能为力,她——” 话音戛然而止,润玉都狐疑地向她看去。却见掌灯仙子面色纠结,唇齿微张,像是极力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发不出半个音节。急躁却无力,眼眶都泛上了血红。 此事出乎润玉意料,他皱着眉头,不敢妄下断论:“禁语咒?” 掌灯仙子许久才缓过自己,看向润玉时满眼都是无力与哀伤:“殿下你看,这件事,我是这辈子都不能说了。” 润玉只是皱眉思索。他不是没有过猜测,可此刻似乎所有的事都暗藏隐情,不在他的预料之内。他快速地整理思绪,试图将整个事件串联,寻找一个合理的说法。 掌灯仙子却继续道:“汐儿有苦难言,请夜神殿下不要怪她。夜神殿下说喜爱汐儿,可若连殿下都误解于她,她该如何的伤心呢......” 她犹豫良久,像是万分艰难才做出的决定一般,从袖中取出一件事物交给了润玉。 那是一支红色的蜡烛,几乎烧到了头,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截。 “我费了几千年,才将将把所剩烛火凝成这一小点点。原本想要交与水神,可汐儿不答应。”她说。 “点燃它,烛火会映出当年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嘤嘤嘤(?ω?) 第9章 请假条 因为家中有白事,电脑以及存稿都不在身边,只能延后更新,实在很抱歉。 更新时间估计要到周三左右,还有一点存稿,到时候会多更一点的,绝对不坑! 希望大家能够谅解,再次抱歉。 第10章 禁宫行 回到洛湘府的第三日,淮汐接到了炎城王公主的请帖。 那小鬼堆着满脸笑容呈上帖子,身后更带来了轿撵,请她去炎城王府小坐。 她与炎城王公主有过几面之缘,处得不坏,且请帖上盖着公主贴身的印章,便答应道:“好说。我与母亲说一声,立刻随你前往。” 分卷阅读21 只是那轿撵刚一到了魔界,便于无人处悄无声息地调转了方向。淮汐坐在里头浑然不知,只觉得路上走了许久,等到终于有人掀起了轿帘,只看见眼前一座冷清古旧的宫殿。 随行的小鬼请她进去,将殿门留了一道缝隙,便自行退下了。 魔界的天总是一片暮色四合的暗沉,没有光线透进来,大殿之内便也是昏昏暗暗,仅仅燃着几支烛火。淮汐从未到过此处,心里有几分狐疑,打量着空荡荡的四周。 吱—— 门又被推开了,昏暗中走进一个富丽华贵的身影来。淮汐一下子看不分明,只看见她头上华冠垂下的步摇虽脚步来回摇晃。 等她走得近了,淮汐心里那一点狐疑骤然加剧,隐约生出一丝惴惴不安的惶恐。她有点想不明白,只好先行礼:“天后娘娘。” 荼姚没有答应,只是上下将她打量着,像是要把她从里到外审视个透彻。她那日穿着薄青色的衣衫,与这一室的昏暗格格不入,显得格外的恬静秀美。 荼姚突然勾着唇角笑起来:“本座从前只匆匆见过你几次,还从未好好看过你。如今一看,果然冰肌玉骨,国色天香,连本座见了你,都觉得心情舒快,忍不住喜欢你。” 她走近了握上淮汐的手,笑着道:“本座当日命人带你去璇玑宫,本意是要给夜神一个难堪,叫他知道,他配不上水神与风神的长女,不过是认个女儿随意打发他罢了。只是没想到,真就送了个活宝贝给他。” 润玉并非天后所出,淮汐素来知道她心里不喜欢润玉,可这番话太过明目张胆,简直是将她对润玉的恶意明明白白地道出。 此时此刻,天后却对着淮汐说出这番话来,不可说不古怪。淮汐不敢胡乱应答,她被荼姚的眼神看得发憷,只得谨慎道:“天后娘娘说笑了。” 荼姚拍了拍她的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连本座都忍不住喜欢你,夜神怎会不喜欢?只是夜神向来福薄,恐怕没这个福气得着这宝贝。” 倘若上一句话还能勉强糊弄,这句话说得,已经叫人觉察到危机与杀气。 淮汐心里的不安愈盛,又想起那张掩人耳目的请帖,心知此行凶多吉少。眼下只得强装镇定,艰涩道:“天后娘娘若有什么事,传唤一声也就是了,何必这样兴师动众,反倒叫人不明白了。” 荼姚终于放开了她的手,踱远了几步,笑道:“好孩子,你果然通透,本座确实是有事要找你。本座想问你借一件东西。” 淮汐默默从角落走到宽敞些的地方,悄悄将灵力汇聚于双手掌心处。若事无缓转,哪怕毫无胜算,也只能殊死一搏。嘴上道:“淮汐身无长物,恐怕给不了天后娘娘想要的东西。” 荼姚就站在她的跟前,看着她的目光像是鹰隼睨着白兔,她说:“此言差矣。你不仅给得了,这天地六界,还只有你才给得了。” 说罢出手如电,向淮汐猛攻而去。哪怕她是神鸟后人,又天资聪慧勤奋苦修,可区区一千多年的修为,遇上过万年的大能也无异于以卵击石。 饶是早有防备,也注定是节节败退。 可天后似乎又不想即刻杀了她,每每将她逼至绝境,又留给她一线生机,在股掌之间摆弄折磨她。直到她力竭,狼狈地跌坐在地,被缓缓逼向殿内的角落。 荼姚一步步逼近,在她身前蹲下身来。眼前的仙子此刻青丝散乱,嘴角挂血,分明是一副狼狈不堪的形容,可那精致的面容如星辰般的眼眸,又流露着惊心动魄的美。她心里便又是一阵恼火与不甘心。夜神不能得到她,哪怕毁了也不给他。 淮汐撑着殿内阴冷的地面,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疾言厉色道:“我若身死,风神水神绝不善罢甘休!天条昭昭,不可随意弑神戮仙,你身为天后却明知故犯,如何堵得住六界悠悠之口!” 荼姚化出利爪伸向她,嗤笑道:“你死在魔界,是你自己修为未够又自不量力,与我紫方云宫有什么干系?” 淮汐抓住那探向自己的利爪,用尽全力向外推,可她气力不济,针尖一般的指甲仍然刺得脸颊生疼。她咬着牙立誓一般:“我绝不放过你,誓要你偿还这份恶业。”在劫难逃,她心里徒然涌上恐惧与悲伤。此刻脑海一片空白,只想着竭力推开荼姚的手,却控制不住眼眶发红,泪水怆然而下。 下一刻她便呕出血来,将小巧的下巴并浅色的前襟染得通红。 荼姚的另一只手已经挖进她的胸口,鲜血汩汩而出,整件衣衫都快被血色浸湿。再次拔出,摘出一颗鲜血淋漓的心来。 她再也不管淮汐,痴魔一般看着手里那颗还在跳动的心,呢喃 分卷阅读22 着:“疾风结界乃六界极寒之处,在此孕育出的白鸟至阴至寒,心头热血却火阳汇聚。极阴寒又带火阳,”荼姚嗤嗤笑道,“可不就是我要找的冰心火!” 她握着那一团鲜红,一手拈了一个咒术,衣袖一挥便匆匆离去。 四周昏暗散褪,恢复成了原本富丽明亮的模样。 哪里还是魔界阴冷破旧的宫殿,不过是镜花水月中的一场变幻之术。 淮汐倒在地上,满地都是她心口止也止不住的鲜血,眼里的亮光一点点地消散。可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黑黢黢的瞳孔深处像是烧着两团幽幽的火焰。像在说—— 救救我!救救我! 到死都没能瞑目。 ***** 璇玑宫的镜子被击得粉碎,映出的影像瞬间便散了个干净。镜子前的烛火已烧到了最低端,晃动几下后也熄灭了。 一旁的魇兽从未见过主人这般暴怒,吓得瑟瑟发抖,跑了出去。大门再次紧闭,又恢复一室的死静。 润玉看着镜子中最后显出的那双眼睛,一瞬间痛恨、后悔、心碎一齐翻涌而来,叫他不由得双目通红,甚至发起抖来。曾几何时,他甚至对天后心存感激,因为是她将淮汐带到了他昏暗无光的生命中,可此时此刻,他又亲眼看着她挖出了挚爱之人的心。 给他,抢他。他从来都是靠那位天后娘娘的施舍度日,她不许他享有温情快乐,他便要痛失所爱,永远孤寂痛苦。 可是凭什么? 他恨不能此刻就冲进守卫森严的紫方云宫,哪怕单枪匹马,也要挖出荼姚的心,也叫她受与当年的汐儿相同的苦,叫她血债血偿。 一直以来,过往种种都像是覆着面纱,叫他看不清真相。可现在他总算明白了。 三千年前风神的梦境没有错,错就错在被镜花水月的幻象所迷惑,一心以为淮汐死在魔界。那一日的镜花水月也再没有第三个人,却偏偏燃着两支烛火,掌灯仙子的神识恰好寄予其中。而荼姚走前念的那段禁语咒,也让她再也无法开口说出与此事相关的任何一点讯息,她唯恐被天后察觉,自此开始深居简出。 可谁也没有想到会在镜花水月,怎会是镜花水月呢?镜花水月早在淮汐出事前的两个月便已经被封宫了。现在看来,是荼姚早已经开始谋划。 那位镜泉君到底是谁,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润玉紧紧握着拳头控制自己心里肆虐而来的恨,往日温润的眼眸不再,满满都是山雨欲来的阴沉。 可此时响起了敲门声。 叩。叩。叩。 不慌不忙又有礼的三下,他不必回头就知道门外的人是谁。一时间心如刀绞,眼眶湿热。他慌忙设了一道屏障,不让她推门而入。 门外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她问他:“夜神殿下可睡下了?魇兽将我拉至此处,恕我唐突,夜神殿下可好吗?” 润玉目光灼灼地盯着门上投下的人影,心里有一只兽张牙舞爪,挣扎撕扯,可他知道时候未到。他只得极力稳住心神,回她一句:“我没事。”可还是藏不住话音间的嘶哑与沉痛。 他的汐儿有一颗多么玲珑的心思,怎会听不出他话语中的异样。可门外久久沉默,才听到那道声音响起:“那就好。”似乎万语千言,都到此刻戛然而止。 门上的人影动了动,“夜已深了,殿下好好休息吧。” 润玉却叫住了她:“镜泉君且慢。”那道人群停下了,润玉深深地吐息,问道:“镜泉君可有所爱?” 门外的声音悠悠远远地回答:“自然是有的。” 润玉便执拗又艰涩地问她:“倘若镜泉君所爱之人,一直以来都对你心存误解,甚至因此埋怨你责怪你,你可会怪他?”他说到所爱之人时话音低微,他极其渴望着这个位置,又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位置。 润玉看不到,门外的女子在夜色中露出一个沉静的笑容来,道:“若是我所爱之人,我都不怪他。” 这回答太过于笃定又轻描淡写,润玉不由得又追问:“若是那人愚笨又自我,一心只想着自己的痛苦,只觉得任何苦衷都抵不上自己每一日所受的孤单,你可会怪他吗?” 那声音缓缓地道:“我不怪他。可我不要他孤单寂寞,我想他每一日都开开心心的。” 夜色低垂。她默默地立在门外,借着一门之隔,没能掩藏住自己的情绪,又掉下了眼泪。而他凝视着门上映出的她的墨黑色身影,久久地不言不语。 第二日晨起,润玉做了一个决 分卷阅读23 定。他先去找了掌灯仙子。 掌灯仙子恐怕也是一夜不得安睡,见他来了,微红着眼眶看向他。她想说,当年她在烛火中的神识太过微弱,只能勾走淮汐的一缕魂魄。想说请殿下不要怪汐儿,请殿下为她报仇。可只要她动了与当年之事相关的念头,便什么也说不出。 润玉此刻已将前因后果猜了个□□分,只要一句求证,他开口便说:“我只问一句话。汐儿的那一缕魂魄,你可是放入了人间小镜泉?” 掌灯仙子瞠目结舌,浑然不知他已经见过了镜泉君,居然直接道出了“镜泉”这个名字。 润玉挑眉看着她,只等她一句答复。 掌灯仙子曾经问过淮汐无数次,不告诉风神与水神吗?不告诉别人吗?不告诉,谁也别告诉。可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这位夜神殿下了然又深沉的眼睛,她明白隐瞒无用,重重地将头点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女主知道自己横竖要死,不想挖亲人爱人的旧伤疤,所以打死不说。┓(???`?)┏ 第11章 痴情种 润玉给镜泉君递了请帖,说是伤势已经大好,请她前来小聚。 镜泉君不疑有他,前往赴约。甫一走进璇玑宫的大门,便见院内的石桌上摆着棋盘,边上烹着茶水。她走进一看,胸口突突地跳动。时隔太久,她无法辨认,棋是否是三千年前未尽的残局,茶水是否冒着三千年前他们最常喝的茶香。 璇玑宫的主人就坐在石桌边上,看见她来了,便悠然倒了两盏茶水,温润如玉地笑道:“坐。” 可镜泉君踟躇着,没来由地觉得今日的他与往常不太一样。说不清楚。不单单是他这个人,他那令人如沐春风的做派,哪怕是他宫殿中的桌子椅子,石子路月洞门,都带着一丝捉捕侵蚀的气息,不再是彬彬有礼的。她好似一只懵懂无辜的小兽,被他催促诱惑着,走进了他构筑的漩涡之中。 润玉看她犹豫,温和耐心用手示意了身边的石凳,望着她又请了一次:“许久不见,都不认得我了吗?坐。” 镜泉君还是坐了。 很古怪。那两个石凳间的距离与寻常不同,不是隔桌相对,而是略略贴近在一起,二人坐下,膝盖都会相触。 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中。寡淡的脸上不显,心里却局促不安,不知说些什么好。 润玉又请她喝茶,她便一道指令一个动作般喝了。只听润玉道:“我这璇玑宫屋舍简陋,冷冷清清,唯恐怠慢了你。好在你同从前一样喜欢清静,不曾嫌弃我。” 镜泉君猛地抬头,正看进润玉那温和又炙热的眼眸里,心中警铃大作。 哪个从前?去忘川河闭关之前的从前?还是更早更早的从前? 此刻的惊异只会显得古怪。她便又低垂着眼,不动声色地敷衍,推换着话头:“哪里。是我琐事缠身,都不曾来好好探望夜神殿下,夜神殿下不要责怪我才是。” “我不怪你。”润玉又笑道,视线却一直那么近地钉在她身上,“来璇玑宫的路上可顺利吗?可有迷失过方向,走岔了路?” 镜泉君抿了口茶水掩饰紧张,道:“之前随殿下参加天后寿宴时,路线记得清楚。顺顺利利,不曾走错。” 润玉紧追不舍,又问:“既然记得清楚,为何这么久了,都不回来看看?” 她只当他轻描淡写随口一问,便提醒他:“殿下忘了吗?我去忘川河闭关......”却突然戛然而止,惊得心如擂鼓。 是润玉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不是温润如玉的夜神殿下会做出的事。她不得不抬头去看他,却望进他深渊一般极墨如黑的眸子里,他的眼眶又是红红的,眼里满满都是幽怨与贪慕。润玉抓着她的手,四目相对,又问了一遍:“为何这么久了,都不回来看一看我?”字字千钧,是她听过最沉重的质问。 镜泉君像是被他传染了一般,也红了眼眶,却固执地佯装镇定,把谎话一扯到底:“夜神殿下的茶水果然不同凡响,竟把自己都喝醉了,说起这些胡话来。” 话才说完,那双眼里便山雨欲来,眼底翻涌着沉沉的怒气。攥着她的手更加使力,痛的她下意识地皱眉。b 分卷阅读24 r 可润玉却没有松开手,他眼里又是沉痛又是爱怜,最终磨着后槽牙,咬牙切齿地吟出她的名字:“淮汐。”那名字在他舌尖滚过万万遍,终于吐露而出。 淮汐。 这个名字,由眼前这个人念出的这个名字,就像是在她心湖下点燃了一把火,镜泉君只觉得喜怒哀乐一瞬间滚滚而来,翻出一个接一个浪潮,要将她整个人都冲散。 那种不可自主的飘忽感也来了。自从她从忘川河出关以来,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被它支配的无力与恐慌。 “你怎么知道的?”她的喉头一阵灼热,问出的话那么轻,可也能听得出,声音已经变成了破锣一般。平淡无奇的面目渐渐褪去,下一刻会浮现出一张怎样的脸孔? 润玉怎忍心真的告诉她自己看到了当年鲜血淋漓的一幕幕方才佐证了种种猜想,深吸一口气道:“我想了你三千余年,你说话的语调走路的姿态,你变成什么样子我认不得?”作势就要去抱她。 “别碰我!” 她惊得用力甩开钳制着她的他的手,背过身去,单手一拂,脸上又出现了那张青面獠牙的鬼面具。 你看,你看。单单是听他念起自己的名字,就让人承受不了。天界的大殿下啊,素来都是智慧过人又见微知著,她不是没有想过他会有所察觉。是她不好。如果当初全然不搭理他是不是更为妥当?如果当初拒绝他的所有邀约是否就能将秘密一守到底? 可这世上有多少事是“情不自禁”的呢?拒绝他,她怎么舍得呢? 此时,身后却贴上了一个温暖的身躯。是润玉从身后将她虚虚地环抱在怀,他的手依旧握上了她冷冰冰的没什么温度的手腕,这一次却很温柔。 “你走以后,我每一日都过得艰难。”他将这句话送在她的耳边,每个字都像是从油锅里滚出来的。像是在她身上投了一堆火,又像是把她丢进了冰天雪地里。她不知自己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区区一缕魂魄稳固了几千年,此刻也像是要碎了。 他的胸膛这样热,掌心这样热,此时此刻,将这个冷冰冰的活死人一般的自己抱在怀里。只觉得天翻地覆一般的辛酸。 大喜大悲,快要化作一团雾气而去。 润玉的手却有了动作。他将淮汐的手腕握了一阵,轻轻地将自己右手上的手串褪了下来,顺势推到了她的手腕上。 水蓝色的手串上,有缕缕红丝闪过。那手串里带着淮汐曾经的血气,怀里的人渐渐平静下来。 “别碰我。”淮汐又轻轻地说了一次,嗓音中却少了几分嘶哑,多了一丝清越平稳。 润玉不情愿,却还是依言松开了双臂,却掰过了她的肩膀,面对面小心翼翼地摘下了她脸上的面具。 她的脸已经不再有变幻,又恢复了镜泉君与他相对时的那张寡淡面孔。润玉透过那张面孔,仿佛望见了她过去三千年的种种,和深深隐藏在那之后的,他脆弱又无辜的汐儿。他没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又像宽慰又像是承诺一般,道:“汐儿,别怕。我一定会有办法。” 可面前的女子却红着眼圈苦笑一声:“汐儿?” 她将润玉按在她肩上的手拂开,静静站起身来,向着石桌边上的池塘走去。她在池塘边停下脚步来,望着池水中映出的模糊不清的自己的脸。 她怀念一般地陈述起来,说给身后的人听:“她叫阿烟,就住在镜泉不远处的小村落里,我那时已经在镜泉里呆了一千多年,刚刚能听清楚外头的声音,可我听得最多的就是她。”她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脸,润玉知道她在说这张脸的主人,那具藏在镜泉泉底的尸身。 “她每天傍晚都来泉边说话,说她在夫君家里受的委屈,说她夫君对她毫不在意,什么都说。等到天色暗了,又擦了眼泪一个人默默回家去。”她那时神识不全,却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是与她不同的,自己似乎拥有许多许多的喜爱,故而听她说话时,总带着一丝怜悯。 “我白天远远地听集市上妇女嬉闹、小贩吆喝的声音,听山林间书生踏青作诗、侃侃而谈的声音,有时也会有人找到这里,在泉水之中照一照容貌,正一正衣冠。可似乎都比不上她说的话多,比不上她望进水中的时候多。” 润玉就坐在室桌边静静地蹙眉听着,他觉得,一直以来不得其解的困惑马上就能等到一个答案。 她接着说:“我原本以为,她是在水中看自己的面貌。”可直到有一天,她直直地一头跳了进来。“她一直沉在泉底,所以我是她的时候最久,也最安稳。我其实应该感谢她,没有她,我不能那么快修炼出一副躯体来,可我又很疑惑。”她转过身来,含着眼泪的眼睛看着 分卷阅读25 他问道,“殿下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不必再说,他都明白。 声音不同,容貌不同,又没有真实的躯体,仅凭区区一缕魂魄,淮汐还是淮汐吗? 可怎么不是呢?哪怕只剩一点气息,那都是他日思夜想的淮汐,是因为荼姚一句“他不配”而为他受尽折磨的淮汐。是他无论如何都要留住的淮汐。 早在他知道前因后果的那个晚上,润玉就已经做下决定。淮汐的话不能让他动摇一丁半点,只能让他更加心疼不舍。他从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样坚定过。他站起身来踱步到她身边,刚刚牵起她的手,就能感觉到她轻颤着向后退缩:“殿下现在握着谁的手呢?我是阿烟,亦或是两千年间天下芸芸众生中的不知哪一个,殿下握我的手,不觉得古怪吗?” 她把手缩了回去。 润玉突然轻笑了一声,愈发觉察出她身上那种淮汐的样子来,一边固执倔强一边又叫人喜欢。她还说她不是。 可他是打定主意不会让她走的,他好不容易捉住她,放她回去,下次又去哪里找她?便抿着唇淡淡道:“无妨。你不喜欢我碰你,我不碰。” 他灼灼的视线注视着她,语气却像是与她商量事情一般随意,“不过我不放心你逗留在外,凡间气息混杂,反而不利于你修炼。在找到恢复之法前,我要你呆在我璇玑宫中修炼。” 镜泉君皱起眉头,本能地想要拒绝。真的到了绝路,难道要灰飞烟灭在他眼前吗? 润玉又解释一般说道:“自从汐儿走后,我这璇玑宫再没有任何变动,东西都与三千年前相同。她曾往来于此五百年,残留下的气息也于固魂有益。”像是故意气她否认自己就是淮汐似的,故意汐儿汐儿的叫唤,与她分得清清楚楚。 果然看见她眼眶又红了一圈,眼里藏不住的受伤。她低低地叹气,“不必了。”就连这幅委委屈屈拒绝的样子都叫人喜欢。 润玉却哼一声,沉沉地道:“由不得你不同意。我一心为你稳固魂魄着想,怎么你倒是不接受了?”说罢,在镜泉君施法消散遁走之前,先她一步你念了一个法术,便有一道水环绕着她的双手出现,枷锁一般将她扣住了。 润玉长淮汐近一千岁,又是水系法术集大成者,便是从前都是打不过他的。何况是魂魄支离破碎,又整日疲于闭关的现在。 淮汐像是不认识润玉了一般望着他,全然没想到从来温润如玉的人在被拒绝后还会这样霸王硬上弓。润玉却不以为意,勾了勾唇角,手指在虚空中略略晃动,手腕上的锁链便将她往寝殿里拖去。 她被摔在寝殿的床榻上,身下软绵绵的不能着力,等爬起来了,才发现润玉早已在身后的殿门口布上了结界。这很不妙。她因为没有形态,可以随地化作虚无,所以方能破解众人破解不了的万宗塔机关。可却穿透不了真实存在的、天衣无缝的结界,当然也进不了万道符咒封宫的镜花水月。 难道真要被他关在这里?那魂魄不稳时该怎么办?好不容易叫荼姚在白头翁那里染上了业障,现下又要怎么办? 润玉又是一勾手指,那水做的锁链便将她的手腕抬到她眼前。他凑上来,隔着一个手腕的距离与她对视,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点在手腕上那串水蓝色的手串上,道:“这也是汐儿留下的东西,现在给你,用来固你的魂,可比那劳什子的忘川水好用的多。” 这才站起身来,甩了甩衣袖将她手上的禁锢撤去,睨着她淡淡道:“你也不必担心别的事,我改日再来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求留言??ヽ(°▽°)ノ? 第12章 定风波 淮汐虽被润玉关在璇玑宫里,可倒也如他所说,不必担心别的事。 璇玑宫里处处打点妥帖,润玉似乎一夜之间搜罗来了她曾经用过的所有物件,茶杯棋盘,还有那套她曾经睡过一夜的薄被寝具,连她自己都觉得惊异,曾经用过他这样多的东西。唯恐不够,还从凡间带来了一缸镜泉里的水。可谓面面俱到。 最要紧是那串手串,因为带着她的血气,对固魂确实大有裨益。不过几日的工夫,她对着寝殿里的镜子开口说话。 那是淮汐的声音,温柔婉转,像是沁凉舒适的泉水抚上脸颊的春风,太久违了,她望着镜 分卷阅读26 子里的自己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几日里润玉都不曾来过。他的禁足一解,突然之间就忙碌了起来,一大早便离开璇玑宫,有时夜深了也不见回来。淮汐见不到他,又出不去寝殿,只能每日用传声咒去听方圆十里内仙侍们谈天吵闹的声音。 “最近那件大事,你听说了吗?” “听说天后娘娘意图对水神仙上的女儿痛下杀手,还好水神众仙及时赶到,才没有酿成惨祸。” “且据说当年先花神的死也与天后娘娘脱不了干系,天帝大怒,已将她打入毗娑地狱了。” 又说。 “如今天后失势,夜神殿下倒格外受天帝陛下的器重,不仅从火神殿下那里接管了五方天将,连赤霄宝剑都归他所有。” “难怪,我瞧夜神殿下近来忙碌得很,在披香殿中一呆就是一整日。” 毗娑地狱?淮汐敛眉沉思着,那里因关押的都是罪大恶极之人,虽守卫森严,但阴气盛重,业障更是无孔不入成倍地反噬。她冷冷笑了一声,了却了最后一桩心事般叹了口气。 晚上,润玉终于来寝殿看她。他原先气她故作冷漠的态度,有心要晾她几日的,现下他自己不气了,反而害怕她伤心,一进门便望着她求和:“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淮汐故意不搭理他,只将视线瞥到别处,答非所问:“听闻锦觅仙子出了点事,她还好吗?” 时隔三千年,再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润玉怔怔了好一会儿,只觉得潮湿的热意涌向双眼。不管此刻她表现得如何,他都不在乎了,只是痴痴地看着她,微笑着回答,“她当然没事。我计算好了时辰,自然不会叫她有事,让你与风神水神仙上担心。” 淮汐听他说得如此坦白,狐疑地思忖了好一阵,才将事情原委理顺一般,望着他叹道:“殿下才是好手段。原来你从来都是懒得算计,真要斗起法来,你连荼姚都是不看在眼里的。” 润玉哼了一声,语调淡淡的,眼里却阴沉得很:“是我容忍她太久,她该受的远不止这些,且看着吧。”可当他看向她时,便又是温温和和的样子,道,“过来,我们下一盘棋。” 不过一件小事,淮汐很顺着他。只是这一局却惨烈的很,淮汐自认棋艺不差,可惜对手天罗地网步步紧逼,没给一点喘息的余地,不出半柱香的工夫就已经一败涂地了。 不知怎的,淮汐总觉得润玉理应会让一些自己,结果输得这样难看,她更是闷闷地说不出话来。她埋头收拾着棋子,把自己的一色全都收走了,并不想同他下第二盘的架势。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嗫嚅着问:“你明日还会来吗?” 润玉从她一派颓势低头苦思起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此刻目似星辰,微笑道:“求之不得。” 此后果然每日傍晚都来看望,下一盘棋,他再去布星挂夜。淮汐修炼之余,还是到处听着仙侍们的闲话,以此来知道些许外界的消息。 近来无非就是这些事,夜神殿下风头正盛,眼看就要取代火神殿下曾经的地位,毗娑地狱日日夜里都能听见天后娘娘的惊呼,连一众守卫都觉得凄厉可怖,没什么新鲜事。非要说有什么大事,那就是天帝的寿宴在即,意欲大办一场。 淮汐的修炼似乎已经到了瓶颈,手串的作用毕竟有限,她的声音里又开始夹杂嘶哑。治标不治本,不过是白白拖延时日罢了。 可这一日润玉回来时,却难得的心情大好,连脚步都比之平时轻快得多。 他一如既往地招呼淮汐下棋。她本就心不在焉,叫谁都能发现她走神得厉害,可润玉却锱铢必较一般,她才有一点做局的苗头,便被他堵得堵断得断。等她回神看清自己的色子没一条活路,控制不住委屈似的,抓了一小把棋子就往他月白色的衣衫上扔。她也不说话,怕叫他难过。 润玉非但不生气,反倒觉得这举动娇憨可爱极了一般,展颜一笑,“汐儿的脾气就是再坏一点,我也不嫌弃。” 淮汐的眼里便浮起了一片水光。 润玉微笑着,突然说到了几日后天帝的寿宴:“这次寿宴办得声势浩大,天界众仙无一不到。我与父帝提议,废天后荼姚虽是有罪之身,但陪伴父帝多年,又生育旭凤有功,不若叫她也出席筵席。不过须身披风雷结界,隐在王座的一边。”他说这话时,眼神冷冰冰的,又透露着一丝胜券在握的神态。 淮汐不管这些,随便一听罢了。牵了牵嘴角算作回应。润玉却突然牵起了她搁在桌上的手握在掌心,道,“你且放心,一切交与我。” 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到最后还是挣脱他的手掌,低低地说一句:“别碰我。” 分卷阅读27 润玉瞧不出生没生气,他看着她的眼神分明缱绻温和,可含笑的口吻中总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强硬:“好,我不碰你。”他实则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她抱紧仅剩的那一点倔强,“但你须得答应我,等你恢复之后,我想怎么碰,就怎么碰。” ***** 天帝寿宴,宴请六界,就连戴罪之身的废天后都在受邀之列,也足以叫六界众人议论纷纷。 废天后荼姚恰如润玉所言,身披禁锢结界,不设座椅小机,仅仅被安置在王座侧边,许她观礼。然她双目赤红面色青黑,蓬乱着一头长发,全无往日半点雍容华贵,那形容憔悴亏损得,是位仙人都忍不住对其侧目。 润玉慢悠悠踱到那结界外,对她拱一拱手,笑意不达眼底,道:“母神在毗娑地狱还是静心寡欲为好,思虑太过,连人都看着憔悴了。” 荼姚只恨不能够将他撕了,咬牙切齿道:“你如今是春风得意,可也别高兴得太早。早晚有一日,本座能从你身上讨回来!” 润玉淡淡地一笑,碾着手指道:“母神能不能从我身上讨回来,我不知道。”他冷冷地哼了一声,锐利的眼神看向眼前的仇人,“只是母神造了那么多的孽,哪里报应得完?报应到自己头上倒是不冤,可别报应到火神殿下的头上,您说是不是?” 那眼神像是冷得彻骨的冰刀子,荼姚突然间就噎得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句话意有所指。她又想到这些时日在毗娑地狱里如影随形的黑影,纠缠她折磨她,叫她形如枯槁生不如死。今日的自己,正如当日的白头翁。 还有那一日,那道黑影突然在她眼前化作一个清晰的身影,袅袅婷婷玲珑有致。它俯下身来凑近她,幽幽远远的声音像是女子潜在水底下啜泣,“三千年前,天后娘娘不问自取,拿走了小仙一件东西......”“如今,小仙不请自来,自然是为要回我的东西。”她立时后怕得浑身冰凉。此刻润玉的话正是刺中了她的心病软肋,她看着他的眼神除了愤恨,更流露出狐疑与紧张。 润玉却不动如山,冷冷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母神既然敢种下恶因,何必在乎这果报落到谁的头上?”说罢又装模作样地向她拱手,施施然走开了。 晏起。各路仙家拜贺。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旭凤才姗姗来迟。他甫一出现,随水神风神坐在一侧的锦觅便是一喜,就连冷眼作壁上观的荼姚都喜不自禁,激动地喊他,“旭凤!” 他望着荼姚惨淡无色的面容,心里沉沉地叹息,却也只是一瞥,便向润玉走去。他弄不明白似的问道:“我从未想过与兄长相争,兄长为何偏偏要走这条不归路?”其后便有火神麾下的将士来报:“陛下,九霄云殿外埋伏了夜神十万天兵,只待时辰一到,便直攻九霄云殿!” 一时间殿上众仙皆惊异。荼姚桀桀怪笑,眼中绽放精光,竟在大殿上直指润玉,对着天帝喊道:“陛下!夜神意欲谋反,陛下还不速将这孽障拿下!” 众仙之间窃窃有声,风神狐疑地看向水神,水神虽不知润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摆着手,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座上天帝沉声质问道:“他所言,可属实?!”旭凤亦低声说道:“你的三方天将,均已被我卸了甲......” 话未说完,润玉却轻轻地笑了一声,因为这一声笑,席间顷刻间鸦雀无声。 但见他施施然起身踱至殿前,恭敬地行了一礼,悠然道:“自然不属实。只是儿臣调遣这十万天兵,确实有一件事望求得父帝恩准。”他又对着天帝行了一礼,“儿臣有位极重要的人,于三千年前丢了件性命攸关的东西,如今方才想起来是丢在了镜花水月之中。儿臣恳请父帝大开禁宫,十万天兵,不信找不到那件东西!” 众仙议论声又渐起,不明白前一刻还是紧张万分的造反逼宫,后一刻怎么又谈到那座关了几千年的废弃宫殿。只有荼姚的心沉沉地往下坠,上一刻还是盛气凌人,下一刻却跌坐在地,可她想不明白,此事理应无人知晓,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天帝默念着镜花水月,仍然不明所以:“是你的哪位朋友?丢的又是什么东西?” 润玉朗声回话,视线却冷冷地瞥向荼姚:“启禀父帝,正是水神与风神的长女淮汐。” 淮汐。 满座哗然。在座谁人不知淮汐,谁人不曾为她叹息?风神水神并月下仙人已经惊得站起,只等着听润玉之后如何说。旭凤与座上的天帝亦是疑惑万分。 议论声不休,荼姚终究沉不住气,竖着眉怒喝道:“胡言乱语!水神长女失踪于魔界,与镜花水月有什么干系?!” b 分卷阅读28 r   “到底有没有干系,开了镜花水月一看便知!”润玉与她对辩,“倒是恰巧今日废天后也在此,不如来解润玉一个疑惑。三千年前火神征战重伤,众医仙皆束手无策,可火神殿下却如有天佑一般不多时就已大好。不知废天后是寻来了什么灵丹妙药,能叫火神殿下起死回生?” 事情急转直下,竟又牵扯到火神身上,在座众人皆不再妄议,屏息静听。 旭凤知道自己伤愈多有赖于淮汐赠与润玉的手串,此事并非不可言说,可此时润玉旧事重提,言之凿凿,莫非实则另有隐情?他疑惑询问的视线便转向荼姚,荼姚被亲子这般看着,已经乱了心神,只是一味狡辩:“此事众仙家皆知!是我日夜看护,又将大半修为渡与火神,方才有了一线生机!纵然向夜神借了串人鱼泪,也都完璧归赵了!” 相较于荼姚的激动急躁,润玉却老神在在,冷冷道:“我敢这样说,自然有的是证据。我已从披香殿中取出了三千年前鸟族长老白头翁的梦境,你对火神的伤势束手无策,只能去另寻他法。”他越说,荼姚越是恼羞,可她一看到旭凤那双坦荡疑问的眼睛,又感到深深地心虚。她的旭凤什么都不知道,倘若他知道了,他又会如何看她? 润玉最终道:“若这还不足以证明,我这里还有一位人证,或可由她说出当年的真相。” 这话便犹如压垮荼姚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甚至来不及仔细想就开口反驳:“信口雌黄!哪有什么人证!她早已经死了个干净......”说出的话是泼出去的水,再不能收回来了。此刻便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仙家,也已经听出了话里的破绽。 润玉步步紧逼:“淮汐虽失踪了三千年,废天后怎知她死了个干净?”他冷冷看着她,若是眼神可化作实物,那些冰刀利刃足以至荼姚于死地,“因为是你将她诱骗到镜花水月杀了她,你挖了她的心,这才救回火神一条命!” 一句话如惊雷一般,风神听到此处,早已经恨得红了眼,水神携着她向殿上高呼:“我儿枉死!请陛下彻查此事!” 纵使尊贵如天后,可命无贵贱,岂能说杀就杀?! 月下仙人,掌灯仙人,在座仙家纷纷列席,拱手疾呼:“请陛下彻查此事!请陛下彻查此事!” 观荼姚之前的神情作为,恐怕润玉所言不虚,若果真如此,那罪过之大,便是受尽极刑也不为过。 旭凤怔怔地立在原地,他在回想淮汐。 他对她印象不深,只记得她待每个人都是温和有礼,体贴周到。她活着的时候,没有人不喜爱她。她死了,没有人不感到痛心疾首。 他又看向他形容狼狈的母神,直到此刻,她依旧不承认。在满座陈情声中,她用那双含着眼泪与狂热的眼睛望着自己,“旭凤,别听他们的!他们信口雌黄!信口雌黄!”她是疯狂已极了,双手不管不顾地砸在结界之上,又被结界上的雷刑震开,跌坐到地上。 他突然就明白了,原来是他错了。 他的母神,杀了先花神,杀了簌离,甚至差点杀了锦觅,这些他都知道。可他万万想不到早在三千年前,她还杀死了淮汐。她杀前三者,尚可说出于妒恨,可淮汐呢?她什么都没做,她无辜至此。 旭凤突然朗声道:“不必再追查!”九霄云殿霎时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润玉、水神、风神、掌灯神,殿上众仙都望向他。 他却望向了结界中的荼姚,旭凤沉声问道:“母神,孩儿此生光明磊落,绝不背负无辜之人的性命而活。只求母神给我一句真话,夜神殿下所言可属实?” 荼姚跪匐在地泣不成声,仍是断断续续说着,“不是,不是。”她不能承认,因为那是她的骨肉亲子。她再清楚不过,一旦她承认,她的旭凤会做什么。她只有在面对旭凤时才感到深深的后悔,她想到了润玉说过的话,她造的孽,终于要报应到她孩儿的身上。 她挖了别人的心,今日,便要眼睁睁地看着旭凤在自己眼前挖出自己的心。 知子莫若母。旭凤已经变幻出匕首,漠视了王座上的天帝并满殿云集的仙家,向荼姚徐徐道:“母神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孩儿好,却一次又一次,陷孩儿于不仁不义。”他将匕首抵在心口上,那刀尖闪着刺人的寒光,已经沁上了血珠,“母神挖了她的心来给孩儿,孩儿就理应还给她。便是为此遭受万难,魂飞魄散,那也是孩儿的报应,在所不惜。”正如他所说的,今生今世,他都坦坦荡荡,故而毫无畏惧。只是。 只是。他回头望向了立在众仙之中的锦觅,她也恰恰望着他,四目相对。她像是吓坏了,眼眶湿漉漉的,眼里满满都是疑惑、震惊,和痛苦。 旭凤对着她轻轻问道:“觅儿,你可 分卷阅读29 愿意等我?” 锦觅懵懵懂懂地看着那匕首越刺越深,鲜血流满了甲胄,只觉得心口像被烈火灼烧,眼泪不由自主地滚滚而下,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喉而出。 璇玑宫里,淮汐捂着心口急喘着气,她是没有心的,可那里又烫,又冷。 像是把什么东西挖了出来,空荡荡的留一个窟窿,吹一阵风都能穿透自己。又像是捧着一把火塞进来,炽热地要把她烧成灰烬。 她蜷在床上翻滚不休,直冒冷汗,终于滚落下来。她匍匐着撑起自己,抬头望进床前不远处的镜子里,镜子里的女子眉如远山目似秋波,只是面色惨白憔悴不堪。 真是奇怪,几千年来变幻了无数容貌,竟是第一次变幻出自己原来的面容。 作者有话要说: 顺利“杀”死了旭凤让他去当魔尊,也顺利让锦觅吐出了陨丹。 啊,恭喜本宝宝终于把主线剧情圆了回来! 第13章 归去来 明明是天帝的寿宴,却最终成了天帝殒命之日。 那日旭凤剖心之后,险些神形俱灭,是天帝耗尽自身灵力修为,方才保住了他的魂魄。锦觅眼睁睁看着旭凤在自己面前身死,情之所至,吐出了体内的陨丹。而荼姚昏厥当场,复又被押送回毗娑地狱,听候发落。 只是这一切,淮汐是一概不知的。 她只知道,她难受了一个晚上,待到第二天一早,润玉带着一个匣子,将她送到了镜花水月。那是她真正的殒身之地,里面锁着她未散尽的魂魄与神识,无疑是最适合闭关恢复的地方。 润玉将手里的匣子交给她,温和地宽慰道:“我已说服水神与风神仙上在家照顾锦觅仙子,我知道你不想叫他们看见你现在这幅模样。你且好好恢复,等你出关便可再见了。” 淮汐怔怔的,可当她一接过盒子,那熟悉的温热感流向四肢百骸,她立刻便意识到了里头是什么。 她从来以为自己是死路一条,从来未曾想到还会有这样一日。她已做好了死的准备,如今突然间被告知一切还有希望,险些忍不住抱头痛哭一场。 她现在的心绪混乱极了,想着润玉如今都把东西带给了自己,终究还是叫他知道了自己的死因。又想着自己现在的模样恐怕似淮汐又不似淮汐,再者眼眶被泪意染得通红,定然狼狈可笑得很,甚至还暗暗庆幸今日戴了面具,才没叫润玉看到这副模样。 她双手握紧了那匣子,问道:“你从哪里找来的?”那声音婉转温和,清透地像是清晨从花瓣上滑下的一滴露水。那是真正属于淮汐的声音。 两人无不觉得恍如隔世,竟是都静默了一阵。 润玉在袖下抚摩着指尖,这才忍住了狠狠拥她入怀的冲动,低声道:“荼姚用它为旭凤解业火之毒,昨日旭凤得知真相,将它物归原主。”荼姚十恶不赦一无是处,可旭凤却一点不像她。润玉思索昨日情境,甚至打从心底里感谢他。 “旭凤。”淮汐低低地念着这名字,缓缓又滞涩地问道,“他还好吗?” 润玉虽看不见她的脸,却直觉地知道她此刻一定皱着眉头。旭凤是锦觅心爱之人,故而分明是理直气壮应当拿回的东西,仍然处处为别人挂心。可这就是他的汐儿啊。 润玉答道:“他同你一样,也需慢慢修炼方能恢复。不过锦觅仙子待他一往情深,定会陪伴左右,你不必为他担心。”只是他突然情难自已一般,伸手握在了她的肩头,深深地看着她道,“进去吧。” 他凑得近,话语间气息拂过耳边,像是为她渡了一口救命的活气,她竟也似情难自已一般,戴着面具的脸下一刻便贴到了他的脸上。 那面具贴在肌肤上冷冰冰的,可淮汐也顾不得了。“大殿下。”她像是三千年前一样称呼他,“请你再等等我吧。” 润玉忽然就展颜而笑,贴着那面具的脸颊丝毫不退,像是能透过那层冷冰冰的铁片,感受到在那之下她温热的唇吻。权且当做一个短暂分别前的亲吻吧,此刻难能可贵的脉脉温情令他沉醉万分。他想。 漫漫漫漫的三千年都已等过,便是再等百来年又有何妨? 况此后每一日的等待都将满怀期盼,从此再没有这样的生离死别。再也没有。 分卷阅读30 ***** 闭关的岁月虽说孤零零的,却并不冷清。镜花水月开了一道小窗,总有纸鸟从那里飞入,那是自洛湘府传来的书信。 风神每每都写上好几大页,想来是怕传信太过频繁影响她的修炼,故而总是时隔几月才寄出厚厚一封。 有时也会有锦觅的书信,说旭凤醒来后转入了魔界,如今自己陪着他在魔界修炼,一切安好。又说润玉已成了新的天帝,对荼姚的判定也已下,除却革去神籍,幽闭毗娑地狱,还需每日受三千道雷劫,直至灰飞烟灭。 林林总总,却唯独没有润玉的信。淮汐心里明了,这一刻寄出书信,下一刻便忍不住想去探望,再过一日,便恨不能长长久久陪伴在彼此身边了。他们的心思总是相似得很。 百年便在弹指一挥间倏忽而过。 淮汐出关那日,甫一走出内室,便看见厅堂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长匣。她才一打开,就忍不住痴痴地笑,又带着一阵百感交集。 那是润玉曾经骗她签下的婚书,就在落款的最末处,写着她淮汐的名字。当年润玉捂着胸口喊痛,又故作姿态不让自己碰他的场面历历在目,可时光早已走了那么远,说是拔足狂奔都不为过。想必他心里着急得很,等不及与她相见,便早早把她欠下的旧债搬到她的面前了。 不过出乎意料地,润玉倒是没来接她。水神与风神立在镜花水月的殿门之外,一见到她出来,风神便上前将她搂抱在怀里,无人不是含着眼泪的欢喜。互相温存了许久,淮汐便打量起了周围,还没开口询问,水神便了然一般哼笑道:“往后有的是日日相对的日子,何必急于一时。”便与风神一左一右携她往家里去,“今日且随我们回洛湘府,明日再去找他不迟。” 这一日果然是在洛湘府热热闹闹过了一天,连夜里都是与风神睡在一处,像要补回这错过的时光一般。 第二日去璇玑宫,竟油然而生近乡情怯之感。三千年前,这里还是天界备受冷落的大殿下的居所,如今,却已经成了万人之上的天帝的居所了。 淮汐在门外踟躇了好一会儿,直到里头传来几声咳嗽,像是刻意催促她似的。她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璇玑宫的殿门。 润玉就坐在桌边看书,他戴着金丝盘龙的发冠,领口处有淡金色的滚边绣纹,更加衬他面如冠玉丰神俊朗。他从前总是素净得很,不会做这样的打扮,可她恰恰更加喜欢他这样穿戴。 门开了。他像是才发现她进来一般,随手将书卷倒扣在桌上,抬头深深望向她,勾唇微笑道:“汐儿来得迟了。” 他们未曾做过约定,本不该有过早或过迟的说法,可淮汐就是下意识地,道歉的话语脱口而出:“对不起......” 润玉笑得更深,那眼神似是饱含着期待,又怀揣一丝忐忑。他像是控制着紧张一般抿了抿唇,问道:“你告诉水神仙上我们的事了吗?他怎么说?” 淮汐突然间愣住了。 她仿佛一脚跨过了时光的河流,前尘往事一幕幕重现。仿佛就发生在三日前,他在她面前显露出真身来,她满怀羞怯地逃回家去,答应他向父亲坦白婚约。 如今,她便是来赴这一场跨过了三千年的誓约。 可她的脚却像是生了根,一步都挪动不得。此时此刻,这个距离刚刚好,不会因为离得太远而看不真切,也不会因为靠得过近而心慌意乱。她明白又清醒地看着眼前的俊逸男子,觉得心口发胀,有什么事物就要满溢而出,这世间再没有比他更值得爱慕托付之人。 润玉听到了她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击在他心上。“父亲说,夜神殿下性格温顺,办事妥帖,是为良配。” 他的心就畅快地跳起来,再也控制不住地起身走向她,握着她的手便往自己怀中带,“你已收了我的婚书,再也抵赖不得了!”他终于不需要再忍耐,他也不想再忍耐了,低头便吻上她浅色花瓣一样的唇。 辗转吮\\吸,吻不够似的,便是将她拦腰抱起,一路抱到寝殿的床榻之上,双唇都始终胶着,不曾分开过。 他将她放到床上,自己坐在床沿,方才退开一点,呼吸间便又紧贴上去。淮汐闭着眼依附于他,一时间,殿内只剩下一浅一重的两道喘息。可他痴缠得太久了,她透不过气来,只能轻轻锤他肩膀,求他暂且放过。 润玉放开了,淮汐羞怯地垂着眼。她不敢看他,却清楚地看到了他衣摆下露出的龙尾,银白色的鳞片闪着亮光。气氛旖旎亦如当年。 可与当年不同的是,她被困在床榻与他之间无处躲避,他的双手也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像是铐住她的锁链,不准她再逃走第二次 分卷阅读31 。 那力道越收越紧,润玉低低地喊她,“汐儿、汐儿......”,热热的呼吸在她颈间散开,那是他在求一个答复。 淮汐突然间就有了勇气,她的手依然柔软地挂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润玉看清楚了他当年没有看到的,她此刻的神情。眸光流转似水,眼角晕着沉迷又情、欲的浅红,瓷白色的脸颊下透出红晕来,就连唇色也比之先前更加艳丽,看一眼都是触目惊心的风情。 他的淮汐有多么腼腆羞怯呀。可此刻,她坦承地将这样的自己展现在他眼前。按捺不住心中涌动的万般柔情,他又凑上前去温柔吮\\吻,她微微抬起头来顺从接受。 良久唇分,他们两两注视着对方,都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 终于。终于。 兜兜转转这许久,好在终能得偿所愿互相厮守。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撒花~~~ 死乞白赖地求好基友看文,基友看完后,说这根本不配叫做甜文! (其实就是我的一个脑洞啊,脑洞圆完了也就结束了,明明写了正剧啊嘤) 但是没关系!满足你们!还会有甜甜甜番外的! 大家一起蛀牙吧! (第一次发文才知道看到你们的留言真的会有无限动力。求多多的留言多多的收藏!我争取多写几篇番外!!?) 第14章 【想碰就碰】 雨过天晴,未来的一切似乎都值得期许。 新任的天帝陛下事无巨细地开始筹备起自己的大婚。未来的天后娘娘虽随风神水神住在洛湘府,但白日里两人总是形影不离,除却天帝与众仙议事的时候,便是闲暇时随意看卷书,都希望对方就坐在自己身边,一个抬眼就能看见。 正如水神所说,往后有的是日日相对的日子。每日里,不是这个在找那个,就是那个在找这个,说是如胶似漆也不为过。即便是整天只想着花前月下的月下仙人见了,也要忍不住齿酸。 等待的日子真叫人焦灼啊。他的淮汐温顺静美,她看向自己的眼睛里像是有星辰,闪烁着坦率又毫无保留的依赖。润玉抱着她,亲吻她,与她耳鬓厮磨到情难自禁处,又同时相互推开对方,一个羞怯一个隐忍,望着她甜蜜地叹息。 他们像是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彼此都在等待着最后的最为名正言顺的那一刻。 这种仪式感所带来的特殊意义叫人觉得甜蜜又心满意足,那一点点的等待便也不算什么了。至少于淮汐而言,必然是甜蜜大过焦急的,这样的日子美好至极,再不必奢求更多。 大婚之日,九天之上处处都是张灯结彩,欢声笑语。天边架着彩虹桥,眼前立着心上人。那一纸婚书,隔过三千多年时光,终于得以兑现。 夜里,璇玑宫浅色的罗帐外是月色、烛火、一地散落的衣衫,罗帐内有隐隐约约的人影紧紧交缠。 所有的克制与隐忍都在此刻散了个干净。润玉抱着她,亲吻她,与她耳鬓厮磨到情难自禁,都与往日不同。他的怀抱与唇吻炙热地像是一团火,灼烧她,融化她。她便化作一捧沙一池水,任他拿取摆布。 一次又一次,不知餍足地纠缠她。 等到第二日,淮汐在他的怀里睁开双眼,望进那双含笑凝视的眼眸里,羞怯地恨不能化成一团雾气散去。那一夜依旧如此,极致温柔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缠绵过后,那双手又将她揽过,背后贴上他温热又带着汗湿的胸膛,细碎的吻与烫人的气息落入颈间。 淮汐受不了,拉着他的胳膊,用低泣过后略带沙哑的嗓音软软地哀求,“别碰我了。” 回答她的是一串低沉的笑声,彼此贴近,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身后胸膛微微的震动起伏。润玉凑近她的耳边,愉悦道:“汐儿答应过我的,等你恢复了,我想怎么碰,就怎么碰。” 那双手臂施力,缓缓地将淮汐的身体转过来,“汐儿可不能言而无信。” 新婚燕尔,天后娘娘却开始躲着天帝陛下。 润玉去披香殿理事时,她不再凑到他跟前去,乖乖地呆在别处。想着等他出了披香殿,自己便装作专心致志,刻苦用功的模样,一头钻进省经阁,不呆到三更天绝不出来。可心里头还是羞恼惴 分卷阅读32 惴,一咬牙,干脆躲去了洛湘府。 此时,润玉尚在殿内翻阅奏报,“淮海一带水族已定新主,内斗渐次平息”。将将看到一个淮字,便想起淮汐。 润玉微微一笑,将笔搁在一旁,唤来门外的仙侍问道:“天后此刻在何处?做些什么?” 那仙侍恭敬地答道:“天后娘娘说想念风神仙上,一刻钟前便回洛湘府去了。” 润玉起先挑着眉头,有一丝诧异,可待他想明白了,又不由地笑出声来,连眼底都是满溢而出的柔情。他挥退了那小仙侍,磨着手指尖思忖着,也罢也罢,便先放过她几日。 淮汐回到洛湘府,只是黏在风神身边说想念她,实则心里忐忑得很,生怕润玉不知什么时候就冒出来,当着水神风神的面客客气气将她“请”回去。 她悬了一天的心,到了晚上,没看见那一靠近便叫人心如擂鼓的身影,倒是等来了一只小纸鹤。那纸鹤绕着她飞一圈,停在她耳边,便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汐儿好生休息,我在璇玑宫等你回来。”她心里妥帖柔软极了,满怀着柔情,得一夜好眠。 之后的几天日日都是如此,她悠闲又甜蜜地住在洛湘府,时不时便飞来一只纸鹤绕着她盘转。 “今日政事颇多,处理完时比往日晚了半个时辰,回去璇玑宫不见你,甚是挂念。汐儿,明明只隔一日,真如同隔着三秋。” “方才看见了水神仙上,向他问起你,他说你住得甚好,倒不忍心催你回来,又盼你能早日回来。” “汐儿,我看了你搁在桌上未看完的书卷,后半卷精彩至极,汐儿不想早日看完吗?” “今日魇兽总是无精打采,想必也是挂念着你,想你能陪它玩耍。” “昨夜睡得不好,觉得空荡冷清得很。汐儿可是一夜安眠?” 就这样过了三日,淮汐便像是忘了起初为何躲着润玉一般,原本的悠闲轻松,倒渐渐被愧疚牵挂所替代了。 她想着,自己与润玉两情相悦,好不容易方才相互厮守,他与我亲近,我难道还是不情愿的吗?我分明与他一样,恨不得时时刻刻在他身边,只是看着他便觉得心满意足,如今怎么抛下他这样久,反而叫他失落伤心呢。 当下便又回去了九重天。 此刻正是润玉处理完政务回去璇玑宫的时候,淮汐便静悄悄地踱到璇玑宫外,将那殿门推开一道半人宽的缝隙来。 润玉立在殿内朝她看来,温柔额眸光像是两汪春水,原本背在身后的双臂此刻向她张开。柔和的光线下,他温柔浅笑的模样俊美无匹,叫人神魂震荡。 “汐儿,过来。” 那真是三千世界中最美的声音。 淮汐对着他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推了门一步一步走入他张开的怀抱里,靠向他胸口时轻轻地道,“我也很是想念你的。” 润玉收紧了双臂,将温香软玉纳入怀中。于无声处露出一个狡黠又心满意足的笑容来。 他的汐儿啊,温顺可人又真挚纯粹,怎逃得出他的手掌心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梗埋在“定风波”那一章,大家发现了吗?嘻嘻嘻(^▽^) 第15章 【红耳坠】 趁着天帝陛下处理朝政,淮汐去姻缘府探望月下仙人。 前一日,旭凤与锦觅在魔界摆宴,她因身份原因不便出席,月下仙人却在受邀之列。大清早便兴致勃勃地去了,夜半方才酒酣而归。 旭凤已成了魔界的魔尊陛下。这几年来天界与魔界和平共处,可因为当年种种,几人都心照不宣地不提见面。倒是锦觅常常与她互通信件,互赠礼物,她总在信中写一些旭凤的情况,说因为荼姚的所作所为,旭凤至今有愧,自觉无颜再见淮汐。 可毕竟所有人的平安无事,时光待他们宽容,相信总会有坦然相聚的一日。 月下仙人在姻缘府里探头探脑地张望,甫一看见淮汐走来,便兴奋极了一般,拉着她的手,拽进姻缘府的大殿之内。 淮汐好笑地问:“叔父何必这样急急匆匆?” 月下仙人兴致勃勃地将她拉到一张小机前,将机上的一个小匣 分卷阅读33 子递给她,道:“老夫昨日去小锦觅那儿吃宴,小锦觅托我给你带件礼物。”又将机上摆放着的另一套衣衫捧给她,嘻嘻一笑,“这个啊,是老夫给你准备的,如今这凡间的达官贵人都是这般打扮,老夫看着,与小锦觅给你的礼物正是相称。” 淮汐接过那套衣裙,并那个檀香木的小匣子,笑道:“多谢叔父。” 月下仙人看着她弯弯的唇角与晶亮的眼眸,意味深长地啧啧点头赞叹道:“汐儿近来容光焕发,气色也好。看来我那润玉侄儿,着实将你照顾得不错。” 淮汐倒是听出他话语间隐含的调侃之意,只是抿唇一笑。与他聊了好一会儿天,方才回到璇玑宫去。 月下仙人送的是套红色衣裙,淮汐想着,与那身衣裙相配,多半锦觅送的是件红色的首饰。 果不其然,躺在木匣子里的是对鸽血红的耳坠。样子简单极了,长长的银链子下坠着小小一颗水滴似的宝石,只是那宝石剔透晶莹,放在阳光下并不过分闪烁,却在晃动间显现出流转的光华。淮汐从来都喜欢穿戴浅淡的颜色,此刻看了,也忍不住喜欢。 润玉尚在披香殿还未回来,淮汐优哉游哉,转了个身换上新衣裳。 白色内衬外坠着层层叠叠的红纱裙,也没有束腰,裙子在胸口下便散开,外衣将将裹住圆润的肩头,肩颈锁骨处只一层红纱遮在裸露的肌肤上。耳坠被银链悬在锁骨上方,摇摇晃晃,像一滴欲落不落的血滴。 淮汐原也有常戴的耳坠,润玉送的白玉,风神送的珍珠,都与平日里素净的衣衫相配。骤然间换上这样鲜亮的颜色,再加上如墨一般漆黑的长发,更衬得她肌肤瓷白,眉眼如画,像是用白雪堆作,像是从画里走出。淮汐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连自己都显得惊讶了。 她左右摇晃着头,两颗鲜红的血滴便在她雪白的颈间晃悠,她流转的眼波瞥向镜面,露出盈盈的微笑。 润玉消无声息走入璇玑宫时,看到的就是这样赏心悦目的景致,夺人心魄的风情。 淮汐忽然轻呼一声,她看见左侧锁骨下有一个红印,即便殿内只自己一人,她也下意识地扯过衣襟盖过,脸上晕开一片殷红。 是在昨夜?还是再前一夜? 她兀自羞涩了一阵,又垂眸粲然一笑,便伸手要将耳坠取下。刚够到那银耳钩,身后便贴上一个温热的身体。 润玉将她整个人拥在怀中,一手揽住她的腰身,一手握住她抚上耳坠的左手。他的嘴唇凑到她颈间,眼睛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与怀中的她,“这样好看,摘了做什么?” 淮汐被他吓了一跳,瞥了他一眼,却也愉悦地转过身来攀着他,确认道:“当真好看吗?” 下一刻便被他抱起,天旋地转后,靠上了柔软的床榻。 他从前抱她上/床之前,总要摘干净她身上的饰物。一来怕行事间勾缠着扯痛了她,二来自己总是喜欢吮/吻她细白的耳垂,戴着首饰终归不便。 可这一次偏偏不想,那样亮丽的颜色佩戴在她身上,生生多了几分妩媚与风流。润玉从未见过这样的她,看一眼就想关着她,锁住她,再也不叫别人看见。 他将淮汐覆在身下,一滴血滴睡在她结白蜿蜒的锁骨上,一滴却正巧落在她浅粉色的唇间,与她水汽氤氲的眼眸相互辉映。 润玉眸色一黯,在耳坠滑下前便吻了上去。四唇相贴,将那颗红玉吻在中间。淮汐羞恼地踢他,过了半晌他才伸手将坠子勾出来,在手指尖来回抚摩着。 “当真好看。”他沙哑着回答她刚才的问话,又轻轻啄吻起她的唇,“最好看。” 难怪难怪。 月下仙人在披香殿门前将自己拦下,挤着眉眼神秘兮兮又满含深意地说:“润玉侄儿,叔父提前为你备了一份生辰贺礼,必定合你心意。” 他此刻就收着这一份大礼,心想着。 确实是再合心意不过了。 第16章 【聚首】 等到棠越出生之后,终于与锦觅旭凤再次相聚。 久未见面的魔尊一手牵着他的魔后,一手提着一个摇摇晃晃的小床,彼此相见时,锦觅笑着扯他的衣袖。 旭凤望着淮汐,一时间不知要说些什么,上一次见面还在遥远的四千多年前,彼此尚且都是未长成的少年。他们原本并不十分熟稔,可阴差阳错,又有着息息相关的恩怨纠葛。淮汐因他而死,可若没有旭凤慷慨赴死,她又怎能得救?一桩一桩的陈年旧账,当年算不清,如今又要怎样清算? 淮汐立在润玉的身边,也看向旭凤。她突然扑哧地笑出声来,旭凤便也不由地, 分卷阅读34 露出一个坦然浅淡的笑容来。那些往日的恩恩怨怨,仿佛都于这一笑之间,烟消云散了。 起先是四人围坐在圆桌边上,旭凤与润玉饮酒闲谈,淮汐便坐在边上看棠越。锦觅即便是当了母亲,还是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一边摇着小木床,一边对着睡在床里眯缝着眼的小婴儿吐舌头。 淮汐还从未见过这样小的孩子,乖巧安静地睡着,无意识地挥动着小手小脚。她又是新奇又是喜爱,勾着食指去蹭小白鹭绸缎一般细滑的脸蛋。刚要缩回手,恰是此刻,棠越晃动着他的小手缓慢慢、软绵绵地握住了淮汐的手指。 这一刻的感觉啊,说是怦然心动都不为过了。 淮汐心里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喜爱之情汹涌而来,她忍不住地回头去看坐在一边的润玉,笑意盈盈地示意他看自己被小白鹭握住的手指。 润玉看着她此刻亮的像星星一样的眼睛,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淮汐情不自禁地对着锦觅喟叹:“他真讨人喜欢。” 锦觅嘻嘻一笑,道:“你这样喜欢,便自己也生一个吧。凤凰说,我与他都算是生得晚了呢。” 淮汐便悄悄地觑一眼润玉,他正抬头饮下一杯酒水,吞咽之间喉结上下滚动。此刻的心情安稳又满足,她对着锦觅展颜一笑,温柔道:“随缘吧。” 聚到一半时,月下仙人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一溜烟地赶了来。看到在座言笑晏晏的四人,激动地简直要热泪盈眶了,随后他一抹眼泪,抱着酒坛子加入到其中。 月下仙人的酒量实在浅,不过喝下半坛子,便坨红着脸说话含糊起来。他也拉着众人一起喝,可惜锦觅是个千杯不醉,倒是淮汐今日高兴极了,喝下了好几杯。她的酒量并不比月下仙人好多少,只是她喝酒不上脸却上眼,转眼间眼尾便泛出浅淡的红晕来。 月下仙人看看旭凤,又看看润玉与淮汐,突然间感慨万千,遥想当年般道:“想当年我本有意将汐儿许配给凤娃,不想最后汐儿与润玉侄儿终成眷属,凤娃也有了小锦觅。唉,姻缘一事,当真是妙不可言啊。”说罢将头一点,磕倒在桌上一睡不起了。 润玉挑着眉头看了眼醉得人事不省的月下仙人,随手招来个仙侍,淡淡地吩咐道:“带去天河,好好给仙人醒醒酒。”至于月下仙人如何在冷冰冰的天河里泡了几个时辰,清醒后又是如何打着哆嗦狼狈地爬到岸上,那又是后话了。 临到分别时,淮汐也醉了。润玉扶着她与旭凤锦觅道别,顺便约了再聚的时日。回去的路上,淮汐晃晃悠悠脚步不稳地走在前头,时不时又折回,拉起润玉的手摇晃几下再甩开他,活像个挑衅完就跑的淘气包。 润玉原本跟在她身后任由她招惹,后来被惹得多了,冷笑一下,几个跨步便追上她将她抱起来,还吓唬一般轻轻抛了一下。淮汐果然小声惊呼着抱住了他的脖子。他这才轻轻哼了一声:“小酒鬼,看以后还让不让你喝酒。” 他将她抱回璇玑宫,放倒在床上,刚要直起身来,不想淮汐却没放手。他被她勾着脖子一齐倒在床榻上。 淮汐醉了,可又没有醉彻底,她翻身伏在润玉身上,洁白小巧的下巴枕在自己的手背上,润玉的胸膛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都带着醉人的酒香。这个样子,不像是九天之上高洁持重的白鸟,倒像是红尘烟火中魅人的精怪。 她咬着嘴唇,难掩兴致勃勃地问他:“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润玉托着她的腰将她拉近自己,凑上去哑着声音道:“我喜欢你。”眼里盈着满满的笑意。 下一刻,却翻身而起,又变成了将她困在身下的姿势。润玉沉着声音追根究底:“许配给旭凤?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话语间的醋意与忿忿不满,明了得连醉鬼都听得出来。 淮汐的双臂还是勾着他的脖子,她抖着肩膀笑起来,弯弯的眼尾晕着醉酒的殷红,让人移不开眼睛。她将头大大地摇晃了一下,痴痴地望着润玉道:“我没答应呀。我喜欢的是殿下啊。” 润玉这才满意了一般,伸手摸摸她的头发。 淮汐不依不饶地又绕回到第一个问题:“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她此刻摇头晃脑的样子有趣极了。润玉好笑一般吻了吻她眼角的红晕,又去轻轻咬她的嘴唇,“猜猜看?” 淮汐推着他的脸,思忖了一小会儿,先猜到:“男孩。” 润玉便顺势将她的手按在脸颊上,微笑着摇头。 他其实并不想那么早要一个孩子的,他们分别了那么久,此刻他只想要她。他只想与她两两相对,享受只有彼此的甜美时光,不想有第三个人来打 分卷阅读35 扰。至于孩子,他们当然会有孩子,但在他原先的计划中,那得是许久许久以后的事了。 可是看到她那么喜欢棠越的样子,他又觉得,能有一个与她相像或是与他相像的孩子,那也是一件令人心醉喜悦的事。 那边淮汐被否定了一个回答,便笑吟吟地说第二个:“女孩。” 润玉低低地笑出声来,在倾身吻上她的同时,熟稔地扯开了自己的腰带。带着淡淡酒香的气息在彼此唇间汇聚,他的声音像是安慰,又像是诱哄,像是张开一张大网,将她整个笼罩其中。 “我都要。”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到这里就全部完结了,小白龙咱就不生了哈......(捂脸) 感谢所有的留言和营养液,你们都是我三五百地慢慢攒字数时的动力之源! 我们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