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公卿之乐霖传》 分卷阅读1 书名:世家公卿之乐霖传 作者:钱塘苏小 文案(c6k6.com): 名士逆转倾颓世家, 身退与妻共度繁华, 这世间权谋心术终是热闹一番, 体会过,便只求与命中人共度余年。 她说,“妾识君久矣,故,心无波澜,且,无心可动。” 她说,“丧过命,必然知道趋吉避凶,而君是妾的大凶,不可不讳。” 他说,“我卫玠认定的女人,挖地三尺都必然找到,除非你灰飞烟灭。” 他说,“为你,我甘愿早夭而死,死而梦醒,渡卿姻缘,定不负卿。” 阅读指南: 1v1,温馨甜宠 这是一篇男主权谋+女主心机文 解读卫玠之死,展示世家子弟风华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乐霖,卫玠 ┃ 配角:司马颖,贾谊 ┃ 其它:魏晋风华 ================== ☆、序:涅槃之梦,醒若复生 永平元年,酉时三刻,卫府后院书房内,九岁的卫玠紧紧闭着眼,满头是汗,旁边花白胡子的卫瓘紧张的望着,而卫玠的生父卫恒则是试探性的想要开口,却被乐广制止了声响。 此时九岁的卫玠隐约在梦里见到一女孩站在树下,对他嫣然一笑,他正微笑以对,却不知为何,看不清容颜,心下有些许悲凉。待到抬头,梦境已然转换,见到一处阁楼熊熊燃起大火,窗外一个男子在跪地痛哭。 “啊……”一声尖叫,九岁的卫玠终是醒了过来,他迷蒙的看向四周,他的爷爷卫瓘,他的父亲卫恒,还有那素来跟父亲交好的当世大儒乐广大人。 卫玠刚想起身作揖,却被乐广快走几步按压住了身子,“你尚且虚弱,就不要起身了。” “乐叔叔……”卫玠沙哑的嗓音传来,“我没有见过,没有听过,也没有在书中读过,更没有做过,为何总在梦里出现呢?而且,每次都是同样的梦境,我感觉很难过,一直告诉自己醒来一定要记得,但总记不清。” 乐广轻笑一声,接过婢女端来的茶水,递给卫玠润喉,“沿袭做过的事。人们不曾梦见坐车进老鼠洞,或者捣碎姜蒜去喂铁杵,这都是因为没有这些想法,没有这些可模仿的先例。” “可是乐叔叔,我为何反复梦见呢?”卫玠的话让乐广轻叹一声,原是这个孩子如此的执着,看来需要打破他的心魔方可。 乐广望着卫玠,慢悠悠的说道:“这人世间的事情,说不好,也说不明。也许你梦见的事情是日有所思,也许你梦见的事情是以前就有,毕竟芥子在须弥山,须弥山在芥子。这人都说,不知是蝴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蝴蝶,一如此刻,你在问这梦境究竟是真是假。故而,你若认为是真便是真,你若认为是假便是假。只是莫要真假晃了你的心神,误了你的心境。” 卫玠呆愣片刻,反复嘟囔着“庄周梦蝶”,终是在一刻眼中闪过亮光,恍然大悟的说道:“如此,叔宝受教了。” 乐广望着卫玠脸上一派轻松的模样,笑着对卫瓘说道:“此子当是膏肓之疾,这一次走出梦魇,怕是世上再也没有哪般可以让他看不开,走不出的了。” 卫瓘和卫恒对视一眼,纷纷露出安心的笑容,卫恒长袖作揖,亲自送乐广出府。 乐广才走入乐府,便见到岑姨娘焦急的迎来,“老爷,阿霖又做噩梦了……她才八岁,每月做一次噩梦,都是面露惊恐,却又怎么都叫不醒,最后不是哭醒就是大喊一声才能吓醒,醒来后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双目无神,却一日一.夜不敢进食,不敢睡觉,不敢合眼。问她梦到了什么,却总是记不得,长此以往,她的身体该如何受得了,这可如何是好……” “快带我去……”乐广也未脱下从卫府回来的长袍,便跟着岑姨娘朝着乐霖的闺房而去。 这乐霖是乐广嫡出的女儿,更是他放在掌上的明珠。 此时乐霖的房内,乐广的庶长女乐霜正掩着口默默哭泣,嫡长子乐凯一脸焦急的望着医者宁云子,嫡次子乐肇紧紧抿着嘴唇,嫡出的小儿子乐谟反复搓着双手,亦是一脸担忧。 躺在床上的乐霖则是摇着头,一头大汗,呼吸急.促,脸色苍白。 她梦中是混乱而跳跃的,经常在梦中见到一处高楼,叫做醉风楼。梦中经常能感到全身疼痛,周围人声嘈杂,很是害怕。 猛然惊醒,她擦了擦汗珠,她张开嘴,深吸几口气,缓下心悸,环顾四周,却见到宁云子波澜不惊的脸,“行了?吃下这颗药丸。乐大人,借一步说话……” 乐广担忧的看了一眼乐霖,此时岑姨娘快走过去,拿出手绢细心的给乐霜擦着汗,“我可怜的孩子,日日如此,消瘦的都快没人型了……” 乐广随着宁云子走下楼,站在院子中,只听宁云子说道:“彦辅,阿霖我算过了八字,她注定不是个平凡的女子,她的命 分卷阅读2 格关系着乐氏的荣辱,怕是今后你要多些宽容。而她性子素来执拗,怕是你还要随着她的性子,且行且看吧。” “阿霖,她……可会一直如此?”乐广明了的点点头,又不放心的问道,“而这荣辱是?” 宁云子轻叹一口气,“此事我也推演不出,只知道此女与商,与医有缘,来与我也有师徒的缘分。我留府里帮她调养身体,待到她身体好些,我收为关门弟子,随我云游,锻炼心智,或许其余诸事,一切可解。” “如此,多谢先生。”乐广长袖作揖,却被宁云子连忙扶起。 “彦辅,你我渊源颇深,何必如此?”宁云子握紧乐广的手,“左右你且记住,此女有缘人定会襄助乐氏一族,故而,你也要多思多看才是。” 有缘人?乐广抬起头,想到一人,连忙问出口,“可是那卫氏……” “此事未知,不得猜测。”宁云子拍了拍乐广的手,转身告辞而去。 乐广望着宁云子的背影,深思起来。 八岁的乐霖因随宁云子学医,自小便是随意进出乐府大门,慢慢养成了男孩的豁达心性。 随后四年,乐霖跟着宁云子四处云游,或悬壶济世,或阅览民生,或看尽百态,或尝尽百味。虽是漂泊在吴越之地,却终是看多了那平民百姓的恩恩怨怨,而让乐霖越发的豁达。 十二岁那年,在南兖州遇到一骨折颇重的青年,这是第一次乐霖不依靠宁云子之手而治愈的病人,这也是乐霖出师的一天。宁云子为表扬乐霖的聪颖,专程带着乐霖去南兖州最大的酒楼——醉风楼去打牙祭。 乐霖才走到醉风楼牌匾之下,抬起头因着似曾相识而疑惑半分,可就在疑惑间,随之而来的痛楚和恐慌席卷了全身,也不知怎的,瞬间失去了知觉。 她四年未曾再做过噩梦,却在这一刻又再一次梦见了八岁那年的梦,她梦中见到一个竹青长袍的男子,一身纱衣随风而起,像极了仙人,仔细看那人脸庞,却能看到从少年逐渐演变青年的男子脸庞,她这一次终是在梦中记得这人的名字,他叫卫玠,字叔宝。 之所以跟这卫公子有瓜葛,梦中似乎是父亲乐广与卫玠的父亲卫恒是好友,两人早就定下了姻亲之约。而梦中她也常常见到喜房中,卫玠一身红衣,端的金冠玉颜,俏的是公子无双。 她在梦中见到一处高楼,在这高楼里她用尽毕生意志,扛过皮肉之痛,挨过污.秽之词,没逃过四肢打断,犹如木偶,束缚在胡椅中,以口.技来吹奏,勉强维持着身为人最后的颜面。她的表演甚是精彩,甚至被人预定百日伤好后,带回家中做家伎。那是梦中自己最耻辱的一天,为了生,为了活,谄媚于人。 也正是那天,第一次,卫玠不再是羸弱公子,他爱不释手的玉如意沾了血。 卫玠的眼睛满是怒火,像是地狱之火要焚烧在场所有人一般,这醉风楼因着他而染了血,红彤彤的,满是腥气。 她被他轻柔的抱了起来,尽管她感受到他的温暖,可是她却感到格外的寒冷,因着自被他抱起的那一刻,他再也没有看过她,而她望着他的眼睛,只看到了他眼中带着崩溃、隐忍、愤怒、耻辱、责备、不忍。 她不懂这么多的神色在他眼中,到底哪一个是关于她的,也不知哪一个是他在意她的,或是之后轻视于她的,但她已经知道,至此以后,他与她,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她被卫玠抱回卫家,可她终是一身是伤,伤筋动骨一百天,在这百天之内,她忍受着婢女的白眼,忍受着小厮背后指点的讥笑,忍受着卫家其他族人视若无睹的慢待,忍受着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屈辱。 可最大的屈辱依旧来自于那个被她唤作夫婿的男人,那个名叫卫玠的男人。 他再也没主动来看她,即便她每每深夜惊醒,会瞥见门口处那一抹绿衣,那慢慢夜色之中,不知是何表情,是何眼神的绿衣。即便她每每午后吓醒,会瞥见窗台边那一抹青衣,那飒飒秋风之中,不知是喜是悲,不知与她如何,只是默默与她对视的卫玠,她眼含泪光,可卫玠终是不发一语,转身离去,只留下她独自哭泣。而卫玠在转身的一瞬间,亦是泪水奔涌而出,他也是痛的,却终是无可奈何。 可这样的他,与她再没多说过一句,而她也知,除了卫玠施舍的旋踵之所,再无容身之地。 家,早就没了。 她伤未好透,有婢女端茶之时,嘲讽与她,说是卫家开始走动山家,求山简之女山瑢下嫁,来洗去她乐霖这个污.秽的东西。 此时卫玠第一次踏入房间,将休书放在她的身边,动作如此之轻柔,却唯独不敢与她对视。只是转过身去,终是说了这些天的第一句话,那声音略带沙哑,能听出微颤的音色里掺杂着些许的哽咽,“虽事已至此,你放心,我会保你生活无虞。” 她背靠着墙,缓缓瘫下,只是抱膝埋头,压抑啜泣。原来,一无所有之后,她连哭都不敢大声。 梦境一转,她看见梦里一处阁楼里熊熊燃起大火,一大火焚身的女子,痛苦的趴在地上,浓烟将 分卷阅读3 她呛的喘咳,可她面带解脱笑容。 隐约之间,她听到卫玠那沙哑的声音传来,“乐霖,你给我出来,我不许……不许你就这样烧死在这里!你是我卫玠的妻,你好好的活下去!求求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要丢下我!不然我做了这些又有何意?” 猛然惊醒,她擦了擦汗珠,腹内的绞痛、焚身的锐痛、凌迟的心痛纷至沓来,将她打个措手不及,悲伤让她面色苍白,近乎窒息。 乐霖抬起头望向宁云子,一脸疑惑,“师父,我这是在哪里?” 宁云子抚了抚胡子,说道:“在医馆。” 乐霖拿衣袖擦了擦汗,呆愣住,只听宁云子埋怨的声音传来,“你这个不争气的徒弟,难得师父我吃顿好的,你到门口就晕给我看,现在都是酉时了,我连午饭都没吃。” 乐霖刚忙赔罪的说道:“即是如此,不如午饭和晚饭一起去吃?我这就去做饭,你等着我哈。” 乐霖慢慢的走向庖厨,一边走一边回想梦中之事,师父说过,梦境就是梦境,假的当不得真。可若是假的,为何我梦境中的醉风楼真的在我眼前呢?难道这不仅是梦境吗? 师徒二人正在吃晚饭的时候,乐霖开口说道:“师父,我还是想去醉风楼长长见识,不如明天早去?” 宁云子不疑有他,当下点头,“好,但你小丫头可别又晕了。” 乐霖平淡的回道:“谢谢师父。” 宁云子眼神闪过光芒,平时的小麻雀如此安静,又如此的执着于醉风楼,莫非这小丫头的噩梦根源在此?宁云子不动声色的望着乐霖,心下有了主意。 翌日清晨,再见醉风楼,乐霖才走上台阶,就隐约知道这楼有三层,在进入大厅之后,她下意识的看向左后方第三根柱子,她的梦境里,那边有一个月牙形状的疤痕,她特地走过去一看,发现这疤痕是崭新的,当下心中一惊。纵使这醉风楼的饭菜是顶好的,她却如同嚼蜡,食不知味。 回到医馆,她终是去了师父的房间,却见到师父似乎早就在等她了。 乐霖走过去,给宁云子倒了一杯茶,疑惑地问道:“师父,难道这世上的女子会因为被休弃而去死吗?” 宁云子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回道:“不会的,除非她觉得离开那人,生不如死。” 乐霖眨了眨眼,虽然不太理解,却若有所思的点头,“那师父,梦境会成真吗?” 宁云子放下茶杯,心下已然明白乐霖的心魔所在,便开口答道:“梦境,若你想成真,便会成真。若是你想改变,也未尝没有一搏之力,终究看你自己。” 乐霖点着头,这下她明白了,又问道:“师父,醉风楼好像挺贵的,你平时如此节俭,难不成你发了大财?” 乐霖心想道:我这师父不是节俭,实则抠门。 宁云子自得笑起,“你以为你师父我悬壶济世,赠药给贫民,我就真的指着这个活下去?我可是有家底的。” 乐霖好奇的问道:“师父,我怎么不知?是何家底?” 宁云子打量着乐霖,“你这小脑袋又想哪般?” 乐霖委屈的眨着大眼睛,带着委屈的小模样,“师父,我也想去醉风楼请你吃饭,我也想有家底,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有,所以好师父,你要教我呀。” 宁云子看着自己小徒弟如此灵秀的模样,噗嗤一笑,“罢了,我这洛阳、吴兴、钱塘都有些产业,你陪我边走边学吧。” 乐霖连忙站起来,给宁云子捶肩说道:“我就知道师父对我最好了,我会好好学的。” 待到乐霖十三岁那年,乐霖将宁云子旗下医馆、酒肆的产业打理的蒸蒸日上,宁云子除了意外,便兴起了与这个半大小姑娘深谈的心思。 终是在八月十八日的夜里,宁云子让乐霖炒了几盘小菜,师徒二人对酌。 “阿霖,你如今也有十三岁了,该是个大姑娘了,如今总是这般跟在为师身边,总是不妥。再言你父亲来信,盼你回府,怕是今夜是你我师徒最后一顿晚餐了。”宁云子轻叹一声,刚想端起就会给自己续杯,乐霖赶忙给宁云子续上好酒。 “师父,你这是说的哪里话?阿霖跟着您这些年,习惯了轻松惬意的自由日子,再言师父一人,还需要阿霖陪伴,阿霖不回去。”乐霖摇了摇头,并不打算回去。 “不回去?你再过两年就要及笄,这及笄的女孩就该照门好亲事了,你跟在师父身边,至今还没学会女孩家的礼数,你现在不回去,等到何时?”宁云子训斥一句,望见乐霖失望的眼神之后,又软下心来,“再言,师父到底是个男子,你又是乐府嫡女,终日这般陪在师父身边终是不妥。将来你回到乐府,定要说你是身体羸弱,不方便出府,故而在府里不见外人,切莫说与为师云游,可知?” 乐霖自是知道师父是为了自己的闺誉才是如此诉说,她自八岁跟着师父,虽然师父未对她有哪般的管束,却终究给了她一身的医术和傍身的武艺,也教会了她如何在形形色.色的人面前,如何打交道。 分卷阅读4 这五年的光阴,让她从终是明白了太多的道理,那些在乐府高墙之内终生不可能知道的道理。这对她而言,是最宝贵的财富,也是最傍身的知识。 一如她十岁那年,本以为师父教了一些绝密医术,她可以行医救人。却不曾想,因着着女装,即便在师父药庐之内,却依旧被病患羞辱责骂,骂她装作师父高徒,招摇撞骗,以至于她狼狈逃走。待到翌日,换上男童衣衫,那谩骂她之人,竟是换了面孔,尾随她身后,左一句“小神医”,右一句“神医高徒”的唤着她,只因师父那日不愿行医,告知众人,她这小徒可坐诊一日。故而那人央求她抽空看上一眼。 这时,她才明白,她不过是借着师父的威名,因着男子身份得了他人青眼。 起初她不懂为何女子身份如此被人轻慢,直到十二岁那年,她的师父教她如何行商。商贾之术,在于御心之术,推杯换盏之间,她以一年的时间,看透了人心,看懂了世故,看明了事态。也因着那一场大梦中,也有形形色.色之人,故而在她白日观摩,夜里揣摩之后,她终是成为了人中称赞的少年巨贾。 人们此时只知道她是温文尔雅,笑里藏刀的玉面之狐,却不知她实则是通透了人心。 后来她因着替师父在钱唐开了一家医馆分店,而稍有放松,本是穿着粗布衣衫前去这家酒楼吃些茶水,却不曾想,因着衣衫质地不甚精致,而被跑堂小二轻慢羞辱。待到翌日,她受商贾好友相邀,再来这家酒楼谈事,这一次她穿了绢缎长袍,因着质地上乘,又因着商贾好友乃钱唐高门,那小二点头哈腰,极尽谄媚之能。 那一刻,她才明白,这个世界很现实,人们只看中身份、衣着、姓氏、性别,这四个缺一不可,而她也终是明白了何为世故。 乐霖轻叹一口气,将自己的思路收回,给自己的师父倒了一杯酒,眼眶红红的望着宁云子,缓缓说道:“师父,所言,阿霖莫敢不从。只是师父,您对我不仅是师徒之缘,更有父女之情,阿霖即便回府,也不愿待师父不孝。师父当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 宁云子看着乐霖的眼睛,也跟着红了眼眶,这样养了五年的孩子,日日跟在身边,又是如此的贴心暖人,他又如何舍得?可是阿霖终究是女孩子,女孩大了,他留不得。 “阿霖,为师也是对你万分不舍。不过,这缘分终究是缘来缘去,聚散有命。若是你真的舍不得为师,这个玉坠你且收好,挂在脖颈上,若有危机之时,它可救你性命,也可让你我师徒有缘再见。”宁云子从袖口取出一个玉石挂坠递给乐霖。 “师父……”乐霖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哆嗦着嘴唇,望着宁云子很是不舍。 “阿霖,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女孩,为师最初认为你心思太重,出来散散心,见见世面,终会放宽心。后来觉得你与医有缘,便是教你学点医术傍身,却没曾想你当真有医学天分。后来看你在酒楼回来,郁郁寡欢,像是换了一个人,便想着教你商道,本以为转移你的心思,却没想到你还有商贾天分,将为师的产业打理的如此之好。但,因着你这商贾行事,为师也不得不跟你多说几句了。”宁云子轻叹一声,终是将心底最深的话语,借着酒劲说了出来。 “师父请说。”乐霖恭敬的说道。 “我不知你那日醉风楼到底看到了哪般,但从那日开始,你似乎变了模样。若不是为师天天与你相处,知道你还是你,当真以为你这皮囊中换了一个魂魄。你有时通透的,像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人,让为师常常心惊。故而为师还是想跟你说,你终是个女子,即便你通透如老者,还是莫要轻易在人前展露出你的聪颖,藏拙有时对你更有益处,你且记住。”宁云子不放心的嘱咐道。 “师父,我记下了。”乐霖呆愣片刻,擦了擦泪水,点点头,她记住了师父的善心。 “你光记住不行,还要记在心里。你终究是世家嫡女,行医为商本就受人轻慢,若是你再不收敛锋芒,木秀于林之后,必然风必摧之。为师不忍你遭如此横祸,你可知?”宁云子语重心长的说道。 “师父,我铭记于心,定会收敛锋芒,装成不知世事的女子。”乐霖发誓一般的点头。 “如此,为师就放心了。”宁云子揉了揉乐霖的头,“咱们师徒,定会有缘再会,你莫要因为暂别而伤心了,准备些行囊,明日师父送你会乐府。” 宁云子与她终是师徒缘分尽了,纵使她万般不舍,可终究拿了师父的信物,落寞的回到乐府。父亲乐广因着她一身男孩气,硬是在家中三月,学了些女孩家的礼数和规矩。 而她的庶姐乐霜却是个知书达理的温婉女郎,她自小与乐霜在岑姨娘膝下长大,自然亲近这唯一的姐姐,也会偶尔带回来小玩意给乐霜开心。 但是乐霖的三位兄长到底与她一母同胞,自母亲去世之后,三位兄长偏爱她这唯一的胞妹,常会忽略乐霜的心思。 即便如此,乐霜还是会陪伴乐霖玩耍,以长姐的模样疼着她这个幺儿。 分卷阅读5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叫钱塘苏小,欢迎大家喜欢我这篇历史古文。 一梦千年,你若喜,我亦欢喜,即便醉了余生又何妨? ☆、第一章:卫玠是个小心眼的人 十三岁那年,她因着学规矩错过了花朝节,唯有乐霜一人参加。 乐霜回来后,脸颊酡红,诉说着自己对那花朝节的记忆,可是隐隐的她只知道庶姐乐霜喜欢上了一人。 乐霖笑嘻嘻的问着自家庶姐,“阿姐,你总说花朝节有一公子丰神俊朗,不如说说,让你关在家中学规矩的可怜妹妹,长长见识,如何?” 乐霜羞赧一笑,“哪有什么公子,莫要胡说。” 乐霖打趣道:“阿姐,你莫要骗我。我都听婢女说了,有一青衣公子,在此次花朝节上鹤立鸡群,出尽风头啊。” 乐霜的脸更红了一些,“此人与我家也颇有渊源,是那卫世伯家的三公子,名曰卫玠,字叔宝。” 乐霖呆愣住,原来这世上真有卫玠,卫叔宝这个人! 至此之后,她终是在父亲乐广心情甚好的时候,提到她师父宁云子让她行善积德,广开医馆,多结善缘,乐广总是有些不悦,但终究答应她可以可一间小医馆。 有一日,她听说卫玠在咸亨酒馆约人对诗,她特地以医馆对账的事情,着男装出门,终是在二层酒楼,偷看了一眼,果真如她梦境所见,一般无二。 呆愣片刻,仿佛身后有恶鬼追逐,吓得她快步离去,只是心中笃定,至此后,远离这名曰卫玠的瘟神。 如今她正逢十五岁,该是要参加晒书节,而这洛阳城“华春苑”正为晒书节举办百花宴,一时间,世家子弟、士族女郎纷沓而至。 百花开,春意闹,本是一年好时节,却终有纷扰来。 因着卯时时分,乐霖有商贾朋友前来洛阳谈事,她不得已穿着男装,以玉面之狐的身份出面,与商贾朋友小酌几杯,谈下三七医馆药材供给事宜。许是这酒劲太足,即便辰时匆匆赶回乐府,赶上马车去华春苑,身上酒气依旧没有办法去除。 乐霖只能借助暑气大炙的由头,佯装中暑,以药酒送服苏合香,来掩盖身上酒气。 此时她一身水绿烟云裙,右手扶着素翎,左手按压着太阳穴,脸色微白,口中带有淡淡的香气,若是仔细看去,能看到她咀嚼的模样。 贾芙假装一脸好奇的问道:“乐霖,怎的一身酒气?” 乐霖轻叹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今日的暑气大炽,我中了暑气,就着药酒,吃了点苏合香。” “吃了点苏合香?怕是你偷喝酒了吧?你这般怕是丢尽了你乐府的颜面,阿霜都要被你连累咯。”,贾芙幸灾乐祸地看向乐霖。 贾芙是那韩寿和贾午的女儿,当今皇后贾南风更是她亲姨娘,自小娇生惯养,免不得生出跋扈的性子。 乐霖因着父亲乐广与贾芙亲哥贾谧是同僚,时常入贾府,与贾芙为伴。 只是贾芙跟乐霖八字不合,自小便是争吵不休。 乐霖揉着太阳穴,语气是那般淡漠疏离:“多谢你这般好心提醒,但我不知,这中暑饮药酒也成了丢颜面的错事,不知,是那般道理?” 贾芙脸色颇为难看,说了句:“哪般道理?你一个世家嫡女满身酒气而来,即便是饮药酒又如何?还不是将你乐府的脸都丢尽了?” “贾芙,我未曾与你做半分计较,你这般说辞,可是我又得罪你了?还是你又看上哪家公子,想引起他主意?”乐霖眯起眼来,先前马车内中了暑气,此时身子尚未恢复,乏力感一直围绕心头。 乐霖取下腰间的一壶酒袋,以温酒咽下口中苏合香,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贾芙。 “乐霖,你这是何意?”贾芙当下黑了脸去。 “字面意思,你作何理解,便不是我的事了。”乐霖那冷漠又疏离的眼神刺激到了贾芙,贾芙欲要上前教育这说话处处噎人的幼时伙伴。 争吵声引起一旁路过的卫玠的注意力,卫玠本是轻轻一瞥,却发现与他梦中极其相似的女子,他当下好奇了起来,拨开人群,往前凑去,想要看清乐霖的脸。 此时贾芙快步走来,右手挑起乐霖的胳膊,将乐霖手里的酒囊给甩了出去,酒囊呈抛物线,直接甩到了带着小厮而过的卫玠身上。 酒水打湿了卫玠两旁垂下的发丝,发丝尖端滴下的酒水打湿了胸.前的衣襟,更有些水滴落在了那皂角靴上。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的发生,贾芙的脸羞红,所幸反应还快,连忙斥责道:“乐霖,你赴宴前私自饮酒,也就罢了,偏生将酒囊抛出,污了他人衣衫,你可知自己的过错?” 贾芙这声斥责,倒是将过错推得干干净净。 “这位女郎,这是你的酒囊?在下欣然赴宴,本是萍水相逢,不知哪里得罪了女郎,竟用酒水泼我?”卫玠弯下腰,捡起那沾满灰尘的酒囊,眉头紧皱。 乐霖的身子微微发颤,佯装害怕的说道:“抱歉 分卷阅读6 ,正是妾的酒囊,妾不是有意的……还望公子莫要怪罪,莫要怪罪。” 此时她只希望距离这个瘟神远一点,越远越好。 卫阶好奇的打量着乐霖,怎的这女郎见他如此害怕?莫非掷果盈车之后,又起了哪般新鲜的法子,来博取他的注意力? 尽管好奇,卫玠到底是一个男子,还要保持自己作为君子该有的姿态,“女郎莫要害怕,左右湿了行头的是在下,在下并没有打算计较,你又何必如此?” 乐霖以为卫玠是暗示自己必须赔付银两,连忙从自己的荷包里面拿出银子,一边数着银子一边说道:“你这身行头,算市价约莫二两银子,为证明妾的诚意,五两赔付。” 卫玠以酒囊压住了乐霖的手,抬起头,看向卫玠,这一刻她也不知这自视甚高的家伙要作甚。 卫玠盯着乐霖的眼睛,这点钱的姿势像极了市侩的商人,他很想知道这女郎究竟是何人。 “这位女郎,你是何人?”卫玠下意识的问出心声。 此话才出,贾芙终是逮住乐霖的把柄一般,连忙说道:“叔宝,这是乐尚书的嫡女,乐霖。” 卫玠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乐霖!他父亲卫恒为他定下的未婚妻? 传闻乐广嫡女乐霖因着自幼体弱,常年将养在家里,甚少出门。他本以为乐广的嫡女,应该如“乐令”美名一般,是个知书达理、聪颖温良的女子。 如今,竟是这样一个模样?这样市侩而又胆小的女子,怎配得上他? 卫玠怒气随着心思加重,他一定要给乐霖一些颜色,让她怕了他去,最好让她兴了退婚的念头,思及此,他语气颇为低沉,“银子,在下自是不缺。罢了,乐家女郎拿回你的酒囊,此事就此打住,莫要再提了。” 卫玠缓缓笑起,手握紧酒囊,慢慢走到乐霖身边,居高临下,与她对视,眼含鄙夷。 身后的女子们瞪大眼睛,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乐霖并没有半分退缩的模样,只是抬起头看向卫玠,她尚未理解他眼中鄙夷之色是从何来,卫玠便将手里的酒囊拿起,“乐家女郎?你可要接稳了。” 乐霖抻出手来,正准备接住酒囊,却不料酒囊还未碰到,这酒囊直直垂落,直落在乐霖那月白的绣鞋上。 这月白绣鞋上的斑斑青竹变成了潇湘泪竹。 卫玠看到那泪竹,脸上有着不忍的模样,可是心中则有了一报还一报的快乐,这让乐霖说不出半分不是的快乐,压抑在语气依旧不佳的音色中,“乐家女郎,你怎么没接稳呢?此事,你可莫要怪罪在下呀。” 卫玠快速的闪过一抹得意的笑容,虽然很快消失,却被乐霖捕捉到了。 卫玠上下打量着乐霖,她一身水绿烟云裙,发间数朵绢花,玉石簪子几缕流苏,眉黛如柳,腮红若桃,丹凤眼中或是流光溢彩或是死水一潭,悬胆鼻下樱口贝齿,尽是恼人之言。 她的容貌算不上是士族女郎中出类拔萃的,只能称得上俏丽二字罢了。 可卫玠恼的是,他记住了这个女子的容貌。 乐霖看了一眼自己的绣鞋,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步靠的卫玠更近,若是前倾片寸,怕是鼻尖要触到了他的衣衫,她不紧不慢的说道:“是与非,错与对,当如是,作何解?” 卫玠往后走了一步,乐霖依旧往前走着,而他则是屡屡退后,一直与她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乐家女郎,你可知男女大防?怎可如此靠近男子?你给本公子停下。”卫玠狼狈的开口,说话都带着破音,像是被气得破了功。 乐霖如他所愿站在了原地,看着被她逼得狼狈后退却又假装镇定的模样,心中一阵好笑。 他这脸上有红晕,不知是臊的还是气的。 “由于这壶酒,现下公子与妾皆被酒污,往下应如何处理,妾愚钝,自然要等公子赐教。但又天生耳力不佳,自然靠的近些,听得仔细些。”乐霖眨了眨眼,无辜的说道。 这话差点让卫玠背过气去,为了挣回颜面,他学着乐霖的模样,往前迈了一步,本想看她倒退,却发现她纹丝不动。 为了面子,他继续向她走去,话音里似是陷阱重重,“哦?乐家女郎,你当真想听?” 只是卫玠这步子迈得有些大,竟让他们鼻尖相碰。 此时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香,一种让他心旷神怡的气味。 “请君赐教。”乐霖的声音不大,却让他瞬间清醒,再次狼狈后退。 他不习惯如此靠近女子,更好奇这个乐霖竟不顾男女之别。 一想到她开医馆,满身铜臭,实则,俗不可耐。 “在下衣帽、鞋袜尽数可是被你的酒打湿?” “是。” “毁了在下一番行装,延误在下赴宴,可是你的酒所致?” “是。” “既然酒壶是你的,而一切事情皆由酒壶产生,作为酒壶的主人,你是否该给在下一个公允?” 作者有话要说:  苏小是个 分卷阅读7 勤奋的作者,日更60009000左右,一天2章3章,若是大家喜欢勤快的作者,请留言支持。 ☆、第二章:拜医还需下帖才是 “何谓公允?” “自然是将在下的衣帽、鞋袜洗个干净,亲自送去卫府,以示诚意。”卫玠看了一眼乐霖,又抬起下巴,一副便宜了她的模样。 乐霖不怒反笑,“哦?原是这般道理。” “难道不是?”卫玠一副“你又作甚”的模样打量着乐霖。 乐霖看了一眼身旁的素翎,轻声说道:“素翎,所幸我备了一些行头,你去取来。” 众人看着素翎离去,又看向卫玠和乐霖,看来他俩今天非要杠上了。 素翎快速走回,将一双水绿绸布绣鞋放在地上,旁边整齐地铺着一块水绿方帕,“女郎……请抬足。” 乐霖扶着素翎,脱掉月白绣鞋,踩在方帕上,穿上水绿绣鞋,抬起眼看向卫玠时,眼睛里又重现了那璀璨光芒。 这光芒让卫玠心中咯噔一下,果然听到让他咬牙切齿的话,“卫公子如此宽宏大量,不允妾赔付银两,那妾又如何擅作主张?既然污了鞋袜便要清洗后登门道歉,那这双绣鞋……” 乐霖顿了顿,扬起狡黠地笑容,女子万福作礼,“烦请卫公子亲自洗净,挑个好日子,登门……致歉……妾定然……准时……相候……于……乐家……大门之前。” 卫玠细柳弯眉皱起,鼻息有些重,但不过几个呼吸间,恢复了往常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他语气骤然变得温柔,眼神中更是浓情蜜意的模样,引得对面女子们面若桃花,浮想联翩,“乐家女郎,如此,一言为定。在下必清水泼街、黄土铺地,待你登门。” 乐霖不知该如何回答时,传来阵笑声,“这里到底是怎的了,倒是好生热闹啊。” 乐霖抬起头,看向眼前来人,他紫袍玉冠,剑眉星眸,投射下的阴影笼罩住了她。 怎么是他? 他本名司马颖,字章度,先帝司马炎第十六子,当今陛下司马衷同父异母亲兄弟,二十弱冠后封为成都王自小便是一个聪颖不输当年齐王司马攸,堪称司马家第二“桃符”。 可惜母妃出身不高,致使他一直是个从武不从政的王爷。 “可是……乐家女郎?”这声音缓慢而又带笑意,仿佛是刚看了一场好戏,正巴不得与青衣说上一二,满足好奇心的乐趣,只是这乐趣对于乐霖却是不受的。 卫玠看着这般疏离的乐霖,心中竟然放下一些莫名的情愫。 司马颖好奇的前走半步,“怎的如此生分?”斜了一眼左侧的卫玠,恍然大悟,“哦,叔宝在此。原是叔宝倾慕者又多了一个。” 卫玠眼睛明亮起来,还是成都王司马颖有眼光,他甚是好奇,在司马颖的询问下,这个不安分的乐家女郎又是要说哪些话语。 “倾慕?公子,虽说我大晋何郎傅粉当是神仙之姿,颇得女子倾慕。可妾却觉得霍将弯弓更是俊秀,方为男子之美。”乐霖这话显然踩中了卫玠的死穴。 卫玠自小便是白面如玉,状若妇人,人们赞其为再世何郎。 可司马颖偏是个容貌不俗,武能□□,文能辅国的俊杰。 这显然是她乐霖更喜欢成都王司马颖。 当众打脸的味道,让卫玠脸更阴沉了几分,手慢慢握了起来,一肚子火在身上盘旋。 “呵……叔宝,你也有被人漠视的一天呢。”司马颖走向卫玠,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身酒气,湿污的衣物,还是早些换了的好。” 卫玠看了一眼那乐霖,他的眼睛带着探究,怒极反笑的说道:“好男儿自当驰骋疆场,乐家女郎所言甚是。只是……俊秀抑或羸弱,岂是眼见为真?女郎莫要抬了自己身价,贬了他人脸面,全一个尖酸模样。” 话音刚落,周围传来闷笑。 卫玠顿觉自己说的太重,清了清喉咙,“七堡,拿着乐家女郎的绣鞋,回去洗洗,改日我定当……” 卫玠蓄意将话音拉长,本想看乐霖投来讨好的目光,却看到波澜不惊的眼神。这样的眼神让他软下的心肠瞬间变硬,“亲去乐府,待尔赐教。” 话落,长袖一甩,转身离去,那足下生风,瞬间没了身影。 想必是气急了,才会如此失态。 “十六叔,”贾芙一蹦一跳的跑了过来,拽着司马颖的衣袖,“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这次是皇后唤本王回京,至于多久,尚未知道。或许,还需阿芙给个帮衬。”司马颖虽然说着话,却将眼睛落在那随后离去的乐霖身上。 “晒书节结束,我随你回宫,问我姨母到底是为何。”贾芙笑眯眯地说道。 司马颖还想说些事情,却听见前边传来尖叫声。 正在寒暄的两人赶紧追上人群,拨开人群,发现卫玠正蜷缩在地上,他左手握拳,手上已然青筋暴起,右手抱着肚子,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豆大的 分卷阅读8 汗珠滴滴落下,脸色更是青白一圈。 “叔宝……” “章度,我……”卫玠话都说不清楚,他一点也不想这般蜷缩在地上,毫无颜面。 可是他的隐疾偏生发作了,还是如此迅速,让他措手不及。 “不要说话,吃药。”司马颖赶紧接过七堡递来的药丸,语速加快。 卫玠挡开他手中的药丸,“没用的,这药暂时压制不了。” “怎么会?”司马颖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药丸。 有些心肠软的女郎开始嘤嘤哭泣,还有些别过脸去,不忍看卫玠如此痛苦。 “这郎中吃酒昏睡了,叫不醒。”七堡泪眼婆娑的告知司马颖,“我家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把所有懂医术的人,给本王带来,把那误事的郎中一盆冷水浇醒,抓也要抓过来。”司马颖沉声说道。 “是,王爷,小的这就去。” 乐霖站在人群的前面,看着地上已然痛入骨髓的卫玠。 “乐霖,开医馆,又懂一点医术。你赶紧去看!”贾芙恰到好处的推了一把,把乐霖推了一个趄迾。 “你懂医术?快来给叔宝看看。”司马颖也顾不得男女之防,直接抓住乐霖,她一个平衡不稳,直接趴在了卫玠的身上。 “唔……”这下卫玠的脸更扭曲了。 “还愣着做哪般?救人啊!”贾芙也跟着紧张的说道。 救人?传闻卫玠自小就有隐疾,可这般模样哪是隐疾?实则中毒。若要治愈,非得长期施针医治,可她又如何能暴露自己医术高超之事呢? 乐霖从香囊里取出苏合香丸,递到卫玠面前,“含下它,镇痛。” 卫玠刚含下苏合香丸,乐霖连忙从腰间取出只有巴掌大的粉青透亮瓷炉,素翎仿佛早就知道自家女郎要做哪般,取出火折子就着乐霖拿出的盘香点燃。 盘香放入瓷炉,瓷炉放在卫玠鼻子前方的空地,一股提神醒脑的香气传来,安抚了卫玠少许烦躁。 “王爷,这里闷热,怕是再多呆一会就要染上暑气,还要找个阴凉之地施针。只是……”乐霖看向司马颖,欲言又止。 “乐家女郎……”司马颖此时只想尽快让乐霖救治卫玠,不免语气带上了些许的责备,“人命关天,你有何顾虑,但说无妨,莫要耽搁了病情。” 乐霖脸上的犹豫更是加深,“王爷,妾虽少时有奇遇,会些医术也开医馆,但终究不是医馆的坐堂大夫。为救卫公子性命,还是要去室内施针医救,故而还是请正经的大夫来为正途。妾终究是未嫁之身,如此这般,怕是要遭人非议的。” 乐霖的话语方落,卫玠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他的性命竟重不过她的闺誉? 司马颖打量着乐霖,此时七堡快速跑回来,脸上泪水未干,“王爷,今日里暑气过盛,这苑里的郎中都派给太妃和老夫人们诊治去了,竟无一人来我家公子这边……这可如何是好……” 这月的六月果然暑气来的特别早,往常还不至于如此炎热,又偏生长辈们耐不住这烈日。 司马颖叹了口气,“乐家女郎,你也听到,当下只有你一个懂医的人可诊治叔宝。医者,该是要仁心仁术才是。” 司马颖显然不打算解决乐霖的顾忌,却又拿伦理道德束缚她。 乐霖往后走了几步,带着疏离的眼神,已经决计不管卫玠死活了,“王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妾也知晓。可众人面前,终是男女大防,遭人非议之事岂能说揽就揽下来?” 卫玠轻咳数声,她竟然狠心看他如此痛楚? 被女子众星拱月的卫玠此时吃了瘪,心里颇为不悦,尽管痛的气息短促,却依旧忍痛开口,“我卫玠上门求药,自是下帖拜医,只是当下一无名帖,二无笔墨……如何拜请?” 虽晋朝尚医崇文,可对女子行医却是轻蔑的。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卫玠这般说法,算是抬举了她的脸面。 贾芙则是一脸愤懑,不可掩饰的嫉妒让她语气不佳,“下帖拜医?乐霖,你好大的脸面。你当你是谁,敢让卫公子给你下帖拜医,好不知羞耻。” 她乐霖救人也不是,不救人也不是? 众口铄金,果然只论看热闹不嫌事大,踩人不觉己恶。 乐霖嘴角一弯,接过素翎递来的拜帖和粗细如小指的毛笔,蹲下身来递给卫玠,“卫公子要笔墨妾有,要拜帖妾也有。” 卫玠打量着乐霖那白嫩无骨的小手,这双纤纤玉手,左手拿着梅花雕刻的细笔,右手捧着梅树装点的墨盒,墨盒盒子打开,里面有一小团浸染墨汁的棉花,这墨汁并非平常见到的臭墨,反而有着点点香气。 这香气不单独是芸香,还有香薷、薄荷、艾草的味道。 卫玠接过细笔,将笔尖压入棉花,沾了墨汁,抬头,粲然一笑,“香墨,倒是少见。” 他的笑容让身后的女子纷纷桃花如面,心跳如雷。 疼痛减缓,他握笔的手不至于颤抖,坐在地上,在她左 分卷阅读9 手的名帖里写下“拜医之贴”。 他的字迹,纵任轻巧,流转风媚,刚健有余,便媚详雅。 卫家书法自成一派,卫家墨宝,世人皆赞。 墨对于卫家而言,却是稀罕而又珍贵的宝贝。 卫玠又是沉迷书法的卫家子弟,自然对着墨上了心,也动了心。 脸色铁青,心中想道:这墨确实是个奇巧之物,端的这名帖都自带芬芳。我定是要想法弄来,也算是这乐霖赔偿我今日颜面有失。 ☆、第三章:为你遮风挡雨的人 他将细笔还给乐霖,乐霖吹了吹墨迹,待到干时,合上名帖,站了起来,将一切事物交给素翎,长袖垂下,右手抱拳,左手覆上,以男子礼作揖,“公子所托,定不相忘。” 这是正式接下拜医贴,也绝了旁人指责她以女子身份救人。 只见卫玠右手拔掉脚上银针,缓缓站起,“既是如此,我这羸弱残躯,拜托医者了。” 乐霖望着卫玠眨了眨眼,心中不免想到:这厮即便如此谦逊,我也要小心谨慎,到底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 此时天空旱雷凌空劈过,还未等人反应过来,已然乌云密布,大雨倾盆。 雨落,人散。 乐霖刚想逃开,却被卫玠抓住了手腕,她看向他的眼眸,不知他又想作甚。 却见到他将那飘着酒香味的外衣褪下,以外衣为伞将她覆盖,他的鼻息近在咫尺,气息之间有着苏合香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 一个激灵,她清醒过来,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牢牢抓住手腕,“别动。” 他的嘴唇虽依旧殷红,却有着体虚的微白,就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抓紧她的手。 此时雷声阵阵,雨大如泼。 这外衣也撑不住多久,卫玠轻咳一声,“东南有一处房间,可避雨。” 东南? 不等乐霖明白他的意思,他拽着她往东南跑去。 她的脚步没他快,在她踉跄摔倒的时候,被他扶住。 卫玠轻叹一声,将她打横抱起。 他方才旧病突发,即便懂武艺,却也是体虚状态,故而抱起她的时候,脖颈的青筋暴起,呼吸也跟着低沉了起来。 尽管有眩晕来袭,可卫玠依旧咬着牙,微低着头,以胸膛遮住雨水,凌波微步,几个腾转挪移间,便来到了东南客房。 大门才推开,他将她急急放了下来,便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手微微颤抖,想必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他抹了把脸,刚要说些话,却忍不住一阵咳嗽。 这咳嗽剧烈的仿佛要咳出肺来。 乐霖从香囊里拿出油纸包裹的款冬花丸,“吃下去。” 药丸到嘴边,却被他用手挡住,他不受她的药? 乐霖说道:“吃下去,可以快速止咳。” 卫玠笑起来,已接近苍白的脸上,带着自嘲,“我虽在人前……咳咳……下帖拜医……却不一定非要受你药……咳咳……如你愿。” 他更想说,我的命,你很看重吗? 骄傲如他,不愿这般说。 乐霖盯着卫玠一边咳喘一边倔强的模样,像个骄傲的孔雀,誓不低头。 真不知道这家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 她所幸转过身去,看向这门外的大雨。 她还指望这一生经营好医馆,找个吴兴或会稽地界儿的士族公子嫁了。如今跟卫玠纠缠不清,是夙世轮回缘分没断干净,还是她没有偿还够他的债? “咳咳咳……” 一声又一声剧烈的咳嗽传来,让她无法忽略。 罢了,终究与他是个冤家,总是聚头。 “卫公子,妾不知道方才哪里得罪了你,但是苑内老夫人怕是不愿见你这般羸弱。你也是个孝子,该是知道……” 乐霖还想着如何劝慰卫玠,却被他直接打断话语,“不需要。” 还是拒绝? 看他这样的坚持,分明是死鸭子嘴硬,死倔吃闷亏的个性。 “也是,卫公子久病成良医,自然不需要妾这般多事。这药,妾也就两粒,妾吃一粒,留一粒给其他需要的公子或女郎,便好。” 说完,乐霖拿这药丸刚想送入口中,却被卫玠抢了去,“这药是你方才给我的。”卫玠快速的将药丸放入口中,直接咽下,抬起头,有些得意,“我吃下了,便是我的。” “你看我作何?”卫玠脸上有可疑的红晕,怕是连他自己都羞愧自己的无赖行径。 “卫公子当真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性格,这脸就跟这天一般,说变就变。”乐霖揶揄的说道,声音里夹杂了笑意。 这笑像是炸了他的毛,让他戒备起来,语气也跟着低沉锐利,“你既然是我下帖拜的医者,我便是你的雇主。雇主性子如何,与你诊治有干系吗?” “雇主性子如何, 分卷阅读10 与妾这雇员确实无关。只是……”乐霖笑了起来,“这药要付银两的。” “是吗?可我今日出来,并未带银两。”卫玠一副我没钱,你奈我何的模样。 “没钱啊……那就以资抵债。不知卫公子打算以何为信物,抵药费?”乐霖伸出手来,一副认真索要诊金的模样。 卫玠却没有半分的犹豫,脸上反而笑颜如花,这款冬花丸果然有奇效,他此刻没有咳喘,也渐渐恢复了红晕,“你当真想要?” “妾小本生意,一家医馆,几个小童,几位郎中,需要银两度日,不似卫公子这般视银两为阿堵物,甚是厌烦。”乐霖一副无奈的模样,双手一摊,“总归,人活着都要用钱的。” 卫玠取下随身玉佩,直接放在乐霖摊开的手上,她一时愣住,看着手里的玉佩。 “传闻卫公子有一珍宝,不轻易示人,若是予人,若男则为结拜,若女则为属意。怕是这玉佩了,只是可惜,妾,受不起。”乐霖淡淡说道。 “何物,你竟然受不起?”轻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骤雨初霁,迎来的不是彩虹,而是那贾芙的冷言冷语,“这不是叔宝最珍贵的玉佩?” 贾芙眼睛瞪大,带着不可置信,更有浓浓的嫉妒。 贾芙语气越发的不善起来,“没想到,呵,众目睽睽之下,你当众焚香赠给叔宝。如今倒是强要玉佩来做信物。你这是想学我父母终成眷属?却也不照照,你这尊荣值得叔宝为你屈尊降贵?告诉你,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情投意合,多的是门不当户不对。” 乐霖仿佛在看贾芙玩笑一般,也不动怒。 “怎么?被我说中了内心,心虚了?”贾芙恼怒乐霖这幅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她不喜欢看到这样的乐霖,更是将事情挑了起来。 “心虚?”乐霖幽幽开口,话音不变。 这乐霖一副无知的模样,气的贾芙咬牙起来,“难道不是吗?同样是躲雨,你这比我们晚走的人偏生快一步进入这偏房,甚至蓄意甩开众人,只为了与叔宝多些亲近。如今这玉佩又在你的手中,一切不是显而易见吗?” “显而易见……”乐霖眨了眨眼,似笑非笑的看向贾芙,“故而理所当然,这是哪般道理?” “你真当我们是傻子不成?这玉佩叔宝是何等爱惜之物,若不是你巧言令色,如何能在你的手中?”贾芙气的火冒三丈。 “感情,是这玉佩在谁的手上,谁就与卫公子暗通款曲了,对吗?”乐霖恍然大悟的点着头,“既然如此,那么……这玉佩还是交还给卫公子好了。” 乐霖径直走向卫玠,也不管周围人的眼神,手松开玉佩,直接落在卫玠的膝上,“卫公子,你是妾的雇主。这东西虽然值钱,却不是我属意的药费之资,劝您还是给银两为好。” 这话让贾芙猛的惊醒,难道这玉佩是卫玠自动给的乐霖? 怎是如此? 卫玠看着膝上的玉佩,皱起眉来,她不受?他疑惑的抬起头看向乐霖,忽明忽暗的眼神,让贾芙心酸至极。 贾芙此时拉长一张脸,呵斥道:“乐霖,你以为你是谁,敢如此对待卫公子?真当这里是你家后花园,任你胡作非为?” “胡作……非为……妾不知,不受他人重财也是错了。”乐霖轻咳一声,这雨让她的衣衫湿了,怕是寒气入体。 过去,她习惯了委曲求全,如今,她发过誓,定然要以牙还牙。 “妾不过初见卫公子罢了,竟不知,在他身边,做何事都是错。卫公子,怕是你这拜帖,妾真的不该受,也受不起。”乐霖拿出拜帖,当众撕个粉碎,大手一抛,犹如雪花纷纷而下,抬眼看向众人,“既然妾这商女不识好歹,又何必任尔等诋毁而驻足不走?” 乐霖推开大门,门外早就骤雨暂停,她踩着水坑,快步离去。 卫玠看着地上的碎纸片,若有所思。 才走到一半,乐霖想起自己的瓷炉落在了方才初见卫玠的竹林处,转身去拿自己的失物,却迎头碰上司马颖。 “乐家女郎可是在寻找此物?”司马颖手里正拿着瓷炉,笑语盈盈。 此时彩虹正在他的身后,伴着他紫色长袍,颀长身形,顿觉丰神俊朗。 “多谢王爷。”乐霖女礼万福,伸出右手,掌心朝上,等待司马颖递过来,却迟迟没等到。 她疑惑的抬头,发现司马颖靠近了她一点,“乐家女郎,本王听听闻你在偏房惹了我那好兄弟。如今怕是他又要怒火攻心,旧疾复发。你说,该如何是好?” 这是非要她去诊治卫玠不可了? 卫玠因毒腹痛的病不仅是要针灸术,还要酒膳配合金银要术来彻底断绝病根。 她梦中见过卫玠是何等的疼痛,又是何等的隐忍。 可是方才,她在众人面前撕碎了拜帖,任性了一回,怕是覆水难收。 “王爷,怕是要让你失望了……这拜帖……” 乐霖还没说完,身后响起卫玠那犹如金玉编钟一般,清 分卷阅读11 脆宜人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本作品日更60009000,希望大家喜欢苏小的勤奋 ☆、第四章:恼羞成怒为哪般 “这拜帖被乐家女郎一时生气,丢在了我的身上,着实有些孩子气。”乐霖皱着眉回头看去,却看到卫玠缓缓走来,那被酒污的衣衫贴在他的身上,显得是那般的羸弱。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拿着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步步而来,芳华溢彩。 “叔宝,你未换衣衫,受了凉该如何?”司马颖盯着卫玠手上的宣纸,轻挑眉毛,“莫不是这书信还有文章?” “章度,你也知道我素来羸弱,好不容易遇到个可调养我身体的医者,自然是不能轻易丢了去。原是下帖拜医,谁曾料想,一场大雨,湿了我这拜帖,恼了我那医者,自然是要陪个不是。”卫玠扬唇浅笑,缓缓走向乐霖,将宣纸递到她的手中。“乐家女郎,我卫玠既然拜你为医,自是不会半途而废。” 乐霖看着手里的宣纸,抬起头有些纳闷。她方才被激恼了,任性一把,毁了拜帖,按道理,卫玠该生气才是。 怎会亲自送来新的拜帖? 诧异之间,只听身后传来贾芙嫉妒的声音,“叔宝,人家都给你脸色看了,你竟然还这般低声下气?” 那心疼的目光,仿佛方才被羞辱的人是她贾芙一般。 “有疾,必当礼贤,势必恭请。乐家女郎,可是?”卫玠看都未看贾芙一眼,朝着乐霖又迈进了一步。 “所以,卫公子重新下帖?”乐霖把玩着手里的宣纸,璀璨如星的光芒让卫玠的笑容也跟着灿烂起来。 贾芙赌气的快走几步,推开乐霖,望向卫玠,“叔宝,我认识的你,从来都是拈花浅笑,从未如此低声下气。” 那是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更是一种她贾芙心目中的明月瞬间坍塌的痛楚。 “我便是我,从不由人决定。”方才贾芙推了乐霖一把,让卫玠的心也跟着不悦起来,他的语气很是疏离。 贾芙缓缓说道,那话很慢,慢的让人都以为她要落下泪来,“你要辜负我的期望吗?” “贾家女郎,你我未曾有半分干系,何来辜负二字?姑娘家的名声重于泰山,还望出口之前三思。”卫玠的话是那般的凉薄,让贾芙的心都绞痛了起来。 “我自认为与你尚有几分情愫,原是我多想。”贾芙不再用“妾”,而是用“我”自称,她的心已经千疮百孔,“如此甚好……” 贾芙的眼神由落寞转为了憎恨,抬起眼,看向乐霖带上了恨意。 太子殿下司马遹? 乐霖转过头看向那鲜衣怒马少年郎的司马遹。 人都说当今圣上最杰出的儿子便是这聪颖越过桃符,那齐王司马攸的太子。 仅仅是远处走来,那一颦一笑皆是画作。 “皇叔,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司马遹长袖作揖,看着司马颖,脸上尽是温润,“叔宝,三日不见,你又让孤刮目三分了。” 这声揶揄让司马颖笑了起来,“叔宝,瞧瞧,本王这侄子也是觉得你今日翻了星辰,怕是这黄道吉日没算好呢。” “皇叔,你这般说,叔宝怕是又要雪中胭脂,一片红晕了。”司马遹自顾自的笑起来,“只不过,叔宝,你若是再不去换这一身湿袍,怕是真要再病一场了。” 卫玠自是笑起,“这话说得极是,这湿的衣衫确实容易招寒,我先去换身衣服。” 众人一时之间,也急着换干净衣衫,瞬间也散了去。 乐霖本是往前走着,却被贾芙撞了一下,踉跄几步才走稳,隐隐听着贾芙那愤恨的声音传来,“好狗不挡道。” 呵…… 这般就生气了? 怕是那贾芙还不知道卫玠这家伙毒舌的本事。 他要是想要怼起人来,怕是女子听得能颜面扫地,羞愧垂泪。 今日倒是痛快,率性而为,更是出了幼时就积攒的恶气。 既然梦里便是宿敌,贾芙尽管来就是了,她静待接招。 乐霖抚了抚头发,懒懒的说道;“我们去更衣吧,这虽是六月,终究也会水寒凉身。” “是,女郎。” 才换完衣衫,乐霖把玩着手里的瓷炉,她手中瓷炉香气冉冉,却也有着驱寒的功效。 走到竹林一侧,一滴雨珠落在她的手上,手心处的雨珠随着阳光的照射,折射出光芒。 看着是透彻清亮,却也隐隐有着七彩之色。 乐霖嘴角勾起,看来清澈之物,也不至于,水至清则无鱼。 “你倒是好心思,在这里躲清静,方才如此戏弄本公子,可是痛快?”卫玠声音传来,她转身,看到他的眼里火焰簇簇,那是怒火,以及被她三番两次逗弄的恼意和失态。 “卫公子何出此言?”乐霖后退一步,佯装不解。 “不明白?我也不明白,为何你偏生起了戏弄本公子的心思。故而 分卷阅读12 ,要仔细观看,细细品味。”卫玠的眼神带着旋涡,漩涡之中满是算计。 “所以当众下帖拜医,为的就是我推托不得?”乐霖了然的点头。 “毕竟能片刻功夫,精准知道本公子隐疾究竟谓何的人,不多。本公子好面,不得不防。”卫玠眼神陡然如鹰盯住猎物一般,锐利嗜杀。 “原是,我踩了公子的死穴,自找死路了。”乐霖话音才落,卫玠瞬间抓住她的手腕。 乐霖就这样看着卫玠,他用力攥她手腕,可是她的心却被撞开了口子,里面鲜血淋漓。 大火焚身……呵……都让她忘不了他…… 该是多么的轻贱,才会让她明明死了心,却又软了心肠? 这双略冰的手,梦里与她十指相握,共剪西窗烛。 那似樱的朱唇也在梦中说过与她白头偕老,三生盟约。 原来,隔世,人如陌,物是人非。 变得,他不再心疼她,变得,他不再怜惜她。 这一刻,他犹如死亡之神,将她拉入了黑暗的旋涡。 痛……似乎痛彻了心扉,却也似乎,早已行将就木,毫无波澜。 乐霖那璀璨的眼神瞬间如死灰,卫玠手上的力道轻了一些,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颤了手,“你该知道,世家之中,我卫家虽不及王谢,却也是高门府邸。你既知晓我的秘密,该是知道自己的结局。” 卫玠的话让乐霖正眼看他,眼神一寸寸的扫过卫玠的五官,从眼眸到朱唇,无一放过。 像是再一次认识了卫玠一般,她缓缓点头,“卫公子所言极是,我不过寒门罢了,父亲有幸高中而脱了寒门,入了士族,却终究与世家,门当不对。人微言轻,自是明白如何安身立命。” 乐霖打掉卫玠的手,依旧是那傲然的模样,只是这傲然之中带着真正的拒绝和远离。 卫玠皱着眉,看向乐霖,总觉得失去了一些东西,“乐霖,你这是……” “卫公子大可放心。我这人没有窥见他人秘密还大声嘲讽的爱好,断不会让你的秘密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乐霖转身刚要走,却被卫玠拉住了衣袖。 乐霖瞥了一眼自己的衣袖,抬起头,眼神冰凉,“卫公子,男女授受不亲,烦请你,自重。” 挣开卫玠的手劲儿,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此时乐霖手里的雨珠早已被她攥成水渍。 卫玠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手心,方才拉住她衣袖的时候,为何脑海里闪过一座高楼燃火的片段?而这高楼小窗之中,又为何有她浴火而死的模样? 这是魔魇了吗? 晒书节,比不上乞巧节,却也是女子彰显女工技艺的好时节。 以往晒书节总是两人一组,采取花瓣制作香粉胭脂,以雅来过节。 也正因为如此,这两人往往是一男一女,抽签决定配对。 而配对的男女,若是情分深,家族也会亲自下帖,为其结下姻缘。 故而女子们都心心念念,能与公子组队,结上一段好姻缘。 今日里主持配对的,正是卫玠的姑母卫夫人,卫夫人不仅是书法了得,更是公正无私。 贾芙痴恋卫玠,眼睛里都带着希望。 “辰字卯号,卫玠,乐霖。” 乐霖正在喝茶的动作顿了,她抬头与卫玠对视。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卫玠也看向了她。 两人视线交织,共同呆愣,然后共同低下头去,若无其事的喝着茶。 贾芙愤恨的瞪向乐霖,却听到后面传来,“巳字午号,司马遹,贾芙。” 司马遹?姨母最讨厌的太子? 贾芙看向司马遹,尽管这个太子也是个长相不错的俏公子,却不是她贾芙心上之人。怒气横生的贾芙握紧了拳头。 “酉字寅号,司马颖,乐霜。” 乐霜看到方才乐霖和卫玠对视的模样,心下有些嫉妒,可一想到是自己嫡出的身份,又当下发作不得,却依旧因着从小到疼爱的妹子与心上人多了些亲近,而又升起了小心思。 “诸位,大雨初霁,刚好是采花制作胭脂的好时节,拿上你们的篮子去采下你们心仪的鲜花,制作这上乘的胭脂吧。” 卫夫人一句话,在座的少男少女们,纷纷拿起篮子,走到自己的伙伴跟前。 卫玠把玩着手里的花篮,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乐霖,“这无独有偶,真是蹊跷。” “想与你配对的人何其多,妾何必树敌招风。”乐霖拿起竹篮,“这竹林多处是桐花和锦葵,当是胭脂最佳,不知卫公子可愿前往?” “如你所说,必欣然允诺。”卫玠状似亲昵的靠近乐霖,本想逼得乐霖倒退,却不曾想她纹丝不动。 “如此便好。”乐霖拿着花篮朝着竹林而去。 贾芙的脸上已经扭曲,她冷哼一声,“竹林多是虫蛇,当心咬伤了脚。” 司马遹嘴角含笑,这个贾芙,还是那般的娇纵跋扈。 分卷阅读13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各位可喜欢我笔下的卫玠? ☆、第五章:卫公子这蛇没毒 这竹林之中长满了桐花和锦葵,乐霖伸出手,以手绢擦拭上面的水珠,慢条斯理的将花放入花篮里。 那认真的模样,让卫玠本是低谷的心情,又缓缓升起。 乐霖知道卫玠在看她,她装作不知,不愿与他多言。 本是安静的采花,可这林中却终究蛇虫众多。 大雨倾盆将乐霖身上的香囊淋湿,这驱蛇虫的气味淡了,蛇虫也就蛰伏待袭。 才摘下一朵桐花,一条通体碧翠的蛇一口咬了上来。 乐霖躲避不当,手被咬了两个血痕。 她左手直接捏住蛇头,右手也顾不得是否受伤,直接顺着蛇身撸了下去,将小青蛇当场处死。 “乐霖,小心。”卫玠丢掉花篮,赶忙跑过来,抓住她的手。 乐霖还没反应过来是为何,卫玠抓住她珠玉浑圆的手腕,那殷红朱唇直接覆上她若白玉的手背。 属于他的气息袭来,将她的手包裹。 此刻她异常敏感,仿佛每一寸肌肤都毫毛竖起,每一根毫毛都能够能够传递他的温度。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一张一合的朱唇在她手背上留下的温暖,即便是他一口又一口的吐着她手背上的污血。 可她依旧感觉他的温热紧紧的贴在她的手上,难以离去。 她想要逃离了,想要推开他。 “卫公子……” 她刚开口,却被他锋利的眼神止住。 那眼神,如此的关切,又是如此的霸道。 她吞下了满腹的拒绝,只能待他吸掉她手背上的血,眼神向下,看向那罪魁祸首的青蛇。 仔细观看,心下了然,抬起头,却见到卫玠嘴唇带血。 竹林深深,枝叶密密,阳光在叶缝隙间穿梭,几缕温柔,将他衬得越发妍丽。 果然,站在卫家公子身旁,容易,自渐形秽。 她轻叹一声,刚想开口,却见到卫玠伸出修长的左手手指,手指指腹轻挑嘴角血渍。 那动作是如此的慢,他做起来却又是那般的行云流水。 这样雌雄莫辨的男儿,这般或柔或刚的男子。 着实是这世间的珍宝。 只是这美好才不过一瞬,只见卫玠匆匆走到身旁的水洼处,临水照面。 左手手指抚摸着唇瓣,眉头紧皱,左盼右顾。 他转过身来,看向乐霖,虽然脸上是那般的云淡风轻,可是话语却带着颤音,“那个……乐家女郎……你可有一些驱逐蛇蚁的药物?” 他临水照面,怕是……那爱美的小性子又起了吧? 乐霖心中一笑,心情也变得好了一些,“有些。” 她蓄意只给卫玠一些驱逐蛇蚁的香料,却不给他治疗蛇虫叮咬,专门消肿的药物。 卫玠接过乐霖的香粉,放在鼻尖嗅了一下,装在香囊里,抬起眉眼,眼睛瞥向一旁,说话更加小声了一些,“乐家女郎,我这人自小羸弱,怕是这驱逐蛇蚁的香粉是不足的……” “哦?卫公子,妾不懂你的意思。” 卫玠心里暗骂她一句笨,深吸一口气,声音也大了一些,“这竹林间蚊蝇也是甚多,就连那蜜蜂马蜂的,也是甚多,万一被叮咬,可是红肿难受的……自然还要一些镇痛消肿之物。” 镇痛消肿之物,这六个字他要的极重。 “消肿之物……卫公子,妾懂了。” 这一次乐霖递给卫玠一个小药瓶,药瓶里面是仅仅涂抹肌肤却不能涂抹嘴唇的药物。 卫玠虽然不善制药,却终究久病成良医,这药香在鼻尖一闻,便是一二。 卫玠的脸拉了下来,他声音有些重,“乐家女郎,这血我帮你处理干净,可终究是蛇毒,终究要一些……消肿之物。总不能我为了这区区青蛇,赔了风度?” 卫玠的话语让乐霖轻笑出声,他按不住那小性子了。 “乐家女郎,你笑哪般?” “卫公子……你这开口跟妾索要消肿之物,便是赔了风度,怎会未赔?” “乐霖,本公子是帮你,难不成你不知道感恩不成?”卫玠被乐霖揶揄的恼羞成怒。 若是可以,他估计会原地跳脚,说她忘恩负义吧? “感恩自然如是,只是卫公子……这消肿的药物当真非要不可吗?”她歪着头,虽然是询问,可是满眼揶揄,让他心中的不悦,犹如火焰,蹭蹭增高。 “本公子为你吸取蛇毒,这唇瓣若是犹如腊肠,本公子如何见人?” “是了,卫公子自来都是仙人之姿,怎会允许失了仪态?” “你既然知道,还不拿来?”既然话说开了,卫玠不介意直白的索要。 “可是卫公子……” “有何可是?” “这青蛇……是……无毒的……” 分卷阅读14 无毒……无毒?! 乐霖的话让卫玠的呼吸骤然加快,他的脸骚红起来,整个脖子都是红色…… 他气的长手一指,葱白指尖颤抖着,显然是气得不轻,“乐霖,你!” “卫公子,妾是个愚笨女子,只知公子所问必有所答。不知卫公子,生气是为哪般?”乐霖的笑容真切了一些。 他这般生气,脸上都像涂了胭脂,烟霞一片,润色颜容,端的是公子如玉,如切如磋。 “乐霖,你一定是故意的,对不对?” “卫公子……妾何错之有?” “你明知道青蛇无毒,你却假装不知,反复刺激本公子,逼得本公子索要这唇瓣消肿之物。”虽然难看,但是卫玠只想揭穿乐霖恶作剧的根源,他显然被她气的忘乎所以。 “卫公子,妾给你驱除蛇蚁香粉,为的便是答谢卫公子相助之恩。赠给卫公子肌肤消肿之物,也是想着大雨倾盆之时,卫公子帮衬过妾,该是要还这人情的。”乐霖顿了顿,走近卫玠,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卫玠再次狼狈的倒退一步。 卫玠想要往前走一步,乐霖则是以花篮抵住卫玠的胸膛,“卫公子,孰是孰非,你心中自当清晰,何必迁怒于人?” 卫玠深吸一口气,他缓慢垂下眼,像是沉淀情绪,再次抬眼,眼中怒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笑颜如花。 那笑容比那盛开的牡丹还要雍容华贵,比那红艳的玫瑰还要妖娆动人。 一笑百媚生,从不知这词究竟是如何之美。如今看到卫玠这气极反笑的模样,她倒是重新懂了。 “乐家女郎所言极是,原是在下唐突了。只是……乐家女郎,这伶牙俐齿的,当心树敌太多。” “卫公子所言极是,妾,受教了。” 他往前走一步,以他的力道,传递至花篮中,借助花篮推得她缓缓倒退,直到她靠在桐花树上。 “乐家女郎,当知……惹恼在下……并非明智之举,即便你打算欲擒故纵,却不是上上之策。” “卫家公子……妾若是可选,定当选一处江南人家,在那吴兴之畔,与夫婿早舞剑,午研磨,晚泛舟。卫公子,你并非江南士子,何来妾的欲擒故纵?” 自九岁一场大病之后,卫玠最是听不得吴兴,更听不得南兖州。 不知为何,她说出吴兴二字,让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声音是那般的低沉,眼神里透露出了厌恶和偏执,“本公子最听不得吴兴二字,若是你还想与本公子搭档,莫要再提。” 四目相对,尽管沉默以对,可是她眼里是不可置信,而他眼里是偏执抵触。 她垂下眼来,“妾懂了。” “你懂便好。” 此时贾芙路过,看到两人如此近距离的相望,她嫉妒心大起,拿起地上的石子直接弹向桐花树上的马蜂窝。 砰一声,马蜂窝落在地上。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地上的马蜂窝,乐霖眼睛瞪大,犹如泥鳅一般从一侧滑溜出去,直接朝着湖边跑去。 一边跑一边对身后的卫玠喊道:“卫玠,快跑,马蜂不蜇人誓不罢休的!” 卫玠愣住,再看向马蜂窝的时候,却见到一群马蜂迎面而来,而最前面的一个马蜂刚好蛰到了他的眉心。 他想也不想的转身就跟上乐霖,朝着河边走去。 乐霖伸出手朝着旁边快速的抓下两根芦苇,快速的将芦苇掐头去尾,弄成吸管。 她咬着芦苇直接跳入河中,以芦苇杆呼吸。 河面之下,透过水面,向上看去,卫玠一人疯跑,长袖随风鼓成两个布口袋。 一边用袖甩着身边的马蜂,一边狼狈的往河边跑来。 虽然那足尖轻点地面,跑的是那般的快,可终究是身后一群蚂蜂。 这场面都得乐霖突出一个大水泡,连忙捂住嘴,防止河水倒灌入口。 卫玠刚跳入河里,乐霖赶紧游过去,抓住卫玠的手,将另一个芦苇杆递给他。 他转过脸来,一副她就是扫把星的模样,接过芦苇杆,愤愤的放在嘴里,另一头伸出水面,吐出里面的水柱,开始用嘴呼吸。 马蜂盘旋在河面上迟迟未走,还几只落在卫玠的芦苇杆上,想要往芦苇杆里面钻。 卫玠一边用嘴奋力吐着马蜂,一边待马蜂飞开一会,连忙用嘴吸入更多的空气。 如此反复,他的脸蛋都红了一圈,而眉间隐隐用了一个小红疱。 他烦躁的用手去抓小红疱,又麻又痒的感觉,让他眉头紧紧的皱着。 乐霖不忍他被马蜂蜇了这般痛,只能伸出手来,在他的虎口附近进行了穴位按压,以减轻他的痛楚。 可这种阵痛远远没有药物管用,只能缓解。 约莫两刻钟的功夫,马蜂终于离开。 卫玠从河面跃出的那一刻,他伸手想要抓烂眉心的小红疱,这真是奇痒无比。 他刚伸过手去,却被她抓住了手腕。 作者有话 分卷阅读15 要说:  我不是一个让读者等很久的作者,相信我的文品,今天文可能签约,我也很高兴,所以多更 ☆、第六章:命运与缘分纠缠不清 迟疑之间,乐霖从浸了水的锦囊里拿出一个小瓷瓶,瓷瓶打开,一股清凉气息传来,这是……薄荷油? 乐霖手沾了沾薄荷油,点起脚尖,揉上他的眉心小红疱,清凉袭来,痒瞬间消失。 这薄荷油对马蜂蜇伤有奇效。 他打量着近在咫尺的乐霖,他们同时站在河水中,水漫过腰间,而她的曼妙身材已然尽览无遗。 虽然身上的熏香早已被水冲散,但是她自带的体香,让他陶醉。 那种有着奶香又有着栀子香的味道。 如此的怡人,有如此的醉人。 他不自觉的看深了去,将她抿嘴的小模样,将她的栀子香,将她伶牙俐齿又心软的小性子,尽数刻在了心里。 她将薄荷油放回腰间,刚要退开半步,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卫公子?”她诧异的看向他。 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哪般,只能说着牵强的话语,“你我这番模样,少不得让人猜忌,这日头甚大,不如晒干衣服再去。” 乐霖环顾四周,这里怕是有很多人会走过来,怕是不好吧? “你我都没有换洗的衣衫,不晒干又如何?我知道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那边……晒衣……甚好。”卫玠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舌头在打结,不知为何,他满心不安起来,竟然有一天,他卫玠还会有不安。 “好。”方才马蜂窝显然是有人蓄意为之。 她不希望自己浑身全湿的模样展露人前,她必须要尽快处理好自己的仪态。 然后……找到那做出此事的人,以牙还牙…… “乐家女郎,请跟好我……” 卫玠折断旁边的树枝,一边往前走,一边用树枝将水痕扫掉,防止有人跟踪。。 华春苑的东南角有一处岩石群,这岩石暴晒在六月艳阳之下,是绝佳晒衣之地。 卫玠取来两根树枝,以随身小刀削好,脱下外衣,放在两根树枝之上,为她支起一个小帐篷。 又取来两根树枝,指了指她的外衣,“乐家女郎,你将你的外衣放在这里,遮住东边和北边,南边和西边面悬崖,暂无人看。” 卫玠细心的取来他随身的帕子,为她放在地上。 乐霖缓缓走入这临时搭建而成的帐篷里面,透过衣衫之间的缝隙,看到卫玠轻解衣裳,她赶紧回过头来,解下身上的罗裙,露出里面的袴裤,坐在了卫玠铺好的手帕上,又解下外衫,露出抱腰。 所幸这太阳够大,她的衣衫大多数是纱衣制成,即便是亵衣是绸制成,却也是轻薄易干的。 她腼腆的看了一眼身后,拧着罗裙上的水,一边拧一边警惕的扫视四周。 水拧的差不多了,她开始挣衣,一边甩着罗裙,一边将剩余的水滴甩出去。 约莫着罗裙快干了,她脱下湿哒哒的袴裤,将罗裙盖在身上,开始拧袴裤,一边拧,眼睛还是不放弃四处看着。 这模样仿佛做贼一般,若是卫玠此时看到她这般,怕是要好好笑她一番。 所幸六月的正午,最是炎热,晒衣最是快。 只是也容易晒伤。 乐霖袴裤和罗裙穿戴整齐,才开始晒抱腰。 卫玠的衣衫并不如女子那般繁琐,阳光正好,他衣衫很快就干了。 但也因此晒得有些头晕目眩,加上眉心间的小红疱,因为薄荷油掺了河水,浓度不够。 这小红疱也因此疼痛仍有。 他实在耐不住这小红疱的痛,只能抬起脚走向乐霖,心想这半个时辰,她怕是也晒好了吧? 可才踩着岩石走向乐霖,却见到她解下抱腰正在甩着水珠,这一览无余的后背是那般的光滑。 那细腰盈盈一握,怕是那楚女细腰也不过如此。 那洁白柔美的脖颈在阳光下泛着蜜色光芒,伴着栀子花香缓缓而来。 像是最佳的迷药,将他迷了一个晕头转向。 那纤纤玉指,葱白如玉,竟是如此的惹人怜爱。 此时她的头发已然打散,分别垂在了她的两侧,看上去,像个温驯的白兔。 却又像……那屈原梦山鬼…… 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不知不觉说出话来,“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她将外衫快速拉到身上,抬起头看向来人,却见到卫玠站在距离她一尺远的地方停下,眼神痴迷。 乐霖将干了大半的抱腰护在胸前,拉紧外衫,皱起眉,“卫公子,轻自重。” 一语惊醒梦中人,卫玠恍惚醒来,看向乐霖,连忙后退几步,这岩石之上有几处石子,他一个不小心,结结实实的摔了一个屁股蹲。 他单手撑在地上,看向乐霖,他若是屈原,她可是那“九原女神”?b 分卷阅读16 r   醉了,乱了,也迷了。 他眸色之中侵染少年思慕的神色,缓慢站了起来,向她走来,带着一种近似于痴迷,又近似于膜拜的模样,“君是山中鬼,可记屈原梦中约?” 乐霖的眉头皱得很紧,“卫公子,这日头太毒,你怕是暑气未退,蜂毒又来。”乐霖,将身上的药瓶取下来,直接打开薄荷油涂抹在左手食指指腹。 卫玠不自觉的靠近她,想要摸她的脸颊,就在这咫尺的距离,她右手握着抱腰护胸,外衫落地,左手快速的点在他的左太阳穴上,此时他皱了皱眉,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右太阳穴也被点上薄荷油,就连眉间小红疱也是薄荷的清凉感。 这种浓郁的薄荷气味,冲了鼻,让他打了个喷嚏,彻底恢复了神志。 他尴尬的看着乐霖,她香肩尽数落在他的眼前,而她则是毫无胆怯的盯着他看。 “卫公子,你的蜂毒太深,该需要静坐,当知心静自然凉。”她冷漠的转身捡起外衫,走向方才的帐篷处。 卫玠手抚上自己的太阳穴,这里真的冰凉。 他看向她的眼神,换上了探究。 乐霖坐在帐篷里,一边寒着脸穿着衣裳,一边深呼吸。 遭马蜂之祸,定是人为,而跳水避祸怕也是有人设计。 她不能坐以待毙。 穿戴完整,乐霖抱着卫玠的衣衫走向他,“卫公子,谢谢你方才的庇护,只是男女大防,必然授受不亲,你说可是?” “你我梦里,可曾见过彼此?”他抓住她的手腕,直截了当,让她避无可避。 “不曾。” “那为何你看我的眼神,如此亲近却又如此的疏离?若不是恨了我,如何怨上我?可若是恨了我,那必然曾经爱过我。毕竟,没有爱,如何恨?”卫玠何等聪明之人,即便方才失心片刻,即便口舌之辨输给乐霖,可他不是个榆木脑袋。 “卫公子……今日乃是妾对你的初见。这初见即便存在一见钟情,也万万生不了恨。怕是说笑了。”她挣开他的手劲儿,将衣衫塞到他的怀里。 此时她恍若无人一般,开始打理着晒干的青丝,几个瞬间,一个简单的发髻垂在头上,却与原先垂云髻有了明显改变。 两人沉默无语的朝着竹林深去走去,去取回方才遗失的花篮,却迎头碰上贾芙,只听到她刻薄的话音传来,“我说哪里都找不到叔宝,原是躲在这里晒太阳来着。只是……乐家女郎,这竹林间见到你时,你还是垂云髻,怎么一会功夫换了发髻,就连这身上都变了香味?” 贾芙的声音将周围采花的人纷纷走来,大家开始打量着乐霖,仿佛这一刻,大家都是那衙门里的能吏。 “怎的,乐家女郎……你若是没发生些事情,这发髻变化如此之快?”贾芙嘴角一侧翘起,翻了白眼。 众人好奇的看向贾芙,匆匆赶来的乐霜则是捂住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打量着乐霖,眼神里有着受伤,还有着怒其不争,“小妹,你怎么会这般……到底发生了何事?” “阿霜,你这小妹,怕是方才对卫公子使用了下作的手段,做了这有辱门第的事情。”贾芙的笑意加深,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不……不会的……小妹一向洁身自好,她不会的……”乐霜不相信的摇头后退,她万万没想到小妹竟会男子如此亲近,礼教让她难以置信。 乐霜的表现像是催化剂,让贾芙声音更是拔高了几分,“阿霜,你不信?也罢,我现在就让你看看,她到底是怎么一个道貌岸然。呵……” 贾芙走向乐霖,快速的抓住她的外衫,大声说道:“大家看看,这是何物?” 众人抬眼看去,这是鬼针草! 而去这鬼针草沾满了这外衫的衣角,就连这腰间都有几颗。 贾芙冷哼说道:“这花草丛中多是鬼针草,这鬼针草会黏在衣服上。乐霖,不管你是坐着还是站着,这衣角和袴脚黏上少许,都不奇怪,只是……为何却黏在腰间?莫非……你是卧着的?” 一个卧字,所有人都浮想联翩。 贾芙感受到周围深究的目光,更是得意的抬高下巴,“当然你也可说你是蹲下采摘花导腰间蹭到。果真如此,这腰间的鬼针草为何有被压扁的模样?而且还不止一颗?” 被压扁的模样……所有人看向乐霖,带上了嘲弄的眼神。还有一些看向卫玠,眼神里带着失望和心痛。 司马颖和司马遹随后而来,刚好听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并不愿掺和这个浑水。 “怎么?乐霖,你不敢解释了?不如我来解释如何?”贾芙完全不给乐霖说话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文,男主睿智、腹黑、偶尔秒怂、却喜欢吃亏。女主豁达、聪慧、偶尔小迷糊。男女主互有输赢,希望喜欢棋逢对手的男女主。此文,男主故事为主线,女主事业为副线,有点与其他女频文不一样。主要我很喜欢男主多一点剧情的文,而且要能做大事的那种 分卷阅读17 谋略者的形象。愿我笔下,如你所望,有润玉之貌。 ☆、第七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鬼针草只有你卧着的时候,仰面朝上才会压成这样,而你为何仰面朝上,又是因着哪般让臀部的鬼针草也有被压过的痕迹,必然是你这医女使出下作手段,蛊惑了叔宝,做了那不耻之事!” 贾芙话音一声比一声还大,整个人亢奋异常,像是终于可以一脚将乐霖踩死一般,心里痛快至极,“虽然我等还是未出阁的女郎,大家自是识得一些肮脏之物以防身。诸位不妨闻闻,是否有合欢散的香味?” 合欢散……那东西为了强效药物,会加入薄荷油。 卫玠身上正是有薄荷油的。 “呵……合欢散,倒是有趣。妾要这药合用?对卫公子吗?这卫公子与妾初见,尚未了解,如何深情?莫不是贾家女郎你浮想联翩,将梦中所见,尽数说了出来?”乐霖冷笑一声,若有所指。 梦中所见?这不是春梦吗?这话够狠,让贾芙变了脸。 而司马颖则是闷笑出声,这个乐霖倒是好本事,一句话是说的人家变了脸。 “你尽管逞口舌之能好了。怕是你没注意到你的脚下。凡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即便巧舌如簧,也抵不过事实。”贾芙推开乐霖,她的脚下,早就红莲朵朵开。 乐霖皱着眉看向自己原先站着的位置,她的月事带怕是入水之后,绸布下的草木灰全部浸了水,无吸水之能了。 这天也要折磨她乐霖不成? 真是巧,巧到了说书先生都不敢如此编排。 她的葵水怎是来的如此恰到好处? “乐霖,你还有何话可说?你不要说这是你的葵水,尽是睁眼说瞎话。”贾芙冷哼的将乐霖的后路尽数斩去,“也别说你的守宫砂还在。你是医者,想要留着守宫砂很简单。” 乐霖抬起眼,看向贾芙,她那得意的样子,像极了梦里将她四肢折断的人…… “贾家女郎,妾心有所属,怎可托身他人?你算无遗策,为何不问下,妾心属意何人?”乐霖轻悠悠的话语传来,让贾芙的笑容僵在脸上。“贾家女郎,妾是否清白依旧,自是有老嬷嬷亲自证明。可妾终究与卫公子无半分干系,怕是让你……失望了……” 乐霖看着贾芙那抽动的嘴角,她的笑容是那般的自在,是那般的问心无愧。 这种话,如此当众说,显然弃他如帚,对他卫玠来说简直就是耻辱,“在下曾知这谣言一向止于智者,却不知这造谣起于庸人。贾家女郎,在下不是个不知挑拣的公子。这乐家女郎不是芙蓉之貌,不是琅琊之才,凭何入我眼?” 卫玠话虽然是说给贾芙听,却是恨恨的看向乐霖,“下一次,说这般话语之前,烦请贾家女郎看清对象。不要因着戏折子看多了,就浮想联翩。耽误了在下的清誉,可是不该!希望今日的谣言止于此,莫要让在下听到分毫。不然,纵使皇后是你亲姨母,我亦会与你辩个分明……” 卫玠眼神移向乐霖,话语更加的森冷起来,那眼神淬了冰,“还有你,乐家女郎。你我素无瓜葛,莫要让本公子与你联在一起,令人假象,予人误会。” 长袖一甩,转身瞬间,面色铁青,他走路是那般的快,噔噔作响的踩地声音,彰显了他的怒气。 如果生气可以冒烟,他怕是气的头顶狼烟四起了。 贾芙冷笑的看了一眼乐霖,“费尽周章,还不是竹篮打水?” “既无关系,自是无关。”乐霖回以冷笑,像一只骄傲的仙鹤,鹤立鸡群,傲然离去。 卫玠火腾腾的冒出来,他走的飞快,司马颖快走几步,手搭上卫玠的肩膀,“怎么?还在生气?生那个丫头的气?” 司马颖的话让卫玠站住,嘴上依旧死倔,“我有何需要生气的?不过是毫无干系的女子罢了。” “哟,这满嘴酸味。怕是那女子撇清干系,向来无往不利的卫公子不习惯了吧?”司马颖嘿嘿的笑起来,挑起卫玠的下巴,“咱们叔宝这雌雄莫辨的容貌,似妇人惑男子,似玉人迷女子,怎能被他人漠视了去?自然心有不甘。” 卫玠打掉司马颖的大手,“章度,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怎么?你真上心了?” “伤心?她是何人?我有何伤心欲绝的?” “叔宝,你怕是气糊涂了,本王说的是记在心上,上了心,而不是伤了心。”司马颖恍然大悟的说道,“那乐霖着实厉害,竟然让我家叔宝如此的语无伦次,还头一遭耳背了。” “章度,你这揶揄人的本事见长啊。” “那还不是近墨者黑,有你这损友,本王如何能清白如玉?” “章度,有件事你算是说对了。” “哦?”司马颖好奇的挑高眉。 “那女子数次当众驳斥我的颜面,算是跟本公子结下梁子,本公子真是对她……上……了……心……”卫玠的声音冷冷的蹦出,这一刻他像是要随时复仇 分卷阅读18 的恶魔,静待乐霖走错一步,将她吞个尸骨不存。 “好在,你和她还有互换行头,上门讨教的干系,倒是可以如你所愿。”司马颖点着头,看向卫玠越来越大的红疱,“叔宝,你这红疱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马蜂蜇了。”卫玠正想着接下来如何刁难乐霖那个丫头,分心说了一句。 “被马蜂蜇了?你不痛吗?” “乐霖那丫头给我抹了薄荷油,无痛感,就是有些许的难受。” “这马蜂蜇了,怕是要发肿的,你还是早些回府上的好。”司马颖轻声在卫玠的耳畔说道,“这眉间红疱发肿之后,怕是叔宝你这绝世容貌将要变成针缝眼,毁了容。” 卫玠那桃花眼睁大,尽管很诧异,却也只是一瞬便恢复了平常模样,“章度,你确定?” “这是自然。” “多谢。”卫玠手轻轻的按在那微微肿胀的眉心处,看来他得避世隐居一段时间了。 “接下来的聚会,你可是需要本王告假?”司马颖挑高眉头。 “如此,有劳。” 司马颖目送卫玠离开,嘴角笑容绽放,卫玠还是这般如此在意容貌。 此时乐霖正将桐花碾碎,配合锦葵、薄荷制作胭脂。 素翎焦急的看着自家女郎,来华春苑还不到半天,自家女郎已然是非不断。 这铁具模子又因她离位出恭,一时不察,被他人毁个干净。 为何晒书节竟成了自家女郎的霉运日? 乐霖不紧不慢的拿起早就变形的铁具模子,瞥见一旁得意的贾芙,嘴角弯起弧度,计上心头,招了招手,素翎赶忙附耳过来。 本是愁云不展的素翎立刻眉开眼笑,欢喜的朝着马车方向走去。 一脸喜色的贾芙瞬间变成狐疑的表情,她疑惑的看着乐霜,乐霜则是摇头。 眉头紧皱的贾芙再次看向乐霖,眼神带着探究。 乐霖恍若未知,专注的用砂锅熬制胭脂,待到花瓣与油脂融在一起,熬制成胭脂汁,素翎刚好赶来,她酥手捏起几片切成梅花状的厚纸,丢入胭脂汁中。 厚纸入胭脂汁,慢慢染成红色。 待到冷却,已成一层红色油脂棉纸。 此时卫夫人与诸多世家夫人走了出来,鱼贯而出的,还有衣袂翩翩的婢女。 卫铄是卫恒亲妹,卫玠姑母,她师承钟繇,嫁与汝阴太守李矩为妻,世称卫夫人。 “诸位女郎,可熬制好了胭脂?”卫夫人的询问,引得诸家女郎连忙献宝。 姹紫嫣红,形态各异的胭脂获得了诸位夫人的好评。 等到乐霖时,贾芙的眼中满是看好戏的模样。 乐霖未以锦盒盛放胭脂,而在竹简上整齐铺满梅花状红色棉纸。 诸位夫人面面相觑,卫夫人清了清喉咙,“乐家女郎,这……是何解?” “回卫夫人的话,这是绵胭脂。” “绵胭脂?”卫夫人轻笑一声,对于这说法很是新奇,“不知当如何?” “这寻常胭脂都是放在盒中,待到用时,需用小指指甲勾取点点,抹在手心晕开,进而敷在唇上。可这绵胭脂却不需如此繁琐。只要拈花指态,放至唇边,双唇轻抿,胭脂自现。”乐霖捏起梅花状的绵胭脂,煞有其事的说道。 “哦?双唇轻抿?倒是乞巧之物。”卫夫人看了一眼身旁的大丫鬟涔云。 涔云双手合并,手心朝上,绵胭脂落在双手处,她小碎步走回卫夫人身边,屈膝弯腰。 “这香气甚好。”卫夫人与周围世家夫人相视一笑,放在唇间轻抿,看向一旁铜镜,果然唇间胭脂色渐浓,这唇瓣之上还有些光泽,莹润诱人,“看来这绵胭脂确实是个不错物件。诸位可要试试?” “也好。” “好。” “乐家女郎,你这心思奇巧,物件也是极好的。”卫夫人顿了顿,显然对绵胭脂动了心思,“不知这物件儿可有采买之处?” “阿霖在朱雀大街开了一扇小户,名曰‘三七’医馆,这医馆除坐堂大夫外,还有养生健体之效的绵胭脂、香粉。”乐霖不禁心喜,她的医馆终是要迎来旺季了。 “看来这经商仕女到底是心思活泛。”卫夫人笑着点头,吩咐身边的婢女,“涔云记下乐家女郎的铺子,改天采买一些。” “是,夫人。” 尽管酿制胭脂是一个小插曲,却让乐霖的绵胭脂大放光彩。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可喜欢我笔下女主 ☆、第八章:经商之道还需高手 一朝宴席散,有人怒了心。 “乐霖……”贾芙拦住乐霖的去路,显然不许她舒心离开。 “贾家女郎,不知何事?”乐霖直视前方,语气带着疏离。 “你可知三教九流?”贾芙冷笑起来。 “不知。”乐霖弯起嘴 分卷阅读19 角,显然不被贾芙的故作询问所干扰。 “七工八商下九流。你就差位列下九流了,还这般得意?”贾芙鄙视的看着乐霖,越发要把心中不满尽数发泄,“低声下气的行当,倚门迎客的商女,还以为你高贵到哪去?” “贾家女郎,商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农士工商,道不同不相为谋。”乐霖推开贾芙,实在不愿与这四处招风的傻子计较。 “怎么?你甩不开商女这龌龊的身份,可是怕了?”贾芙得意的在她身后大声嗤笑道。 乐霖转身,看向贾芙,“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知五谷,此庸人,何怕之?贾芙,你当知,这社稷行转需钱,钱运人生,人运义财。你这般不义,取财不正,才真是让我敬而远之。” “乐霖,你可知自己说的话?”贾芙长手一指,脸上通红。 “自是解释你说我商女龌龊之事,难道还有它解?”乐霖冷笑一声,转身走向马车。 贾芙跺了跺脚,她跟乐霖梁子结大了。 乐霜走到乐霖身后,尽管对乐霖亲近卫玠还是难以置信,尽管还有一些因着嫉妒而有的小性子,可她到底对这个妹妹难舍多年感情。 乐霜拉起乐霖的手,轻叹一口气,“妹妹,今日之事,素来是那贾芙跋扈,你莫要放在心上。今日之事,到底是有损你女儿家闺誉的,往后还是万事小心,知道吗?” 乐霖点着头,她又如何不知嫡姐的心思?嫡姐终是心疼她的。 才走入乐府,父亲乐广则是唤住了乐霖,赶走了所有人,只剩下父女二人之时,乐广眼神带着隐隐的责备,却又有着心疼,“今日里,你和贾家那丫头又闹了?” 乐霖垂下头,沉默不语。 “阿霖,以后那贾家丫头再设计你,记得跟爹说,莫要自己担着。”乐广叹了口气,这个女子虽然豁达,可终究是习惯藏着心事。 乐霖抬起头望着父亲乐广,却又听到乐广说道:“你终究是爹的宝贝,岂能让外人欺负了去?” 乐霜满腹委屈终是凝结成了泪水,落了下来,而乐广则是起身为她擦着泪,温柔而又心疼的望着她,“傻孩子,有爹在,你又何必受委屈?今日的事情,爹会帮你讨回来,而你名誉无忧,可知?” “嗯。”乐霖抽泣着点头。 “去吧,睡一觉,明天会好的。”乐广看这乐霖离开,轻叹一口气,不知阿霖的有缘人到底是何人,又是何时而来? 乐霖才走出房门,却见到乐凯走来,他拿来一个小药罐,“你上次要找的麻沸散的方子和药材,我都找来了。小妹,你今日的事情,大哥都听说了,你放心,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大哥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乐霖望着大哥乐凯,身后传来二哥乐肇的声音,“大哥你一个将军,跟那金谷园的丫头计较哪般?交给我就是了,二弟我到底是太傅之位,论掣肘,还有些办法。” 此时一声嬉笑而来,此人是乐霖的三哥乐谟,只见他摇摇晃晃而来,“我明日去贾府做客,巧了,这贾谧要让贾芙献舞一曲,不如我来给些刁难,如何?” 乐霖望着三位哥哥,泪水越来越多,好在她还有这么多的亲人护着她,宠着她。 而她此生何其有幸,比梦中的她,何其有幸? 一夜辗转,再次浮现出梦里那一段虐恋之事,那烈火焚身之痛如此清晰,将她惊醒。 抬头看向窗外,手指挡住阳光,看了一眼沙漏,方知是寅时。 这一觉睡得委实不安稳,抹了把脸,唤来素翎梳着追云髻,此时上楼的脚步响起。 看向来人,却见到上气不接下气的素媛。 “何事,如此惊慌?” “女郎,咱府门口,来了一少年小厮,拿着一封书信,请了老爷的恩……请您去卫府一趟。”素媛取来衣架上的桃色外衫给乐霖穿上。 “卫府一趟?谁来的信?”昨天刚得罪了卫玠,今天就请去卫府一趟? 虽然她在晒书节上得了卫夫人的青眼,可这卫夫人是卫玠的姑母,却不是卫玠的生母。 卫夫人出嫁在王府,不该是卫夫人相约…… “说是卫夫人来的信,说是您的绵胭脂得了夫人的青眼,特地邀您前去小住几天。对了,她还听闻您的墨香,说是让您必须带上一盒呢。”素媛脸上溢满了开心,“女郎,这大女郎知道此事,可是羡慕的很呢。” “是吗?羡慕?还要带墨香?”卫夫人明明说了会去她的医馆采买,又怎会邀她小住? 思索间来到厅前,乐家老爷嘱咐几句,便跟着这陌生小厮上了马车。 这马车却不是朝着卫府的方向行驶,反而是郊外,看这方向,倒是像:坎园。 坎园?那里倒是卫夫人的院落,可那里也是一人避暑的去处。 马车停下来,乐霖便随着仆人进入坎园的润祥楼,这润祥楼旁有一个墨池,传言卫玠练字,将池水染黑。 瞥了一眼那墨池,抬头看向墨池凉亭处的白衣公子。 分卷阅读20 果然是他…… 呵…… 搞得这么神秘…… 乐霖走向凉亭,站在卫玠面前,此时他额间的红肿大如桃子,竟生生的将他那桃花大眼压成了一线天。 眯缝眼的卫玠已然毫无半分美感。 即便如此,这卫玠到底是一个爱墨之人,寻着墨香的味就站起了身,微微弓着腰,朝着她手中食盒而来。 这食盒有三层,每一层有六盒墨香。 尽管他看物很费劲,可是他嗅觉未散,寻着味,准确无误的握住食盒,打开食盒盖子,贪婪的看着盖子下那淡淡幽香的墨香。 只是这六月骤雨,还未欣赏,雨滴落下。 乐霖还未反应过来,卫玠已然抱着食盒就跑。 可他脚底下却有石子,一个不稳,食盒抛出。 她本是要感慨摔个粉碎的墨香。 这卫玠硬是眯缝着眼睛,长手一伸,抓住食盒,长腿横踢,堪堪接住坠落的墨香盒。 随行小厮赶忙跑来,接过墨香盒和食盒,朝着亭子跑去。 卫玠心中自是舒了一口气,只是眼神不济的他,没注意脚下生了苔藓的青石台子。 一个不稳,身子朝前,硬生生摔了个狗吃屎, 但他双手硬撑着,不让身体垂下,快速侧身翻坐在草地上,赶忙捡起地上坠落的墨香盒,那一线天的眯眯眼中展现出了可惜的神色。 他,却是个墨痴。 “卫公子,不知你这番神秘唤妾来,是为何?”乐霖走向亭中,瞥了一眼这瓢泼阵雨,看向那毁了容貌的卫玠。 “如你所见,本公子被蜂毒残害,无法出门。”卫玠轻咳一声,带着怨念,仿佛这一切都是乐霖的错。 “哦?被马蜂蜇到是卫公子脚程慢了,还怪妾不成?” “不怪吗?众目睽睽之下,乐家小姐,你施针救治,却也以香疗疾。若是被人知道,本公子闻到你这香粉才导致这番容貌,不知……你‘三七’医馆的香粉可还有买主?”话倒是绝妙,只是卫玠看错了方向,对着亭中一个木柱子说的煞有其事。 让这威胁之语显得滑稽几分。 “卫公子,妾在你的左手边,前方是木柱。”乐霖好心提醒道。 “嗯?咳咳……”卫玠强迫自己聚光,朝着自己左边巡视一番,才找到乐霖,又清咳几声,“所以乐家女郎,你必然要治疗本公子,而且是隐疾和新伤一起。” 乐霖看着这毫不讲理的卫玠,呵,这威胁人倒是一套一套的。 “卫公子,你不怕惹恼了妾,妾一个不小心,让你追悔终生?”乐霖笑意森森,糯米牙在阳光下更是森森白光。 “这坎园虽是姑母的园子,却也是我常来之处。如今,这园中唯你我二人。你若负我,望门寡还是守活寡,随你选择,本公子大度,自是不怨。”卫玠笑了起来,却因为笑将那本是一线天的眼变得闭合了。 这在华春苑吃瘪的卫玠开始反击了? 好,好的很。 她就知道,下帖给爹爹,准没好事。 “卫公子,你可别忘了,这坎园下帖的是你姑母,你当真让你姑母颜面无光?” “你乐家虽说门当不对,却也有点门槛,再说你那父亲正打算寻两门好亲事,为你那弟弟做些桥梁,自是不会阻挠。”卫玠得意的抬起下巴,看想乐霖。 这份骄傲的模样,让乐霖深吸一口气,她不喜欢受制于人,“卫公子,你当真晓得打蛇打七寸。但,妾若不愿,公子如何,都怕是竹篮打水。” “是吗?”卫玠站了起来,缓缓向她走来,猛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身边,气息喷在她的脸上,“你当真不肯屈从?” “即便屈打,最终妾也不会成招。”乐霖昂起脖子,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我听闻姑母准备去‘三七’医馆采买绵胭脂,若是我顶着这一番尊荣前去打个活广告,也是极好的。”卫玠凑近她,气息如此近,近到她的唇瓣都能感受到他的热气。“毕竟你是小本生意,一家医馆,几个小童,几位郎中,需要银两度日。而你,若是无法治愈我,便一日不可离开此地。” “卫公子……” “何事?” “妾若是治愈你,是否即刻离开?”乐霖深吸一口气,她知道他很会要挟人,而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卫玠的笑容加深,对于她肯低头了,还算满意“这是自然。” “好,妾答应救治。只是……妾有一些人要养着,自然需要与你谈些诊金之事。”乐霖一副商人的模样,就差拿个小算盘好好算算账单了。 “诊金……”卫玠笑了起来,尽管容貌变了模样,却依旧有谪仙风姿,“我有一法,可让你翌日,日进斗金,以此当做诊金,可好?” 日进斗金?乐霖眼睛亮了起来,她寻遍洛阳城,都没一个掌柜可让她的店铺日进斗金,这卫玠却可以? “是何法?” “附耳过来,我说 分卷阅读21 与你听。”卫玠勾了勾手,而她乖乖的踮起脚,等他诉说。 乐霖如他所言,伸长脖子,只听他字正腔圆的说道:“六爻,泰卦,可测财源若水泉。” 六爻? 乐霖看向卫玠,他是让她在“三七”医馆门口摆一小案台,让人摇出六爻吗? “敢问卫公子,这卦金如何?” “六爻,两枚五铢钱。” “两枚?” “若摇不出,则愿赌服输,若摇的出,则言出必行。”卫玠点了点她的额头,轻笑。 这一笑,风吹过了池水,水波晕开,也带动了她心湖点点涟漪。 乐霖连忙别开脸去,暗骂一句妖孽。 “乐家女郎,觉得如何?” 她连忙抬头,仿佛恍然大悟一般,“原是如此,妾也觉得甚好。” 卫玠指了指一线天的眼睛,“如此,可否医治?” 她笑着点头,“这是自然。只是……妾双手空空,方得取来金针药石……” “那你今日早些准备,明日,待卿前来。” “嗯,好。” 卫玠埋首看向那香墨,柔声安排道:“七堡,带乐家女郎去翠榕居。” 这翠榕居墙外便是濯蓉居,而卫玠便住在那。 “女郎,可要我回府取来有金针?”素媛为她铺好床,小声问询道。 乐霖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素翎,算算日子,快要去珈蓝寺祈福了吧? 怕是“了然”女冠,又要再见一次。 当年素翎可是送她一份大礼,如今,她该是早些“回报”才是。 “我乏了,你帮我按按腿,素翎,你回府取来吧。”乐霖佯装疲乏,靠在小榻上,嘴角的笑容让素翎脊背一冷。 “女郎……” “早些去,早些回。”乐霖指了指门口,“莫要耽误了卫公子的治疗。” “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刻开始,吞了苍蝇一样的男主反杀了,女主开始吃瘪,大家有没有觉得棋逢对手?我们男主也不是节节败退的 ☆、第九章:卫玠与贾家恩怨 素媛疑惑的看着素翎,方才她看到了素翎的不安。 “女郎……素翎怎有些怪异?”素媛摸了摸耳朵,一副奇怪。 “是吗?”素翎不该是这么容易暴露的,还在素媛面前如此慌张? “女郎不觉得吗?”素媛是个虎头虎脑的婢女,心地善良,却没个心机。 “也许。你先退下吧,我想小憩一会。”乐霖摆摆手,素媛只能抱着行李,走出房门。 门才关上,乐霖坐了起来,手轻轻拂过方才素翎碰过的香炉,掀开炉盖,放在鼻尖轻嗅。 迷迭香配了灵香草? 呵…… 乐霖捏起香盘,眉头缓缓皱起,看来有人知她来坎园,见的便是卫玠了。 只是谁设计了这一出? 她支着头,香被她缓缓碾碎。 素翎除了谁? 思量间,一人站定,阴影罩下,一片黑。 她抬起头,正看到眼睁不开的卫玠。 此时卫玠那一线天的眼睛闭合了一般,他伸长手,正在探索个方寸之地落座,却不曾想,眼神不济,直接栽在地上,后脑勺正撞到她的床旁。 “唔……”卫玠的脸已然变得扭曲。 她噗嗤一笑,“卫公子……怎的这般大礼?” “咳咳……你终究是我下帖的医者,自是来找你想法子让我这眼肿消退。”卫玠伸手摸到小榻,干脆坐在了她的一侧。 “哦?卫公子这般模样,可是这额间红肿压迫了您这桃花大眼?”她的话音带喜色,就连语速都快了几分。 “你治是不治?”他僵直后背,任凭她的取笑,不予辩解。 只是他深呼吸的模样,分明是记在了心头。 “卫公子,妾尚未有药在旁,怎的妙手?怕是难为,亦是为难。”她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这一次,他握了拳头,却依旧按捺着脾气,“虽是无药,可香薰亦是药。卫家女郎虽是带着香料,如何没有法子?莫不是寻我开心?” 她佯装讶异,“卫公子何出此言?”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鼻尖,温热的气息喷到她的指腹上。 她想要后退,却被他握紧手,“乐家女郎,我虽是暂时失明,可嗅觉未散,你指尖又是哪般?” 糟糕,这香…… “迷迭香熏衣,却也能惑人。灵香草熏物,却也……”他陡然将她拉近,粲然一笑,贝齿如珠,湛白莹润,“留精。” 乐霖的脖颈间瞬间红了。 可他却不曾放过她分毫,他攥得她的手腕更紧,“上月,乐家女郎及笄之礼,这月,便要偷香窃玉了吗?” 他虽然看不清她的模样, 分卷阅读22 却能清晰的感受到手中她的手腕僵住了片刻。 “所以,卫公子这算是要挟?” “我只想,复明,却不想,多嘴。”卫玠的笑意加深,“毕竟这大晋朝惑男子的有贾午便好,何必再让青史记载他人?你说可是?” 乐霖的腮动了动,被他说的遁无可遁,“卫公子……” 他歪了歪头,好整以暇的等着,“嗯?” 她近乎咬牙切齿,“你很会威胁人。” 他一副却之不恭的模样,“你这是第二次如此夸赞与我。” “好……妾给你香灸……”乐霖挣了挣手腕,沉声说道,“松开。” 卫玠才松开,她快步下榻,找来白芷和辛夷制成的香柱,碾碎在手里,加了薄荷油,和成泥状,敷在卫玠的眼上。 清凉之感,瞬间袭来,他满意的呼出一口气。 “卫公子,一会妾点上香柱,在你的穴上香灸,顺道治疗你的……因毒腹痛的病。”她气呼呼的说道。 “有劳。” 这句有劳,却让她转过脸去,懒得搭理他。 卫玠正准备自解衣衫,被她连忙以香压住了手,“卫公子……香灸不是针灸,着中衣即可。” “嗯。” 此时房内的热度又上升了几分。 窗外雨点滴滴,窗内二人一坐,一卧,竟成画卷。 而这画卷被夜晚归来的素翎看个正着,乐霖感受到背后的视线,转过头去,恰逢看到素翎撇了一下嘴,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复了原貌。 乐霖嘴角弯起,却将素翎看的犹如针扎,连忙俯身走了出去。 或是感到眼处的肿消了不少,他缓缓睁开眼,正逢看到乐霖若有所思的一笑,顺着目光看去,正是昨天为乐霖开脱的婢女匆忙离开。 这样看自己的婢女,怕是有些故事。 卫玠缓缓闭上眼,怕是今夜,他要看一出好戏了,真是幸事。 她转过头来,虽是继续香灸,却已将余光扫在方才素翎放下的医药箱处。 这医药箱,似乎沉了不少,怕是放了些许东西? 香灰落在卫玠的身上,他猛地睁开眼。 “看来,今夜有不速之客,你可是期待?”卫玠的话,让乐霖诧异回头。 不速之客? 还没理解他的话,便被他抱着滚到地上,而小榻处赫然窜出手持长剑的黑衣人。 乐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抱紧在怀里,带着她一个腾挪,堪堪躲过黑衣人的长剑。 他一手护着她,一手随手拿起她的香柱。 香柱在他手里恍若长剑一般,竟能挡住黑衣人的次次攻击。 处处讨不到好的黑衣人,将注意放在乐霖身上,对她展开攻势。 攻势狠辣而又迅猛,卫玠拥着乐霖的左手越发吃力。 他逮个机会,原地横踢,将黑衣人踢退片刻,她已从他左手来到右手处。 他抱紧她的腰,左手持香柱挡住黑衣人的剑。 只是这香柱到底是软物,伴随着剑花袭来,已然满屋香粉。 这香粉……有催眠之效! 灵光一闪,乐霖赶忙快速从腰间取来灵香草丸,捏在手里,“卫玠,勾掉他的蒙面。” 卫玠顿了一下,如她所说,快速勾掉黑衣人的蒙面黑巾,待到黑衣人错愕间,她快速将灵香草丸弹进黑衣人的口中。 此时黑衣人以为是毒药,发了狠,举起长剑非要将乐霖一箭穿心不可。 卫玠哪容黑衣人这般? 随手又拿起一根香柱,将乐霖揽在身后,加快防守的速度。 乐霖一边后退一边摸到医药箱处,赶忙拿出医药箱的金针。 她快速抽出几根金针,伺机等待。 恰逢卫玠将黑衣人长剑击落,抓住黑衣人双手,她赶忙一根银针插入黑衣人合谷穴。 因着黑衣人与卫玠比拼力气,动弹不得,乐霖更是旋转着合谷穴上的金针。 本是一身蛮力的黑衣人,不过多久,眼一翻,晕厥在地上。 卫玠抬起头看向乐霖,她倒也不怕,用脚踹了踹黑衣人,发现他已然晕死过去,才抬起头,长呼一声,“还好,这香有催眠作用,我又加速了他的血液流速,让他吸入的更多一些。” “他是昏迷?”卫玠皱起眉。 尽管方才生死一线,可他一线天的眼睛,却着实让她生出几分笑意。 “是呀。” “你又是笑的哪般?”卫玠看着她的笑,脸冷了下来,“可是在笑我这双核桃肿眼?” “不不不……卫公子误会了……我怎敢笑你呢?”乐霖本是解释一番,却听见门外突然出现打斗声。 “公子……快走……” 这是七堡的声音……乐霖猛地看向卫玠,难道是……都过了这么久了……怎会? 卫玠捡起地上的长剑,长指一点地上黑衣人的睡穴,拉住她的手,沉声说道:“ 分卷阅读23 跟紧我。” 他握紧她的手腕,坚定的打开门,却见到门外死尸横陈,七堡带着一批护院家丁正在浴血奋战。 “怎么?十二年前那血还不够,如今非要我卫家两兄弟,都去了才可?”卫玠冷哼一声,“不知你家主人这般横行霸道,可是忘了晋朝尚有法度?” “我家主人只说,斩草要除根。”领头的黑衣人,长剑横起,“你就受死吧。” 卫玠将乐霖推给七堡,长剑横起,双眼犹如淬了冰,“只怕她还没那个本事!” 话落,他形如鬼魅,快似风,瞬间,毙命十人。 尸体倒下瞬间,他踢起一个,尸体击三人倒下,他横剑而去,脖颈血注喷涌而出。 衣角已然染红,而他则是恍若未觉。 顷刻之间,身动,剑落,又是三人倒下。 虽未脸上带怒,却已然眼神如剑,刺穿黑衣人之心。 月下,血染红长袍,他长发亦染血,此刻,似妖,如魔。 他剑一甩,快跑而去,又是眨眼功夫,最后四人毙命。 血涌出,喷了出来,而他则是冷冷的走开。 他的鞋上浸湿了血液,鞋底的青竹纹落印在地上,片片血竹,随他而来,摇曳生姿。 她想要后退,却被他拉住了手,浓郁的血腥气传来,让她咽了咽口水。 上一世,从未知他竟有这般身手。 “七堡,屋内之人带走,严刑拷问。” “是,公子。” “乐家女郎,此番,你受惊了。”尽管语气很柔,可是他修罗模样,让她不敢造次半分。 卫玠拽着呆愣的她朝着濯蓉居而去,不顾匆匆而来却又捂紧嘴巴的素翎与素媛。 “你这是带我去何处?”,乐霖终是反应过来,弱弱问道,连声音都不敢太大。 “我这眼需要早些看得真切些,你还想法子帮我早些除了这恼人的肿。”他低下头看着她,这一刻,她感觉是死神索命一般。 他靠近她更多了一些,担在她肩头的手颇重,她抓住他的胳膊,刚好三指放在脉上,抬头却见他摇了摇头。 她垂下眼,轻嗯一声,陪他走向濯蓉居,才入了卧室,大门就被他快速关上,他顺着门板滑下,大口喘着气,冷汗频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卫玠如何?男友力MAX吧 ☆、第十章:杀手频出为哪般 “你何时中了毒?”她眉头紧皱,从锦囊里快速拿出牛黄解毒丸塞到他的口中,“快些咽下。” “那批杀手……应该是喂了毒的,血已然有毒。而我方才不注意,手背被剑气划破,脏血入了伤口,怕是如此……”卫玠咳喘了起来,“咳咳咳……竟然能勾起我体内的陈毒,倒也费了心思。” “陈毒?”她愣住,记忆像泄闸洪水,将她淹没。 卫玠五岁那年,陪同祖父卫瓘,父亲卫恒前去清谈。 稚童让人惊艳,谓之神童。 那年卫玠梦见一些事情,忧郁成疾,卫恒专门请来她的父亲乐广,解梦释疑。 之后,卫家和乐家素有往来,却因为卫瓘终是得罪当今皇后贾南风而问罪。 至此,卫家九人问斩,而因梦成疾的卫玠连同陪他就医的卫璪,因为不到行刑年纪,又因躲在她师父宁云子的家中,避过一劫。 人们都说卫玠和卫璪躲在医者家中,才保住卫家血脉不断。 可谁又知道,心有不甘的贾南风屡次下毒,更派杀手? “这是乐家旧事了。”卫玠轻描淡写的说道,“不提也罢。” “是吗?人都说卫玠体弱,本以为你是因毒腹痛的病所致,如今看来竟是陈毒。留妾在坎园,可也是为了解此毒?”乐霖皱着眉,看着脸色已经苍白却依旧强撑的他。 “男儿,谁又不想天子临轩赐侯印,将军佩出光明宫呢?”卫玠又是咳了几声,抬头看向她,“若不是因毒侵蚀,羸弱不堪,又怎愿犹如废人?” “原是你不喜何郎再世的赞誉。” “乐家女郎,你今夜所见,该是知道,我仇敌甚多,不能如此模样。烦请你,早些将我治好。这诊金,我定不亏你。”卫玠抓住她的手腕,“毕竟宁云子的徒弟,医术该不会差到哪去,不是吗?” 乐霖望着眼前的人儿,她避之不及,却又绕之不开。 看来,只能顺应命运安排,出手相救。 她挣开自己的手腕,回头整理着自己的医药箱,语气淡淡,“既然这诊金不缺,我这做医者的自然是推却不得。” 七堡匆匆跑来,在卫玠耳边说了几句,卫玠颔首,“乐家女郎,在下有些事要处理,稍后待君” 待屋内人都散去,乐霖左手拇指与食指相搓,轻蹙眉,方才素翎走来时,左手握药箱把手,右手并非托药箱前后底端,而是托在右侧底端。这姿势,像是要远离箱子吗? 分卷阅读24 呵……有些意思。 她盖上药箱,将药箱翻过底来,一寸一寸的看着。 终是在药箱底端后侧处看到一个小缺口,她敲了敲这缺口附近,发现是中空。 可是查找机关,却寻找不到…… 莫非是铜针吸取药末推入? 心思一动,她从药箱取出铜针,取出一方帕平布案桌,带上麻布手套,挂上口罩,再将药箱合上。翻过底来,缓缓吸取这缺口处的粉末,放在摊开的方帕上,轻嗅。 一时之间,她脸色微变……这是……桦树花粉…… 若是今夜再吃上芹菜……呵……可真是让人满身疹子,甚至呼吸不得而死吗? 看来委托素翎的这人,深知她对桦树花粉过敏呢。 少时父亲乐广曾说卫玠怕花粉,尤以桦树花粉为甚。 但不知,那人知不知卫玠更怕? 想要一箭双雕,或是引卫玠疑她是敌? 倒是好心思…… 乐霖垂下眼来,立刻端起案桌上茶壶,将水倒在方帕上,又连忙推开窗户,唤来素媛抬了几桶水泼洒地面,又吩咐素翎做些小菜。 美其名曰,清扫房屋,登堂入室;取其名曰,五脏已空,需小菜果腹。 她只等,簸箕立起,引线捉麻雀了。 为做得像些,她佯装不适,以换衣为名,支走素翎与素媛。 此时房门紧闭,她快速换衣,只是这衣衫才换到一半,却听到卫玠质问素媛为何站在门外。 身上怕是或多或少沾染了桦树花粉,卫玠若是真如父亲所说…… 她连忙将桶中剩余清水倒在身上,对门外大声斥责道:“卫公子,妾不慎身浸清水,此时进来怕是多有不便。” 卫玠才将手放在房门上,这一刻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是想不通,她好好的浸湿了衣衫? “如此,我便在房门待你。” 乐霖皱起眉,赶紧快速的换着衣衫,警惕的看向房门。 两天换衣皆为他,当真是孽缘。 “乐家女郎?” 许久听不见她的声音,这黑衣人说坎园尚有同党未捉全,安静让他不安起来。 “乐家女郎?” 他急忙敲门,却得不到任何反应,心焦,让他回头对七堡冷声说道:“待在这里,背过身去。” 七堡张了张嘴,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然快速开门,又快速关门。 门合上,她恰好披上外衫,与他四目相对。 他颇为尴尬,脸都红了一圈,所幸,眼本是一线天,看不清他的坐立不安。 “卫公子……你可知……男女授受不亲,更不可坦……诚……以……对?”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对于他的举动,她已然怒了。 “乐家女郎,这黑衣人说坎园内尚有同党,我久不见你有动静,自是怕你……”他收住了话,却让他难以再说下去。 “卫公子,这是理由?”她握紧拳,这一刻她很想让他试试,她的针扎穴道的痛。 人体的痛穴,在哪,如何最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乐家女郎,你既来我坎园,又是我的医者,我只是要保你的安全。”他只能没话找话,却被她呛了声。 “卫公子,既然坎园如此不平静,不如就此别过。”她转身,意欲离开,却被他再次抓住手腕,她低眉,看向他的手,冷冷的抬起头,“卫公子,你这是何意?” “诊金,我已付,你怎可不救便走?”他不知为何,不希望她离开。 “卫公子……你屡次损妾名誉,妾一忍再忍,终是不能再忍。”她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攥的更紧。 他的眼神是这般的执着,一如梦中,他在蔷薇花下,与她对视。 那时,他们是欢喜凝视,唯恐错漏彼此一个表情,因着思念,一夜无眠。 如今,他们是冰冷对视,唯恐看错彼此一个表情,因着误会,一念成仇。 “乐家女郎,坎园一夜之内便能寻到黑衣人,我定能保你安全……”他才说到一半,听到一声窸窣声。 他不顾她的怒,一下将她抱在怀里,抽出随身佩剑,环顾四周,终是在东南角看到一角衣衫。 慢慢后退,露出一丝暮色之光,这光恰好照在东南角处。 “躲在此处,伏击,阁下,可是挑衅?”卫玠高声说道,长剑一扫,剑气断幔帘,黑衣人乍现。 黑衣人呆愣片刻,便被飞身而来的七堡纠缠上。 两人刀光剑影之间,不见伯仲。 方才血战众多黑衣人,也是在灯光明亮处,如今卫玠一线天的眼,看的不真切,只能防守以待。 “若是一会有事,记得躲在我身后。”他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我很抱歉,在坎园,陷你于险境。” 他道歉? 骄傲如斯的他,为她道歉? 这无名之火,来也快,却也快。 分卷阅读25 眨眼功夫,她已然恼意全无。 黑衣人得空隙,朝卫玠而来,他横起长剑,剑身相撞,火花四溅。 这力道之大,将卫玠硬生生逼退几步。 可他却以身为屏障,不让剑气扫向她分毫。 血腥气弥漫鼻尖。 她抓紧他,而他则是挑掉黑衣人的长剑,掌风奔向黑衣人面门。 黑衣人躲闪,借助七堡的夹击,一人对两人,却也游刃有余。 如此高的武艺? 此人是谁? 为何她似曾相识? 梦里可见过他? 此时卫玠迎面引来黑衣人的暗器,乐霖想也不想的拽了卫玠一把,堪堪躲过暗器。 险象环生的暗杀,让她升起了怜悯之情,她想必然要早些治好卫玠的眼眸才是。 说话间,黑衣人被制服,只是卫玠因着体力过度消耗,再也撑不住靠在了墙上,“七堡……将此人带下去,严加审讯。” “是,公子。” 乐霖看着黑衣人离开,此时素翎的眼神带上了焦急,而素媛则是一脸惊恐。 她只余光扫了一眼素翎,便赶紧取来金针为他提神。 “素媛焚香,快。” “是,女郎。” “素翎,把我前段时间酿的酒膳取来,快。” “是,女郎。” 乐霖头也不抬的下达命令,却听到身边人的轻笑,她抬起头,那一线天的眼睛染上浓浓的开心,“原来你竟是这般关心我?” 乐霖挑高眉,他这般喜出望外作甚? “关心?” “嗯,这里都很熨帖。”他抚上自己的心口。 “劝你不要开心太过,免得针扎不去,你乐极生悲。”她蓄意扎歪了一点,让他痛的皱了眉。 “你可是故意?” “故意?你觉得妾像是故意吗?”她挑高眉。 “你已经这般做了。”他的嘴巴微微抿起,想必方才有些疼。 “呵,妾劝过你了,不要太过开心。”她接过素翎递来的酒膳,粗鲁的递给他,“喝下,对你解除肿胀有效。” “我这眼肿,何时会好?”他显然有些急切。 “快则两日,慢则五日。” “可王谢家的人,怕是这几日便来看我笑话,甚是忧愁。”卫玠愁眉苦脸起来。 比起今天杀人如麻的狠厉,现下的他倒像个不肯输的孩子。 这家伙到底几张面皮? 傲娇、腹黑、毒舌、小心眼、爱逞能、心狠手辣真是占了个齐全。 作者有话要说:  卫玠,傲娇、腹黑、毒舌、小心眼、爱逞能、心狠手辣真是占了个齐全。 ☆、第十一章:治疗期间该娱乐 翌日醒来,雨打芭蕉,滴滴雨声,让她依旧混混沌沌。 本是睡眼惺忪,抬眼看向窗外,睡意全无。 只见卫玠正单手撑伞,站在窗外,抬手接雨。 他额间尚有一点红肿,可这桃花眼已然恢复了全貌。 如此容色,妍丽魅人,果然一个祸国二字可匹配。 他仿佛感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来,与她对视,扬唇浅笑。 眉宇间的温柔,像是极好的玉石浸没在暖水之中,端的一个水润,圆的一个温润。 被子下的手轻扭腿间细肉,让将她的魂魄收回,她叹了口气,只想说一声妖孽。 “昨日……乐家女郎,你睡得可好?”他专注的看向她,语气温柔,眼中含情。 “甚好。”尽管眼前美如画,可她不愿与他有太多的纠葛,言语上也冷淡了些。 “你用过早餐,便来翟默阁吧。”他一手撑伞,一手负于身后,缓缓离去,只留下她一人静默。 他……又想作甚? 用过早餐,才来到翟默阁便见到卫玠抚琴,他正是投入中,她也不愿打扰了他的雅兴。 索性找个尚算远离的角落,搬了个胡椅坐下。 琴声乍停,他抬头看向她,“昨日,乐家女郎医术甚好。我这眉眼看的开阔了些,但不知,今日这容貌可恢复如常?” 这临水照面的家伙,果然是一直在乎自己的容貌的。 “嗯,若是细细香灸,怕是会好的快些。” 她打开药箱,拿出金针,为卫玠香灸药敷起来。 许是治疗有些枯燥,他突兀一笑,惹得她动作一顿,“乐家女郎,这雨天最是困乏,不如找些游戏提神解乏?” 游戏? 这家伙初见的时候,就将酒倒在她的身上。 这还不算,之后又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掐住她的脖子,威胁她,不要泄露他的秘密。 昨夜更是杀人如麻,那血喷在身上,眼都不眨一下。 这样的他,她可不敢靠太近。 “怎 分卷阅读26 的?我的医者不愿让我心宽,令我神清吗?我听闻这神清气爽,自然药到病除。不知可真?”他歪着头,那温润的笑容,倒是给人一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错觉。 只是这个公子,未免过于腹黑。 “卫公子,若是妾没记错,前日你还捏住妾的脖子,恶语相向……如今,这转变,未免忒快,妾适应不来。”她恨不得说一句,我不愿,可她并不想如此直接。 在见过他杀人的模样后,她莫名的怂了。 “前日?”他轻皱着眉,仿佛想起来一些,叹了口气,“初见乐家女郎,又是在那人多口杂之地,自然多些小心。如此得罪了乐家女郎,给你赔不是,可好?” 赔不是?他坐在那里,也不起身,显然没有诚意。 “赔不是,就稳坐如此?” 看来她是真的记住那时他做的事了。 也罢,他对她有些小心思,自然,顺着女孩家。 “乐家女郎,在下前日多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在下这厢有礼了。”他长袖作揖,做的认认真真,又做的那般行云流水,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画作。 而她则是满意的点点头,这还算是点诚意。 “那不知,卫公子,玩哪般游戏?”她更好奇,这厮如此善变,又想出哪般主意。 “我平常喜爱不多,无外乎,琴棋书画,不如赌一场,如何?”他坐下,端起茶杯,笑容更深。 他的眼星光璀璨,像是夜晚绽放出的万千烟火,绚烂了黑夜,也灿烂了年华。 “嗯?如何赌?” “赌一个快字。”清茶入口,他眉头舒展,指了指旁边的案桌,上面有十锭银子。 这十锭银子是她医馆半个月的开支,他就为了玩,要跟她赌钱吗? 可是,这小赌虽然怡情,可终究有输赢,她不想倒赔。 “卫公子果然有财气,只是妾不及卫公子这般,实则囊中羞涩……怕是玩得起,输不起。”她不愿荷包瘪下去,忍住与他对赌的诱惑。 “是吗?乐家女郎,我有说输了你要赔我钱财吗?”他扑哧一笑,那洁白修长的手捂住唇,笑的是那般的灿烂。 若是其他男子这般笑,怕是令人不适,偏生他,这笑都比女子妩媚。 她撇了撇嘴,这家伙,十足的祸水。 不自觉的倒退几步,心下已然明了他要设计自己。 “乐家女郎,这小赌怡情,最是舒心。玩闹罢了。怎可在乎输赢?又怎能必是金银?”他看着她想要逃离的模样,缓缓说着,“不过是我若输了,赠你银两,你若输了,白纸黑字,写下欠我人情罢了。” 欠他人情?果然是暗藏玄机! 就知道,他设计她。 “这世上,唯独人情难还。我怕是欠了,这辈子都换不清了。卫公子,我还是不要参与了。”她转身逃离,却眨眼间,被他拦住了去路。 他的轻功极俊,凌波微步,形若扶风之柳,端的是风流雅致。 而她怕是逃不开他的速度,也躲不开他的刻意。 “卫公子,你想作甚?”她抬起眉,显然不愿与他多说。 “我听闻这‘三七’医馆,一季开销尚不足半锭金子,若是我与你赌一锭金子,你又该如何?” 他的话,就像是腰缠万贯的土财主,重金砸的她是眼冒金星,砸的她是心动摇曳。 可是她怎能让他看透了去? 自然要装个模样。 “咳咳……卫公子,果然对我医馆知之甚多。只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赌来的钱实则不安呢,还是算了……”她以退为进的说着,其实心口已然血流。 “哦?一锭金子略少了吗?不如两锭?”他状若沉思的说道。 两锭?她医馆一年的进项! 呼吸已经快了几分,她快要扛不住这金银的重量,屈膝投降了。 不行,她要挺住,人要有骨气,不食嗟来之食。 “看乐家女郎的样子,怕是四锭金子方了。唉……”他揉了揉鬓角,斜眼看向她。 此时她的心跳的很快,两年的进项! 她不能太坚持了,不是? 毕竟这世上,没有太多的人跟钱过不去。 再说,她本就是个豁达而又不钻牛角尖的主儿。 既然有人愿意为她医馆买单,她该欣然同意的。 只是……她得给自己一个响亮的理由,方显得她稳重大方而不失礼貌。 但,这钱财砸的她委实头晕,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措辞。 正思量间,只听卫玠遗憾的说道:“唉,看来乐家女郎当真不愿与我赌上一赌了。真是可惜了这……” 还未等卫玠说完,乐霖连忙不经大脑的说道:“这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便是那个勇夫。” “哦?勇夫?”他的笑容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该死! 她怎可突然将心中所想说出? 分卷阅读27 这下脸面妥妥的没个干净了。 本想礼貌不失分寸的……她一世英名,毁在这金子太重上。 这也委实怪不得她,毕竟她还有一帮人要养着。 自我安慰结束,她厚着脸皮,持着快要僵掉的笑容,尴尬的打着哈哈,“卫公子,但不知这琴如何比快?” 卫玠也不打算戳破她的假装镇定,慢慢走回,将四锭金子放在托盘上。 这金灿灿的金子,每一锭都是那般的诱人,让她心花怒放。 他手轻轻一勾这琴弦,咚的一声,将她的神拉了回来,“不如,四面埋伏,我起调,乐家女郎合曲。只是……这曲子若是调跟不上我的速度,怕是……” 她眼睛瞪大,“怎样?” 卫玠从未见过如此明亮炽烈的眼睛,眸色之中,生机勃勃,一如初见她时,那般的灵动活泛。 这般的她是有灵魂的,也是有灵性的。 他的眼眸放暖,只是话语里却处处挖了陷阱,“自然,这宣纸之上,用你的香墨写上你的承诺。” “承诺?”她愣住,连忙打岔道,“卫公子,妾不过是一介女流,可是承诺不来太重之事。” “无妨。不过是欠我人情几次罢了。”他点了点那空白无物的宣纸。 “卫公子……你这琴艺一向精湛,若是你蓄意拉高调,妾跟不上,岂不是输定了?”她还不傻,不至于沉浸在那四锭金子里无法自拔。 “放心,我会挑选一段,最平的一段。”他的话,不值得信。 可是她还是傻傻的将信将疑,半推半就,陪他奏了一曲。 本来他起调,她尚且跟得上。 可谁曾想,他越弹指法越快,这曲子的节奏也跟着快了起来。 承诺调不高,是平调一段。 却私下弹快曲子,害得她废了力气,堪堪赶上他的节奏。 这也是看在四锭金子的份上,才如此卖力配合。 但,他却曲调一转,将曲子更是快了几分。 她的脑已然跟不上她的手速,忙中生乱,乱中生错,竟硬生生的弹奏错了几个音调。 曲终,他笑灿若牡丹,而她的眉,皱若庐山。 她输了,输给贪心。 “乐家女郎,如此,有劳了。”他彬彬有礼,很是儒雅的模样,实则强按着她的头去签上欠人情的条子。 这欠条最难打,尤其是人情债。 她很想扶额,可是,愿赌服输。 垂头丧气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懊恼。 幽怨的喝下他递来的茶水,暗暗揉着发麻的指端,心中碎碎念。 “乐家女郎,这琴你是输了,不如比比棋?”他的笑容再次展开,可她绝不上当。 “不了,卫公子,怕是妾天生驽钝,跟不上公子的雅致,更没有公子的道行。”她显然输的心里有了梗。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卫公子是很聪明的,当然也很腹黑 ☆、第十二章:输了人情债,怎还 看着她的幽怨,他忍不住轻笑,“我听闻乐家女郎最善对弈,却不知这对弈竟惧怕如虎。” 他看了一眼七堡,七堡连忙招来婢女,换下七弦琴,换上棋盘。 捏起黑子,黑子在他的指尖来回翻转,“莫不是这下快棋也是一种恐惧不成?不如,我让你三子,再加上一倍金子,如何?” 一倍金子?八锭金子!她……她……果然财大气粗就是好。 谁让她的爹爹是寒门升为尚书令的呢? 她家底比不上人家多年世家的财力,只能认输。 看在钱的份上,她认了,大不了再写一条就是了。 “卫公子,说话可算话?”她动了心,才开口,却见他放下黑子,笑容里有着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神色。 那是宠溺? 她没看错吧?竟然是宠溺? 她与他算起,不过见三次而已。 即便,梦中与他曾是夫妻,可终是虐恋情深。 他有怎会对她,一见上心,再见称心,三见倾心呢? 这不对吧? 也不可能。 她笃定心中主意,而他则是笑容满满,“看来乐家女郎是应了?” “卫公子如此雅兴,妾如何拂了你的心思?正所谓神清气爽,药到病除。”她倒是会巧借他的话。 “既然乐家女郎这般说,请坐吧。” 他伸出手,看向她,而她瞥了一眼金子,深吸一口气,这一次一定要赢。 开局对她而言,当真是情况大好,她不需他让子,便稳操胜券。 这下快棋,练的是脑力更是记忆和心算。 她别的不强,记忆力和心算确实是极好的。 只是正在风生水起之时,却被他一个拦腰堵截,没了大半江山。 分卷阅读28 这一子,损了她多处经营,自是不甘,逼他让了一子。 心下忡忡,自然下棋也谨慎许多。 可这让子之后,她处处防守,倒也挣得一个锦绣前程。 本是成功在望,却在西北角一处兵败如山倒,几乎满盘皆输。 这一子动了她全局,若是认了,便是输了。 又是让他,让了一子。 心下更是焦灼几分。 此后,她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求的不过是一个稳胜。 谁知他竟然剑走偏锋,东南一子,让她举步维艰。 这扭转时局之快,让她叹为观止,更让她不得不要他让出一子。 悔棋三次,再无机会。 她已经出现了懊恼。 早知卫玠是当世英才,少年神童,跟他比拼脑力,简直是给自己添堵。 她咋就被八锭金子给晃了神呢? 这甘愿被人家戏弄,真是自找罪受。 但眼下已经骑虎难下,她只能硬着头皮跟他在棋盘上周旋。 所幸他也有犯错之时,正所谓下快棋,难免有失误。 这失误让她有迎来曙光,眼看胜利彼岸在望。 可转眼间,他一子定了乾坤。 输的真是一个秋风扫落叶,一盘散沙尽付江东。 大有霸王江东自刎的凄凉。 她抬起头,看向他,却见他依旧是那般温润,温暖含笑,像一汪水一般,将她整个人环绕其中。 温暖而又充满安全感的目光,并没有让她犹如其他少女那般的心下窃喜,反而越发的后怕。 在这宣纸之上落下第二条允诺之时,她已决定,重金也砸不住她的心。 她不跟他玩了。 可决定也不过是一瞬,他自有法子,让她破功。 “乐家女郎,这愿赌服输的干脆,果然爽快。” 他的话在她耳朵里像是讽刺,讽刺她处处落了下风。 “嗯,我还是给你继续治疗为好。”她已经放弃与他比拼脑力了,毕竟怎样都是输。 “怎么?这么快就不玩了?”他叹了口气,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而体贴的七堡自然而然的撤掉棋盘,唤来两张长桌,宣纸铺满。 他又要作甚? “我近来重读先人的文章,竟最喜《出师表》,正所谓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他抬起头,“不如你我比这篇好文,谁写的快些?” 比谁写的字快? 她别的不说,这写处方可是一把好手。 只要不限制字体,她自然有信心写的出来。 “哦?卫公子,你这是何意?”她心中有了些许希望。 “不过是觉得这琴棋输了,乐家女郎多少有些愤懑。不如我将琴棋的筹码并做一起,做此次游戏的筹码?” 卫玠这话才落,她心怦怦直跳,十二锭金子?! 这真是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只是为何,她觉得很不妥? 卫玠是个墨痴,更是个书法大家,跟他比写字速度。 怕是要吃亏的。 不行,不能傻傻的信了他。 方才她窃喜也是幻觉,对,幻觉。 “乐家女郎看样子并不感兴趣?”他研墨之后,右手执笔,左手轻轻捏了捏笔尖墨。 “卫公子,你到底是书法大家,跟你比拼,怕是妾自不量力了。” 她不敢,怕又是棋差一招。 “如此……无妨……不如乐家女郎来定规矩,我来照做?”他气定神闲的放下笔,看着她。 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跟自己玩闹一番了。 只是,她来定主意?如何定比较好? “这《出师表》未免太过英气,我这人喜欢万里不足步,轻举凌太虚。不如《仙人篇》如何?”她笑起来,找一首自己最擅长的比较稳妥。 卫玠说道:“曹植的《仙人篇》该是配上《美女篇》和《洛神赋》最是精彩。” “卫公子,这三篇恰好是妾最喜的,不如按照你说的顺序写下来?这中间,不准有错字,不准墨滴落纸上。若是有一处错了,便是输了,如何?”她自认写错字还是少有的。 “如此,甚好。”他点头,显然是顺了她的意。 “那就开始吧。” 最开始,乐霖确实占尽了优势,写的又快又稳妥。 而卫玠却是写字慢条斯理,大有输给她的架势。 这样的感觉,让她产生了扬眉吐气的感觉。 终于赢了一局。 只是才高兴不到半柱香的事件,他已然超过了她的速度,更是写的比她又快又好看。 她竟然不如他的速度? 这……让她的心荡入了谷底。 此刻她意兴阑珊,收回最后一笔,她决定真的不跟他玩了。 “ 分卷阅读29 乐家女郎……如此你又是输了。”他叹了口气,颇是为难。 这样惺惺作态实在打动不了她的心,而她也凄凄凉的在那宣纸上又添一条人情。 这一天没做他物,尽数欠了他人情。 这人情债欠下了,怎还? 心中万般忐忑,终是化作一句怨怼,“卫公子怕是设计好了局,等我入瓮吧?” “乐家女郎怕是想多了,不过是游戏罢了。” “卫公子,既然是游戏,我这白纸黑字的,也着实毁了游戏的氛围,不如……”她本想要回,却被他立刻回绝。 “游戏也该有游戏的模样,愿赌就要服输。”他的话让她更是坚定了,他早就挖好坑等她跳的想法。 “卫公子当真是好心思。”她深吸一口气,罢了,终究技不如人。 只是可惜了这十二锭金子,真是让人好生心疼。 正在犹豫间,却见到七堡带来新的白宣纸,而他则是命人挂了《针灸甲乙经》,指着三张图,笑起,“乐家女郎,这琴棋书画玩了前三样,终究要玩最后一样,这样方有始有终,可是?” 他的话已经对她不起作用。 她意兴阑珊的说道:“卫公子,我这手早就麻木了,今日这游戏截至为止。” 她还没说完,却被他打断了话语,“这一次,若是你赢了,如你年岁的金子赠你,可好?” 如她年岁的金子?十五锭? 这是在蛊惑她更是迷惑她吧? 她还在犹豫,只听他叹了口气,“毕竟画出《针灸甲乙经》着实不易。” 《针灸甲乙经》?那她不是稳赢了? 等等,这厮从来没好心,她得稳住。 卫玠看她眨眨眼,一副等他继续的模样,心中对她的宠溺更深了一分,“不如乐家女郎指出一张穴位图,我随你画出,可好?” “卫公子,当知穴位图,位置、名称、脉络走向一分一毫都不得差的。” “这是自然。若是差了,自然愿赌服输。”他点头。 这般乖巧? 可是她隐隐觉得还是哪里不对。 “可是,我这手着实是痛了。”她才说完,却见他,指着一张图,笑起来,“十五锭金子也许擦肩而过了,也罢,我本想赠你做诊金。” “赠?这游戏不玩了吗?”如果是真的赠她,不玩这恼人的游戏,让她知道自己技不如人,倒也舒心。 “但是我想要神清气爽的状态,自然还是要玩闹一番。”他显然不肯如此轻易送她金子。 “卫公子,你当真要比?” “这是自然。” “好,既然卫公子如此有雅兴,妾陪你又如何?”她咬了咬牙,十五锭金子,她不能失之交臂。 左右这是最后一次对赌了,她虱子多了不怕痒。 “可是打定主意了?” “嗯。” “乐家女郎,选定一张图吧。” “少阳经。” “好。” 卫玠走上前去,以指腹抚图,看着少阳经的脉络,不过看了一刻钟的时间,便回到案桌前,提笔。 而她早了一刻钟绘图,又是自己极为擅长的《针灸甲乙经》,怕是要赢定了。 只是人有时候不能高兴的太早,她才画完一笔,抬起头来,却见到卫玠早就端着茶水看向那夏雨初霁了。 她又慢了半拍? 心正在滑落,他突然将茶杯倾斜,茶水落在纸上,顷刻间,晕染了墨迹。 他抬起头,温润的眼中带着泉水一般的清澈,“如此,我输了,阿霖。” 阿霖两个字叫的很是温柔,让她恍惚又想起了那个梦。 梦里,他也是这般待他,温柔而又深情。 作者有话要说:  心正在滑落,他突然将茶杯倾斜,茶水落在纸上,顷刻间,晕染了墨迹。 他抬起头,温润的眼中带着泉水一般的清澈,“如此,我输了,阿霖。 此时,卫公子以暗暗入了心,只是浑然未觉 ☆、第十三章:王谢堂前燕 仲夏夜,暖暖的风,带着他的温柔,熏醉了时光。 他转身,将手放入这清可见底的涮杯盆中,这粉青的茶碗在他的之间来来回回,伴着那洁白修长的指尖,慢条斯理。 他嘴角的笑意仿若春日冰霜笑容,暖阳初来的窝心,又是那般旭阳高挂,秋高气爽的舒心。 这姿态,行云流水,这意境,水墨难描。 而她尽管看痴了去,甚至不记得今夕是何年。 也许,在他让她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已然不规矩了。 跳快一拍,因为他的笑;紧凑一阵,因为他的谦。 她将手放在那灿灿的金锭上,痴痴望着。 时光仿佛就此停住,只留下,一坐一站,对视两人。 分卷阅读30 也不知是谁先收回眸光,她轻咳一声,却难掩尴尬。 她也真是的,竟然将梦中凄惨忘却了不成?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厮撩人确实是一把好手。 “你陪我这番时日,想必也会口渴。我这烹茶的技艺尚可,不如品一品?”他将粉青茶碗放在对面,为她斟茶,笑意不减,眸中暖色加深。 这暖色烘热了她周围的温度,熏得她两颊更显润红。 想要后退,却听他轻叹一声,“莫非这金锭还不足以让你陪我品杯茶?我愿赌服输,难道乐家女郎不敢相对而坐?” 他这是何意?非要她坐下陪他喝茶? “若是乐家女郎当真不接受我的这般退让,这金锭倒是可以……”他顿了顿,那红口白牙竟说出让她恼了的话语,“再比试一次即刻。只是这是输是赢,怕是要听天由命了。” 他这是瞧不起她的本事吗? 她好想霸气十足的反唇相讥,让她不要瞧不起人。 可是她却不敢说。 全是技不如人,毫无办法。 谁让她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处处落了下风。 自然不敢轻易冒险。 这到手的金子,可将她的医馆养上几年,她为了自己医馆的人也要付出一些不是? 自我安慰一边,缓过劲来。 她到底是商女,自然懂得识相二字。 “卫公子如此盛情,妾却之不恭。”她拿起茶杯的水,才入口,脸都变了。 这茶怎的这般苦? 她抬起头,却见他的脸上已不是温润暖笑,取而代之的是那得逞之笑。 他这是报复她? “为何这般苦?”她很想说句,你是否故意?可她还是斟酌了用词。 “这莲心最苦,却也清热解燥,最是适合仲夏品尝。乐家女郎,你也是医者,该知道这夏日当要解热。”他拍了拍手,一排小厮抬来一个铜制鼎。 这是冰鉴?! “此刻,乐家女郎,你不觉得这心口清澈,甚是爽利?”他歪着头,故作关心。 这笑容越发的灿烂。 看来即便输给她,也要讨些利息。 这人,真是小气而又不肯吃亏。 “这冰鉴来的甚是时候,冰凉透心,自是爽利。”她并不想顺着他的话茬说下去。 本想着带着金锭走人,却不曾想见到那日待她入园的小厮——九堡。 “公子……不好了……这王家、裴家公子携伴而来了,半柱香的时间便来这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厮极为慌张的说着。 乐霖心下一乐,有人来看这厮狼狈模样了吗? 卫玠一直将自己比作神人,若是在他家公子面前失了脸面,怕是要呕出些血来吧? “哦?是吗?”卫玠不紧不慢的拨弄着冰鉴里的水果,“乐家女郎,我这肿怕是也好了大半,你可知有何物,顷刻之间,去了我这尚存微恙?” 他抬起眼,眼睛带着认真。 她当下心思一动,眼转一圈,坏心突起,“其实要去掉你这剩余的肿也不是不能。不过要你忍人所不能忍罢了。” “是何法?”他挑了挑眉,不为所动。 她故意指着冰鉴里面的西瓜说道:“西瓜白瓤最是清热解毒,若是切成片,点上薄荷油,弹指间,肿物全无。只是这痛……” 她还未说完,卫玠便是拿起桌上的小刀,亲自切开西瓜,快速的切着西瓜,七堡连忙递来布帕,他擦拭刀身。挑选一个还算入眼的西瓜,犹如庖丁解牛的刀法,片刻功夫,已然西瓜白瓤薄如蝉翼,数十片已然出现在一旁小盘上。 他捏起一片伸出手来,“薄荷油。” 他当真信了? 她心中的欢乐越来越深,连忙递过去瓷瓶,他均匀涂抹在西瓜白瓤上,放在鼻尖嗅了嗅,还算满意自己的刀工。 转身看了她一样,那眼神带着威胁,让她小心脏又跳快了一拍,“但愿真有效,若是无效……乐家女郎,你该知后果。” 后果?是何后果? 她说了去肿的良法,只不过坏心的让他加上薄荷油罢了。 他才躺在凉椅上,七堡便把这西瓜白瓤尽数贴在了他的脸上。 她看到他握紧的拳头。 想必是清凉入骨,凉透了? 呵……让他有事无事逗弄她,还恐吓她。 或是忍过了这突如其来的凉意,他掌心朝上,七堡贴心的递来玉如意。 他旋转着手里的玉如意,仿佛闭目养神一般。 而她则是咂咂舌,这人如此痛,还要忍着,就为了风姿绰约? 还未深思,只听阁外传来一声嬉笑,“原是知道你在这里贪凉,不曾想还有女娇娥伴你左右,倒也称得上风流。” 卫玠娘舅王济有二子,长子王卓字文宣,次子王聿。 这笑声主人便是王济之子,名曰王聿,字茂宣。 分卷阅读31 “茂宣,你这般说自己表弟,当真是好?”温吞声音响起,白衣似雪的裴礼展开扇子爽朗的笑起。 裴楷有三子,长子裴舆,次子裴礼,三子裴瓒,四子裴宪。 裴礼字景明;裴宪字景思。 因着裴舆与王卓年岁与卫玠等人差距较大,故而很少玩做一处。 “景明,你素不知我与这表弟的模样。我与他何曾生分?”王聿一袭墨绿纱衣,匆匆而来,说话间就要掀起卫玠脸上的西瓜白瓤。 “你若这番,当心让你父亲伸手与你一番好看。”王聿的手腕被麦黄纱衣的裴宪抓住了。 “景思,你这是何意?”王聿诧异的看着裴宪。 “咱听闻这叔宝被马蜂蜇了,特地来瞧瞧。怎可让你一人独占了鳌头?这要一探谜底,自然一起才是。”裴宪笑的好不得意。 “是了,是了,当然要一探究竟。”裴礼连忙笑着点头。 尽管四人之中,裴礼年龄最大,却是玩心最重。 “如此,是我忘了。”裴礼点着头,直直称是。 裴礼咧开嘴,看向自己俩好友,三人点头,一起掀开卫玠脸上的西瓜白瓤,脸上露出了失望的模样。 “如何?可让诸位看到了模样?或是……看出了花来?”卫玠寒着脸,看向这三人。 王聿最是直性子,立刻失望的耷拉下脑袋,“表弟,你为何没有传说中的那般模样?” “是何模样?”卫玠斜了一眼王聿,他自小便是一个爱热闹的主儿。 “自然是你毁了容的模样。真是可惜,破天遭的,却见不到,委实可惜。”裴礼也跟着叹气,一副好生可惜的模样。 “你倒是直接,也不怕这厮恼了,与上次一般,拂袖而去。”裴宪缓缓笑起,他因着与卫玠同岁,更是亲昵了些。 “啧啧,你们倒是玩闹的厉害,当知这叔宝再恼也不会真的上了心。”话音落,一华衣男子缓缓走入阁中。 乐霖顺声望去,竟是王玄? 这王玄是那王衍的独子,字眉子,自小便是个能闹腾的主儿,但也是与卫玠齐名的少年英才。 只是何时,太原王家和琅琊王家走到一起玩闹了? 才想着,她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传来,下巴被人抬了起来,“这下娘子倒是俊俏,莫不是叔宝你新入的娇娘?我方吃了些五石散,正巧需要散散步,消消火……不如就你……” 她愣住……娇娘? 当她是家伎?! 她刚想嫌恶的打掉那人的手,一人闪至眼前,抓住那作恶的手,“眉子,这女子,你动不得。” “哦?动不得?叔宝,这娇娘莫不是宝不成?”王玄站都站不直,却是脾气大的很。 “这是我前几日下帖拜的医者。”卫玠脸上寒霜,他攥住王玄的手腕。 王玄眉头扭了起来,“叔宝,我等好心来看你。本想与这坎园陪你玩闹一番,你却如此不解风情?这娇娘初看不过尔尔,既是你下帖的医者,再看些却有些容,只是,尚需润色一番才是。” 王玄的脾气也执拗起来,甩开卫玠的手,说着就要动手去抓乐霖。 乐霖赶紧往后退去,卫玠一个转身挡住王玄的身影,将他抵在阁中木柱上,“我卫玠下帖拜的医者,不是家伎,容不得你这般戏弄。” “医者?呵……叔宝,何时你对一介女子如此上心?就算医者有位,你与她,孤男寡女共在一处,早已掉了价。这掉了价的物件,自然尊重不得,我为何不能近处把玩?”王玄的脾气越发的偏执了起来。 “眉子,我再说一遍,这女子,没我允许,你动不得。”卫玠掐住王玄的脖子,眼底带了认真。 见状,裴宪和王聿赶紧上前,一人一个,将两人来开。 “叔宝……松开……” “眉子,你少说几句。” 裴礼快走几步挡在乐霖面前,遮去王玄看她的眼神。 “少说两句?这大晋开国以来,哪家主人翁不是尽可欢?不过是姨娘罢了,把玩又如何?当的这般较真?”王玄越发的不悦,他也是刚从父亲那里受了气,自是没处发泄。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古言钱塘苏小,你可曾喜欢我笔下卫玠? 小苏改一下裴瓒成裴礼,这里是个BUG ☆、第十四章:从未知这人如此霸道 “叔宝说了,这女子不是姨娘,也不是家伎,你当不得这般。”王聿抱住王玄,制止他的暴怒。 “当不得?呵……不过是个婆姨罢了,有何不行?”王玄恨恨的看着卫玠,“叔宝,你给我说清楚,为何不行?” 乐霖感觉自己每个毛孔都在扩大,虽是担心王聿抱不住王玄,他便会扑了过来。 卫玠许是被问的紧了一些,他正视眼前这泼皮一般的人,眉头紧皱,“我下帖拜医,奉为上宾的女子,从不许他人轻言慢辱。这就是我的道理。”b 分卷阅读32 r   他请来的医者,不许他人轻慢? 她的心暖了起来,这样的话,很醉人。 仿佛身边的风变得更是暖了一些,让她鼻头有些酸酸的。 梦中她也听过他的蜜语,比眼下的话更甜了积分。 他说:“阿霖,你若喜欢词曲,我定是学来奏与你听,学那司马相如,求个凤求凰。” 他说:“恨只恨,我不识得月老,若是识得必然央求那月老许我与阿霖生生世世。” 他说:“阿霖,莫怕,我定会守着你,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梦里,她被他的深情所感动,梦醒,她被他的尊重所感触。 “叔宝,你可知自己说了哪般?一个婆姨,一个婆姨罢了!”王玄或是药劲儿上来了,整个人处于暴怒的状态,“你我认识多少年,啊?多少年?你竟然为一个婆姨跟我这番说?今日里,这婆姨,我要定了!” 王玄大力甩开王聿,大步朝向乐霖,更是快速的推开挡在她身前的裴礼。 裴礼一下倒在地上,诧异的看着盛怒中的王玄。 他一把将乐霖扯到怀里,挑衅一般的看向卫玠,“叔宝,我抱也抱了,你奈我何?不过是一个婆姨……” 只是这罢了还未说出口,卫玠已经甩开身边的裴宪,三步并作两步,一记勾拳,将王玄打在地上。 还没反应过来,乐霖已然在他身后,而他则是言语如刀,“眉子,再说一遍,我奉为上宾的女子,容不得他人轻……言……慢……辱。” 王玄抬起头,抹了一下嘴角的血,眉头紧紧皱起来,“叔宝,你当真为了一个认识未深的女子,这般毁了你我的兄弟情?” “眉子,你这是说的哪般?叔宝怎会这般说?你莫要将事情搞大了。”裴宪连忙缓和气氛。 “眉子,你莫要这般生气,我这兄弟就是这般急性子。你也知他素来认了真的东西,不容他人越线。你既知他这番脾性,又何必计较了去?”王聿赶紧为自家表弟开脱。 “正是,正是,眉子,你素是知他这般,何必认了真?”裴礼也为自己表弟说着。 “如此,倒是我的不是了?”王玄已经气得哆嗦,“叔宝,你我多年好友,怎的如此生分?全为了这婆姨,你可知兄弟的心,是如何的?” “眉子,有些事,当可为,方可为。不可为便莫要多心。”他从怀里掏出锦帕递给乐霖,“乐家女郎,我这兄弟醉了,你莫要上心。你快去换了衣衫,稍后,在下定当亲自护送。” 乐霖颔首,仿若逃一般的快步走开。 只是,这走更似跑。 卫玠转过身来,看向地上还委屈的王玄。 裴礼搭在他的肩膀上,“表弟,你素知眉子的脾性,还是劝劝。” “谁用他劝?”王玄擦擦嘴角的血,梗着脖子,一副赌气的模样。 “瞧瞧,这厮就是看不惯咱叔宝靠近哪家女子,一靠近就借着药劲儿胡闹。只是,你且生错了性别。不然,定让你过府伴了叔宝。”王聿打着哈哈。 卫玠只是挑眉,身后传来裴宪的闷笑,“眉子,每一次,在女子面前,你这撒泼打滚的模样,着实难看。你就这般心眼小不成?” “谁心眼小了?我就是见不得叔宝这般护着那婆姨。”王玄揉着自己的下巴,皱着眉看向卫玠,“你这一拳怎的这般用力?可知痛?” 卫玠挑了挑眉,只听裴宪笑的更是厉害,“你方才不给叔宝面子,非要吓得那乐家女郎狼狈逃窜,你还有理了?” “那女子看叔宝的眼神并无半分心痛,瞧瞧,叔宝这苍白的面庞,便是那女子当真不给用心。哼……这般狠了心肠的女子,我戏弄又如何?”王玄抬起手,非要卫玠将他拉起,“喏,你推倒了我,便要亲自拉我起来,才对。” “叔宝……”裴礼推了推卫玠。 “表弟,你该低头时就低头。”王聿跟着起哄。 “快些哄哄你这小尾巴,不然是又要哭天抢地了。”裴宪掏掏耳朵。 “是吗?”卫玠只是双手环胸,冷冷的看着地上作妖的王玄。 “怎的?你打都打了,还不能安慰我几分?”王玄赌气坐在地上,就是不起来。 “安慰?”卫玠看向身边的裴礼,“裴表哥,你觉得他这是何意?” “自然是……”裴礼笑眯了眼睛,“撒娇打滚。” “快些表弟,不然这厮着了凉,可是会告上一状的。”王聿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要是让仲宝知你这般欺眉子,怕是你又免不了碎碎念。” 自多年前惨遭灭门,徒留卫璪和他二人。 那年风霜刀剑,血满门庭,若不是年幼,如何存下性命? 之后,外祖父王浑养着他们二人,自小便与同样投奔王家的表哥裴礼、裴宪一起长大。 这王家的门庭,他与表哥裴礼、裴宪、王聿最是亲昵。 可他,唯独不愿伤的便是唯一血亲,卫仲宝,卫璪的心。 卫玠叹了口 分卷阅读33 气,刚伸出手抓住王玄,将其拉起来,王玄便顺势入了他的怀。 “眉子……”卫玠才斥责出口,只听身后倒抽一口气。 他转过头,却见到乐霖抱紧药箱,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步步后退,才要倒入这荷花池中,他当下推倒王玄,一个纵身,将她拉到怀里。 而她则是凝视卫玠,一脸不可置信。 卫玠的脸黑透了,他被王玄害惨了。 眉眼一转,却听到乐霖差点将他气出内伤的话来,“妾……妾只是忘了带走金针,前来拿……” 她方才陪他玩闹“琴棋书画”时,金针放在了案桌上。 本想着提着药箱给他燃上香,驱一下她蓄意给他的寒意。 却不曾想,竟然碰到这样的画面。 她虽知晓龙阳之癖,却不知,竟是这般令人血脉贲张。 “忘记你方才看到的。”卫玠冷声的说道,实在不想她想入非非。 可是她依旧自说自话,话里话外都是让他想要吼她的话语。 “卫公子,你放心,你的秘密,妾一定守口如瓶。一定……”她又偷瞄了一眼王玄。 这王玄从地上踉跄爬起来,挑了一下头发,妩媚的看向乐霖,微抬的下巴,宣示了骄傲,但更像是宣示着主权。 她咽了咽口水。 说实话,这王玄生得不差,又是那王衍长子,该是极配的。 她有些怕怕的收回眼神,想要找些适合的语言,化解方才她的尴尬。 “乐家女郎,方才你看到的,莫要当真。”卫玠脸更黑了,若是可以,他很想捏死王玄这个混球。 “嗯嗯,妾懂,妾懂。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自是懂得。”乐霖才说出口。 裴宪被自己口水呛到,扶着停柱子扭过脸去,他憋的好辛苦。 “卫公子,你且将妾松开。毁了妾的声誉无妨,若是让你那……贴了心的人儿误会了去……怕是不好……不好……”乐霖感受到卫玠越来越严厉的眼神,说话声音都小了去。 这一刻,她汗毛倒竖,仿佛又看到了那夜,卫玠杀人的模样。 卫玠这厮,杀人眼都不眨,她得小心为上。 “咳咳……”王聿实在看不下去了,默默走到阁前木柱旁边,扣着木柱上的红漆,深吸气。 “卫公子,你没发现,你那贴了心的人儿,眼神都幽怨了吗?妾只是个外人,你莫要因为妾一时闯入,而毁了你们的……嗯……如胶……似……似……漆……”她艰难的说出口。 他沉默的看着她,看得她此刻如芒在背,每个毛孔都张开,颤栗的求这个魔头放过。 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却发现裴宪和王聿勾肩搭背转过脸去,似乎不忍直视。 再看看那一旁瞪大眼睛的裴礼,此刻面部扭曲,也不知是为何。 收回眼神,乐霖更是放慢了语速,以卫玠一人听得清的声音,低声说道:“卫公子,你若不松开妾,你那贴心的人怕是待会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了,这女人眼泪最是磨人,可这男人眼泪更是骇人。” 她斟酌着说出这番话来,却惹得裴礼、王聿、裴宪放声大笑。 一头雾水的她感受到腰间一股力量加紧,她被他再次拐入怀里,仿佛用足了力气,勒她的腰快断了。 她手上的药箱更是勒的她手生疼。 “卫公子……妾……” “闭嘴。”卫玠此刻脸跟锅底一般,黑透了。 “妾……” 卫玠冰冷的脸瞬间暖阳如骄,粲然一笑,芳华自现,缓缓的在她耳边说道:“乐霖,你连真假都看不出?” 他这眼神是哪般意思? 她撞破了他的好事,莫不是气极反笑? 这不是气糊涂了吧? 她耳朵支棱着,被他凑近的热气扰得敏感异常,她在他的怀里,犹如一只白兔,实在受了惊吓,“卫公子……你这是何意?” 作者有话要说:  “闭嘴。”卫玠此刻脸跟锅底一般,黑透了。他真的是气死了,是不是 依旧是更该裴瓒为裴礼 ☆、第十五章:一场戏弄分不清真假 卫玠的眼神让乐霖很是不解,可是他偏生什么也不肯说。 这猜委实难为她。 谁让她急智不佳? “卫公子……那个……是否让妾先收起那金针和……和……”乐霖有些狼狈地看向那桌子上金灿灿的金锭。 卫玠顺着乐霖的眼神看去,金锭? 看来这丫头回来实则是为了金锭,这贪财的丫头。 尽管内心很是好笑,却依旧保持着高深莫测的眼神,看得乐霖有些发憷。 她思量再三,决定为了自己几名医者,几名小厮,也要拿回自己的赌酬。 “卫公子赠予妾的黄白之物。”她艰难的说出口。 分卷阅读34 这满堂王家、裴家的世家公子,端的是风流雅致,尤其是这王玄,他父亲更是亲口说钱财实则阿堵物。 她这是把自己平白说的大俗了。 可是真金白银的,她又如何能说舍弃就舍弃? 尽管周围投来热烈的目光,这目光犹如刀子一般割着她的脸皮。 她依旧推开卫玠,挺直腰杆,稳重而不失优雅的走到案桌前,慢条斯理的收拾起金针,再不慌不忙的将金锭放入药箱。 自认这一切做起来,如此连贯而不失雅致。 却不曾想,因着裴礼噗嗤一笑,而慌了手,金锭眼见就要垂落在地上。 一个大手稳稳接住金锭,她抬起眼看向来人,只见卫玠黑这一张比墨汁更墨的脸,这下锅底灰都没他脸黑了。 黑漆漆,墨幽幽的,煞是骇人。 “多谢卫公子……”她已然脸如火烧,连忙快速拿起他手心上的金锭,合上药箱。 人们都说耍猴最是好看,如今她正是那猴,周围都是耍猴的看客。 这滋味委实难受。 她暗暗呼出一口气,打定主意与这几个人至此别后,再也不见。 只是才走出一步,却被卫玠拦住了去路。 “卫公子,你这是?”她诧异的看向卫玠,又颇为小心的看向身后王玄。 王玄捏起冰鉴里面的西瓜,慢条斯理的吃着,只是眼睛盯着她不放,那犀利的模样,仿佛要将她咬死一般。 卫玠这一出怕是要将身后煞星惹恼了吧? 难道卫玠看不出他贴心人的脸色? 这夹在其中,虽是被二人怒气烧死的滋味更是难受。 看来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平添了这般多的尴尬与失意。 “你收拾好了?”卫玠的声音很平淡,只是平淡掩盖不了他语气之中的顿挫,以及顿挫之间那粗重的呼吸声。 得,怕是恼怒了她吧? 她不过是撞见了他的好事,又不是她的错。 搞不清楚,她到底是为了哪般,惹上这个梦中就给他招灾的煞星。 这王玄若是天狼煞星,这卫玠妥妥的就是七杀孤星。 她倒了霉,全部招惹了。 深吸一口气,她退了几步,想要借口逃离,眼珠转了一下,连忙干笑道:“卫公子莫要费事,左右这来坎园的路妾尚且记得,自然寻得归路。不如,就此别过。”以后,再也不见,她偷偷在心里补了一句。 “我既然答应你,要亲自送你,如此,必然要实践诺言。”卫玠看向身边小厮,“七堡,准备牛车。” 牛车?!她不喜欢牛车,走得太慢,再说这牛车如此招摇,这天色尚早,万一赶上女子上街,那岂不是掷果盈车? 她可不想自己未出嫁之前,就跟卫玠同坐一辆牛车,还被人看了去。 这对她以后的夫婿和闺誉都是极其不好的。 想及此,连忙摆手,“不不不,卫公子不必这般麻烦。”乐霖的眼睛是这般的虔诚,只盼他能如她愿。 “我不认为是麻烦,便不是麻烦。” 显然是卫玠并不希望配合乐霖,这让她颇是为难。 这人……真是要将她逼近绝境不成? 也罢,也罢,她认了不成? 真是想不通,这卫玠在晒书节的时候,是那般的节节败退,又是那般的处处下风。 怎的来到这坎园,却成了她处处败退? 看来,她与这坎园也是犯冲的,还是早些归去为好。 “卫公子……若是……非要同往,可否换马车?”乐霖横下心来,寻找一个折中法子。 “为何?”裴礼憋不住问道。 “这还不懂?马车走的比牛车快,体积又小,这马车的车身又是密封,刚好遮了这女郎的身影。”裴宪立马回答。 这回答让卫玠的眉头紧皱。 “啊……原是如此。”裴礼点着头,“看来这破天遭的事情,咱还是遇到了。叔宝,竟有女子不愿与你同出同入。” “唉,可怜一个木杵棍子发了芽,瞬间又枯萎。”王聿啧啧的说道。 “这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裴礼哭丧着脸,与王聿一唱一和。 “怕是这小尾巴该是要以男子之身,大哭特哭了,委实骇人……”裴宪学着乐霖方才的话,揶揄道。 “你……你……”王玄立刻瘫坐在地上,手指颤抖的指着卫玠,一副被抛弃的模样,“你竟然如此的伤我?原是这女子得了你的心,你偏要与她一处高歌,却忘了我这旧人吗?” 乐霖打了个冷颤,果然,这王玄要作妖了。 “你说,你凭何与她同处?又为何马车带她而去?你就这般狠心,抛却我?你这杀千刀的……”王玄一甩衣袖,立刻站了起来,说着就要拽卫玠的衣袖,却被卫玠大手一挥,将王玄推离。 王玄捂着心口,是那般的忧伤,“卫郎……你怎可如此负心?这般寡情薄意, 分卷阅读35 当真心狠……” 乐霖连忙后退一步,以防王玄横眉怒目将她厮打一顿。 咽了咽口水,准备找个机会开溜,却被卫玠瞬间抓住了手腕。 她下意识的看向王玄,只见王玄的眼里带着浓浓怒意,看样子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这样的认知,让她不自觉的摸了摸脖子,连忙拍打卫玠的手。 这可是要殃及池鱼了……她这倒霉的鱼……平白无故的惹恼了城门,还让城门大火炽烈。 “卫公子……妾看你还是安慰一下你这知心人……” “闭嘴……”卫玠的声音带上了森寒,话语如此的急切,倒是让她住了嘴。 “卫郎……你竟然负了我……你负了我……我定要你……”王玄还在捶心口,哭得好是哀婉。 “眉子,你闹够了。”卫玠忍无可忍,牙缝里挤出了声音、 “卫郎……我哪里闹了?分明是你恼我,分明是你逼着我闹!你这没心肠的……”王玄还是唱作俱佳,那表情真是一个弃妇断肠。 “卫公子……这王公子委实可怜,不如……”乐霖刚想让他安慰王玄,却被他冰冷的眼神制止,咽下了宽慰的话。 “卫郎……你当真忘记了你我曾经的风华?你当真要如此的负心与我?我这心痛的一颤一颤的,你真忍心?”王玄哀怨异常,可卫玠丝毫不动。 “卫公子……不如……”乐霖实在看不得这王玄如此可怜的模样,再度软下心肠,可嘴巴却被卫玠用玉如意盖住。 许是卫玠已然气到了极致,这玉如意的夔龙纹都印在了她的唇上。 这力道之大,手背青筋清晰可见。 见乐霖终是安静了,他拥着她,转身,决绝,毫无留恋的走了。 身后甚至能够听见王玄的哀嚎,只是这哀嚎虽响,却无半点泪水,更没追来,死缠烂打。 乐霖疑惑的拼命往后看去,很是好奇,王玄这是闹哪出。 可还没看多久,就被卫玠掐痛了腰,她扭过脸来,对上他依然说不出是哪般黑的脸色。 “还看?” 她连忙跟做错事一般,低下头,偷看了一眼王玄,被而身后传来一阵大笑的声音,那肆无忌惮的大笑,让乐霖更是茫然了片刻。 人都说魏晋风流,最是恣意,可这恣意未免也太过了吧? 怎的这般开怀? 正思量间,却被卫玠强制拉上了马车。 看不到卫玠身影之时,王玄停止苦恼,得意洋洋的看向周围几人,掌心朝上,“诸位,这一场,我赢了。既然赢了,就要愿赌服输。拿来吧。” 裴礼、裴宪、王聿纷纷交出自己的钱袋,只是脸上笑容极其灿烂。 “看来叔宝这次对着女郎上了心。”王玄把玩着手里的钱袋,眉头皱了皱,“只是那女郎似乎是个缺了心弦的,竟分不出真假。” “可又有哪般法子?”裴宪抚着自己的下巴。 “过几天是金谷园的聚会,不如邀了这女郎?”裴礼想起了哪般有意思的事情,“再让眉子去热闹一番。” “我看那女郎怕是畏了眉子,怕是眉子有难度。”王聿摇着头,“怕是热闹不起来。” 王玄停下手中动作,淡淡一笑,“我这人素来喜欢有挑战的事情。这一次,筹码加倍,如何?” “你敢赌?”裴宪跃跃欲试。 “自然。”王玄挺高胸膛,“我那姐夫自是能安排这女郎入金谷园,届时让绿珠来作陪,自然有法子让她远了不去,近了不得。”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裴礼点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王玄拿起西瓜,吐出西瓜籽,笑得高深莫测。 只是这马车内,依然留下了后遗症。 “卫公子……妾的婢女……”她坐的稍微离卫玠远了一些。 “我会再派一辆马车,让她们先行回卫府。”卫玠把玩着手里的玉如意,余光却瞥向乐霖。 乐霖抱紧自己的药箱,她此刻只能没话找话说,委实尴尬,“这是去哪里?” “你的医馆。” “啊?去我医馆作甚?”她一头雾水。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卫玠有时候也很MAN呢 修改裴瓒为裴礼 ☆、第十六章:掷果盈车被砸一身 “六爻之约,我怎会爽约?”卫玠看向乐霖,只是那黑透的脸上无半分笑意。 “哦,六爻……”她点着头,还没反应过来。 今日里受到的刺激太大,她实在忍不住不去想,也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小心脏。 那王玄和卫玠真的断袖分桃了吗? 可是,卫玠似乎对王玄没有太多的怜悯之情啊? 莫非王玄是单相思? 这王玄是王衍的独子,若是真如此,怕是王衍要讨上门来跟卫玠撕了脸。 分卷阅读36 即便梦中与他有一场虐恋,可她到底是个软心肠的女子,不忍他因着他人的痴恋而闹出了是非。 “卫公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她想着如何措辞。 嘴唇上的印子尚在,她着实怕他又拿玉如意封口。 “说。”卫玠转过头来,直视她的眼睛。 这厮的脸色不佳,语气更是不佳,她怎么挑事跟他说? 眼下也不是个适合的时候。 “妾……”她被他的眼神吓了退路,刚想着退缩,却又想到王衍的性子,攥了攥拳,缓缓说道:“这王玄到底是王衍的独子,你与他即便难分难舍,也要当断则断。毕竟王玄是要娶妻生子,还要承袭爵位。你与他本就是当世名士,怕是难以有结果的。” 本以为卫玠又会拿玉如意封口,却见到他黑透的脸一改冰寒,仿若阳光初晒,暖春回归,“如此,你可是醋了?” 醋了? 谁? 她? 她醋了? 这是说的哪般话? 她差点咬着舌头,立刻辩解道:“不不不,卫公子,你着实误会了。妾只是想跟你说,这王玄的事情。妾是以旁观者清的身份,苦苦劝诫。” “劝诫?”卫玠打量着乐霖,脸色又逐渐有了结冰的架势。 “嗯嗯,妾只是觉得那王玄着实对你动了心,可再动心,这承袭爵位的嗣子是不能有龙阳之好的。”她苦口婆心的说道。 “如此,你倒是为了我好?”卫玠的眼睛闪出亮光。 “卫公子,妾只是想跟你说句掏心窝的话,你不要作他想。”乐霖越描越黑,而卫玠脸色由黑转红,成了猪肝色。 “乐家女郎……”卫玠深吸一口气,手里的玉如意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手心。 而她的心则是提到了嗓子眼。 他这是要拿玉如意打她吗? “嗯,卫公子,妾,在。”乐霖有些艰难的开口,早知道就不要好心了。 “我和眉子并非你看到的那般。”卫玠平静的解释着。 “嗯,我知道。卫公子,我也不会逢人便说的,这件事该是低调。”乐霖自以为是的认为他想暗度陈仓。 “乐家女郎……我和眉子……只是好友……各自只喜家伎却不喜伶人。”他玉如意横在她的后脖颈。 而她则是瞬间僵直了腰板。 “故而,乐家女郎,收起你脑海里那浮想联翩的事情,不要无妄之灾。”卫玠脸难看到了极致。 “卫公子,你放心,妾一定会忘记今天的事情。”乐霖点头如捣蒜。 “你确定明白我的意思?”卫玠疑惑的歪着头。 “真的,真的。虽然知道你与王玄是情意相投,但妾晓得该如何。”乐霖才说完,卫玠闭上眼,那浓密的睫毛留下剪影。 细细看去,他的身体正在微微起伏,而他握着玉如意的手也隐隐颤抖。 这玉如意在她的后脖颈上微微晃动。 她再次咽了咽口水。 今日是不是没看好黄历? 怎的多说多错? 要不是亲眼见到卫玠杀人,她也不至于如此的惧怕他。 说到底,都是那夜看到他的武功害得。 不过片刻功夫,他睁开眼,脸色已恢复平常。 正当她诧异他为何会突然恢复平静,猛然他将她扯入怀里,脖子被他紧紧的扣上,他的眼睛已经染上了怒,声音更是像牙缝里挤出的,“王玄方才只是逗弄你,我与他清白无二。有时,我真想掐死你。” 正说着,他握住她脖子的手开始收紧。 她有些难受的皱着眉,而他适时松手,却依旧抓着她的手腕,紧紧地,毫不放松,“乐霖,我喜欢女子,不喜欢男子,你可听清?” 他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仿佛狼盯住了猎物,绝不放手。 “嗯嗯。”她点头如捣蒜,如此的快速,眼眶里有了些许的红润。 他松开手,看着她干咳,撇过脸去,手紧紧的握着,调整着呼吸。 此时马车颠簸起来,她一个平衡不稳,倒在了他的肩上。 她触电一般,哆嗦一下,立刻坐直,抱紧手里的药箱,挪了挪身子。 这厮真的太可怕了,她还是远离为好。 此时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只听七堡传来声音,“公子,有群女郎前来。” 一群……女郎? 乐霖咽了咽口水,要是让这群女郎看见她跟卫玠同坐马车,这怕是要找死了。 正所谓众口铄金,人言可畏。 这女人的嫉妒,有时候可怕的让人退缩不前。 “嗯,知道了。”卫玠点着头,看向旁边再次打了个哆嗦的乐霖,“你这是何意?” 他变脸的速度也真快,方才还掐她脖子呢,如今却一副关心的模样。 “卫公子,你自来习惯了众星拱月,自然不知,我这点星光会被你那群星踩碎了。” 分卷阅读37 她此刻恢复了平日神志,也顾不得卫玠的凶残,赶忙解释道。 “是吗?”卫玠若有所思的看着乐霖。 “可是卫公子的马车?” “听闻卫公子驾车东游,不知,可否一见?” “卫公子,可否见上一面?” 卫玠对外恍若未闻,依旧看着身畔的乐霖,“乐家女郎,若是此时,你与我同时出现在人前,该是如何?” “可别……卫公子……妾是开门做生意的商女,这些女郎可都是‘三七’医馆的衣食父母,得罪不得。”乐霖想也不想的拒绝道,她是个负责人的老板,得为手下着想。 “若是你不与我同车,你又该如何谢我?”卫玠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这笑容充满了要挟的味道。 而她面对眼下局势,又不得不低头。 “卫公子……若是能让我不出现在人前,自然重金酬谢。”她只想着在商言商。 “我不缺钱。”卫玠的拒绝让她瞬间词穷。 “这……”她不知该如何作答。 “如果我能帮你逃过今日一劫,你该是邀我去你医馆小坐一会。”卫玠扬起嘴角。 只是小坐?怕是没这简单吧? “卫公子?怎的这般扭捏?” “莫不是卫公子车上还有他人?不肯与妾相见?” 外面的声音刺激了乐霖的神经,她也顾不得讨价还价,“好。” 卫玠露出得逞的笑容,从袖口拿出面纱,“戴上。” 乐霖输出一口气,将药箱埋在裙子底下,带上面纱,盖住面容。 卫玠则是将自己的纱衣长袍披在她的肩上,仿佛她正在生病一般,“靠在马车上,装出虚弱的模样,可会?” “会。”她连忙点头。 “如此,甚好。”他吩咐七堡,“掀开车帘。” 车帘掀开,车外围了三五十个女子,她们倒抽一口气。 这口气,一是来自卫玠那恍若天人的容色,一是来自身侧那虚弱女子身上的衣衫。 卫公子只着中衣,与她们就这般对视。 看着卫公子脸不红气不喘,不像是燕好模样,那女子……怕是真的病了? 只听卫玠悦耳如玉的音色响起,“诸位女郎,在下正要送小妹去医馆就医,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小妹二字,让皱起眉的众人露出了喜色,众人掩嘴笑起,“卫公子如此说,自然是要让开的。只是这难得见卫公子一面,不如收下我等礼物?” 说罢,也不管卫玠接不接受,直接将瓜果、香囊尽数丢了进来。 卫玠转着手里的玉如意,稳稳接住这些礼物,竟无一物砸中他,只是……委屈了一旁装作虚弱的乐霖。 有些瓜果正好落在她的身上,这突如其来的痛,让她的眉毛都皱成一团。 该死的掷果盈车……把她的骨头都要砸出坑了。 她深深怀疑卫玠是故意让瓜果砸中她的。 这个小心眼的家伙,肯定是因为方才她戳破了王玄和他的好事,记在了心头。 还说喜欢女郎,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她怎么可能真的信了他? 撇了撇嘴,终于挨过掷果盈车的戏码,他放下车帘的一瞬,她差点跳起来。 她揉着被砸痛的胳膊,瞥见他在偷笑。 就知道他在报复。 许是注意到她的视线,他转过头来,看着她揉着自己,伸出手按在她的痛处,拂开她的手,帮她揉了起来,“可还痛?” 她想要抽回胳膊,却被他牢牢抓住,“别动。” 他却不许她片刻退缩。 “卫公子……你没被砸到吗?”她循序渐进,谆谆善诱,打算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可恶。 “平日里被砸习惯了,有心得。”他一句话止住了她带有铺垫的抨击。 “哦,那卫公子,为何这瓜果尽数砸向了妾?”她只能开门见山。 “我这右边瓜果和香囊是你那边的十数倍,怎是尽数砸向你?”他弯起嘴角。 他还好意思说! 真当她没看到吗? 分明这些瓜果都是砸向他的,可他转着玉如意,刻意将一些瓜果甩向了她! “卫公子……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技高一筹,妾自是佩服。只是,这瓜果为何到我这边的体积大于那边十数倍?”乐霖嘴角翘的都快要挂酱油了。 这厮当真是坏心眼的很,右边二十来个瓜果不假,却都是栗子、李子、桂圆类的,而她这边可是梨子和桃子! 哪个砸的更痛? 他还不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周末,3章,今日的卫玠好心黑,是不?正所谓伤妻一时爽,追妻追到火葬场。卫玠哥哥亦是如此 ☆、第十七章:卫家覆倾韩寿嘲讽 分卷阅读38 马车哒哒向前行驶,一路相安无事,拐角处被一辆马车逼停。 乐霖惊魂未定,却听到马嘶鸣的声音,车剧烈抖了起来。 她往前倾倒,卫玠一手抓住车窗,一手抓住乐霖右肩,将她带到怀里。 脸埋在了他带有芸香的衣衫之上,嗅着那甘冽清澈的香,她心跳又快了。 他拥着她的手是那般的紧,她能够感受到属于男子的阳刚之气,如此的炽烈,如此的蛮横。 想不到羸弱如他,也有这般力量。 是了,能单剑顷刻间猎杀十个黑衣高手的卫玠,岂是真的羸弱单薄之辈? 他低下头,气息吹入她的耳,暖又痒的感触,让她的心跳更是快了一倍。 “在马车上等我。”他拍了拍她的后背,似是安抚。 她抬起眼来,与他对视,眸色犹如温泉,环绕着她。 一眼万年,仿佛,姻缘早就注定,而情缘也早就命定。 他伸出手,暖暖的指腹擦过她的脸颊,来到她的耳畔,为她重新带好面纱。 转身,撩开车帘,玉冠后的杏色发带随风而起,杏色纱帛锦衣更是尽显飘逸。 顺着车帘望去,单单站在那里,犹如劲松,傲然挺拔,恰如仙人。 卫玠瞥了一眼那马车上的牌子,这大篆写的恰恰是一个“贾”字。 他缓缓垂下眼来,等待马车上的人先行开口。 沉默也只是片刻,马车上的人终是掀起了车帘。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样貌亦是不俗,眉宇之间还有少许的书卷气,“可是卫家叔宝?” 卫玠俯首作揖,“河南尹大人。” 男子手轻轻点着窗棂,打量着卫玠,语气有着责备,“老夫听闻叔宝昨日与小女有些嫌隙?” 话落,男子直视卫玠的眼睛,下巴抬起,闭了闭眼,像是压抑心中怒气一般,缓缓再度开口,“叔宝该知小女自小锦衣玉食,未受过府门倾废之苦。注定岐山之鸣的凤,怕是容不得稍许的污渍,你说可是?” 韩寿最初不过是贾充手下的司空掾,因着与贾午交好,终成贾家女婿,平步青云,跃为封疆大吏。 可终究贾家无子嗣,娶了贾午又如何? 一双儿女并不姓韩,贾谧更被过继给贾家承嗣。 这般处境的韩寿却指责卫家早灭门,没了气候,贾芙跟卫玠走的过近,实是卫玠攀龙附凤之举。 乐霖瞪大眼睛,透过窗纱直视着韩寿,当真是恬不知耻。 卫玠闻言,依旧保持着温润的目光,面色依旧如初,那如金玉编钟一般的声音,不卑不亢的说道:“河南尹大人,卫家虽是凋零,可终究尚知笔墨之力,青史之言,容不得半分造次。” “呵……卫家书法确实名耀大晋,可覆巢的家族,名不符实,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韩寿板起脸来,偷香窃玉的耻辱,历史铭记,终成他此生污点。 “河南尹大人……”卫玠直视韩寿的眼睛,却见到韩寿眼中燃起了怒,却不放过韩寿分毫,“世人皆知,叔宝九岁遭逢家门巨变,承蒙外祖不弃,将养身边,躬身亲教。数年教诲,只懂知史而后慧,知耻而后勇。自然,明晓知胜无知的道理。” 韩寿前倾身子,手紧紧的扣住窗棂,眼中喷出怒火,恨不得就地杀了卫玠一般。 这卫玠若不是王淳和钟琰的外孙,有太原王家和颍川钟氏护着,他定然……定然…… 深吸几口气,这卫玠姨夫裴楷的侄子裴頠更是他岳母,贾家老夫人郭槐的亲外甥。 河东裴家也不是好得罪之家,韩寿只能咽下胸中怒气,转眼间恢复平常,语气却依旧不善,“你知便可,莫要再多作纠缠。” 卫玠眼睛瞬间璀璨了起来,他似诧异的看着韩寿,“叔宝自是羸弱,少有女子近前,河南尹,此话何处说来?” 韩寿咽下的怒气又蓬勃而起,“叔宝,众目睽睽,那日种种,不只是老夫一人知。” “原是当众质问叔宝心意之事吗?此事,叔宝自认尚且年幼,又不好香粉之类,暂未深思。”卫玠恭敬有礼的说着呛人的话语。 韩寿拳头紧紧握着,他知道自己不能发作,尤其是在小一辈人的面前,失了风度,可这卫玠委实气人,“既未深思便莫再浮想联翩。当知,太子府正下帖求姻,卫家怕是未及半分,想也是空想,不如不想。你说,可是?” “既是太子府所愿,叔宝自当遵从。只是这没想过的事,既然未存半分思量,自然不会多思。”卫玠的话落,韩寿白了他一眼,放下车帘,马车缓缓离去。 这马车才走,他温润的眼神已变,那如墨的眼神里尽是倒刺,根根矗立,尖锐煞人。 他的手慢慢攥起拳,那年卫府血腥气又回到了他的鼻尖。 萦绕不去,刻骨铭心。 拳头攥紧,眼睛直视前方,竟无半分眨眼之状。 乐霖掀开车帘,轻轻唤了句,“卫公子……” 话还未说下去,他周身煞气,狠厉 分卷阅读39 之色尽数褪去,又恢复傲娇的模样。 他转过头,薄唇扬起,笑容镌刻在唇边,像是朵朵蔷薇绽放,美艳带刺,“这恼人的拦路老者,耽搁了些许时间,竟让我入了神,实则不该。” 她方才没看错,他攥拳的瞬间,杀意已现。 贾家和卫家,怕是要兵戎相见。 卫玠走入马车,拿起车上的瓜果,从马车的窗户慢慢丢下去,而她不敢多说一句,唯恐踩雷招灾。 终是将瓜果香囊丢个干净,他转过身,沉声唤了句,“七堡”。 马车缓缓朝着“三七”医馆而去,而他则是支着额,拇指食指相搓,陷入沉思。 而乐霖也不自觉的回忆晒书节那陷害自己被马蜂蜇的人。 那天是世家女子与世家公子初识结缘的日子,即便嫡姐对她嫉妒,动了小心思,可终究更在乎乐氏的颜面,唯有骄纵成性的贾芙才有这动机和胆量。 只怕,那日是贾芙所为了? 很好,找个时间,她乐霖定当以眼还眼。 此时正是女子出门采购的时辰,“三七”医馆因着卫夫人的一句话,已然门庭若市。 乐霖惊喜的看着门前熙熙攘攘的人,刚想走下马车,却被卫玠拦住。 她诧异的看向他,只听他缓缓笑起,“若是你不介意,与人知晓你与我同乘,倒是可以这般下车。” “不知,卫公子,妾该如何?”她自然不肯这般毁了清誉。 “原是你也不愿与我同行吗?”她的干脆灼伤了他脆弱的自尊心。 “卫公子,你该知妾尚未出阁,无论是哪般男子,都该是避嫌为重。”她也知他是因着韩寿欺辱而恼了她的,故而出言解释。 “罢了,我想多了。”卫玠自嘲一笑,也不知是不是听进去了,只是对着马车外面说道,“七堡,告诉掌柜的,我听闻这‘三七’医馆有绵胭脂,最是润唇生姿,特来选购,让他开后门,马车停驶。” 卫玠瞥了一眼笑眯眼的乐霖,这般就高兴了?当真是个孩子。 “九堡,你独自驾车去后门。”他倾斜身子,在她耳边闻言软玉的说道,“若是你想年入数块金锭,给你半柱香时间,医馆正门之处迎我入内。” 说完,他灿然一笑,只留下她呆若木鸡的坐在原地。 才露面,惊呼声此起彼伏,而他恍若未闻,在人群自动让开的小道中,缓缓走入“三七”医馆的大门,本是拥挤的人群自动退出一些,给他留出一桌一椅,他跪坐在那里,小二赶忙送来清茶。 手持清茶,茶气袅袅,他对着门外的众多女郎举杯浅笑,引来阵阵欢呼。 乐霖赶忙放下窗帘,果然卫玠所到之处,总让人趋之若鹜。 天生的妖孽,魅人心神的主儿。 垂下眼,九堡带着她驶入后院,她快速的提着药箱放入小柜里上锁,换上衣衫,赶忙朝着前厅而去。 才到前厅,便见小厮托盘为卫玠展示各形状的绵胭脂。 而卫玠挑出一朵梅花状绵胭脂,放在唇间轻轻抿,歪头瞥向前方铜镜,左顾右盼。 周围女子纷纷露出欣喜的模样,握紧手,眼也不眨的看着卫玠。 乐霖轻咳数声,卫玠转过头来与她对视,眼神带着桀骜,“你便是这医馆的主人?” “回卫公子的话,正是妾。”他这是在众人面前,故作初见? “在下听姑母说,你这绵胭脂最是出彩。”他举了举手里的绵胭脂,“亲自体会,委实不错。不知三七主人,可有余货?” “客官好眼力,这是本店最新货品,自然货品多多。”乐霖堆上商女特有的笑容,顾客为大。 “如此,便装一箱入在下马车吧。”卫玠缓缓笑起,伸出手来,七堡立刻从随身书袋里拿出龟壳和六枚五铢钱。“三七主人,世人皆知在下喜爱《周易》,不如送你一卦,评个彩头?” 她立刻会意过来,“既然卫公子赐卦,小店自然求之不得。不管卦象如何,若是有人也摇出赐卦,这一盒绵胭脂便自当赠送,以全卫公子今日之恩。” “哦?你可知六爻之卦,六十四卦,卦卦不同,摇中可未必简单。”卫玠挑眉,脸上自是欣然之色。 “卫公子当世名士,名士赐卦,简单亦或是复杂,皆是妾诚意。”乐霖清了清喉咙,看向掌柜,提高了音量,“黄掌柜,明日起,外面摆上一小桌,人人两枚五铢钱皆可以六爻卦象博赠。” 黄掌柜连忙点头应允。 卫玠笑起来,以龟壳做六爻卦象,得了一个坤上乾下的泰卦。 “泰卦,小往大来,吉,亨。”卫玠缓缓说道,眉眼间皆是喜色。 “如此便谢过卫公子,黄掌柜,将这卦象找人画出,裱出来挂在正堂。”乐霖万福作礼,立刻差遣黄掌柜说着。 “此次前来,姑母差在下取些尚留女郎处的物品,不知放在何处?”卫玠彬彬有礼的说着。 “在后堂,请随妾而来。” “如此,有劳。 分卷阅读40 ” 作者有话要说:  他的手慢慢攥起拳,那年卫府血腥气又回到了他的鼻尖。 萦绕不去,刻骨铭心。 拳头攥紧,眼睛直视前方,竟无半分眨眼之状。 ☆、第十八章:明抢豪夺的卫玠 乐霖在“三七”医馆的卧房位于三楼,楼上陈列着历代医书,案桌上陈放着《黄帝内经》。 卫玠坐在主位,随便拿起一本医书,懒懒的翻看,“不知乐家女郎可有看近几日的收入账册?” 突兀的话让正在倒茶的乐霖愣住,她疑惑的看着他,只见他薄唇缓缓说着,“如今门庭若市,自然账目喜人,不看上一番,岂不辜负我那姑母的好意?” 她连忙点头称是,唤来黄掌柜,翻看着账册,果然坎园小住几日,这账目甚是喜人,甚至有些惊人。 她的脸上扬起笑意,这真金白银的,着实让人欢喜。 卫玠挑了挑眉,笑了起来,“看来这账目委实不错。” “卫公子所言甚是,真是十分感激卫夫人的好意。”她喜不自禁,连眉角都是笑意。 “是吗?既然如此,乐家女郎,怕是要跟我这创始人聊聊分账了。”他放下茶杯,望向眉开眼笑的她。 她笑意僵在脸上,呆呆的看着他,他说啥? “卫公子,妾不懂你的意思。”她干脆装傻。 “这世上……最值钱的便是构思,这构思予人,自然是……吃水不忘挖井人。”他挑了挑眉,指着自己,“我既然可谱财源若水泉,自然是那挖井人。” “卫公子……你这趁火打劫的本事倒是极好的,只是……六爻虽是你所说,可终究是医馆给出的绵胭脂。莫不是动了嘴皮,便是要拿了报酬,如此轻飘吧?”她显然不肯分他一杯羹。 “是吗?”他手指扣着桌面,看向她,嘴角的笑意让她慌了慌。 他这笑容着实让人不安。 “……”她沉默以对,以不变应万变。 “世人皆知,我对《周易》甚有兴趣,摇出泰卦也着实不难。卫家和王家的仆人何其多,若是每个人都能摇中这泰卦,乐家女郎……你说你的库存该有多少赠送出手的?”他的笑容让她恨不得打掉。 真是狮子大开口,这不是敲,诈勒,索又是哪般? “卫公子……你这般可是真的赔了风度,再说你,说过,你不差钱……你也不缺钱,何必如此……”她想着拿脸面来让他收敛。 “我这人不差一锤子买卖的钱,却需要利滚利,钱生钱的财。既然有稳而不赔的买卖,自然想要插一手,你说可是?”他显然是笃定了主意,非要拿她医馆开刀。 “再说,若是乐家女郎着实不愿,大不了……我跟姑母说上一二,左右失去世家夫人的订单罢了,想必乐家女郎家大业大,也看不上这般……”他话语中的要挟让她深吸一口气,这个该死的卫玠! “卫公子,但不知,你想如何合作?”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谁让她人微言轻,又没有世家做靠山? “自然看你的诚意如何了。”他从怀里拿出两份契约,递给她。 看这墨迹,怕是早就写好了契约,等君入瓮了吧? 真是……好一个心机深沉! “医馆终究是要有制作绵胭脂的成本,又有雇人做生意的成本,不如……二八?”她咬了咬牙,心在流血。 “乐家女郎……你委实小气了些。这般诚意不足,怕是很难谈拢……唉……这人前我带着绵胭脂送给姑母的事也只能就此罢了。若是有人问起,我也只能如实相告,谁让我是这般实诚之人?”他端起茶杯,笑意加深。 她的呼吸加粗,气息加重,后牙龈甚是痒,只能来回磨。 卫玠与她对视,而她只能咽下满腹不甘,伸出纤纤玉指,比了个三七的模样。“那就,三七……” “乐家女郎,方才我不过是在楼下一站,怕是明日账目又翻了一番。你这委实诚意不佳,难让我再踏入此处,怕是何郎傅粉那些儿郎若问起我的感触,也只能据实以告,没办法,那些人终是我三五好友,说不得慌。”他长叹一口气,一副要离开的模样。 她手攥起拳,却又快速松开,赶忙快步拦住他,脸上带着妥协,“卫公子,四六,如何?” 四六……她的心被捅了一个窟窿。 “世人都知我羸弱多病,又是一个对花粉稍许过敏的人,却甚少有人知我对某种豆类也是如此。若是不幸,来之前吃上几口,怕是来到这医馆之时,红疹满脸,甚是影响乐家女郎的销路。”他指着额,一副为难的模样,“可偏生,我又是个嘴馋贪吃的主儿。” “卫公子……” “嗯?”他歪着头,似笑非笑,眼眸却灌满了温柔,显然心情甚好。 “你很会讨价还价。” “承让承让。” “你非常懂得博弈之术。” 分卷阅读41 “赞美赞美。” “你这样,与那巧取豪夺又有何区别?实则土匪作为,可知?”她气的想要戳中他的胸膛,一直戳下去。 只是她的眼眸已经将她的怒气尽数展现。 “呵……那你可是认了?”他显然好心情的忽略了她的指责,只等她屈服。 “你明抢豪夺,还要让妾堆满笑容不成?”她显然不愿答应。 “如此,在下……告辞了。”他慢慢垂下眼,带着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明日等满是红疹再来讨教了……” 这话刺激了她的神经,他真的敢做! 她敢打赌! “卫公子……”她连忙拉住他的衣袖,而他驻足,回眸看她。 “嗯?” “五五就五五。”她牙缝里挤出让她身心巨创的话来。 “乐家女郎,我看你很是不情愿,如此,便是罢了。”他还是要走。 她满面怒容顷刻之间化去了,只剩下讨好的笑容,“卫公子,你大驾光临,自然蓬荜生辉,妾怎会不情愿?莫不是你看错了去?” 他转过身,与她对视,玉如意在手心里轻点,“哦?是吗?” “卫公子自然是我大晋少见的英才,如此玉人,自然是见之不忘,观之欢喜。”她违心之论却让他甚是满意的点头。 “乐家女郎说的倒是合了我几分意。只是方才土匪的称呼,着实难听了些。我心眼小,却是记下了。”他叹息的看着她,一副问她如何是好的模样。 她好想掐死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 “卫公子,你确定,一定要这般戏弄妾不成?”她立马装起了委屈,“妾不过是一届小女子,战战兢兢的开着医馆,背负着商女的数落,好言说尽却被卫公子当做他意,妾这该是如何自辨才好?” 她佯装可怜的模样,想起五五开即将流失的钱财,竟真的落下几滴泪来。 他伸出手,接住她的泪。 温暖的指腹在她的脸颊轻触,让她的泪戛然而止。 她错愕的抬起头望向他,而他则是缓缓一笑。 乐霖呆呆的看着他,而他则是收起那气人的傲娇模样,语言温柔至极,“我原想着逗弄你一翻,却终究是过不了这泪水之关。原是我陷入了圈。” 他这是何意? 她从不觉得自己有何特殊之处,值得卫公子驻足不前。 只是带着好奇看着他,很想知道,他这句话又是哪般心计。 却只见他轻叹一声,身后门打开,七堡匆忙走进,在他耳边轻言几句,他半晌才说,“你先准备马车。” 卫玠手指捏搓着她的泪水,将她的泪水放在鼻尖轻嗅,抬起头,嘴角挂笑,“乐家女郎,坎园有事,后会有期。” “你……”她还没说出后面的话,却见到他转身离去。 只留下她呆愣在原地。 难道梦中夙缘,即将到来? 不,那只是旖旎之梦,当不得真。 她捂住胸口,实则不愿与他再有瓜葛。 …… 坎园之内,卫玠差七堡拿来乐霖与他游戏之时的文章,以铜剪慢慢的剪着字体,这宣纸之上不久便有了几个字,他慢条斯理的将这些字贴在一张宣纸上,缓慢的裱着。 身后黑衣人被五花大绑,他的声音甚是清冷,“我听闻你腰间玉佩是淖玉,这淖玉产自兰陵,可巧我那兄长正是兰陵郡之主。儿时也曾在兰陵玩耍,自是记得那里有几户人家……似乎姓柳……” 他吹了吹手里的浆糊,回过身,看向地上的黑衣人,“这贾充之母本姓柳,听闻自小偏喜爱国志士的故事,抨击这曹髦被杀之事,曾多次当着贾充面数落叛逆者。柳太夫人的士族,有几处败落,恰好就在兰陵。” 黑衣人的眼睛带上了探究,与卫玠对视。 只是卫玠还在攻心。 “这柳氏因着贾后当权,自是风生水起了不少,这其中自然有兰陵败落的柳氏支脉。可巧,前几年,我曾长辈参加金谷园聚会,委实见了这柳氏后人,却与你有几分相像。最相像的那人似乎是兰陵与襄贲之间的柳家寨人,不知可是你的亲人?”卫玠若有所思的点着下巴。 黑衣人身形一震。 卫玠看到黑衣人的身形,笑容加深,“儿时尚在琅琊,陪着父亲曾亲眼见琅琊内史潘芘大人,而后几年,我又是借着外祖的因缘见了给事黄门侍郎潘岳大人。这潘岳大人,因小名阿檀,世称檀郎。委实巧了,我恰好见到这潘檀郎对着广城君郭老夫人的马车长袖作揖,硬是吃了一嘴土。不过……” 卫玠看着黑衣人越来越瞪大的眼睛,声音依旧是那般温润如玉,只是字字逼人。 “那潘檀郎倒是常说兰陵淖玉最是淳朴,可做金谷二十四友常伴之物。因着人多,故而背后标注大篆序号。也因着二十四友亦有亲友,自是分了次等淖玉,标注小篆表字。这背后的表字,恰好是柳氏一脉的辈称,故而……你便是河东柳氏吧?” 分卷阅读42 作者有话要说:  你明抢豪夺,还要让妾堆满笑容不成?卫玠当真是可恶的家伙,可是? ☆、第十九章:当年旧事策划者谁 黑衣人瞪大眼睛,看着卫玠。 “不可思议?”卫玠轻叹一声,看向黑衣人,“我也很不可思议。毕竟河东柳氏到底是大族,即便分支去了岳西,成了岳西柳氏,可终究是根骨尚存。故而……我猜,你或许不止支脉中的嫡出,怕是嫡出吧?只是支脉记录甚少……故而查起来颇费时间。但……” 卫玠缓缓的声音让黑衣人的心忽上忽下,精神紧绷。 “好在,我这人一向有的是耐心。只要在兰陵附近好好查探,找到柳氏支脉,并从支脉之中寻找几个破落的子孙的能力尚有。” 卫玠话落,黑衣人终是开了口,“卫公子,我该说的都说了,事情我一人做一人承担,你还想如何?” “如何?呵……这世上从来没有一人做事一人当的便宜,大多是牵连,更多是连坐。我这人恰逢是那小心的,最喜错杀一千,不放一人。”他走近黑衣人,与他对视,“你说可是?” “卫公子不觉得这般,过于草菅人命了吗?”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将人命说的如此轻飘的卫玠。 “草菅人命吗?若是纵虎归山,我岂不是彻夜难眠?我这人惜命,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自然铲除一切可能。”卫玠若有所指的说道。“这兰陵到底是卫家的根基,大不了,说有土匪绑了卫家和柳家后人,一场混战,卫家府冰死伤无数,柳家府兵还未赶及,便尽数死去。如此名由,柳氏嫡脉怕是也接受的。” “你……”黑衣人面目扭曲起来。 “怎么?怒了?”卫玠笑起来,却是笑不达眼底,整个人冰冰冷冷的。 “卫玠,你是当世名士,怎可这般狠厉?” “狠厉?九年前,卫家的血流的太多了,寒了心,也熏黑了心。”卫玠眼神缓缓患上狠厉,“故而,劝你,还是告诉我想知道的答案为好,省的我辜负了太多的性命。” “你……” “如何?” 黑衣人深吸一口气,他缓下满心愤慨,只能屈服,“卫公子……我虽是死士,也是有血有肉之人。我既是想为家人争取喘息之机,又不希望坏了自己的信誉。不如你给指一条明路?” “呵……这死士也能讨价还价?”卫玠嘲讽一笑。 “我自是不怕死,却也不想看着亲人为我枉死。大晋以仁孝治国,该是存些良善。”黑衣人直直的望着卫玠眼睛。 “良善吗?我也不是不可以为你指一条明路。只是,你所知的,我未必知晓,万一你说了错的,又该如何分辨真假?”卫玠歪头看着黑衣人。 “我敢发誓,必然如实相告,如有违背,不得好死。”黑衣人的眼睛如此清明。 卫玠仔细的甄别他眼中的认真与诚恳。 半晌长舒一口气,罢了,他姑且信之,“我只想知,九年前,卫家那场血案,除了这麻雀的贾家和螳螂的司马玮,到底还有谁制造了如此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 黑衣人认真的说道:“卫公子,当知金谷二十四友,唯独潘岳和石崇最是热络。” “石崇?潘岳?”卫玠挑了挑眉,“此二人,谁有知道更多?” “卫公子也是清明之人,自是看出这赵王司马伦和贾后越发不和,而司马伦账下有一人,名曰孙秀,此人倾慕绿珠。料想……怕是不久便会发难。”黑衣人的话上有几分道理,卫玠不自觉的信了。 “看来……七夕之时,金谷园,我倒是要走上一遭了。”卫玠摆了摆手,黑衣人被侍卫带出。 此时九堡诧异的看着那宣纸上的字,憨厚的问道:“公子飞白体如此风姿绰约,又如何选了他人笔墨?这一块一块仿佛是补丁一般。” 话落七堡赶紧捂住九堡的嘴巴,“竖子莫要胡说,公子何其品位高雅,这其中之美,你怕是不懂。” 卫玠看了一眼自己的随身侍卫,扬起笑容,“我最近疲乏,只能欣赏他人之字。” “可是公子……人家房中都是放了两句,你为何只有一句?”九堡还是诧异的问着,委实憨厚。 “公子喜欢这话。”七堡实在是被九堡说的心口堵,怎么跟这么笨的人一起搭档? “为何?”九堡还是傻乎乎的看着。 “研磨。”卫玠不答,反而唤来婢女,研墨作画。 七堡见状赶紧拉着九堡走出房门,九堡还是一副无知模样,“七堡,你拉我作甚?” “真是笨死的九堡,你没发现公子方才看那书法,眉眼之间有从未出现的神色?”七堡恨其不争的说道。 “哪般神色?为何我未看到?”九堡呆愣住。 “我且问你,那宣纸上写的哪般?”七堡扶额,很想踹死旁边的大个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啊。”九堡皱起眉,“ 分卷阅读43 这有哪般不对?” “你可知下一句?”七堡望着九堡。 “心悦君兮君不知呗。”九堡才说完,恍然看向七堡,“公子动情了?” “怕是红鸾星动,月下仙人赐了红线。”七堡缓缓笑起,九堡则是点头。 …… 本是一夜安宁,岁月静好,谁成想,新晨尹始,脏水自来。 乐霖才洗漱完毕,便听到素媛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上来,整个人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 颤抖的话音里,全是她与卫玠坎园单独住了几日,倒追男子。 这倒追男子,大晋开国以来,并不是哪般稀罕之事。 牵着手,观看名士,掷果盈车,偷香窃玉,也自然是一番美谈。 没来也不是哪般大事,却唯独被追的人是卫玠却是真正的大事。 世人都知卫玠谪仙一般面容,哪般女子不是倾慕已久? 若是有人敢追逐卫玠,岂不是与全天下女子为敌? 怕是,这一刻,她出门都要被各种惩戒。 深吸一口气,她攥起茶杯,眼睛闭了起来。 果然,马车之上。一语成谶。 知道她去坎园的人甚少,却唯独是素翎回了一趟乐府。 有能力一夜之间宣传的,也只有贾芙。 很好……拿她当软柿子捏? 晒书节步步为营,想要坏她声誉。 如今又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怕是,她也要出手才是。 “素媛……”乐霖整了整衣衫,“既然有人如此说,不如让他们传言成真如何?” “啊?女郎……你现在不该是唯恐避之不及吗?”她诧异的看着乐霖。 “我这人,死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嘴角缓缓扬起,覆手于后,去迎接等待着她的暴风雨。 吩咐素媛带上卫玠的鞋袜、衣衫,叠得整整齐齐,以一托盘盛放,从大门走了出去。 乐霖带着素媛,缓缓走向街上,这街上的女子,凡事见到她的,都是指指点点,眼里的轻蔑扎心。 还有一些仿佛见到了鬼怪一般,捂住嘴巴,大叫一声,慌不择路,有摔跤的,有撞墙的,还有满是惊恐的。 从未想过,街上嫡民,路上士族,也有这般唱作俱佳的本事。 乐霖恍若未闻,仅仅是往卫府走着。 走到卫府门前,素媛轻敲卫府大门,大门打开,七堡探出头来,看了一眼乐霖,赶忙将中门打开。 “乐家女郎,请……”七堡作揖,却没有看到乐霖有进门的意思。 “乐家女郎?”七宝诧异的看着她。 “那日晒书节,卫公子曾言,若是还衣,必然大门之前,登门道歉。这衣衫,妾差人洗干净,可唯独不见妾白绢布鞋,不知那日约定,可否算数?” 乐霖寒着脸,看着七堡,而此时九堡与七堡对视一眼,九堡连忙朝着府内快速跑去。 “如此,乐家女郎稍等片刻。”七堡说道。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卫玠缓缓走出。 今日乐霖身穿桃色罗纱裙,上身月白外衫,蝶绕百福的小袄,衬得她清丽宜人。 “乐家女郎,不知登门而来,是为何事?”卫玠缓缓笑起,今日他不在外祖家,恰逢回府。 这乐霖倒是消息灵通,知道他今日回府。 “晒书节,酒囊弄湿公子衣衫,自是不该。如今还君衣衫,也换回布鞋。”乐霖傲然的看着卫玠,一副与他清清白白的模样。 此时身后围过来很多女子,看热闹也是大晋百姓的爱好。 “原是这般?”卫玠显然不信乐霖会因为这件小事而当了真。 七堡连忙在卫玠耳边小声嘀咕一阵,卫玠看向乐霖的眼神变了,扬唇浅笑。 这笑容仿佛冬日暖阳,融化了冰川,暖入心肠。 醉了一方看客的心,让她们沉醉在他乍现的笑容里,无法自拔。 “乐家女郎,在下尚记得,那日曾言,你定当上门致歉。如此,仅是还衣物,怕是不妥?”他歪着头,显然不打算让她轻易如愿。 “卫公子……妾这厢有礼……烦请你莫要因着酒囊打湿衣衫而恼了,妾之责,自当承担。只是……”乐霖突然口风一转,“妾也被卫公子当众以残酒泼湿了鞋袜。如此这般,自是互不相欠。” 这句话让周围的人瞪大眼睛看向卫玠,仿佛重新认识了卫玠一般。 “传闻……乐家女郎此次前来并非仅为还在下衣物,不知是哪般事情,非要亲自登门?”卫玠跳过话题。 “卫公子……妾自然并非仅仅还衣物这般简单。”乐霖真是气死了,若是可以,她很想招呼他一顿老拳。 “哦?”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张秀为孙秀,固有BUG,哎,没仔细 ☆、第二十章:假戏真做谁当真 分卷阅读44 她突然眉开眼笑起来,“卫公子,那日妾见君子,自是欢喜。如今,特地前来,询问卫公子,七夕之时,可否协伴同往?” 这是正式邀请他前去七夕? 众人恍然大悟,果然这乐家女郎当真倾慕卫玠,甚至当众宣示心意。 有些胆子没有乐霖大的女子,嫉妒的别开眼。 而人群中的贾芙,则是握紧了拳。 本是让乐霖知难而退,或是羞愤远离,却不曾想,她竟然乘势而上! “哦?乐家女郎这是相约?”卫玠挑高眉,眼睛直视着乐霖。 他委实不信这乐霖真的邀请他去赴宴。 “不知卫公子是愿,还是不愿?”她抬高下巴,等待着他的回答。 以她对卫玠的了解,他定然会拒绝。 左右她此生不嫁就是了。 “既然乐家女郎盛情相邀,在下又岂是薄情之人?自然欣然允诺。”他取下腰间玉佩放入她的手中,“此为信物,七夕之时,不见不散。” 他缓缓笑起,并未还她布鞋,只是心情颇佳的转身回府。 只留下她被周围女子的视线所炙烤。 这个该死的卫玠! 本以为他当众拒绝她,而她也自然解除了这被女子仇视的事。 如今……怕是……会影响了她医馆的销路了。 好想扶额……好想捶地大哭……她不过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来自证清白。 如今越描越黑。 她脸羞红,如今壮举,怕是要载入史册了吧? 但愿,没人知道她今天做了哪般好事。 犹如遁逃,她连忙转身,快步离去。 也许人总是在情窦初开的时候,让人难以忘记拿最初的时光。 她或许也忘记到底为何走到卫府门前,又是为了哪般当众如此跟卫玠如此说罢。 只知道此时,她记住了他的扬唇浅笑,记住了他的眉目如画。 也许,她已然入了局,却不自知。 回到闺阁,一夜之间,女追男隔层纱的谣传更是喧嚣尘上。 赌气不过,自然是要推波助澜。 她蓄意将卫玠赠给她的玉佩钻了一个孔,放入几许香粉,在孔的位置贴上一层细纱,方知香粉洒出,却又让香气缭绕。 她自知卫玠常去之处,故而准确无误的堵住他的去路。 卫玠坐在肩舆之上,抚着额,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他的眼神是如此的犀利,到让她产生了退缩的情愫。 奈何,箭在弦上,众目睽睽之下,她岂能再度狼狈而去? 她自然挺直胸膛,将玉佩举起,“卫公子那日你赠给妾一枚玉佩,妾思来想去,总觉不妥。故而在这玉佩之中装上些许香粉,这香粉颇有提神之效,故而借花献佛,回赠与你。” 卫玠嘴角扬起,不言语,仅仅是看着她。 “卫公子?”她的手臂都麻了,可他却浑然未觉,丝毫不动。 “嗯?这借花献佛倒是有趣,只是……乐家女郎,不知这香粉是何物?”卫玠轻叹一声,仿佛很是无奈,“毕竟世人都知在下身体羸弱,有些花粉香料自是受不起,还是知道清晰一些为好。” 话落,周围开始小声嘀咕,仿佛她蓄意恶作剧,要给他一个好看一般。 昨日都说她追逐卫玠,如果此事成立,她怎会害了他? 又或者…… 乐霖不敢想,立刻收住思路,清了清喉咙,“卫公子,这香粉不过是加了芸香、香芹、白芷罢了,不是他物。” “哦?是吗?”卫玠拍了拍肩舆的木板,肩舆放下,他走到她的跟前,伸出手来,刚好碰到她的指尖。 她的指尖微颤,犹如触电一般,连忙放下。 而他则是被她的小动作再一次逗笑,把玩着手里的玉佩,“乐家女郎这借花献佛的本事倒是不俗,只是这香味……” 他将玉佩放在鼻尖轻嗅,看向她,“香气有些淡了,不是在下的喜好,不如拿回去再做调试?”他快走一步,学着那日晒书节,她蓄意靠近他的模样,在她耳边轻言,“如此你也不必为明日如何见我而费尽心思了。” 他转身,笑意不减,走入肩舆,抬手,缓缓离去。 此刻她被周围女子的眼神所刺伤,整个脸像是火烧。 这个该死的卫玠,怎能这般当众与她如此靠近? 罢了,既然笃定将流言坐实,又下定决心此生不嫁,一切随缘吧。 她握紧玉佩,转身回府。 折腾半宿,忙着称量香粉,匹配香粉,搭配着香气,掂量着香味。 终是制成卫玠所希望的模样。 站在他必经之路上,她以礼盒盛放玉佩,等待着他的到来。 而他这一次并未乘坐肩舆,而是带着一小厮缓缓走来。 她再次拦住他的去路,而他则是安静的看向她。 “这香味, 分卷阅读45 不知卫公子可还喜欢?”她接过素媛递来的礼盒,递给他。 卫玠将玉佩放在鼻尖轻嗅,扬唇浅笑,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笑起来,仿佛周围的风都熏醉了,让人不自觉的沉迷其中。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卫玠当真是让人难以忘记的人儿,也是让人难以捉摸的人。 他把玩着手里的玉佩,也不知想些哪般,仅仅是垂眸,嘴角笑意不减。 本想着他会说一些刁难或是欣然接受之类的话。 这不言不语,让气氛突然尴尬起来,这太过安静,让她不知该如何接话。 “卫公子……”她再度轻言征询。 “嗯?”他仿佛神游太虚才回,抬起头,与她对视,声音是那般的暖,“乐家女郎,何事?” 她连忙指着他手里的玉佩,“可还称心?” “这个?”他抬起手,晃了晃。 她连忙点头,“正是。” “心思巧妙,乐家女郎倒是费心了。”他的话让她的心才放下来,可转眼又让她恨不得一个大耳朵刮子扇过去,“只是你这般费心,怕是在下难以还却盛情。这让在下着实心有不忍……” 卫玠妆模作样的轻叹,仿佛被她这般激进的追逐方式所苦恼。 周围的女子投来鄙夷的目光,让乐霖着实恨得牙痒痒。 “卫公子,莫要如此……妾不过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乐霖本想给自己台阶下。 却没想这卫玠打断了她的话,不让她如愿以偿,“哦?那不知乐家女郎,你可否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这话如此大胆明确,让她差点咬到舌头,卫玠敢这般说话? 这众目睽睽之中,青天白日之下,她怎敢如此豪迈? “嗯?乐家女郎?你怎不作答?”他疑惑的看着她。 她望着他的眼睛,这眼睛之中有着揶揄,有着使坏的恣意,更有着一抹期待。 他何时会期待她的回答? 再说这回答,让她如何说? 瞥见人群中咬牙切齿的贾芙,她此次来,就是为了气死贾芙。 这气恼的人,容易失去分寸,而她乐霖需要抓住贾芙的把柄,一击必中。 “卫公子……”乐霖换上羞怯的模样,眼睛缓缓的眨着,就连着睫毛都轻颤起来。 这一举动,让卫玠的笑容更是加深了几分。 “妾听闻《凤求凰》颇为好听,可妾琴艺不佳,不知,可否教与妾?”乐霖抬起头,一脸期待。 这期待的模样,有着小女子倾慕俊俏郎君的表情,更有着依恋和期盼的心思。 卫玠伸出手来,将她手中的绢帕抽走,众人倒抽一口气,被这般孟浪的卫玠所震撼,也嫉妒起乐霖的好运。 乐霖也是呆愣了几分,她刚酝酿起来的情绪,本是强迫自己充满爱意的眼眸瞬间清明。 他这是蓄意让她破功,给人看出她在做戏吗? 真是心肠歹毒,小气吧啦。 她佯装惊喜的望向他,有连忙低下头,这一瞬间,她磨了磨后牙槽。 卫玠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里的玉佩,金玉编钟一般的声音是那般的清澈,“乐家女郎想学曲目的心倒是极好的,只是这学琴,非要天分不可。世人皆知,我外祖上有伯牙子期之约,自然这教人还要看资质。” 卫玠这话倒是没说假,他的外祖母是钟琰,钟琰的祖父便是钟子期。 “那不知……妾的资质尚可否?”她抬起头,一脸期待。 本以为卫玠会就坡下驴,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却没曾想,他红口白牙,尽数恼人之言,“乐家女郎,你的资质平平,怕是想学,也只能学到皮毛,学不到精髓。故而高山流水莫要学,阳春白雪学不精,下里巴人学不会。还是罢了……” 还是罢了……还说她这也不行那也不会? 她深吸一口气,周围传来的讥笑让她的脸再次红了。 而他则是将绢帕递给七堡,自己挂上玉佩,一副不知方才的话语多么伤人一般。 他当众这般数落,还有脸待她废了心思的玉佩? 好希望扯下来,踹他一脚。 可是做戏要做全套,她带着失望,“如此,怕是妾错了,妾……” 她耷拉着脑袋,一副“我知难而退”的伤心模样。 卫玠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她错愕的抬起头,只看他的眸中尽是疑惑,“在下不知,乐家女郎,这几日如此费心,究竟是为哪般?可是这女追男的流言恼了你?” 这话如此直接,显然是想戳破她的做戏。 贾芙也带上了疑惑,盯着乐霖的脸,这一刻不能功败垂成。 乐霖只想着贾芙乱了分寸。 念及此,她带上了羞涩的模样,“有人撰妾尚君,若妾没有痴傻死缠,如何证实她们的正确?” 她的笑如此的清澈,问心无愧的 分卷阅读46 模样,逗笑了卫玠。 “你可知,在下并不喜痴缠?”卫玠挑高眉。 作者有话要说:  念及此,她带上了羞涩的模样,“有人撰妾尚君,若妾没有痴傻死缠,如何证实她们的正确?” 她的笑如此的清澈,问心无愧的模样,逗笑了卫玠。 “你可知,在下并不喜痴缠?”卫玠挑高眉。 ☆、第二十一章:留着后手专使坏 “原是妾自以为是了,卫公子……不好意思如此打扰……”乐霖还没说完,又被卫玠打断了话语。 “只是,狂蜂浪蝶若是跟久了,也是有趣味的。”他笑了起来,将玉如意放入她的怀里,“既然你口口声声问在下是否称心。在下,便直言相告,若此人是阿霖,一如这玉如意,当得是称心如意。” 她的脸因着他的话红透了。 卫玠赠给乐霖的玉如意,让众人红了眼眶,贾芙更是火上头来,她连忙拨开人群,走到卫玠旁边,脸上带着不可置信,“叔宝,你怎可这般……” “贾家女郎,在下是如此哪般?”卫玠本是笑意盈盈的脸骤然黑了。 “这女追男该是多么耻辱,叔宝,你不是最厌烦他人追逐吗?怎会?”贾芙脸上带上了失望,甚至眼眶中还有几滴泪打着转。 “厌烦?贾家女郎怕是对在下误会甚深。这乐家女郎是尚书令乐广嫡女,世人都知在下少年梦魇,幸得乐大人造访,解梦宽慰。这早就有了情分,又是在下幼时相见的人,自然上心几分。”卫玠握着手里的玉佩,一手附身于后,脸上满是疏离。 “可是,妾自小也是与你常伴……你为何……”贾芙才要说下去,卫玠立刻板起脸来。 “贾家女郎,在下不过是一介幽魂,寄存王家数年,幸得外祖不弃,世人雅量,残存至今,你自小锦衣玉食,当不得不这般自贬身份。”卫玠拉着乐霖往后退了几步,看着贾芙整个人都发抖起来。 “叔宝,你该知道妾自小的心思,你怎可如此负妾?”贾芙泪水扑簌簌的落下来,那般的伤心。 贾芙不甘心,她自小哪般物件得不到? 为何叔宝这般的人儿却不能如她愿? 贾芙将眼神移向乐霖,恨意袭来,“夺人心头好,该知是何下场?” 乐霖真的觉得,自己跟卫玠犯冲,惹上他,她跟着倒霉,可人前又如何失了阵势,自然要说个清楚,“贾家女郎这般作何?卫公子是人不是物,心头好也要看是否两情相悦,当知强扭的瓜不甜。” “呵……你不过是追逐男子的商女,还以为自己多么清高?”贾芙指着乐霖的鼻子,指尖颤抖,“你今日如此羞辱与我,我定然让你的医馆在洛阳城再无残存!” 得,拿她医馆开刀! 这般说话,得看她乐霖肯不肯。 “贾家女郎,昨日看过账本,尚有一千零八件绵胭脂出货,其中订购者有王家、谢家、裴家、卫家各家诰命夫人,更有皇族王妃,不知……医馆若封,这货如此交付?”乐霖直视着贾芙,片刻打了贾芙的脸。 “绵胭脂何处没有?毁了你的医馆,谁会多言?”贾芙抬起下巴,如此的骄傲,“就连当今太子与我那兄长下棋,都能够当面斥责,你要看看,得罪的是谁!” 贾芙的一句话,将贾谧拉下了水。 贾家对太子不敬?卫玠的眼睛闪过一抹精光,很好……贾家有此女,怕是要土崩离析,大厦将倾。 “即便是十六叔指责我那兄长,也不过是被我兄长片刻呛回去,你又以为你是谁?”贾芙看到人群中的成都王司马颖连忙将他拉出了人群,“十六叔,你说可是?” 此刻人群将视线集中在这先帝第十六子,当今陛下十六弟,成都王司马颖的脸上。 尴尬在司马颖心中升起,这贾谧如此精明的人儿,竟然会有这样的妹子? 少时这贾芙还算有些心计,怎么越长越回去了? 只是继承了贾午的蛮横无理? “十六叔!”贾芙拉着司马颖,让司马颖连忙轻咳几声。 “阿芙,你还是少说些吧。”他不想掺和,可是贾芙缺不放过他。 “十六叔,她是商女,竟然敢如此的轻慢我,难道你不帮我吗?”贾芙显然被刺激到了极致。 司马颖的胳膊被贾芙攥得紧紧的,他想要挣开她的手,却始终被握紧。 “阿芙,这叔宝和乐家女郎不过是玩闹罢了,你又何必当真?再言,现下正是贾后召见,你再不去怕是要误了时辰。”司马颖不打算跟她说太多道理,终是无用。 “乐霖,你给我等着!”贾芙看了一眼街口的日冕,狠狠地威胁一声,转身走入轿子。 人解散去,司马颖做东,请了卫玠和乐霖去楼上小坐。 “叔宝,方才你又是怎的惹了这煞星?若不是贾后召见,怕是今日难以了结。” “我不想与她有太多是非,早断早好。” 分卷阅读47 卫玠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意有所指的说下去,“毕竟,我心如何,不该让太多人猜测。” 乐霖感觉卫玠的视线投来,连忙低下头喝茶。 她可不想跟这个煞星太多纠葛。 “方才乐家女郎受惊了,这阿芙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本王可保你那医馆,安全无虞。”他将一盘小菜推给她,笑容如此的安人心,让她本是局促的模样慢慢松懈下来。 卫玠则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乐霖,将她看的很不自在。 “如此,当真谢过成都王了。”她连忙感谢道,“王爷,卫公子,妾还有些急事,就此告辞。” 她才站起身来,却被卫玠抓紧了手腕,又将她带回了座位,“卫公子,你这是作何?” 卫玠提醒道:“方才贾芙如此生气,你不怕路有埋伏?” 她恍然大悟,立刻就势坐了下来, “叔宝,到底是心细了。”司马颖揶揄道,“只是从未看你对哪家女郎这般,这乐家女郎委实是个例外。” 这句例外,让乐霖心跳快了。 “我并非石头,又怎会顽石不化?”他若有所指的话,让她如坐针毡。 这厮不会因为自己蓄意报复贾芙,假意接近他,而惹恼了他吧? 就因为拉着他逢场作戏,真的要如此报复她? 当真,小气吧啦。 “哦?看来月下仙人倒是做了一桩好事。”司马颖看向卫玠,“竟让你这金刚钻的心,出了七彩的光。” “呵,我也没想过。”卫玠自嘲一笑,七堡匆匆走来,他歪头听着七堡的耳语,眉头紧皱。 “叔宝,是何事?”司马颖看着他的表情,也跟着好奇起来。 “陛下召我入宫,赐官,太子冼马。”卫玠了然于胸,看来是太子司马遹动手了。 “本王听闻太子府最近想迎娶贾谧之妹,怕是……醋了。”司马颖笑起来,“看来太子府觉得地位不稳。” “既然皇命在身,我非去不可了。”卫玠略略抱歉的看着乐霖,“乐家女郎,今日爽约,他日必然相赔。”,站起身,带着七堡匆匆离去。 一时之间,只剩下,她与司马颖对视而坐。 她抿了抿嘴,不知该说些哪般,毕竟这梦中,他曾是她的姐夫。 这姐夫小姨子之间,还是有些尴尬和忌讳。 “王爷,这医馆尚有一些货物要交付,妾先行告辞。”乐霖站起身,快步离去。 司马颖嘴角含笑,这女子方才没看错,并不是真的钟情卫玠,倒是有趣。 乐霖才走到小巷口,七八个健硕的地痞,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贾芙委实留了后手,等她落单的时候,好出手吗? 左右看着,她握紧锦囊,抽出里面的银针,素媛则是挡在了乐霖的身前。 “小娘子,方才人前追逐你的卫玠阿哥,怕是追的不甚满足吧?不如让哥哥宽慰宽慰?” “这小娘子细皮嫩肉的,怕是咱们要轻一点才是。” “所说极是,我还没跟世家女郎欢好过呢。” “你们是何人?可知我家女郎是何身份?”素媛壮大胆子,呵斥道。 “终究是男女的关系,或者,雌雄?总之这颠鸾倒凤的滋味,妹妹还是尝尝的好。” 素媛吓得都要哭了,乐霖握紧手里的银针,就在一人碰触到素媛的时候,她银针直接扎入那人的痛穴,抬脚直中鼠蹊之处,痛的那人地上打滚。 其余几人互看一眼,一哄而上,乐霖不慌不忙,以银针为暗器,快速发出,直接穿入这些人的穴位。 只是这些人只能因为疼痛缓住了行动,却不能制止。 乐霖连忙抓住素媛,转身就跑。 就在身后的人马上抓住她时,身后一紫衣公子,尽数将众人打倒在地。 她回眸,却看到司马颖带着笑意站在那。 她还没反应过来,却听到他温润的声音传来,“叔宝说阿芙必有后手,你却不信,如今可是信了?” “王爷可是一直跟在妾的身后?”她不答反问。 “既然叔宝如此挂心与你,本王自然不能让你出半分意外。”这算是解释了。 “多谢王爷。”乐霖本是客气有礼,准备离开,却被司马颖拦住了去路。 “乐家女郎,你在人前自毁名誉,只为了气阿芙,如此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做法,当真妥当?”司马颖的话让乐霖心下一咯噔。 果然她的小手段是瞒不过司马颖和卫玠二人的。 “王爷,这世上的流言不是自辨便能清明的,也不是清者自清便能相安无事的。要么妾认了捕风捉影的事,要么妾坐实这空穴来风的事,至此只此二法,再无其他。若您是妾,又该如何?”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话语之间,将问题又抛了回来。 “只是这样做,你以后闺誉如何?可曾想过?”司马颖有些遗憾的看着她。 “谣言自风萍之 分卷阅读48 末而起,大风直上,不过毁妾姻缘。既然谣言抹杀不得,姻缘早毁,又如何感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乐霖自嘲一笑,却让司马颖的眼神深邃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谣言自风萍之末而起,大风直上,不过毁妾姻缘。既然谣言抹杀不得,姻缘早毁,又如何感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乐霖自嘲一笑,却让司马颖的眼神深邃了起来。 ☆、第二十二章:爱有时很快,一眼定乾坤 “乐家女郎,你的话语里都是自嘲,莫不是妄自菲薄了一些?”司马颖笑起来,与她并肩同行。 两人刻意绕开人群,走在偏僻的小巷里。 “是吗?妄自菲薄?可是人活一世,不该是认清自己最重要吗?”乐霖眼睛看向前方,她今日有些压抑。 也许,方才那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情,刺激了她的神经。 那场虐恋之梦,萦绕心头不去,她很想说些,可终究找不到倾听者。 既然有人要敲开她的心房,她倒是想一吐究竟,说个痛快。 左右,这人终究是未来的姐夫,也断然不会到处宣扬。 “乐家女郎,当真这般想?”司马颖显然那不同意她的话。 “王爷,妾如何想不重要,是这大晋的人们如何想,才重要,不是吗?毕竟人言可畏,终是要众口铄金的。”乐霖的眼睛越发的深邃,她的心中很是不快。 “此话当何解?” “何解?”乐霖看向司马颖,“王爷自小便是锦衣玉食,更是有太妃倾心相护。可会知道自幼失祜的孩子,这日子过得是如何?妾是乐家的嫡女又如何?可终究是没娘的孩子。” 司马颖沉默着,等待她舒展内心的想法,只做个安静的听众。 “妾的母亲生我那年便去了,之后阿爹没娶妻。人都称道父母的爱情,可谁又知道,长夜之时,妾没有亲娘的痛楚?谁又知道,长夜凄凉,阿爹没有嫡妻的孤寂?”乐霖鼻头酸了起来。 “妾自小虽是努力,可终究先天不佳,不是聪颖绝顶的女子,也不是艳冠群芳的女子,在乐氏不算出类拔萃,也不算精明能干。这样的妾自是知道,安分二字。也自是知道,那拔尖的人都不该与妾有瓜葛。”乐霖看向司马颖,嘴角带着笑,却是那般的凄楚。 “妾有时候在想,妾这样不出色的女子,该是如何才能成为整个家族的骄傲?可是这样的骄傲,可是家族所期待的?在一直努力的过程中,在那晒书节,却终究是棋差一招。遇到了卫公子,王爷……你该知,妾与卫公子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乐霖垂下头,看向自己的鞋尖,她自知配不上卫玠的。 “这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自然话不投机,也自然不能处在一起。即便偷了时间,相处片刻,也总有人前来干扰。归根究底,便是德不配位。妾的德行自是知道,故而从未深思,也从未妄想。”乐霖抬头,她有着隐隐的倔强,也有着对人世间看清的透彻。 “乐家女郎所言却有几分道理,可你又怎知叔宝是如何想的?”司马颖的话却让乐霖陡然笑起。 “卫公子是太原王家、河东卫家的明珠,当世名士,少有大名。如此人物,当是那天空最璀璨的明星,若说启明星,也不为过。这样的他,与妾本是云泥之别。妾自知,又怎会乱想?而卫公子又怎会屈尊降贵?”乐霖显然不信司马颖的话。 “乐家女郎,或许你真的想多了。”司马颖向宽慰几分,却被她打住了话题。 “王爷,妾很感激你今日的搭救之恩。只是妾不是那情窦初开的小女子,也不是锦衣玉食的世家娇娇女,有些事,自当打定主意,便不会轻易动摇。这乐府就在前方,再次拜谢,后会有期。”乐霖转身走入乐府,只留下司马颖看着那身影若有所思。 这是一个自卑的女子,也是一个对未来不抱希望的女子。 也许在她的心里,走一步算一步。 又或者,在她的心里,听天由命,一切随缘。 这般看来,叔宝追妻之路,漫长而又修远兮。 …… 卫玠拿着聘书,才走出皇宫,一辆马车停在他的面前,一小厮屈身而来,亮出腰牌,卫玠走上马车。 “叔宝,那日一别,别来无恙。”司马遹抬起头,斟上一杯茶,递给卫玠。 卫玠接过茶杯,一杯饮下,将茶杯放在小茶几上,这凉茶怕是有些时候了。 “不知太子府再次等候多时,当时我的错。”卫玠抱拳致歉。 “叔宝何错之有?”司马遹把弄着手里的茶杯,抬起头看向他。 “其罪有三。”卫玠直视司马遹。 司马遹说:“哦?叔宝不妨详说。” “其一,明知太子府欲与椒房联姻,却与贾谧之妹纠缠不休,此为叔宝之罪。其二,自叔宝祖父起,便是太子府一脉,一直未给太子府竭尽所能,亦是叔宝之罪。其三,明知太子冼马是太子府作为, 分卷阅读49 却迟迟不来,害主上久等,亦是叔宝之罪。”卫玠恭恭敬敬的说道。 “如此,这罪当何解?”司马遹笑了起来。 “如此,当是如太子府所愿,尽叔宝所能,定让龙翔九天。”卫玠说道。 司马遹说:“是吗?可是龙在浅渊,如何一飞而上?” “自然寻那东风,劝君扶摇起,一飞而起,跃上九天,龙翔九万里。”卫玠的话让司马遹满意的点着头。 司马遹又为他斟上一杯茶,“如此,叔宝当时费心了。” “一直是叔宝之错,沉浸在痛苦之中,无法自拔。辜负了太子府的心。”卫玠连忙致歉道。 “无妨,叔宝现在有了心,便是最好。”司马遹笑起来。 只是这笑,让卫玠整个人陷入被动。 看来这太子冼马的文章之下,这太子府真的要有动作了。 “只是,叔宝,孤心念一人,不知当何解。”司马遹支着头,一副为难的模样。 “愿闻其详,定当为太子府排忧解难。”卫玠缓缓说起。 “这王衍有一女,当是本朝第一淑女。北方有佳人,不知叔宝可有法子?”司马遹带着期待。 这司马遹生母是一个卖猪肉屠夫的女儿,因着陛下司马衷醉酒而有了他。 司马遹自小喜欢在太子府置办市场,熙熙攘攘,他从中过,单手托肉,便知斤两。 也活脱脱是个浪荡的主儿。 这是这样的人,确实司马家当是最聪颖的太子,未来振兴晋朝的继承人。 琅琊王家自然想要与太子府结缘,可贾谧终究也爱上了王衍的女儿,一时之间,皇家与贾家争一女,委实不好办。 但贾芙既然当众说贾谧对太子司马遹不尊敬,那么贾家就该适时付出一些代价。 太子府和贾家的激化,怕就是当下这王衍之女上了。 王衍有三女,长女王景风,次女王惠风,这两人尚未出阁,但都是佳丽。 但真正算起来,只有王景风当是少有的妙人。 “殿下,七夕将至,金谷园必将举办此宴,不如借此……”卫玠欲言又止的说道。 “是吗?你确定她会来?”自从见到王景风,他司马遹自是念念不忘。 “臣,确定。” “如此,便有劳叔宝了。” 卫玠作揖,从马车走出,恭恭敬敬的看着司马遹马车离开,嘴角才扬起复仇的快意。 很好,贾谧,你自找死路,当是为你的先人赎罪了。 只是才走到一半,九堡从远处匆匆跑来,七堡拦下这个冒失的家伙,“九堡,你这是作甚?” “公子,可了不得了。”九堡很是焦急。 “何事如此惊慌?”卫玠心下有些忐忑,莫不是乐霖? “公子你让我暗中陪伴乐家女郎离开,可偏生腹中痛楚,等我回过神来,去找时,乐家女郎已然不见。更令人恐惧的是,这回乐府的路上,竟然七八小厮昏厥,上面还有乐家女郎的银针。”九堡着急的说道。 “公子……莫要着急,当时还有成都王在,应该不会有差池。”七堡想也不想的宽慰着。 “贾芙当真敢动手?”卫玠眯起眼来。 “公子,这件事,你还是莫要插手的好。毕竟她是钦定的太子妃。”七堡赶忙劝诫。 “太子妃?怕是她想也别想。”羞辱他的韩寿还想女儿嫁给司马遹?怕是没这般简单。 “公子……你说该如何?”九堡紧张的看着卫玠。 “如今,长夜当空,最适合夜行。”说罢,卫玠几个借力跳跃,很快来到房顶,从房顶快速的飞奔。 九堡咂舌的看着公子瞬间奔走,赶忙看一旁的七堡,“公子这是去哪个方向?” “乐府,笨。”七堡很想敲这个笨蛋,连忙跟上卫玠。 这一路奔驰,躲开诸多守卫,终是停在乐霖的闺房二楼的窗前。 卫玠慢慢推开窗户一角,恰好看到乐霖卸妆梳发的模样。 那红木梳子在她如瀑的秀发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嘴角含笑,仿佛在想哪般有趣的事情。 眼角处有些许风情,也许这人与男子有关。 但不知,这男子是谁?是他吗? 他的眼神瞬间柔和了下来,仅仅望着她。 她长衣落下,露出那盈盈一握的香肩,他低下头,脸颊微微烧起。 尽管那日他看个清晰,却止不住心跳加快。 原是他对她当真上了心,章度一语成谶。 但愿,这一生,他能用红妆十里,娶她入门。 为此,这破落的卫家,他势必要重振。 攥了攥手,韩寿说他卫家倾颓确实没错,他尚不能对她有所举动。 唯盼,老天垂怜,让他明晓心思之后,也能给他美满。 “等我。”卫玠轻轻说出一句,转身离去。 其实爱情有时候来的很快,不过顷刻之 分卷阅读50 间,一见倾心。 他从对自己的感情扭捏,爱便是爱。 既然心动,他必然犹如狼,紧盯猎物,不死不休。 ☆、第二十三章:一夜梦中皆是伤 刚入眠的乐霖,隐约见到秦淮河畔一脚小楼里,一绿衣女子一瘸一拐挪到小桌前,颤巍巍的手想要抓住茶杯,却始终拿不稳。 待到杯中有水,她袖间水渍大半,额上泪珠点点。 只是这杯中水还未到唇边,便被一人甩在地上,茶杯滚了一圈,来到她的脚边。 她狼狈抬头,一簪花女子扬起下巴,“乐霖,怎的,想喝水?怕是我说出些事来,你喝凉水都要塞牙了。” “是吗?”乐霖艰难的拿起另一茶杯,想要续水,又被簪花女子夺了去。 “数日前,你在南兖州醉风楼以口技为艺博了个头彩。怎的?当下知道臊了?说来也是,卫玠公子的嫡妻成了可狎.玩的家伎,怕是连活着都是耻辱。我要是你啊……恨不得马上就死……呵……” “贾芙……你说够了?”乐霖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的生机。 “怎的?自己做了,还不许别人说?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当初南兖州诬你偷玉,送你入醉风楼的人,正是山瑢呢。哈哈……想不到吧?”贾芙狂笑着,泪水都涌了出来。 “你说的可真?”乐霖猛然握住贾芙的手腕,眼中森寒一片。 那天,她四肢尽数折断,犹如木偶,束缚在竹子制成的胡椅上。 那是她二十五岁生命最耻辱的一天,为了活,谄媚于人。 “若不是她,我又怎知?常明阁里,我备了一桶豆油,若是你好好享用,必然揪出山瑢的狐狸尾巴。”贾芙盯着乐霖的眼睛,“也算是帮你报仇。” “门在前边,慢走不送。”乐霖指着门口,毫不犹豫的下逐客令。 “哼,不识好歹。” 乐霖瘫坐在桌旁,她的人生,毁在山瑢手里? 呵……很好…… “乐霖……” 这声音,她听了十年,太熟了,熟到这一辈子以为不分开。 抬起头,眼前是一个竹青长袍的男子,一身纱衣随风翩翩而起,像极了仙人。 卫玠,这个如梦如幻,又摧心摧肝的名字…… “今日里来,有事跟你说……”卫玠手里有两份折叠整齐的宣纸。 消去她嫡妻之位,来的如此快。 “那日南兖州……”他看见她的眼睛晦暗了下来,立刻换了话题,“卫家已然容不得你……故而……” “休书吗?”她打断他的话,而他顿住声音,与她四目相对。 “终究十年夫妻,情芙尚在,若是你肯……”卫玠攥拳,手背青筋暴起,眼底血丝在烛光下越发分明,“为妾,我愿给你片寸瓦屋。” “呵……原是……贬妻为妾。卫郎,夫妻十载,你竟不知我吗?”她蓄意挺直腰板,眼睛带着桀骜,更多的是为她的自卑打着掩护。 “你一介女子,若拿了休书,该如何自处?”他握紧她的手腕,眼中是那般的不舍。 “我自有法子。只是卫郎,这休书……我可拿,但……我如何进门,该是如何出府……方……对得起……你我……夫妻一场,可是?”她每一个字都咬的很重,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阿霖……” “如何?” 卫玠沉默半晌,终是拗不过她的脾气,蹲下身来,沉沉地说了句,“好,去哪。” 她趴在他尚算宽厚的肩上,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属于他的气息,嘴角含笑,“我在常明阁有些出嫁前的旧物件,带我去那吧。” “嗯,好。” 她蹭着卫玠的衣领,嘴角的笑意加深,只是没人看见,她齿间的药丸被轻轻咬碎,苦涩的药味在嘴里晕开。 “卫郎,我现在的身子重还是当初重?”她状似无意的问着,可这话像是重锤了他的胸膛,让他心口针扎一般疼。 “自嫁我后……你……清瘦了许多。”他竟不忍说出“清瘦”二字。 “是啊,我现在竟不如姑娘时丰润,倒是清减了不少。”她感慨的话语,让他鼻头酸胀了起来。 “卫郎,还记得我出嫁前夕,你来偷看我,园中开的是哪些花吗?” “满园蔷薇,竞相开放。”,他恍惚看到她一身喜服站在阁楼之上,那含羞带怯的一眼,只一眼,他便入了她圈,再也无法逃出。 “那你可记得那夜,你对我说了哪般?”她抱紧他的脖子,将耳朵贴近他的后背,想要听得更真切一些。 “我……” “明日便再无机会,难道卫郎竟也不肯圆我梦?”她娇嗔的打了他一下,可她感受到腹内翻滚的痛,这痛来的如此之快,她强咽下那口污血,带着凄凉的语气,“原是我贪了……” “那夜,我与你说这余杭西湖畔有一大石……若……刻上姓名……可许三生……择日……带你一 分卷阅读51 起去看。”卫玠话落,一滴泪顺着鼻尖落地。 “那夜听到,我甚是欢喜。如今想来,卫郎,你竟负了我。只是……”她猛然翻身落地,快步走向常明阁前,转身横眉带怒。 “只是?”卫玠抬起泪眼,一脸疑惑。 “我曾绣常春藤赠你,你却从不知我不绣百花的原因。呵……原是我想你我欢喜,便爱一生,伴一世。如今想来,竟不知,婚本是情之坟,早葬了心,何来四季常青,永不褪色?”她指着卫玠,一副失望的模样。 这模样让卫玠心跳加快,“阿霖……” “既然我这一生倾心与你,必然尽了真心,也必将尽了情分,来世再见,定会情断缘散,再也不见,如此甚好!” 乐霖决绝的走进常明阁,反锁门闩。 卫玠猛地反应过来,撞击着门,却在门缝中看到她嘴角鲜血直流,而她恍惚举起油桶,将油倒个满身,取出火折子,火蹭地烧遍全身。 卫玠一个恍惚,跪在地上,深吸几口气,伸出手去拨着木门,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捍不动了这木门半分。 他因着气急,大口呕出鲜血,可尽管如此,依旧死了命的掰着窗户,“乐霖,我不许你死……不许你这么离开我……乐霖……” 猛然惊醒,乐霖一身是汗,她疑惑的看向窗外,已是天明了吗? 昨日的梦,比她晒书节梦见的还残忍,但是部分情景却已然不同,到底哪个梦才是对的? 泪水打湿了枕头,这心窝处刀割一般,若是这梦是真的,那么他曾经负了她,因为这家族地位,因着局势而负了她对吗? 她一向不信这些梦的,权当一笑,如今,反复梦到,她实在无法忽略。 看来,与卫玠还是尽可能的远离,这样是非便是少了。 乐霖擦了擦泪珠,靠在木柱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楼下传来素媛的声音,“素翎早些准备,今日里是女郎参加金谷园乞巧节的大日子。” 乞巧节?今日便是七夕? 这日子过的是如此的快,她竟然忘却了时间吗? 告别父亲,浑浑噩噩驾车来到金谷园,才一下车便被贾芙的婢女撞了一个趄趔,只听身边传来贾芙那骄傲的声音,“怎么乐家女郎下车不看仔细,撞到了仓绫?” “哦?妾撞到了仓绫?还是仓绫撞到了妾?怕是一试便见分晓。”乐霖伸出手,用手一推仓绫,果见仓绫往前走了几步,“贾家女郎,你瞧,若是妾撞得,这仓绫是往前走而不是往妾的方向而来。” “呵,巧言令色。”贾芙冷哼一声,“这金谷园当知是谁的地盘,你给我等着。” “阿芙莫要生气。”一个柔柔的声音响起,乐霖嫡姐乐霜赶忙拉住贾芙的手,“妾的小妹不是蓄意的。” “她不是蓄意的?她就是故意的!”贾芙抓紧乐霜的手,“阿霜,你也是,你自小良善,莫要被你这破皮破落户的妹子给教坏了。” 贾芙的话语让乐霖冷冷一笑,“不知今日七夕,贾家小姐这般攻讦其他女郎,这天上的织女可会赐福?当知女子当谨言慎行,而不是,信口……胡说。” 贾芙话语更是犀利了几分,“信口什么?你怕是想说信口雌黄吧?呵……怎的?看到王玄不敢说了?眉子……有人说你父亲信口雌黄,你当真不恼?” 乐霜当下觉得事态严重性,连忙快走几步,来到乐霖的身边,想要将乐霖拉在身后,可是乐霖却执拗的不肯动上半分,而乐霖怎会不知贾芙这是打算祸水东流。 乐霖抬起头与王玄对视,心下紧缩,该死,那日在坎园见到王玄,这厮可是苦恋卫玠。 如今她怕是王玄的假想敌,怕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这一次贾芙倒是找对了帮手。 “哦?是吗?有人也敢说我琅琊王家?”王玄一身白衣,缓缓而来,打量着乐霖,“这不是那乐家女郎?那日种种,在下可是记得分明,不知你可记得?” 这句话让贾芙的眼睛亮了起来,“眉子,这是何事?” “自然是在下与乐家女郎的私事,而且是不得不说,必须掰扯清楚的事情,你说,是不是?”王玄的话语很慢,缓缓向着乐霖走去。 乐霖心下苦涩一片,她就不该招惹这个顽主王玄的。 这王衍三女尚未定亲,王玄又是王衍的独子,这贾谧和司马遹就一直以王玄的姐夫自居,二人对着妻弟疼宠至极,简直将王玄捧若掌上明珠。 这下得罪这个煞星,着实讨不了好。 “王公子所言甚是,妾记下了。只是这门口,如此说个分明,怕是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不如,边走边说。”委实她怕这厮一时想不开,又要闹出哪般模样。 “是吗?你要和在下边走边说?”王玄高深莫测的看着乐霖。 “正是。”乐霖佯装镇定,但是她已经感觉王玄刻意而为的恶意了。 这恶意冷气森森,让她的汗毛根根倒树。 “很好……那在下就陪乐家女郎, 分卷阅读52 走上一遭。”王玄的笑让她感觉不对劲,怎么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煞是炽烈? 才一回头,正对上卫玠那炽烈如刀的视线,心下又是跳快半拍。 ☆、第二十四章:打脸的滋味很痛 仿佛做错了事情一般,乐霖整个人想要团成一个球,随便一滚,滚到卫玠看不到的地方,自生自灭。 这厮的眼神委实骇人。 “叔宝?”贾芙仿佛可逮到机会一般,立刻数落道,“你可看清这乐霖的面目了吗?昨日还口口声声邀请你共来七夕,如今却要与他人单独一处,这般女子,你还放在心上不成?” 这话算是一颗石头猛然掷入湖中,水花四溅,涟漪层层。 乐霖感觉卫玠的眼神越发的严肃了,她咽了咽口水。 那夜横剑猎杀黑衣人的卫玠又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莫不是他动了杀机? 乐霖握紧手里的绢帕,有些窝囊的想要离去,尴尬在她的心中荡漾开来。 真是该死,怎会在这里巧遇卫玠? “叔宝,你到现在不信我的话吗?”贾芙仿佛怕卫玠不信一般,急切地说道,“在场的诸位都可以为我证明,你是知道我的,我从不说谎。” “是吗?”卫玠终是开了口,只是这一开口,让乐霖心瑟缩了一下,仿佛被千年冰块冻结了一般。 这厮当真是怒了。 她百分百肯定。 “你可是信了?”贾芙喜出望外的看着卫玠。 卫玠粲然一笑,慢慢走向乐霖,与她一臂距离停下,“乐家女郎,人前约在下来金谷园还犹言在耳,如今倒是自行前来,怕是爽约之事,做的委实不地道了吧?” 委实不地道了? 他这是暗讽她水性杨花还是说她食言而肥? “卫公子,妾……”乐霖一时找不到词汇解释。 “乐家女郎,数次拦下在下去路,只为以香玉赠送,说是云胡不喜,原是轻飘,并未放在心上,可是?”卫玠的话像是怨念极深,那紧皱的眉头,真的让她看到深闺怨妇的模样。 她感觉后脖颈一阵凉意,这眼神怕是来自王玄的吧? 就知道卫玠和王玄共同出现,两人夹击之下,她体无完肤。 真是该死,她看到王玄的那一刻就该落荒而逃,也好过被人揶揄的如此难受。 “卫公子,妾只是早到一刻,并非爽约之人。”乐霖僵硬着身体,挺起胸膛,掩盖自己的慌乱。 “是吗?不过是早到一刻?”卫玠嘴角的一侧扬起,显然他不信。 若是细究他嘴角的笑容,那里面夹杂了一丝怒意和怨怼。 “正是如此。”乐霖的话并站不住脚。 “在下不知……乐家女郎早到一刻都能如此恰巧的遇到眉子。莫不是,今日是乞巧节,故而一切事情都是在一个巧上?”卫玠咄咄逼人的问道。 这一副模样,又像是吃醋了的丈夫在询问夫人为何负了心。 乐霖当下在心中抹除了这番想法。 不可能,卫玠岂能对她动了心? 梦便是梦,多么凄惨,多么缠绵,都是虚幻。 “对啊,一切倒是巧极了,不是吗?乐家女郎?”王玄唯恐天下不乱的接着话题。 卫玠歪头看向王玄,却见到王玄挑衅一笑,卫玠笑容更炽烈耀目起来。 乐霖掐了掐袖子底下的手,她必须要稳住。 大天广众之中,决不能输,不然乐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本就是处在谣言的漩涡之中,万万不能走错一步,若是一步错,必然步步错,定会入了玄幽地狱。 “乞巧节,自然处处是巧,只是这巧合还是巧妙,自然仁者见仁。卫公子,妾既然约了你,便是在这门口待你。所谓君子一诺,重若泰山。妾虽是女子,却也是女郎,自然信守诺言。至于王公子……”乐霖看向一旁诚心捣乱的王玄,扬唇带着恭敬有礼的笑容。 她自小的教养,自然是让她学会了优雅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她维持得体的笑容,缓缓说道:“因缘际会见过王公子,因着些许原由生了误会,攒了数日的微词,再次见面自然要澄清。而这又是妾与王公子的龃龉罢了,实则登不得大雅之堂,故而结伴私聊,澄清一二,这也是万万不错的,不是?” 这话落,围观的人们将精力转到了王玄的身上。 窃窃私语之中,尽是王玄与小女子过不去的讥讽。 这一句话威胁了卫玠和王玄,左右两人暗生情愫,若是让世家长辈知道,这俩人怕是要少不得一番斥责和惩戒。 她自信这卫玠和王玄是万不敢多说一句的。 只是失算,从来没有让她错过。 “哦?眉子,你与乐家女郎可有哪般龃龉?为何在下不知?”卫玠疑惑的看向王玄。 “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我虽不才,却也是琅琊王家之人,怎会跟女郎一般见识?叔宝莫要想多。”王玄跟卫玠一唱一 分卷阅读53 和,将她辛苦营造起来的跌宕起伏尽数压下。 得,千不该,万不该的成了她了,对吗? “乐家女郎,眉子与你并无龃龉,你这话怕是有些过了。”卫玠带着无奈,仿佛在看孩子胡闹一般的眼神。 这是哪般意思?想要让人觉得她乐霖又被害妄想症? 卫玠这般引导舆论,又是想做哪般? 莫非生气她不等他,所以他要败坏她的名声? 果然,黑厚的心肠,小气吧啦。 贾芙兴奋的看着卫玠,看来叔宝已经意识到了乐霖的可恶,甚好甚好。 “卫公子,这话从何说起?”乐霖打定主意,要跟他玩着文字游戏,倒要看看卫玠想要置她于何地。 “这就要问眉子本人了。”卫玠将话题转给王玄。 王玄会意过来,接着话题说道:“乐家女郎,你这话也着实让在下疑惑,你我初次见面,哪来的龃龉?又是如何的心生间隙?” 好嘛,睁眼说瞎话?! 在坎园把她当做家伎,又当做姨娘,被卫玠打了脸,非要将怒气撒在她的身上? 这人来人往的,怕是今日所作所为,又要一夜之间成为人们的谈资了。 果然身处卫玠的交友圈子,就是是非圈,而她绝对是背锅背的委实欢快的那个倒霉鬼。 她望着王玄,眼睛带着遗憾,“王公子,你这般说,怕是忘了前几日,妾的父亲接到卫夫人的邀请,在坎园相见的事情了。” 王玄挑高了眉毛,看向卫玠,眼中带着笑意,这笑意只有卫玠看得懂。 卫玠则是以玉如意轻点着掌心,高深莫测的看着乐霖。 “王公子,那日妾不幸碰见你心仪之人与你发生龃龉,本是上前劝阻,却不曾想,言语之间将你得罪一番。如今王公子对妾迁怒,妾能理解。”乐霖叹了口气,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认了命。 “哦?在下的心仪之人?”王玄粲然笑起来,这笑容感染了周围的女子。 王玄与卫玠齐名的才子,更是晋朝的美男子,他有心仪的人,让更多的人0好奇起来。 “王公子,难道要妾说出那人的名字不可吗?”乐霖与王玄对视,视线交织,火花四溅。 似乎这一刻,他们再比,谁更担心揭露卫玠的本来面目。 卫玠手里的玉如意点着掌心的速度快了几分,只是这笑容越发的灿烂,与王玄一般,安静的盯着乐霖。 乐霖自然感到这两人恨不得吃了她一般的眼神,可是她也是夹缝中求生。 若是这一刻,她败了下来,至此以后,爽约、女追男、闺中寂寞、水性杨花的骂名绝对会纷至沓来。 既然背后是悬崖,她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倒是说说看,这人是谁?”王玄好整以暇的看着乐霖。 那模样就是觉得她不敢说,是吗? “王公子,妾自认为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乐霖还打算留下余地。 “既然乐家女郎说出在下的心仪之人,必然有始有终,说出个名字,也好满足了这看客的好奇心,不是?”王玄显然不允许她退缩。 乐霖不敢看向卫玠,她能够感受到卫玠的眼神越发的犀利了,甚至要将她看穿透了。 “你倒是说呀……”贾谧着急起来,她很想知道王玄这厮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儿。 “对呀,乐家女郎你倒是说说看,在下心仪何人?”王玄走近一步,打量着乐霖。 乐霖感受到周围越发炽烈的视线,她现在是焦点,却也差点被聚焦的视线烤焦。 骑虎难下,如今她彻底的感受到了这个词汇的威力。 果然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讲。 这将自己逼入了死地,真是自作孽。 “王公子,你心仪的那人是北方佳丽,当是世间绝妙之人。那人,妾看了一眼便记在了心上,久久不能忘怀,更遑论王公子这般才俊?”乐霖决定将卫玠和王玄都捧一番。 “所以?那人的名字,你到底是不敢说了吗?”卫玠笑起来,这突兀的一句话,让乐霖打了个哆嗦。 她转过脸来和卫玠对视,卫玠的眼神让她有些瑟缩。 她不敢说,怂了,真的不敢说。 不只是卫家、王家不会放过她,更会祸及父亲在朝中的地位。 她不能祸从口出,她必须怂了。 卫玠,算你狠,知道如何让她怂,这打脸的滋味着实难受。 “妾……只见那人一面,却不曾知道姓名。”乐霖佯装疑惑,“莫非卫公子可以唤出只见一面的人的姓名?” “是吗?只见一面,未知姓名……呵……”王玄笑起来,却让乐霖感受危机四伏,“不如你画下来,让在下和在场诸位开开眼?” 画图?!这王玄是故意挑事的吗? 真是该死,为何她有一种跌入圈套的感觉? 作者 分卷阅读54 有话要说:  卫玠,算你狠,知道如何让她怂,这打脸的滋味着实难受。 男主很腹黑,只会教给女主成长 ☆、第二十五章:维护卫玠却惹一身伤 乐霖咽了咽口水,她着实不知该如何做。 若是画出的人是卫玠,怕是刚才一切努力都白费。 若是不画出卫玠,又有谁能够临时顶替? 她真的是越发的尴尬起来,如履深渊,走错一步,万劫不复。 “这金谷园中有一处亭子,可作画,走吧,乐家女郎。”王玄前方带路,众人跟着王玄往前走去。 停在原地的乐霖,正在愤恨自己的脸疼,却听那王玄恼人的声音传来,“怎么?乐家女郎不敢作画?既是亲眼所见,必然乐家女郎能画才是,莫不是,你方才说的是信口雌黄?” 信口雌黄……果然这话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这王玄就是报复方才她提到了信口胡说,而这映射了王衍的事迹,王衍独子王玄又岂能放过她? 看来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整个倒霉透顶得了? 乐霖咬了咬牙,罢了,拼了就是。 卫玠并肩陪同乐霖往前走去,两人一路上互不说话。 只是偶尔,卫玠会瞥一眼乐霖,嘴角的笑容从未减退。 王玄那边铺好画纸,研好墨,将画笔递给乐霖,“乐家女郎,请吧。” 乐霖接过笔,却迟迟不肯下笔。 “怎么?乐家女郎莫不是在回忆那人?”王玄笑的很是得意,“或是,凭空想象,着实困难了?” “王公子,你莫要着急,那人风姿绰约。若是着急画出,怕是只画个模样,却画不出神韵。故而,妾要仔细回忆一番,方能神形兼备。”乐霖自我辩解。 “如此,乐家女郎尚需多少久方能下笔?”王玄显然耐心不佳。 “一炷香便画出,如何?”乐霖下了诺。 王玄看了一眼小厮,小厮燃上香,“那就等你一炷香。” 王玄撩开衣袍,坐在一侧,与卫玠耳语起来,“叔宝,你猜这画上的美人是谁?” 卫玠转动着茶杯,嘴角含笑,“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能知晓?” “可是这小女子方才处处针对,句句威胁,你不好奇,她一会画出哪般?”王玄挑起眉,却见到乐霖已经在宣纸上画出一女子的轮廓。 “显然,是一个女子。”卫玠笑起。 “这算是畏惧吗?”王玄好笑的低声问道。 “确切的说,应该不希望乐尚书因着她的一时口快,卷入其中。”卫玠倒是看得通透。 “叔宝,这女子倒是有你的几分神韵。”王玄眉毛拧了起来,“怕是这个乐霖要揭露你了。” “只怕好戏还在后头,你着急作甚?”卫玠不慌不忙的喝下茶水,眼睛落在乐霖的身上。 “亏得我这般好心,尽数让你负了去。真是交友不慎。”王玄嬉笑一声。 “我看人从不会错,眉子,你且信我便是。”卫玠轻敲着案桌,“稍后安排我与石崇单独见一面,有些事,我需要仔细询问方知。” “好。”王玄点着头。 这一炷香过,乐霖终是画完,众人走来,却见到画上是一女子,眉眼之间,颇像卫玠。 人们错愕的看向卫玠,这画上是女子,卫玠是男子。 “乐家女郎,你这是画了女版的叔宝?”王玄挑高眉,“只是这世上哪有俏若叔宝的女子?” “王公子,这人当真是卫公子吗?你且仔细看看。”乐霖抬高下巴,看向卫玠,“这女子神色像极了你,卫公子,你自我解释一番,到也是极好的。” “哦?这画作是你的,却要在下解释?这是哪番道理?”显然卫玠不打算承情。 乐霖心中一阵碎碎念,她真是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 乐霖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亲自说了,“这女子凌水而上,并非站于岸上,这水岸是洛水之畔。众人皆知魏王曹植《洛神赋》,这洛神也有画卷。那日我在坎园见到之人,思来想去,怕也只有洛神了。” “洛神?”王玄笑起来,“你说这女子是洛神?只是这洛神何时成了叔宝的模样?” 面对着众人的疑惑,乐霖解释道:“世人作画最求神似,卫公子天生谪仙之姿,又是生于洛神故居,自然沾染了一些仙气。只是,这女子并非样貌与卫公子想象,这脸上一滴泪痣,卫公子并没有。” 乐霖巧舌如簧的模样,逗笑了王玄,“叔宝,原是坎园你作了女装,将我魅惑了去吗?当真是可笑,呵……” 王玄一下戳破乐霖精心布的局。 果然琅琊王家的子孙都不是吃素的,一眼看穿她的小把戏。 可是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挽救结局的法子了。 “是吗?洛神?在下也有洛神之貌?这真是奇了,却也是有趣。只是……乐家女郎,你这谬赞,在下受之不起。” 分卷阅读55 卫玠也不打算接受乐霖的善意。 难道让她说她见到的是卫玠和王玄的断袖分桃吗? 她不敢说,还没那个胆量。 如今这般模样,她该如何是好? 慌乱让她咬紧了下唇,她看向卫玠的眼睛,第一次带上了服软。 她不想害了父亲,而她也知道祸从口出的教训。 卫玠看着乐霖这般屈服的模样,心中轻叹一声。 本想着多多逗弄她,却不曾想,一滴泪,悬而未滴罢了,打乱了他的算盘。 “不过……这坎园眉子见到的那女子,并非是洛神,而是在下小妹。那小妹前些时候生了病,特地带到‘三七’医馆,让你的医者诊脉。怕是那日乐家女郎只记得绵胭脂的进项,忘了看看那日就诊的女子是否姓李。”卫玠的话成功化解了乐霖的尴尬。 卫玠的小妹,世人都知道卫家只活了两人,一是卫玠,一是卫璪。 但卫夫人,卫烁却有一女儿,与卫玠长相颇为相近。 世人又知道卫夫人邀请乐霖入府,自然见到过卫烁的女儿。 众人缓下探究的目光,也失去了兴趣,各自散去,贾芙更是被王玄以见未来姐夫贾谧的借口支开。 一时亭中,只剩下卫玠和乐霖。 卫玠手指轻轻抚上那画作,并未看她,“经此一事,可知错了?” 他声音不大,音色有些低哑下沉,显然是有些怒气。 “卫公子,妾一时幼稚,你莫生气。”她自然知道卫玠指责她逞一时口舌之快。 “未知自己对手实力前,贸然亮出底牌,哪怕所说是事实,也会被逼得走投无路。乐家女郎,可知人言可畏,这可怕的不是人言,而是有权让人言杀死你的人?”卫玠终是抬起头看向她,眼中尽是责备。 她心口一颤,只见他缓慢的收起画作,责备之语未停,“你且记得,很多事情,莫要自不量力。更多时候,不要逞一时之快,省得今日之事,再度重演。若是下一次,我不在,你又该如何自处?” 他轻叹一口气,仿佛对她的做法很是无奈。 “卫公子,你不恼妾?”她诧异起来,方才威胁恐吓的人,可是卫玠。 这卫玠又是怎会原谅她,还要教她? “呵……你原是这般想我?”他快走几步,与她走得近了些,看向她,眸色之中皆是暖意,“我认定的人,无论翻出哪般花样来,不过是稚童玩闹,一笑置之罢了。但若不是,君动一下,当心粉身碎骨。” 她咽了咽口水,他这句话是把她当做自己人还是外人? “妾不懂……”她不敢想,就怕他说的是后者。 “乐家女郎,我从来不会让无关之人近身。你前几日调戏我,调戏的是如此的风生水起……难道……从不想想,撩了我,后果如何?”他抓住她的手腕,与她对视,霸道的话语让她咽了咽口水。 他说……撩了他,就要负责? 她当初是被逼无奈,是贾芙让她不得不这般做。 难道……她无心插柳柳成荫? 可是,她和他本就是八字不合,怕是没有好的姻缘。 梦境景象再次袭来,痛楚席卷全身,耳边缓缓响起一些词汇,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叔宝,你为何负了我?你说过,敢为卿负天下人的人,你可是忘了?” “你失节在先,卫家,已容不得你。” “那你呢?”她近乎哀求的看着他,期待他说是或否。 可他不语,以沉默来回,而她连泪都流不出。 也许,这就是哀莫大于心死。 “爹爹曾说,我是乐家至宝,是娘亲留给他的宝贝,愿我在家是千金,出嫁亦是珍宝。爹爹还说,我的夫婿,当是天下至情至性之人。可是……爹爹,眼神不好,为我觅得夫婿并非良人……并非良人……哈哈……” “乐霖……”他终是不忍,出了声,那声音之中包含了不舍,却也包含了决绝,“事已至此,结局已定,你且待时光……” 乐霖的指尖微颤,那梦中,她亲眼见过他迎娶他人。 她记得天明,锣声阵阵,彩绸,红灯,鞭炮,道喜,司仪,尽是百年好合之说。 却唯独她,站在阴影里,看着他再做新郎,看着他手牵红绸,红绸一端已不再是她。 何其卑贱,她无法移开目光,追随他的步伐,恍若当初他们成婚模样? 她背靠着树,缓缓瘫下,也不顾雨后初霁,湿泥沾衣,只是抱膝埋头,压抑啜泣。 原来,一无所有之后,她连哭都不敢大声。 不……她不能与他有感情纠葛,不然会大火焚身,烧个干净。 她大力甩开他的手,“不,不要……” 他皱着眉,看着她逃也似的跑开,手心余温尚在,疑惑了起来。 ☆、第二十六章:请君入瓮待哪般 正待前去追那逃离的人儿,九堡赶忙 分卷阅读56 跑来,拦住卫玠的去路,“公子,这石大人有请。” 哦?石崇邀请他了? 果然,眉子的效率还是不错的。 “如此,走吧。”卫玠握了握手,随着九堡朝着石崇的书房走去。 金谷园是石崇为绿珠而建造,书房在九曲回折的走廊终端。 才走入石崇的书房,只见石崇坐在那绘制黄鹂鸣啼的图。 卫玠环顾四周,在东南角看到一处裱画,落款是卫瓘,他的祖父。 他嘴角勾起,石崇这人留着祖父的笔墨…… 呵……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这石崇倒是有些意思。 “叔宝?你来了?”感受到光线被挡住,石崇抬头看向卫玠。 这石崇约莫五十岁的年纪,浑圆微胖的身躯随着笑而微微晃动。 “石大人……”卫玠恭敬有礼的抱拳作揖,将袖口早就拟好的信笺递给石崇。 “这是?”石崇将信笺放在鼻尖轻嗅,这香味是太子府所喜,右下角的墨绿星草是太子府的标记,“怕是叔宝是为太子府而来?” 卫玠不答,反而是伸出手指了指信笺,做出让他打开看的姿势。 石崇疑惑的看着卫玠,不知他为何沉默。 这哑剧莫非还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不成? 想及此,石崇连忙打开信笺,上面只是说了一些倾慕王衍大女儿王景风的事情,并要求他安排王景风与太子府太子司马遹私下见面。 如此信笺,何必要如此神秘? “卫公子,但不知太子府这是何意?”石崇把玩着手里的信笺,状似无意的问。 卫玠轻叹一口气,“这七月雾重风大,叔宝自认体寒。” 石崇还没反应过来,卫玠已经就将窗户关上。 顷刻之间,书房成了密室。 这种奇异的感觉让石崇心下咯噔,只见卫玠走到石崇旁边,在他耳边细声说道:“太子府之意,石大人怎会不知?何必详问叔宝?石大人又是何许人也?岂会参悟不透?” 石崇张开口刚想说,却被卫玠抢了话去,“叔宝话已带到,其余全看石大人了。叔宝告退。” 推开门,卫玠头也不回的离开,只留下石崇眯起眼,看向卫玠背影。 卫玠才走出门,瞥了一眼榕树下那一角枣红衣衫,嘴角勾起。 呵……这铁板一块,怕是要被踹开一道口子了。 “公子……可找到你了。”七堡匆匆走来,一脸菜色。 “何事?”卫玠收回眼神,看向七堡,眉头皱起,隐隐觉得有事发生。 “这王公子将乐家女郎堵在水中折廊处,眼下怕是众人环视,要出些事了。”七堡的话让卫玠皱起眉,不过是离开片刻,这眉子又是要闹哪般? “如此,带路。”卫玠沉声说道,步履都跟着快了不少。 紧赶慢赶,终于在半柱香的事件来到这事发地。 刚想往前,被一个大手拉到了竹林间,隐去了身形。 抬头正看着他三个表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为首的王聿满面桃花开的说道:“表弟,你懂些唇语,可要为我们翻译一下,这眉子和乐家女郎说了哪般?” “茂宣,你和两位表哥不也会?”卫玠显然不愿翻译唇语。 “叔宝既然不愿,不如咱们兄弟来翻译?你来学眉子,我来学那乐家女郎,保管学一个惟妙惟肖。”裴礼跃跃欲试的说道。 “好呀,三哥。”裴宪挺起胸膛,整个人陷入欢乐之中。 卫玠理都不理身边这三个没正行的家伙,眯起眼,盯着湖中水上折廊那对话的两人,仔细看去,还能看见乐霖的崩溃之色。 而周遭也有看热闹的世家女郎和公子,伸长脖子,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多亏这水上折廊距离岸边甚远,若不是懂唇语,只能看个表情丰富的哑剧。 话说这一切都要从乐霖仓皇逃走说起。 乐霖气呼呼的朝着水上折廊走去,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碎碎念着卫玠的不是。 她身边的婢女素媛和素翎却早就在金谷园的亭中待她。 故而乐霖只身一人在折廊中走来。 本是一肚子怒气的贾芙,本想找乐霖的麻烦,却被身边的王玄拉住。 王玄千万嘱咐,让贾芙维持女子该有的矜持,而他愿意代贾芙出头惩戒乐霖。 屡次吃亏的贾芙看到有人帮她出头,自然欣喜,便答应清空周围一切人员,以听不到二人对话的距离,将众人拦在了岸上,只是看着王玄让乐霖难以下台。 本是漫无心思走在折廊上的乐霖,被王玄撞了个正着。 乐霖本是退让,奈何王玄左右都不让她离开,大有要跟她理论一番的模样。 叹了口气,乐霖抬起头,明亮的眸子盯着王玄,“王公子,你这是何意?” “何意?坎园相见,我是何意,你怎可不知?”王玄抬高下巴,“你该知,拐 分卷阅读57 走了我家叔宝,我自然要跟你找些道理。” “那不知,王公子,是何种道理?”乐霖就知道卫玠是个扫帚星,绝对的是非源头,恨只恨在坎园惹到了这个煞星。 “自然是你拐走了叔宝,要给我些说法,至于是何种说法,得是你这偷了他人物件的人来解释才是。”王玄一副你今日必须说个明白的模样。 “哦?妾不过是卫公子下帖拜医的人儿,这偷抢之说,从何而来?又从何说起?”乐霖显然不肯轻易屈服在王玄的淫威之下。 “呵……倒是个巧舌如簧的丫头,但是你可曾记得叔宝为了你两次将我推倒在地,就连我这嘴角都被打出了血。你说这样的事情,你不该给我个交代?”王玄板起脸来。 “交代?打人并非妾,唆使之人也不并非妾。”乐霖抬起下巴,死倔的看着王玄。 “但是叔宝为你而打人。”王玄骄傲的看着乐霖,一副她就是始作俑者的模样。 “卫公子为何与你产生了龃龉,妾不知,不知王公子可清楚?不如说给妾听听?”乐霖故作糊涂。 “你以为你装糊涂,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王玄快走一步,逼得乐霖本能后退。 可这折廊终究是狭窄,害她撞到木制扶手,差点跌入湖中,连忙抓紧扶手,正看到王玄幸灾乐祸的模样。 虽然怒气从心中升起,可这王玄到底是王衍的独子,她的话还是不能太过锐利。 “那不知,王公子,你到底想如何?”乐霖防备的看着王玄。 “你也知叔宝是被我放在心尖上的人,他的平安是我最关心的事情。那日在坎园你将一切都看了个清晰,我如何能相信你真的守口如瓶?”王玄盯紧乐霖的眼睛。 “守口如瓶?妾不是个逢人就说的主儿,这点王公子可放心。”乐霖的话显然让王玄并不相信。 “你该知,我是琅琊王家子孙,叔宝是河东卫家子孙,两家都是名门望族。这世家之中,本就有宗族倾轧,一个反应不及,便是挫骨扬灰之险。你如何让我相信,只因你不是个嚼舌根的人,就一定不会泄露我和叔宝的事?呵?”王玄嘲讽一笑。 “王公子,这世上最忌讳告密者。告密者自古以来都是第一个被处死的,妾知道这个道理。更是知晓保住命最重要的办法就是沉默,坚守秘密。”乐霖的解释让王玄并未宽心半分。 “人,都是利益至上的动物。你现在信誓旦旦,若有利益蛊惑,你扛不住诱惑,置于险地的便是叔宝。我怎可轻易冒险?”王玄说着,手慢慢攥拳,一副要对她不客气的模样。 乐霖缩了缩脖子,感觉后脖颈一阵凉意,她的脸也跟着白了白。 这王玄方才的眼神有着真正的杀意。 “王公子,我不会自寻死路,更不会蠢到跟王家和卫家两个家族对抗。”乐霖软下音色,解释着,唯恐这王玄一个心情不好,将她丢下湖里喂鱼。 “自知之明固然好,但是更多时候,我只相信两种人,百分之百的对叔宝好。”王玄以手捏住她的发丝。 这又近一步的动作,让她头发丝传来瘆人的战栗。 “不知是哪两种?”她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了颤音。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都是卫玠这个祸头子招的灾。 “一种是死人,一种是深爱叔宝的人。可是你似乎哪种都不是。”王玄缓缓的将她的头发卷在手上,慢慢朝着她走去。 卫玠藏在衣袖下的手慢慢攥起,眼睛紧盯着王玄和乐霖的唇瓣,他的心跟着紧张起来。 “王公子,妾是个惜命的人,请你给条明路。”乐霖咽了咽口水,这厮真的想动手? “明路?呵,你是想第一种还是第二种呢?”王玄嘴角扬起的笑容,让她都发蒙,整个人敏感异常。 “自然……自然是第二种……只是妾尚且懵懂……还未知如何是……爱……”她强迫自己镇静。 她大可甩开他的手,朝后跑去,可是一旦这样做,就无法跟对面那些世家女郎和公子解释。 越描越黑的舆论,迟早众口铄金,将她消磨干净。 故而,她只能跟王玄就这样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化解矛盾,解决纠纷。 “不知如何是爱?乐家女郎,前段时间你和叔宝的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莫不是你当初追逐叔宝的事情都是假的?又或者,你在其中埋了某些阴谋?”王玄凑近她,眼睛如刀,将她寸寸凌迟。 这王玄委实吓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一种是死人,一种是深爱叔宝的人。可是你似乎哪种都不是。 可爱的王玄 ☆、第二十七章:威胁利诱做个全套 王玄的笑容让乐霖的头皮很是发麻,她感觉自己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也不知自己说些哪般,只想着将这厮糊弄过去,“王公子,你这是说的哪般?这大晋朝谁不知道卫公子的姿容?妾自然是倾慕的,这人之常情 分卷阅读58 的事,哪里来的阴谋?” “是吗?”王玄侧了侧脸,余光瞥向那竹林深处,看到一白衣公子单手覆于后,眼睛直视着这边。 王玄的嘴角笑意加深,可这笑容却让乐霖当成了使坏心的前奏。 “王公子,这世上谁不对美好之物,心生向往?妾也是人,自是如此。”她说着自己都觉得牵强的话。 “哦?你如何倾慕叔宝?”王玄显然不给她糊弄的机会。 “如何倾慕?”乐霖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她对卫玠本就是敬而远之,怎么可能真的倾慕? 这话让她的话僵住,可也只是片刻,感受到王玄嘲讽的目光。 她不能这般节节败退,感受到周围看客的视线越发的嘲弄,她必须为乐家正名。 左右这里距离岸边尚有距离,他们二人说了哪般,谁又知晓? 既然是为了来解决事情,她顺了他的意就是了。 “怎么?你回答不出?”王玄的冷笑起来,“所以这死人……” 话还没说完,乐霖疾声打断,“王公子,有匪君子,如切如磋,自是入了心。即便《诗经》女子也有羞赧难言的时候,更何况是王公子在人前与妾说这些?妾一时语塞也是正常,不是吗?只是……” 乐霖蓄意将声线拉长,一副自怨自艾的模样,“妾终究是乐家不甚出色的女子,论才艺不是冠绝,论容色不是艳绝,论智谋不是顶绝,这样的妾如何能获得卫公子的心?妾有自知之明,自然是知道,倾慕尚可,靠近难为。” 说完,乐霖装模作样的轻叹一口气,一副她也很是无可奈何。 “如此,当真是倾心叔宝,只是不敢靠近?”王玄重复着她的话。 “自然是如此。”乐霖连忙点头,“妾自是欢喜卫公子一娉一笑,却没法靠近,不是?” “可是……”王玄冷笑起来,将她看的发憷,“你这话,我是一个字也不信。” “王公子,你这话说的委实不地道了。妾的心意如何,前几日闹得那般沸沸扬扬,这全天下皆知的事情,怎么成了假的?”乐霖连忙把自己照本宣科做“偷香窃玉”事宜的壮举翻出来。 “前几日你追逐叔宝,确实是用心了。”王玄了解的点点头。 “所以呀,王公子……”乐霖缓下心来,刚想说她没撒谎,却被王玄下一句噎的无法回答。 “那日坎园,我便是告诉叔宝,你的眼中无情,甚至多次将我把叔宝看做一对。若是你真的倾心于叔宝,如何对我没有半分醋意和敌意?是你用情不深,还是借助叔宝,只是逢场作戏?”王玄靠近乐霖,语气如此的肯定,将她的心思尽数揭露出来。 “王公子,你怎可如此说?”乐霖死不承认。 “难道不是?你看叔宝的眼神如此的分明,就连贾芙的一分都不如,你如何是真的对叔宝倾慕?你当我是傻子,被你耍得团团转吗?”王玄毫不犹豫的戳破她所有的谎言。 这么干脆,如此的直接,让她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怎么?我说的话,你接不下去?乐家女郎,我家叔宝从未受过女子如此热烈的追逐,自然对你的追逐起了玩心,也有了好奇心。他没受过这样的阵仗,很可能对你认了真。可你偏生只是假意逢迎,这样的你,不是处心积虑筹谋些故事,又是哪般?”王玄带着毫不客气的揭露,甚至带上了批评的意思。 “还有,你今日见到我时,明明是避而不谈,甚至是为了息事宁人,打算委曲求全,找个安静之处,赔礼道歉。这样的你,显然把叔宝当做麻烦,能推就推。我不清楚,你这样的心思,如何真的对叔宝用了心?你的心又是哪般?”这话很是犀利,让她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王公子……我……”她第一次感受到王玄这般犀利的模样,简直让她下不来台。 这琅琊王家的公子到底是厉害,片刻之间,将她一切小心思看个透彻。 莫非,卫玠也是知道的? 那么,她所有的设计又是哪般? 联想到卫玠说的,怕是真当她是孩子过家家,玩闹一番罢了? 前几日,她还说少在诰命夫人面前玩虚的,毕竟人人不是傻子。 如今这话反而打了她的脸。 “怎么?你回答不上来?不如我为你回答如何?”王玄的声音越发的低沉了。 乐霖感觉自己的心越跳越快,被他逼得没办法掩饰,难道她必须要说出真心不可吗? 思量间,只听王玄继续说下去,“我自是知道你对叔宝没倾慕,甚至你将叔宝当做煞星,能避就避。我不知你哪里来的这个心思,但你的一举一动,都是拒人千里之外。这样的你怕是很难倾慕叔宝半分,而你恰好撞到了我和叔宝之事,如此情景之下,你为了活命,相处假意靠近叔宝的招数。只是……” 王玄的声音越来越快,让她恨不得夹起尾巴,逃窜而去,他当真字字如刀,将她戳的生疼。 “你没想到叔宝竟然是个心软的,没有当众戳破你假意逢迎的招 分卷阅读59 数,甚至为了帮助你摆脱接下来你追求男子不成,被人抛弃的骂名,而软下心肠接受了你的胡作非为。也因这一层关系,你作茧自缚,被人当做了叔宝的追求者。你自知这件事必然惹恼了我,故而看到我,心虚。” 王玄的薄唇扬起一抹鄙夷的笑容,“可惜,你遁逃不及,被我抓个正着,只能硬着头皮在金谷园门口当众约我,只为平复我的怒气,也可以借此让人知道,你不是非叔宝不可。或许,在我面前你可以争取一个两全之法。可你没想到,叔宝竟然怒了你的见异思迁。” 王玄打商量着乐霖,将她看的一个通透,眼神凌迟着她的神经,“此时,你惹恼了叔宝和我,为保住你的名誉,你可以威胁我和叔宝,本想我们二人容忍你这般造次,你却怎么也没想到叔宝会和我联手给你一个教训。这教训让你知晓你这个小胳膊拗不过大腿,只能仓皇屈服,让叔宝救你一次。” 王玄走近乐霖一步,而乐霖后退数步,咽了咽口水,被他的话刺激的心脏跳动很快,“那叔宝委实是个好脾气的,非要出手助你。可你这没良心的,偏生感激不得叔宝,将他生生推开。你这所作所为,当真是爱上叔宝?你当我眼瞎心盲,还是脑子不好?” 乐霖握紧自己胸前的衣衫,看着近在咫尺的王玄,她与他四目相对,只听他威胁的声音更深一层,“这世上,凡是会给叔宝带来隐患的东西,我都会毫不留情的除去,绝不手下留情,你可知我的意思?” 他这是要杀了她吗? 当众?众目睽睽之下? 她大脑已经被他一波又一波的控诉说的难以转过神来。 可为了性命,为了父亲,她必须要镇静。 暗袖之下,她的指甲刺伤了手心,痛楚让她瞬间清明。 她不能节节败退。 如今,假话说不得,说些真话,又何妨? “王公子不愧是琅琊王家的公子,妾无话可辩。可是……王公子,妾有句话是真实的。那就是妾与卫公子,不是一个档次的人,妾匹配不上,故而从不妄想。既然从不妄想,如何来的心生倾慕?”乐霖抵着王玄,逼迫王玄后退一步,而她则是挺直腰杆。 “王公子不是妾,不知道自幼失去母亲的苦楚。虽然不至于寄人篱下,却总是无人为妾打算。妾孤零零一个人习惯了,如何习惯身边突然多一个璀璨如启明星的人物?妾自小从未被视线聚焦过,也自然不知聚焦的滋味和聚焦之下那遁无可遁的恐惧。王公子说妾装模作样,又说妾包藏祸心……但不知王公子可曾想过……” 乐霖想起自己的身世和处境,不觉痛上心头。 她不过是乐家一个普通寻常的女子,不想着跟卫玠这样人中龙凤有交集到底错在哪? 不过是不想自己会被卫玠当做珍宝罢了,即便没有那虐恋的梦,她也不敢深想与卫玠的诸多事宜。 德不配位的关系,她不想也是千刀万剐的吗? 泪水滴滴落下,她倔强的抬高下巴,“妾跟卫公子终究是云泥之别,这泥巴再如何也不能比过云朵,哪怕用尽全力,哪怕耗尽心力,也比不上。既然妾自出生起就是个随处可见的黄泥,又如何去贪心,恋上天上浮云?这岂不是可笑?” 王玄沉默的看着乐霖,安静的听着她的控诉。 卫玠的手攥得更紧了一些,而身边的裴礼和裴宪也停止了模仿,安静下来,看着乐霖。 此时,所有的人都看着这个倔强的女子。 “妾初见卫公子,突来横祸,众目睽睽之下,被卫公子浇湿鞋袜,被人耻笑。若是不处理好此事,回到乐家,家族该如何评说妾?之后,妾不过是想着做个观望者,却被贾芙推向了卫公子。又是一次众目睽睽,妾不得已施展医术,却又与卫公子有了接触。这次,妾不强要拜医名帖,如何躲得过后来的口诛笔伐?”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不过是不信自己值得卫玠喜爱罢了 ☆、第二十八章:从未贪念难道是错 “之后,妾终于得到了名帖,怎奈天逢大雨,将名帖浇湿,又赶上躲雨与卫公子相处一处。这样的巧合,第三次众目睽睽之下,那时妾的闺誉早就散了。妾似乎跟卫公子紧紧绑在了一起,连同名字和命运。只是,可曾有人想过,那一切的一切,是妾所愿吗?不……” 乐霖摇着头后退,她的心很痛,更是伤心的哭差了音。 “王公子,妾本想着毁了拜医名帖,不受那些女子轮番嘲讽,却不曾想卫公子丝毫不肯放过。既然关系已定,妾能如何?只能想着尽可能保存妾仅存的闺誉。可天又如何待妾?一场马蜂袭击,妾不得已跳入河中。至此,失节一说喧嚣尘上。王公子,妾问你,妾何其无辜,赶上这样的诽谤?” 王玄缓缓垂下眼,将刚才的犀利尽数咽下,只剩下静静倾听。 乐霖的指尖带着颤音,而她紧紧抓住旁边的木扶手,极其幽怨的说下去,“当时那么多的人攻讦妾,妾百口莫辩,如何自辩清 分卷阅读60 白?就连守宫砂都被说成刻意尚存。王公子,妾何其悲哀,连自证清白都是无能为力?” “这……”王玄实在不能接上话。 乐霖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接着说下去,“再然后,妾终是离开晒书节,本想着躲个清静。可那晒书节的种种早就被渲染,偷香窃玉,私相授受,下药追夫,各种抨击直直的向妾而来,女追男的戏谑,说是若起来,确实有趣。可是谁能体会,当事者的难看?” 乐霖深吸一口气,咽下那颤音,将嗝逆平复,平复下满腹委屈,带着泪的看向王玄,“王公子,众口铄金,哪怕是假的,也能将人逼入死地,你又可知?那时的妾,无外乎面对两种处境,要么忍下满腹委屈,被人指指点点。要么不破不立,要么坐实流言,要么让卫公子亲自破除。若你是妾,你是勇敢搏上一搏,还是忍气吞声?” “即便如此,你又怎能骗了叔宝?”王玄的声音软了下来。 “妾骗了卫公子?”乐霖被气得笑了起来,带泪的笑让她看上去又是别有风味,“王公子,你这话不觉可笑?那晒书节种种,皆非妾所愿,可偏生人尽皆知。妾不去找源头,又该如何?妾暗示卫公子,请他给个清晰。你莫不是忘了……” “忘了什么?”王玄愣住,她带泪的笑竟然痛了他的心弦,让他的心软了下来。 卫玠看到王玄的恍惚,眉头挑了一下,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只是眼神越发的幽深。 “卫公子是哪般的人儿?他一向最是厌烦女子靠近,更遑论女子激进尾随?按卫公子的性子,他定是冷脸拒绝。届时不过众人笑笑,妾丢了些颜面,这终究不再有女子奚落和仇视妾,也算是余年不再障碍重重,荆棘片片。”乐霖自嘲一笑,“可千算万算,竟不知卫公子偏生要让妾卷入旋涡。” 乐霖眯起眼,看向王玄,带着疑问,“王公子,若你是妾,你被扯入更深的旋涡,你是作何打算?” “我……”王玄不好回答,被她问的语塞。 “王公子你也没办法做打算,又如何指责妾的做法?左右是因着形势所迫,强人所难罢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难处,这世上,又何必互相为难?”乐霖直视着王玄,她的倔强和清明,让他实在说不下去苛责的话。 “即便如此,你让叔宝又如何自处?我又如何相信你不会负了叔宝?”王玄眼眸染上质疑。 “王公子,既然世家女郎都将妾是做妖孽,恨不得人人得而诛之,妾又怎会将卫公子三五好友尽数得罪,落个世家公子也纷纷磨刀霍霍的模样?妾不是蠢材,惜命的很。”乐霖看着王玄,眼神有着坚定。 “所以,你定是不会辜负叔宝?”王玄带着疑惑。 “辜负?呵……王公子,这两个字过于沉重,妾回答不上来。但妾能说的只有……”乐霖突然举起手,三指明誓,“妾发誓,你与卫公子之事,妾定当带入棺材,绝不泄露半句。” 王玄打量着乐霖,她竟然是如此倔强的女子。 “很好……劝你还是记住你今天所说。”王玄耳朵微动,感受到身后有人走来,收敛了气势。 回头看向来人,正是成都王司马颖。 “记住哪般说辞?不如眉子说给本王听听?”司马颖扬唇笑起。 这一刻乐霖看着司马颖的眼神带上了释然,甚至更多的还有放松和惊喜。 何等的信任,让她对司马颖的出现带上了惊喜? 卫玠的眼睛眯起来,感情这这英雄救美的戏码,被章度占了去。 “章度?你倒是来的及时,只是不知,你从何而来?”王玄打量着司马颖。 “自然是从来处来。这乐家女郎带上了泪痕,可是眉子惹恼了你?”司马颖笑得很是温润,转头轻拍王玄的肩膀,“你这般顽皮,竟然堵住乐家女郎的去路,当着众人的面,把人家惹哭了鼻子。实则该打。” “哦?你这算是英雄救美,痛打我这坏人吗?”王玄扬唇,坏坏笑起。 “这乐家女郎都被你逼得无处可逃了,本王还不该出来给人家一个说法?当心你这番模样,让你长姐看了去,有少不了一顿数落。”司马颖的笑容是那般的明亮,一扫乐霖满心的委屈。 果然,这梦中的姐夫就是向着她们乐家。 “我长姐在又如何?左右不能让我负责了去。”王玄抬起下巴,看见卫玠和王聿并肩走来,身后还有裴家兄弟。 “负责?你这般在湖上惹恼了人家,当心你姐按照你的头让你跟人家赔不是。”王聿轻言笑起,看好戏的模样。 “眉子,你今日可真是大放异彩,瞧瞧你身后,那些女郎都是如何的沉醉,真是一展雄风。”裴礼爽朗的大笑起来。 “原是这七夕确为眉子而设,让他一展所长啊。”裴宪后知后觉的笑着点头。 贾芙咬紧下嘴唇,望着卫玠,只见卫玠从怀里取出一方绢帕,从司马颖身边走过,身影挡住司马颖,放在她的手上,温柔的笑着:“风口处哭泣,当心灌了风。” 乐霖诧异的看着卫玠,他又是 分卷阅读61 从哪里来的? “唉……眉子……你着实吓到了阿霖……”这一声阿霖将她吓了一个哆嗦,还没等乐霖反应过来,卫玠拿起她手心上的绢帕,为她仔细擦拭泪珠,“这女人泪最是恐惧,却也骇人,还是莫要流了。” 贾芙气的呼吸加快,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乐霜看了看乐霖,也跟着贾芙快步离去。 “卫公子……这众目睽睽之下,你怎可……”她连忙抓住他的衣袖,身子微微后退,她拒绝他的示好。 这眉子所说甚是,她当真是恼了他将她闺誉碎了个齐全吧? “好,你自己来。”卫玠轻叹一声,像是宜人的暖风,熏醉了她的心,却又让她立刻清醒。 她要远离这个煞星,这个为她频频招祸的人。 “叔宝,当真对这女子上了心?”司马颖看着这挡去他视线的人,好笑道,“竟然这般醋了?” “章度,我既然受了这阿霖的好意,自然要负责到底。”卫玠明确自己的心意,到让司马颖不好再说。 两人对视之间,司马颖不由得对乐霖正式好奇起来。 这让叔宝如此放在心上的人,到底有何特殊之处? 裴礼和裴宪撞了撞彼此,心照不宣的笑起。 王聿则是拉住王玄,赶忙将他带到是非地之外,小声说道:“眉子,你还真是演了一出好戏。” “记得赌酬。”王玄扬起得意的笑容。 “这你放心,只是,为何我感觉以后要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王聿揉了揉后脑勺,总觉得司马颖玩味的笑容背后还有其他事情。 “走吧,这不是你我该关心的。”王玄给裴礼和裴宪做了个手势,他们四人缓缓退去。 只留下司马颖,卫玠和乐霖三人。 乐霖感受到周围消失的人,这一天,怕是她要跟卫玠绑定的更深了一层吧? 这命运,总是如此逃不开吗? 感慨归感慨,她倒是想溜之大吉。 方才王玄的咄咄逼人,让她还没缓过劲来,如今卫玠浓情蜜意更是让她视若洪水猛兽。 她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呆着,捋一捋思路。 “叔宝,不如陪本王喝一杯?”司马颖对卫玠这醋意横秋的模样逗笑,“与你对弈,甚是愉快。” “哦?对弈?”卫玠看了一眼身边的乐霖,他还有些事要跟她说。 “怎的?离开片刻也不行?”司马颖挑高眉,“当真如此痴恋?” “乐家女郎,这如意你且拿着,稍后在下自当取回。”卫玠轻叹一声,将手里拿着的玉如意交给她,“如此,章度,请吧。” 卫玠将玉如意硬塞给乐霖,就跟着司马颖快步离开,只留下她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这是给她的第二柄玉如意了。 他这是想作甚? 还嫌他们俩的流言蜚语不够多? 气恼归气恼,她可不敢丢了这厮的玉如意,这厮可是腹黑又小气吧啦的。 “可是乐家女郎?”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她回头,却看到一仙子落尘的女子,王景风? 这不是王玄的长姐? 王景风来这是为何? “乐家女郎勿怪,方才舍弟惹了女郎,景风特地来陪个不是,只是不知,女郎可愿陪景风走走?”王景风温柔的笑起,这倾国之貌比卫玠的祸国之貌更清丽雅致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催更,小苏自然多更,我一直是个存稿的好作者 ☆、第二十九章:盖棺定论或自有乾坤 且说那卫玠,跟在司马颖身后,左转右转来到这一处偏僻的水榭,这水榭中的石桌上摆放着棋盘,棋盘上黑白棋厮杀正烈。 卫玠打量着这残局,显然是司马颖故意为之,他的嘴角缓缓勾起。 司马颖拿起四颗黑棋,瞥了一眼周围,东南西北四个角都站上了守卫,而他则是朝着四个方向投掷棋子,棋子飞去,惊起数人逃窜。 卫玠唇边的笑容加深,只听司马颖缓缓说道:“如此清场,不知叔宝可满意?” “四面八方不留一人,章度果然用心了。”卫玠缓缓笑起,“只是这棋局未定输赢,不知章度手执黑子还是白子?” 卫玠伸出手去,拿起一颗黑子,一颗白子,看向司马颖。 司马颖笑了起来,“这残局黑子与白子或赢或输,不过是顷刻之间,叔宝当真让我选?” 这棋局表面看去,黑子已经赢了大半江山,卫玠偏生拿起白子放置东南角一处,此处落子,瞬间棋局翻了模样,一子定乾坤,黑子再无气候,输局已定了。 “这白子虽是节节败退,却依旧有背水一战的机会,一战定乾坤。只是这黑子……”卫玠薄唇扬起,拿起方才落下的白子,将黑子放在西北角的一处。 黑子才落,棋局尘埃落定,盖棺定论。 卫玠抬 分卷阅读62 起眉,看向司马颖,“若是落在此处,本是赢局,便是稳操胜券。不知章度想让我如何选择?” “叔宝,你自认为哪种较好?”司马颖握着手里的黑子。 两人的视线交织,并未说透,可卫玠终是拿捏起白子把玩着,等待他的言下之意。 “汉武帝之时,卫家崛起,后经巫蛊之案而沉落。而后百年终是消沉,直到汉末魏初,方才有了些许起色。魏末晋初更是因着你祖父的才华而位列三公。至此后,卫家终成望族。可这望族于数年前,一朝衰败。本王听闻……” 司马颖紧盯着卫玠,不放过他任何表情,“前些天,那河南尹韩寿前去责备你与贾芙走的过近,更是将卫家旧案翻出来,以倾废之家羞辱,难道叔宝的心里,不觉愤慨?这卫家还差一代人,便是四世三公之家,当真甘心没落?怕是,很难令人相信。” “哦?章度倒是消息灵通。”卫玠放下白子,“但不知,章度这般说法,又是为哪般?” “叔宝,你当下是太子冼马,自是该知太子一些事宜。前几日,这贾芙说太子与贾谧的事情,你想必需要知道细节吧?”司马颖放下黑子,同样取来白子,“毕竟初登太子冼马,令尊也曾是太子府官吏,怕是卫家不会放过这崛起的机会吧?” “这就要看,消息是否真的精彩了。”卫玠缓缓笑起,这笑容显然是接受了司马颖的示好。 “月前,曾去太子府送些公文,正巧遇到贾谧与太子下棋。那盘棋便是此残局,手执黑子者,司马遹,手执白子者,贾谧。当时太子稳操胜券,可这贾谧偏生要让太子府悔棋,太子不愿,双方争执不下,这气上心头的贾谧便伸手拨乱棋盘,指责太子不肯谦让。”司马颖轻笑起来,“太子府尊主要让着贾谧,不觉得可笑?” “自然可笑。”卫玠点头称是。 “故而,本王前去指责贾谧,可这贾谧丝毫不当回事,甚至去贾后那里告状。叔宝要猜一下这贾后的态度吗?”司马颖放下白子,顷刻之间,棋盘白子赢局。 “贾后自然护犊子,怕是指责章度你了。”卫玠丝毫不意外。 “太子府尊主被人指责,皇族被人轻慢,贾后还护着她那侄儿,怕是这事背后如何,只得叔宝仔细揣摩思量。”司马颖的话让卫玠心下了然。 “所以,章度,你又是何看法?”卫玠不答反问的说道。 “本王自然是护主太子府,与叔宝统一战线。毕竟卫家已经有了乘风而起的趋势,惟愿叔宝腾飞之时,捎带上本王。”司马颖笑起来,拿过卫玠手里的白子,掌心朝上,放在手心。 “章度本是皇族,当今陛下十六弟,叔宝如何人物,岂敢如此托大?该是叔宝惟盼殿下扶摇直上时,福泽卫家土。”卫玠拿起棋盘上一颗黑子,这至关重要的一子,已经让棋盘的局势扭转。 此刻黑子局势已然首尾不顾,漏洞百出,白子赢局已现。 司马颖打量着棋局上的黑子,挑高眉,“看来卫家有叔宝,当真是幸事。” “正如章度所言,倾废之语,着实伤人,岂有不还之理?”卫玠的话让司马颖朗笑起来。 “看来,你定是上了心,记住了那人。”司马颖啧啧的咂舌,“看似神仙风姿,实则心肠黑厚,好个小肚鸡肠。” “卫家的血流多了容易发黑,而黑透了自然生霉,这霉熏黑了心肠,也瑟缩了心肠。如何宽大?”卫玠骄傲的将那颗黑子放入掌心,缓缓捏碎。 他们心照不宣对视一眼,此时司马颖的谋士卢志缓步而来。 这卢志是东汉北中郎将卢植曾孙,曹魏司空卢毓之孙,卫尉卢珽之子,任尚书郎,正巧分在司马颖的帐下效力。 “主公,这琅琊王家和陈留谢家都到了。”卢志对卫玠抱拳作揖。 “如此,叔宝,本王告辞。”司马颖缓缓勾起唇,“几日后,成都王府静待你的到来。” “叔宝定不失约。”卫玠点头,看这司马颖才离开,只见七堡递来太子信物,卫玠皱起眉,这么快就唤他前去? “走吧。”卫玠点着头,跟这七堡往太子规定的地方而去。 此时正见太子司马遹焦急的踮起脚尖眺望,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好看见乐霖陪同王景风在湖边散步。 卫玠收回视线,连忙作揖,“太子殿下。” “叔宝,你可来了。”司马遹看到卫玠喜出望外,“不知叔宝可有法子将那乐家女郎带离,孤也好前去赴约。” 这般迫不及待? 司马遹的表情让卫玠心中一乐,这司马遹本事屠夫之女谢玫所出,当是继承了他外祖的市井之貌,如此直接,当真是振兴西晋的君主? 不禁想起坊间传闻,这太子司马遹确实是个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典范。 传闻太子舍人杜锡规劝太子收敛奢侈,莫要太子府开设集市,本是好意,不曾想司马遹记了仇,甚至让人把针放在杜锡常坐的毡中来刺他,杜锡不知,落座后针扎入臀部,血流不止。 如此顽劣之人,当真是他的 分卷阅读63 明公? 此时传来司马遹焦急的声音,“叔宝,你这般模样,莫不是寻到了好法子?” “既是太子府所托,自是遵从。” 卫玠作揖之后,转过身,伸出手,从竹叶上沾上露珠,擦在额头上,做出虚汗点点的模样,又将手放在腹部,装出疼痛的模样,就连步履都踉跄了起来。 七堡扶着卫玠,主仆二人踉踉跄跄撞上乐霖,后退几步才站稳的乐霖错愕的看着卫玠。 “长姐,乐家女郎,真是巧。”卫玠虚弱的说道, “叔宝?你这是旧疾复发了吗?”王景风带上了焦急的模样,才要伸出手搀扶,却被卫玠挡去了手。 王景风的关切之情,让司马遹心下一酸,连忙跟上来,“景风莫要焦急,这乐家女郎懂歧黄之术,晒书节就施以援手,定然能让叔宝疼痛减轻。” 王景风被这一声“景风”喊得骇住,看向来人,不自觉后退一步,与司马遹保持了一臂距离。 “太子殿下……”王景风才要行礼,却被司马遹快走几步,握住了胳膊,“景风莫要行礼,当下叔宝的旧疾最是紧要。” 王景风俏脸一红,顾不得礼仪,连忙抽出胳膊,让司马遹的手一时落空。 卫玠深吸一口气,仿佛疼痛席卷了全身一般,逼得乐霖只得将手放在他的手腕上,只是才落下,她抬起眼与他对视。 他脉象平和,并无事,这厮装病作甚? 卫玠快速的抓住她的手,“乐家女郎,在下实则疼痛难当,上一次你给在下的药丸可带了一些?” 四目相对,她看清了他眼神一撇,这是要带着她逃走? 正巧,她也不喜跟司马遹多待片刻,能遁逃更好。 “乐家女郎,你当真有阵痛之药?”王景风惊喜的看着乐霖。 乐霖点头,从锦囊拿出苏合香丸,递到卫玠的手上,煞是认真,“卫公子,这药丸只能缓解片刻,还需要金针相佐。不如寻个阴凉之处,妾给卫公子施针?” 卫玠咽下药丸,立刻点头,“如此,有劳。七堡,我随身药丸落在车上,你且去取来,让乐家女郎看看,是否能够调剂更好的药丸。” 七堡转身离开,这下卫玠依靠在了乐霖的肩膀上,虚弱的轻轻喘着,许是气息稳了,方才说道:“长姐,我旧疾复发,怕是要借走你这小友,下一次定当赔礼道歉。” 王景风还没反应过来,卫玠和乐霖快步朝着所谓的阴凉之处走去。 司马遹拦住想要跟上去的王景风,“景风,这叔宝有乐家女郎诊治,定无大碍。” “无大碍?叔宝自幼体弱,刚才七堡又是离开,万一这疼晕过去,如何是好?这叔宝自小便是与妾相识,妾更是当做小弟一样心疼。不行,妾还是不放心,还是跟上去的好。”王景风表现出了焦急的模样,眼底的急切并非是装出来的。 “哦?景风,你对叔宝莫不是存了其他心思吧?”司马遹当下吃醋的说道。 ☆、第三十章:你可是存了别样心思 “太子莫不是在说笑?”王景风带上了诧异,显然被司马遹满是醋味的语言惊着,“叔宝是妾的小弟,自幼深厚的感情,怎能又其它感情?” 王景风不可置信的眼神,让司马遹本事醋意横生的心瞬间收拢。 此时她顾不得身后司马遹的心思,连忙提裙往前快步追去。 她,不放心。 若说她对卫玠没有半分情愫,怎么可能? 可是,她到底是王衍的长女,此生只能嫁与帝王家。 卫家,依然是倾颓,她跟他只能此生无缘。 做个姐弟亦是福分。 她不敢多想,也不敢深想,唯怕满心错付,终换来遍体鳞伤。 乐霖和卫玠才走到背阴处,他耳朵动了动,连忙将她拽入一旁的墙体小道里。 还未回过神来,他手指压住她的朱唇,做出“嘘”的模样。 乐霖顺着卫玠的眼神看过去,恰好见到王景风到处寻找卫玠的紧张模样。 那眼眸中的担心是如此的真切,让乐霖心下一乐。 看来这叔宝委实是个妖孽,让这大晋第一美人的王景风也动了心。 只是琅琊王家是何许人家? 怕是如今的卫家嫁女还可,这娶妻怕是已经配不上了。 可怜小鸳鸯,至此一棒打死,分隔两地。 乐霖心下一阵感慨,却感受到卫玠冷瞪的眼神。 她又没说哪般,难道他会读心术不成? 连她刚才想了哪些也尽数知道? 乐霖眼睛慢慢瞪大,将信将疑在她的心间传递。 “安静看戏,不要节外生枝。”卫玠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这温柔的气流蹿入她的耳内,让她瑟缩了一下,心跳快。 虽是七月,但已经感觉到了炙热,来自他的气息将她烘烤的炽热难耐。 “景风,你走这般快做何 分卷阅读64 ?”司马遹皱起眉,一副不认同的模样。 “怎么片刻功夫,不见了身影?”王景风自言自语起来,压根不理身边的司马遹,仅是环顾四周。 “景风,你莫不是还在担心叔宝?这叔宝有乐家女郎陪着,定是没事的。”司马遹从袖口拿出手帕,想要为她擦拭汗珠。 王景风倒退数步,一副拒绝的模样,“太子殿下……” 司马遹的眼底染上了伤心的模样,醋意浓浓,“怎的?给你擦汗也是不对?” “太子殿下,男女授受不亲,你可知?”王景风不受他的好意。 “景风,难道你不知孤的心意?自月前,孤下帖,你不知其意?”司马遹的眼睛带着不可思议,“难道你是铁石心肠不成?” “太子殿下……妾不过是一介女子,当不得太子如此抬爱。终是金谷园,人来人往,莫要损了太子的清誉为好。”王景风处处推脱的模样,惹怒了司马遹。 司马遹的眼睛带着不可置信,“对你而言,难道太子府的妃位,你是看不上的?” “太子殿下,您这是说笑了。这媒妁之言,自古至今都是父母之命。妾的姻缘自是决定不得。”王景风傲然的看着司马遹,可是话里话外都是疏离。 乐霖点着头,甚有道理的记下王景风的话,卫玠冷睇她的煞有其事,手指不自觉攥紧她的手腕。 疼痛袭来,乐霖抬头看向卫玠,颇为诧异。 她这什么话也不说也是错? 这家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 “长姐的话,你听听即可,莫要放在心上。”卫玠盯紧她的眼神。 让她的心开始慌了,这厮当真会读心术? 他是妖孽不成? 他伸出手盖住她的眼睛,深吸一口气,语气颇为不佳,“收起你的眼神,我不喜。” 不喜?她是毛骨悚然好吗? 读心术……多么可怕的词汇…… 难道以后她所有的一切都无所遁形了? 不行,这厮还是远离为好。 此时远处传来司马遹求之不得的伤心之音,“孤对你真心,而你却多次拒绝,孤的心岂能任由你的疏离而践踏?” 司马遹这是要用苦肉计的方法了吗? 只见司马遹拽住王景风的手腕,言语更是染上了被拒绝的怒气,“孤自小从未失去过哪般,也从未求而不得。你将是孤个人传记中,绝不存在的意外。” 王景风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控制,却终是力量比不过。 “呵……太子府太子竟然这般欺辱弱质女流?”贾谧的眼神带上奚落。 讥讽一声,王景风看向来人,眼神带上了希冀。 “哦?你来是为何?”司马遹将王景风拽到身后,不允许贾谧和王景风过于亲密。 “为何?听闻景风被你邀到此处详谈。这谈的时间够多了,怕是景风该要回去了。”贾谧说着走来,不顾司马遹的眼神,将王景风强制拉倒身边。 王景风的落下心来,连忙快步走到贾谧身后,这样的举动,刺激了司马遹。 “贾谧,你!”司马遹的指尖颤抖。 “太子殿下,你既然下帖求娶我的妹子,又何必来贪恋我在乎的女子?这样不定心,你当贾家是哪般?”贾谧直视司马遹的眼睛,丝毫不畏惧。 “你终究该知道,孤是储君!”司马遹大声斥责道,“还未听说,这谋臣敢跟储君争夺女子!” “今日里,你算是遇到了。我便是一个。”贾谧握紧王景风的手,丝毫不退让的模样。 “是吗?你这是公然挑衅孤?”司马遹的脸上带上了恼怒。 初见司马遹,乐霖以为这太子是温润如玉的。 却没想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捧杀的太子殿下,怕是要失去了人心。 不知是不是贾后蓄意为之。 乐霖皱起眉,瞥见身边的卫玠眼神放出光芒,像是狼盯住猎物的模样。 莫非这厮在筹谋哪般? “太子殿下,你我自小同时长大,既是君臣,也是兄弟。当知,兄弟妻不可戏。我自小喜欢一人,多次说与听你,你怎可这般夺人所爱?”贾谧也带上了怒气,“我告知过你,你如何能说是我挑衅?” “孤看上的女子,许以妃位的女子,自然是孤所求娶。”司马遹抬下巴,“储君求娶,你自然要退让!” “你求娶,所以我要退让?我只想问一句,凭啥?就凭你是储君,是太子府之主吗?若是太子府之主如此德不配位,我如何要让?”贾谧这句话才落,卫玠的眼眸亮了起来。 乐霖甚至能够看见卫玠眼眸中那闪烁的星光,如此璀璨。 她隐隐觉得今日一出,是卫玠特地设计。 只是这王景风是从犯还是共犯?是不知,还是早就知? 后脖颈一阵凉意升起,他不会临时起意,专门陷害于人吧? 如此心肠黑厚,她以后该是要尽量避开才是 分卷阅读65 。 才想到这里,只听王景风的惊呼声,“长渊当心!” 这贾谧是韩寿长子,字长渊,被过继给贾家,至此之后,成为贾家子嗣,传承嗣位。 司马遹抓紧贾谧的胳膊,一副要跟他打架的模样,被王景风的惊呼声转移了视线,“长渊?你喊他长渊?却唤孤太子殿下?如此生疏,当下立判!你把孤当做何物?又置于何地?” “你是君,我们是臣,自然是君臣之礼待之。”王景风即便心提到了嗓子眼,声线依旧素雅有致。 “呵……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不过是与长渊有着亲厚,与孤有着隔阂,偏颇至此罢了!”司马遹伤心的看向贾谧,“你当真敢抢孤的心上人?” “太子殿下,你该知,我的心思,更该想想你求娶我妹子的事情。那求娶拜帖上的话,犹言在耳。你若是真的对景风上了心,你将我妹子置于何地?妾?”贾谧冷哼的看着司马遹,丝毫不被司马遹的鹰视所吓到。 “孤位列太子府主位,所作所为,你贾家过继儿有何置喙的地位?”司马遹被气疯了,话语都带上了羞辱。 “过继儿?”贾谧危险的眯起眼。 “难道不是?你不过是韩家破落户的儿子,该是姓韩,却被人唤作贾谧,孤说错了哪般?”司马遹这话一出,卫玠嘴角的笑容变大。 乐霖头皮发麻的看着卫玠,看这厮的笑容,我敢肯定这一切都是这厮蓄意设计的 只是这厮挑起太子司马遹和贾谧的仇恨,又是为哪般?莫不是几年前卫家的灭门惨案?当时的始作俑者,便是贾南风,当今的贾后。那韩寿在马车上出言奚落,莫不是这厮要报复在韩寿儿子贾谧的身上? 乐霖瑟缩了脖子,这厮的眼睛开始变得阴森可怕,像是淬了毒,犹如毒蛇,直视前方,伺机一招毙命。 她咽了咽口水,挪了挪身子,却被他顺势带入怀里,他在她的耳边,落下让汗毛倒竖的话语,“看戏就安分一点,莫要毁了我的兴致。” 她与他四目相对,他那如毒蛇的眼神未曾消失,将她看的心瑟缩了,她又怂了。 怕怕的点头,而他则是拍了拍她的头,“乖。” 她赶忙看向前方,强迫自己遗忘卫玠在身边的恐惧。 “是,你说的都对,只是……为了求而不得,如此伤了兄弟之间的感情。太子殿下,你可记得你尚且求娶我妹子?只怕这姻缘,你无法如愿了!”贾谧大力甩开司马遹,抓紧王景风的手,冷声说道,“至此后,你我兄弟,再无干系!” 贾谧挺直胸膛,牵着王景风的手快步离去。 司马遹紧紧的握着拳,“很好……贾谧,你记住今天的一切……孤绝不忘记!” 司马遹一脚踹开身边的花坛,大步流星的离去。 此时热闹谢幕,只留下卫玠和乐霖二人站在小道里,互看对方。 “卫公子……他们都走了……”不如咱们也走吧,她很想这么说,可是他却纹丝不动,仿若未闻。 作者有话要说:  乐霖瑟缩了脖子,这厮的眼睛开始变得阴森可怕,像是淬了毒,犹如毒蛇,直视前方,伺机一招毙命。 ☆、第三十一章:你我契约的事情 “卫公子……”乐霖顶着压力,又是轻唤一声。 他仿佛才是听到一般,回过神来,缓缓看向她,此时眼神已经清明,温润如玉。 可惜这温润的模样,暖不了她的心,让她反而恨不得拔足狂奔,与他相隔万里。 “嗯?”卫玠轻声回道。 只是一个“嗯”? 她还要不要接下去说? 只是又说哪般? 她深吸一口气,横下心来,正打算告辞,却听到他金玉编钟一般的声音传来,“乐家女郎,似乎这‘三七’医馆之事,虽是说定,尚未有书面契约。” 啥?他非要她签字不成? 本想着他忘了自己的可恶,没想到,竟然穷追不舍。 “咳咳咳……”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卫公子,你说哪般?妾不明白。” 她打定主意,这厮肯定不会留着他的契约。 只是,失望从未让她错过。 “这个,难道乐家女郎答应之事,定是要食言而肥?难道,你不怕胖得嫁不出?”卫玠从怀里拿出契约,递给她看。 果然……这厮小气吧啦。 这般都未曾忘了契约的事情。 “卫公子……今日是七夕,怕是如此谈钱,伤感情。”她想着能避开就避开。 “如此,明日在下吃点豆类,定然登门感谢乐家女郎的背信弃约的做派。”卫玠了然的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这厮当真可恶至极! “卫公子,你这是说的哪般话?”她连忙拉住即将离去的卫玠,拽着他的衣袖,像个摇尾乞怜的小狗。 他则是抬高下巴,斜睨着她,装作未知的模 分卷阅读66 样,“乐家女郎,你这是作何?” “卫公子,妾方才被太子殿下和贾谧的激烈对话所惊骇,一时没想清楚,说了些胡话,你莫要在意才是。”她的后牙槽真的很痒,使劲磨了磨。 “是吗?”卫玠将信将疑的看着乐霖。 “真的,真的,妾刚才魂不守舍,没注意自己说了哪般糊涂话。”她点头如捣蒜。 “那这契约?”他看向她,话说到一半。 “自然是签的,是签的。”她赶忙点头,很是乖巧的顺着他,“只是卫公子,这里尚无笔墨,如何签?这不是妾蓄意推脱,实则当下难以……” 话说到一半,只听卫玠淡淡笑起,“那日你带着香墨来,让我拜医下帖。我自觉此小玩物甚好,故而……也做了一份。” 也做了一份?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七堡准确无误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七堡是蓄意蹲在附近,等他主子召唤,立刻显身吗? 真是气人……委实气死人…… 她深吸一口气,镇定,一定要镇定。 这厮一定是报复当日她逼他拜医下帖的事情,当真是小气吧啦! “卫公子,当真做事滴水不漏。”她几乎咬牙切齿了。 “如此,乐家女郎,你签字吧。”他打开香墨小盒,取来细毛笔,沾满墨汁,递给她。 “多谢。”她接过笔重重的在纸上留下姓名。 而卫玠则是慢条斯理的写上他的名字,这是第一次,他与她的名字连在一起。 她瞥了一眼上面的字,转过头,实在不忍直视。 这输的委实窝火。 “七堡,你将契约收好,沧浪筑等我。”卫玠将七堡支开,又是只留下他们人。 卫玠转过身来,她一个哆嗦,这契约都签了,他又想作甚? “乐家女郎,这水上折廊,眉子所做之事……”他顿了顿,看向她,话说一半,再无下文。 啥?他良心发现了? 知道眉子为了他,尽数欺负她了吗? 那眉子着实厉害,将她逼得节节败退,还让她众目睽睽之下,落了泪。 怕是明日这谣言又要喧嚣尘上了。 “世人都知道谈资有趣,可谁又知当事者的痛。这话……”卫玠深深叹了口气,却引得她心口一颤。 这妖孽怎的知道她所说的内容? 莫不是,这厮不仅会读心术,还懂得隔空传音? 她有些怕怕的看着他,却听他金玉编钟的声音带着一丝疼惜,传入了她的耳中,“我受教了。你放心……至此后,只要有我在,无人敢如此轻慢与你。” 她诧异的看着他,这是抽哪门子风? 不过是说了几句心里话,他便要护住她? 真是发了善心? 还是又要拐弯抹角的拿她寻开心? 她看着他的眼眸带着试探,也带着不解。 而他则是恍若未知,从袖口拿出一个小巧可爱的木盒,执起她的手,将这礼盒放在她的掌心。 她看向这木盒,怎么与她带来的盛放蜘蛛木盒如此相像? 翻来覆去的研究一番,越看越发现,简直一模一样。 “阿霖,你且记住,稍后无论何人问你,这木盒便是本来的。至于其他……交给我即可。”他拍了拍她的脸颊,陡然笑起,“你可知?” “啊?”她还是没理解他的意思,却见到他的笑容越发的大了。 “你且记住就是。”卫玠也不多做解释,仅仅是从她的手中拿过玉如意,“这玉如意,我先拿回,下一次,定增送你。” 嗯?还有下一次? 这一次都不想和他有任何干系。 “卫公子……”她刚想拒绝接受他下一次的玉如意,却见到他往前走去。 卫玠才走到一半,回头看向她,“乐家女郎,这宴席就要开始了,还是早些去的好。” 她呆愣住,早些去?去哪里?沧浪筑? 才走到沧浪筑,却见到众人都选好了草席而坐,每个人的旁边有一个博山炉,炉中燃烧着驱蚊艾草。 每个人的身边也有一个大的冰鉴,冰鉴的冰块有了融化的模样。 许是这卯时的阳光依然炽烈的关系,让人都有些薄汗泌出,更有些怕热的,则是靠在冰鉴一角,贪图着凉意。 草地中央有一条九曲小溪,中间摆放着木觞。 这是……九曲流觞? 此时唯有一座,座后有屏风,屏风隔断席垫。 怕是专门给她和卫玠所留。 尴尬让她的嘴角笑容僵住。 老天在真是待她不薄,她越想逃离,他越是跟她靠得越紧。 感受到周围刺穿皮肉的视线,她强壮镇静的坐在屏风后,盯着前边款款入座的卫玠后背,投射出愤恨的目光。 这厮怎么跟她孽缘如此之深呢? 真是天不假年,祸不单行。 分卷阅读67 她已经语无伦次,只想着碎碎念,却听着他轻咳一声,头微微侧向她,仿佛身后有眼睛一般的说道:“乐家女郎,你的视线快要将我戳出窟窿了。” 嗯?!他背后长眼睛了? 惊叹让她咽了咽口水,这可真是了不得。 简直是妖孽本尊了。 她往后挪了挪身影,垂下头,端起一杯茶,为自己舒缓心情。 只听前方传来讥笑之声音,这是卢志的声音,“陆公子,陆逊、陆抗跟你谁近谁远?” 陆机字士衡,出身吴郡陆氏,为孙吴丞相陆逊之孙、大司马陆抗第四子,与其弟陆云合称二陆,又与顾荣、陆云并称洛阳三俊。 自从先帝灭了东吴,这东吴旧将便被人一直戏弄,陆机虽是金谷园二十四友,却总是首当其冲的被人时而调笑一番。 陆机抬起眉毛,看向成都王司马颖的谋士,冷笑一声,丝毫不给掳卢志半分颜面,“正如同你跟卢毓、卢珽一样。” 这卢志字子道,东汉北中郎将卢植曾孙,曹魏司空卢毓之孙,卫尉卢珽之子。 卢志一脸菜色,周围传来大笑的声音。 卫玠小舅王济站了起来,晃了晃手里的羊奶酪,一副骄傲的模样,“这羊奶酪最是香醇,不知陆公子,这江东可有哪般物件与此媲美?” 陆机傲娇的说道:“千里的莼菜羹,未下的盐豆豉。” “哦?”王济显然不信,“当真如此?” “驸马爷若是有机会,不如去江东品上一品?”陆机老神在在的看着王济,并为起身。 卫玠看着陆机,嘴角笑意扬起,眼珠请转,轻眨的睫毛诉说着他的心思。 呵……这厮又要设计人了吗? 乐霖撇了撇嘴。 “如此,人都到齐了,不如诸位女郎,拿出你的木盒,看谁木盒中的蜘蛛结网最多?”闲谈被王衍的声音打破,一时之间,人们将视线转到诸位在场的女郎身上。 站在女郎身侧的婢女拿出木盒,纷纷打开,只见里面的蜘蛛都结满了网。 而其中结网最多的当属贾芙。 贾芙骄傲的抬起下巴。 只是乐霖的婢女打开木盒的时候,这木盒猛然燃起绿色火焰,瞬间火焰将木盒烧着。 这是鬼火? 七月初七是七夕,可七月十五是中元节! 这七月最是骇人……而她撞到了风口浪尖上? 显然这是有人精心设计。 是谁?贾芙吗? 乐霖将视线移到贾芙的身上,探究的看着。 “乐家女郎!你竟然在这大日子里招了鬼火?莫不是你不祥?”贾芙颤抖着手,唱作俱佳的说道。 “啊?” “鬼火!” “这是惹了煞吗?” 众多女郎连同世家公子快速站起身,朝着乐霖反方向走去,唯独留下卫玠坐在她的前边,慢条斯理的喝着茶,似乎未受影响。 “叔宝,你最是羸弱,还不快走开!”贾芙跺了跺脚,很是为他焦急。 “哦?是吗?”卫玠放下茶杯,看向贾芙,“乐家女郎的木盒尚在她的身上,何来这起火的木盒是她的说法?” 方才他将一模一样的木盒递给她,让她收好,就是为了这件事? 这卫玠在设局? 只是请谁入瓮?又是要摆出哪般手笔? 而她,是否早就被他利用了? 利用一说,席卷心头,让她莫名有些心痛。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你们太给力了,这是福利章,我爱你们,也爱卫玠和乐霖 教给自家媳妇做人,帮媳妇挡灾,给媳妇抗雷的夫婿,我的最爱,你们呢? 她有些怕怕的看着他,却听他金玉编钟的声音带着一丝疼惜,传入了她的耳中,“我受教了。你放心……至此后,只要有我在,无人敢如此轻慢与你。” ☆、第三十二章:到底谁在设局 卫玠从这冰鉴拿出带着冰葡萄的瓷碗,一个反手,将葡萄尽数倒入小溪之中,用冰碗舀满地上的泥土,瞬间盖住那燃烧着绿油油鬼火的木盒上。 这一气呵成的动作让贾芙心下一怔,他不怕被鬼火所灼伤吗? 此时卫玠覆手于后,望向周围,他粲然一笑,笑容里带着稳而不乱的神色,“诸位,这木盒所燃起的味道,带着点点鱼腥味,还有一些馊食的气味,像是……柞木,不知可是?” 柞木?贾芙的心下一惊,他如何知道? 卫玠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只是今日是七夕,又有哪家女郎会带柞木制作而成的木盒?这松木也好,檀木也罢,都是极好的,不是?” 众人将视线落在卫玠的手上,只见他从袖口拿出一个木盒,这木盒与那燃烧的木盒一模一样。 他的嘴角笑意加大,“这木盒是松木制成,自有松香清 分卷阅读68 冽。世人皆知,不久前乐家女郎约在下同赴金谷园,参加七夕之约。在下既然承了,自然要略备薄礼,故而制作一对木盒,赠与乐家女郎。” 卫玠看向乐霖,乐霖拿出袖中的木盒,这木盒才拿出,众人惊讶的互看。 这个木盒跟那着火的木盒也是一模一样,莫不是,卫玠说的是真的? 卫玠趁着众人思索间,乘胜说下去,“故,这着火的木盒并不是乐家女郎的木盒,只是,何人在这七月七日设计此事,抹黑金谷园,在下定然要为各位说个分明。” 说个分明? 这是要揭露凶手了? 乐凯想要站起身来,乐广则是及时抓住了乐凯的手,而乐肇和乐谟则是盯紧卫玠,想要知道这个卫家公子到底是要做哪般事情,而乐霜则是心下有些嫉妒,却又有些担心小妹。 山遐和山瑢对视一眼,这卫玠何等聪明之人,怕是…… 贾谧瞥了一眼自己小妹,自然将小妹的一闪而逝的慌乱看个清楚。 呵……小妹当真是蠢材。 在金谷园作妖,给石崇抹黑,不怕石家和贾家翻脸? 这龃龉的石家和贾家一旦出现了裂痕,可知后面又将会是哪种境地? 石崇又怎会没注意到贾谧和贾芙的模样? 方才书房之内,卫玠不言不语,怕是暗中憋了后手。 但不知,是卫玠设局,还是贾家震慑? 约莫感觉这瓷碗之下的木盒火灭了,卫玠走过去,想要掀开瓷碗,却被司马颖抓住了手。 “叔宝,再稍等下,这鬼火跟人,万一沾染上,水浇不灭,怕是会受些伤害。”司马颖担心的眼神,让卫玠莞尔一笑。 “章度,无妨,我心中自有数。”卫玠的眼神让司马颖只能放下手来。 司马遹的眼睛亮了起来,看来这是贾家作妖了,但不知此次事件,贾谧又是要做哪般。 且看卫玠如何打击贾家,他也好昨收渔翁之利。 “叔宝,你且等下,一杯茶,润润喉。”司马遹端起茶杯,亲自替卫玠斟茶,走到他的跟前,“左右不急,你且小心为上。” “多谢太子殿下。”卫玠双手平举,接过司马遹的茶水,缓缓饮下,三人并肩而站。 贾谧眯起眼来,看来这新上任的太子冼马卫玠是要为他的主子强出头了? 很好,这卫家和贾家本就是血仇,早些撕破脸,也省的藏在心里,委实窝囊。 乐霖咽了咽口水,无烟的战火已然弥漫了硝石的味道。 卫玠将茶杯放在小案上,伸出手,去掀开那瓷碗,瓷碗下面,那木盒的酸臭味传来。 周围捂了捂鼻子,怎的这般臭? 卫玠倒也不觉这木盒臭,反而是拿着玉如意,拨开泥沙,推了推木盒,此时火已灭。 翻了翻木盒,这臭味更是浓郁了几分,卫玠伸出手,七堡递上麻制手套,他慢条斯理的带上,伸出手拿起木盒。 这一套动作做的是那般行云流水,让掩鼻后退的女郎当下又看痴了去。 卫玠拿着手里的木盒,玩味一笑,这笑让贾芙的心跳快了,叔宝要说哪般? 贾谧的眼神高深莫测起来,等待着卫玠的说辞。 石崇则是拥着绿珠,眼神深邃起来,今日金谷园怕是招灾了。 “这木盒……”卫玠的声音很是缓慢,“之内有一鱼鳔,这鱼鳔之上用麻绳拴住,怕是灌了一些东西。而这木盒底下,微黑的是蜘蛛,还有有些变形的铁针,而这铁针之外……” 卫玠将木盒底朝下,露出旁边的一处机关,指给众人看。 “这铁针之外有一处联动机关,这联动机关可让这木盒打开之时,这铁针刺入鱼鳔之内。方才的火是绿色的,是为鬼火,而这鬼火又名磷火,它有一妙处……”卫玠顿了顿,扬起好看的笑意,“便是燃烧仅需石灰伴随水的热度便可燃起。众人都是知晓……” 卫玠的话让贾芙越发的不安起来,“七月以木盒养蜘蛛,蜘蛛之下有白色石灰和黄色细沙,以保证盒子干燥。这磷跟石灰同为白色,若是混在一起,怕是人也看不出。若是在上放入鱼鳔,鱼鳔以铜针灌水而入,怕是……木盒打开便是森森鬼火,便是恰到好处了。只是……” 卫玠蓄意顿了顿继续说下去,“这木盒如此精巧,怕是集合了墨家机关术和吕氏春秋的精髓,是当朝大匠所致。这大匠有一习惯,喜欢在所作之物的东南角放一个梨花印子,而这盒子恰好也有……” 贾谧猛地看向贾芙,贾芙惭愧的低下头。 这个蠢笨如猪的贾芙! 但是又能如何? 贾芙闯祸,可终究是他的妹子,他必然要袒护。 “所以……这木盒并非乐家所有?”司马遹恍然大悟的说道。 “正是。乐大人素来清雅而又廉洁,如何有这财力有此奇巧之物?”司马颖笑着说起来,“看来叔宝所言不虚。” 乐广眼睛之中闪过赞许,乐凯僵硬的身子 分卷阅读69 终是缓了下来,扭过头去,对乐肇点点头,乐谟则是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卫玠。唯有乐霜咬了咬嘴唇,既开心又难过。 乐霖恍然大悟的看着卫玠,原来卫玠口才竟是如此厉害。 怪不得……是当世的少年英才,果然玄谈的高手。 “若是在下没猜错,用此拙劣手段来逗弄乐家女郎的怕也是一位女郎。只是这位女郎不过是小孩心性,玩闹一二罢了,并不值得当了真。”卫玠轻笑出声。 这意有所指的话,让贾谧当下扬唇,“叔宝所言倒是有趣,有此财力,又跟乐家女郎仇怨甚深的怕是舍妹了。只是舍妹当真值得用如此手段来抒发心中怒气?” 贾谧的话让众人皱起眉来,只听贾谧继续说下去,“这若是存心报复,必然一击即中,让乐家女郎百口莫辩才是。但这计谋也要有退路,万一暴露,也要有圆谎之法。显然如此拙劣的陷害手法,太过幼稚,若是舍妹来用,怕是有些说不过去了,可是?” 贾谧将贾芙捧得如此之高,卫玠却没有出言打压,仅仅是明了的点头。 “原是叔宝多想了,只是这木盒的插曲着实让人心中不悦了几分。到底,若是没有人知鬼火如何灭,怕是这毁尸灭迹的木盒真成了无证之证,而乐家女郎届时真的是百口莫辩了。”卫玠轻叹一口气。 这话让贾谧眼睛眯起,很好,宣战了吗? 司马遹自然还在恼怒贾谧带走王景风的事情,立刻插嘴道:“叔宝,这是是非非,真真切切,金谷园内的诸位自有分明,有些话不要说太明的好。” “怎么?太子殿下,还没问当事人,便是盖棺定论?”贾谧丝毫不肯谦让半分。 “叔宝没有指名道姓,如何是盖棺定论?”司马遹显然也不肯退让。 石崇脸色乌黑,他握住绿珠的肩头,将她握痛了一些。 “没有指名道姓?呵……这里除了舍妹跟乐家女郎有了些许龃龉,还有谁跟乐家女郎有恩怨?这不是直指又是哪般?太子殿下,莫要因为叔宝是你的太子冼马,就袒护了去。”贾谧看着卫玠,眼神带上了狠厉。 “孤的臣子,孤不护着,谁护着?”司马遹挺直腰板,带着储君该有的模样。 “哦?太子殿下,您这是授意你手下的臣子蓄意泼脏水给舍妹?”贾谧的眼睛带上了煞气,“月前,太子殿下数次下帖与贾后,求娶舍妹的事情,怕不是真心所为吧?” 贾谧将贾芙推到众人面前,而贾芙错愕的看着贾谧,这件事她怎么一无所知? 难怪叔宝总是拒人千里之外,莫不是太子求娶,他不好横插吗? “所以?”司马遹已然不想与贾家结姻。 “若是太子殿下真心所为,自然是用了心,也自然对舍妹升起了怜惜之情。如今这叔宝口口声声指责舍妹的不是,你却字字逼人,将舍妹的名声尽数撕毁,这般夫婿,当真值得托付?呵?”贾谧也因着今日看到司马遹跟王景风的亲密动了气,如今见到司马遹丝毫不心疼妹子,更是怒火中烧。 “长渊大胆,怎可如此跟太子殿下这般语气?”本是看好戏的司马伦站了起来。 在这金谷园内,他是辈分最高的人了。 “赵王……您是前辈,长渊不敢,只是太子如此逼人,难道不许他人说出心中所想?”贾谧看向司马伦,“又或者,你希望贾家的女郎嫁入皇家,仅仅是联姻,却求不得半分幸福?” “长渊,你这般说,到底是何意?”司马颖插上话,语气不佳,“赵王是我等太叔祖,你怎可如此无礼?” “无礼?在下的舍妹被人脏水尽泼,犹如木屐底下的烂泥,任人践踏。我这做人长兄的却是袒护不得了吗?又或者,这胡言乱语的叔宝,他这个始作俑者无错,反而是我这平白受冤枉的贾家万般不是?天下哪有这般道理?”贾谧将视线转向卫玠,他今日就抓住软柿子捏。 ☆、第三十三章:承接贾谧的怒气 卫玠自然不怕贾谧的怒意,他下巴微微抬高,等待着接下来的暴风雨。 “你这是哪般话?叔宝的分析又有哪里的错处?怕是你妹子做了错事,本就是事实,你辩驳不得,故而恼羞成怒?”司马遹唯恐贾谧不够生气的刺激道。 “呵……呵……真是有趣,本就是事实?呵……这卫玠到底是何人,不过轻飘几句,也当真是金科玉律?你这太子府之主还当做宝了?”贾谧的怒气越来越大,他今日要让卫玠绝对的难看,为小妹报仇。 “孤的太子冼马,天下众人皆知的名士,不是宝,又是哪般?”司马遹显然不肯退让。 “呵……不过是数年前倾颓之家,一朝之间,树倒猢狲散,之后卫家虽有府邸,哪里还有门庭?门可罗雀的卫家数年不见人住。而这卫家的后人尽数躲在了王家,卫玠……呵呵……你可还有卫家门庭?”贾谧的话字字诛心。 卫玠本是清明的眼神,不过须臾,已然如墨,黑的瘆人。 “还有那一夜迁徙八次,转送子嗣的裴楷,不也是狼狈逃窜 分卷阅读70 ?那一年,太原王家三女婿,同年而去,我本以为王家该是懂得自己的分寸,却不想,你这寄人篱下的竖子还敢呲牙?”贾谧的语气是如此的锋利。 卫玠不语,仅仅是跟贾谧对视,看着他狂妄,等待着他疯狂之后,自取灭亡。 永平元年,那一年,司马玮矫诏,杀了卫瓘和司马亮,也灭门了卫家子孙九人。 之后,司马玮又被贾南风以拨乱反正的名义,治罪矫诏,处以极刑。 那一年,外祖王浑收留了他和二哥卫璪,还收留了表哥裴瓒、裴礼、裴宪等人。 可也是那一年,他的大姨夫何峤,二姨夫裴楷尽数被斩杀。 权力倾轧之年,王浑三女婿同年死去,这都是贾家的手笔,用以震慑其他不安分的世家。 至此后,陈郡谢家、琅琊王家、太原王家尽数安分。 而司马懿第三子,赵王司马伦也投靠在贾南风的阵营,身先士卒。 也是那一年开始,卫家倒了,被人奚落,他犹如丧家之犬。 卫玠藏在袖口之下的手,紧紧攥起,等待着贾谧更多的诛心之语。 “裴家和卫家当真是好的很,如此多年还不知安分?可知今日这委实幼稚的手段,会如何?不过是当了太子冼马罢了,你卫玠还敢逆天了去不成?”贾谧的话让石崇心下一震,看来贾家要跟卫家,跟太子府彻底撕破脸了。 王衍连忙拉着王景风后退,想要躲开是非圈,他感觉大晋要变天了。 “长渊,叔宝不过是说了一下木盒之事,这上升如此高度,怕是言过其实了。”司马颖赶紧缓和着气氛,本想着做和事佬,却被司马遹抓住了手腕。 “十六弟何必这般?不过是贾后的外甥罢了,本姓韩,奈何是个过继儿,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如此奚落孤的臣子,谁给你的胆子和脸面?”司马遹怒气横生。 “大晋立国至今,还未曾见太子府主人被如此的奚落,秘书监大人,你可以说叔宝的不是,但不可如此轻慢太子府主人。”卫玠挺直胸膛,整个人犹如一团火。 “轻慢?卫叔宝,若不是你蓄意挑唆,今日本是饮酒,又如何会这般针锋相对?你这做了坏事还要做好人的模样,莫不是做了表子还立牌坊?当真可笑!”贾谧丝毫不给卫玠退路。 “你这般说是何意!”裴宪恼了,他裴家怎能如此被人轻慢? “不过是丧家之犬,你裴家也敢发声?别忘了,你二哥如何去的!乱臣贼子也配提轻慢?”贾谧意有所指的说道。 裴宪的二哥是裴瓒! 裴瓒迎娶的是杨骏的女儿,当年杨骏叛乱,杨骏诛,裴瓒为乱兵所杀。 怒气让裴家兄弟攥起了拳,而卫玠则是一手一个抓住两位表兄,暗暗摇了摇头。 “哦?但不知,在下是否配提?”王济慢慢站了起来。 众人将视线投去,这是先帝司马炎的驸马。 王济是司徒王浑次子,官至骁骑将军、侍中。王济才华横溢,风姿英爽,气盖一时,娶常山公主。 王济爱好弓马,勇力超人,又善《易经》、《老子》、《庄子》等。文词俊茂,名于当世,与姐夫和峤、卫恒及裴楷齐名。 “骠骑将军。”贾谧气息收敛了一些,这王济到底是驸马爷,是次长公主的夫婿。 他贾谧可以指责所有人,但唯独王济必须要给一些脸面。 追根究底,也不过是王济与王衍和王戎兄弟交好,他还指望迎娶王衍长女,定然不能得罪了岳父的好友。 再言,这王济也是先齐王司马攸的妹夫,这王济和司马攸的旧部更是情芙颇深。 “长渊今日莫不是醉了,竟然如此的奚落在下的外甥们?”王济显然怒气深了几分。 “骠骑将军,长渊……”贾谧不敢太多造次,只能收敛起脾气。 “你若是醉了,就好好坐下,吃些茶水,观看歌舞就是。莫要如此将事态扩大,另……”王济看向自己最杰出的外甥,“叔宝,你今日里话太多,你母亲多次让你谨言慎行,舅舅今日容你一次,下一次莫要多言才是。” “是,舅舅。”卫玠长袖作揖,低下头去。 “罢了,今日里,不过是两个孩子吃了些酒,醉意上头恼了几句,左右无事罢了,大家坐回位置吧。金谷园主人,上些餐饮吧。”王济重新坐下,而一时人们也尴尬的坐下,安静下来。 石崇已然知道今日的事情必当传入椒房,看来他的运道渐衰。 司马遹狠狠瞪着贾谧,并不打算就此放过。 司马颖和司马伦耳语几句,看着贾谧的眼神也变了。 乐霖望着乐广,乐广及三位兄长、嫡姐的眼神之中便是暗示她早些过去,以便得到庇护。乐霖自然知道方才父亲和三位兄长想要为她说话的模样,也知道卫玠若是不首先站出来,她兄长也必然会挺身而出。 今日里的事情,她没参与,却被卷入。 虽然贾谧口口声声说卫玠是挑事的始作俑者,可 分卷阅读71 她又如何不知自己才是事件源头? 说起来,这件事就是贾芙设计让她难堪的小事件,只不过卫玠出头,上升为门阀之间的倾轧。 她胆小,命薄,实则无法在这惊涛骇浪中存活。 才站起身,准备往前走去,却被卫玠一句话压住了去路,“坐下,陪我。” 他端起酒觞,闷闷的一口饮下。 她望着他的侧脸,那如刀镌刻的面容戴上了寒意,眼神直视前方,桃花眼中皆是萧索。 仿佛这一刻,他的内心冰霜肆虐,将他冻个通透。 他骨节分明的手,攥着酒觞的力道有些大,青筋都看得清晰。 许是注意到她的呆愣,他的声音,更是严厉了几分,“坐下。” 她打了个激灵,这个腹黑的家伙,她连忙坐下。 此时乐凯的脸色黑了,乐广则是玩味的笑起,又想起宁云子的话,更是眼中带着几分趣味。乐肇若有所思的望着卫玠,眼珠一转,慢慢计较起来。乐谟瞥了一眼父亲的表情,学着父亲的模样,望着卫玠。那日宁云子所说,他乐谟也听到了,故而,这有缘人……倒是有趣。 说实话,今日金谷园的排位很是尴尬,这卫玠坐在最远处,最下方的位置。 这个位置彰显了卫家当下的地位,是那般的卑微。 也怪不得王衍的长女,那王景风即便是满眼的情愫却也不敢承认。 也难怪这贾芙无论如何苦恋,这贾家终是不肯将唯一的女郎下嫁。 卫家,倒了,倾颓在数年前那场灭门之中。 骄傲如此的卫玠,当世名士,却被世人给了名誉,被世家看做玩物。 他的后台只有太原王家,可是那般奚落,王济身为卫玠的舅舅都没有挺身而出。 唯有贾谧数落裴家和王家的时候,才站起了身。 裴家在王济心中怕是更重于卫家吧? 这便是世家,倾颓的家族,已经得不到其他世家尊敬,只剩下践踏和讥讽。 她竟然能够理解他的心,只是不知,叔宝可否筹谋重振卫家? “你可有绢帕?”他的声音才出,她呆愣住,绢帕? “卫公子……”她实则没听明白。 “无事。”他收回语言,不再多说,只是喝酒的速度更是快了几分。 乐霖咬了咬唇瓣,今日的卫玠像是被点着了□□,怕是随时会爆炸了。 “叔宝……你刚才没事吧。”司马颖凑了过来,抬眼看去,那边正是歌舞升平。 只是唯一破了美好的是司马遹和贾谧的争锋相对。 “无事。”卫玠抬高下巴,嘴角的笑容缓缓绽放,只是笑容不太真切。 “那长渊委实气人,你莫要当了真。”司马颖靠近卫玠,软声安慰。 “他说的都是事实,便是真,又如何能够抹了去?”卫玠看向司马颖,只是他的倔强刺伤了司马颖。 “那叔宝,你可选择好了?”司马颖意有所指的说道。 “终是寄人篱下,可叔宝天生傲骨,实则不愿将就。”卫玠从袖口拿出一粒棋子,恰是白子。 “如此,过几日,本王与太叔祖请你过府一叙。”司马颖拍了拍卫玠的肩膀,“今日的事情,你权当是看了一出闹剧,莫要当真。” “放心,是非如何,我自有分明。”卫玠点了点头。 眼神瞥向身后的乐霖,让乐霖差点喝水呛到,她又怎的惹了他? 为何跟成都王司马颖说话的时候,非要看她。 “看来你已有了计较,如此甚好。”司马颖也跟着卫玠的眼神看向乐霖,“只是心中所想,还需步步为营,你现在不宜太过冒险。” 卫玠说:“我知道。” “如此,本王先去跟太叔祖说说,他还在气头上。”司马颖拍了拍卫玠的肩膀,转身离开。 卫玠望着司马颖的身影,缓缓对乐霖说道:“我怕是要用几年的事件去筹谋,你可会……” 乐霖愣住,看着卫玠的后脑勺,他头也不回的说着话,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她听? 卫玠没有得到乐霖的回答,自嘲一笑,“原是,我终是自作多情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卫玠望着司马颖的身影,缓缓对乐霖说道:“我怕是要用几年的事件去筹谋,你可会……” 乐霖愣住,看着卫玠的后脑勺,他头也不回的说着话,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她听? 卫玠没有得到乐霖的回答,自嘲一笑,“原是,我终是自作多情的那个。” 卫玠小哥哥生气了呢,他是一个想爱便爱上的人,爱上了会用小手段,小心机,却依旧会只爱一人的感情洁癖的男子。 ☆、第三十四章:金谷园中再起风波 乐霖还没明白卫玠的话是哪般,只听前边传来一阵嬉闹之声。 仔细听去,便是石崇在劝王衍饮酒,这王衍的 分卷阅读72 酒喝得有些多,这酒杯拿的都有些不稳了。 王衍拒绝石崇的劝酒,也不知这石崇是否因着方才那场木盒鬼火的闹剧,有了恼意,竟然执意王衍饮酒。 但这王衍终究是个倔强脾气的,就是不肯饮酒。 众人本是看着石崇的笑话,谁曾想,这石崇唤来数十位美姬,以美姬劝酒,非要王衍喝下不可。 王衍的死倔是出了名的,自然是美姬送至嘴边的酒水,闭紧嘴巴。 石崇终是恼了,唤来几名小厮,将美姬斩杀。 如此这般,三位佳丽顷刻之间,血染金谷园。 一时之间,这石崇和王衍争执不下,眼看着要斩杀第四名佳丽,这贾谧重视站了起来,来到王衍桌前,端起酒水,仰头饮下。 王衍望着贾谧,皱起眉,而石崇呆愣住。 “长渊,你这是做哪般?”石崇一脸诧异。 “世人都知在下的心意,在下自幼便是钟情于王大人的长女,虽是尚无媒妁之言,但终究是记在了心头。故而这泰山丈人便在了心头,岳丈饮酒,贤婿代饮,不是最佳?”贾谧笑起来,端着酒杯,看向石崇。 石崇一时语塞,而王衍则是皱起眉,看着时局变化。 这一肚子火的司马遹终是爆发,方才他的太子冼马被贾谧说的一无是处,而他,太子府之主竟然压不住贾谧的造次。 如今又是当众抢了他看中的女子。 既然贾芙是迎娶不得了,如何能丢了这王衍长女? 夺妻之恨,自然恨上心头。 “呵……不知长渊何时起,如此的矫情了。这王大人的长女与你无半分干系,你以女婿自居,当真不觉脸红?”司马遹立马出言讥讽。 “太子殿下,我再如何,也是敢于挺身而出,而你却只能岸上关火。你我这般,到底谁更胜任王大人的女婿,当下立判。”贾谧也不辩解,直接戳中司马遹的死穴。 司马遹毕竟是太子府太子,公然站起来替王衍挡酒,怎是可能? 君臣之礼,也不许司马遹屈尊降贵。 司马遹暗地里攥了攥拳,他很想杀了眼前这个桀骜而又肆无忌惮的贾谧! “是吗?当下立判。长渊,你可知,孤看中的人是何人?这大晋开国至今,还未听说,有人敢抢太子府妃位的臣子。”司马遹一句话将贾谧推入悬崖边缘。 司马伦此时的眼睛亮了起来,盯紧贾谧,等待着伺机攻讦。 “妃位?原是太子殿下去贾后那里下帖求娶的心不足,也实则心不诚。原是想要舍妹做妾,让王大人的长女做妻?你这般说,可是要让姨母如何思量?”贾谧直接搬出贾南风。 “呵……你倒是会说,孤看中的女人,即便是皇后也会安排入住太子府。你以为你是谁?”司马遹已经被气得脸色黝黑。 “太子殿下当真好气度,长渊不过是问问太子殿下求娶舍妹到底是何意,竟然如此霸道的强娶臣女?大晋开国至今,还未听说皇族可以肆意抢夺世家女郎的先例。莫不是太子殿下要做第一人,不顾琅琊王家脸面了不成?”贾谧此时拉上了王衍。 被拉下水的王衍,现下不悦起来,可是琅琊王家终是不能成为两方掠夺的炮灰。 “太子殿下,秘书监大人,老夫有两女,若是两位皆是想与老夫成了翁婿关系,不如前去皇宫,定下约定?”王衍将婚事推给当今陛下,委实聪明。 “呵……王大人这般说倒也是灵巧。”司马遹气的脸黑透了,“原是我太子府地位不足,求娶何人都定不下来。孤,彻底懂了,懂了!” 司马遹脾气一上来,直接踹到案桌,转身朝着金谷园的大门离去。 一时之间,宴席尽数毁掉,人皆散去。 乐霖跟乐广对视一眼,连忙跟上自家父亲,快步离开。 乐霖才走出金谷园门口,乐广意味深长的说道:“阿霖啊,以后卫公子,你还是多多接触的好。” 乐霖愣在当下,乐谟走过来摸了摸自己小妹的发顶,“听爹爹的话。” 乐凯轻叹口气,“今日里,那卫家公子倒是对你有心了,以后我不会忘记。” 乐肇点着头,“小妹,那卫家早年与我家还有些交情,以后你还是多多的给些善意才好。” 乐霜则是瘪了瘪嘴,因着今夜的事情语气不善的说道:“小妹,走了。” 她乐霜是嫉妒的,却不会失去理智的跟小妹当众计较了去,但因着心情委实不好,便不再笑脸相对。 乐霖看着嫡姐的背影,恍然想起十三岁时,嫡姐口口声声提到的公子,怕就是卫玠了吧? 如此,亲近嫡姐心上人,也难怪,嫡姐如此不悦了。 想要追上乐霖的卫玠才走到一半,却被赶来的贾谧拦住了去路。 “太子冼马……”贾谧打量着卫玠,“你今日可真是大放异彩。” “贾公子,谬赞。”卫玠恭敬有礼的后退一步。 “只是,你该懂得一件事,那就是以卵击石,会 分卷阅读73 鸡飞蛋打。”贾谧白了一眼卫玠,转身离去。 卫玠手缓缓攥起拳头来,很好。 且说几日后,贾南风在椒房终是听到了风声,问了贾谧几句,疑惑石崇不曾主动禀报,唤来石崇斥责一番,便将石崇放回。 这放回的石崇,隐隐感觉石家将会倾颓,请来道人询问时运,得来近日血光之灾的批语,委实惶惶不可终日。 七夕过后三天,这太原王家的老爷子,王浑因着病痛吃了几帖药,却膏石罔及。 卫玠正在书房练字,听到王浑噩耗,笔在指尖折断,他指尖颤抖,握紧桌角,不可置信的看着七堡,“外祖父一直身体硬朗,不过是受凉,如何药石罔及?” “公子,这大夫都来了,怕是你再不去,都见不到太老爷最后一面了。”七堡眼中含泪。 “外祖……”卫玠回过神来,跑向外祖父的房间,此时满屋都是王家子孙,后面跪着的是和家、裴家的外甥还有他的二哥卫璪。 “叔宝可来了?”王浑颤巍巍的手,伸出来,寻着卫玠。 “外祖……”卫玠当下跪下,一路爬去,连忙攥上王浑树皮一样的大手。 “叔宝……那几日的事情,外祖知道你受了委屈。你莫要伤心……”王浑缓了缓气息,“我家叔宝终是那云中龙雀,岂能被那些人讥讽几句便是毁了去?你且记住……王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外祖……”卫玠要紧嘴唇,整个人颤抖起来,他脸上的泪扑簌簌的落下。 “莫哭莫哭,外祖年岁大了,终是要去了。”王浑一脸幸福的看着卫玠,“叔宝虽不是我王家子孙,可我王浑能出这般的外孙也是幸福。若是外祖去了,武子他们定会助你。” 王浑老眼看向王济,声音始终是放心不下,“武子,你妹子王洛和王淮是个苦命的人,带来这卫家和裴家两宝,你莫要轻慢了去。” “父亲……”王济婆娑双眼,声音满是颤抖。 “你且应了我。”王浑不放心的看着王济。 “父亲,儿一定护住两位姐姐和四位外甥。”王济哭着点头。 “如此……我便放心了……放心了……”王浑含着笑缓缓闭上眼。 众人哭作一团,卫玠更是哭的撕心裂肺。 当夜守灵,卫玠陪着王聿跪坐在王浑的棺材前,烧着纸。 卫玠终归是不信外祖是药石罔及,猛的站起身来,问向王聿,“表哥,外祖的药渣可在?” “叔宝?你怎的?”王聿看着卫玠。 “外祖不像是药石罔及,前几日我才得罪了贾家人,转眼间,外祖就不治而亡,我不信!”卫玠抓紧王聿的手。 “你的意思是?”王聿恍然大悟起来。 金谷园内,王聿有些事情临时离席,后来听说贾谧和卫玠争执起来,才知晓那日事情。 “外祖一定是被贾家所害,一如当初和峤姨夫和裴楷姨夫。”卫玠斩钉截铁的说道。 “如此……走……”王聿唤来小厮,通知父亲,便赶紧取来三日里来的药渣。 王济更是将此事放在了心头,请来郎中,却无一人发现药的错处。 卫玠不信的摇头,他是个认死理的家伙。 外祖父死得太巧了,他一定要知道真相!一定要! 卫玠将药渣打包,快步走出王府。 此时夜色浓重,他一人飞奔在房梁之上,顷刻之间甩开身后的七堡和九堡。 几个跳跃腾挪,卫玠蹦上乐家的高墙,直奔乐霖二层闺房而去。 他熟门熟路的推开二楼的窗户,跳窗而入。 本是浅眠的乐霖被声音惊醒,她才要开口询问,却被他捂住了嘴巴。 她皱起眉,如瀑的黑发垂下,与他对视。 深夜,卫玠一身孝衣,而她则是中衣覆身。 这样的见面让乐霖委实诧异。 卫玠容不得乐霖多想,将手里的药渣晃了晃。 乐霖闻了闻气味,竟是药渣? 这是怎回事? 卫玠轻声在她耳边说道:“乐家女郎,在下很抱歉,深夜闯入你的房间。今日有一事,非要拜托乐家女郎不可。烦请你,务必相帮。” 乐霖点点头,指了指捂住自己的大手。 卫玠松开,将药渣放在桌上,转过身来,却见到乐霖披上外衫,站在一旁。 “卫公子这一身孝衣,可是家里出了何事?”乐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卫玠的声音沉了几分,“子时之前,在下外祖仙逝。” 仙逝…… 她呆愣住,王浑去了? 这是贾家动的手吗? 她没问出口,只是翻弄着眼前的药渣,“这药渣可给其他医者看?” “有,但是都说此药没有问题。”卫玠握紧拳,“可我偏生不信。” “药方可带了?”乐霖取来小铜秤,看向卫玠,掌心朝上。 卫玠从怀里拿出药方,递给乐霖, 分卷阅读74 乐霖根据药方,称量着药渣里面的残渣。 忙活半个时辰,却也得出跟大夫们一样的答复。 这药是真实有效,而且没有添加毒药。 “不可能。”卫玠摇着头,他终是不信。 “卫公子莫急,容妾再想想。”乐霖皱起眉,翻看着药渣,一边看,一边放在鼻尖轻嗅。 待到抓来乌黑的药物时,她有些奇怪的停住,翻看着手里的这乌黑的玄参,取来梳妆台上的金簪,一下划破玄参,却发现里面已然布满白色丝绢状菌丝,并着生淡黄色至茶褐色油菜籽状小菌核。 “玄参的白绢病。”乐霖眼睛眯起。 “这是何意?”卫玠抓住乐霖的手腕,她找到了症候了,对吗? ☆、第三十五章:得知外祖死因必然反击 卫玠的眼眸是那般的急切,可是指尖却是颤抖不止,让乐霖也感受到他的紧张。 他真的对他外祖有感情吧?少年家破人亡,只有王浑收留他和他的二哥卫璪。 这样宽厚的老人,将他视作珍宝的老人,怕是他生命中的亮光,让他的这一生都不至于晦暗。 可是王浑如此的在乎和呵护卫玠。 这样的祖孙情,乐霖有些感动,就连语速都放缓放柔了,“卫公子,这玄参虽然是治疗你家外祖最好的药物,可这玄参未免过于厚实了。世人都知道,药材是需要晒干的。这玄参生长于南方,七月时节雨最是多,自然是晒得不甚好。而这玄参有一种病,叫做白绢病,其实就是霉菌病。” 乐霖顿了顿,看着卫玠的手开始颤抖起来,他将手攥起拳,藏在袖子底下,望着她,认真的聆听。 “而这玄参若不是长时间烹煮,会导致霉菌进入药汤汁,你家外祖长时间服用带有霉菌的药汤汁,自然有机会感染上这菌类感染病。怕是他老人家是肺部感染了霉菌而亡。”乐霖缓缓说道,“故而,他老人家应该是去世前,胸部发闷,脸色猪肝色,实则是憋死的模样。” “如此……竟是有人将含有霉菌的药材放入外祖的药里?可是外祖的药都是熬制四个时辰,怎会?”卫玠想不通这里。 乐霖拿起药渣里面的玄参,将另外一个玄参用金簪剖开,里面并没有白绢病。 “卫公子,你请看,这个是煮四个时辰的玄参模样,这个是开锅前丢入的玄参的模样。”乐霖指着两个玄参,缓缓说道。 “如此,有人蓄意在汤药倒出的时候,将带着霉菌没有煮过的玄参丢入汤药,然后让我外祖喝下?”卫玠立刻会意过来。 “应该是如此。起初妾也没想过是这般,但是看到药方,却发现这玄参委实多了一点。虽然多出的这一点不至于致命,却终究是多了一点,而就是这恰到好处的多一点……”乐霖打住话语,看向卫玠。 “是我外祖真正致命的一点?”卫玠深一口气,他的拳头越攥越紧,“乐家女郎,如此多谢。” 卫玠想要站起身,却是一夜未眠,加上心头焦急,大脑恍惚片刻,踉跄几步,摔在地上。 他咬了咬牙,有些尴尬的说道:“在下,出丑了。” 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颤巍巍的手终究是已然软绵,他还未站起,便再一次跌倒在地。 这一刻,他终是绷不住满心委屈,泪水滴落而出,“乐家女郎,怕是在下委实走不出这闺房半步了,请允许……允许我……稍坐片刻……” 话落,他的脸上泪水奔涌而出,他再也承受不住,整个人抱着膝盖,蜷缩在那里。 那骨节分明的大手捂住他那莹润红唇,他竟然连哭泣都不敢大声。 泪水越来越多,他抽泣起来,甚至因为哭得喘不过气来,而轻咳几声。 可终究是没有太大的声音,他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极其压抑的低声抽泣。 这一刻乐霖才发现,卫玠是那般的瘦弱,那盈盈一握的腰肢仿若女子。 那不太宽厚的肩膀,一抖一抖,仿佛这天已然塌了,将他砸了一个措手不及。 原来男子也会这般哭泣,怕是伤到了极致,才会有这般的伤怀。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蹲坐在原地,与他对视。 而他则是别开脸去。 此时他缓缓咬着自己的嘴唇,贝齿之下的嘴唇颤抖着,泪水倒灌入了口中。 一片一片,一寸一寸,嘴唇慢慢滑落,尽数是齿痕。 心寸寸烧焦,又再一次寸寸绞痛,或是火,或是水,水火交替,让他忍不住颤抖着身体。 情绪崩溃之中,他难以用男子该有的礼节去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他本想着寻一个小屋,畅快大哭。 可是,他已然受不住,心犹如刀割。 他的外祖父,曾是那般好的人,又是这世上对他最宽容的人。 外祖父教他识文断字,甚至为了他的生辰,连夜乘车去定购属于他的梓豪细笔。 这一生何其有幸,有外祖这样的人呵 分卷阅读75 护着他。 此生又是何其痛哉,与外祖阴阳相隔? 卫玠许是哭的久了,连嗓子都沙哑了几分,他从地上狼狈爬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奈何他的手如此的无力,竟然都无法将水倒出来,挫败让他的泪水又奔涌而出。 乐霖眼睛也跟着湿润了起来,她为他倒了一杯茶,放在他前方。 他深吸一口气,尽管手抖得厉害,终是双手捧杯,却终是水到唇边。 水润喉中,卫玠缓过神来,那红肿如兔子的眼睛盯着乐霖,皱了皱眉,还想要挽回自己的颜面,“乐家女郎,今日之事,仅仅是个意外,你且是忘了的好。” 他说完,看都不敢看她,颤着手,抽了抽鼻头,默默收起桌上的药渣,消失在夜色之中。 乐霖看着窗外,望向那皎洁的明月,原来云侵月,是这般的醉人,他也不过是个少年呵。 卫玠才回到王府,便见到仆人们明火执仗,正在寻找服侍王浑老太爷的仆人和婢女。 这一时之间,整个王府人声鼎沸,而这庭前院落里面已经有三个尸体,两男一女,其中女子浑身湿润,鞋子掉了一只,头上有一些苔藓,像是跳井而亡。 不过求证外祖的死因,这贾家这么快就动手了? 卫玠眯起眼睛,便见到王聿匆匆跑来,抓紧卫玠的胳膊,“表弟,可找到祖父真正的死因?” “嗯。”卫玠冷着脸,点头,此仇,他一定要报。 “如此,赶紧跟我去见阿爹吧。”王聿说着便拉着卫玠走入大堂之内,此时王济正紧皱眉头,眼睛一派嗜杀的狠厉。 “叔宝,可问到原由了?”王济见到卫玠走入大厅,眼睛放出煞气,“是何原因?” “是玄参的白绢病,此为霉菌,祖父因着霉菌感染而亡。”卫玠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愤恨,“怕是有人手蓄意设计。” “是吗?有人将手伸得如此长?倒是极好,甚好……好得很……”王济攥拳,看向庭外的尸体,“这些畏罪自杀的仆人和婢女,怕也是那人给我王家的大礼。如此迅速,到让我大开眼界,不知叔宝,可有打算?” “舅舅,当下王家处于风口浪尖,若是针锋相对,胜算不大。但若是曲线而为,怕是蚕食必赢。”卫玠的话让王济不得不深思起来。 “表弟,你可是要动手?”王聿紧张起来,他不看好如今无权无势的卫家复仇,也不同意父亲过意草率的跟贾后直接摊牌。 “动手?这自古以来,门阀谁不豢养门客?门客从何而来?除了势力便是财力,那王恺与石崇斗富众人皆知,若是让人知道舅舅也是此道中人,斗富赢了王恺,又转过身来赢了石崇,又有何问题?”卫玠的话让王济沉思起来。 “门客……财力……”王聿砸了咂舌,“若是咱们私设幕府,怕是贾后必然怪罪。这……” “这大晋朝虽然不许门阀私设幕府,可舅舅是驸马,又是骠骑将军,寻找幕僚和军师,又有何错?”卫玠的话让王济嘴角扬起,“舅舅若是财力赢了王恺和石崇,这门客必然会聚集而来,有了人,便有了势。届时笔杆在咱们手里,贾后即便有异动,也要掂量口诛笔伐的青史饶不饶的过。” “可是……”王聿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王济打断。 “好了,叔宝所言有理。”王济认可了卫玠的说辞,“世人都知我爱马,更是喜欢牛。我的八百里驳,那王恺一直想要得到,不如就以此为矛。叔宝,你可知道如何做?” “是,舅舅,叔宝自然是知道。”卫玠点头。 话说王济有一头牛,名曰八百里驳,是世家门阀最杰出的牛,王恺重金聘买,王济都不让。 王恺是先帝司马炎的亲娘舅,因着奢靡之风,不管世事,故而甚少跟当朝权贵往来。 但卫玠是王恺最喜的名士,他亲自带着王济的名帖而来,自然受到了上宾礼仪。 端坐在王恺的名鼎苑内,卫玠单手握着茶杯,等待王恺的回复。 “叔宝,你舅舅王济要跟我拼牛车?我没看错吧?”王恺显然不信。 “正是舅舅亲口所言,亲自所书,自然不会错。”卫玠放下茶杯,含笑点头。 “可是我这孙女婿着实不愿跟老夫玩闹,怎的玩这一出?”王恺皱起眉,“再说他三年重孝,怎能不尽孝,反而要跟老夫玩闹?” “王大人,舅舅举办此事,实则盼您能够亲自扶棺送外祖一程。”卫玠略感抱歉的说道,“虽然王大人跟舅舅是好友,可终究身份如此,只能以一场玩闹邀您。” “如此……”王恺垂下眼来,“怕是醉翁不在酒吧?” “王大人心知清明,自然骗不得。左右那日,舅舅会请来石崇,共同拼车。王大人与石大人是旧交,若是两人同时参加外祖的丧礼,对王家而言,更是蓬荜生辉。只是这玩闹互有输赢,必然愿赌服输。届时,谁输输赢,怕是旧事翻出,前尘对比,自有分晓。” “哦?王济邀请石崇也来?”王恺的兴趣升了起来,这看来是要 分卷阅读76 给他一雪前耻的机会了。 “自是如此。”卫玠缓缓说道。 “如此,老夫自然是参与。”王恺笑了起来。 “王大人肯参与,叔宝自是感激不尽,如此,便是静待王大人的光临。叔宝还需送贴,就不多打扰了。” 卫玠那日在金谷园做了那般事宜,自然引得石崇不悦,故而这在金谷园的书房内,难免久等。 卫玠也不见多么的生气,仅仅是慢条斯理的看着石崇书房内的书画。 “叔宝,抱歉,老夫诸多事宜,来的慢了。”一声抱歉,却未必夹杂了多少真诚。 ☆、第三十六章:石崇必然要赴约 卫玠转过身,看到石崇一脸抱歉的模样,他将名帖请放在案桌上,扬唇浅笑,“石大人日理万机,自然叔宝这闲云野鹤比不得。今日里来叨扰,实则是舅舅邀请您明日拼牛车的事。” “哦?王济三年重孝之际,还能拼牛车?”石崇感觉到不对劲。 “三日后,外祖下葬。舅舅希望石大人和王大人都来参加葬礼,更是以拼牛车为由头,希望石大人和王大人能为外祖扶棺。”卫玠指了指案桌上的信笺。 “是吗?王恺答应了?”石崇诧异的看着卫玠,他不信王恺那人会答应。 “叔宝刚从王大人那边而来,自然是答应了。”卫玠将信物从袖口拿出,这王恺答应他人要求,习惯赠人雨滴翡翠。 看来是真的。 只是石崇到底跟太原王家不慎亲厚,怎能去? 若是去了,这贾后和贾家怕是要很是愤恨吧? 正在迟疑间,只听卫玠又说道:“石大人,你这墙上的书法,似乎是祖父所书写。” 祖父……卫瓘……石崇的思路瞬间被拉了回来。 “是。”石崇简短的回答道。 “祖父最喜欢飞白体,更喜欢用飞白体书写这《顿首州民帖》,着实是天姿特秀。”卫玠望着卫瓘的书法,那眼神上挑,带着骄傲,更带着试探。 卫玠斜眼看着还在恍惚的石崇,打量着那《顿首州民帖》,清冷的声音传来,“不知石大人可知卫家书法的奥义?” 卫家书法的奥义? 石崇有些不安起来,莫不是这个书法招了祸? “看来石大人虽拥有祖父的书法,却不知其意。”卫玠灿然笑起,那洁白的牙齿迎着阳光,闪出点点星光,可这星光却像是星火,瞬间燎原。 “不知,叔宝,这幅书法,有何奥义?”石崇只得轻声问道。 这书法,贾谧多次看到,凡事来到金谷园的人都看到,他也因为偏爱这书法而被人称赞。 可若是这里面,含有某些玄机,怕是要一发动全身了。 “先说这时间,这书法落款的事件正是庚戌年,此年恰好是永熙元年。此年先帝薨逝,陛下登基。也是这一年……外祖曾访民间,写出《顿首州民帖》。”卫玠看向石崇,眼眸的星光让石崇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这字帖有故事,他莫不是真的运道渐衰? “这《顿首州民帖》写的是先帝薨逝那一年的民生百态,众人皆知我祖父不甚支持陛下登位,但跟贾充共同修编律法,故而祖父和贾充自来与杨骏就有龃龉。永熙二年,杨骏叛乱,贾充与祖父平叛。世人都知此时,却甚少有人知,祖父在这《顿首州民帖》写到了杨骏的阴谋,以及贾家的阳谋……” 杨骏的阴谋!贾家的阳谋! 这是在说他一直在研读当年旧事? 若是这件事被贾南风知道,他石崇研究当年杨骏如何叛乱,又去寻找贾家当初的旁枝细节,怕是要满门抄斩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这篇《顿首州民帖》。 这……石崇的汗水分泌出来,他颇为后悔的看着那幅字帖。 “石大人,你也知道永熙二年,我的大姨夫和峤,二姨夫裴楷连同我卫家满门因着司马玮矫诏而惨死吧?不管是不是同时死,却终究是同年死去。唯独外祖留下了我们卫家和裴家的孤儿。但这件事也被祖父预知,故而这字画的飞白体尾端翘起的地方,可连成一段字。”卫玠指着那副画,歪着头,看向石崇。 “哪般话?”石崇咽了咽口水,豆大的汗珠更是落下。 “夺权篡位灭卫家者,唯贾家。”卫玠一字一句,缓缓说下去,指着几处字体,让石崇恍惚几下,瘫坐在地上。 “怎……怎会……”石崇讷讷自语。 “飞白体尾端可连成线,线所圈之地,便是暗语之地。祖父飞白体炉火纯青,外人只见书法玄妙,却不知书中亦有话。这仿若加密的文字,自然也是直指金谷园二十四友之首的贾谧。” 贾谧……加密……石崇抬起头看着卫玠,已然脸色惨白。 “卫公子,你这般说,又是想要老夫做哪般?”石崇只想着要个痛快。 卫玠缓缓笑起,指了指案桌上的名帖,“所求无他,不过是请石大人前去赴约,毕竟王大人一直希 分卷阅读77 望赢一次,你莫要让他失望才是。” “赴约?仅此而已?”石崇自然不信,但他到底有着几分清明,“世人皆知我石崇富有四海,更是砸珊瑚树以赠王恺。如此财富的人,若是斗富输给了王恺和王济,人们自然想要探究这些年来,老夫到底经历了哪般。” 石崇的话让卫玠的笑容越发灿烂。 “世人也都知道,金谷园二十四友,贾谧为首,也自然是知道,老夫效忠于谁。永熙二年,贾后得势至今,所有用度自然是老夫一力承担。还未十年,已然财力亏空,成了空壳。自然无力跟王恺斗富,必定是输了。一旦输了,人们必然会想到贾后。叔宝……你这般做……当真是好?”石崇抬起眼,带着疑惑。 “不好吗?”卫玠不答反问。 “你少年才俊,少有大名,自然是前途可限量。又何必甘愿如此冒头?方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这般锐利,对你人生又有何益?”石崇爱才的看着卫玠,也着实不想参加这注定惨败的局。 “人生何益?石大人,你这话说的过了,叔宝不过是听天意罢了。”卫玠显然不想说实话。 “叔宝,老夫自然知道你现在的心情。满门血案,卫家和贾家自然不共戴天。金谷园你不过给乐家女郎仗义执言,不过瞬间,你外祖便被贾家设计而亡。如此打击,你少年血气,自然是按压不得。可这终究是一招险棋,万一你输了……”石崇惋惜的看着卫玠,“至此,世间便不会有你这般人儿,岂不可惜?” “石大人,这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不过是博得一个精彩,生亦何苦,死亦何惧?”卫玠覆手于后,此时风吹起了他的鬓发,是那般的决绝。 “看来,你已经下定主意,甚至不惜拉我石家陪葬了?”石崇长叹一口气,“可你又怎知,老夫必然会前往?” 石崇显然不打算如了卫玠的愿。 “石大人,这一次拼牛车,舅舅以八百里驳做赌,而贾谧今日里来打算迎娶王景风,必是以此为聘礼。若是知道舅舅请了你,王大人也请了你,而你不去赌一把……”卫玠笑起来,“怕是世人都会觉得你懦弱,而贾谧必然恨上你。” “如此,叔宝是设局了?”石崇轻叹一声,他当初参与陷害卫瓘的事情,终是得到了报应? “是否是局,石大人自然清晰。”卫玠将名帖放在石崇的手中,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石崇,转身离开。 才走出金谷园,却见到街上正在闲逛的乐霖,身后跟着她的小婢女素媛。 卫玠本是一身素缟,他虽不是重孝,却也不愿煞气伤了小阿霖,故而远远的望了一眼,落寞的垂下眼去,想要逃走,却在转身的瞬间听到乐霖的呼唤。 他终是身子一震,转身看向她,他的眸子因着一夜未睡,满是血丝,嘴唇因着气息郁结而色重。 这样的他,比昨晚那抱紧自己哭泣的少年更是萧索了几分。 她心下不忍,终是开口唤住他,却终是不知再说那般,只能站在他的身前,与他四目相对。 可她有一种错觉,即便是不需要发言,却依旧能够让他懂得她想要安慰的心。 她自然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宽慰卫公子半分。 可她大梦十年,梦中种种难以忘却,可梦中情愫更是蜘蛛结网,将她团团围住。 她逃不开,避不开,也躲不开。 她可以告诫自己,不要肖想他与她的缘分,但是无法做到,在他一身萧索之时转身离去。 这一刻,她想自己的心还是向着他的吧? 她只能在他脆弱的时候,伸手帮他一把,却不能在他开心之时,送上赞美之言。 她终是自卑的,不愿靠太近,也不愿离太远。 这也许就是她大梦十年的后遗症吧?可是又能如何?她早就分不清楚对他到底是哪般感情了。 只能在他痛的时候,凭着本心靠近他,温暖他。 她轻叹一口气,刚想说哪般,却见到他的眼神带上了温暖,只是脸上还是有些许的疲惫。 “乐家女郎,来日再见,就此告辞。”卫玠长袖作揖,郑重一拜,转身走向马车。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然乘坐马车而去,她望着那离开的方向,才想起今日是初二,是她与卫玠约定对账的日子。 或许他会选择她的三七医馆,而她愿意疯狂一次,只为了他,而去这三七医馆等他。 万一她猜对了,也好为他提前沏茶清场,为他提供最安全的地方疗伤。 万一她猜错了,也至少换一个心安,她想这一刻她应该是沦陷了,只是若是他开心之时,理智依旧会让她止步不前。 她咬了咬唇瓣,唤来素媛,乘坐马车,朝着三七医馆而去。 才来到医馆,她却不见他的身影,但是她依旧吩咐了素媛去取来小泥炉和小铜壶,只因她知道他素来喜欢热水泡茶。 而此时三七医馆后院的主屋内,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王玄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他似乎不打算就 分卷阅读78 这样让她离去,反而挺直胸膛,一手握着香囊,垂于胸前,一手覆在身后,长身玉立,一动柳扶风,端的一个风姿绰约。 ☆、第三十七章:当下莫要锐利进取 乐霖转头看着王玄,却引来王玄轻蔑一笑,“怎的?发现我不是叔宝而惊讶?” 乐霖垂下头去,不再搭理王玄,此刻的她只是想着安静的挑选着茶叶,眼睛落在茶叶上,可是她的心思却依然雀跃。王玄在此,必然卫玠会来,看来她猜对了。 这一刻,竟然她有一种与卫玠心意相通的感觉,这种感觉,难以言表,却又无法描述,只有满心喜悦方能诠释。 她嘴角的笑容勾起,却又快速的消失,她不敢露出开心,毕竟卫玠到底是守孝,她不该欢快。 王玄打量着这个女子,还是一副不悦的模样,“乐家女郎,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她抬起头望向他,一脸诧异,“待客之道?” “连杯茶水都没?”王玄白了乐霖一眼。 她也没有半分生气,反而取来三种茶叶,用医馆的油纸平铺三块,匀称的放上茶叶,伸出手来,“王公子,请。” 王玄打量着乐霖,“真是不懂,叔宝到底看上你哪里了,我都如此说了,你还是这般待客。唉……只能感叹我那兄弟遇人不淑,非要遇到你这样的。” 乐霖被王玄的话说的羞红而来脸蛋,她又做错了哪般?而王玄说卫玠喜欢她? 只是可能吗?为何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又为何有一种欣喜若狂的惊讶? 但她终究是将所有的情绪化作唇边的一抹淡笑,片刻之后,消失不见。 她终究不信,卫玠这般的人会喜欢她这般毫无色彩的女子。 而她终究是害怕那梦境终成现实。 她是胆小的,也是害怕的,不敢去正面十年大梦的真实与未来未知的坎坷。 “呵……当真是木头们也不知叔宝看上你哪般,竟然如此木讷……毫无趣味。”王玄拿起第三种茶叶,语气里满是颐指气使,“就这个了,你赶紧煮好。” 乐霖沉默着低下头,没有反抗也没有多言,只是安静的煮着茶。 茶煮好,香气四溢,而她则是拿起茶壶给王玄斟茶,王玄挑剔的看着乐霖。 正在此时,卫玠匆匆刚到了主屋内,正好看到王玄打量着乐霖,而乐霖一脸小心翼翼。 卫玠那满是血丝的眼眸闪过一丝介意,却瞬间恢复了平静,轻咳一声,换来王玄的侧目。 “叔宝?倒是巧了。”王玄放下茶杯,沉重的说着,“原是知道你外祖仙逝,本想着稍后登门探望,却不想在这遇到你。” “眉子,确实是巧,只是你何事来这医馆?”卫玠熟门熟路的走过来,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缓缓饮下。 “自然是我那亲娘,听说你姑母使用绵胭脂不错,特地来让我押一箱回去。可这出货过大,掌柜当不得家,只能等待老板亲自前来。”王玄说着便无奈的摇头,“这女子的购买心思,委实可怕。” “既然如此,不如楼上一聚?”卫玠自然知道王玄此次前来并非仅仅是买胭脂这般简单。 “如此,走吧。”王玄和卫玠一唱一和的走向二楼。 乐霖心下安然一番,她见到他,已然知足。 只要他现在好好的出现,她便不求了,不求了。 她还在发呆的时候,只听传来卫玠的话语,“乐家女郎,你我还没有对账,上来一起说。” 乐霖抬起头,望着楼上的卫玠,也看到王玄一脸的不认同。 她呆愣片刻,刚想着拒绝,却被卫玠的眼神制止,“乐家女郎,快一点。” 乐霖只能听从卫玠的话语,跟着走上二层小楼。 才走到这二层小楼,王玄已然变了方才模样,看着卫玠的眼神也带上了关心,“听说贾家动手了?你可有受伤?” “无碍。”卫玠摇摇头,只是身子踉跄几步,眼睛眨得很慢,有几次眼睛都要闭上了。 卫玠甩了甩头,想要拼命清醒的样子刺痛了王玄的心, “无碍?我不信,快些给我看看。”王玄说着就要拉卫玠的手,却被卫玠躲过,只是这一举动让卫玠更是恍惚了几分。 乐霖恰巧看到王玄要握住卫玠的手,这王玄如此珍视卫玠,她失落的垂下眸子。 卫玠瞥了一眼乐霖难得的失落,他心下一宽,看来阿霖对他也不是全然无感情的,只是卫玠将眼光移向王玄,脸色不佳起来,只是他的眼皮越来越重,说话都有气无力起来。 “眉子,注意你的分寸。”卫玠的话让王玄不甚在意,他打量着卫玠,慢慢的寻索,知道确定无碍才放下那焦急的神色。 王玄请吐出一口气,他望着卫玠这满是血丝的眸子,心疼的说道:“我先去将胭脂压回去,然后以胭脂不足回来采购为由,为你争取一点时间,也帮你外面打听一遭回来,你且在这里睡一会。” “睡一会? 分卷阅读79 ”卫玠怔忪的望着王玄。 “你这满眼血丝,怎可是好?”王玄的话让乐霖才明白过来,卫玠竟然一宿没睡。 “如此……”卫玠看了一眼乐霖,轻叹一声,“也好。” 王玄重重的在卫玠的肩膀上一拍,“如此,你且休息好。” “嗯。”卫玠轻点头。 一时间,只剩下卫玠和乐霖二人,他此时因着重孝在身,有些局促又有些不安的望着乐霖,语气如此的轻柔,“乐家女郎,我此时精神不济,还望你……莫要介意……” 卫玠还想多说哪般,却因着头晕目眩而来,身体踉跄几下,被乐霖扶住。 卫玠的嘴角勾起,带着尴尬的笑容,“如此,乐家女郎,见笑了。” 他想要靠着自己站直身子,可终究是头晕脑胀,只能借助乐霖的力气坐在她小憩的榻上,本想着跟乐霖说些哪般感谢的话语,却在接触到榻的瞬间,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乐霖望着那瞬间没了知觉的卫玠,连忙伸出手诊脉,在发现他仅仅是劳累过度而昏厥之后,请吐出一口。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的为他褪下鞋子,将他的双腿轻柔的放在床上,为他取来软枕,左手拉着软枕,右手抬着他的后脑勺,他的鼻息在她的胸前,如此的温暖,又是如此的熟悉。 她脸红极了,却不敢多想,为他取来薄被子,替他盖好,染上迷迭香,端坐在一旁,痴痴望着榻上的公子卫玠。 她梦中亦是如此,他榻上小憩,她燃香读书,如此的静谧,如此的美好。 她嘴角弯起,拿起桌上的书籍认真读起来,只是这午后最是催眠,她没多久伏桌而眠。 一觉睡醒的卫玠,睁开眼的瞬间,看到了那桌上睡眠的女子,会心一笑。 他掀开薄被,轻手轻脚的走下床来,走到她的跟前,蹲下身子,静距离的观察着她的眉眼。 伸出左手,左手拇指摩挲着她的右手食指,他就这样望着这个女子,也不觉得周围时光是如何的模样。 仿佛这一刻,一眼万年,又仿佛这一刻,时光停驻,再也没有了差别。 在她动了动的时刻,他第一次犹如受了惊的兔子,连忙松了手,却依旧蹲着望着她,看着她。 他颤着手,悬浮着手,描绘着她的轮廓,嘴角笑起,却带着收敛与克制。 就在手指几乎碰触到乐霖脸颊的时候,他还是撤回了手,轻叹一声,坐到她的对面,自斟一杯茶,咽下方才满心旖旎,才抬眸却看到王玄去而复返。 卫玠看了一眼王玄,小声说道;“楼下等我。” 王玄皱着眉,没多说,转身离开,卫玠轻叹一声,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床上,为她褪去鞋袜,为她掖好被角,深情的望了她一眼,转身放轻步履的走下楼去。 卫玠才走下楼去,王玄的关心的话语传来。 “叔宝,我那父亲不许我出门,故而这段时间,我无法护着你。我本想着来这里,跟乐家女郎说些,再让她暗中告诉你。你既然来了,也是极好,能听个清楚明白。叔宝,你可知这朝中,因为金谷园那件事,已然掀起轩然大波?”王玄眼中的关怀不是假的。 “哦?是哪般风波?”卫玠眉头轻轻皱起。 “那太子殿下去了椒房与贾后第一次因着我那长姐争执,这一场争执取消了贾家出嫁贾芙做太子府妃位的打算。而贾谧更是趁此机会,一举拿下了长姐的婚书。怕是此刻,太子殿下已然暴走,要有所动作了。”王玄颇为不安的说道。 “太子殿下要有所动作?”他卫玠求之不得。 “我猜三日后,太子殿下必然会叫你前去商议。此时太子殿下和贾后势同水火,你若是明着冒头,怕是两方势力夹击之下,你会体无完肤。”王玄扶额,看着卫玠,他就知道卫玠动手了。 “这数年来,贾家的暗杀还少吗?早就夹击,何来怕是?”卫玠抬起下巴。 “可即便如此,贾家以前做的是终归是上不得台面的暗杀,可如今,你若是公然帮衬太子殿下,便是明着给贾家报复的机会。你即便不给自己找退路,终是要给你二哥卫璪找退路。”王玄的话让卫玠锐利的眼神收敛了起来。 他的二哥,如今正是散骑侍郎,常伴当今陛下。 “叔宝,你若是想做,为何不假手与人?你该知,司马家还有一人有绝对的实力,更有绝对的野心,可护着你。”王玄抓住卫玠的手腕,“毕竟他与我琅琊王家关系甚好,而你二哥也是兰陵公,不是吗?” ☆、第三十八章:设计石崇,引发椒房内斗 卫玠看着王玄,这琅琊王司马睿跟琅琊王家素来交好,而这司马睿是司马伷的孙子,司马伷跟他的祖父卫瓘、山阴羊祜曾是共同进攻东吴的战友,同袍之谊,多年来都有书信来往。 幼时,祖父卫瓘常常带着他和二哥卫璪,从封地兰陵前去琅琊拜谒司马伷,而他也经常和司马睿玩闹。 虽然数年不 分卷阅读80 见,可终是幼时好友。 只是这司马睿终究不是嫡系皇族,王玄却专门说司马睿,莫不是…… “你该知景文的本事,为何不让景文帮你?”王玄一席话让卫玠那因着外祖骤然而亡的戾气全消。 他认真的思索起来,这司马睿和司马颖也是宗亲里面亲厚的,而司马伦对司马睿更是热络。 若是这一切让司马睿来与自己合作……怕是……又有几分胜算。 “眉子所言极是,这件事倒是我忽略了。”卫玠的首肯,让王玄展露笑容,终是安下心来。 只是,王玄看向乐霖未免眼神难看了一些,“乐家女郎,你记得金谷园对我的保证,今日所说,莫要第四人知道。” “王公子放心。”她不过是一个看客,左出右耳进的主儿,怎的又成了王玄的眼中钉? “如此,甚好。”王玄白了一眼乐霖,转身离去。 卫玠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仔细的思索接下来的事情,还在思索之间,七堡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终是站起来,“乐家女郎,今日在下还有他事,先行告辞。” 乐霖看着卫玠的背影,这厮来也是一阵风,去也是一阵风。 不过这阵风,调戏起人来,着实厉害。 才走入东宫,却见司马遹愤怒的砸着殿内一切触手可及之物,地上狼藉一片,他还嫌不够,还在寻找可砸的东西。 旁边站着的司马颖,无奈的给卫玠努了努嘴,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卫玠看向左边,恰好看到王玄刚提到的司马睿,这琅琊王司马睿比幼时见到的时候更是俊朗许多。 司马睿感受到卫玠的目光,转头与他对视,两人颔首。 此时司马遹才看到卫玠到来,立刻大声斥责道:“卫叔宝,你是太子冼马,怎的孤唤你,来的如此慢?” “回禀殿下,叔宝因着昨日外祖仙逝,一直告假在家。”这句话噎的司马遹深吸一口气,他本想找卫玠的不是,却无话可说,这委实气人。 “卫叔宝,孤那日请你保媒,你这是做的哪般媒婆?竟让王家长女另许他人?你可知自己的错?”司马遹将自己求而不得的怒气尽数撒向卫玠。 “臣知错。”卫玠连忙低下头。 “知错?你该知道将功补过!”司马遹大声喊道,“孤要那贾谧知道抢了孤的女人,要付出什么代价!” “殿下……稍安勿躁……”司马颖刚说出口,却被司马遹噎了回去。 “十六叔,这贾家欺人太甚,都在孤的头上拉屎了,孤还稍安勿躁哪般?”司马遹快走几步,拉住卫玠的衣领,“叔宝,你且说,你可有哪般法子?” “殿下,容臣想想。”卫玠恭敬有礼的说着。 司马遹才松开对卫玠的钳制,卫玠则是慢条斯理的走着,一边走一边想着,如同曹植在做七步诗。 “殿下,今日里,臣替舅舅送信王恺大人和石崇大人,说是斗富。这一件事若是要做文章,倒也是有点办法,为殿下扳回一城。”卫玠笑了起来。 “扳回一城?”司马遹那怒上心头的脸缓了下来,“你倒是说说看。” “世人都知道石崇的财力是胜过王恺和我舅舅的,倘若石崇这次斗富失败,必然会引起门阀对贾后的猜忌,此时贾后便会不得人心,而贾后也会因为此时怨怼石崇。若是石崇再出点事故,怕是……椒房便会四面楚歌。”卫玠的话让司马遹安静下来。 虽然司马遹是个急脾气的浪荡主儿,可始终是东宫主人,又怎会没半分聪明? “石崇若是斗富失败,出点事故?是何事故?”司马遹慢慢收下脾气,开始转动眼珠,“莫不是绿珠?” 绿珠……这绿珠一直被司马伦的谋士孙秀所窥视,若是孙秀当街羞辱绿珠,倒是热闹。 还有那王敦正追求一名金谷园的家伎,名曰宋玮,是绿珠的徒弟。 王敦和王衍终是族兄,两人也是感情交好。 这绿珠善舞,宋玮吹笛,是晋朝风流雅士人人向往的盛景。 如是宋玮也被孙秀一并调戏了去,怕是王衍和王导也会恨上司马伦了吧? 司马遹瞬间开朗,“那孙秀委实是个有趣的人,暗恋绿珠和宋玮,也不怕得罪了王家和贾家,只是谁能邀请孙秀呢?” 司马遹打量着司马颖和司马睿,毕竟卫玠在守孝期间,虽不是重孝,可也不能吃酒。 “不如,臣来吧。”司马睿轻叹一声,“左右,臣在琅琊地位浅薄。邀请孙秋不过是想要打听太叔祖的喜好,却不曾想孙秀酒量不佳,生了变故。” 司马睿连借口都想好了,司马遹满意的点头,看向卫玠已经没了方才恼怒的模样,“叔宝,但不知你舅舅何时斗富?又是为了哪般斗富?” “回太子的话,舅舅此次是打赌,只为王恺和石崇能为祖父扶棺。”卫玠谦逊有礼的回答道。 “如此,孤就静待佳音了。”司马遹嘴角终是绽放了笑容。 且说这第二日,人们都 分卷阅读81 被驸马王济要跟石崇斗富的消息所震惊,有热闹看,自然吸引了一大票的观众。 这王济也委实是个厉害的人物,在这驸马府门前的沟渠里面铺满了铜钱,铜钱铺路,比当初石崇用红绸铺路还要奢侈靡费。 世人将这沟渠称之为金沟。 王济坐在牛车上,等待石崇和王恺的到来,此次他们跟多年前石崇与王恺斗富一般,都是驾着牛车,围绕驸马府走一圈,看谁速度极快。 王恺乘坐牛车,一边吃着葡萄,一边笑嘻嘻的掀开车帘,“孙女婿,你说季伦可敢来?” “谁说老夫不敢?”石崇缓缓的撑着牛车而来,三人对视一笑,扬鞭,牛车飞奔。 因着晋朝牛车鼎盛,故而这牛车奔跑的速度比马车还快。 可这石崇到底只剩下空架子,王济的八百里驳终是赢了。 这一场斗富,因着牛车速度慢而输,一如那年王恺输给石崇。 “驸马的八百里驳到底是厉害,在下心服口服。”石崇自是知道惨败定局,也没半分委屈的模样。 “老夫何其有幸,竟然赢了季伦?当初太舅公不也是输给了季伦?”王济揶揄道。 “那年老夫当真是失算,早知孙女婿如此能耐,老夫无论如何都要拉着你与季伦比上一番。”王恺心旷神怡的说道,可是报了仇。 “太舅公说笑了,只是今日里虽然输了,可知八百里驳到底留着是麻烦,一如当初季伦怒砸珊瑚。为求平安……”王济弯弓射向八百里驳,牛片刻死去,他手持长刀直接取出牛心,转过头看向石崇,意有所指,“老夫甚是乖绝,一如这牛心,怕是八百里驳做不得礼物赠给王衍那厮了。” 话落,王济与王恺偕伴离去,只留下石崇皱着眉,看着地上一头死牛。 本想着拼牛车肯定是输,但好在能要来八百里驳,如今倒是害了八百里驳,还当众被王济数落,说绝对不给王衍机会用八百里驳拉车嫁女。 看来,天将亡了石家。 石崇抹了把脸,被贾南风叫到椒房,又是一顿数落,这顿数落委实愿望,可石崇也只是受着。 这连日里的怒气,让石崇越发觉得算来的命格里,他时运渐衰真是奇准。 看来卫玠那厮以后还是少些沾上微妙,毕竟这是卫家和贾家的私事。 且说这中元节,绿珠要准备祭祖的事宜,便拉着石崇出门,只想着缓解石崇连日里来的晦气。 此时孙秀正在酒楼之上与司马睿喝着酒,“琅琊王,此次进京是为何事?” 孙秀醉眼朦胧的看着司马睿,他委实是瞧不起这司马睿的。 “宗族之中,唯有太叔祖最受陛下垂青,自然是想问下孙大人,不知本王该如何才可?”司马睿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面是珍珠一颗。 “倒是圆润可爱的物件儿,看来琅琊王有心了。”孙秀缓缓笑起,“只是赵王所喜不多,唯独喜好……” “喜好哪般?”司马睿关切的问道。 “顺者昌。”孙秀意有所指的说道。 “如此,本王懂了,只是孙大人,这如何去做为好呢?”司马睿还在纠结,孙秀已然越过司马睿的视线,看到落单的绿珠,当下借着酒壮怂人胆,立刻站了起来。 司马睿看着孙秀不告而别,弯起嘴角,而旁边的厢房也走出二人,看向底下踉跄跑到绿珠身边的孙秀。 “景文倒是台柱子一般的人,这一娉一笑都是踌躇。”司马颖揶揄起来。 “能为东宫效劳,自然尽心尽力。”司马睿自信的看着司马颖。 卫玠只是盯着楼下的孙秀,抬起下巴,看着孙秀毛手毛脚的碰触绿珠,被绿珠多方闪避,可终究是抱到美人,一亲芳泽。 绿珠大喊一声,孙秀被微胖的石崇一拳打倒在地,紧接着就是石崇那胖胖的身子扑了上去,直接揪住孙秀的头发,左右开弓,找死里揍着孙秀。 一时之间,街上此起彼伏的尖叫、哀嚎、看热闹的讥笑此起彼伏的响起。 卫玠拇指与食指相搓,看来好戏开演,这皇后贾南风定是要在石崇和司马伦之间做取舍了。 ☆、第三十九章:珈蓝寺再遇卫玠 此时司马颖和司马睿前去太子府复命,只剩下卫玠一人站在二楼至上。 卫玠拿着手里的酒杯,缓缓勾起嘴角,这近日来的事情颇多,只是不知这一两出好戏,贾南风可会受得住? 那日外祖下葬之后,卫玠果然如同母亲王洛所说,甚少发言,若是说得多了,就假装昏倒。 羸弱之貌众人皆知,而他干脆躲在人后,图个清静。 “公子,不知今日,你要去哪里?”七堡最近委实觉得公子太瘦了。 这些天,公子总是出入赵王府和太子府,白日里应酬,晚上有事深夜翻看卷宗,几乎没时间吃饭。 日渐消瘦的卫玠,让人不自觉更是心疼几分。 “有地方是我可去的?”卫玠垂 分卷阅读82 下眼来。他还有去处? 做了两件妙事,他确实可以放松几分,只是现在有地方可去的,似乎不多…… 恍惚之间,想起了乐霖,他嘴角温暖一笑,只是才想到这里,却听着表哥王聿敲门而入,“叔宝……” “表哥。”卫玠站起身,温润有礼的说道。 “明日就是中元节,珈蓝寺要给先人祭祀,咱们要早些动身了。”王聿拉着卫玠的手,“届时,你见到贾谧和贾芙,且要注意一些。” 王聿不放心的劝说,却逗笑了卫玠,“表哥,我又没有跟贾谧多说,怎可如此小心?” “叔宝,传闻孙秀喝醉之前是和你与司马颖一起,这件事贾谧已经找人去查问了,我猜……”王聿不安的看着卫玠。 “孙秀是赵王的谋士,我是太子冼马,常在一处饮酒又有何错?”卫玠显然不相信贾谧会怎的。 再说,即便是怎的,他也有办法,反手即成赢面。 “好吧,你且注意就是。”王聿欲言又止,但愿珈蓝寺里不要出些事情才好。 这珈蓝寺终究是世家女郎和公子常来之处,每年七月十五都会在此处祭奠先祖。 而还未婚配的世家女郎和公子也会挑选一二女冠陪同自己讲坛论道,修身养性。 乐霖在珈蓝寺的女冠便是“了然”师父。 这了然师父是个妙人,长得眉清目秀,只是……乐霖梦中见过此人,此人并非真正的女子。如今乐霜差人告知她“了然”师父的事情,怕是里面大有文章。 乐霖不想跟着“了然”讲太多的道法,寻个原由,遁出了珈蓝寺二进院落。 浑浑噩噩寻找一处高大的梧桐树处,抬起头望着梧桐树,碧油油的叶片如此的绚烂,让她的心情好了几分,更是嘴角含笑。 弯腰捡起地上的叶片,正想着学那宫中女子红叶赋诗一首,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她抬起头,看到卫玠长衣玉立,嘴角含笑,像是等了她许久,她缓缓笑起,“卫公子。” 他那夜抱着膝盖小声哭泣的模样,还停留在她的记忆里,是那般的可爱,又是那般的惹人心疼。 让她不知不觉的放下了心防,对他也是亲厚了几分。 “嗯,乐家女郎,真是巧。”卫玠看着她手里的银杏叶子,挑眉,“这是打算红叶赋诗一首?” “卫公子到底是聪颖之人,一看便知道妾的心思。不知卫公子可有好的题目?”乐霖倒是一时之间没有思路,只想着跟卫玠说些话。 “呵……这委实难为在下,在下并不是那擅长写诗作赋的人。”卫玠的话,显然让乐霖不信。 “哦?卫公子如此才学之人,竟然不是擅长写诗作赋?”乐霖的玩笑话,逗笑了卫玠。 卫玠的笑容仿佛夹杂了糖,如此的甜,将秋风也熏醉了几分。 “乐家女郎,这珈蓝寺有一处好的风景。为答谢那日之事,不如在下做个向导,陪你游玩一番?”卫玠打算带她去个地方玩耍。 “哦?珈蓝寺妾来了很多次,却不知还有好风景的地方。”乐霖有了些许期待,此时她并不觉得卫玠是下套让她钻。 反而带着好奇,准备跟卫玠一探究竟。 “如此,走吧。”卫玠缓缓走在前方,那纱衣随风而起,发间杏色飘带,衬得他恍若谪仙。 这清冽的气质,这干净的容貌,这温润的眼神,合了一个温润如玉的模样。 有匪公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果然如此。 这珈蓝寺四进院子有一处假山,卫玠带着乐霖走入其中,轻敲一处,假山的暗道缓缓打开。 卫玠掌心朝上,“扶着我,当心路滑。” 她望着他的模样,放心的将手放入他的掌心,跟着他走过一段暗黑的甬道,来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地界儿。 这里……给她柳暗花明的模样,真是山外有山,洞天幻境。 “这是哪里?”乐霖看着漫山遍野的花朵,竞相开放,远处的泉水冒出清澈的甘冽香气。 “珈蓝寺后山的幻境,我祖上曾是珈蓝寺的创办者,这暗道只有卫家人才知。”卫玠指了指上面,乐霖抬头望去,心中一阵诧异,上面竟然是透明的水晶铺满,水晶之上是珈蓝寺的青云湖。 这是湖底?只是这湖底怎么会有如此多的花? “这是密室?怎又不像?”乐霖已经分不清楚这里是幻境还是真实。 莫不是梦? 她暗自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还有些痛楚,看来不是梦境了。 既然不是梦境,那么,他们来这里到底是为了哪般? 疑惑间,只听卫玠笑起,“这里是大晋朝最安静的地方,乐家女郎,以后你若是烦了,可以躲在这里。这里没有任何人能找到你,除了我。” 卫玠自信的笑起,乐霖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是你送我一个藏身之所?” “这大晋风起云涌,终究有我关照不周的地方,若是有事,这里可保你安全。”也好让我 分卷阅读83 彻底的安心,只是后面的话,卫玠并不言语。 “嗯,那真是多谢为公子的善意。”乐霖开心的点着头,“这个礼物甚合妾意。” “你喜欢便好。”卫玠缓缓坐下,抬起头,看向那波光粼粼的青云湖,却看到两人站在这湖上窃窃私语。 卫玠仔细看去,有一人甚是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另外一人恰是这乐霖庶姐乐霜。 乐霜感受到卫玠的视线,抬起头看向乐霜,呐呐开口,“我这庶姐找我的女冠了然作甚?” “了然!”卫玠终是想了起来,这了然有一个官司至今未曾解决。 有乡绅之女状告了然,将她玷污怀孕,可终究是官府找不到了然的男子寻迹,便是按压很久。 之后,了然因着相貌俊俏,又是道法玄妙的人,便入了宫去给贾后讲了几天道法。 那贾后足足留了然一个月在椒房,甚至有人传出,这椒房之中,到处都是靡靡之音。 怕是…… 卫玠眼睛眯起来,本想着怎样让贾后彻底的恼了赵王司马伦和石崇,这机会倒是送上了门。 卫玠嘴角扬起笑容,“你这庶姐不愧与你是好姐妹,都是这般的痴傻,想着帮你说些好话,却不曾想被人套去了话,当真是傻。对了……”,又指着那女冠,缓缓说道:“乐家女郎,那女冠你认识?” “嗯,是这一次我的讲学女冠,只是这女冠有些怪异,妾甚是不愿与她纠缠。”乐霖皱起眉。 “哦?哪般怪异?”卫玠本想着多些知道了然的事情,却不曾想被乐霖的话惹了一肚子火。 “那了然……”乐霖的脸红了一红,并不想说下去。 “若是了然待你有半分逾越,你尽管说,在下定然会为你讨来公道。”卫玠袖口下的手缓缓攥起、 莫不是这了然染指了乐霖? 真是找死! “卫公子,这了然虽然是女冠,按道理该是欣喜男子或是洁身自好的。可没想,这了然总是看妾的眼神带着男子的模样……着实令人不解……” 乐霖的脸红透了,感觉周围的空气上升。 “是吗?一如男子的模样看你?”卫玠的话语很慢,抬眼看楼上的了然,很好…… “卫公子,这件事也不是哪般大事。左右,妾晚回去一些,避开她就是。” “今夜,你莫要回去了。”卫玠眼睛带着怒气,看着乐霜的唇瓣和了然,手缓缓握起。 乐霖疑惑的看着卫玠,他怎的这般生气? 再看看那湖上的二人,这两人说了哪般,并无声响,怎的卫公子恍若听懂? 莫非……卫玠会唇语? 也就是说,那日在金谷园,她跟王玄所有的话都被他看了去?! 脸红透了,而卫玠恍若未知,仅仅是盯着湖上的二人,等那两人离去,他才垂下头。 她有些尴尬的后退一步,感受到他周遭闪电,仿佛靠近着即刻触电而死。 这脸色当真黑厚的可怕,比她当初戳破他与王玄的□□,还要恐惧。 卫玠看着受惊若白兔的乐霖,扬起唇,“乐家女郎,你遇到我,也算是你的造化。呵……” 她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看着卫玠,方才他一直说了然,莫非这了然还有哪般更深一层的故事? 她梦里只知道了然并非真的女子,却不记得了然又有哪般造化。 又或者说……刚才乐霜和了然的对话,实则是关于她的? 关于她哪般? 这世上非真正的女子,也有女扮男装,更有阴阳人! 假如了然是阴阳人,那么刚才卫玠的脸色像是要打人的模样,也就是说……乐霜在设计她? 乐霖恍然大悟的看向卫玠,虽然她脑子没有卫玠转的快,可是她也不是笨蛋。 “卫公子,可是这了然要对妾今夜动手?”乐霖几乎肯定。 “看来你还不至于后知后觉。”卫玠粲然一笑,“你可想好了对策?” 还好,这乐霖不至于蠢得让他颇为头痛。 “如果这了然的对象是我,我倒是有一个很好的影子,可帮我当去这个灾难。更快有让害我者,自找难看。”她乐霖也不是吃素的。 “哦?可是那日在坎园抱来药箱的婢女?”卫玠皱了皱眉,他一向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继续说下去,“似乎叫做素翎。” “看来卫公子比我想象的更是聪明。”乐霖笑起来,她很想知道卫玠的脑子里到底有多么厉害。 这不过匆匆一面,便知道她言下之意,更知道她意有所指的是谁。 “既然你有了主意,左右今夜我也无事,不如陪你玩闹一番?”卫玠的话暖了她的心。 原来这厮也不全然算计人,也会良心发现一会。 “既然卫公子如此盛情,妾却之不恭了。”乐霖看向这湖底,“不知卫公子可还记得那日坎园,你也与妾的香料?” “迷迭香。”卫玠字字珠玑的说道。 分卷阅读84 “没错,既然有人想要让妾入局,那么这入局人,自己吸了去,会如何?”乐霖缓缓笑起。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自然是最畅快的事情。”卫玠点着头。 这秋高气爽之后,人们总是喜欢早早入眠。 乐霖因着体乏困顿,告了假,寻着自己的厢房,散开头发,只穿中衣,传来素翎点上安眠香,躺在榻上准备入眠。 了然打开窗户,看着那清秀可人的乐霖,嘴角勾起得逞的笑容。 正逢了然有些有趣物件儿需要带来,便是转身离开,这空档,乐霖翻身而起,而卫玠则是扛着昏厥的素翎走入。 今日的素翎装扮与乐霖很是相近,俩个人对视一眼,将昏厥的素翎搬上床去。 乐霖更是取来一点药沫加入博山炉中,给卫玠做了个手势,卫玠捡起她的一些首饰,握在手中,两人跳窗离去,合上窗户,卫玠将首饰交给乐霖,抱着乐霖跳上房顶。 屋脊处亦有高树密叶,两人躲入迷叶之内遮去身影。 不消片刻,了然走入房内,轻轻嗅着房间的香气,片刻之后,眼神放出如狼的光芒。 ☆、第四十章:从未如此脸红过 此时了然的眼眸之中皆是混沌之色,眼眸上挑, 里面满是氤氲, 仿佛不需要这迷迭香,便将他熏醉了一般。 了然颤抖着手,慢慢的覆上素翎的手腕, 轻轻抚上, 指尖都带着颤抖, 闭上眼深吸周围的气息, 慢慢闭上眼,一副享受的模样。 了然嘴角扬起邪魅的笑容,这淫最是邪,让了然整个人看上去就是辣手摧花的恶人。 卫玠打量着底下了然那沉醉的模样,对身边的乐霖淡淡一笑,“这了然竟然还有一些趣味,只是不知,待会你这婢女可否承受得住?” 可否承受的住?这是哪般意思? 她纳闷的看着卫玠, 却听他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了然有一卷宗, 有乡绅之女状告她,说了然强行与她一夜云雨。这女子身上皆是红纹, 料想是这了然用指甲慢慢的划出。” 指甲划出? 她知道了然小手指的指甲很长,这指甲竟然是在他人身上划出红纹的? 乐霖咽了咽口水,只听素翎传来一声极其压抑的嘤咛之声,声音是那般的魅惑,让了然咽了咽口水, 她的眼眸此时皆是欲念,那伸出的白皙大手果然在素翎的胳膊上缓缓划着,而素翎却始终昏迷,只是伴随着了然的举动轻轻咬着嘴唇,浑然不知自己所作所为。 此时了然斜眼看着床上女子的背影,便是褪下她的衣衫,便是缓缓的伸出手来抚摸着那绸缎一般的青丝,许是感觉到她的热情,了然将小指放在唇边吮吸,俯身而上,直接在那满是轻嗯的朱春处以小手指缓缓放入,眼眸中皆是喜色。 这一刻乐霖转过头去,实在受不了这令人面红耳赤的模样。 只是纳闷的是,这了然见过她的模样,怎会俯身而上,却不知此时床上女子是素翎呢? “奇怪……”想及此,乐霖不自觉地说了一句。 “有何奇怪?”卫玠诧异的看着乐霖,这丫头不仔细看着下面的春宫,跑神作甚? “这了然怎么还没发现与她云雨的女子并非是妾?”乐霖诧异的皱起眉,还在思考,却被卫玠低沉的语气所吓倒。 “你很希望是自己?”卫玠的话让她连忙收回深思。 “不不不,卫公子这是说的哪般话,妾只是好奇,这了然见过妾的容貌,怎会认不出这床上是谁?”乐霖将满心疑惑问出。 “很奇怪?”卫玠扬唇,看着这呆呆的女子,竟然兴起了逗弄的心思。 “当然是奇怪的。”乐霖点着头,他确实很奇怪。 “因为这了然的茶水里,被我下了药,而这药已经让他迷醉了神志。”卫玠轻声在她耳边说道,这气息吹得她耳朵痒痒的。 下面传来一声闷哼,夹杂着似乎是野兽的咆哮,不过转眼之间,了然和素翎已经滚做一处,两人翻滚着,让她连忙闭上眼,脸瞬间通红。 而这卫玠仿佛就是天生让她羞愧不堪一般,非要逗弄她,“瞧瞧,这春宫到底是精彩,果然这文人骚客常常流连温柔乡,果然精彩。” 这话让乐霖恨不得就地消失,卫玠着实不知哪般是羞耻吗? “卫公子,非礼勿视,你该知。”乐霖带着尴尬的说道。 “是吗?非礼勿视?你不是看得津津有味?” 素翎恨不得咬死卫玠,谁看得津津有味? 看着这厮笑的这般满是阴谋,就知道不安好心。 她恨不得就此逃窜,可是才站起身来,一个不稳差点滚下房顶。 卫玠连忙将她拽入怀里,有些不悦,“你想摔死?” “卫公子……妾……”乐霖当下结巴起来。 “你该知道自己所在何地,这般不动脑子,你晒书节的聪颖去了哪里?”卫玠寒着脸斥责道。 分卷阅读85 “妾不是故意,真的不是……”她尽管解释,可是心里一阵碎碎念,还不是这厮揶揄的。 “乐家女郎,你说今日之事,后面可会发生哪些事?”卫玠收起怒气,冷眼看着底下那颠鸾倒凤的二人,随意问出口。 这话让乐霖愣住,会发生哪些事? 这不是明摆着吗? 待回一定会有人捉奸,然后发现不是她,而怒火中烧,可是不是她就不是她,她们肯定也是什么也改变不了了。 “乐家女郎?你怎么不回答?”卫玠斜睨着她。 “卫公子,这底下女子不是妾,即便是被人抓个正着,可不是妾就不是妾,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自然任何事也不会发生在妾的身上。”乐霖的话才说完,却换来卫玠轻蔑一笑。 “是吗?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呵……乐家女郎,你当真这般想?”卫玠轻笑,却被乐霖看了一个咯噔。 这厮这般笑她,到底是为了哪般? “为何?”乐霖皱起眉,很是诧异。 “为何?这世间的事情从来都不是空穴来风,也自古不是来无踪影。既然人家打定主意给你泼浑水,自然是要将你一击必中,踩在鞋底。即便发现这床上不是你,又如何?”卫玠的话让乐霖更是纳闷起来。 “不是妾,也能做文章?”乐霖诧异的看着卫玠,她不懂。 “自然能做文章。”卫玠皱着眉看向乐霖,看着这小鹿一般扑闪纯净的眼眸,无奈的轻叹。 罢了,今日就说的清楚一点便是。 “乐家女郎,你可曾想过,若是这帮女子都是来揭你短的女子,她们若是发现床上不是你,会如何?”卫玠引导着,循循善诱。 “自然是会诧异,还有其他?”显然她没有将人心想得很深。 “仅仅是诧异而已?乐家女郎,你莫不是将人心看的太简单了。”卫玠不认同的摇摇头。 “不是如此,还有其他?”她还是不清楚,他想说哪般。 “若是这帮女子是同仇敌忾的,为了让你的名誉彻底如她们所愿,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也不是不可能。”卫玠的话让乐霖猛的惊醒。 “即便下面的女子不是你,那又如何?她以发覆面,谁有分得清是你还是她?如此,只要让这女子从未抬头,又赶上夜色朦胧,大家认错是你,便是一直认错。”卫玠接下来的话让乐霖瞪大眼睛。 这是说,即便床上不是她,只要贾芙她们认为是她,那便是她? “那若是如此,妾本人不在,她们又是奈何?”乐霖不相信这帮人能够颠倒黑白。 “奈之如何?呵……乐家女郎,你好生简单,只要私下寻到你,将你打昏放在这了然身边,即便不是你,也便是你了。”卫玠笑起来,“只要赶在长辈们亲眼看到这一幕之前,找到你。” “可若是找不到呢?”她不信这世道能够是非不分,让歹人胡作非为。 “若是找不到……那自然会有人问你,你去了哪里,即便床上不是你,即便与人苟合不是你,可你如此时辰,去了哪里,自然有人会问。”卫玠笑起来,这笑容淬了冰,“届时,你如何届时酉时三刻去了哪里?” “也就是说,如果妾不在,妾解释不来自己去了哪里,见了谁,必然还会是逃不开夜下私会情郎的骂名?”她咬了咬牙,这是浑水当真是厉害。 “看来你终是开窍了。所幸,你遇到了我,这件事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卫玠打量着乐霖的脸,耳边传来素翎那压抑的声音,带着欢愉,让她耳根都红透了。 在这里,着实让她的心很是难看,更是紧张。 “妾……妾不知……但请……卫公子赐教。”她好希望封住素翎的嘴巴。 今夜,委实尴尬,简直是她的人生噩梦。 “乐家女郎,你这是求人的表情?”此时卫玠拿乔的看着她。 “卫公子,你既然打算拯救妾的闺誉,又何必这般敲竹杠?”她不开心他这般说法,嘟着嘴巴。 “是吗?敲竹杠?如此在下告辞便是。”卫玠说着就要站起身,她看了一眼下面的激烈战况,打了个激灵,连忙抓抓住卫玠的胳膊。 她换上讨好的模样,嘴巴犹如抹蜜,“卫公子这是说的哪般,妾不过是被下面的景象臊了,自然羞愧了头脑,昏了头。卫公子,妾是个小女子,这弱女子自然需要卫公子这般丰神俊朗的男子解救的。” 卫玠挑了挑眉,“哦?是吗?” 看来这厮非要她多说些好话了? 当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是个人,都喜欢花言巧语,更喜欢甜言蜜语。 “这是自然,卫公子,妾不过是一个小女子,自然期待您的解救,求您高抬贵手……”乐霖还没说完就被卫玠打断。 “高抬贵手?” “不,不,妾说错了,是您伸出援手,救妾一命。”乐霖带着诚恳的目光,整个眼睛里面都是亮光,一脸希冀的模样。 “所 分卷阅读86 以,你期待我的援手?”卫玠歪着头,看着她,一副骄傲的模样,微微抬高下巴。 “嗯嗯,您如此英明神威,聪慧如仙,自然知道解救之法,自然知道。”乐霖立刻点头,对着卫玠恭维道。 “你是诚心诚意的?”卫玠显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她都快词穷了,好吗? 可是她又有哪般办法? 如今她是当局者迷,实在想不通有哪般自我解救的法子。 “卫公子,妾的心意堪比天地,清澄可见。”乐霖讨好的模样,终是逗笑了卫玠。 “如此,我暂时相信你。”卫玠满意的点着头。 乐霖终是输出一口气,这厮终于肯帮忙了吗? ☆、第四十一章:第一次骂人的卫玠 “你且附耳过来。”卫玠勾了勾手,她咽了咽口水, 这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头。 自然是如了他的愿望,靠近他,伸着脖子, 支棱着耳朵, 等待他的妙计。 “现在是酉时一刻, 我素来喜欢戌时一刻在这清幽卓的小亭里面独坐, 历年如此。”卫玠说完,乐霖掏了掏耳朵,真是痒极了。 “你可懂了?”卫玠打量着乐霖,却见乐霖摇了摇头,一脸懵懂。 他皱起眉,这家伙在晒书节的聪明呢? “不懂,卫公子,你这话是啥意思?”她好奇的问道, 说个时间和地点, 有啥意思? “你当真是晒书节,我遇到的乐霖吗?”他疑惑的看着这个丫头, 当初逼得他节节败退的女子,还是她吗? 怎的这般蠢笨? “当然是妾了,怎么了?”她还是下意识的脱口问出,主要是被底下那对干扰的满心不知如何。 “是吗?你不知如何?”他很想扶额,怕是今夜的乐霖全然魂不守舍吧? “你莫不是很向往下面的事情?”卫玠想及此, 粲然一笑,“说到底,在下也是血气方刚的男儿,看到这番情景,着实也有些心猿意马,这是人之常情……乐家女郎……” 刚说着,乐霖连忙打断卫玠,“卫公子……莫要胡说……妾只是……只是……只是有些魂不守舍而已。” “哦?你为何魂不守舍?莫不是真的向往?”卫玠故意揶揄着她,看她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急万分。 “妾没有,妾没有,卫公子莫要胡说。”乐霖都快急哭了,这家伙可是实打实的男子。 即便谪仙脱尘,可终究是男子…… 若是被下面的情景干扰,她今夜岂不是亏大了? “没有?可是当真?”他伸出手来,抬起她的下巴。 “自然是真的,自然是真的。”乐霖想也不想的点头。 “可是,在下却被他们干扰到了,怎么办?”卫玠眸色之中有了氤氲。 果然,卫玠终究是男子,岂能不受下面的情景干扰? 他的自制力未必有女子的好,尽管她不认为自己的姿色过甚,可终究是女子…… 她咽了咽口水,却在下句话让他满是逗弄的神色收回,恨不得掐死她,“卫公子,即便你动了情,可终究你的心上人是王玄公子,若是让他知道你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怕是妾万般不是,难逃大罪了。” “不准提王玄。”他头大了,因为她的这句话,因为这误会至深的话。 “真的 ,卫公子,你切莫因为下面的场景而干扰了心神,做出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情来。”乐霖咽了咽口水,她竭尽所能的劝着卫玠。 “闭嘴。”卫玠闭了闭眼,他得控制自己的小暴脾气。 “卫公子,我知道你现在是血气翻涌,但是这人生,终究要有一点底线,才能让自己的心上人放心,不是?”她继续谆谆善诱,却没发现他已经攥起拳来。 “我让你闭嘴。”他连忙将她拽入怀里,低下头,与她对视。 而她握着的金簪恰好戳到了卫玠的胸口处,卫玠低下头看着这金簪,乐霖立刻收了起来。 她刚才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嗜血,像极了那晚卫玠斩杀黑衣人的模样。 她胆小如鼠,委实害怕这厮的眼神。 再说,这厮闲的没事非要给她拿一把首饰,这金簪在她的手里拿个不稳,不小心戳到他的心口处,又不是她故意的。 “卫公子……”她清了清喉咙,“妾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生气,是为了被她误会与王玄有染,还是金簪戳中胸口那刹那的心痛。 “卫公子,妾还是不太懂你方才说话的意思,能否详解?”她决定转移话题,化解尴尬。 “嗯?”他回过神来,看着怀里这个小心翼翼的女孩,终是软下心肠。 罢了,他终是要败给她的,这也许究竟是宿命。 “这里距离我常去的小亭有两刻钟的距离,如今正是酉时一刻,若是从现在去那边,怕是酉时三刻。而这里一时半会 分卷阅读87 也不会有人闯入,等处心积虑设计你的人出现,怕也是酉时三刻。如此,你可懂了?”卫玠耐心的解释道。 “嗯,妾……”卫玠刚想舒缓下心情,却被她下句话气的轻咳一声,“还是没懂。” 他真想掐死当下这个蠢笨如猪的女子! “你与我在那小亭之中,已然不在这里,而这里距离那边有两刻钟的距离,你难道会分身乏术?”卫玠停下咳嗽,看着乐霖,真是败给她的蠢了。 “啊,原是如此。”她今日也不是这般蠢的,都怪下面的声音太过响亮,让她被分了神,也慌了神。 “你现在懂了。”卫玠看着怀里的女子,没好气的问道。 “懂是懂了,只是妾在酉时三刻不去睡觉,去你那边做哪般呢?总不能月下私会情郎吧?”她打量着卫玠,皱起眉,“卫公子虽然是丰神俊朗的男子,可终究与妾不是一路人,再说,届时说谁约的谁呢?难不成妾一个女子专门约了卫公子?这私相授受的骂名不比今晚的颠鸾倒凤好上几分啊。” 她的话让他气到心肝疼,这个丫头! 真是会说话,这是多么不想与他私会? 可她也说的是事实,眼下卫家还不足以给她保护,无法给她承诺,如何能够让她与他私会而不受攻讦? 他终是不忍她背负骂名。 “你是我下帖拜医的医者,可是忘了?我又是这大晋公认的病秧子,夜半发病,珈蓝寺没有其他医者,暂无他法,只能邀请你来治疗,不是正常?”卫玠的话让乐霖点着头。 “如此倒是合情合理了。”乐霖的话让卫玠深吸一口气,他着实不能与她认真了去。 “不过,卫公子,你这般说,也有些奇怪。”乐霖看向卫玠,还是疑惑的问道。 “有哪般奇怪?”卫玠祈祷她不要说出让他生气的话来说。 “妾如今模样,只着中衣,如何能深夜私会,不,是治疗你呢?”乐霖诧异的皱起眉。 “我在小亭中发病,邀请你前去会诊,难道不行?”卫玠很想扶额,她这真是笨猪一头? “可妾这中衣如何解释?总不能我不顾及仪态吧?”她还是一脸想不通的模样,“即便事急从权,可也不能这般……你说可是?” “你倒是想的通透。”他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个丫头,她就不会多想一层? “卫公子,可是也觉得不妥?”乐霖仿佛找到知音一般的问着卫玠。 “你这手里的收拾是假的?”卫玠皱起眉,深吸一口气,“你家婢女素翎在帮你铺床的时候,恰逢我发病,你还未入睡,自然未曾卸妆,即便身着中衣,可依旧是披着披风而来。只是那素翎本是为你铺床,却着了贼人的道。这不是更合理?” “啊?原是这般?”乐霖歪着头看着卫玠,很是好奇。 “不然如何解释,素翎代替了你?”卫玠一副她真是废话连篇的模样。 “既然卫公子如此说,妾倒是放心了。只是,为何非要选择那个小亭呢?”她还真是一个好奇宝宝,问东问西。 “因为那里是长辈们必须经过的地方,必然有王衍、王戎、我那舅舅王济、还有你那父亲乐大人齐齐到来。若是看到你事急从权的帮我诊疗,必然会带着你我前去这事发地。有长辈们一同前来,那些陷害你的女郎们,总是能有万般说辞,也只会给你一个治下不严的骂名罢了。” 卫玠的话让乐霖恍然大悟的点着头,“如此,甚好,甚好。” 卫玠吐出一口气,抱紧她的腰,“如此,你且跟我早些去这小亭。” “好。”她点头如捣蒜,恨不得拔足狂奔,早些离开这令人难受的地方。 只是乐霖陪同卫玠在竹叶深深的林子里穿行,有些不悦,终是忍不住的问出口,“卫公子,咱们放着羊肠小道不走,为何非要选择曲径幽深?” “你若是希望你提前陪我到达这小亭,那便让护卫看去身影。”卫玠无语的回道。 他原是要躲开这珈蓝寺的护卫? 乐霖明白的点头,“原是如此。只是卫公子,若是我跟你去小亭,已然是酉时三刻,若是你派了七堡和九堡来接妾,可终究是有妾狼狈逃窜而出的风险和攻讦。” “你的脑子真的跟猪一样?”他终是忍不住,停下步伐,她直直撞到他的后背。 而他攥起拳,在她的额头给了一记爆栗子,真是气死他了。 “卫公子,你这是哪般?”她还是很委屈。 “那些人即便是酉时三刻到达了你的院落,又如何这么巧的看到七堡和九堡接你?一旦那帮人酉时三刻跟了然和素翎掰扯,也少不得半个时辰,届时你正和长辈们前去。如此,便是你不在场的最好证明,你又何必万事精确?”他很想再给她一记爆栗子,却被她后退一步躲开。 卫玠会骂人啊? 他说她跟一头猪一样? 看着这厮深呼吸又是气喘吁吁,一副要吞吃入腹,还不能解恨的模样,莫不是真的恼了? 只是,她 分卷阅读88 今晚也没说哪些呀,他这般生气是为了哪般? “卫公子……你这是……”她咽了咽口水,委委屈屈的看着他。 他攥了攥拳,看着这受惊如兔子一般的丫头,长叹一口气,吐出满腔浊气,“罢了,终是我欠了你。” 他自嘲一笑,引得她瞪大眼睛。 这厮今晚莫不是气糊涂了吧? 又怒又笑的,委实吓人。 ☆、第四十二章:若是情深你可知晓 这竹叶深深,明月高空斜照在他的衣衫上, 衬得他清冽如月, 谪仙之姿,盛世之貌,诠释在这稍稍单薄的身影上, 是那般的相得益彰。 她从没有想过, 可以并肩与卫玠月下同行。 此时曲径幽深的竹林尽头, 被他拦了下来, 她抬起头,却见到远处站着一青衣婢女,婢女手托木盘,木盘之上有一把茶壶,一个茶杯,一卷书籍,还一张画卷。 乐霖还没法应过来是怎回事,婢女已然放下木质托盘, 从头上取下木梳, 缓步走来,递到卫玠的手里, 此时婢女展开画卷,仔细一看,这画上的女子竟然是她?! 这卫玠何时绘制了她的画像? 画中的她,低眉浅笑,嘴角笑容犹如芙蓉花开, 朵朵灿烂,而发髻又是那般的轻灵,显得她像是这世间坠落的精灵,娇俏清丽,一如芬芳芍药,摇曳生姿。 他竟然能将她的如此微妙微翘,简直神形兼备。 都知道卫家的书法了得,这卫玠书法更是其中佼佼者,却不曾想这画功也是如此出色。 她偷偷看向那婢女,这婢女含笑的眼神灼伤了她,让她僵硬的转头看向卫玠,此时羞涩后知后觉而来,熏红了耳廓。 他的大手抚上她的青丝,指尖的温度即便触碰着发梢,却已经让她犹如火在烧。 她僵愣住,待在原地,一动不动,犹如点穴。 他只是歪着头,在她身侧,扬唇浅笑,她傻傻的抬眼与他对视,被这一笑醉了风月。 她的心仿佛装入了小白兔,跳的越发难以自制,窒息和紧张席卷而来,撞击着她的神经。 他仿若不知她的紧张,伸出那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她松散扎着的长辫打散,拿着那镌刻梅花的木梳,为她慢慢梳着青丝。 她的腰挺得越来越直,不敢有多动作,也不敢靠他太近,奈何他的指尖的温度在她的头上无处不在,让她无处可避。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她第一次感受到这陌生的情愫,却是如此的贪念。 她莫不是疯了? 竟然允许这卫玠为她梳发,还贪念着这一刻的美好? 想及此,抬起头,正待与他开口,却被他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给看呆了去。 他这眼眸之中仿佛注入了温水,将她层层包裹,团团环住,温暖如春季,仿佛眼前绿竹都绚烂了起来。 她从不知,被男子如此温柔以待,竟是如此的暖心,更是如此的安心。 原来,她不过追一个安全感,而眼前这个男子,仿佛将她烘托在手心上,捧着,护着,暖着。 她的笑容随着他的暖眸渲染了一层淡淡橘色,橘色升温,焐热了她那不曾开启的心。 他的手在她的发间移动,力道轻柔,不紧不慢。 她抿了抿唇,垂下眼,看这自己的鞋尖,等待着他的答复。 此刻,风吹,影动,人已如画,成就了风月。 许是盘好她的发髻,他将木梳递给婢女,婢女从腰间取下小巧的铜镜,又将木梳插在头上,他将铜镜放到她的手里,“看下,与这画像的发髻可是相同?” 她看向铜镜中的自己,错愕让她呆愣片刻,卫玠这厮的盘发手艺如此的出众? 这简直和画作上的发髻一模一样,甚至更要出色。 “很像。”她羞涩的将铜镜递给卫玠。 本以为卫玠会拿回,却见他伸出手,从她的手里拿走金簪和绢花。 他的气息围绕在她的周围,闭目都可嗅到,如此的甘冽芬芳。 感受到头上传来他指腹的力道,他这是帮她簪花吗? 他后退一步,打量着她的发髻,满意的点头,“如此,还算尚可。” 还算尚可? 她瞥向那画里女子的模样,这女子发上只有几处点翠花钿,莫不是……这厮找人冒充了她,然后蓄意装饰这番模样? 若是有人见过她,必然记得她的穿着打扮,而她发上多出的首饰,必然成为那见证者最大的失误处。 毕竟这金簪和绢花如此的明显,那看客怎会看错了去? 这是帮她避免随后发生的意外吗? 这厮想的如此深渊,当真心思缜密。 只是,他从哪里找来的与她身形相似的女子? 还没想清楚,却见到他伸出手,为她整理着衣领,口气尽是不放心的嘱咐,“一会我便会发病,你在这等着七堡他们去而复 分卷阅读89 返再出来,可懂?” “懂。”她疑惑地看着他,他这般说,莫非要发生哪般事情? 疑惑间,他抬起手,对这鼠蹊处重重一掌,这一掌让他本是红润的模样瞬间苍白几分,他连忙咬住唇,禁止任何疼痛之声传出。 她错愕的瞪大眼,“卫公子……” 他紧皱着眉,伸出手挡开她的手,深吸几口气,压抑着锐痛,尽管眉毛扭曲在一起,可以就咬牙说下去,“你且根据我的话做,可知?” “卫公子,妾何德何能,你何必如此伤害自己?”她的心痛了,因着他为了她而自伤。 “那些长辈都是身经百战的人精,哪一个不是淬炼成的万年狐狸?若是真的作假,岂能骗了去?你真当所有人都是傻的吗?”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痛的眉毛已经一高一低。 “可是卫公子,你这样忍上半个时辰,可如何是好?”她手发颤,想要为他缓解痛楚。 “你阵痛的药物和穴道教给墨荷。”卫玠攥起手来,这痛太锐利,让他险些承受不住。 “哦……好……”乐霖颤抖着手,将一个药瓶交给墨荷,“虎口处按压阵痛,还有这药,可以短时间内服用五颗。” “是,女郎。”墨荷接过药瓶放在自己的锦囊里。 “卫公子……”乐霖转过身来,看着他强忍痛却不发出半点声响的模样,心绞痛起来,“你这般让妾如何还得起……” 不知不觉眼眶都红润了,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这世间……若非是你,我又怎可亲受如此痛楚?”他眼眸坚定,与她四目相对,他幽深的眸中尽是痴念。 而她被他幽深的眸色所骇到,整个人呆若木鸡。 看着她这般痴傻的模样,轻叹一声,自嘲的弯起嘴角,“终是我一厢情愿,可……又能如何?” 他镇定着精神,拿过一颗药丸塞入嘴里,等待痛楚过去,待到痛楚尚能控制,他改变那扭曲面容,慢慢收敛神色,只剩下一派清冷。 他负手于后,除了脚步缓慢,仿佛他根本没有病痛一般。 乐霖眼睁睁看着他走到石桌上,墨荷为他布茶,他支着头慢条斯理的看着手中竹简,除了眉头悄悄皱起,却无半分异样。 但也只是片刻功夫,待到卫玠拿起桌上茶杯时,手腕一颤,茶杯落地而碎,他脸上已然变了模样,恢复了本该痛到极致的模样。 他左手握拳,右手紧紧扣住石桌边沿,眼神发直,牙齿咬紧,须臾之间,冷汗泌出,他打了个摆子,整个人看上去是那般的虚弱。 “公子……”墨荷紧张的唤道,“七堡,九堡,公子旧疾复发了。” 七堡从竹林快步走出来,焦急万分的蹲下来,与卫玠对视, “公子……这珈蓝寺没有大夫,还如何是好?” 九堡快步跑了过来,“这乐家女郎是公子的下帖拜的医者,可以来救治。” “糊涂,如今时辰,公子如何能够请来女郎?”七堡指责道。 “但事急从权,公子眼下旧疾复发,已然痛成这般模样,万一昏厥,你我如何跟老夫人交代?”九堡跟着焦急起来。 “公子……”墨荷赶紧蹲下,拿出锦囊的药丸递给卫玠,手按压着卫玠左手的虎口处。 “走竹林,用肩舆请来,左右这有了是非,我担着就是。”卫玠吃下药丸,冷汗频出的他,异常虚弱。 “是,公子。”七堡和九堡对视一眼,连忙走入竹林。 乐霖与七堡擦肩而过,有些着急的握紧手。 尽管她知道卫玠所做只是为了她的闺誉。 可眼下,她真的担心他忍下半个时辰的痛楚。 看着他不肯松开的右手,那扣在石桌边沿的右手,青筋暴起,想必痛到了极致。 他为了她,甘愿忍受这般的痛,泪水滑落,感动席卷全身。 她何德何能,得到他这般青睐与相护? 本是与他此生无缘的,又如何卷入是非? 她捂住唇瓣,从未祈禱时间过得快一些,让他少一些受罪。 他许是按奈不住这疼痛,□□从紧闭的唇边溢出,如此的压抑,如此的沙哑。 他眉头紧皱,眼睛紧闭,身子传来一波又一波的颤抖,让他的右手被迫松开,而失去支撑的他,趴在了桌上。 脸贴在桌上,呼吸如此的急促,眼睛已经被疼痛染红,处处血丝。 他终是张开了嘴巴,想要吸入更多的空气,想要靠着呼吸缓解疼痛,却终是徒劳。 脸上的汗水越来越多,甚至能够看到他的胸前已经湿润,是这般多的冷汗。 她握紧手,心被尖刀捅了一般,痛的不能自已。 “啊……”终是忍不住这锐利的疼痛,他跌倒了地上,开始蜷缩,一如她初见他的模样。 她往前走了一步,却被他的眼眸骇住,左脚只能半空停住,悬而未落。 即便痛成这般模样,也不愿暴露她的行迹? 从未想过 分卷阅读90 ,他对她的恩,是如此的深。 ☆、第四十三章:他玩了一把将计就计 他本是白皙的面庞,此刻更是苍白了几分, 月光照了过来, 让他恍若透明。 他握紧的手是那般的紧,青筋暴起,清晰可见。 捂住腹部的大手, 狠狠地按着, 仿佛要将他的肚子按瘪了下去。 他咬着唇瓣, 尽可能的不发出一点声响, 只是闷闷的喘息压抑着人的神经。 发丝沾染了泥土,衣衫也污垢了起来。 她泪水滴落,从不知,他这隐疾尽是这般的痛,她能看到他咬着的唇瓣已然鲜红一片。 心痛传递而来,她捂着嘴巴,望着地上那蜷缩着,打着摆子, 却不肯像病痛投降的卫玠。 从来没想过, 时间会过的这么慢,慢的她厌恶, 慢的她心抽得生疼。 “墨荷……”他的带着颤抖的音色,因着痛消耗了体力而变得软绵。 墨荷接触到卫玠的眼神,将他搀扶起来,他终是不愿在人前如此狼狈。 他强撑着,几乎是用尽了力道坐在了石凳上, 半靠着石桌,以右手握紧石桌边沿,左手大力的按压着腹部。 汗频频而来,让他背后的衣衫更是浸湿了。 “墨荷……药……”他靠着几次呼吸缓下疼痛,终是张口。 药递到唇边,他快速的吞下,闭着眼,颤抖着身躯。 他皱起的眉形成了川字型,汗水越发的多了起来,打湿了他的鬓角。 墨荷赶紧按压着卫玠的左手虎口,缓解着他的疼痛。 他眉毛轻颤,唇瓣越发红肿了起来,仔细看去,还有些许牙印。 乐霖握紧身边的竹子,她从未为哪个人这般伤心过,却因着他而痛了。 许是七堡和九堡也是着急,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抬来了那与她相似的女子。 卫玠当真是准备充足,这女子无论从外型还是从气质,都像极了她。 只除了脸不一样,其他地方一模一样。 她呆呆的望着那肩舆上的女子,在那女子落地的一瞬间才看清了这女子的模样,像是卫玠身边的婢女? 这婢女走近,恭敬的福了福身,才头上取下发饰,快速插在了乐霖的发髻上。 乐霖轻嗅,能够闻到这婢女身上的血腥气。 她抬起头看向婢女,她来葵水了? 难道…… 乐霖还没反应过来,卫玠像是缓过了那阵最痛的时刻,声音略显沙哑,“墨莲今日该是当值,为何只有你一人,嗯?”,端起另外一只完好的茶杯,颤抖着手,在墨荷续茶之后,一口饮下。 墨荷一哆嗦,赶紧跪下,“公子,墨莲今日身体不适,故而……故而……” 卫玠抬高下巴,苍白的脸上一派不悦,“故而为何?” 墨荷抬起头,望着卫玠那冰冷的眼眸,赶忙又垂下头去,“公子,墨莲今日不是蓄意离开的,烦请您明察……” “是吗?方才若非是我命硬,怕是无药可缓的情况下,怕是瞬间撒手归西,也未尝可知……你说是吗?”卫玠的语言如此的冰冷,这句话让墨荷的身子放的更低了。 乐霖皱着眉看向前方,卫玠这是闹哪般? 而此时,乐霖无意瞥见旁边婢女收紧自己的衣衫,衣衫勒的她后背曲线尽数展现。 不过片刻功夫,婢女的衣衫浸染了红色。 乐霖恍然大悟起来,这多出一个女子,卫玠就是如此设计这个女子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吗? 为了保护她,而做这样的安排?只是这安排是哪般意思? 乐霖咬了咬唇瓣,略感抱歉的看这婢女。 婢女对她温暖一笑,快速弄散发髻,垂下长发,仅用一根细绳扎住,又立刻扭了一下自己的腰肢,她眼睛闭上的瞬间,身子轻颤了一下,待到睁开眼,已然泪眼婆娑。 婢女患上惶恐和不安的神色,直接冲出竹林,一边跑一边心慌意乱。 直到来到卫玠身边,不安的跪下,带着哀求,“公子……” 卫玠重重的放下手中的茶杯,“你倒是来的及时。” “公子恕罪,奴婢今日里……今日里……”墨莲咬着嘴唇,脸色红润,带着泪的脸上有着不安,也有着少女的羞涩。 卫玠顺着墨莲的眼神看过去,恰好看到她衣衫上那一抹红色。 “公子,求您绕过墨莲,墨荷愿意承担今日的罪责……”墨荷磕起头来。 “哦?承担罪责?你们都是姐妹情深。”卫玠冷冷一瞥,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罢了,左右你今日确实不便,不过罪责难逃,你今日找了阿福,趁车回卫府。” “公子……”墨莲带着委屈的抬起头看向卫玠。 “怎的?还想血冲撞了公子不成?”墨荷赶紧抓了抓墨莲的手,“还不赶紧谢恩。” “是……是……公子……” 分卷阅读91 卫玠转过头去,继续喝茶,压根不理身后那落寞而去的墨莲。 “公子,算算时辰,那乐家女郎也该到了。”墨荷将书捡起来递给卫玠。 “嗯……”卫玠仅仅是轻嗯,眉头依旧是蹙着。 此时七堡和九堡先行走出竹林,七堡在卫玠耳边嘀咕几声,卫玠的侧脸笑容如此的诡异,让她心下恍惚,他设计了一场棋局吗? 卫玠感受到身后来人,抬头望向她,又回到那儒雅有礼的模样,“乐家女郎,今日请你前来,多有不便。” 而乐霖也知自己该出场了。 她从不知,卫玠心算如此深沉,怕是今日的设计,他早就准备好了。 只是这里面,她乐霖算是一个什么角色? 是士,是卒,是马,是相,还是车? 她不知道,只知道卫玠今日布了一个好局,而她竟然以为他是随性而起的帮她。 简直可笑,对吗? “卫公子,深夜请妾前来所谓何事?”她被他绑架了,不得不陪他演这场戏。 方才被了然的事情干扰到了心神,没有细究。 如今细细想来,怕是他今日是一石三鸟吧? 一是想让她感激他;二是让乐家知道他的善意,得到乐家支持;三是暗示贾家,他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的吗? 只是,为何要拿她的房间来做文章? 还是,借助贾芙那丫头的蠢计,而将计就计? “嗯?乐家女郎?”久久等不到乐霖的回答,卫玠再次开口。 乐霖猛地回过神来,但无论如何,她已然被贾家暗算,而他不过是顺便再利用一次这个事件罢了。 左右倒霉的就是惹上贾芙这个闯祸精,而她被迫遭受这道罪过而已。 算了,至少,在这场局里,她已然摘干净了名誉,已是最好法子,她怨不得他。 “嗯,卫公子,可是旧疾复发?妾这一路上听七堡和九堡说了一些。”她拿出锦囊的香柱,点燃之后,蹲在他的身边,开始为他香灸。 “确实是旧疾复发,有劳乐家女郎了。”卫玠缓缓一笑,虚弱的模样,伴随着点点汗珠,竟然有一种病弱的美感。 “嗯,妾会尽力救助卫公子。”她垂下头,不在与他对话。 风缓缓吹来,解了他些许的闷热,他看向她的眼眸软了一些,也柔了一些。 此时听到风声的长辈们,快速的朝着乐霖居住之处,结伴快走。 卫玠远远看去,这群人里面,有他舅舅王济,有贾谧和贾谧表舅裴頠,还有尚书令乐广和王衍、王戎两兄弟,还有陆机兄弟。 倒是来了个齐全。 卫玠碰了碰乐霖的脸颊,她恍惚一下,香落在了他的身上,将他衣衫烫了个洞。 香掉落,而他则是皱眉看着她,她如此想出神,是在想哪般事情? 她狼狈捡起香柱,抬起头,却看见他的眼神带着疑惑,连忙站起身。 他的眸色太过锐利,仿佛洞穿一切,她不敢让他看出她在想哪些。 她方才不过想着如果是这般将计就计,那么,卫玠到底是想做些哪般事情? 她自认为乐家门庭不大,没道理,他去卖好乐家。 除非……是父亲的官职……尚书令主管刑罚之职。 今夜了然之事必然会入了牢狱,那么牢狱之中必然会牵扯案卷。 了然有卷宗的,并且卫玠也说了卷宗内容。 也就是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是蝉,了然也是蝉,而贾芙是螳螂,贾家也是螳螂了吗? 所以,这是剑指贾家,顺便拉她乐家下水? 这是谁授意的? 太子府太子司马遹,还是卫玠自己? 刚推测是卫玠亲自授意,却不曾想,被他逮个现行。 如何能不尴尬? 又如何能不心慌意乱? 卫玠只是瞥了一眼乐霖,扶着墨荷站了起来,恭敬有礼的作揖,“舅舅,诸位大人。” 乐霖此时恍惚的拿着香柱,蹲在地上,还没回过神来。 “叔宝戌时还不去睡?”王济瞥了一眼乐霖,质问道。 “舅舅,叔宝深夜旧疾复发,实在疼痛难当,又赶着药物用尽,这才没法……”卫玠咬了咬唇瓣,一副知错的模样,连忙对着乐广长袖作揖,“乐尚书,终是叔宝这残破身子委实无用了些,才在深夜烦劳令千金相助,如此唐突,实属不该,这是叔宝的错。” 乐霖赶紧站起身来,脸上臊了起来,她感受到父亲责备的眼神,以及其他世家老爷看热闹的神色。 这滋味像是看猴戏,而她就是那个敲锣逗笑的猴。 “小女虽是懂些医术,但卫公子深夜如此做派,怕是委实不对。但……”乐广瞥了一眼乐霖那羞红脸的模样,又瞥了一眼卫玠挂土的发丝和污了一角的长袍,再看向地上那打碎的茶杯,终是不忍责备,“驸马爷,这王家还是准备一些贴 分卷阅读92 身医者给叔宝的好,你说,对吗?” 王济皱着眉,看向卫玠,又看向乐霖。 此时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在了王济的身上,很期待他是批评还是维护。 ☆、第四十四章:到底谁是麻雀谁是螳螂 王济自然感到周围的视线,他把玩着手里的玉制驴头, 望着对面的卫玠, 此时卫玠咳嗽了起来,因着咳嗽的力度,他控制不住身形, 终是前倾, 袖口的一张画纸飘落。 贾谧的眼睛亮了起来, 斜眼小厮, 小厮快步捡起地上的画纸。 卫玠皱起眉刚想伸手夺回,只听王济不满的说道:“叔宝。” 卫玠望着王济,无力的垂下右手,咳嗽的力度更是大了几分,也不知是胸闷咳嗽导致,还是羞得,脸颊已经通红。 乐霖心下突察不好,这贾谧要是看见这画中人便是她, 该如何解说? 原是这卫玠以这幅画为根基, 将她设计了进去吗? 只是这幅画到底有哪般妙处,非要此时此刻露出? 疑惑间, 只听贾谧扑哧一笑,满是揶揄的说道:“叔宝到底是少年郎,如今已入初秋,怎的这般惦念春意?啊?” 贾谧和裴頠对视一笑,王戎和王衍闷笑一声, 而陆机兄弟则是同情的望着卫玠。 匆忙赶来的王聿、裴宪、裴礼三兄弟则是焦急的看着卫玠。 卫玠一听这话,耳朵的红晕更深了一层,就连脖子都染上了红色,他低下头,咬了咬唇瓣,一副被人捉个现行,很是羞赧的模样。 “早些,我就听小厮们说你晌午的时候便与这乐家女郎相伴而走,这一路有说有笑,倒也合了你少年郎的血气。只是叔宝,乐家女郎终究未出阁,你这般当真好吗?”贾谧嘴角勾起笑容,话锋一转,“只怕你再有心,这乐大人若是不如意,你怕是付诸流水,到头一场空了。” 贾谧头歪过去,眼睛盯向王济,却对着乐广缓缓说道:“乐大人,不知长渊所言对否?” 乐广被贾谧这句“对否”刺激了神经,他今天倒了哪般霉运,女儿处所除了歹事,而当下又抓了一个私下幽会的现行。这让他如何说?怎的说? 因着不满,乐广看着卫玠的眼神到染上了几分恼意,“叔宝,老夫不知,今夜特地邀来小女除却诊疗,怎还有此丹青?” 问题抛还卫玠,他为难的瞥了一眼乐霖,乐霖感觉自己都要被对面这些世家长辈们盯出花来了,这卫玠对她如此情意绵绵的眼神作甚? 他又想弄哪般事件? 不安在乐霖的心中扩散,她隐隐感觉,这件事没有这般简单。 “乐大人,这画……叔宝只是闲来无事,随手一画,此画……并无……”卫玠脸上的红润越加的大了。 “此画并无如何?”贾谧插嘴道,看笑话一般的看这卫玠,等他出丑。 “此画并无他意,不过是叔宝画来答谢乐家女郎的心意。”卫玠看向乐广是那般的真诚,“乐大人,叔宝身无长物,唯有一手丹青尚可一观,这礼尚往来之事,叔宝岂能怠慢?” “岂能怠慢?呵……叔宝你当真说得冠冕堂皇!”贾谧此刻只想着打压卫玠,以报复那日金谷园的仇,“这画上印泥未干,分明是在这里就地作画,瞧瞧你袖口上的红泥印,如此明显之处,你还敢说礼尚往来罢了?怕是你藏了哪般心思……乐大人也很是清楚。” 乐广皱起眉,斥责道:“叔宝,你到底是世家公子,这深夜见小女本是事急从权,老夫尚能理解,但这画作……你做的委实让老夫难做人……” 难做人的话,让卫玠猛然抬起头,他错愕的看这乐广,又是疑惑的看这贾谧,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乐霖咬紧嘴唇,这卫玠如此激动作甚?莫不是……这将计就计之内还有连环计? 卫玠带着委屈,嘴角都哆嗦了起来,“贾大人,叔宝不过是以书画赠送乐家女郎以表谢意,怎的上升到如此模样?叔宝不知,从何时起,叔宝在这珈蓝寺何时走动,与何人笑谈都能被贾大人知道的如此清楚?叔宝更不知,乐家女郎于叔宝有大恩,难道要见之避开不成?” 卫玠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乐广,语气不免急躁了一些,“乐大人,赠送丹青,确实有着男子该有的某些情愫,叔宝不予否认。可是乐大人,叔宝不懂,这乐家女郎是如此风雅清幽的女子,她岂能接受阿堵物的浊气?若是不受浊气,叔宝除了丹青,还能答谢哪般?” 乐广本想开口,却听到王济一声不满,“乐大人,叔宝到底是我王家的公子,即便不是王姓子孙,也是我姐姐的亲子,你这般咄咄逼人作甚?” 乐广被王济的话压住了接下去的怒气,只能静默的看着卫玠。 可贾谧岂能就这般让卫玠过了关?自然要逼卫玠恼羞成怒,羞愧不已才行。 他贾谧就是要踩着卫玠,看看这人称“玉润高洁”的男子,到底是怎的一个霁月且风。 “呵……叔宝你这般委 分卷阅读93 屈作甚?若不是我与小厮逛到院中,亲眼所见,又如何能够知道你在哪里又做了哪些事?你想做文章之前,也要弄清楚,当时我是无意碰到还是蓄意看到。”贾谧的声音不大,却极具威慑力。 “我明明看到你走到这梧桐树下,看着乐家女郎将旁边一株比较矮的银杏树的叶子摘下,之后你便与这乐家女郎说笑一番,更是带她朝着珈蓝寺的四进院落而去,这些岂能作假?你若没有其他心思,这些行为又作何解释?”贾谧抬高下巴,他就是要让所有都知道,得罪他贾谧的下场。 “贾大人,叔宝不知,你竟然看得如此清晰。”卫玠缓缓垂下眸子,像是认了,语气都低沉了几分。 “怎的?叔宝,你敢做就敢当。”贾谧嘴角勾起笑容,“亏得我家妹子如此欣赏与你,却不知,你要那些庸人又有何异?” 这大晋朝最忌讳庸人,庸人评语说出,至此后,他卫玠的名声大损,仕途更是波折。 好一句“庸人”,卫玠抬起眉,冷冷的看着贾谧,显然已经动了怒。 “贾大人……”卫玠缓慢的开口,“叔宝不过是在珈蓝寺偶遇乐家女郎,陪着自己的恩人热络一番,竟不想,知恩报恩也成了庸人一枚,若是这便是评语,叔宝甘愿如此随性。” “长渊,这叔宝不过做了少年郎都会做的事情,如此随性,实属大雅,你这何必毁人不倦?”裴頠终是看不下去,出口消磨了这场口舌之辩。 “原是我这外甥实则惹了贾大人,才方使得贾大人如此关照?呵……老夫也真是奇了,不过是赠丹青罢了,又哪来的罪过?莫非你这打算以言过其词的模样,实施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勾当?!”王济一甩衣袖。 “武子,你!”贾谧转头错愕的看着这个从来没有公开指责他的王济。 太原王家终究是朝中肱骨,贾南风多次告诉贾谧,不可得罪太原王家和琅琊王家的子孙。 王济显然被贾谧的行为惹怒,“贾大人莫要忘了,老夫还是驸马,更是与贾后同辈,你这般称呼老夫表字,怕是不该吧?” “好了好了,武子你何必这般计较?这前边怕是闹开了锅,咱们这般磨蹭,万一那边出了哪般带血的事情,怕是不好。”裴頠赶忙出口打岔道。 王衍接到裴頠的眼神,以未来岳父的身份看向贾谧,“都少说两句,这正事要紧。武子,这长渊就这脾气,你也多担待一些。” 王济轻哼一声,别过头去,王衍指了指前方,众人朝着前方走去,乐广想来拉住乐霖,却被王济抓住胳膊,“乐大人,老夫有些事,势必要替这外甥说说,随我一处,可好?” 乐广望了望乐霖,皱了皱眉,也无多说,便跟着离开。 一时间,只剩下卫玠寒着脸,抬高下巴,高傲的望着前方,本是委屈的眼神此刻换上了阴狠,犹如毒蛇,望着天上的繁星,下巴收紧,一脸冷峻。 乐霖想要转身跟上大部队,却听到身后卫玠的冰凉语气,“等他们走远些,再跟上。” 乐霖猛地抬头望向卫玠,卫玠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缓解着方才的怒意。 许是按压下了脾气,再看向她时,已然眼神已然温润,“乐家女郎……” “卫公子,妾在。”她不安的看着卫玠,唯恐他发火,他那夜杀人的模样再次袭上心头,引入眼帘。 “过会,你的处所发生任何事,你只记得一概不知,其余之事……”卫玠顿了顿,眼神闪过一抹血色,那是嗜血反扑的算计,“交与我即可,可知?” 他这番模样,莫非方才的退让和委屈,只是前奏? 也就是说,他不仅是将计就计,更是将他受委屈为前奏,让所有人都以为贾谧就是针对他? 如果真的是针对他,那么在她房间所发生的任何事,只要卫玠解释的有理有据,而这贾谧但凡有一点质疑,都会被人先入为主的当做挑刺了,对吗? 卫玠如此设计人心,到底是多么恨贾家? 如此甘愿亲受羞辱,又是多么的隐忍和城府? 她望着他,心有些紧张,她越看卫玠越像一条趴在地上,匍匐着,伺机而动的蟒蛇。 若是给他机会,他一定张口吞下,不留半分余地。 乐霖望向自己房间的方位,他这一次布局到底是何时开始? 如何快速的布下这一场局的? 她迷惑起来,却被他抓住了肩头,她猛地打了个激灵,心跳快了半拍。 身子后仰,被他抓入怀里,她方才站稳,抬头与他对视,只听缓缓说来,“左右,你且记得,我万万不会做出害你之事,便可。” ☆、第四十五章:惹一身脏水作甚 她俏脸的红润更甚了几分,而他则是从容的松开了手, 此时身后传来王玄揶揄之声, “这夜半佳人入怀,叔宝何时学会了风流?” 说话间,王玄已然来到卫玠的身边, 打量着乐霖, 嘴角勾起笑容, 只是笑容不太真切, “乐家女郎,不 分卷阅读94 知,可否借叔宝一用?” 借用?这王玄怎会用这个词? “怎的,乐家女郎,你这是多么不舍,才这般不许?”王玄的话拉回乐霖的神智。 她连忙碾碎手里燃着的香柱,有些僵硬的将金针放回锦囊,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道:“长辈们都去前方院子, 也不知今夜发生哪般, 妾先行前去。” 乐霖才要往前走,就被卫玠拦住了去路, 她诧异的问道:“卫公子?” “今夜人多嘴杂,奇事颇多,你独自一人去,我不放心。”卫玠想也不想的说道,倒是让王玄挑高了眉, 随着王玄一声口哨响起,乐霖的脸更红了。 王玄笑了起来,“像是这里发生了哪般有趣的事,而前方更是令人期待,如此,咱们一起前往便可。” 乐霖哪里受得这王玄的捉弄,红着脸,赶忙往前快走几步,只留下卫玠和王玄并肩而行。 王玄脸上虽然依旧是笑语盈盈,可是压低声音的语气是带着斥责,“叔宝,你方才露出丹青作甚?这对你设计今晚的局毫无益处。” 卫玠不答,仅仅是盯着前方乐霖的后背,他要让这女子在他视线范围内,以保她安泰无虞。 “你不说,便以为自己没事了?你为了保护那乐家女郎当真丢了心魂不成?白白受着贾谧的捉弄,你这般将你卫家的颜面置于何地?”王玄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可是话语暗藏的怒意越来越大。 这附近都是守卫,王玄只能压低声音,以卫玠和他仅能听到的声音交流,甚至脸上表情也不能让人看出门道。 他王玄这般费心,如此上心,又是为了谁?还不是他这好兄弟卫玠吗? “颜面?卫家满门被灭那天,早就……没了……”他嘴角勾了起来,依旧是冰寒的脸,只是笑容里有着自嘲。 “那你就选择自怨自艾?”王玄显然不认同,他扯了扯卫玠的衣袖,假意说着哪般有趣的事情。 而卫玠则是配合着转头看向王玄,侧过耳去,只听王玄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但是脸上却是兴致勃勃的模样,“你今晚把这乐家女郎倒是护了一个周到,将她从了然那火堆里拽出来,又免去了她深夜与你独处的非议,力促这脏水全部扑向你,你当真好一个能耐。” “不然呢,我到底是个男子,而她终究是个弱女子。”他嘴角勾起,仿佛听到哪般有意思的笑话一般,点了点头,只是回答的语气是那般的气人。 旁边的守卫侧目而来,王玄岂能不知这守卫会传声给贾谧? 自然不能表现出怒气,随着卫玠的面容表现出同样开怀的模样,只是憋了一肚子火,脸上却是笑颜如花。 “你倒是好一个翩翩佳公子,护花倒是委实欢快,也不管这贾谧如此糟践你,待到月旦评之时,你该会遇到哪般困境,也不顾这乐尚书对你是何等态度,太子那里又如何交代。真真是怒发冲冠为红颜。”王玄粲然一笑,挑眉看向卫玠,话语里,满是指责。 “承蒙夸奖,感激不尽。”卫玠露齿一笑,眉毛轻挑,这表情气着了王玄。 终于王玄收住笑容,拉住卫玠的胳膊,卫玠停了下来,歪头看向王玄。 王玄凑近他的耳边说道:“你拉着太原王家与贾家正面冲突,也不怕筹备不足,引火烧身?” 这话才说完,王玄突然大笑起来,捂着肚子哈哈哈的模样,引得乐霖驻足回头,心想这俩人是在作甚。 卫玠望着那笑的很是欢快的王玄,嘴角勾起,他将手里的丹青画纸握紧了一些,终是声音大了一些,让周围的守卫都听到的音量,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意已决的事情,从不改变,既然付诸行动,必然诚心待之。” 说罢,不管王玄笑的那般夸张,回头望向乐霖,快走几步,与她并肩而站,前倾身子,温润的说道:“乐家女郎,咱们走吧。” “那王公子……”乐霖不安的看向那收住笑容,一脸错愕的王玄。 “不必管他。”卫玠说着便往先走。 乐霖尴尬的看着王玄,此时王玄的眼睛迸发出的神色,让她打了个哆嗦,赶紧跟上卫玠,只剩下王玄目光灼灼。 才走到她房间的门口,只听到前方传来一波又一波的嘲讽,如此的露骨,如此的犀利,令人不忍入耳。 乐霖抿了抿嘴角,果然今夜了然事情就是针对她的。 还没听前边说了些哪般,只见那床上素翎裹着被子,头发蓬乱盖住了脸,肩膀犹如抖糠,而地上的了然则是被五花大绑,反手剪在身后,嘴角带血,脸颊通红,怕是被人打了,地上还有他小半截的指甲,指甲末端带血,不知是谁的。 满屋站着的长辈都是脸色铁青,贾谧抓住还在喋喋不休的贾芙,贾芙一脸错愕的回头,刚好看到身后的众人,当贾芙的目光落在乐霖身上时,脸上传来了错愕和不可置信。 “怎会?”贾芙喃喃的说道,还没说下半句话便被贾谧打断了话语。 “小妹,你这是怎的?”贾谧责备的握紧贾芙的胳膊,背对着众人,瞪视 分卷阅读95 着贾芙,“不过是一出婢女对食的好戏,你何必如此屈尊降贵?左右是这乐家私事,你即便再热络也不该如此。” 贾芙自然感受到自己兄长的意思,连忙收起那愤恨的脸,讷讷地说道:“兄长自是知道我的,看到有伤教化的事,自然控制不住脾气。” 贾芙歉意的对着身后的长辈福了福身,才抬起头,却见到卫玠已然跨出了半步,挡住了乐霖半截身子,让她瞪视不得。 原是这般护着乐霖?这让贾芙的心扭曲了,她偏不让这卫玠如了意。 贾芙转过身去,看向素翎的眼神换上了厉色,而贾谧则是眯起眼看着卫玠,这叔宝倒是知道如何挑衅他的妹子,让他妹子犯错,很好,看来方才的教训还不够。 乐霖则是有些诧异,这卫公子怎么突然站到了她前边? 王玄的脸色闪过一抹抑郁之色,速度太快却被王聿刚好看到,王聿轻咳一声,拍了拍王玄的肩膀,裴宪和裴礼则是缓缓走到乐霖身后。 贾谧如何看不懂裴家兄弟的意思? 怎的?这年头,这丧家之犬的裴家兄弟还打算力挺卫玠,与他贾家一较高下? 当真是不自量力,很好,一会他贾谧就让这玉润冰清的卫玠浑浊不堪,落个十足难看! 只听贾芙那因着数落而略显沙哑的声音传来,“你是谁,为何如此慌乱?可是有哪般原由才出现在了这里?” 话音方落下,这素翎慌乱的抬起头,跟贾芙对视的瞬间,贾芙的眼睛往乐霖的方向一瞥,本是恨意袭上的素翎立马从床上滚下来,仅穿着一个肚兜跪在那里。 素翎是那般的慌乱,眼睛里面满是泪水,声音嘶哑难听,“回各位老爷的话,奴婢名曰素翎,是霖女郎的贴身丫鬟。奴婢今夜酉时一刻见过女郎便告假了,之后便一无所知了。” 最后见的人是乐霖,而之后一无所知了……呵…… 不得不敢看语言的艺术,这一无所知是不知道她乐霖发生了哪般事呢,还是说她设计陷害了素翎,迷晕了素翎呢?这模棱两可的话语,似真非假,果然是个厉害的丫头。 乐霖刚想开口解释,却见到卫玠猛然转过身来,她还没明白哪般回事,只见卫玠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乐家女郎,你这是怎的?怎会如此不小心?” 他的眼睛与她对视,她方才并没有要跌倒的意思…… 但是,他提醒了她,方才大家集中精力在素翎身上,并不知道她到底是个哪般状态。 卫玠倒是反应迅速,赶在众人将目光移向她前,抢先给了人先入为主的印象,那就是,她,乐霖,因为素翎的这句指责而慌了神。 但到底是被揭露了短处慌了神,还是被无端指责而愤怒不已,乱了神,就由人分辨了。 左右,她记得卫玠的话,她此刻是越描越黑,解释不如不解释,最好就是一无所知。 即是如此,她相信卫玠定然护住她的承诺,立马眼睛满是泪光,抬起头的瞬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好一个可怜难描。 “卫公子,多谢……妾……妾……妾不知这素翎所言是为哪般,原是妾深夜匆匆前去救你,偏是惹出了是非,妾……”才说到一半,她已然捂住了嘴巴,是那般的委屈。 卫玠抿了抿嘴,当着众人的面,缓缓说道:“乐家女郎,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有我在。” 乐霖抽泣的点着头,我见犹怜的模样,引得卫玠倒有一副怒发冲冠的架势。 “素翎,是吗?你方才那般话,是何意?你一无所知,自是不知你家女郎前去为我诊疗,是吗?”他挑高眉,冷峻的收紧下巴,眼神如刀,惊骇住了那本就受惊的素翎。 “卫公子……奴婢……” “还是,你这告假之后,不知所踪实则另有他说,而这另有他说是哪般,其中干系不敢与外人道哉?”卫玠盯紧素翎,硬是将她看的冷汗频频,生生打了一个哆嗦。 ☆、第四十六章:卫玠护妻之法 怎么?你可是答不上来了?”卫玠轻哼一声,望着素翎, 眼中没有半分怜惜。 “卫公子……奴婢……奴婢……”素翎咬紧下唇, 晚风吹来,让她打了个哆嗦,冰凉让她瞬间清明了几分, 左右这一生怕是毁了, 后半生唯有讨好贾芙才行, “不管如何, 奴婢终究知道尊卑。即便真与这了然师父有半分的干系,又何必在女郎的榻上行此苟且之事?” 素翎挺了挺胸膛,她咽下满腹的恐慌,唯有孤注一掷的看向乐霖,“奴婢只记得,记忆消失前,女郎让奴婢取来迷迭香,原不知这迷迭香所谓何用, 如今却是如此……” 素翎的话落, 贾芙睁大了几分,连忙指着乐霖, “好你个乐霖,你这追逐男子还不算,竟然还真敢下了药?那日晒书节,你便是发髻改变,浑身香气, 那时你就是个用合和香的高手,如今,却故技重施吗?” 乐霖感受到所有的事件聚集而来,她刚想开口,却被卫玠抢了先,“哦?贾家女郎, 分卷阅读96 你这话是何意?” 卫玠更是往左走了几分,完全遮住了乐霖的模样,贾芙妒心越来越重,语气越发的不悦,“何意?叔宝,你也是当事人,真不知我的意思?” “那晒书节之后,我那姑母请来老嬷给乐家女郎请脉,是非曲直,早就告知世家,你此时这般说,我不知,到底是何意。”卫玠挺直胸膛,抬高下巴。 贾芙咬了咬嘴唇,心想着这本就是事实,卫玠怎么会睁眼说不呢? “是吗?”贾谧自然不忍看自己妹子这般被羞辱,他拉住贾芙的胳膊,往前走了半步,“你们这猜测终究没有证据,不如问问这了然师父为何会这般狼狈?” 了然抬起头,他疑惑的看向贾谧,也只是片刻功夫,那妖娆不知男女的脸上终是有了反应,顶着开了颜料铺子的脸,急切的说道:“我本就与女郎共住一处,今日早归,本是应邀而来,不知浑浑噩噩之间,竟然发生了这件事。乐家女郎,这到底是怎回事?” 乐霖深吸一口气,这了然果然好本事,如果说素翎的脏水还不足以证明是她所为,那么了然的反问定下了她的罪,即便不是她做的,这番猜忌也会让她在世家女郎之间抬不起头来,果然够狠。 卫玠侧了侧身子,回头看向乐霖,挑高眉,声音带着诧异和不可置信,“乐家女郎,你我分开不过两个时辰,未见你婢女陪伴,也不见半分书信,你如何邀了这了然师父?” 卫玠这番话显然是给她台阶下,而她跟着走下去就是,左右他说过,一切交给他即刻。 “卫公子,妾……不知……妾白日里与你游园之后,浑身困顿,回来告假就想着休息,后经七堡来邀,便匆匆前去赴公子之约,实则不知……”乐霖欲言又止的看着卫玠,眉头轻蹙。 “如此,在下知道了。”卫玠轻声说的这句话,让众人愣住,他知道了哪般? “了然师父,乐家女郎从禅房出来之时,在下便与乐家女郎一道,此时贾大人也是看个分明。至此之后,乐家女郎与在下游园几个时辰,必然也是身体困顿,而在下也是因着疲惫引发旧疾。故而……你这相约之事,怕是真实性不高。”卫玠的话让贾谧眼睛沉了几分。 呵……感情这卫叔宝如此设计那副画,就是为了让他贾谧做个见证人? 了然不可置信的看着卫玠,乐霖和卫玠游园还被贾谧看到了?这贾谧还做了见证人?那么他该指责乐霖,还是该收起方才那番话。 踌躇间,贾谧走向香炉,打开香炉盖子,缓缓笑开,抬起头,望向卫玠的眸子带上了厉色,“既然是乐家女郎与你游园,又是回来之后,只盼早早睡下。那么,叔宝,不妨说一下,为何是点燃迷迭香呢?” “这迷迭香……”卫玠歪头看了一眼乐霖,轻咳数声,他拿着绢帕放在口鼻之处,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压下咳喘,而这动作却让贾谧嘴角的笑容加深,仿若看到卫玠失态的模样。 “这迷迭香是叔宝的香疗之用,故而乐家女郎将迷迭香捻搓入香柱。”卫玠才说到这里,就被贾谧不客气的打断。 “可这香炉中的迷迭香是纯正的,没有……半分……杂质……”贾谧的话让卫玠的咳嗽又是加重了。 这咳嗽如此的重,又是如此的急切,仿佛心虚一般,贾谧抬高了下巴,他就是要看卫玠难看。 “贾大人……这纯净的迷迭香……”卫玠止住咳嗽,深吸几口气,有些说不下去的模样。 这模样点亮了贾谧的眼睛,贾谧挺直胸膛,下巴更是高了几分,“怎样?” “这迷迭香是……乐家女郎用来熏好绢帕,以便在下吸入之用。毕竟迷迭香除了镇静、活血、发汗,还有阵痛之效。”卫玠的话,连同他狼狈咳嗽的模样,让贾谧不肯放过。 “是吗?呵……叔宝,你这话说的委实有问题。若是用香来熏绢帕给你镇痛。那么这绢帕用多大的香盘才能熏的浓郁,足够镇痛?而这香盘得燃烧多久才能熏好?”贾谧的话让众人皱起了眉。 乐霖暗暗磨牙,该死,她就不该自作聪明的选用迷迭香来催化了然和素翎的事情。 如今事情败漏,竟然就在这迷迭香上,她真实百密一疏,而她也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只是……这样的她该如何呢?她闯的祸,必然自己背负…… 刚往前迈出半步,却被卫玠伸出胳膊拦住,她还没理解他的意思,只见他眨了眨眼,眼中都是稍安勿躁的意思。 难道卫玠设计了后手?怎么会?这么短的时间…… 记忆仿佛打开,她记得素翎被卫玠扛进来的时候,窗户之外无半个人影,这想必是贾芙为了今夜之事蓄意支开所有守卫所致。但当时紧急,她没注意这香炉旁边放了三块绢帕。 如今看向那香炉,还剩下两块绢帕,这绢帕右下角绣了占据四分之一面积的大朵蔷薇花,仔细看去,与卫玠手里的绢帕一模一样,莫非?! 乐霖才明白过来,只听卫玠颇为无奈的看着贾谧,仿佛是被逼到墙角,不得不反击的模样,“贾大人,这乐家女郎与叔 分卷阅读97 宝分离,再到点香入睡,足有两个时辰。按照睡眠惯有的习惯,所有人差不多需要一刻钟便可入睡,但若睡熟偏要半个时辰,故而这香该是有半个时辰的燃烧。而这半个时辰的燃烧,所需的香盘,该是这般大小。” 卫玠伸出手来,比量着香盘的宽度,仿佛不用看都知道里面的香盘大小。 “呵……叔宝,你这是猜测还是亲眼所见?”贾谧大量着卫玠,“又或者,这本就是你的设计?你亲自点燃的迷迭香?” 卫玠望着贾谧,猛然咳嗽加重了几分,他捂住自己的口鼻,止住自己的咳嗽,等着喘咳缓缓平息,他深深吸了一口绢帕,缓缓抬眸,颇为不解,“贾大人,方才在园中,看到叔宝的丹青,叔宝未作辩解,甘愿承认,你都是如此的咄咄逼人。如今,你口口声声如此这般刁难,乐家女郎终是女子……” 卫玠回头看了一眼乐霖,深吸一口气,眼眸流转之间都是怒气,他抬高下巴,冷峻的面容带上了恼意,“这脏水泼来容易,可是洗掉不易。而今夜又是叔宝请乐家女郎来疗伤,这救治之恩当是大恩,叔宝怎可不报?既然报恩,你这般询问,我又如何能不代答?终究是我欠乐家女郎一个交代,自是也要负我该负的责,不是?” 卫玠趁着贾谧被他问的呆愣片刻,从腰间取下佩剑,九堡和七堡拉直绢帕,卫玠长剑一划,绢帕一分为二,蔷薇花裂开,里面香粉扑簌簌落下,空气中弥漫了更重的迷迭香的气息。 “诚然睡眠所需的迷迭香不足以镇痛,可乐家女郎到底是蕙质兰心,以迷迭香化香粉入绢帕暗袋,以此镇痛便是极佳。叔宝自结识乐家女郎,便知她是个精细的人儿,自然习惯熏衣、熏绢帕。这香炉之中香气冉冉,伴随着香气袭来,熏香绢帕又有何错?”卫玠歪着头看向贾谧,众人都看向贾谧身侧两个一模一样的绢帕,与卫玠划开的绢帕是如此的相同。 贾谧还没说话,卫玠又抢先说道:“贾大人,叔宝不知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又是何时起将你得罪的如此彻底。这真实发生的事情,叔宝不辩解,你就咄咄逼人。这捕风捉影的事情,你不更是不依不饶?叔宝不知,到底错在了哪里,不如贾大人,你教导一二?” 一句话,翻转了时局,所有人投递而来的目光都是质疑,质疑贾谧挟私报复,更质疑贾谧就是蓄意找茬。 贾谧深吸一口气,很好……好的很……这卫玠是要跟自己宣战? “你倒是会巧言令色……卫叔宝,老夫只是问乐家女郎一些事,你强出头却败了,这样的事情还要老夫替你担着?你当真是好大的面子。”贾谧的话惹恼了王济,王济皱起眉看着这狂妄不已的贾谧。 “贾大人,方才在亭中,你如何对待叔宝,我们可是看个清晰,你如今又是想如何?”王济往前走了几步,却被裴頠拉住了胳膊。 “驸马爷稍安勿躁,左右今日之事是乐大人家的私事,这事今夜怕是说不清楚,不如问过乐大人再论?”裴頠一句回转,乐广感觉到了压力,他乐广不知不知道贾后与了然的干系。 一时之间,所有人将视线集中在了乐广的身上,想知道乐广又是打算如何。 ☆、第四十七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乐广清了清喉咙,从未想过这么多人的眼光聚集在他的身上, 此时他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话茬, 左右不能让自己的嫡女委屈了去。 “我看着了然终是有些心魂颠倒,而这素翎怕也是因着今日此事而混沌神魂,这两人暂时收押, 待到明日……”乐广才说到一半, 却被王济打住了话题。 “收押?乐大人, 我这外甥被这般诋毁, 令千金被如此诋毁,就是收押而已?这诬告不能立案了吗?”王济看向乐广的眼神带着厉色,显然被贾谧方才的话气得不轻。 “这……”收押不行,难不成收监?乐广犹豫的看向贾谧。 “乐大人,这到底是你家的私事,你自己斟酌着办理即可。”贾谧抬高下巴,看都不看王济。 可这样的话让乐广着实难为,他想着该如何, 只听裴頠开了口, “不如暂时收押在大牢,待到中元节过去, 再次询问?” 这话让乐广舒缓了压力,本想着称是,可这王济偏生就不肯,“呵……收押在大牢?濬冲,你这女婿倒是会说话的很呢……” 这王戎字濬冲, 竹林七贤”之一。长于清谈,以精辟的品评与识鉴而著称。后参与晋灭吴之战,吴国平定后,因功进封安丰县侯。在荆州拉拢士人,颇有成效。又被征召为侍中,迁任光禄勋,后拜吏部尚书,因母亲去世离职。惠帝即位,迁太子太傅,转中书令,加光禄大夫,再迁尚书左仆射,领吏部事务。 王戎皱起眉,看向自己这个女婿裴頠。 这裴頠字逸民。曾任散骑常侍,国子祭酒兼右军将军、尚书左仆射之职。他反对王弼、 何晏的贵无论,提出崇有论,更是广城君郭槐的亲外甥,当今皇后贾南风的亲表哥。 身为裴頠的岳丈,王戎又是跟王济自小交好,自然 分卷阅读98 拉下脸来,“逸民,你还是莫要多说。” “是。”裴頠轻叹一声,收回眼神,走到王戎身后。 王戎对着身边的堂兄缓缓说道:“夷甫你看此事,该是如何?” 王衍,字夷甫,他喜好老庄学说,当他解读玄理的时候,手里总是拿着一把与手同色的玉拂尘,神态从容潇洒,谈论精辟透彻,时人号为“口中雌黄”,历任北军中侯、中领军、尚书令、司空、司徒等职。 王衍感受到周围的眼神聚集而来,他的心骄傲了几分,就连下巴都抬高了一些,说到底这贾谧因着要求娶他的长女,自然对他这未来的老丈人尊重几分。 “长渊,有些事,还是莫要为难彦辅的好。”王衍轻飘的一句果然换来贾谧换了神色,这神色满是恭敬和顺从,让王衍的傲气更胜几分。 这乐广字彦辅,幼年时得到夏侯玄的赏识。卫玠的大姨夫裴楷常引与谈论,自叹不如。王戎为荆州刺史,举为秀才。裴楷又荐之于贾充,遂辟太尉掾,转太子舍人。卫瓘累迁侍中,河南尹,最近胜任尚书令,被称为乐令。 “是,长渊知错。乐大人,是非曲直,奈何一夜难说,你该是收监为好。”贾谧接受了王衍的授意,还是顺遂了王济。 “下官明白。”乐广手一抬,几个守卫走进来将素翎和了然带走,顷刻之间,一场闹剧落了幕。 正待大家舒出一口气,却听到隔壁院落发生了争吵的声音,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女人尖叫的哭音和男人暴躁的辱骂音,仔细听去,还隐约能听见这期间低哑的挨打之声。 这是……王敦的院落! 这王敦字处仲,娶晋武帝司马炎女襄城公主为妻。早年任给事黄门侍郎,王衍荐为青州刺史。 今夜中元节,王敦回京参加盂兰盆会,这……怕是要出事了……今夜出大事了。 王衍和王戎对看一眼,赶紧往外跑去,而身后跟着的是同样快跑的贾谧、陆机兄弟、乐广和王济。 王敦到底是琅琊王家的人呢,又是王衍和王戎的堂弟,即便是远了一支子,却依旧是未出五福的亲兄弟。 此时贾芙走过乐霖身边,冷冷的看了一眼,抬高下巴,跟着人群朝着隔壁院落而去,一时人满为患的房间,只剩下王玄、裴礼、裴宪、王聿、卫玠和乐霖几人。 “叔宝,你方才可是旧疾复发?”王聿不放心的走了过来,将手搭在卫玠的胳膊上。 “无妨。”卫玠抓住王聿的手,看向自己的表哥,“不碍事。” “哪般不碍事?叔宝,你这亭中发生之事,莫以为我不知晓。”王玄急切的说起来,“你这般又是为何?你可知我们都是如此的关心你。” “眉子,有些事,莫说。”裴礼拉住王玄的胳膊,警惕的看向四周。 “罢了,这是叔宝旧疾复发,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疾病发作,我们又奈何,左右身子是他的,我们又奈之若何?!”王玄一甩衣袖,冷冷瞪了一眼乐霖,转身离去。 王聿呼出一口气,将手搭在卫玠的胳膊上,“如今,如你愿,你可满意了?” “表哥,你说的话,叔宝不懂。”卫玠眨了眨眼,一副懵懂的模样。 “既是父亲这般待你,我这独子又如何会软了骨头?你既然开了河,这悬河还是决口,我便与你同往。”王聿坚定的看着卫玠。 卫玠缓缓勾起嘴角,笑容绽放,“有表哥这般话,我这心满是熨帖。” “你这个傻子,呵……”王聿深吸一口气,轻声在他耳边说道,“我先去看看那边事情,你缓缓而去即可。” “我知道。”卫玠郑重的点头,“左右我体弱,这大病刚压下,这医者得让我缓缓慢走才是,对吗?乐家女郎?” 卫玠的话让乐霖愣住,她今夜受了多个白眼和冷眼,又怎的好端端的将话题移到她身上? 她尴尬的点点头,也不知说哪般是好,这卫玠如今所作所为她已经不知该如何评说了,只能点头称是,“嗯,是的。” “如此,那我便放心了。”王聿点点头,拉着自己两个裴家表哥,快步离去。 只留下卫玠覆手于后的望着那香炉,似笑非笑,七堡对卫玠点了点头,他才笑容真切了一些。 乐霖皱起眉,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卫玠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走吧,一出好戏开锣,不看看,委实可惜。” 她望着他,好戏?看他样子,好想知道是哪般好戏。 这隔壁院落是王敦的,这王敦素来珍爱宋玮,而宋玮是绿珠的徒弟,绿珠又被石崇所珍视。 听说今夜绿珠抚琴,宋玮吹笛,满堂宾客,皆是高雅。 这珈蓝寺的小院落里,即便是中元节,这王导和石崇依旧欣赏了一处歌舞,令当世名士为之向往的盛景。 而这盛景之下,必然是有着宋玮和绿珠的某些干系。 绿珠?宋玮?前些日子听说这孙秀调戏绿珠被石崇一顿胖揍。 如今,这绿珠和宋玮同来,莫非孙秀恶习未改? 分卷阅读99 乐霖眼镜瞪大,带着诧异的看着卫玠,用着他仅能听到的声音,讷讷的说道:“卫公子,可是孙秀?” 卫玠扬唇浅笑,挑了挑眉,“你说呢?” 这模样……这笑容……这眼神……像是默认…… 也就是说,短短与她愤慨的两个时辰,他便是设局了吗?因着湖底看到了然和庶姐的话语,找到了机会点,那贾芙自作聪明陷害她乐霖的机会点吗? 只是如此短的事件,卫玠哪来的人手和如此精密布局的?又如何让所有的事情朝着他算定的方向分毫不差的? 不可控的人在卫玠眼里难道是不能移动的棋子不成?! 若这是真的,卫玠算计人心的本事……让她后背发冷。 若是有朝一日卫玠想要设计她,她是不是要被他设计的渣滓也不剩了? 分吃入腹,丝毫不留余地? 卫玠走到一半转过头来,望着发呆的乐霖,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善,“乐家女郎,有些事,你看看即刻,莫要深思,左右,唯你,我不会伤害半分。” 她打了个冷战,看向卫玠的眼神换上了惊恐,他当真会读心术不成? “我说过,收起你现在的眼神,我不喜。”卫玠快步走来,却逼得她往后一退。 她轻颤的身子让卫玠抓紧了她的手腕,“你可听明白,我的话?” 乐霖咽了咽口水,点点头,还是一副怕怕的模样。 “收起你的眼神。”他冷着脸,不悦的盯着她,仿佛她在这般看他,他就要打她一般。 她赶紧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这厮委实是个鼠肚鸡肠的家伙,又是个腹黑心毒的家伙,她万不可惹恼了他。 再次睁开眼,强装镇定的她已然赶走了所有的不安,换上了虽是僵硬却不再恐慌的眸色。 “记住我的话,唯你,我不会骗半分,但唯你,不可置疑我半分。”他寒着脸,松开握住她的手,轻咳着接过七堡递来的手帕,深吸一口迷迭香的香气,镇痛几分,才停住了咳嗽。 乐霖咬了咬嘴唇,这厮这般咳嗽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 又或者方才那一掌,他打的委实重了一些? 想着害怕的神色已经彻底消失,软下的身躯,换上了担忧的模样。 “无妨,我还死不了。”卫玠皱着眉,看向乐霖,正在两两对视之间,只听旁边传来哭喊的声音。 “要出人命了……要出人命了……” 乐霖猛地望向隔壁的方向,而卫玠则是嘴角缓缓勾起阴毒的笑容。 ☆、第四十八章:手心手背肉不同 卫玠回头望向乐霖的时候,乐霖已然打了个哆嗦, 他眉头皱了皱, 伸出手来,想要触碰她的胳膊,却被她反射性的躲开。 他眉头皱的更是紧了一些, 声音也越发的沉闷起来, “乐家女郎?” 乐霖再次打了个哆嗦, 她怎回事, 为何看着他阴毒的笑容会发憷? 莫非今日里的连环计让她当真胆寒了吗? 这厮不声不响就让贾谧和太原王家起了冲突,更是让贾谧那傲然与人的模样在世家衮衮诸公面前漏了个底朝天。 至此后,怕是很多世家的掌舵人都要对贾谧的跋扈万分思量了。 而这隔壁院落传来的是非,必然是琅琊王家与贾谧的一次较量,但凡贾谧行差踏错一步,迎来的不是赵王司马伦为代表的皇族仇视,就是琅琊王家王敦为代表的敌视。 以自身为棋子,甘愿被贾谧践踏, 也要给贾谧的未来带来不小的麻烦。 这样壮士断腕的痛, 这样不惜自身得失的狠,她不知, 这样的卫玠,该是用何词汇来形容。 难道在他的心里,所有的人和事,包括他自己都可以拿来一用吗? 当真,为了复贾家灭族卫家的血仇, 如此泯灭了神魂吗? 她望着卫玠,很想问句为何,可是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更是问不出口。 毕竟灭族之很不共戴天,杀父杀母之仇更是仇恨滔天。 方才,她又何尝不是感受到贾谧的鄙夷和处处威逼? 失去了卫家根基的卫玠,明面上是当世名士,可终究犹如玩物一般,供人赏玩,却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 就连方才他想要收回丹青都被自己的舅舅因着局势呵斥住。 没有宗族的忧伤,没有宗族势力的哀痛,她在金谷园体会个透彻。 她即便怕了他,又怎能怨了他? “乐家女郎?”卫玠再次轻唤,将她的神魂拉了回来。 她咬了咬唇瓣,为自己方才瞬间升起的疏离而感到惭愧,毕竟卫玠当众被羞辱也是因着她。 左右,这卫玠说会护着她,却没有半分食言。 他,于她,终是有恩,而她怎能恩将仇报? “卫公子,这隔壁……”她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发现九堡和七堡站在东南 分卷阅读100 两个方向,才明白这周围只剩她与卫玠二人对视,其余世家子弟、世家女郎尽数离开。 于是,她放下心来,清了清喉咙,缓缓说来,“卫公子,隔壁可是你的手笔?” 她知道,这是一个不错的时机,借助贾芙的蠢计,将计就计,众目睽睽就之下,让所有人见识到贾家兄妹的嚣张,更让所有人知道贾家不值结盟。 此一,破了贾家后期得其他世家全力支持的信心。 她也知道,根据此次的时局,引来孙秀,挑起孙秀背后司马伦与琅琊王敦的仇,这司马伦是贾南风的军政大臣,是为肱骨。 而孙秀被司马伦奉若上宾,若是此时,以孙秀设局,必然会让贾南风在琅琊王家势力和赵王兵力之间做出艰难抉择。 这次抉择之中也会有一个福利,那边是今夜,宋玮和绿珠都在。 也就是说石崇也在。 若是石崇看到贾谧维护司马伦,则,石崇会心生妒心,因着妒心便会疏离司马伦,甚至因着妒心而揣测贾南风待他石崇的真情实意。 如此贾南风的财政大臣也会动摇了忠心,此其二也。 再者,若是贾南风选择维护司马伦,断了琅琊王家的势力,那么王衍必然不会将女儿下嫁,即便波澜之后,下嫁女儿,也必然引起仇怨。 此时贾谧就会在贾南风和琅琊王家之间疲惫斡旋,一旦斡旋展开,贾谧必然分身乏术,此时卫玠就有足够的时间不举卫家的崛起之路,此其三也。 但若是贾谧和贾南风选择了琅琊王家,那么所有的世家都要想明白,这琅琊王家被贾家如此收纳之后,贾家会变成怎样的跋扈。 今日里,这贾谧都敢跟驸马爷兼骠骑将军之尊的王济横眉竖目,他日定当会对其他世家不假慈手,狠厉鲸吞。 任何世家的族长,都有忧患意识,也自然不愿看贾家坐大,故而,贾家和琅琊王家必然成为众矢之的,也必将引起一阵旋风,而卫玠更可以借此旋风扶摇而上,利用太子冼马的职位,重新培植自己的势力,此其四也。 乐霖望着卫玠,她的眉头紧紧皱起,不过两个时辰,他便能如此周到布局,不管东南西北哪个方向,左右这王敦咬死了孙秀,必然是是事事对他卫玠有利。 这样的心计,这样的城府,这样的谋算,她自叹弗如。 “你说呢?”卫玠高傲的抬起下巴,这反问便是承认。 看来她真的懂了他,他今夜已经被压在地上欺辱了,必然要触底反弹。 “只是,妾不知,这孙秀为何而来。”她更想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引来孙秀,又如何算的如此恰到好处。 “明珠宣。”卫玠缓缓笑起,只是一句话,让她的眼睛瞪大。 明珠宣!这是石崇宠爱绿珠专门创造的一种宣纸,这宣纸柔软而又细腻,是以翡翠和孔雀石研墨成沫,在这宣纸右下方画上夜明珠之状的纸。 因着右下角有绿色夜明珠的模样,又叫做明珠宣。 这明珠宣又是当朝画美人最珍贵的纸张,而这纸张……她缓缓眯起眼,想起那飘落在地上,属于他的丹青…… 方才贾谧只顾着抨击卫玠的少年郎心性,却没有注意到这明珠宣? 这明珠宣因着石崇的偏爱,又恰逢今夜宋玮在,必然会大量采用明珠宣为绿珠和宋玮作画。 而孙秀总想着对绿珠一亲芳泽,自然会留意明珠宣的去向。 恍惚想起九堡和墨荷站在竹林的样子,那墨荷与九堡不同于七堡,像是一直在竹林里徘徊。 若是如此……那竹林刚好是同往绿珠所在院落的方向,而那边有一处矮墙,可攀爬而入…… 莫非……乐霖瞪大眼睛,恍然大悟的看着卫玠,“九堡和墨荷……” 卫玠伸出手来,压在她柔软的唇瓣上,“嘘……你知便可。” 她知便可? 她感受到了他指尖的温度,是那般的灼热,连忙后退一步。 所幸周围的人早就散去,只剩下九堡和七堡护卫着这里,让她与他的窃窃私语不至于被人听了去。 但是她还是被他的计划震撼到了,这就是说……卫玠不着痕迹的设计了孙秀? 以墨荷和九堡提到明珠宣的内容,诱.导孙秀寻找绿珠? 毕竟墨荷和九堡是私下对话,想必也是说着卫玠要取来这明珠宣为她作画,有半开玩笑的说道今夜石崇也要为绿珠作画吧? 这以无意赌刻意,让孙秀入了圈套,却说不得他卫玠半分不是。 当真是……心思缜密,滴水不漏。 乐霖咽了咽口水,她真的感觉,卫玠若是想要设计她,吞吃入腹,骨头渣子都怕是剩不了半分。 “卫公子……妾……知道了。”她深呼吸几下,调整情绪,尽量避免自己对这犹如蛇蝎的卫玠害怕。 毕竟,他说他不惜她怕了他。 “走吧,这好戏正在开锣,如此热闹,不看可惜。”他点点头,也不管她是如何的深呼吸。 分卷阅读101 乐霖望着卫玠那单薄纤弱的背影,说实话,她真的想不明白这般人儿,如何有这般的心? 才走到这隔壁院落,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将前方包裹了个完全。 她踮起脚,想要看清楚,却终是丝毫看不见,只能听见里面王敦骂骂咧咧的声音。 乐霖转过头去,望向卫玠,卫玠则是轻咳一声,指了指右边,她点下头,跟着走向一处老榕树底下,他看向那榕树,缓缓笑起,“乐家女郎,可会爬树?” 爬树?她? 她即便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又如何能爬上去? “若是你不能,不如容我带你上树?”他走近她,不待她有所反应,已然搂过她的腰,一个提气,带着她窜上了树干。 他将她放在树干中间,自己则是坐在靠近枝叶的一侧。 如此居高临下,倒是视野开阔。 此时贾芙抬起头,刚好看见卫玠和乐霖并肩而坐在树上,两人惬意的看着下面,让她恼了一下,对着乐霖恨恨的翻着白眼。 乐霖刚好找到贾芙的位置,看到这妒恨的模样,调皮的抬起下巴,头往卫玠的方向撇了过去,眼看着就要将头靠在卫玠的肩头,贾芙握紧手,已然愤恨。 这般都弄贾芙,让乐霖心情好了些。 哼,方才用了然设计她,还不许她反过来刺激贾芙?当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阿霖,好好看戏。”轻柔的声音传来,让乐霖呆愣住。 他又喊她“阿霖”?她有些呆呆的望着他,而他早就转过脸去,望着底下那被王衍和王戎抓紧了胳膊的王敦,眼神淡淡,眸中却有漩涡,越来越浓郁的旋涡仿佛要将下面所有人卷入他的眸中。 乐霖这一刻,感觉卫玠的眼神犹如毒蛇,缠上了底下的二人。 而在王敦身后站着的是泪眼婆娑的宋玮,宋玮的头发凌乱,声音嘶哑,显然有了计较。 王敦的左后方则是石崇和绿珠,绿珠咬着下唇躲在石崇的怀里,瑟瑟发抖。 那孙秀则是馒头乱发,跪在地上,忍受着王敦的谩骂。 这王敦也是个暴脾气的主儿,一边骂着,一边尽力的甩开两个堂兄,那浑身肌肉抖动的脸,伴着赤足,双手捏紧手中靴子,足见,王敦的怒气之强。 看来贾谧要面临一场艰难抉择了。 ☆、第四十九章:到底偏心在哪家 尽管贾谧的脸色不好,可这王敦到底是琅琊王家的子孙, 这被孙秀羞辱的怒气, 是无论如何克制不了。 满腹怒气,一脸怒容,加上王敦本就是个胖子, 一下甩开王衍和王戎, 不顾两位上了年纪的堂兄跌到在地上是多么的有失风雅, 他王敦只知道, 他的女人不容欺辱。 此时眼中充满了血丝,在身后两位堂兄还未爬起来的时候,一个健步冲上去,扬起手里握紧的靴子对着孙秀就是一个抡圆的耳刮子,这大耳朵刮子硬生生扇掉了孙秀的一颗牙。 孙秀捂着腮帮,敢怒不敢言的怒瞪着王敦,可这王敦还嫌不够,硬是双手开弓, 双手攥紧着鞋底, 几十个大耳朵刮子瞬间袭来,将孙秀打的眼冒金星, 本是白皙的脸上依然是青紫一片,开了染色铺子。 这王敦张开嘴,大骂道:“你个王八羔子,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站在那里,敢动老子的女人, 当真是胆子肥!说,谁给你的胆子!说,谁给你的胆子!你个混账王八羔子!” 王敦那不整齐的牙齿因着齿缝间隙大,口水四溅,尽数喷在了孙秀的脸上,这口水还带着隔夜的馊味,熏得孙秀几乎干呕出来。 可这作呕的动作,更是惹怒了王敦,他抬起脚,一脚将孙秀踹倒在地,更是扑了上去,誓要将孙秀打死不可。 看着这架势,王衍和王戎哪能容这王敦如此的失去理智? 毕竟这孙秀到底是司马伦的第一谋士,这赵王的心腹,琅琊王家多少要给些颜面。 “处仲!”王衍抓紧王敦的手腕。 王敦字处仲,小字阿黑,官至扬州刺史,这次回京祭祖本是陛下特恩,没想到阿黑还是这般莽撞。 “夷甫,你给我松开手,今日我非把这个小崽子打死不可!”王敦哪容许王衍拦住他,必然是用了力道,大力一甩,将王衍甩了一个趄趔,踉跄几步被赶来的贾谧扶住才站稳了脚跟。 “处仲,你怎能这般?!”王戎立刻斥责道,说着便抓住王敦的手,“你可知你方才做了什么?” “老子不管自己做了什么。老子只知道,老子的女人谁也碰不得!”王敦愤怒的面容都扭曲了,眼看就要甩开王戎的手,却听到裴頠大声斥责。 “堂叔,你怎能这般失了仪态?可知道这珈蓝寺多少人在看你?”裴頠拦住王敦的去路,到底是当今皇后贾南风的亲表哥,又是国子祭酒,自然王敦要给些颜面。 “逸民……你也要拦住我?”王敦虽然嗓门依旧很大,可是再也没有动作。 “ 分卷阅读102 阻挡你?堂叔,你该知道,现在你这般多少人正在看着?这孙秀到底是赵王的亲信,这般……怕是不妥。”裴頠的话让王敦挑高眉,他粗喘的气息显然还是余怒未消。 乐霖感受到身边的卫玠冷笑的模样,呆呆的转过头,正好看着卫玠尚未消除的笑容。 这一边脸无动于衷,一边脸的嘴角勾起,单方面勾起的嘴角,是那般的诡异,那眼神之中满是不屑,不屑之中还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没想到卫玠这厮就连冷笑都是这般的令人发憷。 她咬了咬嘴唇,转过头,看着王敦,麻痹自己将注意力转移,不去看卫玠这般诡异的模样。 “逸民所言不错,这件事,处仲你这般做确实有欠稳妥。”王衍立刻说道,苦口婆心的劝说着,“毕竟这打狗还要看主人,再说这宋玮今夜也没多大的事情……” “没多大的事情?你眼睛看不见?还是睁眼瞎?”王敦立刻反驳,这句话触怒了看热闹的贾谧。 历来贾谧是金谷园二十四友之首,发号施令习惯的他,怎能容许岳父的族兄在他面前这般造次? 又怎能允许这王敦如此的谩骂他的岳父? 这不是打脸他贾谧? “处仲,差不多就行了。”王戎还是再次抓紧了王敦的手,这王敦还没呛声,却听到贾谧那冰冷的声音传阿里。 “扬州刺史,你虽说是长渊未来的堂叔,可到底该有长辈该有的模样,在我等晚辈面前如此仪态,怕是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不好。”贾谧的这句话成功让暴怒中的王敦更是怒了。 “是吗?我名声不好?长渊,你这是哪般意思?”他眯起眼,打量着贾谧,“我琅琊王家的事情,何时起要你一个贾家外人指手画脚?又或者,因着这孙秀是赵王的好狗,你为了你贾家的利益非要护短?” 这好狗的话,引来周围低笑,孙秀咬了咬牙,却不能说些什么,只能瘫坐在地上,看向贾谧,等待贾谧的意思。 贾谧瞥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孙秀,再看向盛怒中的王敦,抬高下巴,那般的骄傲,“护短?扬州刺史怕是说的过了,今日这孙秀为了自己所犯下的错事,任由你打了,也任由你骂了。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怎的还不能消了气?” “消了气?呵……长渊,你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哪般叫做打骂由我?”王敦怒极反笑,“人家都说你贾家素来行事乖张,对任何事都横插一脚不可,如今看来,委实如此。只是,你想息事宁人,也要看看老子是否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你想如何?”贾谧显然受不了这王敦的造次,厉声了几分。 “我想如何?呵……你一个晚辈就是这般对长辈说话的?”王敦将怒气撒在了贾谧的身上。 “晚辈?扬州刺史,论官职,我乃秘书监,到底官大一级,你见我不行礼我都不曾责备你,你倒是说起我的不是了?”贾谧的声音无疑是再次刺激了王敦。 王敦的手都抖了起来,指着贾谧,“你倒是会说。你心心念念迎娶我王家女,却对我这般肆无忌惮。夷甫,你看到了吗?这就是贾谧,你还想让他做你女婿?我看,这样的贤婿真是受之不起,不要也罢!” 这句话显然戳中了贾谧的死穴,大晋朝谁人不知,贾谧钟情于王景风,这破坏他贾谧的姻缘自然点了□□。 “是吗?不要也罢?呵……扬州刺史,你倒是很会说,但是你方才将我这老丈人甩开,差点摔倒在地,就没错了?你一怒之下,逮谁骂谁,就没错了?难道我就不能为我的老丈人说几句公道话?你这版说辞,当真是强词夺理!”这段话让王敦更是怒气升上来几分。 话落,一只靴子丢了过来,贾谧堪堪躲开,没想到王敦说不过就打人。 周围人又是笑了起来。 王敦自然知道自己气不过丢靴子的事情有些丢人,但是他更想要让贾谧闭嘴。 从没想过今日里受如此大辱,却还要忍受贾谧这个竖子的羞辱。 “老夫……老夫……”王敦的怒焰滔天的抖着手指,指向贾谧,“老夫不过是要让这孙秀付出该有的代价,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羞辱老夫!你竟然如此羞辱我琅琊王家之人!” 王敦捂住胸口,这一刻他的汗津津而来,胸痛让他深呼吸,却无法摆脱胸口的痛。 眉头紧紧皱着,王衍和王戎对视一眼,赶忙又凑了过去,一边一个架住王敦,“阿黑……” 阿黑是王敦的小字,这句话才出,王敦的眼里有了泪光,“夷甫,今日里我受了这般屈辱,我琅琊王家怎能如此罢了?怎能如此罢了!” 才说完,一口血喷了出来,他几近昏厥的颤了颤。 “阿黑……”王衍赶忙抱住摇摇欲坠的王敦,“这孙秀非要得关押问罪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王敦的话让贾谧皱起了眉,关押问罪?这是要跟赵王司马伦彻底的翻了脸…… 这怎可?要是被姨母知道…… 贾谧当下想也不想的说道:“扬州刺史,这收押可以,这收监怕是不能 分卷阅读103 。” “收监不能?”王戎嘴角挂笑的看着贾谧,呼吸加粗,整个人是那般的虚弱,却又是那般的狠厉,“他如此的羞辱我,还不能收监?怎的?贾谧,在你的心里,这孙秀竟不如我琅琊王家尊贵不成?以后或者,你想借助赵王的势力打压我琅琊王家?还是你想着给我琅琊王家下马威?” 这一刻王戎和王衍的眼睛闪过光芒,而王敦不依不饶的怒斥道:“又或者,你以为你联姻我琅琊王家,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呵……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制约琅琊王家,然后把你当做金谷园二十四友之首,为你马首是瞻?我看你是妄想!妄想!” 王敦蓄意发难,就是要让贾谧难做人,因着方才那般的羞辱他,他就是要让他两个堂兄清楚的知道,若是此时顺着贾谧,以后必然出出顺着。 这琅琊王家与陈郡谢家齐名,岂能就此被羞辱轻慢了去? 这家族的荣光,这门庭的脸面不容欺压! 王衍皱了皱眉,显然是在思考王敦话中的价值,而王戎则是斜了一眼裴頠,裴頠连忙拽了拽贾谧,“长渊,不能收监待审吗?” “这孙秀一没放火,二没杀人,三没偷盗,如何收监待审?”贾谧也是被气到了,当下反唇相讥。 “呵……夷甫你听听,你听听,这孙秀将我打成了这般模样,连血都吐了,斗殴还不足以收监待审!呵……真是好极了!”王敦的话让王衍远光亮了。 王衍转过头,换换看着贾谧,贾谧收到王衍的眼神,踌躇了。 而是石崇则是抓紧绿珠的胳膊,他很想知道贾谧到底想如何做,而他石崇和司马伦到底孰重孰轻。 ☆、第五十章:孰重孰轻尽是非 贾谧的感受到周围的视线是那般的重,他也想大喊一声, 这般的局面他该如何?又能如何? 这王敦如此不讲道理, 睁眼说瞎话,而他却不能反驳,更不能再多说一句。 毕竟岳父王衍传递来的眼神必然是让他决断, 他若是选择收监孙秀, 择日定罪, 必然是打了赵王司马伦的脸, 到时候姨母一定会觉得是自己不会处理这般棘手的情况,怕是会自此疏远了他。 可若是收押孙秀,择日问清楚原委,那么这有相当于打了琅琊王家的脸,毕竟王敦这般放出话来,便是要试试琅琊王家的脸面重要,还是孙秀这个小谋士的命重要。 门阀极重脸面,今日王敦又是如此的丢人现眼, 自然要找回场面, 也自然要改了今夜的风评。 左右琅琊王家做出再丢人的事情,都不能遭人非议。 这般, 他贾谧若是秉公处理,又会将琅琊王家彻底的得罪,失去琅琊王家的支持,怕是届时他的仕途也会一片荆棘。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贾谧只能叹息一声, 将主动权和所有背锅的机会丢给乐广。 “乐大人,你到底是直管刑狱的人,你说该如何是好?”贾谧这祸水东引的本事到是厉害。 乐广本想着自己看个热闹罢了,却没想到成了背锅的倒霉鬼。 他张了张嘴,感受到王敦的压力,又感受到孙秀的眼光,也是左右为难。 “这……”,乐广只能张开嘴,说了一个字,再与无下文。 “你也觉得不好处理吗?”贾谧叹了口气,仿佛找到了知音,“又或者收押还是收监不好明断?” 一句明断,乐广自然是知道就坡下驴,“嗯,这收押还是收监,典籍之上还未有详细明说。当年与令祖修法律,终是忘记在此处下功夫,着实是下官的错。” 令祖,便是提到了贾充,当年贾充和乐广共同修缮法律,故而这乐广不知的事情,其余所有人也是不知道。 “如此,可有前朝旧法可遵循?”贾谧满意乐广的反应力,一唱一和的跟乐广唱起双簧。 “这前朝旧法毕竟年代有些远了,老夫记性不好,怕是要回去慢慢查。”乐广一副记性不假的模样,“不如容下官一些时日?” “如此……”贾谧看向王敦,一副求教的模样,也软下了方才颐指气使的架势,“堂叔,该如何是好?” 堂叔说的是那般的软绵,显然这低头让王敦满意至极,却让石崇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 果然是他石崇的门第矮了,不如这琅琊王家久负盛名,即便是睁眼说瞎话,即便不占理,也能被贾谧如此相待,反观他,却要被贾后多次的指责,更是被贾谧呼来喝去。 他石崇也是一大把年纪了,却要被一个年轻后生如此的呵斥,更要像一条狗一样的任凭贾谧调遣。 不忿、怒气、屈辱瞬间袭入石崇的胸膛,他恍惚的退了一步,身子有些软了,挂靠在绿珠的肩膀上。 绿珠感受到肩上的重量,抬起头看向石崇,只见石崇的眼里已然是戚戚然。 “哦?我又不懂法律,你们如何说,便是如何了。左右不懂法律便是无权置喙,但我要的答案是不会变的。”王敦更是强硬了几分。 这就是说还是要收监?他 分卷阅读104 贾谧都做了让步,还不行? 贾谧深吸一口气,在吸一口气,自出生起,他还没有如此软下话语,跟一个非亲非故,跟一个紧紧沾亲带故的人如此软下脊梁。 咬了咬牙,越看孙秀越是生气,抬脚就对这孙秀一踢,“你半夜喝酒之后乱跑哪般!惹出这些事,可知给赵王抹黑?你这个王八羔子!” 说着,气还不小,又是踢了孙秀两脚。 “是是是,是小的错,是小的错。”孙秀自然是知道这一脚虽然重,但是免去了他收监问罪的程序,这样相当于给他生路,自然全力配合贾谧。 “你喝下几口黄汤便知自己是谁了?”贾谧又是一脚,“你可知错?你可知错?” “是是是,笑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孙秀涕泗横流的趴在地上,猛磕头。 “你磕头给我有用吗?”贾谧的话如此的重,让孙秀赶忙一顿立刻朝着王敦磕头。 “王大人,是小的错,小的吃了熊心豹子胆,小的不知天高地厚,是小的错,是小的错,求您高抬贵手,留下笑的一条小命!”孙秀磕头是那般的诚恳,却依旧换不来王敦的半点宽容。 王敦抬高下巴,粗鲁的擦了擦嘴唇,“原谅?老子的怒难消,还原谅你?” 王敦吐了口吐沫,左右看了看,找到一个竹夫人,抄起来又朝着孙秀砸了过去,一阵乱砸,愣是将孙秀砸晕厥了过去。 王敦更是因着气喘吁吁而瘫坐在地上,看着地上的孙秀如此的狼狈,才心中一口气舒出。 贾谧见时机刚好,立刻问道:“那不知,堂叔……该是如何……” “谁是你堂叔?我是扬州刺史!”王敦显然生气,生着贾谧疏离的气。 “对对对……哦……不不不……是小侄错了,烦请堂叔给个示意。”贾谧咬了咬牙,为了岳父,为了琅琊王家的支持,只能吞下怒意,扬起笑脸,一副受教的乖乖模样。 “示意?”王敦打量着贾谧,指着地上的孙秀,“这条狗,进了狗笼倒是适合收押。” 进入狗笼?!贾谧一时愣住。 此时卫玠在树上笑了起来,这轻笑出声让乐霖打了个激灵,他突然笑哪般? 卫玠斜了一眼乐霖,也不多话,只是手轻敲着榕树的树干,似乎又在沉思哪般。 树下的七堡搬来梯子,卫玠缓步从后梯子上爬了下来,只剩下乐霖独自坐在树干上。 卫玠伸出手来,示意乐霖赶紧下来,乐霖左右看看,所幸大家都在看贾谧踟蹰的模样,未曾顾及她坐在哪里,又做了哪些。 乐霖赶紧转过身,缓缓顺着梯子往下走,因着走了急切了一些,踩空了一处,直直落在卫玠的怀里。 卫玠低下头,看着她,她则是咽了咽口水,再次尴尬的低下头,却无意瞥见他的笑容暖了一些。 难道今夜他的目的达成了? 这好戏还看吗? 卫玠缓缓将她扶正,指了指梯子,七堡搬着梯子才走,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今夜是是非之秋,待会乐尚书一定会先行离开,你且跟紧我即刻。” 她愣住,他如何知道她父亲会离开? 刚想问为何,只听贾谧长叹一口气,缓缓的说道:“堂叔,这孙秀再无耻,再下贱,也终究是赵王的狗。这赵王不在,你我都无法决定。再说赵王如今是皇族之中最年长之人,花甲之年遭逢如此的事情,怕是一个受不住……皇族要追责的。” 皇族追责自然让王敦收敛了几分,如今贾谧替孙秀说话的模样,点着了石崇的眼神,石崇落寞的带着绿珠从侧门走出,这侧门靠近卫玠所站的地方。 卫玠覆手于后刚好站在这侧门之处,两人迎面相对,石崇的眼睛眯了眯,而卫玠则是抬起下巴。 须臾,听到贾谧又再次说道:“堂叔,即便您再恨上心头,终究收押之后,让赵王如您所愿即刻。可这收监怕是万事盖棺定论,难有转机,难道堂叔期待那赵王心悸复发?” 这话已然是帮孙秀做了决定,石崇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他该知道,他早该知道的。 心瞬间塌了下去,至此以后,他对贾家的忠心,怕是要淡了……更是薄了…… 再度睁开眼,石崇看向卫玠的眼神已然满是苍凉,像是心伤之后的示弱,更像是失败之后的认命。 卫玠则是白了一眼石崇,嘴角的笑容扬起,这笑是那般的冰凉与冷漠。 半晌石崇带着绿珠,落寞转身离去,深夜乘着马车回了他的金谷园。 而卫玠歪着头望向石崇的背影,又是一次冷笑。 乐霖感受到卫玠两次冷笑的锐利,她咬了咬唇瓣,正在想着今夜如何跟随爹爹乐广一同离去,却听到乐广的声音传来,“如此,贾大人,下官带着嫌犯先离开?” 乐广实在不想做炮灰,赶忙撤离,他是典狱司最高执行官,自然早些离开也是好的。 “好。”贾谧巴不得孙秀和了然赶紧走,以免王敦变了心思。 王敦抬起头望着乐广 分卷阅读105 带人离开,终是那一口气突出,只是这口气才出,却让他的精神受不住压力,瞬间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阿黑……”王衍抱着怀里的王敦,连忙高声说道:“快,找大夫……把阿黑随身带着的医者叫来!” 一时之间,院内人仰马翻,可终究是一曲落幕。 卫玠覆手于后,对着身边的乐霖缓缓说道:“你的房间怕是不能呆了,今夜变数太多,夜已深,而我已经让墨荷收拾你的东西,如此去我房间吧,我守你一夜,定保你安全无虞。” 她抬起头还在诧异,就听到王聿的声音传来,“叔宝,父亲今夜要陪着琅琊王家的人,左右睡意全无,我陪你去你的院子喝一杯?” 裴礼轻咳一声,“可这乐家女郎也去?” “当然要去,今夜如此多的是非,这里如此乱,乐大人又不在,当然要护着了。”裴宪一副自己兄弟很笨的样子。 “妾……”乐霖还想再多说一句,却被卫玠打断了话语。 “我哪里至少是安全的。左右曲终人散,你也看不到几分热闹。”卫玠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着还在发呆的乐霖,恶意提醒,“又或者你想再跟贾芙面对面好好谈一次?” ☆、第五十一章:战书已下又何惧哉 乐霖打了个哆嗦,她才不要, 这里满是狼藉, 万一贾芙趁乱再给她下一次套。 “如此,便是打扰了卫公子。”左右她的名誉尽失,也不差多一次。 卫玠点头往前走着, 她腼腆的望着前方仪态万方的卫玠, 心中不禁计较起今夜的事情来。 感情这卫玠邀她游园开始就设下了圈套, 细细想来, 他们并肩而走的路径都是贾芙和贾谧常常出没之地。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卫玠就是想着待她走一遭所有的地方,引起贾芙的嫉妒,让贾芙出手犯下错事,用漏洞百出的计谋来给他卫玠将计就计的机会。 之后,在这幻境湖底越是巧了,正好看到她庶姐乐霜和了然的对话,这卫玠懂得唇语, 自然看个清楚明白。怕是那时, 他就计上了心头。 怪不得那时候,卫玠是那般急切的离开, 原是设计连环计,布局关键人物了吗? 他到底是如何短时间内连起所有人的?这人毕竟是活的,又怎能犹如棋子供他把玩? 又或者是猜心?以心度心? 如果是这样……那么卫玠后边便是将迷迭香借助她的自作聪明,提前以绢帕给贾芙和贾谧设局了吗?因为他知道贾谧或者贾芙一定是乘胜追击,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吗? 如果是这样, 那么与她身形相似的墨莲又是怎会那么巧的来葵水? 又或者……乐霖愣住,仔细想来这墨荷和墨莲的身形与她都是像极的。 也就是说……其实卫玠猜到了两个婢女即将来葵水,只是谁先来便是用谁来替代她吗? 真是会算计,也真是会计算! 如果这些都成立,那么将她从了然那里带出,自然会引起贾谧的乘胜追击,卫玠不惜被众人嘲笑,也要拉着贾谧漏了原形,让贾谧嚣张跋扈的模样彻底暴露在人前。 难怪他对自己那一掌是如此的狠,怕是算准了自己隐疾复发,这贾谧多少会收敛,而他的舅舅即便旁观,但在最后一刻也会因着世家脸面挽救他卫玠的尊严吧? 但真是事无巨细,算无遗策。 而这一切,又在贾谧和贾芙兄妹的设计之中,连带着提前布局孙秀的破局。 以孙秀贪色的大胆妄为为赌注,赌孙秀一定捻老虎须,而这个时候……只要王敦爆发,所有的一切指责便会祸水东引,而这场祸水也会让贾谧处事能力暴露人前。 不光是世家族长对贾谧产生了失望,更会让赵王司马伦、石崇、皇后贾南风都失去了重用的心思。 而贾谧当真是颐指气使惯了,先上来的倨傲必然也会让王衍和王戎产生了反感,至此琅琊王家与贾谧背心已成定局,在随着局势发展,也会让贾谧的缺陷被放的越来越大。 如此,也就是说,卫玠设计贾谧,是让所有人看到贾谧的不足,以此得上难当大任的评语吗? 如此精细的打算,如此短的时间,又同时为太子府试探清楚琅琊王家、各大世家对贾家的态度,对贾谧的态度。 这也是为太子府争取机会,是吗? 这般设计,这般心机,她当真自叹弗如。 想及此,她连忙快步走入卫玠的房间,刚想关上房门,却被卫玠挡住。 她愣住,讷讷开口,“卫公子……” “今夜你受惊了,点上香,睡个好觉。”他将手放在房门上,目光温柔,像是一汪温暖缠绕住了她,“左右我在门外,你且安心即刻。” 他在门外,她可以安心? 她当真怕哪天惹恼了他,被他一个歪主意,整的体无完肤。 “妾……”她张了张嘴,终是说不出口,只是满脑子都是他冷笑的 分卷阅读106 残酷模样。 卫玠皱着眉,“阿霖……你怕是很容易忘记我说的话。” 她打了个激灵,她忘记了哪般?她见证了他的所作所为,如此狠厉,如此不留余地,如此将人架在火上烤,毫不留情的模样,她如何能不怕? “左右,这世上,你做任何事,于我,都不过莞尔一笑的玩闹罢了。但唯独一项,我不容。”卫玠的眼神放出了厉色,让她紧紧靠近门板,她咽了咽口水,等着他下文。 他越过她,推开门,拿起自己的玉如意,再次来到她的身后,在她转身的瞬间,冰凉的玉如意挑起她的下巴,“我不容你对我有半分的质疑和害怕,若是再有一次,我不介意让你知道我的手段。” 他不容……不容…… 她望着他,咬着唇。 “你可知?”他的声音更是沉了几分。 “嗯。”她点点头,有些委屈。 “去睡吧,做个好梦。”他看着她眸中泪光点点,语气软了下来,“不要胡思乱想。” “嗯。”她连忙关上房门,快步走到床上,掀开被褥,钻了进去,连头都蒙了上去。 这被子里面满是他的气味,她深吸一口气,这样的香味本是可以熨帖她所有的恐慌,可因着他今日的计谋,让她还是害怕了去。 她抱紧自己,打了哆嗦,咬紧下唇,忍受着一阵又一阵的害怕。 就在她将自己团了起来的时候,头上的被子被掀开,她呆愣住,转过头,却看到他已然坐在床畔,歪着头,与她对视。 他的眸中无喜无怒,只是这般淡淡的看着她,语气却是不悦,“你看来很不乖。” 她张了张嘴,“妾……”她该说哪般?该如何让自己的恐慌消失? 她今日里已经够委屈了,又是贾芙的设计,又是贾谧的指责,又是素翎和了然的陷害,她的名誉一夜之间荡然无存,她到底招谁惹谁了? 这还不算,这卫玠还百般恐吓她,将她的神经吓得难以克制。 她的眼睛红了,泪水啪啪落下,他终是叹了口气,抬起手为她擦泪。 感受到他指腹的温度,她别开脸,讨厌他的碰触,像是冰冷的毒蛇碰触一般的感觉。 “唉……”卫玠终是软了心肠,他怕是最受不得她的泪水了,“你且知道,你父亲于我幼时对我有大恩,更在我卫家灭门之时亦伸出援手,故而,恩人之女,我定是知道感恩和回报的。” 感恩……他说她的父亲曾经帮过他卫玠不止一次? 这是在缓解她内心的恐惧吗? 她转过身,与他对视,她想清楚,而他不在多说,为她掖好被角,“这里有我在,你睡吧。” 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问出口了,只能抬了抬困顿的眼睛,也不知多久,心舒展的一瞬间,没了记忆。 卫玠站起身,望着床上的乐霖,轻轻带上门,坐在门外的小桌上,接过王聿递来的酒杯,仰头一口饮下。 浓烈的酒水顺着喉咙滑下,如此的辣,如此的烈,又是如此的痛快,一如今夜。 “叔宝,今夜你倒是厉害了几分。”王聿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似笑非笑。 “不过须臾之间,这贾家在王家面前里外不是人,咱们的叔宝到底是这大晋第一名士,果然让裴頠都绝倒的人,就是不一般。”裴礼也是痛快的喝下手里的酒。 “只是今夜所有一切,都与叔宝如此关系密切,不知这贾后会不会将矛头指向叔宝?”裴宪有些担心的琢磨着。 “贾后会吗?只怕现在她更会担心这是太子府授意。不过太子府也巴不得叔宝这般做派。只是叔宝,你既然捅了娄子,可知道接下来,如何这篓子变成筛子?”裴礼一脸好奇。 “太子府不日请旨王衍之女出嫁,若是与贾谧同一天……”卫玠扬起一抹邪笑,仿佛看到了那场热闹。 “这皇族玉蝶只是标注琅琊王衍之女,王氏,却说不清楚是王景风还是王惠风,倒是抢亲的好机会。若是偷龙转凤得以成功,这贾谧怕是丢脸丢大了,而贾家也会因此沦为笑柄,届时世家族长们都要好好寻思了。”王聿满意的点头。 “只是这王家嫁女未免单调了些吧?”裴礼不信自己的表弟就这般本事。 “今日里贾谧得罪了琅琊王家和赵王司马伦,自然这乐尚书收监孙秀和了然之后,两方都派出势力予以斡旋。这贾家派出是谁?而这赵王司马伦又会派出谁?两方使者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之时,这乐尚书会不会受夹板气,甚至沦为炮灰?”裴宪皱起眉再次分析道。 “贾家一定会派出潘岳,毕竟潘岳和乐尚书的关系最好。而赵王司马伦……真不好猜。”裴礼摇了摇头。 “也许是那日和孙秀饮酒的琅琊王司马睿呢?毕竟是琅琊王家的怒气,也只有封地在琅琊的王爷才能从中调停。这司马睿到底和琅琊王家众人熟悉。”卫玠才说出口,王聿一副妙哉的模样。 “也就是说……司马睿要跟潘岳较量一番?当真值得期待,只是叔宝,太子府不 分卷阅读107 可能一点作为也没有吧?”王聿显然是不信。 “这太子府自然要有作为。既然赵王司马伦和琅琊王家要互相扯皮,那么就让这扯皮止损在皇家体统之中,能为百官带来福祉,能为百姓带来福佑的太子府,会是个哪般存在?”卫玠的话让裴礼举起拇指。 “如此这世家子弟都会对太子府太子趋之若鹜,届时太子府门庭若市,自然世家族长们要侧目这太子府凭借一个平衡之能,瞬间赢得诸位世家才俊支持的能耐。而这能耐是帝王之能,也自然为太子府储君与椒房贾后叫板奠定了基础。叔宝,你这是要开启夺位之争了?”王聿马上会意过来。 “既然战鼓敲响,战书已下,那么亮开招式,横刀立马,尽管来便是,有何惧哉?”卫玠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眉眼之间皆是傲气。 ☆、第五十二章:终归不忍相负 裴礼和裴宪互看一眼,缓缓笑起, 而王聿高傲的抬起下巴, 酒桌四人,此刻便是连同一心,他们知道属于他们的未来是哪般, 更是知道自己的以后又将是谁。 正在此时, 七堡匆匆从院外走来, 来到卫玠身边, 轻声嘀咕几声,卫玠的眼神变了变,王聿自然看到自己的表弟的脸色,担忧的问道:“叔宝,可是发生了何事?” “贾谧深夜进椒房了。”卫玠端起手里的酒杯,缓慢转着,眼睛眯了眯,“倒是动作极快。” “看来是要潘岳亲自去说服乐大人了?”裴宪激动了起来。 “又或者告状, 让叔宝彻底暴露在贾后的眼前。”裴礼有些担忧的说道。 “左右今夜不能坐以待毙, 既然贾后知道,那东宫亦是如此……只不过……”卫玠缓缓笑起。 “只不过如何?”裴宪奇怪的追问道。 “只不过我听闻这司马睿正在赵王府, 珈蓝寺到达东宫怕是要天明卯时,而东宫素来辰时才见客。但若是途经赵王府,倒是可以先行见过司马睿。”卫玠的话让他的三个表哥缓缓笑了起来。 “看来叔宝打算让赵王的谋士司马睿为你所用啊。”王聿一句话戳穿了卫玠的心。 “为我所用?”卫玠一口饮下杯中酒,在抬头,微醺的眉眼带着自信, “若天地之间,皇族为我所用,那我岂不是再世霍光?我自是珍惜羽毛,岂能被人谩骂?宁做张良之才,不做乱国之士!” 卫玠放下酒杯,转身,打开房门,不管身后的三位表兄,今夜势必要带着乐霖前往赵王府。 他不放心乐霖一人在这里,即便这有损于她的闺誉,但是,他愿意为她负这个责。 他撩了一下头发,防止碎发拂过她的鼻息,弄醒她,伸出手将她连同被子抱在了怀里,缓缓朝着马车处走去。 走到方外,与他三个表兄,粲然一笑,“左右,我终究是要去东宫一趟,王聿表哥,你的马车,我需要借来一用。三位表兄,就此别过,明日申时定然设酒赔罪,先行告辞。” 卫玠低眉看了一眼,怀里将脸埋入他的胸膛,蹭了蹭的女子,缓缓笑开,抱着她的手不免紧了紧。 这王聿的马车比较宽大,适合人卧躺,因着马车载着墨莲而离开,故而他选择乘坐王聿马车,左右裴礼和裴宪的马车容得下王聿。 王聿也自然知道自己这个表兄会选择他的马车。 王聿摇了摇头,将手搭在裴礼的肩膀上,“咱们这位表弟,不会真的迷上了那女子吧?” “好像是呢,你看他的眼眸,方才那一笑,如此的温柔,如此的深情。”裴礼点着头,满是同意。 “从没想到表弟这般的人竟然还有喜欢的女子。我原以为这一生他就是个不食烟火的主儿,只是这女子也看不出哪般的出色,怎能入了叔宝的眼?”裴宪一脸奇怪的问道。 “这就要问叔宝了,尚记得那一天这王玄如此数落这女子,叔宝不还是破天荒的攥拳发怒了吗?那当众给人擦泪,可不是叔宝轻易做的出的。这女子怕是在叔宝的心里很深了。”王聿轻叹一声。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良配。方才这乐家女郎对叔宝满是惊恐和惧怕,这不贴心的模样,叔宝怕是要遭罪的。”裴礼有些不放心起来,他看人还是准的。 “那又如何?谁让他喜欢了这样的女子?像个白兔,总是疑神疑鬼的。”裴宪双手一摊,“左右是他自己找罪受,怪了别人?” “可是,咱们还是要帮一把表弟才是,表弟半夜去赵王府,万一这半路上贾谧设下埋伏……”王聿突然想起哪般,立刻站起来,“不对,叔宝可能会被伏击。” “是吗?那贾谧离开的如此迅速,丝毫不顾及离开之后琅琊王家的态度,这明显是有古怪。”裴礼分析道。 “那还等哪般?咱们都会武艺,赶紧带上家丁跟上去啊。”裴宪说着,赶紧放下手里的酒杯,拉着自己的两位兄长就朝着马车奔跑而去。 且说卫玠星夜带着乐霖朝着赵王府的方向行驶,他抬起手,轻抚着枕在他腿上的乐霖。 仔细 分卷阅读108 看着她的睡颜,是那般的恬静,又是那般的安宁,仿佛这一刻他的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动,更有一种,淡云流水过此生的平淡与幸福。 这便是他的小幸福吧? 他想,也许不久的将来,他与她会有几个小萝卜头,围绕在他的跟前,唤着他爹爹,会央求着他带着他们放风筝,会央求着他握着他们小小的手掌去习文练字,一如当年他的父亲卫恒教他一般。 他期待这样的小幸福,有妻有子的小幸福。 这样的幸福,他怕是要等上几年,等她再长大一点,再长得胖一点,不至于生育有危险。 他伸出手为她拂开碎发,看着她甜美的睡颜,嘴角缓缓扬起,伴随着心里也甜了一些。 他终究是想迷醉在这温柔乡里,想着与她长相厮守,想着与她荣辱与共。 以前总是鄙视女子思慕郎君的小心思,如今,静夜盘膝而坐,他竟也有女子的那敏感与细腻。 他暗自笑了笑,摇了摇头,他怕是真的喝醉了,酒醉上头,忘了岁月,独见她的容色。 思及此,他俯下身,轻声在她耳边,说道:“我会等你长大,待你长发及腰,阿霖。” 他在她的脸颊轻点一下,抬起头,嘴角的笑容更是甜腻了几分,宠溺的看着她的睡颜。 可就在此时,马车颠簸了一下,紧接着是马的嘶鸣声。 卫玠瞬间皱起眉,只听七堡传来声音,“公子有埋伏。” 埋伏?很好,是贾谧设下的?这是故意引他出来? 兵器交接的声音传来,卫玠抬高下巴,撮了撮牙,面色瞬间阴冷起来。 他从乐霖的锦囊里拿出金针,捏在之间,掀起马车的窗帘,投掷出去,将靠近马车的黑衣人当场一针毙命。 所幸乐霖的金针不少,他投掷的速度却终究比不过这杀手的数量。 卫玠当下一怒,弯下身子,抱着乐霖在地上一滚,将她护在胸口,才站起来,这乐霖竟然还在睡。 她就这样歪着头,站着睡在他的怀里,他无奈一笑,以脚尖挑起地上的长剑,右手接住,长剑的一刹那,长剑一横,一黑衣人脖颈间的血喷涌而出。 为防止血液喷洒在乐霖的身上,他拥着乐霖,一个转身,躲过这血腥的喷洒。 长剑握在手里,他冰冷的看着前方黑衣人,“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呵……卫公子,我家主人是谁,你会不知?今夜便是你的死期,死人是不配知道结果的!”为首的黑衣人狂妄的声音,让卫玠冷了脸。 “看来你想找死……”卫玠缓缓的说着,握着长剑的手,更是因着怒气而颤了颤。 “怎的?你怀里抱着一个废物,还能反杀?当真以为自己是何人?”黑衣人飞奔而来,数十过招,卫玠只能狼狈防守,却不能予以攻击,毕竟要护着怀里的乐霖。 此时乐霖被这颠簸和满地哀嚎的声音吓到,才睁开眼,就看到放大的黑衣人的脸,以及那脸上狠厉犹如鬼魅的模样。 “啊……”乐霖尖叫一声,这一声太过突兀,让黑衣人猛地闭了闭眼。 可就是这一瞬间,卫玠抓住了机会,长剑一个旋转,直接插入黑衣人的胸口,剑入心破,剑出血涌。 仅仅是眨眼间,黑衣人死在了卫玠的长剑之下。 乐霖尖叫还没有停止,却听到卫玠责备的声音传来,“闭嘴。” 闭嘴?她猛地止住声音,环顾四周满地的死尸和哀嚎残缺不全的伤者,她想要捂住嘴巴,却只能生生的咽下恐慌,只能颤抖着握紧手。 “不想死,就站在我的身后。”卫玠见她终于醒了过来,轻轻松开手,将她揽在身后,长剑横起,望向前方。 七堡和九堡也因着外围厮杀太多,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四十个黑衣人团团将卫玠和乐霖围住,成了人墙。 “呵……卫公子到底是厉害的人物,只是你当真能够抵得过车轮战?怕是你疲惫不堪之时,就是殒命此时之日!”黑衣人的话落,却换来卫玠的冷哼。 卫玠也不跟这黑衣人的头子多做废话,他长剑一横,一剑扫过,三人脖颈血流如注,瞬间倒地。 乐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却听到卫玠低声传来,“跟紧我,贴在我的背后。” 她害怕的点点头,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赶紧抓紧卫玠腰间的衣衫,跟在他的身边,亦步亦趋。 卫玠长剑一扫,又是四五个黑衣人被他快的几乎见不到痕迹的长剑一剑毙命。 可终究是人太多,他方才又是抱着乐霖许久,手臂传来的疲惫感和酸胀感,让他挥剑的力道和力度越来越小。 他知道,车轮战的磨到了时候,他怕是要因着疲惫受伤。 只是他不舍身后的小女子受伤,只能尽力一搏,尽管危险重重。 “卫公子,可是累了?要是如此,换我主场了?”黑衣人也看出卫玠的疲惫,手一挥,八九个黑衣人齐齐上阵。 卫玠一 分卷阅读109 下按住乐霖的肩膀,犹如陀螺的横贯而起,长脚所到之处,皆是爬在地上之辈。 他长剑一横,又是快速将还未摔倒的几人瞬间毙命。 此时身后打开一个缺口,他见时机刚好,抓着乐霖的手,就朝着身后奔跑。 ☆、第五十三章:路有埋伏又如何 卫玠一边奔跑一边耳朵支棱着,他需要清楚身后的黑衣人是否会投掷兵器, 若是会, 他必须赶紧走换身挡下来。 她一脸懵的被他拉着朝人圈外奔跑,只是还不清楚到底为何跑到这边,却见到卫玠猛然转身, 移形换影来到她的身后, 在她转身看向他的时候, 那长剑恰好挡开了一个飞剑。 只是他手里的剑也因着这飞剑的力道而破裂, 紧接着又是四五个飞剑投掷而来,卫玠转动着手里的长剑一一挡下,这长剑终是承受不住这飞剑的力道,应声破裂,剑身倒塌, 卫玠抿了抿唇瓣,刹那间,他脚尖挑起地上长剑, 又再一次握在了手里, 满眼讥诮,“阁下背后偷袭, 倒是厉害。” “我只知道,今日里,是你的死期,自然何须顾及道义?”为首的黑衣人,立刻笑起来, 仿佛听到哪般笑话一般。 “即使如此,那边来吧,左右我也舒活舒活筋骨。”此时卫玠和乐霖背靠大山,他不怕背后偷袭,自然全力以赴。 “是吗?卫公子,你发抖的手还能撑多久?”黑衣人打量着卫玠那因着疲惫早就颤抖不已的手。 “足够,对付你!”他长剑横起,等待着对付的再一波袭击。 “叔宝!”一声急切的呼唤,紧接着围绕在卫玠身边的黑衣人,快速的被冲散,而冲入人群的是王聿和裴礼,而裴宪则是从另外一个方向冲入。 此时卫玠那强撑的胳膊终是放了下来,他的右手在止不住的颤抖,可是他的玉面依旧是紧绷着神经,不肯放松。 “你到底是谁,敢在此埋伏?”王聿长剑一指,“又或者,你的主子想跟我太原王家一较高下?” 为首的黑衣人自然看到王聿的长剑模样,他的主人没让他对付太原王家的人。 就在踌躇间,身后传来更大的厮杀声,伴随着厮杀的声音越来越多,这为首的黑衣人被人扼住了喉咙,此时男人赤色长袍伴随着他的狠厉,恍若魔鬼。 “你当真是好本事,不过是珈蓝寺的中元节罢了,却能引来这魑魅魍魉?怎的,你家主子没有告诉你,琅琊王家可不是软柿子?” 此人正是王玄,王玄五指握紧,竟生生的将黑衣人的头领原地提起,“说今夜此时,是谁?” 黑衣人挣扎着,想要逃离,却始终双脚离地。 “你若是想说,就给我用手比划出他的姓氏,若不然……”他脸色一禀,五指握紧了一些。 这黑衣人头领挣扎着在半空中写下“贾”字,王玄挑了挑眉,“哦?是贾谧?你当真?” 这句话引起王聿和裴礼互看一眼,卫玠则是眉头轻蹙,只是听着王玄的话,陷入了沉思。 “这贾谧如此急切的走,还不足以有这本事设下如此埋伏,说……到底是谁!不然你该知道我的手段!”王玄将黑衣人首领一只手活生生这段,痛让黑衣人头领闷哼一声。 王玄抬手又是一拳,将黑衣人头领犹如破布娃娃摔在了地上,冷眼瞪着地上的人。 “王公子……你到底是琅琊王家那王司徒的独子,怎能如此护着一个破败的卫家?难不成正如外界传闻,你到底与这卫玠有了干系?”那黑衣人头领大笑起来,满是揶揄。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王玄又是抬起一脚,将这人踢得肋骨尽断,面目扭曲的黑衣人被他拽起来,拉掉蒙面方巾,脸色不郁,“我再说一遍,到底是谁!” “王公子,我自然受了主子的嘱托,岂能背叛?”说罢黑衣人想要咬掉唇齿之间的□□,却被王玄捏住了下巴。 “你想死,还要问过我!”王玄当下卸掉黑衣人的下巴,满脸威胁之色,“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黑衣人无法说话,只能与王玄对视,一副不惧生死的模样。 王玄扬起手,想要给这黑衣人一巴掌的时候,却比卫玠抓住了手。 “眉子……” “叔宝,你不要出手……我来即可……”王玄当下说道。 “这人如此忠诚于他的主人,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人,那柳氏一族倒是极其效忠贾家。可细细想来,看阁下的打扮和口音,若是这腰间有淖玉,怕真是柳家之人……所幸我在这坎园见过一二柳家人……”卫玠的话不紧不慢,却将黑衣人说的冷汗频频。 黑衣人额上的冷汗让卫玠缓缓笑起,他的声音似乎又轻柔了几分,“看来阁下当真有淖玉,更是柳家人了?这柳家人虽然效忠贾家,但是更效忠贾后。当今能够控制这柳氏的人,有二人,一是石崇,一是潘岳。这石崇今夜慌了心神,自然不会有闲暇来照顾叔宝,仔细想来……” 卫玠打量着 分卷阅读110 黑衣人,眼眸清湛,却仿佛看透人的心神一般,将黑衣人看个透彻,“怕是潘岳了吧?这潘岳到底是椒房第一谋士,既然这贾谧去了椒房,怕是这潘岳也闻到风声,特地设下此埋伏,只为了给贾谧抬官轿吧?毕竟……” 卫玠的接下来的话,如此的诛心,让乐霖不仅佩服起这抽丝剥茧,洞若观火的卫家公子。 “贾谧如此慌张的跑去椒房,即便是贾后责备,可若是哪般事情都未曾发生,难免落了一个有勇无谋的下场。而这潘岳都能望臣跪拜广城君太夫人,自然阿谀逢迎之能,也要在贾谧身上。一旦今夜埋伏我,不管是成与败,对于贾谧而言都有控制局势,甚至扭转局面的能力,如此拍马屁……当真让叔宝自叹弗如了。”卫玠的话是如此的锋利,让黑衣人无法辩驳。 “故而,阁下的任务怕是伏击而不是伏诛……不然如此多的人,叔宝哪怕是武艺冠绝,也一拳难敌四手,又如何能容我这般久的对峙?说白了,不过是将此事做的众人皆知,好让贾谧捡了现成的便宜。故而,你说主子是贾家之人却也没错,只是授意之人,怕是潘岳无疑了,对吗?”卫玠将长剑猛地插,在地上,眼眸都是厉色。 “人都说卫叔宝恍若诸葛在世,如此便是信了。”王聿缓缓笑起,因为他看到了黑衣人跌坐在地上。 “如此,劳烦眉子将此人押解回京吧。”卫玠轻舒一口气,终是疲惫不堪,才说完,便是身形轻晃,被王玄一把扶住。 “叔宝?”王玄抓紧卫玠的胳膊,却被卫玠缓缓推开。 “眉子,有劳了。”卫玠显然不愿跟王玄有太多的接触,有些踉跄的走到乐霖身边,“乐家女郎,可有绢帕?” 乐霖还在惊恐中,但即便如此,她并没有半分迟疑拿出绢帕,只见卫玠慢条斯理的擦拭着双手,是那般的仔细。 裴宪轻呼一口气,“今夜这里终究是要清空,不然明天珈蓝寺怕是又要有谣言了,两位表兄,我们在这里清场吧。” “好。”裴礼点着头,指挥着护卫清场。 王聿走到卫玠身边,轻叹一口气,“叔宝,前方你万般小心,我要回到珈蓝寺等父亲。” “嗯,好。”卫玠将绢帕毫不留情的丢在地上,点着头轻嗯。 “叔宝,不如与我一起?”王玄想与他同马车,却听到卫玠拒绝的声音传来。 “不了,阿霖今夜受到了惊吓,我不放心。”卫玠轻轻的将乐霖的手放在掌心,一如珍宝一般,声音都轻柔了起来,“毕竟是女儿家,这些场面多少会让她有了噩梦,还是护着的好。” 她还在神游太虚之中,便被他拉上了马车,她无神的看向前方,待到反应过来,已然坐在了马车之上。 而王玄则是握了握手,转头抬脚就踹向黑衣人,沉下声音,唤着护卫押解黑衣人,自己则是走上了马车。 乐霖回过神来的时候,她被他揽在了怀里,感受到他的手轻拍着她的胳膊,像是在哄着小孩子入睡一般。 她抬起头与他对视,他缓缓说道:“乖,快睡,有我在。” 入睡?方才见到那血腥的场面,她没有歇斯底里大哭已经是克制了。 如今又如何能睡着?怕是一瞬间,睡意全无了。 “你早些睡,我也眯会,一会我要先去赵王府见一下景文,然后去东宫一趟。左右你要在马车上等我。”他的声音轻柔却让她的心跳快了半分。 他这是哪般意思?跟她说行程作甚?他把她当做了哪般?这莫不是……她脸一红…… 可旋即想起他方才杀人的模样,又是打了一个摆子,却被他揽入怀里更紧了一些,“莫怕,有我在。” 他咕哝一句,显然已经有了些许睡意。 她想要推开他一点,却被他搂得更紧,“快睡。” 他的声音传来,是那般的温柔,让她不自觉的放弃了挣扎。 没多久,她昏沉睡着,而他则是强睁开眼,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女人,将她放在他的腿上,他单手支着头,轻拍着枕着他的女子,伴随着不紧不慢的掌力,缓缓进入梦乡。 秋风一夜,微凉,却让人沉醉,因着这一刻,他心中填满了她的身影。 而她却不知,在他已然弥足深陷。 有时候爱情,总是这般,你爱上的人,总是惴惴不安的不信那人也同样爱你。 自卑在爱情里面,会让人失去了自我,最终忘了,其实自己可以得到对方的喜爱。 只因为,这姻缘早定,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若无缘怎相见,若无缘怎相随?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萍水相逢,只有情深缘浅的无奈。 所幸她遇到了缘分甚深的郎君,只是她还不明白罢了。 ☆、第五十四章:未雨绸缪定乾坤 马车哒哒的行驶不过两个时辰,终是到了这赵王府外的一处偏僻小巷里, 七堡轻轻敲了敲这马车的车门, 卫玠缓缓睁开眼,尽管眼中有着血丝,却睡意全无, 他轻 分卷阅读111 手轻脚的将乐霖放平, 为她掖好被角, 嘴角勾起, 温柔的望着她。 也只是一瞬,便是收回眸子的温柔,转而换上清冷的傲气,他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等到痛感消退,掀开车帘,缓步走了下去。 “公子……可需要七堡……”七堡还没说完,卫玠则是伸出手来, 制止他的话语。 “不必了, 我一人便可。”卫玠转头瞥向马车,有些不放心的嘱咐着, “记得将马车停入安静偏僻之处等我,莫要惊醒了她。” “是,公子。”七堡点头,他家的公子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卫玠轻点头,一个提气飞上房顶, 轻松绕开底下守卫,精准的找到司马睿所在之处。 早前司马睿设计孙秀的时候,他就知道司马睿住在了哪里,如今找他倒是顺心应手。 才从敞开的窗户翻身而入,却见一杯茶飞来,卫玠一个转身,接住茶杯,杯中水温凉,却一滴不漏。 “叔宝,夤夜前来,怕是累了,不如润喉?”司马睿的模样,显然待他许久。 “如此,谢过。”卫玠仰头喝下,茶杯朝向地面,一口闷的模样逗笑了司马睿。 “叔宝,此次前来所谓何事?”司马睿挑高眉,“可是东宫有何指示?” “指示不敢,不过是……有些事,未雨绸缪罢了。左右,我还没去东宫,不过顺路先来此处。”卫玠倒也不客气,直接说明来意。 “哦?如此,倒是叔宝抬爱了。本王听闻这贾谧夤夜驾车赶往椒房,怕是与此事有关吧?”司马睿到底是聪明人,不需要卫玠多言,便是猜了七八分。 “不知,景文可愿伸出援手?”卫玠做了下来,自斟自饮一杯,缓缓夸了一句,“好茶……” “援手?呵……倒是有趣,但不知是哪般的妙事,值得叔宝亲自前来,还是翻窗而入?”司马睿嘴角的笑容让卫玠知道他已然是愿意帮助的。 “其实也无其他,不过是这贾谧收监了孙秀和了然罢了。”卫玠的笑容很淡,话语也很淡,反复说着天气很好一般。 “哦?这孙秀和了然都是赵王推荐给椒房的,同时出事,还是秘书监亲自收押,倒是有趣……有趣……看来叔宝给本王带来一次加官进爵的机会,是吗?”司马睿的话让卫玠的笑容扩大。 “看来景文已然心中有了计较。”卫玠点头,“届时赵王派遣你去乐府,还烦请你高抬贵手。” “哦?高抬贵手?是何事让叔宝如此谦逊?”司马睿显然不信卫玠这般的谦让,毕竟他是哪般人物,自小相识,如何不清楚? “不过是这孙秀和了然共同背负的事情,景文可愿摘干净赵王之后,莫要插手?”卫玠的话很直接,让司马睿放下茶杯,凝神看向卫玠。 “哦?此时可是东宫反骨的事情?”司马睿将反骨说的很重,这代表了,他看出卫玠的心思。 “反骨与否,还是愤懑一次,景文自有分晓,我又何必多言?”卫玠不答反问。 “如此……大晋要变天了。”司马睿摇了摇头,晃动着手里的茶杯,看着茶水轻晃,须臾,缓缓开口,“只是不知,叔宝可愿追随明公?” “哦?明公是谁?”卫玠不答反问,望着司马睿的眼神沉了几分。 “今夜我听到了一些风声,话语里皆是叔宝的风华,而这些风声里更多的是琅琊王家和太原王家纷纷下水的热闹,如此看来,叔宝手笔志在浑水摸鱼,但是这鱼若是一棵树吊死,这多年前的旧案,怕是难以胸中所舒展。所幸,本王是琅琊王,这琅琊本营,该是如何,还能有些话语权,不是?”司马睿将茶杯放下,拿起茶壶为卫玠斟了一杯茶。 卫玠看着这杯茶,与司马睿对视,他不饮下,司马睿也不着急,仅仅与他四目相对。 “如此,景文可是有了心思?”卫玠的话语很慢。 “大风起兮云飞扬,扶摇直上,九万里。既然有乘风而起的机会,怎能错过?”司马睿歪着头,笑语盈盈。 “只是我这风力度小。”卫玠把玩着手里这杯茶。 “引起琅琊王家和太原王家的维护,促使贾家焦头烂额,又使石崇叛离贾家,更使赵王嫉恨贾家,这些手笔,当真是风小?怕是飓风起于清萍吧?”司马睿的话语让卫玠挑高了眉头。 “如此,景文到底是为我想的周到。”卫玠端起茶杯,望着司马睿。 司马睿抬手,做了一个请喝茶的动作,可这卫玠偏生拿乔,放在嘴边,却不饮下。 倒是引来了司马睿的好奇,“叔宝这是何意?” “这世上的契约,大多数认了便是终身,万一景文与人画饼,我该如何?”卫玠的话让司马睿轻叹一口气,终是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这是琅琊王制衡琅琊王家的信物。 “如此,此物,可得你心意?”司马睿将玉佩放在桌上,手指伸出,抵住卫玠手里的茶杯。 “看来这茶,我是务必要饮下了?”卫玠拂开司马睿的手指,带着笑容。 “饮下还是拒绝 分卷阅读112 ,全在你一念之间,终究你我幼时相识,若是东宫无能,必然再寻他人,不是?”这么直白的话,逗笑了卫玠。 “景文倒是不怕被人告发。”卫玠的笑容却没有让司马睿半分退让。 “自古以来,知己者何须绕圈子?既然本王定了你,自祖父起又是世代交好,则能辜负了去?想必叔宝也是这般想的吧?”司马睿的话让卫玠挑了挑眉。 “再言,本王之所以请你来,更是期待你能够重振卫家雄风,毕竟卫家沉寂太久了……久到了让人遗忘。所幸本王与陆机还算有些矫情,那陆机正愁无人提拔,如今倒是推荐给成都王的好机会,不是?故而这个人情,卖与你,如何?”司马睿的话让卫玠眼珠缓缓一转。 “怎的?这般都不成?”司马睿也是有些恼了。 “也不是不成,只是胜算与否,你可清楚?”卫玠盯紧司马睿的眼眸,话语很慢。 “既然有你,自然信心百倍。” “你倒是看得起我。”卫玠自嘲一笑,“我都没有本家,哪里来的万无一失。” “只要你肯,世家重建又有何难?左右今夜,本王房外并无侍卫,隔墙之耳清空殆尽,又如此清晰知道你远在珈蓝寺之事,难道这还不足以让你想本王?本王不过是想彼此成就罢了。”司马睿的话让卫玠倒是信了几分。 “如此,这茶,我是必须喝了?”卫玠的话让司马睿的眼睛闪现了亮光。 “得君助,自然万分期待。”司马睿的眼光让卫玠眉头轻皱,终是饮下。 司马睿在看到卫玠饮下此茶,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看来这茶有些时候,略微苦了。”卫玠的话让司马睿扬唇浅笑起来。 “你该知晓,今夜我等你许久,自然茶凉了又煮沸,苦了一点。”司马睿的话让卫玠点头。 “你倒是费心了。”卫玠将茶杯放下,“只是东宫之事,你莫要插手,而乐府之事……” “你所筹谋,不过乐霖二字,本王岂会不知?”司马睿当下戳破卫玠的话语,让卫玠的话语一滞,“看来本王猜对了?” “这一次,我想要的你该知道,故而,你在乐府……莫要太多动作。”卫玠的话让司马睿点头,“你的盘算,我只自是知晓,又如何乱了你的分寸?只是你可知,这成都王最近动作频繁?” “哦?动作频繁?”卫玠挑高了眉头。 “传闻这成都王恋母,甚是孝顺他的太妃生母,也不知道是谁传到这太妃耳朵里,说是这乐尚书颇得贾后青睐。正要求成都王迎娶乐家女郎呢……”司马睿这话犹如重磅□□,让卫玠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型。 “是吗?成都王?章度?”司马颖?迎娶乐家的谁? “听闻最近这乐家女郎让章度动了手脚,若是不出意外,这两天乐家必然会迎来章度的造访,本王真怕……”司马睿话还没说完,卫玠霍的站了起来。 “怎的这般急切?”司马睿打趣道,却在卫玠递过来的冷瞪中,换了表情,“你当真了?” “这世上,唯有夺妻之恨不可容!”卫玠黑厚着脸。 “你当真恋上了?”司马睿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不然呢?”卫玠抬起头看向司马睿,尽管与司马睿商量好未来合作,可是他依旧是那骄傲的卫玠。 “你此时若是与章度发生了口角,与你卫家崛起不利,再言你如何推荐陆机?”司马睿本想这抽丝剥茧,却被卫玠冷声打破。 “即便没有这一次机会,仍有其他法子,但若是失去了妻子,这世上又有几个如此和我心意的人儿?左右这章度敢从我卫家偷人,就要付出代价!”卫玠冷冷一笑,抱拳说道,“就此告辞。” 司马睿连忙快步走,拦住了卫玠,“叔宝,你且要考虑仔细,当真要怒发冲冠,丢了这绝佳复兴的机会?” “我说了我的打算,便不悔改。”卫玠的话让司马睿轻叹一口气,叔宝果然倔强。 “如此……本王还能如何?只能……助你一臂之力了……”司马睿到底是舍不得这盟友失了心,落了魄,以至于计划延后。 “如此,谢过。”卫玠头也不回的离开,只剩下司马睿喃喃自语。 ☆、第五十五章:醋意横秋满是伤 才回到马车前,七堡已然感到公子的不悦, 连忙拉了拉九堡的衣袖, 九堡错愕的看向自家公子,怎的这张脸如此的黑?莫不是真的愤怒了? 七堡和九堡对看一眼,小心翼翼的掀开马车的车帘, 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和声响, 唯恐惹恼了这盛怒之中的卫玠。 卫玠的眉头紧皱, 走入马车的瞬间, 他尚有血丝的眸子满是冷肃,盯着她的睡颜,上下打量。 他不知,这乐霖到底哪里招惹了章度,怎会引得章度这般的惦念? 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是那一次贾芙与她当街口角,他被传皇宫,以至于那段时间,章度一见钟情? 还是上一次在金谷园动了 分卷阅读113 心思?当初他怎么没看出来? 该死……他竟然疏忽了章度? 真是该死! 卫玠深吸一口气, 骄傲的抬高下巴, 这章度与自己自小相熟,又是那般可心的朋友, 按道理,朋友妻不可戏。 又如何让章度冒着与自己翻脸的风险,去沾染乐霖? 又或者……是太妃起了哪般心思? 也对,乐霖到底是乐尚书的嫡女,而乐霜不过是庶出。 这嫡庶有别, 自然成都王妃,还是要迎娶嫡出为上。 可……他卫玠看上的女子,又岂能拱手相让? 抿了抿嘴,他不自觉的揉了揉紧皱的眉头,头有些疼,他本不该为她这般费心。 奈何,他终究怕这章度因着听从太妃之命,而乱点了鸳鸯谱。 他……从不坐以待毙,自然要找出办法。 想及此,他抬眸看向那依旧酣睡的女子,轻叹一口气,“为你,我也算是乱了章程,但愿你,不负我才好。” 正想着,马车缓缓驶入太子府,卫玠掀开车帘的瞬间,回眸看向那车上的女子,此时不过天刚放明,他不忍吵醒她,便轻手轻脚的走下马车,不放心的嘱咐道:“不必去马厩,在这里停驶即可。” “是,公子。”七堡的话让卫玠略略点头,抬起头却看到司马颖缓步走来。 “不去马厩?叔宝,你这是何意?莫不是这车上有阿娇?你要金屋藏娇?”一句揶揄,司马颖本是打趣,却看到了卫玠的防备。 “章度,你倒是来的及时。”卫玠挡在马车前,望着司马颖,显然是被司马睿的话挑动了心神。 “怎的这般?”司马颖看着卫玠挡住自己的去路,皱起眉来。 “这马车上有叔宝最重要的人,此时正在酣睡,吵不得,乱不得。”他眉眼之中皆是拒绝,又再次说着拒绝的话语,“更是看不得。” “呵……叔宝何时这般红鸾星动了?竟然这般的霸道?不如让本王看个分明?”司马颖说着要掀开车帘,却被卫玠立刻抓住了手腕。 “章度,有些事,还是莫要窥测。”卫玠抓着他的手腕紧了紧。 “叔宝,莫不是发生了何事?怎的你今日不太对劲?”司马颖颇为诧异的看着卫玠,这份敌意来的莫名其妙。 “无事。”卫玠本想着咽下满腔怒气,奈何心中已然计较了,便又说出,“你且记得,若是朋友,朋友妻不可戏,即可。” 朋友妻?不可戏?司马颖的眉头皱得很紧,莫不是母妃托人找乐尚书的事情,被叔宝知道了? 思及此,司马颖轻叹一声,他的母妃就喜欢乱点鸳鸯谱,为了逃开母妃的胡作非为,特地来太子府躲避清净。 却没想到,被卫玠这么快的知道了。 他也知道卫玠到底属意何人,可他的母妃……唉……一言难尽…… 司马颖眨了眨眼,轻笑出声,“许久不曾见到叔宝这般计较的小模样,倒是稀奇了几分。上一次,这般模样,似乎是幼年你与本王争夺竹蜻蜓的时候,多年不见,依旧风韵犹存。” 这一生低笑,引得卫玠撇头冷哼,却又逗笑了司马颖几分。 “说实话,这马车上可是女子?又可是姓乐?”司马颖撞了一下卫玠的胳膊,“你倒是说说呀。” “你想知道?”卫玠躲开这个司马颖的连环撞击,冰着脸反问。 “当然了,毕竟这朋友妻的妻是谁,本王得心知肚明吧?”司马颖明知故问的说道。 “你方才所说,既是我所想,还有疑问?”卫玠显然笑起的不许司马颖看上半分。 “啧啧……当真是小气的卫玠公子……本王看一小眼都不行,还这般疏离?莫不是我那母妃多事,你非要上了心?”司马颖的打趣却没有逗笑卫玠。 “章度,你我认识十数年,你是哪般性格,我会不知?若是太妃逼你就范,你岂会拂了去?”卫玠的话让司马颖缓缓收住笑意。 “当真,非乐家女郎不可?”司马颖丝毫没有打趣的意思。 “我这人心小,一旦记住谁,便是谁。”卫玠的话如此直截了当,让司马颖的眉头紧皱了起来。 “如此……倒是难办了……”司马颖有些头痛的捏了捏鬓角。 “难办?”卫玠猛然转过头去,看向司马颖的眼神带上了厉色,“此话何意?” “本王那母妃传言正在甄选成都王妃,怕是这几日正拜帖乐府,似乎……有些难办……”司马颖的话让卫玠的心跌入了谷底。 卫玠握了握拳,他的卫家还没有重振,实力不足、底气不足、势力更是不足,即便满心诚恳,怕是乐尚书也不会太古年旧恩,如此又如何能够拒绝了成都王妃的妃位? 着实难办……可是,即便难办,他看上的女人,岂能插翅飞了? “这乐霜不好吗?”卫玠一开口的话,让司马颖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叔宝,你何时这般的直接?竟是如此的了当?”司马颖很诧异 分卷阅读114 卫玠这般模样,以往这厮说话都是弯弯绕,怎的今夜如此的直白?这厮莫不是真的上了心? “我只问你,你觉得可好?”卫玠执拗的眼神,让司马颖无奈的收起那玩笑的表情。 “叔宝,你该知道,本王毕竟是郡王,即便不是王储,也不能娶庶出之女。”司马颖的一句话等同于盖棺定论。 “如此,你便是非要与我不顾兄弟之谊?”卫玠也不打算绕弯子,他的女人,他必须护着,也必须归他! “叔宝,一个女子罢了……”司马颖还想说哪般,却被卫玠的眼神所遏制。 “我且问你,你可是当真不顾?”卫玠的眼眸染上了怒意。 “叔宝,世人都知本王孝顺,母妃之意,难以拒绝……但……这不过是女子……”司马颖还想说些哪般,卫玠闭上了眼,这个动作让司马颖止住了话,他不解的歪头,轻唤着卫玠,“叔宝,你难不成还是情种?” 卫玠闻言,缓缓睁开,转头看向司马颖,眼神尽是认真,“我父亲迎娶母亲之时,便发下誓言,今生只此一人。鹣鲽情深又或者比翼双飞,皆是人间喜乐。自幼,我便想着比翼鸟,若这比翼鸟注定一人是双翅,一人是无翅,我愿自己是那无翅的人,不停追逐在那双翅之人的身边。若是有朝一日……” 卫玠温柔的看向那马车,眼光都戴上了暖意,“大难临头各自飞,如此她可以飞得更高,可以保全性命,而我甘愿做那粉身碎骨不得好死的人。即便做肉垫,为她缓冲痛楚,也心甘情愿。” 这句话让司马颖倒抽一口气,“叔宝……你……” 卫玠转过头,看向司马颖很是认真,“我这一生,对任何事都是认真的,尤其是入了我心的女人。故而……章度……莫要在□□上,伤我。” 司马颖抿了抿嘴,与卫玠四目相对,他不理解卫玠的心。 这天下的女人千千万万,何必单恋一枝花? 卫玠又是何等的男人,又何必为一个女子如此束缚? 男人不该是花心的吗?不该是不拘儿女□□吗? 怎的,这卫玠这般的呆愣? 司马颖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此时桃衣婢女缓缓走出来,对着两位福了福身,说道:“两位公子,殿下有请。” 卫玠和司马颖对视一眼,两人跟着婢女朝着太子府议事厅而去。 此时那马车之内的乐霖还在酣睡,竟错过了卫玠这满腹深情。 时也命也,运也幸也,注定卫玠□□多舛。 司马遹睡意阑珊的靠在扶手上,打量着卫玠,显然已经知道珈蓝寺的事情,“叔宝,你当是做了一个好局,竟然敢不知会,就如此胆大?” 这声斥责并没有让卫玠半分的紧张,反而拱手作揖,“如今贾谧已入椒房,怕是要派遣潘岳前去乐府说项。可这说项又可以引来太子府迎娶琅琊王家长女的契机。” “哦?琅琊王家长女?”一听可以迎娶王景风,司马遹连忙坐直了身子,“是哪般契机?” “太子殿下,这珈蓝寺内,贾谧到底得罪了赵王和琅琊王家的王导,更是擅自离开,让那王衍王司徒也颇为不满。此时世家族长都必然心生怨怼,因着贾谧的跋扈而满心不悦。若是借由贾谧羞辱臣的事件,跟椒房要一个琅琊王家同时嫁女的恩典……那么……偷龙转凤,也为未尝不可一试。” “偷龙转凤?”司马遹的眼睛亮了起来,“叔宝,你的意思是那天抢亲?” “抢亲……太子殿下,那天到底是迎娶娇娘,还是迎娶不得,还未可知……”司马颖噗嗤一笑起来,只是他看向卫玠的眼神若有所思。 卫玠没想到,自己偷龙转凤一说,成了他娶妻的冤孽,更是一生颠沛的关键。 ☆、第五十六章: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司马遹奇怪的看向卫玠,他需要知道更多的事情, 尤其是如何迎娶王景风入主东宫。一想到能够打击贾谧这厮, 他就开心,他就满心喜悦。 “叔宝?”司马遹又问出口,眼神之中满是希冀。 “太子殿下, 这迎娶王司徒爱女的事情, 只是表面, 其根本的原由是让琅琊王家看到东宫的实力, 更是让椒房让权,给东宫掌权的机遇。”卫玠的话让司马遹眉头挑高。 “哦?叔宝?迎娶王景风只是幌子?”司马遹缓缓收下喜悦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尽管他有时候不着调,可终究是当了多年的太子,对于权势之事,岂能一无所知? “是的,太子殿下。迎娶王家女郎,不管成与败, 不过是要椒房给出迎娶的机会罢了。毕竟这一次机会, 众人期待,也毕竟这个机会椒房不得不给。”卫玠的笑容让司马遹不免好奇起来, 若是能够掌握这实权,他当然更愿意了。 毕竟男人,能掌权,能够继承大统是他司马遹这一生的希望。 “如何不得不给?”司马遹皱起眉,更是前倾了身子, 听得更仔细了些。 “太子殿下 分卷阅读115 ,当下这椒房贾后在担心何事?”卫玠不答反问的看着司马遹。 “今夜?”司马遹抿了抿嘴,他当然知道叔宝做了哪些事情,更知道贾谧要去椒房跟贾后说些哪般。 只是这与贾后势必退让有干系? 司马颖看到东宫太子的疑惑,插上嘴,“殿下,你可记得,这乐尚书收监了然和孙秀?而孙秀得罪了琅琊王家,这了然更是赵王亲自举荐给贾后的?” “哦?”司马遹缓缓的张嘴,“十六叔的意思是……” “若论孙秀,此时孙秀代表了赵王一方,赵王更是偏爱着孙秀。而琅琊王家的王敦是因着宋玮恨透了孙秀,势必琅琊王家与赵王,贾后必然要得罪一方。此其一……”司马颖缓缓的解释道,“而这了然是赵王举荐不佳,可这了然到底身负官司,这官司之中多是乡绅之女状告,但人都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司马颖的话成功让司马遹的眼睛亮了起来,“十六叔,怎么一个所以然?” “殿下,你可还记得这朱雀大街的随园?”司马颖的一句话点到即止,司马遹的眼睛瞪大。 “那个暗娼园子!”司马遹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司马颖,“十六叔,那可是小倌的聚集处,怎会……” “那随园被很多达官贵人所珍视,可到底是暗娼园子,又是小倌聚集处,必然有些是非,而这些是非一旦见了血,必然就地掩埋。而就地掩埋若是不妥当,出一两个意外,那么……这随园的主人还是要担责的。不知殿下可知,这随园的主人是谁?”司马颖的话让司马遹的眉头越皱越紧。 “随园的主人?”司马遹的诧异让司马遹勾起了笑容。 “叔宝,此时本就是你的主意,本王就不先声夺人了。”司马颖把话语权交还给了卫玠。 “叔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司马遹已经被勾起了好奇心。 “那随园……”卫玠缓缓勾起嘴角,仿佛想起哪般有趣的事情,“明面上是石崇的产业,实际上的打理人正是了然。而这了然也算是秀色可餐的容貌,若是赶上雌雄莫辨,倒也是个妙人。” “妙人?雌雄莫辨?这了然……还是暗娼园子的头?”司马遹眼睛明亮了起来,“也就是说了然不是女子,而是男子?而这暗娼园子还有更大的秘密?” “不知太子殿下可记得这半年来官府失踪人口的报案?隐约间,叔宝在书房里看到一些呈递上来的年中审批,倒是有几个姓氏颇为有趣。”卫玠到底是太子冼马,自然是要进入太子书房,协助太子审批诉讼案件的。 “那几个姓氏?”司马遹隐隐看到了一些对付贾后的曙光。 “自然是这姓氏之中,有些来自河东柳氏,有些来自陈郡谢氏,又有些更是琅琊王氏……可巧的是,这些失踪人口恰恰是庶出男童。可即便是庶出的男童,到底是世家血脉,这脸……怕是丢不起……”卫玠意有所指的话让司马遹笑开了去。 “看来了然抓人的时候,没注意背后的人家?”司马遹一句话道破了卫玠的言下之意。 “太子殿下英明。”卫玠作揖,俯身的瞬间,只听司马遹大笑起来。 “如此倒是极好,一个了然定然让世家子弟恨毒了,只是这了然为谁准备?”司马遹疑惑的看着卫玠。 “叔宝记得坊间传闻,这椒房贾后与陛下甚是不和,尤其是斩掉了婢女白玉双手之后,更是不敢相见。这贾后到底是个女子,又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这句话的暗示让司马遹的眼睛更是明亮了。 “豢养给贾后的?”司马遹倒是大胆,丝毫不给贾南风留面子。 “这随园到底是有几宗命案,若是审查清楚,怕是牵连了琅琊王家几个嫡系人物,又会牵扯到赵王几个心腹大将。着实会让这些人动了心,也焦躁了心,此事必然要权衡。一个了然惹怒双方,比那孙秀更甚,一个处理不好,双方都是得罪。自然贾后需要一个肯顶雷的人……”卫玠的话让司马遹缓缓点着头。 “叔宝果然是叔宝,看来你已经为孤想好了办法?”司马遹的话让卫玠的笑容更是灿烂了几分。 “对策也不是多好,不过是贾后急于然后烫手山芋甩掉,殿下假意逢迎,去为嫡母解忧罢了。只是这解忧与否,到底是抗雷的,必然要给殿下一些好处,而这好处……”卫玠不再说下去,淡淡的看着司马遹。 “必然是同时出嫁琅琊王家的二女,只是这长女王景风还是次女王惠风入住东宫,全看当时花轿入了谁的府?”司马遹兴高彩烈了起来,“如此这般,倒是也可以让所有人见证贾家的失败。倒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 “只怕叔宝设计的可不是一石二鸟,怕是一石三鸟吧?”司马颖的提醒让司马遹转过头,有些兴奋的看着卫玠。 “哦?叔宝,你还准备了哪般惊喜?”司马遹只要一想到打压到了贾谧和贾南风,就扬眉吐气,语气都轻快了几分。 “太子殿下,其实也无其他,不过是恰好这贾后和赵王派遣二人,这二人虽是同往乐府,可终究是各自压制,自然委屈了乐府 分卷阅读116 和典狱司派系的官员……而这些官员到底来自诸多家族。”卫玠轻叹一口气,“仔细想来,不过是琅琊王家和赵王的一场赌气,却连累了众人,着实……令人不忍。” “叔宝,你的意思是让孤去平衡他们?更让这典狱司派系的官员感恩孤的善心?”司马遹一点即通,“所以,你这是帮孤收揽人心?” “太子殿下聪慧,自然知道叔宝的意思。”卫玠等于承认。 “好你个卫叔宝!”司马遹连忙走了过来,拍了拍卫玠的肩膀,却发现他手掌心一手血污,立马紧张起来,“叔宝,你可受伤了?” “无妨,太子殿下,这不是臣的血,不过是半路偶遇埋伏,沾染了一些狗血。”卫玠的话让司马遹眼睛瞪大起来。 “半夜伏击?那些人可知道你是孤的太子冼马?”司马遹的不悦让卫玠俯下身子。 “太子殿下,是臣无能,才被伏击。”卫玠的话犹如枪药,点燃了司马遹的心,他暴躁了起来。 “怎是你无能?明明是这般人无视孤的存在!是谁干的?”司马遹抓紧卫玠的胳膊。 “太子殿下……这不过是一场伏击罢了,臣习惯了……所以……”卫玠本不想说的模样让司马遹的怒气更深了一点。 “习惯了?还不止一次?是何人这般大胆?啊……是贾谧对不对?”司马遹的鼻孔都因着怒气张大,“好你个贾谧,竟然敢如此对待孤的谋士!看来这一场夺权之战,必然要拿他祭旗不可!只是……叔宝可有法子?” 司马遹的话正中卫玠的心思,他正等着司马遹这般怒气,也好让他假借东宫的名义,给贾谧一次好看。 也好报了,珈蓝寺被羞辱的仇。 他卫玠从来不记仇,因为他会在三天之内,当场报仇! “太子殿下,若是想惩处贾谧,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卫玠轻叹一口气,“你该知道这琅琊王家到底是恼了这孙秀,而这贾后派出的人,臣猜测应该是跟乐尚书关系甚好的。” “你是说潘岳?”司马遹立刻反应过来。 “太子殿下果然聪慧,正是潘岳。”卫玠点着头,继续说下去,“若是潘岳去说项,这乐尚书与潘岳到底是关系亲近,难免有失偏颇,而贾后若是属意琅琊王家,必然要给孙秀一个惩处。所幸这孙秀自幼跟潘岳也有仇怨……若是……” “若是如何?”司马遹真的紧张起来,若是贾南风丢了潘岳这谋士,当真是斩掉臂膀了。 “若是孙秀知道将他置于死地的人是潘岳,想必孙秀一定会蓄意报复,届时,不许东宫出手便可以观到结局。而这结局若是将石崇也拉下水,由大难不死的孙秀亲自主导。贾后和贾谧的财政大臣和第一谋士便会同时消失。如此惩罚,不必当众指责,争一个是非高下来的好?” 卫玠的话让司马遹缓缓的点着头,这显然是最好的办法,毕竟借刀杀人,手不沾血,敌人已然身首分离。 ☆、第五十七章:小气偏执的卫玠公子 司马遹的眼镜盒明亮了起来。“如此,叔宝倒是所言极是, 只是, 眼下这贾后虽然派去了潘岳,可这赵王又怎能按兵不动?” “这赵王当然不会按兵不动,自然会有所行动。只是这行动之人, 必须要恰到好处的人。”卫玠的话让司马遹皱起眉来, 只听卫玠接着说下去, “毕竟能让琅琊王家听进去的人, 确实不多,尤其还能力挺赵王的人。” “你是说琅琊?”司马遹听出了卫玠咬字的意思,“琅琊王司马睿?” “太子殿下,正是此人。”卫玠的点头称是,“果然太子殿下就是聪慧。” “这景文不是一直都想着跟东宫走近吗?怎么又成了赵王的人了?”司马遹颇为不解的问道。 “毕竟那一次帮衬了孙秀,总要去做个样子。”卫玠的回答让司马遹皱着眉的松开。 “如此,这景文到底还会帮衬东宫了?”司马遹得到的信息如此,却又不太相信。 “目前看来, 该是如此。”卫玠的话让司马遹又陷入了另外一种疑惑。 “叔宝, 那么这景文又有何价值?”司马遹的问题让司马颖也跟着好奇起来。 “这世上的人,但凡有感恩心的, 必然是经过大难不死,才能感激那临门一脚救了他的人。这便是所谓的雪中送炭,救人于水火。而这大难不死的人,往往会记恨,把自己往死里逼得的人。故而, 任其疯狂,但也要救助那把有利于太子殿下的刀。”卫玠的话让司马遹扬起嘴角。 “景文会在关键时刻救了孙秀,还是我东宫救了?”司马遹挑眉询问着,他倒是好奇,这个功劳到底谁来占。 “殿下要的是不过是典狱司派系的忠心,这典狱司如此多的人,自然能牵动各个世家族长对殿下的期待。至此人心收揽皆在掌中,又何必在乎孙秀的心?左右孙秀总是跟赵王一体,而赵王并不体谅殿下,又何必索要这点恩惠?”卫玠的话让司马遹抬高下巴。 “那孙秀如此见风使舵的人,孤还 分卷阅读117 不至于稀罕。只是这典狱司派系仅仅是孙秀的作用?”显然司马遹不信。 “自然不仅如此。毕竟这了然能带动的是各大世家的丑事,而这孙秀能克制琅琊王家的气焰。但到底会有擦枪走火的危险,若是有一人在这次典狱司在了然和孙秀之间疲于奔命的时候,能够以琅琊王家的身份来主持大局……或许,对太子殿下日后的路,更是一方助力。”卫玠的话让司马遹愣住。 “琅琊王家?谁?”他好奇,这琅琊王家除了王衍、王戎两兄弟,以及今夜挑起是非的王敦,还有谁。 “不知太子殿下可知茂弘?”卫玠这话才出口,司马遹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王导字茂弘,小字赤龙 、阿龙。父王裁,官至镇军将军司马。王导年少时就风姿飘逸,见识器量,清越弘远。十四岁时,陈留高士张公在见到他后非常惊奇,对他的从兄王敦说:“这个孩子的容貌气度,是将相之材。” 王导最初世袭祖父王览的爵位即丘子。后被司空刘寔任为东阁祭酒及迁任秘书郎、太子舍人、尚书郎,他都未到任。 “你是说那个将相之材的王导?”司马遹自然听说过此人,这个人差点做了他的太子舍人。 “那茂弘与处仲到底是最好的兄弟,如今这处仲如此与孙秀争吵,自然需要一个解铃人。而这解铃人,茂弘未必不是个好选择。”卫玠的话让司马遹眉眼一转。 “叔宝,你这是皆由椒房放权,给孤送一份大礼?”司马遹显然明白了卫玠的苦心。 “太子殿下,这王佐之才,若是能争取,又何必放过?不知这大礼,你可愿意收下?”卫玠的话笑容感染了司马遹。 “既然是叔宝亲自看中,孤自然是欢喜的。”他长叹一口气,“孤有叔宝这般谋臣,当是孤此生万幸。” “太子殿下,不知叔宝可否自荐?”卫玠的话很突兀,让正在感慨的司马遹愣住。 “叔宝,要作何?”司马遹的问话逗笑了一旁听着的司马颖。 “殿下,叔宝不过是想要去乐尚书的府上,与潘岳和景文相见罢了。”司马颖的话提醒了司马遹。 “哦?叔宝,这乐尚书府如何能见到茂弘?你去……”司马遹显然没明白卫玠的意思。 “太子殿下,臣来这东宫之时,便知贾谧去了椒房。如此事件由处仲所引起,这茂弘怎能容许琅琊王家出乱子?即便有夷甫和濬冲兄弟,可终究是处仲是从兄,而茂弘更是与处仲近一些。自然远近之时,当下立判。”卫玠的解释给司马遹燃起了亮光。 “叔宝,你这是何意?”司马遹还是没理解。 “也就是说,琅琊王家内部有纠纷。这茂弘和夷甫正在一较高下。若是此时有处仲事件,谁处理妥当,谁便能够得到家族最大的支持。故而叔宝猜想,这茂弘一定不会放过此时最佳时期,一举拿下家族最大资源的。毕竟,家族大了,总是会生出是非的。”卫玠点透了一些。 “你是说……王导和王衍在暗自较劲儿?而王导已经向着脱颖而出了?”司马遹终是理解了卫玠意思。 “太子殿下聪慧。”卫玠俯身而拜。 “看来叔宝比孤更清楚琅琊王家底细。”司马遹挑高眉,这半真半假的话让卫玠更谦逊了几分。 “太子殿下,毕竟臣刚从赵王府而来,特地询问了景文关于琅琊王氏的事情。”卫玠也不打算瞒着司马遹自己见过司马睿的事情。 “如此……倒是……有趣了……”司马遹弯起嘴角,“这王导和王衍,到底孰优孰劣?” “此事只能前去乐府一观方知。”卫玠的话让司马遹点着头,只是眉头又缓缓皱了起来,“叔宝,你这一身委实狼狈,不如在东宫换身衣衫……” “太子殿下,臣还是去卫府的好,毕竟血污不该留在东宫,免得冲撞。”卫玠后退一步,说着告辞的话。 “如此,孤便不留你了。”司马遹点着头。 “殿下,那臣也该告退了。”司马颖也准备告退。 “十六叔要跟叔宝一起看热闹?”司马遹好奇的问道。 “自然是如此。”司马颖的这话让卫玠抬起头,两人对视。 “如此,便是去吧。”司马遹不疑有他,直到两人离开东宫书房。 卫玠才走到拐角处,突然停了下来,司马颖诧异的看着身边这个抿嘴黑脸的家伙,这是生哪门子的气? “章度,你当真要跟我争夺?”卫玠的话让司马颖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叔宝,你这是何意?”司马颖看着卫玠那认真的脸,他在太子书房并没有多言啊? “章度,我说过,朋友妻不可戏。”卫玠的话让司马颖扑哧笑了起来。 “你还是这般的在意啊?本王还以为你忘却了,怎的还记得?”司马颖轻呼一口气,“这女人终究如衣服,不过一件罢了,你若喜欢再买就是。可这兄弟如手足,终是要打断骨头连着筋儿的。” “我历来认真的人,从来都是不轻易放松。你该知道,章度。”卫玠显然不喜欢 分卷阅读118 司马颖将女人比作衣服的模样。 “怎的?你当真对那小女子上了心?叔宝,这天底下的女人千千万,再言你是何等风姿,哪般女子得不到?何必如此死心眼?”司马颖一副不解的模样。 “我说过我心小,容不下第二人。”卫玠认真的看着司马颖,带着打量,“你当真要跟我争夺不可?” “叔宝,你为了一个女子这般小气?”司马颖还是诧异,但是笑意居多。 “我这人素来相信一生一世一双人,更是承了外祖母的喜好,素来相信动我衣裳者,断其手足!”卫玠拿着司马颖的话打压他。 “你……”司马颖一副不可理喻的模样看着卫玠,“你这般为了一个女子何必?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自然知道。”卫玠不为所动的看着司马颖,“我只问你一句,你当真要跟我抢?” “卫叔宝!”司马颖眉头皱的很厉害,双手握紧卫玠的肩头,却被他大力甩开。 “我只问你,你当真?”卫玠如此的执着,让司马颖无奈的扶额。 “你真的难过美人关了?再说那个乐家女郎又不是绝世容色,你何必?”司马颖无奈的问道。 “入了我心,便是花容月貌,我自是欢喜即可。”卫玠这话逗笑了司马颖。 “罢了罢了,本王还从未见过叔宝这般模样,但是酸味十足。除非是本王母妃以死相逼,否则本王退避三舍,可好?”司马颖做了让步。 “若是你母妃非要你迎娶呢?”卫玠还是不放心。 “你这是强词夺理?”司马颖显然不肯解释了,也不相信母妃这般无理取闹。 “若是呢?”卫玠只想知道司马颖的心思。 “叔宝,你莫不是魔怔了?”司马颖从未见过如此较真的卫玠。 “我且问你,你便答我。”卫玠显然不肯放过司马颖。 “若是,本王素来听从母妃……你该知道……”司马颖有些无奈的解释。 “如此……我明白了。”卫玠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司马颖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才到马车旁边,本想着跟着一起走上马车,却被卫玠快速的关上马车的车门,吃了闭门羹的司马颖不可思议的盯着车门,卫玠还有这么小气偏执的时候? ☆、第五十八章:你可知我的心思 突如其来的卫玠吓了乐霖一跳,她颇为诧异的看着黑着脸的卫玠, 想要掀开车帘去看到底是谁惹怒了这个小气吧啦的男人, 手才碰触到车帘便被他攥紧了手腕。 痛楚传来,她颤了颤手,只听卫玠沉声说道:“去三七医馆。” 乐霖愣住, 去她医馆?他又想作甚? 可是转念一想, 有好奇这车窗外的人到底是谁, 才想着通过车帘撇一眼, 却见卫玠移了移身子,愣是将车窗挡了一个严严实实。 乐霖很是纳闷这厮到底为哪般生气? 此时只听马车外传来一声又好气又好笑的复杂音色,“卫叔宝!” 乐霖了然的瞪大眼睛,成都王司马颖?这厮跟成都王不是好朋友吗?这是咋回事? 就在此时,卫玠凑过脸来,在她回眸的一刻,突然放大的脸将她吓得后仰,差点后脑勺撞到了车壁, 他伸出手, 连忙将她捞回怀里,等她坐稳了才松手。 “不许想。”生着闷气的声音传来, 让她下意识的咬嘴唇。 这厮到底是怎回事?她没有说哪般啊……怎的让她不许想?想哪般?想成都王? 可是,她跟成都王无半分干系,又怎会想? 还在思索间,她的下巴被他挑起,“我的话, 你似乎从来都不听。” “卫公子,妾不知你这般到底是哪般意思,故而……”她本想着解释,起码跟这厮讲讲道理,可是她不懂盛怒中的卫玠公子是绝对不讲道理的。 “故而何事?你到底是想他?”卫玠的话如此的直接,让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他?谁?当真是成都王司马颖?可是她对成都王没多少的印象,哪般的…… “你还在想?”她感觉到她的下巴有些痛,才发现他的指甲掐住了她的下巴,怕是一会要有一个月牙印子了。 “卫公子……你到底是怎回事?莫不是这成都王与你发生了哪般龃龉?其实这成都王……”乐霖还想说哪般,嘴巴却被卫玠直接捂住。 这温热的手掌,伴随着初秋夏老虎的余威,薄汗缓缓觅了出来。 她这又是做错了哪般事情?怎的让他这般的生气? “我说过,不要提他,你可知道我的意思?”他的呼吸都急促了一些,显然不想讲道理。 尽然她不能说话,只能点着头,全神贯注的、眉眼不眨的与他对视。 过了一会,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像是心情好了许多,松开捏紧她下巴的手,眉眼别开,有些别扭,“乐家女郎,这世上的男子,你是如何看待的?” 分卷阅读119 “如何看待的?”她呆呆的重复?她看待哪般?这自古不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吗? 她又有哪般主意选择自己喜欢的男子?这卫公子莫不是疯了? 思及此,她打量着卫玠,眼睛带着诧异,仿佛他就是个疯子。 这样的眼神让他颇为不悦了起来,“你当真不从为自己考量半分?又或者你的流言蜚语,你一点也不想有所作为?” 他下意识的暗示,本以为她会说既然流言如此,想让他帮忙出谋划策,或是干脆顺其自然。 毕竟七夕前夕的街上,七夕的金谷园,以至于珈蓝寺那一夜,他与她早就绑定在了一起。 可是她下一句话却把他差点气出了血,“卫公子,你这话说的对,妾确实得好好打算半分了,这总是如此连累你当真是妾的不是。所幸这吴兴距离京都较远,妾的远方表亲应该会有男子尚未婚配。” “尚未婚配?你思索着另嫁他人?!”他嗓门突然升高了半分,而她的眼睛再次睁大。 他这般生气作甚?她不过是想要嫁到吴兴去,做个闲云野鹤,跟着夫婿夫唱妇随罢了。 她可是说错了哪般?为何他这般生气? “卫公子,妾可是说错了哪般?”她讲心中话才问出口,却看到他有别扭的转过脸去,闭了闭眼。 可她明显看到他的气息很是不稳,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她可是又踩雷了? 可是她没说错哪般呀?嫁到远方也是错? “乐家女郎,你难道没有半分的……没有半分的……”他还想说哪般,却终究是说不下去,只能咬了咬唇瓣,看着她,一副生气却又发作不得的模样。 “半分的哪般?”她委实好奇起来,这卫玠不会对她有了哪般旖旎心思吧? 可是她长得也不是花容月貌,能力也不是顶尖的,也不聪慧绝尘,更不身负盛名。 她不是个优秀的女子,他对她怎么可能动了心思? 又或者……她与他孽缘颇深? 恍惚又想起了那梦中小楼中满身火焰的灼伤痛,她当时的痛楚虽然是梦中,却记忆深刻。 本能的蹙眉,一副排斥的表情,连忙摇了摇头,不会的,即便卫公子对她动了某些心思,他与她终究是孽缘。 她绝不能重蹈覆辙,可以与他为友,可以与他做盟,却不能有夫妻之情。 她连忙开口继续说道:“卫公子,你莫不是对妾有了哪般心思?其实这王公子有句话说的很对,那就是你或许认识的女子不多,见过的女子虽多但是像妾这般总是出现在你身边的女子却很少。故而,你对妾不过是熟悉了才有了一些异样,但是这异样并非是红鸾心动,不过是蹊跷的兴趣罢了。” 卫玠眯着眼,看着她巴拉巴拉的小嘴,说出的话竟是如此的不如他意,他的呼吸缓缓的加粗了,而他的表情更是冷硬了几分,就连下巴都收紧了。 乐霖感觉到卫玠的低沉深邃的眼神,声音越来越小,却依旧为自己做着解说,“卫公子,真的,妾不过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女子,于你不过是生命中一闪而过的一个趣味罢了,莫要上心,你更值得优秀的女子。妾觉得在卫公子面前,总是自惭形秽,故而妾从未有他念。你也不必担心拂了妾的面子,妾不怪你,真的……” 卫玠眯着眼,皱着眉,看着她一声不吭,只是呼吸越发的沉重。 她咽了咽口水,挪了挪身子,缓缓地坐着离他远了一点点。 可这番动作,她感受到他抬起下巴,撇过头的动作,是那般的不屑一顾,又是那般的怒气横生。 她怎的又捻虎须了呢? “乐家女郎,你说完了?”卫玠的看着她怕怕的模样,语气却未丝毫松开,眼眸之中皆是簇簇火焰,一如晒书节,她无意将酒水洒在他衣衫上的模样。 “嗯……妾……说完了……”她点着头,有些木讷,又有些怕怕。 “那换我说了?”他磨了磨牙,轻呼出一口气,仿佛再跟她商量一般,可是却没有个好商量的表情。 她愣愣的点头,不敢发出半分声响。 “我想哪般,喜欢谁,如何喜欢,怎样喜欢,乐家女郎,你很了解吗?”他的语速有些快,有别于他平常慢条斯理的温润,言语里有些尖锐。 “又或者,乐家女郎,你很清楚我对女子的态度和心态?你是如何知道的?又是如何知道我的心思的?我喜欢谁,或是不喜欢谁,我在乎谁,或是不在乎谁,你如何评判的?难道一切靠猜,还是自以为是的猜?”他的话如此的尖锐,将她吓得一哆嗦。 “我虽然见过的女子不多,可是谁能入了我的心,谁能够让我记住名字,谁能够让我记住模样,这是我说了算的,而不是你说了算的。如果这个世界上,感情可有理智,那么又如何出来那么多的爱恨情仇?”卫玠的话意有所指,这话让她瞬间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卫玠。 只听卫玠的话语更是急切了半分,“我自认为是个豁达的男子,我喜欢谁,或是不喜欢 分卷阅读120 谁,都是顺其自然。由心,自然也一切随缘。但我是个贪心的人,一旦缘分到了,必然在我手里,无半颗砂砾流失,你可懂?” “懂?”她懵懂的看着他,他这是……告白?告白她?!怎么可能。 “乐家女郎……我自来是个恪守礼教的男子,从未,也自是不愿与毫无干系的女子有半分亲昵。可你与我自初见起,我待你如何,你竟然无半分感念?又或者……”卫玠的怒气已然迸发,直接抓住她的手,眉眼皆是厉色。 乐霖咽了咽口水,心怦怦跳了起来,像是一颗白兔,已然惊慌失措,在她的心里撞得头破血流也毫不停歇。 “你的心是冰寒的,故而对我的心思好无知觉?若是如此,那我可以清楚明白的告诉你,我喜欢的人,从不放手,无论是以情束缚,还是以恨绑缚,亦或是以怨捆缚,皆是我的手段,你选择哪个可以自由选择,我不介意让你体会一个深刻明白!” 他将她的手腕抓得越来越紧,如此的霸道,如此的直接,又满是恐吓。 她从不知,卫玠竟然是这般霸道的男人,也从不知,他针对她动了心思。 “可是卫公子,这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又奈何……”她实在太惊讶了,连妾都不说了。 这般的话语,倒是让他的嘴角笑起来,他对于她软下的话语,很是满意。 那嘴角缓缓释放的笑容,像是蔷薇花开,灿烂而又绚丽,“若是你在乎礼教,我可以让你如愿,只是你必须知道,我选定了你,便是不许,更是不容你负了我,可懂?” 她感觉自己像是收到死亡通知一般,又像是被他写了檄文讨伐一般,心跳的极快,也不知吓得,还是惊得,只得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的理解。 而他的笑容更是加深了一些,“如此,倒是乖。” 这句话“乖”倒是让她打了个哆嗦,这还是那个公子卫玠吗? ☆、第五十九章:乐家之危你可知 即便是生气,卫玠又怎能真的对乐霖计较了去?他到底是为她思考的男子, 他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时,歪着头,语气不佳, 可是话语已经软了下来, “乐家女郎, 待会回到乐家, 你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这卫公子又是闹哪般?他方才威胁她,又是恐吓,又是恫吓的,怎的突然又让她回答他的话? “乐家女郎?”卫玠再次开口询问,她的眼睛眨了眨,疑惑的模样,让卫玠轻吐一口气,却没有半分不耐, “我是问, 你在珈蓝寺与我一起的事情,以及半夜与我前来三七医馆, 你到底是女孩家,没想过回府到底要如何解说吗?” 他的话,让她终是想起自己的处境,她的庶姐乐霜因着她与卫玠走近了一些,最近一直不太喜欢她, 而她当真也是要为三位兄长好好计较一番,为爹爹乐广也要好好筹谋一番。 她这素来散漫惯了的孩子,不能老依靠家里,自然要想个好办法,解决自己的事情。 “卫公子,也许……”她顿了顿,眉头紧皱,“妾便是说你旧疾复发,没办法,妾只能陪伴你?” 她的话才落,却见到卫玠抬起下巴,“那夜你随我去了房间,所有人都看到了我一副康泰的模样,完全没有长辈在在亭中看到我喘咳的模样,这解释说得通?” 他这句话让她哑了声音,她还能说啥?她除了这个解释还能说啥? 正想着,马车缓缓驶入这三七医馆的后院,卫玠率先走下马车,伸出手来,等着她,“手给我。” 她呆愣片刻才回过神来,怎的又转换了话题?这是?三七医馆?来的这么快? “走吧,这一身污秽,到底要洗去,不然你如何能回府?”卫玠看着她将手放在他的手心上,他托着她的手,扶着她走了下来。 “卫公子……妾……”乐霖不知该如何说,却瞥见消失不见的九堡正捧着一个托盘,站在不远处。 这托盘之上,一身桃色袄裙,袄裙之上还有两双鞋,一双同色绣鞋,一双被卫玠酒污的月白绣鞋。 还没伸出手去拿起干净衣衫,却见到卫玠向前几步,将那双月白绣鞋拿了起来,更是白了一眼九堡。 九堡则是一脸纳闷的看着七堡,却见到七堡从马车里取出一个檀木盒子,卫玠将月白绣鞋放入檀木盒子盖好,转过身才跟她说道:“这水已经烧好,你先去沐浴更衣。” 九堡见状,连忙将那一身桃色袄裙连同绣鞋递给乐霖,乐霖诧异的看着这一身衣衫。 她何时起有这衣衫的?怎的,她不知道? 她错愕的看着卫玠,只听卫玠缓缓说道:“那日坎园你终究是为我诊疗,而如今我也是三七医馆的主人,自然会准备一些答谢你的诊金,更是赠你一些……” 卫玠走向她,为她扶了扶碎发,“属于我的礼物。” 她瞪大眼睛,他……当真对她……如此真情?她为何感觉自己不配? 可是她又如何忍心拒绝这般绝世风华的公子? 即便她 分卷阅读121 自惭形秽,可终究,她也是欣赏俊俏公子的。 她也不是个傻子,怎会对他毫无半分奢望?如今奢望成真,她真的心有荣焉。 可即便是心有荣焉,她总是惴惴不安,因着那个残忍的梦,因着自己不够优秀而止步不前。 如今马车之上,他的告白,三七医馆,他的直接,她又如何不会被感动? 她想,若是前有刀山火海,这一刻,她也该听从命运,去尝试接受这个男子的真情实意。 她也是窃喜的,窃喜这般的男子对她有了心思。 故而她的笑容无比的灿烂,就连眼神都璀璨了几分,她点着头,请嗯一声,“谢谢,叔宝的礼物。” 他呆愣住,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然快步朝着前方走去,而他犹如呆头鹅的望着她的背影,在她顿住脚步,回头浅笑的一瞬,他的呼吸停滞,沉醉这回眸百媚生的魅色之中。 心跳如雷,而他也有惊慌失措的一天,这惊慌让他握紧拳头,不愿让自己失态。 再醒过神来,她已然不见,而他则是不自觉的往前跨出一步。 这一步,让他怔住,他果然还是少年郎,呵……竟然如此浮躁。 他轻咳一声,转身看向身旁的七堡,“七堡,带着我的衣衫,去沐浴。” “是,公子。”七堡给九堡打了个眼色连忙跟上。 待到乐霖沐浴更衣完毕,她再回到马车处,却见到卫玠已然坐在前方的石凳上,慢条斯理的看着书,旁边有一个木质箱子,箱子之中都是白灿灿的银子。 她愣住,这是…… “你洗好了?”他头也不抬的看着书,语言温暖,像是老夫老妻之间那般的问候,亲切而又直接。 “嗯。”她点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方才因着欢喜唤了他叔宝。 这是第一次,她如此的爽快,这样的感觉,真是令人惊喜。 “这满箱子的银子,你带着去乐府。”他指了指木质箱子,将书放下,站了起来,自然而然的牵起她的手,朝着马车走去。 而她则是撇着他的表情,她回头的时候,明明看到了一只呆雁,怎的一瞬变成了这般清冷贵气的模样? 恍惚之间,再次走到马车之上,她问到了马车上的熏香,这马车里面的饰物已然换过,而去格局不像是她乘坐的那个。这么快……换了马车? “那马车有了血腥,不适合你我入乐府。”他将木质箱子拿起,放入她的怀里,“你可知乐家今日会有高朋临门?而这高朋更是为了那夜珈蓝寺的事情,施压乐尚书?” 施压?她记得贾谧的话,这是说琅琊王家和赵王司马伦之间的掐架,还是? “卫公子……”她刚开口,却见到他撇过头来,满是不悦。 “唤我,叔宝。”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偏执。 “嗯……叔宝……这是何意?”她改嘴很快,而他则是满意的点着头,嘴角勾起笑容。 “何意?你该知道这琅琊王家的王敦和孙秀厮打,而这了然更是和你的婢女素翎有了苟且。也许你不知道,这了然背负了命案和世家羞辱,而孙秀更是与石崇和潘岳不睦吧?” 不睦?命案?羞辱?! 她呆愣住,看着卫玠,眼睛瞪大,“叔宝,你是说椒房贾后和赵王司马伦都会施压给父亲,而琅琊王家和牵扯中的其他世家也会嫉恨父亲?更重要的是这牵扯其中的列位臣工更是怨恨父亲?” 这般聪颖,倒是恢复了他那天在晒书节见到的模样,缓缓勾起笑容,“你还算聪明。” “那么卫公子,妾该如何?”她开始惴惴不安起来,“若真如你所说,父亲定然是不悦的,我这般回去,又岂不是给庶姐和姨娘机会造次?” “你该知道这世上,有钱能使鬼推磨。乐尚书需要打点,而太子府更需要打点。若是乐尚书选择了一边,能够让列位臣工都得到实惠,让琅琊王家和诸位世家都不会丢却颜面的办法。那么椒房贾后与赵王司马伦的互相仇视,又有什么危险?”卫玠的话醍醐灌顶,让乐霖瞬间清醒。 “这一箱子的银子是给父亲用来打点臣工,维护好他典狱司的威仪。而这带入太子府授意,便是将太子府拿来当做挡箭牌,更是拿太子府授意当做最好的背锅处?叔宝,你这是将太子扯入,可否惹恼了太子府?” “太子府这边,我已经申请,太子已然答应了。”卫玠对于乐霖的关怀很受用,话语都轻快了几分,“毕竟你就是从太子府去的三七医馆,不然如何这般快到达?” “太子府?太子府!叔宝,你这是设局了,对吗?”她再也不隐藏心思,她知道叔宝喜欢伏线千里,更知道卫叔宝喜欢自己设局,喜欢自己入局,更喜欢控制局面,还需换破局让人难堪。 她的心思自然让他笑的声音大了一些,“看来你还不笨。” “那么叔宝,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哪般?可否告知妾?”她有些奇怪的问着。 “那你可会帮夫?”他这句戏谑的话让她的脸羞红。 分卷阅读122 “妾……”她怎么说?这还没有媒妁之言呢。 “你且说你会不会?你若会,我便告诉你。如何?”卫玠如今有些孩子气了。 “会,妾会帮你,因为妾知道,你是真心帮衬乐家。只是如今太子府势力淡薄,父亲如何肯投靠太子府?”她将自己的不安和担心说出来,“而父亲一旦知道是你设局,椒房贾后和赵王司马伦如何待你?” “阿霖啊,这些事,我自然想过,也自然知道如何做,你只要知道,我的心思即可。左右我已经设下了一个局,不过是让乐尚书帮衬一把,他不肯,自然有办法让他肯。毕竟潘岳和司马睿是吃素的不成?”卫玠的话提醒了乐霖。 “你是说潘岳和司马睿来就是给父亲施压,而父亲在轮番炮轰之下,心神大乱,自然需要有个出谋划策的人?如果说我是带来银子给他打点的,那么你便是带来希望,让父亲更加安稳度过此次灾难的贵人?”她这一刻终是明白了。 “自然,翁婿相见,我能保住他,又能够给他带来更多的益处,你我之事,不就水到渠成?”卫玠自信的抬高下巴,是那般的傲然,又是那般的胸有成竹。 ☆、第六十章:何为夫婿何为良人 卫玠骄傲的抬起下巴,果然是他认可的女人, 这般快便是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到底是一个男人, 一个为了她必须筹谋的男人,一个为了她必须将一切事情的打理清晰的男人。 他肩膀上有负担,却也是甜蜜的负担, 而他定然要为这个负担而加上了自己的所有的一切心思。 谁让他终究是她未来的夫婿?谁让他终究是她未来的依仗? 毕竟这自古以来, 权谋之下, 或横眉、或笑对、或轻语、或高声、或宽慰、或斥责, 皆是道理。 这青史自来,一瞬之间,皆存陷阱;一瞬之内,皆藏门道;一瞬之中,皆存生死。 是的,男人的魅力就该是智谋冠绝、心思缜密、万事周到,不管魁梧还是体弱,不管英俊还是刚硬, 都极具阳刚之气, 天地间顶天立地,行事间深思熟虑, 谈吐间进退有度,于亲不负生养之恩,于妻不负鹣鲽情深,于朋不负相伴之谊,于国不负华夏之血, 于家不负本姓之名。 而他卫玠,终究是那个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儿,更是要为自己妻子做尽打算的男子。 他始终坚信,这世上的男人,该是风雅,庄重,睿智,隐忍,沉稳,担当,识时务,懂大局,有原则,守规矩,知权宜,会观局,晓应变,通世故,守初心,有良善,存公平,知报恩。 这是华夏男子的风姿,这才是成熟男子在社会拼搏的样子。 这字字珠玑,句句陷阱,步步为营,寸寸精细,鲸吞蚕食的权谋魅力,那属于男人世界的,璀璨而又回味无穷的滋味,老酒醇香,入喉之时,慢品回甘,长留心间,口齿留香。 而他卫玠历来喜欢权谋的滋味,更是生于权谋之间,他不否认自己满心算计,他也不否认自己算计了阿霖。 可是他若不算计,如何保住自己的命,又如何可以活着来护住他的阿霖? 这人生在世,浮浮沉沉,身为重臣,总是躲不开夺嫡之战,帝位、权位、地位,犹如蔓藤扎根,疯长之后,包裹住那颗曾经纯净的心,慢慢的满是荆棘,缓缓的满是悲怆,却依旧不得不伸出手,为自己、为妻儿挣得一方净土,沾一身污秽,惹一身狼狈,只为她,袖手天下,只愿她,笑颜如花。 这是身为夫婿该有的样子,也是身居高位该有的样子。 这便是他这一生于她的承诺,更是他想成为她夫婿的样子。 而瑜亮之争,谈笑间,见血封喉,或是盖棺定论、或是乾坤大变,那势均力敌的滋味,回味去穷,更是高手过招之后,酣畅淋漓。 他更相信精妙的谋算,当是郭祭酒那指点天下。 有言道:郭嘉不死,诸葛不出。 郭嘉,当是这天下间,军师之皇,他绝世才学,世间罕见,每每想起,总让人心仪不已,这是睿智男子该有的风采,也是梦中郎君该有的模样,也是他化作大伞保护他的阿霖最该有的模样,也最该具备的模样。 他卫玠自是知道,这世上最好的爱情,往往不是女子初见的那位,因为初见的那位总会给女子新颖,却也总会给女子带来伤痛。 最初的那人,尽管是初恋的美好,可是不被理解,轻易被误会,总是被嘲讽,时常被数落,偶尔被猜忌的人,不是能够长久相伴的。 他不愿自己的心上人,遇上这样的男子,而他不愿做那样的男子,全了她一个遇人不淑的骂名,也不忍她落泪天明的伤痛。 而他更愿意在阿霖经历情伤之后,成为她遇到的第二个人,那个总是夜深为阿霖擦泪,总是不忍重声苛责,总是为阿霖设身处地思考,总是为阿霖铺路搭桥,总是为阿霖善后一切,有他卫玠在,阿霖什么都不用担心,有他卫玠在,阿霖可只做孩童无忧无虑的男人。 他自认为可 分卷阅读123 成为那个男人,他懂得阿霖为什么痛,为什么哭。 他会为阿霖端杯热茶暖胃,会为阿霖揉捏肚子舒缓痛经,会为阿霖掌勺做饭,会为阿霖鞍前马后充当劳力,只因为他心疼阿霖,只因为他想让阿霖做他的掌中宝,做他一生掌上珍宝,让阿霖做最好的自己,为阿霖挡下一身风霜,留阿霖笑颜如花。 这样的男人,他卫玠自是知道,润物无声,护妻周全,他虽然无法带来激动人心的爱情,却能细水流长,伴阿霖一生,做好他做丈夫该尽的责任和爱心。 他转过头,呆呆的望着阿霖,这一次,他放纵了自己,攥住她的手,拇指蹭着她的食指,四肢是最靠近心脏的地方,他想感受她的心,也想感受自己遗落的那颗心。 他反复的蹭着她的手,眼眶红润,嘴角抽搐,鼻音淡淡,如此萧索,如此伤情。 这一生,她怕是他的劫数,渡他魂灭,渡他心死,渡他殒命。 可他从不悔,在这世上,碰见她,爱上她,用尽力气,耗尽生命,呵护她。 而他也愿为她付出所有的一切。 他也不知道为何,少年的噩梦,那被乐广的解读的噩梦清晰无比的冲入脑海。 那是一场大火,火中女子初见不清楚,如今却能够与阿霖重叠。 他害怕,最终与阿霖分道扬镳。 他是个死倔的人,一旦爱了,他收不回那心,只能饮痛,饮恨,顶着众人皆知的嘲讽,待她回心转意。 可是,越等越是灼伤人,直到耐心消耗光,直到爱情不会可怜他。 而他从来不许被人如此践踏,愤怒让他魔化了心肠,更让他发誓成为王者,去挣,去夺,去抢,去掠,只为了留住她。 可是功成名就那一刻,她怕了他,将他视若洪水猛兽,她不知,这世上,他宁愿自戕也不愿伤她分毫。 她如此的拒绝,又是如此的决绝,让他癫狂,求而不得,爱而不得,留而不得。 他记得梦里自己的心情,他是那般恣意的人儿,少年郎的潇洒与自信,让他永远是运筹帷幄,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却唯独,她是他这一生唯一的败笔。 他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失败让他质疑自己的能力。 他不懂,从来算无遗策,为何在她的身上,却是波澜不兴? 他用了此生最大的耐心,最大的诚心,从未有过的温柔去对待,为何他的未婚妻,总是心恋他人? 他自然知道最开始试探心上人是错的,也知道利用心上人是错的,可他初见之时,没有一见倾心,哪里来的诚心以对? 在相处之中,他感受到了她的美好,他不曾有过的美好,这让他知道了自己最开始的错,可是生活所迫,他习惯性用权谋去算计人,却不想没算计自己的内心,他爱上了她。 一旦爱上,他也想改正错误,更想让她看到他的好,他是那般的渴求她给他带来他曾不信的人间璀璨。 冰寒袭满全身,这一刻他终是痛的,他不想要那个梦再次袭来,将她拽入了怀里,他何尝不曾梦过她? 而梦中又是何等的伤情? 乐霖感受到他的颤抖,轻声问道:“叔宝?” “不要动,让我抱一会,就一会。”他闭着眼,忍受心中的痛。 他少年时曾问过乐广,未曾发生的梦境可会是真的,可是乐广却说“是沿袭做过的事。人们不曾梦见坐车进老鼠洞,或者捣碎姜蒜去喂铁杵,这都是因为没有这些想法,没有这些可模仿的先例。” 后来他的病大好了,人都说是乐广治好的,可是没人知道,他其实是找到了那梦中的女子。 曾经他排斥这个梦,也不曾想要有半分的梦里羁绊。 可是如今他越发的沉浸在这个梦里,难以自拔,无法自拔。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低沉,“阿霖,你可曾做过哪般大火的梦?可有那种焚身的痛?” 乐霖的身躯挺直,而他则是一震,她的动作……与他的梦境重叠了。 而他颤着手,将她扳正过来,四目相对,“我幼年大病一场,梦到过一场大火的梦,一个女子大火焚身,她看着我的眼睛是恨意的,如此的恨,跟我说永生不见。以至于我梦中多次难以自制的哭泣,以至于我大病一年,总是有着生不如死的痛。可……” 他顿了顿,终是说出那世人皆知的少年梦,也说出了他与乐广那一次相见的解梦奇缘。 “可我终究是想要破了这个梦,便鼓起了勇气去看这个梦,越是看,越是心惊,越是看越是心痛。可我到底是一个对自己狠厉的人呢,所以我仔细的看着这个梦。知道近年来我找到了梦中人。”他认真的看着乐霖,深吸一口气,缓下那生气的痛楚。 属于心的痛楚。 “我的梦中,那个女子,是你……故而最开始我好奇,我更是奇怪,为何是你。知道后来,我发现与你的渊源颇深,我才渐渐的明白,原来你我早就天定。而我从不辜负天定的事物,故而愿意与你一道。但是……方才, 分卷阅读124 恍惚之间,我又想起了那个梦,我想知道,你可曾也梦过?” 卫玠的执着的看着乐霖,乐霖还未回答,只听他的声音传来,“而我在金谷园的时候,你却表现出了奇怪的反应,摇着头,与我梦中如此相似。这说明你也梦到过我,一般的场景,不一样的感受,确实同样的故事,对吗?” 卫玠的反应让她错愕起来,瞪大眼睛,他知道?!一直都知道! ☆、第六十一章:思梦患病的良人卫玠 卫玠自然看清楚了乐霖眸中的惊讶,果然, 她也知道那个梦。 可那若是梦, 为何她知,为何他亦知? 但若不是梦,又如何未曾发生在今世? 可不管如何, 既然这个梦曾是他幼时多年的梦魇, 以至于世人皆说, 他是药石罔及, 那便是这梦毁人心智。 他当时年幼,许久不曾走出,如今,他的心上人又如何能够走出? 他轻叹一口气,看向她的眸色带上了认真,“人都说我卫玠思梦患病,故而少时身体羸弱,时至今日, 依旧病弱之貌尚未清除。我又如何不知, 那梦魇对你的伤害?只是……阿霖……” 他轻轻抓住她的手,放在了心口处, 她感受到掌心下,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指尖传来的颤动让她的眼眸也跟着轻眨了几分,她有些不安的看着他,她感觉自己的掌心都要泌出汗来。 “只是……阿霖……你可知我的心?这里……曾经因着梦到你, 梦到你殒身大火而痛了十年?这里……曾经因着梦到你,梦到你决绝相负而病了十年?若不是乐大人机缘巧合,前去卫家府邸,为幼年时期的我解梦。怕是那时,我已经抑郁而亡。故而,我自然明白那梦对你的伤害与恐惧,但是……”他抓着她的手更近了几分。 而她感觉指尖下那心脏的跳动更是快了几分,只听他金玉编钟般的音色传来深情的呢喃。 “只是,阿霖,我希望你明白,无论这梦里是到底是怎样,我终究不是梦中那个我,而你也不是梦中那个你。毕竟梦里是非,你我都是记忆清除,而这个世上的人,谁又可能重蹈覆辙呢?”他的嘴角挽起弧度,望着她的眼是那般的认真,尽管眼眶微红,可他却是无比的真诚。 “叔宝……你梦到过我?”乐霖不甚相信的看着卫玠,难道他也层在梦里知道她与他的瓜葛? “梦到……”卫玠被乐霖的问话逗得一笑,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一般,抓着她的手更贴近了自己的心脏,“我对你早已日思夜想,如何是梦到?” 这话让乐霖的脸羞红了起来,她不是要听他情话绵绵的,她想知道他因梦患病的到底是怎样的梦,与她的梦到底是怎样的瓜葛。 “阿霖……”他自然也知道她低眸羞涩之中带着的辩解,他愿意为她解疑答惑,只求她不要因着梦境过于真实而疏远他,他会受不住,更会因着她的逃离而手提三尺剑,怒杀挡路人!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很快又换上真诚的眸色,深情的凝视着她,“我幼时梦见的你,是巧笑盼兮的女子。隐约记得初次梦见,似乎你一身嫁衣,在那蔷薇花开之时,我站在高楼之下,看着闺房中的你喜悦而又期待的模样。” 这句话让乐霖的眼睛瞪大,他知道!他竟然也梦见过这一幕!她梦中出嫁的情景?! 他自然感受到了她的惊愕,看来他与她真的渊源颇深,原来少年时代都梦到了这一幕? 又或者,其实在另外一世,他们曾经经历过,只是这一世,他们改变了命运吗? 尽管心中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他还是愿意为她排除心中恐惧,唯独盼她心甘情愿,嫁给他卫玠为妻。 故而,他的声色更是柔了几分,“再次梦见的时候,似乎天下大变,我尽量的护着你,可是百姓流离失所,到处都是人群,即便我护着你,可终究因着体弱让你与我分离。这场梦是我最记忆深刻的梦。” 卫玠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仿佛胸口被狠狠扎了一刀,他不想说,因为这是他真正梦魇的地方,也是乐广为他皆是的地方,更是世人都知道的他得病的根源。 可是他又不得不说,尤其面对梦中人的她,他不能不说,而他不得不说。 他希望自己能够勇敢面对,也希望她能够面对,他也相信,她也梦到过这些。 不知为何,他能感觉他们有些记忆,尤其是梦里的记忆是一模一样的。 “然后呢?”她追问道,这里她的心揪紧了,她也梦到过这里,这里是她颠沛流离的开始,更是梦中她一生污点的开始。 “然后……我那日因着气急而吐血晕厥,待到醒来,已然不知你的去向。那时的我已然失去了生机,整日里浑浑噩噩,提着一壶酒,衣衫被一层层的酒秽弄污,本是青衫终成墨衣。头发更是蓬乱,浑身散发着异味,却不愿消耗时间沐浴,只想着尽快的寻到你。”他的话是那般的淡,却让她的心重了几分,也哽咽了呼吸。 “梦中的我,像个傻子,像个失心 分卷阅读125 疯的傻子,每日里呢喃着你的名字,踉踉跄跄,与人相撞,不知东南西北,也不知天明天暗,只一门心思的惩罚自己,只一腔情愿的期待你出现。甚至……”卫玠自嘲一笑,梦中的那一段太痛,他呼吸不畅,说不了太久,只能顿一顿,只能缓一缓。 待到呼吸顺畅了一些,他才缓缓继续说下去,“甚至……我宁愿被一群乞丐群殴,一身是伤的匍匐在地上来赎罪,赎我失了自己爱妻的罪!尽管我知道这一切是我咎由自取,可我终究不希望失了她的音讯。故而在我失心疯的这段时间,我也散去了家财,倾尽家产找人寻她下落,直到……有一天……” 他抬起眸,此时眼中氤氲,与她泪眼婆娑相对,果然,她也梦到过这一幕,对吗? 那一幕,真的太痛了,痛得他难以忍受。 他伸出手来,为她拂开鬓间碎发,声音哽咽,鼻音很重,话语却是吴侬软语的温柔,“有一天,我在南兖州的一处高楼里知道她出现了,尽管是四肢被折断的坐在竹椅上,尽管我为了这一次重逢,洗去了数月的污秽,以最风雅的姿态去迎她回家。可那一天,我还是怒了,还是怒了……” 他的气息不稳,手缓缓的抚上了她的脸颊,为她轻轻拭去泪水,这动作是那般的轻柔,“当我看到她以口,技,求去活下的机会之时,如此的狼狈、如此的糟践,让我的理智荡然无存。尽管我一直隐藏着自己的武艺,可那一天,我终是有了怒发冲冠的一天,也终是像个男人,做到了一个丈夫该有的模样。” 他的泪此刻落下,刚好落在她轻抬的手背处,她的手瑟缩了下,犹豫了下,还是为他擦去了那紧接着的泪水,而他则是抓紧了那带着他泪珠的手,他望着她,又不像是望着她。 “那一天,我真的是疯了,像是一个饮血的杀手,所到之处,皆是血渍。那一天,我真的怒了,像是一个冷血的影卫,所到之处,鸡犬不留。那一天,我真的痛了,像是一个失魂的夫婿,所见之处,满心愤懑。可那一天,我忘了……忘了护住那个最该被保护的人,那个曾经成为我妻子的女人。我忘了……我的怒与她的悲比起来,分文不值!” 他嘴角弯起的时候,一滴泪落入他的唇瓣,而他则是继续说下去,是那般的真诚,“梦里的我,何其傻,竟然只顾着杀光一切让我怒的事物,却忘了呵护那一刻,那个即将崩溃的女人的心。梦里的我,何其蠢,竟然只顾着荡清一切让我辱的东西,却忘了维护那一刻,那个即将死心的女人的傲。” 他歪着头与她对视,下句话,让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是那般的痛,“以至于我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只是沉浸在属于男人的愤怒和羞辱之中,忘了顾忌家族在我失魂落魄之时的手段,忘了身居高位的我,若是妻子有这般机遇,又该如何护住。才导致,我被家族打了个措手不及,才导致,我被迫迎娶山氏女,才导致她宁愿纵火自焚,也不愿与我寻一个来日方长的谋!” 他突然将她抓到怀里,手劲有些大的抬起她的下巴,“也许梦里的我是痴傻的,那经历过的事情尽管如此的清晰又是如此的悲伤,可终究是梦境罢了。梦醒之后,十年大梦,自然知道症候,自然明白如何破局。我只想告诉你,不管这梦中的事情是何等的悲凉……对于此生,对于此时,对于现在的你我……” 他顿了顿,眸子里满是坚定,更有着对未来的自信,“我自然会摒弃上一世只会清谈不知世事的蠢,自然有能力筹谋你我的来日方长,而你要做的便是相信我的能力,坚定不移的等着我,偶尔信心满满的帮衬我。这样你我才有来日方长,你可懂?” “叔宝……”她从未见过他如此认真冷峻的模样,即便是金谷园,即便是珈蓝寺,她都不曾见过他这般模样。 “我只想你清楚,梦就是梦,不管多么真实,哪怕与如今这一世重影,可终究不可能重蹈覆辙!而我也不许这事情如梦中所见,结局如梦中所料!我不笨,也不可能呆傻的束手待毙!而你更是要清楚,我的决心,决不能负了我,也不能质疑我,可明白?” “我……”她再也不用妾来疏远彼此,只能下意识的说了一声。 “你终究是个女子,你所做的不需要太多,一切交给我即可。我只想你安稳的等待冠我之姓,其余,不用你费思量。但我也只想你明白,你我之间的结局不可能如梦中那般凄凉。既然我因梦患病,梦醒十年,自然能够药到病除,而你既然是这药,就该知道除了梦中结果的必然!而我决不许你质疑我!” 他捏紧她的下巴,抓紧她的手腕,与她四目相对,不愿她逃离 作者有话要说:  他捏紧她的下巴,俯下身,以吻封缄,将他的决心连同热情注入她的脑海,让她清晰无比的感知,他的存在。 我终于让卫公子破了一次例了,这吻戏,不多,此处还算MAN ☆、第六十二章:瞬息万变的时局 她的脸颊绯红,因着他第一次如此深情的凝望, 因着她第一次与男子如此的对视。 也不知过了多久, 马车缓缓停下, 分卷阅读126 而他却不肯松开手。 “阿霖……”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道是情动还是…… 她支棱着耳朵, 不敢看他, 脸已经如火烧, 只能呆呆的点头。 “乐府此时不适合早进去, 毕竟潘岳和司马睿还没到。”卫玠的话语让乐霖回过神来,他这是要跟她解释? “卫……叔宝”她刚想习惯性的唤他一句卫公子,却被他的眼神看的瑟缩了一下,连忙吞回公子二字,换上了叔宝,“这是何意……” 他满意她改掉的称谓,抬高下巴,拇指摸索着她的食指, 眉头缓缓皱起, “今日这潘岳和司马睿都会来乐府,为了各自背后的人物, 一定会撕扯着乐尚书,此时你回府,怕是得不到接见,甚至还会撞到枪口,故而……还是静待为好。” 他的话语让她沉思了起来, 这是说潘岳和司马睿分别代表着贾南风和赵王司马伦吗? 只是他们会说哪般?又如何逼迫父亲呢? 乐霖一时想不明白,只能问出口,“会是怎样的刁难,让父亲那般沉稳的人有了焦躁?” 这话问的很好,让卫玠扬唇,浅笑起来,“先说潘岳还会司马睿?” 卫玠让她选?她好奇卫玠这般爽快,却又想到方才他那般待她……既然他属意她,自然会对她另眼相看,也必然会对她格外的在意了吧? 这样被在乎的滋味,让她心下雀跃了几分,以前并不相信卫玠的真心,总觉得自己与卫玠并不匹配。 故而从未多想,也不敢肖想,更不可能妄想。 如今他亲口对她说,她也接受了他的心意,自然心安理得,自然心花怒放,也自然是享受他智谋冠绝、公子无双的风采。 她侧过头,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模样,这样的少年呵……容易璀璨时光,仿佛天下都因他而美好起来,容易熏醉了年华,仿佛天下都因他而美妙起来。 她多么有幸,有此男子心仪于她? “嗯?阿霖……你有神游太虚?”他给了她一记爆栗子,将她满腹憧憬,满腔情愫敲了一个荡然无存。 她连忙别开眼,有些受不住自己方才痴了的模样,而她这样羞赧的小模样,则是让他的心情更好了几分。 “潘岳吧……毕竟安仁来自椒房贾后。”乐霖才是说完,却觉得身后的力道将她一拽,拽入他温暖的怀里。 “这天下,除了我,不准你提第二个人的表字,可懂?”卫玠顿了顿,仿佛知道乐霖下句话要说哪般,立刻补充道,“你可以称呼姓氏,后面跟公子、王爷、大人,但是不准称呼表字!” 他如此的霸道,却让她的心暖了几分,“嗯,妾……知道了……那潘大人吧……” 潘大人吧……这句话让卫玠满意的点点头,他又恢复了自己傲娇的模样,缓缓笑起来,“细想而来,这潘岳总是跟赵王司马伦有较劲的人。毕竟贾后有三大臂膀,一财政大臣的石崇,一军政大臣的司马伦,一智囊谋臣的潘岳。虽然三足鼎立,可终究石崇落了下风,故而潘岳和司马伦一直争抢贾南风心中第一位。这久而久之,自然心生嫌隙。” 心生嫌隙?!乐霖瞬间明白了,这也就是说,这一次司马伦和王敦因着孙秀闹了别扭,表面上潘岳会出手相帮,实际上,不让司马伦扒层皮,是绝对不肯罢休,也绝不可能真心实意的捞出司马伦的人。 才想到这里,只听卫玠继续缓缓说道:“这潘岳到底是个骄傲的男子,他少年时期,家底殷实,而这孙秀本就是寒门子弟,自然会入府成为门客。可恰巧这孙秀的一个份差事,便是潘岳故居的门客。作为少东家的潘岳,彼时不知收敛脾气,更不知莫欺少年穷……故而……” “故而如何?”乐霖好奇起来,这是潘岳的趣事了? “故而这潘岳到底是年轻气盛,因着孙秀做了一些错事,将孙秀绑在长凳之上,像一条狗一样捆缚在长凳之上……”卫玠的话让乐霖挑高眉,他知道他的小阿霖很是感兴趣,故而语气都轻快了几分,“那潘岳亲自拿着长鞭行刑,一边鞭笞孙秀,一边辱骂孙秀就是他潘家的一条狗,永远成不了大事……” “啊?潘岳年轻如此羞辱孙秀!那孙秀岂不是恨死了潘岳?”乐霖自然明白了其中的奥义。 “那是自然。故而潘岳对于孙秀得势本就是惴惴不安,这一次孙秀犯了事,他又是如此的罪过孙秀的人,自然想着……”卫玠意有所指的说道。 “让孙秀彻底成为死人或是废人?”乐霖恍然大悟的点着头,“只是这样做,赵王怎么会放过?” “司马伦自然不肯放过,故而潘岳想要的便是孙秀永远成为活着的废人,而他又不愿意亲自铲除这个隐患,只能让你的父亲,乐尚书来出面了。左右乐尚书还是欠了潘岳一份人情的。”卫玠这话让乐霖呆住。 欠了人情?她自是知道这件事,年少时,听人说父亲去见卫玠,救助卫玠之后,便告诉众人卫玠是膏肓之疾,说卫玠是一个通透的人,没有哪般事情可以难倒卫玠,也没有哪种奇异的梦境可以束缚卫玠。 分卷阅读127 而不久后,这亲临卫府,被卫玠之父卫恒感恩,进而推荐给卫恒连襟裴楷,也就是卫玠的大姨夫。而这裴楷推荐父亲乐广的事情传开,得到了潘岳的青睐。 说起潘岳青睐这件事,不得不说当年卫玠两位姨夫,裴楷、和峤邀请父亲乐广过府一叙的妙事。 那一天,父亲与裴楷、和峤对坐饮酒,这和峤却看见杯中有一条蛇,心里十分害怕,喝了那杯酒后,就得了重病。 因着父亲治好了童年时期的卫玠,故而和氏邀请父亲乐广过府,让父亲给和峤看病,他乐府的家墙壁上挂着一张角弓,用漆在弓上画了蛇。乐广猜想杯中的蛇就是角弓的影子了。 故而,父亲邀请和峤再次过府一叙,和峤再次见到杯中的蛇的影子,为了消除和峤的心病,于是父亲就告诉他其中的原因,和峤心情豁然开朗,疑团突然解开,长久而严重的病顿时治好了。 那件妙事,连同卫玠治愈的妙事,一时坊间盛传为膏肓之疾与杯弓蛇影。 而正因为两件事,父亲被称之为乐令,受邀到了潘府。 奈何父亲不擅长文章,此时父亲想辞去河南尹职务,便请潘岳替他写奏章。而潘岳答应了父亲的请求,更是在父亲说了二百来句话的时候,这潘岳把父亲的话径直拿来重新编排一番,便成了一篇名作。 世人称之为潘文乐旨。 这三桩妙事,让父亲在清谈圈中得到了极大的声誉。 但仔细想来,与卫玠总是绕不开,裴楷、和峤、卫恒、潘岳,都与他卫玠绕不开。 乐霖皱了皱眉,拉回心思,“当初潘文乐旨,如今要还了人情?” “看来阿霖并不笨。”卫玠点着头,“毕竟这是乐尚书欠了潘岳的。” “可是妾不懂,父亲怎能如此冒险?”乐霖不信父亲会同意。 “乐尚书自然是不肯同意的,也决不能同意。故而……乐尚书一定会据理力争,但也会绕不开这一场人情世故。故而……他会焦躁,此其一也。”卫玠的话不无道理,她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那么妾该如何?”乐霖皱了皱眉,卫玠这般说,按照她对他的了解,肯定留了后手。 “自然,是阿霖推荐我来处理……毕竟我来做,比乐尚书亲自做,更妥当。”卫玠自信的抬高下巴。 “你不怕孙秀恨了你?”乐霖诧异的看着卫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说,我有说帮潘岳对付孙秀吗?为何不是告知乐尚书,尽情让潘岳派人去做该做的,而我去随时救火,让孙秀总是大难不死呢?”卫玠一句话点透了整个局势。 “你是说……让父亲那边假意逢迎,认可了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行为,但同时给你这东宫使者为所欲为的机会,两方相斗,他避开?那你该如何……”她下意识的担心,逗笑了他。 他握紧她的手,眉眼皆是笑意,“阿霖可是担心我?” “叔宝,你别闹,妾是真的担忧,毕竟这一个不稳……你会招惹是非……”乐霖的话,小了几分,“难得有你这般男子与我有了情谊,若是你有万一,我该如何?” 他闷笑起来,“呵呵呵……阿霖……没想到你是这般有趣……” “你先别笑,倒是说说,你该如何?妾是真的担心。”她轻捶了他一下。 “阿霖,你该知道我的本事和手段,我会那么傻的亲自上阵?莫非你忘了,相较于我着急救孙秀,还有一人会更着急?”卫玠的话让乐霖眼睛再次瞪大。 “司马睿?”乐霖这次学乖了,她不再喊景文,以防止卫玠不悦。 “景文毕竟是琅琊王,既可以安抚琅琊王家,又可以帮衬赵王司马伦,还可以袒护皇族司马氏,自然是最佳人选。而这个时候,反复救助孙秀的,潘岳未必就认为是我了,也许更多时候是赵王的手笔了。你可懂?”卫玠的话让乐霖顿悟一般的点头。 “原是如此……那么司马睿又是要给父亲哪般的为难呢?”乐霖皱起眉,一脸好奇。 “这个嘛……”卫玠勾起一副坏笑,这笑容让乐霖的心怦怦跳了起来,这不像是好事…… ☆、第六十三章:解析入局怎破局 她好奇的盯着卫玠,只见卫玠的笑容尚未减退半分, 反而笑容更炽烈了几分, “景文自然是要帮衬着赵王司马伦,却又不是完全帮衬……” “这话是何意?”她还是不明白,这是哪般意思? “景文到底并非池中物, 如何肯做人座下石?自然是龙困浅滩, 也自然是有朝一日……一飞冲天的。”卫玠的话语让乐霖的眼睛转了一下, 犹如小狐狸一般, 不过片刻功夫,便是懂了卫玠的意思。 “但不知,叔宝,你究竟选了谁?”乐霖很好奇,这卫家公子到底选谁。 “自然是对你我未来的日子,最有利的那个人。时局本就是瞬息万变,时也命也,运也幸也, 终是一瞬万变, 无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哪般。但所幸……”卫玠松开握着她 分卷阅读128 的手,点了点她的小鼻头, 宠溺的笑起,“你未来的夫君我,自然知道如何入局不沾染是非,更知道如何破局不留下风险。” 她挑了挑眉,这厮这般自信? “哦?若是妾来选, 怕是更会选择着琅琊王……毕竟这琅琊王有一玉佩,名曰滇玉,传言翡翠尽含千载秀,春色欲上万年华。却无人知道这水在益州滇池,当何解?必然是水来,财来,水在势在。这琅琊王家只听滇玉之号令,而这滇玉恰在琅琊王司马睿手里。”乐霖的话语逗笑了卫玠。 “看来,小阿霖倒是知道的不少。只是你可知景文何为有着滇玉?当知滇在西南,如何拥有?”卫玠卖关子的说道。 “这……滇玉不该是琅琊王世代相传的吗?”乐霖还真不知这到底是怎回事。 “说起这件事,就不得不提到我本家了,我卫家庶出的支脉有一在东吴,亦是东吴大将陆逊旗下之人。此人东南寻玉,便在西南益州池找到此滇玉,可他却想着寻找更好的滇玉,便一路向南,知道东吴被破之后方知他已然找到海外一州,名曰夷洲。”卫玠的话让乐霖瞬间想了起来。 夷洲!《三国志》有云,黄龙二年春正月,魏作合肥新城。诏立都讲祭酒,以教学诸子。遣将军卫温、诸葛直将甲士万人浮海求夷洲及亶洲。 亶洲在海中,长老传言秦始皇帝遣方士徐福将童男童女数千人入海,求蓬莱神山及仙药,止此洲不还。世相承有数万家,其上人民,时有至会稽货布,会稽东县人海行,亦有遭风流移至亶洲者。 所在绝远,卒不可得至,但得数千人还。 这夷洲,丹阳太守沈莹在其所著的《临海水土志》如是阐述夷洲:夷洲在临海郡东南,去郡二千里。土地无霜雪,草木不死。四面是山,众山夷所居。山顶有越王射的正白,乃是石也。此夷各号为王,分划土地,人民各自别异,人皆髡头,穿耳,女人不穿耳。作室居,种荆为蕃鄣。土地饶沃,既生五谷,又多鱼肉。舅姑子父,男女卧息共一大床。交会之时,各不相避。能作细布,亦作斑文。布刻画,其内有文章,好以为饰也。 这卫玠所言之人怕是卫温! 而那夷洲,便是犹如琉球一般的地域吧?也就是……蓬莱仙山以外的仙岛? 她呆愣片刻,只听卫玠骄傲的说道:“这卫温虽然是我卫家庶出支脉,虽然久居江左,可终究是与陆机归顺了大晋,既然是我本家,而陆机又是大有用处,如何能够不亲自造访?而这卫温既然将滇玉赠给了琅琊王,我又如何用这一层关系?” “如此,这琅琊王家为何如此听从此滇玉的调遣?”乐霖不明白这滇玉并非世代相传的宝物,如何成了信物? “夷洲到底是仙岛,又是卫温归降大晋之后奉上之地,琅琊王家子孙已然前去开辟,若是战乱,乘船南渡,必然是下一处世外仙境,可避灾,可避祸,可保存子嗣,你说琅琊王家如何不感谢琅琊王的恩典?”卫玠的话让乐霖豁然开朗,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也就是琅琊王将这夷洲赠送给了琅琊王家,而琅琊王家子嗣便是要感恩,便是会听从琅琊王了吗?”她算是明白过来了。 “自然是如此。毕竟夷洲那里知道的人并不多,即便是陈寿所著《三国志》,毕竟此书才完成多久?”卫玠笑起来,让乐霖心中不免嘀咕起来。 太康元年,晋灭吴统一天下。陈寿撰写完成《三国志》,共六十五篇。 当时的人们盛赞陈寿善于叙写史事,具有良史的才干。夏侯湛当时也在撰写《魏书》,见看到陈寿的《三国志》后,便销毁自己的《魏书》。 而当年多少重臣推荐先帝阅读已故治书侍御史陈寿所著《三国志》? 这《三国志》一书中多有劝诫之言,阐述前人的是非得失,对今世的教化大有裨益,尽管文辞不及司马相如,但质朴实在,恳请先帝采录其书。 而就在不久前,当今陛下更是诏令河南尹、洛阳令,派人去陈寿家抄写其书,而她父亲便是时任河南尹的。 “叔宝,此书是当今陛下颇为看重,更是椒房贾后睡前必读之物,你当真认为夷洲不为人所知?”乐霖不敢苟同的说道。 “即便是知道又如何?如今这封地因着贫瘠,又因着远离中原,被赐给了景文,自然这景文可肆意支配。而这滇玉……”卫玠说着,从暗袖里出去今日司马睿赠给他的滇玉,“其实也没有太多惊奇,不过是一块玉佩罢了。” 他将滇玉递给乐霖,乐霖接触到这略带他体温的玉佩,诧异的抬头,这滇玉在他身上?! 这是说司马睿很是看重叔宝?而叔宝接了这滇玉,便是战队了吗? “叔宝,你决定了?”她几乎肯定。 “为你,自然有些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也必然雷厉风行方能破局。”他看着她手里的滇玉,骄傲的抬高下巴,嘴角含笑,“毕竟你若嫁过来,你未来夫君我身无长物,身无傍身,如何对得起你?” 她脸一红,将滇玉递还给他,“叔宝……可这是刀口舔血的事情,提着脑 分卷阅读129 袋,如履薄冰,你又如何分辨是敌是友?” 她还是担心他的,担心他与她的未来。 “你怕我若是有个好歹,你成了望门寡?”他粲然一笑,却换来她轻轻一锤,他握住胸口,轻咳几声,换来她的回眸,她刚想揉上他的胸口,却被他再次顺势抓住了那粉拳。 “莫慌,莫急,莫忧。你且相信,这世上,我身为你的夫君,必然为你万分珍重,也必然为你步步小心,绝不会棋差一招,更不会一着不慎,若不能算无遗策,我必然不会出击。你该是信我,为好。”卫玠如此认真的眼眸,让她的心跳快了半拍。 只听他继续缓缓的说着自己的计划,是那般的坚定,又是那般的自信,仿若浑身萦绕了水雾,周身都泛着薄薄光芒,似仙如妖。 “景文要的不是这一星半点的利益,而我要的也不是这一城一池的得失。我与他各取所需,却又自小相识,自然知道哪般是对方需要的,也自然知道谁更适合与我结盟。毕竟……我卫家沉默太久,该是借着这一次风云突变的际遇,迎风而上,扶摇九万里,鲲鹏展翅时。” 卫玠歪着头,他的话语很慢,却也很是铿锵,“而卫家若是能够由此而重振,待你过门之时,必然不会委屈了你去,也不能辱没了你去,这是我身为男子,身为你夫婿,对你此生的承诺。” 她的鼻头有些酸,他对她竟如此……竟是真情如此。 她点着头,轻声“嗯”了一句,第一次投怀送抱,将脸埋进他的胸口,感受到他一震,再感受到他的手缓缓抚上她的后背,他没有拥着她,只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缓缓的,温暖的说出一个“乖”字。 所幸此处他的马车藏在小巷背阴处,此处无人轻易发现,而此处也是观察乐府最佳之地。 此时马车之外听到吱吱呀呀的声音,这是马车轮子压着马路的声音,他掀开车帘,皱着眉打量着,瞥见这马车外部悬挂着大篆所书“潘”字,嘴角勾起,看来潘岳来了。 乐霖感受到卫玠的动作,跟着好奇的伸过头去,恰好看到潘岳走下马车,匆匆的向着乐府而去。 果然卫玠猜测的很对,这潘岳是来说项的。 只是还没等潘岳的马车驶离,又一辆马车,缓缓驶来,下马车的人正是琅琊王司马睿。 这司马睿朝着卫玠马车的方向一瞥,眉头轻挑,嘴角勾起,转身快步朝着乐府而去。 而就在此时,又一辆马车匆匆而来,这一时间乐府门前三辆马车。 走下马车的正是这成都王司马颖和梁王司马肜,这司马肜皱着眉,表情凝重,而司马颖的表情更是沉重。 卫玠眉头挑起一侧,很是好奇,这时局果然是变了? 倒是有趣,这梁王司马肜倒是也一个真正的辅国大臣,更是唯司马伦马首是瞻的护国大臣。 而司马颖犹如墙头草,跟赵王司马伦和太子司马遹都是交好,如今这两位诸侯王也来到乐府,到底是哪般? 莫非这事态有变?倒是有趣……倒是有趣…… 卫玠轻轻吸了一口气,轻敲房门,七堡打开车门,低声说道:“公子……” “派影卫查一下司马肜,太阳下山前,告知我,何事。”卫玠骄傲的抬起下巴。 “是。”七堡转身,从马车处跳了下去,只留下卫玠和乐霖。 而乐霖则是微张嘴巴,他有影卫?! “这世家哪怕颓废,也有私府之兵,莫不是阿霖不知?”卫玠的话语让乐霖不得不重新甚至自己这未来之夫了。 ☆、第六十四章:事出突然却能控 乐霖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卫玠的拇指与食指相搓, 眼睛带着算计, 远远的望着乐府的大门,却不发一语。而她则是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卫玠,从不知深思的卫玠竟然是这般恣意的模样。 他薄唇轻抿, 一侧眉头轻挑, 似笑非笑的脸上, 带着自信又带着阴谋的厉色。 这样的他, 动若脱兔,静若处子,狠若修罗,善若菩提。 如此的迷人,又是如此的魅人。 她恍惚的望着眼前的人儿,她的卫玠公子,竟是这般的人儿: 书生气,气自华, 华表诵, 诵流年,年相似; 阡上陌, 陌生人,人相见,见公子,子如玉; 雅周正,正气禀, 禀然皓,皓月明,明是非; 水清澈,澈青衫,衫上素,素无尘,尘不惹。 腹有书,人周正,气素雅,质清澈,无垢亦无尘。 这样的卫玠,无疑是天地间最纯粹的存在,也无疑是天赐的玉人儿。 他的内心有莲花,一花一世界,世界有格局,局藏来时路,路上生莲花,花开并蒂香,香自苦寒来,来饮一杯酒,酒中故事长,长长久久愿,愿君翔九霄。 他的内心有绿叶,一叶一菩提,提灯观潮汐,汐赠河洛图,图中化前缘,缘说近世荣,荣显门第耀,耀锦素服赞,赞君腹有书,书写半生 分卷阅读130 归,归来仍少年。 他的内心有流沙,一沙一乾坤,坤定日晷辰,辰星卜紫薇,薇垣尚书令,令解天下事,事中奥义妙,妙哉亦妙华,华萼题小词,词诵君儒雅,雅藏功与名。 这样的卫玠公子,她不知该是用如何的词汇,才能形容满心的喜悦与惊艳。 而她听人们说,一丈之内是为夫,可倚仗、可依靠,携手一生,共度年华; 人们也说,一丈之外是为友,可对酒、可当歌,相视一笑,此生不换。 这世上,终究丈夫与友人是分开的,清晰的界限,绝对的壁垒。 正因为这样,这世上最保护、最呵护、最偏护、最袒护、最维护、自己的永远是自己的夫婿。 她为拥有这样的夫婿而感到幸福和美满。 而他,她喜欢上的这个男子,她的卫玠公子,他担当内敛,腹有诗书,出口成章,舌灿莲花,思维机敏,做事周至,为人谦逊,自制克己,深思慎思,待人真挚,做人温润,沉稳大气,风骨雅致,有古典男人的学识、胆识、见识、认识,懂谋略晓战术护家人,专情不滥情,他是这样品质性格的男人。 他是这样优秀又出色的男子,怎能让她不醉在了有他在的时光里? 而他又是似酒如茶的男子,与他在一起的日子,总是令人回甘难忘。 这人生如酒,初酿之时,任人践踏,非棱角磨平不可消停;发酵之时,苦涩酸涩,非研磨自我不可停止;陈酿之时,醇香回甘,非动心忍性不可言说。 这酒如人生,大致就是消灭脾气,接受环境,适应环境,改变环境,成就环境的。 这人生如茶,初煮之时,沸水磨砺,非本色变化不可消停;闷茶之时,苦涩生涩,非抛却初时不可轻啜;饮茶之时,茶香回甘,非戒急用忍不可自叙。 这茶如人生,大致就是改变自己,了解时局,进入时局,影响时局,掌控时局的。 人生百年,或喜或忧,人生百态,或苦或甜,终究是委屈了自己,服从了时间,却又驯服了脾性,升华了岁月,辉煌了年华,写下了一家之姓,一国之名,华夏之荣的人生轮回罢了。 而她庆幸这百年,与这如酒似茶的男子携手与共,写下一家之姓,弘扬华夏之荣。 她不知不觉伸出手来,顿时感觉与他相知相伴,相携相扶,是那般的美好,又是那般的珍贵。 她抓住他的手,在他诧异回头之时,缓缓说道:“叔宝,此生,若是梦醒,妾愿随你夫唱妇随。” “阿霖?怎的突然这般的话语?”他诧异的看着这个小女人,却瞥见她的眼里有着点点泪光。 “叔宝,你不知,妾仅仅是这般看着你,已然陷入了时光的旋涡,不愿意再抽身,只愿陪你沉沦。你又可知,妾能与你并肩而战的幸福?妾……”她哽咽了几句,“唯有盼你万分珍重,才有你我的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她好端端的说这般作甚? 卫玠诧异的看着乐霖,他伸出手来,为她擦着那滴落在他心上的泪珠,不明她为何好端端的哭了? 她也许不知,她一滴泪,足以灼伤他的心,让他放下所有底线,愿给她一个十足的成全。 她也许不知,她一声唤,足以揪紧他的心,让他放下所有坚持,愿给她一个诚意的呵护。 她也许不知,她是世上,他唯一的执念,也是这世上唯一能够伤了他,甚至毁了他的那个人! 哪怕这个环境,他一身是伤的帮她扛雷顶灾; 哪怕这个环境,他一身血腥的为她大杀四方; 哪怕这个环境,他一身污秽的因她阴狠奸猾; 哪怕这个环境,他一身尘土的替她忙前忙后; 他都心甘情愿,只为给她一方净土,只为让她笑颜如花。 他不忍她落泪,更不忍这泪如此的伤他,只能声音沙哑的开口,“阿霖,到底是何事?” “无事……”乐霖摇着头,不肯说。 “无事?怎会?你满面泪珠,如此的伤情,又是好端端的说起来日方长,你该知我素来容易多想,自然会深想,会深思,你最好说实话,免得我想偏。”卫玠的话让乐霖止住了哭泣。 她嘟起嘴来,“妾只是感触一下,觉得能得你真心,甚是开心。更是感慨一下,与你相伴相知,甚是庆幸罢了。” “就这般简单?”他还是不信,这丫头好端端的哭出来,一会哭一会笑的,到底是哪般。 “我们女子自来感情细腻,岂有哪般多的道理?自然有时候只是纯粹的感慨罢了。”她的表情如此的认真,倒是让他减轻了懊恼。 他请嗯一声,敲了敲马车,“九堡,找个饭馆,吃点东西。” “是,公子。”九堡驾车远去。 乐霖瞥了一眼卫玠俊秀的侧脸,小胸口怦怦直跳,却被他猛然回过头来,“阿霖,你盯着我看,可是入了迷?”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到,连忙别过头去,却换来他的低笑,“果然,你们女子就是 分卷阅读131 敏感,还胆小如兔。” “你说谁胆小如兔?”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感慨与温暖,都被他的话搅混了。 “自然是你这一惊一乍的小性子。罢了,一会吃些东西,咱们好进入乐府。”卫玠的话让乐霖诧异了几分。 “还要去乐府?你与我一起?”她很是奇怪。 “自然是你先进去,我后进去,但是若你想我陪你一起,倒也可以。只是,你不怕闺誉受损?”他歪着头,似笑非笑。 “左右妾诺了你,便是与你许定三生,自然与你一起,心安定一些。”这句话暖了卫玠的心,他收起调笑的模样,半晌才轻嗯一声。 可是他脸上的笑容是那般的真切,又是那般的灿烂,像是被她的这句话说的舒畅了几分。 马车听到一处小摊处,两人快速的吃完面,便再次坐在马车赶回了乐府门口。 此时乐府还是停留着三辆马车,卫玠和乐霖对视一眼,他们自然知道此时不该,也不适合进入乐府。 月挂柳梢头,已然是暮鼓时分,七堡带着一个圣旨匆匆赶来,撩开车帘,对着卫玠耳语几句。 卫玠眉毛轻佻,看了一眼手里的圣旨,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叔宝?”乐霖感觉到卫玠的好心情,也跟着好奇起来。 “嗯?”卫玠掂着手里的圣旨,回头望着她,眉目含星,灿若星辰。 “可是发生了哪般?”她诧异的望着他,还是有些纳闷。 “自然是有趣的事情,可要猜一猜?”他好心情的与她打着哑谜。 “你该知道,妾不是个聪颖冠绝的女子,不如你来说,妾听听?”乐霖只愿见他眉飞色舞的分解局势。 这样的他,有书生指点江山的美妙,更有挥斥方遒的意气风发,还有羽扇纶巾的少年英姿。 她迷恋这样的卫玠公子,更愿意多看看他这般恣意风流。 “羌族万人年叛乱,这梁王司马肜要替代司马伦驻守,可是粮草不足,国库存金不多。石崇不愿调遣军粮,司马伦不愿驻守边疆,琅琊王家不愿外接粮草。这自然逼迫了梁王司马肜亲自前来,也自然要跟这赵王司马伦诉说要害。只是……梁王虽然与赵王是亲兄弟,到底不知赵王的心性……”卫玠的笑容扬起,带着一副嘲讽的模样。 “赵王并没有来,来的是司马睿?”乐霖终于知道卫玠在笑哪般了。 “自然是如此,这司马睿到底不是司马伦,自然很多事情做不得主。而今夜潘岳又是逼迫乐尚书针对孙秀,而孙秀是司马伦的心病。奈何司马肜对大晋忠心耿耿,奈何司马肜对大晋殚精竭虑,可终究琅琊王家和司马伦在闹事,他按捺不得,只能亲自前来,力排众议,先安国本。”卫玠笑着诉说着。 只是话音才落,只听前方传来一个老翁中气十足的谩骂声,“尔等!一群国之蛀虫!尔等!安知国之危?!尔等!可知唇亡齿寒!尔等是国之罪人!只为一己之私的罪人!明日老夫设宴,尔等一个都不能少!章度,跟老夫去见三哥那个混蛋!” 这声谩骂引得乐霖侧目,这是……梁王司马肜?只是司马肜谩骂的到底是谁? ☆、第六十五章:事事尽如人意 此时卫玠拇指与食指轻轻相搓,眼眸轻眨, 眼波流转之间, 满是心思。乐霖望着他,她的心也跟着恍惚起来,这司马肜的话语, 如此的在乐府门前叫嚣, 她不知道该是如何。 此时他转过头来, 望着她的眸子, 轻笑出声,“何事?” “这司马肜如此叫嚣……怕是……爹爹要……”乐霖还没说完,卫玠长指放在他的唇边。 “嘘,莫怕有我。”卫玠看了一眼这乐府门前,看来这司马肜他们早就离开了,“走吧,去乐府吧。” 去乐府?现在?她父亲还在气头上? 卫玠走下马车,回头望着乐霖, 再次笑了起来, “怎的?你这是害怕?” “叔宝,你可知道, 现在父亲……”乐霖还想说下去,却见到卫玠伸出手来,掌心朝上,“走吧。” 看他如此模样,她又能如何?只能闷着头皮, 抱着那死沉的银箱子,走入乐府。 只是才来到乐府中庭,却见到乐霜一脸不悦的走来,刚想开口,瞥见一旁的卫玠,连忙换了模样,“不知卫公子……如此时辰来到卫府是……为哪般?” 乐霜的脸羞红,确实埋怨的看着乐霖,“小妹,你这般抱着箱子作甚?这卫公子来者是客,终究要有一杯热茶……” 乐霜话还没说完,卫玠拿起乐霖怀里的银箱子,骄傲的抬起下巴,“嫡庶有别,想不到乐府的姨娘管事到底是有了岔子,竟然让庶女如此编排嫡女?” 这句话无疑是打了乐霜的脸,乐霜脸色酡红,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卫玠,这卫公子如此风流雅致的人,怎能如此的诉说?又怎能如此的数落? “阿霖,走吧,乐尚书怕是等久了。”卫玠往前走了几步,看着还在一旁发呆的乐霖,又是轻声唤了 分卷阅读132 句,“还发呆?” “啊?哦。”乐霖赶紧往前快走几步,跟上卫玠的步伐,回头看向面容早就扭曲的乐霜。 “叔宝,你方才得罪了我这庶姐……当真如此好吗?你到底是男子,怎能如此数落女子?”乐霖的话逗笑了卫玠。 “这乐霜当着我的面都敢如此慢待我捧在心上的人儿,我如何能假以辞色?你这小脑袋瓜子里想的都是哪般?我是那般计较个人得失的人吗?”他这句话算是绝了他翩翩佳公子不会肆意数落人的形象。 “哦,原来你喜欢揶揄人。”乐霖小声嘀咕一声。 “嗯?你说哪般?”卫玠停住身影,转身看向乐霖。 “没……叔宝,我没说哪般。”乐霖赶忙否认。 “银箱子拿着,待会你只管站在一旁,莫要多话。”卫玠的话让乐霖愣住,看来她爹爹势必要生气了。 卫玠跟旁边乐家护卫点头示意,敲了敲房门,只听门里面传来语气不善的话语,“谁?” “乐大人,在下卫叔宝。”卫玠自称让大门很快打开,乐广瞥了一眼身后的乐霖,拧起眉,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卫玠跟随乐广走入书房,此时乐霖抱着银箱子退在角落里,看着卫玠缓缓的自斟自饮,倒也不客气。 “老夫不知,叔宝你这暮鼓之时来乐府何事?”乐广显然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自然是帮乐大人解决当下愁困之事,一如孙秀,一如梁王。”卫玠的话意有所指,让乐广的眉头皱了皱。 “哦?孙秀?梁王?这消息倒是传播的极快,这珈蓝寺一别,你倒是跟东宫反应极快。”乐广还是一副不接受的模样。 “确实啊,赶得上好时局,必然是事半功倍。只是这好时局还是看人下菜碟的,终究是人来做事,自然是人来尽人意,而是否尽如人意,就要看当局者迷,还是旁观者清了。”卫玠将茶杯放下,他自顾自的坐下。 “是吗?你这话倒是有几分意思。”乐广看着卫玠这毫不客气的模样,虽然心中苦闷,可也知道跟卫玠发火实属无趣,倒也忍得住满腔怒火。 “乐大人,叔宝虽然不才,却能猜得出潘大人和琅琊王说来的说辞。无外乎……”卫玠勾起嘴角,“这潘大人想要寻仇孙秀,解决这潜在隐患。而这琅琊王替赵王说项,定要护住这孙秀不可。夹板气不好受,尤其是两边都得罪,两边吃力不讨好,更是不好。但,好在有搅局者,比如梁王……故而看似铁板一块,实则有些门道。” “门道?”乐广当下静下心来,仔细的看着卫玠,只听卫玠继续说下去。 “毕竟这潘大人不过是要给孙秀一些教训,这教训在典狱司还是在京城,亦或是在边疆,自然意义不同。而对于乐大人,最佳方法,便是将孙秀尽快撵出典狱司,越远越好,此是上上之策。”卫玠的话语让乐广深思起来。 “你的意思是?”乐广的眉眼也跟着柔和起来,显然听的上了心。 “乐大人,叔宝的意思很简单,不过是想要乐大人因着梁王司马肜的意思,将这琅琊王和赵王的心思尽数说出来,告知这潘大人,事情分轻重缓急,却也不是无半分办法。不过是梁王代替赵王镇压年万人,而孙秀稳定军心,必然流徙千里,流放边疆罢了。”卫玠的话音放落,乐广瞬间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 “看来叔宝是专程为老夫解疑答惑而来?”乐广此时看见卫玠有些顺眼了。 “乐大人,九年前,叔宝外祖尚在世的时候,曾经有一对玉佩,许下了姻缘。这一个玉佩被令千金凿孔穿洞,可另外一个玉佩却是完好无损,如今细想来,虽然叔宝尚未弱冠之年,却也该旧事重提了吧?”卫玠的话让乐霖脸一红? 这是哪般?婚约?! “叔宝当时不过是孩提,却也知道?”显然乐广乐见其成。 “叔宝重诺,自然一诺千金。这答应的事情,从不悔改,再说,乐大人与叔宝本就有着情谊,既然叔宝前来是奉东宫之命……”卫玠将袖口的圣旨递给乐广。 乐广打开圣旨,倒抽一口气,这是陛下给东宫太子司马遹的圣旨,更是亲自加盖了椒房皇后贾南风的凤印,责令太子体恤典狱司诸人,并付诸赵王和琅琊王处理此琅琊王家与孙秀的私人恩怨,同时处理了然。 “这……东宫到底是想收揽人心?”乐广如何聪明,自然知道此事情的根基。 “乐大人,这不是你希冀的?毕竟这位置若是想坐稳,必然要有一番的计较,更要有一番的能耐,还要有一番的势力。虽说乐大人是如此清雅之人,可到底也是名士……该知……名士无权一如叔宝祖父一家的下场……”卫玠笑容仿佛刺痛了乐广。 “再言,乐大人,您宦海沉浮数十年,该是清楚,这无朋,无友,无尊位的尴尬……想必您也知道……有些事,有些人,势在必行了吧?既然叔宝也有借助东风,草船借箭的心思,为何不延续上一代的约定,亲上加亲,携手以对?”卫玠的话术之能,勾起了乐广的心思。 “所以……你这是打算与老夫重 分卷阅读133 新提翁婿之谊?”乐广的话语让卫玠轻轻点头,他是如此的胸有成竹,却也是如此的刺激了乐霖。 他愿早就是她的未婚夫?!怎么会!她为何一无所知? 而她的父亲为何瞒着她?而她初见卫玠,为何这厮又是百般捉弄她? 可是没人给她解释,这对翁婿对视而笑,乐广更是拿出跟卫玠腰佩一模一样的玉佩,递给卫玠,“如此,老夫倒是好奇,你这女婿能有哪般造化?” “自然是龙出浅谈的造化。”卫玠毫不客气的说道。 “叔宝倒是少年心性,如此直接?不过好在老夫见你在珈蓝寺的手笔,不至于将你看轻了去。”显然乐广是满意卫玠的,对他的做法更是满意的。 而乐霖则是抱紧怀里的银箱子,呆呆的望着卫玠,他是她的良人吗?如果是为何没有告知她,他的身份? 她听老人们说,这一生女孩终究要遇过一人,饮酒未醉,比肩而坐,只叹知音难觅,借问皓月,此去经年,那人是否别来无恙? 她听老人们说,这一生女孩终究要见过一人,饮茶未醒,促膝而谈,只谈伯牙子期,试问弦琴,至此别后,那人是否犹记那年 她听老人们说,这一生女孩终究要聊过一人,饮水未凉,盘腿而禅,只感岁岁不同,三问沙弥,少时故人,那人是否来世有缘 她听老人们说,这一生女孩终究要听过一人,饮粥未暖,扶额而思,只知秋意渐浓,扪心自问,来时小径,那人是否渐行渐远? 那些情深缘浅的人,终究只能再见之时,相视一笑,别来无恙藏在那岁月之中,不提他已知,而缘辜负了深情,难寻回,只能一句别来无恙。 那些情浅缘深的人,终究只能再见之时,会心一笑,犹记那年存在那岁月之中,不提他已懂,而情辜负了缘份,难寻觅,只能一句犹记那年。 那些情浅缘浅的人,终究只能再见之时,真心一笑,来世有缘封在那岁月之中,不提他已明,而缘疏远了初见,难再提,只能一句来世有缘。 那些情深缘深的人,终究只能再见之时,虐心一笑,渐行渐远烙在那岁月之中,不提心已伤,而情怠慢了姻缘,难长守,只能走着走着淡了。 乐霖更是知道,这便是爱情,终有清汤寡水而满目疮痍的一天,可有些人变成了亲情,相携一生;有些人变成了陌路,擦肩而过。爱不得痛,有时候,爱过之后,婚姻之伤,半点不由人。故而,找个一如卫玠这般良人,多么,难能可贵。可是他真的是她的良人吗?毫无保留,不存秘密的良人吗? ☆、第六十六章:百官行述翁婿谋 卫玠的傲气自然当得起少年的魄力,乐广眉眼笑眯, 不自觉认为自家女儿倒是找了一个不错的夫婿。 也不过是一瞬, 卫玠从袖口拿出一张有些许缺口的薄纸,薄纸之上有姓有名,却也有出入时间、所寻之人。 只见卫玠左手食指与中指夹注, 晃了晃这纸, 乐广则是眼睛闪过光芒, “叔宝, 这是?” “乐大人,不知你可听说过可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的物件?”卫玠卖起关子来。 “这是何物?”乐广自然知道,怕是这话中意思与他手中之物有关。 “此中蹊跷,乐大人不妨亲自一探?”卫玠走上前去,右手取过左手夹着是薄纸,恭敬的双手递给乐广。 “这是……”乐广接过这纸张,不明就里的皱起眉, 他似曾相识……只是忘记哪里见过。 “乐大人, 此物来自……随园……”卫玠接下来的话语,让乐广骤然抬起头, 却见他从袖口拿出一本靛蓝封皮的书册,这书册之上,大篆书文,实则百官行述四字。 卫玠将这书卷了起来,卷成一个桶状, 递给乐广,乐广皱着眉结果这书册,也没仔细看封面所书是何物,只是懒懒的从中间四分之三出翻开,只是才一眼,那慵懒的眼神瞬间清明,眼睛睁大,手更是快速的合上书卷,紧紧的攥在手里,恰好将百官行述握在了掌心处。 乐广的呼吸很是急促,就连手都颤抖了起来,“叔宝,你从何处得来此物!” “乐大人,叔宝方才说过,此物来自随园。”卫玠的话语,让乐广踉跄几步,跌坐在椅子上。 若是细细看去,可见乐广嘀咕着“怎会”二字。 乐霖赶紧抱着银箱子快步走了过来,放下银箱子,给她爹倒了杯茶,这乐广已然喝茶的手都抖了起来。 但茶入喉中,润了音色,自然镇定了凡是刚才的震惊,终是缓下神来的乐广,看也不看一旁的乐霖,眉头紧皱,“叔宝,可知此物若是面世,必有妖孽?” “乐大人,叔宝自是知道,故而才说这以一当百之物。只是……万事万物,当是双刃剑。双刃剑中,若是剑走偏锋,必然火中取栗,或有甜处,或有炙烤。若是另辟蹊径,必然小径幽深,或是荆棘,或是坦途。故而,如何用,怎样用,用如何,自有一套说辞。”卫玠不紧不慢的伸出手,乐霖赶紧给卫玠也续了一杯茶。 分卷阅读134 卫玠对着乐霖微微一笑,这一笑,笑倾城,诗书几篇难描述,将她看的心跳快了几分,她连忙往后退去,避开这所谓未婚夫的凝视。 卫玠的笑容须臾换成莞尔,仰头,一杯饮下,满是痛快,满是喜色。 乐广打量着卫玠这般模样,自是知道他心中已然有了主意,当下问道:“叔宝,你倒是将老夫说的糊涂了,不知这说辞是哪般?” 卫玠自然是等的乐广这句话,只见他缓缓放下茶杯,抬眸瞬间,流光溢彩的眸色满是精算的光芒,“乐大人,这百官行述记录的是大晋文武百官小半的姓名,这些人出入随园,自然是选择了放纵笙歌。可这笙歌虽好,终究是过犹不及,以至于血溅三尺,埋骨枯井。” 卫玠轻叹一声,仿佛颇为这随园的小倌不值和惋惜,“这随园到底是暗.娼之中,当世绝美小倌聚集之处。多少风流雅士,多少名人骚客愿魂醉随园?可这随园的小倌到底是年轻,这年轻的小倌从何而来,又是谁聚集了这群小倌,都值得推敲。不知,乐大人,可知这随园的主人?” “随园的主人?”卫玠的问话让乐广眼睛眯了眯,他自然知道,是金谷园主人石崇。只是,看卫玠的模样,并不是石崇所有?想到了然经常出入随园,又有堆积的案件状告了然轻薄乡绅之女,也就是…… 想及此,乐广抬眸,他的眼神带着疑惑,“了然?” “乐大人到底是聪慧,尽管这随园的地契归石崇所有,尽管绿珠和宋玮为金谷园带来财源滚滚,可这随园也是并蒂花开之地,自然财源若水泉,源源不断。而将此处经营如此之好的,便是了然。只是乐大人,可知道这了然到底是为何如此被长渊所维护?”卫玠的暗示,让乐广深思起来。 “愿闻其详。”乐广静静的听着他卫玠的诉说。 “前不久,陛下宠幸一女,因着唇红齿白,颇得圣心。可终究因着一双不该乱为的柔夷,而被贾后当场砍断,血流满地,佳人截肢,陛下惊吓之下卧床半月有余。至此后,陛下更不敢见贾后。只是这贾后刚刚到了如狼似虎之年,陛下与贾后尚无子嗣,这贾后又亲近不得陛下,该是如何?”卫玠意有所指的说道。 “叔宝……可知此事可大可小?”乐广如何听不出?这贾后自然是浪荡成性,可终究有张华那般德高望重的宰辅在,谁人动得了贾后? “自然,这事若是闹大便是泼天巨案,而这大案牵连甚广。毕竟,近一年东宫案头上,少年男童失踪案共计一百八十二起,其中半数来自琅琊王家庶出,少数来自陈郡谢家庶出,还有其他少数士族世家支脉子弟。不知乐大人,此事与椒房、与了然、与随园,可有半分干系?”卫玠笑眯了眼。 乐广深呼吸起来,这卫叔宝当真是了得,以东宫施压,这件事必当深究了? 乐霖则是这眨眼,从未见过谁在爹爹面前如此说话,还能被爹爹如此待之的人,她的卫公子到底是个人物。 “看来,叔宝是代表东宫而来了。只是这对与错,真与假,当何解,如何算?”乐广轻笑出声,不答反问。 “乐大人所言甚是,这世事无常,有时真亦假,有时假亦真,当不得真,有当不得假。故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自然有一番道理。只是这道理,总是大道从简,故而,抽丝剥茧,其义自见。”卫玠的哑谜让乐广的笑容加大。 “叔宝,老夫年纪大了,想事情慢,不如你再说一遍?”乐广的话让卫玠嘴角也勾起笑容,看来乐尚书是想让他告知具体如何做了,也罢,他不过想着与乐广,这个他的岳父大人,互利共赢罢了。 “既然乐大人这般说,叔宝自当详讲了。这了然到底是随园主人,而这随园主人之所以念念入椒房三月不出,自然是带着小倌入殿相伴。只是这相伴,到底是纸包不住火,终究会分崩离析的一天。而这一天若是被王谢等世家知道,自家男童毁于椒房,不知……该何解?”卫玠的话语如此的直接,让乐广不好接下去。 若是接下去,便是因着贾后浪荡而废后了,这是挑衅贾南风的,更是要思量乐家灭族之危险的。 但转念一想,卫玠这般说,怕是有了对策,毕竟深究了然,典狱司若知道这般事情,怕是免不了刁难。 “叔宝,你可有法子破局?”乐广的话语柔了下来,显然更想知道答案。 “乐大人,这法子自然是有。”卫玠点着头,自斟自饮,又是缓缓喝下一杯茶,仿佛方才的话语让他喉咙有些干燥一般。 “哦?你倒是说说。”乐广更期待卫玠的破局之法。 “乐大人,这了然……”卫玠眼睛一挑,显然是颇为不屑,“到底是一个矛盾之人。虽然令人不齿,可到底他有更多椒房秘密,而这椒房的秘密必然涉及世家的秘密。但了然自己不过是红唇一张,嘴皮淡薄,话语淫巧,当不得真。但这百官行述……” “怎样?”乐广终是听出了味道。 “这百官行述到底是白纸黑字记录着世家的,若是有心人,为之必然板上钉钉,更会让骄傲世家一如弘农杨氏的杨骏之 分卷阅读135 乱,顷刻土崩瓦解。故而,世家族长必然战战兢兢,更是相当忌惮,也因而,这百官行述,当是双刃剑,可用之,可防之,可守之,可攻之,可退之。”卫玠的话让乐广缓缓的舒展眉头。 “只是,这百官行述到底是颠覆社稷之物,故而谁创造了这百官行述,谁便是拥有这百官行述的记忆。这般危险因素,任何一个世家族长怕是都不会放任不管吧?而叔宝身为东宫冼马,恰好在东宫书房见到这百官行述笔墨相似之人……”卫玠顿了顿,更是将语气低了几分,“几乎一模一样的相似。” 这句话,让乐广的眼睛缓缓瞪大,“是谁?” “这掷果盈车,望尘叩拜,二十四孝,至情至性,爱妻如命,却也,毫无根骨之人。”卫玠的话让乐广的眼睛再次亮了起来。 “潘岳!”乐广马上说道。 “乐大人,这自古以来祸水东引,手不沾血,兵不血刃,借刀杀人,最是精妙。不是吗?”卫玠的话语让乐广眉毛轻佻,显然是认可的,而卫玠更是加重了话术的诛心之力,“而这精妙之处,更多在于,一人背债抗雷,而一人迎风招展。这抗雷之人,往往身心俱疲,最后衣衫褴褛,落魄而亡。而这迎风之人,往往登高望远,最后锦衣玉食,衣锦还乡。不知乐大人可愿做这登顶迎风之人?” 卫玠的话语让乐广的心思跟着转动起来,“哦?不知叔宝,何为登顶迎风?” “一如,文坛领袖、清谈冠绝,对否,乐令大人?”卫玠的话语逗笑了乐广。 ☆、第六十七章:不知叔宝谋所何 乐广缓缓笑起来,只是握着百官行述的手更是紧了紧, “叔宝, 这饼画的有些大,你可知?” “这饼画的有些大?”卫玠眉眼轻轻一眨,低眉一瞬, 嘴角弯起, 再抬眸, 潋滟生波的眸色尽是心思, “掌握世家掌舵人特殊癖好,清楚世家显贵蹊跷秘事,虽不至于事事如意,却也四两拨千斤,如何不能?” “叔宝,这火中取栗,一着不慎,可不是满盘皆输这么简单, 当心殃及池鱼, 祸及三族。”乐广若有所指的笑道。 “诚然……可这行文笔记,到底不是乐大人的不是吗?试问天下间, 谁更清楚呢?这人总是将视线集中在第一和第二的身上,谁会在乎第三?谁有会考虑第三?再言……”卫玠轻笑出声,这一声低笑引得乐广眼睛缓缓眨了一下。 只见卫玠眉彩飞扬起来,缓缓说道:“再言这件事……归根究底……不过是……揪住他人错处,当众销毁罢了。全众人一个脸面, 也圆了自己一场辉煌,只是各种内容是否被人所知……又是否看过……不过是……人与人互相猜忌罢了。” “不过是人与人互相猜忌罢了?”乐广若有所思的重复着卫玠的话语。 乐霖则是眼睛瞪大,握着茶壶的手紧了紧,这眉飞色舞的卫玠,如此的自信,而他从来不知卫玠竟然是如此精通话术的人,不过寥寥几语,已经让父亲开始深思。 也难怪,毕竟当众销毁,大家心知肚明,自然心存感激。 可若是这也为世家显贵思考的人都要遭到非议和排挤,难免凉了今后维护世家显贵之人的心。 自然父亲乐广不光不可能被世家显贵联手欺压,反而为了抬高世家的脸面,为以后影响更多人靠近并降服在世家之下,必然抬高父亲乐广的身家,甚至……文坛领袖这般虚职,怕是也相差不远。 乐霖恍惚起来,原来卫玠所思所谋如此深渊,从珈蓝寺开始,就将所有人卷入了一个旋涡。 每个人不由自主,身不由己随着卫玠一个小小的牵引,蝴蝶振翅起于竹林,竹林过风,风过飒飒,沧浪卷起,飓风而来,将所有人卷入其中,逃脱不得。 这便是卫玠公子吗? 此时只听卫玠继续说道:“届时,椒房贾后也必然知道潘岳已然成为众矢之的,即便有张华宰辅辅佐,可终究需要一智囊,而这智囊……最起码的身份该是文坛领袖,一如金谷园二十四友。可如今贾谧逐渐失宠,金谷园也因着石崇和了然的干系,走下坡路,自然需要新的冉冉之星。乐大人……你说是否未来可期?” 乐广听到此处,缓缓释放了笑容,而乐霖则是眼睛瞪大。 卫玠……卫玠竟然为父亲筹谋并谋算官位! “叔宝,这是为老夫想的周到,只是这般河边走,如何不湿鞋?”乐广缓缓说道,他显然信了卫玠的话,但是更多是担心此事若是不成的后果,他乐广还是个谨慎的人。 “如今是七月下旬,距离八月初一月旦评还有八日,而距离八月十五沧浪筑相聚,也二十三日。”卫玠意有所指的说道。 “月旦评?八月十五聚会?”乐广左手抚着胡须,缓缓深思起来,“叔宝莫非想要参加月旦评?” “叔宝到底不过是太子冼马,即便能够凭借太子之威,上下求索,也不过是典狱司寻得一些安身立命的机会。但若是月旦评,也许有当年荀彧之境遇。”卫玠缓缓笑起来。 “荀彧?叔宝 分卷阅读136 不该是弘农杨氏的杨修吗?”乐广显然心情甚好,揶揄起来。 “乐大人,这杨修尚不如荀彧,叔宝只盼做这基石,不愿做那弄权之人。”卫玠轻摇着头,表现出对杨修的不满,“毕竟杨骏也出自弘农杨氏,而叔宝表哥作为杨骏女婿,可是害了裴家。这弘农二字莫提莫提。” “看来叔宝对于几年前的旧事耿耿于怀,怕是难以忘却,更难以咽下吧?”乐广识破了卫玠深藏的心。 而卫玠则是没有一点被识破心思的窘迫,“乐大人,这月旦评之前,若是您带着叔宝出入典狱司,叔宝自然受益匪浅。这月旦评之中,若是您允叔宝台上畅谈,叔宝必然终身受益。这月旦评之后,世家相邀,也自然是叔宝成家立业之根基,自然也求之不得。只是……这一切……” 卫玠看着乐广,认真的说下去,“都是为八月十五沧浪筑所准备。正所谓沧浪于青云起,巨浪滔天来,自有寰宇现,当是扶摇上。” “哦?叔宝这是何意?”乐广挑了挑眉,他自是更感兴趣卫玠特意说沧浪筑的话外音。 “乐大人,这百官行述足足有八大箱子,世人都知叔宝酷爱读书,这沧浪筑又是诗文集会,满院菊香,满屋墨香,更是中庭篝火起,这篝火需要柴,却也需要纸燃起,一如……”卫玠拿起手里的百官行述残页,放到一旁烛火出,火燃起了残页,他丢掉残页,笑眯了眼睛,“这残页入火,众目睽睽,消失殆尽,不留痕迹,满堂感恩。” “哦?叔宝打算将自己卷入其中?”乐广不知为何,觉得卫玠这般人是不肯让自己进入危险的,莫非里面还有哪般盘算? 而乐霖则是抿了抿嘴唇,上一次在珈蓝寺,本以为是卫玠好心助她解局,却发现卫玠布下了更大的一个局。 如今卫玠这般自动请缨,反而让人更是不安了起来。 “既然乐大人都入了局,身为乐大人的姻亲,又如何置身事外?毕竟当年乐大人于叔宝膏肓之疾的恩情,该是报答,更因着乐大人赐叔宝今生相伴之人,更该以命相护,不是?”卫玠这话倒是说的漂亮。 乐广更是因着卫玠这恭维的话语,被说的心旷神怡起来,就连语气都轻快了几分,“看来叔宝已然有了自己计较。只是叔宝,月旦评,老夫倒是可以为你安排。但这沧浪筑,一个不好,下场难料。” “乐大人,这百官行述如何寻到?在哪里寻到,多少人寻到?寻到之时,若有一箱已然开封,开封箱子又有几许残页……这残页若是被几人看见……不该是法不责众?”卫玠笑了起来,“毕竟彼此钳制,彼此猜忌,方能让乐大人于叔宝置身事外,不是?” “你的意思是……”乐广坐直了身子,全神贯注起来,他知道,这才是卫叔宝给他这个岳父泰山大人的礼物。 “这了然当真是铁板一块?即便是贾谧那厮也能让其闭嘴?人心思变,了然难道不畏惧死亡?难道没有弱点?一旦有了弱点,自然有些事,有些话说出来,令人深究了。”卫玠的话让乐广恍然大悟。 “叔宝的意思是,这百官行述八口箱子来自了然的招供,而这招供是典狱司的责任,只是典狱司不愿得罪世家,故而告知世家族长,带去各个世家显贵之人前去见证,众目睽睽之下,查封箱子,却发现这箱子本就是带着封条的。唯独一口箱子,有些蹊跷,而在场的人打开之时,都看到了上面的文字,故而大家都难逃干系?”乐广终于话多了起来,显然他更在意这个设计的精妙,将他乐广彻底摘干净的精妙。 “乐大人所言甚是。只要众人皆知,即便是对外的秘密。对内部是秘密,又如何迁怒乐大人?左右乐大人也不知有一口箱子是开了封条的,届时迁怒必然在了然身上。而了然作为契机点,必然给了世家借口,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互相倾轧,必然精彩纷呈。”卫玠笑着点头,仿佛看到了那一场热闹。 “了然是飓风风眼的话,那么,叔宝,你又是何人?”乐广将百官行述大大方方的扣在桌子上,看向卫玠。 “自然是太子殿下所派之人,予以调停,予以安抚,予以……保护。”卫玠的话却让乐广笑出了声。 “老夫初见你时,尚是幼童,却不知你这心境已然超越不惑之年,实在难得。”乐广轻叹出生,带着敬佩,也带着欣赏。 “少时无族,居人篱下,哪怕天真无邪,也必然心有巨创,自然看事通透。但叔宝一直是个知世故、懂世故,却不肯世故低头的人。毕竟这个世界上,最难得的是糊涂,最宝贵的是通透,最珍贵的难得糊涂的通透,不是?”卫玠这话引得乐广转头看向乐霖。 “阿霖,你何其有幸,为父足矣。”乐广的眼神如此慈爱,倒是让乐霖一愣,爹爹这是…… “那么乐大人……可是允了?”卫玠自然知道自己话术了得,这乐广已然为他安排月旦评和典狱司行走的特权。 “你这般说,又是如此为老夫考量,老夫又如何拒绝?只是叔宝,你该知一件事……”乐广顿了顿,接续说下去,“这孙秀之所以跟王敦如此冲突,而椒房贾后不肯插手,实则是因为王 分卷阅读137 敦和赵王在争夺空饷。这孙秀着实了得,让素来蛮横的王敦屡屡吃瘪,更是在军中因着空饷之事,屡屡挫败。自然寻着机会,一击必中。” “哦?原来这王导与孙秀竟然还有这份渊源……”卫玠自然知道乐广这句话的意思,典狱司也有为难不敢插手的事。 “不知,叔宝,孙秀若是暂时无法离开,此局,做何解?若是孙秀着急离开,这空饷之事,又当如何?”乐广半是询问,办事请教的模样,让卫玠眉毛一挑,而乐霖则是被父亲这般模样所惊到。 原来,卫玠公子一如再世孔明不成? 可当年郭嘉不死,卧龙不出。 故而,卫玠公子,或是郭嘉再生? ☆、第六十八章:孙秀之事如何解 卫玠眉眼轻眨,他缓缓走到窗户处, 手扶着窗棂, 秋风乍起,吹起他竹青色长袍,眉头轻皱, 嘴唇轻抿, 已然有了几分计较。 乐霖看向父亲乐广, 却见到乐广手轻敲着桌面, 等待着卫玠的答案。 她又转向卫玠的方向,发现卫玠拇指与食指相搓,须臾眉毛一侧挑起,嘴角勾起,那样子……莫非已然有了主意? 这么快就想到了问题症候? 乐霖不可思议的看着卫玠,却见到卫玠嘴角一侧勾起,这样的笑容也有蔫坏的模样,却也有痞帅的姿容, 让她的心也跟着漏跳一拍。 从没想过这痞帅的笑容, 也能让她毫无预兆的心跳快了。 卫玠走到案桌处,又是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 轻吹一口热气,缓缓啜下,茶入喉中,舒心的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待到睁眼时,那双桃花眼中尽是风华,眸色满是流光溢彩,就连语言都轻快了几分,“乐大人……” “哦?叔宝,可是有了主意?”乐广缓缓笑起,他倒是想要悄悄,这卫玠如何破了此局。 “乐大人,不知可知周处此人?”卫玠的笑容让乐广眉头轻皱。 周处字子隐,义兴阳羡人。年少时,凶强侠气,为乡里所患,又义兴水中有蛟,山中有哀邅迹虎,并皆暴犯百姓,义兴人谓为三横,而处尤剧。 周处及至位居近侍,讽喻规谏很多。升迁为御史中丞,所纠察弹劾之人,不论宠臣还是亲戚。梁王司马肜违法,周处严格按法律条文作结论,故而司马肜恨上了周处。 只是乐广知道周处与司马肜有瓜葛,但是这卫玠显然不是指的这件事。 “叔宝,此人可有哪般不同?”乐广还是下意识的问出了口。 “乐大人,可还记得阁道东,有大牛。王济鞅,裴楷鞧,和峤刺促不得休?恰好这三人正是叔宝的舅舅、大姨夫和二姨夫,真是巧极了,不是?”卫玠轻叹一口气。 乐广眼睛轻眨,潘岳此事,他倒是知道。 只听卫玠缓缓一笑,诉说着潘岳的过往,“说起来,潘岳时任尚书仆射山涛、领吏部王济、裴楷等受宠,潘岳很憎恨他们,于是在宫殿大门柱子上写下的歌谣,后来潘岳又被左迁离洛阳更远的怀县做县令。潘岳做得有声有色、政绩斐然,朝廷提拔他到京城做财政部官员,后来因为犯事被免职,不久被太傅杨骏引入门下做了太傅主簿。” 卫玠笑容加大,眸色之中皆是惋惜,却也有些许的幸灾乐祸,“严格说起来,这潘岳也是时运不济,正好赶上杨骏叛乱。后来太傅杨骏被害夷三族,潘安作为幕僚也在被诛之列,幸亏当时他公事在外又有当权者、楚王的心腹、他的好友公孙弘替他说话。毕竟潘岳曾在这公孙弘贫困潦倒时帮助过他,故而,这公孙弘保住了潘岳的性命。” 卫玠抬高下巴,眼中的嘲讽逐渐变成了厉色,“之后,潘岳被调往长安做县令,因为母亲生病辞官奉养,在此期间与好友石崇附会贾充外孙贾谧,之后升迁做了黄门侍郎,贾谧开阁延宾,召集天下文士潘安、石崇、陆机、左思、刘琨等二十四人,世称之金谷园二十四友。只是这二十四友……” 卫玠眼睛轻转,眸色之中的厉色加深,慢慢成了墨色,委实骇人,“潘安做河阳县令时,令满县栽桃花,浇花息讼甚得百姓遗爱。后遂用河阳一县花来自称,也不知这花县可还记得金谷园游园之事?” 卫玠说到此处,乐广的眼睛轻转,这金谷园游园之事? 他乐广又岂会不知? 元康六年征西大将军祭酒王诩要前往长安,石崇与众人在洛阳之河阳县金谷别墅设宴相送,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文人聚会,世人称之为“金谷宴集”,这次聚会和石崇所作的《金谷诗序》。 “不知乐大人可听过《金谷诗序》?”卫玠缓缓笑起,轻声朗诵道,“时琴、瑟、笙、筑,合载车中,道路并作;及住,令与鼓吹递奏。遂各赋诗以叙中怀,或不能者,罚酒三斗。感性命之不永,惧凋落之无期,故具列时人官号、姓名、年纪,又写诗著后。后之好事者,其览之哉!” “叔宝,你的意思是?”乐广自然知道此序,但是他更想知道此事又当何解。 “《金谷诗序》到底 分卷阅读138 是故具列时人官号、姓名、年纪,又写诗著后。可这百官行述……又是如此……至此,潘岳与石崇便是在那时便有了此文,而叔宝所知……这周处少年之时,曾就学洛阳太学……而这周处到底是比潘岳大些,可即便如此……周处却是与潘岳同窗。”卫玠的话语说到这里,乐广恍然大悟起来。 这洛阳太学……自西汉武帝草创太学,立五经博士,开弟子员,当魏文帝曹丕称帝后,才又扫除太学灰碳,补石碑之缺,备博士员,开始招收弟子。 至魏齐王曹芳正始年间又以古文、篆、隶三体刊刻石经《尚书》、《春秋》二部,以供取正。 至先帝时再次“廓开太学,广延群生,天下磷萃,远方幕训,东越于海,西及流沙,并时集至,万有余人“。 先帝曾三临太学并行大射礼,王公卿士、博士助教,并治礼掌故、弟子门人咸在列位。 这洛阳太学到底是出博士和祭酒之地,周处若是与潘岳同窗,潘岳与石崇交好,必然……参加过金谷园聚会…… “你是说《金谷诗序》虽没有记录周处的姓名,这百官行述却有?”乐广甚是诧异的看着卫玠。 “虽然这周处少年称为三害之一,降龙伏虎,可终究是本性有些执拗,而人哪有十全十美?自然有些把柄落在这潘岳手中,而这潘岳又与孙秀仇恨颇深,自然周处和潘岳要有一番计较。毕竟了然实则听从潘岳的,而这潘岳素来喜欢蝇营狗苟。”卫玠的眼神恢复了讥讽,对潘岳颇为不屑。 “所以……周处和孙秀必然拔刀相见?而这一次梁王前去镇压年万人,故而这周处和孙秀必有一人陷于此事?”乐广刚说完,却见到卫玠摇了摇头。 “非也非也。”卫玠的话让乐广歪着头,一副不解的模样,却也耐下性子听着卫玠继续说下去,“这梁王一如赵王,到底是孤傲之人,他这一生最厌恶他人挑衅,而周处来自东吴,屡屡挑衅,并非心腹,必然借助此事,将周处解决。但……” 卫玠的话语让乐广点着头,有几番道理。 只听卫玠继续缓缓说下去,“这梁王也是辅国大臣,与赵王最大的不同便是护住皇族,护住社稷。自然这孙秀贪婪空饷,梁王不能明着给赵王难看,又不能明着打压王敦,自然拿孙秀杀鸡儆猴。故而这孙秀跟周处相斗,梁王自然坐山观虎斗,再之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卫玠的话让乐霖哑然,却让乐广哈哈笑出了声。 “哈哈哈……叔宝这般说,老夫豁然开朗,看来孙秀还是尽早离开典狱司的好,毕竟有人已经按奈不住了。”乐广皱了皱眉,又想到了然,轻叹一口气,“这孙秀是解决了,这了然终究是个烫手山芋,叔宝啊,这事着实不好处理。” “乐大人,这件事,好办,也不好办,全看如何办。毕竟了然惜命,不是吗?”卫玠说的话让乐广心下一乐。 “看来你有了打开缺口的法子了。”乐广笑着点头,“如此,老夫带你如典狱司,一切交给你就是了。” “乐大人,这件事,叔宝还是需要阿霖相助的。”卫玠并没有唤乐霖乐家女郎,反而亲昵的在乐广面前唤了一句阿霖,而这乐光也不见得有生气的模样。 “哦?叔宝,是何事?”乐广也不管一旁女儿的诧异,很是好奇。 “这了然的悬案,实则分不清是男是女,当是阿霖的医术方能知晓,不是?若是这了然是女子,怕是此事不对,委实蹊跷。若是这了然是男子,怕是此事可有文章,动作不少。”卫玠看向乐霖,“而个中曲直,其中是非,需要阿霖来协助辨明。” “这倒是个不错的……阿霖,为父记得你楼上有一本医书恰好是将阴阳之人的,不如取来?”乐广自是同意了。 “是,爹爹。”乐霖福了福身,才要走出去,却被卫玠拦住了去路,她看向他还不明白是怎回事。 只见卫玠长袖作揖,“乐大人,叔宝自知有孝在身,方才不该贸然提起婚事。但乐家女郎风采一如乐令,如此女子,叔宝心尚之,故而恳请您,待叔宝孝期完毕,待叔宝三媒六聘,上门求娶,不知,乐令可否允诺?” 这是定下翁婿之谊了,亦是在宣讲他的意图,而乐广自然是心悦如此。 毕竟有叔宝如此谋士,又是阿霖的有缘人,而他乐广平步青云,自然要如了宁云子所言,听天命即可,不是? 再说叔宝本就是乐霖的未婚夫婿,两家本就少时给他们订婚,自然亦可。 “如此,阿霖,陪同叔宝一起吧。”乐广抬了抬手,乐霖看向卫玠,默然点头,与卫玠前后走出书房。 闻言,卫玠已然知道乐广许诺了婚事,长袖一甩,郑重而周至的作揖,“多谢,乐令成全。” 走到这长廊之处,乐霖或许没注意脚下之路,踩到石子,一个趄趔,被他拉入怀里,两人四目相对。 ☆、第六十九章:情感洁癖不愿染 乐霖羞涩的看着卫玠,却见到卫玠扬了扬眉, “这般快, 就投怀送抱?” 分卷阅读139 她那满眼的羞涩瞬间清明,这厮……当真是……她这不是故意的,可好? 他将她扶正, 轻笑一声, 覆手于后, 往前慢慢走去, 风缓缓吹起他的长衫,竹青色长袍随风而起,走过回廊处,伸出手拂开伸展而来的竹叶,回眸一瞬,她陷入他的温柔之中。 这样的他,该是天上才有,地上谪仙吧? 她竟然醉在他的风度之中, 这迎风而起的恣意, 这芝兰玉树的周正,这明珠玉润的素雅, 让她醉在了他的一笑之中,至此之后,再难逃离。 “阿霖?”一声轻唤,她才回过神来,他轻叹一声, 望着这发呆的女子,从腰间解下那被她钻了孔的玉佩,俯下身,为她系在腰间。 而她脸突然红了,毫无预兆,毫无预警,僵硬着身子,看着他乌黑的长发,就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他站起身的那一刹那,她再次后退一步,只见他从暗袖拿出乐广给他的玉佩,扬了扬手,“这玉佩……也该如你腰间一般,记住,我喜欢的是迷迭香。” 他又是上前一步,将玉佩放在她的手中,嘴角含笑,将岁月都熏醉了去,“给你三日之间,玉佩填充香粉之后,再给我,可知?” 她只能呆呆的望着他,脸一红,咬了咬嘴唇,而他则是还嫌她的脸不够红,心跳不够加速,突然凑近她,鼻尖与她的鼻尖轻碰,目光认真而又深情,“如此,便是乖了。” 他这句话让她呼吸已然不畅,甚至整个人都怔忪了,她再也不愿忍受这不可自控的情绪,轻推开,转身朝着她的闺房跑去。 他望着她狼狈逃走的模样,轻笑出声,却不由自主的脚步也跟着加快了,在她身后笑意满怀的音色,带着极佳的好心情,“阿霖,慢点,当心摔着。” 乐霖突然顿住身子,回头看向他,却见他的笑容有着宠溺,也有着揶揄,更是心下恍惚了几分,逃的更是坚定不移。 卫玠望着这般狼狈逃开的乐霖,还是笑着暗暗摇头,走到她闺房外的小花园处,挑了一处石头制成的桌椅,缓缓坐下,支着额,像是望着前方水波粼粼,又或是在想着某些心事。 乐霜本是来寻乐霖的错处,却发现小花园里的卫玠,当下眉眼笑开,嘱咐婢女蕊儿几声,待到热茶一壶,青瓷茶碗数盏,乐霜亲自端着托盘,走向园中卫玠公子。 卫玠感受到有人缓缓走近,回头抬眸,却看见乐霜那不堪纯净的笑容,嘴角的笑容缓缓收起,坐直身子打量来人。 “卫公子,不知你在此处,初来乐府,尚未有暖茶,实属不该。”说着乐霜将亲自斟茶一杯,递给卫玠。 卫玠仅仅是看着乐霜不发一语,也纹丝不动,就这样看着乐霜端着茶杯。 “卫公子……”乐霜感受到手臂的酸痛,音色也柔软了起来,楚楚可怜的望着卫玠。 卫玠自是知道这里是乐府,终归他身是客,不能太过拒绝这乐府中人的好意,尽管这好意带着杂色。 “放下吧。”他终是给了台阶,只是不愿意有任何接触。 乐霜才将茶杯放下,本是握着南北方向的茶杯,他去端起茶杯的时候,恰是握着东西方向。 他连乐霜手指碰触之处,也不愿有半分碰触。 他卫玠,从来都是个有洁癖的人,除了乐霖入了他的心,任何人,不愿沾染,尤其是女子。 乐霜自然看清楚卫玠拿茶杯的模样,他竟然如此的嫌弃她? 乐霜咬了咬唇瓣,却只能忍下这一瞬间的不悦,缓缓坐在卫玠的对面,仅仅是望着卫玠这般芝兰玉树的公子,心思已然灿烂,声线更是柔美了几分,“卫公子,不知独坐此处,可是有心事?若是……不嫌弃……妾愿意分忧。” 乐霜一副想要做解语花的模样,那毛遂自荐的模样,如此的扭捏,又是如此的期待。 卫玠重重放下茶杯,显然不愿与乐霜多做瓜葛。 “乐家女郎,你终是女子,还是莫要与男子多言,省得扰你闺誉。”卫玠别开眼去,不愿搭理。 “卫公子……妾……”乐霜错愕的看着卫玠,他怎能如此直接的拒绝? “乐家女郎,可还有事?若是无事,在下告辞。”卫玠霍然起身,一副想要离开的样子。 “卫公子,妾可是哪里做的不周?你可否告知,妾……”乐霜咬了咬唇瓣,还是期待他能够给以笑脸,“一定改。” “改?”卫玠轻笑一声,目光打量着乐霜,面色不虞,“乐家女郎,这是第一次交谈,哪里来的错处?再言,不深知,不熟悉,哪里来的更改?莫不是乐家女郎记差了去?” “卫公子,为何你这般拒人千里之外?”乐霜心中戚戚然了,她心目中的卫玠公子,绝不是这般冷心的人。 “拒人千里之外?”卫玠冷笑数声,“乐家女郎,本公子还不至于跟一介女子多做心思,劝你莫要多心,更不要多想,毕竟想也无用,思也无用,何必自取其扰?” 卫玠说着翻了个白眼,一脸不悦的转身朝着乐霖的闺房院落而去,只是才走了 分卷阅读140 数步,却听到乐霜的声音传来,“卫公子,即是如此,这小妹的院落,岂能是一介男子闯入?” 呵……这是求而不得,故而心生怨怼,故而予以反击了? 卫玠心中轻蔑一笑,转头看向乐霜,挑高眉,“是吗?闯入?怕是乐家女郎,该想清楚,此处是乐府后院,非乐大人认可,本公子怎会在此?” 卫玠嘴角嗜着冷笑,又是白了乐霜一眼,大步流星朝着乐霖的闺房而去。 乐霜恍惚的打翻手里的茶杯,卫玠公子难道仅仅是为乐霖一人而已吗? 可是不甘心让乐霜缓缓攥起拳,不,她一定不会退让,不管付出哪般代价。 卫玠站定在她闺楼之下,抬头望着二楼的窗户处,他听到了乐霖查找医书的咕哝,带着焦躁也带着欣喜,还有着方才因着他的逗弄而乱了心神的“直言不讳”,这小抱怨的声线逗笑了他,让他因着乐霜不郁的心情瞬间消散。 卫玠满是笑容的拾阶而上,走入乐霖闺房的,却见到她在认真翻看有关破案了然真身的医书,那满地的医书,如他心中所想,果然是一片狼藉。 他揉了揉鬓角,这个毛躁的小性子,看来他以后还是要教教,这般沉不住气,忍不住事可不行。 他俯下身,拾起地上的医书,一本本,是那般的仔细,又是那般的轻手轻脚。 端着茶水的素媛才走上来,却见到卫玠公子的模样,本想出言,却被敏感的卫玠回眸凝视,卫玠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模样,又指了指乐霖,眉开眼笑。 素媛被这般笑容灿烂的卫玠公子所感染,会心一笑,点点头,将茶水放在地上,食指和中指伸出,做了一个溜走的动作,转身而去。 卫玠笑着点头,倒是个聪慧机敏的丫鬟,看来阿霖倒是福气不小。 将满地医书收拾起来,他端起托盘放置小桌上,斟了两杯茶,一杯仰头饮尽,一杯握在手心,缓缓走向乐霖。 “阿霖,你先不用找了,喝杯茶润润喉。”她被突如其来的声线所惊吓,一回头,打翻了卫玠手里的茶杯,茶水泼向他的衣角,而茶杯碎在地上。 卫玠看向自己的衣角轻叹一声,而乐霖则是一副做错事的模样,束手束脚,又呆呆愣愣。 “看来你很喜欢浇湿我的衣袍。”这声打趣让乐霖立马羞红了脸。 “妾……”她刚想说什么,却见他从她身边走过去,拿起她方才认真在看的医书。 “这书倒是有几分用处,难为你在浩瀚书海里找到这本。”卫玠将书团了起来,握在手里,指了指案桌上的茶,“秋意渐浓,正所谓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注意多喝暖茶,莫要贪凉。我先走了,明天见。” 他伸出手,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发髻,像是兄长宠溺着小妹,又像是夫婿疼爱着娇妻。 她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然离去。 且说卫玠才走出乐府的大门,却被一辆马车拦住了去路,车帘撩起,那是一张如墨漆了一边的脸色,黑黝黝的,满是阴郁,“叔宝,时至饭点,不如虽老夫共饮一杯?” 卫玠与马车上的潘岳四目相对,这般拦住他的去路,是为哪般? “怎的?叔宝这是害怕老夫不成?”潘岳的眼睛带着讥讽,像是挑衅,更是激将。 “这乐府门前,多少眼睛望着,若是有危险,也不至于是潘大人亲自来邀。叔宝,又怎会怕了去?”卫玠干脆的走上马车,坐在了潘岳的旁边。 而小巷里的七堡和九堡互看一眼,七堡赶忙朝着王衍的府邸而去,他需要找到王玄公子,马上立刻。 此时九堡则是授意的架起马车,紧紧跟在潘岳马车的后方。 潘岳闭着眼,听着身后的马车音色,须臾睁开眼,“看来你的护卫倒是机警,知道远跟着马车而不是靠近。” “潘大人谬赞了,毕竟宴席散后,叔宝总不能靠着两条腿走回卫府,不是?”卫玠的话语让潘岳冷笑一声,不再回答。 两人各顾各的沉默,不发一言,可谁又不知,今夜聚餐,亦是鸿门宴?属于他卫玠的鸿门宴? ☆、第七十章:潘岳所谋是谓何 七堡夜色之中狂奔进入王衍府邸,来到一处院落, 翻身而入, 王玄皱着眉,手拿毛笔,待到看向来人, 才缓缓放下, 眼睛带上了焦急之色“七堡?你家公子怎的?” “王公子, 我家公子被潘大人带走了。”七堡一脸担忧的说道。 “潘岳!”王玄将手里的笔折断, 抬起眸子,看向七堡,“影卫和九堡跟着了吗?” “跟着了。”七堡点着头,“并且吩咐影卫告知王家表公子,裴家表公子了。” “做的很好。走,我倒是要瞧瞧,这潘岳还敢京城之内杀人不成?哼!”王玄当下起身,照着影卫标记快速朝着咸亨酒馆而去。 司马睿皱起眉, 听到小厮递来的信息, 连忙站了起来,“叔宝被潘岳达到咸亨酒馆!” 司马睿眼睛缓缓睁大, 怎么 分卷阅读141 会……这潘岳怎么肯傍晚在乐府门口,众多眼线之中带走叔宝? “王爷……”小厮恭敬的弯下身,“是否要去?” “去,当然要去,快去备马, 另外通知茂宣、景明和景思要快。”司马睿连忙站了起来,快速朝着马厩奔走。 此时太原王家之内…… 王聿站了起来,一脸错愕,“潘岳亲自在乐府门口捉人!” “茂宣,莫不是这潘岳失心疯了不成?”裴礼不可思议的看着王聿。 “不应该啊,此时大家都聚焦在乐府,怎会这般明目张胆?”裴宪很是不相信,“景明,或许并不是咱想的这样呢?” “怎会不是?”裴礼摇着头,“景思,你该知道,上个月潘岳发生了哪般事情,而这件事叔宝还未知,怕是这厮失心疯了!” “上月……杨容姬……”裴宪恍惚起来,“糟了!” “还等哪般,咸亨酒馆!”王聿当下站起身,“毕竟叔宝第一。” “极是,极是,快走。”裴宪拉着裴礼,跟着王聿去了马厩,扬鞭而去。 此时潘岳马车哒哒行驶到了咸亨酒馆,寻了一处僻静的厢房,点了一桌酒菜,潘岳缓缓坐下,才开口,便是以局而策,“叔宝,心中怕是以为此次是鸿门宴吧?” “鸿门宴?”卫玠不为所动,虽是脸上带着云淡风轻,心里却缓缓带上了算计。 “不知叔宝对于老夫点的这一桌子菜有那般的心思?”潘岳慢条斯理的夹起菜放在鼻尖轻嗅,“老夫觉得这里的菜肴甚好。” “潘大人的品味,叔宝自是相信。”卫玠还是奇怪潘岳如此做派到底是为哪般…… 小厮带来一杯茶,卫玠并未动半分,仅仅是转着茶杯,感受着茶杯带来的热气。 “叔宝莫不是怕老夫以女子下作的手段待你?呵……你好歹是当世名士,又何必这般谨慎?难道吃一顿饭而已,非要弄出哪般阵仗?”潘岳虽然是一句激将,却让卫玠的眼眸眨了一下。 “潘大人……阵仗?莫不是这才是今夜这宴的根源吧?”卫玠松开手里的茶杯望着潘岳,“毕竟叔宝虽是身无长物,奈何终究有几位好友。众所周知的事情,必然会引起一些人的起疑,也必然会引起叔宝亲者忧的焦急,故而……” 卫玠抬眸看向潘岳,眼眸里都是笑容,“故而,潘大人不过是请叔宝吃一顿实则无味,一如嚼蜡的菜肴,却能够试验出,哪些人真正会在意叔宝,对吗?” 卫玠一针见血的看着潘岳,这般清明,这般通透,潘岳放下筷子,看向卫玠,“很早之前便知道叔宝爱读书,如今看来,倒是读书多了也有好处。只是你未免是杞人忧天了吧?” “是真正的杞人忧天,还是当下,叔宝羽翼即将被剪除,潘大人,明人可否不说暗话?”卫玠显然不愿意与潘岳虚与委蛇,毕竟他只想快速离开,并不想吃下这桌菜肴。 “叔宝,你是当世名士,少年成才,说实话,老夫真的怜惜你这人才,更不愿你这少年得志的人儿受到一星半点的伤害。毕竟这世上存在纯粹的惜才爱才,更存在单纯的惺惺相惜。”潘岳惋惜的看着卫玠,“毕竟,在老夫的眼里,你终究是个识时务为俊杰的人。” “潘大人,你这是既想探底叔宝,又想招安叔宝?”卫玠灿然笑起,“如今这实行打一棒给一甜枣,恩威并施了吗?” “叔宝,老夫可有哪般与你有龃龉?怎的说话这般直接?似乎,在老夫见到你的场合,从未见过叔宝这般模样。”潘岳当下不满起来,卫玠对他没有半丝的尊敬。 “潘大人,叔宝虽是晚辈,可今晚这宴席着实触动了叔宝的底线。你该知,这世上也同样存在,唯亲友不得伤的底线。”卫玠的眼眸染上了墨色,抬高下巴,傲然的看着潘岳。 “看来你还不知老夫心思,也罢,日久见人心,届时你或许改观。”潘岳轻叹一声。 “那真是多谢潘大人抬爱了。”卫玠假笑一声,缓缓收起笑容。 “叔宝,老夫自是知道你对孙秀有着自己的打算,但是老夫劝你,有些事,有些人,碰不得。”潘岳看向卫玠,须臾才张口说出意味深长的话语。 “哦?碰不得?”卫玠外头看向潘岳,似乎很是好奇,也似乎不屑一顾。 “叔宝,老夫虽然有自己的分寸,也虽然有自己的打算,但是老夫真的不希望你卷入其中,也不希望你深陷泥沼。老夫有自己的执着,而有些执着凌驾在理智之上,你可懂?”潘岳望着卫玠,眼神拳拳。 卫玠心下诧异片刻,这潘岳莫非不是为椒房贾后而做事?而针对孙秀也并非是时局为之? “也许叔宝到底是少年心性,还没有到老夫这般年纪,自然不知道有些事权衡不了岁月,也自然不明白有些人决不容伤害。”潘岳说着说着,眼神带上了淡淡的忧伤,“毕竟,人活一世,有些执着已然成了偏执,不灭不毁。” 不灭不毁?卫玠抬眼看向潘岳,潘岳偏执哪般? 潘岳轻叹一声,只听他浓浓的伤感透露出淡淡的 分卷阅读142 疏离,“既然今夜宴席叔宝不愿与老夫共饮一杯酒,那只愿你明白,孙秀之事,莫要插手。老夫自有老夫的道理,更有老夫特别在乎的东西,可知?” 潘岳站起身来,打开厢房大门,眼神瞥见随从,几人匆匆离开,只剩下卫玠独坐在厢房内。 潘岳才走出厢房,一人赶紧走了过来,将手搭在卫玠的肩膀上,卫玠抬头看向来人,动了动嘴唇,“你怎么来了?” “他可有对你如何?”王玄不答反问,满眼都是紧张。 卫玠轻摇头,“无事,只是他有些话很奇怪。” “是哪般奇怪?”王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风尘仆仆的裴礼和裴宪。 “表弟,方才潘岳那厮可是……对你做了哪般?”裴礼紧张的打量着卫玠。 而裴宪则是将身后的医者指引到饭桌上,由着医者去鉴别今日宴席之上所有菜肴和饮品的毒性。 卫玠动了动嘴唇,轻叹一口气,“表哥,眉子,你们可知道,你们这一现身便是入了潘岳的局?如此,他便知道谁才是我的亲属,并且会绝对的帮着我?我不希望你们今夜前来。” “可是我们不来,你若有个万一该如何?如果在你生命垂危和我自身安全中,选一个,叔宝,我选你,毫无意外,绝不犹豫。毕竟……”王玄握紧卫玠的肩膀,“你是我王玄此生第一个敬佩的知音人,伯牙子期,不负彼此!” 卫玠抬眸看向王玄,这是他少时好友,一生挚友,一世诤友。 这一刻,他动容了,轻声说了句,“谢谢。” 王玄则是打了他的胸口一拳,“你个傻瓜。” 裴宪看着医者摇头,才放下心来,走到卫玠身边,缓缓说道:“今夜潘岳对你说了哪般,他不可能只是请你吃一顿饭,这么简单的事情,不可能是潘岳所谓。” “这里人多嘴杂,我们还是你找个地方再说。”王聿打住裴宪的话语,说着就要带着卫玠走出咸亨酒馆。 才走到拐角处,却被司马睿堵住了去路,只见司马睿缓缓步出,“今夜,潘岳的探子都被我清除。故而再无人知道,到底与你共同走出咸亨酒馆的到底是谁。只是……叔宝……今夜到底发生了哪般?” 司马睿的话语让王聿和王玄互看一眼,裴宪陷入了沉思,裴礼则是咂舌,琅琊王何时对叔宝如此上心? “景文……这件事找个地方详谈。”卫玠指了指周围,“即便是清空,也未必没有鼠辈。” “好,走。”司马睿翻身上马,众人也都是策马而去。 终是来到郊外一家酒肆,这酒肆是司马睿的产业,虽不是出名,却是安静,更是安全之地。 唤来小二上了酒菜,来到一处偏僻隔音极好的厢房,六人围桌而坐,只听卫玠缓缓说来,“那潘岳对我说,他算计孙秀并不是为了椒房贾后,也不是为了他的派系,而是另有他事。只是我不知最近出了他的丧妻……” 卫玠眼睛瞬间清明,“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念此如昨日,谁知已卒岁。改服从朝政,哀心寄私制。投心遵朝命,挥涕强就车。谁谓帝宫远,路极悲有余。” 卫玠的错愕的看向众人,“潘岳的《悼亡诗》中有说谁谓帝宫远,路极悲有余。孙秀害死了杨容姬!原是为妻报仇?!” ☆、第七十一章:潘岳妻死亡之迷 卫玠的眼睛越来越明亮起来,他缓缓参悟了一般, 话语也跟着慢了起来, “也就是说,这杨容姬上个月去世并非是并非,而是自杀吗?” 司马睿的眼睛挑了挑, 握着茶杯笑而不语。 王聿眼睛带上了恍然大悟, “原是这孙秀布了局, 他不仅仅是色中饿鬼啊……” “表弟, 你可有哪般感悟?”裴礼很想听听卫玠的分析。 卫玠缓缓笑起,以手沾茶,缓缓写下,“改服,私制,投心,挥涕,帝宫, 路极。” “叔宝, 这是何意?”裴宪纳闷起来,这几个字没有太多的问题呀。 “这有何难?”王玄骄傲的抬起下巴, “改弦易张前朝旧制,透心椒房满心委屈,帝宫荆棘,道路有头。这说明潘岳对椒房贾后介意了。” “是这样吗?”裴宪不可置信的看着卫玠。 “或是还有一种解释……为何不听听叔宝所言?”司马睿笑了起来,看向卫玠, “想必他一定有精彩的推论。” “也不是多么精彩的推论。不过是……”卫玠粲然一笑,“有两个方面可以分析潘岳的心思和孙秀的际遇。” 卫玠眉毛轻挑,骄傲如他,抬高了下巴,“如果从他悼亡词中的至情而言……为了妻子守孝改变了服饰,更为了妻子改变了底线和操守,更是将一片丹心化作怒发冲冠,挥洒涕泗,只为了帝宫路极的悲哀,只有靠自己才能复仇。此其一也。” 卫玠继续手缓缓说道:“如果从至性而言,知天命之年,还要改弦易张,这是何等的悲哀?还有改变自己的底线,诚心待人,却依旧被上到流泪,故而帝宫…… 分卷阅读143 便是他此生尽头,而他反抗还是不反抗,全看招惹他的人。此其二也。” “叔宝,你这么说,便是潘岳打定主意要将孙秀置于死地了?”王聿终于明白了。 “这也就是说,潘岳不想让你插手?那么这孙秀到底起到了哪般作用?”裴礼纳闷的皱起眉头。 “很简单,孙秀一共招惹了两个女人,一个是绿珠,一个是杨容姬,你知道这两个人背后的男人是石崇和潘岳,而石崇和潘岳是谁的肱骨?”王玄冷笑一声,“怪不得赵王那般的疼惜和在乎孙秀,真是以身犯险的勇士。” “啊……”裴礼马上明白过来,“孙秀是挑拨了两个世间难得的痴心男子啊!” “所以,叔宝才说这杨容姬是被孙秀害死的,而且一如绿珠?可是这绿珠到底是家伎,可这杨容姬是发妻,这怎么能同日而语?”王聿诧异道。 “这件事……”王玄勾起嘴角,阴坏阴坏的说下去,“这潘岳到底是打压孙秀抢空饷,而潘岳偏帮的洛阳太学一脉,一个最关键的人物是王导和王敦两兄弟,也就是我那堂叔。” “所以……就是为了空饷的事情,潘岳和孙秀大大出手,而孙秀诛心潘岳的发妻,那潘岳方寸大论,无心辅助,自然是路极……自然是挥泪……倒是妙计……”王聿点着头,“怪不得赵王那般喜欢孙秀。” “那么叔宝,这潘岳和孙秀如此不共戴天,这石崇亦是如此,那孙秀还有活路?”王聿很是好奇。 “自然是有,只要我们不让孙秀落了下乘,自然是龙虎斗,两败俱伤罢了。别忘了梁王的为人。”卫玠的话语点亮了众人的眼睛。 “对啊,这梁王到底是讨厌忤逆他的人,更是延误弹劾他的史官。恰好潘岳最倚重的洛阳太学一脉,就有一个刺头周处。倒是……极好……”王玄马上接过话来。 “也就是说……这潘岳和石崇利用周处斗孙秀,而孙秀反过来利用梁王来解决周处?这倒是精彩了。只是这精彩,按照心计和隐忍,这孙秀到底是比周处厉害。万一伤不到孙秀……”王聿还是担心起来。 “是吗?伤不到?你以为潘岳只准备了周处一人?你又忘记了梁王到底是个哪般人了吗?”卫玠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梁王?”裴礼糊涂起来。 “一个忠君爱国,决不允许国之蛀虫的王爷,对孙秀为人若是清楚……”卫玠扬起笑容,“你该知道结局……” “潘岳和石崇打算利用梁王!”裴宪终于明白了,是梁王司马肜?! “自然是这样,不过孙秀若是大难不死……”卫玠的话语更是阴毒几分,“若是知道联手报复他的是谁,该是如何?” “必然是卧薪尝胆,满心诽谤之后,让人高攀不起!”王玄举起酒杯与卫玠的茶杯相碰,“我说的可对?” “自然……”卫玠高傲的仰头饮下这杯茶。 “所以,孙秀布局周处,设计潘岳和石崇,石崇和潘岳设计孙秀,牵连着梁王,自然也会内耗椒房势力……倒是极好的。”王聿点头笑了起来。 “如此,咱们还是要借助典狱司,打点好这孙秀将来判刑的一切人员,才能防患于未然……”卫玠放下茶杯,“毕竟孙秀需要置之死地而后生,而我们要求一个后生,而潘岳求一个死地,互不干扰,算我成全他的复仇。” “你倒是大度……只是潘岳要是知道你这般拆台该如何?毕竟今夜人家招揽你呢。”司马睿笑了起来,“据我所知,今夜潘岳入了椒房,也必然是招揽你的策略。” “若是今晚,单纯请我吃饭,也许我会考量椒房贾后和潘岳的为人与抱负。但是……今夜他们派眼线,只为了掘地三尺,毁我亲朋,毁我友人,我不容,也绝对会报复!”卫玠眉眼染上厉色。 “所以,景文……你今夜带兵扫除眼线,就是潘岳想弄清楚跟叔宝交好的人,到底是谁?”王玄冷笑起来,“很好,很好,好的很,敢惹到我的头上来了……还敢算计我琅琊王家!真是好极了!” 王玄啪一下攥碎手里的酒杯,“我会让潘岳知道捻虎须的下场。呵……” “原来如此……怪不得咸亨酒馆附近安静的可怕……”裴礼温吞习惯了,他后知后觉的说道。 “原是这般,倒是好极了。”王聿冷哼一声,“当我太原王家是好惹的?” “不过潘岳招揽不成,按照贾后的习惯,一定会让……”裴宪皱了皱眉,半天才说出口,“我那堂叔裴頠前来说项。毕竟裴頠是贾后的亲表哥,又是我的堂叔。” “裴頠前来……”裴礼讶异起来,“看来,叔宝,你要么舍身成仁,要么被扒皮抽筋,你选哪个?” “自然,宁死不屈。”卫玠挺高胸膛,“我不愿的事情,不如杀了我。” “呵……你倒是能想……”王玄揶揄道,“话说你在乐府准备的如何了?” “月旦评可拿下来了?”王聿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我还等着你月旦评上大放异彩。” “看叔宝这样,应该是八九不十了。不过……接下来 分卷阅读144 会是沧浪筑聚会……叔宝,你可有压力?”王玄有些担心的看着卫玠。 “对啊,叔宝,你在珈蓝寺太过暴露自己,锋芒毕露,故而……我担心椒房贾后若是因为某些事,动了手……你如何……”王聿不忍说下去了。 毕竟他王聿有太原王家,王玄有琅琊王家,而裴宪和裴礼还是有裴頠代表的裴家撑着,叔宝……卫家已然倒了。 “不成功,便成仁吧。”卫玠玩着手里的茶杯,“不然我还能如何?如果此次抓不住机遇,下一个十年,我又能如何精准抓住这一次的成功?我只知道……风险与荣耀同在。” “看来你已经决定了,好在叔宝你少有大名,椒房贾后又是个惜才如命的,相信你只要不太过界,她不会动你。”王聿安慰道。 王玄扬唇,却冷笑一声,“怕就怕贾后那多年的老油条会使用下三滥的手段,一如,沧浪筑那些老不修不懂大局,入了局无法脱身,到时候,贾后褒扬叔宝,却踩踏他人,如此招恨……怕才是最恶毒的。” “你是说……”裴宪愣住,“贾后要让叔宝成为孤家寡人?” “若不是无依无靠,如何走投无路,如何甘愿屈服?别忘了当年潘岳在琅琊时候的旧事,别忘了潘岳在贾充府邸的旧事,更别忘了潘岳如何被贾后招安!”王玄的话语如此的犀利,却也并不道理。 “眉子,你是说椒房准备动手?那我们岂不是要跟椒房抢时间?毕竟孙秀只是一个未来三年的布局,可这了然是当下与椒房博弈的根基……这……”王聿看向卫玠,“这典狱司是无法三个月之内判决的,你该如何?” “既然章法太慢,不如打破……”王玄冷笑一声,看向王聿,“毕竟人心思变,只要给一点矛头,自然会一头走到黑,这时候多少人疯狂的走到黑,就有多少人带动舆论和事态发展。届时……反向施压典狱司……” “所以……叔宝这一次就是要用了然事件,让更多恨上贾后的世家们找到机会废后,找到机会报复?若是这般……贾后怎能不出手?”王聿明白过来。 “那就要看,咱们的太子能不能要来衣带诏了,也能不能让咱们陛下为了出气骂他的人,肯不肯写衣带诏了。”卫玠的话语,让王玄和王聿侧目,司马睿停下喝酒的动作。 “衣带诏!”王玄愣住,“叔宝,你要让太子公然跟椒房……” “难道不该是时候了?毕竟夺妻之恨……太子能忍?”卫玠转头看向王玄,“毕竟如今天下多是水灾,陛下不过是说了一句何不食肉糜,那帮大臣嘲讽至今……陛下和太子不能忍自然重演汉献帝之事。” “看来叔宝是跟贾后正面迎战啊。”王聿轻笑出声,“如此,我帮你。” “算上我。”裴宪陪着胸膛。 “名耀历史的大事,我王玄从不缺席。”王玄嘴角勾起。 “我必然跟随。”裴礼跟着表态。 “如此……叔宝,你如何做,我必然承接你的事件,为你善后,为你铺路。”司马睿与卫玠眼神交换。 至此……太子夺位正式拉开序幕,至此……少年之事,必然大风起于沧浪之巅,飓风而来,扶摇直上九万里。 ☆、第七十二章:十年不倒椒房贾后 星夜满满,蛙鸣阵阵, 椒房之内, 只听贾谧喋喋不休的话语,话语之中满是挤兑,全是对卫玠在珈蓝寺动作的不满, 只是任他口沫横飞, 他前方案桌处的女子依旧不为所动。 她, 便是大晋皇后, 贾南风。 只见她右手轻轻的晃动一根玉制毛笔,在满是莲花开的玉制洗笔之内涮洗,只是这毛笔并未墨迹,洗笔之内亦是清水。 这是长乐宫,亦是她贾南风的起卧之处。 这里到处悬挂着曹孟德的诗歌与化作,洗笔旁边有几排小字,用着飞白体撰写着“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 山岛竦峙。树木丛生, 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 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而她的床榻之处,有一卷编制成册的书籍,上面赫然“三国志”三字, 竹青色精致书签露出三分之一,仔细看,这书签上还有小篆题字,名曰“共勉”。 她的梳妆台处,挂着一幅画,苍劲有力的书法,浑然天成,一副礼贤下士的画作,而上面的写着曹孟德的《善哉行》“古公亶父,积德垂仁。思弘一道,哲王于豳。太伯仲雍,王德之仁。行施百世,断发文身。伯夷叔齐,古之遗贤。让国不用,饿殂首山。智哉山甫,相彼宣王。何用杜伯,累我圣贤。齐桓之霸,赖得仲父。后任竖刁,虫流出户。晏子平仲,积德兼仁。与世沈德,未必思命。仲尼之世,主国为君。随制饮酒,扬波使官。” 她自来就是一个爱着曹孟德,心向孟德的女子,只可惜……生而为女子,无法战场为将军。 此时门外宫人传来通报,潘岳星夜而来。 正在涮笔的贾南风停下手里的动作,右手拿起毛笔,左手轻轻拧着毛笔上的水 分卷阅读145 ,声音淡淡,“回来了?” “贾后……”潘岳恭敬有礼的俯身而拜。 贾南风依旧拧着毛笔的水渍,水滴滴落下,她恍若未知,只是音色无起伏,“结果如何?” “如期所料。”潘岳的话让贾南风挑了挑眉。 贾南风甩了甩左手上的水滴,嘴角勾起,“他可愿意?” “这……”潘岳的这句话引得贾南风笑容缓缓收住,却是点炸了贾谧。 “姨母,你怎能去招揽卫玠那厮!那厮昨夜挑起珈蓝寺世家相斗,满心坏水,诚心跟我们贾家过不去。真不知道一个家门都没有的卫玠,怎敢与我贾家较劲!”贾谧的话语并没有唤来贾南风的回应。 取而代之的是,贾南风将手里的毛笔轻轻一松,玉制毛笔跌落,碎成两半。 声音清脆,让贾谧硬生生的住了嘴,眼睛戴上了惶恐。 “贾后,此事是安仁无能,也许假以时日……一定会如愿以偿。”潘岳连忙缓和气氛。 “安仁,今日何日?”贾南风皱着眉转过头看向潘岳。 “今日?”潘岳愣了愣,连忙躬身回道,“今日正是七月十六日。” “七月十六日……”贾南风重复着这句话,无喜无怒的声音带着疑惑,“距离月旦评不远了。” “月旦评!姨母,你还想让卫玠那小子疯狂了不成?你这般抬举他,他未必知道感恩!你怎能助长他的气焰?他就是个养不熟的狼,是个十足的白眼狼!”贾谧刚说完,却接到贾南风横眉一挑,吓得连忙住嘴。 “安仁,你觉得,降服他,需要多久?”贾南风看向潘岳,表情淡然,却有着志在必得。 “端要看月旦评那天,他的表现。但以他少年成名的能力,估计应是无忧。”潘岳的话语让贾南风嘴角又再次扬起。 “安仁,从珈蓝寺到你见到叔宝,他去了哪里?”贾南风再次开口。 “先是长渊伏击失败,之后去了赵王府,再之后去了东宫,出来之时,又去了三七医馆,最后去的乐府。在乐府待了一天。”潘岳的话语让贾南风皱了皱。 “珈蓝寺到东宫,约莫三个时辰,倒是会打点……东宫到乐府,约莫三个时辰,倒是会盯梢。”贾南风嘴角勾起。 “贾后所言甚是,此少年得之幸甚。”潘岳的话语让贾南风的心思更是好了几分。 只见贾南风走向自己的案桌,她望着《观沧海》缓缓说道:“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潘岳如何不明白贾后的意思?自然要连忙唱和。 “贾后,对于叔宝而言,这秋风虽然萧瑟,不过是过往之事,若是是识时务为俊杰,自然洪波涌起,沧浪之巅必有惊涛骇浪。一如这明月,一如这高阳,璀璨而又迷人。一如这星汉,灿烂而又醉人。臣愿贾后得此谋士,如此,大晋可安矣。”潘岳不愧是望尘而拜之徒,开口便是诗歌。 “太伯仲雍,王德之仁。行施百世,断发文身。伯夷叔齐,古之遗贤。让国不用,饿殂首山。”贾南风收回目光看向潘岳,“愿本宫有生之年,不再有饿殂首山之憾事。” “贾后安心,此时,臣必当尽心竭力,以十足信心,全贾后之愿。”潘岳的话语让贾南风点点头。 “听闻这叔宝最是骄傲,不知孔雀开屏之后,无翎羽,可还能迎风招展?”这话却让潘岳错愕了几分,怎的贾后突然又话锋一转? 两人四目而对,贾南风不语,潘岳已然知晓,看来为降服卫玠,必然要用足够的手段了。 贾后,对卫玠势在必得,不招揽而来,誓不罢休,对吗? “回贾后,八月十五沧浪筑,是个好时机,可以孤立,可以铲除一切。”潘岳的话让贾南风满意的点头。 “如此,你去准备。”贾南风抬起手,潘岳识相的退了出去,只剩下贾谧还在愤愤不满。 贾南风转头看向贾谧,眉头轻皱,满眼都是失望,“长渊,你自小随本宫,怎的没学到几分?” “姨母,我是真不明白,你为何这般袒护卫玠?你不怕养虎为患?”贾谧实在不愿看到卫玠崛起,这对他而言就是耻辱,更是珈蓝寺带给他的巨大伤害。 “这王冠的重量,历来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荣耀的重量,历来是青史留名,必承其诋,尊者的重量,历来是血路荆棘,必承其痛。”贾南风若有所指的说道,“本宫相信,经历过地狱,必然荣耀而归,只是这虎兕出于柙,典守者不承其罪,必然看好这虎兕!” “可是姨母……你如此抬举他,万一……”贾谧还想说哪般,贾南风显然不愿再搭理,转身望着床榻处走去。 贾谧咬了咬唇瓣,只能告辞,才走出长乐宫却见到潘岳站在树下等他。 满腹委屈的贾谧跟着潘岳走出皇宫,走到马车才有了话语,“安仁,你说姨母为何这般抬举卫玠?不过是个无母族的小人罢了!” “长渊,你看不出贾后的意思吗?”潘岳轻轻摇头,有些无奈,贾谧到底是 分卷阅读146 从小被捧到大,尽管聪明,却终究是娇纵跋扈,这般的任性妄为,迟早害了贾谧本人。 “看出哪般?”贾谧显然不悦,他姨母整天看曹孟德的诗词,很少说话,说话很少,他怎么知道? “贾后给卫玠两条路,一条路是月旦评的邀约,若是肯,必然给他所有的荣耀,一笑泯恩仇,联手创辉煌。”潘岳的话语让贾谧疑惑起来。 贾谧不明白,姨母明明知道他派人多次暗杀卫玠,怎会还有招募卫玠的意思? “那另外一条路呢?”贾谧不客气的问道。 “另外一条路,若是不肯,沧浪筑,正巧贾后也厌烦了太子的诸多事宜。恰好沧浪筑世家都在,故而,长渊啊,你在珈蓝寺怎么受的屈辱,那么卫玠必然要付出同等代价。不过贾后到底惜才,依旧给他做孤臣的活路,没有给他此生无望的绝路。”潘岳轻吐出一口气,掌权十年不倒的贾南风到底是个人物,又怎能不惜才? “沧浪筑?姨母帮我报仇?”贾谧突然明白过来,“这是真的吗?” “长渊糊涂,你到底是贾家后人,将来继承贾家的爵位,更是贾后的臂膀,怎能不在意你?又怎能容卫玠抹了贾家脸面?自然是真的。”潘岳的这话让贾谧心旷神怡起来。 “只是,这小子的性子,是不可能接受月旦评邀约的。”贾谧坏心肠的说道。 “不能接受,只有抹杀了……”潘岳笑了起来。 “哦?怎么抹杀?安仁可有策略?”贾谧更想知道如何对付卫玠。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叔宝如此少年郎,如此少年大才,自然是天纵奇才,过于骄傲。一旦行差踏错,必然性命攸关,此为策略。”潘岳才说完,贾谧不悦了。 “你这话,云里雾里的,不要卖关子,说实话。”贾谧不想听潘岳这之乎者也的一套,毕竟他不是姨母。 潘岳听闻此处,轻叹一声,说道:“换言之,东宫与你同娶一女,典狱司审查了然,处处是机会,自然为沧浪筑留下足够的机会点,一击必中。” “如此……甚好……”贾谧眉眼笑弯了,“我倒是瞧瞧这卫玠能如何!” ☆、第七十三章:女史箴与钱神论 这大晋的当今陛下是司马衷,此时正赶上饥荒之年, 大臣上报陛下, 百姓没有粮食吃,只能吃草根,食用观音土。可是这位先天智商缺憾的皇帝却张口既来, “百姓无粟米充饥, 何不食肉糜?” 本是一句话, 却没想到被大臣们讥讽, 这些讥讽的达成更是变本加厉的数落他这一国之君。 本来司马衷也没有问错什么,只是问了侍从,“这叫唤的东西是官家的还是私人的?” 侍从不过对答一句,“这叫唤的东西在官家地就是官家的,在私人地就是私人的。” 可他司马衷到底是一国之君,故而被满朝臣子所嘲讽,这口气,他当真是咽不下。 此时卫玠乘车来到东宫, 司马遹正在午休, 等待一个时辰,方等得司马遹的邀请。 才走入东宫, 便见到太子的眼里都是怒气,想必是当今陛下所说之事被纳入青史,引发众人嘲讽的事情吧? “叔宝,你来的正好,孤义愤难平, 可有法子教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司马遹的脸黝黑,他的父皇不管是哪般人物,到底是一国之君,这下世家公卿疯了不成! “太子殿下,可是因着饥荒之事而引发的?”卫玠自然知道此事来龙去脉。 “你可有法子?”司马遹不答反问。 “太子殿下,不知你可还记得汉献帝与曹操?”卫玠的话语让司马遹眼睛一转。 “汉献帝?曹操?”司马遹眼睛缓缓瞪大,椒房贾后最爱曹操,甚至标榜曹操…… “这汉献帝当年不忍受辱,可是写了著名的衣带诏。”卫玠缓缓笑起来,“五年春正月,车骑将军董承、偏将军王服、越骑校尉种辑受密诏诛曹操,事泄。壬午,曹操杀董承等,夷三族。” “叔宝,你的意思?”司马遹愣了愣。 “贾后掌权十年,厚此薄彼者比比皆是,蒙冤受辱者更是过江之鲫。故而,衣带诏一出,沧浪筑之时,天时、地利、人和。”卫玠这般大胆的话语让司马遹眯起眼来。 “你的意思衣带诏既是檄文?”司马遹眼睛轻眨,心思一动。 “废后亦或是失败,太子殿下聪慧,叔宝自是不需多言。”卫玠躬身作揖。 “这自古以来,危险与机遇同在,若是不能铤而走险,只能处处打压。孤被打压多年,个中滋味,怎会不知?只是此时稍显唐突……”司马遹还是有些畏惧。 “不如殿下,想上一段时间,而叔宝……”卫玠抬起头,一脸自信,那属于少年郎的自信,“参加完月旦评,个中如何,自现分晓。” “哦?叔宝,你这是要参加月旦评?”司马遹好奇起来。 “东汉末年许劭与其从兄许靖喜欢品评当代人物,常在每月的初 分卷阅读147 一,发表对当时人物的品评,故称月旦评。时至今日,月旦评也由着洛阳太学而越发受推崇,自然叔宝也要参与这热闹不可。”卫玠自然是承认。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司马遹歪着头,“叔宝,可否由此评语?” 卫玠脸色一变,连忙俯下身子,长袖作揖,“太子殿下,叔宝何罪,怎经得起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本以为你喜欢曹孟德,莫非当真怕了去?”司马遹看着卫玠如此紧张,莞尔一笑。 “叔宝甘愿做王佐之才,也不做霍光之臣。”卫玠显然不受,“毕竟忠君爱国是叔宝的底线。” “罢了罢了,叔宝,此时你权当没听过就是,不过父皇确实对于这嘲讽耿耿于怀。孤等你月旦评上大放异彩,也好全了孤注一掷的心。”司马遹重重的将手拍在卫玠的肩膀上,“愿君不负孤之意。” “太子殿下,叔宝谨记。”卫玠谦逊有礼的走出东宫。 才走到东工房外,却见到司马颖匆匆而来,与卫玠打了个照面,给卫玠做了个手势。 卫玠皱了皱眉,走到偏僻一处,眼光带着淡淡的疏离,因着得知太妃非要司马颖迎娶乐家女郎,而记恨至今。 “叔宝,你听说了吗?”司马颖神秘兮兮的说道。 “听说哪般?”卫玠歪着头很是诧异。 “你不知道?本王听闻这逸民要在月旦评之后找你呢。”司马颖戳了戳卫玠的胸膛,“不知道这里面可是有哪般文章。” 裴頠?这裴頠是贾南风的表兄,如此找他作甚? 想到潘岳的事情,卫玠心思一沉,莫非月旦评贾后也要出手? “你怎么了?可是想到哪般?”司马颖一脸笑容,坏坏的模样,“要不要说出来?” 卫玠因着司马颖可能迎娶乐霖的事情,还记恨在心,自然不肯敞开心扉。 这世上能抢他媳妇的人,即便再好,也不愿再做深谈,故而卫玠清了清喉咙,“无妨。” “无妨?说实话,你可是心有戚戚然?”司马颖还想打趣,却见卫玠转身就要走,连忙拦下这个小心扒拉的卫玠,“叔宝,你这是哪般?怎的这般生气?” “无事。”卫玠也就不愿多说,只能唤来司马颖的轻叹。 “罢了罢了,本王偶得两个小文,你看看吧,据说这张华和南阳鲁褒都予以抨击,只是各有心思罢了。”司马颖将袖中的两块绢帕递给卫玠。 卫玠接过其中一个绢帕,上面赫然写着《女史箴》真是张华(字茂宣)的笔迹……他仔细的看过去,缓缓的在心里默读: 茫茫造化,两仪既分;散气流形,既陶既甄;在帝庖牺,肇经天人;爱始夫妇,以及君臣;家道以正,王猷有伦 妇德尚柔,含章贞吉;婉嫕淑慎,正位居室;施衿结褵,虔恭中馈;肃慎尔仪,式瞻清懿。 樊姬感庄,不食鲜禽;卫女矫恒,耳忘和音;志励义高,而二主易心。 玄熊攀槛,冯媛趋进;夫岂无畏,知死不吝! 班婕有辞,割驩同辇;夫岂不怀,防微虑远。 道罔隆而不杀,物无盛而不衰;日中则昃,月满则微;崇犹尘积,替若骇机。 人咸知修其容,而莫知饰其性;性之不饰,或愆礼正;斧之藻之,克念作圣。 出其言善,千里应之,苟违斯义,同衾以疑。夫出言如微,而荣辱由兹。勿谓幽昧,灵监无象。勿谓玄漠,神听无响。 无矜尔荣,天道恶盈。无恃尔贵,隆隆者坠。鉴于小星,戒彼攸遂。比心螽斯,则繁尔类。 驩不可以黩,宠不可以专。专实生慢,爱极则迁。致盈必损,理有固然。美者自美,翩以取尤。冶容求好,君子所雠。 结恩而绝,职此之由。故曰:翼翼矜矜,福所以兴。靖恭自思,荣显所期。女史司箴,敢告庶姬。 卫玠抬起头,心中缓缓重复着:翼翼矜矜,福所以兴。靖恭自思,荣显所期。女史司箴,敢告庶姬。 “叔宝可有心得?”司马颖歪着头看着卫玠,卫玠则是不发一语,拿起另外一块绢帕,再次认真的看下去。 只见绢帕之上写着南阳鲁褒的《钱神论》,卫玠的眉头轻皱,心中缓缓读下去: 昔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教民农桑,以币帛为本。上智先觉变通之,乃掘铜山,俯视仰观,铸而为钱。使内方象地,外圆象天。大矣哉! 钱之为体,有乾有坤。内则其方,外则其圆。其积如山,其流如川。动静有时,行藏有节。市井便易,不患耗损。难朽象寿,不匮象道;故能长久,为世神宝。亲爱如兄,字曰“孔方”。失之则贫弱,得之则富强。无翼而飞,无足而走。解严毅之颜,开难发之口。钱多者处前,钱少者居后。处前者为君长,在后者为臣仆。君长者丰衍而有余,臣仆者穷竭而不足。《诗》云:“哿矣富人,哀此茕独!”岂是之谓乎? 钱之为言泉也!百姓日用,其源不匮。无远不往,无深不至。京邑衣冠,疲劳讲肆;厌闻清谈,对之睡寐 分卷阅读148 ;见我家兄,莫不惊视。钱之所祐,吉无不利。何必读书,然后富贵。昔吕公欣悦于空版汉祖克之于赢二文君解布裳而被锦绣相如乘高盖而解犊鼻官尊名显皆钱所致。空版至虚,而况有实;嬴二虽少,以致亲密。由是论之,可谓神物。无位而尊,无势而热。排朱门,入紫闼;钱之所在,危可使安,死可使活;钱之所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是故忿诤辩讼,非钱不胜;孤弱幽滞,非钱不拔;怨仇嫌恨,非钱不解;令问笑谈,非钱不发。 洛中朱衣,当途之士,爱我家兄,皆无已已,执我之手,抱我终始。不计优劣,不论年纪,宾客辐辏,门常如市。谚日:“钱无耳,可暗使。”岂虚也哉?又日:“有钱可使鬼。”而况于人乎?子夏云:“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吾以死生无命,富贵在钱。何以明之?钱能转祸为福,因败为成,危者得安,死者得生。性命长短,相禄贵贱,皆在乎钱,天何与焉?天有所短,钱有所长。四时行焉,百物生焉,钱不如天;达穷开塞,赈贫济乏,天不如钱。若臧武仲之智,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可以为成人矣。今之成人者何必然?唯孔方而已! 卫玠心思一转,终是缓缓开了口,看向司马颖,“贾谧可是……卖官鬻爵?” 司马颖坏坏笑起,“看来叔宝有所得。” “即是如此……看来这文,我得好好读读了。”卫玠握紧手里的绢帕,这两篇文章,足够他卫玠大做文章了。 ☆、第七十四章:文章之内有乾坤 马车哒哒行驶向司马睿的郊外客栈,而七堡已然通知王玄、王聿、裴礼、裴宪司马睿五人同时前往郊外, 坐在马车里, 卫玠支着额,仔细的阅读这一篇《钱神论》眼睛缓缓绽放出光彩。 才走下马车,已然看到王玄站在客栈之前, 两人相视一笑, 并肩而行, 挑了一个安静隔音极好的厢房, 等待其他人一同前来。 “听闻你去了东宫?”王玄接过卫玠递来的绢帕,挑了挑眉,“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的,这贾谧要被推到风口浪尖?” “你看出了哪般?”卫玠自斟一杯茶,挑了挑眉。 “自然看出,厌恶有钱能使鬼推磨,以及洛阳朱衣贾谧的肆无忌惮, 只是……这可有文章?”王玄笑了起来, “毕竟鲁褒此人,人微言轻, 做不得哪般波涛。” “波涛……”卫玠放下茶杯,轻笑一声,“风轻轻而来,拂过无声,却已然风起于青萍之末, 必然青云之志不坠亦不落。雨悄悄而来,落下无声,却已然雨起于沧浪之巅,必然鸿鹄之志不灭亦不散。风雨潇潇之时,埋首自修,沉淀时光,充盈年华;风雨飒飒之时,昂首挺胸,迎来曙光,绽放风华。故而风来,云散,雨落,花开,酒香,巷深,难掩真才。” 卫玠的话落,只听门外司马睿笑意盈盈,“好一句风来,云散,雨落,花开,酒香,巷深,难掩真才。” “看来叔宝随口一说,都能激起千层浪,倒是极好,倒是极好。”王聿才踏入房门,便听到卫玠的小词。 “叔宝……这般着急唤我们而来,可不是让我们听风雨飒飒为哪般吧?”裴宪缓缓坐下,接过卫玠递来的茶水,歪着头很是好奇。 “也许,刷博在告诉我们,大展拳脚的捷径。”裴礼温润一笑。 “看来……你们倒是了解叔宝,只是叔宝,不妨多来一段小词,让我等开心一番?”王聿打趣道。 卫玠莞尔一笑,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人生起航之时,逐浪而行,实则逆水行舟,势必努力,方能进退由心;人生转舵之时,水浪翻涌,然则砥砺前行,势必坚持,方能宠辱不惊;人生扬帆之时,飓风骇浪,虽则风起云涌,势必初心,方能抵达心之彼岸。故而,初心珍贵,努力如此,坚持如是,平常心亦是如此。生活总有起伏,人生常有潮汐,平常心以待,全力以赴以谋,坚持不懈以思,以至不忘初心,终究方得始终。” “好一句,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话说,叔宝,你可是遇到哪般事情?”王聿拍手称赞,刚说完,便接到卫玠递来的绢帕。 疑惑间,王聿、王玄、裴礼、裴宪、司马睿互相传看,看完两块绢帕,五人同时皱起眉。 “张华写《女史箴》我能理解,但是这《钱神论》……确实不理解。”裴礼温吞的说道。 “有哪般不理解的?不就是贾谧卖官鬻爵太过肆无忌惮?”王玄的话语方落,裴礼瞪大眼睛。 “啊?卖官鬻爵……朗朗乾坤竟有此事!”裴礼还想说下去却被裴宪拉住了胳膊。 裴宪摇了摇头,“二哥。” 裴礼颇为不满,“怎的?还不让说了?” 裴宪苦笑道:“二哥,咱还是听听叔宝的意见吧。” “叔宝,如果这《女史箴》是未来了然事件爆发之后,那么《钱神论》必然是诛心之法。话说这月旦评就要到来,你是不是有了主意?”王玄的嘴角弯起。 “诛心之法……”王聿若有所思起来,“景文 分卷阅读149 ,你可听到哪般风声?” 司马睿放下茶杯,笑了起来,“裴祭酒怕是月旦评之后,邀请叔宝。” 裴頠?裴礼和裴宪互看一眼,他们的堂叔? “贾后的心腹先是潘岳,再是裴頠,下一个可是张华?”王玄素来不注重自己的敬语,指点大名。 “我们还是不要猜了,现在我更好奇,叔宝,这《钱神论》到底是说了哪般?而我们要做哪般的计较?”王聿缓缓笑眯了眼,一副要大展拳脚的期待。 卫玠骄傲的抬起下巴,不需看绢帕,已然烂熟于心,他素来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有司空公子,富贵不齿,盛服而游京邑。我大晋开国至今,能被潘岳称之为司空者,何人也?” “司空?潘岳?”王聿皱起眉,“这是……” 卫玠故作神秘的笑起,“茂宣可记得故躬稼以供粢盛,所以致孝也。劝穑以足百姓,所以固本也。能本而孝,盛德大业至矣哉?” “这不是潘岳那厮的《藉田赋》?”王聿若有所思起来。 “这潘岳因着歌颂先帝躬亲耕田之事而二十年仕途不顺,后来归顺的是司空贾充……等等……”裴礼恍然大悟起来。 “司空之子,也就是贾充无子嗣过继的贾谧?!”裴宪终于明白过来。 “看来这鲁褒到底是胆子够肥,直接开骂这秘书监的太岁,真是厉害……”王玄嘲讽一笑。 司马睿则是轻转手里的茶杯,眉头缓缓皱着。 “驻驾平市里,顾见綦母先生。”卫玠继续说下去,“不知诸位,可知道这綦的意思?” “綦?”王聿愣住,“綦既是綥,帛苍艾色。” “错。”卫玠摇着头,“而是世子佩瑜玉而綦组绶。” “世子?”王聿瞪大眼睛,“世子之母?莫非是贾午!” “原来是说贾午和贾谧母子?他们卖官鬻爵?”裴宪听出了门道。 “不然呢?”卫玠缓缓一笑。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这鲁褒当真是真厉害。”裴礼不得不佩服起鲁褒起来。 “那么《钱神论》可有哪般文章可做?”裴宪好奇起来。 “币帛筐篚,以将其厚意!然后忠臣嘉宾,得尽其心。男贽玉帛禽鸟,女贽榛栗枣修。”卫玠冷笑一声,淡淡说道,“如此直接了当,忠臣嘉宾得到钱币与锦帛便心花怒放?如此绕在这司空之子身边的人,围绕世子之母身边的人,该是如何的蝇营狗苟!” “这里不过是一场骂人至于,可后边却说了此物危害之处。正所谓吾将以清谈为筐篚,以机神为币帛。”卫玠撇了撇嘴,“不过是当今之急,何用清谈。时易世变,古今异俗。富者荣贵,贫者贱辱。” “这是以士大夫的口吻来抱怨世事不公吗?”王聿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有这么简单?呵……茂宣,你把事情想简单了吧?你该知道后面一句话是而子尚贤,而子守实,无异于遗剑刻船,胶柱调瑟。贫不离于身,名誉不出乎家室,固其宜也。”王玄指着绢帕上的一句话。 “贫不离于身,名誉不出乎家室?”裴礼一副惊愕的看着王玄,“这是说寒门已然无法上升了吗?” “自创办九品中正制度,寒门者恒寒,朱门者仍朱,豪门者常豪。这天下的士族即便犹如潘岳之才,一篇《籍田赋》二十年不仕!这便是现实,更是此文点睛之笔。”卫玠的解释让众人点头。 “原是鲁褒揭示出了大晋的弊端?可是这只是一种批评罢了,不过发人深省……”裴礼刚想说下去,却被王玄不耐烦的打断。 “使内方象地,外圆象天。钱之为体,有乾有坤。内则其方,外则其圆。其积如山,其流如川。动静有时,行藏有节。市井便易,不患耗损。难朽象寿,不匮象道。你看不懂这段话不成?”王玄皱起眉。 “这段话有何蹊跷之处?”裴礼还没明白。 “简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亲爱如兄,字曰“孔方”。孔方兄也,亦是困苦的源头。”王玄摇头晃脑起来,颇为欣赏下面的一段话,“失之则贫弱,得之则富强。无翼而飞,无足而走。解严毅之颜,开难发之口。钱多者处前,钱少者居后。处前者为君长,在后者为臣仆。君长者丰衍而有余,臣仆者穷竭而不足。” “我还是不太明白,这段话,到底有哪般的价值?”裴礼还是懵懂中。 “这段话,不过是说造钱的人有通天之能,更有颠倒黑白的能力。多少冤假错案,多少无妄之灾来自这造钱之人?仔细想想,无翼而飞,无足而走的意思。”裴宪终是给自己的兄长解释道。 “是这般吗?”裴礼一直都是个温吞的君子。 “又或者是,在钱的前面就是钱的主人,在钱的后面就是钱的奴婢。而钱的主人是越来越富,钱的奴婢是求而不得,越来越贫,而这样的一切都是来自造钱之人。”司马睿终是开了口给裴礼解释道。 “原是如此。”裴礼刚明白过来,只听王玄冷哼一声。 “这不过是说孔方兄祸国殃民 分卷阅读150 ,让人追逐的泯灭了良心,让人忘记了底线,都能撬开人的嘴巴,都能化解僵局的匪夷所思罢了。究根到底,贾谧卖官鬻爵让买官者疯狂如痴,让卖官者丧心病狂,更让百姓苦不堪言。”王玄的话语让裴礼的眼睛缓缓瞪大。 “叔宝是这样吗?”裴礼还是不信。 “钱是双刃剑,用得好自然民生百态,用不好自然民不聊生。只是这贾谧到底是秘书监,自然长官文史,文史之中依旧有山川,自有乾坤,这读书多了,也有了想要撬动乾坤的心思。”卫玠的话语有些隐晦,却让王聿敏感捕捉到了信息。 “贾谧处心积虑,准备借着卖官鬻爵,要跟东宫主人一战?”王聿立刻嗅到了气息。 “果真如此?”裴宪和裴礼齐声说出口。 司马睿则是恍然大悟的点着头。 ☆、第七十五章:月旦评上尽锋芒 卫玠缓缓抬起下巴,骄傲的说道:“必然如此, 但既然卖官鬻爵, 我倒是椒房那位,到底会如何。是亲自授意还是亲自打压?不知这酷爱曹孟德的贾后可会愤怒?” “愤怒与否,又干卿底事?”王聿大笑起来, “左右那贾后距离你我甚远。” “甚远?未必吧……”司马睿斟酌的开口, “怕是很快, 这贾后便会注意到叔宝。” “即便是注意又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难不成还能夺人性命?”裴礼天真的回道。 “不敢?”王玄冷冷嘲讽,“怕是你还不知贾后的能耐。罢了,说了你也不懂,过几日便是月旦评,叔宝,你且准备吧,等你尽锋芒的时刻。” “月旦评就要到了吗?”裴宪后知后觉的问道。 “快要到了,期待叔宝月旦评之上大放异彩。”王聿笑眯了眼。 “如此, 怕是某人要邀请那乐家小娘子了吧?”王玄调笑一声, 卫玠轻咳几声。 众人欢笑之中,一夜而去。 三日之后的清晨, 卫玠亲自上门拜帖,在与乐广诉说典狱司清点了然供词诸多事宜后,便来到乐府后院,此时正巧他再次坐在了乐府后院的石凳上,此时远道而来的乐霜看到卫玠, 仅仅是眉头轻皱,掉头而去。 乐霜,是个孤傲的女子,若是与她无缘,何须再求? 卫玠抬起头,望着乐霜渐行渐远的背影,眉眼一挑,却不似放在心上。手上的请柬有一下没一下的瞧着掌心,直到乐霖出现,才缓缓站起身来。 “叔宝……”乐霖诧异的看着卫玠,若不是她在闺房二楼瞥了一下楼下小院,她都不知卫玠会来。 “嗯,我有一事,特来邀你,望你及时参加。”卫玠将手里的请柬递到乐霖的手里,末了加了一句,“莫要失约。” 莫要失约?卫玠这是哪般的事宜,如此的珍重? 乐霖才打开请柬,赫然看到月旦评三字,他邀请她参加他的月旦评? 乐霖笑着合上请柬,“君既请妾,欣然前往,必然不会失约。” “如此,甚好。”卫玠点头,笑意盈盈的伸出手,将她发顶落下的碎花取下,捏在手掌心,“那日,等待你的到来。” 她俏脸一红,看着他拈花浅笑。 此时的他,如此的恣意,如此的洒脱。 如今她深觉与他已然是朋友。 这朋友,双月为伴,清风皓月,朗朗乾坤,俯仰天地,问心无愧,无尘无垢,不过伯牙子期,以琴会友。 这朋友,双心为伴,诚心诚意,昭昭寰宇,顶天立地,心怀大度,无纷无扰,不过潘文乐旨,以文会友。 这朋友,并肩二站,玉芝兰树,风华逸彩,矗立天地,酒香深巷,无贪无欲,不过谊切苔岑,松竹有林。 她懂朋友,不在达官显贵之时麻烦,只愿祝贺; 她知朋友,不在光耀门楣之时恭维,只愿共乐; 她晓朋友,不在失魂落魄之时放弃,只愿劝慰; 她明朋友,不在风口浪尖之时遗弃,只愿相助; 故而人生有些许朋友也是乐,也是她此生的乐事。 人生百年,记得依旧有欣赏的朋友与己同行。 人生百年,记得依旧有相惜的朋友与己并行。 故而人生有这些朋友亦是幸甚,也是她此生的幸甚。 她张了张口,对着这芝兰玉树的卫玠公子,缓缓开口,“此生,与叔宝为友为朋,乃妾幸甚。” 他转过头粲然一笑,揉了揉她的发顶,“我是你此生的良人,岂是朋友二字打发?傻丫头。” 她脸红了,而他笑开了,如诗如画,熏醉了年华,陶醉了记忆。 数十日的安静,日子总是过的很快,转眼间,已然来到了八月初一,月旦评初来。 卫玠缓缓走到月旦评的高台之上,望着下面的众人,巡视着,找寻着,探寻者那承诺前来的女子,直到在东南角的榕树下,发现了那心念的人儿,才放下心来,转过头去,正听到乐广发题, 分卷阅读151 论斌之道,第一人演说者,正是卫玠。 卫玠清了清喉咙,缓缓说道:“斌,文武成斌。文,人立于太阳之下,端的是正大光明之说,做的是社稷温饱之能,教的是尔雅彬彬之事。而这武,便是一手持矛一手持盾,端的是法理天下之说,做的是公平天罡之能,教的是止戈文化之事。故而左文右武,左上右下。” 这前方有一处白纸,白纸以绳索悬挂,矗立于地面,卫玠提笔而上,飞白体姿态一如他祖上卫瓘,如此恣意洒脱。 一笔写完,台下掌声无数,无人不佩服卫家书法,果然是当世大儒世家子弟。 卫玠眉飞色舞的继续说道:“但这文武成斌,斌者,文武双全,却又以文为上。自炎黄伊始,文者并非彬彬罢了,还有那拉满之弓。何解?” 在众人露出好奇的面容之后,卫玠继续说下去,“这文一如拉满之弓,若是朝上,则与天争巧,方有我大晋漫天烟火之能。若是朝下,则与地争工,方有我大晋水上行舟之能。但若是朝左,便是满弓之箭瞬间毙命武者。这文又若是那拉满之弓,朝上是直破云霄,怕是要动了天子之命。朝下便是践踏黎民,大开国门,引颈待戕。朝左则是无武者守疆土。” 卫玠抬高下巴,越来越骄傲,“而这武者,便是止戈为和。若是武朝上,则是将肆虐之敌阻挡于国门之外。若是武朝下,则是以自身血肉筑成长城,阻挡侵入之敌于国门之外,若是武朝右……便是止住文过饰非,挡住滔滔不绝,以防妖言惑众,文臣误国。正所谓,武死战,文死谏。可自古以来,仗义每逢屠狗辈,负心多为读书人,故而这文死谏少之又少。” 卫玠的话语越来越犀利,“而商,尚武,毁于诸侯姬昌;秦,尚武,毁于民心皆散;汉,尚武,毁于武将刚愎;曹魏,尚武,毁于臣心已散。不知这武强文弱,顽疾重于文强武弱,还是轻于?” 乐广与众位面面相觑,只听卫玠继续说下去,“文强武弱,还是武强文弱?这虽是一个亘古难解的命题,但,上位者,若只想着文强武弱可控,则文明如何续存?当知灭族之祸,华夏之难,当是文明尽失。” 卫玠张开臂膀越说越激动起来,“因此,对于文明,生为华夏子孙,无论嫡庶正统如何争端,终究秉持华夏风骨不减。哪怕头破血流,尽管横尸遍野,依旧雅言通语,仍旧隶书牒文。那华夏二字,自炎黄而来,便刻在了骨头上,终是埋骨,也保有华夏的印记。故而……” 卫玠的眼睛越发的明亮起来,“我华夏族至今,奉经史子集最多者为文明尊使,四海相尊,未感怠慢,却从未承认尊使便是华夏魂。纵使黑发黑眸,即便黄肤雅言,但总要调令八方来朝才配得上华夏魂之称。故而华夏魂,何惧武强,又何怕文强?不过是兴我华夏,扬我族威的烙印罢了。” 卫玠缓缓转眸巡视四周,声音低沉,霸气十足的说道:“故而何为斌?实则不容辱之物也! 这世上有三不容欺辱和诋毁: 一者,国, 若有蟊贼,辱国,欺国,毁国,骂国, 必然以国门为界,教他國字怎写,教他尊是何物! 必然勿谓言之不预,必然手持三尺轩辕剑,血溅社稷天地坛! 毕竟,华夏之血难凉,华夏之血难寒! 二者,族, 若有宵小,辱族,欺族,毁族,骂族, 必然以华夏为本,教他簇上沾血,教他敬是何物! 必然勿谓言之不预,必然华夏之名不容辱,血洒江山亦不悔! 毕竟,华夏之气永存,华夏之气尚存! 三者,誉, 若有歹人,辱誉,欺誉,毁誉,骂誉, 必然以华夏崇礼,教他法礼智信,教他诺是何物! 必然勿谓言之不预,必然华夏之学不容辱,信仰不散亦不退! 毕竟,华夏气节尚武,华夏骨气尚存! 故而,我的信仰,爱国忠君,为国尽力,尊华夏,晓礼法,重诺言,行必果。 故而,我的执着,家风清正,作风周正,尊师长,晓事理,重信誉,扬正气。 也因此,我会坚定不移护着我喜欢的,我信仰的,不容辱的事物,那代表华夏底蕴,那代表华夏气节的人和事!” 卫玠话说完,所有人愣住,静待片刻,所有人深吸一口气,掌声而来,而他缓缓收住双臂,甩袖于后,尽显霸气。 这便是卫玠,低声拨弄琴弦,告诉自己,伯牙远方的公子卫玠。 这便是卫玠,翻开古书冥思,告诉自己,诗歌远方的公子卫玠。 这便是卫玠,静听梵音古刹,告诉自己,梦想远方的公子卫玠。 他相信即便曾经德不配位,但,终会德才兼备! 他相信即便曾经云泥之别,但,终会凤鸣岐山! 他相信即便曾经默默无闻,但,终会高朋满座! 他深知王冠的重量,历来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他深知荣耀的重量,历来是青史留名 分卷阅读152 ,必承其诋! 他深知尊者的重量,历来是血路荆棘,必承其痛! 故而,他卫玠砥砺前行,坚持不懈,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只因为,他相信终有一天,满心诽谤之后,必是高攀不起。 只因为,他相信终有一天,铅华归来之后,必是俾睨天下。 ☆、第七十六章:再评十胜十败论 卫玠缓了口气,抬起手, 示意众人停下掌声, 继续说着,“固有文武之道,却依旧要文强武强, 才能尽显我华夏之魂, 而能彰显我华夏之魂者, 当属郭祭酒《十胜十败论》。叔宝不才, 最欣赏之文,忝为发表愚见。” 卫玠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喉咙,缓缓说道:“绍繁礼多仪,公体任自然,此道胜一也。何为道胜?道胜者,胜在道法自然,胜在大道从简, 胜在万事万物, 简单可行便是道理。这世上,若无简单可行之事, 又如何有简单至复杂的妙事?极简是真理,简入繁是叠加。” 卫玠右手伸出,此刻的他璀璨如明星,如此的耀眼,那金玉编钟的声音继续说道:“绍以逆动, 公奉顺以率天下,此义胜二也。何为义胜?义胜者,天地道义,必然顺理成章者胜,更是顺应天道者胜。故而这义胜,必然是师出有名,更必然是事出有因。这有因有名,自然底气十足,更自然,一鼓作气势如虎。” 话落掌声响起,台下有一通体乌黑的马车,车帘一角撩起,一人露出面来。此人约莫三十多岁,紫衣长袍,发上绾了一根玉制发簪,至此之外身无长物。他面容清冷,眉眼之间都是骄傲,眉毛如剑,双目寒星。 卫玠左手伸出,此刻的他终是在这月旦评之上,尽显满腹才学,再也不用藏拙,只需要一展所长,便是他此生最恣意之时。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自得而又享受崇拜目光之中的傲气,“汉末政失于宽,绍以宽济宽,故不慑,公纠之以猛,而上下知制,此治胜三也。何为治胜?治胜者,苛政猛于虎,焉知宽政猛于苛政?这宽政失去了尺度,忘了分寸,丢了立法,乱哄哄一团糟,怎能赶得上军纪严明者?一如当年战国七雄,赳赳老秦军纪严明,夭夭楚人花天酒地,便是同理。” 马车内的紫衣中年人挑高眉,嘴角缓缓一笑,却在片刻消失了笑容,只是下巴抬高望着台上的卫玠,他更好奇此时的卫玠能说出哪般的话语。 卫玠双手展开,他说的正在兴头上,自然话语都快了几分,“绍外宽内忌,用人而疑之,所任唯亲戚子弟,公外易简而内机明,用人无疑,唯才所宜,不间远近,此度胜四也。何为度胜?度胜者,明公心中存何事,何事心中不存疑?一事成败,不一定取决于执行者而是决策者。上行猜忌,下效排挤。上行忠信,下效同袍。故而,度胜者,全系明公一人。” 紫衣中年人此时将整个车帘掀开,眯起眼,打量着卫玠,眼睛半眯着,嘴角的笑容再也不克制,就连仆人递来的茶水都仰头一口饮下,仿若此时,他找到了知音一般,颇为畅快。 卫玠右手伸出食指,左手负于身后,继续说着自己的观点,“绍多谋少决,失在后事,公策得辄行,应变无穷,此谋胜五也。何为谋胜?谋胜者,明公当断则断;谋胜者,明公杀伐果决;谋胜者,明公相机而定;谋胜者,明公如期而行。故而,谋胜者,亦是全系明公一人。” 紫衣中年人此时前倾身子,手扣在车窗上,终是开了口,“谋胜者,亦是全系明公一人?” 卫玠右手五指伸直,左手依旧负于身后,语气越来越欢快,“绍因累世之资,高议揖让以收名誉,士之好言饰外者多归之,公以至心待人,推诚而行,不为虚美,以俭率下,与有功者无所吝,士之忠正远见而有实者皆愿为用,此德胜六也。何为德胜?” 卫玠激动地抖了抖右手,继续说道;“德胜者,不存好高骛远者,不纳碌碌无为者,不诺喜大好功者,不允文过饰非者。明公诚信待人,上下俭率自律,忠正远见者得以伸张正义,务实干吏者一展所长,此为才德配位,万众一心之像。而这德胜者,亦是全系名明公赤城。” 紫衣男子缓缓的塌下腰,依靠在马车壁上,闭上眼,呐呐自语,“才德配位,万众一心之像,才德配位,万众一心之像。” 卫玠感受到台下越来越多崇拜的眼神,自然话语更是傲然了几分,“绍见人饥寒,恤念之形于颜色,其所不见,虑或不及也,所谓妇人之仁耳,公于目前小事,时有所忽,至于大事,与四海接,恩之所加,皆过其望,虽所不见,虑之所周,无不济也,此仁胜七也。何为仁胜?” 卫玠看向众人,右手猛地一甩,语气是那般的铿锵,“仁胜者,小不忍则乱大谋,却又是行大事者不拘小节。仁胜者,明公做事大气周至,臣子做事踏实稳妥。仁胜者,明公不含妇人偏颇,臣子不做人情偏袒。仁胜者,明公与人公允周道,臣子与君肝胆相照。仁胜,彼此之间,心照不宣,行事之间,与子同袍!” 紫衣男子睁开眼,笑容消失,只留下若有所思的重复,“仁胜 分卷阅读153 ,彼此之间,心照不宣,行事之间,与子同袍!” 卫玠在众人掌声消退之后,再次说道:“绍大臣争权,谗言惑乱,公御下以道,浸润不行,此明胜八也。何为明胜?明胜者,重臣不挟私报复,肱骨不妖言惑众,文臣不造谣生事,执笔不文过饰非,小吏不糊弄了事,文书不夸大其实,驿站不敷衍尔尔,此为明胜。明胜者,明公一人之力,洗涤人心,令臣属在其位谋其政,一派清明也。” 紫衣男子伸出手,堪堪接住,眼角的一滴泪,“在其位谋其政……呵……” 卫玠继续说道:“绍是非不可知,公所是进之以礼,所不是正之以法,此文胜九也。何为文胜?文胜者,法治天下,文教万民,守礼法,知进退,晓事理,懂谦和,明羞耻,存良善。百姓善,则法善,百姓清,则礼重,百姓智,则崇文。自来崇文之国,以孝治国,国民良善,善道存心,心有乾坤,坤定山河,河山有君,君守国门,勿谓言之不预,此文胜。” 恣意男子擦掉腮上的泪痕,止住了泪水,陷入了思考,更是沉浸在了卫玠这酣畅淋漓的话语里面,仿佛这一刻,他也跟着卫玠激情澎湃,放入这一刻他已然涤荡灵魂,顿悟了世事。 卫玠右手握拳,继续说道:“绍好为虚势,不知兵要,公以少克众,用兵如神,军人恃之,敌人畏之,此武胜十也。何为武胜?武胜者,不虚张声势,不曲高和寡,不铺张浪费,能以少胜多,能用兵如神,能兵贵神速,能奇袭突围,此为将帅之才,亦是武神再世,更是武定乾坤之法。此事,亦是明公之能也,却也是上下一心,袍泽同心战友聚集之能。故而得军心,有判断,懂时局,会用兵,可解局,会调兵,可破局,会奇兵,便是武胜。” 话落卫玠激动的将右手抵在腹部,继续说道:“故而人生,有时酸甜苦辣半点不由人,却苦中作乐,乐中谋定,常思常静亦常明,故而,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故而人生,有时载沉载浮半点不由人,却勤能补拙,拙中藏志,常勉常检常鉴,故而,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故而人生,有时福兮祸兮半点不由人,却戒急用忍,忍中存慧,常思常忆常虑,故而,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故而人生,即便不由人,但永葆初心,坚持不懈,天降大任,否极泰来之时,便是天选之人!” 卫玠清了清喉咙,漂亮的收尾话语道:“因而这世上,但凡存华夏风骨的人,总有一番傲气,这种傲气是担当负责严己,不辱华夏之名。这样的人有信仰,有坚持,有原则,也有毅力去成为更好的自己。而这样的人大都天不相负,国录其名,史有其记! 因而这世上,但凡扬华夏气质的人,总有一番雅气,这种雅气是温慎温敏律己,不丢华夏之志,这样的人有理想,有恒心,有分寸,也有能力去提升现在的自己。而这样的人大都天道酬勤,国彰其名,史有其人! 因而这世上,但凡弘华夏文化的人,总有一番骨气,这种骨气是沉稳大气忘己,不失华夏之貌,这样的人有乾坤,有沟壑,有底线,也有魄力去夯实未来的自己。而这样的人大都天降大任,国许其名,史有其谥!” 此时卫玠抬高下巴,芝兰玉树的他站在那里,任风吹其他的长袍,一如谪仙,一如妖孽。 多年后,人们提起有卫玠月旦评的那天,依旧会记得他的风姿。 毕竟这世上最令人疯狂的,最令人难忘的,便是这权谋中,你来我往的诡谲输赢。而这世上最令人癫狂的,最令人倾心的,便是这权谋里,智谋无双的白衣少年郎,便是那让人难忘的卫玠公子呵。 那挥斥方遒、大杀四方的模样,犹如陈酿,捧在手中,轻抿一口,香醇入喉,甘冽封魂。 卫玠一如王者,器宇轩昂,昂首阔步,步履之下, 大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味道。 卫玠一如王者,目光灼灼,俾睨万方,所视之处, 大有四海八荒,皆为我有,天地之间,唯我独尊的滋味。 卫玠一如王者,走如劲风,坐如金钟,卧如青松, 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士族风雅,谈笑自得中,皆是深思熟虑。 卫玠一如王者,自带威慑力,往往不需多言,只要凝视对方,便能给对方以心理压力。 而这王者,自来都是得其御下之术精髓,掌握众生命运之要害,信手拈来,或是雷霆,或是雨露,由不得人,猜不懂心的存在。 而这王者也是功于心计的存在,他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要示下,自有人替他做事。一个挑眉,一个暗示,将王者该有的狠毒和傲慢,尽数展现。 紫衣男子望着卫玠,心中暗暗想到:这卫玠已然深得王者之精髓,并在少年之时,运用的出神入化,实属难得。 ☆、第七十七章:裴頠后院邀卫玠 紫衣男子缓缓吐出一口气,轻敲车壁, 小厮掀开车帘探头, “问他,当年曹孟德先取东吴还是 分卷阅读154 取西蜀?” 小厮点头允诺,才刚想转身离开, 紫衣男子却突然出口, “回来……罢了……” 小厮静默的望着紫衣男子, 良久紫衣男子对着小厮说道:“通知逸民, 明日申时,裴家后院,见卫玠。” 小厮讶异的眼光一闪而过,沉默而出,紫衣男子将头上的发簪拿下,如瀑黑发一瞬而下,她甩了甩头发,她肆意的靠在车壁上, 嘴角含笑, “卫叔宝?倒是有趣……” 卫玠正在与人说着话语,却感受到身后有人轻拍了一下, 他还没反应过来,却见身后站着裴頠。 “裴大人……”卫玠长袖作揖,却被裴頠快走几步扶住胳膊。 “叔宝乃是当世少有大材,怎能如此大礼?老夫可受不起。”裴頠从袖口拿出请柬递给卫玠,“老夫有意明日申时邀请你过府一叙, 不知可否?” 当众拜帖,引来路人的侧目,卫玠岂能不兴高采烈?自然是笑若桃花开,点头接下请柬。 “如此,叔宝,当是说定了。”裴頠满意的看着卫玠,“莫要让老夫久等。” “裴大人如此盛情相邀,定然不负大人所邀。”卫玠的话语逗笑了裴頠。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裴頠捻着胡须才要转身却被乐广抓住了胳膊,“彦辅?” “逸民倒是嗅觉灵敏,不过老夫一瞬间闪神,便是来这里邀请老夫这学生了?”乐广笑的好生得意。 “彦辅的学生岂是池中物?自然是尽心相邀才可。”裴頠的话语让乐广更是喜上眉梢,“若不是时间有限,真想邀请叔宝过府一叙,把酒言欢,来一个莫逆之交。” “莫逆之交?叔宝当是受了抬举,只是这抬举受得起,受得起……”乐广笑着看向卫玠。 卫玠到底脸皮薄,脸红了一下,却不曾言语。 乐广和裴頠相视一笑,两人相扶而去,只剩下卫玠一人留在原地。 整理好心情的卫玠,走向那榕树下的乐霖,此时乐霖正在仔细的看着榕树上那垂下的条蔓,他走到她的身后,“方才……你觉得……如何……” 卫玠竟然也有言语支吾的一天,而她则是回头笑起,“甚好。” 只是乐霖却后退一步,毕竟周围女子甚多,她不该靠太近。 卫玠有些失望的看着她后退一步,却又想到周围女子甚多,只能轻叹一声,“罢了,左右来日方长,如今你喜欢便好。” 卫玠灿烂一笑,伸出手去抓着榕树的条蔓,“这榕树之上,如此多的条蔓,却终有枝叶,这些枝叶归在枝干。枝干之外更是苍天树干,树干之下是蔓延千里的根系。阿霖,你知道吗?这看似郁郁葱葱的枝干与绿叶远没有底下根系来的庞大与复杂,而我此生……必然要成为这底下根系缔造者。” 卫玠的声音很低,只有她一人听见,可她还是被他的傲气震慑到了,底下根系的缔造者? 原来卫玠的志向如此的深远,而她只愿助他一臂之力,她粲然一笑,“根系需水,蔓延而去,皆寻水源。若是必须,我愿为你寻得水源,助你一臂之力。” 这句话让卫玠的心熨帖了,他荡漾起真正的笑容,“好,我信你。”他卫玠不轻易信任,可是这一次,他信这个放在他心尖上的女子。 翌日,申时,卫玠走下马车,走入这裴家府邸,他抬起头,少时曾经常来此街。这左手边曾是他姨夫裴楷的府邸,这一整条街都是裴家子嗣的府邸,而他又经常走街串巷,跟裴家同龄男儿玩耍。 可是那一夜,卫家倒了之后,他再也不曾踏入这条街,再也不曾进入裴家任一一个子嗣的府邸。 这里曾是他最忌讳的地方,也是他童年梦魇的地方,可如今,他再次而来,便是革新而来。 他连自己十年噩梦都不曾怕过,更不曾因梦患病而退缩过,如今又如何能退却? 挺起胸膛,卫玠指了指裴頠大门,七堡轻敲裴家大门,三座门打开,他更是从正门而入,此是最高礼遇。 缓缓走入中庭,正坐在客厅之内等裴頠,却被小厮躬身邀请,入了后院。 卫玠一边走,一边皱眉,这后院是主人家的私密之地,怎会邀请他入后院? 才走到后院一处石桌出,才发现一紫衣公子端坐在那里一人把玩着手里的玉制酒杯,旁边裴頠侧坐,对着紫衣公子说了些哪般,紫衣公子冷着脸点头。 或是感受到卫玠的到来,紫衣公子转头,那清冷的目光正对上卫玠清澈的眸色,紫衣公子嘴角弯起,手伸出,声音铿锵有力,却略偏女音,“卫公子,请坐。” 卫玠视线在紫衣公子身上寻索一遍,落在她的喉结处,当下了然,此人并非男子。 只是这样的女子该是哪般身份,竟然得到裴頠这般重臣如此的尊敬? “叔宝,快坐下。”裴頠赶紧唤回卫玠神志,伸出手给卫玠斟了一杯酒,自顾自的解释道:“这是老夫好友,曹公子。” 曹公子?卫玠挑高眉……这天下姓曹的公子,还是女公子的……似乎不多… 分卷阅读155 … 看裴頠这小心翼翼的语气和拉着自己坐下的急切模样,怕是这曹公子也是假的……只是……真人是谁? 卫玠的心思一动,他的好奇心被眼前这位女公子勾了起来。 但是他卫玠一直认为这天下都是男子的天下,女子该是相夫教子或是与夫君举案齐眉的,怎的现在还有上古女公子?这古君子虽有女郎,却依然远去,而他卫玠素来认为女子没多大用处,即便大晋有女官,亦从未当男子待过。 故而他的心中对这女公子还是有一种抵触心理,却也有着一种复杂的探究心理。 “卫公子,月旦评上风华大炽,甚是可喜,以酒当歌,贺你恰少年时。”紫衣曹公子笑着举起酒杯,望着卫玠,她的眼里满是欣喜,尽管欣喜被压在她的冷静之下,却依旧让他感受到她浓郁的欣赏与赞美。 “多谢。”卫玠端起酒杯,在裴頠殷勤的眼光之中,仰头一口闷掉,杯口朝下,挑眉看向紫衣曹公子。 曹公子满意的笑了笑,也学着他的样子仰头一口饮下,这一刻她嘴角的笑意越发灿烂,就连腮边都有了些许的红晕,是酒染了红晕,却不是羞涩了时光。 她……原来是不胜酒力? “卫公子,我听你在这月旦评提到了《十胜十败论》但不知,这郭嘉,你以为如何?”曹公子望着卫玠,眼中带着询问,更多的像是自问。 “郭嘉?”卫玠有些呆愣,他以为曹公子可能会问其他一些男女之事的问题,或是哪般他卫玠爱好的事情,怎的一开口却是郭嘉?难不成这女公子酷爱《三国志》?若是如此……他大概猜到此人是谁了…… 只是卫玠还是不敢相信,怎会以此情景,如此见面? 而此刻的她不像是他想象中的模样,莫非是自己猜错了,这曹公子虽是女公子但到底是裴頠的好友? 但愿……他猜错了……但愿……他才回过神来,却见到曹公子依旧盯紧他的眼睛,他心中一震。 这种执着的眼神有着最纯净的直接,有着最干净的执着,更有着寻找答案的最简单的模样。 这样的模样,仿佛是孩提的简单,这样的模样又仿佛是老者的自问。 竟让卫玠缓缓的开了口,即便是不想回答,却依旧阻挡不了内心那一刻的震颤,因着纯净,因着干净,因着简单而愿意回答的心声。 “郭嘉,军中奇才。这扇纶巾、指点江山,剑指天下的豪气是男性魅力最放异彩的时刻。自古以来,最令人心醉的便是权谋。权谋之中,不动声色、不需硝烟已然狼烟四起,那眉目流转之间的心思,那你来我往的谋算,最是令人心血澎湃。”卫玠的解释让曹公子轻呼出一口气。 卫玠似乎感觉到曹公子心中得到答案的片刻宁静,他不忍她那眼中缓缓溢出来的失望,竟然继续说了下去,“记得年少时,最打动我的一句话:郭嘉不死,卧龙不出。官渡之战,谈笑间,见血封喉,或是盖棺定论、或是乾坤大变,那势均力敌的滋味,回味去穷,更是令人品味之后,酣畅淋漓。郭嘉,当是这天下间,军师之皇,他绝世才学,世间罕见,每每想起,总让人心仪不已。” 卫玠的话才落,曹公子眉眼一挑,又是仰头喝下一杯酒,这一次她的笑容越加灿烂了,“军师之皇,绝世才学,世间罕见,这话漂亮,快哉快哉!” 卫玠仿佛感染了曹公子的畅快,也跟着喝下一杯酒。 “既然卫公子如此欣赏郭嘉,但不知郭嘉逝去,官渡之后,若君是曹公,该是先定东吴还是先定西蜀?”曹公子眼睛带着好奇,更带着期待。 只是这话才说到这里,曹公子被匆匆而来的一婢女给拉了起来,可这曹公子依旧不死心的看着卫玠,“卫公子……你该选如何?” “选择哪般?”卫玠皱着眉,看着紫衣公子,四目相对,他发现她的眼里有着疯狂,更有着执着。 “世人皆知赤壁之战,必然曹公选择先定东吴。”卫玠的话让曹公子不满意的摇着头。 ☆、第七十八章:卫玠算计贾南风 “不,官渡之战与赤壁之战间隔八年, 这八年之间一定还有另外一个选择……你可知……”曹公子认真的看着卫玠是那般的执着, 即便被丫鬟拉着往外走去,还是频频回头,“卫公子, 到底是先选哪个?” 卫玠跟着裴頠站了起来, 看着那个甩开婢女, 站定在他对面的曹公子, 她如此的在乎这个答案吗? “卫公子,我只想知道,官渡之战后三年内,你会先选东吴,还是西蜀?”曹公子认真的眼神让卫玠还是动了动喉咙,他不知为何竟然真的想要回答她。 “建安八年,此时曹公因丧乱以来,学校多废, 遂下令郡国各修方学。二月, 曹公追杀袁家余孽。八月,曹公进攻刘表, 大军驻扎西平。但与此同时,孙权西伐江夏太守黄祖时,江东鄱阳等地山越大起,孙权即刻还军平定山越。腊月,孙权平定山越, 讨平建安等地起义军,安定了东吴。”卫玠的话语让曹公子嘴 分卷阅读156 角勾起。 “所以?”曹公子再一次挣开婢女的拉扯,站定卫玠面前,“该是如何?” “若是曹公有知,建安五年起的官渡之战到建安八年腊月的战后征讨,若我是曹公,该选择选定东吴而不是乘胜追击丧了心魂的残兵败将。如此……东吴尽收手中,必然平定东吴。”卫玠的话语让曹公子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 仿佛这一刻,曹公子的心灵得到了救赎,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然换了模样。 “如此,先定东吴再定西蜀,当是最佳。妙极,妙极。”曹公子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中已然无片刻惊喜的模样,也没有方才的失态,只是话语里依旧满是欣赏。 卫玠惊讶于这曹公子如此快的收住心神和表情,若不是她上扬的语调和明显赞扬的话语,他或许都不知她睁眼之后心思究竟是如何的。这世上竟然有如此自控之人?而且还是一个女子? 曹公子也不管卫玠是否接受她的赞扬点着头,终是心满意足的覆手于后,昂首阔步而去,只留下卫玠望着那离去的人儿默默发呆。 “叔宝?”裴頠拍了拍卫玠的肩膀,“你还好吧?” “裴大人,方才那女子是……”卫玠的话语让裴頠瞪大眼睛。 “嘘……叔宝,此人莫提,权当没见过。”裴頠的话语让卫玠的心中升起了疑惑。 果然这女子就是他心中所猜测吗? 只是这传闻真不如见面……她真的是……传说中的那般人物吗? 疑惑之间,只听裴頠传来话语,“曹公子是老夫最好友人,她执意于询问你东吴之事。故而……今日之事,莫要再多说其他,可知?” 卫玠点点头,沉默着离开了裴家府邸,直到缓缓坐上马车,他拇指与食指相搓,心中暗暗想到:这曹公子如此喜欢曹孟德,又是如此的执着于东吴西蜀,更是得到裴頠如此的尊敬……还是如此慎重的告诫他卫玠不要乱说。 也就是说,这个曹公子酷爱曹阿瞒,喜欢《三国志》,位高权重,并且颇得裴頠的尊敬,还是个女子……如此人物……莫非是……贾南风! 卫玠的眼睛瞪大,相搓的手指猛然松开,像是被挣开一般,拇指和食指呈现出八字形,他错愕的看着窗外,怎么会是贾南风! 他骄傲的抬起下巴,他竟然跟一个老妇如此的交流?当真是可笑,当真是耻辱!这个灭他满门,多次暗杀,毁他生门的老妇,当真好意思在他面前提起曹公?真是恶心! 卫玠缓缓拿出一块绢帕,仔细的擦拭着手,仿佛在擦掉哪般肮脏之物,等到擦拭干净,他缓缓掀开车帘,毫不留情的将绢帕丢了出去。 卫玠终是开了口,即便今夜对他而言是奇耻大辱,“我如此人物,竟与如此肮脏、龌龊、卑鄙、腌臜、下贱的老妇同桌喝酒!她竟如此羞辱与我!我就让这老妇清楚,得罪我的下场,到底该付出哪般!我定然……定然……” 卫玠的手都颤了起来,整个人出现了癫狂状态,“定然非报仇不可!既然这老妇非要跟我在人心算计上一较高下,又定了战场在沧浪筑,那么风起刀落,必是染血!” 卫玠如此的骄傲,又是如此的聪慧,在贾南风如此欺辱自己,如此近距离的给自己绝对的耻辱的时刻。 他卫玠,又岂能怕了去? “七堡,去郊外河流。”卫玠的声音很是焦躁,显然与贾南风相处让他很不舒服。 “是,公子。”七宝扬鞭而去,九堡跳下马车,去通知王聿、裴礼、裴宪、王玄、司马睿。 才来到这司马睿的郊外酒肆的河流,他终是忍不住快速走下车,扶着一棵大树呕吐了起来,那止不住的秽物从口中而出,直到腹内中空才罢休,他快速的褪下衣袍,脸色黝黑,显然被气得不轻。 尽管寒意来袭,他却宁愿受着这秋水凉意,整个人赤条条的进入河流之中,将自己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洗个干净,也将那深深而来的恶心感涤荡干净! 七堡站在卫玠身后,只听他大声的对身后呵斥道:“看哪般!生火,烧掉!给我烧掉!” 七堡抿了抿嘴,今夜公子怕是气疯了吧? 许是洗的浑身都红透了,卫玠才放过自己,接住七堡递来的干净衣物,换了一身。 虽然手足冰凉,可是他内心的恶心感已然舒服很多。 他本能的拇指与食指相搓,本想着思考,却突然住了手,低下头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小动作,食指与拇指分开,而他则是冷着脸咬紧嘴唇。 从现在开始,有关贾南风的一切,他都要抹除!不留痕迹! 转身进入郊外酒馆片刻,他才坐定,却忍不住深吸几口气,抬高下巴,整个人处于极度的愤恨之中,攥紧的拳头也是微微颤抖。 “何事让咱们月旦评大放异彩的卫玠公子如此气急败坏?这小拳头都要攥出血来了。”王玄的话语却没有让卫玠少了几分怒气,反而得到了首次斜眼冷瞪。 “这是怎的?叔宝,莫非你今夜去裴頠家里见到了谁?”王玄后知后觉的 分卷阅读157 看着卫玠,“该不会是裴頠那臭名昭著的表妹,贾后吧?!” 王聿则是愣住片刻,缓缓说道;“贾后找你去做哪般?今夜有裴頠在,又是叔宝月旦评的第二天,莫非是……询问叔宝关于《十胜十败论》?” “贾后喜欢郭嘉,难说不是。”司马睿沉着的开了口。 “可是,为何贾后非要去裴頠家里见叔宝?”裴礼还是没明白。 “又或者……贾后是招安?前有潘岳招募,后有裴頠惜才,我们前边所说,不无道理。”裴宪的话语让裴礼恍然大悟。 “只是叔宝,你这般骄傲的人,怕是不肯吧?”裴礼拍了拍卫玠的后背,跟顺毛一般,“其实你也别气,也许这贾后真的是招安而已呢?” “招安?你傻不傻?叔宝刚刚月旦评得到了盛赞,这个时候贾后不公开招叔宝进宫,反而是裴頠的家里见面,这怎能是如此简单?”王玄冷哼一声。 “那到底是哪般?”裴礼纳闷的问道。 “或许……这贾后还是想试探叔宝的,莫非知道了然事件背后的打算?”裴宪深吸一口气,“叔宝,莫非这沧浪筑聚会……” “叔宝,你可是认了真?”王聿眼睛眯了起来。 “看来我家叔宝要大开杀戒,大杀四方了……”王玄畅快的笑了起来,“如此,我陪你即可。” “若是贾后单纯仅是欣赏呢?”裴宪疑惑起来,“又或许根本没有……” “难不成被老妇骑到头上拉屎才是欣赏之外的事情?”王玄冷哼一声,都说出了脏话。 “我只是担心,也许我们太敏感了……”裴宪还想说哪般,却被裴礼拉住了手。 “你们倒是很会猜测,无事生非,无风起浪。”卫玠的眼睛染上了傲气,第一次如此咄咄逼人。 “叔宝,你这是……”王聿皱起眉,裴礼和裴宪面面相觑,司马睿则是皱起眉来,王玄笑而不语。 “如今我们当务之急,该是沧浪筑之事。你我既然开了棋局,又如何临时撤局?”卫玠并不想回答今夜见了谁,只是轻描淡写揭过去。 此时七堡匆匆而来,跟着众位公子点头之后,连忙在卫玠耳边了几句。 卫玠嘴角扬起,换来裴礼的侧目,王玄捏了捏鼻子,裴宪皱了皱眉,司马睿扬唇浅笑,王聿端起茶杯。 “太子府太子已经跟陛下讨来了衣带诏……怕是这件事,天注定还在我们这边。”卫玠开心一笑。 “哦?事情如此顺利?”裴宪的眼睛染上了光芒,“又或者……可是老天真的站在我们这边?” “若是衣带诏到了,看来明日叔宝要在典狱司大展拳脚了,也不知还有谁家会邀请叔宝一聚?毕竟……”王玄缓缓的说道,“今日裴頠传出一段戏言,让人记载了史书上,也算是给叔宝立碑做书了。” “哪般戏言?”卫玠抬起头,心中一阵疑惑,这裴頠和贾南风想作甚? “听叔宝清谈,可望乎天地也。不过我倒是听说,明日我那叔叔平子倒是会约叔宝。”王玄无奈一摊手,“那个总是标新立异的主儿……唉……” 平子?王衍的弟弟王澄! 这王澄出身世族,有盛名,勇力过人,好清谈。然为人举止放诞,不拘礼俗,甚至有脱下衣服光着身体来标新立异的举动,因此为兄长王衍所赞赏,时任要职。 ☆、第七十九章:一肚子火的卫玠 卫玠嘴角弯起笑容,“我记得这陈寿的《三国志》曾经记载, 当年陈彬写《讨贼檄文》……操身处三公之位, 而行桀虏之态,污国害民,毒施人鬼!” “叔宝, 你的意思是……”王聿恍若大悟的说道, “莫非你要写檄文?”、 “檄文?”卫玠冷哼一声, “既然这了然背后是贾谧与那郭彰卖官鬻爵, 必然让更多人怨恨,也必然会让皇室亲族愤恨,又让椒房戚族愤怒……当真没有心生不悦而在这衣带诏上发下誓言的士大夫?难道这世间再没有伏大人?” “伏大人?叔宝……你在说哪般?”裴礼诧异的抹抹脖子,“为何我听不懂?” “听不懂?”王玄敲了敲裴礼的头,“真是有够笨的。叔宝在说内乱椒房亲族和戚族。” “亲族和戚族?难道是……”裴宪终是明白过来,“叔宝,你这是要贾家、郭家齐动手了?” “还有皇家、裴家、张家。”司马睿粲然一笑,“只是叔宝, 你说的可是贾模、郭琦、齐王司马冏、裴頠、张华?” “一二三四五……咦……叔宝, 这是要我们五个人去说服?”裴礼认真的看着卫玠。 “司马冏倒是可以一试。毕竟当年齐王司马冏的外祖母李氏曾经无法与他外祖贾充合葬,就是贾后一手搞成的, 更是气死先齐王司马攸和先齐王妃贾褒的。这承嗣的新任齐王司马冏可是憋了满肚子的火,打算为父母报仇的……”王玄笑的越发灿烂。 “那这司马冏到底谁去说?”裴礼诧异的看着卫玠,“叔宝,你 分卷阅读158 可有打算?” “贾模到底是椒房的堂哥,更是对贾谧和郭彰的事情颇为不满, 最容易说动,不如景明你去吧。”卫玠看着裴礼,毕竟裴礼敦厚,而贾模本就想着废后,还是让裴礼去比较好。 “郭琦因着郭彰骄傲自大,虽然已是郭家子嗣,却依旧被郭彰谩骂诋毁,当众羞辱。想必早就心怀仇恨,若是从此知晓郭彰和贾谧恶事,便可有撬动一角的机会,这件事……景思你去比较好。”卫玠看着裴宪,裴宪立马明白过来,两人相视一笑。 “景文,你到底是皇族,这司马家的事情……”卫玠还没说完,司马睿自然明白的点头。 “这个自然交给本王,景治与本王还算熟稔,此事无忧。”司马睿自然知道自己的族兄司马冏的现状。(司马冏字景治)。 “裴頠住我家隔壁,我去谈。”王玄也不用卫玠开口,双手一摊,表示他自己领了任务,引得卫玠笑容加大。 “看来我也要去见见张司空了,这张司空到底少时教我些许事情,倒也不难见到。只是,叔宝,你可是要去哪里?”王聿好奇起来。 “这陈彬写檄文,自然要找到当世陈彬才是。”卫玠缓缓一笑,“不然,岂不辜负了椒房酷爱曹孟德之事?” 陈彬?!五人面面相觑,却又眼底了然,看来这裴頠府上见到的人,真是贾南风了。 叔宝就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儿。五人互看一眼,又互相摇了摇头,各自暗叹一声。 卫玠则是冷哼一声,他岂会不知这五个损友如何猜测他的内心?可是……今夜委实窝囊! “不知这陈彬,到底是谁?”司马睿先打开僵局。 “不知阎缵如何?”卫玠话语才落,所有人愣住。 “阎缵!”王聿惊呼一声,“就是那个……为太傅杨骏舍人的侠士!” “叔宝,你当真会猜人,竟然是他……”王玄笑了起来,“怕是你怒极了吧?毕竟你被贾后……” 王玄还没说完,就被王聿快速捂住了嘴,“眉子,你还是赶紧去裴頠府上吧,事不宜迟……再说明日是初二,叔宝还要先去三七医馆对账,你还是不要给他添堵了……” “三七医馆?”裴礼纳闷的看着卫玠,“叔宝,你何时每月初二都去一个医馆?这商旅之地……怕是不合你身份……” “那不是乐家女郎的医馆吗?啊……叔宝……你这是红鸾星动?”裴宪立刻开起玩笑来了。 “原来如此……叔宝竟然如此痴迷于乐家女郎?眉子上一次吓唬乐家女郎,还把乐家女郎吓了一个哆嗦,如今倒是每每见到眉子,都是一身寒气呢……”王聿啧啧的说道。 “那女子本就对叔宝用情不深,活该被我奚落。”王玄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 “瞧瞧,你当时可是一副无赖泼皮的模样,也不知将来哪家姑娘受得了你这副模样……”王聿玩笑道。 “我看上的女子,怕是还没出生呢。”王玄吊儿郎当的凑过去卫玠旁边,挑起卫玠的下巴,“就算是出生,也得是叔宝这番容色才是……” 卫玠立刻打掉王玄的手,白了他一眼,“七堡,走,去三七医馆。” 五人看着卫玠头顶冒烟的离开,王聿将手搭在王玄的肩膀上,“跟你说过多少次,莫要点炮,你非要招惹叔宝。” “可是叔宝总不能不让提他的丢脸之事吧?”王玄双手一摊,“我也是为他好……” “你说为谁好?”卫玠去而复返,冷冷的等着王玄,引得王玄被自己口水呛到,立刻咳嗽起来。 王聿尴尬的笑一笑,“叔宝……我们……只是……” 卫玠冷冷看王聿,拿起桌上遗落的玉如意,冷冷的说道:“表哥,背后说人,可不是君子所为。”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只是……”王聿给裴宪和裴礼挤眉弄眼。 “对啊,叔宝,我们只是关心你,怕你今日真的气坏了……毕竟你这衣衫……都换了……”裴礼才说完,被裴宪狠狠踩了一脚,“哎哟……四弟你……” “叔宝,别搭理我二哥,他的意思是你今夜的衣衫当真是好得很,好得很……”裴宪赶紧拉扯着王聿。 王聿立马尴尬的点着头,“对对对,当真是好得很。” 王玄这时咳嗽缓了过来,立刻红着眼睛看着卫玠,“你怎的突然冒出来的?” “我若不回来,岂不是被你们数落了去?”卫玠抬高下巴,冷睇着王玄,“又或者,被你揶揄的里外不是人?” “哪有那般严重,你分明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再说你就算见到那人,又如何?到底有哪般大不了的?何必如此……”王玄还没说完,卫玠将玉如意丢了过去,王玄堪堪躲过,玉如意摔在地上成了两半。 卫玠深吸一口气,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去。 “他真生气了?”王玄讷讷的问着裴宪。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裴宪也跟着傻了。 “玉如意都砸过来了……”裴礼遗憾的看着地上 分卷阅读159 那上好的玉如意。 “眉子……我为你哀悼一个月……毕竟幼冲之年,我不小心弄坏了叔宝的竹蜻蜓,被他折磨了一个月,他复仇的小性子,你该懂得……我为你深深哀悼……”王聿说着给王玄鞠了一躬,“你真是伟人,一个人挡了我们几个的灾,请受我一拜……” “滚!”王玄白了一眼王聿,打了个激灵,他疑惑的摸了摸脖子……这卫玠不会真的要小心眼报复吧? 王玄深一口气,而司马睿则是缓缓笑开。 马车哒哒赶到三七医馆已然是辰时三刻,卫玠斜坐在胡床上,翻看着手里的账本,眼睛里晦暗不明。 乐霖才走到主屋内,却见到卫玠正在对账。 只是这厮怎的这般早就来了?乐霖将视线移到卫玠的鞋子上,这鞋子上的泥土不像是城内的灰尘,倒像是郊外的泥土,这是风尘仆仆而来? 他不是去裴頠的府邸了吗? 正想着,只听见卫玠懒洋洋的声音传来,“看够了?” 乐霖才回过神来,便发现卫玠一手拿着账本,一手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看,“可看出哪般花来?” “叔宝……不是每月初二你会派小厮带着玉佩前来对账吗?”乐霖诧异的看着卫玠,她还是没明白是怎回事。 “我觉得这账本堆积过多,不如及早销账来的畅快,不如一月一次改为半月一次,如何?”卫玠不答反问。 半月一次?一般对账,都是她亲自来……只是卫玠因着些许的原因,来的机会反而不如小厮多,如今他要亲自来吗?又或者是想与她多见面? “如是这般……也好。”她只能答应,只是才答应了,她的下巴被账本挑起。 “阿霖,你今日里似乎不太甘愿……可是在想哪般?又或者心不甘情不愿的根由另有其他?”卫玠的眼神闪了闪,已然聚集了暴风雨。 这是怎的?谁又招惹了这个小气吧啦的家伙? 莫非是在外面吃了一肚子气跑她跟前来寻找安慰?这眼神像极了那夜在房顶,他逗弄她的模样……她可不想浑身起鸡皮疙瘩,连忙讨好的笑起来。 “叔宝这是说的哪里话,叔宝是如此的君子,风姿绰约,风度翩翩,丰神俊朗,风采依然,风……风……”她一时词穷,竟然夸不出来了。 “风哪般?”卫玠的眼神换上了雨停初霁的彩虹,等待着她的话语。 “风流倜傥,仙风道骨,月朗风清……”乐霖赶紧讨好道,“叔宝当是如此的倜傥,如此的恣意,恰少年……” 才说到这里,她的嘴巴突然被他左手盖住,“我讨厌恰少年这三个字,你莫要提,可懂?” 这一瞬间的厉色,让她纳闷的点头,看来叔宝在裴頠家见到的人是他厌恶至极的人呢,恰少年都不能提,莫非是贾南风?乐霖眼睛缓缓瞪大。 卫玠脸色变了,“不许想!” 他连忙盖住她的眼睛,不许她细想。 她这下可好,成了瞎子和哑巴,听着他的心跳声,嘴角勾起笑意。 这叔宝怕是来这里寻她,便是来讨个安慰吧? 既是如此,她给他便是,毕竟这又何尝不是她选定的良人? 她拉下他的左右手,转身看着他,为他正衣襟,“叔宝如此当世大才,少时成名,天下间,谁能出其左右?莫不是叔宝还能自己把自己比下了去?” 卫玠骄傲的抬起下巴,缓和了脸色,当下骄傲了起来,“那是,我卫叔宝是何人?” 乐霖看着这恢复元气的卫玠,顿时笑开,果然叔宝偶尔就是个孩子,别扭至极。 ☆、第八十章:劝说阎缵写檄文 卫玠转过头来,也不管乐霖在想哪般, 在她耳边轻言道:“我今日还有些事情, 这账本……有些账目倒是不错,只是绵胭脂进项有些问题,你还是自己查一查的好。” 乐霖抱住他递来的账本, 还没理解, 便见到卫玠大步流星的离开房门, 只留下她一人诧异。 卫玠坐在马车上, 此时的他左手拇指搓着中指,他仔细的想着待会见到阎缵的情景,眼睛放空认真的看着前方,直到马车缓缓停驶在阎缵府门外,七堡递了一个名帖,没过多久,府门大开,卫玠从正门而入, 便见到阎缵正在园中侍弄花草。 “哦?叔宝所来何事?”阎缵花白胡须, 看都不看卫玠,继续侍弄着那株兰花。 “其实也无其他, 不过叔宝有一事不明,特来询问老者,何为侠者?”卫玠的笑容很是温润,声音也尽是客套。 “哦?月旦评上大放异彩的叔宝竟不知何为侠者?”阎缵淡笑一声,却不曾回头。 “即便知道, 也只知皮毛,如何能够知道侠是何物?”卫玠声音里一副谦逊的味道。 “哦?你倒是说说,这皮毛倒是如何?”阎缵还是没有回头。 “侠之大者,古有之,义者为民,史载之。今之吾辈,仍需记,漫漫青史,谓侠义。听之春秋,不敢 分卷阅读160 忘,浩浩史书,释气节。晓之通史,须深思,昭昭星汉,耀担当。”卫玠漂亮的话语逗得阎缵一笑。 “哦?叔宝既然知道何为侠者,又如何要问老夫呢?”阎缵抬起头看向卫玠。 “叔宝当知,当年杨骏之乱,唯有老者聚财而设棺木,为杨骏收殓尸体。如此侠义,叔宝在您面前,何敢置喙?口说侠者,不过是纸上谈兵,身行侠者,该是万世景仰。”卫玠的话语引得阎缵笑容加深。 “何时起……叔宝学会了安仁那一套?”阎缵的话语让卫玠连忙长袖作揖。 “老者息怒,叔宝是真心敬仰。”卫玠认认真真的作揖,倒是让阎缵不好再说哪般置气的话语。 似乎蓄意刁难卫玠,阎缵打量着卫玠,笑了起来,“老夫听闻叔宝是当世大才,不如,给老夫讲讲秋,如何?” “秋?”卫玠愣住,为何突然说秋? “这秋有很多意思,若是叔宝能够说出多种意思,从生到死,从小到老,从懵到懂,那你所求,老夫允之如何?”阎缵的话语带着试探,“毕竟你如此恭维老夫,老夫倒是好奇,你当得起老夫的秋不?” 卫玠岂会不知这阎缵就是想挑战他的应变能力和口才能力? 虽然月旦评之上,他展现口才与文采实则为了名耀洛阳,仕途顺遂,振兴卫家。 可是在阎缵这里,他并不想如此炫耀,但已然被架在火上烤,他又如何? 卫玠再一次长袖作揖,再次站直之时,缓缓说道:“盈盈一水,脉脉不语,古诗十九,秋阳暖身;朝朝不见,岁岁不知,杳杳寒山,秋霜乍来。少年不愁,中年识愁,老年品愁,秋愁煞人;幼时懵懂,年少彷徨,而立晓事,却道天凉;总角晏晏,舞勺灿灿,弱冠念念,秋意渐浓;不惑观山,天命懂山,耄耋是山,月旦春秋。果然琨玉秋霜,最爱秋阳杲杲,向往秋月如珪。如此,甚好,秋意,深浓。” 阎缵哈哈大笑起来,“仅仅是秋意深浓罢了?” 卫玠皱着眉看着阎缵,却见到阎缵继续说道:“人生如何?该快该慢?秋阳如何?秋月又如何?秋风如何?秋水又如何?少年郎,这是愁煞人,还是强说愁?” 卫玠呆愣片刻,连忙回道:“秋阳高挂,挂空蔚蓝,蓝空白云,云淡风轻;秋风萧瑟,瑟瑟叶落,落入泥尘,尘不沾衣;秋月慢慢,慢条斯理,理中芬芳,芳香自来;秋水潋滟,滟滟随波,波涛汹涌,涌泉相报;人生,慢条斯理,岁月,徐步而行,莫急,自由乾坤,莫忧,天命已定,故而,砥砺前行,终归,花开满园。” 阎缵缓缓摇着头,禅意十足的说道:“人生,不过,笑笑;红尘,不过,匆匆;心情,不过,白驹;感觉,瞬间,长久;是幸也,亦或悲也?黄泉路上双生花,生生世世不相见,是幸也,亦或悲也?三生石畔并蹄莲,生生世世难如面,是幸也,亦或悲也?爱几何,谁理解墨画的你已经被水墨染,染得无影无踪?爱几曾,谁理解脑海的你已经被记忆淡,淡得虚无缥缈?爱几回,谁理解视野的你已经被现实污,污得形似还无?” 卫玠望着阎缵,嘴巴动了动,想起幼冲之年,卫家满门血案,加上昨日怒上心头,终是心缓缓徐过,讷讷开口,“那些年,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一回头,再也不见,一回眸,此生难逢;那些年,有些人,说着说着就走了,伸出手,指尖冰凉,掌心上,不留温度;那些年,有些人,看着看着就变了,用心护,负心而伤,愿担保,一拍两散;那些年,有些人,听着听着就没了,曾相聚,契阔谈讌,语轻轻,此生不换。” 卫玠的话语让阎缵猛然抬起头,只听见卫玠那金玉编钟的声音继续说下去,“那些弥漫在内心的伤,那些辜负了信任的滋味,那些践踏了底线的羞辱,那些磨灭了原则的将就,一如长针钻入心口,痛的四肢百骸无力可为,却揪痛着魂魄,告知我们,曾经的无能。” 卫玠感慨的抬起头,“我不曾置身事外,也不曾冷眼旁观,却招来不白之冤,只剩下岂有此理。我并非事不关己,也并非沉默不语,却招来黑白颠倒,只留下指鹿为马。我本是清冷淡然,惯常是只字不提,却招来是非不分,只存下遍体鳞伤。” 此时的卫玠不再看向阎缵,缓缓说着那让他自己心痛的过往,那幼冲之年的噩梦,那让他至今想起都窒息难挡的痛,可是,他有求与阎缵,故而,只能剖开内心,让阎缵看个通透。 卫玠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话语里都是伤痛,“我本想着此生如同祖父一般,做一个血性护国的将军,或柔或刚,兼济天下,任人唯贤,担当周至,不迁怒任何人,这份血性与担当,对得起我卫氏一族。却……眉眼萧瑟,晦暗无光,只因着家门一夜荡然无存……” 卫玠扭过脸去,不愿让阎缵看到他心痛之后眼红的模样,“可即便如此,我依旧相信人性最纯正的那种担当,愿意为任何与我有瓜葛的人担当,愿做大伞护住所有我在乎的人,只因我仍信此生唯纯粹二字最是难得。” 阎缵眼睛露出了赞赏,因着“纯粹”而起了敬意,他知道,卫玠是一个知世故、懂 分卷阅读161 世故、却不肯屈就世故,更不肯与世故有半分干系的男人。 卫玠轻叹一口气,“若是可以,我愿意尽人事听天意,尽力而为,只求无愧于心,以一身污垢,满身污秽,为我在乎的人,为我上心的人,为我保护的人夺得一片净土!” 阎缵望着卫玠眉头轻轻皱着,卫玠竟然是个动若脱兔,静若处子,狠若修罗,善若菩提,眼眸流转,顾盼生辉的男子? 阎缵疑惑的问着卫玠,“叔宝,你真的与人交心不存芥蒂?真的与人做事不存余地?” 卫玠抬起眸子,眼光如此的坚定,“即便我早没了幼冲之年的天真,没了推心置腹的懵懂,有的只是各自保持距离,各自保留心思,在互不干扰的情况下,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所有,再战战兢兢的伸出手,一起如履薄冰。但,我依旧坚信纯粹二字,更相信,与自己握手言和之后,必然豁达与周正,淡然与窝心,也必将一切随缘如命。” 一切随缘如命?!阎缵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少年郎,这真是十六岁的公子卫玠吗? 阎缵更知道,这样的卫玠公子,无疑是珍贵的,珍贵的让他难以在生活中遇到,珍贵的稍纵即逝,却又不甘心就这样消失了曾经所知的“人之初,性本善”。 阎缵不自觉的靠近卫玠了一点,他想要看的卫玠更清晰一些,看清楚这个即便满心萧索,一身凄凉,却依旧坚强不肯落泪的公子卫玠。 阎缵无疑此刻对于卫玠更是欣赏了几分,原因无他,只因卫玠不将就世故,只因卫玠人品难得,只因卫玠通透清澈,只因卫玠豁达随缘,只因卫玠窝心谦逊。 这样的少年郎,像极了人们心底那最干净的自己,那曾经想着敞开心扉,跟世界问好,跟人生问好的自己。 这样的少年郎,像极了人们心底那最清澈的自己,那曾经想着不设心防,跟世界安好,跟人生交好的自己。 这样的少年郎,像极了人们心底那最豁达的自己,那曾经想着卑以自牧,跟世界谦和,跟人生谦逊的自己。 这样的少年郎,无垢亦无尘,周正亦素雅,他的人生有深度,他的为人有温度,他的世界有尺度。 阎缵更是因着卫玠的模样相信这人生只要用心、诚心、真心,必然面向大海,春暖花开。 轻叹一口气,阎缵缓缓说道:“叔宝,你的诚意打动了我,但不知你这次来又是为了哪般?” “不知老者可知《讨贼檄文》?又可否愿做第二陈彬?”卫玠收敛下满目苍凉,认真的望着阎缵。 “叔宝,你这是要让老夫随你一起疯狂?”阎缵望着卫玠,一脸诧异。 卫玠的话语激起了阎缵的雄心壮志,“老者,这人生几个十年,蹉跎了岁月,可对得起人生?毕竟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而叔宝更是相信,你是这世上真正的侠者。” “如此……叔宝刚好符合老夫的脾味,故而老夫如你所愿,狂上一次,又何妨?不过人生留下些许记忆罢了。”阎缵的话语让卫玠终是舒心的笑开。 ☆、第八十一章:再见了然问根源 八月四日,辰时三刻, 晴空万里, 万里无云。 典狱司的大牢里,卫玠坐在一侧,了然则矗立在卫玠左手边, 卫玠端起一杯茶, 望着了然, 手动了动, 轻轻说了一句,“了然师傅,坐下吧。” 了然则是骄傲的站在一侧,显然不愿搭理卫玠,这卫玠也不见得多么的生气,只是缓缓饮下茶水,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看也不见了然, “不知道了然师父可知这叔宝在坎园之内曾捉住过两个黑衣人……这两个黑衣人……身上有些特殊的气味, 我起初好奇,如今倒是知道出自哪里。” 了然只是眼神变了变, 却不曾开口。 卫玠余光扫到了然的眼神变化,嘴角笑容勾起,他很欣赏了然此时的惶恐,“看来你怕是知道了前因后果。不过,我来帮你顺顺思路如何?” 卫玠自己给自己续了一杯茶, 也不看向了然,不紧不慢的说下去,“这柳氏一族,虽有很多支脉,但因着是当今贾后祖母的族人,终是被当地高看一眼。可终究柳家是柳家,贾家是贾家,手心手背不一样,自然偏袒不一。偏生柳氏一族嫡脉不出色,支脉更是爱莫能助……” 卫玠轻叹一声,“其实想来也是,嫡脉挑不起大梁,支脉无法越俎代庖,故而在椒房越发冷落之后,逐渐破落。可破落的柳氏一族为了保存活路,甘愿做了黑衣杀手。传闻这椒房有一批黑衣死士,忠心无二,怕正是柳氏一族吧?” 了然的眼睛瞪大,却听到卫玠继续缓缓说来,“看来我说对了。不过这柳氏一族到底是比贾氏一族低了,故而只能听命于贾谧。而这贾谧虽有柳氏死士,却终是更偏袒台面上那金谷园二十四友。这厚此薄彼……啧啧……当下立判呢……” 了然白了卫玠一眼,不发一语。 卫玠倒也不生气,继续说下去,“我听闻贾谧当年给金谷园二十四友制作上好的玉料做玉佩,剩下的残次取名淖玉,给 分卷阅读162 了柳氏一族。故而柳氏一族,凡是黑衣死士都有淖玉。我倒是见过两个淖玉,很是好奇……你身上的淖玉是哪般模样……” 卫玠放下茶杯,从袖口慢条斯理的拿出两块淖玉,在手里晃了晃,看向了然,“想必了然师傅也会好奇吧?毕竟得到这两块淖玉,那两个柳家人可是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呢……虽然皮开肉绽,好在嘴巴不把牢。” 了然打量着卫玠,“你知道了哪般?” 卫玠缓缓笑起来,看了然跟看傻子一样,“我知道了哪般?自然是随园枯井中的秘事……” 了然的脸色煞白,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卫玠。 “而我更是知道随园清池白玉石底下有八口大箱子,这箱子用防水纸包好,封腊了。而这八口箱子,似乎里面有许多账本,账本之上的名字令人咋舌……看那笔记像极了潘大人的样子……” 卫玠又从暗袖里拿出一张残页,食指与中指夹住,晃了晃,“不知了然师傅,你可有印象?” 了然惊愕的望着卫玠,他不相信,难以置信,难以相信! “怎的?了然师傅,你真的似曾相识,对吗?”卫玠的话语惹得了然终是怒了。 “你到底想如何?”了然终是愤怒。 “不想如何,只是好奇你如此听命贾谧,又是这随园的主人,到底你的身上还有哪些我未曾听过的秘密?”卫玠望着了然,满是探究的眼神让了然再次闭住了嘴。 卫玠见到了然一副不愿回答的模样,缓缓笑开,“行吧,你不愿意与我交谈,这也可以。只是你自己要清楚……若是让我亲自去查,怕是一时控制不住,广而告之,那可就不好了。” “呵……卫公子,你当我是傻子?若是我开了口,你不广而告之,那可就不好了。”了然的话语逗笑了卫玠。 “呵呵……看来你挺了解我?”卫玠无奈的耸肩,“可我终究是个好奇心很重的男人。” “好奇心……呵……你有本事,自己去查……”了然转过身,显然不愿意与卫玠再说话。 “好吧,即使如此,那随园枯骨里面,终究有几个是陈郡谢家和琅琊王家支脉的孩子,怕是典狱司劳累点,要认亲葬尸了。不过……好在我这人很是地道,喜欢事无巨细,自然要让每个典狱司的人清清楚楚,也必然敲锣打鼓,一路而去……这样也正如了然师傅的善意提醒。我确实是个地道的好人。”卫玠点着头,对自己颇为有认同感。 “你……”了然猛然转过身。 “怎的?这随园虽然明面上的主人是石大人,可终究是你了然在做主。这进进出出的账单,盖印也是你了然的私印。怕是你和石大人,都难说清楚。不过,好在陈郡谢家和琅琊王家是个爱说话的家族,必然会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不死不休的与你掰扯清楚不可。”卫玠轻叹一声。 “卫玠!”了然颤抖着手指着卫玠。 “怎的?了然师傅,我可是按照你的意思,竭尽全力的祝你心愿。我如此地道的人,该算是厚道的了,你还如此对我不敬,实则不该。”卫玠睁眼说瞎话的气着了然。 “卫玠,你也不过是个丧家之犬罢了!你以为你比我高贵在了哪里?你即便比我有好的出身,却也不过是粉墨登场的小丑罢了,供清谈名家赏玩,供人把玩的玩物罢了!你又是高贵哪里去?”了然抓紧自己女性衣衫的衣角,一脸愤恨。 卫玠打量着气急败坏的了然,“了然师傅,恕我直言,你终究是个男子,这穿女子服饰还如此迷恋的,你也算是我头次见到。” “呵……你懂哪般?你怎么会懂被人追打羞辱的痛?你又如何懂得我这容色不穿男装的痛?这天下……”了然缓缓魔怔起来,“有多少人干干净净?有多少人正正经经?他们都是道貌岸然的混蛋,你知道吗?不过……你又如何知道呢?呵……” “确实,我无法知道一个习惯男扮女装之人,到底有哪般的心思,如此的作践自己,更是作践自己的血脉。曾经柳老夫人敢当门谩骂诛杀曹髦者,引得贾充如此的羞愤,这柳氏……也不过一介女流当是有些血性,至于你这般模样怕是柳老夫人泉下有知,必然坟上冒青烟吧?毕竟尔这番尊荣,确实有伤教化,不配姓柳!”卫玠笑的很是灿烂,又是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斟了杯茶。 这来自血脉的羞辱让了然愤恨了起来,“不配姓柳?你不过是因为姓卫,你不过是你外祖是王淳,你不过是你舅舅是王济!所以你我同等姿容,即便我阴柔胜于你。可你,终究可以在阳光下,恣意风流!而我,只能蜷缩阴暗地沟中,曲意逢迎!你不过是姓卫,所以你胜于我,你知道吗?” “那又如何?终归我活在阳光之下,而你活在泥坑之中,云泥之别罢了,你作践了祖宗,才配得上你的主子……那贾氏恶妇!”卫玠冷笑一声,如此的轻蔑。 “卫玠,你方才说哪般!”了然本是愤恨的眼眸变成了猩红色,一如野兽,虽是会扑上来。 “我说哪般?怎的?你莫不是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贾氏恶妇的一条走狗?玷污了柳氏名望,还想狡辩? 分卷阅读163 ”卫玠的轻慢逼得了然终是爆发了怒气。 “卫玠!你又是个哪般东西?凭你也配提贾后?”了然的眼睛里都是猩红色,整个人处于极度的崩溃状态,“你不过是个黄口小儿,你有哪般资格提贾后?你知道些哪般?你就敢如此大言不惭!” “哦?我正巧想听一听,不如你说给我听听?”卫玠丝毫不惧怕于了然猩红色的目光。 “说与你听?你又算是个哪般东西?我又为何要告知你?”了然将方才即将爆发的脾气收住,他知道有些话不得说。 “是吗?不愿告诉我?原来贾氏恶妇的狗也知道带脑子,只是可惜,那恶妇到底是个鼠目寸光之人,又岂能带出哪般人物?是我多想……左右都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卫玠冷笑一声,刚放下茶杯,却听到了然爆发的怒气。 “卫玠!你懂得贾后吗?你懂得知遇之恩吗?你懂得伯乐相马吗?我满腹诗书,却没人看到!我满腹才华,却无人欣赏!他们只知道让我穿着这女子的衣服,让我曲意逢迎!你知道吗?我有多恶心,你知道吗?我有多恶心,你懂吗!呵……你不懂,你是那般高高在上的公子,你如何懂一个底层爬上来的弃子的痛与悲?你不懂,你怎么会懂贾后?你怎会懂……”了然深吸一口气,终是收住那即将冲出口的怒气和怨气。 “是吗?知遇之恩,区区一介女流,不过嗟来之食,你却当做伯乐相马?也对,你终是个畜生,所以那贾氏恶妇也委实是个马倌,倒是配的很。左右这女人能成哪般气候?呵……”卫玠如此嘲讽和蔑视让了然大怒。 “卫玠!你以为你身上的毒是如何得来的?你以为你凭哪般本事可以染毒不病发,你以为你哪来的机遇染毒可恰好外出寻医而躲过灭门惨案!你知道一些哪般?你这小肚鸡肠的眼里,满肚子里男盗女娼,你懂哪般?你竟然敢如此的羞辱别人!我为你身为卫氏男子而感到耻辱!”了然的话倒是让卫玠感兴趣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沧浪筑和太子抢亲 ☆、第八十二章:一场嘴炮埋祸根 卫玠歪着头打量着了然,“哦?你倒是对我如何中毒, 知道的一清二楚。”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了然深吸一口气, 他静静的缓下气息,平复着心情,他不能破功, 即便为了贾后, 他也不能再次被点燃。 “怎么?不说了?可是怕多说多错?又或者为贾氏恶妇隐藏哪般内容?”卫玠嘲讽一笑, 那看破一切的笑容里满是讽刺, 像是穿透了然的魂魄,如此的锋利,“又或者你发现做实了八年前的旧事,不敢说了?” 卫玠缓缓收住笑容,打量着了然,“原以为你会知道哪些新鲜的秘密,却不曾想,竟是这般……当真是只配做狗的命运, 连我知道的都不如。不过……那又如何?呵……不过物以类聚罢了, 都是那般乌黑……” “卫玠小儿!”了然的脾气蹭一下上来了,他不喜卫玠如此羞辱贾后, “贾后那般的女子岂能容你如此羞辱?” “羞辱?呵……羞辱……就贾氏恶妇那丑样?还需本公子羞辱?她本就是活该被万人唾骂的命……”卫玠的话语刺伤了了然的心。 了然此时神志依然是被一波又一波的怒气席卷了全身,“卫玠小儿!你可曾真正了解过贾后?贾后本就是这当世大才,若非生就为女子,安能如此窝囊?她若为男子,安有尔等之位?” “是吗?若为男子, 可当曹孟德?呵……只怕这痴人说梦,贾氏恶妇做的,你做不得。不过……”卫玠嫌恶的打量着了然,“你们一个男扮女装装女娇娥,一个女扮男装扮曹阿瞒,倒是男不男,女不女,倒是一绝配。怕是……这传闻之中,她四十如虎,倒也有几分道理。” “卫玠!你岂能如此羞辱贾后!你这混不吝的矛头小儿!你可知……你可知我贾后是何许人物?七年在位,海晏升平!你可懂这背后的道理!黄口小儿,胡说八道,却不深想!”了然的话逗笑了卫玠。 “怎的?了然你这是入戏太深还是怎的?看你如此模样,莫非真的对贾后有了哪般心思?呵……”卫玠嘲讽的笑意更是浓烈了几分。 “你!”此时了然的身子晃动起来,他告诉自己必须要冷静,有些话不能说。 “我如何?自我幼冲之年,暗杀不断,怕是尔的手笔吧?多次交手,对我如此念念不忘,倒是执着。还有那一次珈蓝寺外的埋伏,倒也是别出心裁,只是……你在珈蓝寺的手笔未免小气了些……竟让我全军覆没……看来没了你的姘头贾后,你身处珈蓝寺,怕是哪般也不行吧?”卫玠才说完。 了然终是按捺不住,伸出手来,尽管双手锁链,他依旧能够身轻如燕的对着卫玠出手。 卫玠瞬间从伸出手来挡住了然的拳头,两人赤手空拳,在旋马之地的牢里大打出手。 了然已经是怒极,他不能说,只能以浑身力气来发现满身的戾气,出招越来越快,掌风越来越凌厉。 可这种事有锁链重量,让了然的出招慢了几分,而卫玠则是 分卷阅读164 沉着应对,不紧不慢,不急不喘。 “怎的?说不过,就动手?莫非,贾氏恶妇真的是你的姘头?”卫玠这声调笑逼得了然招式更是快了几分。 了然一个横踢,不发一语,只是动作越发的狠厉。 “怎的?你不开口就好了?别忘了这八口箱子的百官行述,若是我一个想不开,送到了这陛下宫殿,或是派人誊抄万份,广发而去……不知这潘大人可否一如了然你这般,锒铛入狱?届时贾氏恶妇身边可还有故人?呵……”卫玠一边躲开了然的招式,一边刺激着了然。 了然大叫一声,伸出手,扯断锁链猛地丢向卫玠,卫玠侧过身子,躲开锁链,才转过身来,发现了然已经拿着右手的锁链就要锁住卫玠的脖子,卫玠一个后弯身,躲开这一击,顺势抬脚,将了然踢了一个趄趔。 卫玠眯着眼,望着了然,“怎的打不过,出阴招?果然是贾氏恶妇调教出来的人,简直如出一撤!如此的恶心,如此的龌龊,如此的腌臜,如此的肮脏,如此的下流,也是如此的卑贱!呵……令人见之呕!” 这话彻底的激怒了然,“卫玠!你枉称当世大才!竟用如此恶毒语言攻击贾后!你枉为男子!你不配做男子!” “那也比你这不男不女的好。”卫玠一句诛心之语让了然呼吸急促了起来,了然的理智在缓缓减退。 “卫玠!你只知道用你的眼睛去看,从不用心去看!你只相信你看到的,可你从没有用心去思考你看不到的一切!你以为你眼见为真吗?你以为想的便是真相吗?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有哪里来的那般的蓄意?”了然深吸几口气,他还是不想彻底的失去理智,只能拼命的压抑自己。 “哦?是吗?眼见为实,还能假了去?”卫玠的笑容越发的嘲讽,“不过,你这巧言令色的本事倒是厉害。不愧是随园出来的 ,又是贾氏恶妇亲自调教的奸佞……” 了然闭上了眼睛,闭眼是如此的缓慢,拳头是攥的是如此的紧,仿佛下一秒,他睁开眼的时候,就会化身为猛兽冲了过去。 “我这一身伤,一身毒,羸弱不堪,全拜尔所赐。以至于我少时无法提剑上马,以至于我幼时无法习武健身,这样的心思,还问我为何染毒不病发?你当真以为人人都是傻子?”卫玠的话语如此的直接,让了然缓缓睁开眼的时候,了然的表情已然换上了激怒前的肌肉抖动。 只是了然虽然呼吸缓缓加重,却无半丝的声音,只是冷冷的望着卫玠。 “怎的?被我说的哑口无言了?也对,你今日倒是无法我新鲜的事情,如此倒是无趣了几分。”卫玠一副毫无兴趣的模样,只是下一句惹毛了然,“好在明日随园相见,说些你们主仆的风流韵事解解无聊罢了。” “卫玠!你当真如此想贾后?”了然的声音如此的缓慢,带上了愤怒至极的苍白与轻柔。 “这不是你告诉我的秘密?”卫玠显然很懂得如何点炸了然的脾气。 “是吗?我告诉你的?”了然缓缓走向卫玠,拳头攥的咔咔作响,“卫玠小儿!你可知贾后是何许人物?你又如何懂得,我、潘岳、周处是如何的敬仰与她?她虽不是男子,可任人唯贤,胸襟气度超越男子!她虽不是男子,可举止有度,治国才干更胜男子!她虽不是男子,可过慧如妖,斡旋谋算更胜一筹!她若是吕后,定叫汉朝不姓刘!” 了然这话才说出口,卫玠本是嘲讽的眼神煞是变得骇然,“你说哪般?” “我说,贾后若为吕后,定叫汉朝不姓刘!”了然梗着脖子再说一遍。 “是吗?这贾后竟然是想要篡国!呵……竟然是想要篡国……果然是毒蛇,十足的毒蛇!但是你可知我最擅长扒蛇皮!”卫玠愤恨起来,手紧紧的握着拳头,他最恨祸国乱民之人! 了然瞬间清醒,心中暗骂自己一句糟糕,他不过是将心中渴望的模样说了出来。 可是这不是贾后真正的心思……他一时口误,一时痛快,给贾后添了乱子! 可卫玠却将了然的清醒和后怕当做了失嘴的罪证。 卫玠猛然走近了然,直接掐住了然的脖子,将他提高,看着他双腿悬空,目露凶光,“本来只想着我卫氏一族的血仇,如今却是家国之事,我又则能容祸国殃民之事发生?既然贾氏恶妇存了这般心思!我定要让你和贾后为此付出绝对的代价!而你的随园,怕是也要灰飞烟灭才足以!” 卫玠的眼睛如此的深邃和恶毒,他几乎将了然掐死,可这了然却无半分挣扎的迹象。 卫玠冷哼一声,将了然重重摔在地上,一如垃圾一般的看着了然,“尔等蛀虫,不过硕鼠,自有法律惩处,何须脏了我的手!倒是那贾氏恶妇,既然存了这般心思,就该付出代价才是!” 卫玠一甩衣袖,大步流星的朝着门外走去,只留下了然瘫坐在上。 了然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地上,嘴唇颤抖半天,终是说出一句,“贾后……”至此之后,再无其他。 泪水从了然的眼眶里滴落,可他恍若未知,抬起手左右开弓,朝着自己就是 分卷阅读165 抡圆的几十个耳光。 了然头靠着墙,闭上眼,他错了……他一时口误害了贾后,他错了…… 了然又是抬起手,在他早就肿起的脸蛋用力气打了一下,他哭了,狼狈而又委屈,后悔而又悲痛。 恍惚之间,他有看到那个细绳束发的紫衣少年,慢慢的朝他走来,覆手于后,天生傲然,语气森冷却又干净如镜。 他记得,那时她说,若是不想一辈子被人践踏,就拿出脑子,活出想要的样子。 他记得,那时她说,若是不想一辈子被人玩弄,就拿出脾气,做出该做的样子。 他记得,那时她说,若是不想一辈子被人践踏,就拿出狠厉,做出希望的样子。 他记得第一次以一个人的身份站在她的身边,那滋味,仿佛站在阳光下的重生。 他还记得那天阳光是何等的灿烂,他还记得他深吸一口气,阳光中伴着麦草的香气,温暖了他早就枯竭的灵魂。 是贾后让他重新活成了人的模样,即便是个恶人,却终于不再不人不鬼的游荡在随园! 他捂住脸,一句“对不起”,便嚎啕大哭起来,再也克制不住满心的愧疚。 他三十五岁,却终是这一刻,因着犯了错,哭的像个孩子,却终是于事无补的哭泣。 他错了,错了,他了然就是罪人,辜负了自己此生恩人的叛徒! 他发狠的摔碎茶杯,用茶杯碎片一道又一道的划着,从眉骨到鼻梁,从脸颊到下巴,半数脸血肉模糊,再也看不出原本面貌。 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属于他的淖玉,颤着手点了一下小篆“叶”字的尖端,淖玉打开,里面出现一根铁丝。 他泪水簌簌,眼神果决,颤抖着,呼吸不畅的盯着手里的这根铁丝,微微张开嘴,发誓一般的呓语,“贾后,我绝不会,更绝不能为你留下祸端,我绝不负您!” ☆、第八十三章:沧浪筑百官行述 八月五日,卯时一刻, 略有微风。 典狱司传来随园枯骨之事, 卫玠从东宫搬来半年失踪之人的典录,一时间,典狱司的大小官吏开始忙着核对失踪名单, 而仵作忙着根据名单对应枯骨做标记。 因着失踪名单数量过多, 典狱司小吏将十个报案的世家族长请来了典狱司, 在核对名单之后, 族长们在名单画了名,便跟着典狱司尚书令乐广朝着随园而去。 起初这些世家族长还以为是在典狱司寻找自己族人下落,可下了马车,抬头看到“随园”二字,所有人面面相觑,有些心中更是发虚。 奈何周围都是典狱司的狱卒和小吏,这些族长们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入随园之中,当走到枯井旁边, 恶臭传来, 有些受不住尸臭的人,转过脸去, 大吐特吐起来。 这壮观的二十具尸骨,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甚至有些骨骼变形,即便是见过许多冤案的乐广, 也是别过脸去,不忍直视。 就在此时,几个小吏匆匆跑来,说是在水池水底发现了箱子,待到世家族长们偕伴到达,八口箱子已然整整齐齐摆放在那里,只是其中一口箱子是开了封的。 乐广假惺惺的看着周围,有几个心大的走过去要看这开了封的箱子里面是哪般事物,奈何众目睽睽,故而乐广只能打开箱子让众人看看,可一打开,却发现是整整齐齐的账本,而几个残页随着风而起,乐广连忙嘱咐小吏按住飘飞的残页。 可终究是风吹起了部分,站得远的世家族长也看清楚了上面的字迹和内容。 众人互看一眼,已然成了菜色,乐广沉着脸呵斥小吏将残页捡回来,封了最后一口箱子,嘱咐小吏带走。 几乎是一夜之间,随园发现八口箱子,箱子之中记载百官行述的事情不胫而走。 八月十五日,阴雨霏霏。 卫府,卫玠书房内…… 此时卫玠正在书房写着书法,他一身青色竹纹长袍,白玉右手拿着竹制细笔,左手食指与中指轮换轻敲桌面,漫不经心,眸色清冷的盯着纸面,从右而左,缓缓写着人名,这些人名都是贾谧与郭彰卖官鬻爵的人物,更是为害一方的渣滓。 他放下竹制细笔,取来梓豪细笔,粘上少许朱砂,这慢慢浸红的笔尖,红若血,他缓缓旋转着梓豪细笔,抬起头,虚望前方,眼珠轻转,嘴角勾起嗜血的笑意。 许是想明白了该是如何,他眉眼一挑,右偏头,斜睨着纸上的人名,梓豪细笔放平,小指指甲轻敲着笔杆,目光中满是审视,又满是不屑。 他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抬起头,再一声冷哼,眸色之中的讥诮之色越加幽深。 待到他低下头,之时,梓豪细笔所到之处,一个个红圈圈住了人名,也圈住了这些人的命运。 而这一刻,他便是那个动若脱兔,静若处子,狠若修罗,善若菩提的公子卫玠。 皇宫,长乐宫之内…… 此时椒房之内,贾南风也列出了一个名单,仔细看去, 分卷阅读166 竟然与卫玠的名单一般无二。 面无表情的贾南风,除了眼神中有着些许的波动,就连眼皮都懒得翻动一下。 她手持朱笔,审视着名单上的名单,笔悬空良久,才在名单上圈上一些人的人名,可令人诧异的是,这些人名与卫玠圈出的之人,也是一般无二。 也许两人,都不知,他们的观点竟是如此的神似。 卫府,卫玠书房内…… 卫玠刚放下梓豪细笔,七堡匆匆走进来,“公子,乐大人邀请您前去沧浪筑,如今乐大人的马车已经在卫府门口了。” “哦?是吗?”卫玠歪着头看着七堡。 看来这乐广是担心自己压不住沧浪筑那八口大箱子的事情吧? 若是这般担心如何处理……怕是若赶上哪般风浪,当真能抗的过去? 卫玠轻叹一口气,可终究是阿霖的父亲,又是他的岳父,还是他的少时恩人,他无论如何都要帮着的。 “知道了,走吧。”卫玠收起案桌上的名单,放入暗格里,覆手于后走向卫府大门。 才来到卫府大门口,他长袖作揖,“不知乐大人远道而来,叔宝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叔宝,无妨,老夫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不知可愿同行否?”乐广的眼神带着好奇,可细究看去,眉眼里都是算计。 感情这乐大人害怕八口箱子的百官行述足以灭族,非要拉他卫玠广而告之? 卫玠轻叹一声,缓缓说道:“如此,叔宝自是受宠若惊了。” “难道不该是欣然应允?”乐广打趣道。 “既是如此,那叔宝却之不如从命了。”卫玠走上马车,瞥了一眼身后那一马车的箱子,嘴角暗暗勾起。 马车哒哒而去,朝着沧浪筑而去。 “叔宝,待会这沧浪筑,这八口箱子你带进去,还是老夫更为妥当?”这看似是询问,实则是让他卫玠亲自来背锅。 可他卫玠既然要用衣带诏,自然是要是要出头的,但愿眉子他们请来了那五个核心人物。 “乐大人,这劳心劳力的事情,自然是叔宝甘愿为您分忧。”卫玠看似懂事的话语,让乐广粲然一笑。 “如此,老夫倒是欣喜了。”乐广满意的看着卫玠。 “能为乐大人分忧,本就是叔宝的福分。”卫玠堆起笑容,“再说如今阴雨不断,当时生火才能暖身。故而这生火之时,该是叔宝方可。” “哦?看来叔宝跟适合生火?”乐广继续打趣道。 “不过懂些门道罢了。”卫玠谦逊有礼的回答道。 “叔宝,你说,今日的沧浪筑,会有怎番模样?”乐广皱起眉,显然还是有些拿捏不住的焦躁。 仔细看去,乐广眉眼朝下,颜色暗淡无光。卫玠此时如何不明白,乐广需要强心剂,而他必然要给乐广不可。 “乐大人,今日之事,怕是会有意外之喜。”卫玠的话成功让乐广转过头来。 “哦?怎讲?”乐广好奇的问道。 “八月十五沧浪筑,本是世家公子九曲流觞的好日子,可这一次倒是来了几个新面孔,倒也是喜事一桩。”卫玠的话仿佛点燃了乐广心中的心思。 “叔宝,是哪些新面孔?”乐广的眼睛中满是期待。 “比如承嗣的小齐王……”卫玠看着乐广的眼睛闪过亮光,可这还不够,他要让乐广越加的兴奋,更是坚定的相信他卫玠所言不可,论话术诛心,他卫玠还没输过。 只听卫玠那金玉编钟的声音继续说道:“再比如护军将军贾大人……” “小齐王?景治?护军将军?思范!”乐广果然如卫玠喜出望外,“叔宝你确定是思范?” 这贾模是贾南风的堂哥,字思范,担任散骑常侍、护军将军的职务,与张华、裴頠同心辅政数年。 “贾大人,叔宝从不打诳语。”卫玠恭敬有礼的说道。 “若是如此,真是极好,真是极好!”乐广终是舒出一口气来,整个人如此的轻松。 只是乐广没有看到卫玠那一闪而过的精明,论算计人心,他卫玠还未曾真正输过。 这沧浪筑的门外,卫玠先行走下马车,伸出手,扶着乐广走下马车,待到站定,确定到一爽朗的声音响起,“彦辅,许久不见,你倒是与这月旦评的名士如此交好了?” 卫玠回头看去,恰好是这护军将军贾模。 “思范,这朝堂才见,怎的这会子成了许久不见?”乐广朗笑起来,只是眼神快速扫过卫玠,又转回贾模身上。 “你这老东西就是喜欢揶揄人,走走走,这阴雨打湿衣衫,经不住潮湿,咱们这些老翁可不是那年轻人,早些避雨才是最佳。”贾模说着就要拉着乐广往前走去。 只听身后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怎的才走到这沧浪筑的门口,就你二人结伴而去,却不忘了我这俗人了?” 乐广回头望去,恰好是裴頠! “逸民?你怎的也来了?”乐广这下眼神里更是惊 分卷阅读167 喜万分。 “怎的,这思范能来,老夫就不能了?莫非,彦辅你厚此薄彼?”裴頠佯装不悦。 “哪能如此?必然是万分欣喜。”乐广连忙笑着解释。 “罢了罢了,你这般揶揄彦辅作甚?”贾模厚道的说着,便拉着裴頠和乐广走入这沧浪筑。 卫玠抬高下巴,望着走入的三人,才深思,便听到身后传来张华教育王聿的声音,“茂宣啊,老夫的《博物志》你可要细看,这是可以流芳后世的宝贝。若不是做过你的先生,如何能如此慷慨?” “是是是,我一定看,我一定看。”王聿点头抚着张华,路过卫玠的时候,给卫玠眨了一下眼,两人彼此心照不宣的点头一笑。 张华似乎感受到身边之人,抬头看向卫玠,嘴角挽起弧度,“我说这茂宣如此心不在焉,原是叔宝在此,罢了罢了,我这老翁还是先走为好。” 张华说着就要往前,卫玠连忙伸出手扶住张华的胳膊,两人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张华,“张司空,若是您不介意,叔宝倒是想拜读《博物志》。” 张华停住脚步,抬眉看向卫玠,“唉,老夫这打算让顽徒开窍,终是铁柱,赠予叔宝这七窍玲珑心的少年郎,也是极好。” 说罢张华将怀里的《博物志》递给卫玠,很是认真,“叔宝一定要将这本书好好看。” “张司空,叔宝一定会的。”卫玠点着头,只是话音才落,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张司空原是在这,让景治一阵好找。”这蓝衣锦袍的男子便是承嗣齐王爵位的小齐王司马冏。 这是卫玠第一次见到司马冏,两人对视一眼,不知为何,卫玠觉得两人终是会有一些纠葛。 ☆、第八十四章:沧浪筑门前起风波 司马冏望着卫玠,缓缓笑起, “叔宝?” 这一句试探的询问, 卫玠长袖作揖,恭敬的说道:“齐王,在下卫叔宝。” 司马冏连忙扶起卫玠, “如此大礼, 本王如何受得起?” “你如何受不起?叔宝历来尊敬人, 难道兄长不知?”成都王司马颖缓缓走来, 他的嘴角扬起的笑容是如此的灿烂。 “章度?你怎的也来了?”司马冏好奇的看着司马颖。 “太叔祖身体有恙,只能我代替他来了,除了我,景文也来了。”司马颖指了指身后,正好司马睿走下马车。 “景文?你也来了?难不成咱们三司马齐聚?”司马冏刚说完,却听到一声俏皮的声音。 “难道景治忘了我吗?”长沙王司马乂走下马车轻捶了一下司马冏,“还是你总是习惯忘记我?” “士度?你哪般时候来的洛阳?”司马冏惊喜万分的望着司马乂。 司马乂字士度,晋武帝司马炎第六子 , 晋惠帝司马衷异母弟, 母为审美人 。 “自然是赶回来参加沧浪筑的。”司马乂瞥了一眼身边的卫玠,“此人可是叔宝?” “回长沙王, 正是在下。”卫玠长袖作揖。 “早听说此届月旦评出了奇才,如今来看来,倒是真的。”司马乂笑着,还没说完,却被司马冏拉走。 “好了好了, 眼看着这雨越下越大,赶紧避雨的好。”说罢,四个司马王爷结伴而去。 只留下卫玠和王聿并肩而战,“叔宝,今日盛况,你可还满意?”王聿满是期待的看着卫玠。 “尚可。”卫玠笑着指了指身后,“若是有人帮我抬箱子,便是更好。” “如此事情……倒是交给眉子更加。”王聿凑近卫玠,“左右那个呆子今日倒是需要用体力活泄泄火气。” “哦?”卫玠诧异的看着王聿。 “叔宝不知?”王聿奇怪的看着卫玠,仿佛叔宝不该是这般的诧异才是。 “我确实不知……”卫玠眨了眨眼,他一下子被自己的表哥说蒙了。 “叔宝啊……你难道不知这眉子……”王聿还想说哪般,却见到王玄气呼呼的走过来,愣是住了口。 “茂宣,你又背后说谁?”王玄的声音如此的大,如此暴躁。 “眉子,你这是……”卫玠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个小暴脾气的家伙。 “你别管他……他就是今日里吃了女人的亏,还是一个姓陆的女人。”王聿神秘兮兮的一笑。 “陆氏女?”卫玠恍然大悟起来,“陆机的女儿?” 卫玠才说完,只听王玄爆炸一样的走过来,想要打卫玠一拳,却被卫玠反应快速的抓住了拳头。 卫玠挑眉,“当真怒了?一介女子这般惹到你了?” 王玄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不许说!我一定要报仇!” 卫玠疑惑的打量着王玄,那眼神一副满满的都是“你行吗”的鄙视模样。 “叔宝,你是不是瞧不起我?”王玄握紧拳头刚想要发誓一雪前耻,却后知后觉发现卫玠嘲讽的眼神。 “你看,我 分卷阅读168 的眼神像吗?”卫玠挑了挑眉,揶揄道。 “你……你也欺负我不成?”王玄手指抖了起来。 “你看,我说他需要泻火吧?”王聿掩嘴轻笑。 “眉子……”裴礼那温吞的声音传来,“到底是谁惹到你了?” “怕是那个陆氏女吧?我这一路都听到琅琊王家的公子被一个陆氏庶女给欺负了去。”裴宪轻叹一声。 这句话彻底炸毛了王玄,他手指颤的越来越厉害,“啊……你们……你们……” “所以啊,他这一肚子火,得搬搬箱子才能有所消停。啧啧……”王聿摇着头,一副可怜的模样。 “我大晋开国以来,被庶女如此欺辱的,眉子,你也算是头一个了。”裴宪跟着添油加醋。 “所幸,这样一来,叔宝不会想着雪上加霜,甚好甚好。”裴礼一副幸好的模样。 “你们……你们……”王玄要是女子早就剁椒了,可此刻只能深呼吸,再深呼吸,暗示自己,他不能生气,对,他不生气。 “眉子,一个庶出的女子,如此上不得台面,你也能输?”卫玠抬高下巴,别过脸去,嘴角一撇,实在不愿多说。 “叔宝,是我委屈,好吗?你一点也不安慰我,就知道数落我!”王玄当下声音拔高了几个高度。 引来周围参加宴席的世家公子侧目,这些公子来回打量着王玄和卫玠,仿佛二人有哪般情愫一般。 王玄尴尬的轻咳数声,别过脸去。 王聿扑哧笑开,而裴宪则是扶额,裴礼错愕的看着王玄。 这下卫玠的脸黑了起来,“眉子,你有时候要为你的言行负责。” 王玄缩了缩脖子,他前几日才被卫玠拿玉如意砸,如今怕不是这厮又要记恨了哪般吧? “叔宝,别气……”王聿拍着卫玠的肩膀,“左右这厮,自小喜欢跟着你,你说是吧?” 卫玠抬高下巴,斜睨着王玄,“他不稳定的智慧,让我委实头疼,你确定我能不气?” “叔宝,这人来人往的,你要克制……”王聿语重心长的火上浇油,“即便你想要动手,可终究要给他一点颜面,给他一个好看的死法,为兄相信,你懂得。” “眉子……你是想搬箱子还是……”卫玠意有所指的说道。 “我……”王玄看着身后那八口大箱子,如此大的体积,他……没带小厮。 “不过,你倒是可以记得我那碎了的玉如意,算起来这修补的费用还不如重塑。左右前几日你刚因为李子树的事情讨王司徒的打,怕是赔不起了……但是赔不起也得赔……”卫玠转头看向王玄,准备算算账。 “嗯……叔宝,我为了你可以上刀山,下油锅。你也知道我自来不喜欢动脑筋,这活动筋骨正好适合我。”王玄声音忍不住又拔高几分。 这一大嗓门又引来群人的侧目,其中一靛青衣袍的少年转过头来,眉毛紧皱,打量着王玄眼睛闪过一抹厌恶,转身快步离去。 可惜王玄只顾着盯着卫玠的脸看,却没注意那靛青衣袍的少年是男是女。 “如此,有劳眉子了。”卫玠转身朝着沧浪筑走去。 王聿噗嗤一笑,好心情的打趣道:“眉子,你可以让七堡帮你。” “也可以让九堡。”裴宪眨眨眼。 裴礼则是捂着嘴巴,闷笑着离开。 皇宫,长乐宫内…… 一身紫衣的贾南风,一根同色发带随意扎了一个马尾,她正在绘制沧海碣石的图,抬起笔的一瞬,只听着贾谧喋喋不休的说着沧浪筑都去了谁,甚至将当今陛下和太子秘密制作的衣带诏都给探得了消息。 贾南风头也不抬的看着自己的画作,眉眼未抬,仿佛比起沧浪筑聚会之人都是谁,还不如她笔下画作重要。 “姨母……你可知这衣带诏一旦签了名,会如何?气只气那司马冏也去,当真是吃力爬外,他身上还留着我贾家的血呢!”贾谧愤愤不平的说道。 贾南风抬起眼,横了一眼贾谧,却没有止住贾谧的愤愤不平,“姨母,难道你就放任那些白眼狼坐大啊?那司马冏一旦反咬一口,后果不堪设想啊……” 贾南风垂下眼,看都不看贾谧,换上细笔,在一侧开始提笔,书写着曹孟德的《短歌行》。 贾谧还想说哪般,潘岳连忙拉住贾谧的衣袖,暗暗对贾谧摇了摇头。 贾南风以小篆字体写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几个字便停止,这笔尖的墨滴更是落在了“匝”字上。 贾南风挑了挑眉,嘴角含笑,“安仁,有些事情可以做了,还有些趣事也可以去做了。” “是,贾后。”潘岳与贾南风眼神交汇,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 贾谧却不敢再问为何,只能由着潘岳拉着离开。 直到离开,皇宫,坐上马车,贾谧才纳闷的问道:“安仁,姨母这是哪般意思?” “长渊没有看出来?”潘岳笑眯了眼,“难道不知这贾后 分卷阅读169 是妙语连珠?” “我甚是不解。”贾谧摇着头,“姨母是何意?”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长渊,乌鹊南飞之后需要如何?”潘岳谆谆善诱,“毕竟乌鹊何尝不是乌鸦,这乌鸦未尝不是鸟类,而鸟类必然会择良木而栖……” “鸟类……良木而栖……”贾谧恍惚起来。 “可是后面确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长渊啊,这鸟类没有良木而栖,该是如何?”潘岳的话语让贾谧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这沧浪筑的人就是这乌鹊,他们绕树三匝都没机会择良木而栖,注定是乌合之众?!”贾谧笑眯了眼睛,“原是这个意思。只是为何是匝?” “长渊,世家公子是如何装扮?”潘岳不答反问。 “自然是玉冠飘带了。”贾谧想也不想的说道。 “那……高门府邸做何解?”潘岳又问道。 “匝……是指的世家公子们?”贾谧明白过来,“姨母这是暗讽他们乌合之众,世家公子更是一群禽类,不值一提吗?” “叽叽喳喳的世家公子,有几个有担当的?又有几个有魄力的?不过是树倒猢狲散,人去茶已凉的世家凉薄罢了,真当他们有骨气会同心协力吗?”潘岳冷笑一声,“故而长渊,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稍安勿躁,相信贾后,也相信我。” “如此……倒是放心了。”贾谧点着头,原来他的姨母已然动手了,是吗? ☆、第八十五章:沧浪筑之内起波涛 此时沧浪筑里面已然是人声鼎沸,人们或三五成群, 或零星几人, 或坐或站,或说或笑,甚是亲昵。 乐广走到中央之地, 随行小厮高声一呼, 众人片刻安静, 只听乐广一人之音徐徐而来, “诸位皆是高朋,满座皆是鸿儒。于彦辅而言,幸甚亦是荣耀。今日之事,无外乎庆祝仲秋,正所谓:八月初八瑶池会,九月初九重阳来。 ” 乐广看着在座的诸位,眼神诚恳的说道:“这仲秋之际,本就是天上瑶池会, 地上秋藏贺。此时又赶上天官赐福, 又赶上地官赦罪祀先人,亦是我等水官解厄耀门楣的天赐良机。所谓百年大族, 当是傲骨一身,丹心一片。一如这数十年前的清河崔家,只问对错,只为道义,不讲情面。而吾辈何尝不是再碰清河崔家当年之疑惑?” 在众人或是疑惑, 或是明了的眼神里,乐广诚心诚意的说下去,“吾辈读书为何?无外乎,辅佐王庭,匡正天下尔。可这王庭如今又是何等模样?诸位难道不知?诸位莫不委屈?” 乐广的话语让裴頠和贾模低下头去,这毕竟是他们血脉之中出现的妖孽,导致了妖孽祸国。 而张华则是认真的望着乐广,司马颖若有所思,司马冏目光灼灼,司马颙眉头紧皱,司马睿则是老神在在。 卫玠则是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眼波不兴。 王聿玩着手里的玉佩穗子等着下文,裴宪握紧茶杯,期待着乐广的诛心之语,而裴礼则是一脸慷慨激昂的模样。 唯有王玄气喘呼呼的擦着汗,别过眼去,瞧瞧翻了个白眼。 “当年曹孟德立长立贤分不清,世子之祸,绵延数代,以至于曹魏已休。而如今呢?如今这牝鸡司晨,雌伏贾氏一脉,吾辈当如何?当如何!”乐广眼睛闭上瞬间已带愤恨,睁开眼时已满是愤慨,“吾辈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容王庭染指,又岂能毫无建树?难道护国不是吾辈读书之根基?” “乐令,该如何护国?”一人突然站起,血气方刚的年纪,已然被乐广的话语所感染。 “护国者,当清君侧,当正天道,当晓明理!该拨乱反正,该以正朝纲。”乐广慷慨激昂的说道,伸出了拳头,一副要跟恶势力拼命的模样。 “可吾辈不过是世家罢了,又如何能让乾坤换了模样?谁有这能力,执掌乾坤?”又一人站了起来,直视着乐广。 “乾坤之能,当看吾辈是生还是死,若生死拿捏在妇人之手,是可忍孰不可忍?”乐广看向卫玠,他示意卫玠该是也要将八口箱子展现人前,刺激这帮还想置身事外的世家族长。 卫玠又如何不知乐广的心思,连忙站起来,长袖作揖,“诸位皆知,叔宝是东宫使者。正所谓,君安国,臣殉国。道义所在,不过明正法,正身以安民。尽管东宫有安民之心,奈何有人兴沧浪之事。” 说罢,卫玠对着七堡和九堡使了个眼色,八口大箱子被抬到了乐广身边,这八口箱子只有一个是开了封的。 卫玠环顾四周,依然是看到陈郡谢家和琅琊王家的族长眼神闪烁,部分世家族长则是一脸疑惑,部分世家族长已然满心惶恐,他要的就是人心思变,更要的就是人心起伏。 因为只有人心起伏,才会有共同害怕的事物,才会追根溯源,找到害怕的源头,群起而攻之。 论诛心,他卫玠还从未输过。 卫玠再次长袖作揖,一副有口难言的看着诸位世家族长,却又戛然而止,不再多言。 分卷阅读170 这突然止住的话语以及出现的八口大箱子,让人坐立不安。 此时卫玠的静默刚好提醒了乐广,只听乐广轻叹一口气,“遥想当年,官渡之战,曹公亦是发现八口箱子藏着袁绍与许都书信,可终究是官渡实力悬殊,故而以少胜多令人忧心忡忡,故而寻找退路也令人理解。老夫不才,虽是猜到这八口箱子所记录为何物,可终究不愿送于歹人,为恶一时。故而……” 乐广望向卫玠,轻轻一叹,“烦请东宫使者做个见证,老夫宁愿被罢职免官,也要为天下博一个海晏升平!” 卫玠自然明白乐广的意思,连忙朝着乐广郑重作揖,又朝着诸位世家族长的方向长袖作揖,“乐令,诸位族长,叔宝今日里既然以东宫使者身份而来,又是为国尽忠,自然……尽我所有……祝君安泰。” 说罢卫玠,从怀里拿出衣带诏,交给七堡,七堡将衣带诏传递给诸位世家族长看,而他则是一脸认真的继续说道:“诸位,此是陛下与东宫主人共同心愿。正所谓阴极必阳,过极必反。这椒房多年坏我纲常,自然是引得天象异常,也因而天罚而至。” 卫玠顿了顿,继续说道:“而星象所言,中台星折,自然天降异象,故而拨乱反正,顺应天道在此一搏。” 卫玠将衣带诏平铺在长桌子上,望向众人。 众人望向那衣带诏,面面相觑,有心虚的,有激动的,有眼中含泪的,有欣慰的,却也有恐慌的。 “我贾氏一脉,自古重义,奈何贾氏宗族终是出了一类。洪荒创世至今,当是海晏升平,当是男儿守国门,女子织桑麻!可是我大晋已然乱了章法,必然要拨乱反正。而我,身为贾家子弟,必然以身作则!”贾模此时站了出来,缓缓走向正中央,“故而,我思范以身作则。” 贾模才写下自己的名字,卫玠长袖作揖,“贾大人是首当其冲的勇士,当是吾辈之楷模。” 卫玠如此赞美,引得贾模爽朗一笑。 司马冏更是站了起来,“如此盛世,本就是我王庭众人的幸事,本王既然姓司马,必然不辱司马之姓方是正途。” 说罢司马冏提起毛笔在纸上留下名字。 就在众人支支吾吾的时候,张华站了起来,“老夫虽是司空,可毕竟是大晋的司空,怎能容一妇人执牛耳?” 张华落笔的那一瞬,有些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而裴頠则是激情澎湃的看向四周,“我姨母虽是广城君,可终究是晋朝大臣,可终究是大晋臣民,怎能容戚族出一异类,而枉顾超纲?社稷之重,重于泰山,岂能与血脉相比?” 不过是瞬间,贾模、裴頠、张华、司马冏都在衣带诏上留下了名字,而司马顒和司马颖也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唯独司马睿,因着代表司马伦而来,只能署名司马伦。 卫玠高举着火把,倒上菜籽油,火把投放而去,一把火,熊熊燃烧,点亮了星夜。 众人望着那代表着一生黑色痕迹的污点,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只是彼此之间互看一眼,那随园之内看到的只言片语,却成了彼此攻讦的最佳话题。 人心呢,总是这样,互相靠近,又互相刺痛。 卫玠暗袖底下,拇指与中指相搓,他望着那熊熊大火,嘴角含笑,他知道今夜开始,世家团结,而贾氏……必然要付出血的代价,而这叫做以血还血。 潘府,书房内…… 潘岳手拿着白色棋子,仔细回忆着贾后的《观沧海》水墨画,那山岛竦峙,水浪拍岸的画面,配合《短歌行》的只言片语,让他的眼眸虚望,他要弄明白贾后所言到底是哪般。 正想着,只听小厮来报,贾谧前来,才会回过神来,却见到贾谧匆忙快步走进来,“安仁,那帮老混蛋写衣带诏了!我那从舅,我那表舅,还有张华和我那表哥都参与了!” 潘岳挑高眉,“哦?贾模,裴頠,张华和司马冏全部去了?还签名了?” “那可不是,这帮混蛋!姨母如此待他们,他们却不知足!”贾谧气呼呼的说道。 潘岳恍然大悟的说道:“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讌,心念旧恩。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贾谧一脸纳闷的看着潘岳,“安仁,你再说哪般?” “长渊啊,贾后是让咱们聚集暗线的那波势力,聚众反抗。毕竟心念旧恩的老部下才能在这个时刻,与咱们共进退共存亡。”潘岳若有所指的说道。 “你是说……”贾谧歪着头,还是不明白。 “周处、孟观、司马伦、司马肜。”潘岳才说完,贾谧恍然大悟的拍着大腿。 “这都是执掌兵权的武将啊,果然还是武将控制文臣,有道理,有道理,妙极妙极。”贾谧缓下心来。 “若是觉得有道理,那就等我写完奏疏,进宫见贾后吧。”潘岳拿起竹简,开始写着奏疏。 戌时三刻,长乐宫…… 贾南风看着手里的奏疏,眉毛轻抬,看向潘岳,“确定了吗?” “回贾后,长渊的探子 分卷阅读171 回报,怕是准确无误。”潘岳给贾谧递了一个眼神。 贾谧赶紧讨好道:“姨母,此消息准确无误。” 贾南风再次看向那奏疏,轻叹一口气,“如此,安仁,你去做吧。” 潘岳躬身谢恩,终是带着贾谧一起离开长乐宫,两人才走出去,贾南风则是换了模样,她望向那明月,嘴角一侧勾起,“这太子也有男人的时候?倒是有趣……呵……” 只是没人知道,这一场拉锯战,亦是人生的变更时刻,有时候命运便是如此,半点不由人。 ☆、第八十六章:拆解贾家埋后患 一夜之间,一夕之间, 沧浪筑的衣带诏已经成了东宫的锦旗, 摇曳在东宫太子的心中。 这一刻司马遹以为他掌控了全局,更以为世家族长的签名代表了世家归顺的投名状,却忘记了, 这投名状的真心几何, 却忘记了人心思变, 而人心思危。 也许年轻的年华, 人们总是会忘记,算无遗策还是算总是输给天意。 但,谁又不是青春年少之时,满路荆棘,一身是伤的摸爬滚打而来? 八月十九日,晴空万里,午时一刻,卫府书房内…… 此时七堡匆匆走进来, 在卫玠身旁诉说道:“公子, 牢中传来消息,在无人劫狱的情况下, 那牢中了然,半张脸尽数毁去,下半身更是血肉模糊,而他则是天灵盖尽碎,不知为何, 脸上竟然挂着笑意,脸颊带有血泪。” 卫玠震惊的望着七堡,“可是真的?” 七堡讷讷的点头,引得卫玠眉毛紧皱,半晌,抬高下巴,不屑一顾的说道:“竟有人如此袒护那老妇!当真可笑!” 卫玠的眼中已经集聚了氤氲,既然了然这棋子已经废了,他必然要加速拔除贾谧的根基才可。 思及此,卫玠握紧梓豪细笔,认真的看着他曾收好的名单,他右偏头,望着曾经圈过的人名,一手端着茶杯,一手若有所思的望着人名,他手轻轻一勾,人名落下,他眉毛轻挑。 一月后,他笔下所勾之人,已然丢官罢职,倾家荡产。 而他不知,他圈过的名单已然由密探传递到椒房,而贾后望着卫玠圈过的人,同步选了革职。 数月后,他笔下圈了两圈的人,已然灭三族,抄家充公。 而他不知,他圈过两圈的人,贾后朱笔御批为夷散族。 数月后,他笔下重重画圈的人,或有遗漏,但大多数已然被抄家流放。 只是他不知,他重重画圈的人,贾后朱笔御批,或可停职观察,或流放千里。 所有人的命运都在他的笔尖转动,他勾选的人,若是勾选的重些,必然灭三族,若是勾选的轻些必然抄家流放,若是轻点一个原点,也必然是丢官罢职。 这一刻,命运的天平仿佛倾斜在了卫玠的方向,让他志得意满。 只是他不知,这一切顺利的背后,贾后亦是借着他的少年心性,铲除那些卖官鬻爵的祸国害虫。 少年时期的卫玠不知,他一切的顺利,不过是背后有人替他负重前行,为他荡开荆棘罢了。 五个月的时间,卫玠从未离开卫府,他没有去探望乐霖,也没有外出见好友,除了例行会见太子司马颖意外,便是着手铲除贾谧的卖官鬻爵的势力。 如此的干净利落,如此的雷厉风行,倒是让承受能力差的郭彰活活气死。 据说出丧之时,雷劈而下,将郭彰棺木雷劈三次,有百姓说,这是卖官鬻爵的报应。 怒气冲冲的贾谧,连带着对表哥郭彰的死亡害怕,连夜赶至潘岳的府邸,本是寻求安慰,却见到潘岳在仔细阅读周处的上表。 “安仁,你在看哪般?”贾谧疑惑的看着潘岳,他本是信任潘岳,却不曾想这潘岳竟然放任卫玠如此的拔除他的爪牙和势力,故而语气也甚是不佳。 “周处在这边关遇到了些许的变故。”潘岳头也不抬的看着上表,“看来这陈淮也不能从中调和了。” “还有周处处理不来的事情?”贾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这周处到底是贾后最得意的武将,骁勇善战。 “怕是这梁王只记得个人恩怨,忘了国家大义,怕是要出乱子……”潘岳当下也不愿多跟贾谧多做解释,唤来小厮赶忙朝着椒房而去。 长乐宫内…… 贾南风眼皮未抬,面无表情的看着手里的上表,半晌才说出话来,“这年万人当真是庸才?” 这句话让潘岳连忙躬身作揖,“贾后息怒,是安仁思虑不周,甘愿领罚。” “领罚?”贾南风抬起头望着潘岳,语气波澜不惊,却是话语犀利,“军国大事,事关社稷,罚有何用?” 潘岳的冷汗低落,躬身再拜,“请贾后批示。” 贾南风放下手里的竹简,眉毛轻皱,“周处出身洛阳太学,对吗?” “是的,贾后。”潘岳垂首,等待训示。 “安仁,你也出身洛阳太学,难道容了国子学 分卷阅读172 ?”贾南风望着潘岳,一句话点明要害。 “贾后……”潘岳恍然大悟的点头,马上露出醒悟的模样,“臣马上去做。” “记得,这一次要做的干净利落,哪怕……事不从心,也要尽在掌握。”贾南风若有所指的说道。 “臣明白。”潘岳连忙长袖作揖,“定不让贾后失望。” “如此,去吧。”贾南风挥了挥手,贾谧刚想说哪般,被潘岳拉出了长乐宫。 贾谧皱着眉坐在马车里看着潘岳,“安仁,你跟姨母总是打哑谜,让我不知你们再说哪般,而我只是站在椒房片刻,未开口你就将我拉走,若是不给我说清楚,我必然不肯罢休。” 贾谧的话让潘岳笑了笑,“长渊,你莫不是忘了国子学是如何?” 他贾谧掌管金谷园二十四友,自然知道这国子学是哪般,咸宁二年先帝始设,与太学并立。 “莫非长渊忘记了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弟才允许进入国子学,而太学则是六品以下官员的与庶民俊秀子弟求学之所?”潘岳的话语点醒了贾谧。 “安仁,你这是要引发国子学和洛阳太学的一次针锋相对?这孙秀似乎也是洛阳太学的一脉……又如何能有用?”贾谧虽然明白了,可终究还是糊里糊涂。 “可是,孙秀如今皆由赵王的势力,就在上月已然调入国子学,任博士。”潘岳若有所指的说道。 “所以,周处与孙秀的对战,若是深究,便是洛阳太学与国子学的一次较量?妙哉。”贾谧不由得更是佩服起自己的姨母起来。 潘岳挑高眉,“贾后是何许人物,长渊,你难道还不知?” “如此,我便放心了。”贾谧嘴角勾起,“只是,我五个月之前的一切部署委实窝囊了些,终是想着寻回一些……不然难以咽下这口气。” “长渊莫急,若是周处和孙秀之事处理妥当,必然贾后又有重任托付于你。”潘岳的话语让贾谧愣住。 “是哪般重任?”贾谧已经深刻感觉自己的姨母不太关注和重视自己了,虽然不知为何。 “难道长渊没有发现,贾后越发的厌恶东宫主人了吗?”潘岳的话语让贾谧眼睛瞪大。 “安仁,你的意思……你是说……”贾谧还想说,潘岳则是摇了摇头,示意贾谧莫说。 贾谧明白的点头,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卫家书房内…… 卫玠正在思索今日里要清楚的卖官鬻爵的残余势力,却见到七堡引着王聿匆匆而来。 卫玠歪着头,望着这第一次登门的表哥,尽管难掩诧异,却语气温和,“何事?” “叔宝,这边疆之上,周处和孙秀掐起来了!”王聿激动的说着。 “嗯,我知道。”卫玠将诧异敛下,语气更是平淡了几分,“意料之中。” “可是梁王司马肜也可是插手了,而且就在昨日,消息来报,这孙秀断了周处的军粮,甚至挑唆周处孤军深入,这是要害了周处将军啊!”王聿激动地走近卫玠,一把夺掉卫玠手里的梓豪细笔。 “然后?”卫玠抬起头,他望着自己这个出自太原王家的表哥,眼神毫无波澜。 “你可知道,若是周处将军输了,那年万人一旦得逞,多少生灵涂炭!”王聿的话语如此的慷慨激昂。 可卫玠只是夺过梓豪细笔,他慢条斯理的洗笔,这洗笔池的朱砂染料晕开,已然鲜红一片。 “叔宝啊……你怎能如此镇定?”王聿激动起来,身后传来一声讥诮。 “茂宣,你这么激动作甚?这是赵王司马伦与梁王司马肜和贾后的博弈,何必如此激动?”王玄斜倚着门框,打量着王聿的火急火燎。 “眉子,你可知周处是洛阳太学的人,而孙秀刚成为国子学的人,这两个学府要掐起来了!”王聿望着王玄,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卫玠洗笔的动作一顿,“孙秀改了身份,成了国子学的人?” 卫玠眼睛一转,看来赵王司马伦为了保住远在边疆的孙秀性命,竟然让国子学破格录取……也就是孙秀不会死,那么潘岳……又该如何? “你难道不知道?这潘岳已经请旨派去了孟观将军。若是孟观赶得及,或许救得了周处,若是赶不及,怕也只能剿灭年万人而已。但是我大晋失去如此猛将,实则是国家损失啊!而这两个学府掐起来,又一定是这次事件愈演愈烈的导火索啊!”王聿还想说哪般,却被王玄打断。 “即便如此,以后如何?不过是潘岳、周处、孙秀、赵王、梁王的博弈,与你我何干?”王玄双手一摊。 “眉子……东宫如今多数臣属出自洛阳太学,若是国子学占了上风,东宫将会受到哪般打击,你还不懂吗?而五个月官位更迭如此频繁,已然人心惶惶,若是此时洛阳太学的门生改投国子学,这又将是世家的洗牌!而洗牌,必见血!”王聿的话语让卫玠的眼睛眯了眯。 卫玠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影响,只是……国子学才兴办多久,怎能如此快的有能力对抗洛阳太学? 分卷阅读173 又或者……贾后布局了哪般? ☆、第八十七章:贾后地坛得人心 长乐宫内,贾后得知周处阵亡之后, 眉毛轻皱, 抬起头看着潘岳,缓缓说道:“周处此人,为国捐躯, 为我大晋英雄。赐他死后哀荣, 允他母, 国将养之, 安仁,你亲自撰写悼诗。” 潘岳恭敬覆手,“臣,遵旨。” 卫府,卫玠书房内…… 卫玠的思维转动,他已经感觉到了脖颈发凉,但即便如此,他依旧镇定的去想清楚这一次洛阳太学和国子学对垒的危机, 又或者…… 卫玠拇指与中指相搓, 他眉毛轻皱,若是周处活着, 那么孙秀代表的国子学必然是失败,而失败的直接打脸便是赵王司马伦。依照现在司马伦打算培植势力和自己门客的心思,是绝对不许打脸的。而梁王司马肜更是不允许周处弹劾他之后,还能做将军而出尽风头。 故而,这周处是怎样都活不了的。 若是周处死了, 按照他最开始的推断,这孙秀必然会为国子学迎来漂亮的一战,而此时赵王司马伦也是得了国子学人心的机会,五品以上世家公子必然趋之若鹜的逢迎孙秀,进而通过孙秀示好赵王。 而梁王司马肜又何尝不希望掌控国子学?故而这国子学会成为这兄弟俩动手的关键…… 若这是贾后的设计,那么这便是离间梁王司马肜和赵王司马伦的关键点,一个活着的孙秀让两个王爷撕破脸,倒也是值得。只是潘岳因着丧妻的痛苦,势必要孙秀去死,那么……潘岳若是执念于此,贾后可会轻饶? 思及此,卫玠抬眉看向王聿,“表哥,这潘岳可是动手追杀孙秀了?” 此刻他只想知道,潘岳是为了那老妇隐忍还是为了亡妻发狠发狂。 “动手了,可这孙秀因着国子学那些学子的财力而讨好各级官员,如今,恰似那丧家之犬,东奔西躲,一路逃窜,快回到洛阳了。”王聿认真的说道。 卫玠搓手的动作再次一顿,他皱起眉,“潘岳没有赢?” “没。”王聿摇了摇头。 “那孙秀竟然赢了潘岳……呵……看来边关那世家子弟……”卫玠骄傲的抬起头,再也不发一语。 “叔宝……叔宝……边关来信息了……”裴礼快速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周处以身殉国,如今这朝廷正在下发昭文了。” “昭文?”卫玠皱起眉,方才知道孙秀逃回来,他就知道周处死了,只是这周处死了怎么会这么快朝廷发昭文? 卫玠连忙打开昭文,只见上面写着:周处其人,忠勇为国,赠为平西将军,赐百万钱,安葬之地一顷,建宗祠。赐京城的地五十亩为周处子嗣宅第,及近田五顷。周处母亲年迈,令人怜悯,供给医药酒米,赐其母寿终。 卫玠仓皇抬起头,却见到裴宪拿着一首诗走进来,“叔宝,贾后去地坛了!还让潘岳带着《关中诗》,前去地坛朗诵!” “地坛!”这一次卫玠站了起来,身子有些颤抖,怎能如此的快? 一个区区武将,贾南风那老妇竟然亲自去地坛凭吊?还如此给脸面的赐死后哀荣? 卫玠连忙放下手中笔,他不信,不信那老妇会为周处而亲自去地坛祭拜,“走,去地坛。” 众人互看一眼,赶紧朝着地坛而去。 此时地坛人山人海,贾南风身着正装,庄重而又尊贵的走向地坛,走到地坛中央,她一甩衣袖,转过身的那一刹那,臣民具是跪拜。 只听贾南风声音不大,却极具气势的说道:“我大晋开国以来,武将文臣,鞠躬尽瘁,数十年,海晏升平,皆是尔等为国尽忠。如今,边关平乱,我大晋将士浴血奋战,虽死却犹荣。国之侠者,为国捐躯而不悔;国之民者,为国尽瘁而不悔。大晋的英雄,那些流血为国的英雄,那些负重前行只为国民平安的英雄,必将是吾辈心中的楷模,当受地坛祭奠,当得宗祠香火,后人亦当得殊荣。故而,凡是为国尽忠者,官家绝不相忘,更不敢相负!” 说罢,贾南风,按照周礼的葬礼和丧礼,对着周处行君主之礼。 而身后浩浩荡荡的臣民,跟着贾南风行民对侠的丧礼与敬礼。 潘岳拿出所书的《关中诗》大声朗诵道:“周处殉军令,滋润黄铖斧。其人吊已亡,贞节能称举。” 这一刻青史记载周处,当是国之英雄,这一刻,人们记得,当今贾后为英雄而亲赴地坛,为英雄而献上敬礼。 卫玠站在外围,望着渐行渐远的皇家仪仗,他眉头紧皱,手紧紧的攥了起来。 本以为,他卫玠拔掉了那般多的官员,会让贾家动摇了根本,更是断了贾南风的羽翼,却没想到一个周处之死,一个地坛祭拜,竟让如此多的人重新燃起了对贾后的希望和拥护。 好……好极了…… 感情是他卫玠前期的事情都是白做了,对吗? 一个周处之死,不过是一个恩典,也不见得是多么好 分卷阅读174 的恩典,竟然会让贾后重得人心! 这老妇可真是会算计人心! 就在此时,七堡来到卫玠身边,脸色紧张的在卫玠耳边说了几句,卫玠的脸色变了,黝黑而又难看。 跟着身边的王聿和王玄说了几句,便匆匆乘坐马车去往东宫。 才走入东宫主殿门口,却被司马颖抓住了胳膊,“叔宝,这个时候,还是莫要进去。” 卫玠朝里面望了望,发现太子又在发脾气,看来是真的心情不佳。 只是方才一路走来,卫玠发现这东宫东南后院多了许多小楼,而他也听说一些弹劾,说东宫太子奢侈靡费。 怕是……贾后不仅是给周处了恩典,反手给东宫一场颜色看了吧? “卫叔宝那个混蛋来了没!”内殿里传来太子司马遹的暴躁狂怒之音。 卫玠感受到东宫太子的怒气,连忙跟司马颖对视一眼。 “太子今日里被贾后斥责奢侈靡费,而江统更是被贾后关了禁闭。”一句话让卫玠懂了自己的难处。 看来太子因着贾后重新夺得了人心而不悦,更是因着东宫冼马江统被禁足而迁怒他卫玠。 这伴君如伴虎,哪怕他卫玠衣带诏带来了世家对东宫的青睐,哪怕他卫玠打压了贾谧和郭彰的势力,可只要太子不如意,还是会对他卫玠大呼小叫。 可又有哪般办法?他到底也是太子冼马,为主分忧,无可奈何,只能忍受太子的咆哮和无端指责。 才想着,却见到司马遹快步冲了出来,揪住卫玠的衣领,“卫叔宝,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啊?你怎的会让贾后还有如此的风光?啊?” 卫玠被司马遹的声音仿佛震碎了耳膜一般,他闭着眼,任凭太子继续咆哮,“那老妇如此的待孤,竟然还能得到天底下百姓的称颂!呵……一个武将而已,一个败将罢了!还为国尽忠!而你,竟然毫无办法!竟然不阻止!” 卫玠心中已然有了怒气,他为了给东宫太子效力,已然五个月忙着公事,如今贾谧大半心腹门人被处决或流放,而太子不仅不满意,反而越发的生气。 “叔宝!你倒是给孤说说!你的本事呢?”司马遹还想咆哮哪般,司马颖实在看不下去,连忙拉开司马遹。 “太子,你终究是东宫主人,注意些脾气,深吸气。这五个月,叔宝为东宫鞍前马后,除了东宫和卫府,再无半点身影。他将心神凝聚在了五个月罢官上,必然不会太关注此事。”司马颖的解说迎来司马遹的再次发狠的咆哮。 “不太会关注!不太会关注,孤的江统都被禁足!此刻,孤就是个笑话,你知道吗?”司马遹的脸色铁青。 “既然是如此,至少,十日后是太子大婚之日,太子妃或许是扳回一城的机会。”卫玠清冷的话语让司马遹瞬间冷静下来。 “十日后的大婚?”司马遹本事处在极度愤怒之中,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太子殿下,这贾谧与您同时迎娶王氏女,必然有文章可做。毕竟玉蝶之上,只有王氏女,不见王景风,不是?”卫玠一针见血的话语,让司马遹彻底的冷静下来。 只是司马遹还是有些不放心,“十日时间,你有把握?” “若是太子信叔宝,可以交付叔宝。”卫玠挺直胸膛,“只不过,尚需沙盘演算,毕竟事无巨细,若是算个清楚明白,算清楚赢面,怕是万无一失了。” “哦?沙盘演算?”司马遹一时没明白。 卫玠缓缓解释道:“东汉名将马援曾经被汉光武帝刘秀派去侦察陇西,回来后就用白米堆集成山川地势,道路分布,给光武帝讲陇西形势,此物东汉记载为沙盘。” 司马遹皱起眉,“叔宝……你确定?” “太子殿下,若是贾后得了民心,而贾谧成为笑柄,这人们是记得好事还是坏事呢?正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卫玠的话语让司马遹终是安下心来。 司马遹缓缓吐出一口气,“既然你这般信心百倍,孤允你即可。” “多谢太子殿下。”卫玠拱手继续说下去,“请太子殿下给叔宝三日时间,叔宝定当带着沙盘为太子讲解这十日后的娶妻之事。” “如此,孤,暂且信你一次。”司马遹的话语让卫玠不舒服,但更不舒服的确是贾后地坛拜祭周处的事情,隐隐的,卫玠觉得这件事还没有完结,像是暴风雨前期最后的宁静。 ☆、第八十八章:太子娶妻算无遗策 卫玠才会到卫府,便见到王聿和王玄在对弈, 裴宪和裴礼正在一旁观战, 而司马睿则是端着一杯热茶在看书。 王聿先瞥到卫玠,放下白子,连忙走到卫玠身边, “叔宝, 太子唤你可是为了太子妃的事情?” “还用问吗?肯定是太子妃的事情, 毕竟是十日后的事情。”王玄放下黑子, 冷哼一声,“那个自视甚高却毫无本事的太子,也不知到底高傲到了哪里。” “叔宝,十日后太子和贾谧同时娶妻,你可是 分卷阅读175 要有哪般动作?”裴宪关心的问道。 “可需要我们相帮的?”司马睿终是主动开口。 “我现在需要沙盘,推算一下十日后娶妻的情况,要算赢面。”卫玠的话语让众人立刻明白。 因着裴礼擅长做沙盘,裴礼去重塑王衍府邸到太子府邸的路程, 只留下其余人和卫玠参谋。 “这太子迎娶王氏女, 可是想要迎娶长女王景风?”王聿看着卫玠画着线路图转头问着王玄。 “我长姐本是许配给贾谧的,如今看来, 叔宝倒是想要抢我长姐啊?倒是有趣,不知道届时父亲到底是哪般模样呢?”王玄嘴角弯起,很是好奇。 “你爹要知道你跟着叔宝闹腾,一定打断你的腿。”王聿撇了撇嘴,“然后说你胳膊肘往外拐。” “那又如何?人生第一趣事, 竟然是我长姐被人当做香饽饽去争抢,难道不是有趣的?”王玄毫不在乎的双手一摊,“我从未想过我那长姐是如此的炙手可热。” “眉子,你的府邸到达太子府邸要走一个时辰,若是花轿准时出门抢亲的时间不过是一个时辰,若是提前一个时出门,会是哪般情况?又或者是贾谧存后手?”裴宪沉思起来。 “又或者……贾谧也在等着十日后的抢亲?毕竟谁抢到王景风就会赢。”王聿眼睛轻眨,“但谁抢不到,一定成为笑柄……这……” “我相信叔宝,毕竟算赢面,只要事无巨细,一定会算无遗策。”王玄勾起笑容,“只是叔宝如此用心的设计,却不是为自己讨老婆,着实可惜了。” 卫玠抬起眸子,横了一眼越说越没正经的王玄,王玄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安静下来。 看着王玄消停下来,他才埋下头,继续画着太子府到达王衍府邸的线路图。 待到画完,卫玠端详着这线路图,仔细的思索起来,“若是这王景风在未时出门,申时吉时,这轿夫的脚力还能赶上。可若是双花轿一起出,这贾谧的府邸和太子府邸正好是一东一西,两个方向,在朱雀大街的铜锣巷分开,走到这里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而我们识别这个的时间只有一刻钟可以耽误。” “也就是说……我们只有两刻钟的时间找到真正的王景风的花轿?”王聿算是明白过来。 “眉子,你大姐可有哪般偏爱的事物?要能够隔窗闻到或是听到的事物。”卫玠望着王玄,带着好奇。 “我那大姐并没有特别偏爱的香囊或是事物,倒是身上会挂着铃铛……”王玄的话语让卫玠眼睛缓缓一眨。 “铃铛……若是这假的也会挂上,一定要你大姐一定会带着的,可以识别的信物。”卫玠的话让王玄皱起眉,他很少关注自己长姐的事情。 但是……他记得大姐喜欢卫玠的,因为卫玠喜欢香墨,他大姐经常偷偷使用香墨。 王玄欲言又止的看着卫玠,却不好意思开口。 “眉子,你可是想到了哪般?”卫玠的眼睛带上了亮光,他知道王玄找到了症候。 “叔宝,你从未想过,我长姐的心吗?我记得金谷园,我长姐曾跟你说过一些话。”王玄暗示卫玠。 “说过一些话?”卫玠愣住,他不是不知道王景风的意思,可是他与王景风跟不可能。 “你可想起来了?”王玄真希望替自己长姐问一下卫玠,可曾想过他长姐半分。 “眉子,那些不足以让我在那天确定哪个是王景风,我需要知道最可能的答案。”卫玠不打算回答王玄设下的问题,只是想知道答案,因为他卫玠要赢。 虽然他解决了很多贾谧的爪牙,可又何尝不是因着手段狠厉,五个月内得罪了部分世家。 如今外面风评,说他卫玠会为了一时意气,不择手段的毁了一个庶族世家。而这些风评,他自然知道是潘岳那厮为了压迫他低头而做的小手段,可是他如何能轻易投降? 再说,这样的他已然树敌,若是太子娶妻的大事也败了,怕是世家会嘲讽他把握局势的能力,若是这衣带诏的几个带头人在陆续因着贾后解决年万人之后,腾出手来,因着贾谧的事件而报复……他不敢想……故而,他必须赢,为了荣誉,更为了不被人拿捏和羞辱。 “我长姐可能喜欢香墨,就是乐霖研制的那个香墨。她买了很多,也经常用,身上经常有那个味道。”王玄的话语让卫玠眉头轻皱。 “香墨?”王聿愣住,这个香墨到底是如何研制的,只有乐霖知道…… “莫不是现在要去找乐家女郎?”裴宪想要动,却被卫玠抓住了胳膊, “不必,眉子,我给你一包东西,你现在回去。”卫玠握了握手。 此话刚说出口,王玄愣住,“不会是桦树花粉吧!” “叔宝……这可不行啊……你闻到都受不住,更何况是靠近!”王聿想也不想的说道。 “叔宝,你不能这么拼,你知道吗?你这是拿自己的生命在开玩笑!”裴宪想也不想的拒绝。 “叔宝,你是不是疯了?”王玄不可置信的看着卫玠。 分卷阅读176 “我若是输了,才会万劫不复。”卫玠陈静的眸子盯着王玄,“七堡,把桦树花粉给眉子,我十日后要看到成效,你懂吗?” “叔宝,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哪般!啊!”王玄一副不解的模样。 “潘岳已经在外面将我五个月的作为化成摧毁庶族世家的舆论,虽然是不足以对世家豪门产生影响,可终究人心相通,消息也会不胫而走。这些庶族在世家豪门做门客,天长日久,假话多了也是真话。若是这次失去了东宫对我的信任,以后如何,你难道还不懂吗?”卫玠终是将自己的处境说了出来。 只因为,他看到了王玄拒绝用桦树花粉来做引子。 “你是说,要么你被贾后那老妇按头认栽,要么你被潘岳那厮给按在地上弄死?”王玄恍然大悟起来,“你这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既然沧浪筑,我甘为先锋,就要付出该有的代价,这代价我懂,但是我却不一定非要背负,不是吗?”卫玠望着王玄。 “叔宝,你确定此法会有效?万一对方发现了……”司马睿终是开了口,“只是,这桦树花粉,多少人会过敏呢?据我所知,司马皇族尚未有人。” “这……”王聿恍惚想起一个人,“我记得……广城君对桦树花粉亦是如此……只是这还没到达贾府……应该不……不会出岔子吧?” “桦树花粉……郭槐?”王玄立马否决道,“怎么可能?叔宝如此孤注一注,连他自己都豁上去了。” “为何我感觉惴惴不安呢?”王聿还是不放心。 “如此,我们算算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任何一个情况。”卫玠提起梓豪细笔,在沾着朱砂,打量着线路图,“从花轿出来开始,我们能够做的便是通过桦树花粉,通过我的反应而得知到底谁是正主。而对方也必然会留着后手,不允许咱们抢夺正主。那么势必要有一场花轿之间的赛跑和掠夺。假若……” 卫玠在纸上一边写一边说道:“假若我们一开始就抢对了花轿,那么这个花轿是顺着新郎官还是不顺着新郎官走的?若我是贾谧,一定是让轿夫不顺着新郎官走,才能保证新娘不被带走……故而,轿夫是关键。” 卫玠写下两字“轿夫”,继续盯着线路图说下去,“若是轿夫在那两刻钟的时间打晕,那么,打晕之后呢?换上咱们的轿夫,脚步够快的话,倒是赶上吉时。只是……这轿夫转换的时候,另外一个花轿前来追逐,又如何?故而,这轿夫一定是运动中的争抢,所以……七堡……你该知道我的意思……” 七堡明白的点头,转身离去,卫玠满意的点头,继续说下去,“而之后便是派出影卫,寻找机会保护花轿入东宫。但若是抢错了花轿,是如何知道这花轿是错的呢?” 卫玠轻敲着桌面,认真的想着,“若是眉子还是将桦树花粉撒错了人,或是嫁衣换掉,或是坐错了花轿,而花轿之上有可能是偷梁换柱。故而……还是系在腰间的锦囊,锦囊能够散落零星的桦树花粉最是妥当,故而,眉子,你该懂我的意思。” “我明白。”王玄总是明白了,“可若是两个花轿都不是我长姐呢?” 卫玠望着王玄,花轿里面,没有王景风?这倒是有可能,但是王衍…… 卫玠当下否认道:“不可能,你父亲是那般在乎颜面的事情。如今世人皆知王司徒嫁女,又如何能够丢了颜面。若是真的花轿里面没有王景风,难不成王景风奔为妾,要这般丢人的模样走入贾府?你琅琊王家的脸面丢不起,而王司徒也不允许。” “如此,那便我如同你所言,前去我长姐旁边,帮你拉暗线。”王玄终是放下心来。 卫玠点头,深吸一口气,“至此,或是一战成名,或是转败成泥,全托眉子了。” 卫玠长袖作揖,对王玄第一次做大礼,而周围的几位公子面面相觑,大家脸色严肃,看来此事甚是严重。 ☆、第八十九章:贾谧娶妻只算败局 潘岳正在自己的书房写着奏疏,却听到贾谧气呼呼的声音传来, “安仁, 那东宫竟然招卫叔宝前去讨论抢亲的丑事!真是气煞我也!” 潘岳慢条斯理的收起竹简,好整以暇的看着贾谧,“你很在意?” “那是自然。这可是我娶妻的大事, 若是我的妻子不是王景风而是王惠风, 该是多么的奇耻大辱?整个贾氏肯定会笑话我, 而姨母也定然会将我彻底的放弃了。生死攸关, 岂能玩笑?”贾谧气呼呼的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如果不想娶妻失败,就该算一局,算败局的可能和退路。”潘岳唤来小厮,摆上棋盘。 潘岳中指和食指捏起一颗白子,注视着棋盘,嘴角勾起,“假如花轿出府,这王衍府邸距离太子府邸不过一个时辰, 而距离贾府也是一个时辰, 但终究是东西方向,而这两个方向若是未时出花轿, 申时是吉时,倒是时间很紧迫。故而容不得半分失误。但……若是有了失误……” 潘岳放下一颗白子,眼神淡淡,“也许这个失误来自于花轿出府的 分卷阅读177 第一刻,叔宝准确无误的找到了王景风坐在哪个花轿里面。若是如此, 那么,这样的失误,我们该如何挽回?” 潘岳皱眉看向贾谧,“那还用问,自然是抢回来。” 贾谧粗暴的话语,让潘岳摇头浅笑,“如此粗俗,当真好看?那是你的大婚之日,你一个新郎官放弃白马,跟在后头抢做轿夫不成?如此丢面,岂不是正中叔宝下怀?而贾后届时会如何看你?” “那……该是如何?”贾谧没了主意。 潘岳又是拿起一颗棋子,放在手里把玩,“也许……他抢到了正确的花轿,我们可以让他无轿夫可抬,故而此时,应该要做的就是找一批随园死士穿着轿夫的衣服埋伏着,铲除他的轿夫,而让死士取而代之。” “啊……有道理。”贾谧不得不佩服起潘岳来了,不愧是姨母最倚重的谋士。 “但若是,他们抢错了花轿呢?我们要是掉头就走,怕是叔宝那厮会起疑而反过来追逐。可若是追逐他的花轿而去,又会耽误了成亲的吉时。故而此时也会忙众生乱……一旦生乱就有败局,因此……”潘岳将白子放下,“此时的退路一定要想清楚方可。” “那安仁,如何的退路最妥当?”潘岳好奇起来。 “若是他们抢错了花轿,他们如何看我们?必然是带着嘲讽,也带着急切,想要把我们追逐的人甩开。而这个追逐的人,仪仗队毫无威胁力,唯一有的必然是随园死士的拦截。毕竟算脚力,随园死士和叔宝的影卫不相上下。故而,最佳的解决方式,便是彼此颤抖,互相消耗。却又南辕北辙,看似是对,实则错上加错,才能假亦是真。”潘岳缓缓笑起来。 “安仁,你的意思是让叔宝的影卫和随园死士依旧是缠斗的状态,然后叔宝抢错的花轿朝着东宫而去,我们的花轿……我们的花轿……”贾谧还没想明白。 “我们的花轿原地停滞一刻钟,换上随园死士做轿夫,朝着贾府,以更快的速度敢去。毕竟申时到达贾府便是再无过失,不是吗?”潘岳的话语,让贾谧频频点头。 “妙极,妙极。”贾谧当下心安了起来。 “但若是这两种可能都不能发生,那么首先要做的就只有一种可能,才能让过失不出现。”潘岳望着贾谧说道。 “以最高礼遇,迎娶王景风,提前一天停在贾府外小巷,等待花轿到达,停上一刻钟换上新娘,进入贾府。”潘岳笑起来,“而这种情况,最可能出现的意外就是王衍,毕竟夷甫好面子。半夜抬走他的女儿,怕是万万不肯的,除非……” “除非哪般?安仁,你不要说话这么慢可以吗?”贾谧着急起来。 “除非,是皇家礼遇,夷甫不敢不从。”潘岳笑起来,看向贾谧,“长渊可懂?” “皇家礼遇……”贾谧疑惑的看着潘岳还是没明白。 潘岳叹了口气,罢了,为了贾后的颜面,他多说几句就是,“贾后的影卫,身上有禁宫的腰牌,如此人物甘做王景风的轿夫,夜明珠为灯芯,皇家婢女掌灯开道,一顶小轿内有西域奇香,贾家以七尺珊瑚再次赠为聘礼,该是如何?” “如此……我那姨母会同意吗?”贾谧有些不敢相信。 “若是此事能够降服这卫叔宝,又有何不可?”潘岳的话语让贾谧点点头。 “长渊是当局者迷,如此,我便陪你走上一遭,让夷甫答应了才安心。走吧。”潘岳放下手中细笔,站了起来,覆手于后,走到一半,看着还在发呆的贾谧,又换出一句,“长渊,走吧。” “啊?哦。好。”贾谧回过神来,赶忙跟上潘岳。 琅琊王衍府邸,书房内…… 王衍看着慢条斯理喝茶,却从来了就不发一语的潘岳,有些坐立不安,可是一向多话的贾谧也是静坐在一处,这安静,令人窒息的安静让王衍越发的心焦起来。 这往日里,贾谧总是对他嘘寒问暖,如今,却让他因着一时反差,忧心忡忡。 许是觉得安静太让人窒息,王衍终是开了口,“不知安仁此次前来是……” 王衍是奇怪的,毕竟沧浪筑那事他没参与,也不曾参与过。按道理,不可能有哪般事情,会让他被潘岳盯上。 “夷甫……最近周处的事情,伤了国本……贾后有些不快……我也很为难……只能来你这里讨杯茶喝,跟你聊聊。”潘岳轻叹一声,很是无奈的模样。 王衍心中更是他忐忑了几分,这夤夜前来喝茶,能是好事? “不知是聊哪般?”王衍此时已经感觉到后背凉了。 “其实也不是哪般,只是贾后总是念着,你是贾家的戚族,又是太子的岳父,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知夷甫你到底偏爱手心还是手背?”潘岳的话语点中了王衍的心。 潘岳盯着王衍,如此的直接,让王衍心颤了,莫非贾后因着周处的事情,要秋后算账? 王衍倒是听说那些参与害死周处的世家子弟,都被一个个罢官了,甚至有些还是诛杀。 但是梁王司马肜和赵王司马伦因着孙秀和周处的 分卷阅读178 较量,他琅琊王家谁也没参与,按道理不该是问这句话的。 “夷甫?”潘岳又是一句话,让王衍连忙回过神来。 “这是皇家赐婚,老夫自然一碗水端平。”王衍也不管身边是不是有贾谧存在,连忙说着官话。 “一碗水端平?”潘岳挑高眉,“夷甫,你确定让我如此回复贾后?你该知道,这句话实在不妥。” “难道不该如此吗?”王衍的心更是颤了几分,他袖子底下的手有些抖了。 贾后素来杀伐果决,若是一句话不合适,潘岳再煽风点火,琅琊王家或许就是下个卫家。 “这饭能乱吃,可是话……总是祸从口出的。”潘岳盯着王衍,“你说可是?” 王衍现在几乎可以断定是自己不知何时做错了哪般事情而惹怒了贾后,或许这件事并不是他的错,而是迁怒……不然按照贾后的习惯,今夜怎么可能是座谈而已?难道是黑子在珈蓝寺做的事情? 王衍可以断定就是王敦的错,让他背了黑锅,更是紧张了几分。 “安仁,你可否给个明话?老夫年纪大了,怕是想不清楚。”王衍的话语如此的无力。 “想不清楚?”潘岳冷哼一声,重重放下茶杯,“既然你想不清楚,那你就继续糊里糊涂的好了,我又何必多管闲事,多费心思?” 潘岳作势要往外走去,却被王衍拦住了去路,衣袖被王衍紧紧抓住,“安仁,你这是说的哪般话?我不过是想不明白,你点播几句,我自然是明白的。” 潘岳斜睨着王衍,直到王衍松开手,他才缓下冰冷的眼眸,一副开恩的模样看着王衍,“夷甫,你觉得,如何的世家才能屹立不倒?” “听话的世家。”王衍已经心理上矮了半截,自然说话有气无力,像是讨好。 “还有呢?”潘岳冰冷的眼神慢慢融化,只是依旧冰凉。 “忠心的世家。”王衍呓语一般的说道。 “仅仅是忠心而已?”潘岳又是转过头去,冷哼一声,似乎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 “那是……那是哪般?”王衍已然结巴了,尽管他见过大风浪,可是潘岳是何人?贾后第一谋士,他还是要小心为上的。 “你觉得呢?”潘岳不答反问。 “安仁,你我是多年的老友,难不成你想看着老友我招灾吗?你既然来了,必然是想给我一些指点,我又何尝不是希望你的指点?你又何必这般拒人千里之外?是吧?”王衍终是承受不住潘岳的话语,半是乞求,半是哀怨,半是窝囊的请求赐教。 “夷甫,你可懂抬举二字?”潘岳嘴角一笑。 “抬举”二字却然后王衍的心房溃败了。 果然,贾后是来找他琅琊王家的麻烦的,而且是王敦那厮惹来的灾祸。 “那不知……我该如何避祸?”王衍的心颤了颤,还是不死心。 “九日后,有一顶小轿,贾后侍卫带着禁军腰牌亲自来抬令千金,届时看你心意了。莫要忘了黑子做的事情,足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潘岳瞪着王衍,给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王衍缓缓后退几步,终是委委屈屈的低下头去,也不管贾谧全程发呆的看着他俩,也不管自己颜面有失,只能窝囊的低下头,缓缓点头,“我懂了,我会安分如贾后所愿。” “你知道就好,长渊,我们走。”潘岳扯着贾谧,就朝着府外而去。 只留下王衍缓缓沿着门滑落,捂着脸,满心不甘,却又反抗不得。 ☆、第九十章:潘岳设局步步为营 潘岳与贾谧朝着王府门口走去,才到马车跟前, 潘岳眉头皱起, 望着天空,轻叹一声,“老夫有一事疏忽了。” 贾谧望着潘岳, 今夜他叹服潘岳的话术与震慑力, 这般缜密的潘岳, 若是有一事疏忽, 看着模样,必然是真的疏忽了。 “何事?”贾谧急切起来,他想要为潘岳分忧。 “不过是小事罢了,但,小事也不可掉以轻心。长渊啊,你先回府吧,我还是要去跟夷甫说下才放心。”潘岳的话语让贾谧不仅没有安下心来,反而更加的紧张。 “安仁, 可需要我陪你……”贾谧还想说下去, 却见潘岳摇了摇头,一副拒绝的模样。 “小事罢了, 长渊无需担心。”潘岳的拒绝让贾谧不好再说下去。 “如此,我先走了,莫要太晚。”贾谧拍了拍潘岳的肩膀,两人点头示意,马车缓缓离开。 潘岳转身的刹那, 那一脸凝重的模样,换做了如释重负,缓缓走回王衍的书房。书房内,这本该是失魂落魄的王衍早就换了模样,就连那黑瓷茶具都换做了青瓷茶具。 潘岳刚走入书房门口,王衍则是倒好了香茗,步履稳健的走向潘岳,完全没有方才被潘岳诛心的模样。 “夷甫,如今的道行越发深了,当真是令人佩服。”潘岳接过青瓷茶,一饮而尽。 “那还不是你的抬举恰到好处,让老夫兴起 分卷阅读179 了这般主意?”王衍闲适的坐在胡床上,歪着头看着潘岳,“话说,老东西,你夤夜前来,只是来跟我问好而已?” “无外乎,洪流中,逆水而上不粉身碎骨,顺水而下不东奔西逃罢了。”潘岳放下茶杯,“你这烹茶的技术,倒是越发的好了。” “呵……你今夜如此费尽周章,可是需要老弟我?”王衍如何不知今夜潘岳的善意,唯有让他王衍战战兢兢的模样,才能打消贾氏一族的窥探和拉拢,更会放下贾后的心防。 这一刻管被骂,但与他琅琊王家而言,却是完美避过了贾后与太子的势力倾轧。 “十日后,若是太子败了,你该如何?”潘岳望着王衍,问着他,也问着自己。 “莫不是你狡兔死走狗烹?”王衍本是打趣,却见潘岳眼神带上了凄然,连忙换了话语,“老哥哥对夷甫有大恩,若是真的有话,不妨直说。” “夷甫,十日后,为全万策,让景风最后离开闺房,而我一定用宝马雕车迎接,可好?”潘岳如此的认真,让王衍拒绝不得。 “好。”王衍不再玩闹。 “如此,在下告辞。”潘岳才站起来,却被王衍唤住。 “安仁,若是十日后,太子败了,势必太子府局势已破,而此时孙秀必然会崛起,我知你心中伤,但……我会助你引君入瓮。”王衍话才说出口,潘岳转过身来,与王衍四目相对。 良久,潘岳长袖作揖,“如此,谢过。” 王衍望着潘岳落寞的背影,轻叹一声,“如此至情至性之人,累在情字,起于情字,令人叹息……” 十日前夕,夤夜时分,太子府书房…… 卫玠静静的望着裴礼制作而成的沙盘,此时,众人都压抑着心情,也不知这未时是否抢的家人。 司马遹望着卫玠,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到词汇,说道:“叔宝,这一次,全靠你了,莫要让我失望。” 卫玠郑重点头,他又何尝不是在乎这一次一战定输赢?他大半的影卫放在了这朱雀大街,若是败了,必然元气大伤,他也将自己逼入悬崖,要么粉身碎骨,要么另辟蹊路。 “如此,出发吧。”卫玠看着左右的人,朝着王衍府邸而去。 此时潘岳端坐在贾谧的书房内,慢条斯理的喝着茶,他是今日的观礼者,一切都等待结局即可。潘岳一手执棋,托腮望着棋盘,若有所思的出神,而旁边的贾谧却已然无心与棋局,频频望向窗外。 “静心,静等。”潘岳眼皮未抬,却出言宽慰。 “安仁,卫玠那厮……”贾谧还是不放心。 潘岳不为所动的放下一子,“观棋者不语。” “我……”贾谧还想说哪般,却被潘岳的眼神止住,深深吸了口气,下了一子。 王衍府邸,王景风闺房门外…… 王玄蹑手蹑脚溜进王景风的闺房,对着王景风的嫁衣及香囊散满了桦树花粉,又偷偷出了王景风的闺房外,跳到树上,借助密叶森森将自己身形掩盖,一手托腮,一手晃着香囊,亲眼看到王景风走入闺房,关上门才收回眼神来。 这一夜,王玄就这样望着自己大姐的房门,不错眼珠,彻夜不眠。 而远处,王衍覆手于后,望着王玄那番模样,对着身边的影卫耳语一声,影卫眼神闪过一抹诧异,眼神更是看向了王玄的方向,却也只是瞬间垂下眼眸,轻诺一句。 待到天明,唢呐声声,锣鼓阵阵,喜气洋洋,迎来红盖头下新嫁娘。 尽管眼中都是血丝,可王玄还是听到树底下走过两个婢女。 “亦容姐姐,我有些痒呢……”婢女挠了挠手背。 “亦桂,你不是沾上花粉就这样吗?快说,是不是晚上偷去了花园,沾上的?” “可是我没有去花园啊?亦容姐姐。” “行了,今日里是两位小姐的吉日,还是快些走吧,待会我给你找点薄荷叶。” “多谢亦容姐姐。” 这句话,电石火光入了王玄的脑子,他嘴角勾起,看了看手里的桦树花粉,他心旷神怡的抬起下巴,此时看到王景风的房门打开,此时一身嫁衣的女子由着老嬷扶着,缓缓走向前方。王玄站在树上高眺,在确定女子所入的花轿之后,连忙跳下大树,三步并作两步朝着花轿方向奔去。 起轿之前,王玄按住呼叫,一边拍着花轿的窗棂,一边暗中将所有剩余的桦树花粉撒干净。 此时小厮们连忙将王玄拉开,劝慰道:“公子送嫁,莫要太过悲伤。” 王玄硬是挤出两滴眼泪来,哭泣着被架开,更被小厮引到府外,哭泣送嫁。 只是没人知道,王玄离开之后,王景风的房门再次打开 ,又一个一身喜服的女子,被老嬷扶着走向后门。 而此时王衍府邸门前,两顶花轿同时而出,走到朱雀大街铜锣巷处,卫玠赶紧凑上前去,感受着两个花轿给他带来的不适感,确定是哪一个后,卫玠错侧眉头一挑,头向右边歪去。 可终究是卫玠碰到了桦 分卷阅读180 树花粉,也不过是瞬间,他面色潮红,有着窒息感和呼吸急促感,随之而来的便是昏厥。 匆匆赶来送嫁的王玄赶紧抱住昏厥的卫玠,而不远处,兵戎相见,影卫与轿夫模样的人大打出手。 只是这一次,卫玠眼皮太重,以至于失去了神志。 待到翌日,卫玠浑浑噩噩的醒来,听七堡诉说,这一次抢亲竟是失败。 他不过昏厥一时,而大势已去……不可置信的卫玠想要坐起来,可眩晕和满身疹子让他有气无力,生生被气昏了过去。等到再次清醒,距离太子娶妻已经是三日之后,三日归宁,听七堡所说,这太子因娶到王惠风而大发雷霆,在王衍府邸,当着贾谧和王景风的面,生生将王衍给骂到瑟瑟发抖。 五十老者,抖若秋风落叶,若不是王景风扶住,差点因着惧怕而跌落在地上。 而太子司马遹这般不尊重岳父的骂名,也是不胫而走,一时之间,成为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卫玠皱着眉,听着让他难以接受的答案,他不懂,孤注一掷,为何是失败? 可无论如何,他都知道,衣带诏不容有失,他卫玠好不容易聚集的人心,不能聚散流沙! 故而他强迫自己尽快的恢复体力,他要回到太子府,他要将这即将散去的人心抓回。 待到第四日,卫玠终是醒了过来,硬撑着从床上爬了起来,沐浴洗漱之后,即便是面色潮红,依旧嘱咐七堡驾车去太子府见司马遹。 才走入太子府书房,便见到满地的黑瓷碎片,卫玠才抬起头,衣领已经被司马遹揪紧,“卫叔宝……好哇,你躲了本宫这般久,终是知道来了?你可知你害惨了孤!孤错把你认为是当世名士,却不曾想竟是个能说不会做的!” 卫玠动了动嘴皮,此时他面色依旧潮红,大脑还是混沌状态,他这次来只是想挽回局面,可这司马遹如何能让他开口? “怎么?你觉得委屈?你这几天到底去了哪里?啊?那日如此重要,你怎能晕厥!啊!你怎能,又怎敢?卫叔宝,你可知你给孤带来多大的羞辱?你和孤夸口一定成功,给孤描绘锦绣前程,这就是你的成功,你说的锦绣前程?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这废物!”司马遹当下大力一甩,将卫玠甩在了地上。 卫玠轻咳数声,他眉头紧皱,因着桦树花粉的余威,大脑还不甚灵活,却已经有了些许的神志,“太子殿下,此事是臣的错……若是……” “没哪般若是了!来人,给孤取下这腰牌,今日起,你再不是孤的太子冼马!将卫玠给孤架出去!”司马遹的话让卫玠猛然抬起头来。 还没反应过来,卫玠已经被太子的侍卫架起来,他摇了摇头,还没明白此时是梦境还是现实,就被侍卫快步架出书房,还没回神,已经被丢在了太子府门外。 此时正是辰时三刻,人来人往,而他犹如破布一般,被丢在了地上。 卫玠抬起头望着这“太子府”三字,恍若隔世的望着,一脸疑惑,却又是一心难以置信。 ☆、第九十一章:聚散流沙唯碰壁 卫玠就这样望着太子府的三个字,丝毫不顾及身边的人如何看他,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感觉到可笑。 他虽不是一心一意辅佐太子, 可终究是尽心尽力的辅佐。 如今,不过是棋差一招,而他卫玠也因为这一次的冲突而算上了大半的影卫。 近十年的影卫培植, 一朝之间, 散去泰半, 他卫玠难道会开心? 原来, 他效忠的太子殿下,终归是个笑话! 卫玠自我嘲讽一笑,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衫,仿佛与过去告别一般,抬高下巴,往前走去。 只是这衣带诏的盟友,还是因着太子娶妻的失败而动了心思, 更因为太子罢黜卫玠太子冼马的官职而观望。渐渐地, 卫玠不再被世家邀请,而同样渐渐地, 他成了空有虚名,不再有宴席的人。 正因为没了太子冼马的职位,凡是他参加的宴会,总会不欢而散,就算是他被邀请的宴会, 总是戛然而止。 慢慢的,他成为了人们口中那徒有其表的人,而他也成了只会清谈的人。 这漫天的嘲讽让他的心痛到了极致,他本想着会失败,却不曾直面失败,如今失败之后,衣带诏的盟友聚散流沙,仿若不曾存在一般。 而他本人,更是被人以蔑视的眼神所审视。 踉跄回到卫府,他重重的关上房门,大力的将桌上的竹简扫掉,手紧紧的握起,深吸一口气,又重重的吐出,下巴动了动,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终是在发泄后,卫玠坐在了地上,一腿蜷缩,一腿伸直,望着前方,一如呓语的说道:“这人心,得了如何?孤家寡人尽空,却,丢了奈何,终是成王败寇,我不认输,却不得不退步,谁让我算中了开头,算中了结局,却错算了内心,受不住。这人心,有了如何?满目疮痍尽伤,却,没了若何,终是覆手成雨,我不认错,却不得不收敛,谁让我漏算了起源 分卷阅读181 ,误算了根源,却算准了本心,输不起。这人心,占了如何?指间流沙尽消,却,没了安何,终是跌跌撞撞,我不认栽,却不得不隐忍,谁让我算浅了年龄,算深了阅历,却算毁了时光,败彻底。但,即便如此,算无遗策也好,巨算无遗也罢,即便山雨欲来,也愿雷击雨锤,千锤百炼,死而复生。故而,我何须在意?而我,又岂会败给自己?” 卫玠骄傲的抬高下巴,他不是这般轻易被打倒的人,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此时正是腊月十五,卫玠正在烤着炭火,思考着该如何跟世家重塑关系,正在思索间,七堡匆匆跑了进来,“公子,太子府出事了。” 卫玠只是盯着碳炉,烤着手,并未有太多颜色变化,语气依旧平淡,“何事。” “太子长子,司马虨重病不治……而太子痛苦难挡……已然醉倒在了太子府。”七堡的话语让卫玠转过脸来,只是却不见卫玠的片刻担心和着急。 “是吗?”卫玠波澜不兴的眼眸,让七堡垂下头去,看来公子是真的恼怒了当日太子羞辱于太子府门前的事情。 “公子,我们该如何?”七堡还想问下去,却比卫玠止住。 “若是有是士大夫上门来件,再告诉我。”卫玠打了哈欠,并不放在心上,仅仅是烤着火。 翌日,卫玠正在吃早餐,米粥才入口,却又见到七堡快步跑来,满脸惊恐,“公子,昨夜太子进宫了,一宿未归。” 卫玠顿下吃饭的动作,看向七堡,眉眼沉了下来,声音也低了个几度。“是吗?” “公子,怕是太子要惹出哪般祸事,不如……”七堡还想着劝说。 卫玠抬起头,转向一边,似是不在意,可语气已经透露了心情不佳,“我没有宣召,如何进宫?” 七堡抿了抿嘴,只能退下。 这七堡才褪下,卫玠放下手里的碗筷,眉毛皱起。一夜未归……又是进了宫?这太子抢亲失败,贾后和贾谧已经会伺机而动,如此期间,竟然去了皇宫? 当真是愚蠢至极!可……若是一个克制不住,生了哪般是非……怕是……会后患不及。但不知,若是出了变故,到底是谁,有扭转乾坤的能力? 思及此,卫玠眼珠轻转,喃喃自语道:“司马家的皇族,怕也只有成都王司马颖和琅琊王司马睿肯帮忙了吧?” 腊月十七,阴雨绵绵,卫玠正在临窗描绘青竹,却见到七堡失魂落魄的跑了进来,“公子不好了……太子出事了!这贾大人来了!” 卫玠急忙放下细笔,才抬头,却见到贾模匆匆而来,“叔宝,赶紧跟老夫走。” 卫玠还没明白过来,就被贾模拽着朝马车快走而去。 “贾大人……这是……”才坐到马车上,卫玠终是问出了口。 “叔宝,太子昨日吃了些许的酒枣,因着酩酊大醉,写下了大逆不道的话语,如今被贾后幽禁在皇宫,能救太子的唯有你了。”贾模的话语让卫玠心下咯噔。 “贾大人,可是发生了哪般?”卫玠忐忑起来,可脸上确实波澜不惊的模样。 “唉……昨夜太子吃酒枣醉了,不知不觉,不知是哪位歹人竟让太子殿下写下……写下……”贾模实在说不出,终是将袖口的绢布递给卫玠,“你还是自己看吧。” 卫玠打开绢布,上面写着: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当手了之。并与谢妃共要,克期两发,勿疑犹豫,以致后患。茹毛饮血于三辰之下。 卫玠立刻合上绢布,眉头紧皱,“这般话,太子酒醉又怎能写出?” “就是不能写出,故而……才找叔宝商议对策。”贾谧拉着卫玠,朝着幽禁太子的宫殿而去。 这一路上没有人阻拦,更没有人前来阻挠,如此的顺遂,倒是让卫玠感觉到了危机。 “贾大人……可是椒房也是出了哪般事?”这不像是贾南风在宫中的模样。 “这广城君病危,贾后与裴頠同车,前往贾府了。”贾谧的话语让卫玠眉头皱起。 也就是说这广城君病危,而太子也是生命岌岌可危? 莫不是,这天要发生哪般大事?卫玠心中不免加快了几分,而他已然在浑浑噩噩间来到太子幽禁的宫殿。 “叔宝,你倒是快些跟太子说。”贾模低声跟卫玠说道。 “好。”卫玠点着头,尽管隔着一扇有锁链的门,可终究门推开几分,看得见彼此的目光。 这一刻太子红肿如桃子的眼睛,在看到卫玠的身影之时,泪水再次涌出,司马遹哆嗦着,“叔宝……孤……” 终是两人无话可说,可时间不容许司马遹浪费丝毫,故而他要做的是先保住自己,不管多难开口,也不管叔宝多么的记恨于心,这一刻,司马遹只想自己活着。 “孤……当初错怪了你。直到今日方知,你以命赌命,压上大半势力助孤。可孤不知这王衍早就生了疏离的心,也不知潘岳与王衍合力,设计孤。是孤……有眼无珠,中了他人计谋。可孤,终究与 分卷阅读182 你一般,母族无力,戚族不帮,一如无根浮萍,若是不扎根地下,便是任风凌虐。叔宝……你我都是可怜人,也同样……都害怕着背叛。” 司马遹的眼泪越来越多,而卫玠则是不发一语的望着司马遹。 “叔宝,孤不求你原谅,只愿你能相信,若是孤不死,初见之诺,不负君子。”说罢,司马遹左手覆盖在右手之上,长袖作揖,将卫玠当做名士而拜,“卫先生,请您救沙门。” 这司马遹小名为沙门,小名唤自己,先生唤卫玠,如此大礼,如此尊敬,瞬间让卫玠的眼眶红润。 卫玠思绪瞬间飘远,初见之时,尚是总角晏晏,司马遹被贾谧嘲讽之后,抱膝哭泣。 他还记得那日,幼童的贾谧嘲讽之言,“你不过是屠户的儿子,有何资格跟我多言?没有母族的废物,还妄想沾染我的绣球?” 他记得司马遹那时坚韧的眼神,即便是嘴唇咬的紧紧的,小小身板发抖,依旧是克制着自己。 只因为贾谧是贾南风最爱的侄子,只因为,他司马遹虽贵为太子,却依旧在皇宫一文不值。 那一刻,他仿佛心痛了,伸出手,第一次将贾谧打倒在地,而这一刻,司马遹也被他拉在了身后。 至此之后,他与司马遹有了羁绊,也成了伙伴。 而那年,卫家满门被灭,他独自一人坐在卫府满是血的草地上哭泣,是司马遹差小厮偷跑出宫,给他带了两个馒头,让饥肠辘辘有满身是血的他,有了生的希望。 而那一刻,他卫玠与司马遹有了恩义。 再之后,他躲入外祖王淳的府上,最孤寂的时刻,是司马遹的书信与他,聊表宽慰。 他与司马遹,虽不是命定的君臣,可终究是共患难的友人。 卫玠抬高下巴,他如此的骄傲,却又如此的感性。 他受不住这世家的慢待,也受不住这司马遹的羞辱,可终究绕不开内心那一刻的柔软。 终究是司马遹曾厚待幼时的他,而他历来涌泉相报。 卫玠别过头去,只是长袖作揖,回拜,“太子殿下放心,臣,一定会尽其所能。” 这句话才说出,司马遹的心安了,也缓缓露出了笑容。 ☆、第九十二章:众人背叛终成伤 贾南风坐在马车上,心思飘远, 但愿她暂时离开皇宫, 那个月旦评的卫玠能够做出一些让她觉得甚是有趣的事情来,正想着,马车外与马夫并肩而坐的裴頠传来声音, 说是到了贾府。 贾南风缓缓走下马车, 望着那许久不曾归来的“贾府”二字, 眼睛染上了怔忪, 却也只是瞬间恢复清明。 此时贾府内,女眷传来低泣的声音,贾南风从众多贾氏媳妇审判走过,目不斜视,无片刻停顿。 直到坐在广城君郭槐身畔,贾南风才动了动嘴唇,轻声唤道:“母亲。” 郭槐已然混沌了神经,却因着贾南风的轻唤, 缓缓醒来, 仿佛看不清贾南风一般,伸出手, 摸索半天,摸到她的眉眼,才重视聚焦了视线,“南风……” 贾南风终是因着母亲一声还似儿时轻语的呼唤,而动了容, 缓了声线,“嗯,是我。” “南风……你可回来了……我给你准备了你爱的糖饼……你可吃些?”郭槐颤抖着手,握紧贾南风的手,尽管这双手犹如老树皮一般苍老,可贾南风还是紧紧地握住。 这是她的母亲,终是生了她,给她生命,护住她的亲娘。 若是天底下,还有谁能让她缓了心肠,也唯有这个生她育她的亲娘了。 “好,我会吃。”贾南风松开手,接过仆人递来的软垫,为郭槐垫高一些,她的动作是那般的轻柔,又是那般的温暖,仿佛多年前,未出嫁前,她以一个女儿的身份对待自己母亲的模样。 “南风啊,你莫要哭……这人总是要走的,不过是时日早晚罢了。”郭槐伸出手,本想着摩挲贾南风手的方向,却被贾南风双手包裹住右手,郭槐感受到贾南风的温度,又是笑开,“阿娘该是开心,有你在,这些年过得甚是舒坦。但是阿娘怜你,这些年,如此不易。我的南风,这辈子苦了。” 这句话让贾南风的眼睛染上红晕,可是她这些年,浸染在鲜血里,黑了心肠,冷了眼眶,无泪而出。 “娘,你开心,就是做女儿的本分。”贾南风接过仆人递来的汤药,汤匙舀起药汁,放在嘴边轻抿,汤匙交还仆人,低声对着仆人说着,“我娘喜欢甜食,加点甘草再来。” 仆人低声而去,贾南风转头看着郭槐,“阿娘,一会我喂你汤药可好?” “好。”郭槐笑了,看着贾南风,带着满足,也带着骄傲。 仆人去而复返,贾南风小心翼翼的接过汤药,拿起汤匙,再次取了药汁放在嘴里,许是感到甜了,才将汤匙交给仆人,换了一个干净的汤匙吹了吹热度,递到郭槐嘴边,眼神拳拳,“娘,这药不苦。” “嗯,好。”郭槐张嘴喝下贾南风 分卷阅读183 的汤药,这一刻,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虚无,只剩下,一女子伺候病榻上的娘亲。 贾南风将汤药还给仆人,因着腊月十七,她娘有着手脚冰凉的毛病,她小声嘱咐仆人去取来洗脚水,而她则是将满头首饰随意取下,当做赏赐分给贾氏媳妇,并将这一众抽泣的媳妇撵出了房间。 找来一根紫色细绳绑住长发,束缚长袖,她蹲下身,接下这木盆,将手放在木盆中试了试水温,取来一块方巾,放入其中,拧干方巾,带着温度却又不会留下水渍的方巾,在郭槐的手上缓缓的擦拭着。 贾南风的动作是那般的温暖,又是那般的缓慢,她知道,她的娘时日无多,她知道,她的娘终归黄土。 故而,她只想着,这一刻,坐回贾家女儿,为她的娘,擦擦手,擦擦脚。 她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为她的娘仔细而又缓慢的擦拭着脚,热气腾腾的方巾暖着她娘冰凉的脚,却暖不热她那即将生离死别的痛。 可即便如此,坚强习惯的她,不会有任何泪珠在眼眶。 因为出嫁之前,她早就习惯孤独,出嫁之时,她早就明白孤傲,出嫁之后,她早就明白孤寂。 她不强求任何事,也不强求任何人,但愿,尽人事,听天意。 故而,她只愿这一刻,再一次亲昵的感受这个给她生命的母亲。 她将方巾递还给仆人,净手后,再次双手捧着母亲的双手,轻轻呵着热气,目光圈圈,满是孺慕之情。 “南风……”郭槐才张口,贾南风抬起头,并未回答,只静待自己母亲的问题,可这样的眼神,如此的清澈和干净,让郭槐竟然舍不得说下去,可一想到贾家的未来,终是狠下心肠,“我听逸民说,你最近跟太子有了龃龉。这大晋的江山一日不可无君,储君也是君,你莫要听你妹妹贾午和外甥贾谧的荤话。这太子是支柱,而儿子也是咱们女人家丈夫死后的依仗,你千万不能轻易更替啊。” 贾南风望着郭槐的眼神,瞬间失去了温度,可她还是为了不灼伤生母,不忍生母痛楚而垂下了眼。 垂下眼的这一刻,她的眼里有着震惊,可是震惊之后却是随之而来的失望。 这种失望缓缓化成了痛,难以言说,无法言明,却足以摧毁心智,令人发狂的痛。 这疼痛从心尖处触动,本是胸口窒息,却不断蔓延而去,朝着指尖,顺着足尖,颤抖着,咆哮着,吞噬着她最后的理智。 可眼前的这个人,却是生她养她育她护她的亲娘! 她不能对生母有所表现,毕竟这世上,她除了生母再也没有温暖,而她也是奢求温暖的人。 故而她生生的敛下眼里的失望,以及埋藏在失望之中的恨,足以烧灼一切的恨。 她不忍对生母有所表现,可她必然是让背叛她的人,以血洗干净他们的胆大妄为。 再抬起眼,贾南风的眼眸已然变了,只剩下云淡风轻的冷漠,“娘,我知道了。” 郭槐看着自己的女儿眼神变了,本想反握住贾南风的手,可是贾南风却抽回了手,只剩下母女二人,如此对视。 “南风……”郭槐有些后怕的试着开口,如此的小心翼翼。 “娘……朝堂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关心了,将养病才是最关键的。”贾南风转头看向裴頠,这一瞬间,裴頠的后脖颈凉了。 这样的眼神,裴頠说不出,像是看一个死人,又像是看肮脏腌臜的物什,更像是看一个叛徒。 裴頠不懂,护住太子有何不对,等裴頠想要探究却发现贾南风已经转过头去。 “娘,你要做的就是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儿孙自有儿孙福,莫要多想。”贾南风为郭槐掖了掖被角,站起身的刹那,众人感觉到了杀意凌冽。 才走到一半路,却见到贾谧一路跪着进来,贾南风斜睨裴頠一眼,对着贾谧说道:“贾谧,去备马车,你的。” 贾谧错愕的抬起头,对上贾南风冰冷的目光,连忙低下头去,低头转身的瞬间,他的嘴角勾起。 贾南风回过身,看向裴頠,冷冷观详着却又漠视的巡视着,须臾,嘴角一侧勾起,轻蔑一笑,转身离去。 才走到贾府门口,看到她乘坐而来的马车,对着身边婢女冷声说道:“莫要让我再看到将这马车带人,脏。” 贾南风冷漠的朝着马车而去,她面无表情,她再度掀开马车车帘,看着贾谧那伸长脖子期待的模样,冷声说道:“将贾家姓司马的孩子,查一下。” 贾谧眼睛猛然瞪大,贾南风不再多说一句,放下马车车帘,任凭马车哒哒远离。 此时马车中的贾南风,抚摸着眉间那及不可见的疤痕,缓缓陷入了往昔记忆之中。 那一天,她的母亲求来了太子妃之位,奈何四妹贾午偷取了西域奇香,与那韩寿一夜春风 ,以至于偷香窃玉之说喧嚣尘上,为了成功出嫁贾氏女,她被迫成了顶替的那个新娘。 她记得,母亲为了洗刷双妻的耻辱,特意带着自己前去大娘李婉的小院,当着早就是齐王妃身 分卷阅读184 份的大姐,那个名曰贾褒的面,炫耀胜利。 却不曾想母亲因着李婉的气势,而输了气场,若不是她及时拉住,她的母亲就要给齐王妃的生母,那个至死都不能与她的父亲贾充合葬的李婉面前,下跪。 那是她耻辱的一天,她的母亲,因为气场,因为气质,因为才学,输给了流放归来的罪妇! 贾南风嘲讽一下笑,当时的她,便发下誓言,要以最尊严的方式,最高贵的模样,迎接她代嫁之后的荆棘之路。 即便这荆棘之路,是那般的血腥,即便这荆棘之路,是那般的令人窒息。 可她早就没有退路,避无可避,除了置之死地而后生,安有他法? 她在嫁给司马衷的那一刻,已然冠上了司马的姓氏,也终身与嘲讽与耻笑相伴。 可她别无选择,为了贾家,而尽力一搏。 可那时的她也许没想到,她的重生,那浴血重生的时刻,竟然是那般的模样? 极尽喜悦之后,极近羞辱之后,满身是血而来,望着那个只能称作“男的”的太子面前,她一直尊敬的、崇敬的、敬仰的、仰望的大丈夫,崩塌成了碎片,毁了她的希望,也燃尽了她最后一滴热血。 如果那一刻是她的劫数,她历劫归来,重新看去,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否定后的救赎? 贾南风握着眉间伤疤的手重了重,恍恍惚惚,仿佛又看到还是太子妃的自己,那个花样年华的自己,那个以夫为天的自己。 那个时候的她,只想着凭借一己之力,夹缝中求生存,却没想过,这生存之中,却不容女子思虑自己是否能安身立命。她错了,错在以为丈夫好,便是她好;她错了,错在为夫君不顾一切,夫君便会对她好。 她忘了,她是待嫁之女,从未被她的夫君正眼待过,更何谈在乎?呵…… ☆、第九十三章:贾南风眉间疤痕 “南风,你身为太子的正妻, 该是明白陛下最期待哪般?这女子该知, 与自己的夫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高坐上方的杨艳虽是一副好商量的模样望着贾南风, 却又满是命令。 “母亲, 媳妇知道。”贾南风跪在地上, 双手叠加, 覆在地上,头压在双手上,恭恭敬敬。 “既然陛下出考题给正度,你这做媳妇的,还是要该有所思量。”杨艳盯着跪地而拜的贾南风,眼神闪过一抹犀利,“你可知?” “母亲,媳妇知道。”贾南风不敢抬起头, 恭恭敬敬的说道。 “既然知道, 就做你该做,莫要让我失望。”杨艳似不在意的说道, “还有你这身紫衣太素,换点装束,你该知自己是太子妃,也是正度的脸面。” “是,母亲。”贾南风恭敬而出。 只是贾南风才走到门口, 却听到杨艳不屑的声音传来,“呵,贾家也就出这些货,不知陛下在乎贾家哪般。” 贾南风微微侧头,眉眼垂下,握了握拳,那时的她只想着为贾家争口气。 她回到东宫,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满地的纸张,写了改,改了写,她较着一股劲儿,必要写出足够好的文章。 终是第四日的破晓时分,她满是血丝的眼睛闪出了亮光,也染上了泪光,她知道,这一次她不负皇后杨艳所期望的模样,也不负贾氏一族的姓氏。 鸡鸣时分,她沐浴洗漱,铜镜前,她抿了抿嘴,尽管有些紧张,却要给自己打气,她一定要尽力一搏。 卯时三刻,贾南风终是在张华走出东宫书房的时候,堵住了他的去路,颤抖着手,满面执着的望着他,声音沙哑,“张大人,南风深知太子所忧,妾这里有一文,不知可用否?” “哦?”张华将信将疑的接过贾南风的文章,本是不屑一看。 可贾南风又如何能让张华就这样擦肩而过? 贾南风清了清沙哑喉咙,“陛下要求三日之内解题,凡是能为殿下解题,都该纳之,不是吗?只要有一线希望,只要有一种可能,都不该拒之门外,是吗?” 张华从未想过有女子有这般见识,便停住了身子,重新打开贾南风的竹简,看完之后,震惊的抬起头,满脸诧异,又满是好奇,“这是你写的?” “张大人,这是太子写的。”贾南风女礼万福作揖。 “如此,老夫现在就跟太子前去解题。”张华握紧手里的竹简,返回太子书房,而太子照着贾南风的竹简誊抄一份。 而她因着达成所愿,终是微微一笑,失去了意志力而昏睡过去。 再醒来之时,她已然躺在床上,揉着发疼的额角,她满是幸福的嘴角弯起,因为她知道今夜之后,她的太子妃之位固若金汤。 婆母说,夫妻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是,婆母不知,她也为贾家挣了一口气。 思索间,却听到婢女传太子到来,她才翻身下床,忍住眩晕感,跪拜迎接,却听到谩骂之声随之而来。 “贾南风,你倒是 分卷阅读185 厉害啊,你一个人就能解掉孤三日不解的难题!你倒是厉害,孤那么多的谋士和师父竟不如你一介女流!你为何能够这么比孤聪明?啊?你凭何?”司马衷指责传来,让贾南风错愕的抬起头。 她以为会唤来夫婿的赞美,即便不是赞美,也至少是一句认可。 她不解的跪在那里,抬起头望着司马衷,她的丈夫虽是心智不全,可终究是一个尚算温柔的男子。 她与他有了三个女儿,她的肚子里,如今又有了一个孩子,她将手放在自己的腹部、 她不解,她和他至少还有夫妻之情,至少他还是她女儿们的爹爹。 她为自己孩子的爹爹争取机会难道错了吗?她伸出手,为夫婿争取更多的利益,难道是错了吗? 错愕还没在脸上消退,司马衷越骂越上瘾,那满是嫉妒的眼神,凶恶如狼,“贾南风!你说,你为何要写那般的文章?啊?你倒是挺有本事的,让那些人都笑孤,都觉得孤就是个十足的傻瓜!孤告诉你,孤即便是个呆子,也不允许你这般羞辱孤!” 贾南风眼神缓缓褪去了震惊,她呆愣着,眼中的希望一点一点的褪去,心中的希冀一点一点的枯萎,身为妻子的眷恋,一点一点的湮灭,只剩下麻木,只剩下不可置信的麻木,她如置冰窖,浑身颤抖,手也冰凉起来。 她很想抱着自己,告诉自己,没关系,这只是太子一时发孩子脾气,毕竟这是孩子他爹。 可是当她麻木的劝慰自己不要失望的时候,锐利的疼痛传来。 她疼的撇过头,眉上温热的液体流出,落在她的鼻尖,她能嗅到,这是血的味道。 而她则是恍若大梦初醒,麻木的眼神消退,换上了害怕,她不知自己如此尽心尽力会让夫婿这般的暴怒。 而她不知,今夜会不会死去,而她的女儿们,会不会自幼失祜。 她害怕,害怕无法保护她在乎的一切,也害怕,害怕无法守住她最后的净土,那属于心中纯白的净土。 故而她不想做懦夫,为了保护那纯净的净土,那出身士大夫之家,即便身为女子,也必有的华夏骄傲。 她抬起头直直的望着司马衷,内心放空,她哪般也不想,只想知道下一步,这个愤怒的男子到底想待她如何。 可她看见司马衷手里握着的带血博山炉被丢在地上,与她四目相对之时,司马衷的眼神换上了恐怖。 他眼里的恐怖越发严重,她纳闷的右转头,而司马衷也跟着右转头,犹如她的木偶。 这一刻她很好奇,好奇这行凶之人竟然也会害怕,而此时害怕的,不该是她吗? 她不解,因着放空自己而不愿深思,只想着凭本能去一探究竟。 故而她站了起来,朝着司马衷的方向迈出一步,这一步,逼得司马衷眼里的惊恐更是加大,甚至能听到那支离破碎的惊恐之言,“你……你……你不要过来……走开……” 可是她因着他重重一砸而心死如灰,只剩下执念,维持着她的生命,故而她没有停止步伐,反而一步步,如此慢的,如此稳健的,如此目光无神的,走向司马衷。 她的眼神,因着无神,犹如鬼魅。她的面目,因着染血,犹如鬼怪。她的步伐,因着执念,犹如魔鬼。 而首先破了心防的反而是行凶的司马衷,他大喊一声,泪水生生逼了出来,尖叫着,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贾南风疑惑的看着那狼狈逃窜的声影,缓缓的理智回归,她闭上了眼,嘴角勾起笑容。 这笑容,是她自嘲的笑容,她竟然……竟然真的以为夫妻同体以夫为天?她真是傻得可以!呵…… 她眼皮颤抖,笑容又是加大了一些,夹杂着苦涩的笑容,如此的哭。 这笑容,是她自怜的笑容,她竟然……竟然真的以为只要她做的够好,只要她做的够多,她的丈夫一定会护着她! 她一直以为人心可以捂暖,只要她认真的对待她的夫婿,哪怕这个夫婿天生比他人少了心弦,呆呆笨笨。 她睁开眼的时候,笑容变得放肆而又张狂,那张狂的笑容,在她从未有过的纵容中,越发的疯狂! 她这一次为自己而笑,她竟然以为男子天生高于女子!她以为男人就该是周正素雅的男子,她以为男子就该是撑起一片天地的支柱。可是她不知,有些男子,不配称作男人!而她想做大丈夫却此生不得!天道何在! 她的笑容越发的大了,笑的眼睛都出了泪水,那泪水慢慢的混着她的血,染湿了她的衣衫,而她浑然不在意。只是张着双臂,笑的越来越疯狂,笑的越来越崩溃。 直到她嗓子彻底的哑了,知道她狼狈摔倒在地上,她缓缓的握紧拳,血液混着泪水滴滴落下,而她则是以右手轻轻摸擦掉那越发多的鲜血,指尖沾血。 她不再笑的眼睛里面,只有一片冰寒,万年寒冰一般的眼眸,冷漠、冷酷、冷峻、冷肃望着指尖的血,如此的漠然,如此的狠厉,她将手指血抹在唇上,紧紧抿着,右手紧紧攥拳。 即便指甲戳 分卷阅读186 痛掌心,她也没止住自己攥紧的力道,她眼神望着地面,眼不聚焦,却已然修罗化身。 “从此以后,我贾南风,不为任何人而活,只为大晋而活!” 而从那以后,她爱上了玉,因为她素来骄傲,只喜欢玉润冰清之物,因为干净。 她深吸一口气,以右手再次抹去唇间的血渍,手劲如此的重,却又是她暗暗向着过去死亡的自己悼告。 而之后,当她真正掌权之后,有一个妃子,仗着司马衷的宠爱,挑战她的权威。 她记得那一天,那是个夏天,是那个她只打算掌权期间,让大晋海晏河清的夏天。 那一天,那个骄纵的妃子,说她不过是人老珠黄的丑妇,她向来不在乎自己与司马衷的感情,故而她忍了。 那一天,那个骄纵的妃子,说她不过是喜爱争宠的老妇,她向来不屑于自己与痴傻儿多说话,故而她恕了。 而她最见不得有人拿着她女人身份说事,尤其是朝政之时。 那一刻她停住了脚步,本想着一笑置之,却被女子触碰了逆鳞,说她不过是女子,是篡权祸国的妖妇,是弄权殃国的悍妇。那个妃子,将她一切努力平衡晋朝王庭,掌权之年里,让大晋海晏河清的功绩抹去,因着她女子身份而肆无忌惮的攻讦。 那一刻,她真的怒了,第一次跟一个妃子计较,第一次想着惩戒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敢碰她逆鳞的,她容不得自己苦苦争取的海晏河清被一个跳梁小丑如此的轻慢! 她终是走到那妃子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那明明发抖却依旧死撑的蠢货,“你的手既然白嫩如玉,可你的人如此肮脏腌臜,故而,留下你这双手给陛下当做宝贝即可,你这人……还是莫要脏了后宫才是,可对?” 话落,那女子生生断了手腕,而她也震慑了司马衷和后宫中那些自不量力的蠢货。 她的时间不多,真不愿与蠢人玩些蝇营狗苟的小家子气。 而她既然选择了独自一人抗下大晋海晏清平的理想,便不再惧怕轻视所说,也不再去听在世之人的诋毁。 终究,不理解她的人,何须辩解?而理解她的人,又何须解释? ☆、第九十四章:长袖善舞司马颖 皇宫之内此时一片宁静,这是一种诡异的宁静, 仿佛发生过哪般, 却因为沉重而隐藏在暮色之中。 贾南风才走到长乐宫门口,便看到潘岳垂手站在殿前,她抬了抬手, 潘岳尾随而入。 端坐在主位上, 贾南风才喝下一杯热茶, 便看向潘岳, “何事?” “今夜贾模与裴頠见了张华,正打算对比字迹,为太子正名。”潘岳矗立在下方,恭敬的说道。 “哦?”贾南风饮下热茶,仿佛一点也不意外,“那个……卫叔宝也参与其中?” 潘岳显然明白贾南风仍有招纳的意思,连忙拱手作揖,“尚未, 不过贾模带着叔宝晨间见过太子。” “嗯, 没参与即可。”贾南风不甚在意的放下茶杯,“至于贾模和裴頠, 这两人,安仁,有时候该舍就舍。” “臣明白。”潘岳拱手再拜,眉头缓缓舒缓,他明白贾后的意思了, 便知道该如何做。 “如此,你去安排吧,”贾南风揉了揉额角,此时宫人传来消息,成都王司马颖觐见。 贾南风停下揉额角的动作,看向宫人,潘岳则是眼珠转了一下,当下明白过来。 “安仁,你说这章度此时前来,是为何?”贾南风若有所问,却又意有所指。 “贾后,不知可记得孟观已经旗开得胜,如今这年万人首级怕是也到了洛阳。”潘岳的话有魔力,让贾南风本是在贾府的不悦,几句话,荡然无存。 “原是如此……”贾后点着头,对着宫人抬手。 成都王司马颖见礼之后,恭敬的望着贾南风,“贾后……臣此次前来是献礼。” “哦?献礼?”贾南风嘴角勾起,波澜不兴的眼眸里只是映着司马颖,其余之外再无其他。 “这献礼有三。其一,年万人首级一枚,连同叛党。其二,典狱司,连同乐府。其三,名士大儒,一如卫玠。”司马颖长袖作揖,这话倒是让贾南风眉毛一侧挑起。 “三献礼?”贾南风打量着司马颖,这司马家倒是有个聪明人。 “回贾后,臣为三献礼,特地请求您赐臣一个恩典。”司马颖抬起头,眼睛认真而又希冀。 “说说看。”贾南风侧倚着软垫,等待着司马颖的话语。 “贾后,乐令乃是文人心中所向,所谓擒敌先擒王。乐令若降,则天下士子已归,当然其中也必有叔宝此人。而章度……”司马颖长袖一甩,干脆利落的跪下,以家臣礼跪拜贾南风,左手压在右手之上,右手垫地,额头枕在左手手背,极其恭敬“愿做贾后臣属,更愿唯贾后马首是瞻。” 贾南风打量着司马颖,须臾嘴角弯起弧度,看向潘岳,“安仁呢,你觉得如何?” 潘岳连忙 分卷阅读187 拱手,“贾后,成都王素来聪慧,又名颖,自有其意。” 贾南风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打趣道:“呵……安仁,你这老狐狸……” 潘岳的脸上也有了笑意,“贾后面前,臣岂敢造次?” 贾南风又是轻笑一下,看向司马颖,语气恢复如常,无喜无悲,无怒无乐,“如此,去吧。” 司马颖喜出望外的抬起头,“臣一定处理好此事。” 贾南风点点头,摆了摆手,司马颖快步走出。 潘岳扬唇,露出久违的笑容,“贾后,也许天意终究定了。” 贾南风放下茶杯,揉了揉额头,“也许。贾模此事,你还是要处理下。” 潘岳拱手再拜,“贾后,安心。” 且说那司马颖从皇宫走出来,刚走到马车处,听到小厮说卫玠之事,原是东宫娶妻失败、太子拘禁宫中的议论,这一场失败,世家族长们已然不见卫玠。 司马遹点着头,望向那逐渐黑下来的天,沉默半晌,终是去了乐府。 申时三刻,乐府书房…… “老夫不知成都王深夜前来是为哪般?”尽管乐广用家里最好的茶叶招待司马颖,尽管他知道如今摇摇欲坠的乐府需要皇家宗亲的支持,可终究乐令之名天下众知,他不能下了自己的身份和骄傲,只能直白寻问一句。 司马颖又如何不知乐广的不安,以及这句话代表着的乐家心思? 既然乐广有了攀附之意,他又何必多费唇舌?素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便是最顺畅之事。 “乐大人,自大晋开国,国士无双,更是名士无双。本王自来拜服乐令之名,自然深夜前来,与你一聚。毕竟有些事,有些人,有些话,点到为止;但是有些局势瞬息万变,唯有知心人,才能独断乾坤,也唯有姻亲人,才能歃血为盟。”司马颖的话让乐广的眼神变了变。 此时乐广眼睛里不再是试探,而是有了希望的光芒,可拿乔的身份,让他不能马上询问结果,只能端起茶杯,借着喝茶掩盖内心的惊喜,掩盖乐家不倒的喜悦。 待到情绪平复,乐广才肯说出话来,“但不知,成都王可是要拉纤做媒,给老夫哪个儿子定姻缘?” 乐广自然知道成都王司马颖亲自来并非为某位公主或郡主提亲,他这般问,也不过是保全仅剩的颜面。 即便是求人,乐广的身份,也不容许自己低三下四,更不允许自己丢了文人傲骨。 “乐大人文章如此惊才艳艳,又如何不知本王的意思?本王亲自前来,其中用意,怕是,不用言明了吧?”司马颖诚恳的望着乐广,他当然明白乐广的意思,以退为进,必然是让他这个皇室宗亲给乐广颜面,如此,他给就是了。 “成都王如此身份,怕是非嫡女不能匹配……可老夫的嫡女……”乐广本是想要用乐霖的身份来让司马颖知难而给出更大的利益,却不曾想猜错了司马颖的心思。 “如此局势,嫡女如何,庶女如何?本王只想与乐大人有了翁婿之名罢了。既然本王深夜前来,只为与乐府荣辱与共,自然所邀的便是一份赤诚。赤诚之下,女子该是温顺为宜。毕竟,蒹葭茫茫,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本王素来喜欢《诗经》,更是愿体会那在水一方的美好。”司马颖如此点名让乐广诧异了几分。 “不知太妃可会介怀?”乐广很是诧异,司马颖竟然选择的是庶出的乐霜。 “与本王共度一生的女子,自然是本王所言即可,不是?”司马颖的话语,让乐广安下心来。 “如此,倒是老夫俗了。”乐广舒心一笑。 “乐大人,明日成都王府自然有人前来拜谒,愿你能大开中门,邀使者,定姻缘,说名分,利两家。”司马颖放下茶杯,如此直接,又是如此的干脆。 乐广端起茶杯,虽然内心喜悦,知道这一刻开始,有成都王府相助,乐府无忧。 可他终究是司马颖的岳父,自然要端住身份,“如此,利两家。” 司马颖与乐广相视一笑,两人终是达成同盟。 才走出乐府,司马颖走到马车上,随口问道:“叔宝,现在何处?” “殿下,在孙秀府外。今日里,卫公子去了琅琊王家、陈郡谢家、清河崔家、太原王家四大家族,却没人开门相见。如今……怕是……”侍卫还没说完,司马颖快步走上马车。 “去孙秀府上。”司马颖的话语低沉而短促,即便侍卫诧异,却不得不驾车而去。 戌时三刻,孙秀府外…… 司马颖走下马车,见到卫玠握紧拳头站在街口,吹着夜风,那白皙傲人的容色满是落寞和疲惫,唯独不见闭门不见之后的愤恨与不甘。 也许,他真的想要帮太子吧?也许,为了帮衬太子,哪怕被人拒之门外,如此羞辱,也不愿深思难看之后的事情了吧? 心疼让司马颖沉下脸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三丈的孙秀府邸大门,眼眸染上了杀意,却也只是一闪而过,便恢复了凝重的神色。 司马颖覆 分卷阅读188 手于后,走到卫玠身边,轻声说道:“今日,可是懂了人走茶凉,或是,终于明了世态炎凉?” “你怎么来了?”卫玠瞥了一眼来人,不答反问。 “碰得到处是灰,被人如此的诋毁,你还想着帮他?”司马颖轻叹一声,终是转过脸去看卫玠。 “这世上,幼时帮过我的,唯有他。不还此恩,我枉为人。”卫玠歪着头看向司马颖,“毕竟,滴水之恩,涌泉相。” “呵……你倒是说的轻巧。”司马颖轻叹一声,“叔宝,你该知道,你的前边是一条悬崖,行差踏错,万劫不复。” “君子为国,舍身取义。他是君,我是臣,即便没有儿时之恩,亦有君臣之义,我不负恩义,宁愿挨着慢待。”卫玠的话终是让司马颖动容。 “如此……”司马颖轻叹一声,抓住卫玠的手腕,在卫玠抬头看他的一瞬,带上了无奈和退步,“这孙秀的府邸,我与你共去。” 卫玠动了动嘴唇,今日里一切的难看,在司马颖来到之后,终是溃败了心神。 原来,他卫玠真的受不住算到的结局,一旦有了心软的片刻,他也会痛。 “章度……”卫玠嘴唇哆嗦了半天,望着章度,眼睛里有着泪光,却在几个眨眼间,红了眼眶,收了泪水,只留下一声轻唤,一声发自内心的感激,“多谢。” 司马颖握紧了一下卫玠的手腕又松开,“你终是我少年挚友,你个傻瓜。” 两人相视一笑,也许朋友,无关利益,无关背景,无关立场,终会在某一天,有个人,会真的站在你的身边,助你一臂之力。 这朋友也许有时候,会为了利益,为了背景,为了立场,算计结局。但这个人,也终会有一天,毫无干系,绝无算计的站在你的身边,只愿那声挚友,助你一臂之力。 而这,便是成人之间,弥足可贵的朋友。 ☆、第九十五章:噩耗一波接一波 孙秀正坐在书房饮酒看书,听小厮说成都王司马颖亲自前来, 连忙放下书籍, 一路小跑的冲向中门,站定中门,调整情绪, 等待司马颖到来。 孙秀府邸大门次第而开, 三门大开, 卫玠歪头看了一眼司马颖, 望了一眼司马颖手里的长剑,这从小在军中有威望的王爷,终究是武将在畔,文臣崇敬的。而他……却一直以为文胜武,文制武,当真可笑,不是? 文韬武略,他卫玠只记得文韬的治国安邦, 也只相信文臣的惊涛骇浪。却忘记了, 武略的权力才是绝对震慑,也淡忘了祖父平定东吴的气吞山河。 武将……他卫玠以前忽视、漠视、蔑视、轻视、慢视的一群人, 如今……怕是该要重新换换心肠,思思来路了。 “成都王……卫公子……”孙秀眼睛在司马颖和卫玠之间巡视,长袖作揖,如此的恭敬,只是垂眸那一瞬, 孙秀眼睛染上了计较,看来成都王此次前来是为了卫玠。 “嗯……”司马颖斜了一眼孙秀,转身对卫玠轻声说道,“叔宝,咱们进去。” 卫玠又如何不知道自己好友司马颖是给他抬脸面?在他四处碰壁的当口,在世家族长看他笑话的风口? 卫玠心暖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却满是感激,“好。” 才坐在孙秀的书房,司马颖坐在上位,骄傲的看着孙秀,“孙大人,你这门槛有点高,着实难进了些啊。” “成都王是哪里话?您亲自到来,老臣怎敢怠慢?”孙秀抬手示意婢女须茶。 司马颖挑高眉,眼神瞥向卫玠的方向,“哦?是吗?当真是不敢怠慢?” 卫玠自然感受到司马颖的眼神,他此刻的心动了,因着绝对的权力带来绝对的尊重。而他往日清谈,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认知在崩塌,一如他今夜处处诉说无门的心情。 孙秀顺着司马颖的视线望去,自是知道司马颖的心思,看来他还是要退让一步,“叔宝今日不是同成都王一起前来吗?这到底是怎能回事?门前小吏何在?” 重重一声呵斥,门前小吏连忙跑进来,却听到孙秀严词斥责,“你这小吏,莫不是今日偷懒耍滑,瞒了老夫?” “大人……”门前小吏还想辩驳,却被孙秀打断话语。 “若不是成都王说话,老夫怕不知此事,你如此胆大妄为,还妄想自辨不成?来人,将打出去,永不再用!”孙秀给左右仆人使了个眼色,门吏被带走,才换下抱歉的眼神看向卫玠,“卫公子,请恕老夫怠慢,老夫未知府上竟有此事,是老夫之过。” 卫玠又如何不知孙秀睁眼说瞎话?可孙秀终是因着司马颖的脸面,给他了些许的颜面,自然要揭过此事,“孙大人,此事莫要再提,还是饮一杯茶吧。” 孙秀连连点头,“卫公子所言甚是。”仰头喝下热茶,杯口朝下,两人对视一笑。 此时传来司马颖询问的声音:“听说那日珈蓝寺你与琅琊王家的黑子打架,到底是怎回事?” 一句话孙秀本是喝茶,放下茶杯,缓缓说 分卷阅读189 道:“成都王哪里话……俊忠当时不过是醉酒罢了,哪知道竟会有此事非?若知道那是琅琊王家所在,俊忠又如何敢如此造次?” “是吗?只是那日如此模样,众人皆知,甚至有些人还去深究黑子与你这一战的言下之意,不知俊忠可知?”司马颖加重珈蓝寺那事的影响,蓄意让孙秀清楚他的来意。 “成都王……不知,这言下之意是哪般?俊忠不知,还望成都王告知。”孙秀一脸诧异的望着司马颖,眼睛里的神色是如此的清白,仿若与琅琊王敦打架一事并非有深意一般。 “怎么?这件事真当毫无痕迹?本王从军数十年,这军中事宜,你当本王一无所知?又或者城东院子和那房小妾,你真当太叔祖一无所知?俊忠,中饱私囊的时候,要忌讳一下,手伸太长,不好。”司马颖的话如此具有震慑力,让孙秀的身子都发抖起来。 “成都王明鉴,求成都王赐俊忠一条明路。”孙秀抬起头,仿若被人拿捏住了明白,换上一脸惶恐又是一脸乞求的模样,只是眼神之中却也有着身后有赵王的性命无忧。 “明路?孙大人哪里话,你如此的聪颖,还需本王言说一二吗?”司马颖玩着手里的茶杯,眼神并不与孙秀有所交集,只等孙秀自己明白。 而这孙秀又如何能不知道司马颖是给卫玠出气?连忙对着司马颖长袖作揖,“素来知道成都王与我家主上交好,自然懂得成都王字字珠玑,自然寻求一条明路。如今得见成都王与卫公子携伴而来,老夫妄自猜测,怕是与前几之事有所关联。卫公子不知到底是何事,烦请你表明来意,若是老夫能帮,必然量力而为。” 司马颖嘴角一笑,放下茶杯,这放下茶杯的声响让孙秀心下更是明白几分,看来成都王并不想让卫玠与他多言,罢了,左右是赵王的盟友,如今又是他孙秀的府邸,退一步又何妨?便开口说道:“其实,卫公子,老夫也大概猜到你所来为何事,只是当下时局,着实不能轻易相帮,毕竟……” 孙秀还想给自己说一些周转的话语,司马颖则是冷哼一声,这一声冷哼伴随着卫玠冷漠的眼神,让孙秀心下无奈一叹。孙秀自然知道,今日里他必须要表态了。 只是不知道成都王是想要他孙秀真的帮衬太子司马遹还是佯装?毕竟帮衬了太子司马遹复位,对于当今陛下的亲兄弟,这文成武就的成都王而言,并非是好事。 毕竟当年齐王司马攸如此人物,因着命运和心思,命薄封地之事,这件事至今还是皇族宗亲王的心病。 但若是真的不帮,这成都王如此模样,又不像是让他孙秀轻易全身而退。故而,他只能相时而动,表现出可帮却不不能急在一时的模样,如此才能私下探究成都王的心思。 再说,成都王司马颖素来跟赵王司马伦交好,并且,成都王司马颖与贾氏、琅琊王氏、皇室宗亲都是私交甚好。 如此四面交好,八面玲珑,滑溜的犹如泥鳅,聪颖的万人称赞的王爷,他孙秀当真不敢造次,也猜不到其心,故而小心为上,说话不免更是谨慎了一些。 “毕竟,当下太子虽是被拘禁在宫内,但太子又有太保和冼马等大人前去说项,或有一搏的机会,实则轮不到俊忠插话。若是明后日,皇宫传出依旧废黜太子的话语,那一月之内,王庭震怒,实则不该参与。若是明后日,转危为安,那我等不该是潜在忠心,潜藏身份,记住忠心为国,方为上策吗?”孙秀解释道。 卫玠的面容此时松动了,不得不承认孙秀分析甚是正确。 “再言,卫公子,你也该知道,这椒房贾后无子嗣,太子成年又是如此聪慧。假若真是废黜,也必然会恢复太子之位。如今与其说项,不如为太子废黜之后寻找恢复之法方是正途。而卫公子既然今夜前来寻老夫……”孙秀顿了顿,偷偷瞥了一眼司马颖的脸色。 看到司马颖脸色并没有舒缓半分,脱口而出的话急转而下,换了模样,“老夫自然要给卫公子一个交代,若是这太子真的被废,适当时机,老夫定然会与赵王为皇室正统,挺身而出,可好?” 孙秀这句话让卫玠的终是轻叹一声,站起身,拱手而拜,“如此,是叔宝急躁了,告辞。” 孙秀和司马颖望着卫玠走出,孙秀回头看向司马颖,司马颖则是眉头一挑,摇了摇头。 孙秀还想问司马颖哪般,却在司马颖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听到司马颖的低声轻语,“桃符之命,天定。” 孙秀瞪大眼睛看着司马颖,司马颖眼神瞬间凌厉,四目相对,生生让孙秀的讶异变成通晓,孙秀垂首而拜,“臣知。” 司马颖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只留下孙秀轻吐出一口气,“大晋,变天了。” 此时卫玠才想沉默的走回卫府,却被司马颖拦住了去路,“叔宝,本王今日去乐府,看了乐广,也提了亲。” 卫玠猛然抬起头,紧张地望着司马颖的眼睛,却听到司马颖继续说道:“本王为了你,选择娶乐霜,至此后,你我是连襟之谊,而你要记住,你在这个世上,不仅是你二哥卫璪一个亲人,明白吗?” 分卷阅读190 司马颖握紧卫玠的肩膀,想要传递给卫玠力量,“这几日乐府要筹备一个月的事件,怕是你也见不到乐霖,与其如此,你静观其变。且记住,无论如何变化,本王都会助你。” 卫玠终是笑了一下,眼眶微红,半晌,哆嗦着,长袖作揖地说道:“大恩不言谢。” 站起身,卫玠直视着司马颖的眼睛,认真而又诚心的说道:“兄弟之情,叔宝铭记于心,必不相负。” 两人相视一笑 翌日清晨,皇宫之内,张华、裴頠、贾模带领文武百官于大殿之上,要求陛下司马衷给太子自证清白的机会,这些文武大臣之中不乏是当世书法大家。 此时张华在殿前大声说道:“老臣素来知道,国之大不幸,从古至今,常因废黜正嫡,致使丧乱,希望陛下慎重。”这句话,引入了前朝曹丕与曹植之争,更是暗示了巫蛊之祸的汉武帝之事。 而裴頠更是加重太子废黜祸事的印象,帮衬张华说道:“如果东宫真是写了这封大逆不道的手书,那么是谁发现的这手书?谁传递到了皇宫之内,让人知晓?又是谁让人知道这是太子亲笔所书,而不是诬陷太子?” 这般的反问,自然将本就心智不健全的当今陛下司马衷问的哑口无言。 贾模更是从一旁,助力一般的说道:“故而,验证笔记,辨别真伪,才能还太子一个公道。” 贾南风揉着额角,听着殿前争吵,抬起手,传来宫人,将太子平日手书数十信笺递给这帮老臣。 可这封手书真的与太子的笔记很是相同,唯一的区别是这封手书是草书,而信笺都是正楷。 此时贾模眼尖的发现“恭缮”二字有些许不同,想着当年杨修陷害司马一家的旧事,连忙拉潘岳下水,说是潘岳当初陪太子饮酒,是潘岳篡改补充的手书。这一辩论从日出时分,辩论到傍晚时分,却依旧没有结论。 殿后的贾南风放下竹简,冷哼一声,对于贾模如此咄咄逼人而心生厌烦,问了时辰,眉头微皱,手一抬,示意黄门小吏,告知董猛,速战速决。 董猛本就是个嗓门大的,想要说出盖棺定论的话语,却被张华、裴頠、贾模等人群起而攻之。 贾南风抚摸着眉间疤痕,对着身边宫人轻言道:“告知陛下,是时候草书下诏了。” 潘岳给宫人一个信物,宫人匆匆跑去陛下司马衷的寝宫,哆嗦不敢置喙的司马衷终是下了诏书,废黜太子司马遹东宫之位。 与此同时,斥责王子司马虨之母蒋氏蛊惑太子,写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手书,斥责杖毙。 而手书中提到的太子之母谢淑媛赐毒酒而亡。 申时三刻,皇宫大门打开,太子去掉冠冕,简陋牛车,从宫门出,朝着金墉城而去。 卫玠本在卫府想着如何拆招,却不曾想太子一夕之间已经成了平民,而他赶到承华门之时,太子旧人自动与卫玠分开,左手边的江统为首,跪地嚎哭,而右手边只剩下卫玠一人默默站立。 太子司马遹眼光瞥见卫玠的时候,嘴角动了动,无声的说出“救我”二字。 卫玠重重的对司马遹点头,这是一种无声的许诺,更是无言的承诺。 只是望着太子牛车离去,江统诸人甚是鄙夷的望着卫玠,竟无一人与卫玠言语。 卫玠手紧紧的握起,他望着那绝尘而去的牛车,几个呼吸之间,怒上心头,他知道,这是贾后给他的警示,也知道,这是他抢亲失败之后该承担的骂名。 他卫玠一世的清名毁在了太子娶妻失败,而他卫玠亦是的污名或许即将接踵而来! 他若是当初不用桦树花粉,若是不晕厥,或许,已然变了模样。 可他算对了开始,却算错了解决。 ☆、第九十六章:太子陨落总狼藉 此时琅琊王家的新嫁娘,那错嫁太子府的次女王惠风被其父王衍强拽出了太子府, 二人谁也没有乘坐马车, 就这样女子哭泣,频频回望太子府的方向,而老翁斥责, 使劲拽着女儿往王衍府邸而去。 就在王惠风回到琅琊王家的第二天, 王衍亲自上书, 请求皇家和离王惠风和太子司马遹的婚事。 一月后, 传来消息王衍重病,躺在床上数日不下床,总是呓语,半夜常常惊醒,而王衍独子更是衣不解带的照顾行将疯狂的老父王衍。 同时王戎带着媳妇当街贩卖杏仁和果脯,很多人买来果脯却发现杏核都被钻了孔,更有人听说王戎要求女婿裴頠还钱,并亲自跟女儿诉说, 若是裴頠不还钱, 就此老死不相往来。 一时之间,王家二公, 王衍和王戎小气如此,被人耻笑。 卫玠正在吃早餐,却被七堡的话语给镇住,他若有所思的望着那碗白粥,眼睛眨了几下, 当下失去了吃饭的欲望。 卫玠自然知道,琅琊王家在避祸,莫非太子之事已经是定局? 卫玠刚在反思的时候,九堡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给卫玠带来两个童谣,信笺上写道:宫 分卷阅读191 马子莫聋空,前至腊月缠汝閤。风起兮吹白沙,遥望鲁国郁嵯峨,千岁髑髅生齿牙。 卫玠重重放下手里的信笺,“七堡,备车,去贾大人府邸。” 只是卫玠才到贾模府门口,却被小厮告知,已经被传召入宫,这一刻卫玠的心抖了,他开始担心有哪般的事情发生。只是才回到马车,却听到了七堡又跑来诉说阎缵也入了皇宫。 坐回马车的卫玠,轻吐出一口气,看来贾后是要彻底的拔出太子势力了,如此危急时刻,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是他终究是世家出身的嫡出公子,又是清谈名士,他的教养、他的原则、他的认知,便是不屑栽赃与诋毁一介女子。 此时他的眼睛染上了为难,为难之中满是对自己的斥责与鄙夷,他不屑做的事情,又如何能够迈过心里的那道坎?可若是迈不过那道坎,便是生死存亡之际,他和太子万劫不复之时。 故而,他不能心慈手软,故而,他不能有所退让,故而,哪怕一身狼藉,他也不能因着污点而退让了命运。 此时他的眼里褪去了为难,染上了畏惧,他畏惧死亡之后无人为卫家正一席之地,他畏惧身败名类之后再无能力护住小阿霖的未来。他有他要保护的东西,也有他要守护的东西,他不能,决不能软弱。 缓缓地,他的眼神不再有为难和畏惧,取而代之的是决绝,是森冷,他知道他不屑,可终究要为太子创造舆论,制造卷土重来的机遇,也为他心中的物什,挣得一方天地! 故而,卫玠冷着脸说道:“明日是正月十五元宵节,既然人们都在管灯,不如灯谜之中藏遍宫内肮脏!那个小倌,可以一用。” “是,公子。”七堡快速离去,卫玠揉了揉鬓角,虽然这不是君子所谓,可终究是他无奈地举动。 未时一刻,皇宫内…… “我大晋开国至今,如何能够废黜太子一月而不立皇储?陛下当知道,自古以来,太子这般从未有过。而臣更是翻遍古籍,知道太子过错实则是没有好师父。只要给太子选择甚好的师父,一定能够改善他的缺点,让我大晋皇储如期望那般,成为能者居之的储君。”阎缵义正言辞的说着,将写好的文章呈递给司马衷。 贾南风此时端坐在一侧,微笑起来,只是笑不达眼底。 “陛下,臣是贾家之人,又是贾家族长,不知是否可以代表贾家之人说话?”贾模躬身而拜,对着司马衷说道。 司马衷侧颜看向贾南风,见贾南风轻轻点头,便放心开口,“请说。” “陛下,这太子失德,正如阎大人所言,是没有良师益友想帮衬。故而,选择甚好的师父,从中教导必成大器,正所谓储君失德,臣属失责,劝谏之能,该是吾辈当要深思之处。因此,臣的意思是,太子废黜一月有余,想必太子已经知道错了,教训足够,该是要……”贾模顿了顿,直视贾南风,“恢复正嫡了。” 贾南风轻笑一声,望着贾模,望着这个与她相同姓氏,却从不同心的堂哥,这个总是想着司马遹会承担起大晋皇位的堂哥,这个总是天真的以为贾家不会被皇族灭族的堂哥。 也许贾模不知道,若是她贾南风倒了,这司马遹得了势,贾家……所有姓贾的人,都会被诛杀。 只是,她现在已经找到了那个姓司马有贾家血统的孩子,她有时间重新培养一个合格的储君,而司马遹……这个喂不熟的狼,已然是弃子,故而弃子的棋子,不管与她有何瓜葛,都该拔除。 想及此,为了杜绝以后再有贾模、裴頠这般不知深浅的戚族异想天开,她终是勉为其难的开了口,也终是给了足够的震慑。 只是贾南风的声音是如此的轻柔,轻的让人心口颤了颤,轻的让人心口怔了怔,更让人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贾大人当真是慷慨激昂,不愧是当世大家,首当其冲的楷模,如此人物,岂能这般委屈的在大殿之上来一展才华?这清君侧的场面,怕是不配您的身份,故而……这皇宫之内清君侧的场面,才配得上你的首当其冲!”贾南风的话让贾模和裴頠心瑟缩了。 这是卫玠在沧浪筑所言的话语,这话,贾南风如何知道? 此时还没反应过来的贾模已然被禁卫军推搡,贾南风却依旧轻柔的出言制止,“怎可如此对我大晋贤才?又怎能推出去?来人,架出去!让贾大人在这王庭御阶处,卫大道,清君侧,晓明义,正天理!记住,这九十九级台阶扫不完,不算卫道,亦不算清君侧!” 贾模镇静的望着贾南风,此时贾南风已然垂下脸去,而贾模被宫人强塞了一个扫帚,被宫人敕令扫御前九十九级台阶。贾模数次反抗,都被宫人戏谑。 正月十四日,世家之内,贾模扫台阶的事情成为笑谈,传遍洛阳。 而被羞辱至此的贾模更是受不住如此的嘲讽,于正月十五日鸡鸣时分,饮毒酒自杀而亡。 卯时一刻,卫府书房内…… 卫玠正在吃汤圆,却见到七堡接连摔倒的跑进来,“公子……不好了……这贾大人于今早饮鸩自杀了!而今日一早,已 分卷阅读192 然有人传出,昨日贾后命令贾大人在宫内扫台阶,说是卫大道,清君侧!众人都说贾大人之死,是您害死的!” 卫玠猛然将承装汤圆的瓷碗甩在地上,“可是真的!” 卫玠难以置信的看着七堡,卫大道,扫台阶,清君侧,合着镶嵌了他卫玠大名吗! 贾南风这个老妇,这个毒妇,这个丑妇! 竟然敢坑害他如斯!竟然陷害他如此! 而此时九堡兴高采烈的跑来,“公子,您昨天让发出去的纸条全部被人看到,现在人们都知道有一个出自随园的小倌,从那丑妇的宫殿里,侍寝数月,更是跟那丑妇颠鸾倒凤,这下世人皆知了。” 卫玠此时整个人呆愣住,他算错了,算错了……这下……怕是要害了太子了…… 卫玠第一次失控的踉跄几步,瘫坐在椅子上,一语不发,他错了……他错了…… 辰时三刻,长乐宫内…… 贾南风正在书写:云行雨步,超越九江之皋。临观异同,心意怀犹豫,不知当复何从?经过至我碣石,心惆怅我东海。 潘岳神色匆匆而来,脸紧绷着,一脸不悦,贾南风感知来人,却不抬头,“安仁何事?” 潘岳张了张口,终是说不出,只能沉默。 贾南风也不当回事,只当是潘岳遇到了哪般让他在意的事情,她依旧仔细的写着曹孟德的《步出夏门行》,正在最后一笔,贾谧气冲冲的跑了进来。 “姨母!你一定要杀了卫玠那厮!那厮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简直胆大妄为!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贾谧气的跺脚的模样。 贾南风放下手里的玉制细笔,终是认真起来,看向潘岳,不理贾谧,“安仁,你来说。” “贾后,卫玠以随缘小倌为饵,污蔑您名誉。”潘岳这话说的很隐晦,却让贾南风瞬间明了。 “污蔑?安仁,那是污蔑吗?那是诽谤!那是诋毁!那是绝对的诋毁!姨母,你可知道他,卫玠那厮,那厮,那厮说那小倌是您的面首,说您是秦宣太后那般人物!真是欺人太甚!气煞我也!”贾谧的话让贾南风深吸一口气。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贾南风歪着头看向潘岳,“安仁,可是真的?” 这一次贾南风的下巴抬高,表情冷硬,眼神不再是波澜不兴,已经慢慢形成了乌云,乌云之下隐隐有电闪雷鸣之势。 “是。”潘岳干脆利落的回答,却又不敢直视贾南风雷电凝结的眼眸,连忙长袖作揖,“是臣之错。” “错?呵……那卫玠如此龌龊,当真是……呵……”贾南风垂下头去,自嘲的笑起来,“竟然,也会看走眼……呵……” 笑了片刻,贾南风瞥见案桌上的玉制细笔,终是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她拿起桌上的砚台,重重的拍在那玉制细笔之上,才抬起来,这玉制细笔已然碎裂。可她却又再次举起砚台,再次重重的拍在玉制细笔之上,这一次,玉制细笔已然碎成粉末。 贾南风抬起眸子,眼神带着嗜血的杀意,如此的炽烈,显然是触碰了逆鳞才有的尖锐和直接,“既是如此,何不玉碎!” 潘岳当下明了,“如此,臣懂了……臣这就……” 潘岳还想说哪般,却被贾南风唤住,“这卫玠如此大礼,如何能当日给他心安?不如忧心忡忡,而长渊……” “姨母,长渊在。”贾谧连忙作揖。 “司马姓氏贾家孩童,明日抱来,而沙门……一如童谣。”贾南风冷冷说道。 “侄子明白。”贾谧郑重的说道。 贾南风瞥了一眼潘岳,“安仁,你且记住,太子陨落,卫玠陪葬!” “是,贾后。”潘岳一脸肃穆,只是心里很是惋惜,一个少年英才,或许就此陨落了。 ☆、第九十七章:大事落定秋后帐 成都王府内,司马颖正在吃着汤圆, 听说灯谜之事, 急切的站了起来,太妃呼唤好几声都没有唤来司马颖的垂首。 司马颖的眼神之中满是不可置信,更是怀疑叔宝中了邪, 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这般浑! 这件事怕是……要后患无穷, 更会将太子推入死地了。一想到死地, 司马颖满眼的震惊换做了隐隐的怒气, 怒气之中夹杂着对后果难料的愤恨。 他恨叔宝竟然情急之下如此的浑!连带着,他这个都跟皇家入了玉蝶,只等半月后娇娘入王府的连襟都坑了去。 可是,他又能如何?即便坑了去,也是他自愿跳入坑里。他的满眼的愤恨缓缓消退,只剩下自嘲一笑,以及那一笑之中的莫可奈何。 所幸,他素来与众人交好, 而他尚能保全乐家和叔宝。 司马颖转头看向婢女, “取来本王写好的婚贴。” 太妃还没明白怎回事,司马颖已然带着小厮朝着齐王府而去。 才来到齐王府, 司马冏正在火盆烧着秸秆,那年贾南风大姐贾褒因着长跪宫门,留下了病根,几年后,正是在元宵节而去。而司 分卷阅读193 马冏从小受教于生母贾褒, 自然对生母有着极深的眷恋。 司马颖握了握手里的婚贴,站在司马冏身后,眸色淡然,等待着司马冏转身的那一刻。 司马冏自然感受到来人,抬起头正对上那淡然却又隐藏着喜色的双眸,顺着那双眸子而去,可以看到司马颖右手握着的婚贴,司马冏一愣,方想起半月前乐家之女即将在皇室玉牒登记的事情。 “你来了?”司马冏拍了拍手里的灰尘,坐在一旁,看着接过婚贴,好奇的歪着头,“正月十五不陪着太妃,却来我这,章度,怕不仅仅是送贴吧?” “景治,我迎娶正妃本就是大事,当然要亲力亲为,再说又是乐令之女,当然不敢轻慢了去。”司马颖敛下眸子里的喜色,换上在乎与心疼的模样,“再说你我相知多年,我实在不想你今日又是一人。” 这句话戳中了司马冏的内心,他的父亲司马攸跟母亲贾褒甚是相爱,双亲去了,他便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多年孤独,虽偶尔有司马颖相伴,但终究长大后各自建府,便少了来往。 如今重回少时,司马颖又来陪他一叙,恍然又想起少年面庞的他们,并肩而坐,望着冬雪,赏着灯笼,猜着谜底,划着酒令。那时候,真好……好的让司马冏本是冷然的眼神染上了温度,温度之内有着怀念。 他,司马冏终究是个念旧的人。 “你呀……总是一句话,让我有了当年的模样。”司马冏感慨一下,别开脸去,忍下即将而出的泪光,直到眼睛红了,却再也无泪光才敢看向司马颖。 “若不是少时认识你,又如何知你?这是你喜欢的酒,那年杏树下,咱们亲手埋的,是最后一坛了。”司马颖看了一眼小厮,一坛满是泥土的酒坛被抬到了桌子上。 “这酒……”司马冏看着司马颖,眉毛挑起,眼睛换上了探究,“好像沙门也跟我们一起去了吧?” “是啊,沙门如今去了金墉城,不然还能叫来与咱们共饮一杯。”司马颖的眼睛带上了遗憾,“所幸,他终究会回来的。” 这句话让司马冏默默放下了酒杯,酒在杯中,却不曾动一下,明知故问的说道:“章度,你可是听到了哪般风声?” “无事,不过是我一些大惊小怪罢了,你也知道我素来多心。”司马颖轻吐出一口气,一副自己就是真的多想的模样。 “章度,你是咱们司马家的智多星,你能够担心的事情,我从来不认为是空穴来风。可是真的发生了哪般?”司马冏倾斜着身子,他的眼眸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还带着一丝不可置信,需要寻找司马颖的答案。 “你该知道,贾家开始寻找司马姓氏的贾家血脉了吧?太子有儿子,可是贾后寻找的却是……”司马颖的话语让司马冏瞬间明白。 司马冏眉毛紧皱,“所以,这贾氏若是只选择一人,之后所有孩提一夜之间尽数散去,便是动手了,对吗?” 司马冏的眼神已然换上了肯定,但也换上了一抹血色,那是蛰伏多年终是要报仇的血色。 “景治,我不知会不会发生,但若是发生,我希望司马家你与我共进退。”司马颖赤诚的望着司马冏。 “必然……若是那妖妇还想做些哪般……休怪我刀快!”司马冏的眼神慢慢入了血色。 司马颖满心忧虑,“但愿,那件事并未发生。” “无事,你今夜还要去发喜帖,不要在我这里多呆了,而我也趁着年夜去跟太叔祖聊聊。如此,我们兄弟一起出府,可好?”司马冏取来当年他生母贾褒自裁而亡的剑,握在手里紧了紧。 司马颖看着那剑,眼睛闪了闪,连忙跟着站起来,换上担忧的模样,“那你……” “你大婚要紧,其余事情,交给我。”司马冏拍了拍司马颖的胳膊,与他同时而出。 司马颖与司马冏对视良久,在看到司马冏自信满满的模样,司马颖的眼神终是换上了安心,轻声说了句,“好”。 正月十五,亥时一刻,贾谧看着一张满是名字的名单,这些都是刚出生一个多月的孩子,孩子三个月才能养活,他和姨母还需要静待到三月才能有定局,心下不免有些焦躁,可终究是要耐下心来。 贾谧抿了抿嘴唇,他就耐心等着三月,等着那时候太子与卫玠同去! 两个月转瞬而过,贾谧终是找到三个最强壮的孩子,可终究他要选择一个最好的,这其中也有他私心留下的,他母亲贾午老蚌生珠的亲弟弟。斟酌间,他还是因着私心选择了亲弟弟。 贾谧带贾氏妇人抱孩子入长乐宫,贾氏妇人抱着孩子跪在地上,贾南风走近望了一眼孩子,那胸口一颗痣像极了贾午,贾南风抬起头望向贾谧,“这孩子可姓司马?” 贾谧连忙跪下来,“回姨母,这是我母亲贾午所生……我……” 贾南风斜睨一眼贾谧,那眼神中有被欺骗的愤怒,有被戏弄的恼怒,更有被贾谧连带着混淆皇族之血的恼羞成怒。 “是吗?你抱着贾午的孩子来混淆大晋血脉?如此的不长脑子?安仁……”贾南 分卷阅读194 风的抬起眸,看向潘岳,四目相对潘岳亲自再去贾府。 贾南风伸出手抚摸着小外甥的脸蛋,只是声音是那般的寒冷,“长渊,姨母容你很久了,可你竟然如此胆大……卖官鬻爵不算,还打算篡国……你当真是如你母亲那般……” 贾谧颤了颤,刚想说哪般,便被贾南风一个冷睇而吓得缩回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长渊,以后,若是再有歹意,当心我让你的兄弟连长大的机会也没……”贾南风转身摆了摆手,宫人架出贾谧,连带着将那三个月的婴儿塞入了贾谧的怀中。而贾谧则是瘫在地上,第一次泪眼婆娑,因着胆怯,因着悔恨,因着恐惧,也因着前途晦暗。 贾南风握紧拳头,她即便厌恶司马家,也绝不做祸国妖后!她有她的底线。 潘岳去而复返,终是带着贾氏抱来了司马姓氏的贾家血脉。这一次潘岳见到一脸乞求却已经抱着怀中孩子颤颤发抖的贾谧,看来贾后彻底的放弃了贾谧,而他……以后更要多加谨慎仔细才是。 走入长乐宫,贾南风望着那个孩子,这孩子有着司马家独有的眉弓,她才终是放下心来,伸出手抱在了怀里,“安仁,外面处理下。” “是,贾后。”潘岳轻叹一声,只能转身去面对那已然哭成泪人的贾谧。 “长渊……走吧……”潘岳想要拉起贾谧,可是贾谧已然心神俱散,差点把怀里的亲弟弟摔了。 “安仁……你跟姨母说,我错了,行不行?行不行?”仿佛抓住了最后的一棵稻草,左手抓紧了潘岳的衣服,右手抱紧怀里的弟弟。 “长渊,咱们还是回去吧。”潘岳并没有答应,却没有否认,而贾谧如何不知这话里的意思。 “安仁 ,我连一次悔过都不可以吗?安仁……你要救救我……”贾谧还想说哪般,却被潘岳以眼神制止。 潘岳轻叹一声,在贾谧耳边说道:“长渊,若是你能够清醒一点,该是知道,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贾谧望着潘岳,潘岳重重的点头,这样的眼眸像是慰藉,又像是给了贾谧一颗定心丸。 “如此,我信你,安仁,我信你。”贾谧咬紧嘴唇,尽管满心颤抖,可终究是期待未来。 “走吧。”潘岳搀扶着贾谧站起来,在他耳边说道,“出去后,你还是安分的对待贾氏后人吧。” 贾谧诧异的抬起头望向潘岳,却见到潘岳重重的点头。 贾谧如何不知道这是何意?莫非,他必须要有不破不立的事情,才能让他的姨母再次重用? 而此时姨母要专心致志的对待太子,而他必然要手染鲜血了,贾谧疑惑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弟弟,他必然要为他和他弟弟杀出一条血路,才能有一线生机。 贾谧咬了咬嘴唇,此刻他更是冷静了几分,贾家一脉的孩子只有太子司马遹死去才有生机! 那么,他要亲自料理太子的后事!司马遹……贾谧心中细细盘算起来…… 翌日传来一则讯息,王庭宗族一郡王,因着前几日贾后见了百天麟儿,赏赐了些许宫内饰物,黄白之物外露,在上香还愿的路上,全家被盗贼杀人夺宝,一夜之间,就连府邸都付诸一炬。 贾南风听到此时,叹息问着潘岳,“那孩子如此可爱,不想见了一次,天人两隔。” “贾后,默哀。”潘岳垂首劝慰,“终究是露财招贼惦记,免不了的天命罢了。” “也罢……终是天意。”贾南风轻叹一口气,望向窗外,一主一仆,一座一站,静默无声。 ☆、第九十八章:捧杀卫玠乃诛心 元康十年三月,卫府书房内…… 卫玠已经两个多月哪里也不去了, 自从知道贾模气死, 而正月十五自己又犯了浑,他就知道自己的未来,只是不知道是何时, 何地, 如何罢了。 卫玠正在默默的写着父亲卫恒最喜欢的《往来帖》, 他尽力的模仿父亲卫恒的书法, 那被人赞为纵任轻巧,流转风媚,刚健有余,便媚详雅的书法。 “公子……不好了……太子陨了……”七堡连滚带爬的冲进来,嘴唇颤抖着,已然六神无主。 卫玠手一抖,没有抬头,只是握着笔的手紧了, 声音轻的令人都颤了心, “太子陨了?” 七堡心跟着瑟缩了下,公子怕是真的受伤了吧?两个月足不出户, 外面每天都有谩骂之声,公子如何挨过来的,他无比清楚。 忍着心痛,七堡还是决定告诉公子真相,“太子这数月来都是自己种菜, 自己做菜,自己刷碗,可终是惹恼了那贾谧,派去了孙虑,竟在出恭之时,被药杵乱棍……” 七堡终是说不下去了,卫玠手里的笔掉落地上,笔直的站在那里,如此的笔挺又是如此的僵硬,良久,他又是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像是心中早就知道了答案,这一刻尘埃落定一般的模样。 闭上眼的瞬间,仿佛全身力气被抽走,他……终是等来了太子薨逝的消息。 呵……他做了那么多,不顾 分卷阅读195 颜面,深夜静等,不顾脸面,上门央求。 原是,他想要背水一战,却终究是坑了自己,害了太子。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卫玠的眼睛已经空茫一片,仿佛周围一切都无法刺激他一般,就连声音都是那般的轻柔,轻的生命都跟着轻飘起来,毫无重量,一如无根浮萍,飘飘荡荡,“嗯,知道了。” 这句话引得七堡捂住嘴了嘴巴,他想要宽慰,可终究哪般话也说不出。 卫玠听到身后七堡的哭声,僵硬着脖子歪头看向七堡,自嘲一笑,面无血色的说道:“我都没哭,你为何哭?” “公子……我……”七堡还想说哪般,却被卫玠打断了话语。 “罢了,去更衣。”卫玠依旧是那般清幽的说出口。 卫玠转入内室,他挑了一件月白无垢的竹纹长袍,他缓缓的穿上衣服,认真而又仔细的系着带子,动作是那般的郑重又是那般的缓慢,像是要参加十月朔一般,待到穿戴整齐,他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又再一次整了整衣冠,终是徐步而出,端坐正堂之中,等待着接下来的暴风雨。 “公子……不好了,有军队将咱们府上包围了!”九堡的眼睛染上了惊恐,声音打颤。 “哦?包围卫府?这么迫不及待吗?”卫玠又是自嘲一笑,缓缓站起身,只是全身被抽走力气的他,差点站不稳而跌坐在地上,幸亏是七堡眼明手快的接住他。 卫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起身来,待到能够站直,他抬高下巴,他终究是卫家后人,祖父与父亲都是书法大家,更是当世大儒,他不允许自己的懦弱和惊恐,败了卫氏脸面,故而他的眸色之中只剩下了坚韧和沉静。 待到走到门外,却被两个士兵压住了胳膊,卫玠诧异的皱起眉,还没明白,便被士兵犹如拖死狗一般的,将他拖出了府门外,硬是推入了一辆破旧的马车上。踉跄几步,摔在马车壁上,一路颠簸,随着浩浩荡荡的禁军队伍朝着长乐宫而去。 长乐宫门外,卫玠并未行礼,也没有恭敬,只是双手虚放腹前,一步一步,缓慢而又坚韧的迈入这死门之地。 他昂首望着那高坐之上的贾南风,抬高下巴,终究是一死,他即便是死也要死的堂堂正正,又岂能屈膝婢颜? 只是才走进殿内,一个小黄门将他猛地踹在地上,更是快速的将他压在地上,逼着他屈膝跪下,而左侧另外一个小黄门扬手就给他一个巴掌, “你这厮见了皇后还不叩拜,亏你还是世家出身的公子,当真懂得礼数?还是你有爹生无娘养,就连三岁黄口小儿都知道的事情,都一无所知?” 卫玠冷瞪着,黄门小吏又如何能允许卫玠这般傲骨?扬手又是一巴掌,“怎的?还要杂家教你礼数不成?” 尽管被两个黄门压在地上,保持着跪拜的模样,可卫玠去抬起头,直视那高坐的贾南风,下巴微抬。 即便是被强按着跪着,他卫玠有着他身为卫家子弟的骄傲,有着他卫氏一族的风度,宁死不屈。 此时贾南风轻蔑一笑,对着潘岳挑了挑眉,潘岳点头示意,转头看向卫玠之时,语气里都是恭敬,可是话语却是诛心。 “散骑侍郎张韪妖言惑众,卫公子,你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撰文告发,实则吾辈楷模。正所谓将尉氏雨血,妖星见南方,太白昼见,中台星拆。如此妖言,还是卫公子谏言有道,方才得知太子谋反,解了朝廷倒悬之危。如此,果见卫公子高义。”潘岳的话语,犹如污水一盆子扣下来,将卫玠满身雪白的衣衫染成了墨黑。 卫玠冷笑一声,转头看向潘岳,“潘大人,如此颠倒黑白,才真是高义!我今日方知,潘大人竟是那赵高再世,也不知后人该如何评论潘大人?” “如何评论?老夫不知卫公子是否该先担心自己才是?论忠心,卫公子告发太子谋反一事,实则为国尽忠,却亦有卖主求荣之嫌,实则不忠;论孝悌,卫公子外祖逝世期间,依旧奔走观看斗富之事,虽是为扶棺而为,却亦有孝期不敬先人之嫌,实则不孝;论仁道,卫公子撺掇贾大人为太子说项,虽是为东宫谋划,实则存太子谋反之恶事,致使思范一门萧条伊始,实则不仁;论义道,卫公子告发张韪,虽是为国清奸佞,却终究是与那茂先亦有《博物志》的师徒之芙,故而,亦有叛师毁道之嫌,实则不义。”潘岳望着颤抖着身体想要站起却被两个黄门压的死死的卫玠。 潘岳更是笑的灿烂了几分,“尔,如此庶子,当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又有何面目,说老夫如何青史留名?怕是后世对你,才是满纸戏谑言,皆是不耻语吧?” 卫玠气的嘴唇都颤抖起来,他调整了几个呼吸,却依旧按压不下满心的愤怒。 “怎的?卫公子,你这般就怒了?当世大才的你,就这般肚量?又或者这诋毁太重,你受不住了?原来你也懂得哪般是诋毁吗?你也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真是可笑,不是?”潘岳冷笑起来。 这样的话语,让卫玠终是气到了极处,此时卫玠闭上了眼,尽管嘴唇抖动着,可他依旧沉淀心情,他不想将自己最后的仪态丧 分卷阅读196 失,也不希望,在潘岳如此得志小人面前,丢了卫氏一族的脸面。 良久,终是卫玠睁开眼,却只是看向贾南风,问出心中的疑惑,“你如此设局,当真要如此狠厉方可?” 这句话让贾南风轻蔑一笑,那笑容里仿佛看到了哪般天真而又令人不屑回答的问题,仿佛哪般可笑或是幼稚。 “又或者,你如此设局,对付我卫氏,当真不怕史书如何?”卫玠自然知道贾南风嘲讽的意思,她怕是从未瞧得起他吧? 这一次贾南风的笑容更是加深了几分,只是那笑容里面更多的是一种摒弃,将他卫玠所在乎的一切甚是摒弃和鄙视的模样,“卫玠,你当真认为史书重要?呵……你可知成王败寇,胜者自有人篆书立碑,败者又有何面目自辨以正名?” “所以,你从来不怕青史如何说你?”卫玠望着贾南风,对于这个他最是恶心和鄙夷的女人,这一刻他不解了。 “青史?卫玠,如今你这般风光入了我长乐宫,你可知史书如何记载你?倘若你日日前来长乐宫,总是数个时辰在长乐宫开坛讲学,你猜,届时,这史书之上,你是面首还是谋士?这青史素来都是他人执笔,胜者口述,颠倒黑白的。到那时,怕只怕,你已然遗臭万年了。”贾南风的再一次轻蔑一笑,那眸子之中满是嘲讽。 潘岳则是专注的望着卫玠的眼睛,那双苍老的眸子里有着对卫玠自不量力的鄙夷和嘲讽。 卫玠当然知道自己踏入长乐宫的后果,但是他从未算过贾南风从不惧怕史书记载。 “所以,你也要将我拉入这黑暗之中,对吗?”卫玠的眼眸缓缓染上了久违的怒意,他素来爱干净,却没想过被他最恶心之人,以这般龌龊的捧杀手法,将他拉入历史的漩涡中,与这老妇一生挂名相伴! 这样的羞辱,是他卫玠所不容许的! “不然呢?你不是期待青史留名吗?”贾南风嘴角勾起,“毕竟名誉才是你这辈子最在乎的东西,而我素来礼贤下士,既然你是当世大才,自然如你所愿。” 贾南风的眼神之中有着厌恶,厌恶之中还夹杂着对卫玠的失望,故而,语言之中都是狠狠践踏卫玠死穴。 “是吗?为了给我名誉,你倒是大费周章。”卫玠额头微低下一些,眼眸上挑冷瞪贾南风,此时他的眼神之中已然没有了出来之时的沉静与冷淡,更多的是名字被迫绑定贾南风的愤怒,不是,是狂怒。 “所以,你该感谢我,不是?”贾南风满意的看着卫玠发怒的模样,她倒是想知道这个家伙到底能够有多少面貌,在她杀死他之前,她倒是想知道,这个孩子到底如何。 “感谢?呵……我感谢你?只因为你让我随你遗臭万年,故而,我要感激涕零?一如当年,你残杀我卫氏一族,我卫氏还要对你三拜九叩,奉若神明?你当天下人,都是鱼肉,而你是刀俎,随你戏耍?”卫玠的火气腾腾冒气,那愤恨至极的眼眸里有着恨不得撕碎贾南风一切的疯狂。 “可你现在跪在下位,我坐在上位,你除了三拜九叩,还能如何?”贾南风冷哼一笑。 潘岳跟着贾南风轻蔑一笑,仿佛在看一个反抗不了,只会汪汪叫的小狗一般,只是面上凶恶,却无法制造实质性的伤害。 卫玠敏感的感受到贾南风和潘岳那鄙视而又轻蔑的眼神,伴随着他越来越磅礴的怒气,他紧紧的握着拳头,望着高坐的贾南风,“所以,你今日里只想着在这里用你的语言让我投降,是吗?可惜我骨头硬,宁折不弯。” 卫玠的话语让贾南风的笑容扩大,她眼神里溢满了嘲讽,嘲讽之中还有着看待污秽一般的厌恶,“你认为我是在招纳你?卫玠,人有时候自视甚高容易跌的苦不堪言。再说,你一个卖主求荣、卖友求荣的人,如此的毫无底线,肮脏而又龌龊,只会使用下作手段却屡屡失手,食而言肥却又夸大其词,这般的你,就连你的友人、盟友、同窗、伙伴都避之如蛇,你又如何有的自信,觉得我会招揽你?” 这话如此的恶毒,然后卫玠恍惚几下,只听贾南风继续说道:“你如今没有亲友,没有师长,没有同盟,没有亲族,没有戚族,没有势力,就连庶族都不如的卫玠,又有何胆量和自信,认为我会愿意接纳你这样遗臭万年的小人?卫玠呢……我要是你,早就恨不得一把刀捅死自己,一了百了!左右,你没有亲族,丢脸也是你一人扛了全族,又有何妨?你说对吗?” 贾南风打量着已然恍惚的卫玠更是予以重击,“再说,你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又如何能撑得起那博山炉中香气芬芳?又有何资格满室明亮如昼?你,一如这阴沟里的泥鳅,只配,只能,也只该在那最阴暗潮湿之地,躲在那里,感受你这满身的污秽才是,毕竟,你满身肮脏,实则不配!” 贾南风望着卫玠心神巨创的眸色,冷笑一声,对于这受不住几句诛心的卫玠更是失望了几分,她扭头看向潘岳,“安仁,将这厮赶出去,省的脏了我的殿!” 潘岳望着卫玠,犹如看垃圾一般,在接到贾南风的眼神之后,亲自前来拉着卫玠胳膊就走,此时卫玠 分卷阅读197 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一般,晃晃悠悠,浑浑噩噩的被扯到宫门口。 “安仁……”贾南风又是唤出一句。 潘岳扯着卫玠站在宫门口,只听贾南风继续说道:“卫公子如此大才,世间少有,今日玄谈甚是欢喜,一定要恭送卫公子,待明日再辩。” 潘岳打量了一眼卫玠,松开对卫玠的钳制,蓄意大声的引来宫人,“卫公子如此高义,安仁自叹弗如,如今卫公子怕是累了,不如安仁送你回府。来人,恭送卫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给我的反馈好有趣,为什么卫玠在贾南风、潘岳面前如此不堪一击,大家感觉像不像高二学生被教导主任和班主任碾压的场景?毕竟卫玠只有16岁啊,而贾南风四十多岁啊 ☆、第九十九章:失魂落魄的卫玠 此时潘岳与卫玠各自坐在肩舆之上,虽没有仪仗队, 却因着潘岳亲送的礼遇, 而让路人纷纷侧目。 但卫玠早被贾南风所言摧了心智,浑浑噩噩的想着方才长乐宫内的事情,已然魂不附体。 潘岳又怎能否放过这羞辱于他主公的始作俑者, 嘴角带着笑, 声音调高, 蓄意让周围的人听到音量, 说道:“卫公子在宫内所言,如此的高义,让老夫想起那日月旦评的模样,果然是少年意气,恣意风采,老夫实在佩服之至。” 卫玠沉默的听着,即便能听到潘岳所言,可他又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 反唇相讥?怕是这潘岳算准了他顾及颜面, 不会在人前诉说一切,只会混血吞了碎牙。 卫玠垂下眼, 眼神无半分的波动,只是手瞧瞧的缩紧了袖口,手指紧紧的握着袖子。 “少年公子有卫公子这般大才的人,当这是少之又少,而能够有卫公子这般魄力如此识时务的少年, 更是少之又少。以前老夫只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却不知俊杰是如何的,如今,老夫总算是见到了真人。看来老夫还是逊了几筹,与卫公子,难以企及,难以望你项背,难以望你项背……”潘岳的话语是这般的崇敬,却像是一把尖刀插入了卫玠的心。 呵……这潘岳是说他卫玠正月十五卑鄙至极吗?是说他卫玠被栽赃卖主求荣龌龊至极吗? 果然,这语言杀人,应了恶语伤人六月寒。 “卫公子,明日你打算用哪般题目?老夫好回去翻翻书,省的你撰文而出,弄得老夫一个措手不及。或者再来一段太白之星,届时老夫可就只能知难而退了。”潘岳的话语让卫玠不得不扭头看他。 卫玠望着潘岳那满是希冀的眼神,卫玠那本是碎了心肠的眼神慢慢的变成了一片肃杀之色,伴随着绝望而生的灰暗,毫无生极,一片狼藉而又无法聚焦。 此时天空那万里无云的晴空,缓缓聚集了乌云,这乌云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像是应了卫玠的心情一般。 卫玠不发一语,仅仅是看着潘岳,而潘岳也是歪着头望着卫玠,两人四目相对,各有心思,却不肯移开眼睛。 而这天上的云将湛蓝的天空变成了灰色,渐渐地灰色云层变成了黑色,而黑色的云层却奇迹一般撕裂了天空,这天空一分为二,灰色云层之上,黑云翻滚着,咆哮着,夹杂着远处的紫色闪电,层层靠近;灰色云层之下,湛蓝天空镶嵌朵朵白云,白云悠悠,一片安宁祥和。 随着靠近卫府,这黑云慢慢有了倾轧白云的形势,直到肩舆落下,黑云已经吞没了整个白云,只剩下翻滚着的黑云在咆哮着暴风雨的来临。 此时潘岳赶忙走来,扶住浑身了无力气的卫玠,满面关心,在卫玠耳边轻声说道:“若是死,记得体面一些,莫要污了你卫家的好名声,留在青史上,供后人耻笑。” 卫玠侧头看向潘岳,却见潘岳大声说道:“卫公子素来体弱,怕是玄谈太久,已然疲惫,还望你保重身体,明日长乐宫,老夫等您到来。诸位今日辛苦,随老夫早些回宫复命吧。” 说罢,潘岳长袖作揖,如此的恭敬,却谁又知道,方才潘岳又是如何的恶毒? 卫玠自嘲一笑,尽管袖子下的手已经抖若筛糠,可依旧保持着面上的从容与沉静。 待到卫府大门缓缓打开,卫玠昂着下巴,维持着最后的尊严,步履蹒跚走入,而围绕在卫府的士兵也潮水一般退去,一时之间卫府门前再无半个士兵。 大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卫玠靠在七堡的身上,轻声无力的说道:“扶我进去,快。” 他不愿这般在他人面前如此的丢脸,他有他自己的骄傲。 待到他被七堡架回卧室,这已然满是烛光,亮堂如白昼的卧室。 他下意识的撇过头,不敢看那满室的烛光,当下拧着眉看向七堡,沉声下令,“出去。” “公子……” 卫玠终是忍不住脾气,他需要发泄,“出去!” 七堡抿了抿嘴,担忧的看着卫玠,却换来卫玠眼神嗜血而又疯狂,“滚出去!” 七堡无法,只能后退而出,大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卫玠终是踉跄几步,终是一 分卷阅读198 脚不稳跌坐在地上,而他则是握紧双拳,伸长脖子,彻底的爆发了脾气,大声喊了出来,“啊……” 这一声叫喊如此的歇斯底里,又如此的绵长而又愤怒,将他蓄积了半年的怒气尽数发泄了出来。 这一声喊叫,将他的喉咙也喊破了,他粗喘着气,气息如此的不稳,可是他偏生不想晕厥,更不肯有片刻的松懈。 他狼狈的爬起来,一脚踹翻博山炉,抽出腰间的匕首,将博山炉中的香盘尽数剁成了碎渣。 可他还嫌不够,步履不稳的朝着一个烛台而去,他已然全无章法,手臂软绵无力,却又是那般的执拗 ,硬生生砍断了数十只蜡烛,滚烫的蜡汁四溅在他的袖口和衣衫上,可他恍若未知,拼了命的砍着,直到力竭跌坐在地上。 他的手颤抖着握紧匕首,魔怔的虚望前方,脑海里闪现出太子抢婚失败开始的一幕幕,一桩桩,那踩碎他骄傲的事情,那让他难以接受的恶心之事! 是啊,他最终跟一个妖后绑定了姓名,他图个哪般?他还活着做哪般? 他终究是个失败者!如此的,彻底的,有辱门庭的失败!他还有哪般资格姓卫?啊?他凭哪般姓卫!凭哪般!他是卫氏一族的耻辱,他是污点,是肮脏的垃圾!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更是个十足的小人! 这般的肮脏,唯有血,唯有血才能洗干净,他这一身的肮脏! 他缓缓的抬起手里的匕首,仔细的看着这锋利匕首,如此的认真,又是如此的执念。 那森森冷光倒映在他面无血色的脸上,一如鬼魅,而他也快要成为幽魂了……所以……有何可怕? 颤抖着,他右手握着匕首抵在了自己的心口处,嘴角含笑。 是的,他要以血洗干净自己的失败与耻辱,一定要血洗! 想及此,他举高匕首,才想着插. 入,胸膛,一道旱雷凌空劈来,劈中卫玠房外的高树。 这一记响雷将他吓得回过神来,手一松匕首落在地上,而他则是茫然的望向四周。 若是有行尸走肉,那么这一刻,他的眸子里是空无的,空洞洞的,仿佛再也没有灵魂。 当目光扫倒那倒在地上的博山炉之时,他的眼神瑟缩了一下,终是有了半分神色,而这神色是疑惑。 他的眼神犹如婴儿,半是警惕半是疑惑的望着四周,他疑惑自己是如何来到卧室的?他方才不是在书房练字吗?他不是在描摹父亲卫恒的书法吗?怎会来到卧室? 他此时的眼神是那般的脆弱,想要找到一个让他不再疑惑的事物,可是周围的一切都是那般的陌生,陌生的让他的心鼓跳如雷,陌生的让他呼吸急促而又不安。 他头僵硬的右偏,疑惑地看着,缓缓地看着,直到看到那烛台亮光的一刻,嘴唇止不住的哆嗦,眼神带着惊恐,手颤抖着,想要抱住自己,却动作僵硬。可也只是一瞬,他的泪水落了下来,那长乐宫的一幕幕重回他的脑海。 他的泪水越来越多,他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因为委屈,因为耻辱,因为愤恨,他落了泪,可是这泪夹杂了不甘心,让他的疑惑变成了愤恨。 这愤恨的眼神犹如火焰,由心而出,一点点,一片片,烧红了眼眸,染红了眼珠;一块块,一寸寸,烧干了眼泪,烧化了尊严!他的愤恨让他紧紧咬着的嘴唇青紫大片。 缓缓闭上眼,闭上眼睛,他不允许自己如此的懦弱,也不允许自己如那老妇所愿! 他是卫玠,他终究是卫氏一族的骄傲!他岂能容一个妇人左右了他的人生! 再度睁开眼,他的眼眸里面已经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片死寂,那是一种灵魂已死的肃杀,更是一种地狱归来的冰寒,那淬了冰的眸子打量着地上的匕首。 他抬高下巴,安静的斜视匕首,满是睥睨的眸色带着嘲讽的笑意,镌刻在了灵魂之中。 他伸出手,将匕首重新捡了起来,匕首在他左右手之间来回轻抛,而他则是垂眸深思,镌刻在嘴角的嘲讽缓缓染了墨,幽深的墨色将他的灵魂缓缓拽向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停下轻抛的动作,匕首停在他的右手之上,而他则是打量着自己的左手手心,如此的认真,又是如此的残忍,左手手指往手心微微收了收,却终是伸直。 他以匕首尖端,缓缓地从左向右,目不转睛的盯着手心中的血被刀锋划出,滴滴落下,沾染了他月白的衣袖,而他的眼眸不咋是嘲讽与森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诡异的、尖锐的,一如地狱归来的修罗,想要吞噬周围一切,想要毁灭周围一切,想要抹杀周围一切的眼神。 他就这般伸直左手的手指,踉跄几步爬了起来,走到卧室的案桌旁,取来执笔,右手研墨,左手的血滴滴参入墨中,他就这般直视着血和着墨,由红黑分明,慢慢的红黑不分,直至终成血墨。 他嘴角的笑容缓缓退去,只剩下癫狂的,天生逆骨的桀骜,那上挑的眉眼已然有了修罗之狠,即便是轻转一下眉眼,也有吞噬一切的幽深,他此时已入魔。 他沾着血墨, 分卷阅读199 在那白纸上,画着一人,此人临江而站,披头散发,背身而站,浑身是血,那狼狈落魄的模样,也像极了此时的卫玠。 卫玠望着那画上的人,缓缓笑了,再一次翻看左手的那道血痕,伸出右手,指尖沾血,涂抹在嘴唇之上,血染红了唇瓣,殷红的唇瓣映衬着他本就毫无血色的脸,让他看上去已然化魔。 他右手握紧这张不上色的墨染画,盯紧左手这血流不断的朱色,缓缓走向那最亮的一盏烛台处,逆光而去,他观赏着左手手心的朱色,又欣赏着这血墨之画。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敲打着敞开的窗户,雨飞入屋内,每一道电闪都将他的侧脸照的更亮了一些,而每一次亮光之下,他都是眉角带煞,面若修罗,此时,他卫玠,已然成魔! 此时七堡走来,敲门去而不敢入,“公子,王聿公子来了。” “不见。”卫玠想也不想的回道。 七堡还想说哪般,却不敢再说,他怕惹毛了此刻的公子,只能全走了王聿。 而此时又有人送来书信,是裴礼亲书,可七堡只能在门口再次询问,“公子,裴礼公子差人送来书信。” “下去。”卫玠冷漠的看着手里的血痕,不顾着血痕已然打湿了衣衫,血染了衣袖。 ☆、第一百章:来日方长莫忧伤 乐霖一身蓑衣,从乐府翻墙而下, 尽管大雨倾盆, 可她依旧抱紧了胸前的包裹,这包裹里面全是她这小半年来为卫玠准备的东西。她将包裹当做宝贝一般护在怀里,才来到乐府后门小巷, 却被一辆马车拦住。 马车之上, 一人掀开车帘, “小妹, 你这是去哪儿?” 小妹?乐霖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看向马车上的人,才恍然明白,明日她庶姐乐霜要与司马颖成婚,这做姐夫的不称她做小妹,又是哪般? 乐霖连忙说着不太顺口的谎话,“回王爷的话,三七医馆出了些事情, 需要妾连夜前去处理。” “哦?是吗?你姐明日出嫁, 你却要如此时辰,此番模样的外出?”司马颖与乐霖对视, 那眸色之中,显然未有半分相信。 “医馆当真有事,妾速去速回,定不会耽误庶姐的吉日,烦请王爷放心。”乐霖望着司马颖显然不肯说半句实话。 “如此, 你又是本王妻妹,本王碰上了,便与你同行,也好有个照应……”司马颖这话让乐霖当下拒绝起来。 “王爷不必如此麻烦,不过是小事罢了。”乐霖摆了摆手,显然不肯诉说。 “小妹,只怕你不是去医馆,怕是去别的地方,对吗?”司马颖干脆戳穿乐霖的谎言。 “王爷怎会这般想?妾真的是去医馆……”乐霖赶忙解释,却让司马遹打断了话语。 “明人不说暗话,你可是去见卫玠?”司马颖的话让乐霖不再狡辩,安静下来望着司马颖。 “你该知道,如此时辰,卫府大门是无论如何都进不去的,而你还要再翻墙而入不成?即便你翻墙,你确定能见到叔宝?”司马颖打量着乐霖。 乐霖望着司马颖,既然被揭穿了心思,她又何必伪装,自然说个通透,“即便见不到,妾送了东西就走。只是王爷,今日之事,烦请你保密,而妾亦不想与你和庶姐惹上半分麻烦。” “不惹半分麻烦?本王既然与乐氏联姻,乐氏所有人,所有事,本王都必然要负责,又岂能毫无瓜葛?罢了,你终究是我妻妹,叔宝终究是我兄弟,如此模样,本王不帮,谁还帮?上马车吧,本王带你去。”司马颖望着乐霖。 乐霖犹豫的望着司马颖,却见司马颖继续说道:“或是你觉得你的脚程有把握走个来回,还能赶上明日你庶姐婚礼?” 乐霖终是收下心,走向司马颖的马车,脱下蓑衣坐在了一侧。 司马颖打量着乐霖,只听乐霖说道:“既然王爷与叔宝是好友,如此相送一程,妾必然双手奉上谢礼才是。” 谢礼?司马颖打量着乐霖,他倒是好奇这个女子能带来哪般的利益,若是意外之喜,他倒是不介意。 “哦?是哪般谢礼?”司马颖当下开口,让乐霖仅是一瞬的诧异,却刹那恢复了平淡的模样。 “三七医馆一年营收。”乐霖郑重的说道。 “只是一年营收?本王似乎并不缺少这样的谢礼。”司马颖的话让乐霖如何不知道,是自己的筹码不够? “再加上妾最近制成的金疮药。”乐霖认真的看着司马颖。 这话逗笑了司马颖,“哦?金疮药?本王可在任何铺子采买金疮药,又何必劳烦小妹?” “若是能够镇痛轻伤士兵,敷上此药即可消退肿痛,可再次上阵杀敌呢?”乐霖的话让司马颖止住笑容。 “世上有此种金疮药?”司马颖疑惑的望着乐霖。 “届时,王爷一试便知。这也算是,我和叔宝今夜谢过王爷相助之恩了。”乐霖认真的看着司马颖。 司马颖轻叹一声,“如此,你倒是个至 分卷阅读200 情至性的女子,叔宝,倒是有福了。” 来到卫府门外,司马颖嘱咐乐霖穿上蓑衣,司马颖拥着乐霖翻墙而入,快速的在房顶奔走之后,稳稳落在卫玠的卧室房门之处,七堡拔出长刀,在看清来人后,连忙收回长刀。 七堡本想着通报一声,却被司马颖压住了手,而乐霖快速褪去蓑衣,抱着怀里湿哒哒的包裹推开卫玠的房门,脱下绣鞋,她一步步朝着那最亮之处而去。 那最亮的烛台处,卫玠目光在墨染画与左手血痕之处来回逡巡,丝毫没感觉乐霖的到来。 她一手抱着包裹,一手捂住嘴唇,阻止哭泣之声溢出,只是泪水夺目而出。 待到她走近,跪坐在他前面,他猛然抬起头,这一刻的眼神之中满是嗜血煞气,仿佛要将眼前之人瞬间撕碎一般。 这突如其来的凶恶眼神,将她吓得跌坐在地上,而他则是嘴角缓缓勾起嘲讽的笑容,打量着地上的乐霖,这颤抖着,捂着嘴唇的女子。 可就在他笑容越发的残忍而又森寒之时,她猛然张开双臂,将他紧紧的抱在了怀里,滚烫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滴在他的脖颈间。 他的笑容戛然而止,僵硬在脸上,而他的神志缓缓清醒了过来,感受到身上温热的气息,那属于阿霖独特的芬芳,将他即将堕入深渊的灵魂,狠狠地拽了回来。 他的右手颤抖着,缓缓的抬起,想要拍拍她的后背,可终究因着男女大防而顿住了手,停留在了半空中。 而她呓语一般的说道:“你怎会变得如此……你可知……你这般……我该如何难过……” 她感觉怀里的他,僵直了身体,而她则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仿佛要将身体的温暖和力量传递给他,“你该知,我定会陪在你身边的,你该知道的……” 她缓缓的坐回原地,松开对他的拥抱,与她用衣袖粗鲁的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快速转身去取包裹里的纱布和金疮药。 而他则是呆愣的望着那突然忙碌的乐霖,身上突然消失的温度,让他不适的皱起眉,更让他不舍的想要伸出左手去抓她的胳膊。 而她转身的一瞬间,让他又是瑟缩了一下,刚想收回左手,却被她双手捧住,她快速的给他包扎着伤口,只听温柔而又夹满担忧的声音传来,一如温水灌入了他早就冰凉的内心,一点点,一寸寸的融化他恍然冰封的心。 “我素来知道你是忙的,故而也没有敢打扰你。终究你是做大事的人,也必然不会容儿女私情缠了你的足。我年前之时听对账先生说你因着桦树花粉大病了一场,后来又听你总是失眠,就想着为你做些哪般。可我终究是笨了些,学的慢了些,但终究找到了窍门,终是找来了对症的……”她一边包扎一边絮絮叨叨的诉说着家常。 这一刻,他仿佛与她已经是多年的老夫老妻,享受着生活带来的温馨和平淡。 他歪着头望着乐霖,终是因着她的絮叨,张开嘴,沙哑的嗓子带着疑惑,“都是些什么?” 这样沙哑的嗓音,让她先是一愣,却在他包扎好的左手即将收回的时候,握紧了他的左手,双手捧着他的左手,学着他曾经的模样,以她右手拇指摩挲着他左手食指。 她的眉眼很柔,语气很暖,“一些让你不再因着桦树花粉而晕厥,仍能保持清醒的药。还有一些,祝你好眠的药,还有一些在你劳累之时为你养神补气的药,还有……还有……” 卫玠的眉眼随着她的絮叨变得更是柔了几分,“还有什么?” 乐霖看着卫玠鼓励的模样,声音更是柔了几分,只是有些不好意思,有些怕他恼了,却又不得不说的别扭模样,“还有一些金疮药和解毒的小药,我……我……我只是想着这些物什备着终是没坏处。而且我准备了几个药方,都是为你补血养生的药膳方子,以后不管如何,哪怕就喝一口,都要让七堡他们为你做一些,可好?” 他终是笑了,因着她的暖,因着他的灵魂在即将踏入深渊之时,被她硬生生拽回来的劫后余生,他微微一笑,却终究是敛着情绪,却在下一刻,耐不住内心的渴望,将她猛然扯入怀里,紧紧地拥着她,却不再言语。 而乐霖呆愣住,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得不敢动弹。 而他则是深吸一口气,紧紧的是感受着她的存在,如此真好。 此时门外响起敲门的声音,“叔宝,小妹,该走了,明日你庶姐大婚,耽搁不得。” 卫玠歪头看向门外,却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他不想她离开,一点也不想。 过了好一会,门外又响起敲门声,“叔宝,乐霖,天色真的不早了,再不走赶不上明日的婚礼了。” 卫玠闭上眼,终是松开对她的拥抱,只是他的右手紧紧的握着她的左手手腕。 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眶微红,泪水悬在眼眶,悬而未落,他痴望着她的眉眼,那手劲儿越来越重,直到她眉毛轻皱,才松了握痛她手腕的手劲儿,却不曾松开握住她手腕的力道。 “叔宝……”司马颖焦急的声音再次传来。b 分卷阅读201 r   卫玠终是抬起受伤的左手在她些微散乱的鬓发处,为她整理着碎发,而她则是焦急的说出此生从未有的话语,“叔宝,你那日说情定与我,我亦是如此。此生,我既然诺了你,必然等着以你之姓,冠我之名。” 卫玠的左手顿住,微微颤抖着嘴唇,许久才找回声音,“好,你我来日方长,等我即可。” 他缓缓站起身,将她扶了起来,将她的手放在右手手心处,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又是如此的珍视如宝。 他右手轻轻的握住她的左手,带着她来到卧室门口,推开房门,此时门外大雨初霁,一如他历劫重生。 卫玠望着司马颖,两人相顾无言,而卫玠轻轻松开交握的手,衣袖一甩,长袖作揖,对着司马颖郑重一拜。 司马颖托住卫玠的左手,两人相视一笑。 司马颖终是开了口,“叔宝,你我既是兄弟,又是连襟,这一生即便他人不信你,我终究是信你的。” “多谢。阿霖,暂时就拜托了。”卫玠又是展袖一拜,如此的庄重,又是如此的诚恳。 “叔宝,保重自己,来日方长。”司马颖拍了拍卫玠的肩膀,带着乐霖翻墙而出。 只留下卫玠覆手于后,深吸一口气,这夹杂着暴雨与天晴的气息,是他死地重生的气息,他既然不死,必然要为这不死找回该有的姿态。 他朝着书房而去,这几天,他需要理清思路,更要想明白,明日,更该如何。 ☆、第一百零一章:卫玠算心终不知 这满是白亮如昼的书房之内,博山炉之内缓缓的燃烧着迷迭香, 香气溢满整个书房。 卫玠目光坚定, 步履稳健的走进书房,右手稳稳地拿起博山炉,打量着博山炉那星星微光, 轻轻的旋转着, 仔细的望着这博山炉之上的层层翎羽, 左手手指轻轻抚在翎羽尖端, 他的脸上缓缓自嘲一笑,又是将这博山炉靠近鼻尖轻嗅。 闭上眼体会迷迭香入鼻,这香味将他整个焦躁的心智舒缓了下来,待到睁开眼,他将博山炉拿的远了一些,右手握住那圆细的之处,左右旋转着博山炉,下巴越抬越高, 眼神越来越桀骜, 他终是冷笑一声,“既然我不死, 又怎会承不起这燃香?” 他重重的放下博山炉,从案桌上取来数十张薄纸,研磨朱砂,端着砚台走向他书房西北角的一面挂着横幅书画的墙壁处放妥,又缓缓取来一壶晨间冲泡, 如今早就凉了的茶,左手拿着茶杯,右手高抬,凉茶而出,入了青瓷茶杯,水刚好水满不溢出。 他望着这漂浮着几缕叶子的茶水,再次深吸一口气,睁开眼,仰头一饮而下。 这凉茶入喉,让他感觉到了冰凉的快意,浇灭了他狂躁的心情。 这凉意,甚好,全了人走茶凉,也明了世态炎凉,他该受的劫,他从不逃,大不了一死了之! 他放下茶壶和那青瓷茶杯,衣袍一撩,盘腿坐下之时,衣衫刚好垂地。 他又是给自己斟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任凭凉茶在腹中缓缓寒了暖意,而他则是右手拿起梓豪细笔,朱红色的笔记在这雪白的宣纸上游走,而他专心致志的在边写边算。 他在算,他明日破晓之后,还有多少生路,还有多少死路,又有多少退路。 他要算一算,他命中劫,是身死魂灭,还是九死一生。 而他更要算一算,这劫数到底是如何的残酷,哪怕是死相环生,而他又该如何的面对,毕竟他不能辱没了卫氏之姓,他这一遭男儿之身,更不能辱了门庭,毁了身后名。 这笔走随心,他垂着眼,认真的看着纸上之字。 若算赢面,明日椒房之外,能挣得不死的机会,怕只有俯首叩拜,为生路如狗般苟活。 卫玠的眼睛颤了颤,如狗般苟活,他不屑,更不能容下这样的生不如死,故而他一笔勾去,绝不如此。 若算输面,明日椒房之内,能挣得必死的机会,怕只有殊死反抗,可若如此,今日所来之人怕是贾后亦知,怕是会殃及他人,故而,万不能正面反抗。 卫玠抬起笔,仔细的看着这可能性,良久添上一句,怕是此时死地亦是极近羞辱,又何必多此一举?既是死地,又如何不卑不亢,全了卫家颜面? 卫玠垂下眼,轻叹一口气,又是自斟一杯,轻啜一口,茶水含在口内,下巴左右动了动,他眼眸染上了算计,这算计之中更多的是明日不卑不亢的计较。 须臾,他放下茶杯,咽下口中凉茶,在纸上继续写下去:既是死地,险象环生,何不既来之则安之。左右礼数周至,挑不出错来,也好过迁怒他人。 他放下梓豪细笔,打量着这纸上的红字,看来不管如何,终是难逃一死。而他终是不知那贾后到底是如何的心态,毕竟,他若是贾后必不会轻易放过。 卫玠左手拇指与中指相搓,终是轻叹一口气,头摇了摇,又是叹了一口气,右手拿起身边的茶壶,将凉茶尽数浇在宣纸上,终是湿透了宣纸,模糊了字迹,他才放下 分卷阅读202 茶壶,伸出右手,将这湿透了是宣纸缓缓攥在手里,慢慢攥成了一团湿了的碎纸团,因着攥紧,红色液体从指尖缓缓流出,那红若血,艳若血。 卫玠抬高下巴,闭上眼,再叹一声,“罢了,终是,该是我的劫,又如何逃得过?” 此时外面天已大亮,他去卧室换了一身竹青长衫,在铜镜处仔仔细细的正衣冠。 七堡匆匆走入,“公子,宫里派来皇家仪仗,接您入宫。” “嗯。”卫玠一点也不意外,也不好奇,只是朝着卫府大门走去。 大门处,他被百姓指指点点,更有甚者,满是鄙夷,尚能听到些许的谩骂他卖主求荣的声音。 可他一如没听到,只是走入肩舆,面无表情,一脸肃穆的入了宫。 皇宫内,他随着黄门内侍而入椒房庭院,在长乐宫门口,先是长袖作揖,如此周正,如此恭敬。 而此时黄门内侍入内通报,走出之时,告知卫玠贾后未醒,他需跪地静等。 黄门内侍本以为卫玠一如昨日那般会满腹不悦,甚至做好按压卫玠跪地的准备,却不曾想,卫玠干脆的一甩衣摆,工整的跪在原地,挺直脊背,目视前方,脸上无喜亦无悲。 一个时辰后,贾后醒来,卫玠随着黄门内侍而入,他再次长袖作揖,这一次他的作揖礼是如此的周至而恭敬,与昨日他的做派完全判若两人。 如此恭敬而又素雅的模样让贾南风满是探究的眼眸浓烈了几分,昨日如此都不曾寻死,身上又无半分伤痕,这让贾南风心下有了些许的赞叹,故而挑高眉,毫无起伏的语气说着似是而非的话语,“卫公子,昨日睡得可好?” 卫玠连忙跪下,认真而又不失礼数地回道:“回贾后,叔宝昨日睡眠尚可。” 这突如其来的下跪让贾南风眼中骤然起了杀意,这杀意越来越炙烈,连带着她的声音都冷了几分,“抬起头来。” 这句话让卫玠身子抖了一下,像是被她突如其来的话语吓到,贾南风半眯起眼睛,等待着卫玠与她对视的那一刻。 也只是一瞬,卫玠止住自己的颤抖,他缓缓抬起头,那俊秀如谪仙的脸上,满是恐惧。可是细究眸子,那眸子中亦有恐惧之下的不屈与愤恨,一种想要与命运抗争却又抗争不得的模样,一种想要奋起一战却又不知前途如何的茫然。 这样的眸色似曾相识,像极了,像极了她贾南风那夜被司马衷砸的眉间出血的眸色。 那属于她的,年轻时的,恐惧而又不屈的愤恨,想要与命运搏斗,却又前途未卜的慌乱。 她记得,记得这样的眸子,如此的入心,如此的入魂,灼伤了她的心,一如照镜子,他的眼眸不再是他的,而是那数十年前,她自己的眸子。而她以四十多岁的年龄,重新望着年轻时的自己。 这样的滋味,终是让她的心痛了,一瞬之下,久违的心痛,让她凌厉的眸子存了良善。 而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她回过头去,望着一个八岁的女孩,她最小的女儿司马女彦,这个曾经在她肚子里,与她共同熬过那最恐惧时刻的小女儿。 司马女彦那纯净无垢的眼眸直直的望着她,让她恍惚想起那夜她为了自己,为了女儿不得不与命运搏斗的记忆。 那残酷的,湮灭了她对婚姻、对夫婿、对爱情、对人生梦想的记忆。 这一刻,她的良善让她软了心肠,她终是不由自主说出一句,“你走吧,莫要再来。” 卫玠不可置信的望着贾南风,却不见贾南风再看向他,而他才走出几步,身后却又传来贾南风凌厉的声音,“站住。” 卫玠身影一顿,他眼中闪过必死的认知与不甘,连忙跪下,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眼中神色,已然被贾南风以玉制细笔挑起下巴,冰凉的细笔凉寒着卫玠的心神,两人四目相对,谁都不肯转开脸去。 这不甘的模样,这挺直腰杆的模样,这满是愤恨却又满是勇气的模样,一如那时,一如那日,一如那年。 她望着他的眼眸,可她又何尝不是看到了自己? 而身后她的衣衫被小女儿轻轻一拉,她垂下眼去望向小女儿,看到那纯净如琉璃的眸子,这一刻心酸了。 当初,她所有的不甘终是因着小女儿而化作了勇气,为了小女儿,终是奋起一搏,拼出了一条血路。 她伸出左右抚了抚小女儿的发顶,温柔的看着司马女彦,许久才说道:“卫玠,从此后,莫要再来。” 卫玠怔忪的望着贾南风,终是站起身,长袖一展,恭敬长袖作揖,转身离去。 只是才走出几步,又听到贾南风的声音传来,“卫玠……” 卫玠连忙转身长袖作揖,这一次,他不再是看向贾南风,而是垂首待训。 “你可知,你今日所执着的,所执念的,所贪求的,未必是你来日所珍视的,甚至是你未来所摒弃和厌弃的。待到那时,你可会后悔,又可会自责?”贾南风犹如呓语的话语,虽然依旧毫无起伏,却奇迹一般的入了他的心。 他一言不 分卷阅读203 发的躬身拱手,头垂的低低的。 而她则是请吐出一口气,“罢了,你现在又如何明白?下去吧。” 卫玠再次长袖作揖,恭敬退出,转身快步离去。 潘岳赶忙走来,满脸不同意的说道:“贾后,这卫玠如此羞辱都不寻死,心智深邃如此,心性坚韧如此,日后必是祸患,不可不除。” “安仁,这件事,我自有道理。他的事,你莫要插手,而今后,静观其变吧。”贾南风终是轻叹一声,摆了摆手,让潘岳离开,只留下母女二人。 待到大殿之内,只剩下她与司马女彦,她缓缓将小女儿揽入怀,颇为伤神的说道:“若不是那日有你,我又如何活下来?若不是有那日,或许,我早已不在了吧?” 此时卫玠回到府邸,这是他劫后余生,故而他需要以一杯酒贺之。 他取来青瓷酒壶与酒杯,倒上一杯酒,手轻轻转着这杯酒,眼眸紧紧盯着这杯酒,思索着这几日之事。 他明明算的是一片死寂,毫无生还机会,又怎会劫后余生?那长乐宫内,贾南风所言,又是何意?如今自己所求的,将来会是自己厌弃的? 卫玠转动着酒杯,眼神缓缓燃起怒火,她怕是不知,何为士可杀不可辱! 即便他卫玠依旧心怀爱国,忠诚、共享、共性、同理心、担当、责任、牺牲、仁爱的中华根骨。 纵使他深知,即便谋算诡谲,即便互相倾轧,国之大义不丢。 纵使他深知,即便谋略深远,即便你争我斗,国之根基不乱。 纵使他深知,即便谋划深沉,即便头破血流,国士风骨犹存。 但他依旧会在最小的伤害之下,将所有羞辱他的,将所有杀不死他的人,将所有逼着他一步步走向强大的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思及此,他仰头饮下此酒,重重摔碎这手里的酒杯,他要跟过去的自己告别,而今日之后,他只会为了他的名誉和亲人挚友而活,他会有理智、有底线的复仇,报了那践踏成泥的屈辱之仇! 与此同时,贾南风哄睡了小女儿司马女彦,坐在女儿床前的躺椅上,她右手取来一壶酒,左手拿着一个酒杯,自斟一杯,将酒壶请放在旁边小案几上,她轻轻转动着手里的酒杯,思索着这几日之事。 她明明算的是卫玠必死无疑,毫无宽宥的机会,又怎会临终软了心肠?那长乐宫内,卫玠眼神像极了她当初模样,让她本以为坚硬如铁的心肠,穿孔成伤。 她终是忘不了,忘不了那时自己的无助与彷徨,忘不了那时自己的彷徨与恐惧。 她眸子缓缓染上了红色,她终究是会心软的,碰触她曾经最伤之时,终会迈不过女人该有的心软。 她仰头饮下这一杯酒,满是伤情的看向床上的小女儿,她终是个长情的人,忘不了过去,也逃不出过去。 而她更因为最近小女儿身体不好,所以不想再造无谓的杀业,毕竟她终是一个母亲,一个护住儿女的母亲。 ☆、第一百零二章:皇族丧事各有心思 永康元年,三月三十日, 傍晚时分, 本是晴空万里,不过转眼之间,乌云罩顶, 黑压压的到来, 不过是顷刻之间, 大雨倾盆而下。而皇宫内, 此时哀嚎之声布满各个角落,宫人们伏地抽泣,侍卫们垂头默立,长乐宫内更是白绡满屋。 在那偌大的床上,一个八岁的女孩身穿长公主的服饰,静静的躺在那里,似是睡着,只是面容依旧是病容的模样。 床畔, 一女子披头散发, 赤足的坐在地上,手紧紧地握着女孩的手, 不肯松开。 这一年,贾南风的幺女司马女彦病死。 即便是闭上眼,泪水依旧止不住的在贾南风的眼角流出,即便是手颤抖着,可她的面容除了泪水再无其他表情。 身后传来宫人, 静默的告知潘岳的到来,贾南风眼睛缓缓睁开,她抖了抖唇,终会找回声音,声音嘶哑,“拿陛下之令,让安仁和章度去给……幺儿准备皇太女之事。” 宫人沉默而出,走出长乐宫的宫门,对着潘岳福了福身,“潘大人,贾后让您与成都王安排小公主的后事。” 潘岳望向宫门,郑重的点着头,请来圣旨转身朝着成都王府而去。 此时长乐宫之内不留一人,贾南风颤抖着手,想要碰触司马女彦的侧脸,确实不敢,手在半空中抖了抖,即便知道她的幺女昨夜已然去了,可是她依旧不肯,也不愿让她的幺女,这个陪着她度过人生最黑暗时期的幺女躺入那冰凉孤独的地方。 这是她的孩子,她身上掉下来的肉,那让她痛了三天三夜,那让她哪怕枯竭了生命都要给女儿生命的孩子。 这个孩子与她缘分最深,在她害怕的时候,伸出小手小脚,隔着肚皮与她的手相碰,给她力量。 这个孩子与她缘分最浓,在她懦弱的时候,入她不安的梦中,梦中抱着她的脖子,渡她信心。 这个孩子与她缘分最厚,在她虚弱至极的 分卷阅读204 时候,是程据告诉她,她极度虚弱之时,她的孩子,她的幺女,还在她腹中的这个幺女,反哺元气给她,助她恢复生命之力。 这个孩子,与她早就一体,是她贾南风的命,是她贾南风此生必须,也务必护住的魂! 可是,上苍却跟她开了这样的玩笑,她最挚爱的孩子,这个曾经反哺给她生命的孩子,终是一场大病而夭折。 这让她如何承受? 不,她承受不住,总是心硬如铁,她也承不住! 她受不住,受不住这个孩子就此远离,至此以后,再也不会,再也不肯,再也不能唤她一句阿娘。 她颤抖的手终是落下,在幺女早已冰凉的脸上,温柔至极的摩挲着。 泪水打湿了眼,阻挡了她的视线,可她来不及擦,哪怕朦胧看着这个孩子,她也不要眨一下眼。 因为她知道,与幺女相聚的时间不多了。 后日,她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幺女以皇太女的身份下葬。 她终有一天,在送走了生她育她的阿娘后,再白发人送黑发人,眼睁睁看着她的命,她的魂,神殒魂灭! 这一刻她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架不住这满心的伤,在她亲自守灵的第二天,久违的哭音终是溢出了她的口。 她张了张嘴,一如女子,一如妇人,一如母亲该有的模样,喃喃的唤出口,“幺儿……我的幺儿……” 她手如此轻柔的摩挲着司马女彦,终是因着两日未睡而哭昏厥了过去。 申时三刻,成都王府…… 司马颖一脸凝重的听完潘岳的话语,终是轻叹口气,“潘大人,此事到底是司马王族的大事,承蒙贾后不弃,本王定会尽心,你且放心。” 潘岳郑重点头,“王爷如此说,安仁便是放心了,这两天怕是要不眠不休了,得要好好准备,以便皇太女出丧之日,不失礼数。” “安心。”司马颖亲自送潘岳出府,待到潘岳走上马车,才转过头对小厮说,“备马,今夜要通知诸位王爷,毕竟是我司马王族大事。” 昨日小公主夭折之事虽然传入每个王爷的耳中,可按照礼数,终究要一位受委派的王爷来做主事人,亲自告知如何安排,诸位王爷才能有多凭吊。 马车之上,司马颖左手握紧圣旨,右手轻轻点着掌心,心思转动:司马女彦昨夜去世,按照规矩该是昨夜入棺木,更是昨夜让潘岳前来送圣旨才是。再言,这陛下虽是心智不全,可终究是最疼司马女彦,又如何能不发丧到今日傍晚?怕是贾南风舍不得这幺女吧? 毕竟当年贾南风生司马女彦之时,恰好是太子答题之时,那三天三夜撰写文,如此的拼命,连夜枯耗体力,后来又因着扶持太子上位,劳心伤神,却终究伤到了身子。 那夜所有人都以为母女俩会俱亡,却没想到这母女俩竟然活了过来,可终是让司马女彦留了病根,一出生便是汤药不断,体质羸弱。 虽然后来弘农杨氏起了反叛之心,也正是司马女彦百天之日,贾南风与张华合谋,破了杨骏的局,更是给弘农杨氏以重击,甚至为了剪除杨氏威胁陛下的余党,不惜让司马玮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那一年卫瓘父子、司马亮、和峤、裴楷、尽数死去,而裴瓒更因着是杨骏女婿的关系,而就地斩杀。 这般手段的贾南风,怎会延迟发丧?怕是将司马女彦当做了命根了吧? 也就是说…… 司马颖的眼睛亮了起来,贾南风此时心防碎了,神情恍惚才有了这样一个失误? 司马颖握着圣旨的左手紧了紧,他嘴角扬起笑容,看来,天佑司马家。 此时马车缓缓停下,司马颖掀开车帘的一瞬间,脸色变得肃穆而又沉重,快步走入赵王府邸,进入书房之时,与孙秀点了一下头,便长袖作揖,语气更是低沉凝重了几分,“太叔祖,小公主夭折了。” 赵王司马伦猛地瞪大眼睛,他好奇的是贾南风竟然派了司马颖来做使者,转头看向孙秀。 孙秀点了点头,手心朝上抬起,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摆了摆手。 司马伦当下明白孙秀的意思,连忙出声说道:“章度,此话当真?我司马家的小公主前几日还是如此康健,怎会?老夫不信,老夫不信……” 说罢,司马伦的老泪纵横起来,更是颤抖着身子,声音都跟着痛苦了起来。 司马颖听到这句话,不过眨眼间,泪水盈满眼眶,悬而未滴,只是鼻音浓重,“太叔祖节哀,这是我司马家的不幸。可终是人没了,该做的事情,必然要做。” 司马颖哽咽了起来,又是缓缓说道:“说起来也是章度的不是,本是昨夜便来告知太叔祖的,却没想贾后如此的不舍,守灵两日才允发丧。这毕竟是我司马王族的最小公主,她聪明歧嶷、便能书学、讽诵诗论,却天不假年……终是我司马王族之痛……” 司马伦捶胸而哭,“痛煞老夫,痛煞老夫也!” 司马颖抽了抽鼻子,赶忙走上前去,将一份诏书放在司马伦的 分卷阅读205 案桌前,“太叔祖,明日,章度还要烦请您带着长辈们入宫悼念小公主,章度不打扰太叔祖了,还请您节哀。” “章度速速通知其他人吧,老夫明日必定准时入宫。”司马伦颤了颤手,面带关心,“章度啊,我司马王族终是失了一女,你也要保重身体。” “多谢太叔祖,章度明白,章度先行离开。”司马颖再次作揖,转身朝着齐王府而去。 看到司马颖离开,满是泪水的司马伦止住了哭泣,转头看向孙秀,眉头挑起。 孙秀也是一改方才满面哀泣的模样,擦了擦泪水,说道:“恭喜主上,如今贾后因幺女夭折而神志不清,怕是好机会,待到明日悼念之时,可试探一二,若是天助,大事可成。” 司马伦挑眉,露出期待的模样,“当真?” “可以一试。”孙秀认真的说道。 “好,那本王明日试试。”司马伦嘴角勾起笑容,“那贾南风也有今日?呵……呵呵……呵呵呵……” 孙秀陪着司马伦大笑起来。 司马颖马车哒哒朝着齐王府而去,刚走入司马冏的花园,却见司马冏正端着酒杯长袖作揖,将酒水洒在地上,念念有词的说着哪般,待到司马颖走近,司马冏终是转过身来。 “你来了?”司马冏打量着司马颖手里握着的诏书,嘴角弯起,“看来那贾后神智错乱了,竟然延迟一天告知宗室。你可去了宫内?” 司马颖自然知道司马冏对贾南风的仇恨,也不再假哭,将诏书递给司马冏,“是潘岳来的我府上,我并未进宫。” “是吗?那出丧之后,按章程要回谢宗室。你该是要入宫再出宫吧?”司马冏嘴角勾起弧度。 “是。”司马颖点着头,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景治,你可是要做哪般?” “你觉得我要做哪般?”司马冏眼中的厉色越来越重。 “这可不行,贾后如此人物,景治,你还是莫要多思……你该知那年的万岁亭侯。”司马颖一副畏惧的模样。 司马冏大笑起来,拍着司马颖的肩膀,“万岁亭侯?章度,你当真胆小如斯?那不过是司马亮愚蠢罢了,而我父亲是谁?桃符之名,我岂能负了?” 司马颖望着司马冏这般信心满满的模样,脸上有片刻的松动,“那不知,我该做些哪般,堂哥?” “你到时候注意宫内部署即可,可懂?”司马冏的话语像是点播了司马颖,让司马颖似懂非懂的点着头。 “懂了。”司马颖懵懂的回话,又是让司马冏大笑起来。 只是司马冏没看到司马颖一闪而过的得逞眼光。 ☆、第一百零三章:皇太女后事藏祸 司马颖再次来到淮南王司马允的府邸,正巧这因着司马玮被贬为常山王的司马乂也在。 司马允晋武帝司马炎第十子, 晋惠帝司马衷、异母兄弟, 母李夫人。 司马乂晋武帝司马炎第六子 ,晋惠帝司马衷、司马玮同母胞弟、母为审美人 。 司马颖心下叹了口气,素来知道六哥和十哥交好, 如今倒是省了他多跑一趟常山王府了。 “十六弟, 可是发生了哪般?”淮南王司马允快步走来, 握紧司马颖的胳膊, 一脸着急。 “莫不是宫中传闻是真的?”司马乂跟着紧张起来。 本是眼眶红润的司马颖当下泪水流下,泣不成声的点着头。 司马乂恍惚几下,跌坐在胡床之上,司马允手里的茶杯掉落,茶杯触地,碎成一片。 “怎会……怎会……怎会如此?”淮南王司马允哆嗦着嘴唇,“十六弟,我不信, 女彦才多大……” “可是昭文已来, 这是诏书……”司马乂从司马颖哆嗦着的手里接过诏书,声音哽咽, “六哥,我司马王族的小公主殁了……” “女彦啊……那是多么聪明的孩子啊……”淮南王司马允的泪水涌出,依旧不可置信的摇头,“女彦那么小,才那么小……” “六哥……”常山王司马乂一边抽泣着, 一边出声宽慰着,“这终究是谁也想不到的,这是天意。” “天意就要让我司马王族的孩子早夭吗?”司马允摇着头,“天道不公!天道不公!” 司马乂转过脸去,抽泣了半天,恍惚想起哪般,转过脱去看着司马颖,“十六弟,女彦何时去世的?为何……” 司马颖接过小厮递来的绢帕,擦了擦眼角泪水,吸了吸鼻子,说道:“这女彦是昨夜去的,但因着贾后太过忧伤,而延迟到今日傍晚。贾后终是念着女彦的……毕竟是她的幺女……更是陪她风风雨雨而来的幺女……” 司马乂轻叹一声,垂下眼去,“贾后终是一个母亲,终是一个母亲。” “如此,十六弟,你还要忙着回宫复旨,我便不留你了。你且记住,后日出丧,务必给女彦一个隆重的荣耀,这是我司马王室给她最后的礼物了。”司马允走过来,紧紧的握住司马颖的手腕,“ 分卷阅读206 你可知?” 司马颖感受到自己手腕上的力道,呆愣的表情让司马允又是跟上一句,“你可知?” 司马颖呆呆的摇头,憨厚的表情看着司马允,却见到司马乂也跟着走到司马颖的身前,“贾后丧女,想必是心痛难当,我等不能近前,你且多说说,也好让我等放下心来,可知?” 司马颖恍然大悟的点着头,“如此,章度懂了。” 司马乂和司马允对视一眼,司马允重重握紧司马颖的手腕,“如此,十六弟,辛苦了。” “十六弟,你赶紧去见其他宗室吧,莫要耽误了时辰。”司马乂重重拍了一下司马颖的肩膀。 “好。”司马颖点着头,长袖作揖而去。 待到司马颖离开,司马允先是开了口,“怕是后日,赵王那些人要压制不住动手了吧?” “六哥你是淮南王,又是镇军大将军,怕是那赵王届时得势必然会与你夺权,还是早做打算。”司马乂的话让司马允重重点头。 “明日军中,拿着我的信物,前去打点,若是赵王敢有所动作,咱们称病推辞,若是步步紧逼,万一出明升暗贬,企图窜了我一脉的王位,就让他知道些厉害!”司马允拔出长剑,一脸凶狠。 “甚是,只是,六哥,你务必要当心孙秀那厮,那厮阴险狡诈,怕是坑了你去。”司马乂还是不安起来。 “怕甚?不过是那赵王身边的狗,我这麻雀还能怕了螳螂身边的小臭虫?”司马允骄傲的抬高下巴。 司马颖坐在马车中,眉毛轻挑缓缓转动着眼珠,现下还要去一人府邸才是,那人便是河间王司马顒。毕竟此人虽是宗族王室,却与他人不亲,算是一个大将,却也是一个重臣。 上一次梁王司马肜屡出昏招,坑害周处,贾后废黜司马肜兵权,将兵权交给了河间王司马顒,并任命为平西将军。这司马顒少年时有好名声,看轻钱财厚待贤士,是大晋真正的护国之人。 轻声了一句,司马颖终是来到河间王司马顒的府邸。 司马颙,字文载,司马懿三弟司马孚之孙,太原烈王司马瑰之子,司马炎的堂兄弟。 才来到司马顒的府邸,司马颖恭敬有礼的站在府门,等小厮开门作礼才走入河间王的书房,此时司马顒正在研读兵书,抬起头,望见司马颖到来,放下兵书认真的看着司马颖。 “叔父……”司马颖恭敬作礼,将诏书双手托举,“小公主夭折,章度特来传递诏书。” “哦?女彦夭折了?何时发生的事情?”司马顒打量着司马颖,依旧是疏离的模样。 “昨夜之事。”司马颖一副不敢造次的模样。 “昨夜的事情?今夜才来诏书?章度,你莫不是有事找老夫?”司马顒眼睛清明的望着司马颖。 “叔父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司马颖赶忙说道,“只是章度总觉这是多事之秋,却又不知哪里古怪,特地来请教叔父。” “请教?章度……你是请教还是拐老夫入局?”司马顒激昂兵书轻摔在桌面上,“又或者,你以为老夫跟那帮人一般,你做戏便信了?” 司马颖连忙露出被看穿的惶恐模样,“叔父……是章度愚蠢……还望叔父息怒……章度只是觉得贾后心智失常,而此时诸王蠢蠢欲动,万一行差踏错,出了些许事故,于司马家终是不妥……又知叔父手握重兵,赶上叔父赶回帝都,才来请教。” 司马颖的话有几分真,倒是让司马顒怒气平和了几分,“如此,你倒是为司马王室多费思量了?” “叔父,章度无论如何也是姓司马的,总是千般心思,百般模样,也不能负了司马姓氏的。”司马颖恭敬作揖,垂下头去,一副将自己摊开了心思,供司马顒打杀的模样。 “哦?”司马顒显然还是不信司马颖。 此时司马颖抬起头,与司马顒对视,四目相对,司马颖那透亮的眼神带着不破不立的决绝,“叔父素来知道章度人微言轻,因着年纪小,即便终日笑脸迎人,可终究是无根浮萍。这大风起兮,浮萍最是无依靠,可若是有机会成为菟丝草,又如何能不找个磐石安身立命呢?” 司马顒望着司马颖,看着司马颖隐忍却又渴望被接纳的眼神,这眼神太真,让他懂了掌控的心思。 “如此,老夫如何信你?”司马顒这句话让司马颖自然知道自己成功以话术和眼神换了机会。 司马颖连忙说道:“叔父,后日女彦以皇太女身份下葬,按礼数终是要回谢宗族,而章度又是从长乐宫而出,届时换防如何,叔父可探个分明,更可以枕戈待旦,等最终赢的那一方。” 说罢,司马颖长袖作揖,语气甚是诚恳,“而章度所求不多,但愿叔父能够赐章度一些安身立命的机会。” “看来老夫那叔父已然被孙秀蒙了心,也罢,你且去吧。”司马顒抬了抬手,司马颖露出欣喜的模样。 “叔父,章度后日定当带来好消息,以谢您。”司马颖郑重抱拳。 司马顒拿起兵书,不再多言一句,而司马颖恭敬而出 分卷阅读207 。 回到成都王府的司马颖取来一个棋盘,手执起棋子,与自己对弈起来,这是一盘胶着的棋局,可他不紧不慢的盯着棋局,白子在他手心里旋转。 司马颖端起一杯热茶,畅快饮下,再次观赏棋局之时,嘴角勾起,“白子属我,黑子归我,不知棋局已开,棋运如何……” 戌时三刻,卫府书房内…… 此时卫玠正在研读《战国策》,他的身边放着几本兵书,而他从前的那些装点雅致的小玩意尽数不见,整个案桌上,只有一砚台、一笔架、一尺镇、一洗笔池、几只细笔、数张宣纸。 而他的左手边有一张写了字的纸,上面是文武二字各种方向而成的模样。 七堡匆匆走进来,“公子,不好了,宫里传来消息,小公主夭折了。” 卫玠头也不抬的翻看着手里的兵书,语言极轻,“是吗?” “公子,你……你不开心吗?”七堡诧异卫玠毫无反应的模样。 “你下去吧。”卫玠摆了摆手,头也不抬。 “是。”七堡沉默出去。 卫玠放下兵书,他端起一侧的热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把玩着手里的热茶,直视着这茶的模样。 他仰头饮下这杯茶,热茶顺着喉咙缓缓入了腹部,这暖意将他面无表情的容色化掉,他的左手伸展开来,那手心处有了疤痕的横纹赫然出现在眼前,他右手食指伸出,摩挲着这扭曲如蜈蚣的伤疤,他右侧嘴角勾起,左侧嘴角未动,一脸轻蔑的模样,“呵……当真是报应……” 他右侧头,眼珠轻转 ,心思一动,这司马女彦可是那老妇的命根子,如今怕是心神不稳,神志不清吧?而司马王族那帮人,怕是也要出手了吧? 他摩挲着左手疤痕的动作一顿,嘴角的笑容加大,他倒是好奇那老妇会有哪般下场!倒是有趣,倒是有趣。 ☆、第一百零四章:战乱前夕暴风雨 这翌日清晨,皇宫之内, 浩浩荡荡来了数十位王爷, 这些王爷皆是哀泣,一直之间,皇宫内到处是哀鸣之音。司马伦带着自己的老兄弟司马肜站在一侧, 两人望着那棺椁中的司马女彦, 皆是哭成了泪人, 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 引得一旁宫人更是哭的凄惨。 贾南风安静的坐在一旁,眼未抬,一言不发,而陛下司马衷早就哭成了泪人。 待到淮南王司马允和常山王司马乂前来,兄弟二人则是因着哭泣,安慰了几句陛下司马衷,便是静默一旁,唯有泪水未断, 煞是为侄女痛心的模样。 待到司马冏而来, 众人将视线落在了司马冏的身上,贾南风终是抬起眼, 望向这个大姐贾褒所生的外甥,只是司马冏未看贾南风一眼,只是红着眼眶望着司马女彦的棺椁良久,闭上眼的一瞬间,泪水滑落。 待到呼吸平和, 司马冏走到司马衷身边,宽慰几句,便不再言语。 一天悼念之后,诸位王爷终是跟着宫人引道出宫。 翌日清晨,皇太女司马女彦出殡,所有王爷皆来送行,这贾后最小的幺女得到了最高的死后哀荣。 出殡结束的第二日,按礼数要感谢宗族。 司马颖先是去了赵王府,只是才一踏入,却见到司马伦、司马肜、司马冏、司马允、司马乂五位王爷端坐一堂。 司马颖愣住了半晌,却听到司马伦开口,“成都王,不知昨日贾后尚可否?” 司马颖诧异的望着赵王司马伦,“太叔祖……这贾后丧女之后,神志尚可,食用了些许的米粥。” “是吗?食用米粥?那睡眠如何?”司马肜又是开口问道。 “睡眠?”司马颖思考起来,不过片刻便是无奈的摇头,“章度未知,只看到贾后的眼睛有些无神。” “那你出宫之时,那潘岳在何处?”司马允明知故问的说道。 司马颖下意识的说道:“潘大人……他此时在回谢文武大臣。” 司马颖仿佛才意识到哪般,错愕的看着司马允,“六哥,你这是何意?” “何意?那妖妇执掌朝政,害我宗族,你身为司马男儿,当真要雌伏而称臣?”司马乂一副看不起司马颖的模样。 “十哥……我……”司马颖一副为难的模样。 “章度,我素来只知道你软绵的性子,习惯了谁也不肯得罪,可你该知道,有些时候还是要有不负司马之姓的血性的!”司马乂的话才说完。 只听司马冏冷哼一声,“那妖妇怕是此时心神俱散,而潘岳又身在外,刚好是好时机。” “不如占上一卦,看看日子。”司马伦素来喜欢占卜之术,便是取来龟壳,六爻而出的结果一如今日所说,当下喜上眉梢,“明日确实是个好日子。” “既然如此,明日待到天明,逼宫!”司马冏手重重的一拍案桌,“那妖妇素来性格多变,绝不能等她回过神,必然要一击必中,让她彻底无还手的机会。” “甚是,甚是。”司马乂赞 分卷阅读208 同的点头。 众人称赞之中,唯独司马颖露出了为难的模样,“太叔祖,诸位兄长,章度……章度……到底是受贾后恩惠……” 这话才说出口,被司马冏冷瞪一眼,“你这四处结缘的性子,早晚会害了你!也罢,你不愿,便滚回你的成都王府,莫要出来!” 司马颖连忙拱手,“多谢堂兄,章度告退。” 司马颖在众人鄙视的眼光之中转身离去,他坐回马车,便将暗藏在袖口的黑子取出来,一改出府之时惶恐懦弱的模样,他嘴角含笑的打量着手里的这颗黑子,嘴角笑意加深,“黑子势昌,白子势弱,不知是黑子赢还是功亏一篑?又或者……” 司马颖将手里的黑子弹出窗外,看都不看那被他弹出的棋子,冷笑一声,“终是随手可弃之物,又有何必管黑子之间究竟是如何干系?呵……” 司马颖的马车刚好路过卫府,他嘱咐小厮放慢马车的速度,先开车帘,望着那卫府大门,瞥了一眼巡防加紧的侍卫,嘴角的笑容更是加大,“潘岳……你终是算错了一步,而你可知一步错,步步错?这棋局,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放下车帘,司马颖依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起来,他需要养足精神,以便明日坐在棋盘之处,等待结局,看场好戏才是。 亥时一刻,潘岳书房内…… 潘岳听着士兵的汇报,眉头紧皱,这卫府太平如斯……不像是他预测的模样……莫非哪里算错了?又或者哪里不对?闭了闭眼,听着小厮传来声音,原是贾谧到来。 贾谧一脸着急的看着潘岳,“安仁,这赵王府聚集了五位王爷,怕是今夜有事。” “哦?都是谁?”潘岳放下茶杯,看向贾谧,眉头皱起。 “赵王司马伦,梁王司马肜,齐王司马冏,淮南王司马允,常山王司马乂。唯有成都王司马颖那厮狼狈而出,一副吓破胆的模样,只是那厮逃出来之后,便回到府邸再也不出。”贾谧虽然平常嚣张的一如蠢货,可是今夜,他敏感的嗅到了不正常的气息。 “他们聚在一起,把成都王吓走了?”潘岳眼珠轻转,再次定睛的时候,他缓缓问道,“没看到平西将军,河间王司马顒?” “没有。”贾谧坚定的摇头。 “看来……”潘岳挑高眉,“那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怕是翻不了多大水花。但终究是以防万一,长渊,你和我一起去告诉换防禁军。” “好。”贾谧重重的点头。 虽然潘岳和贾谧终是来到了长乐宫的门口,可终究因着贾后下令不见任何人,徘徊宫门口不得入内。此时潘岳的心中升起了忐忑,唯独害怕这几日,因着贾后心智薄弱,会生出是非来。 为求稳妥,留下贾谧来护住宫内事宜,而他则是选择拿着手书和令牌去邺城调兵,可来到这城门口,却发现城门落锁,而城防驻军不许任何人外出。 此时潘岳已经大感不妙,急急赶回皇宫,却被禁卫军挡住了去路,看着陌生的禁卫军面孔,又瞥到鼓楼方向似乎是赵王司马伦几名亲信将领的模样,潘岳的心犹如倒灌了冰水,寒彻了骨头,看来大势已去,而他潘岳也有算错的时候。 潘岳闭了闭眼,对着皇宫长袖作揖,久久一拜,终是转身。 此刻潘岳知道自己要在暴风雨之前,择一处,为后人准备好去路,于是深夜去了琅琊王衍的府邸,才走入书房,王衍亲自出迎。 “老哥哥,怎的丑时前来?”王衍诧异的望着潘岳。 “夷甫,终是心有不安,来你这讨杯茶喝。”潘岳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个早就洗白的汗巾擦了擦额头的薄汗。 “老哥哥也有不安的时候?莫不是发生了何事?”王衍递给潘岳一杯茶,眼睛落在潘岳手上的汗巾,良久又说了一句,“你还想着阿容?” “呵……也只有你认得她了,还记得这汗巾……”潘岳呆愣住,握紧手里的绢帕,这是他新婚之时,他的娘子杨容姬送他的汗巾,这汗巾之上更有一朵并蒂花,是桃花的模样,这也是他酷爱桃花的原因,因为他的容儿爱着桃花。 “怎能不记得呢?那年你与她,终是哪般的痴傻,这世上唯有你这般至情至性 ,此生唯一女子为妻,再无他人。”王衍轻叹一口气,“是实话,安仁,到底发生了何事?” “也无他事,就是来坐坐。”潘岳饮下这杯热茶,却不愿提起。 王衍叹了口气,“你不想说就罢了。你可知这几日我家那小子总是想着跑出去见见卫叔宝,安仁呢,你老实说,叔宝到底你打算如何?” 潘岳停下喝茶的动作,“夷甫,你何时关心起卫家孩子了?” “我家那小子太像我了,而卫家那小子,安仁,又像极了你。难道你的心里当真毫无触动?我尚记得我家那小子说你在酒馆专门堵住卫家那孩子,只为了让他收敛锋芒,给他留条活路。可惜那孩子不懂,以为你去羞辱。唉……如今时过境迁,那孩子挺过来了,你当真……”王衍的话若有所指,让潘岳终是放下茶杯。 “你当 分卷阅读209 真想知道?”潘岳嘴角弯起,“你这老狐狸见过多少是是非非,如此多年,你竟不知我?” “我知,但也不全知。”王衍摇了摇手指,“你这厮素来喜欢深藏心思,一如当年阿容,若不是有人惹怒了你,又有谁知你如此念着阿容?你这心思呢……太深,我看不透。” “呵……被夷甫你这般夸奖,倒是我的不是了。”潘岳轻笑一声,终是叹出了一口气,“卫家那孩子……” “怎样?”王衍好奇的眨眨眼。 “不负盛名,终是当世大才。只可惜少年心性,锋芒太炙,终是孔雀开屏,引得众人怒了。若是收敛脾气,稳扎稳打,事事莫要追究,事事不再细究,该是另一番模样。只可惜……心思太细,心胸太窄……又是年少轻狂……毁了大好前程。委实可惜……”潘岳才说完,就听到王衍大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安仁,当年你可是骂过卫家那孩子姨丈们和舅舅的,你当年还不是少年傲气,做了错事,二十年出仕不顺?还说那卫家孩子不像你?我可记得当年摘你一朵桃花,你小气的砍了整株桃树。”王衍的笑容,让潘安勾起了对少年时代的追忆,也跟着会心一笑。 “罢了罢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夷甫,我今日里来,有件事还需托你。”潘岳收住笑意,望着王衍,“还望你,费些思量。” “何事?”王衍收住笑容。 “进来吧。”潘岳对着窗外轻唤道。 此时进来一男一女,两个稚童。 潘岳站了起来,长袖作揖,作揖礼才完成,就被王衍托手扶起,“安仁……你这是……” “明日不知是喜是忧,故而,烦请你护住这点血脉。”潘岳望着王衍,反握住王衍的手。 “安仁,你我兄弟,又何必如此?既然你这般,我又何怕?终究这世上,不是你,我怎肯冒险?你放心即可。”王衍拍了拍潘岳的手。 “如此,多谢。而夜已深,我该走了。”潘岳转身告辞,只是在走出王衍府邸的时候,他瞥了瞥四周,发现赵王府的盯梢之人,沉下眼眸,“将盯梢之人湮灭,莫要留半分痕迹,肃清王衍府邸周围所有眼线,处理好回潘府复命。” “是,潘大人。”潘岳影卫们从旁而出,抽出剑,朝着眼线而去。 潘岳覆手于后,不曾坐在马车之上,一步步朝着那些趴在地上的眼线而去,身旁一个个倒下的人,伴随着他冷峻的面容,形成了诡异的画面。 谁说谋士重臣,手不染血?只是不涉关心之人,故而从来袖手旁观罢了。一旦涉及重托之人,必然以绝后患,为关心之人铺平最稳健之路。 这便是他潘岳,即便是处境难料,也会在最后一刻为他在乎的人找到一条生路。 ☆、第一百零五章:一代皇后贾南风 永康元年,四月二日, 深夜, 贾谧正匆匆赶到换防之处,所幸未见到叛党,问了下时辰, 不过是亥时二刻, 问了宫人, 终是知道贾南风去了建始殿, 正带着皇室护卫朝着建始殿而去,却见到闾和急匆匆朝着鼓楼方向走去。 贾谧疑惑的看了一眼,但终究闾和是右卫佽飞督,这本就是闾和的职责所在,故而没加多想。 却在三更时分,这子时整的时候,听到鼓声。 这突如其来的鼓声,划破了子时静谧的长夜, 让贾谧猛然回头, 当下顿觉不好,便朝着建始殿飞奔而去。 此时身后传来一高声叫喊, “中宫与贾谧等人杀我太子,现在让车骑进入废除贾后。你们都应听从命令,赐爵为关中侯。不听命的,诛灭三族。” 这是敕令三部司马的诏书敕令…… 贾谧当下心更是紧了紧,他必须要赶在叛军到来前护住他的姨母! 此时皇宫侍卫都听从了敕令。司马伦又假诏开门晚上入宫, 把军队陈列在路南,派翊军校尉、齐王司马冏带领三部司马一百人,打开宫门进入。华林县令骆休为内应,迎惠帝驾临东堂。 进入皇宫的司马冏一眼就看到表弟贾谧疯跑想建始殿,连忙大声喝道:“贾谧,你能逃到哪里去?给本王追!” 贾谧听到身后司马冏的声音传来,一边跑一边骂道:“司马冏!你这个畜生!你到底是我贾家司马姓氏的孩子!你一半贾家的血统,竟然学那裴頠!你简直是混蛋!” 司马冏并未回答,只是带着一百人紧紧追在贾谧的身后,才跑到建始殿门口,贾谧大声喊道:“大阿后救我!” 只是这句话才喊出口,他不小心摔倒在地,被奔跑来的士兵按住,闻声而来的贾南风正好看到贾谧的头颅被一小兵砍下。 这一刻贾南风的眼睛闪过诧异,她疑惑的看向司马冏,也不过是眨眼之间,望见司马冏身后一百余人拔刀相向的模样,心下便是明了几分,原是逼宫? 这份明了让她本是诧异的眼眸换成了释然,而释然的一瞬间,她又自嘲一笑,终是,她输了,输给了命运,输给了一群只知道逼宫篡权的莽夫!b 分卷阅读210 r   呵……当真是可笑……趁着她丧女之时,如此仓促而不计后果的逼宫…… 嘲讽的笑意越来越大,她挑起眉,终是正视了一次司马冏,只是眼神并不是看个人的模样,似乎看着蠢货的不屑,“你来做哪般?” 司马冏怎能看不出贾南风的嘲讽和蔑视的眼神,立马语气不善,“本王自然是是收到诏书要收押你。” “哦?世人皆知诏书皆出自椒房,我未曾执笔,你这诏书从何而来?半夜三更偷入椒房,偷来的印信?”贾南风嘲讽一笑,冷冷的望着司马冏。 司马冏又岂会不知自己几乎要站不住脚的道理? 正在司马冏不知该如何回答之时,陛下司马衷被人带来了建始殿。 贾南风望着司马衷,这是那一次剁手妃子之后,再一次见到她此生的丈夫,她冷笑一声,很好奇,这个傻子没有了她,可还会守住皇位?更好奇,她既然输给了命运,护不住这大晋的清河海晏,这傻子可还护得住? 平生第一次,她很想问问这个傻子,若不是当初她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拼着她幺女司马女彦的安危,为他博来了先帝的赏识,这个傻子靠自己可还有本事? 这个毁了她一生的傻子,让她无法享受平常女子相夫教子的幸福的傻子,这个让她无法抽出太多时间陪伴自己女儿的傻子,可能守住这大晋的江山? 她盯着司马衷良久,终是开了口,半是嘲笑,半是好奇,“陛下,若是我被废了,你离被废,还有多远?你可知?或……你可能懂?” 司马衷瑟缩一下,竟是躲在了司马冏的身后,这一举动换来了贾南风笑出了声。 “呵……果然……果然……”贾南风摇着头,望着这个傻子,一脸失望。 她看向司马冏,冷冷说道:“既然你敢矫诏,又打算今日废除我后位,不如说说,到底是谁,有这……呵……脑子做出此等事情,倒也让我走个清楚。” 司马冏望着贾南风,他可不喜欢贾南风这般自视甚高的模样,“本王也不怕告诉你,是赵王和梁王。” 贾南风意外的挑了挑眉,这开国之君司马昭,有两弟,八弟司马肜,九弟司马伦。 人们都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谁又知道,兜兜转转,司马昭之弟,更是路人皆知? 这司马氏终是烂到根上了,原是当年司马昭杀了曹髦,天理昭昭,终是报应在了司马衷的身上,也害了他们这一代人,让命运捉弄成了如此疯魔的模样。 贾南风终是了然的点点头,再次看向司马冏,骤然一笑,“帮我告诉那两个老东西,系狗当系颈,今反系其尾,他们与司马昭又有何异?” 司马冏想要暗示周围的侍卫上前擒拿贾南风,却被贾南风凌厉的眼神止住。 贾南风宽大的衣袖一甩,左手握拳于胸前,右手附在身后,抬高下巴,冷冷的说道:“既然这一局我输了,我素来愿赌服输。只可惜,我终不是那卫子夫,没有这卫青族人,若是天助我,又何有此等这般?而我若是男子,定叫这大晋再现大汉之耀!可惜,呵……可惜……” 说罢,贾南风高傲的转身朝着金墉城的方向而去,她这一路,无人敢与她有半分言语,在瞩目之中,走上一辆破旧马车,走向属于她的归途。 此时成都王府之内,司马颖正在端详着那盘胶着的棋子,小厮传来消息,让他终是露出久违的笑容,缓缓放下黑子,这一句,黑子定了乾坤。只是这黑子周围依旧有火烧四方的隐患。 司马颖挑高眉,“这天下为棋局,又有谁知道,谁是手执棋子的下棋人,而谁又是这棋盘之中的棋子呢?呵……有趣……有趣……” 司马颖挑了挑眉,才说到这里,乐霜端着一碗熬好的药膳,缓缓走来,嘴角带笑,“王爷这般开怀,可是有了哪般好事?” “哦?你如何说是好事?”司马颖打量着他的王妃乐霜。 乐霜望着司马颖,恍惚记起新婚之夜,他拿掉她手中团扇的瞬间,这俊美的脸上镶嵌着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仅仅是凝视,就让她感受到了暖意。 也只是那一瞬间,她对着未来的夫婿司马颖有了善意。 她记得那夜,他小心翼翼的牵起她的手,对她温柔至极的说道:“你且记住,入了我这门,成了我的妻子,我司马颖的妻。不管你出嫁之前是何等身份,不管晒书节上你我是否擦肩而过,如今,你既是我的妻,我便会护着你,将你视若千金中,一如……” 他灿烂对她一笑,在她甚至些许恍惚的时候,温柔至极的给她哈着暖气,“我会为你暖手,将你这心捂热。你可愿,拿出真心,与我过着属于你我的小日子?” 这句话让她终是哭了,因着她出嫁之前从未想过夫婿会如何善待,更因着出嫁之后,她终是找到了珍视她的男人。 “嗯?阿霜?”司马颖的声音传来,让乐霜收回了思路。 乐霜莞尔一笑,为他舀药膳粥,递给他,“你先喝一口 ,妾便说,可好?” “好。”司马颖温柔的喝了 分卷阅读211 下去,很快药膳粥就见了底,“这下,可以说了吧?” 乐霜坐了下来,拿出绢帕为他擦拭着嘴角,却被他握住了手,她羞红了脸,而他则是轻轻笑起,“阿霜的脸颊一如这晚霞。” 这句话让她连忙收回神色,挣开了手,却在几个呼吸间,恢复了神志。 毕竟她乐霜知道,要想让夫婿一直倚重善待她,就必须成为能跟她的夫婿旗鼓相当的对弈者。 乐霜拿起棋盘上的棋子,温柔的笑道:“今日鸡鸣,传来消息,贾后去了金墉城。听着是一则消息,实则内里暗藏涌动。若是细想,赵王、梁王、齐王、淮南王、常山王五位王爷齐力成功,可终是年龄不同、地位不同、心思不同,这贾后一倒,必然会坐地分权。梁王与赵王又是极其贪权之人,又加上桃符盛名,怕是不久便会演变成了一场权力的角逐。而这角逐之中,还有三人,一人观局,一人入局,一人出局。” 司马颖的眼神亮了起来,打量着乐霜,“哦?哪三人?” 乐霜自然看明白司马颖的赏识模样,缓缓说道:“而这三人,观局的人是那手握军权的河间王司马顒,入局的人便是那手握军权的淮南王司马允,而出局却又有军权在握的,必然是阿霜的夫婿。” 司马颖歪着头望着乐霜,鼓励她说道:“那不知,我这出局的人,是好还是不好?” “出局的人,总有人以为是置身事外,又有几人知,这是出世入世之间,大隐于市的智慧?出局之后,各方势力拉拢,自然是各方势力呵护,届时王爷只需要维持您那素来八面玲珑的性子,必然不动声色之下,雪球滚动。待到时机,必会蛰伏而出,惊艳这天下。”乐霜的话语,让司马颖一如捡到宝贝的笑起来。 “如此,倒是……本王见到了一个宝贝。”司马颖点了点乐霖的额头。 “这世上,大抵都是出嫁从夫的,阿霜更知夫妻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乐霜的懂事让司马颖顿住了手,他第一次认真的望着乐霜的眼睛,心下一动,她或许可成为他的助力。 ☆、第一百零六章:一代名士潘安仁 这灯火通明的潘府,一时之间只有几盏灯光亮起, 虽是有些诧异, 潘岳的眼眸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按照他素来习惯的步调,不紧不慢的走入他母亲的房间。 潘岳才走入母亲的房间, 便见到母亲披散着头发坐在铜镜前发呆。 他沉默着走入, 拿起梳妆匣子上的木梳, 为母亲梳着长发。 潘岳母亲邢氏歪着头, 望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嘴角勾起,慈祥而又和蔼的说道:“安仁,你忙完了?” 潘岳的手顿了顿,继续温柔的给自己母亲梳发,“嗯。” “外面的事情可处理妥当了?”邢氏依旧是那般慈爱的语气,波澜不惊。 “嗯,处理好了。”潘岳的声音很淡, 只是语调有些低落。 话音落, 邢氏轻声说道:“安仁,你可是输了?” 这一声“输了”如此的漫不经心, 却让潘岳的手顿住了。 邢氏继续说道:“我儿沉稳内敛之人,若不是输的彻底,又如何一脸低落?我儿至情至性之人,若不是心已死,又如何半夜来我房中, 见我一面?” 这句话才出,潘岳当场拿着木梳跪下,恭敬作三拜九叩礼。 邢氏只是望着他的模样,不发一语,知道潘岳做完大礼,抬起头眼中含泪的望着她时,她才轻叹一口气,“儿啊,你到底是我生出来的孩子 ,世人不知你,我又如何不知?但,你终归是我的儿子,你做哪般,娘都支持你,莫要委屈了自己” 潘岳哽咽的点着头,又是一拜,缓缓开了口,“娘,今晚您可愿去郊外别院小住?儿已经安排好……” 邢氏站起身来,扶起潘岳,轻叹一口气,“安仁,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的孩子。你在这里,我却离开,这天下哪有这样的做娘的人?我终究是怕你孤单一人,独自害怕。故而我会留下来,陪你,一如你小时候怕黑,我会陪你一样。” “可是娘,这终究是儿子犯下的错……不能让您……”潘岳眼眶红了,声音更加哽咽。 邢氏伸出那老树皮一样的手,一如小时候那般抚了抚他的发顶,宽慰道:“你如今这般,已然完成了你今生的志愿,而我作为你的娘,终是以你为荣的。故而,若是明日有他事,你尽管去做,堂堂正正,以你潘氏男儿的模样去面对,万不能丢了你这一世身为男子该有的颜面,可知?” “娘……”潘岳还是不忍心自己的亲娘与自己一起去赴明日的狼狈。 “你听我的即可。”邢氏推了推潘岳,“现在你再去处理一些别的事情,稍晚些,咱娘俩坐在一起等待天明吧。” 母子凝视许久,他终是败给了母亲的执拗,转身回到自己的书房。 尽管是心如刀绞,可他如何不知,败了就是败了。这败者为寇,该有的,该来的,他逃不掉,更不能屈辱的去丢了属于他 分卷阅读212 潘岳的傲气。 他慢慢的拿起桌上的黑瓷茶壶,缓慢的倒出,他盯着茶水入黑瓷茶杯,看着茶杯由无到满,如此的认真,如此的执着,仿佛所有事情,都不如茶杯满了重要,此时他的脚边有一满是银子的箱子。 茶杯满了,可他此生所愿空了,也许,他的归途注定一片平静吧? 他慢条斯理的端起一杯茶,先是轻啜一口,再是张嘴吞下一口,最后仰头饮尽。 待到凉茶入腹,他终是笑了,一种解脱一般的笑容,他望着窗外,幽幽自问,“这夜尽天明,可还有黎明之光?” 说罢,摇了摇头,他怕是看不到了,属于他的黎明之光,早就溃散,而他已然溃败,又有何面目再问? 此时影卫归来,他并未回头,而是语气淡然,“夷甫那里处理妥当了?” “是。” “如此,拿了银子,你与大家分分,各自散去吧。”潘岳垂下眼,轻叹一声,“终是,不枉费你们跟我一场。” “大人……” “去吧,这天下将乱,有些银子傍身,找个地方安身吧。”潘岳终是转过身,看向影卫长,“毕竟这些钱拿去成家,或可以隐姓埋名,安度此生。赶紧去吧。” “多谢大人……” 潘岳望着离去的影卫长,嘴角缓缓勾起,对着明月举了举杯,闭上眼,半晌睁开眼时,缓缓笑开,“夷甫,总是你帮了,终是,我会再一次对不起你啊。只是,你莫要怪我才是。” 潘岳放下茶杯,终是回到母亲的房间,母子相伴直到天明,待到侍卫闯入,将母子二人加上镣铐,被推搡着走在街上。众目睽睽之下,尽管镣铐加身,潘岳依旧右手搀扶着邢氏,左手尽力拖着镣铐的重量,减轻镣铐压在母亲身上的重量。 徒步而行,终是来到典狱司的门口,潘岳又何尝不知,此时他与母亲将是死别? 尽管镣铐让他行动滞缓,他依旧周正素雅的长袖作揖,向着他的母亲,做身为人子最后的礼数。 邢氏则是舒心一笑,良久开口,“吾儿如此,为娘甚是欣慰。” 尽管眼睛波澜不兴,可是潘岳的唇瓣还是颤了颤。 三日之后,狱吏传来消息,潘岳的母亲邢氏终是饮鸩自尽。 潘岳尽管心如刀绞,却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他的手触碰到了身畔的汗巾,这由他母亲邢氏和妻子杨容姬共同绣制的汗巾。 他的眼神无喜无悲,狱吏观察半天,只能意兴阑珊而去,只留下潘岳依靠在墙壁上,闭上眼,摩挲汗巾的手速缓慢而又更重了几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身边传来一阵哀嚎的声音,这声音是如此的痛彻心扉,哭的是那边的肝肠寸断,又是音色又是如此的熟稔……莫不是…… 潘岳睁开眼,看向来人,原是石崇。 石崇的眼睛已然哭肿成了桃子,石崇颤抖着嘴唇,被关到了潘岳的对面。 潘岳望着石崇,却见到石崇喃喃自语的唤着“绿珠,你怎能狠心跳楼离我而去……” 潘岳皱了皱眉,再度闭上眼,等待着属于他的命运归途。 石崇仿佛才看到潘岳一般,像是看到了希望,又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连忙说道:“安仁,你可知道我最爱的绿珠为我跳楼死了?我终是……终是明白那日为何杨容姬去了,你那般的癫狂……原是爱上一人,竟是如此的痛……竟是如此的苦……” 潘岳睁开眼,看向石崇,不发一语的望着石崇。 那石崇已然失心疯一般,依旧说着他难以接受的事实,而潘岳只是看着,却再也找不到该有的心情去回上一句。 过了几日,终是牢门大开,狱吏将潘岳与石崇引入东市。 来到这东市刑场,孙秀端坐在高台之上,打量着潘岳,嘴角含笑,“安仁,别来无恙?” 潘岳打量着孙秀的衣着,几日不见,怕不是那司马伦给孙秀宰相之位了吧?如此短的时间,如此迫不及待的封王拜相? “不知孙令今日如此,可还记得当初相逢?”潘岳却不打算让孙秀占了半分便宜去。 这话让孙秀又想起那日被潘岳当做狗一般绑在长凳上鞭笞,又想起年万人那时差点被潘岳整死,心下一沉,语气更是不善,“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安仁之能,老夫自叹弗如。只是那时你想过今日?” 潘岳嘲讽一笑,却不再回答,这样的轻蔑让孙秀怒上心头。 “你莫不是怕了去?”孙秀打量着潘岳,脸上阴狠的瞪视着他,“若是你今日有所愧疚,或许我可以让你一路走好。” “一路走好?呵……俊忠啊,你一个庶族,终是比不上世家豪族,更比不上琅琊王家这般门第。对于你这庶族寒门之人,我又何必屈尊降贵,自贬身价?左右抬举了你的颜面,丢了我的门楣?这种事,恕我不奉陪。”潘岳的话直接戳中孙秀的心。 “潘岳!你当真是不怕死?”孙秀的眼神狠厉了几分,“到底你七十高龄的老母为你而死,即便是有人前来收尸,那《二十四孝》 分卷阅读213 却已然将你除名,你还有哪般门楣?又哪来的颜面?” 孙秀本以为自己的诛心之语会让潘岳顿时变了脸色,甚至破口大骂,却发现,潘岳竟是转过头去看向一侧的石崇,“季伦啊,当年金谷园内赋诗一首,曾曰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如今,倒是一语成谶呢。只是老友,那日你我同来,今日怕也是一起同归了,如此甚好。” 潘岳说罢,走向那断头台,跪了下来,泰然自若的等待砍头示众的那一刻到来。 孙秀握紧拳头,待到午时三刻,刽子手手起刀落,一代名士潘岳与一代巨贾石崇,同时而归。 东市西侧一角高楼里,有一扇微敞开的窗户,窗户后面,王衍左手捂住一男童的嘴,右手揽着那个瑟瑟发抖的女童,他闭上眼,泪水随着闭眼的一瞬而落下。 他默默的在心里说道:安仁,一路走好,你的重托我必不相负。愿你来世,一切顺遂。而我定然会找人为你和你的老母收尸入棺,定不让你一路寒衣,凄凉了去。 待到睁开眼的时候,王衍缓下心情,对身边的童男、童女,认真的说道:“从此,我便是你们的伯父,必将视你们如己出,以后,莫怕。” 童女稍微年长一些,抓住弟弟的手,认真的望着王衍,惊恐的脸上却又多了一份安心。 ☆、第一百零七章:庶族孙秀终疯狂 此时孙秀的脸已然气成了猪肝色,满面的愤恨, 满心的恼意, 却又发作不得。 既然这潘岳终是将他看做庶族,那么他必然要一雪前耻,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孙秀不是庶族而已! 只是比起置气, 孙秀更需要解决一项甚是重要的大事, 趁着夜色朦胧, 他带着一队人马, 悄悄潜入随园之内,左拐右拐,在随园深处的一处竹林小径的左侧假山停住。 孙秀抬起手,这几十人拿着铁锹走入假山之内,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抬着十几口木箱子走来出来,其中一箱子有一瓷质花瓶,眼看就要掉地上, 眼尖的孙秀踮着脚尖跑了过去, 伸出手,以跪地的姿势接住这花瓶。 孙秀本是紧张的脸上露出庆幸的模样, 轻吐出一口气,打量着手里的花瓶,更是拿着衣袖仔细的擦拭着花瓶上的土灰。而几十人也停下了动作,全部齐刷刷的望着孙秀。 孙秀许是感到周围目光的凝视,有些尴尬又强壮镇静的将花瓶小心翼翼的安放在木箱子中, 拍了拍花瓶,清了清喉咙,“你们抬着的时候,小心一些,知道吗?” “是,孙大人。” 孙秀望着那装着花瓶的木箱子,眼睛眨也不眨,深怕这花瓶还会掉出来。 直到所有的木箱子都稳稳的装车送入孙府,他才缓下心来。 孙秀抬头望着那皎洁的月光,嘴角弯起弧度,“庶族?呵……这金谷园财富还不是半数归我所有?” 孙秀晃了晃身子,冷笑一声,甚是得意的走上马车。 翌日清晨,孙秀受着赵王司马伦的嘱托,早早进了建始殿,翻看着贾后掌权这些年,与贾后私交甚笃的权臣有哪些把柄,又如何让这些权臣或俯首称臣,或斩草除根。 待到看完卷宗,走出建始殿的时候,他方想起那贾后废黜之后,陛下司马衷得要迎娶一个新的皇后,与其便宜其他世族,不如让他这个庶族来占尽上风。 孙秀嘴角勾起,跟护卫说了几句,让护卫将承载贾家、裴家、张家、赵家、解家五个家族把柄的手札,这些封腊的手札运送回赵王府,自己则是朝着陛下的寝宫而去。 待到请了宫人禀报,才进入这陛下寝宫就见到司马衷抱着自己哆嗦,嘴里念念有词的说道:“贾南风,你这个坏人……走了就别回来了……我不怕你……你个坏人……” 孙秀听到这句话,眼珠一转,伸出舌头微舔下嘴唇,嘴角勾起奸诈的笑容,不禁计上心头。 司马衷许是感到来人,抬起头疑惑地望着孙秀,“你是谁?” 孙秀思路被打断,连忙躬身作揖,“回陛下,臣姓孙名秀,字俊忠。” 司马衷打量着孙秀,疑惑的皱起眉,认真的思索孙秀这个名字,可是想了半天,他的猪脑袋也没记住这人是谁。 孙秀自然感受到司马衷陌生的眼神,怕是这傻子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吧?也好,他正想着树立自己的威信,也建立自己的人脉,不妨利用这傻子好好的为自己筹谋一番,方对得起自己。 毕竟他孙秀,历来是有恩不报,有仇必报;也从来都是宁负天下人,也不允许天下人负了自己。 有利益,有好处,他孙秀又怎能不占?又如何放弃到嘴边的肥肉? “陛下,臣是赵王的属臣,因着今日需要翻阅叛党余孽的罪证,才奉了赵王的相令,前来查阅卷宗。可臣也是陛下的臣子,自然到了皇宫,也必然要觐见陛下才是。”孙秀的话如此的软绵,如此的恭敬,这放低的身子,如此恭敬的礼数,让多年不曾被人尊敬的司马衷脸色缓解了不少。 司马衷打量着孙 分卷阅读214 秀半晌,突然觉得这个说话好听的人,有些入了眼,便话多了起来,“哦,你是谁?你再说什么?我记不住,我听不懂。你可是贾南风那坏女人让你来的?” “不是,陛下,臣是来见您的。”孙秀,躬身作揖,轻声的回道,但是孙秀心中满是鄙夷,果真是十足的傻子,这样的人,贵为天子,不还是个傻子吗? “如今你见到朕了,你还呆在这里作什么?你可以走了。”司马衷的话如此的直白,倒让孙秀呆愣了片刻。 素来知道这“何不食肉糜”的傻子说话总是一鸣惊人,令人不适,可他从没想过竟是如此直白。 果然,傻子就是傻子。 可这傻子也有好处,那就是让他能够完全的掌控,更让他可以有足够的把握拓展他孙氏庶族的权力。 既然天助他孙秀,那么,他必然也有为自己争一争权势,不是? 孙秀连忙抬起头,望向司马衷露出惊讶却又不肯离去的表情,这是他孙秀第一次如此露骨,如此直白的表现出这样明显的表情,可对方到底是个傻子,他不直白一些,也没法子,不是吗? 司马衷打量着孙秀,发现孙秀不想离去的模样,又是开口问道:“你不想走?你赖在这里想作甚?” 孙秀连忙躬身,一副认真的模样,长袖作揖,如此的恭敬,让司马衷的心情更好了一些,只听司马衷又再次开口,“看你这般认真,倒是说说,你要跟朕说哪般?” “陛下,臣跟您说个天大的好事,您让旁人都退下吧。”孙秀恭敬的说道。 “真的?”司马衷带着惊喜。 “真的。”孙秀再度放低身子,真诚的说道。 “哦,那你们赶紧走,赶紧走。”司马衷挥手将宫人都撵出了寝宫。 司马衷一时孩子心性升起,好奇的打量着孙秀,孙秀站直身子,看着宫人都退下,故意放缓语气和语调,“陛下,我给你选一个漂亮姑娘做皇后,好不好?” “皇后?”司马衷愣住,连忙摆手,“不行,这不行,贾南风那女人会生气的,她会打朕的,更会杀了朕的,万万不行!” 孙秀连忙安抚司马衷的慌乱,“陛下,那女人不在宫里,她不在。” 司马衷换了下那决绝的表情,带着一丝委屈,哆嗦了一下嘴唇,“你不知道贾南风那女人的厉害,那女人砍人手都不眨眼的……她可凶了……” 司马衷推心置腹的伸长脖子说完“不眨眼”之后,连忙缩回了脖子,哆嗦了一下。 孙秀望着司马衷,“陛下,不怕不怕,有我在呢。你放心,我会杀了贾南风,不让任何人再欺负你,一定会将漂亮姑娘给你送来。” 司马衷喜出望外的瞪大眼,“你这话可是真的?”可又在片刻之间缩了脖子,“那个坏女人那样的坏,你不是她对手……” 孙秀点着头,一脸认真,“陛下放心,我一定会杀了她的,绝对能保护您的。” “可是……可是……贾南风要是真的死了,朕能娶到……漂亮媳妇吗?”司马衷疑惑的望着孙秀,带着好奇,也带着惴惴不安。 孙秀望着司马衷,尽管表情是那般的真情拳拳,可是内心之中,满是鄙夷,果然傻子就是傻子。 “陛下是皇帝,天下都是你的,如果你愿意,必然是天下那个最漂亮的女子,会是你的皇后。”孙秀的话语让司马衷愣住片刻。 司马衷疑惑的问道:“那谁最漂亮?” 孙秀尽管内心颇为鄙夷,可依旧恭敬的回道:“当然是泰山羊家的姑娘了,陛下这么聪明,一定想得到。” 司马衷被孙秀的话说的越发开心起来,“那是,朕又不是真的傻子。不过,你答应给朕找来漂亮媳妇,可不能骗了朕去。” 孙秀自然感受到司马衷的欣喜,便随着司马衷的好心情,得寸进尺的说道:“陛下,如果你能赏赐给我一个女儿下嫁,我一定会豁出去保护你的,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司马衷当下开心起来,“朕有三个女儿,你说谁?” 孙秀望着司马衷,更是知道,若想此时尘埃落定,必然要让司马衷白纸黑字签了不可,连忙长袖作揖,“陛下,长公主最大,她要先嫁。” 司马衷更是开心起来,“好呀,不就是长公主嘛,朕允了。” “陛下,既然答应了,不如现在就写下诏书吧。然后我立刻就去杀了贾南风,帮你把漂亮媳妇送入宫,做你皇后。只要有我在,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孙秀认真的望着司马衷。 司马衷大手一挥,来忙说道:“来人啊,拿笔来。” 孙秀千恩万谢走出了皇宫,才回到赵王府,便被赵王司马伦冷眼瞪视。 “俊忠,陛下的寝宫呆的可还开心?”司马伦的眼睛如此的冷,像是毒蛇盯住了猎物。 孙秀连忙跪下,低下头的一瞬,眼睛闪过了受辱的桀骜,却又在抬起头的时候收拾了心情,惊慌的神色带着颤抖的音色说道:“主公明鉴,今日俊忠为主公寻得一石三鸟之计谋,只是电 分卷阅读215 光火石间,时不待人,只能先做好,再来主公面前请罪。” “哦?一石三鸟?”司马伦冰冷的眼神收了回来,好奇的挑了挑眉,“倒是哪般?” ☆、第一百零八章:你来我往探心计 “这第一计,借由陛下下诏迎娶泰山羊家之女的旨意, 铲除废后余党势力, 借助这余党清除之际,荡除主公以前颇为不和之人的权势,震慑那帮从不听话的人, 此为逆者亡。”孙秀见司马伦的眼神又缓和了不少, 便放下心来, 继续说下去。 “这第二计, 借由陛下下诏由臣长子迎娶公主旨意,鉴别归顺主公世家的真心,以新婚贺礼轻重,评测这些世家归顺之心的轻重,也做好将来谁可重用,谁可舍去的准备,此为顺者昌。”孙秀抬起头认真的望着司马伦,此时司马伦的怒气已经消退, 开始仔细的思考起来。 孙秀如何不知司马伦已经对他迎娶贾南风之女和出嫁泰山羊氏女的疑心消散?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司马伦对自己彻底的相信, 更是借助司马伦的势力,让那些曾经瞧不起他孙秀的世家好好看看, 庶族是如何将世家踩在脚底的! 孙秀伸出舌尖微舔下嘴唇,继续说道:“这第三计,借助鸩杀废后,震慑还敢造次之徒,惊吓尚不知收敛之辈, 更是给那些观望的世家豪族敲个警钟,也让司马王族的其他王爷明白,挑战主公的下场到底是如何的。此为杀鸡儆猴。” 孙秀的话才说完,司马伦终是笑起来,“俊忠如此布局,难道仅仅是震慑和找人才而已?” “启禀主公,俊忠所谋,自然是天降紫微星,鱼肚尺素中,诉说天定人,必然是主公。”孙秀长袖一甩,跪地,挺直胸膛望着司马伦的双眼,是如此的真诚,如此的坚信,让司马伦心下大悦。 “看来,俊忠所谋甚深。”司马伦抚着胡须大笑起来,“深得我心,甚得我心。” 翌日清晨,正在观看棋子的司马颖听到小厮匆匆传来音讯,眼眸挑了挑,摆了摆手,小厮才走开,他便是拿起棋盘上的黑子,放在手里把玩。 黑子在司马颖的手里翻来覆去的旋转,而他则是嘴角勾起一抹轻笑,“这黑子还有成为执棋人的机会?莫不是此乃棋中棋,设下局中局?若是如此……贾后……” 唤来小厮,司马颖终是驱车来到孙秀的府邸,走入孙秀书房,却见孙秀正在擦拭一个玉质白菜,是如此的认真,仿若没看到来人。 司马颖站在门口,看着孙秀这般的模样,自然知道这是记住了上一次,他为卫玠给下马威的事情。 孙秀心眼比针小,有恩不报,有仇必报的性子,倒是真真的准。 “孙大人,恭贺那您昨日得了诏书,这诏书一下,怕是孙府不日将成为高门,而小王再来拜谒都要排队好久了。故而,小王感激孙大人拨冗相见。”司马颖说罢,长袖恭敬作礼。 孙秀擦拭玉质白菜的动作停顿住,放下手里的玉质白菜,转头看向司马颖,仿若才看到一般,眉眼带着笑意,只是笑不达眼底,“原是成都王,老夫老了,耳朵背,还以为是哪家小子前来嬉闹。失礼之处,还望成都王莫要见怪。” 这不动声色直接羞辱他司马颖是世家庶出的小子前来嬉闹,这般贬低身份和颜面,倒是真的厉害。 只是他司马颖今日里只想得到再见一眼贾南风的差事,或许这一眼,能对他以后有大裨益,自然他要忍耐孙秀的轻慢。 “孙大人说笑了,是小王最近得了风寒,故而这鼻音浓重了一些,自然孙大人分不清。”司马颖的话语如此的谦逊,倒是让孙秀那蓄意给难看的心缓了几分,却没有完全消除。 孙秀缓缓坐下,指了指右下的位置,“成都王请坐。” 司马颖望着右下的位子,心中到底升起了几分计较,这左上为上宾,右下为门客,孙秀当真会糟蹋人! 但是,又能如何?这孙秀即将成为陛下的亲家,这脸面即便不给孙秀,也要给陛下。 司马颖挑了挑眉,转身的一瞬间,眼神闪过因着羞辱而起的杀意,只是甩开衣摆就坐的片刻换了温润的笑意,目光拳拳的望着孙秀,“多谢孙大人。” 孙秀看着司马颖这般乖顺的模样,心中难免起了疑惑,但今日给的刁难也该有个尺度,若是这成都王去赵王面前告上一状,怕是又要多些麻烦。既然震慑足够了,他孙秀也该适可而止才是。 思及此,孙秀再也没有了羞辱的心思,反而认真起来,“哪里哪里,老夫是哪般大人,您才是天潢贵胄,上一次您带着卫公子来关心老夫的时候,老夫可是感激至深啊。” 司马颖知道孙秀数落之中,满是蓄意报复的意味,故而软下身段,诚恳解释道:“小王当时年幼无知,多有得罪,向大人赔罪,还望海涵。此次废后之事,孙大人居功至伟,解倒悬于民,乃天下之大英雄也,所以,小王特备小礼恭喜孙大人。” 司马颖拍了拍手,四名小厮,两两抬一箱子,抬来两箱子财宝,一箱子金银,一箱子珠宝,而 分卷阅读216 珠宝之上,还有一贴书法。 孙秀望着那两箱子珠宝,不动声色的拿起自己身边的玉质白菜,“不知成都王这是何意?” 司马颖认真的说道:“孙大人,虽然小王是一个王爷,可到底是个闲散之人,纵然是太叔祖赏识,可终究是无根浮萍。即便当初有太子予以庇护,可终究是他人气势,难有自己底气。小王素来知道孙大人是个心善之人,往年与孙大人相处,孙大人也知小王的心性与为人。故而小王逾越一问,孙大人如此周至之人,可否宽容小王的愚钝,又能否提携一次?若是事成,小王定当结草携环,定不相忘。” 司马颖的表情如此的认真,又因着司马颖左右逢源的性子,自然没人怀疑司马颖的真心,只是想到司马颖前来讨些差事并非出人意料,反而在情理之中。 “成都王何处此言?老夫乃是寒门庶族,有何能耐帮之?”孙秀的眼神之中带着推却的意味。 “孙大人,这世上,唯伯乐相马,最难相忘。但小王更知道……唯有太叔祖方能给小王庇护。但小王历来知道上官不如现管的道理,也自然知道智者与上位者,孰重孰轻的道理。故而,孙大人……请您给小王一个机会”司马颖谦逊的模样让孙秀满意的点着头。 孙秀望着司马颖,正愁没人去给贾后送金屑酒,嘴角勾起,说道:“那如此,最近确实有一桩难事。不知成都王,可否愿意一试啊?” 司马颖表现出了惊喜的神色,“孙大人,不知是何事?小王一定全力以赴。” 孙秀轻叹一口气,无奈的说道: “这贾后到底被废黜了,不知你可否愿意替老夫走上一遭,备些酒菜,送她一程。” 司马颖愣住,半晌才回过神来,“大人……这是何意?” 孙秀挑了挑眉,拿起案桌上的一杯茶,轻啜一口,嘴角含笑说道:“成都王如此聪慧,当真不知?” 孙秀蓄意的刁难,倒是让司马颖表现出了为难,“孙大人,这……这……” 孙秀轻叹一口气,无奈的说道: “成都王,老夫也知道此事委实让你为难,罢了,不过是一个差事罢了,又何必强人所难?” “这件事,确实为难。”司马颖直率的点头。 孙秀揉了揉额角,一副为难的模样,“王庭虽在追查贾后余党,可这余孽到底是根系深深,若是此时前去,着实让成都王难以做人……” “孙大人……若是如此……”司马颖瞬间呆愣,呆愣片刻之后,表现出了自责的模样,“那小王……还是去吧。毕竟让孙大人如此为难,委实是小王思虑不周……是小王思虑不周。” “成都王……你当真思虑不周吗?”孙秀望着司马颖那满是自责的样子,嘴角勾起。 司马颖嘴角抖了抖,为难的模样又是加重了几分,“可这到底是前一发动全身之事啊,孙大人,烦劳你容小王思考片刻?” 孙秀再度叹了口气,望着司马颖的眼神也换上了真诚的模样,“成都王,机会稍纵即逝,若是抓不住,你又有何值得他人予以庇护的呢?” 司马颖顿时脸上露出了慌张的神色,连忙说道:“大人且慢,大人且慢,是小王的错,烦请您给予这次机会,小王定当肝脑涂地,全力以赴。” 孙秀嘴角含笑,却话中满是轻蔑,“成都王,你若着实害怕,就不要勉为其难,老夫怎敢逼你呢?莫要让人误会了去,让老夫难做人。” 司马颖脸上更是认真又惶恐了几分,“不为难,不为难,小王一定全力以赴。” 孙秀轻蔑一笑,“如此,成都王,明日自有小厮送诏书与你,而老夫在此地,静候佳音。” 司马颖长袖作揖,“章度,定不辱命。” 孙秀摆了摆手,“成都王,夜已深,老夫需要休息了,你自便吧。” 司马颖躬身退出,孙秀望着远离的成都王,冷笑一声,心下想到:这就是司马王庭的后人,一个傻子皇帝,一个废物王爷。我是庶族又如何?不照样对我俯首帖耳?我让他们往东,他们连往西都不敢,呵……当真是可笑…… 司马颖踏出孙秀府邸大门的那一刻,他回过头来,望着“孙府”二字,仔细的观摩半晌,他从袖口掏出一枚黑子,捏搓着黑子,眼眸沉了下来,缓缓说道:“这黑子化作执棋人,终是得志便猖狂,怕是……要自寻死路了……” 说罢,司马颖将黑子仍在地上,冷冷的注视着这垂落的黑子,抬起头望向左方,深吐一口气,将满腹怒气缓缓排出,一脚踩了过去,坐回马车,驶向成都王府。 ☆、第一百零九章:贾后终殁金墉城 四月初七这一天,天阴阴沉沉的, 乌云卷在天边, 黑压压的,这压抑的感觉让人呼吸不畅,似乎蓄意让人透不过起来一般。 司马颖掀开车帘, 望着那越来越近的金墉城, 他的目光带上了探究, 只是探究之下, 还有那隐藏的极好的期待。 马车停住,方走下马车,司马颖接过小厮手里的食盒,右手提着 分卷阅读217 乌黑食盒,左手覆手于后,缓缓走向这沾染了司马王室血液地方。 只是这里与他上一次听说司马遹死去的模样不一样,这路上的小道没有一片落叶,这两旁灯笼点亮, 而贾南风住的寝宫更是一尘不染, 这殿内到处都是熏香。 木门缓缓推开,那明亮如昼的大殿内, 贾南风身着一身紫色男装,右手拿着一卷兵书,左手拿着茶杯,淡泊的脸上无喜亦无悲。 听到响声,贾南风未抬起头, 仍是慢慢喝下手中的茶。 司马颖震惊于贾南风这一身装束,这有别于当初司马冏所言的皇后装束,处处都透露出,贾南风在此地已存了自己的势力。 司马颖垂下眸子,掩盖好自己震惊的心情,再抬起头,屏退左右的宫人。 待到宫人鱼贯而出,司马颖缓缓放下食盒,衣摆一甩,作三拜九叩礼。 贾南风依旧盯着手里的兵书,再无其他动作。 司马颖站起身之时,脸上满是尊敬的表情,就连说话的语气都轻缓了不少,“贾后……” 这一敬称才说出口,司马颖突然收住话语,再一次换了一个称谓,“皇嫂……” 贾南风方抬起头打量着司马颖,这一声皇嫂,她并不受用,但心下明了,自己大限之日终于来了。 司马颖拿起食盒,待到走近贾南风,将食盒放在案桌上之时,贾南风打量着这食盒讽刺的轻笑,依旧不说话。 “皇嫂……章度这一次前来……只是为了跟您说,虽然……孙秀那厮强娶了大侄女为儿媳,可我司马家终是会护住其他两个侄女的。”司马颖的话语让贾南风喝茶的动作一顿。 贾南风眉头一挑,“哦?孙秀要迎娶宣华?” 司马颖连忙抱拳作揖,“皇嫂息怒,是章度的错,没有护住大侄女……这才……” 贾南风打量着司马颖,这成都王倒是会找话题,明知道她才丧失幺女,如今又说长女的事情,这分明是让她允他一些事情,才能以物换物,换取长女的平安。 只是这司马颖前来给她送毒酒,他自己都无法左右自己的生死与未来,又如何夸下海口,能护住她贾南风的三个女儿?当真是睁眼说瞎话,话是漂亮,听得舒服,实则无用。 再说……贾南风盯着手里的茶杯,她的长女当真是一个废物不成? “我那长女亦不是废物,又何必担忧?”贾南风四两拨千斤的回道。 贾南风才说完,司马颖带上了犹豫,终是思量半分,才说道:“皇嫂怕是不知,前几日安仁和季伦在东市问斩了,而贾家、裴家、张家、赵家、解家已经被下了狱,怕是不日将会受刑。” 这话倒是说的直接,司马颖何尝不是在告诉贾南风,如今司马宣华,她这个长女已经陷入危机之中,而她没有卷入其中的次女临海公主,三女始平公主也将会被波及。 司马颖这是算准她终究是一个母亲,对吗? 可是……她又如何能容了司马颖这般挑衅? 她是贾后,是那期待大晋海清河晏的贾南风,她不会,也绝不可能婢颜奴膝。 “这素来成王败寇,成王者万代称颂,成寇者万世唾弃,又有何奇怪?”贾南风直视司马颖的眼睛,那看穿一切的模样,让司马颖不敢造次的再次抱拳作揖。 “皇嫂,并非是章度多思。这三个侄女到底是女子,若是护不住……”司马颖这话显然不具备任何的诚意。 贾南风望着司马颖,冷笑一声,“护不住?” 司马颖抱拳作揖说道:“现在虽是太叔祖手掌大权,可终究孙秀一手遮天,委实难以护住。” 贾南风再次讽刺一笑,“司马家的公主在皇宫中都护不住,司马家的男人都是废物吗?” 司马颖发誓一般的说道:“皇嫂,我定竭尽全力护住三个侄女。” 贾南风低下头,眼睛盯着兵书,不再看向司马颖,传来冷漠的声音,“公主出生自有公主应尽的责任,但绝不包括被小人羞辱。” 贾南风抬起头看向司马颖,又是轻蔑一笑,“你也不用说哪般竭尽全力,我的女儿都不是废物。若是她们以死明志,也算是全了你司马家的颜面!若是常伴青灯古佛,求的也是你司马家的太平。至于孙秀,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一年内必死无葬身之地。你若是真有香火之情,念及宣华是你血亲,若她不幸殒命,决不可让她在孙家祖坟中受此侮辱。若她还活着,让她去你司马家祈福,全了你司马家的颜面吧。” 贾南风眉眼微颤,虽是盯着司马颖,又奈何不是看向皇宫的方向,心中暗想:女儿们,我虽不是个好母亲,却也终究要借着司马颖来保你们性命无忧。 司马颖万万没想到,贾南风竟是如此的决绝。 他以为贾南风会以母亲的身份,软下身段和心肠,为她的女儿谋生路,却从没想过,她会冷心让这三个女儿出家了此残生。 也对,贾后终究是王者,她如此叱咤风云之人,又如何着眼于小局,她素来心怀全局。 而皇室 分卷阅读218 ,若是生逢乱世,与其百般羞辱而后死,不如慷慨激昂自尽以全了颜面。 这便是皇室该有的骄傲,更是皇室该有的尊严。 原是他司马颖小看了贾南风,是他算错了,也看错了。 “皇嫂所言甚是,是章度思虑不周,多谢皇嫂点拨。”司马颖拱手作揖,真诚的道歉。 “点拨?”贾南风望了一眼那食盒,自嘲一笑,“罢了……我本不愿多言,不过,你好像是司马家难得的聪明人,剩下的好像还真的都是废物……既然你有心,我便赐你几句,不枉你来此一遭……” 司马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讶异,但很快的,便换上了希冀的眸色。 贾南风端起茶杯,瞥了一眼司马颖希冀的眸色,轻笑一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仰头喝下。 司马颖望着贾南风,没有多言一句,只是静待着贾后指明他未来的方向,让他不枉此行。 贾南风闭上眼,感受着热茶入喉的滋味,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直视着司马颖,此时她的眼睛已经没有戾气,只有希冀,似是望着司马颖,又似是穿过司马颖凝望某一处,她仿佛是再跟另外一个虚无的人在说话,又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司马颖听个清楚,也让他听个明白。 “在我去后,这天下大致会有赵王和梁王俩兄弟招摇一时,可终究因德不配位,失败告终。再之后怕是那齐王司马冏与常山王司马乂有所举动,这两人狼子野心,也有一争天下的决心。可是,他们只有野心,却德行不配,故而因德不配位,终是一败涂地。唯有二人,你要万分上心。”贾南风的话让司马颖心下一震,不得不佩服起贾南风久居上位的敏锐与睿智,对四位王爷的分析,如此的一针见血。 “不知,皇嫂,是哪俩人?”司马颖恭敬的问道。 贾南风语重心长的说道:“一者,接替司马伦的河间王司马顒,此人手握重兵,又有张方这般虎将。二者,忠于司马乂的东海王司马越,此人杨骏之乱时,心狠手辣,又与琅琊王家的王导交好,又是裴家的外戚,不得不防。这二人皆是手握重兵又常年征战在外的将军,有军队基础,更有心腹和财富,是你未来大患。” 司马颖深思起来,他这一刻,终是明白为何贾后得了那么多人才的忠心维护,如此睿智,如此明知,世上又有几人能与之媲美?只可惜,身为女子,奈何,奈何。 司马颖的眼睛之中染上了遗憾,却更多的带上了惋惜。 贾南风又如何看不懂司马颖这一刻的惋惜?可她到底是要了无遗憾的走才是,这惋惜也罢,悲戚也好,与她,已然是身外物,弃之不惜。 贾南风低下头继续看兵书,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若是想在这大争之世,保住那最大的力量,挽救倒悬的局势,当要拥有几种人。一者为你出谋划策的谋士,而这谋士,并非卢志那般眼界狭窄之人。二者,为你提刀上马的将士,而这将士,并非陆机那般眼高手低之人。三者,为你守护后方的士卿,而这士卿,并非王衍那般自视甚高之人。四者,为你卜钱若泉的商贾,而这商贾,必是与你亲昵交心的重臣。如此……” 贾南风抬起头,睥睨的打量着司马颖,语气沉了几分,“你方能拥有智、势、权、钱四种。才能让在你未来十年屹立不倒,也才能以钱生势,以势生权,以权生局,以局生谋,以谋生智,以智生钱,五行相生,五行相克,五行轮回,才有了源源不断,才有了孜孜不倦,更才有了生生不息。你可懂?” 司马颖望着贾南风的眼睛,这便是王者,属于王者的治国之道,属于王者的用人之道,属于王者的御下之术。 这一刻,司马颖看贾南风再也不是看一个女人的眼神,而是一个为他指明道路,一个为他开创未来地位的帝王。 他长袖作揖,跪在地上,“皇嫂,章度受教了。” 贾南风打量着司马颖,心中又是嘲讽一笑,他怕是不知,她留了那最大的恶狼司马睿,这司马睿才是与这司马颖一较高下之人。 但她终究是身殉大晋,又何必在乎这大晋到底哪位司马重掌乾坤?左右负了她的,终将会自食其果,而她又何必,太过心善? 贾南风从食盒里拿出金屑酒,打量片刻,终是自嘲一笑,不免心中想道:若我是卫子夫,若我有卫青这般族人,若再给我十年时间,我定让大晋十年之内,繁盛一如西汉!若我是男子,这世人安能不享文景之治?只可惜…… 我终是思虑不周,引天下将乱,以命殉之,实为赎罪。 思及此,贾南风仰头,一饮而尽,她缓缓走向卧榻,端坐在上面,尽管腹中疼痛如期而至,可她终是隐忍着一声不吭,她缓缓闭眼,终是维持着闲适的模样,嘴角含笑。 一代皇后贾南风,终是陨在了金墉城四月初七的深夜里,如此安详,如此平静。 一如这南风,暖风缓缓,轻轻而来,终归轻轻而去,带来一场暖意,带走一场寒意,只留下眼角潮湿,令人眼眶红了,鼻头酸了,喉头胀了,哽咽几句,再无话语。 司马 分卷阅读219 颖长袖作揖,转身快步离去,脑中想着贾南风所言,他定当铭记在心。 人们常说昔者舜五弦之琴,造《南风》之诗。其诗曰: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人们常念赤日炎炎,暑气如蒸,百姓必有怨言。而南风一起,天气转凉,万民必有喜色。所谓薰风兼细雨,喜至怨忧除。 可人们不知,四月初夏,暑气蒸蒸,南风不见,只剩下水深,只存了火热。 ☆、第一百一十章:卫府之内多来客 四月初八,未时三刻, 卫府庭院之内…… 卫玠正在弯弓, 左手手腕和右胳膊肘上绑缚着沙袋,他在锻炼臂力,更在锻炼射箭的精准。 九堡匆匆跑来, 一脸惊喜, “公子……公子……贾后被赐金屑酒, 崩在金墉城了……” 卫玠眉眼微颤, 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只是左手的羽箭一松,箭直中靶心,才缓缓开了口,“是吗?” “公子,你莫不是不开心?”九堡一脸纳闷,却被七堡拉住了胳膊。 七堡连忙说道:“公子在练习武艺,咱们还是不要打扰公子。赶紧走吧……” 九堡还想再说哪般, 就被七堡连拖带拽的带离了卫府庭院。 卫玠左手勾了一下弓弦, 一侧嘴角勾起,右偏头, 冷笑一声,转过头去,拿起三支箭,眼睛瞄准靶心,冷冷的瞪着, 冷冷的看着,眼睛缓缓闭上,深吸一口气,下巴慢慢抬起,之后又是闭着眼长吐一口气,露齿磨牙,再到睁开眼,下巴缓缓垂下,眼睛平视箭靶。 此时他的眼睛染上了厉色,厉色之中夹杂了因着羞辱而存的狠厉,因着耻辱而存的嗜血,因着死地重生而存的残忍,那地狱修罗一般的眼眸,半是蔑视、半是轻视、半是藐视、半是鄙视,睥睨的望着良久,左手一松,三支箭呼啸而去,直中靶心。 那三支羽箭还在靶心上颤抖,他右胳膊平举,手突然一松,弓箭直直落地,他却看也不看,半垂眸,一脸冷色,慢条斯理的取下绑缚在手上的沙袋,随手扔在地上。 四月初八,酉时初刻,卫府书房之内…… 卫玠正在默写《四体书势》,此时七堡匆匆来禀,说是裴家兄弟来了,此时他正写到:自秦坏古,文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 卫玠放下手里的细笔,打开暗格看了一眼那未开封的信笺,上面封腊之人便是裴礼。 卫玠看了一会,眉头皱了皱,终是舒了口气,对着七堡点了点头,走到待客前厅,刚一落座,还未端起茶来,却见到裴礼和裴宪携伴而来,此时裴礼的脸上都是难色,裴宪则是一副泰然的模样。 但若是仔细看去,还能看出裴礼有着想要往后退去的姿态,但硬是被裴宪拉了进来。 卫玠接过婢女送来的热茶,掀开盖碗,拂了拂茶水,眉眼未抬,只是专注看着手里的茶碗。 裴礼已经明显的感到卫玠生分疏离的模样,给裴宪使了一个眼色,可裴宪却仿若没有看见,直直的落座。裴礼没办法,只能瞥了一眼卫玠,尴尬的坐在裴宪右下方。 裴宪喝了一口热茶,也不管卫玠是否疏离,当下开口说道:“表弟,这数月来,终是因着一些家事,耽搁了,你最近还好吧?” 卫玠停下喝茶的动作,抬起头与裴宪对视,他这表哥倒是说的直接。但,终归那最至暗的时刻,裴礼表哥是书信一封安慰他的,故而,即便这裴家其他人都趋吉避凶,当初与他划清界限,也要给裴礼表哥一些颜面。 思及此,卫玠点着头,却不打算给裴宪接下话题的任何机会,“尚可。” 瞬间冷场,让裴宪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只能另起话题,“表弟,世人都知你乃当世大才,不知你对时下可有哪般看法?又可有办法……” 说到此处,裴礼为难的拉了拉裴宪的衣袖,却被裴宪抽回手,卫玠望着裴礼和裴宪的互动,眼睛快速闪过一抹亮光,只是这亮光太快裴宪没有看到,却被裴礼捕捉到了。 裴礼又如何不知,在卫玠表弟至暗时刻,最需要保护和安慰之时,除了王聿之外,再无他人亲自来卫府安慰? 这是他们裴家对不起卫玠表弟在先,又如何能在人家好不容易走出漩涡之后,又把人家带回危机重重之地? 裴礼到底是更看重卫玠这个表兄弟的,故而,他并不愿卫玠在蹚浑水,尽管这是裴家危急存亡的时刻。 裴宪甩开裴礼的手,继续说道:“表弟,你可有办法让裴家莫要因着裴頠而再次陷入危境?毕竟多年前,我的爹爹与兄长,因着杨骏之乱而让裴家陷入了死地。你也是那个时候过来的孩子,可否……” “景思,莫要如此……”裴礼才说出口,却被裴宪用眼神止住,话到一半,再也不说。 “表哥这般,可是折煞叔宝了……”卫玠在裴礼和裴宪身上来回看着,嘴角扬起,“叔宝尚 分卷阅读220 是年幼,又总是做事莽撞,怕是此事,尚不知该如何最佳。” 卫玠的拒绝没有让裴宪退让,裴宪连忙希冀的说道:“叔宝何必谦逊,终究你是我辈最聪明之人,哪怕不是万全之法,只要有一线生机,都是极好的。” 卫玠眼神变得更是疏离了几分,当下沉默起来,此时裴礼感受到卫玠的介意,拉着裴宪的胳膊,“景思,咱们今日就到此处吧。咱们该走了……” 裴礼想要离开,却被裴宪反口讥讽,“景明,你也是裴家的男子,难道你心中无半分裴家?你可知孙秀其人?这孙秀到底是庶族出身,他毫无底线,若是不想些办法阻止事态,将来事情会演化成如何模样,你会不知?” 裴礼沉默起来,他自然是知道的,可是……这不能害了他刚刚从地狱爬回来的兄弟。 裴礼为难的挣扎片刻,还是决定站起身,“说到底,这都是裴家自取其辱,我不愿,也不想害了自己的兄弟。景思,你愿意在这里待下去,你就待下去吧。恕我,难以陪你。” 卫玠望着裴礼的眼睛,裴礼的眼神之中有不忍,有不舍,更有对不住的愧疚。 就在裴礼转身苍凉的走上几步,卫玠终是心下不忍。 罢了,那至暗时刻,终是裴礼这个表哥书信与他,这恩义尚在,他又何必冷情如斯? “那解家兄弟,长兄解系素来与梁王交好,而那二弟解结已经文聘裴家女郎,若是梁王能帮,帮下来,便是裴家无忧。若是梁王帮了,却帮不得,便是裴家丧女。但……这裴家丧女终会引来世家公卿的侧目与义愤,当义愤聚集,即便是孙秀,都要退让,故而裴家可无忧。只是此次劫难,到底流血多少,叔宝不知,也猜不到。”卫玠缓缓开口,声音是那般的平静,却又是那般的冰寒。 可即便如此,裴礼的眼睛已经红了,他的鼻头酸了,因着卫玠终是在他最失望的时刻,给了他兄弟之情尚在的亮光,尽管这亮光来的如此猝不及防,可他的心暖了。 那封信,那封劝慰卫玠的信,终是成了他裴礼和卫玠此生不负的纽带,也许这就是命运,在他人落魄之时,哪怕不是雪中送炭,但有心劝慰,亦可有花开自来。 裴宪站起身,眼神由错愕变成了感激,连忙走到裴礼身边,与裴礼一起长袖作揖,“如此,谢过叔宝。” 卫玠轻叹一声,他还能如何?终是因着那封信心软了。 “如今叔宝还在忙,咱们还是早些去跟族叔们说说吧。”裴宪也自知再留下,已经无价值,便拉着裴礼往门外走去,可裴礼还是走到半路,突然站定,回过头与卫玠对视。 卫玠站起身,覆手于后,与裴礼相视一笑,裴礼知道,他的表弟,还是认他这个表哥的。 裴宪并未回头,因为他知道,他当初避祸,已然失去了这个骄傲如斯的表弟。他嫉妒的抿了抿嘴,僵硬着脊背,沉声对裴礼说道:“二哥,走吧。” 卫玠对着裴礼点了点头,裴礼终是心舒展而去。 七堡走到卫玠身边,不解的问道:“公子,你不恨吗?” “恨?”卫玠歪头看向那还未喝完的茶水,终是请吐出一口气,“血浓于水,怎能说恨就恨?” 七堡还在呆愣中,却见到九堡匆匆赶来,“公子,王聿公子到了。” 卫玠抬起头,朝着大门方向,快步而去,才走到半道就与王聿碰了一个正着。 “叔宝,我方才见到景思拉着景明快步走去,可是……他们来为难你了?这裴家如今瓦上霜,你若是一个不好,又是一身雪,你可不能糊涂了去。”王聿握住卫玠的手腕。 卫玠终是因着王聿窝心的话语,露出真心的笑容,“表哥多虑了,我既然从地狱爬回来,就不会再一次跌回去。”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叔宝,父亲要和琅琊王家的长辈们去吴兴避祸,你莫要生了眉子那小子的气。他一直想着逃出王家府邸,可那王夷甫到底是个厉害角色,总是能够将眉子捉回府。唉……我也是服了眉子那小子了,每天都想着逃出府,可每天都是失败。而且不光是你,就是我也见不到他。这些消息,还是他的小厮趁着我跟父亲去上门拜访的间隙,偷偷说了一句,结果那小厮立刻被别人拖了出去。不过就算如此,眉子还说,让你务必等着他的生日贺礼。唉……你的尾巴终究就是你的尾巴……再这样下去,我都要怀疑那眉子对你有哪般情愫了……唉……”王聿的话语让卫玠心酸了片刻。 卫玠终有往日的一丝温暖和神态,点着头,“眉子终究是眉子,你也没变,真好。” 王聿左手重重的拍在卫玠的右肩膀上,“卫玠,你到底是我和眉子的兄弟,怎能说忘就忘?你这个傻瓜。” “是啊,我就是个傻瓜。”卫玠轻叹一声,第一次握住王聿的手,“表哥,这一次孙秀一定会借助与皇室联姻的机会,树立威信。而他解决完那老妇余孽之后,一定会震慑世家公卿,故而,你们还是早早离去,以免迟则生变。” “可是,叔宝,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王聿好奇的问着卫玠,这一 分卷阅读221 次来,他就是想带着卫玠走的。 “表哥,危险之地亦是大风升起之地,正所谓大风起兮云飞扬,扶摇九万里需要大风,而我亦需要这阵风。”卫玠的眼神是如此的坚定,终是让王聿放下手来,“既是如此,我又如何?一切随你即可。但你且记住,要时时书信与我,若有事,记住,这一次太原王家绝不会如贾后那般如果你受辱,这一次,我定站在你身后。” 王聿握紧卫玠的手,再一次说道;“阿弟,给为兄五年,待到族长之位属我,再也不让你受人其辱。” 卫玠眼中终是泪光闪闪,可眼泪只在眼眶内打转,他亦是握紧王聿的手,良久又是笑起,“好。” ☆、第一百一十一章:亭中醉醺卫公子 酉时三刻,司马颖坐在马车内, 望着那停在卫府门口的马车, 那用大篆写着王字的马车,看着马车的装束,是太原王家的马车, 这个时候来卫府的人, 怕是王聿了吧? 司马颖把玩着手里的白子, 盯着紧闭的卫府大门, 这太原王家约着琅琊王家偕伴去琅琊之地避难,这避难的主持人是王聿,而这王聿却在临行前,专程来告别。太原王家没有放弃叔宝,而琅琊王家也不见得是真的排斥叔宝。 倒是有意思了几分,看来,他当初与乐家定亲,倒是算的奇准。 戌时初刻, 王聿被卫玠亲送出府, 司马颖从马车的窗户望去,看到卫玠的眼眶是红润的, 而王聿的眼眶亦是如此。 看来他方才的猜测,倒是相差无二,司马颖将白子缓缓收入袖口,等待王聿马车离去一刻钟,才提起两坛上好的九酝春酒走出马车。 这九酝春酒是当年曹孟德进献给献帝刘协的, 此酒更是以“色清如晶、香似幽兰、入口醇和、回味经久”而备受喜爱。 四月初八,戌时三刻,卫府书房之内…… 卫玠继续默写《四体书势》,正写到:旁点邪附,似螳螂而抱枝。绝笔收势,馀綖纠结。若山峰施毒,看隙缘巇;腾蛇赴穴,头没尾垂。是故远而望之,漼焉若注岸奔涯;就而察之,一画不可移。几微要妙,临事从宜。 这一次九堡被七堡推着进入了书房,卫玠头也不抬,只是手里的细笔放下,等待九堡开口。 七堡和九堡对视一眼,终是说了一句,“公子,成都王来了。” 卫玠搁下笔,请嗯一声,只是眼睛没离开《四体书势》,这本书分为:古文、篆书、隶书、草书,并为四种书体论述其起源和一些遗事,加以对其进行评论。其篆书的势赞记,为蔡邕撰写;草书的势赞记为崔瑗撰写;而古文字的势赞和隶书的势赞为卫恒自己撰写。 卫玠终是在这篇文章的末尾,提了名,名曰“兰陵贞世子”。 只因为他的父亲卫恒在平反之时,赐为“兰陵贞世子”。 何为贞?贞是为正直,是为占卜。 故而凡国大贞,卜立君,卜大封,皆是贞卜,方有来路。 可人们忘了,孔子也说,君子贞而不谅! 卫玠闭上眼,缓缓说道:“君子贞而不谅。” “哦?何时起,叔宝开始研究《论语》了?”司马颖缓缓走来,将两坛子酒放在案桌上,侧头过去看见兰陵贞世子五个字,叹了口气。 此刻司马颖如何不懂卫玠? 这卫玠怕是思念他的父亲卫恒了吧?毕竟多年前,卫家权倾朝野,卫玠的爷爷卫瓘更是三公之上。 一夜之间,世家倾轧,天之翘楚的世家公子成为了无权无势的清谈名仕。 无父族的卫玠,除了傲然于世的才学与风姿,他已然一无所有。而若是此刻,卫玠软弱半分,以卫玠母族,那太原王家若即若离的态度,怕是早就零落成世家的玩物了吧? 故而,卫玠只能强硬的面对一切,只能硬撑着去处理一切。 但若是当年,卫瓘和卫恒没有因着权力倾轧而逝去,卫玠又该是如何的样貌?又何必以孤独的模样面对世人? 而他司马颖,又何尝不是卫玠的处境?他的父族,那执掌天下的司马王族,对他不屑一顾,他有父族一如没有。而他的母族,他的生母程太妃出身贫寒,难有助力。 故而,他一如卫玠,无母族,无父族,孤单的、傲然的、全靠自己去争取一切。 而他也一如卫玠,若是行差踏错,等待着他的将会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这深渊要么逼人付出生命,要么逼人化作魔鬼,要么逼人一蹶不振,要么逼人重拾斗志。 他其实是敬佩卫玠的,能从地狱一般的打击走出来,不丧失心智的走出来,不入魔不丧魂的走出来。 只是,司马颖到底明白,卫玠心受了重创,而在卫玠舔舐伤口之时,卫玠除了靠着他父亲卫恒的遗作《四体书势》坚持信念不灭,再无他法。 卫玠说君子贞而不谅,他司马颖又何尝不是? 故而,司马颖终是垂下了眼睛,缓缓说道:“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故而 分卷阅读222 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卫玠歪头看向司马颖,“你来了?” 司马颖点了点身边的九酝春酒,“今夜,有些事,非好酒不能畅快,不如陪我一饮?” 卫玠打量着这九酝春酒,嘴角勾起,“这是亳州的好酒吧?” “如此不配今夜快哉之事?”司马颖挑高眉,带着喜色。 卫玠走到酒坛旁边,拿开酒塞,将酒坛抱起,放在鼻尖轻嗅,“倒是好酒,只是哪里来的快哉之事,值得如此好酒来贺?” “一如那老妇殁于金墉城呢?”司马颖歪着头,那眼神之中绽放出光芒,他在等着,等卫玠面露喜色,也等着,等卫玠对他展露出感恩的模样。毕竟亲自去鸩杀贾南风,于卫玠而言,当时卫玠欠了他司马颖的人情。 卫玠不答话,反而是闭上眼,深深嗅着这九酝春酒的酒香。 在闭眼的那一刻,卫玠自然是计较了司马颖的话中意,心下一动:章度如此笃定的模样,怕是亲自执行了贾南风那老妇鸩杀的差事,而这差事……怕只有孙秀允诺才能成。而孙秀这厮若不是给与足够的好处,便是章度投诚依附于那厮。但不管是哪种,于章度,都是自贬身份,只为换取一个足够的利益。而这利益…… 卫玠的嘴角勾起,睁开眼,晃动着手里的酒坛,像是在欣赏美酒,实则又快速的算着时局,于孙秀,收了司马颖的投诚,便是有了安插在司马允、司马乂、司马顒、司马肜、司马越之间的眼线,孙秀控制司马王庭已经有了机会。于章度,得了孙秀的许可,便能够了解皇宫、三公九卿的一切动态,若是王庭之内、社稷之间有哪般小心思,章度也有避祸逃生的法门,甚至有相机而动夺得重器的机会。 卫玠眼珠转动,缓缓闭上眼,假装陶醉在这美酒之中,闭上眼的瞬间,心中不免猜度起来:而贾南风的死……无疑是司马颖说服他卫玠为章度谋划的好机会,若是那贾后临终之时,有了其言也善的事情,怕也是点亮了是章度未来称雄的道路。如此,领了鸩杀贾南风的差事,确实是一本万利的好差事。章度……此行不亏,只是未免太过急躁,漏了些许的尾巴,让他看了通透。但……他既然地狱归来,又何必计较出山的模样?左右,一场隆中对,全了他名士的模样,也给他足够的台阶和时间,去部署卫家振兴的琐事。不过是,互相成就罢了,又何必如他少时那般,计较了过程,耽误了结果? 思及此,卫玠将九酝春酒放下,抬眸看向司马颖,“确实是坛好酒。” “如此,不如一饮?”司马颖望着卫玠,两人相视一笑。 卫府小院有一处亭子,此时恰是满园蔷薇花开之时,他们二人坐在亭中,看着旁边篱笆上开满的蔷薇,两人碰杯对饮,一如画卷,泼墨而去,画中人,缓缓而出,令人难忘。 酒到酣时,司马颖摇摇晃晃的望着卫玠,缓缓笑起,“叔宝,不知你今后可有哪般打算?” “打算?我如今身无长物,又是一身骂名,能有哪般打算?”卫玠亦是醉的厉害,摇了摇头,醉意朦胧的自嘲道。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文臣名士一途,你可选其他,只是会委屈了你。”司马颖伸出手,拿起酒坛准备斟酒,却被卫玠抢了去。 司马颖诧异的望着卫玠,却见到卫玠摇摇晃晃站起来,给司马颖斟上酒,却自己举起酒坛,仰头大口喝下剩余的美酒,也不管这酒水顺着脸颊而下,打湿了衣衫。饮尽之后,他再也没有少年名士那般的儒雅,学着武人的样子,以衣袖帅气而又满是阳刚的动作,擦拭着唇边酒渍。 司马颖大笑起来,“叔宝何时学会了这武人的模样?” “章度,看我现在可还有文人雅士的模样?”卫玠将酒坛重重放下,一脚踩在石凳上,依靠着酒坛,摇摇晃晃的望着司马颖。 “叔宝若不是这张过于惑人的容色,当真是大晋将帅之貌!不负当年卫老司空的风姿!若叔宝早生几年,赶上东吴之战,必然是大将!”司马颖点着头,很是称赞。 “是吧?我也觉得,若我早些习武,必然是大将之材。只可惜……我终究是是羸弱之辈!”卫玠摇摇晃晃的坐了下来,闷闷的端起酒杯,仰头喝下这杯酒。 “叔宝何出此言?”司马颖不认同的说道,“叔宝若是想做武人,又有何人会拒绝?我第一个不答应!” “可是,我已然……已然……唉……不提了……不提了……”卫玠摆摆手,仿佛想到哪般伤心事,拒绝再回答,也拒绝再说下去。 “不行,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明白……”司马颖借着醉意站了起来,抓住卫玠的胳膊,“你倒是说说,你已然如何?” “我都禁止入宫了,这孙秀也不让我参加玄谈,我空有一腔热血报国又如何?即便世人都知……都知……”卫玠自嘲一笑,“学成文与武,货与帝王家。可终究我是唯独不能货与帝王家的那个!” “谁说的!你若是想,我亲自为你写推荐信,让你如军营,如何?”司马颖抓紧卫玠的胳膊,“你若点头,我就带你入军营,如何?” 分卷阅读223 “我一文弱书生,能去?”卫玠怔住片刻,不可置信的问着司马颖。 “你若想去,就能去。只是在我心里,你去军营,终是委屈了你。”司马颖带着惋惜,“终究,你卫家一门,书香门第,从武,委屈了你。” “委屈?呵……”卫玠甩开,司马颖的手,大笑几声后,收住笑声,认真的说道:“梦人生百态,总不觉小巷里,南墙撞下血淋漓;见世态炎凉,总不觉牛角里,犄角旮旯钻不出;知握手言和,才方知退一步,海阔天空气自华;待否极泰来,才方知别过去,天高水长凭鱼跃。故而,我知文人相轻,不过文不就,转头去;故而,我知武人重义,不过止与戈,认了真。若这文从不属我,那么武便是归途;而我,既然认了命,承了便是,又怎为难?” ☆、第一百一十二章:融入军中卫公子 司马颖端着酒杯,望着意气风发的卫玠, 看着他慷慨激昂的模样, 仰头饮下手里这杯酒,忍不住说出心中的壮志,“若这天地间当真有星辰变, 本王倒是好奇, 星辰如何让山河变幻, 而蝼蚁执棋, 又如何粉墨登场,闹哄哄之后,又如何山河碾碎,寥落成泥。若这天地间当真有紫薇谕,本王倒是好奇,紫薇如何让河洛面世,而杂碎掌权,又如何肆意狷狂, 惨兮兮之后, 又如何紫薇践踏,死无全尸。而你, 若是喝下这杯酒,便是应了本王,与本王并肩而站,瞧一瞧这一出好戏,算一算这一次结局, 只是,你可愿?“ 卫玠与司马颖对视良久,终是拿起酒壶给司马颖和自己各自斟酒一杯,放下酒壶,与司马颖酒杯相碰,“你既是如此,我又如何会不愿?” 司马颖望着卫玠这般肯定的模样,大笑一声,“如此,那明日随我入军营如何?” “不,章度,我可以入军营,但卫玠此名暂时还是莫用。不如换个名字,换个身份,从头来过。”卫玠本是朦胧的醉眼已然清明,他认真的看着司马颖,这样认真的眸色让司马颖的醉眼也缓缓清醒。 “你要从士卒做起?”司马颖还是难以置信。 “我从未脚踏实地过,而我也不想他人说我是借助你的威名而凌空降落,更不想在此时刻,让孙秀记恨了你去。故而,我从头做个士卒,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办法。”卫玠认真的说道,这些话让司马颖终是恢复了彻底的清醒。 二人如何不知,彼此之间装醉?而此刻,二人又如何不知,彼此之间必须清醒的掂量? 从武,他卫玠已经决定,此刻入世。 入伍,他司马颖正思量,是否允他。 四目相对,风缓缓吹起,将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吹醒了。 司马颖自然知道卫玠从士卒开始做,对他而言是甚好。只是这样的甚好之下,必然还有一丝隐患,那就是,若有人对卫玠过于好,让卫玠彻底体会了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的话。 到那时,比他司马颖更会做人的司马顒和司马越,若是收服了卫玠。而贾后所言,这两个终是他的敌人。那么,他倒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再言,这卫玠做了士兵之后,若能运道昌隆,步步高升,倒也能够从底层带起一批亲信,于他司马颖扩充兵力,牢固亲兵,加强军队掌控,都是一番好事。可若是仕途多舛,终会退出,心灰意冷的卫玠便会对他这唯一的伯乐,满怀敬畏和感激。 届时以他司马颖门客的身份,为他出谋划策,一如卢志那般,倒也是一桩妙事。只是这两种可能虽然都是好事,但终究卫玠如此高傲之人,也未尝不是以退为进,只为让他司马颖表现出更高的礼遇? 对于卫玠,他还是要慎重为好。 思及此,司马颖摇着头,有些心痛的拍着卫玠的肩膀,“叔宝,你当个士卒太可惜了。这属于大材小用,你可知?再说,你若是真想从武,即便那孙秀不让你参加玄谈,可终究不介意你做我的从属官。故而,我让你做我的掾属,跟随军中不也可以吗?” 卫玠直直望着司马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面满是感激,本是被酒劲染红的眼睛,更是红了几分,“章度,多谢……” 卫玠颤抖着嘴唇,如此的诚心,只是卫玠的心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模样。 卫玠又如何不知司马颖心中盘算?若是他做了士卒,真的天助之,必然会高升,带出效忠他卫玠的亲信,一如他卫玠的影卫。 但,他到底卫玠,故而这些所谓的亲信到底是忠心于他卫玠,还是不过是司马颖最开始就布下的暗棋,只为监视他卫玠? 就算这些亲信真的一开始是效忠于他卫玠的,但人心思变,若是他卫玠与司马颖终会分道扬镳,这些亲信未尝不会拿他卫玠的性命来做投名状,换得功名利禄。 故而,这军中一路高升,于他卫玠并非好事,而在一处军队威望高升,于他卫玠也未尝不是危险。 这凡事,都要鸡蛋多放几个篮子,才会有处处占尽先机的底气。 但,若是随了司马颖做他掾属,必然就矮人半头,也自然朋友的友 分卷阅读224 谊会随着时间慢慢消磨,只剩下主公与下属,一如当年曹孟德与荀彧,挚友之谊终成君臣之仇。 他不能,也不会步后尘! 思及此,卫玠轻叹一声,“终是我卫玠的名声不甚大好了,故而,还是隐姓埋名,从头来过吧。或许……我能混出个模样来呢?尽管不是卫玠这个名字混出来的,可到底是我经历过的。” 司马颖望着卫玠,化名做士卒?不过这化名也有好处,那就是所有的成就都与卫玠这个名字无关了。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注意,即便后来有人说卫玠,那些士卒或是将士又如何认得? 看来卫玠已然想清楚,将来该如何做了,而他何不顺水推舟?只要这卫玠化名期间一直跟着他,他就能够让卫玠化名的成就归他一人所有。但……这司马顒和司马越是他心里的一道坎,还是要多谢心思才是。 司马颖也跟着轻叹一声,“叔宝所言甚是,只是你若不愿跟在我的军队,我倒是可以推荐你去我那太叔祖或兄长的军队,左右都是司马家王族的军队,你来选,我帮你。” 卫玠素来知道司马颖的心性,这司马颖心小而又多疑。 这般大度的说着司马王庭的军队任选,怕是最忌惮他去了其他司马王爷的账下效力吧? 如此,他必然要在司马颖的眼皮子底下才有一线生机了? 也罢,这到底是他的错,没有一开始跟随祖父卫瓘学习兵法,也没有多多认识祖父同袍兄弟,以至于,到现在,孤寡一般的存在。 既然,错来在于他排斥武人,既然,践踏让他咬牙和血吞下,那么地狱归来,不过是从头再来,即便低下头又何妨?他要做的就是让他在乎的,在乎他的,所有的人都得到他最好的庇护。哪怕一身是伤,哪怕满身污秽,他都要为他在乎的人挣得一片天地! 思及此,卫玠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认真的说道:“章度,你我终是自有相识,虽然我想做士卒,可终是想要离你近些,毕竟你比我更熟知军中事宜,有你在,我更安心些。” 司马颖望着卫玠这般模样,揪紧的心舒缓了下来,看来卫玠还是不愿与司马顒和司马越有所牵扯的,如此当是最好。 “既然你决定了,那明日,我安排你入军营。只是,你打算叫何名?”司马颖朗笑起来。 “和演。与自己握手言和,再起航,演绎我的新人生。”卫玠认真的说道,他终是放下了那场羞辱,决定重新来过。 “好名字,明日等我消息。”司马颖再次重重拍了拍卫玠的肩膀。 四月十日,卫玠化名和演,以士卒的身份入了军营。 卫玠站岗一宿,正拖着疲惫的身子,换班入睡,却被一个小兵拦住了去路。 困顿让卫玠的脑子有些迟钝,却也只是一瞬,让卫玠恢复了神志。 小兵打量着疲惫不堪的和演,有些为难,又有些期待的说道:“和演,今日休沐,一起去河边如何?” 河边?卫玠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小兵,这是让他与这般粗鄙至极的武人河中一起沐浴? 卫玠的眼睛闪过挣扎,他从没想过,会如此拉低自己的身份。 小兵看不懂和演的心思,抬起下巴,鼻孔出气,冷哼道:“哼,就知道你这小白脸不愿跟我们这些大老粗称兄道弟。” 这句话让卫玠抵触挣扎的心思瞬间回笼,此时是他夺得军中士兵之心的好机会,若是有了军心在手,确实对他有百般益处。 毕竟,大晋开国至今,还没有士族子弟愿与武人共同休沐的。 若是真有士族子弟愿与武人休沐,此事必然成为蹊跷,届时一传十,十传百,自然会有更多的武人因着好奇前来与他接触,而他在其他军营设立亲信的心思就会不久实现。 所以,他与武人休沐虽然拉低身份,却有深远的好处。而他卫玠已经在文人之中,贬若屐底之泥,又何妨在武人之中自降身份?左右,他要的是重振卫家! 卫玠心中缓慢的念着:君子贞而不谅! 如此重复几遍,卫玠终是抬起头,嘴角勾起笑容,“好。” 小兵因着“小白脸”愿意与他同行,心情飞扬了几分,“这可是你说的。” 卫玠点着头,“嗯,我说的。” 小兵脸上的开心更多了几分,“那就走吧。” 这四月虽是初夏,可终究河水微凉,尽管是皮糙肉厚的士兵,在褪下外衣的片刻,也是止不住的打了个颤。 卫玠望着那些脱了上衣,入了河中,欢脱至极的武人,他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心中还是有些许的抵触,尽管这抵触感很弱,却还是撕扯着他的理智。 “和演,人都说你是小白脸,我倒是好奇的很,你这扭扭捏捏不肯下水的模样,不会真的是女扮男装吧?” 小兵打趣的问道。 卫玠的眼眸沉了沉,淡然却又疏离的望着苟晞,“军营士卒不容女人混入,这是军法,又有何人违背?” “话是没错……只是你这娘娘腔的模样,任谁都会怀疑你是男是女……毕竟… 分卷阅读225 …如你这般容色的男子,这世间,可甚少呢……” 小兵打趣的意味更浓重几分。 “哦?男儿又有几人在乎容貌?不过是学成文与武,货与帝王家罢了,不是吗?”卫玠并未有半分的表情改变,眼眸之中是波澜不兴。 只是卫玠的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第一百一十三章:因时而变卫公子 他卫玠到底是世家嫡出的公子,祖父卫瓘更是位列三公之首的司空, 父亲卫恒亦是书法大家。卫氏一族, 自来就是世家豪族,若不是数年前,因着世家倾轧而损了力量, 又如何落到今日地步? 可他终究是失去了世家的支持, 如今身后无族人, 必然要不破不立, 方能重获新生。 纵使他卫玠出自世家,懂得正衣冠的规矩,也更明白,世家豪族嫡出的公子,在士族、庶族、寒门、白丁面前该有的底线和尊贵。 可如今时局不容他卫玠逃离,而他必须破除心中该有的规矩,才能融入这军营之中,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隐忍, 是他卫玠走出卫府大门之前学会的唯一的本领, 故而,他再也不会展露心思, 也自然不会再张扬本我。 故而饮下屈辱与不忿,缓缓压下这份因着家族失势而潦倒的悲愤,卫玠终是不再表现出为难的表情。 卫玠慢条斯理的脱下一件又一件的上衣,整整齐齐的叠着那上衣,动作是那般的认真, 表情是那般的闲适,仿佛他在做一件赏心悦目之事。 这样的沉默与安静,让小兵愣在当场,来不及细想到底因何诧异,卫玠已然褪去上衣,站在小兵的面前,一脸坦然,“走吧。” 小兵不去细究心中的诧异,赶紧褪去外衣,爽朗的说道:“好!” 卫玠无视那河中望着他胸膛露出惊讶神色的士兵,也忽视部分士兵一脸惋惜的模样,缓步走向河中,学着士兵该有的模样,舀起河中冰凉的冷水,从头浇下,冰凉的河水将他浑身的困顿与委屈浇灭,冰凉入体,一如他此刻越发冰寒的心。 这凉水袭身,让他的身子也跟着颤抖一下,随之而来的便是紧握的拳头,冷意如期而来,却意外的让他更加冷静和释然,故而卫玠学着方才的动作,再次以手舀起冰凉的河水,直直往头上浇去,冰凉的感觉将他不安的心浇醒,待到他睁开眼时,眼睛之中只有如释重负的模样,却无半分其他神情。 士兵面面相觑,在卫玠睁开眼站在他们对面,与他们对视的时候,他们又再一次感受到卫玠期待融入军队的眼神,有几个胆子大的,缓缓走向卫玠,却发现卫玠并无半分的恼意或是被羞辱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像是鼓励,让更多的士兵松了一口气。 随着越来越多的士兵走近卫玠,这一刻卫玠知道自己融入其中,目标已成。 申时初刻,晴空万里,军帐之内,卫玠睡了一个午觉起来,才睁开眼,却见到军营之内只剩下一个小兵背着他,小声哭泣。 卫玠皱了皱眉,坐起身来,小兵听到他起身声音,转过身来,正对上卫玠皱眉的模样,连忙擦了擦眼泪,“和演,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 这小兵名叫苟晞,字道将,河内山阳人,因着家境平寒,自小跟着姑母一起生活。 苟晞小时候跟着表弟读了几年书,还算是个识文的人。平常时候,苟晞一直跟卫玠搭档,本不是个外露情绪的人,可今日接到信息,说他姑母病重,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到底是十几岁的年纪,遇到事情只能偷哭。 “是何事让你如此?”卫玠并不以为意,反而关心的软下语气。 “我……”苟晞左右看了一眼,有些不安的看着卫玠,想要说又不敢说。 “无妨,你说即可,或许我能帮你。”卫玠这一刻终是想着伸出手。 毕竟昨日与士兵休沐之事让更多的士兵对他升起了好奇之心,若是此时能帮衬这个士兵,甚至借由此事让这个士兵得到晋升的好机会,那么其他兵营的士兵便会闻风而来。 只要他卫玠安排的妥当,便会有更多的人前来求他出主意,届时,树立亲信和威信,便是水到渠成。 “你能帮我?真的吗?”苟晞不敢相信的望着卫玠。 “你不妨说说看。”卫玠点着头,“或许有机会。” 苟晞咬了咬嘴唇,望着卫玠半晌,终是下定决心,有些不安的说道:“我自小父母双亡,由姑母养大。如今姑母病重,我想要请假探亲,可这军中非生身父母是不许请假的……我……” 苟晞说着就要流出泪来,卫玠走了过来,递出一个粗布手帕,“擦擦泪。这件事也不是多难,不必哭。” 不是多难?苟晞愣住,抬起头直直望着卫玠,一脸希冀,“真的吗?” “无外乎是你要出去探亲罢了。这件事,不过是你找一个愿与你换班之人,替你多值一天的岗,而你花些钱财,让那些现管之人,莫要计较即可。”卫玠才说完,却见到苟晞面露难色。 分卷阅读226 “和演……我……我……没钱……就连给姑母买药材的钱都……没……”苟晞将头垂得很低,越来越低。 “没钱?”卫玠眨了眨眼,半晌才领会过来,他过惯了世家豪族的富贵生活,如那王衍一般,从来将钱财视作阿堵物,可这钱财对于白丁而言,确实是件难事。 “嗯。”苟晞的脸红了,他本就是贫贱出身,这钱财之事是他的痛,更是他来军营数年都不得升迁的根源。 “无妨。”卫玠从腰间取来他入军营前就准备好的五铢钱,拿出约莫一月俸禄的数量,轻轻的放在苟晞的手心上,“你拿去用,而你的岗,我来帮你值。” “这……”苟晞这下愣住,他从来不知冷言少语的和演竟然是如此温暖之人,“和演,谢谢,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卫玠淡然一笑,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低声说道:“我没记错,你是今天晚上的岗吧?” “嗯嗯。”苟晞连忙点头,“和演……我……” “无妨,你先去看老人家更重要,回来再说。”卫玠收拾了一下,走出营帐,走向负责换防的小官营帐,用了些许五铢钱,终是替苟晞换来了今夜安心离去。 这件事虽是小事,可终究是第一个白面书生出手帮衬大老粗的奇事。 很快,探子将监视卫玠与苟晞这件事告知了司马颖,他正在下棋的手顿了顿,嘴角勾起笑容,“哦?叔宝来了不过数日,这么快就有了军中伙伴?倒是会来事。” 卢志拱手作揖,“叔宝看来已经走出那阴影了,于主公,终是好事一桩。” “呵……子道,你这是越发的嘴甜了,这可不好。”司马颖伸出手来,“坐下,下一盘棋吧。” 但卢志派人监视卫玠这件事,还是让王舆发现了,坐在军帐之中喝酒的王舆停下喝酒的动作,望着面前卑躬屈膝的宗楷,眼珠轻转,心下暗暗想着:这和演莫非跟成都王有哪般关系?又或者会成为他升官进爵的踏脚石?这件事值得他王舆上心。 想及此,王舆便是要亲自会会这个和演,他王舆倒是想知道和演到底是哪般人物,是否值得他招揽,又是否能让他拿捏? 四月十一日,入暮时分,士兵们聚在一处饮酒,瞥见卫玠缓缓而来,纷纷递了一个眼神,齐齐朝着卫玠而去,十几个人拦住了卫玠的去路。 “诸位,这是……作甚?”卫玠看向众人,对这些拦住他去路的士兵行为甚是诧异。 “喂,小白脸,你是不是个娘们?”这粗俗的话语传来,让卫玠呆愣住。 “女人?”卫玠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瞧他这样子,怎么可能是男人?”又一小兵说道。 “我看他就是个娘们,走路都是娘娘唧唧的。”数落之声,让本就傲气的卫玠沉下脸来。 “你们这般,究竟想如何?”卫玠的语气越发不善起来。 “也不是想怎样,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这一句话才落,周围传来奚落和此起彼伏的嘲笑。 卫玠的脸寒若冰山,“所以?如何证明?比武还是臂力?又或者,其他?” 感受着卫玠寒冰的眸子,竟让士兵往后退去,此时一人扶住士兵的后背,士兵回过头去,连忙作礼,“王将军。” 卫玠打量着来人,这是左卫军将军王舆,是司马颖刚刚提拔起来的将军,只是此人心怀野心,短视暴躁,正巧,他卫玠一战成名的机会,不如就跟着王舆好好玩一下。 “王将军。”卫玠拱手作揖。 “你就是和演?”王舆一副看不上和演的模样。 “回王将军,是在下。”卫玠依旧是恭敬有礼的模样。 “既然来了军中做了士兵,就该有士兵该有的样子,你以前小白脸的臭毛病就不要拿来了!”王舆鼻孔朝天的说着话。 卫玠抱拳作揖,“是,王将军教训的极是。” 王舆虽然不欣赏和演这小白脸的模样,但因着是成都王司马颖关注的人,他还是要耐下心来仔细观察方可。 “你既然是士兵,本将军今日就考考你的射箭本事!”说罢,王舆就往前走去,才走到一半,回过头来,“愣着作甚?还不跟来?” 卫玠回过神来,跟上王舆的步伐,来到校场之上,与王舆同步弯弓,这王舆一箭一个准的射在箭靶上,卫玠先是瞧着。待到卫玠时,十支羽箭,唯有七个正中靶心,其余都是偏离。 这样的射箭准头,虽然已算不错,可终是输了王舆一筹,让王舆嫉妒的心,缓解了不少。 “小子,看不出,你射箭还算有些能耐,就是失了些准头,还需再接再厉。”王舆当下忍不住半是褒扬,半是贬低的说道。 “王将军所言极是,和演还需历练几年,才有将军今日这般成就。”卫玠谦逊的抱拳作礼。 “既然你说自己是男人,不妨练练臂力?”说罢,王舆挑了一个座位,与卫玠对面而坐,两人伸出掰着手腕。 ☆、第 分卷阅读227 一百一十四章:相机而动为公子 起初第一场王舆轻松赢了卫玠,待到第二场, 王舆用尽了力气, 却在最后一刻输给了卫玠。而第三场,势均力敌的僵持一炷香的时间,终是王舆瞬间赢了卫玠。 当然, 王舆知道这是卫玠故意让他, 为了不让王舆在人前输了面子。 这样成全王舆脸面的男人, 王舆即便是不喜, 却也是无法讨厌起来。 故而,唤来所有士兵,与卫玠拼酒。 王舆抬高下巴,望着卫玠,“和演,你可敢与我等武人拼酒?” 卫玠望着王舆,缓缓笑起,一副无畏的模样, “恭敬不如从命。” 王舆和周围的士兵彼此看看, 忽然放声大笑,“小白脸就是小白脸, 瞧瞧就是改不了这幅毛病!” 卫玠被人嘲讽,一阵错愕,看来以后,他必然要说话更是简练,也必然少些文人气息才是。 当卫玠饮下第一坛酒的时候, 这些士兵的眼里还是嘲讽的模样,当卫玠饮下第三坛酒的时候,一小部分士兵的眼睛展现出了欣赏的模样,一部分士兵是眼中有着质疑。 当卫玠饮下第六坛酒的时候,一部分士兵已经喝醉在酒桌上,而大部分的士兵有了佩服的眼光。当卫玠饮下八坛酒的时候,大部分士兵已然喝晕在地上,尚能站立的士兵来到卫玠的身边,跟卫玠称兄道弟起来,话语之中都是接纳并佩服卫玠的好酒量。 当卫玠饮完第九坛酒的时候,只剩下零星几个士兵嚷嚷着与他卫玠歃血结拜。 卫玠终是在喝完第十坛酒的时候,将所有人喝倒在了酒桌上。 这一晚,他的身后横七竖八的躺着喝的烂醉的士兵,包括已经不省人事的王舆。 而他,卫玠,则是端着一碗酒,缓缓走到军帐前,望着那明月,自嘲一笑,“当年曹丕说文人相轻,果然不欺我。呵……文人相轻,武人重义……呵呵……竟真是如此……”。 言罢,仰头喝下烈酒,缓缓坐在军帐前的一颗石头上,呆呆的望着天上的明月。 不远处司马颖覆手于后,望着那与人拼酒赢了的卫玠,抬高下巴,回头对卢志说道:“以后,你的多多注意叔宝的动向。” “是,王爷。”卢志拱手抱拳,望向卫玠,眼中有着打量。 翌日清晨,王舆气呼呼的回到军帐,双手干洗了一把脸,待到睁开眼的时候,布满血丝的眼眸中,满是愤怒。 这和演倒是个厉害的角色,这比拼箭术,若是他王舆真赢了一次,那么他掰腕子的时候,那和演分明是蓄意放水! 不然,为何第一次他轻松稳赢,第二次,他被那和演以臂力艰难维持片刻,终是输了?而第三次,那该死的和演,让他险些两次拳头落地? 起初他只顾着灌注毅力,以为是拼了一口气,最后奋力反胜。可如今细细想来,怕是那和演蓄意放水赢了他! 这不声不响,看似是他赢了和演,可终究是险胜而已。 而他身边那些稍微聪明的小兵,怕也是因着此事看出和演的能耐…… 王舆的眼睛慢慢瞪大,这和演身份一定不一般。 反复摸着鼻梁,这是他的小习惯,思考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摸着鼻梁。 若真是不一般,也难怪成都王司马颖会如此关注,而那卢志会如此关照。 有趣,当真是有趣。 王舆本是满心愤懑的眼神缓缓染上了喜色,而喜色之内充斥着算计的精光,他缓慢的、仔细的、轻柔的摸着鼻梁。 假若这和演真的是他踏脚石,那么他决不能以阴谋的法子去对付此人,毕竟此人注定将被成都王司马颖重用,他可不会笨到得罪和演太狠。 故而他要做的就是无论胜败,都要踩着和演上位,却又不能让和演说他半分的不是,更要让上位者觉得他光明正大,是个只懂武力和兵法的良将,也唯有此,方能得到那左卫军将军之位。 这么算来,若是轻易降服和演,让和演归他所有,于他必然如虎添翼。 这降服……这和演看着倒真像是世家的公子,又如此能吃苦,想必是没落的世家贵族。而这没落的世家贵族公子要想重振旗鼓,必定不敢过于突出,更因着希望有人赏识,而迫切需要伯乐助他。 所以,打压和演后再收服,便是最好的降服之法。而若降服之后,让和演越发的出色,对成都王而言,又何尝不是他王舆的功劳? 即便驯服过程中,惹怒了和演,可若是输的势均力敌,也算是踩着和演一战成名,让上位者记住。 故而,无论输赢,只要光明正大,只要以武道论之,他稳赚不赔!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找个光明磊落的理由,与和演一较高下。 那么这个理由应该是……王舆停住摸鼻梁的动作,心思一动,终是想起了一个绝佳的办法,让和演清楚,唯有投靠他王舆,才能保住和演在军营安全的办法。 四月十二日,酉时三刻,晴空万里,校场上。 分卷阅读228 一天训练下来,王舆带着士兵们席地而坐,苟晞和卫玠并肩而坐,卫玠正玩着手里的一根狗尾巴草。王舆瞥见不远处卢志的身影,心下一动,望向卫玠嘴角含笑,“和演,你来军营也有一段时间了,不如让本将军试试你的武艺练得如何了?” 卫玠缓缓站起身来,心下更是明白上一次拼酒之时,王舆没有降服他,这一次又要出些新的伎俩。 但,他卫玠是来树立自己亲信的,而不是来树敌招祸的。既然避不开王舆,只能顺势低头,待到时机成熟,再做他法。 尽管心中思虑清楚,可卫玠已经学会了隐藏情绪,只是冷着脸,不发一语的望着王舆。 王舆自然不舒服卫玠这清冷的脸,那隐隐有着傲气的脸,让他恨不得立刻踩在地上,踩个粉碎。 王舆斜了一眼身后的百夫长王陵,这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王陵揉了揉手腕,对着卫玠做了一个抱拳的姿势,便在卫玠摆出架势之手,双拳生风,处处照着卫玠的面门而去。 卫玠自然知道他的武艺是不能暴露,只能隐藏武艺底子,以近身搏战的擒拿之术来与王陵过招。 这王陵胜在力气雄厚,却输在动作迟钝,足以让卫玠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将王陵的痛穴一一击中。而这王陵耐受痛楚的能力并不好,几个回合下来,已然痛的全身颤抖,半跪在地上,哆嗦着嘴唇。 而卫玠则是因着左胳膊几次接下王陵的拳头,让他的左臂隐隐发麻,更是因着疼痛微微颤抖。 王舆自然看到卫玠颤抖的左胳膊,嘴角露出猎人的笑容,斜眼看向百夫长宗楷,这宗楷是一个瘦小如猴的男人。 与王陵不同的是,这宗楷胜在出掌的速度和轻巧的身影。 卫玠打量着宗楷,他自然知道这宗楷的强处,只是这宗楷却有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所有攻击都来自于掌力,若是废了宗楷的掌力,便是破了宗楷的灵巧与速度。 故而卫玠左手接住宗楷长腿踢来的力道,借宗楷的力道一个凌空翻身,右手握住宗楷左手小指,连带着翻空落地的动作,咔嚓一下,小指骨折的疼痛让宗楷当下变了脸。不过一个回合,卫玠已经让宗楷跪在地上捂住左手疼的流出泪来。 王舆皱眉看了一眼蜷缩地上的宗楷,抬起头望向这波澜不兴的卫玠,牙根恨得痒痒起来,不禁暗暗想到:这和演看着娘娘腔,实则很会识破每个人的破绽,这样的人非要降服不可! 思及此,王舆又看向一个百夫长张猛,这张猛早年练习五禽戏,尤其擅长螳螂拳。 张猛一站出来,便是使出螳螂拳的姿势,卫玠打量着张猛,眉头微皱。 王舆嘴角勾起,看来这和演终是知道怕了吗? 卫玠沉默的盯着张猛,暗暗算着这螳螂拳的破绽。这螳螂终是底盘不稳,若是让张猛立足不稳……或有一招致胜的机会。 卫玠揉了揉左胳膊,望着张猛,等待张猛先出招数。 张猛快出拳,直击卫玠的面门,卫玠左侧头,躲过这虎虎生威的拳头,腰肢一转,一个侧踢腿,将张猛那跳跃不及的右脚踝给踢了一个正着,脚踝处的骨头碎裂,疼痛让张猛一时站不稳,瞬间跌倒在地。 王舆猛地站了起来,冷漠的打量着卫玠,此时苟晞着急的站了起来,才迈出一步就被王舆的眼神吓得止住了脚步,连忙垂下头去,一副犯了错的模样。 王舆还算满意苟晞的态度,转头过头打量着卫玠。卫玠则是昂着头,等待着王舆与他亲自过招。 “小子,如此快的放倒老子三个兄弟,倒是不错啊。你这般厉害,来,让我也会会你!”王舆虽然带笑,话中却粗鄙至极,显然被卫玠出色的搏击术而气到,更是因着士兵们露出的欣赏目光而生气。 卫玠伸出右手来,手心朝上,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慢条斯理的说道:“王将军,请。” 王舆扬起拳头,直接就朝着卫玠脸上而去,卫玠快速后退,躲过王舆的第一波攻击。这王舆岂能容许卫玠躲开? 王舆五指握拳,左右开弓,朝着卫玠的面门再次攻击,卫玠左蹦右跳,依旧是让王舆拳头分毫碰不到。 这下王舆更是焦急了几分,咬紧牙关,铁青着脸,出拳的速度也跟着快了几分。,这拳头纷纷朝着卫玠的胸膛而去。卫玠左右闪避,却终归闪避不及时,胸口结结实实的挨了王舆好几个拳头。 发现卫玠动作越发的迟缓,王舆找到机会,更是加快了拳头挥出的速度。 卫玠以左胳膊接住王舆右拳头的力度,疼痛袭来,让卫玠踉跄几步,胸口正中王聿左拳头的力道,只此一下,卫玠半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喘着气。 王舆望着地上那因着疼痛而粗喘气的和演,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和演放水的事情,却终是忍住没有说出口。 ☆、第一百一十五章:卫玠一战定乾坤 地上的卫玠待到疼痛下去,才抬起头, 颤抖着左手站起来, 望着王舆,“王将军神武,和演比不上。 分卷阅读229 ” 王舆无视周围的欢呼, 直视着卫玠的眼睛, 半是认真, 半是数落, “输给我,你心服还是口服?” 卫玠揉了揉发疼的左手,连忙说道:“王将军如此臂力,世间难有他人出其右,自然是输得心服口服。” 王舆佯装满意卫玠伏低做小的模样,当下开怀笑起,拍着卫玠的肩膀说道:“嗨,咱武人就是以武服人。我看你倒是一块好材料, 不如跟着我, 如何?” 卫玠面露喜色,连忙俯身, “王将军抬爱,和演自然没齿难忘。” 王舆直视卫玠的眼睛,目光拳拳,他就是要和演说出服从他才行,“瞧瞧, 又是文人酸腐了不是?你之说愿不愿意。” 卫玠连忙点头,带着敬佩的目光,“毕竟将军武艺更是技高一筹,和演自然是愿的。” 可王舆如何不知,尽管和演摆出伏低做小的模样,可终究是蓄意放水,全了他王舆的颜面。这样的和演太过危险,必然要创造出一些事情,握住和演的把柄才能降服了这厮,让他铁了心归顺与他王舆。 不远处,卢志眯着眼,嘴角勾起弧度,扬起下巴,自言自语一句,“卫叔宝到底是卫叔宝。” 四月十二日夜半,此时正是卫玠值夜的日子,终是卫玠一人独处。 尽管又饿又困,可这一刻,再也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了! 他握紧手中黄钺,眼神本是清明,却因着想起连日被骂“娘娘腔”的事而逐渐红了起来,他的眼珠随着他握紧的动作加重而越发的殷红。 他半垂着眼睛,下巴绷紧,磨牙的动作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重。 卫玠黑厚的脸上已然没有半丝温润的模样,却待之的是一片弑杀的疯狂。 若不是尚存一丝理智,他真的会手持三尺剑,砍向骂他“娘娘腔”的武人! 但,他来军营不是来结仇的,他需要威信,也需要亲信。 卫玠静静的闭上眼睛,嘴唇微动,默念着:君子贞而不谅! 反复几遍,睁开眼的时候,他的眼眶虽是殷红,却没了萧杀之气,取而代之的一片死寂。 只是这种死寂全靠他尚能维持的一线理智苦苦支撑罢了,若是有人胆敢此时踏破他最后一道防线,他不介意将满腔怒火倾注在一人身上。 此时正是子时三刻,本是要换班的时候,十二个大汉围住星夜换防,准备回军营的卫玠。 “娘娘腔,想不到你今日倒是厉害啊,让兄弟们在王将军面前没了面子,又让我小指折断,你说这笔账该怎么算?”宗楷声音满是不屑与鄙夷。 卫玠打量着领头的宗楷,眉毛轻挑,语气更是低沉了几分,“娘娘腔?” “怎的?你不是娘娘腔吗?”宗楷望着卫玠这张俊脸,扬起邪邪的笑容,更是伸出右手准备摸一下卫玠的脸。 卫玠往后退了一步,他因着气到极致,而露出诡异的笑容,理智临近即溃。 这样诡异的笑容让宗楷心惊了一下,强压下不安,故作镇静的说道:“和演,白日里,你戏弄我家将军,当真我等不知?” 卫玠防备的看着周围的人,面露寒色,声音低沉几分,“所以?” “既然你这般不守规矩,自然让你懂些规矩!或别瞎了你的容色,让你雌伏与我们如何?”宗凯邪笑一声。 但也因着这一声邪笑,让卫玠理智瞬间崩塌,既然忍无可忍,那么他不介意这些人尝到该有的教训! 当卫玠直盯着宗楷准备出手予以教训之时,却没发现旁边有一小兵偷袭,这小兵一拳头打在了卫玠那引以为傲的俊脸上,这俊脸瞬间挂彩,疼痛袭来,此时,容不得卫玠多做他想,只能扬起拳头,对着每一个前来袭击他的人予以还击。 只是卫玠终究一拳难敌四手,他更是明白,若是因着车轮战而消耗体力,最终会落一个被群揍,甚至力竭之后被糟践的下场。 即便不能展现出武艺,卫玠也深知自己只要逮住一个往死里揍,周围人必然被吓住,也自然就有了赢的机会。 那这个注定被卫玠往死里揍的人,自然是挑头的宗楷! 卫玠当机立断的将宗楷拉个趄趔,趁着宗楷没站稳,将宗楷一把拽倒,扬起拳头就朝着宗楷的头脸而去,不顾后背的弱点露给其他人。 背上的疼痛传来,而卫玠早已顾不得,近几日隐藏在心中的怒气尽数化作拳头的力道,尽数打向宗楷的头脸,此时卫玠的眼眸染上了血丝,狠厉的眼神一如恶狼,满是嗜血,满是癫狂。 卫玠已然打红了眼,不记得周围还有多少个拳头落在自己的身上,也不记得自己挥出多少个拳头落在宗楷的身上。 苟晞将卫玠拉开的时候,卫玠已经癫狂,伴着那满头满脸的血,修罗一般的狠厉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苟晞颤抖着手推了推卫玠,卫玠侧过脸去,那尚未收回的狠厉神情吓得苟晞猛地缩回手,卫玠看清苟晞模样的时候,眼睛瞬间清明,此时卫玠终是记起自己身在何处。 尽管周身疼痛, 分卷阅读230 可卫玠已经快速调整好心思,沉默起来。 平静后的卫玠瞥了一眼地上已昏厥的宗楷,又看向其他人一脸惊悚的模样,已然明白,他和宗楷等人的一场群架,让他一战成名。 今后,怕是再也没人敢羞辱他是“娘娘腔”了,只是这军营中斗殴实则触犯了军规,怕是麻烦将会不期而至。。 王舆此时从人群之后走来,冷漠的盯着卫玠半晌,终是开了口,满是责备,“和演,你随我来。” 卫玠眼珠轻转,看来麻烦说来就来了。 卫玠跟着王舆来到他的营帐内,此时王舆脸上满是不悦,“和演,今日发生的斗殴,你可知是军中所不允许的?” 卫玠抱拳说道:“王将军,和演知道。” 王舆不悦的语气更是深了几分,“你既然知道,这便是知法犯法。” 卫玠低下头,“请王将军发落。” 王舆心下想到:这和演明知道自己是成都王司马颖带入军营的,那卢志更是如此看重,怕就是借由此事而有恃无恐吧?但,这件事终究可以作为和演的把柄,让和演受制于他,于他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故而,当务之急便是要将这个把柄坐实。 思及此,王舆一副关心的模样说道:“和演,我也知道你的难处,今夜也全然不是你的错。但是错就是错了,不如这样,你先回家几天?” 卫玠抬起头望向王舆,心中不禁想到:他在军营里斗殴,莫非是王舆想撵他走?借着斗殴这个由头,确实是可以撵走他。但是,他委实不信王舆是真想撵他走。怕是要将这事化作把柄,拿捏他吧?若真是如此,那必然要露出为难而又紧张的模样。 思及此,卫玠露出为难的模样,张了张口,一脸紧张与自责。 王舆自然看懂和演不想离开的心思,看来把柄和底线在这里。 明白了症候点,王舆自然要利用一个干脆彻底。 王舆语重心长的对着和演说道:“和演呢,我也知道你来这军营不容易,更知道是谁将你带入军营的。但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终归是你犯了错事,即便我如此的欣赏与你,可我也终究是莫可奈何啊。” 卫玠看着王舆那并不是多么真诚的眼睛,自然明白,这是王舆要自己交出真正被降服的姿态和决心了。 罢了,这到底是他今夜隐忍不足,这教训活该吞下,也更应该铭记于心。 此时,卫玠蓄意让王舆看到他眼睛闪过一抹精光。 这精光在王舆眼里是和演终是知道该如何臣服与他,但在卫玠的心里,却是他已经将王舆此人妄图拿捏他的事情记在黑账上,若有他日,定然数倍讨回。 须臾,卫玠露出认栽而又屈服的模样,“王将军所言甚是,是我思虑不周。但不知,我该如何做,才能够继续留在军营呢?” 王舆望着和演这般识时务的模样,假模假样的笑了起来,“你觉得该如何呢?” 卫玠连忙抱拳说道:“王将军,和演不过是一个落魄士族,除了读过几年书,实在不懂这军中规矩,请您指条明路,和演定然结草携环,涌泉相报。” 王舆打量着和演这般模样,尽管心里有了得逞的心思,却依旧是试探的模样,“我与你虽然是上下级,可终究是同僚,这涌泉相报又何必当真?” 卫玠望着王舆,目光染上拳拳的真切,这下长袖作揖,一副恭敬至极的模样,“若是王将军此次肯伸出援手,和演愿追随将军,至此以后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力。” 这句话,正是他王舆想要的,伴随着和演这长袖作揖的模样,他满意的拖住卫玠的手,“这抱拳即可,何必这样酸腐?既然你愿意追随我,你且回家几天,待我处理好这件事,便派人将你带回。只是……” 王舆蓄意将话音拉长,迎来卫玠惶恐的抬头,显然是对去留军营很是在意。 很好,这样的表情真是他王舆所需要的。 于是王舆安下心来,又缓缓说道:“你这斗殴之事一定会上禀,此事我也只能尽力。但这宗楷终究有一些兄弟在军营里,你以后万事还是收敛点。” 卫玠一脸感激的望着王舆,连忙说道:“多谢王将军提醒,和演记住了。” 王舆摆摆手, “如此,你且先回去吧。” 王舆看着和演躬身退出,嘴角勾起笑意,这和演不管是否真心归顺,至少以后要多多制造些把柄让他拿捏才是。而那宗楷做的委实是好,他得抽空给宗楷点甜头吃了。 卫玠转身瞬间脸色黝黑,心中更是对王舆这般逼他而记恨,来日方长,怕是有的是时间慢慢熬,细细计较了。 卫玠不发一语的朝着管事人的营帐而去,他需要请休之后,回到卫府尽快疗伤,因为四日后是他的小阿霖的生辰,他这番模样是万万不能的。 管事人应了卫玠的请假,卫玠快步离去,以最快的脚程朝着指定影卫接他的地点而去,才坐上马车,卫玠快速从马车小柜中取来粉青瓶子和铜镜,将铜镜放稳,他快速打开药瓶,放在掌心抹匀,对着铜镜涂抹 分卷阅读231 着伤处。 虽说他不打在乎自己容貌如何,可这脸上挂彩着实不好看,他介意的撮了撮牙,这一拳,他一定会讨回来,一定! ☆、第一百一十六章:卫玠暗暗记黑账 马车缓缓驶入卫府,才走下马车, 七堡讶异的表情让卫玠脸色更黑了几分, 沉声吩咐热水沐浴,便不再回答。 七堡和九堡张着嘴对视一眼,九堡哆嗦着嘴唇, 不可思议的说道:“七堡, 刚才进去的是公子?” “我敢肯定, 是公子。”七堡木讷的点着头, 还是不敢相信公子会让人伤了他的脸。 “公子那般在意颜面的人,怎会……”九堡歪着头看向七堡,“怎会伤了脸?” 七堡咽了咽口水,茫然的摇头,“我……我也不知啊……我也不知啊……” 七堡和九堡对视一眼,颇为默契的说道:“这世上真有能让公子脸挂彩的猛士啊,当真替他哀悼。” 两人的默契又让彼此一愣,纷纷叹了口气, 公子这般小心眼的家伙, 怕是要记恨一生了。 卫玠坐在木桶之中,冉冉的热气并没有驱赶他身上的痛与心中的怒, 愤恨让他又是恨恨的撮了撮牙,紧绷下巴,眼睛直视前方,拇指与中指缓缓相搓。 宗楷那帮粗鄙至极的武夫,今夜的斗殴又何尝不是让他献出第一个把柄给王舆? 但军中公然斗殴, 此事可大可小。王舆若想拿捏住他,光是打架这件事是不足以让王舆安心的,怕是今后会有更多污水和脏事接踵而来。 污水……脏事…… 卫玠闭上眼,原本坐直的身子突然软了下来,就这样直直往后挨在木桶壁上,看来他躲不开也逃不过了,非得惹一身尘埃不可。 看来他更该想明白如何不让污水和脏事沾身,又能从中反设计王舆。他需要静静的想想,更认真而又周密的去想一次。 卫玠左手从水中缓缓抬起,水滴滴落下,却没有移开他缓缓冰寒如霜的眸子。 他右侧头,抬高下巴,冰封一般的眸色满是审视与傲慢,他伸出右手,右手手指微颤,缓慢的从左至右,一遍又一遍的、温柔至极的抚摸着这贯穿手掌的疤痕,让他一如断掌的疤痕。 他缓缓回忆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这宗楷素来谨慎,敢半夜带人与他打群架,必然是有人授意。而授意之人也必然是要借助此事,来拿捏他卫玠的。而拿捏他卫玠的受益者便是王舆无疑。 但这王舆到底官至将军,又怎能想出如此愚蠢而又漏洞百出的法子?莫非这里面还有某些文章?到底是哪般文章,让王舆如此明目张胆呢? 他眼睛眯了眯,又睁了睁,左手手指微微弯曲了起来,右手撤离,左手终是攥称了拳头,右手覆盖其上,双手抱拳,动作极其缓慢的朝着他的鼻尖而去,拳头碰了碰鼻尖,鼻梁缓缓浸入左右手拇指之间,鼻梁更是上下蹭了蹭拇指。 这王舆有数年没有动过官职了。若是想要升官,必然要取得上位者的青睐,而王舆的上位者有两人,一者司马颖,一者司马冏。 但比较这两人,齐王司马冏比成都王司马颖的能力更强,在军中亲信和威望更高一筹,况且司马冏还是司马颖的上司。 但王舆此人虽然粗俗短视,当下还不至于敢越级汇报,也就是王舆正在卖好的,其实是章度? 若真是如此,也就是说,王舆看到了卢志监视他卫玠的举动,也因此便起了心思,打算借助卢志的眼睛和嘴巴,去卖好章度,让章度记住王舆的能耐? 这倒是说的合理,只是,这不足以让王舆有胆量起了拿捏住他卫玠的心思。 所以,这王舆必然是存了一颗更大的野心的,而这个野心,也必将是……僭越! 故而,一旦给王舆行使僭越的机会,并借助僭越让王舆尝到更多的甜头,让王舆以为僭越之后,定会得到司马冏的赏识,而司马冏也定会保他生命无虞。 那么,这王舆一定会头脑发热的频繁僭越,届时,章度必然会记恨上这胆敢僭越的下属。 依照章度的心思和手段,也定然会让王舆因着胆大妄为而付出生命的代价。 当然,这也就成了他卫玠下黑手报复王舆的好法子。 故而,只要让王舆疯狂僭越,让章度恨在心底,一切便是水到渠成。 卫玠放下双手,抬高下巴,缓缓睁开那淬了冰,染了毒的双眼,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容,“王舆……呵……既然污水和脏事由他人而出,自然谁祸从口出,这锅由谁来背,才能言必出,出存祸,祸存根,根溯源,源头处,处处杀机!” 卫玠穿戴完毕,坐在案桌前,拿着染了墨汁的细笔,悬在装满清水的笔洗之上,望着那依旧清净见底的水,轻蔑一笑,右手突然一松,细笔直直落入木桶。 这细笔坠入笔洗的瞬间,笔尖墨缓缓晕开,一缕墨色随着细笔坠落而拉出长长的一根黑线,而黑线慢慢向着周围的清澈扩散,随着墨色鲸 分卷阅读232 吞着清澈,卫玠冷笑一声,眼眸染上了墨色,一如这黑了的水,再无亮色。 卫玠又是阴狠一笑,“这世上,算计我的,设计我的,终将被自己的计算反噬而死,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待到一腔怒意消退,卫玠右手拿起案桌上的玉佩,玉佩小孔的迷迭香粘在右手食指指腹,指尖缓缓放在鼻尖轻嗅,那迷迭香的芬芳,香气入鼻。 卫玠眼珠来回转动,那眸子的墨色缓缓褪去,冰寒阴狠的脸上终是有了暖色。 他将右手手指移开半分,打量半晌,又是温暖一笑,“解决了这扰人杂事,该是好好想想小阿霖的生辰之事才对。” 四月十六对账之日,他定然要送给乐霖一个礼物,一个惊喜,一个定心,一个承诺。 故而这份礼物甚是厚重,也必须要他亲自来置办才有足够的诚意。 卫玠从暗格拿出一本书,他轻轻抚着这本书,笑意更加柔和了,这本书上赫然写着《四体书势注解》,这是他卫家飞白体的秘密所在。 四月十六日,卯时三刻,乐府乐霖闺房之内。 乐霖拿着那日父亲赠予卫玠的玉佩仔细打量着,嘴角勾起笑容,心中不免好奇,今日对账之日,卫玠可否会来三七医馆,才想到此时,便听素媛传来消息,原是她出嫁的庶姐乐霜特意回府。 乐霖当下暖心一笑,她这个庶姐,即便出嫁了都惦记着她这个幺妹,这便是血脉之情,亦是今生为姐妹,终是相作伴的情谊。 乐霖才站起身,回过头来,便见到乐霜站在楼梯口笑语盈盈的温柔唤道:“小妹,今日生辰,可还记得那碗汤面?” 那碗汤面?她如何不记得? 爹爹乐广总觉得乐霖虽宁云子云游归来像个男孩子,便将十三岁的她关在乐府小楼里,责令她快些懂得世家女郎该有的规矩和礼仪,她学的很辛苦,而爹爹管教的又严格,以至于她十三岁的生辰都是锁在小楼里过完的。 虽然被锁在小楼里,可她的庶姐亲自下厨为她煮了一碗汤面,取名长寿面,来为她祝贺生辰。 乐霖快走几步,握住乐霜的手,“姐姐如今已是王妃,这般事情就莫要再做了。” “你终是我唯一的妹妹,王妃身份又如何?岂能因着身份生分了去?”乐霜将竹筷递给乐霖,“快吃,不要让这碗长寿面凉了。” 乐霖接过筷子,与乐霜相视一笑,快速的吃着长寿面,乐霜伸出手为妹妹挽起垂落的发丝,语重心长的说道:“阿妹,你且记得,以后在家有爹爹和兄长们,但在外,还有你姐我为你遮风避雨。” 乐霖停住吃面的动作,眼中闪过感动,泪水涌在眼眶,咽下这口面,声音略显啥呀,“谢谢阿姐,我记住了。” “傻瓜,我们到底是姐妹。”乐霜伸出手摸了摸乐霖的发顶,一如乐霖学艺归来,乐霜待她那般。 “姐……有你在,我就不会怕。”乐霖暖心的笑起来。 阳光传入窗户,洒在乐霖和乐霜的身上,而乐霜揉着乐霖发顶的手越发的温柔起来,姐妹二人相视一笑,终成一副双姝图,铭记在乐霖的记忆里,数十年难以忘却。 才吃完这碗面,乐霖刚想说些哪般,只听楼下传来爽朗的笑声,“幺妹,今日可有好心情,与为兄对弈一局?” 这人未到声先来,待到看清来人,乃是乐霖三哥,那家中最小的哥哥乐谟,只见乐谟手里抱着一个可爱的瓷瓶,满脸笑意的走来,望见乐霜之时,笑意不减的对着乐霜点了点头,“霜妹也在。” “三哥。”乐霜恭敬有礼的点着头,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这是给小妹煮的长寿面?看来霜妹多年的习惯还没改。”乐谟轻笑一声,戳了戳乐霖的脑袋,“你也就仗着霜妹的谦让,任性妄为。” “三哥哪里话,幺妹也是我的妹妹,这唯一的小妹疼宠还来不及,又如何能不偏爱?”乐霜瞥了一眼乐霖瘪瘪嘴的模样,掩嘴轻笑。 “你就这么惯着她吧,他本来就够无法无天了。”二哥乐肇拿着一本医书走了上来,摇着头,“霜妹,有时候你这长姐该是要所教说教的。” 乐肇才说完,乐霖瞥见乐肇手里的医书惊喜的夺走,乐肇想要伸手去拉住乐霖,却被乐霖淘气的躲开,“这《脉经》是那王叔和十年前的著作,二哥还真找到了?” “知你醉心医道,自然为你寻来。”乐肇温文尔雅的笑起来。 “还说霜妹偏心,二哥,你不也是?”乐谟撇了撇嘴,“终是将这丫头惯得越来越没个女孩样。” “没女孩样,也没人敢欺负咱们这小妹。”大哥乐凯面带微笑走来,将一个铜制令牌递给乐霖,“幺妹,父亲终是同意你去吴兴了,喏,给你。” ☆、第一百一十七章:再现少年卫玠之态 乐霖喜出望外的接过大哥乐凯递来的铜令,“父亲同意我去吴兴开第二家医馆了?” “令牌都给你了, 你说呢?”乐凯温柔一笑, 伸出手来,揉了揉 分卷阅读233 乐霖的发顶,“可是开心?” 乐霖粲然一笑, 语气都轻快了不少, “嗯嗯, 开心开心, 我这就去感谢父亲……对了……我今日对账,会回来吃晚饭的。” 说罢,乐霖朝着乐广书房的方向快步走去,只留下兄妹四人对视一眼,露出一笑。 乐广正在书房里批改着孙秀交代的卷宗,这孙秀终是要对贾家、裴家、张家、赵家、解家出手,一时间,公文堆积如山。 乐广揉了揉鬓角, 刚端起茶, 却见到乐霖握着手里的铜令,满眼都是感激和欣喜的神色。 乐广嘴角含笑, 端起茶轻啜一口,正准备放下茶杯,却被乐霖接住了杯底,“爹爹,我帮你放。” 乐广这下笑容更大了一些, “一个令牌就将老夫这幺女给降服了不成?” “爹爹,您是这世上最好的爹爹,又岂能是一个区区令牌就能取代的呢?”乐霖连忙恭维着自己的父亲。 乐广轻哼一声,却话语里满是疼宠,“油嘴滑舌。不过,吴兴那边到底有些族人,你三哥也要去那边做个吴郡内史,正巧你们一道。” “三哥要去吴郡?”乐霖古灵精怪的眨眨眼,“吴县、领吴、海盐、乌程、余杭、毗陵、丹徒、曲阿、由拳、钱塘、富春、阳羡、无锡、娄、永安、临水,这么多地方可以去……爹爹,我想去看看这余杭与钱塘可好?” “你先在余杭做你该做的事情。”乐广指了指乐霖手里的令牌,“若是你只想着玩,当心我收回。” 乐霖连忙将令牌握紧,“爹爹如此英明神武之人,岂会是那般朝令夕改的呢?” 乐广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幺女实在没办法说太多责备的话,只是瞥了一眼漏刻,接近辰时一刻,叹了口气,“阿霖,那卫家的孩子……” 乐霖缓缓收起俏皮的笑容,认真的看着父亲乐广,心下有着紧张,她握着令牌的手收了收。 乐广自然看明白乐霖眼中的紧张,也瞥见了那因着紧张而握紧令牌的小动作,终是轻叹一声,罢了,这也许真的是女儿的有缘人吧? 思及此,乐广语气更是低沉了一些,“那卫家的孩子到底是与你有缘的,为父也不会阻挠你与他见面,但是,唯有一点你且记住,那就是当下时局容不得,更不容许你与他有订婚之时,你可懂?” 乐广的话语让乐霖怔忪起来,乐广自然明白女儿发呆为何,看来女儿也早就芳心暗许了吧? 也对,卫玠那般的男子,女子心仪之,并不奇怪。 他乐广也庆幸卫玠能够真心待阿霖,但是时局就是时局,多变多舛的时局,如此繁杂的根系,作为世家女郎是不能任意妄为的。 “你更要明白,那卫家孩子若真的能够担起重任,必然会有站起身来,为你撑起一片天地的时候。而为父只希望你所嫁之人,为你敛下一身冰霜,护你百般周全。让你在家是千金,出嫁亦是珍宝。你可知?” 乐霖素来知道父亲是关心疼爱她的,却没想过爹爹给的父爱竟是如此的深沉,感动在那一刹那,将她的鼻头酸涩,眼眶也跟着湿润起来,“嗯,女儿懂。” “既是如此,你且去吧,莫要耽误了时辰,让卫家那孩子久等了去。”乐广拍了拍乐霖的手。 “爹爹,谢谢。”乐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嘴唇哆嗦半天,终是说出这句话来。 “傻瓜,这世上有哪个父亲不希望女儿嫁给一个心仪的好郎君呢?卫家那孩子不错,为父又不是眼拙之辈,去吧,莫要耽误时辰,记得回来吃晚饭。”乐广推了推乐霖,嘴角带着慈爱的笑容。 “嗯。”乐霖重重点头,连忙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马车咿呀而来,停在三七医馆的门口,乐霖快步朝着后院而去,她怀揣忐忑的心情朝着二楼走去,她想知道四月初二时,暗示卫玠账房先生的那句话,卫玠可曾明白? 她当时跟账房先生说,她四月十六会早一点对账,因为要早点回去吃晚饭,这一天她必须回家。 可是她又怕卫玠误以为这一天是她兄长们或是父亲的生辰,而两手空空而来,她更怕今天卫玠因着其他事情而不来。 她从来没有这么恍惚而又忐忑,却又一脸期待和向往。 她颤抖的抓住楼梯的扶手,抓的如此的紧,像是将心里的不安传递出来一般。 终是将满心的焦虑和不安借助手劲减轻,乐霖才轻呼出一口气,颤抖着右手,想要推开二楼房间的门,却又在碰触的那一刻,弹开了手。但右手悬在空中半晌,又是鼓足勇气颤抖着手轻推开了二楼房门。 房门朝内右侧撇去,她先是朝着房内看了一眼,却发现主位上并无一人,她满是希望的热忱眼神瞬间凉了下来,撇头看向左侧,依旧是失望随即而来。 她低下头,轻叹一口气,果然是她想多了,也想深了,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之中只有一片平静,只是才往前走了几步,余光瞥见左侧有个光影,她的身形猛然顿住。 狂喜充斥在心间,她的嘴角克制不住的勾了起来, 分卷阅读234 笑意充斥了眸色,她侧过头看向左手方的那青衣公子,这一刻终是露齿而笑,“你来了?” 卫玠右手拿起桌上早已空的茶杯,看向她,眼神温暖如春,嘴角含笑,“嗯,你来迟了,续茶吧。” 她才来,而他却让她为他续茶? 她望着那平举的大手,今日是她的生辰,她岂能在自己生辰为他续茶? 乐霖恍若没看懂卫玠意思一般,她坐到一侧,提起小茶几上的粉青瓷壶,右手的拇指、食指、中指捏住壶把,小指、无名指轻抬,左手拇指与中指拿起茶杯。 卫玠望着这淘气而又灵动的乐霖,会心一笑,缓缓站起身,站定在乐霖的身前,脸上的笑容是那般的温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能这样静静的望着她,能这样与她岁月静好的相处,与他已然是梦境,是这世上最美的梦境。 只是他更贪婪,他希望这样的梦境永不会散,他更希望能抓紧这样的美梦,让它变成现实,让它伴随自己的一生。 故而这个女子,进了他心,入了他魂,刻在骨上的女子,势必要以他之姓,冠她之名的。 毕竟只要看到她,他的心就不再满是冰霜,毕竟有他在,他能知道活着的方向与动力。 而他更是清楚,眼前这个女子是唯一让他安心的存在,又是让他感到自己还是个人的存在。 乐霖刚给自己斟上一杯茶,还未端起入口,左手的茶杯却被卫玠抢了去。 她拿着茶壶的动作一顿,看了一眼空落落的左手,抬起头刚好看到卫玠仰头一口饮尽。 她还没说出哪般话来的时候,他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捏住茶杯,无名指、小指拖住杯底,将茶杯递到她的眼前,“续茶。” 卫玠直直望着她的眼睛满是笑意,比她初入房间时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 只是,今日里,这卫玠是铁了心要让她为他续茶了? 可是她偏生淘气了一回又怎样? 思及此,她又拿起第二个茶杯,如法炮制的倒上一杯,可这一杯依旧被卫玠抢走,再一次被他仰头一口饮尽。 她抬起头瘪了瘪嘴唇,而他则是得意的抬高下巴,那灿烂的笑容更是耀眼了不少。 只是这茶几上只剩下最后一个茶杯,而她与他四目相对,他也像是使了性子一般,下巴瞥了瞥那最后一个茶杯的方向,坏心眼地暗示她有本事再拿最后一个茶杯。 他满脸的坏笑,以及坏笑之下的揶揄让她越发的叛逆起来。 但她又更清醒的明白,卫玠这样的动作,如此的幼稚,又是如此的顽皮,已然从那夜的地狱之境爬了出来,在她面前又恢复了少年该有的风姿。 他在她面前,终是保留了初见时那般的恣意与张狂,还存了那惯有的腹黑与小心眼。 只是,这般挑衅的她乐霖受了,左右,这是他与她的小趣味,虽是幼稚,奈何局中人,乐此不疲。 乐霖如他所愿,又拿起一个茶杯,如法炮制的再倒上一杯,只是这一次,卫玠来抢之前,她转了一个身,学着他的模样仰头一口饮尽,杯中茶见底。 乐霖拿着茶杯望着卫玠,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叔宝,你怎的这般无赖?一而再,再而三的抢我手中茶?” 卫玠缓缓收住笑容,将手里两个茶杯放在茶几上,抬起头时,佯装不悦地晃了晃属于他的账本,坐在靠近她左手的位置上,挑高眉,略带傲气的说道:“数日不见,倒是日渐长进。只是,这淘气倒是多了,脑子却迟钝了不少。” 此话说完,卫玠将手里的账本轻摔在桌子上,语气更是带上了他惯有的锐利,“我不过半年不管,这账目就如此漏洞百出,阿霖……你这是开医馆赚钱,还是开善堂救人?怎的入不敷出,全是赤字?” 卫玠说这些话的时候,下巴抬得好好的,显然是蓄意小小报复,她不给他续茶的事情。 果然卫玠就是卫玠,还是那样小心眼,小气吧啦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两情相悦的小阿霖 乐霖望着卫玠那满是温暖的笑容,这样的他一改那晚她见到的癫狂模样, 怕是他已经治愈自己, 走出那晚地狱一般的境遇了吧? 这样的他,她又如何不欣喜? 但,今天终是她的生辰, 她真的想要任性一把, 只这一次, 她想要多看看这少年恣意的卫玠公子。 这骄傲的一如孔雀, 这璀璨的一如繁星的少年卫玠。 因为她知道,随着年纪的增长,这样的他被生活所洗礼,会磨灭了灵气,会磨灭了傲气,会变得死气沉沉。 怕是多年以后,她只能与他平静的互看对方了吧? 她是贪婪的,想要在这灿烂的年华里, 多多的望着他, 将他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刻在心里, 留在眼里,入了魂,进了心,至此以后,哪怕大梦三生, 哪怕轮回百年,都记得住,曾经有这样一个人儿,让她如此的魂牵,让她如此的梦绕,也让她如此的执 分卷阅读235 着。 她的心情,随着她的思路而越加的温暖了,嘴角勾起的笑意是那般的柔软,水润而柔和。 她望着他,佯装不知的回道:“叔宝,这账本可有哪些错处?” 他看着她水润晶亮的眼眸,如此的柔和,像是温泉一般,包裹住他所有的寒冷,一点一点的消磨他的冰棱,一点点的暖化他的冰寒。 他喜欢这样温暖的感觉,一如午后阳光照在身上,暖了他的身,暖了他的心,也熨帖了他的魂。 这样的她,他愿意转身护她在怀里,为她敛下半生冰寒,为她挡下周遭无垢,挣出一片净土,护她一生安康。 他的笑容因着她更是灿烂了几分,“我家小阿霖当真是笨拙的,要是一般人还真看不出这账目的错处。可偏生我这善心人,能够从其中找到真正的蹊跷点。像你这般粗心的丫头,若不是有个聪明的人帮你掌掌眼,怕是你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卫玠越是数落越是骄傲,那抬高的小下巴,一如当初晒书节初见时的模样,是那般的恣意,当真是鲜衣怒马少年郎啊,这样的风采,如此的张扬,正应了风华正茂,亦是不负韶华。 乐霖显然不介意他到底说了哪般,左右知道他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主儿,她也不见生气,只是佯装恍若大悟的蠢蠢模样,呆呆的点头,“原是如此,只是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她的这个模样,如此呆蠢的模样,让他那惯有的骄傲更是炽烈了起来,他翻开这账目,走近她,指着上面朱笔勾勒的地方,煞有其事的说道:“瞧瞧这里,还有这里,这些都是账目的错处,若是细究,怕是漏洞不小。” 乐霖抬起头望着他的侧颜,阳光照射在他的侧脸上,隐隐透出柔柔的光晕,将他本就丰神俊朗的模样衬托的益发俊秀飘逸。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迷迭香的芬芳,这般的熟悉,却又是这般的温暖。 她嘴角的笑意加大,有他在身边,还能看到他真切的笑容,真好。 他望着她神游太虚,本是神采飞扬的眸色暗了暗,伸出手轻拍她的额头,半是埋怨半是幽怨的说道:“你又跑神去了哪里?” 乐霖当下扑哧笑出来,在看到他佯装生气的脸色后,笑意更浓了,“无事,我只是觉得叔宝果然是叔宝,也唯独你有这般慧眼如炬的能力,当真是蛛丝马迹都能被你所捕获,我真是自叹弗如,自叹弗如。” 这样的夸奖,显然是让他满意至极的,他抬起下巴,骄傲的说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乐霖笑着点头,眼神之中都是崇拜的模样,只是心底却是偷笑他还是过去那般,自负而又张扬,“是是是,也不看看叔宝是谁。” 卫玠看她不甚真切的赞美,心中的得意小小受到了打击,从怀里掏出来一卷装裱过的画作,硬塞知道她的手里,“喏,这是给你的礼物。” 礼物?乐霖停住笑容,抬起头,他知道今日是何日?他知道了吗? 她的眼眸不再是温暖的笑,而是惊喜的笑。 他自然看出她惊喜的模样,那失而复得的骄傲又是冉冉升起,胸膛挺直,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垂于胸前,清了清喉咙,“你不妨读出来听听。” 乐霖愣住,还以为他会说哪般恭贺她生辰的话语,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罢了,这厮从来都没说话好听过,又如何能够强求? 她缓缓打开这一卷画作,上面画着的是一个窗户,窗户中蔷薇花与桂花遥想对望,梅花在右下角独自开放,窗户旁边有一个案桌,案桌上有一块玉佩,玉佩一如她腰间佩戴的一般无二,而玉佩是绑缚着同心结的,同心结流苏的尾端有玠结百年的小篆字样。 旁边还有小词一段,用隶书写着: 四月蔷薇瑰丽,丽人来,来一曲,曲中莺转,转三生,生生相见,见三世,世世相守; 八月桂花飘香,香满园,园中舞,舞剑当歌,歌同心,心心相印,印命时,时时不离。 腊月梅花清冽,冽来路,路冰霜,霜华蒹葭,葭月说,说说雁礼,礼周处,处处为卿。 窗前笑语吴侬,侬可知,知吾属,属意雨林,雨中林,林林总总,总说玠,玠结百年。 她呆愣片刻,这……这般直白的表达,当真是卫玠吗? 她讷讷的转头看向他,而他则是别扭的转过脸去,脖子上、脸颊上都是红晕。 他比她还害羞了吗? 她嘴角荡漾开笑容,而他则是不能忍受此刻的安静,又是清了清喉咙,眼神有些飘忽的说道:“你且读出来听听。” 她歪着头,读出来?他怕是自己都不敢读出来吧? 她俏皮的性子又是浮起,佯装呆蠢的说道:“叔宝,这是何意?” 何意?他猛地转过身来,她难道看不出这幅画的意思? 他不信她不懂,只相信她蓄意装傻。 他盯着她的眸子,能看出她蓄意淘气的痕迹,而他此时,竟然……无法责备她的淘气。 甚至,他很 分卷阅读236 喜欢这样的她,满是灵光的眸色,满是灵气的眸色。 可,他终究是个男子,该是主动将这件事推下去,毕竟他今日所来可不是给她道贺生辰这般简单。 “你那日来我书房,所说的事情,可还记得?”他别扭的轻咳一声,别开眼去,不敢看她的眸子,眼神来回飘忽,声音都有些许的颤音。 “我说了很多事情,你指的是哪件?”她歪着头,似乎是认真的回忆,只是眸色之中的笑意越发的浓郁。 “就是,就是,你与我那件。”他话音越来越颤抖了,真是该死,这羞涩让他的心跳的如此的快。 他克制不住的转过头,佯装看向那幅画作,实则眼神不断偷瞄她的神色,不想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嗯……那件事……”她才说这一句,他的嘴角上扬起了弧度,本以为她会说出如他心思的话来,可是下一句却让他的心荡入谷底,“是金疮药不够了吗?” 他笑容将在脸上,猛地转过脸来,有些愠怒的瞪视着她。 她望着他这般模样,忽然发现他像极了那刚出生的小奶狗,毛茸茸的,乖巧巧的,惨兮兮的,如此的需要人温暖,又是如此的需要人抚摸一下,给予安全感。 她克制不住的抬高手,摸了摸他的鬓发,又顺着鬓发摸了摸他的脸颊,这滑嫩细滑的肌肤一如她心中所想,果然肤若凝脂。 他呆愣住,脸犹如炸红了的虾,红透了。 而她则是手一颤,猛地缩回手,可就在接触到他震惊的眼神和那红透了的脸色之时,她又是伸出手来,如法炮制的摸向他的脸颊,更是情不自禁的说出一句,“嗯,乖。” 他的眼睛眯了眯,往前走了一步,她沉迷的神志因着他突如其来的温热鼻息而回笼,他近在咫尺的脸让她尴尬的往后一退。 “阿霖,想不到你也会有胆子调戏我?”他嘴角的笑意不再是温润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那邪魅一笑,犹如曼陀罗花,璀璨绽放的瞬间,迷醉了神智,蛊惑了命运。 “嗯……叔宝,你这般丰神俊朗,如此的俊秀如仙,那般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自然……自然……”她有些混乱的说着夸奖的话语,只是往后退的步伐更快了一些。 “哦?丰神俊朗?俊秀如仙?如切如磋?”卫玠嘴角邪魅的笑容更是妖娆了几分。 乐霖咽了咽口水,“嗯……叔宝,我只是觉得你这般容色,让我那瞬间忘了自己在做哪般……你别介意……”她感觉自己的尴尬提到了顶点,怎会觉得他是个可爱的小奶狗呢?真是该死,一时没克制住,被他翻了盘,现在尴尬的是她了。 “可是我偏生介意了怎样?”走近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又偏生认真了,怎办?” 她咽了咽口水,“我……我……” 他眼中已然有了动情的模样,“故而,你该知道自己要如何了吧?” 她的呼吸开始加促,想要甩开他的手劲,奈何他的力气比她大,而她只能逃无可逃,遁无可遁。 他走近她,伸出手,学着她的模样轻轻摩挲着她的侧脸,温柔至极的、深情不悔的,以那低沉悦耳的嗓音,诉说着动情之时酥了时光的话语,“我来,或许你不知为何,也许,我也不知因何。我在,或许你想问原由,奈何,我也在寻因由。命运,从未借过,姻缘,从未错过。故而,只因是你,必然,只能是你。” 言罢,他双手牵起她的双手,眼睛与她对视,轻笑起来,“待我大雁之礼,文聘阿霖,执子之手,以我之姓,冠你之名,可好?” 她这一刻心被他的深情所击中,望着他,入了他的套,进了他的陷阱,不愿逃离,不肯逃窜,只愿追随着他,与他沉沉浮浮,与他朝看晨光暮观夕阳。 这一辈子,也许,她与他就是命定的,而她亦是心尚与他,自然愿意如他所愿,也如她所愿。 故而她干脆的点着头,为着她的幸福,也为着她的心,“好。” 他看着她点头的样子,将她缓缓拥入怀中,“阿霖,生辰快乐,而我,定会护你。” 她也紧紧的保住他,感受着这一刻,他与她的温暖,属于两心相悦的美好与温暖。 ☆、第一百一十九章:暂别只为了长相守 他的胸膛不甚宽厚,可是那强健有力的心跳传递到了她的耳中, 是如此的稳健, 是如此的安心。她的鼻尖传来他惯有的迷迭香,如此的熟稔,又是如此的亲切, 让她犹如吃了蜜糖, 甜到了心窝处。 她犹如猫咪一样在他的怀里蹭了蹭, 他感受着她这样亲昵的动作, 他的嘴角勾起宠溺的笑容,手缓缓抬起来,揉着她的发顶,金玉编钟一般的声音柔中含情,在她头顶,一如梦呓一般的轻唤道:“阿霖,我在,乖。” 乐霖蹭着他胸膛的动作一顿, 她抬起头的那一刹, 刚好他低下头,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情愫将她紧紧包围, 终是熏红了她的脸颊,她嘴角勾起笑容,似是害羞,似是窃喜的再次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将 分卷阅读237 他的腰抱得更紧。 而他很是享受她这样亲昵与依赖的模样, 右手自她发顶向下,沿着她的青丝至耳边,缓缓的、慢慢的、柔柔的,一遍又一遍,犹如安抚,却又像是在顺毛一只乖巧的猫咪。 这一刻,他与她都感觉到岁月静好的滋味,期待着彼此不要分开,哪怕时间就此成为永恒,也是极好的。 只是,她终究是要去吴兴、钱唐、余杭三地的,她需要为了他和她的未来,出一份自己的力量。 尽管,不舍打破这一刻的美好,可是,她必须要跟他说。 想及此,她抱着他腰的手又是紧了紧,而他感受到她怀抱的力量,心下重了几分,而他嘴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尽管他不舍,却不得不开口询问这个放在他心上的小女人,她到底在忧愁或是寻思哪般。 若是可以,他想成为一把大伞,为她挡下万千雨丝,让她雨不湿鞋,让她安泰康乐。 可是,他知道,他现在还许诺不来哪般,更承诺不来太多。 他从不诳语,也从不妄语,故而,但凡他肯说给她听的,必然是板上钉钉的。 “阿霖,何事?”他的声音有些低落。 “叔宝,我有三件事要对你说。”她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认真无比的盯着他的眼睛看。 “嗯,你说,我在听。”他将头垂了下去,凑过耳朵,不想让她踮起脚来说给他听,因为他怕她踮起脚会累到,故而宁愿弯着身子,累着的那个人是他。 她自然明白他这举动的窝心之处,心下更是暖了几分,只是语气依旧是有些沉重,“我出乐府的时候,我爹爹说了一些话,我想告诉你……” 卫玠的笑容缓缓收起来,头垂了半分,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的时候,侧过脸望着她片刻,终是将她松开。 他站直身子,却双手依旧紧紧握着她的双手,眉眼满是认真,又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像是等待审判一样,语气都轻柔小心了几分,“嗯,乐大人……说了……哪般……” 这样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乐霖的心瑟缩了一下,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夜卫府之内,那个眼含厉色的修罗。 她心疼的反握住他的手,像是传输给他勇气一般,认真的说道:“叔宝,我爹爹说,生死契阔,与子成说,君子一诺,重若泰山,故而……” 乐霖的话还没说完,卫玠那小心翼翼的表情开始松动,有了如释重负的暖色,他眉眼一挑,情不自禁的勾起笑容,就连音色也跟着轻快了一些,“故而哪般?” 她从不知,那夜之后,她的叔宝已经敏感如斯,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语气,一个眼神足以摧毁他所有的放松,他已经戒备和隐忍如斯了吗? 她的心好痛,因着现实将他打击的如此的重,更因着他为了学会成熟而承受的椎骨之痛。 这一次,她有了细细呵护他的心思,这心思犹如信仰一般的坚定。 尽管心痛如滴血,尽管如此灼痛着她的神经,可她怕怜悯的表情会伤了他最后的自尊,而不敢表露半分。 她强迫自己勾起笑容,颤抖着嘴唇,声音很是缓慢,却是无比真诚,“故而,爹爹说你安身立命之时,便是你我履行诺言之日。故而……在我心里,我既然诺了你,你便是我唯一的夫,那个以你之姓冠我之名的夫。” 他的手颤抖起来,手缓缓松开,眼中有着犹在梦中的不知所措,却也有着狂喜之中的迷蒙,他的声音是颤抖着的,即便是询问,却更像是自问,“阿霖,你可是允了?” 她的鼻头酸了,那夜到底是怎样的可怕,才让他受伤至此? 她的心口酸了,那日到底是怎样的恐怖,才让他敏感至此? 可不管那天到底发生了哪般,她终究是不会负了他,更不会弃了他而去的。 她从暗袖中取出一个铜令,左手抓住他的右手,将这铜令轻放在他的右手手心上,话语无比认真,“叔宝,我乐氏一族在吴兴、钱塘、余杭有些产业,父亲让我随三哥去那边打点一下,顺道开第二家医馆。正巧我那三哥要做吴郡内史,故而,要与你离别数月,但……” 她望着他的眼眸,发现他本不是迷蒙的眼睛染上了不舍,他不舍她暂时离开吗? 而她又何尝舍得与他分离?可她终是懂了当下局势,眼下这怕终将有乱局,这乱局中,唯有钱粮能保住未来日子安泰。她的叔宝不懂商道,即便叔宝能在仕途有所拳脚,可终究,卫家的产业薄弱,撑不住乱世中的打点与消耗。 她必然要为他担起这一份消耗,为了他去准备未来十年所需要的财富和粮草。 故而,暂别是为了长相守,也因而,唯有暂别,才有常相伴。 她双手包裹住他的右手,认真的说下去,“你且明白,我终是为了成为那个有资格被人唤作帮夫运的女子。而我的这个夫,必然是你。所以……你莫要忧伤,也不必挂怀,如果你真的念着我,可书信与我,如何?” 他低下头,看着将他手包裹的如此严实,他如何不知, 分卷阅读238 现在的他亦是要在军营打拼一方天地,才能护住她,甚至护住他未来的血脉? 人生,总是这般,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故而,他又如何怨了她? 终归,他该感谢上苍,有女如斯,为他如此筹谋,为他如此用心。 他深吸一口气,不发一语的将她强拽入怀里,这一刻,他不再是温柔的模样,而是用尽全力的将她锁在了怀里。 他不忍,不忍她看到他一如狼一般的血光眸子,不忍她看到他修罗一般大杀四方的狠厉。 但他只能将她锁在怀里,以力道告诉她,他的在乎,他的感谢,他的真心。 此时,任何话,都太假,说不出,道不明,只能无声胜有声。 而他信,她懂他突然抱紧她的意思,而他更信,她会明白,他不让她看到他眸色的用意。 而她也自然是懂得他的愤恨和用心,她抱紧他的腰,一如他的力道,如此的紧。 这一刻,她的泪水奔涌而出,打湿了他的衣衫,她哆嗦着嘴唇,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叔宝,我会等你的,无论是一年,两年,三年,还是十年,只要你允我妻位,我必然只当你一人为夫,等着你,盼着你。” 他闭上那嗜血狠厉的眼,闭眼之后,一滴泪在眼角留下来,恰好滴在她的发顶,那发顶晶莹的泪珠在阳光下闪耀出光芒,一如他此刻的心,因着有她才有光彩。 只是这样的光彩,他必须忍,在无法承诺之时,只能隐忍。 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喉咙是沙哑的,破音的音色缓缓说道:“我卫玠此生唯你一人,不会有第二个妻子。” 他将她推离片刻,从胸口拿出一本书,他双手捧住这本书观摩半晌,双手递交到她的眼前,而她伸出双手,双手手心朝上,撑接住了这本书。 她垂眸看去,这本书的书名便是《四体书势注解》,这本书……她错愕的抬起头,她听父亲在她年少时说过,卫玠父亲卫恒著有两本书,分别是传世的《四体书势》和卫家秘传的《四体书势注解》。 这《四体书势注解》诠释着飞白体的秘密,若不是卫家人,是没人知道个中意思的。 如今这本书……他这是将自己身家性命全权交付给她了吗? 她……如何能承受的住这本书的重量?而她……竟然被他在乎如此……该是何等的幸事? “叔宝……我……”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哪般。 “阿霖,你既然知道这当下时局,该是知道,我终究需要一些时间……”卫玠盯着她的双眸,他的眼神如此偏执,让她心又再次痛了起来,“部署你我的未来,故而,容我一些时日去安排,待我准备妥当,定然十里红妆,迎你入府。” 他说罢,他的右手抓住她的左手直接按压在他的心口处,“这里永远为你而跳,但是我不许你在我尽心安排的时候,你突然音讯全无。故而,你好好研读这本书,用这本书的内容来与我书信。至少让我知道你在哪里,在做哪般事情,过得可还舒心,饮食可还好,不要让我过于担忧,你可懂?” 他如此霸道的声音,确实如此温暖的话语,终是这一刻,她与他的心融合在了一起。 “叔宝,我定然会书信与你,让你安心。”她点着头,如此的郑重。 “那就好。”他才说完,外面的素媛请敲门,传来话语,催促乐霖早些回府。 她抬起头看向他,眸中都是不舍,而他握着她的手更是重了几分。 素媛见房内无人答应,又是急急地敲着房门,催促之音带着焦急。 卫玠与乐霖却谁也不肯移动半分,直到素媛欲哭的声音传来,卫玠才放下心中的执拗,缓缓抬起右手抚了抚她的发顶,为了她整理了一下碎发,温暖的笑起,“罢了,来日方长,你且回府,记得与我时时书信即可。” 她不舍的望着他,却终是轻点头,一步三回首的离开。 只留下卫玠覆手于后,抬高下巴,紧闭着眼,忍受着乐霖离开后的孤寂与失落。 直到心中不舍尽数清除,睁开眼之时,他恢复了冷漠的模样,手紧紧的握起来,看来他需要尽快的在军营立足! ☆、第一百二十章:孙会见解迎娶公主 四月十七日,卯时初刻, 孙府书房内, 孙秀望着奏疏上的文字,他脸色阴沉的可怕,手紧紧的握着竹简, 他的前面站着一个汗如雨下的御史刘机, 刘机的头垂得很低, 要是地上有缝隙, 恨不得将自己钻入缝隙之中。 孙秀此时的心中已然惊涛骇浪,这个淮南王,不过是让他做太尉之职,让出军方权力,却称病不拜,这也就罢了,还鼓动贾家、裴家、张家、赵家、解家这五个家族的余孽妄图架空他的权力!好,好的很, 既然给脸不要脸, 他需要客气? 半晌,孙秀放下手里的竹简, 找来一张空白的圣旨,提笔便在上面写上罢免淮南王司马允的圣旨,吹了吹墨迹,抬起头冷声说道:“亲自去淮南 分卷阅读239 王府宣读旨意!若是不从,就地正法!” 孙秀的话语让刘机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 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差事,当下腿抖了起来,“孙大人……” “怎的?连你也想称病不拜?”孙秀侧着头,望着底下的刘极,那蕴含暴风雨的眼眸让刘机险些跪下。 “不……孙大人……下官这就去……”刘机连忙走上前去,接过圣旨,仓皇离开孙府。 孙秀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下嘴唇,眼中阴狠,他倒是要看看这淮南王司马允,有多少骨气,敢跟王庭对抗。 不过,这淮南王司马允既然能够让废后余孽再兴起风浪,看来这与解家订婚的裴氏女必然要作些文章了,呵……既然裴家那些人眼神不好,他不介意,杀鸡儆猴。 思及此,孙秀提笔又是在奏疏上朱笔御批,写下处死解家兄弟和裴氏女的回复。 府内小吏取过奏疏,正准备去往典狱司,正巧遇到大公子孙会。 这孙会午后正在东市卖马,正在与人谈笑间,却听闻告示贴出,他被选中,成为长公主的驸马。 这样的消息,让孙会惊喜若狂,他一度以为自己的耳朵坏了,直到他亲自在皇榜处看到这则令人狂喜的消息,他颤抖着骑上他挚爱的骏马,一路狂奔回府。 才回到孙府,正巧看到小吏端着奏疏朝门外走去,孙会瞥了一眼蜡封的印子,竟是发往典狱司。 这……莫非父亲真的掌权了?若是真的掌权了,是否,他再也不必吃琅琊王家和太原王家的闭门羹了? 孙会眼中放光,抖着唇,“爹,我是不是真的要做驸马了?” 孙秀放下朱批奏疏的笔,抬起头看着自己不争气的长子,懒得搭理,只是冷哼一声,“嗯。” 孙会惊喜的瞪大眼睛,“爹,爹,那我以后是不是给太原王家和琅琊王家下拜帖,他们再也不会把我拜帖丢出门了?我是不是可以跟他们一起玩了?” 孙秀因着孙会提及被世家拒绝的事情,而满面怒容,“放屁!你是我孙秀的儿子,他们敢拒绝你?” “爹,那公主以后是我夫人,我是不是要当祖宗供着?”孙会被孙秀骂的有些害怕,却又犹豫半天问道。 孙秀望着自己这个长子,一脸菜色,这傻子就是傻子,他怎么就生出这样蠢笨的儿子? “爹,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孙会缩了缩脖子,害怕他爹去拿竹藤打他。 “贾南风的女儿是来我家当奴做婢的!她有什么资格让你供着?赶紧给老子滚蛋!”孙秀深吸一口气,恨不得扬手给这个笨蛋儿子一巴掌。 孙会看着孙秀这般怒目瞪视的模样,忙不迭的逃出书房,只剩下孙秀冷着脸,气呼呼的坐在那里。 孙秀端起案桌上早就备好的酒杯,握在手里,眉角带煞,深吸一口气,将酒杯握紧,一脸愤怒的直视前方,将数年来积累的怒气尽数化作手劲,越攥越紧。 我孙家岂能因着庶族寒门而低人一等?我乃是天纵英才,更是世间少有的长才! 等着看吧,我终究会以这大晋最有权力之人的身份,告诉那些人,我才是这大晋最强的智者!我才是这大晋少有的名士!我才是这文人中,最有资格被称赞之人! 我孙家很快,是的,很快将会成为大晋最高贵的家族!那令太原王家和琅琊王家都难以望其项背的家族! 你司马衷是皇帝又如何?不还是被我玩于鼓掌之间,一如玩物?你司马伦是宰辅又如何?不还是随我心意,唯我之命是从?你贾南风是皇后又如何?你的女儿不还是在我孙家当奴作婢? 这大晋最高贵的王族又如何?我是庶族又如何? 最后能下诏掌控一切的,还不是我这个庶族,你们又是什么东西? 你们自认高贵,不还是傻得可怜,笨得可笑,蠢得可悲! 我孙秀终有一天,会将这司马王族之人尽数踩在脚下,匍匐着永无翻身之日! 而这世上,凡是瞧不起过我孙家的,凡是拿庶族寒门打压过我孙家的,凡是欺辱慢待过我孙家的,终该付出狗眼看人低的代价! 四月十八日,辰时三刻,卫府书房内,卫玠正在翻看着兵书,此时七堡匆匆走来,躬身作揖,“公子,今日皇榜上说陛下将长公主下嫁孙会。” 卫玠翻书页的动作一顿,眼皮也未抬,沉声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七堡躬身而出,卫玠放下兵书,左手拇指与中指缓缓相搓,嘴角勾起笑容,心中慢慢想到:孙秀长子娶贾南风长女这件事,怕是有三层意思。 这第一层,便是孙会长子做驸马这事本身。 贾家因着作恶多端,必然和郭家一起世家崩塌。故而,贾家与郭家并不在孙秀考虑利用的范围内。唯独这裴家与张家,这两个家族,会因孙会迎娶长公主,而与孙家有了姻亲的关系,而这姻亲关系…… 思及此,卫玠玩味的笑了起来,眉毛轻佻,眸色染上轻慢之色。 这姻亲关系也会让裴家和张家找到可以投靠孙家 分卷阅读240 的契机,尤其是张家,他们因着张华庶族寒门的出身,吃了不少庶族出身的苦,自然一有机会便会傍着孙家不放,以依附孙家来防止家族没落。 而裴家与张家素来交好,也定会借助张家再次另择明主。故而,这一场婚事,于孙秀而言,是收获世家支持的好时机,也是增添羽翼、壮大实力的好机会。 这是第一层含义,而这第二层嘛…… 卫玠摩挲手指的速度快了几分,嘴角的笑意加深,这第二层便是孙会融入军中的事情。 这张家有一个大将名曰张泓,此人正效忠于赵王,又素来与孙秀交好。 若是孙会做了驸马,终是要在军中有所成绩。 故而,这张家被孙秀照拂,那张家出身的张泓也定会感恩,自然,顺理成章的会在军中关照孙会,赠孙会一些军功傍身。 如此孙会便是庶族孙家第一个执掌军权的男子,也自然成为寒门孙家跳出士族圈子,踏入世家望族的第一步,这是孙家奠定世家基石的机会。 卫玠眼睛眯了眯,而这第三层…… 卫玠嘴角的笑容缓缓收起,手指相搓的动作越来越缓,也越来越重。 这第三层含义怕是孙会对待长公主的态度。 毕竟孙秀父子从琅琊之地开始,一路被人嘲讽,一路被人打压,孙秀用尽心机才走到今天这一步。那上不得台面的庶族孙家,自来没有多少底蕴,定会得志便猖狂。 如今孙秀体会到了文臣归降,武将追捧的滋味,自然会忘了自己的身份与出身,更会产生不该有的妄自尊大。 当初金谷园聚会之时,将孙秀父子拒之门外,必然会怀恨在心。又赶上赵王司马伦并不会在意长公主在孙府内过的如何。 卫玠的眼睛射出光芒,若按孙秀心思推算,怕是要百般羞辱王族了……看来要不了多久,这孙秀会因着疯狂而自寻死路了…… 卫玠冷笑一声,只是孙秀下场如何,又与我何干? 思及此,他再次拿起案桌上的兵书,仔细的看着上面的内容,不再多思。 四月十八日,午时一刻,司马允玩着手里的茶碗,司马允身边趴着一头雪白如狼一样的狗,正呲牙裂嘴的盯着刘机看。刘机额头上都是汗水,若不是孙秀施压,若不是夹缝求生,他恨不得夺门而去。 司马允重重的放下茶杯,一脸杀意,语气不善,“刘机,这是圣旨?” 此时司马允身边的白狗站了起来,盯着刘机,刘机吓得咽了咽口水,“回……回……淮南王……是……” “是?呵……你此时来孤的府上,而这印泥未干……皇宫到淮南王府的时辰,与赵王府可是不同,印泥如何是湿的?”司马允的话语如此的重,让刘机哆嗦了起来。 “淮南王……臣……臣……只是个奉命行事的……”刘机狼狈的开口。 “奉命行事?谁的命?陛下到底是孤的皇兄,他的笔记,你当真以为孤不认得?”司马允眯起眼,“又或者,你以为孤也认不出孙秀那厮的笔迹?” 刘机听到这句话,当下后退数步,他知道若是此时不跑,小命休矣。故而,刘机当下朝着门口跑去,而司马允身边的白狗弓起身子,伴随着司马允一抬手,箭一般的冲了出去。 司马允握紧了手,孙秀老贼敢如此挑衅本王,你给本王等着,本王一定给你好看! 思及此,司马允铁青着一张脸,恨恨的嘱咐随从,“赵王欲毁我司马家!你们快去集结兵力,待到明日,孤亲自收了孙秀那厮的狗头!。” 四月十八日,未时三刻,成都王书房内,司马颖正手握黑子,打量着胶着的棋局,卢志匆匆而来,司马颖握紧手中黑子,抬起眸望向一脸喜色的卢志,“子道,何事?” 卢志连忙长袖作揖,“主公大喜,子道特来贺喜。” 司马颖再次握紧手里的黑子,转头看向卢志,尽管心中有着好奇,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大喜?子道,何意?” “主公,今日里孙秀派御史刘机带着圣旨前去淮南王府了,听隐卫回报,这圣旨出自孙秀之手。怕是这淮南王一看孙秀笔迹,必然会与孙秀起了冲突。此事正是主公一石三鸟的好时机,故而子道特地来祝贺主公。”卢志站直身子,嘴角的笑容克制不住。 “是吗?一石三鸟?子道,你倒是说说。”司马颖的心下起了波澜,可他克制住了那波澜,表现出稳重的模样,只是嘴角的弧度克制不住。 ☆、第一百二十一章:司马诸王各怀心思 “主公,这淮南王素来是个沉不住气的王爷, 但那孙秀是赵王府中第一谋士。故而淮南王让赵王交出孙秀, 怕也只是场必输的闹剧。但这闹剧,于主公便是这个机会。只因淮南王带兵闯入赵王府,必会引起赵王和孙秀的后怕。”卢志观察着司马颖的脸色, 发现司马颖的眼睛开始深邃起来, 显然对于他的建议很是满意。 卢志发现司马颖的眼睛越发明亮起来, 话语便是更放慢了几分, 分卷阅读241 “一旦赵王与孙秀后怕,便会遴选最适合护卫他们安全之人。而护卫他们安全之人,必然是手握洛阳城禁军之人。如今能同时获得赵王和孙秀青睐的王族之人,除了主公又有何人呢?自然主公执掌重权,指日可待。此为第一益处,也是子道前来祝贺的第一要事。” 卢志因着司马颖那不自觉的一抬眸而笑容加大,他知道司马颖已经心中有了计较。 故而卢志咬字的话语更是清晰,铿锵了几分, “这常山王素来与淮南王交好, 若是淮南王输了,赵王必然会迁怒常山王。一如当年楚王错杀卫瓘之时, 这本该是长沙王的他被贬为常山王。不过是前车之鉴,再度重蹈覆辙罢了。但此事,同时打压了常山王的势力。届时与主公同管军中事宜的常山王被贬他处,于主公而言,便是了独掌洛阳屯兵的军权。此为第二益处, 也是子道特地祝贺主公的第二要事。” 司马颖自然也是明白卢志的意思,毕竟这司马乂素来豪迈爽朗,又是文武全才,他自问与司马乂争夺军权之事上,还是尚逊一筹的。故而打压常山王司马乂,倒是个极好的事情。 司马颖嘴角的笑容加大,他垂下头,黑子在掌心翻了个,他望着那露出平面底纹的黑子,缓缓说道:“这第三呢?” 卢志赶忙说着自己的观点,“回主公,这第三便是将水搅浑。一旦赵王糊里糊涂的赢了淮南王,诸位王爷必会兴起诸多心思,尤其是齐王的心思。主公当是知道,这手掌军权的王爷之中,除了淮南王,当属齐王军权最大,军中威望最高。若是淮南王输了,孙秀下一个要对付的必是齐王,此时齐王必要想法子保全自身。齐王若是想腾出时间壮大自己,必然要找一个替他给赵王多说好话的兄弟。届时齐王登门请求同盟,主公收复王族将帅之心,便是水到渠成。此为第三益处,也是子道祝贺主公大喜的根本之事。” 卢志见到司马颖笑容加大之时,放缓语速,话语带上了笑意,“故而,一石三鸟之事,归根究底便是落在了那淮南王如何输的可惜可叹了。毕竟千钧一发才会让人记忆犹新,也让人糊里糊涂。” 卢志的话语让司马颖轻慢的笑了起来,“子道,你说这千钧一发应是如何呀?” 卢志正等待司马颖的这句问话,连忙躬身说道:“主公,这禁卫军看似强大,实则守城军最重要。幸而,主公旗下有一人,正是今夜守宫门之将,此将领若是主公递个口信,让政令延迟外出,让那淮南王留亲信延缓入内……” 司马颖打量着卢志,当下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嘴角笑意越发的大了起来,不禁心下想到:这就是说,一来一回,一延一缓,天意如何,自有定论。若是司马允赢了,至少他的人按规矩办事,司马允必然说不出哪般不是来。若是司马伦赢了,至少他的人延缓了司马允的进程,给司马伦赢得了翻盘的时间和准备的余地,故而司马伦也说不出哪般错来。 看来卢志很是了解他这个六哥淮南王司马允啊,只是今夜这守宫门之将……看着卢志的神色,怕是早就有了主意。 “子道如此笃定,怕是这守门之将,必有姓名在心中了吧?”司马颖终是放下手里的黑子,望向卢志,等待着卢志的答案。 “回主公,您聪慧如此,子道又岂能班门弄斧?”卢志躬身而拜,却不再答话。 司马颖望着那被他放下的黑子,眼珠转了转,思考片刻,嘴角勾起笑容,“孤听闻那王舆最近频繁走动,怕是守门之将就是王舆了吧?” 卢志躬身再拜,“主公聪慧,自然是那王舆。” 司马颖的眼睛亮了起来,手指对着卢志点了点,“子道啊子道,原是如此。你拿着孤的信物,去宫门,将口信诉说与王舆。” “是,主公,子道明白。只是,叔宝可要同去?”卢志又是问道。 司马颖摆了摆手,“孤记得近几日叔宝在休息,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 卢志明了的点头,躬身而出。 司马颖则是转身看向那盘棋局,心中冷哼一声,叔宝既然到了军中,就该好好学学如何乞求上位者,而他又岂能屈尊降贵? 司马颖将头转向这盘棋子,拿起黑子放在左上方处,望着黑子一招定乾坤的棋局,嘴角勾起笑容,“如今,怕是天佑孤了,倒是极好。” 四月十八日,申时三刻,齐王庭院内,司马冏正与司马虔比拼剑术,小厮特来通报,只是神色紧张,两人对看一眼,收起木剑,齐齐看向小厮。 “何事……”,司马冏冷声问道,只是眼中有着慎重。 “孙大人派御史刘机去淮南王的府邸了。”小厮连忙躬身说道。 司马冏缓下慎重的模样,轻哼一声,“孙秀那厮?呵……你且下去吧。” 小厮才走,司马虔有些担心的说道:“景治,六哥从来就是个急脾气的主儿,如今孙秀那厮百般惹恼六哥,我怕六哥一时按捺不住脾气,又跟数年前一般,在那洛阳郊外的沙场上与人打斗。这件事,我觉得非同小可……万一再发生一次……” “你以为会有多大的事?”司马 分卷阅读242 冏冷笑一声,并不放在心上。 司马虔仍旧忧心忡忡的望着司马冏,“如今,别的我都倒是不怕,唯独怕六哥闯入宫内请出白虎幡来,若是真这般,怕是一场口角就要上升成了祸乱。若是这般……” 司马冏看着司马虔满眼紧张和担忧的模样,笑容更是大了几分,满不在乎的说道:“老六那性子确实会请出白虎幡,如此方能名正言顺的带人给孙秀一个教训。但,景荣啊,你莫要忘了老六终是咱们司马王族之人,那孙秀即便是死了,王庭也不会拿老六如何。这件事啊,翻不了天。” 四月十八日,酉时初刻,常山王兵器库内,司马乂正在查找得心应手的武器,小吏快步跑来,重重拍着司马乂的房门。 司马乂自然听到小吏的声音,打开房门之时,一脸疑惑看着这满头是汗,气喘吁吁的小吏,温声问道:“何事?” “主公,今日傍晚,听说这孙秀派御史刘机前去淮南王府宣旨。”小吏一脸着急的说道。 司马乂摆摆手,眼皮也懒得翻,“呵……孙秀那厮竟然敢挑衅六哥?一个挑梁小丑还能上得了台面?他哪来的胆子挑战王族?左右此事翻不了天,想必,也不是哪般大事,你且不必多心,且去府内搬些好酒,明日孤带些酒菜去安慰下六哥。” 四月十九日,丑时初刻,淮南王的府门前,聚集了七百多勇士,都是司马允多年做禁卫所积攒下的亲信。 司马允站在府门前的台阶之上,慷慨激昂的说道:“孙秀老贼矫诏,不顾纲常,枉顾君臣,蒙蔽陛下与赵王,欺我王族,我王族岂能容了反贼?孤定要攻打孙秀!愿辅佐孤者来!誓要灭反贼,清君侧,还大晋清明!” “誓要灭反贼,清君侧,还大晋清明!” 小厮牵来战马,司马允翻身上马,雄浑的声音传来鼓舞军心的力量,“出发!” 丑时三刻,司马允带着军队来到皇宫门口,此时王舆正在擦拭佩剑,门前小吏跑来告知淮南王司马允的到来,王舆将佩剑快速放回剑鞘,从耳房走出,快步朝着宫门跑去。 宫门咿呀打开,却只是开了一条缝隙,仅容王舆一人走出,王舆抱拳作揖地说道:“淮南王……” “哦?你既然知道孤是何人,还不快快开门?”司马允哪管眼前这宫门小官是谁,左右他今日必要请来圣旨,非要就地法办了孙秀不可。 “王爷,现在还未到卯时三刻,宫内有规定,若是时辰不到,就算借下官一百个胆子,下官也不敢违背宫规。再言,王爷今日带了七百勇士浩浩荡荡而来,知道的自然认为王爷并无他意。可奈何,人言可畏。若他人拿王爷带兵入宫之事说项,这妄自揣测之事,对王爷怕是不利。”王舆恭敬有礼的回道。 司马允打量着王舆,此人这般说辞,到底是有些道理的,只是,他历来做事光明磊落,若是拿不来圣旨,终归有出师无名的非议。 思及此,司马允抬高下巴,冷冷的说道:“难道让孤在这宫门待到卯时三刻?” 这样冷冰冰的声音让王舆的身子更是低了几分,“回王爷,这社稷之事自有轻重缓急。下官只是个看门小将,岂能阻挠王爷的家国大事?不如王爷留下一人,待到卯时三刻,即刻入宫,不知可好?” 王舆抬起头,目光拳拳的望着司马允。 司马允打量着王舆真诚的目光,斜了一眼身边的中书令陈淮,“陈淮,你是中书令,你留下,待到宫门打开,你且去请来圣旨。” 陈淮长袖作揖,“王爷放心,下官定会请来圣旨。” 司马允点了点头,二话不说,扬鞭而去,七百勇士随着他们的主公,浩浩荡荡朝着大晋相府,那赵王司马伦的府邸而去。 而这赵王府并没有准备过多的兵力,因此在司马允带兵而来之时,司马伦和孙秀是相当错愕的。尤其是司马伦,堪称是抱头鼠窜,带着孙秀在赵王府内东躲西藏。 司马允到底是带兵打仗的王爷,即便是赵王府不允许大面积开打,可依旧能够轻易破解这孙秀仓皇部署的兵力。 不过四个时辰,司马允已经将司马伦逼入一株老槐树的后面,这槐树之后湖水,面临司马伦的不是跪地求饶,就是准备当成箭靶子被射成刺猬,或是跳湖自尽。 此事也是令司马允惊讶的,毕竟他从未想过司马伦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第一百二十二章:淮南王司马允之死 本是来教训孙秀的,因着打红了眼, 司马允起了连带惊吓司马伦的念头。 赵王司马伦见到司马允带领七百勇士, 雄赳赳气昂昂的骑在马上,而自己狼狈躲在老槐树后,当下怒气横生, 破口大骂, “钦度, 你到底是我孙辈, 岂能如此枉顾伦常,对待孤?!” 司马允冷笑一声,策马前去,距离老槐树不过两臂的距离停下,抬起下巴,一副若是司马伦肯听他话,他便饶了司马伦的骄傲模样,“太叔祖, 你是孤长辈, 孤本就没打算与您动手。可孙秀这厮,三番两次羞辱于孤, 着 分卷阅读243 实可恨。你且将孙秀交出,孤自然不予为难。” 这仿佛便宜了司马伦的话语,着实气到身居高位的司马伦。 不管孙秀是不是有错,对于司马伦而言,在这般多的人面前, 如此傲慢的强迫他交出孙秀,这便是打脸,而且是打脸响彻云霄的那种。 这样丢了面子的事情,司马伦自是不肯,便提高了语气,就连声音都出现了破音,“司马允,你休想!老夫就是跟你同归于尽,也不让你这般放肆!” 司马伦的声音传来,是如此的高亢,显然是绝对不肯交出孙秀的。 既然谈判崩了,司马允又如何容了司马伦和孙秀这手下败将翻了盘? 故而,司马允怒气越发的炽烈起来,“太叔祖,孤好话说尽,若是你非要这般与孤执着,孤便不客气了!” 司马伦哪里容得司马允这样没大没小的说话,当下不经大脑的吼道:“司马允,你这竖子,围攻我相府分明是藐视王庭,企图行使乱臣贼子的勾当!你乱了国,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我呸!你还敢说不客气?你这人人得而诛之的小儿,老夫定跟你不死不休!” “司马伦!你即便是孤长辈,可你居心不正,企图利用孙秀这跳梁小丑,胁迫我皇兄为你左右!你利欲熏心,妄图利用孙秀夺我军权,祸乱朝纲!你更让我王族长公主下嫁庶族寒门,枉顾血亲!你不配姓司马,又岂能让孤尊敬?”司马允接过下属递来的弓箭,情绪因着谩骂而越发的激动起来。 “司马伦,你如此不忠不义之辈,当是该死!”司马允弯弓朝着老槐树而去。 嗖的一声,第一支羽箭射在老槐树的前面,这一箭吓得司马伦当下瘫坐在地上,而孙秀更是吓得面无血色。 司马允骄傲的抬高下巴,更是弯弓朝着老槐树再射一箭。 嗖的一声,这第二支箭射在老槐树之上,若不是司马伦躲得快,这箭已经射穿了他的脑袋。当下司马伦惊出一身冷汗。 司马伦正在哆嗦间,孙秀将司马伦硬是拽到了老槐树后面。 而司马允像是故意吓唬司马伦一般,他如此的享受司马伦和孙秀在他的手里慢慢品尝死亡的恐惧感。 司马允弯弓,一箭又一箭的射了过去,须臾,老槐树已经一百多支羽箭,而司马伦已经吓得衣衫浸透。 且说那皇宫之内,终是挨到了卯时三刻,宫门打开的一刻,陈淮小跑进入皇宫。陈淮兄长陈徽以解除斗殴的谎话,骗得司马衷拿出白虎幡,陈淮拿到白虎幡便朝着宫门口奔去。 只是走到半路,陈淮遇到了自己的小吏伏胤。 陈淮到底是一个习惯保护自己的主儿,他也会计较自己送出白虎幡是否会迎来胜利。尽管他与兄长陈徽都相信淮南王司马允拿着白虎幡,定会将孙秀斩杀于赵王府之内。 可终究没有板上钉钉的事情,若是陈淮亲自去,棋差一招,反而会害了他陈家。 思及此,司马督护伏胤正与中书令陈淮作揖之时,陈淮眼珠一转,沉声说道:“伏胤,你来的正好,老夫令你带四百勇士,前去赵王府走上一遭,给淮南王带去一个信物。” 伏胤双手平举,接过木盒,待到抬起头看向木盒徽记之时,脸色大变,这是白虎幡! 伏胤哆嗦着嘴唇,很是谨慎的问道:“陈大人,不知这信物……” 陈淮冷声说道:“这是军令,你带到即可。” 伏胤俯身称是,转头带着四百勇士,朝着门下省而去。 伏胤才来到门下省,便见到在此等候的司马伦的第三个儿子,司马虔。 司马虔拦下伏胤的去路,嘴角勾起笑容,“不知司马督护,这是要去哪里?” 伏胤看到司马虔身后六百余勇士,当下心缩了起来,隐隐觉得今日之事的风向不对,连忙翻身下马,恭敬的说道:“虔公子,这是宫内传来的旨意,要下官去赵王府传令。如今正碰到虔公子,自然是与公子同往。” “哦?宫内传来的旨意?可否给我一看?”司马虔伸出手来,掌心朝上。 伏胤为难的看着司马虔,却见司马虔身后的勇士拔出刀来,直直朝着他。 伏胤咽了咽口水,赶忙请出白虎幡,司马虔把玩着手里的白虎幡,斜了一眼伏胤,嘴角含笑,“伏胤,你觉得这圣旨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伏胤感觉到司马虔话里有话,连忙俯下身去,“下官驽钝,请虔公子赐教。” “不知,伏胤可知苟富贵勿相忘六个字?”司马虔将白虎幡放入衣袖中,拍了拍手,身后小厮带来一个空盒,司马虔接过空盒,用手拍了拍空盒,挑高眉若有所指。 伏胤盯着司马虔半晌,终是低下头,他自然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如今司马虔带来了多于他的勇士,若是硬拼,只会全灭。 而他伏胤越不是脑子蠢笨的主儿,自然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虔公子……富贵自然是人所求,亦是下官心中所求。下官多谢虔公子青睐,下官知道如何做了。”伏胤双 分卷阅读244 手平举,等待空盒放入手心的那一刻。 司马虔拿着空盒走近伏胤,在他耳边说道:“司马允一死,你功绩可得卫将军之位。” 伏胤眼睛亮了起来,接过空盒之时,躬身作揖,“虔公子,下官定不辱命。” 司马虔望着伏胤快步离去,嘴角勾起阴狠的笑容。 司马允许是感觉到厌倦,拿起最后一根羽箭,正准备给孙秀一箭,射死这孙秀,只听身后传来声音,“白虎幡到……” 白虎幡,司马允放下羽箭,转头看向来人,这是一小吏,手里端着一个木盒,木盒盖子敞开,里面放着的正是白虎幡。 司马允嘴角勾起,看来老天都在帮他司马允。毕竟有了这白虎幡,他便可以就地斩杀亲王,很好,今夜他就送司马伦和孙秀上路! 思及此,司马允将弓箭连同羽箭扔给随从,翻身下马,双手平伸出,等着白虎幡递到手上。 就在此时,司马冏和司马颖策马而来,正巧看到伏胤在司马允低下头的刹那,快速的从木盒暗格里面抽出一把利刃,对着司马允的心口处猛然刺入,司马允那带着得意笑容僵住,一刀入心,司马允当场毙命,瞬间躺到了地上。 还未等人反应过来,伏胤更是快速的朝着司马允两个儿子而去,也不过是眨眼之间,两位司马王族的公子顷刻毙命。 七百勇士纷纷大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有人高喊一声,“诛杀叛逆!责无旁贷!” 寻着声音看去,竟是司马虔带着一支禁卫军快步而来,禁卫军抽出佩剑,放下与七百勇士厮杀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这局势扭转的也太快,让司马伦无暇收敛眸色,只能用最直接的反应望着那躺在地上的司马允,此时司马伦的眼睛带着恨意,以及可诛杀一切背叛的狠厉。 司马伦长子司马荂此时错愕的深吸一口气,他不知今夜会出现王族之人被一小吏斩杀的闹剧,而这闹剧来的如此的快,快的让他感受到王族将内斗血洗的恐惧。 司马伦次子司马馥也展露出了恐惧的模样,恐惧弥漫在司马荂的眼眸之中,连带着他的表情也是惶恐的模样。 唯独司马虔只有震惊,司马虔终是更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绝对实力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堪一击的。故而,他一定要拥有绝对的实力,才能不遭受司马允这样的横祸。 司马虔更是明白未来时局定会更加复杂,而这样的复杂,在不久的将来,对他司马虔而言既是机遇,也是危险。既然危险重重,司马虔垂下眼眸,尽管脸上是震惊的表情,可心里依然有了入局、掌局、解局、破局的计划。 而旁观的孙秀紧紧盯着司马允的尸体,他知道未来他与司马王族所有亲王都会是对手,今夜司马允如此癫狂,怕是明日世家也要有所动作,而他孙秀要做便是将这些世家的蠢蠢欲动尽数压下,不再给任何人一如今夜这般的可乘之机! 四月十九日,申时初刻,成都王府内,司马颖正在与卢志对弈,小厮通传王舆求见。 司马颖与卢志对看一眼,司马颖疑惑地说道:“这个时辰,莫不是有哪般事发生?” “王爷,猜测无益,不如见一面。”卢志对着小厮摆了摆手,小厮刚忙带王舆入内。 王舆快步走来,语气不稳的说道:“王爷,淮南王殁于赵王府了!” 司马颖猛地右手攥住棋子,抬起头,一脸错愕,沉声说道:“再说一遍!” “王爷,淮南王殁于赵王府了!”王舆又说了一遍。 卢志错愕的望着王舆,一脸不可置信,“淮南王殁于赵王府?谁做的?” “赵王府传来消息,是司马督护伏胤手持利刃所为,淮南王连同两位公子同时殁于赵王府。”王舆急切的话语让卢志再一次的愣住。 “司马督护?那该是中书令陈淮所管。怎会……”卢志不可置信的看向同样惊愕的司马颖,“王爷,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开了先河,怕是王庭之内血染不休。” 司马颖攥着棋子的右手越来越紧,脸色越发的阴沉,却始终不发一语。 卢志发现司马颖的眼神越发的阴骘,自然知道此事司马颖只想与他一人详谈,对着王舆赶忙说道:“王将军,此事你及时告知,主公与我定会不忘。你一夜未眠,先去回府休息,明日子道定会登门。” 王舆也自然看明白司马颖的不快,他终是小将,自然入不了司马颖的眼,但,无妨,他只要让司马颖记住有自己这么一个人存在即可。 王舆点点头,抱拳告辞。 王舆离开之后,司马颖终是松开了右手,手心棋子掉落在地上,清脆的响声让卢志快速回头,正巧看到司马颖将棋盘掀翻。 司马颖闭了闭眼,即便多年韬光养晦,纵然委曲求全已是习惯,可他依旧有自己的底线,有司马家王族的傲气。 今日他终是愤怒了,愤怒王族被蝼蚁践踏,这是他司马王族的耻辱!这是大晋王庭的耻辱!可是,那又该如何?发生了的,终归是发生了的。 分卷阅读245 他扭转不了朝局,也改变不了结局,只能改变自己,顺应时局。 ☆、第一百二十三章:淮南王陨落众生相 司马颖终是站了起来,几个呼吸间, 平复了满腔愤怒, 强大的自制力让他瞬间按压下怒气,那满是猩红的眸子也逐渐变得清明,“子道, 这先河一开, 王族血流不止, 日后, 该是如何,方能……” 司马颖轻叹一口气,他终是要向现实低头,颇为无奈的说道:“不再有今日之事发生。” 卢志俯身抱拳,“主公,此事容子道一些时日,定会为主公寻得一个大海行舟,舟不倾覆, 水不倒灌的办法。” 司马颖歪头看向卢志, 凄凉一笑,“万幸, 孤终是有你,不然,孤也许……”,思及此,他的笑意更是凉了几分, “早就一个大浪而过,舟毁人亡了。” “主公,有子道在,定会竭尽全力,望主公宽心。”卢志坚定的目光终是缓解了司马颖的担忧与凄凉。 司马颖重重的点点头,终是缓缓说道:“如此,子道,孤等你的消息。” 四月十九日,申时三刻,齐王府内,司马冏听完小厮的回报,猛地丢下手里的长剑,怒气翻涌,手紧紧地攥拳,“陈淮……伏胤……到底是哪只蝼蚁如此的糟践我司马王族!又是谁,在这背后筹划?给孤去查,查出此人,孤定要挫骨扬灰!” 司马冏收紧下巴,越发冷峻的面容,在月光下,一如修罗。 待到小厮离开,司马冏冷着脸心想到:直管洛阳军防的一个是司马允,一个就是他司马冏。既然司马允有了如此横祸,下一个是否就是他了?看来,唯有找出到底是谁策划了今夜之事,方能够抽丝剥茧,找出机会,保存实力,伺机而动。故而,这寻找出背后策划者是当务之急,也是重中之重。 司马冏的眼神又是狠厉了几分,他绝不是下一个司马允,绝无可能! 四月十九日,酉时初刻,常山王府内,司马乂一身是汗的从兵器库走出来,刚想去洗个热水澡,却发现小吏低着头,轻声啜泣。 “发生何事,竟是如此哭泣?”司马乂皱起眉,打量着小吏,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王爷……淮南王和两位公子殁于赵王府了。被那司马督护一刀给捅了。”小吏擦擦泪水,红肿的眼睛望着司马乂。 司马乂错愕的倒退几步,硬是靠在门板上才阻止自己滑下身来,不可置信的望着小吏,“你胡说!孤的六哥到底是王族,怎有人敢如此?又有何人敢如此?” “王爷,这吴王因着淮南王之事已经下狱了。”小吏说着泪水又涌出来。 这吴王司马晏字平度,晋武帝司马炎第二十三子,司马允同母兄弟。 “平度!”司马乂愣住,手紧紧的握住,眼睛越来越红,“孤那六哥的尸体可收殓了?” “无人敢收殓,如今那孙秀正在带兵四处巡查淮南王的亲随。”小吏刚说完,却见到司马乂抬脚就要朝着府外走去。 “王爷,您此时不能出去,更不能为淮南王收殓尸体!数年前,您因着楚王之事而无辜遭祸,如今怕是又要横遭祸端,您得为自己多多考量啊。”小吏拦住司马乂的去路,连忙跪下,频繁磕头。 司马乂望着小吏这般模样,手紧紧的攥了起来,他的哥哥司马玮曾经被人挑拨,错杀卫瓘和叔叔司马亮,如今他的另外一个哥哥又被人挑衅,寻仇不成,反被蝼蚁糟践。 他真心相待之人,屡遭横祸,而他除了被一贬再贬,毫无办法。 司马乂低下头看着自己那空无一物的手心,眼眸缓缓发生了变化,是他的无能,是他任人践踏的软弱和弱小,才让他在乎的一切都付诸东流,让他眼睁睁看着亲人被屠戮而束手无策! 这一切,都是他司马乂实力太弱所致。而他,如今该幡然醒悟了。 “王爷,求求您,不要去,不能去啊……”小吏还在频繁磕头。 司马乂闭了闭眼,转过身,脸上露出了嗜杀的阴狠,“罢了,去又如何?终是无能为力而已。孤终是无能之辈……呵……但岂能永世无能?” 小吏停住磕头瞪大眼睛看着司马乂一脚踹开兵器库的大门,他疑惑地看着那刚硬的背影,他们家王爷似乎今日变了,难道……王爷终是想通了? 四月十九日,酉时三刻,河间王府内,正在看兵书的司马顒听完小厮虽说的信息,头也不抬的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小厮习惯了自家王爷漠不关心的语气,躬身退出,轻轻关上房门。 司马顒放下兵书,若有似无的笑意出现在脸上,“有趣……这老九看来是要血染王庭了?呵……” 他司马顒并不在乎司马昭这一支血脉的存留,左右伤不到他的兵权,故而与他无关,他何必操心? 四月十九日,酉时三刻,卫府书房内,七堡匆匆跑来,脸上满是错愕和不解,“公子,今日里,那司马督护伏胤竟然一刀毙命淮南王和两个公子。” 卫玠正 分卷阅读246 在研读《战国策》,听到此消息,他猛地放下《战国策》,眼眸里满是不可置信的光芒,“伏胤在哪里杀了王族?” 七堡自然知道公子最受不住有叛逆谋杀王族,此乃大逆不道之事,于是放慢语速,清晰的说道:“那伏胤在赵王府,当着赵王和孙秀的面,当着数千人的面,一刀毙命淮南王和两个公子。” 卫玠握紧右手,下巴抬高,呼吸缓缓加重,语气森然而又冰寒,“伏胤在赵王府,当着众人的面杀了司马皇姓的王爷?” “是的,公子。”七堡重重点头。 卫玠眼睛缓缓染上血色,“如此礼仪崩坏之事,赵王有何说法?” 虽然卫玠明白,这淮南王司马允死在赵王府便是一种信号,一种司马王族不过如此的信号。一种但凡有能力者,都可肆意残杀王族的信号。一种天下之人,只要存在冲突,皆可肆意残杀的信号。 可是卫玠依旧期待,期待赵王能遏制住这种信号的传递和放大。 若是不能克制,怕是不久之后,凡是手握军权之人,都会肆意妄为起来,而这肆意妄为的下场,便会迎来权力更迭频繁引发流血战事。届时,所有人犹如刍狗,只能引颈待戕了! “公子,赵王收监了吴王,并扬言,要将淮南王所有余孽处以极刑!”七堡打破了卫玠的期待,给了他无边的黑暗。 “收监了吴王!”卫玠重复着七堡的话语,这司马晏终是司马允同母兄弟,这般……定会助长孙秀的疯狂,以及引发那些蠢蠢欲动又自视甚高的乱国贼子的野心! 大晋……莫不是真要乱了? 四月十九日,酉时三刻,琅琊王衍府邸书房内, 王衍得知今日司马允陨落在赵王府的事情后,垂下头去,闭着眼,揉着鼻梁,若是这些人在赵王的放纵下,越发的疯狂,待孙秀收拾好司马允的余党之后,必然会如法炮制的对待世家了。 毕竟收拾了手掌军权的武将王族,必然要给只懂口水战的文臣世家一些颜色,如此才能让孙秀执掌文武大权。 若是孙秀真的有此打算,那么下一步……必然是要找一个合适的世家杀一儆百。 而能让世家都铭记内心,此时又有错处的世家,只有两家,一家是裴家,一家是琅琊王家。这裴家前几天刚因为裴氏女的关系而得到了教训,这裴家也算是消停收敛了不少。 故而,孙秀接下来要动手的必然是琅琊王家。 而琅琊王家目前能动手的,能找到错处予以攻击的,要么是连杏仁核都要钻孔的堂弟王戎,这个裴頠的岳父。要么是自己,这个贾谧的岳父。 而能起到最好警示效果,又不会引发世家群起抱团的,自然他王衍最合适。 故而……王衍猛地睁开眼,不好……琅琊王家有难!若孙秀终是疯狂如斯,无人能阻,这天下终是要大乱了。 仲夏夜之梦虽说是令人迷醉,可六月的江南甚是炎热,白日里,只想着头戴帽毡,躲在阴凉处,贪凉散散暑气。 乐霖一身男装,正坐在一处凉茶棚子内,因着凉茶,却听到旁边两个农户在诉说奇事。其中一农户说自己二月份灭鼠的时候,发现墙角处些许的稻禾种子,想着这些种子被老鼠霍霍了怪可惜的,便将种子在二月初二的时候,顺着运粪备耕之际,便顺手将种子洒在了田地里,却没想到五月份竟然可以收割了,如今收割了的稻苗不过十几天的功夫,又长高了不少。 正在喝凉茶的乐霖顿住手,斜了一眼自己的得力助手杨清。 这杨清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是她师父留给她的最得力助手,在这吴郡六县之内,举凡她不在,都是杨清来搭理产业。杨清与其说是助手,实则是师父宁元子留给她的死士护卫。 杨清走向农户,扬唇,温润的笑起,“老翁,这世上当真有收了稻子还能再长出来的?当真是奇事。” 农户打量着杨清,先是一愣,带着防备的模样,“你是何人?” 杨清诚恳说道:“老翁莫要忧心,在下杨清,是一个收稻子的行走商人。刚听老者说这奇闻,想必这稻子的口感甚是不错,不知,可否前去一观?若当真不错,在下想买一些种子或稻苗。” 农户一听有人准备买种子,嘴角裂开,“我家这稻子口感当真不错,不过这种子和稻苗都不是寻常的,你即便是要买,也不可能便宜了去。” “老翁放心,若真如您所说这般蹊跷,在下自然给予老翁满意的价格,不知如何?”杨清的笑容如此的亲切,感染了农户。 ☆、第一百二十四章:一封家书抵万金 农户点着头,“行吧, 看你也不像是坏人, 走吧。” 杨清回头看向乐霖,两人对视一眼,跟着农户走到了那一亩农田, 乐霖伸出手, 轻抚这又长高了一些的稻苗, 比对了半天, 发现这些稻苗都是在稻穗部位割掉,留下了大半的稻杆,心下有了主意。 乐霖抬起右手,拇指与食指相碰,一个响指,杨清对着乐霖点 分卷阅读247 头,回过头去对着农户说道:“老翁,我家公子对您的稻苗甚是满意, 想要带泥的稻禾和种子。不知, 这个价位,可好?” 杨清伸出手来, 就着宽大的袖子将农户的手拉入袖中,在农户的手上比了一个五的手势。 这农户摇了摇头,“这不行,稻苗和种子怎么可能这么便宜?得这个数。” 农户给杨清的手上比了一个八的手势。 杨清嘴角动了动,无奈的叹了口气, 对着农户说道:“老翁,这数太多,不如折中一下,这个?” 杨清在农户的手上比了一个六,农户摇了摇头,又比了一个七。 杨清失望的收回手,对着乐霖摇了摇头,乐霖垂下眼来,轻叹一声,走出稻田,两人对着农户抱拳一拜,转身偕伴离开。 这农户到底是不希望到嘴的肉飞了,连忙出声,“好,你说的这个数就这个。” 杨清和乐霖走到一半,两人同时回头,乐霖对着杨清点了点头,杨清结了账,唤来小厮搬了十几个花木的泥盆,将稻苗全部一走。 回到医馆,杨清赶忙指挥着小厮在医馆后院种下这一亩稻苗,乐霖玩着手里的稻谷种子。 此时正是暮鼓时分,乐谟穿着一身官服走进了医馆,一进门就看着小厮扬铁锹种稻苗的场景,当下愣住,“小妹,你这是哪般打扮?而这……又是要做哪般?” 乐霖回过头看向自己的三哥,噗嗤一笑,“三哥,这是个秘密,总之你等着分钱,其余你别管就是了。” 乐霖对着乐谟伸出手,指了指二楼卧房,两人偕伴上楼,才走入卧房,乐谟打量着乐霖那狡黠的笑容,疑惑地说道:“小妹,看你这模样,莫非是找到了哪般生财有道的法子?不如说与三哥听听?” 乐霖摇了摇头,煞是神秘的说道:“此事未成之前,一切皆是秘密。只是……三哥,若你能保证不让父亲和两位哥哥知道……我许你咱们乐府月银两倍的分量,如此,三哥打点朝中事宜,也好有点体己银子。” “哟,小妹,你这是财大气粗啊。乐府月银两倍的分量,你可知你三哥我穷的,连翠云阁的檀香折扇都买不起。若是你有这承诺,三哥也何必当初舍不得买呢?只是你得先赔我一把,咱们再说后话。”乐谟本是打趣乐霖,却没想到乐霖干脆的应承下来。 “三哥既然喜欢这檀香折扇,十日之内,我拖朋友从钱塘分店买来赠给三哥就是了。”乐霖倒了杯茶给乐谟。 乐谟不禁心中想道:小妹从不说谎话,如今又是一身男装,难道小妹竟是管仲再世?但小妹这般笃定,还是逗她一逗。 思及此,乐谟继续打趣乐霖笑道:“小妹,你莫不是那小财神?这翠云阁的檀香折扇,大晋也没几个人有,你当真这般豪气?说实话,小妹,你这聚宝盆在哪里,三哥我也去拜一拜。”。 “哪有聚宝盆?不过刚好认识几个朋友,识得折扇。三哥,你不也是有几个朋友识得茶叶吗?不过刚好,遇到几个靠谱的朋友罢了。”乐霖这转移话题的能力,让乐谟歪着头一副不信的模样。 “小妹,你还是莫要诓我。你若是不贿赂贿赂我,我可随时会写信去给你告状的。”乐谟假装得逞一般的坏笑起来。 “三哥,你还记那头唤作小白点的狗吗?我托人把它带来了,刚好关在柴房里。既然你忘不了当初被小白点追着跳上房顶的事情,我不介意让三哥你重温一遍。左右小白点对你最是欢脱,定是喜欢……”乐霖还没说完,就被乐谟打断话语。 “小妹……你可不能这样啊。你让三哥帮你隐瞒,这是冒着多大的风险啊,你可不能让你哥白干啊。一把扇子可是太亏了,而且,你居然还想让狗追我,你这个小气的妹妹。你就算让狗追我,我也不能就这么屈服于你。说罢,你打算给我什么好处。”乐谟将信将疑的望着这个小妹,一脸心痛的模样。 乐霖长袖作揖,“哥哥我知道你喜欢扇子,不光是檀香折扇,但凡是名贵稀罕的扇子,你都喜欢。如果你能替我保密,不让爹爹知道,我在你这里穿着男装,出去做买卖,挣钱不告诉他,而且此次回话,都夸我是你的好助手,帮你打理好内务。即便爹爹想让我回去,只要我不想,你也能替我打掩护,我就每月送你一个稀罕的扇子,保证你没见过,如此可好?” “你确定每月都能送我一把稀罕扇子?若真是这样,你说什么,哥都听你的。不过你真的能确定,每个月都有扇子送我吗?”乐谟还是不忘自己的扇子。 “这个你放心,妹妹自有门道,你就等着收扇子吧。”乐霖点着头,又给乐谟续了一杯茶。 乐霖嘴角勾起笑容,心想道:这折扇的东家就是玉面之狐,可我就是玉面之狐,相当于白送,我这傻哥哥还以为讨了便宜呢…… 乐谟扬唇笑起,“小妹,既然你跟爹爹说帮我打理的一手好内务,那今晚吃什么呢?” 乐霖嘴角一笑,“早就备好了,一起去吧,定让你喜欢。” 酒足饭饱之后,乐霖回到卧房,研墨之后,提起笔,终是以 分卷阅读248 梅花小篆写下第一封家书,那给卫玠的家书。 烛光下,她垂下眉,以香墨缓缓写着: 自君别后,妾至吴兴,一切安好,请君勿念。 唯有一事,妾自分别,终是不忘,故而提笔。 满腹心事,赋于笔尖,以字代妾,与君数语。 君住长江源,水流来,妾清茶一杯待君归。 君在长江远,燕飞来,妾焚香一日盼君至。 君住长江苑,红叶来,妾越人一曲与君醉。 惟愿梁上燕,日日与君见,见君安泰。 惟愿窗边兰,日日与君伴,伴君解忧。 惟愿风中铃,日日与君听,听君喜乐。 妾不在,万事盼君安好。 待君归来,陌上花开,定是芬芳。 乐霖望着那绢布,脸羞红,待到墨迹晒干,小心翼翼的将绢布放入竹筒,又拿起一个精致的木盒,木盒里面陈放着她新研制成的有助于缓解疼痛的香粉。 她想了想,又是走回案桌提笔写道:与君别后,自是知道君腹中毒未清,故而常常隐痛。此为妾特制香粉,唯此一份,再无他家。此香粉是妾特为君所制,若是痛时,可以此吸入止痛。妾不在时,烦望君,万分珍重。 待到宣纸上的墨迹干了,她整整齐齐的叠好宣纸,放入木盒。又找来一个妆奁,将木盒、香盘连同小竹筒放入其中合上后,唤来杨清,拖了可信的小厮亲送卫府。 八月十日,孟夏之夜,申时三刻,卫府书房内。 卫玠正在提笔誊抄《战国策》,七堡满面笑容,双手捧着妆奁走了进来,“公子,吴兴物件,可要一看?” 卫玠停下笔,笔尖的墨滴在纸上,他浑然未觉,眼睛落在这枣红色的妆奁上,嘴角含笑,“放下。” “公子,要不要七堡给你打开?”七堡调皮一笑。 卫玠脸一红,却是强装,伸出手,冷声说道:“拿来。” 七堡将妆奁放在案桌上,偷笑,连忙走出去,轻轻带上门,与门口的九堡对视一眼,两人笑的更是灿烂了几分。 卫玠右手手指轻轻碰触妆奁一下,却又反射的弹跳起来,悬在半空中,他抿了抿唇瓣,右手手指轻轻放在妆奁之上,缓缓点着妆奁,几个深呼吸之后,才鼓足勇气,左手扶住妆奁,缓缓打开。 妆奁打开之后,他看到了一个竹筒,一个锦囊,一个木盒。 他右手中指在三个物件之间来回轻点,终是选择了那个竹筒,打开竹筒,抽出那熏着迷迭香的绢布,细细读了起来。 他的目光顺着字轻轻一动,嘴角的笑意越加深邃起来,当看到“惟愿窗边兰,日日与君伴,伴君解忧。”时,眉毛轻挑,缓缓说了句,“解忧?” 他自己都不知,此时的笑容是多么的灿烂,又是多么的醉人,伴着他那如谪仙般的俊秀面容,一如画卷,醉了风月。 他伸出手指,摩挲着“妾不在,万事盼君安好。待君归来,陌上花开,定是芬芳。”,喃喃自语道:“终有一天,我定会与你说,陌上花开,待君缓缓归矣。可如今……” 卫玠那满脸的笑容收了起来,闭上眼,抬高下巴,面容逐渐冷峻起来,他还没资格如此说与她听。 他颤了颤眼睑,睁开眼时,他伸出手又是取来这木盒,才打开,又见一宣纸,他冷峻的面容逐渐融化,手轻轻打开这宣纸,本是笑着摇头,却在看见文字之时,眼睛犹如钉在了绢布上。 他将宣纸捧在手心,一字一句的读了起来,“与君别后,自是知道君腹中毒未清,故而常常隐痛。此为妾特制香粉,唯此一份,再无他家。此香粉是妾特为君所制,若是痛时,可以此吸入止痛。妾不在时,烦望君,万分珍重。” 读完之后,他右手将绢布握在了手心,如此的紧,如此的狠。 他的阿霖……终是如此深情于他,终是善待于他,而他又该如何复以厚谊? 他颤了颤眼睑,终是将这宣纸认真的叠了起来,打开暗格,将宣纸如同他的玉佩放在一起,眼眸垂下,轻叹一口气,关上暗格,伸手拿起这盛满香粉的布囊,放在鼻尖轻嗅。 他眉眼一挑,对这香味甚是满意,再去打开锦囊,里面香盘放在鼻尖轻嗅,嘴角的笑容又是灿烂了几分,他的阿霖还记得他最爱迷迭香。 这样的女子,一如解语花,一如掌中宝,该是被他视若明珠,愿她在家一如千金,出嫁一如珍宝的。 八月十二日,辰时初刻,孙府书房内。 孙秀拿着奏疏,眼未抬,只用鼻孔轻哼一声,“拒而不拜?还想再来一个趁病不拜?” 司马颖无奈的叹了口气,“孙大人莫要动怒,这终究是小王那几个兄弟因着平度的事情,委实觉得为难,这才……” “为难?”孙秀将奏疏请放在桌上,抬起头看向司马颖,笑不达眼底,“成都王,这世上谁又是容易的人?” “孙大人勿恼,小王再回去跟那几个兄弟商量一番?”司马颖忧心忡忡的望着孙秀。b 分卷阅读249 r ☆、第一百二十五章:琅琊眉子遭横祸 “赵王建议,要陛下下诏, 追复故太子遹位号, 而诸位王爷期待吴王保下性命,那光禄大夫傅祗在大殿上又为吴王据理力争,不如贬吴王司马晏为宾徒县王, 这样皆大欢喜。只是赵王退了一步, 诸位王爷也该退一步, 如此才是礼尚往来。”孙秀望着司马颖, 眼中带上了试探,丢出来的话语让司马颖不得不深思。 司马颖如何不知孙秀这是准备借助吴王司马晏的事情,给他孙秀和赵王司马伦谋取好处?可是这好处如何传达给孙秀,又如何表达给司马冏、司马顒、司马乂,他还需要探探底,才能再作打算。 司马颖装作不解的望着孙秀,“孙大人……这退一步是……” 孙秀嘴角勾起笑容,“你不知?” 司马颖摇着头, 一副甚是不解的模样, “孙大人,小王驽钝, 请您明示。” “那光禄大夫陈准为太尉,录尚书事,必然让几位王爷不满,若是未几便殁了,不知几位王爷可会满意?”孙秀抛出了善意, 而这善意,司马颖又岂会不知诸位王爷要付出代价,只是这代价几何,还是要再试试。 “此事,小王那几个兄弟自然会感激孙大人高抬贵手。”司马颖直率的点头,“只是,孙大人,这与退一步的关系是……” 孙秀勾起笑容,“赵王加九锡,增封邑五万户。加封公子荂为抚军将军、领军将军,公子馥为镇军将军、领护军将军,公子为中军将军、领右卫将军,公子诩为侍中,如何?” 孙秀虽然是一副商谈的模样,可是司马颖如何不知这是逼迫后退? 司马颖心中满是鄙夷,如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当真是吃相难看。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司马家的其他王族兄弟终是权力不如司马伦,又能如何?除了低头,忍气吞声,还能如何? “孙大人,这件事实属大事,小王一人做不了主,还要跟几个兄弟好生商议一番,您看……”司马颖试探着将话题缓和,留下富裕的事件,予以斡旋。 “成都王,你是聪明人,该知道很多事情,稍纵即逝,莫要糊涂了。再说,若是几位王爷把握住了机会,伏胤那个竖子,身体一直不好,突然暴毙,也未尝不可啊。”孙秀盯着司马颖,眼中神色一如黑云,压得司马颖心中有气不畅,却不能不低头。 “孙大人,小王明白了……会尽量说服那几个兄弟,只是他们终是自有主张,故而,小王只能尽力,可好?”司马颖这算是说了一句实话。 这样的实话,倒也实在,孙秀自然知道司马颖做不来司马冏和司马顒的主儿,自然也不逼迫。 只是一件事不能板上钉钉,另外一件事,必然要盖棺定论。 “既然如此,老夫也不难为成都王。只是诸位王爷眼看着要外任,而这许昌、邺城、下邳终是距离都城太近,王爷派小吏总是传信不及,不如派遣几名参将,如此方能挡了言路不畅之险,不知成都王,意下如何?”孙秀的话让司马颖的满是排斥。 这孙秀是逼着他们兄弟做选择,要么尊赵王为主,甘做臣子,要么甘做乌龟,任赵王拿捏? 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孙秀当真是厉害,让他只能两项相乘取其轻。 司马颖望着孙秀,孙秀与司马颖对视,司马颖为难的站起来,“孙大人……这事……小王真的无法……无法……” “无法如何?难不成老夫为难了成都王?”孙秀明知故问的望着司马颖。 “不是……孙大人……并不是为难,而是……这件事着实兹事体大……终是要回去……回去……跟几个兄弟好生说说方可。”司马颖的话语急切了起来,一副想要办好事,却又办不成的着急。 孙秀打量着司马颖这样的模样,轻笑一声,“左右,择二选一,成都王,你是否真的对赵王忠心,且看此一举,,你且回去想想吧。” 孙秀下了逐客令,司马颖急忙出声说道:“孙大人……小王……” 孙秀摆了摆手,“去吧。” 司马颖着急的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孙秀横了一眼,只能停住脚步,转身离开。 孙秀望着司马颖离开的背影,冷笑一声,心中不免想到:到底是一个窝囊的王爷,他也配姓司马? 司马颖走到孙府门口,再次转身望向那孙府二字,眼睛眯了眯,双手握紧,心中暗暗发誓,这孙秀敢动摇国本,张狂如此,从今以后,孙秀此人,必死在他的手中! 司马颖深吸一口气,冷冷的注视着前方,心中想道:孙秀,你真以为我司马王族都是你手中棋子,任你摆布?当真是愚蠢至极!我倒要看你还能活几天! 此时孙秀在书房内看着奏疏,看到一行文字,缓缓露出冷笑,上面写着:尚书令王衍备位大臣,太子被诬,志在苟免,请禁锢终身。 孙秀直视前方,这王衍在太子被废之时,逼迫太子妃王景风回府,又是写了自污书,如今恢复太 分卷阅读250 子谥号的昭文才出,就有大臣弹劾尚书王衍了,倒是有趣。 想当年,这羊祜曾对外甥王衍说:何物老妪,生宁馨儿!然误天下苍生者,未必非此人也! 那羊祜算起来,还是他孙秀的族叔,如今想来羊祜所说,当真一点不假。 只是……这王衍此时在做哪般? 孙秀抬起头,唤来小厮,冷声问道:“去查一下,琅琊王家现在在做哪般,还有谁在?” 小厮躬身说道:“回老爷,昨日,琅琊王家众人趁着夜色紧忙赶回琅琊了,如今只剩下王衍独子王玄尚在洛阳。” “哦?趁着夜色逃了?呵……当真是不负他王夷甫狡兔三窟之名!罢了,你去派人盯着王玄这小崽子,只要他一出来就通知老夫,老夫亲自去逮住这小崽子。”孙秀心中又补了一句,必然给王玄这小崽子一点教训不可!也好挫一挫琅琊王家的傲气,以儆效尤。 “是,老爷。”小厮躬身退出。 孙秀冷哼一声,嘴角勾起笑容,“琳琅珠玉?这一次白眼儿遂作的又将是谁?而阿堵物又会是谁?呵……王夷甫,老夫甚是好奇,你到底是哪般的嘴脸呢?呵……” 且说那王玄,因着卫玠八月十八日的生日,便在八月十六日卯时一刻匆匆从琅琊王府出门,取来弟窑新出的粉青瓷器,一壶四杯一套,本是将整套瓷器抱住怀里,兴高采烈的回府,却不曾想被十名小厮拦住了去路。 王玄皱起眉,才回头,却看到孙秀黑着脸走来,“好你个眉子,你下帖去老夫府上作客。老夫好酒好菜的招待你,不曾想你饮下几口黄汤,就不知自己是谁,竟将我家婢女给调戏了!老夫还当你是琅琊王家的公子,该是有些风度!可你却将老夫那前去你府上询问事由的管家将打出门!你这般行为,当真是丢了你琅琊王家的脸!就算是乡野村夫,都做不得你这般勾当!都做不出如此无耻之事!既然你父亲任你胡作非为,老夫却见不得如此肮脏龌龊之事!今日,老夫便替你家长辈,教教你如何做人!省得你胡作非为,污了你琅琊王家的门楣!污了天下高门才子的名声!” 孙秀对着小厮使了一个眼色,一个小厮瞬间扬起拳头朝着王玄脸上奔去。 王玄还没明白过来,脸上就被小厮一拳打倒,瞬间脸上挂了彩,痛传递过来,王玄终是收回了心思,抱着怀里的瓷器,一边尽力的护着,一边大声回吼道:“孙秀老儿,你胡说哪般!你家门第如何,你自己不知?本公子去你府上拉低自己身份作甚?你泼污水也要看清楚身份!” 孙秀眼眸眯了起来,一抬手,小厮互看一眼,这下齐齐朝着王玄而去。 王玄还没明白过来,一拳被打倒在地。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终究一拳难敌四手,被十个小厮按在地上,任由小厮们拳拳打在脸上。 这一场战斗很快就以王玄精疲力竭的蜷缩在地上,披头散发,脸如猪头,衣衫满是尘土而告终。 可王玄到底是琅琊王家的公子,即便被揍得脸肿如猪头,却在碎成渣子的瓷器中挑出唯一一个青瓷茶杯,揣在怀里,挣扎站起来,满眼怒焰的直视着孙秀。 孙秀走近王玄,再度冷声斥责道:“今日里,老夫就看在王夷甫的面子上,饶你一次。王玄,老夫劝你一句,你到底是琅琊王家嫡出的公子,平日里多多正衣冠,莫要污了你家门楣。” 孙秀说罢,又靠近王玄一点,以他一人听到的语气说道:“王玄竖子,老夫告诉你,老夫当然知道你没去,你是冤枉的,真的有人会替你说话吗?可是就算你有琅琊王家做后盾,老夫打了你,他们只会说我好,可是你信不信,就连你父亲都不会为这件事情多一句嘴?” 孙秀说罢,又是扬声一句,“好了,王公子,此事到此为止。” 孙秀给王玄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手指朝上,吹了吹手指尖的灰尘,冷笑一声,往前走去。 王玄指着孙秀的背影,“孙秀,你……” 孙秀回头来,面带微笑,眼含讥讽,又是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声,“王公子,望你记得次教训,以后好好做人。”,晃了晃身子,朝前走去。 王玄深吸数口气,终是因着肝火旺盛,一时气不过,竟是气晕过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琅琊之祸得深思 八月十四日,卯时三刻, 成都王府内, 司马颖正在吃早点,小厮匆匆跑了进来,“王爷……” 乐霜给司马颖舀米粥的动作一停, 司马颖温柔一笑, 拍了拍乐霜的手背, “无妨, 你且做你的。” 司马颖转头看向小厮,语气低沉有力,“何事?” “王爷,昨日这琅琊王家的玄公子被孙大人当街打了!”小厮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的说道,仿佛这是一件哪般不得了的稀奇事一般。 “哦?眉子被孙大人打了?”司马颖喝粥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望向小厮,“此事当真?” 乐霜握紧手里的竹筷, 低下头盯着自己碗里的小菜, 心中不免想到:这王玄到底 分卷阅读251 是琅琊王家嫡出的公子,又是王衍的独子。这大晋有八王八裴, 八王之中王玄与其父王衍、叔父王戎、叔父王导并列八王!世人拿裴家和王家做对比,众人都知裴徽比王祥,裴楷比王衍,裴康比王绥,裴绰比王澄, 裴瓒比王敦,裴遐比王导,裴頠比王戎,裴邈比王玄。 乐霜的心中又是一怔,这王玄到底是与裴邈齐名,那裴邈是通才,王玄亦是大才。再言少年大才,与卫玠齐名之人,唯有王玄。这王玄即便素来不与世人熙攘,但也是当世名士,这孙秀又怎能对名士如此慢辱? 小厮点头如捣蒜的说道:“王爷,这件事千真万确。” 司马颖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这精光很快消失,只留下一派温和,“知道了,下去吧。” 乐霜看清了司马颖眼中的亮光,料定自家夫君必是觉得此事大有作为。她到底是成都王妃,既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自然要自家夫君打算一二。 “王爷,这件事看似是热闹,实则静水深流啊。”乐霜又给司马颖舀了一碗粥,温柔的笑道。 “哦?阿霜,说来听听。”司马颖接过米粥,饮下一口,灿然笑起。 “王爷,这孙秀看似借助羞辱眉子之事来打压世家,却将“八王八裴”众人尽数得罪了去,这实则是与世家结仇啊。此事,琅琊王家与河东裴家定不会轻易罢休。妾听闻这裴邈刚满十六,恰是出仕之龄。孙秀却在此时这般做派,定会让河东裴家新仇旧恨记在了心头。而此时……赵王又因加九锡而苦恼,故而……王爷可去做说客。”乐霜为司马颖夹起小菜,温柔的笑道。 司马颖伸出手握住乐霜的手,打量着自己的王妃,以往只觉得她是乐广的女儿,仅将她看做妻子,对她好一些,定会得到乐氏的支持。如今看来,却不仅仅是妻子这般简单……倒是个女诸葛? “如何做说客?”司马颖温柔的望着乐霜。 司马颖灼灼的目光将乐霜的脸看红了去,她挣了挣手,却终究是被他握得更紧,只得作罢挣扎,羞涩的望着这玉面朱唇的夫君司马颖。 “嗯?阿霜?到底如何做说客?”司马颖怎能让她就此轻易躲过?不自觉放轻了语气。 乐霜又是脸红了几分,但是,能被自己的夫君如此的正视,自然她不会放过这一次扎根司马颖心底的机会,她羞赧一笑,“王爷比妾聪明不知几倍,又如何不知妾的意思?只是妾驽钝,只想着,若是此时裴家和王家能得王爷的青睐,于世家是一件善事,于王爷又何尝不是一次美事?前几日给爹爹送中秋贺礼时,爹爹说收到了琅琊世叔的信函,信中世叔提到月旦评的日子。左右思来,怕是王爷也甚是欢喜此事。” 这话说的很是隐晦,但是司马颖自然明白了乐霜的暗示,看来卫玠那一次月旦评之后,虽然乐广受到了些许的波折,却终是没有被贾后及其余党折腾,如今乐广被尊为乐令,已然是文坛泰斗。 而乐广与他又是翁婿之谊,那河东裴家与琅琊王家如此傲气,定不走孙秀那边为族人谋取仕途。必然要走他这边,通过齐王司马冏、河间王司马顒两位军权在握的王爷谋求官位。 看来,天意都让他司马颖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谋尽人心了。 司马颖握起乐霜的手,将她的手放在手心上,温情似水的拉着她朝着房内走去,一边走一边不放心的说道:“如此,倒是有劳王妃如此为孤打算了。王妃,此时已有身孕,这般事情以后莫要多思,省得伤了神,也伤了这腹中孤的骨肉。若是劳累了王妃,孤可是会心疼的。这几天,你若是想吃哪般,尽可跟府中小厮交代。若是闷了,孤若是实在无法离开,你且找人解解闷,可别闷坏了。” “王爷不必如此,妾有个好姐妹,名曰陆岫,你且忘了?有她在,自然不会闷着的。”乐霜摇了摇头,手心处传来属于他的温暖,心都被熨帖了。 “那陆岫虽然不错,可到底是陆机的庶妹,而这陆机又是个狂士,他和陆云都是眼高于顶的人,莫不是那陆岫有何过人之处?”司马颖打趣几句,乐霜但笑不语,司马颖拉着乐霜朝着房内走去。 八月十四日,辰时初刻,齐王府花园内,小厮说完王玄被打,司马冏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的轻笑一声,摆了摆手,赶走小厮,又是开始练剑。 司马冏此时心中得意起来:孙秀啊,你且这般狷狂吧!如此羞辱琅琊王家,会让所有的高门世家都觉得你是个十足的小人,还有哪个有脑子的世家会去投靠我太叔祖,让你去羞辱?呵……当真是笑话!孤就等着有哪个聪明的世家族长来找,且等着瞧吧。 八月十四日,未时初刻,河间王府内,司马顒面无表情的将兵士挥走,翻看着兵书,轻蔑一笑,心中不禁想到:这孙秀委实是个蠢货。只怕这赵王招揽贤士的动作必定被这个小人所破坏。而我又何必凑这个热闹?且坐等看笑话就是了。 八月十四日,申时初刻,常山王府内,司马乂握着二次被贬的诏书,听着小厮的话语,心中长叹一声,这是第二次,因旁人之过,我无关受累。我贵为司马王族,为何竟活的如此艰难?看来收敛 分卷阅读252 锋芒、韬光养晦只会让遭人轻视,受人侮辱!既然如此,不妨痛痛快快的闯出一条路来,也不负我司马乂乃王族中骁勇之第一人! 八月十四日,酉时一刻,司马颖与齐王司马攸、常山王司马乂聚餐齐王府,权衡利弊之后,三人终是同意孙秀条件,让赵王司马伦加九锡,促伏胤、陈淮暴毙,允军中插入孙秀的参军。 这琅琊王家嫡出公子因着调戏婢女,被孙秀当街胖揍的消息不胫而走,即便是迁徙琅琊故地的王衍都知道了独子挨打的事情。 八月十四日,申时三刻,商丘郊外的榕树下,王衍坐在席上,紧紧握着手里的玉质拂尘,眼睛眺望洛阳的方向,嘴角紧紧的抿着。 那日薄西山的暮,一如王衍心中满是无奈。此刻他是发作不得的,因着孙秀的话语里处处中伤却不是处处致命,他即便是有办法,也万般不会在此时予以反击。再说,这件事,怪只怪他那嫡子是个稚嫩又执拗的,不肯听他话,早些远离是非。如今着了孙秀这厮的道儿,也是眉子长个教训,他终是要长大的。 但当下,他在琅琊故地必要戒急用忍,等待时机方可。孙秀这个小人就算确实有才智,手段够狠辣,可终究是寒门庶子,目光短浅,很快就会有自取灭亡的一天。故而,我不介意再忍一下,待到时机成熟,我定会送那厮快些上路。 思及此,王衍抬起手,小厮匆匆走来,王衍在小厮耳边诉说几句,小厮先是一愣,接着低下头,屡屡称是。王衍摆摆手,小厮翻身上马快速朝着邺城方向而去。 王衍从席上站起来,温和对着随从一笑,“走吧,如今距离琅琊还有些距离,莫要错过了宿头。” 八月十五日,琅琊故地王戎府邸,此时王戎正拨弄算盘,计算这几日来的商铺进项。小厮匆匆跑来,劈啪作响的算盘声未停,轻声问道:“何事?” “回老爷,玄公子在洛阳被孙大人打了。”小厮急切的说道。 王戎不紧不慢的拨动这算盘,随意的问道:“谁把眉子打了?是眉子又干了哪般荒唐事吗?” “据说是玄公子在孙秀孙大人府上喝醉,调戏了孙大人的婢女又不认账,还打了孙秀的管家,这才被孙大人在街上堵住,连抽了十几个嘴巴。”小厮重复一边。 王戎右手拨动了一个算珠,抬起头,眼中满是狠厉之色,“这件事是哪天发生的,你又从何处得知?” “回老爷,现在满大街都在传这件事,都说是四日之前在洛阳城发生的。”小厮回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王戎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小厮离开账房,只留下王戎一人在账房内。 王戎右手轻扫着算盘珠子,眼睛眯了眯,不禁心想到:洛阳到琅琊,若是平常之时,少说半月消息才能到达。八月十二日眉子被打,这才四天,消息已经在琅琊人尽皆知。看来孙秀为了让世家都知道琅琊王家被羞辱,已达到震慑效果,竟动用了驿站,也真是用心啊。 王戎右手一个一个的将算珠拨下来,又拨上去,嘴角勾起冷笑,心中不禁想到:呵……这琅琊王家不过是稍事休整,还没伤及任何筋骨,就有这不开眼的蠢货来挑衅。寒门就是寒门,庶子就是庶子,孙秀此等低贱之人,不过是刚尝到了点甜头,就妄想蜉蝣撼大树,当真猖狂!不过是个蝼蚁……罢了,权力这种东西,还是我去教教这个小人怎么玩吧…… 八月十六日未时三刻,卫玠往军营走去,因着乐霖的书信,他的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只是才踏入军营,便听到士兵在窃窃私语,仔细听去,竟是孙秀与琅琊王家之事。 起初卫玠并未当回事,只是往前走去,却不曾想,路过一嗓门大的士兵身边,正听到这士兵跟另外一个士兵说着玩笑话,“哎呀,你可不知道,那王玄被打的好惨啊,据说是他老子娘来了,都不认不出这个亲儿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为见王玄百般设计 卫玠猛地停住脚步,笑容僵在脸上, 眼中闪过厉色, 他赶紧闭上眼平复心情,睁开眼时露出假笑,扭过头, 走向士兵, 若无其事的将手搭在士兵身上:“大哥, 是什么笑话, 让兄弟也听听?” 士兵打量着卫玠,“和演啊,我给你说,你可不知道,王玄据说是酒醉调戏了婢女,还死不认账,被孙秀当街堵住,一顿爆揍, 打得脸跟猪头一般。你说说男子汉大丈夫, 不就是调戏个女的吗?收了那女的又怎样?敢做不敢认,还挨了一顿打。这是不是傻呀?何必呢?” 卫玠笑容僵了僵, 随口说道:“将军找我有事,我先走一步,你们聊哈”,说罢,朝着王舆的军帐而去, 走入王舆的军帐,正巧王舆在研究地形图。 “王将军……”卫玠抱拳作揖。 王舆打量着卫玠,嘴角勾起笑容,只是笑不达眼底,不过是表面关心罢了,“嗯,回来了?这假期过得开心吗?” “回将军的话,和演在家中久未得到将军通知归营,每日里甚是忧心。幸得昨日得一件喜 分卷阅读253 事,特地来跟王将军诉说,或许此事,于将军确实是个良机。”和演躬身抱拳说道。 “哦?是哪般事?”王舆打量着卫玠,心想着这个和演到底是个心思慎重的,上一次军中斗殴不过是伤不得根本的小事,如今这亲自送上门,莫不是又有哪般计较? 王舆这打量的眼神,带着对卫玠的试探和猜测,卫玠又岂会看不出? 但他卫玠要的就是王舆的将信将疑,唯有如此,才能助他……一臂之力。 “王将军,不知前几日琅琊王家与孙大人有龃龉的事情,您知道与否?”卫玠挑明事情,让王舆眉毛一挑。 王舆打量的眼神变得深邃了一点,看来这个和演不仅是心思深重,更是对时局有些洞察力,他倒是想从琅琊王家之事讨些好处,既然有人替他分析,他听听又何妨? “知道,但那又如何?”王舆显然不给卫玠试探本心的机会,这绝了卫玠深挖话题的机会,若换做别人,或许愣住,瞬间冷场。 可卫玠,到底是卫玠,他又如何能因着一句不留退路的话语而吓退了去? “王将军,你该知道,这琅琊王家到底是根深叶茂之家。而那孙秀即便是现下手握重权,可到底根基不牢,根系不深,自然孙家和王家这一次的事件,必然有些蹊跷可寻。而这蹊跷不仅是我看出来了,就连成都王都看出了端倪,且差人送来一个口信,唤我回到军营。但我到底是将军提拔起来的人,自然去成都王军帐之前,先问过王将军才是。”卫玠恭敬有礼的说道。 王舆打量着卫玠,心中一阵冷哼,好你个和演,倒是不动声色的玩起狐假虎威来了?这狗仗人势倒是耍的一个虎虎生威,只是和演到底是拿捏在他手里的棋子,岂能翻了天?但,这厮却又说了司马颖亲自接见,这成都王历来就是个滑头,非有好处绝不会见一个落魄的士族公子,怕是,其中文章甚多。 王舆按压下心中的不满,又是张口问道:“那不知,你要问我哪般?” 卫玠心下冷笑,王舆的话很生硬,完全不接卫玠若有所说的暗示。看来这王舆还是个心比天高的主儿,如此倒是极好,这越是自视甚高,越是摔得很惨。 思及此,卫玠恭敬有礼的继续说道:“回将军,我到底是您手底下的兵,您既然对我有知遇之恩,自然我不能忘了将军的恩惠。” 卫玠说到这里,望向王舆,见王舆松动的表情,便又继续说下去,“既然成都王拨冗就见我,自然是要询问此事。所幸,我家虽是寥落,却终是有些族人认识这琅琊王家之人,尚能走上一遭,问个口信。若是这口信实则为成都王所需,那成都王定会吩咐一些大事。我人微言轻,怕是担不住这重担,只能届时央求将军相助与我。” 王舆左手缓缓的、慢慢的、轻柔的摸着鼻梁,半眯着眼,深思起来。 他王舆与司马颖共事这么多年,一直知道司马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司马颖若是真的发现琅琊王家和孙秀之间有文章可做,必然会将这文章的好处放大到极致。故而只要得到口信,必然能够抓住机会。而这机会的行使者,确实是探的口信之人。 王舆抬起头看向卫玠,嘴角含笑,缓缓说道:“和演,看来你倒是个聪明人。” “王将军,我到底是你的兵丁,自然一切事宜,以将军为重。”卫玠拱手抱拳,垂下头的一刻,眼眸闪过一抹蔑视,再抬起头来,目光拳拳,如此真诚。 “既是如此,莫要耽误了时间,快些去见成都王吧,我等你的好消息。”王舆拍了拍卫玠的肩膀,卫玠重重点头,朝着司马允的军帐而去。 此时司马颖正与卢志对弈,听到侍卫传讯,说:“和演求见。” 司马颖拿着白子的手顿了顿,勾起嘴角,看向卢志,“子道,这一局倒是你赢了。” “主公说哪般话语,此局该是主公赢了。”卢志将自己的黑子放在一处,站起身来,“既是和演来件,有些话,还是主公单独与和演诉说为好。子道,告退。” 司马颖端坐在那里,望着卢志离开军帐,军帐门口,卢志与卫玠对视一眼,卢志扬唇浅笑,点了点头,卫玠轻点头,予以回应。 司马颖沉声说道:“和演,进来吧。” 卫玠听到自己被唤到名字,走入军帐,此时司马颖看了一眼随侍左右的侍卫,侍卫替换掉门口的兵士,一时之间军帐周围再无他人打扰。 “怎样?这军营生活,过得可还惬意?”司马颖自斟一杯茶,端着茶杯,走向卫玠,站定卫玠面前,轻啜一口,“好茶。” 卫玠自是看懂司马颖这般惬意的言下之意,司马颖不过是想要他卫玠俯首称臣罢了。 若是以前,他还想着凭自己的实力去博得功名,不必做司马颖的幕僚,都可以活的恣意妄为。 可如今,眉子被孙秀如此欺负,他卫玠却无能无力。 他自然知道眉子不走,是为了他,他也自然知道,于友,他不配拿着所谓的骄傲,害朋友于险地。 思及此,卫玠拱手作揖,“王 分卷阅读254 爷,以您的眼光,怎会有次茶出现呢?” 司马颖看着卫玠,笑容加深,“好一个卫玠。今日怎的突然如此会说话了?说罢,何事找孤?” 司马颖给卫玠说下去的机会,卫玠长袖作揖,恭敬有礼的说道:“自是那日府内相聚,我自是感恩于心。如今得知一事,着实蹊跷,特地来跟王爷诉说一二。” 司马颖望着卫玠,尽管他想要让卫玠伏低做小,尽管想看着卫玠伏地求饶的模样。可他不想卫玠这般与他生疏了的模样,他即便是王爷,可他到底是他卫玠的连襟,更是从小到大的玩伴。怎能说疏离就疏离了? 司马颖心中滋味万千,张口说道:“你与我何必如此?你我既是从小到大的挚友,未来又是连襟。若有话,但说无妨。” 这句话让卫玠愣住,他站直身子,望着司马颖,看到司马颖眼中那不愿如此疏离的目光,当下明白司马颖的心思,又恢复当初做友人的模样。只是卫玠也知道,自己到底是来投奔司马颖的,即便是友人的模样,却已经不是当初那般对酒当歌的同等地位了。 卫玠顿了顿,改了恭敬的语调,换成了平日里与司马颖所说的声调,只是声音更是轻缓了些,“章度,这孙家与琅琊王家到底隔着几十年的世家底蕴。尽管孙秀现在暂得上风,可终是穷人乍富,忘了根本,败了模样,昏了神志,错了方向。如今看来这孙秀打了眉子,为的是震慑世家,可实则是走了一步臭棋,一边惹恼了琅琊王家,一边又让其他世家看到了孙秀的丑态,他是如此的睚眦必报。世家自然明白与孙秀谋事,只会与虎谋皮,是万万不可的。他若不打眉子,裴家就算被羞辱,也不敢妄动。可如今,却更让裴家知道,隐忍也是无用的。如此这般,裴家必是要想些法子,自救了。” 卫玠的话语与乐霜的分析是如此的相似,司马颖嘴角勾起笑容,看来世人都知道孙秀这下捅了娄子,唯独孙秀自己一人沾沾自喜。 “哦?如何自救?”司马颖鼓励卫玠继续说下去。 “若我是裴家之人,我定会想办法见见王玄,问问来龙去脉,看看是否可与王家联手,让赵王招揽天下名士的计划告吹。而这些名士若不选赵王,要么归隐山林,要么会择明主侍奉。若当真如此,必然暗潮汹涌。一旦暗潮出现,便是谋得贤臣的好时机。”卫玠娓娓而谈,诉说着他的分析。 司马颖的眼睛轻眨,卫玠所说不无道理,只是这还不足以让他得到心满意足的甜头。 “你说的很对,只是,你觉得如何谋得贤臣呢?”司马颖引导着卫玠说下去。 “我素来知道王戎与齐王私交甚好,王导与东海王私交甚好,唯独王衍自贾谧之后,与任何人都保持距离。如今眉子遇到此等事情,该是王衍想清楚的好时机。毕竟这前朝也有诸葛三子,龙虎狗各有文章的美谈。不妨,章度也试试?”卫玠意有所指的说道。 “龙虎狗?但不知,这王衍是哪个?”司马颖挑了挑眉。 “我自是不知,故而,还要前去琅琊王家府邸看上一看,问问眉子到底此事如何,方可知王衍此人,是否值得深思。”卫玠拱手而拜,“不知章度,意下如何?” 司马颖望着卫玠尽管克制身份层级,还是藏不住内心疏离他司马颖的模样,心中轻叹。 在卫玠的心中,眉子如此重过他司马颖啊……他终是输给琅琊王家那人了? 思及此,司马颖点着头,不愿将心中不满说出,仅仅是轻声说道:“既然你有了主意,你且去问路,有消息之时,记得回来告诉我即可。” 卫玠点头,拱手再拜,躬身而出。 待到卫玠走远,司马颖终是克制不住自己满心的失望与嫉妒,扬起手将棋盘掀翻,冷笑一声,“原是你的心中唯有那眉子才是你的朋友?原来你如此重情重义?很好……很好……” 卫玠匆匆赶回卫府,换了一身行头,将玉佩挂在身上,一如往常与王玄玩闹的模样,吩咐七堡,就乘坐马车到达琅琊王衍府邸小巷里,翻墙而入府邸。 卫玠一进入府邸,便感受到了琅琊王家人去楼空的凄凉感。以往来来往往的小厮、婢女只剩下零星几个,以往不染灰尘的小道,已然有了落叶堆积。怕是这些小厮和婢女趁着王玄受伤,怠工慢待了去吧? 卫玠攥了攥拳,朝着王玄的房间而去,才走到房间门口,发现房间周围竟无一个婢女伺候,如此……当真是活脱脱一个人未走茶已凉的可笑! 此时听到王玄的声音传来,那声音里面满是愤懑和怒气,“该死的孙秀老儿,竟然出这般下三滥的招数……哎哟哟……好痛……真是卑鄙至极……等小爷好了,看我不还回来……哼哼……哎哟……痛……” ☆、第一百二十八章:一日为兄弟终身是 卫玠垂了垂眼,叹了口气, 人都说眉子与他卫玠少时齐名, 更是八王八裴之中的青年才俊,可谁又知道,眉子委实就是个蠢笨浊人? 门吱呀打开, 王玄一边用熟鸡蛋揉着脸, 一边回头看向来人 分卷阅读255 , 在看清除是卫玠的当口, 连忙握住鸡蛋,因着手劲过大,鸡蛋都被王玄握碎了,包鸡蛋的纱布顺着他的袖子滑入,王玄粗鲁甩着袖子,将染上蛋黄碎末的纱布甩了出去。 卫玠脸上的表情更是阴狠了几分,连带着冰寒的表情更加冷峻,心中不禁想到:这孙秀着实歹毒, 专挑眉子的脸打, 这是憋足了坏主意,非要打琅琊王家的脸不可了!当真是好心思!呵……好心思…… 等到卫玠走近一些, 王玄连忙捂住连,一脸不情愿地大吼道:“不要看我的脸!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终于还知道来看我!说,你在外面是不是有人了,你这个负心汉!” 卫玠望着眉子那肿若猪头的脸, 温柔一笑,眉子还是眉子呀。 卫玠斜了一眼王玄,这厮半年多没见,可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这般毛躁,“听说破天荒有人揍了你,来看看你。” 王玄望着卫玠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破天荒有人揍了我?你什么意思?我不挨揍,你就不来,你是不是?那些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敢打我,等我好了之后,我一定要给他们好看!” “是吗?”卫玠坐在床畔,伸出右手来,直接拉住王玄的左手,卫玠将手搭在王玄的脉搏处,久病成良医的卫玠,对切脉还是有些功底的。 这手指之下,王玄的脉象平稳有力,看来这孙秀并没有伤及王玄的根基,只是给了点皮肉之痛。 王玄望着近在支持的卫玠,想起半年前贾南风对卫玠的羞辱,那满城都知道羞辱,怕是这一场羞辱早就毁了卫玠的神志。 如今,卫玠为了他王玄,冒着被人嘲讽的心理压力,驱车来他的府邸探望,他自然是感动的。 思及此,王玄怕是惊到卫玠一般,声音放缓了起来,“叔宝,那日别后,我本想着出来伴你。其实我有努力想办法给你送信的,可我爹总是逮住我,后来逮住个机会,让王聿给你捎了个口信。我本来打算我爹走了,我就去找你的。谁想到第二天就被成了这个样子。可怜我这如花似玉的脸啊。” 卫玠切脉的手颤了颤,他的眼睑也颤了颤,半晌说了句,“没事。” “对了,叔宝,我跟你说,这一次跟孙秀那老儿打架,我可不是全然输的。”王玄淘气的说道。 卫玠抬起头看向王玄,王玄连忙翻过身去,从枕头旁边的小柜中取出一个粉青瓷茶杯,茶杯底端有留圭二字。 王玄眨了眨眼,神秘的将这个粉青瓷杯塞到卫玠的手里,“圭六尺二寸谓之玠。怎么样?这可是龙泉弟窑的新品。我嫌弃那哥窑的黑瓷太丑,专门定了好久,才盼来弟窑开炉烧成此物。本事一壶四杯,都是那孙秀老儿!哼……不过……万幸没有错过你的生辰。” 卫玠呆住,鼻头酸涩,喉咙肿胀,眼瞬间湿润了起来,他努力的眨眨眼,不让泪水流出,强迫泪水收回,只是双手颤抖的捧着手里这个名曰“六圭”的青瓷茶杯。 王玄没发现卫玠的颤抖,大咧咧的一拳打在卫玠的左胸口上,“我可是记得你生辰是八月十八日呢。我说,我这般为你寻来的礼物,你都不感谢一下?” 卫玠被王玄一拳,打的身子歪了一歪,再次坐稳,他将六圭二字盖在他左手的疤痕上,左手紧紧握住茶杯,抬起头看向王玄,声音轻柔的、话中皆是颤音,“你身上的伤,可还痛吗?” “痛?叔宝,我从小到大都被你打皮实了,这点小伤,就是蚊子叮叮,一点也不痛,就是委实被揍得难看了些。哎呀,可怜我这如花似玉的脸啊,我的美人儿们得多心疼啊……”王玄的话却像极了尖矛,直直刺穿了卫玠的心。 卫玠终是克制不住,别过脸去,不让王玄看到他拼命止住泪水涌出的动作。因着心酸至极,因着喉咙酸涩的难以呼吸,而张口呼吸,伴随着呼吸加速,他吸气吐气的幅度也越发大了起来。 王玄没明白卫玠怎的这般模样,疑惑的摸摸脸,“叔宝,你该不会被我感动的要以身相许了吧?要是……要是……这样……我爹可会打死我的……我家还指望我传承香火呢……” 卫玠本是心中酸涩,被王玄没来由的一句话给生生气着了,他猛地扭过头来,双目通红,右手直接给王玄一记爆栗子,“你是猪吗?挨打不知道还手吗?你一身武艺去了哪里?你出门不知道带小厮吗?啊?” 王玄捂着额头,他上一次见到卫玠这般骂他,还是八岁之时,他去卫府弄坏了卫玠纸鸢,被卫玠追着满院子跑。如今时隔九年,再次见到卫玠破功,着实是一件幸事。 “叔宝……你有话好好说……我只是不能接受你以身相许的心思……”王玄的话语让卫玠猛地转过头来,又是一记爆栗子,这下让王玄大喊一声,“卫叔宝……这很痛好吗!” 卫玠冷哼一声,“哼!” 王玄撇了撇嘴,“我不过揶揄你几句,也不成?左右我养伤出不了这门,找你逗个闷子,不行?” 卫玠打量着王玄,显然不信王玄这鬼话,“你这生龙活虎的模样,当真出不了这门?” 王玄右手连忙捂住胸口 分卷阅读256 ,一副疼痛至极的模样,“哎呦……哎哟……好痛……我内伤……我快死了……” 卫玠理都不理王玄这般作妖,抬高下巴,冷声问道:“你且说说,那日到底是怎回事,那孙秀怎能将你打成如此模样?” 王玄见卫玠这般认真而又高傲的模样,也不好再过分嬉笑,清了清喉咙,“你莫不是要帮我出气?” “你是我卫玠的兄弟,敢欺负你的,你觉得我会轻易放过?”卫玠这是第一次承认王玄是他的兄弟,这一句话将王玄给暖的眼眶湿润了起来。 王玄连忙抓住卫玠的手,“叔宝,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真心待我的,是真心在乎我的。我就知道……你是真的想要以身相许的……不过,你既然这般真诚,我就勉为其难……” 王玄还要再胡说八道下去,卫玠的眼眸寒了寒,声音带着威胁,“上一次我的玉如意碎了,你貌似还没赔给我。你当真要让我跟你好好算算?” 一句话将王玄惊醒,他连忙轻咳数声,“啊?刚才我在做什么?我刚才说了什么吗?莫非是有人用厌胜之术来欺负我?叔宝,你得好好给我查查……” 王玄的话似真似假,卫玠只是冷着脸看他作妖,一句话也不回,惹得王玄又是一个自讨没趣。 王玄伸出右手抹了把脸,终是换掉那嬉皮笑脸的模样,一脸凝重的说道:“叔宝,你我兄弟,当真要揭我伤疤,让我想起那不堪之事?” 卫玠与王玄四目相对,王玄眼眸之中有着排斥和闪躲,还有着隐忍和被践踏之后的羞耻感。 这样的模样,一如当初他被贾南风和潘岳联合欺辱之后,回到卫府的眼神,只是那个时候他的眼神比王玄更疯狂罢了。 看来,这孙秀着实用了下作的手段,惹得眉子连提起都是耻辱了。 卫玠冷声说道:“既然孙秀无中生有,侮慢与你。那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且记得,数月后,我定让你今日之辱,数倍还于孙秀,乃至整个孙家!” 卫玠满是血丝的眼眸之中,逐渐露出地狱修罗一般的残忍笑容,一如发誓一般的话语,让王玄呆愣住,这样的眼神如此的陌生,又是如此的恐惧。 当初叔宝到底承受了怎样的折磨,忍受了怎样的羞辱,才将一个风清霁月的男子逼成了魔鬼? 王玄颤抖着手,握住卫玠的左手,卫玠一时不察,王玄快速将卫玠的左手翻了过来,看到那贯穿掌心的左手疤痕。 王玄眼睛瞪大,不可置信的指着这疤痕,声音又是颤抖又是愤怒,“卫叔宝,这疤痕怎么来的?你手怎的如此粗糙?你脸又是怎回事?怎么如此黑?” “无事,在家练武。”卫玠轻描淡写的说道,本想抽回手,却被王玄牢牢的握住。 “叔宝,你要是真的当我是兄弟,就告诉我实话!你该知道,我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他王玄平日里斗鸡遛狗,不过是嬉戏世间罢了,他本不愿与世人计较,只除了他真上心的人。 “去军营呆了几天。”卫玠轻叹口气,他也知道眉子若是认真起来,怕是自己也能查到他所在之地。 “军营?你去那里做什么?莫非是那帮老不死的排斥你?而你又想着从军营建功立业?你一个文弱书生……你怎能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王玄大声的斥责道。 “这件事,我自有分寸。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卫玠只想着离开,他不想将眉子扯进来。 “卫叔宝,你给我回来!你别以为你逃走,我就不知道你去了哪个军营!你给我回来!”王玄揉着脸,继续吼道,“卫叔宝,你给我等着 ,你别以为你不说,我就拿你没办法!我是谁?你给我等着……” 王玄心中一乐,既然卫玠来看他了,便是解了心结了,该是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八月十六日,戌时一刻, 卫玠急急地回道卫府, 打开书房内的暗格,小心翼翼又无比珍视的将青瓷茶杯放到暗格里,望了一眼这暗格收藏的物品, 这里有乐霖的书信, 有乐霖的香粉, 还有王玄的瓷杯, 这都是他此生最真心实意的礼物,也是他此生比不相负的存在。 卫玠握了握手,急忙换上士兵的衣服,快速来到马车上,朝着军营而去。 八月十六日,子时三刻,卫玠冷着一张脸回到军营,来到司马颖帐前, 深吸一口气, 换了平淡冷静的表情,才走入军帐, 便见到司马颖正在独自饮茶。司马颖见卫玠归来,摆了摆手,等待着卫玠诉说。 卫玠拱手作揖,“章度……” “回来了?来,喝杯茶。”司马颖指了指自己的对面, 暗示卫玠坐下。 卫玠迟疑片刻,坐了下来,端起茶杯,自斟一杯,仰头喝下。 “茶水可还入口?”司马颖似笑非笑的问道。 “此茶,入口香醇,清冽回甘,甚是好。”卫玠的赞美让司马颖跟着笑了起来。 “看叔宝的模样,今夜莫非是好消息? 分卷阅读257 ”司马颖打量着卫玠,等待着卫玠的答案。 “章度,我听闻十一月之时,泰山羊家女会由着琅琊王亲自护送入京,不知此事可是真?”卫玠不答反问。 司马颖看着卫玠这般认真的模样,扬唇笑起,“看来叔宝是有了自己的主意了?莫不是你又来一次东宫之事?” 当年少不更事,太子抢亲一事被世人诟病,他卫玠自是难脱其责。 “章度,是否记得金谷园内,那一场幽冥之火?”卫玠意有所指的说道。 司马颖看着卫玠的表情,这厮如此镇静,怕是已经心中有了主意,听着这说辞,像是要针对泰山羊家女子的事情,莫非这卫玠要给孙秀难看?倒是有趣……只要打了孙秀的脸面,怕是王衍对他便有了些许好感,之后,便有收拢琅琊王衍的机会了,倒也是好事。 “磷石?叔宝,你这是要做哪般?”司马颖若有所思的看着卫玠,仿佛猜到了一半,却猜不全。 卫玠虽然知道司马颖这是设圈套让他卫玠跳下去,只要谁说出究竟如何让泰山羊家丢人的,那么这个锅便是谁背负,而且是足以诛三族的污点。 但是此刻,他卫玠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要为王玄报仇,哪怕被司马颖抓住了此污点,一生俯首做仆,他都认了。 “十一月之时,我知道王舆会与琅琊王在羊氏女下榻之处交接,而这交接必然是仪仗队的交接,也会是天下人瞩目的交接,若是此时,一国之后衣裙起火,还是幽冥鬼火,不知,又当何解?皇家玉蝶在册的皇后如此不祥,推荐之人又该如何?”卫玠笑着看向司马颖,他在跟司马颖签生死契,投递他卫玠真正的投名状。 司马颖嘴角勾起,望着卫玠的眼睛,眉毛一挑,“你可知,你方才说了哪般?” “既然我来了军营如此时日,又承蒙章度多多关照,该是要知时务,懂进退才是。”卫玠站了起来,对着司马颖长袖作揖,大礼相拜,“叔宝,愿拜章度为主公,助主公一臂之力,望主公允之。” 司马颖望着卫玠这般模样,轻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拍了拍卫玠,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我自来都是朋友,孤从未那你当下属,你可懂?” 卫玠躬身抱拳,“主公,叔宝自是知晓。” 司马颖望着这伏低做小的卫玠,轻叹口气,他终是不如王玄,入不了卫玠的心呢……呵…… 罢了,他又能如何?只要卫玠臣服与他,助他宏图伟业,便是极好。只是此时,他尚不知卫玠有多少本事,只能轻飘的说道:“叔宝,你且去吧,孤等你佳音。” 卫玠躬身抱拳而出,待到卫玠走远,司马颖闭上眼,心中缓缓想到:罢了,罢了,至此以后,也唯有主仆一途了。 卫玠快步走入王舆的营帐,王舆此时正在擦拭长刀,看见卫玠归来,挑了挑眉,“见过成都王了?” “回王将军,见过了。”卫玠拱手作揖。 “嗯,成都王如何说?”王舆好奇这和演到底给他找来了哪般好差事。 “回王将军,我听闻十一月,您将会亲自带兵引皇后入宫,可是真的?”卫玠不答反问。 “真的。”王舆自然而然的认为这件事是司马颖说给卫玠听的,却不知这些信息来自卫玠的影卫。 “我夜观星象,发现星象有异,故而皇后临驾之时,您切要记得男女之防,切莫靠近才是。”卫玠好心的说道。 王舆呆愣片刻,诧异的看着卫玠,“这是何意?” “王将军放心,此乃天意。”卫玠勾起笑容。 王舆了然的笑起来,“好你个和演,我且信你一次。若是天意,我自是不敢违抗。若是人祸,我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是。”卫玠拱手而出。 十一月琅琊王司马睿送亲,陪同琅琊山阴羊献容入宫,皇后羊献容在驿站走出,踏上肩舆的时候,衣衫着火。这衣衫上的幽冥之火如此炽烈,让围观的百姓都看傻了,羊献容也顾不得皇后的尊荣,被连滚带爬的跑回下榻之处,好不容易扑灭了火苗,才换了一身备用的喜服,坐上肩舆重回皇宫。 可是这一场闹剧,却被世人传成了不祥之兆,皇后不祥,让孙秀倍感压力。 一时间,所有人都聚焦在了孙秀的身上,孙秀派人追查送亲的琅琊王司马睿和迎亲的东莱王司马蕤,却怎样都查不出结果来。 翌日,孙秀进宫面见羊献容。 羊献容正因着衣衫着火而忧惧,看到孙秀进来,虽是满心惊吓,却依旧端住了皇后的仪态,缓缓坐下。 孙秀作揖而拜,“皇后……” 羊献容端庄的说道:“孙大人,免礼。” 孙秀打量着羊献容,这女人看来没明白他要说的是哪般,伸出手给宫人做了个手势,宫人鱼贯而出。羊献容见孙秀除了能够擅自更改诏书,还能遣退工人,当下谨慎起来。 孙秀看到宫人都离开,只留下自己和羊献容,便是站直身子,换了一种语气,以长辈的姿态问道:“皇后,不知那日你可还记得衣衫是如何着火 分卷阅读258 的?” 羊献容按压着脾气,一副委屈的模样,“孙大人,我终究是一个女子,这出嫁之时,身边都是心腹之人,哪想到身边会出如此状况?自是不知到底哪出错,才导致这般祸事。我在家中从未有仇人,莫不是大人的政敌,不想我这婚事顺利进行?孙大人,你定要查出此歹人,助我坐稳这后宫之主的位子。” 孙秀眼色闪过一抹阴骘,嘴角勾起笑容,“皇后,你这是说的哪般意思?恕老夫愚钝。” “孙大人,我羊家世代名声在外,从未有过哪般仇人,也从未与谁结仇。现在我入宫成为皇后的当口,出了这等事情,此事必大有文章。且昨日在宫外发生,今日宫内人尽皆知,皆在嘲讽我为不祥,若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又是哪般?”羊献容虽然忌惮孙秀此时的权力,却一想到自己到底是个皇后,少年傲气难免锐利了起来。 孙秀按压下脾气,轻声回道:“皇后还是再仔细想想,这礼服到底有多少人碰过,你身边又出现过哪些人。” 羊献容以为孙秀是故意推脱,又跟了一句,“孙大人,我毕竟是个女子,身边又都是心腹之人,这查案到底是你们男人家的事情,问我又能问出哪般事情来呢?再言,毕竟你我已是同族之人,既然并族,该是以族人利益为重吧?” 孙秀正在思考羊献容是否真的不知道衣服如何着火的事情,突然被羊献容如此呛声,抬起头冷冰冰的望着羊献容。 羊献容若是不说这句还好,可偏生因着少年心性说错了一句,而孙秀又怎能容了羊献容胡说一句,便以长辈之态谅解? 羊献容被孙秀的眼睛瑟缩了一下,可终是因着身份鼓足勇气说道:“孙大人,你且帮我揪出歹人就是,其余所有事情,我一个女人家如何能够管呢?我既然已经是大晋的皇后了,你且助我坐稳后位即可,毕竟并族之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万事,还是以我的后位为重吧。毕竟,待我如贾后那般真正掌控后宫,对孙大人,才是好事一桩吧?” 孙秀心中冷笑:贾后?我可不想再来一个贾后。 孙秀垂下眼眸,恭敬有礼地说道:“羊后……你且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后宫唯一的主人。臣,告退。” 孙秀转身走出宫门,抬头看向长乐宫的门匾,嘴角勾起冷笑,心中想道:羊献容,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跟那个傻子待在一起!做你的皇后梦去吧!我会让你好好的当这个皇后! 孙秀来到赵王府,躬身而入,对着司马伦长袖作揖,“主公……” “俊忠回来了?”司马伦玩着手里的葡萄,打量着孙秀,“那小皇后怎么说?” “主公……俊忠问了皇后,皇后很是害怕,并不清楚到底是何人所为。但臣猜测,必然是司马王族之人。此事,看似是皇后不祥,打了臣的脸,实则是打了主公的颜面。如此看来,必然是有人心怀不轨,存有二心。待臣去详查一番,定会给主公一个交代”孙秀望着司马伦。 司马伦此时眼睛闪过精光,放下葡萄,“哦?那你赶紧去查。” ☆、第一百三十章:大晋名士油垢刘舆 临街二层楼内的油灯昏暗无光,楼下人们压低着帽檐, 往前急急行走, 小雨落下,溅起泥巴,湿了衣摆。 这二层楼内, 一约莫四十岁的中年人, 端着酒杯, 喝的是晃晃悠悠, 可即便如此,依旧是一杯接着一杯,不曾停下饮酒之事。一旁的小厮多次伸出手想要阻挡自家老爷,却总是被中年人一厉色眼神而吓退。 中年人皱着眉仰头又是喝下一杯酒,托着脸看向楼下,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这世间,到底是雨多愁, 还是人多愁?” “雨非多愁, 不过是秋愁。人非多愁,不过是悲华发。”一约莫三十多岁的青年人提着一坛酒, 缓缓朝着中年人而来,将酒坛放在桌上,笑容满满,话语慢慢,“听说你一人在这悲秋, 来看你,这亳州浊酒,可否青梅煮一杯?” 中年人抬起头望向来人,迷糊糊的抹了一把脸,望着此人,笑了起来,“人都说我滑若油脂,触之油腻,你也不怕甩不掉?” 青年人轻笑一声,学着中年人的模样对着楼下的行人嘲讽一笑,“庆孙,世人不知君,安知君是何人?敢于指摘孙俊忠的侠客,又何须在乎他人横加指摘?不过是妄语、诳语罢了。” 中年人停下喝酒的动作,嘴角一笑,“呵……我竟然还有侠客之名?景文,你到是话说的漂亮。” 刘舆,字庆孙,中山魏昌人。刘琨之兄,刘演之父,隽朗有才局,名著当时,绰号油垢。 青年人是从宫中刚刚回来的琅琊王司马睿,刘舆因着母亲是郭槐堂妹,便在司马王族之中有些名号,虽是贾南风的表哥,但终与贾家不甚亲厚,故而未曾因着贾南风在位而得到重用,只是与弟弟刘琨博得了金谷园二十四友的名号。 再加之司马睿的祖母是诸葛诞的嫡长女,又是诸葛亮的侄女;刘舆的外祖母是郭镇的嫡长女,又是郭淮的侄女。司马亮与郭淮在西蜀同朝 分卷阅读259 为官,共同伐魏。诸葛诞与郭镇在北魏同朝为官,共同经历晋朝建立。诸葛诞、司马伷、郭镇、王浑、羊祜、卫瓘、贾充又是共同战东吴与西蜀的袍泽兄弟。 故而,司马睿、刘舆、刘琨、卫玠、卫璪,自小玩在一起。只是卫玠到底年龄稍小一些,故而司马睿跟刘舆、刘琨的感情更深厚一点。 去年亲妹嫁给司马伦嫡长子、赵王世子司马荂,故而与弟弟刘琨得了点官职,却因着刘舆实在难以认同孙秀此人的做派,终日与弟弟刘琨在赵王府贬低谩骂孙秀。 这孙秀在皇后羊献容大婚之后,将刘氏兄弟罢免官职。丢官的刘舆因着奸臣当道,故而心生不甘,终日躲在家中临街小楼里饮酒消遣。 “话说的漂亮又如何?不如庆孙做人地道。放眼大晋,也唯有庆孙敢明说孙俊忠的不是了。”司马睿摇了摇头,轻笑一声,“你或许不知,那孙秀如今是越发的狷狂,最近正打算将金墉城的牌匾换掉,孤听匠人们说,孙俊忠那厮正准备改名为永昌宫,怕是不久又要闹出些是非来。” 刘舆听到司马睿这般说,心中冷哼一声,这孙秀分明是小人得志便狷狂。如此做派,无外乎是为赵王司马伦创造打压司马王族的机会。前些天还不是找了赵奉发癔症,装司马懿的模样,哄骗司马伦去北邙山开建宗祠?他又何尝不是因着这件无稽之谈的事,诉说了几句公道话,而被孙秀趁机撺掇司马伦罢免了官? 如今这孙秀,如今越发的混账起来,怕是司马伦登基之日尽在眼前了。只是他都被罢官了,此事又与他何干? 思及此,刘舆自斟自饮,仰头一口饮尽,眉头皱了皱,“哦?改金墉城为永昌宫?看来景文,你得点小心一点,别把你自己也送进去。” 司马睿扬唇浅笑,“庆孙,玩笑了。” 两人相视一笑。 司马睿望着刘舆这般无所谓的模样,心中不免轻叹,怕是孙秀罢免刘舆的事情,让刘舆着实心冷了吧?他认识刘舆数十载,又如何不知刘舆的心气?只是他得让刘舆对陆机和孙秀上了心才是,毕竟刘舆之才,当可大用。 “庆孙,这件事可大可小。毕竟孤本是要择日启程回琅琊之地,却被孙俊忠按压了行程。此事,委实诡异了几分,故而兄长,莫要掉以轻心。”司马睿为刘舆斟上一杯酒,目光拳拳的看着刘舆。 刘舆望着司马睿,他自小认识司马睿,自然知道景文的脾气性格。只是,即便是孙秀那厮真让赵王司马伦动了心思,当真打压哪个亲王,他又能如何?螳臂当车罢了。不过,景文从来不喜欢给人空来消息,必然留有后手。莫非……此事与其他人也有关系?或是,景文又想要拉拢谁? 刘舆的眼神波动,他望着司马睿,心中计较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倘若孙秀真的是助长赵王司马伦的野心,那必然要荡清反对者,奖励归顺者,震慑阻碍者,打压威胁者。这四种人,目前第一种是贾氏、郭氏、张氏、裴氏几族,他刘舆一族虽然也与贾氏和郭氏有戚族关系,可终究是因着与司马伦的戚族关系更甚而被排除在外。 第二种是孙氏与泰山羊氏族人。近日,迎羊氏女入宫为后,孙氏并族,便已经形成了孙秀的追随者。尽管追随者日益壮大,但对孙秀而言,不过是黄白之物予以犒赏,费些钱财罢了。 那么就剩下最后两种。 第三种首当其冲的是琅琊王家,如今琅琊王家玄公子被当众打成猪头,已然起到了震慑的效果,也让其他世家族长得以安分。而琅琊王家如今积极入世,这王戎前些时候去了司马冏的帐营,王导因着太傅刘寔的关系成了东阁祭酒,也算是变相归顺的表态了。 而这种变相的表态,伴随着越来越多世家子弟投靠手掌军权的司马皇族王爷,必然会助长藩王的势力。而这世家助长藩王的事情,必然会威胁到司马伦和孙秀掌权的安稳,也定会兴起打压的念头。虽然孙秀派出了亲信做了齐王司马冏、河间王司马顒、成都王司马颖、常山王司马乂的参军。 可看现在的局势,怕是孙秀还没有得到遏制并打压掌军权王爷的目的。按照孙绣的心思怕是一计不成,又生出一计。 最近听说江东大族的顾荣想要回吴郡旧地,这倒是个孙秀收揽人心的好机会。毕竟顾荣又与陆机、陆云两位内弟同是洛阳三俊,又帮助江东士族通过月旦评,入朝为官。 这顾荣、陆机、陆云本就是江东大族,又是江东士子最重要的首脑人物。只要三人之中有一人肯点头帮助孙秀,这孙秀便是一举拿下江东士族的心,也同样安抚了东吴失败以来,那些东吴将领的心。 故而,一个人,安了文臣心,又抚了武将情,倒是个划算的买卖。 所以,这孙秀必然要对洛阳三俊起了主意,只是这三俊谁耳根子软,会如了孙秀的愿?而孙秀又要做什么呢? 有什么值得洛阳三俊甘愿冒险得罪河北大族,也要助江东大族们崛起,而且是相对安全的得罪呢? 河北大族,如今正因为河东裴家之事而萎靡不振,琅琊大族,如今正因为王家之事而惴惴不安。 分卷阅读260 河北大族自来跟琅琊大族甚好,如今也没有起了隔阂。故而绝不是三方大族内所有豪门世家群起内斗,怕只怕,就是河北大族的世家豪门们与江东大族的世家豪门们一次博弈了。 刘舆喝酒的动作慢了起来,他眯着眼,想着所有可能性,揣摩着“博弈”二字深层含义。 此时耳边响起司马睿的声音,“孤听闻孙秀最近调派官员甚是勤勉,却总是朝令夕改,这青纸替代诏书之事已然甚器尘上,如今那陆士衡却要进入中书监,接受了中书侍郎的官职。真是不懂,他为何要这般?” 刘舆眼睛眨了眨,中书侍郎?这中书侍郎与黄门郎同为中书监、中书令的佐官。黄门郎办就文件后,中书侍郎署名,再由中书侍郎入内奏报陛下,由陛下朱批许可。 而孙秀又专门执掌诏书之事,莫非此二人要在诏书上做文章?若是如此,这陆机怕是要架在火上烤了。但也未必不是,陆机自己求来的机会。毕竟倘若司马伦当真是明公,对江东大族而言,便是一次翻身的机会,而河北大族必将被江东大族压制。 自金谷园之时,他便是见了潘岳与陆机的口舌之辩,就连他弟弟刘琨的姐夫卢志都跟陆机争执过。至今还记得当年金谷园,潘岳讥讽陆机道:“清风至,尘飞扬。”,而陆机当场回讽潘岳道:“众鸟集,凤凰翔。” 这陆机到底是个书生意气的人物,容易暴躁,容易凭脾气用事,怕是孙秀会邀请的,便是陆机做了。 只是那陆机若不深想,便会为陆氏家族留下隐患。虽然陆氏不至于让他费心,他与陆机私交也不甚好,可终究此事若发生……终将会因着陆机如此的放肆狷狂而惹来皇族倾轧。 近日里,他的弟弟刘琨曾转来卢志的消息,这会济阴郡离狐县人王盛、颍川郡人王处穆聚众于浊泽,百姓从之,日以万数。后来被齐王司马冏招降为旗下大将,并收百姓为帐中兵士。 怕是那孙秀,不久也会借此事大做文章,若是齐王司马冏和孙秀互相克制不足,怕是容易生变。届时,这赵王司马伦与齐王司马冏必然要有一战。 而刘舆他那身怀六甲的妹妹……怕是会被波及。故而,这件事,还是要关注一下为好。 思及此,刘舆放下酒杯,醉眼朦胧的望向司马睿,“这陆机倒是有些意思。既然那孙秀不让你归琅琊,不如留下来,为我这罢官之人,打听一下消息,或许我也有重返仕途的机会呢?” 司马睿知道自己的消息让刘舆起了心思,只要刘舆对孙秀或是陆机动了心思,于他也是好事一桩,故而表现出终于安心的模样,“庆孙,你终于不再自暴自弃了吗?” “有你在,我又怎能一直消沉下去?”刘舆终是伸出手来,拍了拍司马睿的肩膀,露出久违的笑容。 ☆、第一百三十一章:陆机被迫入孙府 十一月二十的时候,刘舆嘱咐小厮去东市买一只鸡, 宴请傍晚时分前来赴宴的司马睿, 小厮清晨前去菜市场,到了中午时分握着手里的钱袋子,哭泣着归来。 刘舆正在品着最新的美酒, 歪头看到小厮涕泗横流的模样, 皱起眉来, 问道:“何人让你如此哭泣?报上名来, 让老爷我也知道知道,还有人敢抢了我的菜肴?” 小厮擦了擦泪,“回老爷,那翟老头家的铺子只剩下两只鸡,都被陆老爷家的小厮买了去。” 刘舆心中暗暗想到:这前几日司马睿才说了陆机,该不会刚好就是陆机这厮? 思及此,刘舆声音低沉了几分,“陆老爷?哪个陆老爷?” “回老爷, 就是陆家大老爷。”小厮吸了吸鼻子。 刘舆眉头皱了起来, 陆机,陆士衡!这倒是巧极了, 正愁没机会去看看这陆机到底做了哪般事情,如今倒是给了他极佳的机会,可以派小厮在陆机府门前等待孙秀那厮。他倒是好奇,这孙秀是敢在宫门之内跟陆机商议,还是在陆机府内与之商议, 还是让陆机去孙秀府上商议? 若是这孙秀在宫门之内商议,必然是胆大包天,也必然会留了置孙秀于死地的把柄,怕是孙秀这厮万万不会这般蠢笨。 若是这孙秀在陆机府内商议,必然是做给江东大族看,既表现出了对江东大族的尊重,又可以在孙家并族之后,快速得到江东士子们的投靠和依附,于孙家壮大势力,大有裨益。故而亲临陆机府邸,当是最佳。 若是这孙秀在自己府内商议,必然是震慑河北大族,即便是陆机得了中书侍郎之位,却也就是他孙秀一条卖命的狗,所有人都必须要服从他孙秀。只是若是这般,怕是会寒了江东大族的心,也会让江东士子们驻足不前。但孙秀这厮从来都是脑子不清的,未必不会把自己看得太高。 但若是站在陆机的角度来看,宫门之内商议,于陆机必然是死路,故而陆机会避之不及。陆府之中商议,若是司马伦赢了,固然是一桩名利双收的好事,但若是失败,也会是陆机身败名裂的把柄,故而陆机不会选择在自己府内商议,因此大概会在孙秀府上商议。 分卷阅读261 如此一来,若是司马伦败了,陆机也可对外说是自己被胁迫,以便得到一条生路。 因而,陆机会在孙秀府上促成此事。即便孙秀想着在陆机府邸,也必然会被陆机请求去孙府。 刘舆的眉眼逐渐舒展,看来他的小厮若是在陆机府邸徘徊,也必然会让孙秀和陆机两人难受,觉得他们一举一动都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甚至因着惧怕哪些细节泄露,而对他这个世子妃的兄长百般小心。 而他素来有油垢之名。既然要做油垢,那便是要让人甩不掉,更让人说不出错来,而他又是如此执着不弃的人,自然盯着陆机,也顺理成章。这当真是他的机会,拿捏孙秀的机会。 刘舆看向小厮,冷声说道:“既然陆士衡那厮做事做到这份上,我就命你明天起,拿着钱袋子,天天蹲在陆士衡府门前。只要那买鸡的小厮一出来,你就跟上去,在小厮买鸡的时候,出双倍价钱,将鸡买回来。记得,那陆士衡一天不来府上亲自道歉,你每天都这么做,现在去账房先生取钱。” 小厮望着刘舆,擦了擦泪水,当下明白老爷的意思,点点头,转身去找账房先生。 刘舆又是端起一杯酒,嘴角勾起笑容,孙秀你罢黜我的官位,该是知道按我的脾性,你该如何,等着瞧好吧。 陆岫在府邸正听下人诉说刘舆家的小厮每次都强买翟老头家的土鸡,此时陆岫跟陆机提了一句刘舆的事,陆机还没说哪般,却听小厮通报孙秀马车正朝着陆府的方向而来。陆机听说此事,连忙将心中的愤懑收敛,他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孙秀身上。 如今孙秀是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所有人的焦点都在孙秀身上,他决不能在自己府上招待孙秀,嘱咐小厮快速备上马车,自己则是连忙快速朝着府门外走去。 这陆机的小厮倒是速度极快,陆机来到陆府门口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马车已经备好,停驶在陆府门口,堵住了进入陆府的大门。 陆机则是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孙秀马车必来的道路上,学着当年潘岳望尘而拜的模样,在看到孙秀的马车后,躬身而拜,待到孙秀的马车停稳,恭敬的说道:“孙大人到来,下官未知,还请恕罪。您光临寒舍,自是蓬荜生辉。可终究,按礼数,该是下官拜谒孙大人才是。” 孙秀掀开车帘,望着陆机这般模样,本想着进陆府却见到陆机身后的马车挡住了去路,孙秀眉毛一挑。虽然孙秀因着陆机堵住门口而心生不悦,但是陆机要去孙府,倒也让他的怒气稍微缓解。左右,这陆机肯写那份诏书,便是主公登基之日,他又何必在乎这陆机的小心思? 孙秀打量了一眼那乌篷马车,以上官的口吻说道:“既是如此,走吧。” 陆机躬身再拜,“孙大人,请。” 孙秀放下车帘,马车哒哒朝着前边儿去,陆机转过身,神情落寞的望着自己的马车,就连走路都像是丢了魂魄一样。围观的百姓,互相看看,认为今日这事实则是孙秀施压,而陆机不得不从。尤其是陆机这失魂落魄的模样,让百姓更是加重了陆机无辜的印象。 陆机进入孙秀书房的时候,正巧看到贾南风的长女,那曾经被众人追捧的河东公主正端着两杯茶,那原本圆润的苹果脸,已然消瘦,就连那亮晶晶的杏眼之下都有了浓浓的眼圈。 陆机打量着河东公主,却见到这长公主端茶倒水已然熟练,手上有着冻疮,而她却恍若未知一般,只是倒茶的手微微颤抖,就连眼睑都是因着害怕做错事而微微颤抖。 陆机心想道:这河东公主何曾给人端茶倒水?又何曾这般小心翼翼过?如今看来,贾南风逝世后,司马皇族未曾关心过这位可怜的公主,而孙秀从未将河东公主当做金枝玉叶,反而成了奴婢。 恍惚之间,他又想到金谷园中,贾谧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又想起他与潘岳即兴诉说人才之事,共同答辩贾谧论人才的时光。 那时候,潘岳在《为贾谧作赠陆机诗》中曾说:在南称柑,度北则橙。崇子锋颖,不颓不崩。而他在《答贾谧诗十一章》回赠潘岳时,曾说:惟汉有木,曾不逾境。惟南有金,万邦作咏。 虽然他陆机与潘岳交情不深,可那也是他们鲜衣怒马少年时的日子,也是他们少年心气,血气方刚的时光。那个时候,亦成了他最难忘的日子。 如今时光流逝,时过境迁,已然物是人非,更多是是事事休的悲凉。他熟悉的人,一个个,因着贾后之事,默然离去,唯有他还在这洛阳城孤立而在。悲凉的心怆然在陆机的心口,让陆机深深知道,站错队的下场和结局。 这样的下场让陆机心有余悸,如今置身晦暗不明的时局中,更让陆机感到了危机四伏的窒息与黑暗。但是他永远相信,黑暗之中蕴藏机会,乱世之中必将扬名。 陆机抬起头来,望向孙秀,却见到孙秀正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一刻,陆机感到自己被一条毒蛇冷冷的盯上,寒意从头顶灌入,直到脚心,如置冰窖,令人冰寒。只是陆机满心不屑,这毕竟毒蛇再厉害,只要他拿捏七寸,孙秀还不是归他把玩? 陆机已然明白 分卷阅读262 ,孙秀这是等着他做出决定了,而他又何尝不是利用孙秀,来彰显自己的心志?既然孙秀设局,那就让他陆机来做绘图人,而让孙秀来做他的话中顽石好了,毕竟顽石无用,涂黑就是,不是吗? 陆机现下已然明白,假装温驯,躬身而拜,“孙大人,下官方才放肆,烦请您宽恕。” “哦?放肆?如何放肆?”孙秀拿起手边的竹简,轻点着掌心,望向陆机。 陆机揣摩着孙秀的表情,虽未看出孙秀的喜怒,却看出孙秀敲打手心的小动作,明白孙秀已然存了怒气。 而孙秀此时只是好奇陆机看见河东公主下场以后,可有胆子对司马皇族诉说,又可有胆量敢违背他?这威慑之事,他孙秀素来做的顺手,就是不知这陆士衡可否理解他的“好意”? “前朝甄夫人在众人饮酒后,为诸人端来醒酒汤,却因着见到夫人之貌,而被发配流徙。如今,下官得见夫人,夫人又贵为公主,实则是下臣之过。此过难辞其咎,还望孙大人指条生路。”陆机的话语让孙秀放下竹简,身子前倾,打量着案桌之下站着的陆机。 孙秀望着陆机,心中倒是起了几分欣赏。看来这陆机到底是陆机,用甄宓和曹丕的事件来诉说,一是来表忠心,诉说陆机不敢泄露河东公主在孙府的一切现状;二是来表身份,诉说陆机甘愿以此为把柄,来让孙秀拿捏。看来他得试探试探,这陆机到底有几分通透,才好与陆机商议那事。 “哦?士衡是大家,自然典故比老夫知道的多,只是这典故如此说,可否恰当?”孙秀的话语让陆机心中又是寒了几分。 陆机自然清楚,此时孙秀打算让他交出底牌,好让孙秀放心与他共事。毕竟孙秀所要做的事情,与他陆机相关还力所能及的,唯有诏书。而诏书又何尝不是压上了他陆机的身家性命? 陆机抬起头与孙秀对视,两人四目相对,谁也不曾错开眼珠,谁也不曾低下头。 而此时,孙秀在等待陆机的诚意,而陆机在掂量自己该付出多少。 ☆、第一百三十二章:孙府之内禅位诏书 陆机也自然知道这件事,于河东大族而言, 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也未尝不是一次翻身的机会。在机会面前,谁都会面对生与死的踌躇,但也被机会的巨大实惠迷了眼, 乱了心。他陆机才是真正的绘图人, 既然他要绘制孙秀这颗顽石, 就要让孙秀按照他的计划, 走出他需要的巨大实惠。 陆机率先收回目光,心中轻叹一声,生与死,名与利,孰轻孰重?名重比性命,不敢轻慢。利危于死亡,不敢奢望。但,他定要选择扬名于乱世, 做乱世之能臣, 做青史之名臣。 陆机长袖作揖,长身而拜, 虽然心有鄙视,但脸上尽是恭敬之色,“孙大人,下官愚钝,虽然此典故实则不妥。可终究是下官所遇非人居多, 所遇伯乐难料,故而只知安分守己,听从上命,莫敢不从罢了。” 孙秀望着陆机的大礼,心中一乐,这陆机看来是展露了心思了吗?占了金谷园二十四友的名士之望,奈何从未得到实质性的官位,一直因着口舌是非而被边缘在外。多年下来,确实该是知道安分守己是怎么写的了。 但是这样的收敛锋芒,诉说多年怀才不遇故而愚钝的话,实则废话,但也未尝不是陆机隐瞒是心思,与他孙秀玩些心眼,弄些手段。 孙秀往左靠在扶手上,拿起手里的竹简,打开竹简,再也不看陆机,兴趣全无的模样。 陆机大礼而拜之后,抬起头却不见孙秀接下话语,反而是看着竹简,不愿搭理的模样。 陆机这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但也着实没有话题再聊下去。看来这孙秀非要让他给出实质性的承诺或是把柄才行了,果然孙秀是非要拿捏住他陆机不可了。 只是他陆机当真会蠢笨到给出真实的把柄?既然孙秀非要与他互有往来的玩心计,那么玩下去就是了,左右他也想看看孙秀这顽石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此时河东公主放下茶水,离开书房,陆机知道不能沉默太久,否则对自己实属不利,便开了话题,再次恭敬说道:“孙大人如今日理万机,下官却来拜谒孙大人,实则是下官唐突。不过,下官特地前来,也是为了一件事,不得不问孙大人。” 孙秀挑了挑眉,看来陆机还是控制不住说话了?孙秀合起竹简打量着陆机,等待陆机继续说下去。 陆机看到孙秀合上竹简,自然知道自己说对了开头,但是结局是否正确,就要更细水长流了。 思及此陆机说话的声音更是低沉缓慢了几分,“孙大人,下官到底是吴人。下官不知,从吴地归来的士子和将士,到底逊于河北士子和将士哪里?为何,无论何地,无论何时,无论何人,不管吴人到底功绩如何,都会唤貉奴?难道吴人不是大晋子民吗?” 孙秀心中不免想到:陆机的这番话到底是有几分力道,将江东大族的心声,将与河北大族数十年的恩怨一句挑明。这样的话,更是将陆机的身家性命推向了深渊和机遇 分卷阅读263 。 若论机遇,自己倘若认可了,便是认同了陆机吴人可堪大用,如此便是成全了伯乐之名,也给了江东士子们信心。若论深渊,自己倘若否认了,便是指责了陆机大逆不道的反叛言论,如此便是就地斩杀陆机也无可厚非。 陆机如此言语,便是他孙秀所想要的,也是他孙秀就坡下驴的好机会。 孙秀轻叹一声,放下竹简,望向陆机,冷冷的眼神有了些许的动容,“士衡啊,这事莫说是你,就是老夫又何尝不存此疑问?老夫也是出自士族,虽不是豪门世家,可终究是门第之家。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啊。如今肯不拘一格的明公太少,若遇到,实则此生大幸。” 陆机望着孙秀那仿佛被自己一句话带入了回忆的模样,心下明白,此刻不管孙秀是真的感慨,还是假的动容,此时是说他们共事的好机会,便跟上孙秀那感慨的话语,郑重的说道:“孙大人如今身居高位,不正是明公所为,才有如今一展抱负,一展所长的机会?若不是孙大人得遇明公,安有士衡可做中书侍郎的机会?” 孙秀听到陆机这番话,打量着陆机一脸郑重严肃的模样,心下也觉得是时机谈到正事了。 孙秀摆了摆手,以退为进的说道:“当今陛下对你我还是有些芥蒂的,一展抱负的机会,怕是士衡说早了。” 陆机往后退了一步,落寞的说道:“孙大人所言,倒也极是。您都这般,我等下官又能如何?唉……” 孙秀摆手的动作一顿,他本以为陆机会往前走一步,顺着他的意思诉说赵王司马伦便是真正的明公。 可是这陆机却在这个时候后退一步,让孙秀想要表演下去的心思都僵住了。孙秀怎能容许这好不容易让会谈渐入佳境的事情半途而废?到底是孙秀的度量和耐性稍差了一些,故而这急转直下的,变成了孙秀出于被动了。 而孙秀何尝不知,这是陆机聪明之处?毕竟禅位诏书此事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情。谁主挑大梁,失败时,谁便是拿来当盾牌的倒霉鬼。而这一次,挑大梁的,怕是他孙秀无疑了。 可眼见着便是年底了,他没多少时间在禅位诏书这件事上耗费时间了。毕竟稍后采买貂毛,采买分封诸侯的财物,都要他来细细打理。 尽管孙秀心下不悦,可还是站了起来,走向陆机,脸上一副与陆机感同身受的模样,“士衡,这件事也不全然是没机会的。毕竟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万事万物,终究会有走到尽头,否极泰来的机会。” “否极泰来?孙大人,下官驽钝,请您明示。”陆机降低身子,等待孙秀训示一番。只是在陆机低下头的一瞬,眼中闪过光芒,那光芒满是将孙秀带入自己圈套的安心,以及拿捏住顽石的自负。 “赵王前些日子提笔,给一处宫殿换了匾额,选了日子是正月初八。而那题字,名曰永昌宫,而那宫殿,名曰金墉城。士衡,你可明白老夫的意思?”孙秀拍着陆机的肩膀。 陆机惊讶的抬起头,喃喃自语“金墉城”三字几遍,眼神由惊讶换做恍惚,恍惚之间,陆机不敢相信的后退,而几个踉跄站稳之后,眼中又是惊慌,抬起头看向孙秀的时候,已然惊慌失措,语无伦次。 “金墉城……孙大人……此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陆机哆嗦的看着孙秀,脸上都出了冷汗。 “万万不可?士衡不是方才还在诉说貉奴?士衡不是期待明公?怎的你的话还犹言在耳,如今却翻了脸?”孙秀的话语很是冰冷,眼神带上嗜杀之色,仿佛陆机说错一句话,便是身首异处。 陆机当下跌坐在地上,仿佛从未想过会有此事一般,而孙秀则是蹲下身来,拍着陆机的肩膀,“你也该知道赵奉和服刘鸟的事情,莫非上天神谕也是假的?士衡,有时候,你也该为你自己这多年仕途不顺想想原因了。那潘岳在得遇废后之前,不也是二十年仕途不顺?” 陆机还在喃喃自语“万万不可”,在听到潘岳二字的时候,抬起头看向孙秀,却听见孙秀那恍若魔咒的话语继续传来,“那潘岳虽然与你是陆海潘江的美谈。可终究这海大于江,可终究陆在潘前。这不择细流方能成江海,而江是入海的,而海是不入江的。难道你这陆海不如潘江?” “江是入海的,而海是不入江的。陆海不如潘江?不……”陆机恍恍惚惚的重复这番话之后,眼神渐渐清明,仿佛发誓一般的说下去,“陆海一定比潘江强!” 孙秀拍陆机的肩膀更重了几分,“故而,士衡,有些事,当可为,必可为。你,可懂?” 陆机望着孙秀重重点头,“我懂。” 孙秀露出笑容,“很好。”亲自拿来青纸递给陆机,“既然士衡懂了,就为明公写一篇文,之后,便为这大晋海清河晏而一展拳脚吧。” 陆机颤抖着接过孙秀的青纸,抿了抿嘴,终是下笔写下《禅位诏书》。 孙秀站在陆机的身后,嘴角带着欣慰的笑容,可是心中则是扬起得意的笑容,他这一战,必然尽收江东大族与江东将士,这买卖做的极好,稳赚不亏。 陆 分卷阅读264 机写完诏书从孙府离开的时候,是没有乘坐马车的。整个人从离开孙府大门开始,就已经是魂不附体。那嘴唇颤抖着,手也跟着颤抖,眼角的周围蓄满泪水,恍惚的走在街上,不搭理任何人,仿佛目不视物一般,朝着陆府的方向,一路跌跌撞撞。 路上的百姓望着陆机这样的模样,有些人侧目,有些人瞠目,有些人结舌,有些人诧异,有些人嘲讽。可是素来言辞犀利的陆机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采,也没有了往日的锋利,一如锈了的刀,毫无灵魂。这样的陆机,让更多的人心生了怜悯。 陆机只是做了一场名曰“粉墨”的表演罢了。 他不过是顺着孙秀演着一番慷慨激昂,他并非为了一展抱负,实则为了名气与命运豪赌。 若是赌赢了,名利双收,名耀青史,江东大族以他为傲,吴人士子以他为荣,而他陆机将是江东大族的主心骨,更是那文坛泰斗,更甚于乐令的地位。这才是他陆机想要的名气与待遇。 若是赌输了,他来的路上,失魂落魄,回的路上,神志昏暗,便是为了他保全名声而做后手。 但这一场命运之间的豪赌,他陆机,无比期望,命运顺遂,带给他名利双收的结局,而不是狼狈收拾残局的保全。 ☆、第一百三十三章:乐霖商贾勘地之能 十一月在吴兴之地种下的稻谷二次成熟,乐霖坐在案桌后, 面前摆放着三种不同的稻谷, 分别是四五月初插秧,七八月开始收割的稻谷;二三月中下旬开始插秧,到五六月中下旬收割的稻谷;五六月份割掉上三分之一稻苗, 赶在降霜前完成收割的稻谷。 对比这三种稻谷, 显然后二季稻所产出的粮食更多一点, 并且二季稻第二次收割的稻谷, 虽然颗粒小可数量多于第一次收割。故而这二季稻确实是提高粮食产量的好法子。 乐霖眉眼轻转,看来这老农所言不差,这稻谷当真是可一年成熟两次的。在这乱世,有了粮食便是有了保障。只是这样的种植法子,需要绝对的保密和广袤的土地才行。 杨清此时抱来一大堆吴郡的州县志和羊皮地图,整齐堆放在乐霖右手边的案桌上,从身后背着的包裹里拿出包装精美的五把檀木扇,轻放在乐霖左手边的案桌上, 乐霖收入暗格之中。 杨清坐回自己的位置, 拿起州县志开始寻找合适的地方。杨清找到合适的地方,在羊皮地图上勾勒出余杭之地。乐霖打量着这份地图, 又随着杨清亲自去走访此处,发现此处为渔村,百姓捕鱼、种水稻为业。但因着距离钱塘湖(今西湖)甚远,故而人迹罕至。 此处桃树、竹林夹杂,多有羊肠小道及溪水。跟着溪水走到尽头还有一山, 此山中有洞门,从洞门而入,甬道之内满是河水,甬道狭长,仅可容一叶小舟而过。甬道尽头,豁然开朗,别有洞天。 洞天之外,肥水良田,被圈在这山之后,唯有山洞门方可进出,着实是一处隐秘而又种二季稻、屯粮的好地方。但这个地方,却要在山上种满梅花,让山外的人只看到山上满是梅花,却不知山腹中别有天地。 此处当是好地方,极好极好,乐霖满意的看着身后此地,决定回府找三哥乐谟买下此地。毕竟采买这吴郡土地,哪怕确实荒芜,也需要这吴郡内史的批文和地契。乐霖吩咐婢女捧来一个食盒,将五把檀木折扇放入食盒之中,身着女装朝着州府后衙的方向而去。 乐谟看着自家小妹走来,打量了一眼食盒,狐狸一样的眼睛笑眯了起来,“小妹,你这般而来,可是要给你三哥送礼不成?” 乐霖也不说话,从食盒之中依次拿出檀香折扇,而她抬起眸看向乐谟时,已经见到乐谟笑的眼眯成了一根线。 乐谟想要伸手摸一摸这檀香折扇,被乐霖打了一下手背,乐谟疼的收回手,抚着手背,埋怨的望着乐霖,“小妹,你怎可如此狠心?这手劲当真是狠,你这般,将来如何嫁的出去?” 乐霖眼珠子一转,灵秀的指了指这五把檀香折扇,“三哥,这礼物不仅是到了,还多了几把,你说你该如何感谢我?” 乐谟连日来都被吴郡秋藏之事搞的头脑发晕,他着实忽略了小妹之事,眼看着年底就要回京过年,莫非是小妹着急回京,要见那卫家公子? 思及此,乐谟打趣道:“你生日之时,便是不吃午饭就急着去见卫家小子,如今,莫不是为了他又闹哪般?” 乐谟本是笃定会见到乐霖红了脸蛋,却见乐霖翻了个白眼,将檀木折扇放回食盒,抱起食盒就要往外走,“既然三哥如此想我,这檀木折扇着实贵得紧,不如拿去换了钱财,也好给爹爹和家中兄长们买点礼物。” “小妹……你万不可这般……这……这礼物送出手了,怎能说拿回就拿回的?”乐谟先走一步,赶忙夺下乐霖怀中食盒护在身后,一脸讨好的模样,“再说你这般柳腰细眉,当心食言而肥……于你不好,于你不好。” “三哥何时学会这般泼皮?赶紧把食盒还我。”乐霖哪里接受乐谟这样讨好的话语, 分卷阅读265 伸出手来,就要夺回食盒。 乐谟一边护着食盒一边往后退去,“小妹莫要嫌哥哥打趣与你,既然你不悦,不如说说是为何事而来?” 乐谟退到门口,心中暗暗想到:小妹要是打定主意非要夺回食盒,他一定抱着食盒飞奔逃去,哪管此处是不是他所在的州府衙门,心头好最重要。 “三哥,这般没诚意,罢了,以后这扇子还是莫要……”乐霖垂下手,一副这次算了,永不来往的模样。 乐谟一听自己的扇子要绝了门路,连忙摆出讨好的模样,挣扎着是否要把食盒拿出来。可思考半天,终是忍了心痛,一脸不甘的将食盒捧出。 乐谟别开眼去,似乎割了身上肉一般,一脸痛彻心扉,“喏,还你。小妹最是会欺负人。” 乐霖假模假样的走了过去,假装提了提食盒,这下乐谟转过头来,一脸不舍,“小妹,你当真正这般狠心不成?” 乐霖打量着乐谟,扬起下巴,“我正经来找三哥办事,三哥尽说些有的没的,倒是我的不是了?” 乐谟当下矮了身段,谁让他要靠着小妹这个聚宝盆来拿翠云阁的檀香折扇呢?那可是翠云阁的扇子! 乐谟自然知道自己是不得不低头,只能认输的耷拉着脑袋,“好吧,三哥知错了。你就当我最近被秋藏弄得焦头烂额,一时失语。” 乐霖扑哧一笑,从食盒最底层拿出羊皮地图,放在乐谟的手上,“既然三哥知错了,不如,看看这个,或许你能将功补过。人言道是坞有泉皆到水,沿山无处不栽梅。我听闻有一处荒芜之地,甚是适合栽种梅花,不知……在山巅上凭台远眺,晴日里可望至钱塘江,是否乃极美之景? ” 乐谟打量着这余杭之地的地方,抬起头,“这不是余杭超山吗?小妹,此处是荒芜之地,虽然距离钱塘江不远,可终究是偏僻之地。而且这里……地处偏僻,虽说水道居多……可终是没人采买之地,你不会……要买这里吧?” 乐霖点着头,“三哥好眼力,这里水道居多,正巧十里地外有一水道可入钱塘湖(今西湖)。” 乐谟还是不同意的说道:“即便有水道,这里到底是一个小渔村罢了。” 乐霖指着余杭超山之地缓缓说道:“此处确实为渔村,但因着距离钱塘湖甚远,故而人迹罕至。此处若种梅花,当是安静又清净。” 乐谟还想说哪般,但被乐霖坚持的模样所打断,只能容了小妹这财大气粗,不知往何处花钱的模样。 伴随着地契移交,乐谟有些心疼的看着乐霖,“小妹,不得不说,你败家的能力当真是厉害。话说年关将至,咱们下个月也该启程回京城了,你准备一下。” 乐霖轻点头,但又想着二月插秧,便跟乐谟撒娇一番,博得年后早早回吴郡的承诺。 回到卧房的乐霖 ,握着手里的稻谷,心中因着与卫玠的来日方长,自是深觉幸福,便提笔给卫玠写下第二次回帛布材质的信,信中写到:晨起星辉皎,钟声渐杳杳;暮来与霞归,鼓籥近与远。岁岁盼年年,月下恨独酌;静坐结绵络,好以琬圭献。 乐霖将书信放入竹筒,竹筒连同香沫与香盘放入木奁之中,唤来杨清,托付小厮送至卫府。 此时卫玠正直沐休,刚读完《战国策》,心中不免有了些许心得,以飞白体在白宣纸上写道: 这一生,袖手,或是拈花浅笑,或是棋中分晓,终归是大梦一场,归来方知看山只是山。 这一生,心算,或是事无巨细,或是事事精准,终归是红尘一场,归来方知看山不是山。 这一生,筹谋,或是伏线千里,或是急智应措,终归是粉墨一场,归来方知看山还是山。 故而,袖手天下又如何? 人生百年,看的是一场酒醉,拼的是一场认识,知也否也,端看心中点墨,腹中宽厚,人中气量。宽厚之人,即便袖手远观,哪怕看山只是山,也会定心周围,全了名声,惠了他人,丰了寿命。因此,宽厚待人,看一场人和,盼一场人和,方能袖手定社稷,不负此生走一遭。 故而,心算天下又如何? 人生百年,看的是一场真假,拼的是一场进退,对也错也,端看心中明镜,腹中辩识,人中鉴别。亲厚之人,即便算无遗策,哪怕看山不是山,也会明辨是非,扬了族姓,助了他人,阔了寿禄。因此,亲厚待人,入一场人和,度一场人和,方能心算济黎民,不负此生来一回。 故而,筹谋天下又如何? 人生百年,看的是一场谦让,拼的是一场后路,赢也败也,端看心中底线,腹中原则,人中气节。敦厚之人,即便筹谋千里,哪怕看山还是山,也会骨气尚在,荣了血脉,护了众生,安了寿宫。因此,敦厚待人,护一场人和,融一场人和,方能筹谋泽万里,不负此生活一次。 人生,全了名声,扬了族姓,荣了血脉,当是吾辈最盼之事;但人生,定社稷,济黎民,泽万里才是为臣为士的最重之事。 只因,国之侠者,历来为国为民;只因,国之士者, 分卷阅读266 历来忧国忧民。只因,华夏之族,历来爱国爱民。故而,人生至高境界,终究是国为本,民为重,社稷重泰山。 卫玠放下竹笔,又拿起梓豪细笔,沾了朱砂红墨,在这侠、士、族上圈了红圈,嘴角勾起笑容。 此时七堡跑来,将信笺交给卫玠,挤眉弄眼的笑道:“公子,这是乐家女郎第二封信了,公子,可要回信?” 卫玠放下梓豪细笔,伸出手来,声音略显冷淡,只是眼中的期待出卖了那冷淡与漠然,“拿来。” 七堡轻声一笑,将木奁稳稳的放在卫玠书房的案桌上,俏皮一笑,“公子怕是要回信的,我且在外等着。” 卫玠见七堡走出门去,带上房门,才伸出手,不同于第一次的激动,此时他的心平稳了不少,而打开木盒的手也不再颤抖,他习惯性的拿出那香沫放在鼻尖轻嗅,取来香盘燃上这浓郁的迷迭香,拿着乐霖所写的帛布回信,斜靠在躺椅上,慢条斯理的看着。 卫玠看完一遍,又是读了一边,虽是念着,却又无声。默读之后,终是露出欣慰的笑容,良久闭上眼,缓缓说道:“钟鸣鼎食之家,岁月安好之盟,如此,我便记下了。” 卫玠将帛布回信盖在脸上,深吸一口气,缓缓想着是否回信,却睡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卫玠破飞白体之谜 待到卫玠午睡醒来,他打开左手侧的暗格, 将帛布小心翼翼的叠好放进去, 又取出其中一块青铜护心镜,轻触护心镜中央按钮,青铜缩回, 露出中央一块通体墨黑的夔龙黑玉 此时他眼神肃穆, 双手慎重的托着这夔龙黑玉, 像是对待哪般极其珍贵的宝贝。 须臾, 他右侧头,逐渐换成右手单手持着夔龙黑玉。只见他右手无名指托住夔龙黑玉的龙足处,食指与中指从后支撑黑玉,蓄意将夔龙黑玉拿的远了一些,拇指来回摩挲着龙首,头又偏向了左侧,抬高了下巴,肃穆的眼神逐步换成了审视的模样。 卫玠眼神逐渐飘忽起来, 记忆恍惚间回到从长乐宫九死一生回来的那天。 那天, 他虽不知贾南风为何允他活路,可他终是明白, 既然活了下来,就要为活着而付出更多的代价和屈辱。因为他更明白,唯有忍受脱胎换骨的疼痛,才有死地爬出的勇气,才有地狱归来的才气, 才有重振卫家的底气。 之后,卫玠想着抓紧习武,多读兵书,想着既然文臣一途不通,便要改投武将。 起初,卫玠在找出祖父卫瓘手抄《战国策》注解之时,只是发现上面大多是大篆字体,但他不明白大篆其意如何,只能无奈翻出父亲卫恒所著《四体书势》注解,予以研读。 卫玠只想着好好参悟祖父的《战国策》注解,予以强大他在武学和兵法上的造诣,却没想到,这注解之中竟然发现了卫家飞白体的另一个秘密。 而这个秘密便是卫玠在参悟《四体书势》注解与《战国策》注解时,破解的卫家与司马王族的秘密:当年司马师阴养三千死士的秘密。 此事被卫玠发现蹊跷并予以破解,是因为他父亲卫恒的《四体书势》注解,用飞白体专门标注了几个大篆字体。 卫玠幼时便知道父亲卫恒之所以撰写《四体书势》及《四体书势》注解两本书,是因为汲郡有一摸金校尉挖开了一座战国时的魏国古墓,从中发现了大量的先秦典籍。 这些典籍有幸逃过了秦王嬴政烧书的大火,非常珍贵。但是,它们是用漆写在竹简上的蝌蚪文字,很难辨认。于是,先帝就命令几位书法大家负责整理。这其中就有卫玠的父亲卫恒。 卫玠当时只是感觉父亲卫恒和祖父卫瓘都用飞白体标注了一些文字,一些关于玉石的文字。这些文字标注都与祭祀和公侯信物有关,却没多想。后来在深读祖父卫瓘《战国策》注解三遍之后,逐渐发现极其巧合的、重复出现的一段飞白体所注解文字。 祖父卫瓘飞白体注解的《周礼·冬官考工记第六》,重复的文字是:玉人之事,镇圭尺有二寸,天子守之;命圭九寸,谓之桓圭,公守之;命圭七寸,谓之信圭,侯守之。牙璋中璋七寸,以起军旅,以治兵守。 与此同时,父亲卫恒飞白体注解的《周礼·春官·大宗伯》,重复的文字是: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壁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 之后,卫玠还发现了父亲卫恒飞白体注解《礼·郊特牲》、《尔雅》、《说文解字》、《庄子·马蹄》,重复的文字是:祭之日,王被衮以象天,戴冕,璪十有二旒。圭尺二寸谓之玠。半圭为璋。白玉不毁,孰为圭璋。 蹊跷与巧合逐渐变成了心中的疑问,疑问逐渐扩大,成为了好奇,而好奇演变成了动力,促使卫玠坐在案桌前,将祖父卫瓘和父亲卫恒所有飞白体与大篆所书的注解放在一起作对比,仔细的看着这些文中特殊提到的巧合:关于玉的巧合。 因为关于玉石的描述巧合太多,重复太多,重叠意义 分卷阅读267 又太多,卫玠终是决定提笔将心中疑问记录在纸上,将思路记录下来,也将蹊跷记录下来,更将满心好奇记录下来。 他左手拇指与中指相搓,眉毛微皱,右手提起梓豪细笔沾上朱色,在纸上缓缓写到:巨山又唤作海岳,海岳又名沂山,泰山为五岳之尊,沂山为五镇之首。故,巨山,沂山也。镇山之首,亦沂山也。镇,安也。命圭九寸,谓之桓圭,公守之。桓与恒,通字。 卫玠梓豪细笔提起,左手拇指与中指相搓的动作一顿,他望着纸上的这段文字,终是明白了蹊跷所在。那便是父亲表字巨山,而巨山也有沂山的意思。同时沂山是五镇山之首,地位等同于五岳之尊的泰山。而镇这个字也有安国定国的意思。 如果说沂山就是镇山之首,那就是说,镇山就是安国的寓意。这也就是说,父亲表字巨山代表了沂山的寓意,也有定国安国的意思。 如果这个思路正确,那么按照公侯、诸侯分封属地,守边疆定国安的职责,这公侯所持的信物和职责所在,便是在镇山之地守卫国之边疆,安定国之百姓。而诸侯持的信物便是桓圭,而桓同恒。 父亲卫恒的名便是一个恒字,这就是说父亲卫恒的姓名和表字由来,便是安国定邦的含义。 思及此,卫玠眼眸亮起,缓缓说道:“父亲名恒,字巨山,莫非是镇山之意?实为安国?” 卫玠抿了抿嘴,他觉得父亲卫恒这一支血脉的名字不仅是一人的职责,隐约之间,他感觉自己和二哥卫璪的名字也有更深层的意思,甚至这深层的意思还是某种很重要的暗示。 故而,卫玠拿起梓豪细笔继续写到:祭之日,王被衮以象天,戴冕,璪十有二旒,则天数也。璪即衮冕,乃天子祭天地、宗庙之礼服。圭尺二寸谓之玠。半圭为璋。白玉不毁,孰为圭璋。璋七寸以治兵守。玠即大圭,乃天子祭天地、宗庙之信物。 他卫玠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周朝之时,周天子登泰山,封禅天下,便是手拿镇圭,身穿衮,头戴冕,而冕上有十二旒珠,此一身行头,可用璪字来代表。 天子所拿的玉,便是镇圭,又名大圭,大圭长约一尺二寸,故而简称为玠。 诸公所拿的玉,便是命圭,又名桓圭,桓圭长约九寸,故而简称为恒 诸侯所拿的玉,便是命圭,又名信圭,信圭长约七寸,故而简称为信。 而周朝之时,朝歌之地,四海诸公,八方诸侯来拜天子,天子携宗亲诸公,族亲诸侯抵御外敌的时候,便是将玠中间折断为璋,而七寸的圭璋便是号令天下的符信,亦是调兵遣将的虎符! 这也就是说,他爹卫恒的恒字代表了天子祭祀、接见宗族的帝皇之责,与守天下的帝皇之任!他哥卫璪的璪字代表了天子祭祀、接见宗族的衣着!而他的玠字代表了天子祭祀、接见宗族的信物!而玠折断后便是璋,是为调动兵马的瑞信!这便是他卫玠之名的真正含义,也是他二哥卫璪之名的真正含义! 卫玠呆愣住,左手拇指与中指猛然挣开,他不可思议的再看向这一段话,眉头紧锁,目光紧炬,缓缓说道:“璪、玠为天子祭祀服饰、信物,璋是天子祭祀、发兵的瑞信!瑞信……符信……圭……璋……玠……难道……这便是卫玠之意?”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说,他卫玠之名,不仅有延续父亲卫恒安国的镇山之意,还可能有继承祖父卫瓘组建势力守护国家之意! 卫玠赶忙翻看晋朝羊皮地图,配合祖父大篆所书的《战国策》注解、父亲飞白体所书的《四体书势》注解,再次看过去,终是发现“子元所著,恒圭东南,白玉雕琢,竹长六寸,汶阳田反”二十个字藏于两本书中。 卫玠嘴唇微张,头轻点,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但忍不住又看了一遍,还是看到“子元所著,恒圭东南,白玉雕琢,竹长六寸,汶阳田反”二十个字。 此时他的心跳很快,一如万马奔腾一般,让他感觉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如果他方才的推测是真的,那么他的祖父给父亲卫恒起名开始,就打算让父亲,连同父亲的子嗣去传承守护国家的责任!而如果真的存在这样的责任,那该是有与之相匹敌的势力辅佐才是。那么这个势力到底是什么,是否藏在这二十个字之中! 抽丝剥茧来看,“子元所著”应该是在说司马师,毕竟司马师表字子元。而事关子元的势力,最为出名的便是高平陵事变之前,司马师亲自阴养的三千死士! 卫玠的眼睛瞪大,三千死士!司马师阴养的那三千死士便是祖父卫瓘要父亲卫恒,连同他卫玠都要传承的势力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恒圭东南”便是指的桓圭,也就是父亲卫恒。那么东南是哪般意思?是东方和南方还是……其他意思? 还有这“白玉雕琢”,他只知道白玉不毁,孰为圭璋。但是,他不懂为何是这样的一句话。 还有“竹长六寸”,他也只是知道这是大汉以来庙堂通用的竹制、玉制符信的尺寸,却不知更多深意是哪般。 但是“汶阳田反”…… 分卷阅读268 等等……细细想来,这汶阳田可是齐国与鲁国争夺不休之地,但最后被鲁国失而复得。这就是暗示,属于司马家的皇权,终究会被拿回吗?而这便是高平陵事变的秘密所在! 看来,当真是祖父卫瓘和父亲卫恒帮助司马师一起阴养三千死士。 那么这三千死士的阴养之地会在哪里? ☆、第一百三十五章:卫玠玄武圭璋之谜 卫玠仔细看着羊皮地图,比对祖父卫瓘和父亲卫恒留下来的字迹, 终是发现这阴养之地便是在汶阳田。 这汶阳田刚好在琅琊境内, 归沂山之地,有泰山山阴羊氏一族世代驻守。那泰山羊氏有一人物,名曰羊祜。 羊祜是羊徽瑜的亲弟弟, 是司马师的妻弟, 羊祜又是泰山羊家族长, 怪不得夏侯徽死后, 司马师休了吴氏,如此直接的迎娶了羊徽瑜! 原是羊祜帮助司马师将死士阴养在了沂山汶阳田附近,而祖父卫瓘和父亲卫恒陪同羊祜一起将死士化作影卫,并且不断壮大死士势力吗? 若是这般,他之所以叫做卫玠,就是合了他的猜测,实则是传承卫家世代做司马王族守护者的职责。 如果是守护者,那么沂山之地应该有更多护住司马王族的势力才是, 那么这个势力到底是如何听命于卫家或是羊家的呢?莫非是某个信物? 卫玠低下头仔细看着这“子元所著, 恒圭东南,白玉雕琢, 竹长六寸,汶阳田反”二十个字,左手拇指与中指再次相搓起来,心中暗暗想到:白玉不琢,不成圭璋。大汉建国以来, 竹长六寸是为符信。也就是说,这个圭璋是白玉的? 可是,这二十个字只提到了白玉、东和南。有玉石记载作为祭祀的,只有一段话,名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这东南西北中含有白玉的只有西方,莫非是西方的白玉? 但又似乎是哪里不对,不该是白玉的。如果不是白玉,那么按照颜色来分,东方是青玉,南方是赤玉,西方是白玉,可唯有北方的黑玉没有被提及……黑玉没有被提及…… 卫玠眉眼一抬,眼睛慢慢瞪大,眸中放出光芒。 这四种颜色独缺一种,那就是黑!也就是东青、南赤、西白,就差一个北玄! 正所谓东方青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莫不是真的差了玄武? 而玄武之地是为幽州,但幽州后来又被划出了一个平州。 他还记得史书记载大晋咸宁二年十月,祖父卫瓘上表分昌黎、辽东、玄菟、带方、乐浪等郡国五置平州,这就是幽州中分出一个平州的时间。而这一年祖父卫瓘兼督平州,在任内又离间北方部族,为朝廷解决了边害,之后大伯卫密封为爵亭侯。 祖父卫瓘飞白体所写的“命圭七寸,谓之信圭,侯守之。璋七寸,以起军旅,以治兵守。”便是说从平州玄武之地拿回了这玄武圭璋? 如果真是这样,按照北方黑玉的推测,这圭璋该是黑色的才对。而圭璋是调兵遣将的瑞信,就该是玠的一半,也就是七寸,才方为诸侯信圭!而这世上能被称之为黑色的圭璋,该是……夔龙黑玉! 卫玠左手拇指和中指再次挣开,他讷讷的看向那左手手侧的暗格,那个暗格之中就躺着一个夔龙黑玉,此玉刚好七寸,这便是祖父卫瓘赠给他卫玠八岁生辰礼物! 这夔龙黑玉藏在青铜护心镜里面,是祖父卫瓘请了匠人打造内藏机关的青铜护心镜。小时候,他贪玩,点开过机关,将这夔龙黑玉从机关中取出,之后做了一年的噩梦,后来祖父卫瓘请来乐广,人们都说他卫玠的噩梦是被乐广治好的。 只是这玉何时到了祖父卫瓘的手里?按道理,司马师不该更信任妻弟羊祜,不该是将这夔龙黑玉放在泰山羊家的手里吗? 等等泰山羊家……琅琊王司马睿的母亲是夏侯光姬,夏侯光姬的母亲正是羊徽瑜和羊祜的堂姐,羊耽与辛宪英之女!而这羊耽是羊瑾的父亲,而羊瑾是羊玄之的父亲,羊玄之又是羊献容的父亲! 所以孙秀派人跟泰山孙氏族人着急并族,又急忙找来羊玄之岳父孙旂,许下陛下立孙旂外孙女羊献容为后的承诺,就是想要找到这个玄武圭璋,也就是他卫玠手中的夔龙黑玉?毕竟羊玄之的名字也有一个玄对吗? 而孙秀亲自去泰山羊家,同时,也是为了找到这沂山阴养死士之地,对吗?毕竟他要验证是否真的有三千死士这个势力的存在,又是否能被赵王司马伦收为己用,对吗? 所以孙秀派人追打王玄,派人盯梢王衍,也是想着王衍到底是羊祜最得意的外甥?毕竟王衍的母亲也是羊耽的女儿,与夏侯光姬的母亲是亲姐妹,所以王衍或王玄也可能知道玄武圭璋!毕竟王玄也名为玄对吗? 这也就是,为何琅琊王司马睿会被孙秀屡屡扣押在京城,甚至安排琅琊王司马睿做京官的原因?毕竟司马睿的母亲是羊祜的堂姐,对吗? 而这更是,为何齐王司马冏要被孙秀百般盘问,甚至孙秀 分卷阅读269 那厮派遣亲信去做齐王司马冏参将的原因?毕竟司马冏是老齐王司马攸的嫡子,而司马攸是司马昭过继给司马师和羊徽瑜的儿子,羊祜又只有羊徽瑜这么一个亲姐姐?羊祜又怎么会不疼这个过继过来的外甥呢?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孙秀就是在打玄武圭璋的主意!也就是调动死士的主意!而为了尽最大可能的找到玄武圭璋,孙秀不放过任何与羊祜有亲戚关系的人!只为了那万分之一找到玄武圭璋的可能! 这也就是孙秀不断去跟王衍、羊玄之、司马冏、王玄、司马睿接触的根本原因!他们恰好,都是跟羊祜相关的人,而且都是最有可能接触羊祜,并得到羊祜认可的人! 莫非孙秀要再来一次高平陵事变!又或者是为赵王司马伦筹谋一次高平陵事变? 毕竟赵王司马伦也是经历过高平陵事变的当事者,又如何不知司马师阴养死士的秘密?又如何不懂死士夺权的能力?所以,这未必不是赵王司马伦自己的主意! 原是如此!竟是如此! 只是为何至今这三千死士没有出来为任何一个司马王族效力呢?莫非……能号令死士的只能是卫家人而不是羊家人?或是光有玄武圭璋不行,还要有其他信物?其他信物? 卫玠反复去阅读“竹长六寸,汶阳田反”这八个字,突然瞥见自己腰间的青色玉佩,这正是一个暗藏机关的雕竹青玉。此玉,若是按下机关,抽拉内玉,内玉同体透白藏有朱色斑点,白玉与青玉相合便是长约一尺二寸。而这白玉之下便是内含大篆之字的“玠”。 这是卫玠八岁那年,乐广对他祖父卫瓘说他卫玠心智坚强,再也不会被心魔所扰之后,祖父赠予他卫玠的印信,名曰:竹青。只是这印章唯有他一人有,二哥卫璪并未有。 卫玠摩挲着这个青玉,喃喃自语道:“圭尺二寸谓之玠。半圭为璋。白玉不毁,孰为圭璋。璋七寸以治兵守。原是此意。莫非玄武圭璋定人,白玉圭玠调兵镇国吗?卫玠……镇国之大圭?所以我才是调动三千死士的关键所在?当年,我不过是八岁稚童,莫非这就是祖父将玄武圭璋与竹青大圭放在我的身上的原因?毕竟,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八岁稚童能做出哪般事情来,这样才能避免孙秀的猜忌,不是吗?” 卫玠终是想明白自己名字的由来,也坚信了三千死士的存在。他下定决心,派七堡去了一趟沂山,只是三十天后,七堡归来,带来的消息便是要他本人亲去一趟。 此时,洛阳城众人皆以为卫玠因着贾南风降旨不许入宫,毁了名声,而羞愤不已,闭门数月不出。卫玠换上青衣小帽,便服而出,一辆马车朝着沂山而去。 他在汶阳田徘徊多日,终是碰到那日为废太子司马遹抢妻而四散的卫家影卫,经过羊肠小道,终是在莱芜腹地房山回音石畔,打开机关,进入黑龙潭畔的地下溶洞,找到了与卫家影卫武艺如出一辙的死士。 卫玠亮出玄武圭璋与竹青大圭,方随着影卫见到这死士的堂主一陌,暂为沂山死士头领之人。 一陌从竹制座椅上站起,望着卫玠,像是等了他许久一般。 卫玠并未开口自报姓名,而是长袖一展,抱拳作揖,却发现一陌并未站在方才的位置,而是躲开了去。 看一陌这番举动,卫玠心中笃定一陌早就知道他是卫家子孙,并对他所有事情了若指掌,只是出于他曾做的蠢事而报以失望,才这般疏离。 卫玠开口,语气平缓,满是谦逊地说道:“在下卫叔宝,见过一陌堂主。” 一陌望着卫玠,语气沉稳,看不出喜怒的说道:“卫公子,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一些,还不至于在卫老先生去世后,断了这卫家的秘密。” 卫玠左手放于胸前,右手负在身后,无喜无悲的望着一陌,不发一语。 一陌见卫玠不说话,语气轻缓,声线毫无波澜地继续说道:“既然你来到了此处,当是明白这沂山死士是保护司马王族的存在,是听命于王族的护卫者。也如你所见,卫家影卫实际隶属于沂山死士,只不过是沂山死士之下的组织,影卫的职责则是保护王族的护卫者,以及护卫者的传承子嗣。” 卫玠负在身后的右手攥了起来,果然这沂山死士与卫家渊源颇深,而他更是那选中的护卫者。 ☆、第一百三十六章:卫玠破珈蓝寺之谜 一陌虽然对卫玠前段时间的举动,哀其不幸, 怒其不争, 可终究卫玠是他的少主,他还是决定告诉卫玠,卫玠做错了哪里, 也算是不负当年卫瓘老先生的再造之恩, 便开口继续说下去, “因为你是卫家的传承者, 故而我一直派遣卫家影卫护你周全,也对你曾做之事有所了解。金谷园内,你以解说豢养蜘蛛的木盒而将自己推入众人视线中,此时贾谧对你记恨上心。珈蓝寺中,你将计就计,设计了世家各方势力,也将自己推入世家漩涡之中。” 一陌每一句话都说在卫玠的痛楚,让卫玠更加无比的认识到, 自己当初是多么的少年轻狂, 又是错的多么的离谱,可卫玠一句也反 分卷阅读270 驳不得, 只能跟着一陌的话语,追悔当初的幼稚。 一陌观察着卫玠的表情,发现卫玠并未反驳,一副受教知错的模样,便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心思, 只是语气更缓慢了一些,“沧浪筑内,你大张旗鼓,为太子联盟世家,看似壮大实力,实则将太子拉入漩涡。太子夺妻,你棋差一招,损了泰半卫家影卫,差点赔了自己性命,却将太子推入被废的深渊中。太子被废,你前去送太子,并为太子之事四处奔走,此事确实合了卫家子嗣守护王族的责任。可到底你所传播的流言被贾后所发现,一个错处,被人抓住,不过反手,太子死在金墉城,你差点死在贾后的折辱之下,即便你隐忍不死,可终究名声已毁。” 一陌的话,虽然不带任何情绪,可如此的诛心,让卫玠握在身后的右手更紧了,但他追悔的心更深了,脸上有着落寞,也有着悔不当初的无奈。 一陌见卫玠追悔的态度很是真诚,终是说了心声,“卫公子,贾后差人带你去长乐宫的时候,我曾想过助你离开。可终想到,你该要明白万事之间的个中要害与细节成败,故而撤回了部分的卫家影卫,只留下保你不死的两个影卫,待你幡然醒悟。卫公子,你曾被贾后如此按地羞辱却能活下来,说实话,你的意志、坚韧、隐忍令我意外。但,卫公子,恕我直言,即便你有信物,如今的你,难以但得起沂山死士少主之位,也难以承担得起护卫司马王族的重任。” 卫玠因着一陌的话语,心中有了苦涩,他虽不知祖父卫瓘当年是如何陪同司马师阴养死士,又如何让死士如此死心塌地。但他知道,他将面临的便是一陌这群死士的试探。而这个试探,若是他赢了,他便是如愿以偿。若是他败了,便是魂归琅琊故地,就地掩埋尸体罢了。 卫玠颤了颤唇,右手紧紧的握拳,保持着那绰约的风姿不变,直到找回自己的声音,才语带沙哑地说道:“如何的我,才有资格?” 一陌本以为过卫玠这样的年纪,如此被他指摘,该是忍不住脾气,一脸愤懑,拂袖而去才是。这贾南风按地羞辱之后,自杀未遂、劫后余生的卫玠,却变成了一个能够承担得起指摘与指责的人,一个不似少年、已似中年的人。 这样的卫玠,不似他年龄该有的沉稳和忍耐,让一陌软了心,他想知道卫玠到底有多么的执着,故而一陌未发一语,只是望着卫玠,以沉默给卫玠一次争取的机会。 卫玠不死心的继续说道:“过去之事,我无法自辩,唯有自省悔过。但叔宝更想知道究竟如何的我,方有资格,不负堂主所期,不负我卫氏之姓?请堂主教我……” 卫玠长袖作揖,大礼而拜,这一拜虽被一陌再次躲开。 可是如此谦逊坚韧的卫玠,让一陌动了容,他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若卫公子当真有心,不妨以五年为期限,博得公侯之位,再取天下美名,重现卫老先生当年的风采。如此,方不辱卫家门楣,不没卫氏之血。若是能成,一陌在此恭迎卫公子为少主,待君归来,参加传承者培训,待到事成,如信所誓,必当践诺,如何?” 卫玠深吸一口气,望着一陌重重的说道:“未来之事,叔宝虽不知会如何,但终会奋力一搏。五年之后,再来此地,必定与君践诺。如此,叔宝告辞。” 言罢,卫玠抱拳作揖,就在转身的一瞬间,却被一陌叫住了去路。 一陌望着卫玠的背影,恍惚之间又回想起了卫老先生的模样,在他七岁便将他养在自己身边的卫瓘老先生。卫老先生给了他这个孤儿活路,也给了他生路。 那年他也不过是十八岁的年纪,便在卫老先生的培养下,成为了沂山死士最杰出的堂主,更成为了死士之中最有话语权的掌权人。 太熙元年的杨骏之乱,一陌亲自带着死士入了卫府,本打算将卫老先生连同卫氏后人都带走。可卫老先生却说,沂山死士的存在是为了保护王族而不是被守护者公权私用。 一陌甚至还记得那一天,高阳烈日的那一天,他跪在卫老先生的书房内,只为了乞求卫老先生逃开楚王司马玮的屠刀。 可卫老先生为了护住卫氏一门的忠烈,为了护住他本人只做纯臣的气节,为了护住沂山死士的纯粹,宁愿卫玠公子被人下毒也不愿轻易化解,宁愿卫家一门为了朝局安稳而赴死,也不愿金蝉脱壳。 一陌与卫老先生相持许久,卫老先生终是松了口,允许他带着卫璪与卫玠两位小公子逃出。他记得自己充当马夫,将两位公子带到师兄宁云子处控制毒素,却不能化解毒素的愤恨与心痛。 那天是他三十而立后,第一次如此痛苦,却只能忍住声音,让泪水随风飞去。 他驾着马车的手都是颤抖的,只因为他知道,距离卫老先生越远,他们生死之间的路途越远,此生再难相见。 他的启蒙恩师,犹如父亲一般的恩师卫瓘,就这样,因为气节,因为责任,因为荣誉,因为家门,死在了楚王司马玮的屠刀之下。 而他则是受了卫老先生的嘱托,若是卫公子有朝一日前来沂山,便是天命使然,定要给卫公子解去余毒。b 分卷阅读271 r   “卫公子,这个药丸,你吃下。”一陌从暗袖取出一个小瓷瓶,拿出一粒丹药放于掌中,走向卫玠。 卫玠回过头来,接过一陌递来的药丸,抬起头看向一陌,诧异的问道:“这是何物?” “助你强身健体,除去余毒,还你习武根基之物。”一陌覆手于后,只是心中补充了一句,如此,也算是我不负卫老先生当年所托之事吧。 卫玠自然知道沂山死士不会对他不利,当下仰头,将药丸吞入腹中,轻声说道:“如此,谢过堂主。” 一陌望着卫玠远去的身影,对着身边的死士说道:“再派两个死士跟着卫公子,务必护他周全。” “是。” 卫玠转身朝着马车而去,既然一陌让他去重现祖父卫瓘当年的风采,那么给他五年时间,他定会在弱冠之后,以他重臣之名来接管这群十年不曾再有主人的沂山死士! 待到卫玠回到书房之时,他将从前的那些装点雅致的小玩意尽数收起,整个案桌上,只有一砚台、一笔架、一尺镇、一洗笔池、几只细笔、数张宣纸,几本兵书,而他左手提笔在宣纸上写满了各种方向而成的文武二字。 卫玠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拇指摩挲着夔龙黑玉的动作变缓,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一如深水漩涡。 如今七堡从阴山带回徘徊在琅琊之地的影卫,将王衍屡次被孙秀派人暗杀试探的信息也一并带回,这也就是说孙秀屡次示好不成,改为了暗杀试探吗?一如当年贾谧对他卫玠一般?只是当时为何唯独贾谧要对他下毒暗杀?这孙秀却是对王衍屡下暗杀? 回想金谷园发生的一切,最开始的时候贾谧、废太子司马遹是对王衍百般讨好的,并且贾谧和废太子司马遹为了迎娶王衍的女儿,不惜在石崇的金谷园撕破脸面。 如果这件事去深思,应该是贾谧身后的贾南风和废太子司马遹都知道了玄武圭璋的存在,贾南风和废太子司马遹都想要得到玄武圭璋,故而迎娶王衍女儿,加强与王衍的联系。 王衍素来疼爱长女王景风,故而贾南风设计的就是贾谧迎娶王景风!而贾南风之所以知道三千死士的存在,消息应该来源于赵王司马伦,那么废太子司马遹知道玄武圭璋的信息来源于哪里?那么贾谧为何当初对他卫玠如此咄咄逼人? 卫玠手轻颤,恍惚想起八岁,他祖父卫瓘与父亲卫恒去世那一年。他闭了闭眼,忍受着心头的痛楚缓缓减退,待到疼痛终是消减到了他能承受的地步,才缓缓睁开眼,开始仔细想着太熙元年,那一年所有的大事。 太熙元年正是先帝司马炎去世的那一年,那一年废太子司马遹前去见了司马炎最后一面,而当今陛下司马衷却是被挡在门外。这也就是说先帝司马炎将玄武圭璋与沂山死士的秘密告诉了太子司马遹。 太熙元年,恰好是杨骏之乱爆发的时候,也是他表哥裴瓒作为杨骏女婿死去的时候。这个时候,祖父卫瓘、父亲卫恒、汝南王司马亮同日死去,而这一天,刚好是贾南风当权的日子,更是贾南风借助跟祖父卫瓘素有仇怨的司马玮的力量,冤杀卫氏一族的日子! 可也正是这一天,他离开卫府前,祖父卫瓘最后告诉的他便是看好护心镜和竹青玉的交代。 而他的祖父卫瓘宁死不说的秘密,被贾南风下令枉杀的秘密,便是玄武圭璋到底在哪? ☆、第一百三十七章:卫玠回忆故人旧事 如果贾南风从太熙元年就知道玄武圭璋的秘密,那么, 从卫家灭族开始, 就让贾谧对他坚持不懈的暗杀和下毒,怕也是想要逼出玄武圭璋和阴山死士吧?只是近十年的暗杀下毒,让贾后又得到了什么? 难道是知道暗杀不行, 改为招安拉拢了吗? 这便是他之所以十六岁就被封为太子冼马的原因了吗?如此迫不及待, 便是知道沂山死士归卫家和羊家共同监管的吗?如果是这样, 羊祜无子嗣, 那么羊祜的传承人到底是谁? 卫玠低下头盯着案桌上的玄武圭璋和竹青大圭,细细想到。 羊祜无子嗣,只能传给王衍、羊玄之、司马攸这三个外甥,但是司马攸逝去,故而只剩下王衍、羊玄之、司马冏三人成为最可能的人。 当初珈蓝寺之内,贾谧处处针对他卫玠,更有珈蓝寺外潘岳亲自设局,让了然旗下死士车轮战, 企图拖死他卫玠!可若是仔细去想珈蓝寺的始末, 似乎又现出其他端倪和蹊跷。 这蹊跷处便是为何珈蓝寺内王衍、王戎、陆机兄弟、王敦、乐广、贾谧、裴頠,以及舅舅王济同时皆在?而且跟约好了一般, 同时前来?莫非,这些人一开始就知道了他卫玠设局? 卫玠的眼珠转动很慢,眸色中带着对往日自己自作聪明的厌恶,以及对当初自作主张的后怕,他半握拳, 越想越是后怕,越想越是心惊。 假若这一件事是真的,那么,他们自然知道了然在珈蓝寺设局乐霖的目的,也难怪素翎与了然发生了不耻之事,这些人没有一人是错愕的,反而是 分卷阅读272 静静注视着,等待着事情发展下去,就像是早就知道了结局一般。 如果这些人一开始就知道了结局,那么是谁告诉的结局?又是谁让这些人不要透露半分声色?是贾谧?不,贾谧这人没有此等城府。那应该就是伏击他卫玠的潘岳!那虽然不在珈蓝寺,却已然对珈蓝寺洞察一切的潘岳! 那么潘岳在珈蓝寺之中,设计了什么? 卫玠左手攥起拳头,眉毛皱成了川字型,他有了后知后觉的清醒,彻底对事件的清醒! 这潘岳到底是贾南风的谋臣,贾南风能相信、能倚重的便是潘岳,而潘岳更是一个做事稳重可靠的重臣。故而贾南风若是知道沂山死士的存在,必然是想要归为己有,而让沂山死士归为己有的第一法子便是让这些死士自己浮出水面。 仔细回想珈蓝寺的所有事情,从孙秀被王敦打开始,一切的事情,未免进行的太过顺利,也太过出人意料,简直就像有人专门为他卫玠扫平障碍,任他胡作非为一般。 如果这个手笔是潘岳所为,那么珈蓝寺内,潘岳如此帮他引入孙秀和王敦的争斗,潘岳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卫玠恍惚想起自己被潘岳堵在咸亨酒馆的那天,潘岳曾希望他卫玠不参与孙秀此事,当时只是想着潘岳是恨透了孙秀的为人。如今想来,怕是潘岳如此城府的人,是不会轻易对孙秀这般跳梁小丑上了心的。 唯一能让潘岳亲自跟他卫玠说这种话的原因,怕是知道早晚孙秀会和他卫玠有接触,甚至担心孙秀会知道玄武圭璋不仅是在羊家,更是在卫家吗? 而凭借孙秀的地位是万万不可能知道玄武圭璋的秘密。唯一能让孙秀知道这个秘密的机会,唯有以前在琅琊故地,孙秀做潘岳家小吏,潘岳父亲在琅琊王司马伷门下做内史的时候。而让孙秀得知的人,怕也是那潘岳爱妻杨容姬了。 这杨容姬的父亲杨肇实则与羊祜是破东吴的同袍战友。倘若羊祜在安排沂山之时,让杨肇做了某些事情,而杨容姬又恰好知道这件事,那么杨容姬说漏了嘴,让潘岳和偷听的孙秀都知道此事,倒也不无可能。 而这件事,也未必不是孙秀得到赵王司马伦重用的原因,毕竟赵王司马伦是司马懿的第九子,当然知道自己兄长司马师阴养三千死士的事情,虽然知道的不全,但一定是当事者和亲历者。 而这件事,也未必不是潘岳得到皇后贾南风重用的原因,毕竟皇后贾南风是司马衷的妻子,当然知道司马王族护住血脉的最后底牌,虽然知道的不全,但一定是皇族机密的传承者和亲闻者。 但是,孙秀到底是寒门士族,如果孙秀得了玄武圭璋,便是赵王司马伦得了沂山死士。如虎添翼的赵王司马伦未必那时不生出篡位的野心。故而,贾南风和潘岳一定是防患于未然,所以才对孙秀下了杀手。再加上孙秀以毒死杨容姬为手段,逼迫杨容姬说出更多玄武圭璋的秘密,这样的手段自然是要激怒爱妻如命的潘岳。 故而,潘岳在爱妻杨容姬死了之后,便是决心插手珈蓝寺之事了,并借助他卫玠设计孙秀与王敦打架、将祸水东引的策略,将计就计,把孙秀要么送入牢狱赴死,要么将孙秀发配边疆被周处弄死。 若真是这样,这潘岳倒是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策! 之后,咸亨酒馆,潘岳又说他卫玠是当世大才,企图招安他卫玠俯首称臣,又说堵住他卫玠的去路只是要瞧一瞧看护者和袒护者是谁。 卫玠自己当时没有细想为何非要招安,也没有想明白什么叫看护者和袒护者。 如今细细想来,怕是这招安之事,是因为贾南风猜到了玄武圭璋在他卫玠和王衍两人的手中,故而采取对他卫玠招安的办法,采取对王衍定亲的策略,以此兵不血刃便掌握了沂山死士。 而这看护者,怕就是盯着他卫玠动向的沂山死士了。毕竟当初在珈蓝寺外,他卫玠路遇埋伏,却被王玄如此快的带着护卫前来保护,事后想来,确实不太符合常理。 虽然当时战况混乱,但是他分明看到王玄的护卫更像是影卫那般的战斗力,这代表了王玄动用了与沂山死士有关系的人!这也就是说,因为王玄动用了沂山死士的人,才让贾南风、司马伦、司马遹、潘岳、孙秀、贾谧所有的目光聚集到了王衍身上。 而了然被逮住以后,明明可以脱身,却宁愿牢中自杀而不离开,更是因为贾南风下了某个命令,一定要顺着线索查到沂山死士到底在哪吗? 而这也是王玄带走兰陵柳家人之后,便再也不提柳家之事的原因?因为王玄暴露了王衍,而王衍被当做了箭靶子,所以王衍要带着王玄尽快逃离。 就因为王玄无私却又不顾后果的如此帮他卫玠,所以废太子司马遹抢妻失败以后,王衍带着王惠风跟太子和离,彻底撇清与太子司马遹的关系。所以当他卫玠被贾南风欺辱到险些自杀的境地,王衍也决不许王玄见他卫玠,只因为怕王玄再重蹈覆辙,引沂山死士彻底暴露。所以王衍一定要带着王玄回到琅琊故地,护住王玄安全。因为琅琊故地有沂山死士,是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远离 分卷阅读273 他卫玠的地方。 卫玠自嘲一笑,果然,他当时还是害了眉子的,王衍不让眉子来见他卫玠,倒也是对的。 而回想贾南风诉说曹孟德官渡之战与赤壁之战的评言论,那么执拗的问他卫玠若是官渡之战后,是否有先灭东吴的机会。这是否也在暗示曹孟德若是取代孙权做了收服东吴之地越人的事情,便不再有赤壁之战的损失?故而,擒贼先擒王?故而,擒拿住他和王衍,便是拿捏住了沂山死士? 之后,贾南风知道了废太子司马遹也在打着沂山死士的主意,所以派遣贾谧前去金墉城,本是想着打听出废太子司马遹到底知道多少沂山死士的秘密,却没想到废太子司马遹却像极了他祖父卫瓘的模样,什么也不肯说,才会被小人打死在了茅厕之畔? 这样的羞辱,更多的是因为司马遹到底是太子,若是太子东山再起,沂山死士效忠的必是太子司马遹,所以要让司马遹再无翻身之地,更要让废太子声名狼藉,对吗? 再之后,就是他卫玠少年意气,闯了祸事,让贾南风的名声暴露在人前。以至于贾南风将计就计,让他卫玠一如废太子司马遹一般,声名狼藉、一败涂地、万人唾弃,唯有这样的卫玠,才会让世家鄙视,才会让世人漠视,才会让沂山死士轻视,对吗? 只有轻视,才会让他卫玠即便有信物,也不能调用沂山死士的力量,这便是兵不血刃的最高境界,对吗? 贾南风……你当真是高明!你算准了每一步!你让潘岳算对了每个机会,更是如此缜密的将计就计,让他卫玠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中,却最终发现,不过是被人用来当箭使了而已,对吗? 呵……原是如此!他自负如此,竟是被人玩在掌心! 不过,这也何尝不是他输的活该?谁让他少年轻狂,不顾后果,只顾争强好胜,从不算好退路和活路? 如今细细想来,即便一切如此巧合,即便一切都是他人设局。但如今,贾南风与潘岳已然作古,而孙秀至今还并不考虑他卫玠半分。他还有机会蛰伏着,伺机而动。 而这一次,只要他有足够的耐心,有足够的细心,去算赢面,算输面,算成败,算退路,算后路,算来路。 那么,他就有机会翻盘,成为他这一生该有的样子,而这一天…… 卫玠张开左手手掌,右手抚摸着左手手心的那一道断掌一样的疤痕,心中默默想到:孙秀若是对王衍彻底死心,必然会避免司马遹当年的错处,定然要簇拥赵王司马伦完全掌权。看来,我该好好的打听打听最近的大事了。 正在思索之间,七堡轻敲房门,在门口说道:“公子,乐家女郎今日回乐府了。” 卫玠眉眼一挑,看向房门,收回思路,轻声说道:“知道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卫玠再见尚书乐广 腊月十六日,卫玠早早来到三七医馆, 身后的七堡抱着一个漆器木奁, 才来到二楼,见到乐霖坐在那里看着账本。 听到动静的乐霖抬起头与卫玠对视。 卫玠的心跳快了一些,可他习惯了寂静, 只是脸上一抹寒山般的孤傲, 故而只是转身接过七堡的漆器木奁, 声音轻柔, “去外面等我。” 卫玠亲自转身关门,转过身来,已然笑颜如花,他抱着木奁走向乐霖,眼眸里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就连话语都温暖如风,“打开看看,你的新年贺礼, 可还喜欢?” 乐霖歪着头, 望着这如沐春风的笑容,他的眉眼都是笑的, 只是这笑不再是她离开之前那锋芒毕露的笑,反而是内敛温吞的笑。只是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灿若星海的眸子,依旧是脉脉含情。 她瞥见他左手横断的疤痕,那疤痕附近还有几个厚茧子,这样的茧子……乐霖心一动, 她将漆器木奁抱到案几上,反而快走几步,右手抓住卫玠的左手手腕,左手手指颤抖的抚着他手掌上的厚茧子,眼眶微红。 卫玠想要抽回手,却被她抓的紧紧地,她抬起头红了的眼眶带着心疼,“叔宝,你身上余毒未清,本就不可劳累,怎能习武?这厚茧子怕不是一时半刻才有的,你这样,身体如何受得了?” 她的话,熨帖了他寒若冰霜的心,温暖的关心让他的嘴角有了笑容,“不妨事,男儿本就该提枪上马,保家卫国的。再说,你的医术这般高明,又赠给我清除余毒的药物,自然会药到病除。” 卫玠的话让乐霖呆愣住,她连忙将三指放在他左手手腕上,为他号脉。他的脉象平稳有力,不再是以前余毒未清、气虚弱证的模样。尽管不知,卫玠到底是如何清除余毒,但是他体内无毒便是她最期待的事情。 卫玠牵起她的手,将她冰凉的小手放在双手之间,拉着她走到漆器木奁前,指了指这木奁,“时值年关,看看你的礼物吧,但愿你喜欢。” 乐霖打开木奁,看到里面放着两样物件,一件蔷薇花雕纹的青玉步摇,一件蔷薇点玉纯银盘螭璎珞项圈。 乐霖抬起头望向卫玠,只见卫玠温柔笑起 分卷阅读274 ,“因你生于蔷薇花开之时,故我亲绘初夏蔷薇花样,差了匠人为你做了这一套,不知,你可还喜欢?” 乐霖点着头,“喜欢。” 他的笑容更大了一些,拿起那蔷薇青玉步摇,把玩在手里,望向乐霖,“如此,不如戴上,如何?” 乐霖羞涩撇开头,卫玠粲然一笑,为她戴上蔷薇青玉步摇,取来铜镜,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此玉配你,甚好。” 乐霖瞥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脸红了起来,这卫玠当真会讨好女孩子。 她望着他,心因着他的体贴而酸涩,如今的他承受着世道的排斥,却依旧周到的为她想着一切,这样的他不是良人,何人才是良人? 他见她眸中有了一份心疼,为她整理着碎发,温润的说道:“你好便是我好,只因有你,我才有活下去的勇气,故而,你莫要为我忧思,且知一切有我即可。只是有一事,我确需问你一问。” 乐霖因着他的话而诧异了几分,“叔宝,是何事?” 卫玠为她整理碎发的手停顿,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等待她的答案,“你说明日,我去乐府送些年礼可好?” 乐霖错愕的望着卫玠,“明日,你要去见我父亲?”,心中却想到:叔宝不知现在父亲乐广对他并不欢迎吗? “嗯,时值年关。不管如何,我都与你有婚约,若是我不去则更是不该。只是,你觉得我是坐坐就走,还是……说些其他?”卫玠的话语很是诚恳,却又小心翼翼,他又何尝不知此次见乐广并不适合? “叔宝,我想你一定知道,现在父亲对你的感官如何,你去了,必不像以前那样,父亲肯与你闲聊几句,但是我知道你是为我而去的,所以我很开心。故而我支持你。”乐霖想着折中法子却被卫玠拒绝。 “见乐大人这件事,无论是明日,还是他日,终是绕不开的。哪怕被乐大人指责,也必然要走这一遭的。”卫玠轻叹一声。 卫玠牵起她的双手,话语里更多的是欣慰,“为了你我的未来,必要去上一趟。听到你这般为我考量,我确实欣喜。不过,你不必这般为我担心。” 腊月十八日,辰时三刻,马车哒哒行驶入乐府,卫玠走下马车,望着乐府牌匾,尽管内心有着不安,他必须要来乐府送年礼,道贺新春。 乐府小厮从大门出来,打开中门,对着卫玠作揖,“卫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卫玠无喜无怒地对身旁的七堡缓缓说道:“走吧。” 卫玠随小厮走入乐广的待客花厅,卫玠长袖作揖,恭敬有礼的说道:“乐大人。” 乐广抬起头看向卫玠,嘴角勾起客套的笑容,“原是叔宝,这往年过节都是差人送来礼物,怎的今年却要亲自前来?” 卫玠给七堡递了一个眼神,七堡带着九堡将礼物整齐的堆放在一旁的小茶几上,安静的立在一旁。 卫玠恭敬有礼的说道:“乐大人曾救叔宝性命,如此大恩,叔宝以前年少,不懂礼数,如今明了礼数,故而前来备些薄礼。” 乐广接过茶水,吹了吹热气,轻抿一口,“嗯,这年礼送达,如今天色已晚,老夫就不留叔宝吃饭了。” 卫玠明白乐广并不愿与自己深谈,便恭敬的抱拳作揖,“那就不叨扰乐大人了。” 只是卫玠走到房门处,还是转身过来,对着乐广长袖作揖,大礼而拜的说道:“乐大人,叔宝自知名不就、望已损、身无位,此时谈两家约定之事实属尚早。但请您容叔宝一年,待到明年冬至,博得官位名望之后,允叔宝践行所诺。” 乐广打量着卫玠,语气不善的说道:“一年为期,允你功成名就?叔宝,你倒是说说,如何能让你一年就变了模样?” 卫玠明白乐广想知道他这般笃定的决心由何而来,沉稳而又恭敬的回道:“乐大人,叔宝已然在军营就职,时下有一事,或可一为,若是行事恰当,便有机会。” 乐广轻笑出声,言语里带着轻慢,“或有机会?你倒是说说,是哪般机会?你又如何抓得住?” 卫玠站在乐广的对面,恭敬的回道:“乐大人,如今局势有三处蹊跷一处机遇。三处蹊跷在于,一、文官调派朝令夕改,二、军中裁撤军人、节制军费,三、孙秀此人卖官鬻爵、广买貂毛。一处机遇在于,孙秀已然文官厌恶、武将憎恶、重臣烦恶,故而机遇或因孙秀之人变动而来。” 乐广盯紧卫玠的眸子,冷声说道:“孙秀是赵王的心腹,岂能说变就变?” 卫玠抱拳作揖,认真的回道:“乐大人,叔宝已知两件事,或为孙秀变动之关键。” 乐广眼神变了变,方才卫玠说在军营就职,莫非……真要发生哪般? 乐广收回冰冷的语气,但依旧不甚热络的说道:“你倒是说说。” 卫玠见乐广这般的话语,便知道乐广也想知道答案,继续恭敬的说道:“这第一件事是齐王刚刚招安了暴动流民匪首王处穆,此时齐王正得民心与军心。第二件事是孙秀裁撤军费之事甚难,故而发了军内公函,以齐王之军 分卷阅读275 为开始。若此事当真,恐齐王要么斩杀王处穆而失去军民之心,要么不斩王处穆而怒起与孙秀一搏。但终究是淮南王前车之鉴不远,故而,齐王怕是要等诸位王爷也恨上孙秀,方可与孙秀一较高下。若当真如此,于叔宝而言,便有建立军功的机会。” 乐广打量着卫玠,眼睛轻转,指着一旁的铁壶说道:“卫公子,不知这铁壶中沸水若出壶中,是扬汤止沸为好,还是釜底抽薪为妙?” 乐广的话让卫玠自然明白孙秀与齐王司马冏之间的矛盾,一如这滚沸的热水。只是孙秀怕是这扬汤止沸,而齐王司马冏却是那釜底抽薪。 卫玠明白这扬汤止沸治标不治本,只要底下薪柴依旧着火便是徒劳,只会疲于奔命罢了。故而孙秀当真跟齐王司马冏一较高下,怕是输局已定。 而这釜底抽薪不过是妄图改变一切,只要薪柴灭了火,这沸水就会降温,届时一切归零反而得不偿失。故而齐王司马冏除非是与司马伦兵戎相见,否则不可能有赢局。 思及此,卫玠拿着茶杯站了起来,从窗台上去了一些入如茶杯,将茶杯的雪倒入滚沸的热水中,抬眸看向乐广,“乐大人,叔宝窃以为,扬汤止沸疲于奔命,釜底抽薪过犹不及,倒不如取适当冰雪倒入沸水中,暂时压下沸水,又能补充水,实为一种办法。一如孙秀与齐王之间,以冰雪覆盖,予以调和,而这调和之人当属成都王。叔宝现下正在成都王账下效力,或可一为。” 乐广心想到:卫玠在他的大女婿成都王司马颖账下效力?目前,他正需要大女婿司马颖与乐家互相扶持,而这卫玠若当真能促成此事,或许可以让大女婿司马颖更上一层楼。于他那两个军中效力的儿子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乐广看着卫玠,眼神变得不再冰冷,“如此,老夫便静待一年时间,盼叔宝在成都王那里建功立业。” 卫玠因着乐广终是松了口,而心下舒缓,长袖作揖道:“乐大人,一年为期,叔宝会尽力为之。” ☆、第一百三十九章:琅琊王玄入住兵营 成都王司马颖正在兵营中看着棋谱,卢志匆匆走进来, 对着司马颖抱拳作揖, 一脸无奈的说道:“主公,琅琊玄公子求见。” 成都王司马颖放下棋谱,眉头皱了起来, 这琅琊王玄闲来无事跑到军营作甚?莫非是贪玩, 前来凑个热闹?又或者知道卫玠在他的军营, 前来做个伴儿?不过, 如此也好,省的王舆走了之后,少了一个人监视卫玠。 成都王司马颖沉声说道:“请他进来。” 卢志躬身而出,须臾,陪同王玄再次走入帐营。 王玄走入军营,对着成都王司马颖抱拳作揖,“成都王。” 成都王司马颖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对面,“眉子不辞辛劳, 前来军营, 怕是路途遥远,甚是口渴了吧?不如先喝杯茶?” 王玄笑着点头, 坐到司马颖的对面,端起茶杯,缓缓喝下。待到放下茶杯,抬眸看向成都王司马颖的时候,一脸期待, “听闻军营是一个锻炼人的地方,我那父亲总说我需要一番历练,不知可否在这里镀镀金,沾沾光,也好全了我父亲历练的期待?” 司马颖望着王玄,嘴角的笑容加深,“哦?眉子想要在军营锻炼?没听说你何时这般勤劳了呀?眉子当真是来孤这里锻炼吗?” 王玄嬉皮笑脸的说道:“嗨,你都这般说了,我还能说哪般?其实我来,不过是看某人不顺眼,觉得要过来教训教训某人。” 司马颖被王玄的干脆逗笑,“呵呵……眉子还是这般快人快语。叔宝确实也在孤的账下锻炼,不如你们一起好了。只是他来此处用了化名,你可需要?” 王玄眉眼笑开,心想这司马颖倒是知道他所来为何,干脆利落的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就叫王眉吧。对了,那厮叫什么?我能不能比他官大一点呢?” 司马颖笑着点头,“既是你的要求,自是可以。子道,你去安排一下眉子的衣食住行和官衔。你可以将一切想问的事情,都去问问子道,如何?” 王玄站了起来,拱手作揖,“如此,那我就去军帐了。” 司马颖望着风也似离开的王玄背影,眉头轻皱,心中不禁想到,这眉子还是年少时的模样,唯有他一点没变。也唯有眉子在,才能让他感受到以前那鲜衣怒马的滋味了。 兵营中卫玠依旧是那个小兵和演,正拿着干草在马厩喂马,有一小兵匆匆朝着卫玠跑来,一来便说接替王舆将军的新任长官在卢大人的帐营等着见卫玠。 卫玠一脸疑惑的望着小兵,也没多话就跟着小兵来到卢志的帐营,此时卢志的帐营之内还有一些办理吏部人事交接的军官。 卫玠正在环顾四周,便听到极其熟悉的声音,咋咋呼呼而来,“和演,你给老子走过来!” 卫玠才抬起头,那一身华贵绸缎长袍与军中将士格格不入,最为关键的是,那大嗓门将所有吏部军官的目光聚集到了他卫玠的身上。军官们一脸同情的望着卫玠,总觉得这个大嗓门 分卷阅读276 的贵公子是来找和演寻仇的。 王玄上下打量着走近的卫玠,痞坏的笑道:“和演……你以为你躲到军营里来,本大人就找不到你了?你当真以为能堂而皇之的逃跑?” 卫玠盯着王玄,未动半分,却不曾想小腹吃了王玄一拳,只听王玄得意的说道:“告诉你,和演,老子跟你上辈子结仇,这辈子你得还债!” 卫玠捂着小腹,虽然不痛,但是他长这么大,从来都是他胖揍王玄的份儿,从未有王玄还手的机会。故而他借着弯腰的时候,脸上闪过诧异与记小黑账的腹黑神色,只是这神色消失的很快。 再到站起身来之时,卫玠恭敬有礼的抱拳说道:“回上官,在下知道了。” 王玄得意的打量着卫玠,笑了起来,“和演,老子非要将你所有对不起老子的地方,一一讨回来不可!” 王玄将所有军官撵出帐营,这帐营本是卢志的,因着王玄前来,故而让给了王玄。 待到军官全部离开,卫玠往前走了几步,面无表情的脸瞬间寒若冰山,他将王玄反手于后,右脚一踢,将王玄按压在地上,抬高下巴,冷声说道:“眉子,几日不见,胆子肥了不少。” 王玄跪在地上,双手被卫玠反剪在身后,当下求饶,“叔宝,我知错了……你松开……痛……痛……” 卫玠看着王玄的眉头都皱了起来才松开手,端坐在那铺好的床铺上,打量着王玄,“你不在自己的府邸,跑来军营作甚?” 王玄一边揉着胳膊,一边嘟囔道:“你以为我想来啊?我还不是不放心你?再说我父亲不让我在洛阳城呆着了,我就想着躲军营来陪你咯。你不知道,这太子司马荂将卢志的小舅子刘琨派到齐王司马冏的帐营去了,而齐王司马冏庶出的兄长,就那个东莱王司马蕤,他也跟王舆勾搭上了。我不放心,才来看着你。” 卫玠眼眸闪出亮光,快走几步,抓紧王玄的胳膊,“你还知道什么?” 王玄得意的抬起下巴,“怎么样?我知道的不少吧?还想知道什么,来求我呀?” 卫玠冷眼一扫,带着威胁的语气,“你上一次打了我一拳,这一次又是腹中一拳,至今我还没讨要利息……你倒是提醒了我。” 王玄俩连忙抬手告饶,“打住,我求饶,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卫玠见王玄终是安分了,缓缓说道:“说说你所知道的。” 王玄撇了撇嘴,一副看不起孙秀的模样,“你可不知道这孙秀最近有多张狂。正月初六那天,这厮跑去抓住陛下的手,强迫陛下在草拟好的禅位诏书上盖御章,陛下想要夺回御章,还被随行的义阳王司马威给折断了小指呢。这件事被传得绘声绘色的,也不知真假。不过有一件事是真的,正月初八那些王公、诸侯头上本该带着貂毛的,却变成了狗毛。很多人都说孙秀为了给他那蠢儿子孙会摆平河间王司马顒底下的将领,贪污了很多钱财,甚至给小吏的批注就是貂不足狗尾续呢!如今,坊间百姓还造了一个成语,名曰狗尾续貂!哈哈……甚是有趣……也算是他孙秀扬名青史的造化了。” 王玄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一股脑的全部说给卫玠听,“不过狗尾续貂这件事弄得动静有点大,又赶上孙秀企图帮助司马虔夺下太子之位。所以那太子司马荂要跟他的谋士张林,打算用狗尾续貂的事情,以贪赃枉法的由头,给孙秀按上一个祸国乱政的罪名,夷孙秀三族呢!” 王玄对着卫玠,小声说道:“我父亲说,这太子司马荂私下见过齐王司马冏,而齐王司马冏最近跟成都王司马颖走的很近,那东莱王司马蕤和卫将军王舆就是二人走的很近的证据之一。不出三月,孙秀怕是大限将至了。” 卫玠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些事情如此机密,唯有沂山死士才有能力探出,看来王衍确实也是司马王族的守护者,更是那沂山死士选中的传承者。而王玄在成都王司马颖的军营里,是否也代表了王衍下一个守护之人,便是司马颖? “叔宝?叔宝?”王玄拍着卫玠的肩膀,呼唤卫玠回神。 卫玠看向王玄,心思转动的很快,“眉子,我记得你旗下有一处铁匠铺,对吧?” “你想作甚?不会这么快就跟我讨要利息了吧?”王玄抱紧自己,一副又要被卫玠压榨的模样。 “我最近发现有一件趣事,想让你的铁匠铺子给打出来一些器物,或许能助章度建立突袭奇兵。”卫玠找来笔墨纸砚,说着就画出马鞍的模样,“照着这个图纸,一个月做出五十副,是否可行?” 王玄望着那副图纸,带着诧异,“这是何物?怎么看上去像是那麻绳结成的登马之物?你又要作甚?” 卫玠拍着王玄的肩膀,“这是加固御马之时平稳之物,总之是你我建功立业的宝物就是了。” 王玄将信将疑的看着卫玠,但自小到大,卫玠做事从未失手过,他不再有其他疑问,便是点头说道:“行吧,也就是你说,换作他人,我才不理呢。” 卫玠对着王玄撇了撇嘴,“行吧,我该回军营了,你在这里睡吧。” 分卷阅读277 王玄望着卫玠那削弱的背影,眉头紧皱,看叔宝这般模样,怕是司马颖那厮并没对叔宝多好。看来,他来军营照顾叔宝的决定还真是对了。 正月十五日,司马伦登基之后第七天,华林园内大宴宗族,此时王舆陪同张林而坐,司马冏与司马颖相伴而坐,司马乂与司马顒相伴而坐,四位司马氏的王爷都知道今日的宗族宴会是鸿门宴,只是这舞剑的项庄孙秀,到底意在哪位司马氏宗族的沛公,就不得而知了。 孙秀躬身而拜,对着司马伦说道:“陛下,上元灯节宗亲相聚,本就是人月两团圆的日子。奈何团圆之下,有人却想要扰乱今日的平静。臣身负皇城安宁之责,必然要将此狼子野心之人予以斩首示众,来人……” ☆、第一百四十章:一代乱臣孙秀之死 孙秀一声令下,王舆压着张林来到人前, 孙秀拿起桌上喝酒用的木觞, 朝着张林的腮上就抽了数十个嘴巴,一边抽一边大声斥责道:“你媚上,致使太子晦明, 实则有罪;你储兵, 致使太子非议, 实则大罪!你如此包藏祸心, 罪同谋反,理应当斩、夷三族!来人,拖下去行刑……” 张林错愕的望着孙秀,不可置信的看向太子司马荂,而司马荂同样是意外的模样,唯有司马伦老神在在,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张林刚要反口辱骂,却呗王舆塞住了嘴巴, 当场斩杀。王舆将张林的头颅放在托盘上, 回禀孙秀行刑结果。太子司马荂恨恨的看向自己三弟司马虔,司马虔则是挑高了一侧的眉毛, 嘴角含笑,仿佛接下了司马荂的战书。 司马虔这样的眼神刺激,促使太子司马荂猛然站起,颤抖着手,指看着孙秀, “孙秀……你!” 孙秀抱拳作揖回道:“太子殿下,这张林媚上作乱,实则蒙蔽殿下,罪同乱国,理应当斩,臣是依法办事,望您谅解。” 司马虔还想说哪般,却见孙秀坐回位置,而司马伦却没有帮助长子司马荂的意思。 一时之间,在座大臣都低下头去,仿若方才那一幕谁也没看见,谁也不知道一般。 齐王司马冏铁青着一张脸盯着手里的酒杯,心想:若能活着离开此地,势必要杀了孙秀此人。 成都王司马颖则是以喝酒掩饰自己方才一闪而过的恼怒,这孙秀如此慢待皇族,怕是真的留不得了。 河间王司马顒与常山王司马乂各自垂下眼,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远离孙秀,远离是非的认知。 宴席散去,愤恨的太子司马荂前去找司马伦,禀报张林只是想着孙秀多次篡改诏书,本就该斩,换来的却是司马伦收回司马荂兵权,废黜太子之位,张林被夷三族的结果。 司马荂因着被废,让东莱王司马蕤模仿孙秀笔记,撰写了一封可让孙会退兵的假诏书,派亲信交给刘舆,又责令司马蕤带着太子印信去找齐王司马冏。 齐王司马冏当下斩杀孙秀亲信管袭,让刘琨发檄文,号召八方司马王族共同征讨谋司马伦!檄文写到:“逆臣孙秀,迷误赵王,当共诛讨。有不从命者,诛及三族。” 成都王司马颖响应檄文,却在颍河,因孙会半夜偷袭军中马匹,而首战既败。吃了败仗的成都王司马颖本想着撤退,奈何卫玠与卢志并不想就此撤退,便站在司马颖的身边,予以劝说。 卢志语重心长的说道:“主公,现在我军失利,敌军得志,有轻敌之心。若现在退缩,士气沮丧,则不可复战。何况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如挑选精兵,连夜进军,出其不意,以奇制胜。” 卫玠也劝说道:“主公,奇兵突击,不过须臾,战局可变。请您允我一支骑兵,待我前去,不知可好?” 司马颖也知如今战机已显,或许他该听从卢志和卫玠的话,毕竟赢了此战,他司马颖再也不是左右逢迎、软若无骨之人,一战成名的时刻,对他吸引极大。 思考片刻,司马颖终是点头,卫玠回到军营,挑选苟晞陪同自己骑上带有王玄打造马镫的马匹,骑兵因着马镫稳住了平衡,骑马的速度超过了平时两倍。 几个时辰后,孙会与卫玠在激水交战,孙会大败,刘琨慌忙烧断河桥,佯装接到皇宫内传来的诏书,并将诏书递交给孙会,孙会带兵匆忙撤回洛阳城。司马颖得到战胜的喜讯,带兵乘船渡过黄河,乘胜长驱直入。 孙会一进孙府就嚷嚷起来,“爹,我正在前线打得痛快,你叫孩儿回来作甚?” 孙秀一脸疑惑,扬手就给嚷嚷个没完的孙会一巴掌,沉声骂道:“给老子滚去前线作战!老子何时给你这般书信!” “可是父亲,确实是你的亲笔书函!”孙会捂着自己半边脸,委屈的将自己得到的诏书交给孙秀。 孙秀皱眉看着手中的诏书,胸中怒气勃然而出。到底是谁?在张泓前方节节胜利的时候,有胆量伪造诏书?孙秀气急败坏的召集满朝文官,聚集在长乐宫,誓要揪出这伪造笔记的人不可。 成都王司马颖率兵来到洛阳城下,左卫将军王舆亲自打开城门,迎司马颖 分卷阅读278 入城。正专心致志寻找内鬼的孙秀,听到宫门外的喊杀声,明白有人打开皇宫大门,迎叛军入宫! 孙秀当下顾不得跟殿内的百官再废话,抓住儿子孙会的手就朝着后宫建始殿而去。 孙会边跑边诧异的问道:“爹,你这是做什么?” 孙秀没好气的骂道:“做什么?有人要诛杀你我父子,你不知道吗?蠢货!眼下唯有赶到司马伦身边才能救你我父子!” 孙会大惊失色的连忙点头称是,孙会又骂了一句,“蠢货!” 王舆领兵闯入长乐宫,但未发现孙秀父子,便带兵朝着建始殿方向而去。 这孙秀父子慌不择路终是躲入建始殿内。王舆火烧建始殿,浓烟将孙秀父子呛出了建始殿。 孙秀才爬出建始殿,未来的及怒骂几句,便被王舆一刀砍下头颅,紧接着孙会也被斩杀。王舆用脚踢了踢孙秀的头颅,冷笑一声,提起孙秀的头颅就朝着司马伦的寝宫而去。 司马伦看到王舆提着孙秀的头颅而来,当下瘫坐地上,大喊道:“孙秀误我!孙秀误我!”可此时谁又在乎司马伦是如何的模样?只顾着成王败寇,各自封赏罢了。 待到成都王司马颖入皇城,司马颖怕自己功高震主,反被齐王司马冏记恨,便选择在成都王府暂作停留。 进入皇城不到一周,齐王司马冏恢复了司马衷的皇位,司马衷亲自下诏书诛杀的第一人便是将他小指折断的义阳王司马威,司马衷曾曰:“阿皮捩吾指,夺吾玺绶,不可不杀。” 齐王司马冏分封诸侯,自封为大司马,封齐王司马颖为大将军封衔,殊礼九锡,提及参与讨伐的功臣卢志、和演、董洪、王彦、赵骧等五人,全部封为开国公侯。百官凡是司马伦所用的人,一律斥免,台省府卫也只有少数保留。刘舆和刘琨兄弟因着传递东莱王司马蕤仿写诏书,召回孙会有功,而被齐王司马冏特批宽宥。 王舆因斩杀孙秀有功,免于诛杀,并未如王舆所愿,封以高官厚禄。此时王舆与同样失意的东莱王司马蕤常常醉在一处,感叹上天不公。 三月初五,梁王司马肜表奏司马伦父子叛逆,应当诛杀。百官在朝堂会议,都如同司马肜表奏一样。派尚书袁敞持节赐司马伦死罪,让他喝金屑苦酒。逮捕司马荂、司马馥、司马虔、司马诩交付廷尉狱,考究查实。 刘舆和刘琨兄弟因着传递东莱王司马蕤仿写诏书,召回孙会有功,而被齐王司马冏特批宽宥,故而没有进入牢狱。但刘舆和刘琨的身怀六甲的小妹刘氏却跟妹夫司马荂一同下狱。 刘舆得到这个消息,快步朝着齐王司马冏的府邸而去,刘舆躬身而拜,认真而诚恳的说道:“赵王曾在裴家之女下嫁解家时,听从孙秀所言枉造杀孽。八裴至今不肯入朝堂,此事终是因着女子不该因朝政殒命而所起。不知殿下可否允庆孙一个恩典,赐小妹一条活路?若是殿下宽宥,刘氏一族定当肝脑涂地,以报殿下仁心仁德。” 说罢,刘舆一撩衣袍,直直跪在地面,跪地行大礼。 到底这刘舆是王衍之妻郭氏的堂弟,王衍刚刚出任河南尹,本就与刘舆是常常往来的郎舅关系,恰逢王戎出人尚书令,政局不稳,委实得罪不得。 故而齐王司马冏望着刘舆这般,缓缓说道:“庆孙莫要担心,你那妹子确实是个可怜人,此事孤会尽力为你周旋。” 刘舆抬起头,望向齐王司马冏,虽然知道此事涉及司马王族,容不得司马冏一人说了算。但有司马冏这般答复也有八成胜算,便长袖作揖说道:“如此,庆孙谢过齐王殿下。” 刘舆回到家中,见到焦急的弟弟刘琨,便对刘琨轻叹道:“越石,咱们小妹适逢生死大劫。为兄尽力一搏,但听那齐王所言,小妹还是有活下来的机会。” 刘琨眼中带泪的点头,他的大哥一直都是聪明的人,他相信小妹一定吉人天相。 齐王司马冏又觉得司马伦事件有些大,便叫来当世大才陆机,想要听听陆机的看法。 陆机带着他那惯有的狂妄说道:“臣闻禄放于宠,非隆家之举;官私于亲,非兴邦之选。殿下,此人心惶惶之际,须得乱世用重典,才能平息梁王等宗族怒焰。还可以借此事告知世人,妄杀王族者,无论是谁,皆被灭族。唯有此,方能杜绝后世效仿,避免再现淮南王之事。” 陆机清晰无比的抓住齐王司马冏身居高位,不允许淮南王司马允被杀一事再现的心理,将司马伦这一脉子嗣直接推入死地。 陆机走后,齐王司马冏到底珍惜刘舆这个对兵法钱粮样样精通的全才,便对内侍说道:“你去刘舆府上宣旨,赐他尚书左丞的之位,让他见刘氏最后一面。过几日,如梁王所言,行刑。” 刘舆接旨之后,一脸错愕,拿出两锭银子,询问内侍,方知是陆机给司马冏出的主意。 待到内侍离去,刘舆转身瞬间,眼睛带上了嗜杀的光芒。他刘舆发誓,有生之年定让陆机这个小人以命抵命! ☆、第一百四十一章:卫玠再见尚书乐广b 分卷阅读279 r 卫玠的马车缓缓行驶到皇榜处,他掀开马车车帘, 见到那边人头攒动, 轻敲马车车壁,对着七堡低声说道;“七堡,去看一下, 今日的皇榜是哪般, 为何这么多人在看。” “是, 公子。”七堡匆匆朝着皇榜而去。 皇榜处正在张贴司马伦一脉因着篡国乱政, 罪该诛杀。七堡眼睛闪了闪,站在马车的窗户傍边,低声回道:“公子,皇榜昭示赵王司马伦一脉尽数当诛。” 卫玠轻声回了一句,“去查一下是谁促成此事,马车到乐府前告知我。” 卫玠便放下车帘,嘱咐九堡驾着马车朝乐府驶去,七堡则是快速离开。 卫玠左手拇指与中指相搓, 眉头紧皱起来, 垂下眼睑,眼珠轻转。若是没记错, 这废太子司马荂的正妻恰是刘舆的妹子刘氏,那刘氏身怀六甲理应免死,怎会被判处死刑?想必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可细想开来,这刘舆除了孙秀并未公开指责与谁,而此人素来做事稳妥谨慎, 甚少与他人有结仇的可能。 莫非是哪般小肚鸡肠之事挂在心口……小肚鸡肠……这刘舆最近有一个雅号正在盛传,名曰油垢。 说到这油垢的雅号,恰是因着刘琨是刘舆亲弟,而刘琨又是卢志的妹夫。 那卢志请刘琨来军营喝酒,便喊了他卫玠前去同饮,喝到高兴处,刘琨亲口说刘舆因着自家小厮采买活鸡被陆机小厮屡屡抢走而心生怨怼,特派小厮堵在陆府门口,等陆机小厮采买活鸡的时候,双倍价钱横加抢夺。 这件小事,刘舆硬是跟陆机较劲了半年,以至于陆机一次喝醉酒,在咸亨酒馆跟人说刘舆就是个锅底的油垢,黏在手上轻易甩不掉。因着陆机那次嗓门极大,人们都记住了刘舆这个雅号。 但说是雅号,实则是一种贬低。未必那刘舆不记恨在心上,可这也应该是刘舆恨上陆机不是吗?而陆机又是因为哪般事情恨上了刘舆? 想那刘舆和陆机都是金谷园二十四友,相识多年,该是彼此熟悉的,不该是彼此怨恨,除非是文人相轻,因着某件事而成为了彼此的心结,老死不相往来。只是会是哪般事情? 卫玠拇指与中指相搓的速度缓了下来,这陆机素来是吴郡士族子弟月旦评的支持者。 尚记得十一年前的月旦评上,郭奕点评了一个寒门士族,此人唤作李含。也正是那一年的月旦评,张华点评了一个世家子弟,此人正是皇甫重。 若是没记错,当初皇甫重与其弟皇甫商因着门第关系,嘲讽过同乡李含是寒门子弟,李含因着皇甫商骄横滋事而予以回击,两人话赶话,致使脾气失控,引发李含和皇甫商当街对打。 又因着皇甫商跟陆机交好,李含跟刘舆交好,最后刘舆和陆机因着李含和皇甫商而在金谷园内激辩,因着谁也没说赢谁,而赌气互不理睬。 但这件事会让陆机对刘舆的妹子下死手吗?毕竟,一个妇人,有哪般需要计较的?只除了仇恨较深,或是陆机真的想与刘舆结成死仇。 卫玠正在思考间,马车停靠在乐广的府门外,此时七堡归来,轻敲车窗,卫玠掀开车帘,看向七堡,“结果如何?” “公子,齐王司马冏召见陆机,陆机给的主意。后来传旨的内侍受了刘舆的贿赂,告知了真相。”七堡恭敬有礼的诉说着影卫收集来的信息。 “嗯,知道了。”卫玠停下摩挲手指的动作,放下车帘朝着乐广的府门走去。 站在乐府牌匾之下,卫玠左手垂在胸前,右手覆在身后,目光清澈的望着中门。左手习惯性的拇指与中指相搓,心中清明了几分,看来刘舆妹子这件事,不过是陆机在司马王族中站稳脚跟的投名状。最近人事变动,李含调动到尚书台。陆机与皇甫商本是中书监之人,正想联合打压李含的仕途,顺便借此事震慑那个离开旧主司马顒的李含。 这新仇旧恨一起算,倒是陆机一贯的做派。 此时乐府大门打开,卫玠一撩衣袍,朝着乐广的待客花厅而去。 乐广端着茶,望着数月不见的卫玠。卫玠此时的眼中带着波澜不兴的沉稳,接过七堡礼盒时,那动作之中有着少年之时没有的沉静。 乐广终是发现卫玠已经没了年少之时的锐利,也没了年前相见时候的落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自信的模样。 卫玠语速缓慢,表情庄重的说道:“乐世伯,今日前来,便是想着践行年前所诺。” 乐广看着那侯爵印信,望向卫玠的眼神带着探究,语带诧异的问道:“近日封赏侯爵的旨令皆出户部,老夫身为户部尚书令,未曾听闻有叔宝之名,此物何来?” 卫玠长袖作揖恭敬有礼的回道:“叔宝因着自身名誉受损,故而化名和演,幸得安国公侯之爵位。” 乐广眼睛眨了眨,手抚摸着胡须,竟是和演? 这恢复爵位的长沙王司马乂正打探,配马镫赢了孙会的骑兵将军和演是何许人。如今倒是被他乐广识破了天机,看来这长沙王司马乂是不得将才入军营了。又因着 分卷阅读280 卢志迎娶清河崔家女,唯有这和演未婚,也成为司马王族炽手可热的联姻对象,如今竟是他乐广妥妥的二女婿。这怎能不让乐广心中有了得意之色? 乐广看待卫玠的眼神也不再是疏离,反而有了一些温和,“和演?倒是有趣。只是叔宝,你若迎娶阿霖,总要跟老夫说说,将来你是如何打算的吧?总不能以和演之名过一生吧?” 卫玠抬眸看向乐广,感受到乐广话中不再是试探疏离的味道,反而有了一些温和关心。他自然明白,今日里,乐广八成会允了他与阿霖的婚事。只是乐广这样的问话,也带着老父亲为女儿后半生幸福而焦虑的担心。 看来,他得尽可能的表现出一个丈夫该有的担当和沉稳,才能缓解乐广嫁女的担心。 思及此,卫玠拱手而拜,语气更是郑重了几分,“乐世伯,叔宝尚有爵位俸禄,可养妻儿。叔宝也知兄长乐谟正做吴郡内史,正巧叔宝与卫温将军并家完成,此时我那侄儿卫崇正在吴郡余杭置办酒馆,或可与兄长乐谟互助。只是有一事,叔宝年资尚浅,还望乐世伯能指点一二。” 卫玠望着乐广,眼神拳拳,话语里带着请指教的真情实意,而他也不再是少年时候的那个他,喜欢洋洋洒洒,喜欢长篇大论。现在的他,只想言简意赅,也只想有的放矢。 当然,卫玠也想着借由此话,让乐广能够明白,他安国公侯的爵位俸禄可以养乐霖。他卫家已经在吴郡重建,可以护住乐霖,更可以帮助乐谟产生政绩。 而他卫玠也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女婿,不仅温驯可受乐广教导,还是个不惹事会做事的好学生。 乐广望着卫玠这样的态度很是满意,看来卫玠经过一些事以后,已孺子可教。只不过,无论卫玠是否是个潜力十足的好学生,他都想看看卫玠的资质是否够格让他言传身教,付出精力。 乐广端起茶杯,轻吹一口,眼睛盯着手中茶水,并未看向卫玠,也没有接下卫玠话题的意思,反而是将卫玠的话题抛了回去,“指点不敢当,叔宝本就是个有主意的人,不妨说个一二,老夫也跟着参详即可。” 卫玠本是希冀乐广能够见到他的诚意,却也料中乐广不会轻易跟他推心置腹。毕竟少年时那些旧事,委实让人头疼,难以让人相信他已经不再是年少时的他。 这人做过了错事,终究是要背负在身上,付出更多代价和努力,才能洗掉所谓的少不更事和鲁莽轻慢。 看来,他卫玠必须付出更多的心思才能让乐广觉得他资质尚可,领悟还行。 卫玠带着对时下朝局的通透与自信,却不再含有随意指摘的狂妄,就事论事的说道:“数日前,我与子道等人皆赐爵安国公候。章度也为子道向王庭申请了尚书左丞之位。本是打算让子道在乐世伯这尚书令手下学个几年,却不曾想,尚书左丞之位转眼赐给刘舆,反而给子道的是咨议参军之位。此事,说起来有太多值得深思的地方。” 卫玠说到此处,停顿了下来,看向乐广。 看来卫玠是当真想要他乐广接下这话题啊?不过他确实在心中认可了卫玠做女婿。既然他也好奇卫玠是如何打算的,那便顺着这话题,看看卫玠如今变成哪般模样好了。 乐广嘴角勾起笑容,“哦?叔宝,说说看。” 卫玠见乐广鼓励他说下去,便知乐广确实是感兴趣的,继续说道:“此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觉得是齐王在打压章度,而章度近日里不肯接受赐九锡,暗示着章度也感受到了其中深意。” 乐广点着头,若有所思的皱着眉,但并没有接下话。 卫玠见乐广不接话,却已是思考的模样,已明白乐广认可他的观点,便继续说下去,“叔宝今日看到皇榜昭告,说赵王一脉要被尽数诛灭。叔宝尚知那诛灭之中有一女子,恰是刘氏。这刘氏是尚书右丞刘舆的亲妹。叔宝深觉刘舆此事,将会对尚书台有所影响。” ☆、第一百四十二章:当下时局倾轧已成 乐广的眉头皱的很紧,眼睛轻眨, 他自然知道刘舆曾为李含和陆机在金谷园争吵过, 但刘舆已经被齐王司马冏宽宥。看来叔宝所说的影响,不该是尚书台因着司马伦这件事被牵连,反而是权力倾轧的问题。 如此倒是让他乐广明白这陆机身为中书监, 近些日子一直出入齐王府的原因了。看来是想借着打压尚书台, 来提高他中书监的权势地位吗?并借着打压李含和刘舆, 来扬威中书监的实力? 看来卫玠对朝局的通透和敏锐有所加强, 如此,倒是真的资质尚可。只是乐广很想知道卫玠的见解力到底到达了什么样的深度,不如拿顾荣一事,加以试探。 于是,乐广就着卫玠的话题轻叹一口气,“老夫想起中书侍郎顾荣的事情。数日前,陆机的姐夫顾荣终日酒醉,不理公事。那冯熊向齐王的亲信建议转顾荣为中书侍郎。顾荣获转任中书侍郎后, 不再饮酒, 但不知为何,近日里来又酒瘾发作。不知叔宝, 可否为老夫解惑?” 这宦海沉浮,权力倾轧 分卷阅读281 之间,或输或赢,往往弹指间,时局扭转。可是时局扭转之前, 权力倾轧的巨轮之下,被碾压成泥的都是看不透局势的庸人。而他卫玠若是想保住妻儿,就必须对一件事的来龙去脉有一定的参透力。 一旦他参透了某件事的始末和某些人的心思,并将这些事背后的真相和其中人的心思串起来,为自己所用,便是他能护住妻儿最真实的能力。 而此时乐广跟他说顾荣的事情,听乐广语气,像是早就知道了答案。毕竟乐广身为尚书令,统管整个吏部,怎么可能对新来官员的背景不知一二?又怎能不探究新来之人对朝局变化的影响? 但乐广是认可了他对刘舆和陆机事件的反应,才给了他机会,去展现参透力。故而,这个问题好回答,也不好回答。但不管如何说,他都要给乐广看到一个做乐霖丈夫合格,做乐广同盟合适的答案才行。 卫玠低下头,端起茶杯,热茶入喉,眉眼轻转,仿若在思考乐广的问题,又仿佛在掂量这个问题的重量。 乐广看着卫玠这慎重思考的模样,看来卫玠在重要问题上,终是学会了先思后行,这委实不错,心中对卫玠的满意多了几分。 卫玠自知自己不能思考太久,毕竟他也要有极快的反应力才行。 放下茶杯的时候,卫玠恭敬有礼,语速更是蓄意放慢了几分,像是一边认真思索 ,一边斟酌用词的模样,“乐世伯,这件事,叔宝本不该妄自揣测。既然是乐世伯所问,就叔宝愚见,怕是顾荣已知自己不遇伯乐,想托冯熊帮助,自污名誉,以便脱身官场。如此看来,顾荣怕是想要尽快回吴郡之地。不知可对?” 卫玠真诚的望着乐广,眼神之中有着个人妄加置评的自责,也有着对顾荣此人所料不差的自信。 乐广能看得出卫玠对顾荣此人的参透力,也能看出他在面对刁钻树敌问题时,所能传达出来的谦逊与成熟。这是一种对自己地位不足以评头论足的自知之明,更是一种对事件真相尽在掌握的自信,却又让人不觉得他是指手画脚,令人厌烦。 这样的卫玠,果然成熟了,他不再是少年之时那莽撞的卫玠。但这样的卫玠,何尝不是他乐广未来仕途上最好的助力?有此无父族,只能依靠戚族成长的通透女婿,倒真是应了宁云子那句,乐家贵人实则卫叔宝的谶语。 乐广虽然满意卫玠这样的表现,但是这朝局之中,站错队也会让人跌入深渊。故而,他更需要看看,卫玠心中,到底想要站在哪边,又跟他乐广是否肯交出真实的心思。 乐广轻叹一声,像是才想明白一般,“叔宝所言,倒是解除了老夫心中的疑惑,看来此事或许真是如此。只是……叔宝,老夫不知这顾荣从哪里看出齐王并非伯乐,不知你可看出?” 乐广端着茶杯轻轻抚了抚茶水,他心中也很想知道,卫玠敢不敢赌,又敢不敢这么简单直接的相信他。 卫玠垂下场长长的睫毛,半阖着眼,长袖之下的左手拇指与中指再次相搓,虽然呼吸清浅,但脑中快速计算着得失与后果。 卫玠从不知乐广会这般直白。直白的让他必须回答齐王司马冏哪里不好,直白的让他必须说清楚所看重的王爷到底是谁。他当然也知道站错队,便是跌入深渊的。 但他也知道,太直白,被人抓住话柄,便是众口铄金,死于口业。 倘若此时,他卫玠要真的敢说清楚齐王司马冏、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顒、长沙王司马乂这些王族哪里不妥,无异于是将性命交给乐广拿捏。 这也怕是乐广真正想看到的,看他卫玠是否真的敢交付真心,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一个从未深谈,从未深交的所谓的岳父手中。 卫玠知道,此时面对他的是一个不知深浅,不知生死的局。这是一场豪赌,压上卫玠性命,压上卫家未来的豪赌。他反复的问自己,是否该相信乐广,相信这个曾经在幼年时救过他,将他从噩梦中拉出,让他不再因梦患病的乐广。 万一他信错人了,后果他可承受得起? 卫玠长袖之下的手停止相搓,缓缓攥起拳头,几个呼吸间,思路被拉回来。 罢了,今日里来,他卫玠终是来提亲的。既然他打定主意娶乐霖为妻,便是将自己与乐家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站在乐广的角度,卫玠相信,乐广将乐霖嫁给他为妻,也是一场豪赌。一场他卫玠不再是太子陨落之时那做尽蠢事,株连家族的蠢货的豪赌,一场他卫玠会帮助乐家更上一层楼的豪赌。 既然他跟乐广都是在拿家族未来进行豪赌的赌徒,那么彼此之间合作的第一件事,又何尝不是先交付出信任与真心?这一关迟早要走,而乐广既然这么问他,又何尝不是展露真心的开始? 卫玠轻轻吐出一口气,长袖下的拳头终是松开,伸出手端起那桌上温凉的茶水,慢条斯理的拂了拂茶沫,动作优雅的饮下茶水,茶水入喉的瞬间,他已然决定孤注一掷。 既然信任是彼此的,那么他甘愿做那个担负最大风险的赌徒,如果这也算是他交给乐广的投名状, 分卷阅读282 迎娶乐霖的投名状的话,那么他卫玠甘愿。 卫玠神色淡淡的放下茶杯,缓缓站了起来,长袖作揖,如此的周正,如此的恭敬,又是如此的认真,“乐世伯,叔宝自知少年之时,癫狂无能。如今大梦方醒,才知己过。但有些人一如当初的叔宝,在梦中,不知深浅,故而做尽荒唐事。而这些人之中,唯一能够清醒的,当下看来只有二人。一人是成都王司马颖,一人是长沙王司马乂。但……” 乐广沉默的看着卫玠,他在卫玠开口的一瞬间,便已然明白,卫玠是愿将自己置于风险,只为保护亲人的那个智者。而他乐广,或许已经被卫玠当做了同盟者,或是真正的亲人。卫玠这孩子,确实有些勇气。 这样的认知,让乐广的眼中有了温度,也有了赞赏。 卫玠望着乐广的眼睛,语气诚恳,语速更是轻缓,“叔宝比很多人更明白,这个世上,有亲人是多么难得而又幸福的事情。纵使外面风光再灿烂,也只有亲人之间抱团取暖,才能保留幸福。若是叔宝来选,叔宝只会选择连襟兄弟。毕竟我因着乐世伯,才与章度成了一家人。而乐家,于叔宝而言,亦是卫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一家人。” 卫玠说罢,一甩衣袖,再次长袖作揖,那作揖的态度是如此的恭敬,那作揖的身板是如此的纤瘦,那作揖的动作是如此的倔强。 这一刻,乐广终是以长辈的眼光打量起了卫玠,这个有勇气交出真心,有胆量将生命交给他人掌握的卫玠,良久,声音略带沙哑的说道:“叔宝,你可知自己方才说了哪般?” 卫玠抬起头,挺直腰板,站在乐广的对面,认真而又铿锵的说道:“知道,但这是我迎娶乐霖的诚意。” 乐广软下心肠,指了指自己左上方的座位,第一次有了热络的语气,“叔宝坐在这里吧,有些事,老夫终是想要听听你的意见,离得近些,也可以听得清楚些。” 卫玠正襟危坐一旁。 乐广双手交握,右手拇指轻敲着左手拇指,一脸闲适轻松的看着卫玠,语气有着关切,“叔宝,不知你这和演化名,可有哪般典故?” 卫玠感受到乐广仿佛聊家常一般的语气和神色,也跟着放松起来, “乐世伯,叔宝尚未二十弱冠,故而从未有人知道我的表字是哪般。其实这和演二字,本是父亲当年为我所取的表字。” 乐广右手拇指轻敲左手的动作慢了一点,轻点着头,努了努嘴,“表字和演……叔宝,你弱冠成人礼之时,这表字可会沿用?” 卫玠抿紧嘴,垂下眼来,快速的在脑海里过着“和演”二字所有不妥之处的地方,并未着急回答乐广的问题。他感受到乐广话里的蹊跷,莫非是他的表字哪里不妥?又或者是和演这个名字又哪里有问题吗?如果真有哪里不妥,也唯有近期封赏的事情。 ☆、第一百四十三章:乐广指点卫玠疑惑 但看乐广这表情,分明是有不妥之处, 看来他得小心回答, 看看到底是哪般不妥之处才行。 卫玠抬眸看向乐广,话里充斥着求教的意味,“乐世伯, 叔宝资历尚浅, 有些事情不是太通透。这弱冠成人礼, 卫氏宗族会在吴郡予以正礼, 届时叔宝三五好友都会观礼,亦会知晓叔宝表字是和演。但不知此中可是存了哪般门道?烦请乐世伯予以点拨。” 乐广看着卫玠这样谦逊的模样,也体谅卫玠到底是无人教他此事,便引导般的继续说道:“叔宝,在你弱冠礼之前,这和演之名,又有何人知晓呢?” 卫玠带着疑问,眼神灼灼, 继续求教乐广, “乐世伯,叔宝入军营之事, 唯有章度知道,也是章度将叔宝调入军营。而叔宝自入了军营开始,便不曾与章度、卢志、王玄以外的其他司马王室有所交流,本该不会有太多的是非。即便是生出是非,叔宝并未言论他人, 也从未与他人再结怨,应该是罪不当诛。再说,叔宝入军营时,章度也准备了‘卫玠’二字的档案与腰牌,这和演是我表字,卫玠是我姓名,无论哪个都有我的档案,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才是。” 卫玠的话语让乐广轻敲手指的动作一顿,先是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他看向卫玠带上了探究,“叔宝,你觉得哪般是非是罪不该株连的?老夫且问你,若是你和演之名被齐王发现,按照齐王的性子,你觉得会是如何?” 卫玠感觉到自己脊背发凉,像是一道闪电击中了一般,浑身都是电流,让他浑身冰凉。他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有了希望的婚事,瞬间成了泡影。 故而卫玠配上十二分的小心,语气缓慢而又一副知错的模样说道:“若是齐王知晓……齐王本是多疑的性子会认为我混入军营另有他意,怕是会加以深究。” 乐广又是轻笑一下,顺着卫玠的话题,继续追问道:“既然你知道齐王会加以深究,你莫不是忘了当年潘岳捧杀你的事情了?那件事没有让你学会‘莫须有’便可治罪吗?” 卫玠猛地闭上眼,那被潘岳说的羞愤欲死的旧事,至今午夜梦回也常常让他惊醒。他不会,也 分卷阅读283 不可能轻易的就忘了。若是齐王司马冏真想治他的罪,确实可以如潘岳一般,即便是无中生有,也可将他推入深渊。 思及此,卫玠缓缓站了起来,他站在乐广对面,尽管心中满是寒霜,双手已然冰凉,可依旧维持着最后的镇静,言语缓慢的回道:“乐世伯一语惊醒梦中人,和演之名确实暗藏危机,是叔宝思虑不周,罪在叔宝。” 乐广看着卫玠那虽是自责懊悔,却依旧镇静寻找解决方法的模样,看来卫玠孺子可教。罢了,他乐广终究是要将女儿嫁给卫玠的。只是和演这个名字,委实是一个隐患,还是有必要点拨卫玠一下。 故而乐广吐出一口气,语气轻缓,不见半分怒意的说道:“叔宝,你该要知道,这世上只有未雨绸缪方能屹立不倒。这和演之名,你确实需要寻个合适之时,尽早褪去。终究你还是卫玠,该用你卫氏姓名才是。” 卫玠闻言,抬起头看向乐广,因着乐广还肯解释局势,为他卫玠讲解办事方法而面露感激,“多谢乐世伯点拨,叔宝铭记于心。您说的甚是,这和演之名终究是找个合适的机会褪去,方为上策。只是乐世伯,叔宝驽钝,可否指一条明路?” 乐广轻叹一口气,看着卫玠这番模样,也知是自己方才的话语太尖锐,便收敛了一些锋芒,“如今刘舆和李含与陆机和皇甫商正在角力。皇榜处你也看到刘舆小妹被判死刑,此事你也知是陆机力促。那刘舆绰号油垢,自会与陆机不死不休。此时,你或许可借陆机之事,在吴郡发一些小词,攒一些名望,行脱身之法。” 卫玠被乐广这般点拨一下,眼中闪过光芒,心中对时局已然有了概念,一脸诚恳的说道:“乐世伯所言甚是。这陆机与顾荣是郎舅关系,若是刘舆借势对陆机下手,叔宝便可因着帮助陆机摆脱牢狱之灾,而博得吴郡士子及世家族长们的支持,在吴郡建立一些声望。更可以就着刘舆迁怒他人的性格,在刘舆设局之时,减弱和演的名望,或可借势金蝉脱壳。不知,乐世伯,叔宝所言可对?” 乐广抚着胡须一脸笑意,看来卫玠已经明白自己该如何做了,这很好。 乐广望着卫玠那重新灿若星河的眸子,轻叹一声,“既然你心中有数,便是切记,欲速则不达,你这褪去之时,还要好好筹谋一下,循序渐进,悄无声息,才不会让他人知道此事,也保护你自己安全。” 卫玠听到了乐广这般关心的话语,终是明白乐广的一片好心,也终是理解自己错在何处,又错在何地。 卫玠再次长袖作揖,收敛了眼中的锋芒,认真的说道:“叔宝自知,方才之语,少年之时,皆因贪功冒进,故而祸事连绵,实则咎由自取。叔宝感谢乐世伯能允我幡然醒悟,给予从头再来的机会。叔宝愿一寸一步,寸寸踏实的解决和演之危,为阿霖带来一个安宁的家庭。” 乐广笑着点头,看来卫玠当真有些潜质,只是这和演之事一了,还差官位之事,便开口问道:“叔宝,既然你说安宁祥和,老夫且问你,你既然封了安国公侯,这封官之事又是哪般看法?” 卫玠自是知道军功大小,官位高低,皆不如稳妥二字更实在。但乐广这么一问,显然是要他注意一些事,看来也是军功官位之事。 如今卢志被封了一个参军罢了,可以想象,目前局势中,齐王司马冏在蓄意打压先行进皇城的成都王司马颖的势力和声望。以此局势看去,若是自己选择将军之职,便是要被调离司马颖身边,而和演之名本就有着危机,一旦爆发,怕是局势难以收拾。 卫玠思索片刻,语气不甚确定的望着乐广,“乐世伯,和演之名尚有危机尚存,若是不出仕,或许更为稳妥,但这般只能挂名侯爵之位,未免委屈了阿霖。若是出仕,也只能做个虚职,可哪个虚职更稳妥,怕是要乐世伯指点一二了。” 乐广抚着胡须,手轻敲桌面,缓缓说道:“叔宝到底是七尺男儿,单凭爵位度日,与你才是蹉跎岁月。故而,选个合适的虚职最好。只是这虚职,你得选一个既不冲锋陷阵,又实则重要,既能积攒人脉,又能边学边做的职位才可。” 卫玠心中重复着乐广的话语,眼睛轻眨,重要但不上战场的官职,攒人脉又边学边做的官职,唯有军需一类的职位。 卫玠恭敬有礼的回道:“乐世伯,不知这军需右司马之位,可否是最佳选择?” 乐广眉毛轻挑,看来卫玠果然是一点即通,甚是赞许的说道:“既然你有了主意,老夫自是不必再多言了。只是这三书六礼的,你可有哪般打算?” 卫玠覆盖衣袖下的右手猛然攥拳,本是半阖的眸子突然瞪大,他抬起头,眼中的诧异和惊喜并未有半分隐藏,就连语气都染上了喜出望外的欢快,“乐世伯,您的意思是?” 乐广见着卫玠如此神色,心下一乐,看来卫玠还是毛头小子一个。尽管看得出卫玠对乐霖的心是真实的,但这不足以让他将女儿就这样交给卫玠,总要有些事得问清楚,还要问明白才是。 乐广抚着胡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叔宝,难道你不 分卷阅读284 要准备一下?” 卫玠终是露出进入乐府以来最真实的笑容,眉眼都是止不住的幸福光芒,“乐世伯所言甚是,实不相瞒,这三书六礼之事,叔宝早已提前半年准备妥当,并且查过日子,后天当是吉日,可请期。” 乐广的右手虚握,拇指轻敲着食指,若有所指的问道:“不知叔宝,这纳彩,你准备了何物?” 卫玠见乐广终是给出了允诺娶亲的信息,连忙拱手而拜,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起来,“乐世伯,年前叔宝亲自猎杀一头鹿,已经用鹿皮裹了大雁,正准备合适之时,请了媒人,大雁之礼聘之。” 乐广眉毛一挑,嘴角勾起笑容,“可是后天未免太仓忙了吧?” 卫玠观察了一下乐广的脸色,发现乐广脸上并无怒气,才放下心来,只是他的语速更慢了一些,赔上了小心翼翼的心思,“乐世伯,叔宝自认识阿霖已然两年。这娶妻之事,乃是叔宝人生大事,亦是阿霖终生大事。正因着重视,故而日夜盼着能早些如愿。” 卫玠的眼神之中有着对这件婚事的期待,这样的眼神恍惚间,让乐广想起自己当年迎娶乐霖生母的时光。那年的他何尝不是站在岳父的面前,望着自己的岳父一脸恳求?这样的目光,似曾相识,仿佛穿过数十年的时光,回到了乐广年轻时代,回到了乐广尚是毛头小子的时候。 乐广看着底下恭敬有礼的卫玠,再度扬起温和的笑容,“叔宝终是长大了,也成熟了。既然你如此笃定后日,想必那日确实是个良辰吉日。” 卫玠本是忐忑的心,再次有了温暖,眼中尽是感恩之色,左手压在右上的力量拍出了响声,而他丝毫不介意右手背被拍了红印,恭敬的作揖道:“如此,多谢乐世伯。” 此时,卫玠知道他成为乐霖夫婿之事,已成。 ☆、第一百四十四章:卫玠反思中渐成长 卫府书房内,卫玠望着那昏暗的灯光, 端坐在胡床上, 左手拇指与中指相搓,半阖着眼,回想着今日里乐广与自己所有的对话, 他当时只顾着接话, 却没有细想这其中, 乐广透露出的信息。如今细细想来, 还有更多的信息,没有掰开揉碎,留下时间,仔细想明白。 初见之时,乐广问自己和演之名,而自己却只顾着以刘舆和陆机之事来展现终是成熟的一面,却忽略了乐广的话中深意。如今,仔细想来, 一开始的时候, 乐广就在暗示自己和演之名存在弊端,而且不是想当然的一件小事情, 反而可能是星火燎原的大事。 这是自己的错处,听话不听音,不认真听别人话中深意,只想着表达自己。以后这样蓄意表达自己,不听别人话中音的蠢事, 莫要再犯了。 卫玠手指相搓的动作换了一下,右手拿起茶杯,饮了一口,压下方才因着错误而顿时生出的懊悔,他不需要任何懊悔和追悔,这样没用的感情,他不需要。他要的是尽快的吸收错误,再也不犯! 他喉头一动,咽下香茶的瞬间,脑中回想着乐广第二次询问,这一次是关于顾荣的。 他当时只想着乐广不过是试探他对时局的见解能力,却没有细想,顾荣到底是这吴郡之地大族的族长,怎么会在尚书台终日酩酊大醉。 如今想来,这顾荣怕是知道齐王司马冏并给明公,而司马王族必会再起是非,才想着急流勇退。乐广以顾荣暗示自己,自己不想深思,只想着是试探罢了,实则蠢笨! 这样不深思,只顾着试探表面的事情,实属于着相,把一切想的过于简单,不深究暗喻之事,确实堪称愚蠢!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他回答解析顾荣之事后,乐广给予的不是欣赏而是进一步的询问。因为乐广觉得自己听话不听音,更因为乐广认为自己想事情太浅,不是个掌控大局的人。 而他若是乐广,又怎么会轻易将一切交付给一个想事情只停留在表面的蠢货? 这就是他的疏漏!也是他该吸取教训的地方! 再之后,乐广问他的话语依旧是和演,而他以为乐广是不理解和演之名的典故,却不曾细想,乐广第二次提及的深意,这样又加深了乐广对他不堪重任的影响! 也难怪,这乐广若是允了他婚事,却不知和演之危,如何解决,必会受到姻亲牵连。若换做是他,也会考虑将隐患全部刨除才行。 这也就是为什么,虽然乐广同意婚事,却仍然告诫他必须尽快尽早解除和演之危! 这是不信任的表现,更是他如今还是没学到家功夫,那就是看懂别人的暗示! 一陌认为他不足以调令沂山死士,而乐广认为他不经过点拨,不足以处理好和演之危。 种种事情,件件事情,都是他的错,却也是他该成长和认识到的错误! 他错了,但绝不能就这样轻易的放过错误,必须吸收错误,化为经验为之己用! 后来乐广诉说陆机事件,也明显是不放心他处理和演的手段,更是担心当年潘岳的“莫须有”旧事再现,这也就是说,更多的世家对那 分卷阅读285 一夜潘岳对他的所作所为记忆犹新,当然,也对贾南风那老妇对他所作所为,记忆深刻。 这样的印象,怕也是一陌暗示他卫玠必须提高名望的深层道理所在。 因为世家族长们还是觉得他卫玠莽撞而又不顾后果,还是觉得他卫玠做事尚欠妥当。 既然如此,他需要尽早安排小词在吴郡宣传才是。 名望、印象、口碑,对他而言真的太重要了!他不能再丢弃了,也不能再任意妄为了! 而之后,乐广让他选择军需右司马的职位,怕是暗示他亲自去跟章度谈一次方可。 毕竟这件事,既可以让章度觉得他卫玠安分守己,又能为章度识别更多的人才,还可以为自己在洛阳重塑口碑。这是一举数得的事情,也难怪乐广意有所指的告诉自己,一定要争取军需右司马的职位。 他没有严父,没有师父,舅舅王济如今又是远离他,他没有太多时间如别人一般,学着慢慢长大,也没有太多亲人如别人一般,被人带教成熟。 他只能靠自己! 既然如此,他就不要辜负乐广给予他的暗示和期待,而他也该学着吃一堑长一智了。 卫玠抬起右手,铺开宣纸,研墨之后,提笔,以隶书在纸上写到:一家之名,名不过,利禄二字,一如浮尘,转身即逝,留不住,抓不住,握不住,并非所求;一族之名,名不过,人情二字,一如黄沙,遮天蔽日,来的快,去的快,没的快,并非所愿;唯独世家之名,终是深根沃土,一如参天大树,风来不摧,雷来不僵,屹立百年。 卫玠亲自表装起来,如此的认真,如此的仔细,像是要将每一个字,每一个深意记在心里一般。 三日后,卫玠请来媒人前去乐府提亲,乐府予以同意,媒人待会婚书,卫玠重金谢过媒人后,缓步再回书房,从暗格里拿出珍藏许久的帛布,他掀开香炉,亲自点上迷迭香,冉冉而起的香气。 他端坐在案桌前,提笔在帛布上,写到: 青炜鹿纵会弁翌, 青綰新吾一阳日; 子谋臧不故占卜, 佩玉赠往雁增息。 悠阳盼子凰即即, 悠游淡宁细君定; 我心亦不浮白三, 思酌君来话三世。 写完之后,卫玠嘴角勾起笑意,手轻轻在诗歌中间一行缓缓抚摸着,自言自语道:“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这笑容镌刻在他俊秀倾国的脸上,那般的温情,那般的温暖,又是那般的痴情,只是他的痴情藏在深邃的眼眸之中。 他将这帛布仔细的折叠好,放在充满松香的木奁中,以小铜锁锁住,唤来九堡,叮嘱九堡亲自前去吴郡,将这木奁交给乐霖。 九堡才走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七堡,低声对着七堡说道:“七堡,刚才公子在房内写了一段字让我给乐家女郎带去,可是这段字,我从窗户里偷看了,实在不知深意。” 七堡连忙捂住九堡的嘴巴,眼神频频瞥向卫玠的房间,小声在九堡耳边说道:“你是找死啊?让公子知道你偷看他写字,他非剥了你的皮。” 说着,七堡就拽着九堡的胳膊往外走去,来到尚且安全的地方,七堡才低声说道:“九堡,虽然你和我都是沂山教出来的影卫。可你要想早点进入死士行列,就要谨言慎行,知道吗?我说过多少次了?你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九堡撇了撇嘴,一副委屈的模样,“我这不是担心公子吗?万一公子又做出哪些事情来,惹来一身骚,这可怎么办?正月十五灯笼里放入贾南风秘事,那件事情,就遭了头领的责骂,我也是后怕,好吗?” 七堡看九堡这样,也无奈轻叹,“公子终究是年纪尚浅,自然不知道有些事不可为。算了,你看公子写字也不全是你的错。说吧,他写了什么?” 九堡见七堡这般,招了招手,与七堡耳语那诗文,七堡眼睛亮了起来,带着诧异,“青青子吟,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来。翌日卜息,即定三世?公子当真是用情至深啊。” 九堡纳闷的说道:“你别拽文了,我实在不懂这些字连起来,里面到底写的是什么意思?” 七堡轻弹九堡的额头,“你平时在公子身边,怎么没半点笔墨?” 九堡一摊手,一副这辈子就这样的架势,“我就是个大老粗,还能如何?若不是头领说不能教导公子,我真想教教公子的武艺,公子剑法不错,可是箭术实在……” 七堡白了一眼九堡,罢了,跟一个大老粗说诗文就是对牛弹琴,转身准备走,却被九堡拉住了胳膊。 “七堡,你还没给我解释呢。”九堡一副不折不挠的模样,让七堡又敲了一下头,九堡捂着头,“我问问还不行吗?” 七堡翻了翻白眼,对这个完全不懂诗文的搭档,很是无奈,“罢了,你非要知道,我便是告诉你。青炜:春天,鹿纵:逐鹿狩猎,会弁:会弁如星,一阳日:冬至。人谋不臧:没计划做事,事必败。绾青:绾发髻。新吾:新 分卷阅读286 妇。增息:繁衍子嗣。悠阳:夕阳。即即:凤凰鸣叫。悠游:悠哉。淡宁:安宁淡泊。细君:夫人。浮白:满杯罚酒。思酌:考虑斟酌。婚礼之物:鹿皮裹大雁。你懂了吗?” 九堡还是纳闷的摇摇头,“啊……这个意思……我还是不懂,你解释一遍吧?” 七堡再次翻了个白眼,“这段话的意思是,春天来时,我逐鹿定一顶鹿皮帽子,也为你准备下聘礼所需的鹿皮。你绾发髻,做我的新娘,在冬至的时候准备嫁我。人都说事情之所以不成是由于没有提前策划,故而我专门去为咱们的事情占卜了,卦象甚好。既然定了日子,我赠你玉佩,又以大雁之礼聘你,惟盼你我子孙绵延。届时,夕阳西下,我听你如凤鸣一般歌唱。悠闲淡泊的日子,皆因为有你在,才会有家的温暖。我已经不再是被罚酒的毛躁小伙了,该是时候办办婚事,迎你入门了。” 七堡靠近九堡一步,“你懂了吗?” 九堡点着头,眼睛瞪大,一脸佩服的看着七堡,“果然胸中有点墨汁就是好啊,原来是这么一个意思。公子真是的,直接跟乐家女郎说准备好,冬至日娶她过门就是了。还要费这么多事作甚?” 七堡无奈的叹了口气,实在不愿跟九堡多废话,“你赶紧去送信吧,公子如此重视,你做好就是了。我也该通知头领,给咱们公子准备贺礼才是。” ☆、第一百四十五章:司马颖再见岳父乐广 烈日当头,这阳光射在脸上, 司马颖伸出手, 遮住眼睛,心想这日头未免过大。眨了眨眼睛,朝着乐府而去, 穿过重重走廊, 来到乐广的书房, 看了眼小厮, 小厮将礼物放在小茶几上。 乐广见来人是司马颖,起身相迎,“章度,你来就行了,怎么还带来礼物?” 司马颖笑道:“岳父,阿霜临盆在即,此时最是心重之时,唯盼望岑姨娘能过府相陪。您也知道小王最近忙着朝廷封赏的事宜, 终究是分身乏术, 又担心阿霜心情,故而前来请岳父准许。” 乐广抚着胡须, 望着司马颖,嘴角含笑,“原是为了这件事,这岑姨娘到底是阿霜的生母,前去倒也可以, 只是,你派人带个话就好,何必亲自来?” 司马颖眼中带着对乐霜的深情,说话都轻柔了几分,“这女子生产,终究是生死之门。小王也是希望阿霜能够母子平安。也算是小王这些日子里来,唯一的乐事了。” 乐广心知司马颖前来必有他事,既是如此,他还是要起个话头,说个清楚才好。 思及此,乐广语带关心的说道:“你初为人父,难免心有不安。只是这女子生产不需要太多担心,一切顺从自然就好。只是,你这心中郁结,莫要带上朝堂才好,毕竟眼下时局不稳,一着不慎,后果难料。” 司马颖仿佛找到知音一般,看向乐广,眼睛中有了共鸣的感激,“岳父所言甚是,只是当下时局晦明,小王又分心阿霜,难免有顾及不周的地方。说起来,这一次大哥升迁,小王没有多多帮忙,以至于大哥仅仅得了骠骑将军的官位,实则是小王的疏忽。” 乐广摆摆手,一副旧事莫提的模样,“章度莫要这般说,那是弘绪自己能力不足,得个骠骑将军也是他能力所致。只是,说起时局,老夫听闻前段时间,你为卢子道申请官位,却得了一个参军的之位,可有此事?” 司马颖频频点头,“这件事如此小,想不到岳父也能注意到。不错,这件事小王一直想不明白,正想找个时间问问岳父,究竟是错在何处。不知岳父,可否为小王解答一二?” 乐广望着司马颖,心中不免想到,这司马颖明知故问的本事越来越强了。只是现在看来,这朝局正如司马颖透露的那般,齐王司马冏先是按压老大弘绪的官职,现在又压制卢志的官位,分明是给乐家和成都王司马颖一些颜色瞧瞧。 既然齐王司马冏打定主意如此,他和自家女婿又岂能束手待毙?自然要铺些门路,寻求突破才是。 毕竟这朝局,瞬息万变,张弛之间,进退生死,不能错了一步。 乐广轻叹一声,“解答倒是不敢,章度身居朝堂如此久,老夫不过是说些看法罢了,希望对章度也有些用处。” 司马颖笑了起来,“岳父自谦了,您身为吏部尚书令,才是真正久居官场的高人。您肯指点章度一二,对章度而言,已经是终生受用了。” 乐广跟着司马颖笑起,他这个大女婿啊,习惯恭维别人,却又恭维的恰到好处,说出的话都是这般悦耳,只是有些话,还是说清楚一些为好,“章度啊,你到底是比齐王早了一步进入皇城,而你素来不与人结怨,自然是司马王族、世家士族都与你交好。如今你虽然推辞了九锡封赐,可到底门下五人封爵,这样的荣誉,到底是有了功高震主之嫌……” 司马颖慎重的点头,“岳父所言甚是,确实有了功高震主之嫌,但章度并不想陷入危机之中,不知,岳父,可还有哪般破局之道?” 乐广抚着胡须,笑了起来,“与其说是破局之法,不如 分卷阅读287 看看有哪般主意,可以让齐王少些猜忌,多些倚重,方为正途,可是?” 司马颖了然的点头,“岳父所言甚是,只是如何做才能有这般模样?” 乐广歪着头看向司马颖,眼中有着点拨的含义,“章度,你该知道,不过数月,赵王旧人已然尽数剪除。如今朝廷之中官位空缺甚多,需要有才之士,得而居之。可齐王旧部能胜任之人甚少,而章度素有贤名,在此时刻,有些人不分出身,该是要适时推荐。” 司马颖皱起眉,看向乐广,有些不明的问道:“岳父,这有贤才的人,不只是小王,河间王和长沙王也有贤才,小王也要举荐吗?” 乐广指了指自己手边的茶水,问着司马颖,“章度,你说老夫这碗清茶是几种茶叶拼凑的?” “岳父,这碗茶,章度从未品尝,并不知是哪几种茶叶,唯一能看出的只是清茶罢了。”司马颖皱着眉,不明白乐广这般举例子是为了哪般。 “虽然你不知道这茶叶是哪几种,可你知道这茶叶是清茶。你不觉得,这茶叶不管有几种,只要能在茶碗中泡出茶香,便是最佳吗?这一如朝廷,朝廷所需的是人才,这些人才来自哪个王府,是谁的旧人有关系吗?没有。这些人只要有利于国家,便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的好事。”乐广的话才说完,司马颖仿佛心中被点亮了一盏灯一般,瞬间光明。 司马颖点着头,一脸认同的说道:“岳父所言甚是,如今,只要小王去推荐贤才,哪管这些贤才来自何地,只要有利于社稷,方不负我司马王族之姓,如此章度受教了。” 乐广看着司马颖这般说话,轻点着头,“章度能有此见解,老夫甚是欣慰。只是,章度,你该知道,虽是不管人才来自何地,可有些人才不能不留下,也要为自己留些退路才是。” 司马颖见乐广终于为他的未来考量,连忙跟上话题,一脸求教的模样,“岳父,但不知是哪般人才,又是如何留下,才能保有退路?” 乐广看着司马颖,笑了起来,“章度,你可曾想过,你手里的人才,是否真的忠诚于你?他们的忠诚在面临加官进爵的时候,可会因权位的高低而变了衷心?有哪些人会一成不变的跟着你?这些衷心的人,即便始终如一,你可有机会护住一二?” 这样的话题,太过尖锐,让司马颖一时语塞,他垂眸。是啊,人心思变,他确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死心塌地的帮他,也不敢保证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能够毫无私心的跟着自己。 一时之间,司马颖感觉自己手中确实没有多少真正能放心的亲信。空落落的心思,让司马颖的心口有些沉重,就连话语都低沉了几分,“岳父,你说哪般人,才是小王该做重用又该放心的?” 乐广看着司马颖这般模样,轻叹一声,说道:“章度,你素来有礼贤下士之名,受人交口称赞。但真正遇到事的时候,又有多少真心为你呢?这样的人,你心中是否有数?而那些这样的人又因何原因,不惧危险,与你共进退?为情?为义?为权为利?” 司马颖的眼珠轻转,思考着乐广的话语,缓缓说道:“孤怎么能从身边找到这些真正共进退的人,而孤又能够维护他们呢?” 乐广笑着看向司马颖,“真正重情重义之人都是真君子,这样的人太少了。绝大多数人还都是为权为利,权衡利弊之后才会做出选择。而你,想要别人一直站在你身后,必须要知道,他所在乎的是什么。如果能满足,就尽量满足。若贪得无厌,不能满足,只能弃之不用。” 司马颖一脸疑惑的说道:“可这些人就算小王心中有数,齐王又如何能允小王收揽人心呢?” 乐广笑道:“章度,你比老夫了解齐王。而你更应该了解的是,哪些人会忠于你,而哪些位置你绝不能放手。你也要清楚的明白,齐王会你允许哪般的官位?又或者哪些官位放手与你来掌控,官位既可以拉拢你,又不会担心你因此而声名鹊起?这些你都要心里清楚才行。” 司马颖半眯着眼,他的岳父这般说,显然也明白齐王司马冏对他的防备已经官场尽知了。如此严重的地步,确实很多人都会在观望,就算拼尽全力给别人争到官位,这些人未必会为己所用。故而,还不如识别衷心的人,少而精去争重要的关键位置。领兵打仗除了将军的位置,粮草也是关键点,这军需的职位是必须要拿下的。 司马颖恍然大悟的说道:“岳父,小王深觉军需右司马的位置还是比较重要的,不知岳父可否指点一二?” 乐广含笑点头,“章度果然是章度,军需右司马的职位确实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到底谁有真正能坐稳这个位置的能力,毕竟你还有四个安国公侯未封官。” 司马颖带着诧异:“岳父,军需右司马这个位置,只要是衷心之人就足够了吧?还需要哪般特殊能力吗?” 乐广笑了笑,说道:“想坐稳这个职位是不容易的。首先对你忠心是前提,不能被别人一挑拨而与你背心。同时,最好有以下几个条件,第一,要会审时度势,不惹怒这些将军,毕竟将军们比较粗犷,并且不一定心中 分卷阅读288 墨水甚多。第二,要能够平衡军需与钱粮不足的问题,不把你牵扯其中。第三,有识人之能,可帮你看着哪些人值得拉拢,值得你多多给予恩惠。第四,甘于寂寞,军需之位,手中钱财流通甚多,又整日与将军和上位者打交道,极有可能生出不忿之心,故而这个人必须心坚如石。但是又有以上智慧能力的人,又怎会敢于屈居人下?即便是自己不张扬,这些才华也必不能淹没于众人。这种人很难找,即便是找到了,对军需官而言,便是大材小用。所以你只能退而求其次,以上逐条,在有衷心情况下,就不要希望尽善尽美。” 司马颖听完乐广这番话,脑海中响起一人,他的连襟,卫玠。 司马颖笑了起来,“岳父所言甚是,这样的人确实难找。小王,或许还真要费心去找这样的一人才是。” 乐广点头说道:“无论怎样,右司马之职必须握于忠心与你的人掌中才是。” 司马颖甚是同意的说道:“多谢岳父。小王听闻齐王最近准备重修编钟,不知二舅哥可有兴趣出任太傅一职?毕竟这礼教乐法,二舅哥甚是擅长。先行恭喜岳父了。” 乐广淡然一笑,“弘茂有哪般值得恭喜的?他还不是要谢谢有你这个妹夫吗?” 司马颖起身告辞,乐广望着司马颖起身离去的身影,缓缓笑起,心中暗暗说道:叔宝,老夫已经为你创造了机会,一切机会是否抓住,就看你的悟性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司马颖入宫取右司马 司马颖手握长长的名单,匆匆朝着齐王府而去, 才来到齐王府的庭院内, 正见到司马冏端着一杯茶,闲适的看着满园盛开的桃花,他的手边酒水里落了几个桃花瓣, 他也不介意, 端起酒杯就着花瓣, 缓缓喝下。 司马颖垂下眉, 这齐王司马冏自从入住废太子司马遹的东宫之后,越发的奢侈靡费起来,不仅是派人将宫内的编钟搬到新的齐王府,更是让人舞八佾,多少世家大夫们因为这件事而背后指责司马冏的不是? 毕竟孔子曾言只有天子才能用八佾,诸侯用六佾,卿大夫用四佾,士用二佾。这八佾舞于庭, 是僭越。 尽管心中期待司马冏自寻死路, 可司马颖抬起头的时候,换成了一脸恭敬关心的模样, “臣弟,拜见大司马。” 齐王司马冏放下茶杯,看向司马颖,见到他那般恭敬守礼的模样,心下一乐, 这司马颖看来是理解他为何不给卢志尚书右丞的职位了。 但齐王司马冏并不希望与司马颖面上生疏,连忙故作温暖的说道:“章度,何时来的?怎不让人通报一声?” 成都王司马颖一脸忠厚的说道:“这桃花正艳,大司马正在欣赏桃花,臣弟静待一旁,也欣赏一下这桃花的美。” 齐王司马冏嘴角勾起,“哦?这桃花可是让你看出了哪般颜色?” 成都王司马颖仿佛很有感触的说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甚是美丽。” 齐王司马冏指了指自己的左上位置说道:“看来章度也是甚爱桃花之人,你申请卢子道尚书右丞之事,非孤不予,实则社稷之事,需要多方权衡,决断亦是难事,你可懂孤的难处?” 成都王司马颖心中冷笑,孤爱不爱桃花无所谓,但孤知道你在桃花林中爱的是八佾所代表的权力,却又不敢让别人知道你的谋逆心思,如此刚做不敢当,真是一场笑话! 但成都王司马颖话里都是理解和厚道的模样,“大司马所言甚是,这赵王余党刚刚清除干净,社稷恢复清明之时,本就经不起太多波澜。如此时机,当是章度多多帮衬大司马之时,又岂能心存怨怼?再言,章度终究是姓司马,又岂能不顾司马王庭的安危?无论如何,这都是司马王庭的事,亦是国事。” 齐王司马冏望着司马颖的眼神,虽然看到司马颖一脸诚恳,但是他能明白司马颖实则是表现出了委屈,这样的委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习惯成自然。 齐王司马冏轻叹一口气,一副早已明白的模样,“章度打一进门就唤孤是大司马而不是景治,已然怨怼了,还一副处处理解的模样?” 成都王司马颖的眸子闪过难堪,脸红了起来,轻咳一声,“是章度的错,总觉得兄长身居高位……本不该像以往那般唤你……是章度……” 齐王司马冏抬起手,制止司马颖继续说下去,一副过意不去的模样说道:“章度,不用多说了。孤了解的你苦楚,毕竟你手底下的将士都是跟你出生入死的汉子,忠心与你,却得不到好的官位,你也着实不好做人。不如这样,你跟孤说说,你想要哪几个官职?” 齐王司马冏递了一个眼神,宫人手托木盘而来,木盘之上,竹简之中,是剩余空虚官职,司马颖并未伸出手去碰触,反而是站起身,一脸惶恐的看着司马冏。 “兄长何处此言?官职岂能允我来挑选,不该是兄长你深谋远虑之后,觉得谁更合适,便是谁吗?你不要吓章度。”司马颖的表情是如此的惶恐,又是如此的不安,赶紧躬身作揖,让司马冏朗笑 分卷阅读289 起来。 齐王司马冏伸出手,指了指近在咫尺的托盘,“章度,你我兄弟认识这么多年,你是何许人,孤还不知?你莫要多想,这不过是有些官职确实不好委任,故而让你看看。再说,你终究要在军中立信,怎能什么官职都争取不来呢?你这般想,兄弟可做不到让你在军中不好做人。” 这句兄弟,像是勾起了司马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一般,司马颖的脸上带上了感激,“如此……那章度就看看?” 齐王司马冏笑着点头,“看看吧。” 成都王司马颖拿起竹简仔细的看着,心中却满是鄙夷。若是真的顾及兄弟情,怎会在卢志的事情上,非要摆他一道?又怎会在他大舅哥乐凯的身上摆了一道? 分明是处处打压,还要这个时候卖个人情,让他以为是好人?当他以为是东莱王司马蕤那个傻子?呵……未免司马冏想的太简单了。 此时成都司马颖的眼里闪过一个人:几天前,他路过军营的时候,刚好听到喝大了的王舆躲在军营里骂他司马颖是一个彻底的缩头乌龟,无法为卢志寻到好的官职,谁跟着他司马颖谁倒霉,一辈子无出头机会。 这样的话,刺激了他司马颖,让他终是明白,原来韬光养晦竟是缩头乌龟!随着卢志官位诏书下达军营,他手底下的几个大将,有些申请户部尚书台,请调到长沙王司马乂或河间王司马顒那里。 这数月来的人事变动,全拜司马冏所赐,如今倒是给他官位选择?怕是晚了! 成都王司马颖收起满腹怒气,抬起头的时候,眉眼都是感激的神色,“兄长,这些官位甚好,章度真的没有可说的地方,只是有一人的提名,还是要跟兄长说说。” 齐王司马冏眨了眨眼,好奇能让司马颖说出不好的人会是谁,面带好奇的神色,说道:“哦?何人?” 成都王司马颖站了起来,抱拳作揖的说道:“兄长,这孙秀曾设计残害淮南王兄,此仇宗族之内从未有人敢忘。如今有一人跟孙秀那厮曾是一党,并且此人,朝三暮四,颇是不安分,人品有待商榷,怕是不该得以重用。” 齐王司马冏打量着司马颖,心想这人倒是奇了,能让司马颖这般言辞犀利,委实是个人物,便开口问道:“哦?这人姓甚名谁,又是何人举荐?” 成都王司马颖顿了顿,说道:“此人是王舆,曾在章度账下效力,可那日却开宫门放伏胤残杀淮南王兄,实则罪大恶极。” 齐王司马冏一听王舆,拉下脸来,伸出手,宫人将竹简递给司马冏,他一看举荐人是东莱王司马蕤,一脸黑色的看向宫人,斥责道:“东莱王举荐的人,你们也敢上书?勾掉!” 宫人被司马冏的怒气吓到,打了个激灵,喏了一声,托着竹简本想离开,却听司马冏说道:“慢着……”宫人转身回来,司马冏看向司马颖,“章度,你发现一个奸佞之徒,实则为国立功。但王舆好歹是你身边的人呢,卢子道没有获得职位,王舆又被剥夺晋升之权,于你不好,还是选一个官职的好。” 司马颖抬起头,望着司马冏,四目相对,司马冏再次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身边不能无人,还是选一个官职吧,兄弟。” 成都王司马颖点点头,招来宫人,重新看着官职,终是选中一个,恭敬作揖的说道:“兄长,我自认账下出了王舆这等不肖之徒,实则是治下不严的罪过,更有识人不清的错处,你不怪罪已然是章度的荣幸。如今,章度只希望能够为王庭多多出力,做个合适的管家。不知,可否将军需右司马的职位赐予?” 齐王司马冏轻叹一声,像是无奈司马颖这般收敛而又谦逊的模样,“军需右司马?这职位终究是文职,不能掌兵,没有军权,你可要想好了。” 成都王司马颖自是明白司马冏这般说,只是想让他不要反悔选了一个文职,为表决心,司马颖诚恳的说道:“兄长,章度也姓司马,自然知道江山社稷重于泰山的道理,这是司马家的王庭,又岂能因个人得失而枉顾社稷安危?故而,章度只想选择最有利于国家的职位,在景治不嫌弃的情况下,默默做好景治的支持者即可。” 齐王司马冏被司马颖的话语说的心动了一瞬,看来司马颖是真的打定主意要这么一个文职,既然他不打算反悔,那就顺水推舟送个人情好了,“既然章度这般说,你可有合适之人?” 成都王司马颖点着头,“有一个,那人叫做和演,虽然也是安国公侯,可惜身体不好,实在不能做将军,想来也唯有此职位最适合他了。” 齐王司马冏沉默了片刻,终是觉得一个军需右司马实在不能打动司马颖,便开口说道:“既然你已经决定,稍后,孤会吩咐宫人带旨意给你。至于子道,虽然那些人上报尚书右丞的时候,没有及时将子道报上来,可终究还空缺了左长史的职位,不如一并封赐吧。” 成都王司马颖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如此,章度替子道与和演谢过了。” 齐王司马冏望向桃花,若有所思的说道:“章度,但愿社稷之事,春耕秋收,卜占卦兆,祈求丰年,你我兄弟皆能让大晋 分卷阅读290 重新盛世。” 司马冏转过头看向司马颖的时候,眼神带着希冀,而司马颖则是一脸认真的模样。 风吹过,吹散了这番兄友弟恭,只留下二人的互相算计,当真可叹。 司马颖从齐王府出来,走入马车后,抬高下巴,冷哼一声,缓缓说道:“景治,孤不可能一直输,也不可能一直屈就人下!而你现在给的甜枣太晚了!呵……” ☆、第一百四十七章:卫玠见司马颖谋文职 天空湛蓝如洗,卫玠坐在马车上支着额, 身边放着两坛桃花酿, 空气中飘着桃花酿的香气,他嘴角含笑,想着待会如何到达成都王府, 如何跟章度分享他的喜事。 卫玠眉眼低垂, 嘴角镌刻着笑容, 眸子之中有着盈盈一水间的暖意, 婚事临近,他整个人浸在否极泰来的惬意之中。而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当年与孙会一战,章度给予的机会,而他也定要为这个谢谢章度才是。 卫玠伸出手,碰了碰身边的桃花酿,笑容的弧度加大,人都说与知己共饮一杯无, 当是促膝长谈, 方能一解心中所想。他此刻只想与这个连襟兄弟,好好的说说那不可说, 又必然说的心情。 才走下马车,卫玠抚了抚衣袖,手提着桃花酿,朝着司马颖的书房而去,书房内, 司马颖正在研究棋谱,一边拿笔写着棋谱,一边在思考,卫玠看了一眼七堡,七堡将桃花酿放在茶几上,便躬身离开,只留下司马颖与卫玠共处一室。 司马颖听到响声,抬头看向卫玠,两人相视一笑,司马颖先是开了口,“叔宝今日里来,眉眼都挂着喜色,可是有哪般喜事与我分享?” 卫玠笑着打开桃花酿,取来两个酒杯,斟满酒,递给司马颖,声线里都是笑意,“自然是来感谢章度那日给叔宝建功立业的机会,骑兵突袭一战赢了那孙会,才有这安国公侯的爵位,也才有了这提亲之事。” 司马颖接过卫玠的酒杯,嘴角挂上笑,只是疑心病却发作,下意识的问道:“哦?你何时去提亲的?” 卫玠面带感激的神色,“昨天去的乐府,乐大人终是同意了婚事,过几天我准备好聘礼,便是要去下聘了。” 司马颖歪着头,心中却怀疑乐广联合卫玠骗他官职之事,故而嘴角含笑问道:“岳父可给你说了哪般?” 卫玠感受到司马颖话里藏着试探,心思一转,佯装无知的说道:“乐大人只说你我是连襟,终究是一家人,该是要互相帮助的,其余之事并未说。章度,我能够定亲成功,也是托了你的帮忙,故而想着以酒谢你。” 司马颖笑了起来,看来卫玠确实是来诉说感恩的,而乐广并未设套给他,这样就好。他确实需要一个衷心为他,而有情有义,不会背叛他的人。 只是,他还是不放心,仍旧要试一试,试一试卫玠是否有着人往高处走的野心,试一试卫玠是否因为权利而蒙蔽了双眼,会动摇初心。 毕竟在成长的道路上,他司马颖不是年少之时,只为义气和喜好,与卫玠、王玄、王聿等人聚在一起玩闹,鲜衣怒马,不知人间愁滋味。 现在的司马颖只想着壮大自己的实力,不再受其他司马王族的压迫! 司马颖见卫玠仰头喝下酒,也跟着一口饮下,眼中带笑的说道:“这小登科当是大事。只是你这订了婚,总要有匹配的官位,才不折辱了小妹。如今,你可有哪般打算?” 卫玠轻叹一声,一副自嘲的模样,“章度,你瞧我这单薄的身子,自来文不成武不就,怕是此生难有提刀上马的日子了,唯有拿起笔杆,做做文职了。只是这文职,也不知有哪些适合于我,也想问问章度。” 司马颖看着卫玠,笑了起来,“你封了安国公侯,不该是要寻个武将吗?” “章度,我大婚在即,正想着居家过日子,可不想东征西讨的,连家也回不了。”卫玠轻叹一口气,仿佛对武将敬而远之的模样。 “哦?叔宝不打算做武将?只愿做文臣?你可要考虑清楚啊,这武将更容易显耀门楣,而文职就不一定了。”司马颖一副让卫玠再仔细思考一遍的眼神。 卫玠垂下眼,仿若认真的思索的模样,待到抬眸,那本是温暖的眼神换成了谦恭,“章度,你看我家里也没多少人,如今又要忙着结婚之事,实在抽不出太多时间,待在军营,委实不适合做武将。而我尚能提笔写字的,可否出任军中文职呢?” 司马颖轻叹一口气说道:“叔宝怎么会选择军中文职?可否说说?” 卫玠抬眸望着司马颖,年少之时,他一句话,司马颖便能通透的理解,从未多问一句因由,也从不要他亲自解释。而如今,一个官位,不管这个官位如何的重要,又或者轻飘,司马颖都要问一句因由。 也许,这就是长大后的难受,一种不再是少年之时的互助互帮,而成了你来我往的猜忌与试探。 卫玠眼神之中缓缓染上了色彩,一种他曾对太子司马遹才有的逢迎之貌,一种犹如戴上面具的虚假,虚的情,假的笑 分卷阅读291 ,不认真,当演戏的模样。 此时卫玠恭敬而有礼的作揖说道:“叔宝如今只想着安分度余生,找个位俸禄不错,又距离章度近的文职。这样,我既可以帮助章度,以报往日恩典,又可以守着妻子过日子,方是最佳选择。” 司马颖垂下眼,听着卫玠的话语,陷入深思,卫玠显然没有展现出他不受权利影响的心坚如石。想一下如今的卫玠,曾经被潘岳和贾南风按地羞辱,受过众人慢待之后,更是明白权力和名望的价值,又如何不渴望出人头地? 司马颖嘴角勾起笑容,轻叹一声,像是可惜了卫玠的才华一般,“叔宝眼看就是成家的人了,自然要为未来考量。只是这军中文职不是显职,更不是实权之职,于你当真是委屈了。” 卫玠听司马颖这般说,自然明白司马颖是以退为进,试探他是否存了心有不甘的情绪。 卫玠垂着眼睛,沉默着,眼珠轻转,一副认真思考司马颖话语里“委屈”二字的模样,过了一会,他轻叹一口气,“我年少之时,沧浪筑内也见过了热闹,若有这样安静的文职,于我确实是幸事一桩。不知章度,你看我可否有机会呢?” 司马颖轻叹一口气,端起酒杯,自我斟满,又是一口饮下,心中想到:卫玠着实因着潘岳的教训,知道事情的深浅,看来是他多想了。只是如今他周围的人才枯竭,着实还要寻找一些人才弥补才是。 司马颖带着不甘的说道:“叔宝这般说,那我便去跟齐王说说,或许能如你所愿,找个合适的文职。只是我也有一事,颇为头痛。这件事,也是数日来扰我睡眠之事,不知叔宝可否帮我解一解?” 卫玠斟满一杯酒,端在手里,看向司马颖,“不知是何事,叔宝定当尽力而为。” 司马颖瞥向窗外的竹林,眉眼带上无奈,“这几个月里面,不少将军去岳父那里申请调令,调令经审批,很多人已经去了河间王那里。如今我的账下已经没有几人可用。不知叔宝,可否帮我寻一些人才?” 卫玠看着司马颖那望向窗外蹙眉的模样,他也知道王舆醉酒跟人说司马颖无能的事情,这件事情促使同为安国公侯的王彦外调幽州为刺史,另两个安国公侯也纷纷入了河间王的账下。 人才大范围的流失,对司马颖而言确实是个头疼的事情,故而当下重新招揽人才是当务之急。但看司马颖这般模样,似乎心中有了一些人的名单。 卫玠眼中带着询问,“人才?章度,不知这些人才,我是否认识?” 司马颖点点头,“叔宝你确实认识其中的一些人。” 卫玠疑惑的歪头,“哦?我也认识?不知是哪些人?” 司马颖端着酒杯看向卫玠,“不知,你对江东吴郡的士子可熟悉?” 司马颖这是想要招纳陆机入账下?这陆机素来在吴郡有口碑,又是吴郡士子们出仕的头领,自然拿下陆机,便是拿下吴郡士子们的心。而吴郡士子中有很多杰出的人才,又远离洛阳,不知司马冏与司马颖暗中争夺人才的心思,确实可以拿捏在手里,培养成为忠诚的属下。故而吴郡士子是个不错的选择。 卫玠嘴角的笑容加大,“章度,这江东吴郡钟敏毓秀,确实人才辈出,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江东吴郡哪个士子得了你的赏识,可要我为你走一趟?” 司马颖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显然不喜欢卫玠这样的答案,“哦?叔宝以为我赏识的只是一个江东士子而已吗?” 司马颖这样说话的语气,让卫玠敛下眼睑,看来真的是志在陆机了。 卫玠轻笑出声,轻啜一口酒,右手转着酒杯,“章度,不知你所言的吴郡士子,可是那陆士衡?” “叔宝,你既然猜了出来,又何必方才答非所问?”司马颖见卫玠理解自己的意思,揶揄起来。 “章度,陆士衡到底是身居中书监,此人先不说官位,就说那素来高傲的性子,怕是很难为人所用。除非是碰到了声名有损的牢狱之灾,才能看清是敌是友。而此时章度给予些许恩惠,方能让陆士衡明白谁才是他该效忠之人。”卫玠暗示司马颖,若是想要让陆机忠心,就必须拿出手段。 司马颖自然听出深意,眼中并未有迟疑,反而满是好奇,“叔宝,不知你说的恩惠,是怎样的一场恩惠?” 卫玠语气暖暖,“既然章度这样问,我只能说说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卫玠连环计算陆机 卫玠走向案桌,将酒杯放下, 眉眼一眨, 像是整理措词,待到思路清晰,转头看向司马颖, 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模样, “这陆机正因为是心高气傲之人, 故而容易心胸窄小。若是设上一计, 让齐王与陆机有了间隙,届时陆机在牢狱走过一遭,自然明白章度对陆士衡而言,才是真正的伯乐。” 卫玠轻笑一声,“一旦陆机下狱,怕是会有顾荣带着江东吴郡世家求情,而吴郡士子也会奔走相告。待到那时……” 卫玠拱手而拜,“章度肯伸手相助, 必然会让陆家、顾家 分卷阅读292 以及吴郡士子心生感激, 届时吴郡士子之心尽收掌中,便指日可待。” 司马颖笑着点头, 显然对卫玠的计谋很是满意,“如此,倒是极好。” 五月的天空,轰隆隆的雷雨说来就来,仲夏的午后, 雷雨交加的时分,军需帐营内迎来了一封匿名信,这封信中详细诉说了将军王舆的贪污之事。 此时,正是卫玠与原军需右司马王奕大人交接期,故而这封匿名信虽然到了军需右司马的案头,可不是卫玠一人署名便可上报的,也因此王奕与卫玠联合署名报到了司马颖的帐营。 成都王司马颖与左长史卢志正在研究巴蜀平乱之事,司马颖接到贪污上报,自然怒上心头,便下令由卫玠和王奕联名彻查此事。原本以为贪污案仅仅是王舆一人之事,却未曾想其中涉及到了近日里提拔为骠骑参军的苟晞。 卫玠正端坐在案头,详细看着王舆贪污案的卷宗,王玄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看着一脸严肃的卫玠,嘴里喋喋不休的说道:“你连续看了三天,可看出哪些花来?是蔷薇还是月季?” 卫玠抬起头,白了一眼王玄,低下头,继续埋头看卷宗。 王玄叼着苹果走到卫玠旁边,敲了敲案桌,将苹果拿在手里,眉开眼笑,低声说道:“既然你什么都看不出来,不如问问我这个万事通?” 卫玠抬起头打量着王玄,一副他王玄只知道胡闹的眼神,将王玄看的有些不服气,“喂,你别这么看不起人,你该知道我那堂叔王戎去齐王身边,做了宰辅,而另一个堂叔王导如今和琅琊王司马睿在国子监玩得那是一个风生水起,你这里言路闭塞,可不代表我这边一无所知。” 卫玠放下卷宗看向王玄,终是开了口,“好吧,既然你知道,不妨说说你知道的。” 王玄抬高下巴,一副得意的模样,“想让我说?不如求求我?” 卫玠眼眸轻眨,言语里带着威胁,半开玩笑的说道:“我听闻前几日你在街上又碰到那陆家女郎,好像被人家菜篮子扣头了吧?不知道你这言路不闭塞的王家,可否知道你做了这蠢事?” 王玄连忙伸出手,一副暂停的模样,“打住,打住,这陆家女郎的事情,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有朝一日,我非要逮住那个小妮子,教训一次不可!” 卫玠扬眉,好整以暇的看着王玄,“你行吗?” 王玄脸黑了一半,“对付一个小妮子,我还绰绰有余!” 卫玠一耸肩,“那我真是要拭目以待了。” 王玄气呼呼的说道:“你还别不信,要不是那小妮子是陆机的妹子,我一定找个机会痛揍一顿!要是陆机那厮出门倒霉,丢官罢职就好了,这样我就有机会好好数落数落那小妮子了!” 卫玠挑眉,看向王玄,“你这是有多害怕陆士衡?” 王玄轻哼一声,“我有怕吗?还不是我那父亲,最近要来做章度的中军师,特意嘱咐我少惹祸罢了。你该知道,我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我老爹揍我!” 卫玠嘴角扬起笑,眉毛一挑,点着头,“确实,你没少被你爹揍。当然,你最近也没少被那个陆家女郎揍。” 王玄连忙说道:“打住,打住。我不想听到那小妮子的事情,我怕克制不住,半夜寻仇!” 卫玠笑容加大,“你要是夜闯陆府,陆士衡那条黄狗能将你咬个半死。那条叫折耳的黄狗可是能二十天来回吴郡与洛阳的狗,更是一个追踪千里的神犬,你当真要试试?” 王玄郁闷的耷拉脑袋,“行了,你别说了,我不是逞下嘴巴功夫吗?唉……那陆家女郎怎么就跟我八字犯冲呢?每次遇到准没好事。” 卫玠给王玄倒了一杯茶,轻叹一口气,递给他,“你喝杯茶,别想多了。” 王玄凑近卫玠,还是不想放弃的说道:“你说说,这陆家女郎是不是跟我上辈子有仇,这辈子必报?” 卫玠耸了耸肩,“谁知道你怎么连个女人都降服不了呢。” 王玄脸又黑了一圈,“嗨,我这是君子行径,不与女子计较罢了。” 卫玠低头看着卷宗,懒懒的说道:“对,你君子行径。” 王玄自得的扬起下巴,“那是,我王玄可是名耀大晋,与你齐名的玄公子!” 卫玠头也不抬的说道:“企图半夜寻仇的君子。” 王玄长手一指,“你!” 卫玠抬起头,轻笑出声,“你自己说的话,瞬间就忘了?” 王玄嘟囔起来,“算了,算了,每次跟你说,都会被你气个半死,你跟姓陆的小妮子根本是一丘之貉!对了,那个东莱王最近可是很倒霉,莫名其妙的被齐王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卫玠又是翻了一页,懒懒的说道:“哦,为何?” 王玄煞有其事的说道:“据说是刘舆从陛下那里接到一个禅位诏书,那禅位诏书除了玉玺印记是真的,其余都是假的。要说那刘舆不愧是绰号油垢呢,专门招来所有接触过禅位诏书的宫人,竟然发现这禅位诏书是王舆传递的!这还不算……” 分卷阅读293 卫玠猛然抬起头,刘舆找到禅位诏书,而且是王舆传递的? 王玄见卫玠感兴趣起来了,继续说下去,“你可不知道,这油垢将所有著作郎拉来,到处比对字迹,费了一个月的功夫,都没找到是何人所写。可是,事情就那么巧,简直是无巧不成书。那东莱王他虽然腹内笔墨不多,但真就是个字痴。他得了陆机近日在咸亨酒馆白墙上写的《豪士赋》,将其拓印下来,献宝一样的带入了齐王府。呵呵……那东莱王也是出门倒霉……哈哈……” 说着王玄就笑了起来,卫玠只是安静的看着王玄笑的前仰后合,待到王玄终是停住了笑容,感受到卫玠揶揄的笑容,连忙咳了咳,俊脸一红,假装方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继续说下去,“那东莱王将《豪士赋》给司马冏看,那齐王司马冏本是一肚子火,正好看见其中写着‘王曰叔父,亲莫昵焉;登帝大位,功莫厚焉。政由宁氏,忠臣所为慷慨;祭则寡人,人主所不久堪。’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那东莱王硬是没看出来。” 卫玠轻皱着眉,“这文若是有心之人做文章,定会解读为:赵王司马伦做为诸多司马王室的太叔祖,登基为帝,实则是大功德,是爱民如子的表现。而当朝主政的王爷司马冏,才是该被祭祀品杀掉,是叛逆,不可能在位太久。东莱王当真看不懂?” 王玄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总之这东莱王一脸喜色的去献宝。我听人说,这司马冏的脸都快黑成锅底灰了。那东莱王还是看不出脸色,还在夸赞陆机的文采斐然呢。要不人说,千万不要跟油垢结仇呢。那油垢见有机会栽赃陆机,连忙拿出禅位诏书给这傻王爷看。你猜怎么着?” 卫玠扬唇笑起,眼珠轻转,像个白狐一般狡诈,“怎么着?” 王玄当下模仿起东莱王的模样,“景治,看这笔法,若篆若隶,笔法奇崛,非陆士衡不能书。这定是士衡的文章,你从哪里得来的,快些赠我,我定要装裱好了放在家里私藏。” 王玄又学起齐王司马冏的模样,一脸怒色,“景回,你不看看这是什么,你就收藏!” 王玄学着东莱王那素来呆傻的样子,说道:“景治,我管他是什么,只要是士衡的,我就收藏!” 王玄又学司马冏的表情,大声说道:“怪不得人都说你是糊涂王爷!你这样浑噩,孤如何能够放心将大权交给你!你如此废物,留此作甚!你给孤滚出去!” 王玄学着东莱王那模样,梗着脖子说道:“我收藏书法也有错了?哼!走就走!” 王玄学的是惟妙惟肖,学完以后,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卫玠则是打量着王玄的模样,心中暗暗想到,眉子从未进入齐王府,如何得知齐王司马冏和东莱王司马蕤的对话和神态? 难道是王衍告知?只是,这样的消息,王衍会告诉眉子? 卫玠实在不相信这样的消息是王衍告知,也不敢相信沂山死士会直接跟眉子诉说,为了打消心底疑问,开口问道:“眉子,这消息从何而来?” 王玄擦了擦眼泪,一脸狐疑的看着卫玠,“这个事情,很多世家都知道啊。那齐王蓄意将前几日东莱王所做蠢事广而告之,而油垢又是个喜欢推波助澜的,唯恐世家不知陆机的错处,定是不余遗力的广而告之。” 卫玠手指相搓,眉头皱起来,刘舆将此事大做文章,而齐王司马冏又不加以制止,看来是决心败尽陆机的名声,一如当年潘岳对他卫玠所做的捧杀事件,一样不留后路。 若是此事成立,怕是陆机不久之后将会面临生死大劫,而此时,王舆又去了哪里? ☆、第一百四十九章:王舆贪污案牵连广 卫玠心跳快了起来,趁着今日沐休, 翻身上马, 快速朝着卫府的方向而去,在卫府换了一身青灰色长袍,正待往府外走去, 却见七堡站在庭院中, 一脸焦急。 卫玠停下脚步, “何事?” 七堡快步走来, 在卫玠耳边说道:“公子,沂山死士传来消息,这刘舆以禅位诏书为由头,志在让陆机和王舆陷于死地。今夜,王舆盗取了东莱王腰牌,怕是要做出哪般事情来,故而让你多加注意。” 卫玠本是低垂的眼眸瞬间上挑,他扭头看向七堡, “沂山死士给的消息吗?” 七堡认真的点头, “是一陌头领特地传来的口信。” 卫玠抬起下巴,深吸一口气, 缓缓吐出,半晌才说道:“知道了,备马车,去乐府。” 趁着子时人少,卫玠匆忙入了乐府。 乐广正在批复人事调动的奏疏, 见卫玠匆忙而来,放下奏疏,看向卫玠。 卫玠长袖作揖,“乐世伯,深夜打扰,实为不该。但叔宝有一事不解,特地前来,请乐世伯为叔宝指点迷津?” 乐广皱起眉,“叔宝,可是遇到了难处?” 卫玠刚想准备措辞,问问乐广关于陆机的看法,也顺势问问自己做和演可能被牵连的事情,如今看乐广问他是否遇到难处,这一刻让他心暖了起来。 分卷阅读294 卫玠展露出了担忧的模样,说道:“乐世伯,因着章度想要招纳陆机,故而我设了一个局。我本以为因着处于右司马的交接期,我不会被牵连。却忘记了,和演之名曾在王舆手下做过事。而我细观当下时局,怕是……要出大祸……故而来问问乐世伯,此事当何解。” “你在王舆手下做事的时候,可参与过哪些事?”乐广不答反问。 “请乐世伯放心,叔宝并未参与王舆任何事,反而被王舆手下处处针对。”卫玠的话语让乐广安下心来,与王舆关系不深就好。 “你设计陆机的事情就是王舆贪污的事情?”乐广更想知道卫玠设计了什么样的局。 “乐世伯,我本打算以王舆贪污为由头,将贪污之事上报廷尉,廷尉彻查此事必会查到东莱王借由王舆之手贪污的事,而东莱王与陆机因着皆是书法大家素有来往,想着用一个似是而非的调查,令陆机入狱几天,再寻个由头将他保释出来。却不曾想,这件事尚书右丞刘舆,以彻查禅位诏书的事情,参与其中。故而……事情超脱了叔宝的掌控……”卫玠不敢有所隐瞒,只能将满心计划全盘交代。 “你这个法子于招纳陆机来说,并无多大问题。可如今,陆机与王舆都涉及禅位诏书,你恐怕会卷入这一次的事件中,委实需要好好参详的。”乐广顺着卫玠的话,解释着现状。 “乐世伯,是否有破解之法?”卫玠询问道。 “这件事……”,乐广顿了顿,看向卫玠,语带关切,“你早些回军营去,跟章度说,你愿以身为饵,入牢中去打探陆机心思。但因入狱或许存在危险,请章度保你安全。” “乐世伯,章度可会当真保我?”卫玠不大确信的问道。 乐广扬唇,“你是他的连襟,打虎亲兄弟,自然会保你有惊无险。去吧。” 卫玠见乐广这般说,便长袖作揖,周正而又感恩的说道:“多谢乐世伯。” 乐广慈祥的笑起来,“尽量赶在天亮前见一见章度,时间紧迫,快些去吧。” 卫玠躬身而出,乐广快步走向书房,唤来长子乐凯,吩咐乐凯今夜巡访皇城时,多多注意皇宫的动向。 卫玠走出乐府,吩咐七堡驾着马车,快速朝着军营而去。他寅时入军营,待到卯时一刻,便急急走入司马颖的帐营。 司马颖正吃着早餐,看到卫玠一身青灰色长袍而来,眉头皱起来,“叔宝,你昨日休沐,不回府中休息,怎的如此着急赶回军营?可是发生了哪般事情?” 卫玠抱拳作揖,“章度,我昨日听闻一件事,深觉此事干系重大,故而连夜赶回。” 司马颖放下手中的竹筷,看了一眼左右,待到人退去,便开口问道:“可是陆士衡的事?” 卫玠答道:“正是陆士衡的事情。” “发生了哪般变故?”司马颖单刀直入的问道。 “昨日回到府中,便听到东莱王因着陆士衡禅位诏书而被齐王骂出王府的事,这件事人尽皆知。后来仔细打听,发现是尚书右丞刘舆在蓄意推动。如今,陆机怕不再是涉嫌贪污案,反而是涉及禅位谋反了。”卫玠的话才说到这里,司马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那你想如何做?”司马颖看向卫玠,等待卫玠给出办法。 “听人说王舆也涉及禅位诏书的事情。我曾在王舆手底下做过事,若是追查下来,怕是我也要牢狱中走上一遭。既然无论如何都要进去一回,不如趁此机会,打探一下陆机的心思。只是牢狱之中,事情多变,还要请章度为我多多费心,保个平安。”卫玠说罢,抱拳作揖,终是将自己此行来意说个清楚。 “叔宝放心,即便你和演之名被景治知晓,孤也会保你平安。”司马颖的话语让卫玠终是安下心来。 “如此,叔宝便无忧了。”卫玠露出舒心的笑容。 “你一宿没睡,赶紧去休息吧。”司马颖拍了拍卫玠的肩膀说道。 卫玠躬身抱拳,“好。” 司马颖望着卫玠离去的背影,便差人唤来卢志,本想说说陆机的事情,却听到卢志诉说蜀地平叛事情有变化,只得先以蜀地为重。 卫玠这一觉睡了到傍晚,傍晚时分,他整理装束回到军需帐营内,正巧见到王玄坐在其中吃着苹果,卫玠悠然一笑,王玄调皮的眨眨眼。 卫玠走到案桌上,拿起卷宗,准备好好看看王舆的档案。若真有牢狱之灾,他到是要做好知己知彼的准备。 卫玠正看着卷宗,苟晞匆匆而来,面带急切,“和演大人,你快些救救我。” 卫玠还未答话,王玄则是开口说道:“你可是为你表弟而来?王舆那厮非要害惨你不可了吗?” 苟晞望着这个做右司马副官的王眉,但也只是瞬间呆愣,连忙抱拳说道:“王大人,您既然已经知道,可否给下官指条明路?” 王玄嘴角勾起,“你那姑母本是托你,让你花钱将表弟带入军营,你倒是廉明,严词拒绝。只是王舆想着与你套关系,背着你,贿赂军官,把你的表弟带入军营。你那表弟跟 分卷阅读295 着王舆也没学出哪般好来,跟着宗楷他们贪污钱财,如今查出来,怎能不受牵连?” 王玄的话让卫玠沉默了,他素来关注苟晞的家事,只是最近忙着自己婚事,不过是暂时松懈,竟生出这些事来。这也很好的告诫他,任何时候都不得放松警惕。 苟晞急切的看着王玄,仿佛找到救命稻草一般的说道:“王大人,既然如此明白下官的事情,可否救救下官?” 王玄指了指卫玠,“这里,论脑子最好使的,只有你家和演大人,我只能知道你的琐事,但是出主意的还是他。” 苟晞连忙看向卫玠,抱拳作揖,一脸诚恳,“和演大人,请您务必救救下官。” 卫玠并未答话,王玄扑哧一笑,继续说道:“你得给你家和演大人倒杯茶,给点客套话,让他觉得你当真是火急火燎,才能给你急中生智,智中生才,才中有谋,谋中救你。” 王玄的话让苟晞局促起来,这个白丁出生的少年将军,不知道该如何求人,一时间憋的满脸通红。 此时卫玠斜了一眼王玄,终是开口,“苟晞,莫急,且让我想想。” 卫玠将案桌上的卷宗收了起来,左手拇指和中指相搓,眉头轻皱,认真的思索起来。 这远山眉黛的容貌,伴随着认真的模样,真真一个君子如玉,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凝视在某一处,当真是一个会弁如星。 苟晞看着这般认真思索的卫玠,呼吸都放慢了,像是得到了主心骨一般,那一刻,颤抖着的心,平缓了起来,像是有和演,一切事情都会迎刃而解一般。 而王玄则是继续拿着苹果咔哧咔哧的吃着,端起茶壶,自斟自饮起来,像是终于良心发现一般,看到满头大汗的苟晞,倒了一杯递给苟晞,“喏,喝一杯,等和演想明白过来,自然会教你,别急。” 说罢,还好心的拍了拍苟晞的肩膀,换来苟晞感激的眼神。 王玄粲然一笑,坐在胡床上翘起二郎腿,等卫玠将事情想清楚。 卫玠拇指与中指相搓的速度减慢,放空的眸子恢复了光彩,看向苟晞的眼色之中有着无奈,这样的眼神让苟晞的心跳快了几分,隐隐觉得自己表弟这件事委实有些难处理。 卫玠声音很轻,话语里带着关切,“苟晞,你那姑母是否只有这一个儿子?” 苟晞不明所以的点头,“是,我姑母只有表弟一个儿子,而我自幼丧失双亲,是姑母一手养大。难道……” 卫玠轻叹一声,“你表弟可娶妻生子?” 这句话让苟晞心底越来越不安起来,“和演大人,我表弟当真活不了吗?” 卫玠无奈的看着苟晞,“你表弟这件事已经提到了庙堂,怕是现如今,已经到了陛下御桌前。因着此事牵连甚广,怕是很难救活了。” 怕是很难,这四个字让苟晞的心跌入谷底,他恍惚几下,跌坐在胡床上,双手干洗了一把脸,轻吐出一口气,和演都如此说,怕是真的很难救表弟了。 ☆、第一百五十章:卫玠将计就计算时局 “如此,苟晞谢过和演大人。”苟晞咬了咬牙, 站起身刚想走, 却听到身后传来卫玠的声音。 “苟晞,你表弟这件事,如果你处理的好, 你姑母可以由你养老。如果你表弟新婚生子, 你的侄子也可以由你养大。”卫玠轻叹一口气, 若有所指的说道, “毕竟这件事涉及王舆,而王舆……” 苟晞转过脸来,看向卫玠,深觉卫玠的话里有话,连忙问道:“和演大人,这王舆贪污的事情,当真很严重吗?” 卫玠一脸严肃的点头,“嗯。” 苟晞手攥起拳头来, 他的表弟跟谁不好, 非要跟着王舆这野心太大的主。他早就跟表弟说过,进了军营后, 要稳扎稳打,不要想着抄小路、走捷径。他警告过表弟,告诉他这世上的捷径都是有陷阱的,一个不小心,会搭上命, 可表弟就是不听。 苟晞拱手而拜,“多谢和演大人,苟晞明白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好。” 苟晞一脸落寞的离开,王玄走到卫玠的身边,轻叹一声,“这苟晞倒是个难得的人才,你若是真的想救他表弟也不是不能,又何必……” 卫玠看着王玄,眉眼一挑,“你可知今天王舆去了哪里?” 王玄呆愣住,他当然知道王舆去了哪里,不是去东莱王府,见司马蕤了吗? “当然,去安慰司马蕤这个倒霉王爷去了。”王玄耸了耸肩,一副这有什么的表情。 “那东莱王素来是个骄傲的人,如今这大晋世族都知道齐王是如何辱骂东莱王的,你猜这东莱王还要不要脸面?”卫玠斜睨王玄,一副“你要好好想明白”的模样。 “那东莱王喜欢喝酒,脾气又差,当然是一点就炸的性子。只是这厮平常不喝酒倒是没事,喝了酒,就是啰嗦个没完。他平常也就说说醉话而已,能出哪般大事?”王玄显然不相信东莱王司马蕤有胆量做出格的事情。 “被世家嘲讽,即 分卷阅读296 便是个普通人,也会记恨在心里,又何况是东莱王那坏脾气的?再说,这东莱王担任卫将军之职,今夜恰好是他当值。而今夜,齐王进宫跟陛下汇报西蜀平叛之事,你可联想到了什么?”卫玠自斟一杯茶,握着茶杯看向王玄。 “能有什么?不过是两个倒霉鬼,互相安慰呗。难不成,还敢半夜兴兵?这俩人不可能这么没脑子,完全没准备就去做……等等……那王舆曾经也是卫将军,皇宫那帮人都是跟着王舆出生入死的兄弟,这些人都没有被司马冏那小气鬼封官!难不成……”王玄惊讶的张大嘴巴。 卫玠冷笑一声,“这世上,妄自尊大的人,你见得还少吗?而擅作主张又自找死路的人,你看的还少吗?” 王玄不可思议的咋舌,“要是王舆真敢撺掇司马蕤那厮半夜去刺杀司马冏,我敬他俩是条汉子!” 卫玠张了张嘴,下巴动了动,晃了晃手里的茶杯,冷笑一声,“恐怕,你真的要敬他俩是条汉子了。” 王玄靠近卫玠,一脸神秘的说道:“叔宝,你在废太子司马遹那里丢掉的影卫可是都回来了?要不然,你怎么会有这么灵通的消息?” 卫玠端起茶杯,一口饮下,歪头看向王玄,“你说呢?” 王玄左手指了指卫玠,灿然笑起,“看来我认识的卫公子又回来了?” 卫玠轻笑一声,“不过是地狱爬回来,一身土,拍了拍,走的更踏实一些罢了。来吧,许久没有与你对弈,下一盘如何?” 王玄扬唇笑起,看着卫玠,摇了摇头,“我都要忙着为你准备新婚贺礼,你这要做新郎官的人,却有闲工夫跟我下棋?” 卫玠眉眼一挑,“你又要送我一个碎了的青瓷茶杯?婚礼冬至才举办,还有五个月的时间,不着急。来吧,今夜会有大消息传出,枯等终究是无聊。” 王玄噗嗤一笑,“好吧,那就下一盘。” 且说那苟晞身穿丧服走到军营之中,将自己的表弟从军营里提出来,当众说道:“诸位,我苟晞不会拿朝廷给我的权力来为家里人谋私利,如果我做了,那便是对不起朝廷!弟弟,无论是谁触犯军法,都是其罪当诛!既然你犯了法,就该伏诛,这是军法。你要记住,杀你的人是法度,但是你放心,我苟晞定会为你办好后事,姑母和侄子,我也会护个周全。” 苟晞说罢,扬手,招来几个兄弟,将表弟带上断头台,当众砍掉了自己表弟的头颅,而他因着难过,当众哭晕了过去,人事不省的被士兵抬回帐营。 军中士兵匆忙跑到卫玠的帐营,此时,卫玠正跟王玄对弈。卫玠听到士兵的消息,握着白子的手久久未落,直到士兵重复了消息,才将白子放到棋盘上。 卫玠闭了闭眼,半晌,声音沙哑的说道:“苟晞竟是如此忠义……”说到此处,卫玠再也不说一句,反而是站了起来,径直朝着司马颖的帐营走去。 王玄看了一句棋局,咕哝一声,“和演这棋招越来越精算,只是也带上了狠厉,看来潘岳与贾南风那件事,已成他的心魔。” 说罢,王玄快步追上卫玠,陪着卫玠走向司马颖的帐营。 此时司马颖铁青着脸,卢志站在一旁,而地上跪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这个人王玄是见过的,他是皇宫的护卫兵。 说起王玄如何认识这个护卫兵,那就要说一说王玄的身世。 这郭配与郭镇是亲兄弟,郭配有两女一子,儿子是王玄的姥爷,大女儿是裴頠的母亲,小女儿是贾南风的母亲。郭镇有一子一女,儿子是郭奕,女儿是刘舆的母亲。 说起来,王玄的母亲郭氏与贾南风、刘舆是嫡亲的表亲,他要喊贾南风一声表姨,喊刘舆和刘琨一声表舅。 羊耽与辛宪英膝下有两女一子,大女儿是王玄的奶奶,小女儿是司马睿的姥姥,儿子是羊献容的爷爷。而羊耽的哥哥羊衜有一子一女,儿子羊祜没有子嗣,女儿羊徽瑜有个过继的儿子,便是老齐王司马攸,也就是齐王司马冏的父亲。而司马冏的母亲又是贾南风同父异母的长姐贾褒。 认真算起来,王玄、司马睿、羊献容、司马冏四人也是表亲。 因着王玄年纪最小,故而在上一辈中,刘舆、刘琨、裴頠格外的宠溺这个外甥。而在同辈中,司马冏、司马睿也是格外的宠爱这个表弟。唯有贾南风与羊献容因着贾充和羊玄之一脉做人委实不地道,故而王玄甚少和这两家来往,感情也不甚好。 这蜜罐子长大的王玄,虽然养成了直来直去的个性,却不是个二世祖一般的蠢货,他自然明白对何人,对何事,有如何的表情和行为。 也正因为这样,王玄自小就在皇宫中瞎逛,更因着善谈爱笑的性子,跟护卫军常常打成一片,故而他认识每一个护卫军。 王玄跟卫玠以前说过一些皇宫中的暗语手势,这右手抬了抬拇指代表了有惊无险,宫内大局未变。 卫玠见到王玄抬起的右手拇指,眼神闪过了然的神色,对着王玄点了点头。 王玄轻叹一口气,看来今夜,又要有血染皇宫的事情了。 分卷阅读297 司马颖正计算如何不让司马冏多想,看到王玄前来,眸中闪过了一抹精光,这精光让卫玠看个正着,当下要说话,却被王玄拉住了手。 卫玠看向王玄,王玄往前走了一步,扬起唇,依旧是那直爽的性子,“老梁,你怎么一身血的来了?也不去换换衣服。” 护卫军老梁张了张口,看向司马颖一脸不虞的表情,不敢多说一句话。 虽然王玄开了话头,可司马颖因着卫玠保护王玄的动作,看着卫玠的眼神变得黝黑如墨。 王玄岂能不知司马颖的表情,便将话题尽数往自己的身上揽过来,走到司马颖的身边,仿佛还是那般没心没肺的模样,“章度,这到底是怎回事?怎么老梁这一身穿着就来了?莫不是我那表哥司马冏发生了什么事?不会吧?我那表哥那般蛮横,不能有什么事吧?老梁,你倒是说说呀,别让我着急啊。” 司马颖斜睇老梁一眼,微微颔首,老梁才敢对着王玄说道:“玄公子,这皇宫今夜闹了贼人,便派下官前来请大将军带兵入皇城。” 王玄讶异的张大嘴巴,“我那表哥不是手握重兵吗?有哪个蟊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呵……当真是胆儿肥啊。老梁你倒是说说,这是谁啊,让我也长长见识。” 老梁一时语塞,他素来知道玄公子是个爱开玩笑的,却不曾想,这个时候也敢开玩笑。 王玄见老梁不回答,看向司马颖,一脸诧异,“章度,可是我问的哪句话不对?怎么老梁不跟我详说呢?” 司马颖回道:“眉子,你觉得今夜这件事是否有蹊跷?孤可否带兵进宫?” 王玄听司马颖这么说,依然明白,司马颖分明是将自己推到前面,想让他去皇宫探探路。 卫玠长袖下的手攥了起来,若是眉子今夜带兵入皇宫,即便是司马冏授意,在王舆刺杀未遂后,贸然带兵入皇城,是会加重司马冏猜忌的。即便卫玠明白,司马颖今夜是打算让他卫玠以安国公侯的职责,做个先行兵前去探路,而王玄出面,是帮他顶了灾。但这样的事情,眉子是万万不能做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王玄打着哈哈笑道:“嗨,我当是哪般事情, 原是这件事。我那堂叔并未书信出来, 而今夜是父亲从皇城赶来赴任的时刻,不如等等我父亲?” 司马颖望着王玄,这句话让他的心放了下来, 嘴角勾起, “今天确实是王大人就职中军师的日子, 那就等等令尊好了。” 王玄笑眯了眼, 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今夜着实饿了,章度,不如弄点烤肉?我这肚子咕咕叫呢。” 司马颖摆了摆手,唤来士兵抬来烤肉的架子,而老梁则是被军医抬了下去。 王玄恍若无人的拿起肉串,拿到火上烤,怡然的说道:“炙肉最合我心, 这味道, 当真香极了。咦?你们站着做哪般?来来来,坐下, 吃点炙肉,章度、叔宝、子道,坐呀……” 司马颖对着卢志和卫玠轻点头,率先坐在王玄的对面,学着王玄的样子, 拿着肉串烤了起来。 这肉烤熟的时候,王玄拿起烤肉,刚放入口中,却听到身后响起士兵禀报的声音。嘴巴塞塞的满满的王玄转过头去,刚好看到风尘仆仆而来的王衍,瞪大眼睛,口齿不清的说道:“爹,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王衍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这个就知道吃的儿子,瞥了一眼地上的血迹,眉头皱了皱,走向司马颖,拱手而拜说道:“成都王,老臣因着洛阳城一些事耽误了进程,还请你莫要怪罪。” 司马颖站起身来,一脸关心的走到王衍身边,“王大人一路辛苦,不知这洛阳城中可发生了哪般事情,以至于延误了时辰?” 王衍一脸严肃的说道:“成都王,洛阳城内因着东莱王腰牌丢失而一团乱,濬冲特地给老臣一个令牌,为求稳妥,还要劳累王爷今夜带兵入皇城一趟。” 司马颖一脸错愕的说道:“这景回素来有饮酒的习惯,莫不是饮酒误事?” 王衍摇了摇头,“王爷,并非是饮酒误事,而是那王舆趁着东莱王酒醉,窃取了腰牌,带着几个对王族满是愤懑的护卫军,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如今皇城之内满是血,还需要王爷多带些人手,夜半清除这些血渍。” 司马颖慎重的点头,看向卢志,说道:“如此,子道你赶紧叫苟晞起来,一刻钟后在军营外等孤。” 卢志抱拳作揖,“是。” 司马颖对着卫玠,开口说道:“叔宝,今夜你要在军中将军医和药草快速备好,怕是会有很多伤员送来此处。另外,记得安顿好军中士兵,不要让他们多言。” 卫玠抱拳作揖,“是。” 王玄取出两个烤熟的肉,递到司马颖的手里,“吃点烤肉,别饿着肚子去。爹,你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最近大有长进呢。”说着,王玄走近王衍,将烤肉递给王衍,一脸孝顺的模样。 王衍没好气的接过烤肉,“你整日里没个正行,好不容易来王爷这里锻炼, 分卷阅读298 也没见你长大几分。” 王玄调皮一笑,显然不把王衍的训斥当回事,撒娇一般的靠近王衍,“爹,你赶紧吃一口吧,一会子道准备好,你还要星夜兼程呢。这灌了一嘴风,肚子里还空落落的,是会生病的。” 王衍看王玄这模样,敲了一下王玄的头,“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王玄这句话像是提醒了司马颖一般,司马颖赶紧说道:“王大人一夜未眠,途中辛苦,又年事已高,你将令牌给子道,去眉子的军营先行休息吧。” 王衍摇着头,“王爷,今夜兹事体大,老臣还是跟你去一趟洛阳为好。只是腹内中空,要填一下这空城的五脏。” 司马颖轻嗯一声,见王玄给王衍烤着肉,又是递茶递水,一副孝子的模样。司马颖也不好打扰,便走出军营,跟卢志在军营门口等吃饱喝足的王衍出来,一同前往洛阳。 王衍见司马颖走远,伸出左手小指抬了抬,王玄左手拇指点了点食指的关节处。王衍的眉眼沉下,吃着烤肉的动作也慢了起来。此时王玄左手小指点了点无名指的关节处,王衍深吸一口气,左手食指点着虎口。王玄的脸色变了,左手小手垂到底部,王衍满意的点点头,吃下最后一口烤肉,起身离开。 王玄将剩余的烤肉拿在手里,轻叹一口气,朝着卫玠忙碌的军营而去。此时卫玠已经安排好军医,严阵以待,只等伤员到来。 王玄将手里的烤肉分给军医,剩下一支交给卫玠,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叔宝,跟我来一趟。” 卫玠看了眼吃着烤肉的军医,对众人颔首,朝着王玄的军营而去。刚入军营,王玄右手拍了拍左手的手背,几个身影快速的闪出,在账外四面八方各自隐藏好。 王玄轻吐出一口气,看着卫玠,一改吊儿郎当的模样,认真的说道:“叔宝,那王舆带着东莱王的腰牌进宫刺杀司马冏失败,被当场斩杀,被夷三族。东莱王因着醉酒不醒,侥幸躲过死劫,如今已经被贬为庶人。” 卫玠点点头,这些都在他意料之中,他并不意外。 王玄见卫玠一切料中的眼神,眉头紧皱,“叔宝,你可知司马冏虽是我的表哥,可素来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如今王舆贸然刺杀,勾起了司马冏对淮南王司马允的回忆和后怕,那陆机与司马蕤曾私下喝过酒,又因着禅位诏书的字迹,已经下狱。以他对王舆余党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性子,下一个入狱的,很可能是你,你懂不懂?” 卫玠轻点头,“我懂。” 王玄一脸厉色的握紧卫玠的胳膊说道:“今夜那个老梁,他是司马冏的亲信。方才我爹说这王舆还没有进入长信宫便被就地斩杀。司马冏当时和陛下司马衷、我父亲和我堂叔王戎都在华林园,老梁当时站在司马冏身后,并未受伤。如今,老梁先行一步来军营,就是司马冏试探司马颖是否跟王舆一党的阴谋!刚才,就在刚才,若不是我出面,司马颖就推你出去找死了,你知道吗?” 卫玠本是心凉了,如今被王玄如此直接的揭露真相,有些难看的扯了扯嘴角,“我卫家没有多少人了,夷三族也不过是我、我二哥卫璪、我侄子卫崇三人罢了。本就是以小博大的好事……” 王玄伸出手啪的一下,给了卫玠一拳,“好事个屁!我今夜要不是帮你拦下这件事,你就甘愿做替死鬼还是背锅的侠客?你是不是被我表姨贾南风教训一顿后,把自己看得太低了?那司马颖凭什么支配你的人生?你不要你的乐霖了吗?你不想振兴你的卫家了吗?你是不是最近闷在家里,闷傻了?啊?” 卫玠皱着眉,看向王玄。“如果,那齐王真的将我收监,我又能如何?再说,我和演之名本就是个隐患,即便不下狱,也定会收监。” 王玄抿了抿嘴,一脸认真的说道:“这陆机下狱,自有我那表舅油垢想办法对付。有陆机在前面顶着,你不会有事。如果我眉子连你这臭小子都救不活,我就不是与清才裴邈齐名的琅琊王玄!你给我在军营好好待着,我会给你想办法。但是,在我想办法的期间,我警告你,你不能有任何妄图救下陆机的举动!你懂吗?” 卫玠看着在至暗时刻,还对自己真心的兄弟王玄,一脸暖心的笑开,“嗯,我知道。” 王玄看卫玠这么干脆的回答,反而不相信的说道:“那陆机,我表舅油垢是铁了心的要弄死的。我警告你哈,你千万不要插手,别想着给司马颖那小子招揽陆士衡!” 卫玠自嘲一笑,“可是滴水之恩,终究要涌泉相报。他现在想的,只有招纳陆士衡一条。” 王玄指着卫玠的鼻子,“你……你傻吗?你知道我那表舅油垢是个沾上就很难甩掉的家伙吗?整个家族里,唯有我得罪他还不被报复,其余人,包括我那表姨贾午都被油垢不客气的回以颜色!” 卫玠看着王玄,准备转移话题,“这件事,以后再……” 王玄抓住卫玠的手,“你听着,如果你非要把陆机从大狱里拖出来,我给你找机会,但是你得听我的安排,不能让你的影卫私下作为,知道吗?” 卫玠看着王玄 分卷阅读299 ,他的兄弟,终究是如此的在意他,而他曾经以为的朋友兼连襟司马颖,却毫无顾忌的把他推入火坑。这一对比,当真讽刺,不是吗?呵…… 王玄摇晃了一下卫玠,“叔宝,我认真的跟你说,这陆机实则是个大麻烦,你要是招惹了,肯定会对你没有好处。” 卫玠望着王玄,又是轻笑一声,“眉子,若是我救了陆机,吴郡顾家、吴郡士子、我那作吴郡内史的三舅哥乐谟会是如何?而我也可借此有了金蝉脱壳的机会。你该知道,你堂叔王彦去了幽州。” 王玄认真的看着卫玠,“叔宝,你莫不是想要走?” 卫玠自嘲一笑,“我真心待人,奈何人把我当靶子,难道我还要留在此处?自然要借势而为,尽快抽身。” 王玄恍然大悟的点头,“如此……还是要救下陆机的。你且等我几天,我得先看看我那表舅油垢到底会做到哪般地步,再帮你分析分析,出谋划策,你看可好?” 卫玠将手搭在王玄的肩膀上,一脸暖色,“好。” ☆、第一百五十二章:锒铛入狱存乾坤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纵使卫玠安心的等待王玄的消息, 可这王舆到底是被夷三族,气头上的齐王司马冏是不允许王舆余党有足够的时间逃脱的,故而, 将所有跟王舆有过共事的官员、将领尽数收监, 这其中也包括了卫玠。 锒铛入狱的卫玠, 因着与王舆关系不深, 故而被关在了地字号的牢房里,而陆机因着是禅位诏书撰写者,故而被关在了天字号的牢房里。 本来这地字号牢房和天字号牢房是互不相关的,就连走入牢房的甬道也不一样。可到底,天字甲号和地字庚号的牢房终有一处牢房是仅隔着一堵墙而设计的。 卫玠就住在这地字庚号的牢房,陆机住在天字甲号的牢房。 刚来第一天,卫玠是没有发现隔壁是陆机的,直到第二天, 卫玠听到隔壁传来狱卒呼唤陆机的声音, 方知隔壁是陆士衡。 卫玠幼时跟祖父卫瓘来过牢房,听祖父说过, 天字甲号和地字庚号相隔的墙角,靠近床榻的位置,有一处砖是松动的,可以抽开。 待到深夜,卫玠轻敲床榻旁边的墙砖, 终是发现了祖父所说的那块可以抽出的砖头,抽走砖头,卫玠对着陆机的牢房说道:“陆大人,别来无恙啊。” 陆机呆愣片刻,四处寻找声音,只听卫玠的声音传来,“陆大人,面墙侧卧下,往右转,可见到。” 陆机依着声音侧卧,恰好看到茅草之前那光亮,透过光亮而去,看到卫玠同样侧卧的与他四目相对。 陆机挑了挑眉,“叔宝?倒是许久不见,想不到你也来了这牢里。” 卫玠笑了起来,“叔宝来这牢笼,也是因着一些事,只叹世事无常。” 陆机因着卫玠一句世事无常而心有感叹,“是啊,叹只叹,世事无常,半点不由人啊。” “陆大人,你是因着何事来到这里的?”卫玠明知故问的说道。 “叔宝,老夫之事,一言难尽,怕是说与你听,也是徒增你的烦恼罢了。”陆机轻叹一声,并不想多说。 卫玠点点头,像是明白陆机的心思一般,“这牢中不比家中,确实有些事说不得。不过陆大人,叔宝就在你的隔壁,夜半之时,无论是吟诗作赋,还是相对而谈,若是你不嫌弃,叔宝随时奉陪。” “好。”陆机与卫玠并未聊太久,便打起呼噜睡了过去。 卫玠望着陆机那熟睡的脸庞,沉默着将砖头放了回去,翻过身,眼神盯着地上的坑洼,眉毛轻皱。 待到卫玠入狱的第四天,乐霖一身男装,乘坐马车急急朝着王玄的府上而去,待到小厮通传,才入了王玄的院落。 王玄上下打量着乐霖,一脸打趣的说道:“你这世家女郎的淑雅不要了?穿成这样出来招摇撞骗?” 乐霖不理王玄打趣的话语,直截了当的说道:“叔宝入狱了,我的线人说,现在彻查王舆余党的是你表舅刘舆,而和演之事若是不按在刘舆那边,叔宝恐有性命之危。” 王玄一改玩笑的表情,一脸严肃,“叔宝入狱这件事可是真的?” “如今已经是叔宝入狱第四天了,至今还是消息全无……”乐霖不再说下去,反而换了话题,“你去你表舅那里说个情,应该能救叔宝一命。” “那我是否要去章度那里再问问?”王玄想知道是不是司马颖暗地里出手相助了。 “成都王如果真要帮也不会等到现在,你还是去刘舆府邸吧。我去狱中看看叔宝。”乐霖还是不看好司马颖,将症候给王玄说出,只是心中对抓不清主次的王玄有了一些不满。 王玄快走几步,拦住乐霖的去路,“我随你一起去。” 乐霖摇了摇头,“如今禅位诏书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你身份特殊,去探监的话,恐怕就真没人帮叔宝走动了。” 王玄垂下眼,他虽然是司马冏的表弟,刘舆的外甥,可 分卷阅读300 到底有些事情也不是完全随心所欲,便轻声说道:“你若见到他,告诉他,我眉子倾尽全力,定帮他化险为夷。” 乐霖望着王玄,认真的说道:“好。” 王玄望着乐霖离开,转身唤来影卫,命令影卫将今日里来所有事情搜集到案头,影卫私下征询王衍的意见,王衍点点头,第一次允了王玄使用影卫调查陆机之事。 午后的大狱暑气难挡,一男子手拿食盒匆匆而来,菜香远远飘来,令卫玠无比羡慕。心想着,不知是哪家有幸的同僚,还能在牢中吃些佳肴。 牢中锁链打开,卫玠看向来人,一脸错愕,竟是乐霖! 乐霖不是去了吴郡余杭吗?他下聘到入狱不过十二天的功夫,怎的乐霖就回来了? 他唇瓣笑容勾起,他从未跟乐霖诉说过自己在军营姓甚名谁,也甚少有人知道他入了牢狱。如今看来,该是乐广告知与她,并为她安排了亲信狱卒,才让她顺利进入牢狱,为他送饭菜,而他卫玠定会无忧矣。 乐霖蓄意压低声音说道:“和演,你且吃些饭菜,莫要担心以后。” 卫玠看向乐霖的眼眸,自是明白这话里有着乐广的安排,他感动于岳父和未婚妻如此的帮他,温暖一笑,“好,我懂了。” 乐霖从食盒里拿出绣着大朵蔷薇花的绢帕,说道:“和演,你向来身体不好,又素有旧疾,离不开迷迭香镇痛。这绢帕你放在身上,但因着分量不足,我得每天给你换上一方绢帕。” 卫玠嘴角勾起笑容,那浩瀚如繁星的眸中,闪动着感动,风清霁月的俊脸上,满是温暖。 看着她,即便是就这样静坐,他已然感到了温暖,也感到了窝心。 当她将手里的食盒收拾起来,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终是耐不住相思之苦,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在她回眸询问的神色里,木讷半天,终是开口,“阿霖,天气凉,你定要注意保暖。” 乐霖温暖一笑,“好。” 卫玠温柔笑起,“路上小心。” “嗯。”乐霖提着食盒远去,只留下卫玠一人坐在那满是茅草的床上。 乐霖来到狱卒肖隆身边,肖隆抱拳,“二小姐。” 乐霖点头,将一锭金子放到肖隆手里,“记住,我叫章公子。” 肖隆点头,“是,章公子。” “如果有人来,你知道怎么说吗?”乐霖望着肖隆,压低声音的说道。 “知道,老爷交代怎么说了。”肖隆才说完就被乐霖噎住话语。 “老爷?哪里来的老爷?是什么老爷?”乐霖的眼神带着凶恶。 “错了,没有老爷,是属下职责所在,职责所在。”肖隆连忙改口。 “嗯,记住,任何人跟你说,都是职责所在。”乐霖又给肖隆一锭金子,“明白了吗?” “章公子,小的明白。”肖隆回道。 乐霖点头转身离去,只留下肖隆回头看向牢狱。 待到夜半时分,卫玠拿出砖头,陆机听到响声,转过身来看向卫玠,“你倒是有福气,来了几天便有人送饭,可怜老夫在这里半个月了都未有人来看上一眼。” 卫玠闻言点头,“陆大人可要吃些?” “你倒是幸福,还有人来告诉你无忧,也难怪你进入这牢狱,一点心慌也没有。到底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半分不需己费心啊。”陆机接过卫玠递来的佳肴,那素来犀利的眼眸,第一次带上了羡慕。 “陆大人,你这般说,倒是羞煞叔宝了。不过是刚巧连襟是章度,恰能够有些便宜罢了。”卫玠带着羞赧的神色。 “叔宝,你这样说,倒是羡煞老夫了,老夫可没有你这份便宜。”陆机刚说完,卫玠呆愣住,两人相视一笑。 陆机也自然知道卫玠如此巧合的来到他隔壁牢房是为了哪般,但为安全考量,陆机还是决定试探一下卫玠,便开口说道:“叔宝,老夫最近听姐夫说吴郡最近兴起了一个小词,词中有几句是这般说的:命运如潮,潮涨时分,惊涛怒浪,水浪翻涌,天命使之,命数从之,本该如此。命运如潮,潮汐时分,随波逐流,静水深流,天命观之,命数随之,自古如是。可惜这小词虽好,后面几句丢失了,不知叔宝可知?” 这是卫玠差遣影卫九堡,在前往吴郡的时候,委托三舅哥乐谟拓印的小词,本想着在吴郡悄无声息的涨一下名望,却不曾想,还是瞒不过这吴郡士子头领陆机。 既然陆机打算以文会友,来打破僵局,跟他说说心里话,他又何必否认这小词是他卫玠所做? “陆大人,这首小词接下来的几句话是:命运如风,北风飒飒,大风起兮,风云际会,天命来之,命数捧之,自有定数。命运如风,南风徐徐,大风止息,济窍飘风,天命安之,命数然之,原该如此。故而,运来,引吭高歌,风潮自有君一席之地。故而,命起,把酒当歌,风潮自有君旋踵之所。故而,静待,命运使然,定不会令君负了年华。”卫玠粲然而笑,贝齿在月光下如此的明亮。 陆机若有所思的说道 分卷阅读301 :“运来,引吭高歌,风潮自有君一席之地。这话说的甚好,只是,叔宝如此熟悉这小词,可是你做的?” “陆大人……这小词……确实是叔宝做的,本想着在吴郡写给一些友人看看,没想着,他们到底是传出了出来。”卫玠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叔宝,这般好的小词,为何不署名呢?”陆机问着卫玠。 “叔宝终究是谤满京城的庸人,若是署名,却再无胆量。”卫玠怅然答道。 “叔宝当年在月旦评之时,曾言文武之道,也曾评十胜十败论,那慷慨激昂之词尚犹言在耳。而自古以来,谤满京城者,也誉满京城。老夫还记得当年你说在其位谋其政的话语,难道你不想有所作为了吗?”陆机安慰道。 “谤满京城者,也誉满京城……不知陆大人,叔宝可还有机会一展所学?”卫玠的眼神中有着希冀。 “只要你心怀志向,一定会有作为的。只是不知你我二人是否能平安出狱,是否有促膝而谈的机会。”陆机看似感慨的话语,让卫玠准确无比的抓到了信息,连忙接下这话题。 卫玠笑着说道:“陆大人乃是当世大才,只要愿意,天下间自有济窍飘风。若是您不嫌弃,咱们做个约定,无论谁先出去,都定会将另人带出牢狱,待到出狱,寻个日子,亲去谢过章度,如此便全了今日这份牢中相遇,如何?” 陆机打量着卫玠,笑道:“若真能平安出狱,老夫除了谢过成都王,定不会忘了叔宝的这份情义,属于你我的情义。” 卫玠嘴角的笑容加大,看来陆机已愿意欠下他卫玠这份情义,也不枉费他在牢中待上四日陪陆机。 “陆大人,祝好眠……祝否极泰来。”卫玠若有所指的说道。 陆机露出笑容,“有叔宝这番话,老夫可以睡个好觉了。” 卫玠将转头放回去,转过身的瞬间,竟是将绢帕紧握在手中,眸色染上了玄冥暗色。 看来他得早些离开牢狱,早些将风险控制在手中才是。 ☆、第一百五十三章:王玄为卫玠之事奔走 一日的时间,王玄的案桌前多了一卷竹简, 他左手半握拳, 食指指背抵在下嘴唇处,拇指轻敲着下巴,仔细看着这竹简之上的文字, 眼中闪烁着光芒。 王玄终是将竹简看完, 右手握紧竹简, 轻敲着左手掌心, 嘴角勾起,那灿若繁星的桃花眼中满是讥诮的笑意。 王玄唤来小厮,坐上马车,缓缓朝着成都王府而去,才到成都王府的门口,王玄便看到一带着毡帽的女郎,在成都王府门外徘徊,他桃花眼只是轻轻一瞥, 未多做停留, 随着门房小厮,快步朝着司马颖的书房而去。 才走入司马颖的书房, 王玄人未到,笑先来,“章度,如今你这府门倒是越发的难进了。可是最近有了哪般趣事,不妨说与我听听?” “眉子倒是说笑了, 你今日沐休,怎的不在家里休息?”司马颖不答反问。 “今日去叔宝的府邸,发现叔宝不在,想着他会来你这里,便来寻他。他没有来过你这里吗?”王玄明知故问的说道。 “叔宝?叔宝并未来孤的府邸。”司马颖并未解释卫玠为何不在卫府,也不在成都王府。 王玄佯装不解的说道:“叔宝不在卫府,也不来你这里,到底去了哪里?我寻了他五日,都不见他人影。按道理,他沐休三天前就结束了,不可能找不到人啊。难不成,他在军营?” “或许吧。”司马颖点着头,仿佛同意王玄的答案。 这句话或许吧,让王玄的心跌在谷底,“章度,我最近右眼皮老跳。老话说,右眼跳灾,左眼跳财。莫不是叔宝出了哪般事情?为何,我这般不安呢?” 司马颖轻叹一口气,“他或许有其他事情要忙,所以告假去处理了。他也不是小孩子,你不必太过担心。” 王玄歪着头看向司马颖,“他当真没事吗?” “如今,他大婚在即,若是真不在军营,便是去筹办婚礼了。所以,你不用过度担心。”司马颖显然不肯说一句实话。 王玄也不戳破司马颖的谎话,点着头,“或许,我该去军营寻他,如此,我告辞了。” 司马颖起身站起,“孤还有一些琐事要处理,如此便不送你了。” 王玄看着司马颖,那笑容越发的灿烂,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没事,你我兄弟,谁跟谁?我自己走就是了。” 司马颖点着头,只是王玄转身的瞬间,王玄自嘲一笑,快步朝着司马颖的府门而去。 才来到成都王府门外,王玄便是听到房门小厮对着女子说道:“陆家女郎,你就别难为我了。昨日我放你进去见王爷,已经被官家责骂了。如今王爷下令,不许陆家任何相关人等进门,你还是快些离去吧。” 王玄看了一眼那毡帽遮的严严实实的女子,嘴角的笑意加大,快步过去,“这不是陆家女郎吗?你以为你带着毡帽,我就认不出你来了吗?你上次惹恼了我, 分卷阅读302 如今被我逮个正着,倒是好极了……走走走……本公子还要给你说说清楚,那前几天,你的所作所为。” 说着,王玄就拉着陆家女郎走入街口小巷,左转右转,终是来到无人之地,陆家女郎一路被王玄拉扯着,多次挣都挣不开,还想挣扎的时候,王玄手劲突然一松,让她险些跌倒,她走了几步,稳住身形,冷冷的注视着王玄。 “今日那章度不见你,你又何必在成都王府自取其辱?你以为你站在那里能水滴石穿?又或者,你就想着在那里当个木桩子?”王玄嘲笑的声音传来,却未如往常一般,得到陆家女郎的反击。 王玄觉得这安静有些奇怪,伸出手,猛然掀开陆家女郎的毛毡,却见陆家女郎俏脸上满是泪痕,当下软了心肠,“你竟然还会哭?莫不是处处碰壁的滋味,让你也懂了自取其辱的滋味?要不,跟我说上几句,兴许本公子一高兴,帮陆士衡给章度说几句好话。” 陆家女郎望着王玄,此刻并无半分想要跟王玄争个高低的心思,垂头拿出手帕擦了擦泪,抽了抽鼻子,“王公子,今日打搅,妾先行告辞。” 陆家女郎刚想离开,却被王玄抓住了胳膊,陆家女郎挣扎片刻,终是挣扎不开,抬起头望着王玄。 “你不想救出你的兄长了吗?”王玄放缓话语,“若是你态度好些,我或许真的能帮你。” “不了,这件事,成都王都不能伸手相帮。妾不想让王公子卷入其中,告辞。”陆家女郎趁着王玄因她的泪而闪神的当口,挣开王玄的力道,快步往前走着。 王玄快步走过去,拦住陆家女郎的去路,语气放软,“陆岫,你当真伤心了?” 陆岫撇过脸,佯装坚强道:“王公子,看错了,妾没哭。只是,王公子,我陆家的事情,自有兄长相帮,你还是莫要参与了。” 王玄眉毛挑了起来,“你说不让我参与,我便不参与了?你怕是不知,我这人的性子……” 陆岫抬眼看向王玄,认真的说道:“王公子,此事若是容易,成都王又如何迟迟不肯相帮?而你若是能帮,我父亲入狱半月有余,你又如何今日才来成都王府?事情如何,你我心知肚明,还是莫要给予妾希望,再给妾失望了。” 陆岫打掉王玄的胳膊,这一次,卯足力气朝着前方跑去,不给王玄任何追上去的机会。 王玄望着陆岫的背影,眉头皱起来,给予希望又给予失望?莫不是章度那小子,嘴上回答的好,实际上什么也不做?一如现在章度对待叔宝的态度,对吗? 呵……章度这个兄弟,真是好极了,好极了。 既然章度只打算隔岸观火,那么他王玄要听从乐霖的话,亲自去一趟刘府才是。 王玄让小厮递了名帖,才入刘舆的书房,便见到刘舆坐在凉亭里,正修编着竹简。 “舅,你竟然在这里,可让我一顿好找。”王玄那笑意盈盈的声音传来,让本是低眉的刘舆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一脸暖色的看向来人。 “你这皮猴,何时来的?瞧你这一头汗,可是去哪里贪玩了?”刘舆放下手里的竹简,亲自端起一杯凉茶递给王玄,“快些喝下去,省的中了暑气,又要跟那年一般,窝在我这水月亭,三月不肯离去。” “舅,你跟眉子说实话,你是心疼那水月亭被我占了去,以至于你无处乘凉,还是心疼那被我吃了大半的上好药材?”王玄挤眉弄眼的笑起来。 “呵……你还说呢……若不是你当时顽皮,非要大太阳底下舞剑,又怎么会中了暑气?快些喝了。”刘舆指了指王玄手里的凉茶,“加了麦芽糖,不苦。” “舅,你该知道我不吃太甜的东西。”王玄一脸嫌弃的撇嘴,“那是小孩子吃的,我不吃。” “你在我眼里,就是没长大的孩子,赶紧喝掉。”刘舆板起脸来,一副王玄不喝下就强灌下去的模样。 “舅,你这是威胁我?我可是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你休想……”王玄还想说哪般,刘舆眼危险的眯了起来,将王玄口中的话生生吓了回去,王玄只能讷讷说道,“我喝……我喝……” 刘舆看着王玄喝下凉茶,嘴角勾起,也不打算跟自己这个最宠爱的外甥玩心眼,直截了当的问道:“你这皮猴,说吧,来我这到底是为何事?” “舅,你还是我二舅吗?你还是吗?”王玄,不可置信眼神打量刘舆。 “是不是,你还不知道?快说,我一会还有几卷书册要整理,没闲工夫陪你弯弯绕。”刘舆端起凉茶,好整以暇。 “舅,我听说你最近在彻查陆机的案子,可是真的?”王玄搬着胡床靠近刘舆,一脸好奇。 “嗯,真的。”刘舆推开王玄的头,“大热天的,去给冰鉴添些冰。” “好咧。”王玄接过仆人抬来的冰块,倒入冰鉴,将手搭在冰鉴上,好奇的望着刘舆,“舅,不知道这件事,可有哪般进展?” “你有小兄弟搭进去了?”刘舆直截了当的问道。 王玄伸出大拇指,一副佩服的模样,“要不说,你就是我亲舅呢 分卷阅读303 ,一针见血,干净利索,罕见高人!” “去去去,别说有的没的。说吧,到底是谁,让你这屁股底下长毛刺的皮猴跑我这里墨迹。”刘舆看着王玄,那双眼仿佛看透人心。 “舅,你也知道,我朋友不多,只有那么几个。”王玄意有所指的说道,“前些日子,趁着我爹不在,我本是想着去军营玩闹几天,就卷铺盖走的,于是硬拉着我兄弟陪我入军营。入军营的时候,我俩都取了化名。这本不是大事,奈何倒霉催的,竟然让我把他给害了。” 刘舆眉头轻皱,“哦?此人跟陆机案件有什么干系?” “舅,我这兄弟别说跟陆机的案子了,就是跟王舆案子也毫无干系。奈何我和他都走了霉运,一进军营便入了王舆的账下。如今彻查王舆案子,那兄弟因此而锒铛入狱,于他也算是无妄之灾了。”王玄一副自己做错事,又不得亲自出面给自己擦屁股的无奈样子。 “哦?这人叫什么?”刘舆看着王玄,不紧不慢的说道。 “卫玠……不是,叫和演。”王玄才说出口,刘舆的轻笑出声。 “哦?和演?”刘舆的笑容加深,像是早就知道卫玠就是和演一般。 ☆、第一百五十四章:刘舆抬手放卫玠 王玄感受到刘舆眼神中的意思,连忙问道:“舅, 你未卜先知?” “先知什么?”刘舆看向王玄, “先知你在军营胡闹,尽惹是非?我就纳闷,夷甫怎么就不把你揍个爬不下床呢?” 王玄耸了耸肩, “我自小被我爹打皮实了呗。话说, 舅, 看你这表情, 我那兄弟,可是没事?” “没事?扯上王舆那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也叫没事?”刘舆这话将王玄说的缩了缩脖子。 “舅……这件事,说到底都是我闹得……现在把人家扯进去,总不能不管吧?”王玄瘪了瘪嘴,“要是让我那帮兄弟知道,我把人拉入坑里,直接给人活埋了。他们谁还跟我玩啊?” 刘舆没好气的白了一眼王玄, “现在知道着急了?” 王玄一听刘舆这话, 连忙堆起笑容,“舅, 你这话不对哈……快说说,是不是上边都知道和演就是卫玠,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刘舆看着自己这个不长进的外甥,被王玄的话语逗笑,“你又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了, 我是谁啊,我可是您老人家手把手教出来的外甥。绝对得了你十成的真传,没跑了。”王玄的话语让刘舆的笑容加大。 “哈哈哈……眉子,你这皮猴……”刘舆终是笑够了,指了指王玄,摇了摇头,“叔宝那孩子当真没参与陆机的事情?” 王玄见刘舆终是肯说实话,连忙点头,“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 “既然没有参与此事,卫瓘老爷子终是留了这么一个后,总不能给卫家断了根。”刘舆话说到这里,看向王玄。 王玄连忙会意过来,给刘舆捶着肩膀,“舅,我最近学了捏肩的功夫,你瞧瞧,保管你受用。” 刘舆感受到王玄殷勤的模样,拍了一下王玄的手,“我让你倒茶。” “啊?哦哦哦,对,倒茶。”王玄连忙提起茶壶,倒满凉茶,双手捧给刘舆,“舅,请喝茶。” 刘舆满意的点头,“还算你这皮猴有良心。只是换一个人,终是要拿更多的事情去填补,我老了,折腾不起了。” “舅,我最近在家里学着朝堂之事,恰好跟庶出的兄弟们聊了一些闲言碎语,你要不看看?”王玄看一眼小厮良渚,良渚赶忙将竹简拿出,王玄接过竹简,献宝一样的递给刘舆。 刘舆展开竹简一看,里面都是王舆当初利用将军之职,贪赃枉法的事情,并且赃款有详细的记载,根据这记载,有大半赃款是可以被追回的,更甚者,还有一些与刘舆不对付的官员,可借此事下狱治罪。 刘舆合上竹简,看向王玄,“眉子,你当真是从琅琊庶出的那些孩子口中听到了闲言碎语?” 王玄灵动的眨眼,一脸笑容,“舅,我这不是怕你劳累,就帮你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吗?我这能力,还算不错吧?是不是可以出去被人唤作油沫了?” 刘舆指了指王玄的脑袋,“就会贫嘴。行了,你且回去吧。” “舅,你得给我个日子,我要弄点芭蕉叶,去去晦气。”王玄若有所指的说道。 “让你回去等着,就不要废话。”刘舆板起脸来。 王玄垂头,“舅,你这样子,会吓着我的,我要中暑了……” 说着王玄一副眩晕的模样,刘舆给王玄一记爆栗子。 王玄捂着额头,委屈的看着刘舆,“哎呦……舅……你下手可真狠……” “别耽误,我去齐王府。”刘舆没好气的说道。 王舆眉开眼笑起来,“舅,我等你的好消息啊。” 刘舆笑道:“好。” 刘舆匆匆入了齐王府,此时齐王司马冏正在欣赏荷花,歪头看向 分卷阅读304 刘舆,嘴角勾起笑容,“该查的都查完了?” “回齐王,都查完了。”刘舆将两份竹简呈递给宫人。 “有哪些发现?”齐王司马冏玩着手里的荷花花瓣。 “那李含和皇甫商都涉及了王舆的贪污案,罪证已经掌握。”刘舆言简意赅的答道。 “如此……河间王和长沙王可有哪般变化?”齐王司马冏慢条斯理的问道。 “长沙王已经给皇甫重安排了一个小罪,如今领了几十军棍,怕是没有百天下不了床了。而河间王已经上书请辞幽州兵权,并推荐长沙王入皇宫做尚书令。”刘舆低声说道,“前些时间祭祖,长沙王曾对成都王说这天下是先帝开创的基业,邀请成都王与他携手做事。” “哦?士度倒是胆子不小。那就允了河间王的奏疏,调士度来洛阳吧。章度那边,最近又是什么风声?”齐王司马冏冷冷的看着刘舆,显然因着长沙王司马乂和成都王司马颖可能私下联盟的事情,而生了气。 “探子来报,最近成都王闭门不出。陆士衡的亲族好友连番上门相托,都未曾接见。”刘舆的话语让司马冏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嗯,那就派几个人暗示顾荣,让章度也动一动。”司马冏看向刘舆。 “是。还有一事,还要禀报主公。”刘舆恭敬的说道。 “讲。”司马冏看着刘舆。 “卫玠那事,我那外甥前来相求,我已经查过资料,卫玠确实没有卷入陆机的事情。不知是否该给卫瓘留点血脉。”刘舆认真的说道。 “庆孙,如此小事,你做主就是。”司马冏扬唇浅笑,“你该把所有的注意放在河间王、士度、章度三人身上才是,莫要因着小事乱了章法。有些事情无伤大雅,你做个顺水人情就好。” “是,庆孙明白了。”刘舆躬身而出。 司马冏又是轻笑一声,卫玠?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如今身无长物,不如给卫瓘留点血脉。 卫玠出狱的这一天,在门口接他的是七堡,他回头看向那“典狱司”三个字,轻叹一口气,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马车上,七堡递给卫玠一个纸条,是近日里来所有大事的信息。 卫玠知道,这是沂山死士给他的信息,也是助他在此混乱时局中活下来的救命稻草。 卫玠握紧手里的纸条,看完之后,当下撕个粉碎,丢入车中的痰盂,看着纸屑浸满水。 卫玠才在卫府梳洗、换过衣衫,刚来到书房,便被人抓住了胳膊,他抬起头,却见到王玄眉开眼笑的说道:“牢狱走了一遭,感觉如何?” 卫玠扬唇,“你怎么来了?” “不止我来了。你可不知道,这七天,你那表哥王聿和裴礼发了疯的找你。要不是事关机密,我真想可怜这两个火上房的家伙。走吧,我让他们在花厅等你。今日是你出狱的第一天,怎样都要吃个去晦宴才是。”王玄说完,拉着卫玠就往外走去。 卫玠才走入花厅,便看见王聿满眼猩红,显然是数天没睡好的样子。而裴礼也是一脸憔悴的模样,这让他心中有了酸涩。 王聿擦了擦眼角,一脸喜色的说道:“叔宝,看到你平安归来,真的是好极了。” 裴礼则是木讷的站在原地,笨拙的开口,“叔宝,我终是放心不下你,特地来看你。景思本是想来看你的,奈何他最近忙着帮尚书右丞刘大人处理一些事情,就没……来……你别……介意……” “嗨,今日是叔宝平安归来的大日子,大家说的跟生离死别一样作甚?来来来,坐下喝酒。”王玄拉着卫玠坐下,打着哈哈。 “嗯,今日是个好日子,是该好好喝一杯。”王聿走到卫玠的身边,一脸认真的说道,“表弟,我还没给你说,如今我已经是太原王家的族长。我离开之时,跟你说的一切,将不会是一纸空谈!阿弟,我回来了。” 卫玠点头,“哥,欢迎你归来。” 王聿眨了眨眼,收回眼中的泪光,尽管心口有些酸涩,依旧笑着,“那就跟哥喝下这杯酒,可好?” “好。”卫玠仰头一饮而尽,而王聿这是一脸欣慰仰头饮下。 当王聿与卫玠喝完酒,裴礼讷讷半天说道:“叔宝,我……我……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说……如果你还肯跟我说的话……” 卫玠看着这个素来不善言辞,却从未放弃过他的表哥裴礼,端着酒杯走近裴礼,“表哥,你我到底是兄弟,我如何真能与你决裂?” 裴礼猛地抬眼,眼中带着惊喜,“叔宝……” “表哥,一切尽在酒中,莫要说了。以后我们同进同退便好。”卫玠与裴礼碰杯,一口饮下这杯烈酒。 “好,一切尽在酒中。”裴礼也是一口喝下,仿佛这杯酒能将前尘尽数洗去,只留下崭新的未来。 卫玠的眼角湿润,他的亲友,他的伙伴,回来了。 七堡匆匆走来,“公子,琅琊王带着顾荣大人来了。” “景文带陆机姐夫来作甚?”王玄纳闷的撇了撇嘴,“不会是章度 分卷阅读305 那里讨不到好,就跑叔宝这里央求吧?叔宝,我可跟你说哈,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刚把你从牢里捞出来,你可千万别把自己搭进去哈。” “放心。”卫玠点头。 “只是景文为何会带顾荣前来?”王聿眉头皱起,“章度这段时间不见人,大家都是知道的。不可能因叔宝是章度的连襟,就来碰运气。” “如今陆大人身陷囹圄,大家都是能避就避,这个时候找叔宝,不是把叔宝往火坑里推?”裴礼显然对司马睿带着顾荣而来,有了不悦。 “不管所来为何,如今来卫府,也不能不见。但,我只要不插手,给点主意也是无可厚非。”卫玠话语轻柔,一句话让王聿的眼中闪过光芒。 “看来叔宝打算借此机会,重新在世家振兴威望?如果你是这样想的,哥帮你推波助澜。”王聿眼中带着认真。 “不用,这件事,景明表哥所言甚是,咱们只是出出主意,还是莫要参与的好。你们在这里先吃着,我离开片刻。”卫玠拍了拍王聿的手背,对着七宝说道,“请客人去书房。” 七堡俯身而出,“是,公子。” ☆、第一百五十五章:猜测齐王的心思 卫玠缓慢研磨,在纸上写着一个“等”字, 才提起笔, 司马睿带着顾荣匆匆而来,一进门,顾荣就长袖作揖, 以大礼相见, “卫公子……” 卫玠连忙放下毛笔, 快走几步, 扶起顾荣,“顾大人,叔宝不过小子,岂能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顾荣反抓住卫玠的手腕,“叔宝,你乃是当世大才,可否救士衡一命?” 卫玠眨着眼,“顾大人, 叔宝不过一介白丁罢了, 如今名声又是这般,即便想帮, 怕是有心无力啊。” 顾荣看向琅琊王司马睿,司马睿轻叹一声,“叔宝,名声是一时的,但才学是终身的。月旦评之时, 你才学如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故而,你莫要妄自菲薄了。” 卫玠见司马睿这般说,只能轻叹一声, “顾大人,景文,你们还是先坐下,喝杯茶,慢慢说吧。” 卫玠从沂山死士的纸条中,能清楚的知道牢狱这件事,他的岳父乐广是出了力的,刘舆也是放手给了他生路的,唯独司马颖尚无半分举动。 至于,说服刘舆给他生路的人,唯有他的兄弟王玄。 一场牢狱之灾,他卫玠看清了友人和敌人,至此以后,除了乐家人、王玄、王聿,他再也不相信任何一个人。 沂山死士的纸条上还提到,河间王司马顒让出幽州兵权,长沙王司马乂更是轻车简从入洛阳城做了尚书令。如此,长沙王相当于变相交出了军权。如今,只剩下成都王司马颖手握冀州军权了。 而顾荣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恐怕是去过成都王府,却吃了闭门羹,才来卫府试运气。 “卫公子,正如景文所言,你终是这世间难得的大才。我等也是慕你才学,方是前来请教,期待卫先生能帮着出个主意。”顾荣一脸诚恳的说道。 卫玠轻叹一声,“顾大人,你可去见过章度?” “去过了,成都王府大门紧闭,老夫等了一宿未曾见到。”顾荣说道。 “叔宝,你终是章度连襟,你看,我与你同去见他,可会能助士衡?”司马睿问道。 “陆大人所涉之事,看似严重,实则另有深意,但,上位者的心思,委实不好猜测。顾大人、章度,你们允叔宝三日,我去探探路,如何?”卫玠的话让顾荣喜出望外。 “叔宝,高义,老夫无以言表。若是此事能成,老夫定会带士衡上门感谢。”顾荣慎重的说道,仿佛看到了陆机生还的机会。 “顾大人言重了,叔宝只能探风声,实则未做他事,确实不敢当。”卫玠谦逊的说道。 “如此,彦先,我们便离去吧。”司马睿扶着顾荣往门外走去。 卫玠覆手于后,眯起眼来,看来事情越发的复杂起来了。 待到卫玠回到花厅,四人举杯同庆,恍若回到少年之时。 夜半时分,卫玠乘着一辆马车来到乐府墙外。他抬头望着二楼隐隐的烛光,托着腮,静静的望着,痴痴地看着。月色很深,而他就这样守在她的楼下,待到楼上烛光熄灭,他才动了动唇,小声的说道:“还有几个月,阿霖,等我。” 待到来到成都王府,已是卯时,卫玠随着小厮往司马颖的书房而去,他低着头,脑海里想着阴山死士中的一句话,他知道,是一陌专门写给他看的。 那句话如此写到:你拿司马颖当兄弟,殊不知,你入军营之时,司马颖便是将你的真实身份告知于司马冏,而你却毫无察觉!岂非庸才?今后,我虽会给你信息,但浮沉全靠你自己。 这句话如此的刺痛他卫玠,让他感到了自己的愚蠢与无知!至此以后,他只会寻着夹缝里的生机,再也不会犹自多情,庸人自扰了! 卫玠才来到司马颖的书房,正在门口远远见到司马颖提笔在宣纸上写着 分卷阅读306 一些东西。 卫玠并未直接走入书房,而是在书房门口,看了一眼书房小童苍郁,苍郁会意过来,朗声说道:“王爷,卫公子到。” 司马颖抬起头看向书房门口驻足静等的卫玠,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将宣纸墨迹吹干,对着卫玠说道:“叔宝,进来吧” 卫玠看了一眼宣纸上的墨竹,拱手作揖,“主公……” 司马颖上下打量着卫玠扬唇浅笑,“主公?叔宝进了牢狱几天,怎的这称谓都变了?孤听闻你昨日在卫府设宴洗尘,可有此事?” 卫玠知道司马颖在责怪他卫玠没有邀请他相聚的事情,“叔宝昨夜从狱中出来后,方知眉子在卫府张罗了小聚,但……主公对是叔宝的伯乐,不久又会是连襟,自然分得清,谁才是更重之人。” 卫玠这般话说的司马颖心中很是熨帖,张口便暗示卫玠,他对卫玠入狱和出于都是尽了心的,“狱中住在陆士衡的隔壁,可有哪些趣事?” “主公明鉴。这狱中之事,一如主公预期。叔宝探知了陆大人的心思。”卫玠的话语让司马颖感兴趣起来。 “哦?不妨说说看。”司马颖心思微动,看来陆机也算是个洞察时局的聪明人,收到账下也是不亏。 “陆大人在牢中时日越久,越期待出狱。叔宝曾与陆大人所言,若是有幸出狱,或可救他出狱。只是此事,叔宝做了权宜之事,并未说死。是否践行所言,还望主公定夺。”卫玠恭敬的说道。 司马颖看着卫玠这般恭顺的模样,心中乐道:看来卫玠终是长大了,知道主仆之分了。 “叔宝,这士衡虽是大才,可眼下时局,是否值得一救?”司马颖看着卫玠,等待卫玠的答案。 “主公,叔宝出狱之后,打听了周围的一些事情。近一个月的事情来看,那李含与皇甫商不睦之事,或可演变为河间王与齐王不和之事。”卫玠恭敬的说道。 “叔宝觉得是哪般不和之事?”司马颖问道。 “如今手握军权的司马王族,河间王正交接军权,长沙王已卸去军权,入洛阳城为尚书令,唯独主公的大将军之位还未有变更。这重权在握,主公又是率先齐王先入洛阳城救驾的王爷,世人皆知您的贤名与功绩,怕是齐王对您有了一些芥蒂。为防止芥蒂发酵为变故,主公,有些事还是要不得不防呀,一如财不外露,若露财当早弃。”卫玠的话语让司马颖挑起眉来。 “叔宝,你觉得该是如何,当是最佳?”司马颖望着卫玠。 司马颖想起卢志对于这一次事态的分析,卢志曾言:“新野王司马歆寅时入了齐王府。这新野王素来与主公不和,怕是此事于主公不利。故而放权,退还邺城当是上上之策。” “主公,这需要您亲自去皇宫,以辞去大将军之位的书信,一探方知了。只是……”卫玠自然要给司马颖设想事情发展的不同结果,如此方有他卫玠的价值,被司马颖暂且信任的价值。 “但是如何?”司马颖果然问道。 “若是齐王允了主公的辞呈并释放了陆机,齐王可能心存试探,或许主公退还邺城方为上策。若是齐王允了主公的辞呈却不放陆机,齐王可能心存杀意,或许主公早早离开方为上策。若是齐王不允主公的辞呈并放了陆机,齐王可能心存拉拢,或许主公静观其变方为上策。若是齐王不允主公的辞呈也不放陆机,齐王可能心存蔑视,这真结局难测,还需谨慎为之。”卫玠解释道,司马颖则是若有所思的点头。 “如此,倒是真的要进宫见一见陛下,探探景治方知了。”司马颖当下接受了卫玠的建议,“叔宝,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在王府与孤对饮,也好补上你的洗尘宴。你我不醉不归,如何?” 卫玠知道司马颖为防止他外泄秘密,留他卫玠过夜成都王府,司马颖还是不曾真的信任他,“如此,多谢主公垂青。” 在司马颖的书房内,两人畅饮,酩酊大醉之后,卫玠被小厮扶到厢房,待到翌日,卫玠起了个大早,本是想跟司马颖告退,小厮告知司马颖一大早便去了皇宫。 卫玠眉眼轻垂,道了一句谢,慢慢走出成都王府,来到府门前,他打量着牌匾,半晌垂下眼来,手轻轻的握了起来。 至此以后,他与司马颖,桥归桥,路归路,不过一场少年之梦,终究梦醒离别罢了。而他的和演身份,也尽早脱离才是。 成都王司马颖匆匆入宫,来到建始殿,对着陛下司马衷见礼之后,交出大将军印信,将辞呈交给宫人,等待司马衷的批准。 司马衷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差人唤来齐王司马冏,并让宫人带着司马颖朝着东墙暖房而去。司马衷只想听到司马冏的结论,故而并未前去暖房。 暖房之内,司马冏握紧手里的辞呈一脸不舍得说道:“章度,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又是我王族之中的智多星,怎能此时撂挑子?” “景治,并非是臣弟撂挑子。而是王豹所言之事,臣弟思来想去,深觉有理,故而为社稷想,还是觉得交出为好。”司马颖的话语很是诚恳,却让司马冏不甚相信 分卷阅读307 。 “交出为好?你这话从何听来?到底是何人跟你嚼舌根,企图离间你我兄弟?你且说出来,我定要为你讨个公道,帮你出气。”司马冏一副要护着弟弟的模样。 ☆、第一百五十六章:兄友弟恭假戏一场 “景治,并非是他人言语, 而是我的母妃身体有恙, 我这身为人子的,不能侍奉病中生母,实则不孝。再言, 我忝居大将军之位, 总惦记母妃之事, 日子久了, 难免力不从心。”司马颖一脸为难的说道。 “程太妃抱恙?”齐王司马冏一脸诧异的说道。 “是的,邺城传来消息,已经病了几天了,我心中焦急,想着回去看看。”司马颖回道。 “章度,即便你要回邺城,也不用辞去大将军之位,你且请假即可。”齐王司马冏说道。 “景治, 有句话, 我实在难以启齿,但因着母妃央求, 也不得不跟你说说。”司马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你我兄弟,有哪般不好意思的?你且说说,是哪般事情?”司马冏带着疑问的看着司马颖。 “景治,我母妃最近喜欢吴越之地的莼菜,听闻陆士衡家有一厨子最擅长莼菜蒸煮之法, 故而想着找士衡家的厨子去邺城待上几日。但陆士衡到底是犯事入狱,所以这件事,我确实难以启齿。故而这件事,你若不允也是无妨。”司马颖轻叹一口气,仿佛答不答应都无所谓的模样。 司马冏看着司马颖,心中勾起笑容,看来章度终是憋不住,想着说出真正的目的了对吗?这是想要营救陆士衡? 司马冏佯装不解的说道:“章度,你可知道那陆士衡做了哪般?” 司马颖轻叹一声,“我只知他犯了错事入狱,却不知到底是为了哪般。” “章度,那陆士衡协助孙秀伪造禅位诏书,罪同谋逆。”司马冏望着司马颖的眼睛,不放过司马颖的任何一个眼神。 司马颖瞪大眼睛,眼中闪过慌乱,“禅位诏书……谋反……竟是如此严重?” “确实如此严重,故而陆士衡这件事,实在不好办啊。”齐王司马冏想看看司马颖到底能交出哪些让他尚能看得上眼的筹码,以物换物。 “如此……确实是难办。唉……千想万想,没曾想,陆士衡竟然做下如此糊涂的大事。”司马颖顺着齐王司马冏的话语说下去,只是心中快速计较起来。 “章度,这一次不是兄弟不帮你,你可别怨我啊。”齐王司马冏一脸抱歉的说道。 “兄长莫要这般说,章度了解的。只是……章度到底是答应了母妃一定要请来会做莼菜羹的厨子,这怕是……难办了。”司马颖叹了一口气,脸上一筹莫展的样子。 “哦?太妃当真如此想喝莼菜汤?”司马冏转着话题,衡量司马颖救陆机的决心。 “眼看着我母妃的病情日益严重,我当真不忍拂了母妃的愿望。”司马颖惆怅起来。 “章度,我听闻你前些日子,可是不接见任何陆家的人呢。”司马冏不打算跟司马颖继续打哈哈下去,直接戳破司马颖的谎言。 “景治……我这段时间闭门不出,也是想着莫要让人知道我与陆机交好。如此,你高抬贵手之时,也就没人知道陆机实则是我救下的。本想着这样做,会让你少些为难,而我也可以将事情做的保密一些。没想到,竟让你如此的误会了去。实则是我的错……”司马颖说着从胸口拿出一个家书递给司马冏。 司马冏接过家书,这笔迹确实是程太妃的,也确实希望喝到陆机家的莼菜汤。司马冏顿时明白司马颖是非救陆机不可了。只是司马颖给出的筹码还不够,他要的是更多的好处。 “章度啊……你该知道……陆士衡离开牢狱容易,可是离开之后的是是非非还需要打点一二。虽然你我久居上位,可到底也要顾及人言,毕竟这人言有时候也可以铄金的,甚至可以殒命的。”司马冏意有所指的看向司马颖。 “景治……我听闻小叔叔东海王和景文来你手下做事了。正巧,我手下有一人,最近与小叔叔结拜成了异姓兄弟,或可助你一臂之力。”司马颖知道自己必须要交出一个比陆机更有将才或更有文才的能臣,才能以物换物,救出陆机。 “哦?此人是谁?”司马冏好奇的问道,对于人才,他一向是求才若渴。 “他曾与孙会一战,并发现了马镫的价值,名曰苟晞。”司马颖的话语让司马冏眉眼有了星光,“就是那个跟卫玠一同奇袭孙会的少年将军?” 司马颖点头称是,“是的,就是他,一个难得的将才。” “此人,倒也是个不错的人才。若是我没记错,王舆的案子中,他大义灭亲,亲自杀了他的表弟,以正军法吧?”司马冏开始评估苟晞的价值。 “景治,记性一向是极好的,确实是他。”但也是极其小心眼的,司马颖心里补了一句。 “如此人才,章度可会舍得?”司马冏假意推托。 “人都说学成文与武,货与帝 分卷阅读308 王家。这苟晞本就是为国尽忠的,章度怎会不舍?只会为他能护好我大晋疆土,而倍感欣慰。”司马颖的话语让司马冏朗笑起来。 “如此,那我便嘱咐宫人记下此人。只是章度,这陆士衡是个恃才放旷的人,他即便是杨修再世,也要告诫他,以后莫要这般锋芒毕露为好。”司马冏这番话让司马颖频频点头。 “以后,我定会告诫陆士衡,让他莫要做事偏颇,做人过激。”司马颖的话语让司马冏舒缓一笑,将令牌递到司马颖的手中,“如此,你便去亲自接他出来吧” ,这个人情,权当哥哥送你,司马冏心中说道。 “如此,谢过景治。”司马颖拿着令牌,匆匆奔向典狱司。 陆机看到司马颖亲自来接他出狱,本想着作揖并言谢几句,却被司马颖握住手腕,两人直直朝着门口的马车而去。 两人才上马车,司马颖便嘱咐驾车小厮,“太妃病重,连夜去邺城,快。” 陆机司马颖这话,便知道自己是要随成都王车架回邺城,如此信任相助的恩典,让陆机终是开了口,“成都王对士衡如此大恩,士衡以后结草携环,定不忘恩。只是,齐王此人心胸狭隘,若是不留书信便朝着邺城而去,恐留隐患。王爷不如在建春门长袖而拜,令小厮前去送信,或许可解隐患。” 司马颖听到陆机这般说,明白陆机是将自己奉若主公,笑了起来,“士衡所言有理,是孤疏忽了。” 说罢,司马颖从暗格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书信,这是他在成都王府灌醉卫玠之后,一夜未眠,终是决定救下陆机之时,写出的家书。 陆机见司马颖早有准备,心下了然,成都王怕是有备而来。 来到建春门下,司马颖走下马车,当着侍卫的面,朝着皇宫的方向长袖而拜,眼中含泪的将手中信笺递给小厮苍郁,“苍郁,连夜匆忙离开,虽是太妃病重,但也是孤之错,你快些将信笺交给兄长,告知他莫要担心。” 小厮苍郁,接过信笺,快马来到齐王府,司马冏正在安排苟晞就职尚书右丞的事情,见到苍郁,一脸疑惑的打开书信。却见到书信写着:景治,因母妃疾病加剧,特告辞。 这封书信,除了这样一句话,再无其他。 齐王司马冏怕司马颖连夜带兵而去,为看清司马颖是否带兵,当下唤来小厮,点了几个侍卫,翻身上马,顺着建春门就朝着七里涧而去。匆忙追赶,终是在七里涧追上司马颖一行人。 司马冏远远看到司马颖、陆机等人轻车简从的模样,那阴狠嗜杀的眼神,瞬间变得错愕诧异,却又在走向司马颖的时候换成了满心不舍。 而司马颖在看到司马冏的眼神之时,低垂着头,只是垂下眼眸的瞬间,眼中闪过浓浓的恨意,与不甘。他不相信自己一辈子都会输给司马冏,绝不相信! 司马冏伸出手,握紧司马颖的肩膀,“章度,为何如此匆匆而去,若不是苍郁前来,差一点,你就要不告而别了,是吗?” 司马颖敛下眼中的恨意,抬起头时眼有着氤氲,“景治,我因着母妃的病,难免急切了。” “你是急切了,还是心寒了?你莫不是忘了,你我认识多少年?当真以为我不懂你吗?可是章度,我到底是你哥呀。”司马冏的眼中蓄满了泪水。 “哥,我……我……”司马颖再也说不出哪般,而陆机则是识相的走远了一些。 “章度,你我从小关系最好,我不会忘记,你在我最失意的时候助我走出噩梦的日子。但我也相信,你也不会忘记,我陪你度过雷雨之夜的时光。你我曾经彼此扶持,彼此鼓励,难道因着一些琐事,而生疏了彼此吗?”司马冏一副万分不舍的模样。 “哥,那些事,我永远不会忘。你我终究是兄弟。你放心,等我母妃病好些,我一定会来给你帮忙。”司马颖感动的落下泪来。 司马冏望着司马颖这般落泪的模样,那蓄满泪水的眼眸终是承受不住泪水的重量,落了下来。 以至于,多年以后,史书记载,兄弟二人相遇于七里涧,相拥而泣,涕泗滂沱。 此时的司马颖已不是当年那个左右逢迎,对任何人都好心的司马颖。在尝过权力的滋味后,在王舆谩骂他软若无骨的刺激后,在众多将才纷纷逃离的伤痛后。 司马颖已经变了,他要的是权力,能让一切人不敢说他是非的权力! 这便是司马颖,执棋不慌,入局静心,一句三思,深思熟虑的司马颖; 观棋不语,破局惊心,一言三审,谋定后动的司马颖; 落棋不悔,出局精心,一话三度,雁过无痕的司马颖。 他司马颖深知稍有懈怠,一着不慎,粉身碎骨;故而此生只会步步为营,一招一式,成竹在胸。 ☆、第一百五十七章:一场棋局一片心意 五月十六的这一天,暴雨来袭, 三七医馆后院的庭中, 雨滴四溅,卫玠手拿一柄青色纸伞来到庭院,等待那迟到的人儿到来。 他一身竹青色 分卷阅读309 长袍, 白玉冠融于雨景, 像极了烟雨江南的雅致, 玉润的脸上, 嘴角噬着笑,仿佛进入三七医馆开始,他不再管外面是是非非,只是等待着心上的姑娘到来。 他的右手轻敲着伞柄,眼眸向下,思索着,过会要给他的小阿霖说些哪般,又该如何诉说那满腹相思意。 须臾, 一女子焦急的朝着庭院而来, 卫玠抬眼看去,正见乐霖将账本定在脑袋上, 准备从庭院快跑而过。 他的笑容璀璨起来,缓缓朝着乐霖走去,伸出手将她手中的账本拿过来,将伞举到她的头上,音色轻柔, 满是柔情,“来了,一起进去吧。” 乐霖抬起头看向卫玠,这个十八岁的男子,已不是两年前那稚嫩傲气的模样,以往眉眼之间的傲气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篇温润如玉的暖色。 他嘴角的笑容也不再是调笑与讥诮,反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关心与呵护。 她不懂,这是不是他长大的模样,也不知少年的他经历了那些事,有了如此心境,是该庆幸,还是该不幸。 但是,她的心还是酸了,因着他的温润,因着他的收敛,也因着他改变了那般的多。 “阿霖?在想哪般?”他温润的声音传来,在她的耳边,敲打着她的心房。 她并不想将心疼诉说,只是暖暖一笑,“讶异卫公子怎会在这里等妾。” “卫公子?嗯?”他的笑容换成了一种邪魅的味道,凑近她,眼神巡视着她,“你确定?” 她感受到他凑近的气息,带着压迫的气息,也带着心跳加快的气息,连忙说道:“不,是叔宝。” “哦?叔宝?”他似乎不满意她的话语,更是凑得她更近了一些,“你确定要如此唤我?” “叔宝……你……”乐霖被他的话语逗弄的脸红了一圈,“你莫要在这庭外如此,这周围还有人呢。” 他看着她脸红的模样,轻点着头,将伞往她的方向偏了偏,“如此,走吧。” 她看着这伞如此的将她罩住,而他则是半个身子露在雨里,心中的甜意加大,跟着卫玠走向这对账的小楼。 走入一楼,卫玠将雨伞和账本交给七堡,转过身来,伸出手,“雨大鞋湿,这楼梯未免会湿滑,来,我扶着你。” 她看着他掌心朝上的动作,抬起头看向他,他真的变了。 “纵使是仲夏,湿衣也会惹上风寒,走吧。”他看着她,眼中只有关心,不再有少年时的激将与傲气。 她将手放入他的手心,而他则是握的紧了紧,在耳边说道:“放心,有我在,每一步都不会让你摔倒。” 她点着头,因着他的温情,因着他的细心,也因着他的体贴。 走入二楼卧房,卫玠转身对乐霖说道:“你先换一身干爽的衣物,账本放在这里,我一人看即可。换好衣物,来一楼,我给你煮暖茶驱驱寒。” 卫玠轻柔的说完,便走下去,只留下乐霖温暖的笑起。也许是因着冬至之日将会嫁他为妻,也许是因着他方才那般的珍视。心情不似外面的暴风骤雨,是那般的晴空飞扬。 待到她换好衣物走下楼去,她从随身的暗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瓷瓶,握在手里紧了紧,走向一楼。 才来到一楼,她看到他正拿着绢布掀开青瓷水壶,看了看水壶中的沸水,许是壶中沸水刚好是温度,他拿着绢布握紧青瓷水壶的茶柄,将让热水倒入粉青茶壶中,放下水壶,左手握住粉青茶壶的茶柄,右手轻扶茶柄下端,轻摇。 乐霖俏脸一红,拿出小瓷瓶,说道:“我听说你最近喜欢夏荷露珠,我采了一些,放在小罐子里,放入一朵含苞的荷花和几个莲子,这样露珠就会有着荷的清香。想着你下次煮茶的时候,或许会用到这露水。” 卫玠拨弄茶具的手停顿,看向她,伸出手接过这瓷瓶,放在鼻尖轻嗅,眉眼笑如弯月:“我下次煮茶的时候,怕是冬至了。不如你寒梅皓雪准备一些,届时五冬六夏我都只为你一人煮茶。” 卫玠将手中青瓷茶杯递给她,眼神中满是宠溺。 她捧着热茶,也不知是热气熏红了脸颊,还是他的话染红了他的脸颊。 他伸出手为她挽着碎发,温暖的说道:“我看完账本会罗列一些疑问,解释你交给账房先生即可,莫要自己多多劳累了。” “好。”她笑容湛湛,一如水清澈。 一楼大厅内,他端坐在书桌前,一边看着账本,一边认真的做着记录,而她则是托着脸看着窗外从未停歇的雨,只是偶尔转过脸来,会看向他那迷惑众生的俊脸。 每当她转头看向他时,他总会恰到好处的抬起头,与她对视,四目而对,总让她率先别过脸去,她无法直视他的双眸,那满是溺爱的眸色,那满是深情的眸色。 她点头看向手里的茶杯,也许这就是浅浅的幸福吧。 待到他对账结束,他派七堡唤来账房先生,嘱咐几句。 可她并不想与他此刻如此早的分离,便开口说道:“叔宝,左右闲来无事,不如对弈 分卷阅读310 ?” “对弈?”卫玠看向乐霖,“莫不是当初坎园的棋你还记得?” 这句调笑让她的心也跟着轻松起来,“那一次,我兵败如山倒,这一次,我倒是想知道,你是如何赢我。” 他点着头,看了一眼七堡,七堡将棋盘放在案桌上,两人对向而坐,乐霖手执白子,放下棋子的那一瞬,仿佛时光回到了坎园,她为他疗伤,而他闲来无事与她对弈的时光。 随着棋子越来越多,她恍惚的看到当初自己被他逼得走投无路的自己,当下抿了抿嘴,叔宝这是不肯在棋局上让着自己吗? 抬起头,乐霖嗔怪一句,“叔宝,你素来知道我棋艺不佳,如此寸寸紧逼,当真好吗?” “哦?不如你将白子放在西南角,看看如何?此处放手薄弱,或可有别开生面的机会。”卫玠挑眉指了指西南角,看向她的眼神,又似是少年那时的骄傲,只是这份骄傲更多了一些收敛。 “当真?”她手执白子,疑惑的看着卫玠。 “试试。”他指了指落棋处,眉眼笑开,一如弯月。 她将棋落在那西南角的地方,果然,此处山回路转,有了别开生面的机会。 她喜滋滋的收起黑子,“看来你所言不虚,我小胜一回。” 卫玠手里的黑子在指尖翻动,他点头,“确实是小胜一回,只是小胜之后,若是轻敌,则会大败。” 卫玠落棋的瞬间,乐霖大半白子消失,她气呼呼的抬起头看向卫玠。她要收回卫玠不似少年时代的腹黑这句评语,他不过是没有少年时那么张扬,但是骨子里的腹黑小气是一点也没变! 他笑着放下黑子,看向乐霖,“两年不见,阿霖,你的棋艺倒退不少。” “叔宝,你让我一回,难道不行?”乐霖一脸幽怨的问道。 “你方才不是说小胜一回吗?”卫玠的笑意加深。 “可是,我没让你这么快赢了我!方才我若不在那里放下一颗棋子,又怎么会转手间输给你?”她显然在责怪他引她入败局的手法太腹黑,可他似乎不领情。 “阿霖,你这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若不是贪心,又如何只顾着西南角的战局输赢,枉顾全局牵一发动全身的成败?贪心是你输的最重要的原因。”他煞有其事的说道,却把她说的不悦了。 乐霖站起身来,一副起身告辞,再也不跟他玩的架势,而他则是缓缓站起身,在她即将打开门的时候,他移形换影来到她的面前,抓住她的手,温柔笑起,“棋局输赢,不过转瞬,并无长久。但……我这颗黑子永远在你掌心,亘古未改。” 他握着她的手,慢慢合拢,抬眸看向她,对于她方才气呼呼的模样很是宠爱,又是缓缓一笑,“都是要出嫁的人了,怎的还这般的沉不住气?以后要是做了娘,这可不好。” 乐霖因着他这般而红透了脸,他蓄意设下棋局,故意赢了她,让她生气,就是为了借势告白吗?就为了告诉她,他与她生生世世做夫妻吗? 她心跳快了几分,因着他清风霁月的脸上,满是深情,因着他金玉编钟的声音,满是宠溺,而醉在了他编织的未来之中。 她望着他,一时之间不知该说哪般,而他则是在她耳边再次说道:“冬至之后,时值年关,我休沐一个月,恰好待你去钱塘一趟。据说那里有一座天竺寺,寺外有三生石……” 三生石……她的眉眼染上了惊讶,只听他慢慢道来,“我看了一些书,说着三生石春秋便存在了。听人说,那三生石上,若是刻上名字,可三生为夫妻。故而,想带你去看看。不知,你可否想去?” 他握紧她的手,将她的手,连同黑子贴在胸口上,一脸期待。 而她感受到他胸膛下的心跳,脸红了起来,原来她的夫婿想要与她三生为夫妻。这般的浓情,让她的心醉在了这仲夏暮鼓中。 她害羞的点着头,“好。” 他温柔一笑,将她揽入怀里闭上眼,两人就这般轻轻相拥,仿佛时间停下,给两个相爱的人,留下了一片宁静。 ☆、第一百五十八章:冬至日梅花开娶妻时 清晨之时,他端坐在书房内, 准备着卯时迎娶乐霖的事宜, 七堡匆匆而来,神色神秘的说道:“公子,头领有礼物差人送来。” 卫玠知道七堡是沂山死士调教出来的影卫, 自然知道这头领便是一陌。 卫玠点着头, “嗯, 放下吧。” “公子, 这礼物,头领嘱咐,要您一定要迎娶少夫人前,亲自拆开。”七堡不放心的叮嘱道。 “哦?”卫玠放下手中的毛笔,看向那个精美的木奁,接过七堡递来的青铜钥匙,打开木奁。 只见木奁之中,放着一块绢布, 还一个令牌。 卫玠拿起绢布, 上面写道:新婚当是大喜,故而恭贺。若有机会, 脱身和演,弱冠之后,沂山相侯。 而他则是拿起一旁的令牌,反复看着,只听七堡惊呼道:“公子, 分卷阅读311 这是沂山死士少主入门训练的信物!” 入门训练的信物?卫玠看向七堡,眼神闪过了然,看来,一陌给他入山前的试炼,便是金蝉脱壳吗? 卫玠握紧这个块令牌,轻声说道:“嗯,我知道了。” 卫玠将令牌放入暗格,只见九堡匆匆赶来,“公子,玄公子醒了。” 卫玠站起身来,嘴角勾起笑容,才走到房门前,只听王玄那吵吵闹闹的声音传来,“叔宝,你今日大婚,怎的不早一点叫醒我?” “想着时辰尚早,不想将你吵醒。”卫玠的笑容是那般的灿烂,王玄却没有领情。 “是吗?你今日娶妻,乐得合不拢嘴,怕我笑话你一天一夜傻笑没完吧?对了,我爹托我给你一个礼物,昨晚喝太多了就忘了。”王玄将一个小巧精致的礼盒递给卫玠。 “礼物?”卫玠皱着眉收下礼盒,并未当场打开,却被王玄嬉笑。 “叔宝,赶紧打开,我爹可是说了,你得当我面打开。”王玄坐在案桌上,一脸好奇的看着卫玠,“不知我那老爹卖什么关子。快些打开给我看看。” 卫玠一脸疑惑,怎的一陌和王衍同时送礼?卫玠的眼眸虽然闪过疑惑,却轻嗯一声,打开了礼盒。 礼盒之中,放着一个隶书的“沂”字。 卫玠赶忙合上礼盒,抬起头看向王玄,“王世伯可是说了哪般?” “说了哪般?嗯……好像就是说你弱冠礼后,让我跟你去琅琊走一趟,也不知道为何。话说你不该在琅琊行冠礼吗?去你我的老家,又有什么好交代的。”王玄还一副纳闷的模样。 “原来如此。弱冠之后……”卫玠勾起嘴角,看向王玄一脸羡慕,“眉子,有时候,我倒是真的羡慕你。” “羡慕我哪般?”王玄自得起来,“羡慕我比你长得帅?还是羡慕我比你高?” 卫玠轻笑一声,将锦盒收好,拍了拍王玄的肩膀,“走吧,叫上茂宣,该去乐府了。” 卫玠覆手于后,走向王聿的厢房,眸中带着拨开云雾见青天的神色,王衍邀他带王玄去沂山受培训,这样的礼遇,不仅是一陌,就连现任沂山死士的掌舵者王衍都认可了他,给他重入沂山死士的机会,对吗? 这一刻,便是他少年跌入死地之后,真正的否极泰来,而这冬至日,果然一如他的命格,阴尽阳出。 这一天是冬至日,所谓冬至,一者阴极之至,二者阳气始至,三者日行南至。 这是百官休沐的第一天,也是卫玠迎娶新娘的一天。 鞭炮声声,锣鼓阵阵,一片祥和,一片喜色,乐府门前,门庭若市,卫府门前,车水马龙。 这一天,卫玠端坐在白马之上,身后仪仗队,跟着他摇摇晃晃来到乐府,前来观礼的百姓,挤满了街头。 人们纷纷看着这个面若美玉,眉若远山,眸若繁星的男子,这个大晋开国以来,最令人沉醉的美男子,这个让王澄绝倒的美男子,魅若祸国、俊若谪仙、雅若青竹、静若菩提的美男子。 这一天的卫玠,眉眼之中满是喜色,一别与他两年间收敛声息、委曲求全的窝囊,今日的他得到了阴山死士头领一陌的新婚贺礼,也得到了王衍的贺礼,更得到司马王族们的贺礼。 卫玠翻身下马,这恍若谪仙的人儿,一手垂在胸前,一手负在身后,一如劲松,挺直稳重。 乐府大门打开,喜娘带着新娘而来,他的视线一直所在乐霖的身上不放,知道乐霖坐入花轿,他才走向乐广,长袖而拜。 这如玉一般的人儿,在他十九岁的年华里,迎娶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儿。 而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带着仪仗队,朝着他的卫府而去。 这一天,乐霖终于成为卫乐氏,至此以后,他终于可以将她揽入怀中,呵护一生。 人生小登科,当是人生醉乐之日,故而卫府之中,他与宾客畅饮,王玄到底是一个贪热闹的主儿,非要拉着王聿、裴礼、司马睿前来闹洞房。 似乎喝醉的卫玠,摇摇晃晃的站在洞房外,想要制止王玄的调皮,却被裴礼和司马睿一边一个架住胳膊。 而王玄这鬼灵精,笑嘻嘻的推开房门,大声对着盖头下的乐霖说道:“夫人久等,不知可否喝杯米酒,与我一饮而尽?” 王玄说着就要去跟乐霖喝交杯酒,乐霖自然听出王玄的声音,团扇后边的她,笑的犹如小白狐,“公子,莫不是喝酒哑了嗓子,怎的与妾素来所闻的音色不符?” 王玄端着酒的手一顿,清了清喉咙,蓄意装作难受的模样,“夫人不知,我是染了风寒。” “风寒?这病中,公子还是莫要饮酒过多。”乐霖将锦囊里的银针暗暗拿出,攥在手心里,等待王玄靠近。 “无妨,今日是大喜事,还是饮酒重要。”王玄走近乐霖,本想着将酒杯递给乐霖。 只见,乐霖伸出手,直接将银针插在王玄的手背上,一声惨叫而出,酒杯跌落在地上,王玄拔掉手上的银针,揉着手背后退。 分卷阅读312 “你这妇人,怎的这般蛇蝎心肠?我不过玩闹几句,你就用银针扎我。”王玄不满的说道。 “原是玄公子……怪不得,妾觉得此声音甚是熟悉呢。玄公子怎的来这卧房了?夫君不在吗?”乐霖压根不理王玄的抱怨,佯装无知方才是闹洞房,寻求卫玠的帮助。 此时卫玠摇摇晃晃的站在洞房门口,扑哧一笑,“眉子,你这洞房闹得可开心?” “开心?都被你这丑妇人给扎了手,哪来的开心?我看也就你敢娶这丑妇人!哼!茂宣,景明,景文,咱们走。”说着王玄就要离开。 “夫君……可是妾做错了哪般?”乐霖佯装害怕道。 卫玠捡起地上的酒杯,将酒杯放回托盘,虽然是对着乐霖说,确实盯着王玄看,“眉子闹洞房输了,就该愿赌服输。” 乐霖佯装舒出一口气,“原是如此,不知夫君,你打了哪般赌约?可否要妾的算盘?” “不过是……”卫玠还没说出口,王玄气呼呼的转过头。 “卫叔宝,不许说!”王玄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模样。 “不许说?夫君,莫不是哪般有意思的事情?既然今夜闹洞房,不如说出来。”乐霖将方才王玄给予的调戏转回了王玄的身上。 王聿可怜的看着王玄,别过脸去,早就告诉王玄不要闹卫玠的洞房,也不要招惹乐霖,可他偏不听。 裴礼低下头轻笑,看来眉子今夜又要丢脸了。 司马睿拍了拍王玄的肩膀,一副“眉子,你要坚强”的表情。 王玄气呼呼的走到卫玠的面前,拉着卫玠的胳膊,“叔宝,你不许说,听到没?” “夫君……到底是哪般趣事?”乐霖团扇转了个方向,一副好奇的模样。 卫玠醉眼朦胧的看着团扇后,乐霖若隐若现的脸蛋,扬唇浅笑 ,刚想要说却被王玄握紧了胳膊。 “叔宝,我不许你说!”王玄不许乐霖这个女人嘲笑他。 “夫君……你当真不跟妾说说吗?”乐霖那娇滴滴的话语传来,卫玠的笑容加大。 “叔宝……”王玄望着卫玠。 “夫君……”乐霖声音更柔了一些。 “叔宝……你不能……不顾朋友道义……”王玄眼神坚定而又认真。 卫玠转头看向王玄,眸中的神色带着安抚的模样,王玄本是安下的心,因着乐霖的一句话而又悬了起来。 “夫君,你当真不跟妾说说吗?”乐霖一脸失落的垂下头,声音有了些许的哭音,“原是夫君当真跟玄公子感情甚笃,胜于妾啊。原是坎园之中……” 王玄猛地看向乐霖,这个该死的女人以退为进!当真无耻! “坎园之中,妾横插在夫君与玄公子之间,以前夫君否认,妾也便是信了。如今……倒是真的了……”乐霖一副自怨自艾的模样,一如深闺怨妇的声音传来。 王聿捂住嘴巴,这一次眉子得跌一个大跟头了。裴礼则是不忍看王玄那丰富多彩的表情,赶忙扣住门,他怕克制不住笑出声来。司马睿则是垂下眼,轻咳几声,防止自己失态笑出声。 “夫人……你怕是误会了……其实……”卫玠甩开王玄的手,在王玄呆愣的空档,摇摇晃晃的走向乐霖,一脸认真的说道,“眉子跟我打的赌是……” “卫叔宝!你敢说,我就跟你翻脸!”王玄着急了起来,恨不得一蹦三尺高。 “夫君……你当真怕了玄公子吗?”乐霖委屈的看着卫玠。 卫玠轻叹一声,执起她的手,温柔说道:“眉子不过是说,若是洞房失败了,就来卫府做一个书童罢了。” 王玄听到卫玠还是说了出来,萎了脾气。 “书童?”乐霖错愕的语气传来,“眉子年纪太大了,不适合。夫君,还是莫要答应。” “嗯。我也是这般想的。眉子到底是老了。”卫玠煞有其事的点着头。 “夫君,眉子到底是打赌输了……”乐霖提示卫玠说道。 “夫人,打算如何?”卫玠温柔的笑起。 “不如就让眉子将府中存着的栗子拿出,当街去卖吧。毕竟士大夫卖瓜果也有传闻,不知眉子卖炒栗子会如何?”乐霖这话才出,只听王玄暴喝。 “你这个丑妇人!我眉子不会去的,你死了这条心!”王玄宁死不降的说道。 “夫君……他喜欢食言而肥。”乐霖了然的声音差点把王玄气吐血。 ☆、第一百五十九章:夫妻恩爱携手人生 “既然眉子想要食言而肥,不过是言之无信罢了。无妨……”卫玠一副可惜的模样, “我早已习惯, 夫人也习惯就是。” “谁言而无信了!”王玄气呼呼的说道。 王聿抹了一把脸,眉子还是中了这卫玠夫妇的圈套了,早就说过不要挑衅乐霖, 偏不听。 裴礼深吸一口气, 拼命告诉自己要克制, 要克制。而司马睿则是闷笑几声, 赶忙捂住嘴巴。b 分卷阅读313 r   “既然玄公子不是言而无信,不如愿赌服输?妾知道您是君子,自然言出必行。”乐霖给王玄带了一个大高帽子。 “我为何要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王玄打死也不去卖炒栗子。 “夫君,玄公子为何会这般明知故问呢?”乐霖将话题抛给卫玠。 “夫人,眉子碍于脸皮,习惯了百般抵赖。”卫玠的话语让王玄气不打一处来。 “卫叔宝!你怎能这般说我?”王玄显然不服气。 “玄公子,夫君并不缺书童,你又要愿赌服输, 不该是主人说什么, 你这输了的人便做什么吗?难不成这和赌约还是输了的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吗?这天下间,妾不知, 还有这般的道理。不过,玄公子一向特立独行,未必没有这样的道理。只是夫君,真的有这样的道理吗?”乐霖转来转去的道理把王玄都快绕昏了去。 王玄暗暗发誓,过几日, 在三七医馆的墙外,一定要好好的修理修理这个女人。 “他素来不讲道理,罢了,夫人,你也不必与他说个道理了。”卫玠顺着乐霖的话语,激将王玄。 “行!行!你俩就是合起来气我!我去炒栗子!只是你俩当心吃噎着。”王玄不愿跟这对夫妻说下去,准备离开,却听身后传来乐霖壮似天真的语气。 “玄公子放心,妾会掰开了揉碎了,对着水仔细吃。多谢玄公子的善意。”乐霖的话让王玄愤恨的哼了一声,气冲冲的离去。 只留下王聿、裴礼、司马睿放声大笑,待到三人离去后,卫玠将房门关上,将她手中的团扇取了下来。 两人四目而对,他轻笑一声,一改方才醉醺醺的模样,反而眼中一派清明,他取来带着红线的银制酒杯,倒上酒,递给她,“梅花树下,奏一曲,十年大梦,梦中君,总角晏晏。雪夜灯下,舞一场,风花雪月,语卿卿,青梅竹马,待伊长发及腰,终白玉为信,聘伊百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望着他仰头喝下的幸福,也跟着饮下杯中酒。 他伸出手时,她的呼吸都放缓了,因着期待也因着害怕,而他则是将她的外罩脱去,为她冰凉的小手轻哈出气,待到小手微暖,他将她的手放入怀里,当她冰凉的小手直触他温暖的胸膛时,他仅仅是闭了一下眼,在睁开之时,满眼柔情。 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阿霖,这床上的汤婆子刚放入不久,床还未暖,而你一日滴米未进。咱们先去卧榻上吃些东西。”他将她打横抱起,不待她说好与不好,走向卧榻。 她从未想过洞房花烛夜,她的夫君并不是想着与她花开并蒂,反而是想着她一日滴米未进,想着她是否饿了,是否冷了。 他端坐在卧榻之上,像是哄着孩子一般,让她包在自己的双膝上,而此时进进出出的婢女,端着各种清淡可口的小菜,旁边的火炉更是填了一些木炭。 她细数了一下,他为了怕她寒冷,在这房中大概放入了八个火炉,每一个火炉中的炭火,足够燃烧一宿。 他为了迎娶她,为了她夜中不冷,做了这般体贴的事情吗? 她出嫁前,父亲乐广对她说,望她出嫁前是掌上千金,也盼她出嫁后亦掌中珍宝。如今倒是嫁得其所,而她恍惚又想起自己在南兖州的梦。也许他为了那个梦,刻意避开了杜鹃花开之时,选了这冬至日,祈求这场婚姻圆圆满满吧? 还记得梦中,他是站在她的窗下,在满院杜鹃花开之日前来迎娶。还记得她与他隔楼而望,是那般的幸福。但如今,他从仲夏开始,只是在她的楼下停车陪她。他每一次,都是那般的安静,安静的抬头望着她的闺房,却不肯多言一句,也不肯告知她。 她一直以为他除了初二和十六回去三七医馆,会在这两日陪她玩闹一阵。 直到仲秋之时,她推窗望月,才注意到楼下小巷里,那一辆青色的马车里端坐一人,那人一手支着额,一手拿着茶杯。 她才知道,他原来夜半之时,一直在她楼下的小巷里,痴望着她的闺房,不曾早早离去,直到她房内的烛光熄灭,他才会默默离开。 她才明白,他给了她最沉默的期待,他对她的爱一如茶香浓烈。 第二天之时,正逢八月十六,她速来知道叔宝八月十八的生日,故而去询问叔宝一首小词。 她笑语盈盈的问着卫玠,“叔宝,我听闻吴郡有一首小词,甚是有趣,不如背给你听?” “哦?吴郡小词?不妨说说。”她记得卫玠当时还一副好奇的模样。 “这小词很是有趣,我背给你听。”她清了清喉咙说道, “以茶当酒,酒醉一梦,梦仕沉浮,浮屠无妄。 以茶代酒,酒醒一夜,夜色春秋,秋藏冬收。 以茶做酒,酒垆一方,方圆百里,里语有云。 酒不如茶,茶醉半盏,盏中轻沾,沾写浮屠。 酒不是茶,茶香入腹,腹中载船,船藏万书。 酒亦似茶,茶说百年,年岁潮汐,汐槿不忘。 故 分卷阅读314 而,我喜茶,淡而盈余,清而守则,润而甘醇。 故而,我喜酒,浓而豪迈,浊而不妖,烈而甘甜。 酒茶,亦春秋,风起云涌,风举云摇,风虎云龙, 自有,天定之,亦有人为,确有运数,终归时来。” 她记得他的神色,那会弁如星的眸子闪过了少年时的自信,只是那神色太快,一晃而过,眼底只留下一片寂静。 她笑语盈盈的说道:“叔宝,这首词,像极了你的文笔,莫不是你的大作?” 她记得他端起茶杯,却不回答她的问题,“你觉得是,便是了。” “这样的文笔,喜爱酒茶,又喜欢槿汐的,我不知除了你还有谁。”她当时逼问,而他则是扬唇浅笑,再也没有少年时候被人表扬的骄傲,取而代之的是被人戳穿的无奈。 “嗯,是我写的。我想着你喜欢钱塘和余杭,终究年老会迁居余杭,故而写了点小词。”他的笑容淡淡,而她则是还不死心。 于是她拿出一首被吴郡士子传颂的小词,背道: “坐于风口,风雨不透,故而诸事慎思; 站于浪尖,矫矫不群,故而诸事审思; 见于黄昏,晦暗不明,便懂诸事神似; 听于黎明,一物不知,便懂诸事身死; 环环相扣,扣盘扪烛,烛秉风中,中藏险局。 险象环生,生门不见,见未是真,真假难辨。 权谋大抵如此,但结局未必料中, 始终是边走边看,最终是边看边走, 乱世枭雄,末世贤臣,弹指间,孰是孰非?” 她记得,她问他为何写这样一首小词?这样诸事深思,可是因着哪般事情所致? 他只是放下茶杯,向她走来,一脸温暖,“这小词,不过是信手涂鸦,你莫要多想。若是你喜欢,我每日写一篇给你,如何?只是现在的你,更该准备一下的锦绣鸢被。我身上的锦囊旧了一些,你若是无事,绣一个青竹月白底子的锦囊吧。” 他揉着她的发顶,并不愿深说为何在吴郡发小词,也不愿解释为何吴郡士子翘首期盼的神秘大儒究竟是不是他卫玠。 她收回远去的深思,看了一眼他身上挂着的竹青月白底子的锦囊,脸一红,她不过是十月为他绣好,而他便一直带在身上。 他为她夹菜,递到她的嘴边,“阿霖,吃一点。今夜你会一宿未睡,怕你饿晕。” 等等……一宿未睡?他这是哪般意思?她又想起自己出嫁前夕,岑姨娘交给她的小册子。 脸一红,他竟然……他竟然……他知不知道……他现在这般说该是多么的孟浪? 可是,她今日是他的新妇,他确实有资格说说鱼水之欢到底是怎样的一个鱼水之欢。 可她还是暂时不能接受,曾经满腹经纶的君子,温润如玉的公子会这般诉说。 他见她又闪神,轻咬了一口她的耳朵,温柔笑起,“阿霖,若是你不饿,这汤婆子怕是也捂暖这床铺了,不如就此安寝?” 她呆愣住……安寝……她还没有接受自己成为小妇人的这道坎儿。 她看向他,张开嘴,一副“要吃饭”的小模样,他则是温暖一笑,喂她吃饭。 而她尽可能的减缓咀嚼的速度,拖延着时间,而他也不嫌她做着这般举动,慢条斯理的喂着她青菜,喂着她米粥,偶尔会放下筷子,欣赏她吃饭的动作。 直到她实在吃不下了,他才放下筷子,温暖的看着她,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吃得这般饱,当真如此惧怕床笫之事?你这丫头。” 他将她抱起来,她搂紧他的脖子,眼中闪过白狐一般的狡黠神采,“夫君,我吃撑了,怎么办?” “你呀……”他轻叹一声,为她取来漱口的盐水,看她漱口,才继续说下去,“一会我帮你顺顺肠胃,莫要积食才好。” 他将她放在床上,为她轻揉着小腹,而她则是舒服的侧躺一侧,闭着眼,不一会便入了梦。 而他则是轻叹一声,本是良辰金宵,他期待许久的洞房花烛夜,被这小丫头给毁了。而他竟是如此无奈,他将她搂在怀里紧了紧,闭上眼,犹自笑开。 ☆、第一百六十章:乐府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翌日清晨,她尚在是迷迷糊糊中, 便如了他的愿, 与他醒了周公之礼。 虽是冬日,可他到底是血气方刚的男子,这初尝人事, 难免血气翻涌, 也难免心上念来。故而她未曾一夜未眠, 故而乐霖在晌午之前, 再未走下床榻。终是在她力竭昏厥犼,他将她揽入怀中,陪着她睡了过去。 待到再次醒来,已经是暮鼓时分,她期待的清晨画眉,午后相携,尽数毁在了他的血气方刚上。以至于她醒来之时,握紧拳头, 在他的胸膛上狠狠给了一拳。 而他竟是邪魅一笑, 手轻触她的脸颊,在她耳边没羞没躁的说了句, “鱼水之欢,实则有趣,不如温故而 分卷阅读315 知新?” 她不该一拳将熟睡中的他打醒,这下她又陷入了他的血气方刚之中。 恨只恨,她不了解男子的心思, 原以为他是一个谦谦君子,却不曾想竟是一头食不知厌的饿狼! 待到更声传来,他终是放过了她,而她则是四肢无力,即便腹内中空,也只想着昏睡。 浑浑噩噩之间,他将她抱入了卧房的暖池之内,入水的一刻,她猛然醒过来,错愕的看着他,而他则是一脸认真的为她清洗着身上的汗渍。 他极其小心,一如对待上好的绸缎,而她则是羞于见人,低垂着头,以水照面。所幸,他怕她痛楚,并未给她留下哪般痕迹。 否则,三日定省,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爹爹乐广与乐府的亲人们。 待到她发呆结束,正好看到他的后背。她咽了咽口水,不得不说她的夫君这两年真的变了。 最开始见他的时候,还以为他瘦骨嶙峋,这长袍之下,估计是肋骨根根可见。 如今看到他那结实匀称的后背,胳膊上的青筋,伴随着每一次的抬手,根根可见。 那修长的手掌舀起水浇在身上,水顺着胸部田字一般的肌肉而下,水流在肌肉中间,一如沟渠。 她惊愕的发现,她的夫君竟有这般健美的体魄,也难怪从清晨到一更时分,都不曾停歇过。 正在心中啧啧称奇,卫玠走向她,一阵阴影罩下,让她猛然醒过神来,连忙抱胸,一脸惊恐,“夫君……这一日滴水未进,滴米未进,你不饿吗?” 他轻笑一声,因着她害怕的小模样,露出笑容,“饿?夫人,在为夫面前,饿这个字最好少提,可知?” 她呆愣住,脸红了起来,“我……我……我词不达意,你莫要误会……我只是……” 他轻叹一声,拉着她的手,“走吧。” “去……去哪……”她好想说,卫叔宝你要作甚,可她怕刺激他,激发他的野蛮暴戾之心,故而只能窝囊而结巴的问了一句。 “填饱你的肚子……”他转过身轻点她的鼻头,宠溺的说道。 “哦。”她欣慰的点着头,可下一句让她心慌起来。 “这一次,我定不会让你再吃撑了。”他的话让她瞪大眼睛,而他已经取来毛巾为她擦拭长发。 她今日都要在床上与他缠绵吗?她可以说不吗?可是,她能说不吗? 他果然说话算话,让她吃了一些垫肚子,却不肯让她吃饱,甚至在她漱口之后,迫不急的的将她抱到了床上,继续他孜孜不倦又乐此不疲的床笫之欢。 而她终是明白,为何唤男子为郎君了,绝对是一头彻头彻尾的狼,还是如狼似虎的那种狼。 三日回门定省,她颤悠悠的走下马车,埋怨的看了一眼这个一宿不让她酣睡,却身轻如燕的始作俑者。她连走路都气喘,而他为何这般神采奕奕? 疑惑间,他拉着她的手,走入乐府大门。 才走入乐府,她脸红的发现,她的兄长们一个一个的,挤眉弄眼的看着她,而她只能羞愧的低下头,佯装眼不见为净。 她本想着,这样躲开是非,便是躲开了一切。却没想到,父亲将卫玠叫去书房谈话,只留下她一人面对三个口若悬河的兄长。 “小妹,你这模样,心情甚好。看来是妹夫对你甚好呀。”她的大哥乐凯俏皮的说道。 “小妹,你是如何欺负妹夫的,可是有哪般的心得,不如传授一下?”她素来不正经的三哥乐谟,因着年关将近,故而从吴郡赶回乐府过年。 “小妹若是不说,一定是被妹夫欺负了,咱们一会去教训妹夫就是。”她想来一派正经的二哥乐肇竟是让她最脸红的那个。 她这三个哥哥何时起,会跟她这般说了? 不行,为了让他们不要在逗弄她,她决定从三哥乐谟下手,“三哥,翠云阁的折扇……你不喜欢了吗?” 乐谟挑眉轻笑,“我倒是听闻妹夫也素来喜欢翠云阁的折扇,若是让他知晓,你可以买上很多,或许……该对小妹你另眼相待了。” 乐凯和乐肇对视一眼,这翠云阁的折扇可是价格不菲,莫非……两人眼中闪过了精光,走向乐霖,带上了询问,其实更多的是敲竹杠的乐趣,“小妹,三弟说翠云阁?” “小妹,你可知翠云阁的折扇价格不菲,而三弟手中的折扇是翠云阁最新的檀香扇,莫非……你与翠云阁渊源甚深?”乐肇一针见血的说道。 “小妹,素来知道你喜欢商道,却不知你除了一家三七医馆外,竟然这在翠云阁也有些故事吗?”乐凯笑眯眯的看着乐霖。 乐霖心下知道自己这是被三个哥哥缠上了,一拳难敌四手,她怕是因着一时羞涩过剩,忘了三个哥哥的心思多么敏锐,连忙告饶,“哥哥们,小妹错了,还不行吗?” 乐霖的话显然让乐肇不肯接受,“错了?我都没有一把翠云阁的折扇,可是老三却有十几把。” “去年我还想着买一把,但因着囊中羞涩,还是忍住了。如今 分卷阅读316 看来,小妹,你这是可以免费赠送啊。”乐凯的话让乐霖的心在滴血。 她的哥哥们,这是非要敲她竹杠不可吗? 乐霖动了动唇,终是开口,“以后,三哥有的折扇,逢年过节,各位哥哥也有,可好?” 这是变相承认了她乐霖就是翠云阁的老板,乐肇和乐凯对视一眼,两人露出得逞的笑容。 “小妹如此大度,做哥哥的,当然要为小妹一马当先。你且放心,若是妹夫待你不好,定让他有来无回。”乐肇一副为妹子不惜一切的模样。 “对的,小妹,若是妹夫敢对你有所不敬,我一定让他跪地求饶。”乐凯也跟着起哄道。 卫玠跟乐广在书房诉说年底派粮给士兵之后,刚好听到乐凯和乐肇要乐霖出头的话语,深吸一口气,别过去,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乐肇眼尖的看到卫玠,撞了撞乐凯,乐凯看到卫玠轻咳一声,“咳,妹夫,你何时来的?” 卫玠见自己被发现,轻声笑道:“兄长,叔宝才来。” 他手里拿着鹤氅,走到乐霖身边,为她仔细披上鹤氅,执手握着她略显冰凉的小手,认真的说道:“这屋外大雪,终是寒了些。入屋再聊,可好?” 乐肇扑哧一笑,看向卫玠,“瞧瞧,不愧是新婚燕尔,到底是你侬我侬啊。” 乐凯应声说道:“小妹,看来妹夫对你当真是用心了。” “何止是用心,妹夫去年开始,就频频往我那里送去书信,嘱咐我多多注意小妹的餐饮。咱们这妹夫,夏三伏,冬三九,未曾停歇过对小妹的关心。”乐谟的话让乐霖诧异起来,何时叔宝会跟她三哥书信往来了? “哦?当真?”乐凯一副好奇的模样。 “大哥,三弟何时骗过你?”乐谟笑了起来,将新婚的小两口说了一个大红脸。 “看来妹夫当真是宠爱小妹。”乐凯一边望着小屋走去,一边跟乐肇说道。 “妹夫,你莫要太宠小妹,适当时候该说还是要说说的。”乐肇挤眉弄眼的说道。 卫玠轻笑一声,“三位兄长,阿霖到底是叔宝的夫人,这疼宠还来不及,怎舍得说上一两句重话?” “啧啧,到底是新婚燕尔,这说出来的话都带着甜味。”乐谟揶揄道。 “哥……”乐霖终是受不了,开口制止三位哥哥揶揄卫玠。 “瞧瞧,什么叫做胳膊肘朝外拐,这就是……”乐谟指着乐霖,一副乐霖很没良心的模样。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都是愁,古人诚不欺我。”乐肇轻叹一口气。 “终是女生外向啊。”乐凯也一副惆怅的模样。 乐霖跺了跺脚,终是受不住三位哥哥的揶揄,转身离去,只留下卫玠一人在这屋内面对三位舅哥。 “叔宝,你方才去爹爹的书房,可是有哪般事发生?”乐凯见乐霖走开,便不再玩笑,反而一脸关心。 “可是这王处穆随军的安排之事?年前,我在尚书台听到一二。”乐肇到底是太子太傅,有些信息比骠骑将军的乐凯更为灵通。 “两位兄长所言甚是,确实是为了安排王处穆随军之事。毕竟这些人当年追随齐王为王处穆报仇,才有齐王如今掌权的机遇,若是不安排委实说不过去。”乐凯说道。 “据我所知,时值年关,军粮发放给现役兵士,已经所剩无几了吧?”乐肇说到了事情的关键处。 “二舅哥所说甚是,因着军粮不多,故而朝中敕令,让我从官粮调取部分。”卫玠一脸为难的说道,“因着军粮官粮并非一个衙门,故而要有些事情跟岳父这个吏部尚书令详细商议官员的调度和粮食的调度举措。” “大妹夫也真是的,年关照顾程太妃也就罢了,还要书信给小妹夫整点事。莫不是最近有大事要发生?”乐谟一针见血的说道。 “最近朝中风云诡谲,未尝不是有大事发生啊。妹夫,你且放心,军中若有动向,我定会及时告知与你。”骠骑将军乐凯轻叹一口气。 “我在朝中也多多走动,若是真有是非,我也会及时相告。”太子太傅乐肇拍了拍卫玠的肩膀说道。 卫玠拱手而拜,“如此。多谢各位兄长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一场天灾终成人祸 正月初八,卫玠终是忙完王处穆随军的安抚之事, 此时官粮已然减去一半, 而军粮只剩下十分之一,国库存款不足四分之一。 终于从军营回到家中的卫玠,昏睡了一天, 直到傍晚才清醒过来, 本想着沐浴更衣后, 陪着乐霖吃一顿晚餐, 却被受到王庭敕令,敕令之中,成都王司马颖准备了八百口棺材,安葬了死去的黄桥之战士兵,而他竟是要安置黄桥之战赵王司马伦部下所剩士兵。 他一脸苦涩的看着这敕令,手中的筷子举起数次,都只能放下。 唤来小厮,他要熬夜翻阅附近粮仓和土地, 寻找可以安置这些士兵的粮食和地方。 乐霖端着米 分卷阅读317 粥来到卫玠的书房, 看到那眼窝深陷的夫君,颇为心疼的为他揉着肩, “叔宝,吃些米粥吧。” “嗯,放下吧。”他停下翻书的动作,看向乐霖,尽管一脸疲惫, 却依旧温暖如春。 “你莫要多劳累,我先去睡了。”乐霖体贴的为他披上外衣,合拢房门,快步走向七堡。 七堡拱手而拜,只听乐霖不放心的嘱咐道:“如今还是寒冬,你且多准备些木炭,莫要让房内寒了去。” “是,少夫人。七堡知道。”七堡恭敬而拜。 乐霖轻点头,便朝着卧房而去,明日翠云阁,她定要杨清弄明白最近发生的琐事才行。 翌日清晨,乐霖从三七医馆密道走入翠云阁,杨清拱手而拜,“主人。” “嗯,你可知近些时日发生了哪般大事?”乐霖的翠云阁因着出售折扇唯有世家豪门方能买得起,故而翠云阁看似是出售纸扇,实则是为父亲乐广打听达官贵胄消息的场所。 “主人,近些时日还算太平。唯有成都王与河间王有些风声。”杨清为乐霖端上清茶,恭敬的说道。 “哦?说清楚些。”乐霖简短意赅的说道。 “主人,这成都王从去年开始,先是靠着发放军需,将齐王旧部拉拢在周围。如今借着以八百棺材为引子,以皇粮体恤士兵为由,将赵王旧部拉拢在周围。”杨清的话让乐霖的眉眼一挑。 “可知他下一步打算?”乐霖问道。 “听说他能跟朝廷上表体恤军中士兵,不少流民、难民开始朝着邺城聚集,怕是不久便会再一次有朝廷赈灾之事。”杨清的话语让乐霖眉头紧皱。 怪不得,最近父亲乐广忙的深夜不睡,怕是连续四五个月都是吏部、户部和军需右司马忙着赈灾、体恤之事。 也就是说,司马颖以小博大,借着体恤和赈灾的事宜,提高自己的威望,却又枯竭齐王司马冏的筹码? “河间王最近什么动向?”乐霖又是问道。 “最近听闻李含受到了不公待遇,怕是不祥之兆。”杨清的话语让乐霖点着头。 乐霖本不想插手朝政之事,奈何她的父亲和丈夫身处其中,她不能不管,“将吴郡的米粮购入,屯粮。” “是,主人。”杨清拱手而拜。 乐霖回到卫府之时,卫玠已经趴在案桌上睡了过去,她从窗户看着他如此疲惫的模样,很是心疼,却又无可奈何。罢了,当叔宝真正缺粮的时候,就让她会助他一臂之力吧。 数月之后,军需右司马卫玠用着以小博大的能力,与尚书令乐广终于从周遭郡县调来了米粮。 只是这样一来,官粮已然所剩无几,而军粮颗粒无存,国库存款不足十分之一。 国库空虚,户部尚书令更是焦急,多次连同宰辅王戎开会商讨充盈国库的方法,而忙碌多日的卫玠终是有了休息的机会。 他本是想着休息一夜,次日带着他的新婚妻子前去参加正月十五元宵节,却不曾想因着成都王上表邺城流民聚集,请求朝廷开仓赈粮之事,而将他与户部尚书令再一次聚集,为了流民而奔走。 放下盛满元宵的碗,卫玠望着乐霖,一脸抱歉的说道:“阿霖,怕是你今夜要自己去看花灯了。不过,七堡会保护好你,你且放心去吧。” 乐霖握紧他的衣袖,“夫君……” “嗯?”卫玠转过头来看向乐霖,他一脸的笑容满是宠溺。 “你要注意身体。”她咽下帮他筹措粮食的想法,仅仅是温暖的叮嘱道。 “乖。”他拍了拍她的手,跟着小厮朝着户部尚书令的府邸而去。 三更时分,卫玠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入书房,他揉着鼻梁,疲惫的翻看案桌上的卷宗。他需要知道更远一些的州郡是可还有余粮可调。 四更时分,乐霖望着再次趴在案桌上睡着的卫玠,心疼让她终是推门而入。 她走到他的身边,轻手轻脚的为他盖上外套,这动作将他吵醒,他揉了揉惺忪睡眼,看清来人之时,沙哑的声音带着一抹心疼,“这天色尚早,你怎的这么早就起了?” 他握着她的手,一脸不放心的说道:“你这手,如此冰凉,莫要受凉了。” 她反握住他的手,“夫君,你不在,我睡不着。” 她望着他,终是让他轻叹一口气,伸出手爱怜的抚着她,一脸愧疚,“阿霖,你嫁给我两个月来,唯有新婚三日,我与你形影不离。确实委屈了你,走吧,今日,我什么也不做,只陪你。” 他站了起来,握着她的手,就朝着卧房而去,他轻拥她入怀,手轻轻的拍在她的后背,与她进入了梦想。 待到醒来,已经是午时三刻,卫玠习惯的摸向乐霖的方向,手下一片空无,让他猛然惊醒,他慌张的看向床上,快速翻身下床,鞋也没穿的快步走到房门,正巧看到乐霖带着婢女回来。 看到她时,他揪紧的心终是放了下来,温暖笑起来,只是嘴唇微颤,显然因着突然找不到她而慌了神,“你去了哪里?” 分卷阅读318 “午餐时分,自然是亲自为你煲药粥。”她掩唇轻笑,这是第一次看到他冒失的模样,原来她的卫玠还有这样一个模样。只是她的笑容没维持多久,便因着他憔悴的面容而消失了。 “夫君,你且洗漱一边,起来吃些药粥。你最近太累,还是要补补身体。”她说着将药粥舀出,放到案几上,等待卫玠洗漱完毕。 卫玠洗漱一番,走到卧榻上,端起药粥,一如乖宝宝般,将药粥喝的一滴不剩。 乐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夫君,我听七堡说你正在为调粮而苦恼,可是要准备从藩王州郡采买一些?若是需要,或许吴郡之地,我能帮你。” 卫玠抬起头看向乐霖,“吴郡之地?” “阿霖所言甚是,三舅哥是吴郡太守,这吴郡调粮确实最适合。”说着卫玠就要下床去写奏疏,却被乐霖一把抓住。 他错愕的看向她,而她的话将他的希望浇灭,“夫君,吴郡官粮,去年因着朝歌之地发大水而没了一半以上。你怕是调粮无用。” 卫玠的表情垮了下来,他忘了朝歌去年发大水的时候,赵王司马伦曾经将吴郡的米粮调来赈灾。如今吴郡米粮也所剩不多。 “不过,吴郡去年稻米丰收,官方购粮或许可以一试。”乐霖的话让卫玠有了绝处逢生的希望。 “吴郡去年稻米丰收?”他不放心的再次确认一遍。 “确实稻米丰收。只是,米粮有些贵。”乐霖认真的说道。 “有些贵?”卫玠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有奸商囤居奇货?” 奸商?再说她吗?她脸色有些不虞,若不是她的夫君不知她的底细,并非暗讽她,她真想伸手给他一拳。 “夫君,我在吴郡认识一些朋友,或许可以帮你成本价越来采买。只是这件事,得你本人亲自去才行。”她决定将他带到吴郡清闲几天。 “亲去吴郡?不知这商人是何人,或许是那吴郡巨贾玉面之狐?”他将心中所想缓缓说了出来。 卫玠也知道玉面之狐吗?她倒是想听听他对玉面之狐的看法,看看是表扬居多,还是鄙夷居多。 “对,就是玉面之狐。我的朋友就是他。”乐霖本是一脸得意,却在下一瞬被他拉入怀里。 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卫玠的脸色黝黑,“你何时认识了玉面之狐?” “我……我做生意的时候。”她有些怂的看着卫玠,不知他突如其来的变脸是为何。 “那玉面之狐实则居心叵测,你到底是个女子,以后莫要靠近这般人。不,你以后还是莫要出去了。”卫玠的脸越发的黑了起来。 “可是我见过玉面之狐,她挺好的呀。”对于赞美自己,乐霖从来不遗余力。 “你见过玉面之狐?”卫玠的脸这下堪称锅底灰了。 “嗯,我见过,她人很好,而且……”她还没说出很帅这句话,已然被卫玠的瞪视给吓得吞了下去。 她想起自己身为玉面之狐时,在翠云阁给吴郡山氏女子挑选扇子,那满满当当的女子,都是沉醉在她的玉颜之下,还有一些人说她是可与卫玠比肩的如玉公子呢。 只是,她这容颜在男子之中还算出挑,在女子之中,委实算不上出色。 “从现在开始,我会让七堡跟着你,你若是平时闷了就在小花园走走。若是有所需的,让九堡去给你买。如果需要胭脂水粉,素媛也会帮你去买。你还是莫要出去了,待在家里为好。”卫玠突如其来的话,让乐霖眨眨眼。 这是有多么嫉妒,才关她禁闭?若是让他知道玉面之狐就是她,他会是个什么模样? “可我若不陪你去吴郡,以玉面之狐的性子,怕是不太可能将粮食低价售出。”她还要给杨清带个话才行啊。 “这天下唯独玉面之狐才有粮食?你不用费心了,在家就好。”他铁青着脸,不愿她接触这传说中勾人心魂的玉面公子。 ☆、第一百六十二章:乐霖央求卫玠同往吴郡 卫玠到底是骄傲了,没有注意这藩王州郡所剩余粮不多, 天底下真的只有玉面之狐才有这余粮可卖。 卫玠端坐在书房, 揉着鼻梁,一脸无奈。按照他以往的性子,他是万万不许自己心上人靠近任何一个男子的, 不管是自尊心作祟, 还是嫉妒心作祟。 他都不许, 也不能让自己的妻子靠近这玉面之狐。 但如今, 朝廷的敕令一道比一道着急,尽管成都王司马颖为他争取了前去吴郡采买救灾粮食的机会,也给了他两千兵士护送粮食的任务,他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妻子接近玉面之狐。 卫玠走入卧房,坐在她的床边,望着她熟睡的脸颊,暗暗磨牙。他一夜未眠,而她则是如此没心没肝的熟睡, 让他白白的在书房醋了一场, 也不来看他一次。 心酸、醋味十足的卫玠终是覆身而上,将他满心醋意化作满腔爱意, 拉着她与他沉醉在这风月之中,任他予给予求,任他纾解满心的愤懑与醋味, 分卷阅读319 任他释放连日来的思念与怀念。 翌日,两人正在吃早餐之时, 卫玠最后竟是忍不住开了口,“吴郡……除了玉面之狐可还有他人有余粮出售?” 乐霖呆愣片刻,她佯装诧异的问道:“夫君,为何这般问?” 卫玠轻咳一声,“所幸这一次所需赈灾之粮不多,故而问问。” 乐霖那俏皮的白狐狸眼睛一转,笑道:“兄长在吴郡之地让我买了一些荒地,年前种了一些稻谷,也有些稻米入了库。而我也认识一些在吴郡开粮铺的朋友,或许可以凑一凑。” 乐霖这般说让卫玠满意的笑开,“三舅哥还有这慧眼?” “那是,我那三哥可是个钱袋子,只装钱不出钱的主儿。”她得意一笑,仿佛数落自己兄长的不是她一般。 “如此,那你帮我收拾收拾,明日,我亲去一趟吴郡。”卫玠轻点着头。 “夫君……”她犹如猫儿一般蹭了过来,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眸之中都是期待,将他看的心软了几分。 “嗯?”他的声音轻柔,她的酒窝伴随着她的笑意而显现。 “夫君,你我新婚以来,总是分离。如今你去吴郡,怕只是来去两个月,妾舍不得与你分离。”她咬着下唇一副舍不得夫君分离的模样。 他看到她这般乖巧的模样,轻叹一声,伸出手来,抚着她的脸颊,“放心,我会很快回来。” 乐霖本是想着卫玠下一句会答应带她一起去,却不曾想听到这样的答案,当下她改变了策略,开始嘟着嘴,卖乖的说道:“夫君,这吴郡内史到底是三哥,若是我去,或许三哥那边,我能帮你说上几句话。” 她本以为卫玠会同意她的话语,却不曾想下句话,又是让她失望的答案。 “夫人放心,这一次是皇命,三舅哥分的清。”卫玠揉着她柔软细滑的长发,温暖的说道。 她垂下眸的瞬间,又心生一计,抬起头时,一脸期待的撒娇道:“夫君,如今正是正月,若是到达吴郡,恰巧赶上三月初三上巳节,那边的世家公子和女郎都会参加新亭集会,或许你可以带我去看个新鲜呢。夫君……我从未去过,你能否带我去?” 她眨着眼,一脸期待的模样,而他抚着她长发的手一顿,“吴郡的新亭集会?” “嗯嗯,三哥说吴郡的新亭集会很是热闹,三哥以前因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未曾带我去过。”她眼眸中的期待更深了一些。 卫玠心下又计较起来,计较玉面之狐和他的夫人再次相见,故而狠心说道:“我这一次去押运米粮回来赈灾,哪能耽误时间?莫要胡闹。” 乐霖看着卫玠这番模样,那双秋水潋滟的眸子中分明有着蓄意,只是他拒绝她的真实原因是哪般? 乐霖心下一动,尝试着问道:“夫君……你在吴郡做了几篇小词,如今吴郡的士子对你甚是期待。你努力这么多,却不参加吴郡新亭集会,这是哪般道理?” “月旦评之时,我因缘际会,犯了些错误。如今还要重蹈覆辙吗?”他盯着乐霖的眼睛,脑中又想起裴頠邀请他在裴府见贾南风的事情,他不希望这件事重演,也不希望趁他被士子环绕之时,他的夫人有机会接触玉面之狐。 她当然记得月旦评,那是卫玠扬名的时期,也是贾南风见他的时候,也因为那场月旦评,他被贾南风设计收揽。明着是收揽,实则是变相打压,之后予以驯服。 “夫君……当真不去吗?听说山氏这一次也会参加。”山氏可是她的大客户,最喜欢她翠云阁的檀香扇,这一次她要亲自跟山简长子山遐谈谈采购事宜。她都跟山遐约好了……若是不行,怕是要另外想法子出去,怪麻烦的…… “山氏?”卫玠看向她的眼睛,“你认识山氏?” 乐霖感觉自己突然说漏了嘴,连忙打哈哈的说道:“嗨,我那三哥酷爱翠云阁的檀香扇,故而与山公子以扇会友,成了至交。我也是听三哥这般说,记住有这样一个人罢了。” “是吗?”卫玠显然不信这个答案。 “夫君……咱们不要谈那些闲杂人等了,你且说带不带我去看看呀。”她决定将话题拐过去,可惜卫玠比她想想的执着。 “说说看,那三舅哥说了山公子哪些话。”卫玠盯着乐霖的眼睛,带上了探究。 她脑海里响起“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话语,她真是的,好端端的,提山遐作甚?连一个玉面之狐,都让他气的在书房待上一夜,这山遐进进出出她三哥的府邸,她在吴郡也住在三哥乐谟的府上。 难免遇见,既然遇见,必然彼此之间有些话语,也难免,她会跟山遐相熟。 这……真是她毕生以来说的最糟糕的一句话,因着惦念那笔价值不菲的订单,而祸从口出。她以后跟自己夫君说话的时候,要千万当心才是,这家伙有一探究竟的恒心和通晓来龙去脉的本事。 “阿霖?”卫玠轻唤一句,这一句犹如催命符一般,让她的心打了个激灵,脸上却佯装无事一般。 “我那三哥能说哪般?无外乎 分卷阅读320 就是扇子上的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懂这些,自然听个懵懵懂懂。三哥说个几次,见我无法回答,便不再理我。自然,我就知道有山遐这个人罢了。” “哦?山遐……你还能知道他的名字。”卫玠的话点醒了乐霖。 乐霖心下冷汗频频,糟糕,她的夫君太过敏锐,一句话戳中要害。 卫玠坐直身子,抚平长袍,眉眼微抬,歪头看向她,“阿霖,在我面前,最好说实话。” 乐霖好像捂着脸走开,不,是逃开。以前只想着卫玠就是个小气吧啦的腹黑公子,如今看来,还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坏人!她能不能不解释?可是看卫玠的眼神,怕是不行。 “夫君……那山遐……”她接触到卫玠眼神变得凌厉,立马换了称谓,“不不不,是山公子,我确实是认识的。只是那也只是点头之交,算不上熟识。” 卫玠不答,只是看着乐霖,等她交代完全,而她看他压根没有接下话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夫君……那山公子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你莫非当真要为这样一个人而生气不带我去吗?这吴郡又不是会遇见这山公子,再说,即便遇到,我躲开还不行吗?” 她的话语越来越偏,带着告饶的意味,只是卫玠偏生不放过她,“是吗?躲开……你躲开一个,躲得开第二个?” 第二个?谁?乐霖恍然大悟,原来是玉面之狐吗?她的夫婿看着是一个谦谦君子,怎么竟是如此小心眼爱吃醋?这……真是让她头痛。 “夫君……我……”她抱紧他的胳膊,一脸讨好的模样,“我不是舍不得与你分离吗?咱们新婚至今,我与你如此亲昵之时甚少,这两个月可是六十天,我将会有六十天见不到夫君。这该是多么的令人伤心?我不想忍受这分离之苦,故而夫君……你别抛下我,带上我可好?” “带上你?”卫玠看着这个抱着自己胳膊撒娇的乐霖。 “嗯,带上我。只要夫君带上我,我会安安静静的,绝对不会打扰你。而且带上我,还有人替你研墨,有人帮你添衣,多好。”她眼中仿佛有星星,一闪一闪的望着他。 “所以……”他的声音很淡,让她知道他有了松动的架势。 “所以,夫君带上我吧。”她轻摇他的胳膊。 卫玠望着乐霖,看她这般撒娇,心下也软了几分,“你保证安静?” “嗯嗯嗯,我会一直很安静,夫君指东我绝不往西。”她点犹如捣蒜。 “是吗?”他的声音很淡,像是看她表现一般。 “真的,我一定听夫君的话,以夫君马首是瞻。夫君,你带上我吧……”她乞求的看着他,一眨一眨的眼睛满眼是星光,将他看的心软了去。 “那你去准备吧。”卫玠揉了揉她的发顶,终是如她愿。 “夫君……”她眼中绽放出万千光彩,将他看的心醉了。 “嗯?”他的声音更加轻柔了。 “谢谢。”她在他的脸颊轻点一下,开心的起身去准备明日出发的行装。 而他则是抚着脸颊,缓缓笑开,他想,这便是有了家人的幸福与温暖吧?属于他卫玠的温暖。 ☆、第一百六十三章:吴郡上巳节新亭集会 初到吴郡,已然三月初一, 卫玠刚刚入住乐谟府邸, 便见乐谟手拿一柄折扇缓缓走来,那折扇镶嵌红色玛瑙,着实奢靡。 “妹夫, 不知今日可有兴趣配我走上一遭?”乐谟笑眯眼睛, 显然话中有话。 “兄长, 稍等片刻。”卫玠告知七堡几句, 便走到乐谟的身边,抱拳作揖,“兄长,不知去往何处?” 乐谟神秘的一眨眼,“自然是赈灾一事。” “如此,有劳兄长带路。”看来是乐谟邀他商讨一下筹措赈灾粮食的事情,他自然要同去。 “小妹,为兄想念你的莼菜羹了, 你去街上买上一些。”乐谟眨了一下眼, “记得,要赵大娘家的。” “好。”乐霖点着头, “我会去买的。” 卫玠刚想让七堡陪同,却听乐谟继续说道:“妹夫,你该知道这赈灾之事委实重要,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卫玠皱眉看向乐谟,总觉得这对兄妹有哪般心思瞒着他。 乐霖见卫玠与乐谟离开, 连忙整理了行装,随后出门,急急朝着三七医馆的分店而去,才来到三七医馆的分店,她匆忙换上男装,顺着密道来到对街的翠云阁分店,整理了气息,掀开帘子走入厢房。 此时山遐正与杨清对谈,乐霖带上银狐面具,掀开珠帘,缓缓走来,“山公子久候多时,是在下之错,还望海涵。” 山遐摇着最新的折扇,笑眯了眼,“到底是宁公子,这天下敢让我久候的人,也唯有你了。” 乐霖才坐下,杨清递来一份清单,乐霖轻敲桌面,看向山遐,“怎的今年团扇购入如此多?不知山公子何处生财,有如此财力,不妨告知小弟,小弟也喝点清汤?” 分卷阅读321 “这生财之法,难道你还缺吗?”山遐不答反问。 两人对视一笑,乐霖接过杨清递来的朱笔,笑道:“哪有真正的生财之法,也就是山公子多多支持,在下才有了这么一点积蓄。只是……山公子采买如此多的团扇,可是后日的上巳节?” “莫非你不知,这名耀吴郡的卫公子到来?多少士人和女郎期待着一睹风采?”山遐的眼睛笑弯了起来。 “哦?卫公子……”乐霖的心冷飕飕的,她未曾想卫玠几篇小词,竟然当吴郡世家豪门的女郎们如此喜爱。 “难道你真的不知?”山遐笑了起来,“人都说卫公子尚未纳妾,有些门楣地点的世家还想着连成亲家呢。” “原是如此。只是上巳节,我着实有些事情,怕是无法一睹卫公子风采了。”她虽然面上是笑意,可是心中近乎咬牙切齿,她忘了自己的夫君是大晋少有的美男子,更是潘安之后,女郎掷果盈车的如玉佳公子! “正所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怕就是说的卫公子吧?”山遐还在火上添油。 “这到底是女孩家的事情,山公子又怎的这般期待?”她已经不想再听到让她愤怒的话语了,决定换个话题。 “莫非你不知我祖父与卫公子的祖父是至交好友?自然少年之时见过卫公子一二。虽不是多么熟稔,但族中长辈颇为重视,故而让我前来相交。”山遐自得的说道,“对了,你这里可有哪般好的扇子?我要为卫公子才买一把,当做见面礼。” 见面礼?乐霖当然知道山涛和卫瓘至交,也知道卫玠的姨夫裴楷与山简是至交。山遐作为山涛唯一的儿子,自然,少年之时见过卫玠。后来山简来到吴郡之地做官,迁居吴郡,便是甚少来往。 但是,山简让山遐如此接近卫玠,她隐隐感觉这其中有哪般事情将要发生,心中的抵触和不舒服感越来越重。 乐霖将手放在头上,揉着太阳穴,对着山遐抱歉的说道:“山公子,就让杨清帮你挑选吧,我有些身体不适。怕是这一次,就不陪你挑选心爱之物了。” “如此,你先行休息吧。”山遐也不多做废话,跟着杨清离开。 杨清离开之后,乐霖的脸色一变,三月初三,上巳节……她突然不想去了。 三月初三,卯时一刻,卫玠看着在铜镜前磨磨蹭蹭的乐霖,挑眉笑道:“嚷嚷着要参加新亭集会的是你,怎的到了这一天,又不想去了?” “夫君……我突然觉得那边人山人海,着实吵闹,又不想凑这个热闹了。”她一想到到了新亭,她的夫君会被女子团团围住,更有世家想着与他联姻,逼他纳妾,她就一脸不悦。 “不凑这个热闹了?”他笑了起来,点了点她的小鼻头,“我可是为了你,从昨日开始就忙着将调粮的事情处理妥当。这拜帖都下了,说不去就能不去了?” 她抬起头望着卫玠这温暖如春的笑容,伸出手抱紧他的腰,“夫君……若是……若是……今日有很多人前来跟你说纳妾之事……你可会……” “纳妾之事?今日新亭集会,不过以文会友,怎会有此等事情?你莫要多想。再说……”他话锋一转,让她的眼睛明亮起来,他看这般模样,更是笑的灿烂了一些,“我有你一人足矣,不需再多。” 她笑得灿烂起来,“当真?” “当真。”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唤素媛来帮你绾发吧,莫要耽误了时辰。” “嗯,好。”她这下终是开心起来。 三月初三,郑国之俗,三月上巳,之溱、洧两水之上,招魂续魄,秉兰草,拂不祥。 卫玠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乐霖抬起头看向卫玠,只听卫玠那金玉编钟的声音传来,“溱河与洧河,春来绿波清澈,男女相携,手中持着兰草。女郎要去看热闹,公子却说已去过。公子终是心软,带着女郎到洧河去看那些载歌载舞的公子与女郎。他们笑容灿烂,公子送一支芍药,与女郎盟定三世之约。你看,这《郑风·溱洧》所言之事,可如你我这般?” 她脸羞红,这卫玠……真是的……好端端的说诗经逗弄她。 卫玠见她脸羞红,便在她的脸颊轻吻一下,伸出手来,“下马车吧,我带你去附近看看。” “嗯。”她将手放入他的手心,扶着他走下马车。 这新亭之地,九曲流觞,绿茵之上酒气芬芳,不远处席地而坐的华衣公子与女郎,他们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这吴越之地的世家公子与女郎,较之中原的世家,差别甚大。这里的女郎可与公子席地而坐,可提剑上马护国安邦,可羽扇纶巾指点江山。 吴郡之地的女郎更多了一份属于男子的英气和傲气,乐霖望着这一个个手拿团扇,却神采飞扬的女郎,顿时心生羡慕。她以前忙着开连锁分店,未曾参加新亭集会,这第一次来,着实被这番场景所震撼。也难怪,吴郡可出孙尚香 分卷阅读322 。 卫玠拍了拍乐霖的肩膀,“阿霖,回神了。” “啊?哦。”她点着头,跟在自己夫婿身后,只是才走到一半,却见卫玠停住脚步。 “公子如此面善,不知是哪方人士?”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乐霖惊讶于这女子的大胆,更是嫉妒于这女子有着南方女子特有的娇小与柔美。 人都说,吴郡女子有着江南水乡的雅致和温柔,吴侬软语之中,蕴藏着娇小可人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 可这怜惜,她是万万不许卫玠生出的。 她刚想开口,只听这女子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小妹,在说哪般?” 乐霖呆愣住,山遐!如果是他,那这女子是……山简的女儿吗? “哥,你何时来的?”山瑢笑了起来。 “自然是你问这位公子之时,刚好到的。”山遐笑着看向卫玠,“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卫玠看着山遐,一脸疑惑,还未回答,只听身后传来乐谟话中带笑的声音,“彦林不知这是我的二妹婿吗?” 乐谟的话才说出口,山瑢的眼中闪过失望,而山遐则是惊喜的望向卫玠,拱手而拜,“卫公子,在下姓山名遐,字彦林。少时你我见过,不知可还记得?” 卫玠拱手而拜,语带客套,“原是山伯父独子,叔宝不知是君,方才失礼,还望海涵。” 山遐笑着摇头,“哪有失礼不失礼的?那时你我尚且年幼,自然记忆不深。如今再次重逢也是缘分,巧了,我今日带来一把折扇,就当见面礼吧。” 山遐将一把包装精美的折扇递给卫玠,卫玠想要拒绝,却深觉山遐这般热络必是话中有些文章,便接了过来,“如此,谢过山公子。” “山公子?不若,我唤你叔宝,你唤我彦林可好?”山遐套近乎的说道。 “如此……叔宝怕是要唐突了。”卫玠依旧是彬彬有礼的模样。 “这折扇是今年的最新款,不如打开看看?”山遐显然是为了打破生疏客套的困境,指着卫玠手中折扇笑道。 卫玠只得解开锦布之上的红绳,拿出折扇,展开扇子,观赏一番,拱手而拜,“当真是精致,如此谢过彦林。” “叔宝,你难得来新亭,不若去附近酒楼吃些东西?今日里,我做东,尽一下地主之谊。”山遐热情的说道。 乐谟笑了起来,“我这小兄弟最爱请人吃饭。走吧,也蹭蹭妹夫的运气,吃些酒肉。” 乐霖望着前方那三个有说有笑的男人,心底有些发毛,山遐买折扇也就算了,还是买的前年的款。她这怕自己的三哥说出哪般事情来,又让她半夜不睡,跟卫玠斗智斗勇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一句不慎惹下祸端 这酒桌之上,山遐、乐谟、卫玠推杯换盏, 好一番相遇恨晚的模样, 而不远处,山瑢则是一脸笑意的望着卫玠。 山瑢那目光如电的眼神,让乐霖的心更是沉了几分, 她今日虽然没见到其他世家前来与卫玠套近乎, 说姻缘, 却见到了这山瑢一副春心萌动的模样。 这样的场景, 让乐霖委实不悦,却又不得不沉默以对,谁让她是北方世家女郎,比不得久居南方的山氏女郎,可以如此肆无忌惮的看着一个已婚公子看? 乐霖沉默的端起茶杯,刚想给自己续茶,只听山遐那家伙开口说道:“卫公子,你在吴郡的小词, 我都看过。对你的文风甚是喜爱。既然你今日来此, 不如,借酒开坛, 清谈人生?” “人生?”卫玠微醺的看着山遐。 “我先起个头,咱们以人生所得,说说概括人生,如何?”山遐一脸期待的说道。 “好。彦林,你先说一个。”乐谟放下酒杯, 摇摇晃晃的看着山遐。 “不愿说,只想听你说说,说说东海碣石;不会聊,却想听你聊聊,聊聊塞北荒漠;不善谈,但想听你谈谈,谈谈江南烟雨;人生呐,少年时背井离乡,老年归乡音已改;回望去,话少字多不知心,事多人少道不清;只记得,清明暮时雨纷纷,杏花村里酒醺醺;若人问,请君一杯更一杯,西出阳关无故人。”山遐的话语让乐谟拍手称赞。 “妙极,妙极。这道不清,醉醺醺,无故人,当真是时下人生写照。彦林越发的出色,既然如此,我也来一段。”乐谟笑意盈盈的说道。 “好。”山遐伸出手,手心朝上,“弘范,你说。” 乐谟清了清喉咙说道:“一出好戏,插科打诨,分不清丑旦花旦;一片好文,平仄阴阳,分不清曲牌词令;一卷好画,浓墨重彩,分不清写意写景;一幅好字,撇捺钩折,分不清大篆小篆;一场爱恨,嗔怒喜悲,分不清是缘是孽;一段过往,七情六欲,分不清是主是次;一夕恩怨,睚眦必报,分不清是值不值;一朝分离,江湖不见,分不清是该不该;人生一场,十字路口,分不清此生何来?人活百年,风口浪尖,分不清此生何为?终归随缘,平心而论,不过是天降大任。总是注定, 分卷阅读323 无论如何,不过是命该如此。故而莫忧,清茶淡酒,终究是度过余生。故而莫慌,闲庭信步,终究是该来则来。庆人生,得此时,终顿悟,且随缘。” 乐谟的这番话才出,山遐掌声如雷,笑眯了眼,“庆人生,得此时,终顿悟,且随缘。不愧是当朝为官的弘范,这话说的对极,对极。” 乐谟举起酒杯,“可是入了彦林的心?” “那必然是。”山遐重重的点头,转头看向卫玠,“叔宝,你呢?” “好。我也来一段。”卫玠轻笑一声。 “命运如潮,潮涨时分,惊涛怒浪,水浪翻涌,天命使之,命数从之,本该如此。命运如潮,潮汐时分,随波逐流,静水深流,天命观之,命数随之,自古如是。命运如风,北风飒飒,大风起兮,风云际会,天命来之,命数捧之,自有定数。命运如风,南风徐徐,大风止息,济窍飘风,天命安之,命数然之,原该如此。故而,运来,引吭高歌,风潮自有君一席之地。故而,命起,把酒当歌,风潮自有君旋踵之所。故而,静待,命运使然,定不会令君负了年华。”卫玠语句轻缓的说道。 乐霖笑了起来,她的夫君终是满腹经纶的公子,这浊世之中的,翩翩佳公子。 “静待,命运使然,定不会令君负了年华。这话甚好,甚好。”乐谟点着头,“这万事万物啊,终究是以静制动,方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命起,把酒当歌,风潮自有君旋踵之所。这话深得我心。确实啊,命运来时,自有运数。叔宝怕是道家经典涉猎甚多,方有此顿悟之情吧?”山遐笑了起来。 “终是一时感慨罢了。”卫玠摆了摆手,“今日得遇彦林,乃叔宝之幸。话里千言,一切尽在酒中吧。” “呵呵……好一句话里千言,如此非要不醉,才能方休。”山遐爽朗一笑。 乐霖感觉身边安静而坐的山瑢眼神更是深了一层,这样的眼神,如此的专注,如此的深邃,让乐霖的心情越发的不悦起来。 果然,还是她夫君说的对。这新亭集会一如洛阳月旦评,终究会有世家豪门闻风而来,暗藏汹涌,实非好事。 她就不该撺掇自己的夫君来这是非之中,引得山氏这般的拉拢! 酒过五旬,月上枝头,终究是曲终人散,山遐醉醺醺的对着卫玠说道:“叔宝,今日酒未喝够,待到他日,你我不醉不归。” 卫玠踉跄几步,醉意朦胧的说道:“好。彦竹,不醉不休。” 山瑢走到卫玠跟前,女礼万福,抬起头,一脸笑意,“卫公子,小女姓山名瑢,小字宝儿。素来知晓你琴技甚佳,若有机会,还望卫公子赐教。” 卫玠望着山瑢,笑着点头,“若山家女郎不弃,叔宝自是欣然。” 乐霖的心酸了起来,她一点也不喜欢山瑢看卫玠的眼神,仿若囊中物一般。而她也不喜欢卫玠竟然答应山瑢这般唐突的话语,莫不是卫玠真的醉了? “如此,卫公子,一言为定。”山瑢再次作揖,回到马车上,掀开车帘再次望着卫玠,嘴角含笑。 乐谟将手搭在卫玠的肩膀上,大声说道:“妹夫,明日之事上有一些不妥,咱们还是同车而谈吧?” 卫玠感受到乐霖颇为不佳的脸色,本是陪她出来游玩,却被山氏兄妹给耽搁了,他还是决定去自己三舅哥的车上避一避。 “如此,那叔宝只有叨扰兄长了。”卫玠感恩的看向乐谟,快速跟着乐谟走上马车,只留下乐霖闷闷不乐的走上另一辆马车。 马车之内,乐谟醉醺醺的靠近卫玠,“妹夫,你这手里的折扇,若是可以,还是莫要再拿出来了。” “哦?为何?”卫玠一脸不解的问道。 “你当真不知?”乐谟一脸诧异。 “兄长,知道哪般?”卫玠一脸好奇的问道。 “你瞧瞧我这把,我手里的这把才是今年的新款,你这把是前年的老款。这山遐素来小气,拿着一把过了气的扇子骗你。”乐谟从腰间取出折扇,递给卫玠,“你看看,好好看看。” 卫玠接过折扇,一脸认真的看着,“这折扇……怕是价格不菲吧?” “那当然。”乐谟骄傲的抬高下巴。 “看来兄长生财有道,才能有这财力买得起如此折扇。”卫玠将折扇递给乐谟。 乐谟因着喝了一些酒,脑子不甚清楚,“买?谁说我买了?这可是小妹送的。” “阿霖送的?”卫玠的心咯噔一下,他自认给乐霖的月钱并不多,她如何买得起这般奢侈之物? “那当然。我那小妹逢年过节都会送一把最新的折扇给我。而且不只是我,就连我那两个兄长都有呢。”乐谟一脸神秘的看向卫玠,“话说,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兄长请说。”卫玠开始计较乐霖与翠云阁的关系。 “你是不是得罪了我那小妹?为何她从未给你一把折扇?”乐谟将胳膊搭在卫玠的肩膀上,“快些说给我听听,或许我能给你出些主意。” “得罪?兄 分卷阅读324 长误会,叔宝待阿霖如掌中宝,哪敢得罪?”卫玠一副告饶的模样。 “不是得罪?那为何她不曾赠你一把?按道理,你是她的夫婿,她又是翠云阁的主人,不过是随手的事情。”乐谟自言自语起来。 “翠云阁的主人?”卫玠低声说道。 乐谟似乎发现自己失言,佯装打了一个酒嗝,“啊?咦?妹夫,你何时来我车上的?” 卫玠看着乐谟佯装酒醉不知所言的模样,也知不适合追问,“兄长,你醉了,我们在回府的路上。” “哦?回府?不,我没喝醉,我没喝醉。”乐谟摇着头,一副醉酒的模样。 “是是是,兄长没醉,没醉。”卫玠跟着说道。 直到乐谟回到卧房,都还是嚷着没醉,卫玠关上房门,转身看向乐霖的时候,眼中带着笑意,只是这笑意给乐霖一种冷飕飕的感觉。 “阿霖,我这把折扇是前年的款式,可是真的?”他从腰间取出折扇,好奇的看着乐霖。 “三哥说的?”乐霖小心的问道。 “嗯,三哥说让我不要拿这把扇子,说是款式老旧,出去丢人。”卫玠点着头。 “三哥精通折扇,他说是就是了。”乐霖点着头。 卫玠心知乐霖是不想露出破绽给他抓住,故而说话极其小心,但他询问从来没失败过,自然换个方式,循序渐进,非要让她缴械投降不可。 “三哥在马车里拿出他最新款的折扇。说实话,那折扇委实好看。”卫玠不解的说下去,“只是三哥俸禄不高,哪里有这闲钱买来如此多的折扇呢?” “或许他生财有道呢?”她并不回答卫玠的问题,反而小心翼翼的避开雷区。 “生财有道吗?”卫玠歪着头,一脸笑意。 “嗯,三哥一向最有生意经了。不然,怎么做吴郡内史呢?”她装似夸奖乐谟,实则摘干净自己的关系。 “可是,三哥说他之所以有这么多折扇,全是因为他熟悉翠云阁的老板。很奇怪,三哥何时认识如此神秘之人。阿霖,你在吴郡呆了许久,可曾见过?”卫玠又问出一句,这句话让乐霖的冷汗直冒。 乐霖拿不准他这句话代表乐谟戳穿了她的身份,还是故作神秘,帮她掩盖了身份? ☆、第一百六十五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乐霖紧张的看着卫玠,而卫玠仅仅是轻笑, 并未多言。 四目相对, 乐霖衡量片刻,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横下心, 权当一无所知的模样说道:“夫君, 三哥与商贾往来, 那是男人的事情。我哪里知道?” “是吗?”卫玠坐到她的对面, 自斟一杯,把玩着手里的茶杯。 乐霖硬着头皮说道:“是啊。” “那为何……”卫玠抬眼看向乐霖,“三哥说那翠云阁的老板是个女子?” “女子?”乐霖心下觉得坏了,她三哥估计是说的太多……只是有没有说她就是翠云阁的老板? “女子……”卫玠拿着茶杯轻啜一口,“据说还是一个长相不错的女子。” 乐霖心越来越沉,但是她坚信只要死不承认,他夫君绝对没有机会抓住她的现行。 “哦,原来是女子。这大晋女商贾还真是不少。”乐霖一脸羡慕的说道, “要是我是他们其中一位就好了。” “你羡慕?”卫玠将茶杯放在左手, 右手旋转着茶杯,看向乐霖。 乐霖感到自己的后背还是隐隐发凉, 她第一次知道,她的夫君,这个叫做卫玠的家伙有一双看穿人心的眸子。 “嗯……我只是感觉人家一介女子能有如此成就,着实令人敬佩。”她的话逗笑了卫玠。 “敬佩?呵呵……确实令人咋舌。”卫玠点着头,“只是, 阿霖,既然这翠云阁的老板是女子,而三舅哥素来遵循男女大防,又如何……会对这老板如此熟稔?” “也许三哥跟那翠云阁的老板一见如故呢?”乐霖感觉在卫玠的注视下,自己的心跳加快了。 “是吗?一见如故?那为何你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呢?”卫玠歪着头,展露出笑容。 “或……或许我忙着帮三哥买荒地,没注意到这些琐事。”乐黎说着自己也不信的话。 “琐事……那为何我提亲之时,岳父手中也有一把翠云阁的折扇呢?而且跟三哥是一模一样的?难道是三哥买的?”卫玠有轻啜一口茶,看向她,眉眼淡淡。 “嗯,或许是三哥买的。”乐霖有些迟疑的回答道。 “可……三哥说,那是翠云阁的老板送的。”卫玠当下打脸乐霖的回答。 “送……送的……”乐霖眼中满是惊讶,尴尬的笑道,“那……翠……云阁的老板当真是大方。” “委实大方……而且竟然跟你三七医馆的分店选在一处。”卫玠慢条斯理的从山遐送他的扇子锦袋中取出一个纸条,纸条上写着的地址恰好是三七医馆的对面。 分卷阅读325 卫玠嘴角笑起来,“这大晋建国以来,临街设铺,栉次鳞比。我记得上个月对账,三七医馆吴郡分店的地址号码是甲字十六号,而这翠云阁则是甲字十七号。怎的,这般巧?” 乐霖咽了咽口水,该死,她忘记卫玠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她当时为了修密道,专门将三七医馆设在了翠云阁的隔壁!而她更是忘了,杨清有把店铺地址放入装扇子锦袋的习惯! 她这是自找死路,自找难看,自找麻烦…… “阿霖……你可是回答不了了?不如我来回答,如何?”卫玠笑着将茶杯轻放在茶几上,让她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紫苏如配藿香、陈皮则解表和中,配半夏、厚朴则解郁宽胸。时至仲春,该是三七医馆配制开胸丸之时。这紫苏香气浓郁,沾上难以去除,又是上好的燃料,故而……紫苏柞水,染色檀木折扇也是不错。”卫玠的话让乐霖有些透不过气来,她的夫君当真是明察秋毫。 “恰巧,三哥的折扇就是紫苏染过的折扇,故而这气味有着紫苏和檀木的混合香气。而去年的这把扇子,因着是冬日制作,故而没有紫色也没有紫苏的气味。不知,这是巧合,还是,并非巧合?” 乐霖不敢说,她着实不敢接话,只见卫玠轻声一笑,继续说下去。 “在洛阳,翠云阁和三七医馆虽然不在一条街上,但……若是俯瞰,便是背靠而设,实则是纵向隔壁的店铺。若是打穿一道墙,两个店铺便是一家。在吴郡钱塘,翠云阁和三七医馆分店在一条街上,并且邻居而设,若是俯瞰,便是横向隔壁的店铺。若是打穿一道墙,两个店铺也是一家。如此巧合的设计,若说这两个店铺非一家主人所有,实则令人难以相信。”卫玠的话让乐霖心跳到了嗓子眼。 卫玠走向乐霖,双手环胸,“故而……阿霖,你还要骗我到几时?” 乐霖磨了磨牙,“我哥那个浑人!做什么喝那么多的酒!” 这话引得卫玠笑容加大,而她脱口而出的话,让她脸臊红了起来,“夫君……那个……夫君……” “嗯?”卫玠看着乐霖,等着她的解释。 “我只不过是这翠云阁的投资人之一,并非真正的老板,你莫要听我哥瞎说。真的……”乐霖决定选择半撒谎半坦白。 “三七医馆所在的街铺,乃是钱塘的旺铺,为夫我的俸禄都不足以盘下来,你又如何有钱盘下来?”卫玠显然绝了乐霖企图挣扎的后路。 “夫君……”她真是欲哭无泪,她的夫君这般聪颖作甚? “嗯,我在。”他看着她这般模样,笑得很是灿烂。 “我……我确实是翠云阁的投资人之一,毕竟这店铺也只是帮我爹赚些钱财罢了。”乐霖决定赌一把,赌卫玠也吃不准翠云阁的主人是她,“你莫要生气。” “我的娘子这般有钱,我还有哪般可生气的?”卫玠的话语让乐霖哭笑不得。 “夫君……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我只是……只是……”乐霖找不到适合的词汇诠释。 “只是如何?”卫玠看着她。 “我只是……看我爹养一大家子的人,委实辛苦。想着帮我爹缓解一下家里的压力,才找人一起投资开办这扇子铺的。而这合资人恰巧是我的师兄,也就是玉面之狐。哪想,越做越大,越做越好。我知你素来厌恶我做商贾,又不喜我那师兄,也就不敢跟你明说了。”乐霖委屈至极的伸出手,将卫玠拉在床上,抱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的说道。 “嗯……原是我的错了?”卫玠横了乐霖一眼。 “不不不……不是夫君的错,是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隐瞒夫君的,我有错,我有错。”乐霖赶忙认错,但是心中乐开了,卫玠果然不知她就是翠云阁的老板,让她赌对了。 “当真知道错了?”卫玠看着乐霖。 “嗯嗯,我知道错了。”乐霖点头,抱紧卫玠的手,“你瞧,这山氏女郎盯着你一夜,我都没说哪般,我已经很乖巧了。你就不要生我的气了。” “是吗?你倒是看得清楚。”卫玠的话让乐霖低下头去,佯装抽泣的模样。 卫玠看着乐霖一抽一抽的动作,即便知道她是装哭,还是心软了。 “夫君……你这般……像问犯人一般的模样……如此的吓唬我……你怎能这般狠心……我不过是做点小买卖,你说上两句就是了,怎能吓我?”她说着说着就趴到他的怀里,抱紧他的腰,拒绝抬起脸来,至少在她挤出眼泪钱,不能让他发现她只是装哭。 卫玠手悬在半空,终是放了下来,拍着她的背,“你以后做任何事都不要瞒着我,这一次,我姑且原谅你一次。” 姑且?嗯……她不敢想象,若是被他知道她就是玉面之狐,会怎样…… 但不管了,反正那一天来之前,她先混过今天再说。她发誓,以后背着他做事的时候,一定要更加小心谨慎才是。她抱紧他的腰,许是累了一天,终是呢喃几句,沉沉睡了过去。 他感受到怀里的小人儿没有了动作,低下头 分卷阅读326 ,见她竟是睡去,只得轻叹一声,将她平放在床上,为她褪去鞋袜,揽入怀里,入了梦乡。 数日之后,卫玠筹措到十万担粮食,依着司马颖信中所说中原有战乱可能,卫玠将乐霖留在吴郡,独自一人带着随军朝着邺城前进。 一月之后,王戎身穿官服,乘马车,从黄公酒垆经过,车夫停下马车,王戎支着额,从马车望向黄公酒垆自言自语道:“我从前和嵇叔夜、阮嗣宗一起在这家酒垆痛饮,在竹林之下游乐,我也参预末座。自从嵇生早逝、阮公亡故以来,我就为时事所拘。现在看到这酒垆虽然很近,却又像隔着山那么遥远。” 言罢,王戎轻叹一声,终是朝着乐府而去。 才入乐府,乐广起身迎客,“老哥哥暮时而来,可是有事要与彦辅商谈?” 王戎轻叹一声,拿出一个奏疏递给乐广,“此事究竟事关朝廷,又牵涉乐家,非要来问问你才可。” 乐广展开奏疏,见这笔迹,便知是司马颖的奏疏,奏疏之上尽是请求再度拨款,赈灾邺城饥民的事情。 “这是……”乐广抬起头一脸诧异。 “彦辅……你那大女婿说邺城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流民,要朝廷再次赈灾。可……这国库银两所剩不多。如何能够再次赈灾?故而,我前来问问你,该是如何为好。”王戎望着乐广。 “老哥哥,此事非你我所能决定。如今三省六部之首是长沙王,不如你我前去,同问长沙王?”乐广认真而又慎重的说道。 “如此,也只能如此了。”王戎轻点着头。 长沙王司马乂得到密信,知道李含半夜奔去河间王司马顒的府邸,便是要彻底推翻齐王司马冏,而他司马乂作为内应,如何能给司马冏留下半颗粮食,半点金银?自然能尽快出库,便尽快出库。 故而长沙王司马乂大笔一挥,责令乐广快速将国库所剩金银出库,并命令刘琨连夜押运金银至邺城。 ☆、第一百六十六章:兵行险着如履薄冰 邺城内成都王府,卢志站在司马颖的身边, 只听司马颖轻笑一声, “哦?孟玖想要为他父亲谋取一官半职?” “是的,主公。”卢志恭敬有礼的说道。 “既然士衡现在掌管邺城事务,就让孟玖去找士衡吧。”司马颖的话让卢志眼睛闪了闪。 “敢问主公, 若是士衡不肯……子道该如何为好?”卢志请示道。 “如果不肯, 那便是君子与小人不可相处, 你又何须费心?记住, 小人终究是会赢过君子的。你又何必去为了君子,得罪小人?”司马颖若有所指的说道。 “主公聪慧,子道明白了。”卢志恭维道。 “对了,子道,这朝中可有信息回来?”司马颖一脸疑惑。 “回主公,长沙王亲自批示,要越石亲自押运金银。算算时日,明日或许到达。”卢志回答道。 “哦?越石亲自来的?”司马颖朗笑起来, “看来我那十哥到底是尽心了。叔宝何事回来?” “回主公, 也在这一两天之间。”卢志的回答让司马颖的笑容加大。 “如此,便等明后日的好消息了。”司马颖点着头。 翌日雨后, 本是炎热的仲夏,消减了不少暑气。 刘琨押运金银匆匆来到司马颖的成都王府,刚刚金银入库,卫玠押运的粮食也赶到了邺城。 司马颖在成都王府设宴款待卫玠与刘琨,一夜之间, 司马颖、卢志、刘琨、卫玠喝得酩酊大醉,四人皆在成都王府度过一宿。 待到第二天,司马颖急着赈灾流民,便只留了书信一封给卫玠。 书信告知卫玠,十万担军粮只能缓解一时之需,而周围的流民越来越多,朝廷下令,要求再次采买赈灾粮食,并带着一些流民沿路安顿,许以田地,自给自足。 但这书信之下,还有一封密信,密信所言:吴郡之内,有巨贾玉面之狐,所得财富堪比石崇。若此人能慷慨解囊,暂且罢了。若此人惜财如命,借机盘错,抄家安民! 尽管卫玠很是厌恶司马颖的行事作风,也很厌恶自己因着安民,而诬陷玉面之狐。但他终究要为数万流民着想,故而,只能领了命,次日匆匆朝着吴郡再次出发。 卫玠刚离开邺城十天,便听说司马颖带着军队,响应河间王司马顒的号召,征讨司马冏。随后又有消息传来,宰辅王戎因着劝说司马冏开城投降,而被司马冏数落,王戎因着一时气愤,五石散吃多了一点,如厕之时,一时不察跌入茅厕,引得一身污秽,又是大病一场。 王戎病中更是将太宰之位推荐乐广,而司徒之位举荐王衍。 卫玠到达吴郡不久,便安排附近粮商相见。只是,卫玠还没见到粮商,便在乐谟的府上见到了王戎和司马睿。王戎不由分说拉着卫玠走上马车,三人很快到了一处名曰沈园的别墅,临近西湖而建的沈园。 “叔宝,你可知最近朝中发生了哪般大事?”司马睿给卫玠倒 分卷阅读327 上一杯,一脸严肃。 “大事?”卫玠看向司马睿,“莫非是齐王和河间王的一场战事?” “不,你三月不在朝堂,已然不知,这洛阳已经变了天。现在不仅仅是齐王与河间王的战事,长沙王和成都王都参与其中。而就在昨日,你可知已经苍穹突变了?”司马睿的话让卫玠挑高眉。 “苍穹突变了?变成哪般?”卫玠深觉事情的严重性,握紧茶杯,等待司马睿诉说下文。 “几日前长沙王鞭杀王豹引发齐王不满,也不知怎的,就在大前天的清晨,长沙王带着七百余人冲入皇宫,并责令侍卫关闭皇宫城门。更有甚者,长沙王拽着陛下走上皇宫城门,与齐王当众叫骂。”司马睿握紧拳头,“这件事是我司马王族的耻辱!” “耻辱?”卫玠还没明白过来,只听王玄接过话去。 “那齐王叱骂长沙王挟天子,矫诏旨意,意图造反。而长沙王叱骂齐王拥兵自重,兵围皇宫,才是造反。后来那齐王竟然指使手下在箭上点火,站在城下仰射城楼众人。当下,泰半的文武百官被当场射死!”王玄一副叹为观止的模样,“这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见识有亲王明知陛下在城楼之上,还敢仰射,生死不论的!” 卫玠的眼睛瞪大,“仰射?”他不相信,齐王司马冏真有这胆量,这不是造反又是哪般? “我爹来信说那天晚上,城内大战,飞驰的箭像雨一样密集,火光连天。陛下到上东门,箭落到他跟前。群臣救火,死者互相枕藉。不过最后战况是长沙王打开城门,一剑砍掉齐王的脑袋,责令六军传看。”王玄的话让卫玠呆愣住,他不知自己在这吴郡采买的粮食到底是真的赈灾,还是将会成为司马颖的军粮。 而他卫玠也不知五月之时,他押运到达的粮草有多少在邺城灾民的身上,有多少是在司马颖的军队的身上。 这一刻,卫玠有一种再也看不清司马颖,也看不懂司马颖的感觉。 “叔宝,你可知士度斩杀齐王的时候,河间王和章度戎装进城,急匆匆的向着皇宫策马狂奔,可最终还是输给了士度。最终是士度得了头功,也成为了现下洛阳掌权的大司马。但……洛阳城已经无粮无钱……而章度和河间王钱粮充足,兵多将广,怕是不久又要生出一些是非。”琅琊王司马睿不安的说道。 “生出是非?”卫玠皱起眉,“哪般是非?” 卫玠不敢想也不愿深想,但又不得不想。如今长沙王司马乂与成都王司马颖一战,怕是无可避免。而他的岳父乐广怕是……要受到两方权力倾轧之下的伤害。 “叔宝,你如此聪颖之人,难道不知?”司马睿紧张起来。 “章度让我来准备粮草……景文、眉子,到底我该送去,还是该不送?”卫玠不答反问。 “这章度如今是变了模样,不再是以前那谦恭有礼的章度,他必然会有乱世称雄的心思。但……你终究和章度朋友一场,又不能违背承诺。”司马睿轻叹一口气,“但也不能因着承诺,助纣为虐。故而……我建议你,莫要全力以赴,待到军粮筹措,留个借口,去幽州吧。” “幽州?”卫玠望着司马睿,难道景文想要助他金蝉脱壳? “我爹也说,让我和景文助你在幽州尽快了解你的过往。至此以后,让你我跟着景文。”王玄的话让卫玠眼睛闪了闪。 “跟着景文?”卫玠不明白王衍这一次是觉得自己会死在司马乂身边,所以交代后事,还是告知王玄关于沂山死士的事情,并暗示他卫玠,择明主而辅之。而这明主,便是司马睿。 “嗯。我爹说你会明白他的意思。但也没跟我说太多,说你会告诉我怎么做的。所以我就一路带着景文来吴郡等你了。叔宝,我爹到底是哪般意思?为何不肯跟我明说?你又知道一些哪般?还有……我为何要一路上务必要护住景文安全?这到底是哪般意思?”王玄一脸疑惑的说道。 “原是如此。”卫玠看向司马睿,轻声问道,“景文,王大人可给你说了哪般?” “叔宝,你可还记得珈蓝寺那夜,我赠你的琅琊滇玉?”司马睿不答反问的说道,“那亦是王大人的主意。” “珈蓝寺,我爹好端端的提珈蓝寺作甚?”王玄仍旧满脸疑惑。 王衍的主意!珈蓝寺!卫玠瞳孔一缩,难道那夜他设计王导和孙秀的事情,王衍和潘岳都知道?而王衍和潘岳才是真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真正将计就计的是王衍和潘岳! 如果说,潘岳是借助珈蓝寺来做文章铲除孙秀,也顺手让贾谧不得贾南风欢心。 那么,王衍又是为了哪般? 又或者说,王衍如何得知他会选择去赵王府,又恰好算到了他一定会找司马睿商议? 但如果,王衍早早就交代了司马睿一些事情,只是静待珈蓝寺的事情爆发,而顺势等他卫玠自动前去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能说王衍当真是以有意测无意的高手! 那琅琊滇玉是琅琊王的信物,可以调动琅琊王家的一切势力,也可以调动琅琊属地 分卷阅读328 的所有军队。 这琅琊滇玉是琅琊王立身安命的根本,是琅琊王家维护琅琊王司马睿的信物! 可是……他卫玠从未想过琅琊滇玉亦是白玉!他从未想过琅琊滇玉本身到底意味着哪般! 他只知道自己有玄武圭璋与竹青大圭,却从未见过朱雀圭璋与白虎大圭。 他只知道自己掌握着北方玄武与东方青龙的信物,却忘了世上是四方神兽,南方朱雀和西方白虎的信物! 是了,这琅琊滇玉是白虎大圭!所以,才是纯白滇玉! 也就是说,王玄应该也带着一个信物,该是朱雀圭璋! 卫玠眼睛瞥向王玄,“你身上可有赤玉?” 王玄将腰间的红色碧玉递给卫玠,“你怎么知道我有这祖传的玉石?” 卫玠接过这赤玉,心想道:鸡血红碧玉!竟是会稽的鸡血红碧玉!果然是南方朱雀! 看来王衍选了明公,而邀他一起护住这司马王族这明公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王玄表兄弟互相玩笑 卫玠看着一脸懵懂的王玄,轻启唇瓣, “眉子, 若是王大人如此嘱咐你,你且记住,以后要好好的护着景文才是。” “护着景文?为何?”王玄看向自己的表哥司马睿, 一脸疑惑, “莫非你有事瞒着我?” “眉子……王大人自有他的道理, 你听着就是了。”卫玠并不想多做解释, 总觉得王玄在进入沂山之前,有些事还是莫要知道为好。 可是王玄显然有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偏好,“叔宝,你这可就不够朋友了啊……我爹说你会给我解释的,我眼巴巴的赶到这里,你却告诉我,不用多管?这可不行哈。” “哦?”卫玠望着王玄,嘴角含笑。 “这家伙还需要别人保护吗?”王玄一副不愿靠近司马睿的模样, 引得司马睿扬起笑容。 “景文确实需要保护。”卫玠想着提醒王玄, 告知王玄注意对司马睿的态度,可惜王玄压根不打算听。 “他哪里需要保护了?!别人不知道景文的身世, 你还不知?他哪里需要我保护了?”王玄一脸嫌弃的说下去。 “论他母亲那一支子。他母亲是谁?是夏侯一脉!他母亲的祖父可是夏侯渊!而他姥姥是谁?他姥姥是羊祜的堂姐,羊玄之的亲姑母!”王玄撇了撇嘴,一副不待见司马睿的模样。 “我姥姥可是你祖母的亲姐姐,也是羊大人的亲姑母,你我半斤八两。”琅琊王司马睿抬起下巴, 很喜欢跟王玄抬杠,显然,也不计较王玄这般说他。 “你……”王玄显然被司马睿的抬杠激怒了。 “怎样?”司马睿嘴角勾起,一副“你能怎样”的模样。 王玄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指尖颤抖,一副怒气的说道:“再算算你奶奶!你奶奶可是诸葛诞的女儿!那可是诸葛亮的堂侄女!你姥姥和我奶奶都是羊耽和辛宪英的儿女,这也就算了……再看看你的亲戚!” 王玄掰着手,如数家珍的说道:“你是夏侯淳的表弟,也是羊献容的表弟,还是司马冏的表弟!” 司马睿端起茶杯,轻吹茶中的热气,幽幽的说道:“但我也是你的表哥。” 王玄气呼呼的瞪着司马睿,“我身上顶多有羊家、王家、辛家、郭家的血脉。可是你呢!若是说出去,谁敢相信?当年诸葛亮和你曾祖大战,你曾祖高平陵又与夏侯家、曹家大战,结果他们后代出了一位集合司马家、诸葛家、夏侯家、羊家、辛家血脉的子孙!合着这两场大战,最后血脉都集中在你一人身上了!” “那我也没办法……我的出生也不是我决定的。再说,你比我好到哪里去?羊献容也是你的表姐!司马冏也是的表哥!还有你的表舅刘舆、刘琨、裴頠,表姨贾后、贾午,表姨夫韩寿、司马荂,还有……姐夫贾谧、司马遹、裴遐。啧啧……你瞧瞧,你比我又好了哪里?”司马睿不遑多让的说道,但眉眼里面都是笑意,显然很享受跟王玄的抬杠。 “那也比你容了诸葛家和夏侯家的血脉,轻多了!要知道曹孟德可是本姓夏侯!魏蜀吴,你站了魏蜀!就差一个吴!”王玄撇了撇嘴,指着司马睿,“就他这样的,还要我保护?就这身世,即便是个闲散王爷,谁会真的无视了这家伙?再说说他爷爷的旧属!那都是群什么样的人物?” 王玄恨恨的看着司马睿,“泰始五年,你的祖父接替叔宝祖父管理下邳。那时开始,你祖父就得到了卫瓘老爷子的全力拥护。这也就算了。咸宁五年,你祖父亲自伐吴,可那年带去的都是谁?叔宝的外祖父王浑!王濬!张华!贾充!还有后面调拨军粮的卫瓘老爷子!他们这些人,单拎出来,哪个不是人物!啊?” 王玄颤着手指着司马睿,“叔宝,你说他有什么好保护的?” 琅琊王司马睿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水,任凭王玄抖着手,“对啊,叔宝,我有什么好保护的?” 卫玠笑了起来,还未开口,只听王玄愤愤不 分卷阅读329 平的说道:“人都说我王玄的血脉和关系网被人嫉妒,他的血脉和关系网才是强大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叔宝,你难道不知?” “眉子……景文到底是司马王室之人……你还是……”卫玠开口劝道。 “我为什么要让着这个自小比我还受欢迎的家伙!他比我在京城,还有资格横着走!我为什么要让着他!”王玄恨恨的看着司马睿,“景文,你自己说,你这样的身份,需要我保护什么?” “确实不需要保护什么,只是,这件事是姨夫定下的。你怎么也得听话不是?”司马睿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 “你……”王玄手颤抖了几分,还想多说哪般,却被卫玠抓住了胳膊。 “好了,眉子。有些事情,待我从朝歌归来,亲自跟你说可好?”卫玠拍了拍王玄的肩膀。 “你要去朝歌?”王玄一脸疑惑的看着卫玠。 “叔宝,可是发生了哪般事情?”司马睿也是一脸疑惑。 “景文,既然王大人有些事已经与你说定,叔宝也与他选择相同。只是我终是受和演之名所累,故而,要寻个机会,解决隐藏危机。待到处理完毕,我自然会回吴郡,与你详说以后,你看如何?”卫玠长袖作揖,区别王玄不恭敬的模样,一派认真的说道,他的话让司马睿点着头。 “如此,不知你这危机会在何处解决?不如说与我听听,或许我可助你一臂之力。”司马睿轻声说道。 “不了,这终究是我自己一人之事,我自己解决即可。”卫玠笑着摆摆手 ,看向王玄,“眉子,在我回来之前,你定要听王大人的话,寸步不离的保护景文。” “你当真要去亲自解决?”王玄一脸疑惑的说道,“你走后,那章度说我在军营玩够了,不顾我的心思便把我王眉的名字抹去。这抹去也就罢了,本想着在府里清闲几天,没想到章度上表请求我和景文来吴郡催粮。这明着是催粮,暗地里是监视。如今的章度已不再是以往的章度了,你还是要万分小心。” “眉子放心,我知道。”卫玠拍了拍王玄的肩膀。 “叔宝,你一切小心,若是在朝歌有事情,许昌我有些旧友会赶来助你。”司马睿将手重重的放在卫玠的肩膀上。 “好,放心。”卫玠点着头,只是心中因着王玄的话而计较了几分,看来司马颖真的一直就没信过他。 待到卫玠回到住所,乐霖为他端上一杯热茶,卫玠轻笑一声,“怎的两月不见,你这般乖巧了?” 乐霖面上温良带笑,心底却是满心埋怨,她本想着卫玠怎么着也得三个月来回,如今正巧是收割第一批水稻的日子,她本想着找个由头,去桃源之地待上十天。如今,得想其他法子才行了。 她这夫君,回来的当真是极快,也回来的当真恰是时候。 “夫君……我这不是两个月不见你,对你甚是想念吗?”乐霖笑了起来,小小的酒窝在她的笑容之下,越发的可爱。 “是吗?甚是想念?为何你的眼里不是想念的样子?”卫玠显然不信乐霖这般话语。 “夫君说哪里话?我怎会对你不曾想念?”乐霖笑容越发灿烂起来,“只是夫君,你一进门开始,就一脸凝重的模样,可是发生了哪般?” 卫玠轻叹一声,虽然知道乐霖转移话题,却因着他并不想如司马颖那般心狠手辣,便想着给玉面之狐一条活路。 “阿霖,你当真是玉面之狐的师妹?”卫玠轻声问道。 “夫君,你突然这般问,让我有些害怕,可是发生了哪般?”乐霖心下一哆嗦,不会是她三哥喝多了酒,又随口说了哪般吧? “你且说,是否真的是?”卫玠不答反问。 “夫君……嗯……这玉面之狐只是我的师兄罢了,少时见过,长大了就很少见了。”她还是决定小心一些,以防这厮突然爆发了脾气。 “嗯。你写一封信给他吧。”卫玠认真的看着乐霖,反而让乐霖一脸疑惑。 “夫君……我要写什么给他?”不知为何,乐霖感觉不对劲,似乎有事情发生。 “告诉他……”卫玠顿了顿,“当下国家危难,他该以国事为重,莫要惜财。毕竟当下世道,惜财……便是舍命。” 卫玠说完,别过脸去,这话,他也只是点到为止。但愿玉面之狐能够明白,成都王司马颖已经对玉面之狐起了杀意。这自古以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从未变过。 “惜财便是舍命?这是哪般道理?夫君,莫不是谁说了哪般?这与巧取豪夺有什么区别?”乐霖一想到自己用心赚到的小钱钱要被他人夺走,一个不留意,展露出了商人本色。 “兵荒马乱之际,中原战乱再起,你觉得玉面之狐一介商贾能抵挡住几个手握军权之人?”卫玠难得的解释给乐霖听,他不希望自己的妻子以为他是个心狠手毒的男人,可他也必须让他的妻子明白,时局如此,谁也逃不开宿命。 “手握军权?是谁让夫君这般做的?莫非是姐夫!”乐霖很快找到问题的症候,看到卫玠垂下眼去, 分卷阅读330 当下明白,自己是猜对了。 只是,这样的事情,如此的腌臜,亏得司马颖张得开嘴,说得出口! 下令让她夫君抄家玉面之狐,然后用这玉面之狐的财富赈济灾民。这是要让她夫君做尽脏事,却让他司马颖来做好人吗?当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真是如意算盘! ☆、第一百六十八章:乐霖身份终是揭开 卫玠见乐霖半晌不说话,便开口, “阿霖……你还是写给玉面之狐吧。你我夫妻, 也只能帮他如此了。” “夫君……这件事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了吗?”她是心疼自己的钱,好吗?而且这钱也是他卫玠的!尽管卫玠一点也不知道她就是玉面之狐的事情。 “王命难为。”卫玠一句话堵住乐霖所有退路。 乐霖轻叹一口气,坐到卫玠的对面, 抓住卫玠的手, 两人的手放在案桌上, 她眉眼湛湛, 一派认真,“夫君,咱们是夫妻,我素来知道你的,你肯定能帮助玉面之狐找到办法脱身的,对不对?” “脱身?”卫玠歪着头看向乐霖,心里一半因着嫉妒,一半因着无奈, 声音低沉而又缓慢, “为夫我都深陷其中,如今尚是泥菩萨过河, 又如何能照拂他人?” “夫君……当真有这么严重吗?”她还是不死心,这可是一大笔开支啊。 “你在信中告知玉面之狐,让他定时间,我约他沧浪酒馆见。”卫玠的话让乐霖呆住。 乐霖垂下头,眉头挑了挑, 罢了,她这几天试试,看看能不能多开此事。 乐霖忙着将玉面之狐旗下的店铺、细软转移到他处,五日后,她转移完毕,回到住所,想着能推脱卫玠与玉面之狐见面,就尽量推脱掉。 “夫君,我素来知道你爱喝茶,为你准备了一套粉瓷茶具,要不要试试看?”乐霖满是笑容的望着卫玠。 卫玠一脸疑惑的看着乐霖,总觉得他的妻子突然这么热络,是有事情瞒着他,“嗯?你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夫君……你说的哪里话,我哪有事情瞒着你,我不过是想着你喜欢饮茶,想为你亲自煮茶罢了。”乐霖堆起笑容,一脸认真的说道。 卫玠哪里相信这个犹如小狐狸一般狡黠的妻子? “只是为了煮茶?说吧,是不是我交代给你的事情,没做好?”卫玠端起乐霖斟满的茶杯,一脸笑意。 “夫君,玉面之狐约好了,说是三日之后,可以请你吃顿饭。只是夫君……咱们是单独跟玉面之狐谈,还是带着吴郡内史和各级官员一起?”她要想弄明白,自己是亲自出马,还是让杨清代替她。 “你觉得采买军粮这件事,为夫我能一手遮天?自然是一群人。”他没好气的说道,心想她竟敢想着跟玉面之狐独处不成? 乐霖闭了闭眼,祈祷道,千万不要让山简之子,会稽内史山遐前来,不然她的身份非要暴露不可。她希望老天听到她的祈祷,奈何老天背过身去。 乐霖绝不能让山遐同往,“夫君……你可想过,或许山公子并未见过玉面之狐。” “可是山遐在我前往邺城之时,来了一封信,说他为我选定的扇子是玉面之狐亲自选定的,并不知这扇子是前年的老款,还希望我不要见怪。”卫玠斜睨乐霖,一副看她如何撒谎的模样。 “夫君,我可是听玉面之狐说了,这山遐明明是贪便宜买的去年款,他可是个极其抠门的人呢。你可要分清楚好人坏人。莫要跟山遐这人走太近,最好见玉面之狐的时候莫要带着他。”乐霖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却没有将卫玠的心思转到山遐身上半分。 “那山遐身为会稽内史,又是唯一见过玉面之狐的人。属于他分内之事,他当然要亲自来。”卫玠将她所有的期待全部掐死。 乐霖心下戚戚然,却又不死心的问着自己不现身的法子,尽管她知道是躲不过了,“夫君啊,如果玉面之狐不亲自出面,让她的随从出来……” “购粮之事,莫非要糊弄了事?这是藐视王庭,你可知?”卫玠可逮着给玉面之狐颜色看看的机会一般,添油加醋的说道,“若是玉面之狐当真那天不肯出现,怕是不久之后,这吴郡财产,或可充公。” 充公……她一下将脸埋在卫玠的怀里,她不能让卫玠看到她复杂而又心痛的表情,只能在卫玠的怀里调整情绪。她虽不是铁公鸡,可那也是她的血汗钱啊。 他看着她这般模样,当下心不悦起来,将她推远,“你是没约到玉面之狐,方才随口糊弄我,还是你心疼?” 心疼?我那是肉疼!乐霖愤愤不平的想着,却不敢说。 “又或者,你是为玉面之狐鸣不平?”卫玠盯紧乐霖,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变化,卫玠的眼眸闪过危险的神色,“你和他莫非关系匪浅?不然他怎么连山遐这件败人名声的事都肯告诉你?” 糟糕!乐霖暗暗在心里说了一声,她不该只想着不现身,却忘了身边这个大醋坛子脑子究竟有多好! 这下可是捅 分卷阅读331 了马蜂窝了! 乐霖小心翼翼的赔笑,“夫君……你说什么呢……来,夫君我给你揉揉肩……话说这茶味道怎么样?我泡茶的手艺是不是更好了呀?” 卫玠靠近乐霖,眼神满是探究,“说,你今天到底想做什么。” “夫君,你今天的心情可好?咱们出去散步?”乐霖堆起笑容,想着蒙混过关,可她忘了,她的对手是当世大才的卫玠。 “夫人,你莫不是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卫玠越发觉得乐霖有事瞒着他,他垂下头弹了弹衣袖,左右他不急,等着自己的夫人慢慢说说是何事,而他也倒是想看看,这会是怎样的一个秘密。 看卫玠这弹衣袖的模样,像是……笃定了她一定会说出口的……又像是,她即便不说,他也有办法逼她交代清楚。她这个夫君,脑子实在太好使,只要给一点线索,他能想出整个画面,她……不敢冒这个险。 乐霖横下心,左右坦白从宽,堆起笑容,小心翼翼的问道:“夫君,假如我真有某个小秘密想告诉你,你可会生气呀?” “说吧。”卫玠见乐霖这一次如此干脆,停下抚平衣袖的动作,抬起头看向乐霖。 “夫君,我若是告诉你了,你可否保证不生气啊?能不能原谅我呀?”乐霖撒娇一般的握住卫玠的胳膊,笑眯了眼睛,像个可爱的小猫咪。 “嗯?你想说什么?”卫玠打量着乐霖,她这般说,莫非这个秘密不小? “就是……女人家的小秘密,也不是哪般大事,夫君如此伟岸男儿,总不能这么小气,跟我一个小女子置气吧?”乐霖恭维着卫玠,想给他灌迷魂汤,让他如了她的愿。 “当真是小秘密?”卫玠越发觉得不对劲,但乐霖终究是他的夫人,再不对劲,他也要护着妻子的,故而在看见乐霖点头卖乖的模样,叹了口气,“说吧,我不生气。” “夫君……如果玉面之狐,我是说,如果玉面之狐是个女子,该如何呢?”乐霖一脸认真的看着卫玠。 “女子?”卫玠一脸诧异,玉面之狐能是个女子? “嗯,这个女子叫做宁乐,但是宁乐是个化名,那乐是个多音,实际那女子姓乐。”她带着期待,希望卫玠你能明白她的暗示。 “乐?莫非是你家亲戚?”他显然没明白她的意思,以为她在说别人。 “夫君,那女子生日跟我一模一样。”她决定换个方向引导卫玠。 “你还有孪生姐妹?”卫玠转头看向乐霖,一脸不可置信。 “夫君……我没有妹妹。”乐霖以为卫玠是知道她的身份而气的,只是下一瞬,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然后。”显然卫玠不打算接话,只想听答案,尽管他猜出了答案,可他还是不可置信。 “夫君,我就是玉面之狐。”乐霖的声音沉了下来,有气无力的说道。 他呆愣住,疑惑地上下打量着她,他的妻子是玉面之狐本尊?她一个小丫头,不过十八岁的年纪,能有这阅历和本事成为玉面之狐? 除非是她师承高人,那高人将手中的商业交给了她搭理。传闻玉面之狐的师父名曰宁云子,阿霖小时候宁云子给阿霖治过病,而他八岁之时又被宁云子救在家中。莫非……她真的是宁云子的徒弟? 卫玠当下气上心头,磨了磨牙,语气不佳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就是玉面之狐。”乐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你……你……”卫玠实在找不到语言再说下去,只能颤抖着手。 “你不信吗?喏,给你看一下我的信物,但先说好了啊,这个信物易碎,你可别摔了。”乐霖从怀里拿出一个信物交给卫玠。 卫玠冷冷的接过乐霖手里的信物,后牙槽磨了磨,这白玉狐尊是用滇玉做成,因着十年沉浸在蔷薇花瓣碾碎的汁液中,有着蔷薇香气。最重要的是这白玉狐尊的狐尾处有一处暗扣,暗扣可以抽拉出红石的狐眼。 他早年在成都王府见过一个白玉狐尊的信物,只是那信物与这个信物还是有些区别的。这区别在于狐眼的宝石上,这平常信物是玛瑙的狐眼,而玉面之狐的贴身令牌则是红宝石。 她当真有玉面之狐号令吴郡六县和洛阳六县的信物,这王宫贵胄都求不来的信物。 “夫君,你这下信了吧?”乐霖赶忙将信物从卫玠手里夺过来,拂了拂,收回怀里。 卫玠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望着乐霖,眼神不睦,“你还有多少瞒着我的故事?” 这一句话,阴森森的,让乐霖连忙摆手,“没了。就这一个,没了。” 卫玠不信的走近她,“你确定?” ☆、第一百六十九章:坦白从严抗拒从宽 “嗯……夫君……这件事纯属意外,你莫要生气。”乐霖讨好的拉着卫玠的手, 却被卫玠甩开, “夫君?” “夫君……不敢当!”卫玠咬牙切齿的说道。 “夫君……你别吓我 分卷阅读332 ……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我这小买卖讲到底也是你的。所以……”乐霖见卫玠这气呼呼的模样,笑得很是灿烂, 她已经打定只要能气着他, 她就开心。 卫玠硬是气的咳嗽了几声, 乐霖压根不肯放过卫玠, 继续说着气死他的话,并以此为乐。 “夫君,夫君,你看看你,这两天都累坏了。咱们赶紧把正事说了之后,你好早点吃东西,早点休息。这样吧,你把我那小气姐夫给你的信给我看下, 我看看到底给了你多少钱, 让你买多少粮。”乐霖一副“童叟无欺”的模样。 卫玠咬牙切齿的看着乐霖,从暗袖里拿出信笺, 啪一下放在案桌上,显然是气得够呛。 “好你个司马颖!你这是明抢啊!是不是我不给,就要抄了玉面之狐的家,带走我的金银啊?当真是黑了心肠!”乐霖咬牙切齿的骂着,骂完之后转过身来, 那一脸怒气换做了温柔的模样。 “所幸,我嫁给了夫君你,才保了我的小命。夫君啊……嫁给你真好……夫君……”乐霖感激涕零的看着卫玠,一脸温暖。 卫玠因着乐霖突变的脸色,而呆愣住,声音都小了一些,“何事?” “夫君……我再给你确认一下,司马颖这个混蛋,到底给你多少钱啊?”乐霖眨着眼,带着好奇,心中却是怒气直直的向上蹿。 “一千两。”卫玠的声音越发的低沉。 “一千两买十万担!司马颖这个混蛋!都说商人心黑,就是没见过这么明抢的!夫君,我们得说好哈。这粮得来不易,你怎么也不能让我亏了太多。”乐霖眨着眼,心下乐开了花,这是晒书节之后,再见卫玠气的铁青了脸,真是让心里舒坦。 “给你?”卫玠声音很轻,“你确定?” “夫君……不是,是给我的副手杨清……都给他!”乐霖赶忙见风使舵。 “你这是打算亲自去一趟,是吗?”卫玠阴测测的说道。 “夫君……你不是跟我谈买粮的事情?左右我都给你交底了,你可不能辜负了我如此坦白啊。”乐霖悄悄向门口移动着身子,既然点了炮,她可是想要尽早逃开的。 卫玠显然被气得够呛,激动的站起身,茶杯掉在地上,“阿霖……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没了,没了,夫君,我也就这一个身份了。夫君……这可是我花重金买来的杯子啊……很贵的……你可知道这来钱不易!”乐霖心疼的拿起碎茶杯,一脸商人的模样。 “你……你可知道我很想给你一顿家法伺候?”卫玠一脸怒气。 此时婢女走进来,“夫人,三舅老爷到了,正在餐厅等老爷和您前去。”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夫君……你肚子饿了吧?我们去吃晚饭。”她连忙握住他的手,“你可不知道,三哥一直想着让我下厨。也就是想着犒劳夫君,我猜特意下厨做给你吃。三哥可是为了今晚这顿饭,饿了一整天,也念叨了一整天。现在他一人坐在那里等咱们太久可不好,走,咱赶紧去吃饭。” 卫玠闭了闭眼,她可真会算,把乐谟拉来,让他发作不得,他认真的看着乐霖,“阿霖,这一次就算了。但是。你且记住,下一次,不要再有任何事瞒着我。” “放心,不会了。”乐霖摇着头,一副乖乖的模样。 “明日,你玉面之狐的事情,我自会处理。粮食准备好,之后,你放出风声,就说玉面之狐病重,暂时不见任何人。你在吴郡安分待着等我归来,我会让七堡跟着你,莫要再让我知道你做了其他事!”卫玠嘱咐着,只是音色偏低,显然还在气头上。 “放心,放心,我会乖乖等你回来。”乐霖频频点头,心下笑道,甩掉七堡,她可有的是办法。 “走吧,不要让三舅哥等久了。”卫玠叹了一口气,他需要好好消化今晚他娘子给他的震惊,也要好好推演一下他摆脱和演身份的法子。 乐霖跟在卫玠的身后,咕哝一句,“都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原来都是骗人的。这明明坦白了是从严吧,哪里有从宽?” 卫玠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乐霖,“你说哪般?” “没,夫君,我都饿了呢。”乐霖快步走过去,玩着卫玠的胳膊,一脸暖笑。 卫玠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尽管余怒未消,却只能说一句,“走吧。” 几日后,传来消息,玉面之狐突然染疾,只能派副手杨清前来商谈粮食之事。 卫玠正衣冠,正准备出门去谈粮食之事,却远远看到乐霖快步走来,手里紧紧的攥着一把折扇。 卫玠停下脚步,双手负于身后,看向自己这个机灵而又淘气的小妻子,“何事,这般着急?” “夫君……你这次出去是坐牛车,对吧?”乐霖眉眼都带着亮光。 “是又如何?”卫玠疑惑的打量着乐霖,总觉得他的妻子又要说出哪般气他的话来。 “夫君……这把折扇,你就拿在手里,一定记得展开给众人看哈。”乐霖堆起笑容,将折扇硬塞到卫玠的手里,卫玠紧紧 分卷阅读333 的皱起眉,还没说话只听乐霖继续说下去,“夫君,你一定要扇扇风,去去暑气哈。” 卫玠抬眸,话语里带着试探,声线更是低沉了几分,“夫人……你这是何意?” “夫君……你不知道,上巳节的时候,就因为你拿了那把前年的折扇,现在那一款又成了爆款,如今都订货的单子都满满一箱子了!既然夫君你有如此做买卖的天分,你看……咱不能暴殄天物,是不?”乐霖美滋滋的笑着,就差手里有银票,乐霖一边数着银票,一边开心的大笑了。 卫玠深觉自己被乐霖当做了招财聚宝的摇钱树,非要他招摇过市,好给她带来不菲收益方可。 卫玠的脸这下黑得犹如锅底灰,近乎咬牙切齿的说道:“夫人……” “啊?”乐霖终是后知后觉发现卫玠发怒了,有些怕怕的要后退,“夫君……你别生气……我也是为了咱们家好,是不是?你看这么多的粮食成本价出售,我还有那么多小兄弟要养着,总的想点办法赚点本钱啊……” “赚点本钱?”卫玠的声音犹如寒冰,虽是六月酷暑,却让乐霖有着寒气森森的感觉。 “夫君……你莫要跟钱过不去啊……这到底是……为咱们家好。”乐霖还想着让卫玠看在钱的份上,却发现这点对卫玠丝毫不起作用。 “阿霖……”卫玠的声音越发的森冷起来。 “啊……夫君……我在……你可是累了?还是太阳太大了?我去给你取毡帽……”她趁着卫玠握住她的胳膊不紧,连忙挣开胳膊,转身准备脚底抹油,却被卫玠适时地再次抓住了胳膊。 “你要去哪里?”卫玠一把将她拽回来,与她面对面,眼对眼,冷声询问道。 “夫君……你可要吃果脯?”她带着乖巧的模样,“夫君啊,这家果脯铺子,我刚刚吃了,味道很是不错,你要不要带上点,在路上吃啊?” “那你是不是还要准备一些人,在这路上,夹道欢迎,冲我扔果脯啊?”卫玠脸这下黑的一如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嘴唇有些哆嗦。 “呀……夫君,好主意啊!对对对,这大晋除了那潘岳,也唯有你可以掷果盈车了!上一次那满车的水果可是让我记忆犹新。”乐霖兴高采烈的说道,但一看卫玠脸黑成了锅底,立刻改变了话题,“夫君……我说笑的,那果脯怎能拿来砸你呢?万一砸疼了你,我可舍不得。” “说,你何时又有了这么一家果子铺?”卫玠的声音冷冰冰的,让乐霖忍不住想要逃离。 “夫君……你莫要生气……我……我老实交代,这是我最近在观察的果子铺,还没下手。”乐霖一副认真的模样。 “真的?”卫玠冷着脸看着乐霖。 “真的,我保证,还没来得及下手。我想着如果销路好,我就去试试。不过,果脯真的好贵啊……”乐霖一脸可惜的说道,“不知道,能不能赚到钱呀……” 乐霖小脸一垮,卫玠眉头皱起,她的经商之道,他不擅长,但是……她垮了脸,让他心生不忍。 他跟她是唯一真的计较不了的,只能认赌服输。 “罢了,夫人……扇子给我,果脯我是不会在车上吃的。但……不能再有下一次……若是被我知道……”卫玠冷声说道,“我便不会如此容了你。” “嗯嗯嗯,夫君最好了。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去吧。”她笑了起来,就知道卫玠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踮起脚亲吻他的脸颊,笑道,“等你回来的好消息。” 卫玠看着乐霖这般掩嘴笑的淘气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伸出手抚着她的发顶,“你呀……” 乐霖望着卫玠远走的背影,嘴角扬起笑容,不开果子铺?她可不会跟钱过不去,只不过,叔宝生气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呢,真是顾盼生辉啊。 卫玠此时坐在马车之中,握着手里属于他和她定亲之物的玉佩,那属于少年时期的笑容再回到了脸上,看来他运气不错,娶了这样有趣而又聪慧的宝贝。 ☆、第一百七十章:司马颖的心魔所在 孟秋酉时,邺城成都王府内, 司马颖斜靠在卧榻的屏风上, 眼眸逐渐晕染成玄幽之暗,他虽然把玩着腰间黑色玉佩穗子,却思路飘远, 又回到了他听到王舆骂他的那一夜。 那一夜, 司马颖恰好路过王舆的军帐, 正巧看到喝的烂醉的王舆。这王舆有一个毛病, 一喝多了就断片。但王舆还有一个毛病,一喝多就口不择言。 那夜,他恰好听到王舆骂骂咧咧的说道:“司马颖?呵……他算一个什么东西!连东莱王司马蕤这个蠢货都不如!人都说司马颖是个贤王!贤王个屁!他就是个只会锁头的龟孙!连给手下之人寻来功名的能力都没有!呵……我怎么就跟了这么一个废物?” 司马颖当下脸黑了起来,抬手挥退两边的侍卫,覆手于后,走入王舆的帐营,只见王舆越骂越收不住嘴。 “呵……这司马颖不就是出生司马王族,流着司马懿的血吗?若是没有司马王族的身份, 他算个什 分卷阅读334 么东西?一个只会两边倒的墙头草, 他还以为别人都对他印象好呢?我呸!他连孙秀那个混蛋都讨好,能是个什么好东西?要不是司马这个姓氏, 他就是个阿谀奉承的小人!”王舆的眼神满是鄙夷。 时至今日,他司马颖方知,自己贤王之名竟是如此的模样!也是今夜,他才知道,自己在王舆这等废物的眼里, 是何等的模样!又是何等的无能!很好,很好……他也算是懂了,什么叫做人心隔肚皮! 司马颖负在身后的手握紧,脸色铁青的看着王舆,若不是他的理智尚在,他真的很想拔剑一剑斩杀王舆! “不过司马颖那张脸倒是不错,若不是司马姓氏,倒是可以靠着他曲意逢迎的本事,倒是可以在贾后那老妇底下混个小倌当当……呵……”王舆咂咂嘴,眼中带着氤氲的绮丽,像是想到哪般事情。 司马颖因着恶心了然此人,故而对小倌一类的词汇分外在意。如今这般贬低的话语出自一个莽夫的口中,让司马颖无论如何的耐心和度量,都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他快走几步,终是来到了王舆的身边。 司马颖负在身后的右手紧紧攥住握拳的左手,双手因着气急而隐隐颤抖。他的双眸缓缓带上了厉色,厉色之中充斥着旋涡,旋涡之下犹如沸油翻滚,若是一时控制不住,定是能烫杀王舆这口无遮拦的小人! 王舆摇摇晃晃的四处打量,正巧看到不远处的司马颖,当下眼睛瞪大。 “哟……你还真来了?来的正好。司马颖,你倒是说说,老子什么时候能升官?”王舆拍着自己的胸膛,“老子跟着你也有几年时间了,你如何犒劳老子?” 升官?司马颖冷淡的打量着王舆,这王舆是哪般的胆子,谩骂了他这个亲王以后,还敢直接要官!简直是痴心妄想!有司马颖活着的一天,他王舆休想有一职半官! 司马颖转过身来,冷冰冰的看着王舆,并未发言。 王舆摇摇晃晃的破口大骂道:“哟?你还不想给我官?你还以为你有能耐?若不是你四面讨好,你哪里来的立足之地?告诉你!你这样的人,不过是别人施舍吃食给你的乞丐!还真当自己是有骨气的王族?” 这一刻,血冲入大脑之中,有那么一瞬间,司马颖感觉到了天旋地转,但是他终是克制住了大脑的空白感,也克制住了一闪而过的杀意。司马颖知道这里是军营,他不可以在这里杀掉这个肆无忌惮的莽夫!理智告诉司马颖不值得,可是情感让他的呼吸越发的急切,他发誓,若是这王舆敢多说一句,他一定不顾一切,非宰了王舆不可! 可王舆却还没完没了的骂着,“告诉你,这司马家出你这么一个败类,真是耻辱!你连不吃嗟来之食的乞丐都不如!”王舆的话如此的戳心,句句如刀,狠狠的插入司马颖的心中,刀刀见血,寸寸割魂! 司马颖覆手于后的拳头猛地松开,这一刻,他的双眸染上了毋庸置疑的杀意,下巴轻晃,磨了磨牙,嘴角露出嗜血的冷笑。 “你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孝子!你若真有种,有本事去挣个江山看看啊!你敢吗?你配吗?你配吗!”王舆见司马颖磨牙的模样,依旧不知死活的叫骂着。 司马颖右手五指成抓,旋转了一圈,一如舒活筋骨一般,咔咔作响的关节,每一个声响让他心中的怒气更上升一层。他快速抽出长剑,指着王舆的喉咙,声音淬了冰也淬了毒。 “你这个废物还有这胆子?想杀我啊?来啊,杀啊……杀啊……你倒是杀啊……”王舆凑上前去,他的胸口抵在剑锋上。 王舆一步步的往前走去,司马颖牙根咬紧,却只能缓缓后退,此时司马颖的理智尚在,他深知此地不是杀死王舆的地方。 可王舆却放肆的嚣道:“司马颖!你就是个废物!连杀人都不敢的活废物!” 司马颖的气息越发不稳,咬紧牙根,拼命的克制自己,尽管他很想就地将王舆一刀刀的活剐了,可是他不能,他司马颖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毛头小子,也不是一个不顾后果的莽夫。他想弄死王舆,不屑让王舆脏了他的剑。 只是这王舆未免太过嚣张,委实让他愤怒,故而……司马颖缓缓将长剑放回剑鞘,将长剑转了个方向,抡起剑鞘就朝着王舆后脖颈狠狠的拍了下去,王舆那句,“活废物……”才说完,就面朝下,扑在地上,被打昏了过去。 司马颖不想让任何人见到他的失控,也不想让人任何人知道今夜发生了哪般,故而,他保持着微笑回到成都王府,却在进入书房的下一刻换上了狠绝嗜杀的眸色。 他颤着手,转动书房一处瓷制花瓶,密室缓缓打开,他长袖一甩,快速朝着密室而去。这密室陈设一如书房,四处放着未见半分浓烟的水烟灯。 这密室只有他一人,让他终是放下了克制与忍耐,这一刻,他终究变回了最真实的他,那个可以发怒,可以迁怒,可以震怒的司马颖! 司马颖环顾四周,终是看到了那未尽的棋局,他颤抖着手握了一把黑子,想也不想的朝着地上大力的掷去。因着他的力道过大,黑子在大理石的地砖上弹跳了 分卷阅读335 起来。 此时的他仿若还不够,又握起一把黑子,狠狠的朝着地上大力掷去。看着弹跳而起的棋子,他还嫌不够,直接将整个棋盘掀翻,黑白子混在一起洒满地面,司马颖重重的踩了过去,仿佛是重重的踩踏王舆一般。 他是司马颖!堪称司马王族小诸葛的司马颖!他是即便母族不够强大,亦能在司马王族有一席之地的司马颖! 他不是废物!他从来不是废物!他不过是韬光养晦罢了!他不过是韬光养晦罢了! 他母妃程氏给不了他足够大的后盾与助力,他若不韬晦,早就如楚王司马玮一般,死在权力倾轧之下了! 他不是司马冏,有羊氏做后盾,也不是司马乂,有祖狄做重臣!他连给卢志争取尚书右丞的能力都没有! 他确实是无能!他怎么不是无能?他从来没有办法活得像司马冏那般恣意妄为,活得像司马乂那般意气风发! 他忙忙碌碌到现在,身边除了卢志,连个真心人都没有!他怎么不是无能?! 可是,他司马颖不认命……不认命! 他也是先帝司马炎的儿子!凭什么司马衷可以做皇帝而他不可以?凭什么司马冏这个外来人可以做大司马,而他不可以?论血脉,他司马颖差给司马衷了什么?论出身,他司马颖输给司马冏了什么! 他不是会就这样一直输下去的!不会!绝对不会! 司马颖仿佛失去了力气,踉跄几步,瘫坐在地上,握起周围混杂的棋子,狠狠的投掷在墙上,大声吼道:“我不会一直输!绝对不会!” 直到嗓子吼哑了,司马颖才停止他的疯狂,此刻理智回笼,他发泄够了,疯够了,也疯懂了。 司马颖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手,拿出一个木牌,雕刻着王舆的灵位,他伸手将令牌丢入火盆,眼睁睁的看着王舆的灵位湮灭在火焰之中,露出蚀骨饮血的笑容。 接下来,他定要让所有瞧不起他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以他们的血来告诉世人,他司马颖不是这等宵小有资格评论的!他会将所有看不起他的人,挫骨扬灰! 他要让天下人知道,他才是天下的主人,所有的人都要臣服于他的脚下! 司马颖晃了晃身体,从密室走出,翌日齐王差人来成都王府询问封赏之事,他只报了卢志、和演等五位侯爵之位,而王舆因着孙秀亲友,被司马冏搁置了封赐。 不久,王舆果然如他司马颖所料,与东莱王司马蕤合力刺杀齐王司马冏未遂。这失败,自然要承担失败的后果,而王舆也因着刺杀司马冏而被当场剁成肉酱,并被夷三族。 只是王舆不知,那夜巡访的将军是他司马颖的心腹,他故意让那将军放手,千钧一发间再让那将军出手救下司马冏。唯有这样,司马冏才会大怒,也唯有这样,那将军才会被重用,但,唯有这样,王舆才会死无葬身之地!不,是死无全尸! 当王舆被杀后,司马颖再次回到了他的密室,他的笑容很是灿烂,轻声自问道:“王舆,挫骨扬灰的滋味,可好?”。 那一天他还记得,天空很晴朗,空气很清新,仿佛鸟叫都悦耳了不少。 ☆、第一百七十一章:时局变幻风云突起 一声旱雷响起,司马颖染上狠厉的眼眸瞬间清明, 他又想起那夜了是吗? 如今他正与司马乂大战, 容不得片刻恍惚,故而司马颖将心神快速收拢,只听内侍孟玖说道:“王爷, 卢大人殿外求见。” “快快有请。”司马颖点着头, 坐直身子, 等待卢志到来。 卢志匆匆赶来, 拿着一封书信,一脸着急,“主公……主公……” “何事?”司马颖一脸疑惑的看着卢志。 “主公,长沙王派人送来书信一封。”卢志双手呈上,等待司马颖拆信一观。 司马颖一脸疑惑,展开信时,只见信中写到:十六弟,先帝顺应乾坤把握天运, 统一四海, 自己勤劳辛苦,方能成就帝业, 天下清平安泰,福泽流传子孙。 孙秀作逆叛乱,违背天理伦常,你发起义兵,恢复了皇帝之位。齐王依仗功高, 大肆从事非法行径,上没有宰相之心,下没有忠臣之德,挑拨离间,离间我们宗亲骨肉,主上埋怨伤心,不久荡平逆乱。 我之与你,兄弟十个,都生在皇室,受封于外郡,各自未能阐扬施行帝王教化,经国济民。如今你又与太尉一同发起大军,倚仗雄兵百万,重重包围了宫城。群臣同仇敌忾,任命将帅,为的是宣扬国家声威,不是要将你们摧毁消灭。 你们这是自投于沟涧绝路,大军荡平山谷之日,每天死的人将是成千上万,深为悲痛的是死者都是无辜之人。哪里能怨什么国恩不仁,这是国家使用刑罚所常有的事。 你所派遣的陆机不愿受你的指挥,率领他所带的兵众,私下归顺了朝廷。想来叛逆之人,应当前进一尺,就要后退一丈。 你应该返回镇守一方,以使四海安宁,让宗族不因你而感到羞 分卷阅读336 辱,这将是子孙的洪福。但不是那样,我因念着骨肉分裂的痛苦,所以才会又送信给你。 司马颖神色因着“让宗族不因你而感到羞辱”而愤怒,合上书信,脸色铁青,“子道,皇兄这是何意?” “主公,如今李含刺杀长沙王未果,被长沙王下令处死,这人头算算时日,已经到达河间王的府邸,怕是河间王与长沙王必定有一战。故而,长沙王以兄弟之情,请主公莫要参与。但……”卢志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司马颖的神色,发现司马颖左手小指翘起,这是司马颖的习惯,怒到极致,会翘起左手小指。 “怎样?”司马颖的声音越发的低沉。 “长沙王一向自视甚高,怕是会成下一个齐王。最近,河间王推荐主公为皇太弟,宗族也对清河王为太子不甚满意。眼下时局,对主公而言,未尝不是破局立威的时机。”卢志笑了起来。 “破局立威?倒是说说。”司马颖显然很满意卢志的回答。 “主公,不如借此回信之际,试探长沙王,看他是否会斩杀天下令人厌恶的皇甫商和羊玄之二人。若是斩杀,于长沙王则是失去忠诚之心,于主公迎娶天下贤名。若是不斩,于长沙王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于主公则是高举清君侧义旗的最佳时机。”卢志躬身而拜,“但不管是哪种,主公皇太弟贤名已稳固。” “稳固?这世上有当真的稳固吗?”司马颖轻笑一声。 “主公,若是长沙王一如齐王一般,逼死或逼疯重臣,或许就真的固若金汤了。”卢志意有所指的说道。 “逼死?”司马颖眼中闪过一阵精光,笑了起来。 回到府邸的乐广,刚刚走入厅堂,却见大儿子乐凯和二儿子乐肇站在两侧,长沙王司马乂端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的喝着茶。 司马乂看到乐广到来,似笑非笑的问道:“乐大人回来了?” 乐广见司马乂的表情,心知司马乂前来必存是非,想想这数月以来,朝堂上多少人诽谤他乐广身在朝堂心在司马颖?如今司马颖和司马乂大战在即,他这司马颖的老岳父,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这是非了。 只是司马乂该是传他去长沙王府才对,怎会亲自来乐府呢?莫非……这里面还有其他玄机? 乐广虽然心中有着疑惑,但更想弄明白司马乂此次前来目的何为,便缓缓说道:“长沙王,是哪般东风,将您吹来?您来临鄙府,实则蓬荜生辉呐。” “蓬荜生辉?怕是不久后,孤会坟茔之上生蓬草吧?”长沙王司马乂一句话将乐广塑造起来的轻松气氛给摧毁殆尽。 司马乂这番话让乐广感受到了来者不善的气息,他横了一眼两个儿子,犹自笑开,仿若真是玩笑话一般,打着哈哈,“长沙王,您贵为三公之首,怎能开如此玩笑?” “玩笑话?如今洛阳城中是哪般模样,乐大人身为宰辅,怎能不知?还是先看看这封信,再说吧。”司马乂皮笑肉不笑道,言罢,将一封信直接丢在案桌上。 乐广拿起信,展开之后才发现这信上的笔记是司马颖的。 信上写到:文帝、景帝接受了立国的图籍,武皇趁着时运创立基业,可望比同尧舜,共同使政道安康,其恩德使国家大业兴隆,根本和枝叶都百代不衰。 哪里想到宗亲骨肉参与为祸,皇后家族专把权柄,杨骏、贾谧大肆为害,齐王、赵王篡逆。 幸亏贼人已经被诛减,但国家却未能安宁。每当忧虑王室危机时,我都心里惊骇肝肠烂断。 羊玄之、皇甫商等人依仗被亲宠而为非作歹,能不引起我的愤慨!于是发布征西的紧急檄文,天下人就像风云聚合般响应。 本来想仁兄和我一样有着共同的愿望,就应自己擒获皇甫商等人,以他们的首级送往朝廷。为何却自己迷途,当了叛军的首领! 对上则伪造国君的诏令,对下则离间你仁爱的弟弟,挟持皇帝,荒唐地发动军队,重用凶恶之人,抛弃杀害忠良之辈。做了坏事而想求得福祥,自己怎能安心! 此前派遣陆机督察指挥,虽然在黄桥退却,但却在温县南边取得胜利,彼败此胜,不足以庆幸。现在有百万武装兵卒,良将猛锐非常,就想和仁兄来整顿天下。 如果能听从太尉的命令,杀了皇甫商等人,扔掉武器后退让步,自然能得到许多福禄,我司马颖也就返归邺都,和仁兄一同回去。 奉读你的来信劝告,遥想追怀而慷慨不已。慎重啊老兄,望你深思进退的后果吧! 司马乂看着乐广一脸汗水的模样,嘴角的笑容加大,仿佛很喜欢看到乐广这般狼狈。 乐广越看越心惊,司马颖这封信并不打算投降,反而是逼迫司马乂让位,更是要求司马乂杀了心腹,绝无翻身机会。这样的信,本就是句句藏着杀机,而他恰好是这封信主人的岳父,则能不被迁怒? 乐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抬起头,看向一脸不虞的司马乂,“长沙王,这夷甫从未如此说。怎会……” 司马乂见乐广转移话题,不愿直接说司马颖的事情,便 分卷阅读337 顺着乐广的话题,给乐广处处设下陷阱,不给乐广半寸回转的余地。他倒是要看看乐广是想要学贾充做从龙之臣,还是打算学荀彧,忠于皇室,至死不渝。 “原来乐大人也知道王夷甫身为太尉,并未说过要杀皇甫商等人啊?孤当真是好奇,齐王做大司马的时候,你便伙同王戎那厮前来寻孤,初时孤真的以为是赈济灾民。如今,孤方知,原是你这章度的好岳父,假借国库钱粮,资助章度扩大势力啊……乐大人,你这野心不小哇……”司马乂的话让乐广越发的紧张起来。 乐广感受到司马乂的话里,杀机四伏。这篡国谋权的帽子,他乐广受不住,也扛不住。 乐广拉着两个儿子赶紧跪下,抖着身体说道:“长沙王……老臣惶恐。” “惶恐?不……你是有恃无恐才对吧!孤真是好奇,你哪里来的胆量,敢赌章度必赢?而你又如何忍心搭上你儿子的性命,来换取你女婿的未来!”长沙王司马乂的话让乐广脸色越发的苍白。 乐广不想背上污点,也不想追随司马颖做这一场胡闹之事,故而他只能诉说他的无奈,期待司马乂高抬贵手。 乐广抬起头,一脸认真的解释道:“大司马,老臣膝下有五个孩子,虽然身边有两子,可到底在吴郡还有两个孩子,岂能因为一个女婿而枉顾其他四个孩子的性命?” 司马乂却不相信乐广这般示弱,他只相信乐广会因为利益,因为门楣,铤而走险。故而他倒是要看看,乐广在他眼皮子底下,到底能嘴硬到何时! “你不提吴郡还好,一提吴郡,孤就越发的生气。”司马乂缓缓走向乐广,蹲下身来,看着乐广的眼睛,“你二女婿卫玠乔装为和演也就算了,如今与你那三子乐谟在吴郡两次调粮,这吴郡的粮库都被搬空了!可你大女婿的粮仓倒是充盈了!不知你乐氏一族,到底心中有国还是只有司马颖这个家!” 司马乂的话如此的锐利,让乐广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他知道,乐氏的灾难已到。只是,他不忍两个儿子,还有他的儿媳、孙儿都随他而去,故而,他定要想办法护着他的亲人。 “长沙王……我乐氏一族为国尽忠……不管吴郡是否有歹人蒙蔽圣听,老臣敢以性命发誓。此生绝不帮助任何司马王族篡国!”乐广重重的磕着头,额头都磕红了。 乐凯和乐肇也跟着重重的磕头,“王爷,我乐氏男儿,绝不帮助任何司马王族篡国!” ☆、第一百七十二章:乐广与司马乂权术之辩 司马乂看着乐氏三父子这般担心被杀的模样,犹自笑开, 竟是如此胆小?又或者, 仅仅是蒙蔽他,另作他法的缓兵之计?但不管是真的害怕还是缓兵之计,他都不会容了乐家。 长沙王司马乂右手轻点地面, 笑起来, “乐大人, 你这话说的好听, 当真能做到?” 司马乂倒是想看看,乐广能说出哪些话来,欺骗他!又或者,在他步步紧逼之下,又会做出哪些疏漏。只要有一点疏漏,他定会覆灭乐氏一门! 乐广望着司马乂的眼睛,心中已经明白,乐氏不交出一些实质弱点, 司马乂是万万不肯放过乐家了。乐家, 终是因着司马颖的妄为而面临灭门之灾。 但,他乐广出仕二十余年, 又岂能没有手段护住家人?既然司马乂想拿捏乐家,那么他就让司马乂暂时拿捏。只是,这拿捏怕是不会太久,他会有办法,也必然有手段护住他所有的孩子。 “长沙王, 乐氏一族世代忠良,绝不会,也绝不能因为一个竖子妄为,而侮了门楣!名誉重于生命,请长沙王相信老臣的忠心与气节!若是真有战事,老臣长子身为骠骑将军,定会身先士卒!”乐广抬起头,一脸诚恳的看着司马乂。 乐凯听到父亲这般说,赶忙出声说道:“长沙王,臣一定会为朝廷而征讨逆贼!” 司马乂见乐广将自己大儿子推出来参战,心下一乐。这乐广为了救乐氏满门当真是好算盘啊。若是乐凯赢了司马颖,便会因着军功而保住了乐家一门。若是乐凯输给司马颖,即便战死,也是为国捐躯,自然朝廷也不会伤及乐氏一门。 但乐广更深的打算,怕是有乐凯身先士卒,便是向他司马乂展露衷心,借助他长子跟天下人讲明,司马颖是叛党,他不认同司马颖的做法吧?这样朝廷自然就没了诋毁乐广的说辞,也自然保住了乐家性命。 若他司马乂输了,司马颖进城,反正历史是胜利者所书,自然会因着翁婿关系,依旧保下乐家性命。 故而,推出去一个乐凯,横竖都是保住乐家性命,乐广委实是个算盘高手,不是吗? 只是乐广,你这般打算,我司马乂就非要如了你的意?怕是你将我想的太简单了吧? “乐大人……你说的可是真的?”司马乂蓄意展露出将信将疑的模样。 “长沙王请放心,老夫骨气犹在,不会因江河巨变而成为贾充此人。”乐广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保下乐家,故而他不容自己表情有半分的疑虑,斩钉截铁的说道。 分卷阅读338 “乐大人……你两个儿子一文一武着实不错,这只用武,不用文,未免浪费啊。”长沙王司马乂笑了起来。 乐广心下一咯噔,司马乂这是要他大儿子在战场上生死不论,二儿子在官场上生死由司马乂吗? 尽管知道这是司马乂的刁难,但是乐广也只能暂时认栽,他不能也不可以现在反抗,时局并不有利于他乐广。 “长沙王……若是犬子能入庙堂,老夫自是感激不尽。”乐广诚恳的望着长沙王司马乂。 “乐大人谦逊了。”司马乂笑了起来,“只是何时,两位公子入朝为官呀?” 此时司马乂只想着尽快掌控乐广的两个儿子,他也明白乐广若是死了,对司马颖而言,是恰好举兵进攻的机会,而他绝不给司马颖任何所谓的名正言顺的机会!既然司马颖甘做乱贼,就要坐好乱臣贼子的位置。 “长沙王,若是陛下有征召,两个犬子必然及时前往,不敢有所怠慢。”乐广恭顺有礼的说着。 乐广又岂能不知,司马乂是不会给乐家半分喘息的机会。 “如此,乐大人倒是忠臣。”司马乂打量着乐凯和乐肇两兄弟,轻声笑道,“两位乐公子,但愿你们也如乐大人一般,忠心报国。” 这话让乐肇和乐凯没有半分犹豫,连忙齐声说道;“臣定会忠心报国,不负王爷栽培。” 司马乂看了一眼这两个还算反应快的乐家公子,轻笑一声,既然点到为止,他自然静待其变,“如此,孤就先行为两位公子祝贺了?” “有劳长沙王费心两个犬子了,老臣不胜感激。”尽管乐广知道,司马乂是说的反话,却一脸认真的模样,仿佛真的感激司马乂的善意,不知司马乂的试探一般。 毕竟当下,难得糊涂,不如糊涂,才能保住乐家。也唯有糊涂,才能让司马乂猜不出他乐广意欲何为,才能留有退路。 “呵……你不胜感激……乐大人啊……好听的话就少说,还是多做实事为好。孤还有事,就先走了。” 乐广转过身,朝着司马乂离去的方向,长袖作揖,大声说道:“恭送长沙王。” 司马乂走到半路,回过头来,轻哼一声,继续朝前走去。 乐肇和乐凯想要往前走,却被乐广一边一个抓住胳膊,乐广对着两个儿子摇了摇头。 “爹……”乐凯还想说什么,乐肇抓住大哥的胳膊,暗暗摇了摇头。 乐广第一次跟两个成年的儿子同桌吃饭,他嘴角含笑的说道:“你们今天该是看到天家无情了吧?” “父亲,无论你做如何的决定,孩儿都尊敬你的决定。”乐肇说道。 “父亲,二弟说的对,无论你做任何决定,孩儿都遵从。”乐凯认真的说道。 “我方才说了很多,但有一件事情,确实是真的。那就是,我乐氏一门,绝不帮任何司马王族篡国!这是底线,也是骄傲,更是气节!除非是天子传位或是王氏宗族推举,兵刃抢夺的王族,终究是乱臣贼子,我乐氏不能帮,可懂?”乐广嘱咐着两个儿子。 “父亲……这司马王族……”乐凯刚想说却被乐广斥责。 “不管司马王族如何,大晋之臣不得篡国,更不得叛国!这天下若是不能太平,那就力促天下重返太平!莫要做青史之上的奸佞,侮了我乐氏一族的门楣!”乐广严厉的说道。 “是,父亲。”乐凯低下头去。 “是,父亲。”乐肇也跟着答道。 夜深人静之时,乐广端坐在书桌前,案桌上有一壶热气袅袅的清茶,乐广将毛笔放在砚台之上,沾满墨汁。 乐广喜爱书法,曾与卫瓘是忘年之交,更得了夏侯玄的赏识,在卫瓘、裴楷、王戎、王衍等人的帮助和扶持下,从一介寒门走入了仕途,成为如今的尚书令,也因着当年自己对太子司马遹的善意,而被世人尊称为冰清乐令。 他入仕二十载,终是成为与王衍齐名的清谈大家,也终于成为肱骨重臣。本是想着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凭借他素来清廉秉公的作风,定会有个善终,却没想到……终是败在了大女婿的野心之上。 他这一生最欣赏荀彧和诸葛亮的,也定然会如荀彧诸葛亮那般,身为晋臣,终是晋臣。这人生在世,有些事情,终究是比生命重要的,有些东西终究是家族以死明志的。 不管有多少人说他乐广是愚忠,他都坚信,国之所以是国,必定是一群肱骨重臣以命相护。 乐广轻笑一声,闭目背道: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 乐广闭上眼,眼眶终是湿润,他少时不懂诸葛孔明,老时方知诸葛卧龙。 他乐广也是布衣,也躬耕于南阳 分卷阅读339 之地,可他也跟诸葛孔明一样,有着一颗夙夜忧叹,攘除奸凶,兴复朝纲的心。他也希望如诸葛孔明一般,得到明主信任,得到贤臣相佐,振兴王庭之业。 当年,他有幸跟着卫瓘,亲眼见到琅琊王司马伷带着王浑、王濬等人一起征伐东吴,那时的君臣是一心的,都朝着一统天下,平定乱世,还耕百姓为目的,每个人都有达则兼济天下的心。 那时候的人们,满心都是为了荡平乱世,为了安稳的日子,不惜付出生命。 可这才安稳几年呢?兴兵作乱的竟成了司马王族之人。 也许司马王族的孩子们不懂,太平是多么的重要,战乱又是何等的残酷!也许司马王族的宗族们忘记了,晋朝征伐西蜀和东吴是多么的不易,可又是多么的众志成城。 人心思变,不过是几十年,已经焦躁不安,为了所谓的功业,忍心再见江山染血,尸横遍野。 可是,他乐广在东吴真的见得够多了,也在曹魏见过太多的兄弟相残了。 乐广又是自嘲一笑,“老了,一甲子的人了,还会悲秋。” 许是心情好了一些,乐广终是提起笔,在洁白的宣纸上写着他三天之内的计划。 乐广列了一个名单,派了影卫招来洛阳翠云阁掌事星通和星竹,嘱咐星通去调查他名单之上的人。因为乐广需要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东吴的情谊,还有多少人,肯给他乐广这个脸面,护他一家人的性命。而他也要放出烟雾,让上位者不知他究竟请了谁来相助。 ☆、第一百七十三章:朝堂之变静水深流 乐广又在纸上写了一个线路图,嘱咐星竹去按照线路图上的标记, 将翠云阁等地的资产调拨到暗舱, 等待乐霖归来,将资产转移出洛阳城。 待到星竹离开,乐广紧闭窗户, 打开密室, 一人坐在密室之中, 为他的儿女们准备退路。 他第一个写的是大儿子, 骠骑将军乐凯。若是不出意外,二女婿卫玠可以给长子一个金蝉脱壳的机会,只不过这个机会还需要卫玠掌握时机。 乐广端起茶杯,轻吹一口,待到热气散去,慢条斯理的喝下热茶,他在心中推演着大儿子的逃生过程,心中以最坏结局反复推演, 终是再无危机才罢休。 乐广第二个写的是二儿子, 太子太傅乐肇。若是时局没有突变,他的好友宰辅王衍可以给次子一个以假乱真的机会, 只不过这个机会还需要乐霖把握方法。为求事情稳妥,乐广还是要推演一遍王衍的性格才是。 乐广皱起眉,双手交握,右手拇指轻敲着左手指背,眼珠轻转。 王衍如今身为宰辅, 而洛阳城中粮食紧缺,若是乐霖送粮而来,必然会解了洛阳城缺粮的危机,也就给了王衍一个漂亮的政绩。而这个政绩换来开城门,送次子离开倒也并无难事。 最后剩下的是他的女婿卫玠,所幸他跟王浚还有些交情,而王浚毕竟是王浑的侄子,更是王济的堂哥。这王浚也不会处死卫玠,让王济难看。他得书信一封,早早告知王济和王浚,伸手帮一下他这个女婿。 如今只剩下他的女儿乐霜……这孩子,终究是王族之人了,他救不出,但仍旧希望孩子们能在关键时刻救救他这个无辜的长女。故而乐广还是决定留一封书信给乐霖,让她待到时机,争取救救他的长女。 写完所有的信和嘱托,已然三更时分,乐广将书信密封,告知影卫连夜带走,前往远在吴郡,交给幺女乐霖和三子乐谟。 刘琨休沐之日,刚想走出军营,却被司马乂派来监军的小黄门阻拦。 “你就是刘越石?”小黄门姚庆喝了一点酒,醉醺醺的来到刘琨的身边,“我是这里以后的监军,你以后无论何事都要报告我,可知?” 刘琨翻了个白眼,朝前走去,却被姚庆拦住,“哟,我说,你这气性可真够大的。你手里是什么?拿出来给我看看。” 刘琨懒得跟姚庆废话,朝着军营外继续走着。 “站住!你得给我看看!这军中所有的事情都要经过我!”姚庆一把拽住刘琨。 刘琨二话不说,扬起手就将姚庆推开。 “哟呵……还不给我看?告诉你,你今日胆敢走出这个门,我就给你好看!”姚庆快走几步,拦着刘琨的去路。 “滚开!”刘琨一脸不悦。 “滚开?我是监军!你没资格,快,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让我看看到底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姚庆还想说什么,刘琨终是受不住这姚庆废话连篇的模样,他刘琨就是个武人,哪有他哥刘舆那么磨磨唧唧的性子? 既然姚庆非要跟他过不去,他提溜进去一拳头说话就是了。 刘琨揪住姚庆的后领,“你想看?走走,去军营,好好看。” 姚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被刘琨拽入帐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胖揍,待到刘琨停手,姚庆趴在地上半晌没爬起来。 “刘越石……你敢打我……我一定告你!”姚庆逞强 分卷阅读340 道。 “告我?好呀,你有能耐就告我呀!”刘琨踢了踢姚庆,笑的很是灿烂。 “刘越石!你给我等着,我一定告你一个谋反之罪!”小黄门姚庆一副叫嚣的模样。 “谋反?你也不看看我哥是谁,他专管咱们这块的事情,告诉你,你的奏表还没让陛下看到,老子就能转手剁了你的狗头!”刘琨阴狠的说道,说罢,对着姚庆又是一顿爆揍。 “刘将军……别打了……别打了……我……我不告你了……”姚庆哀嚎着。 “又不告我了?我怎么感觉你这人头猪脑的,不太清楚哪些事能管,哪些事不能管呢?”刘琨威胁的声音让姚庆打了个哆嗦。 “将军,我真的清……清楚了。”姚庆口齿不清的说道,他除了脸蛋没受伤,身上遍体鳞伤,身上的剧痛让他不得不低下头。 “姚庆,你我都是为朝廷做事的。有些事,我可以跟你商议,有些事,你甭跟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要是管了不该管的,老子一日三餐给你锻炼身体,你可懂?”刘琨又借故问道。 “懂……懂了……”姚庆不希望刘琨再靠近他。 “如此……姚大人,下官可否走了?”刘琨手放在姚庆的肩膀上。 “走……走吧……”姚庆忌惮刘琨,但更惧怕那号称油垢的尚书右丞刘舆,这兄弟俩,以后他还是少招惹为妙。 刘琨才来到刘府,恰好见到刘舆正提着一个小壶从房门经过,刘琨开心的在身后喊道:“哥,我回来了。” 刘舆停住身形,看向刘琨,“你回来了?越石……你今日又打架了?”刘舆一脸不悦的看着刘琨。 刘琨疑惑的看着刘舆,“哥,你竟是如此神通广大?” “神通广大?”刘舆白了一眼自己的弟弟,“你可知自己打姚庆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么样?你们这些人整天算计来算计去的,也不知道算几个什么。你看我,三下五除二,几个拳头及搞定了姚庆那个小黄门。要不怎么说,有时候能动手绝不嚷嚷呢?很是有道理的是不?”刘琨自豪的说道。 “有道理?呵……刘琨,你过来。”刘舆气的不再喊刘琨的字,反而直呼其名。 刘琨有些害怕的靠近刘舆,刘舆抬手就给刘琨后脑勺一巴掌,“下一次,别提溜人去你的营帐,太丢人!要动手,笑脸迎进去,再动手。打完人之后,在笑着把人家送出来!” “哥……何必这么麻烦……我……”刘琨看刘舆的脸色一变,立马点头,“哥,我懂了。我以后一定会笑脸迎进去再动手,你放心,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刘舆轻嗯一声。 “哥,你这表情,可是发生了什么?”刘琨一脸奇怪。 “有空告诉卢子道,是时候自污遁世了。”刘舆的话语让刘琨更是诧异了几分。 “哥……可是发生了什么?”刘琨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哪般大事。 “你可知司马颖给司马乂了一封信?”刘舆轻笑一声,将誊抄的信递给刘琨,“看看吧。” 刘琨纳闷的展开手中的信,越开越心惊,尽管知道这是誊抄,可这司马颖未免胆子也太大了! “哥……司马颖这是要跟司马乂正面开战?”刘琨眼眯了起来。 “前几日,司马乂亲自去乐府,传闻乐广被骂了一个狗血喷头。那司马颖可是半分回转余地都没给乐广留。”刘舆的话语让刘琨不可思议的咋舌。 “啧啧……司马颖够狠的。这是要将他老丈人往死路上逼呢!亏得乐广平时那么帮衬司马颖,这简直是翻脸无情啊。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跟子道说清楚的。”刘琨身为将军,也不全然是一个莽汉,他不过是喜欢以武力解决问题,快刀斩乱麻罢了。 若是遇到这般事态严重的事情,他还留有这世家子弟该存的心机。 “告诉子道,字里行间的内容来看,司马颖已经变了,不再是明主。若是他不希望成为下一个荀彧,就尽早遁世保命。还有……”刘舆转身看向自己这个平时蛮横惯了的弟弟。 “哥,你说,我都听你的。”刘琨望着刘舆,他知道自己哥是个智多星,定会给出最适当的法子,而他只要顺着他大哥的说法去做就是了。 “去打听一下,孟玖是谁。”刘舆竹简,又开始他修编的工作,一边修编一边说,“此人,若是子道认识,让他抽空介绍一下。” “哥……你认识一个太监作甚?”刘琨一脸纳闷的说道。 刘舆修编的并未停顿,“哦?太监?谁的。” “当然是成都王司马颖的。”刘琨好奇的看着刘舆,莫非他大哥要动歪心思了? 刘舆听到孟玖的名字,最开始还以为孟氏子孙,如今竟是太监……呵……还是司马颖的内侍……当真是无巧不成书,看来他到时有机会为小妹报仇了。 “越石,你可听说了最近孟玖父亲出仕太守被拒的传闻?”刘舆笑了起来,“这件事发生军中,你不该不知吧?” 分卷阅读341 “啊?哥,我怎么不知?”刘琨刚说出口,突然住了嘴,他哥都知道的事情,可他不知道,难道他言路闭塞了吗?刘琨的脸色越来越差,他感觉已经跟瞎子没区别了。 “越石……你手底下的人不愿跟你说消息,你可知会发生哪般危机?治军,不该言路闭塞,也不该一无所知。”刘舆伸出手拍了拍刘琨的肩膀,“你该知道,往往朝堂巨变,深水静流吧?” “哥……我……”刘琨突然感觉自己以往用武力压制别人,确实错了,错的越发的离谱。 “周处曾是三害,却最终配享庙祠,治军是知人心,懂人心,还要护人心。你啊……以后还是把温峤那孩子待在身边吧,你的外甥是个天生大才,会帮你的。”刘舆语重心长的说道。 “哥,我懂了……是弟弟错了。”刘琨点着头,他现在有些后怕,后怕若是以后发生了哪般危机性命的事情,他会如何,会不会被人出卖了也一无所知? “懂了就收敛你的暴脾气,下一次动手想一想,你能得到什么,又会失去什么。记得,有孟玖的消息及时告诉我,这个人我有大用。”刘舆看向刘琨,再次叮嘱。 “哥,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盯紧,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告知你。”刘琨承诺道。 “嗯。”刘舆回到住所,他现在需要推演一下时局变化,看看何时可以借势而为,为小妹报仇。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战前夕各方涌动 夜半时分,乐广青衣小帽, 缓缓来到王衍府邸, 马车哒哒驶入后门,王衍从书房拿出湛白茶具,为乐广斟上一杯茶, 看乐广走到门口, 笑了起来, 指了指身边的茶壶, “老哥哥来的正好,茶温尚可,可入喉。” 乐广伸出手碰触茶杯,茶水温良,便扬起笑容,“夷甫,看来你等我很久了。” “久吗?老哥哥,算算时间, 也有十年了吧, 当初棋局未了,至今我还保存着那残局。”王衍亲自拿出当年那个棋盘, 这棋盘已然有些漆脱落,却依旧棋子位置不变。 王衍拿出的是象棋,刘向《说苑·善说》记载:雍门周调孟尝君,足下燕则斗象棋,亦战斗之事乎。 “这残局, 你还留着?”乐广笑了起来。 “君子一诺,重于千斤。”王衍意有所指的看着乐广,“来将棋局一了,如何?” 乐广温润一笑,“好。” 王衍拿捏着“车”,看向乐广,“老哥哥,今日里,你心不在焉呢。” “夷甫,我是有件事想拜托你……”乐广放下“马”,一脸笑意。 “哦?是何事?”王衍“马”吃掉乐广的“象”。 他王衍活到这个年岁,真的在乎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唯有在乎那些多年难以割舍的老友和记忆。 “夷甫,一个月后,会有一个粮队前来,还需要你开城门验粮啊。”乐广笑眯了眼睛,不似请求,反而像是托付一般。 “哦?老哥哥,你是不是届时也要通往验粮啊?”王衍挑了挑眉,给乐广续上茶。 “若是你肯,自然是最好。”乐广的话语让王衍嘴角的笑意加深。 “老哥哥,你这老狐狸,莫非是想着金蝉脱壳?”王衍端起茶杯,对着乐广一如少年之时,开起玩笑来。 “我老了,壳太重,脱不了壳咯。”乐广的话都笑了王衍 “壳太重?这世间还有你这老狐狸逃不开的东西?”王衍显然不信乐广的话语。 “人都说一山更比一山高,比起你这狡兔三窟的主儿,自然甘拜下风。”乐广的笑容让王衍的老脸一红。 昨日他不过是劝说东海王司马越,派遣他俩弟弟王澄、王敦驻守外地罢了。谁知,他不过是对两个弟弟说:“荆州有江汉的险要地势,青州有背靠大海的险峻地势,你们二人在外,而我留在这里,足以算作狡兔三窟了” 哪成想,狡兔三窟这句话就被人传开了去,成了他王衍的笑柄。 “若不是认识你多年,我真的会那拂尘打你。”王衍的玩笑话让乐广的笑容加深。 “人都说眉子活泼,他们是没看到当年的王夷甫是如何的风采呢。”乐广笑着摇头。 “你万不可在小辈面前乱说。”王衍还是蛮注意个人脸面的。 “放心,我不说。”乐广笑着点头,“我还要去其他地方拜访,就先告辞了。” “你又要放烟雾啊?”王衍当下不客气的说道。 “总不能让那些孩子猜中咱们这些老东西在想什么吧?”乐广的话终是逗笑王衍。 “也对,那你赶紧去吧,不然司马乂那多心的又得深想。”王衍起身想要送乐广,却见乐广摆了摆手。 “就不要送了,万一走出院落,被那些影卫看到,怕是又给你惹些是非。”乐广的话让王衍的心又暖了一些。 “你呀,就是这般为人着想。我到底不如你做事稳妥。”王衍也感受到自己方才咄咄逼人之下,乐广依旧稳若泰山的差距。 分卷阅读342 “夷甫,莫要妄自菲薄,但也莫要妄自尊大,这便是咱们这个年纪该有的心得。好了,我该走了。”乐广站起身抱拳作揖,转身走入夜色之中。 王衍望着那高挂的月亮,心中恍惚又想起了少时与乐广对坐谈笑的模样。那时候的他们也是意气风发,也是鲜衣怒马少年郎啊。 一月之后,大军浩浩荡荡前往朝歌,司马颖差遣卢志书信一封,告知卫玠运粮目的地改为朝歌。 马车之内,司马颖看着毕恭毕敬的卢志问道:“子道,你说这士衡可有哪般喜欢之物?” “喜欢之物?主公莫非想要收服士衡的心?”卢志马上明白了司马颖的心思。 “毕竟一场苦战在即,若是不能收复士衡的心,怕是会让他无法苦中作乐,对战事也必会有影响。”司马颖歪头看向卢志,“你说对吗?” “主公所言甚是。子道前日听闻,陆士衡最近在研究《泰始律》。或许,他对贾充有些想法。”卢志意有所指的说道。 “贾充……”司马颖的嘴角勾起笑容,他知道如何跟陆机说了。 此时朝歌之内,陆机的帐营被小贼洗劫一空,醉意汹汹的孟超大声斥责陆机,“你一个貉奴!十足十的南蛮!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做我们大都督?主公派我等驻扎朝歌,多次遣你出去迎战,你却闭门不出。呵……待到后日,看你如何说!貉奴!” 陆机紧紧的攥起拳头,这孟超不过是太监孟玖的亲弟弟,有什么高贵身份,还配跟他陆机如此说话!真是嫌命太长……不知死活! “孟将军所言甚是,正巧长沙王要胁迫着陛下御驾亲征,或许明后日就会从建春门而出,或许是你建功立业的好机会。”陆机轻叹一声,“老夫年纪大了,终究赶不上如此的机会了。” “建春门吗?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孟超冷哼一声。 就在司马颖到达朝歌的前一天,孟超被司马乂的军队埋伏射杀,活活射成了刺猬。尸体运回朝歌之时,司马颖刚好到达朝歌。 孟玖望着那成了刺猬的孟超,一时激动昏厥了过去,司马颖之时皱了皱眉,嘱咐卢志安葬孟超,便把陆机迎入帐营。 关于孟超之死,陆机见司马颖并没有多多指责,便安下心来,“主公,臣探查过洛阳附近,这洛阳城内米粮中空,朝中文武大臣亲自挽起袖子,捣米充饥。” “哦?文武大臣捣米充饥?”司马颖轻笑一声,“倒是有趣的画面。” “确实如此。”陆机笑着点头,“怕是不久城中自会溃乱。” “陆大人,三公位于闾阊门,从龙之臣位太宰。你祖上也是太宰贤臣,莫要让孤失望啊。若事情成功,孤封你为郡公,任台司之职!你看如何?”司马颖拍着陆机的肩膀笑起来。 “主公明鉴,从前齐桓公因信任管夷吾而建立九合诸侯之功,燕惠王因怀疑乐毅而失去将要成功之业。若是想事成功,关键在您不在我啊。”陆机当下明白司马颖再说贾充和他祖父陆逊的从龙之事,他当然期待不得。 “哦?士衡放心,你我定是齐桓公与管仲。”司马颖拍着陆机的肩膀。 “如此,臣定当竭尽全力。”陆机转身告退,站在屏风之后的卢志走了出来。 “主公……”卢志躬身作揖。 “子道,你觉得如何?”司马颖看向卢志,笑了起来。 “陆机自比于管子、乐毅,把您比作昏君,自古以来命将派兵,没有臣子欺凌国君而可以成事的。”卢志借此机会,在司马颖的心中种下了怀疑陆机的种子。 “如今大战在即,此事稍后再说,你也退下吧。”司马颖摆了摆手。 “微臣告退。”卢志转身离开。 司马颖皱起眉,抬高下巴,闭起眼,冷笑一声,“管仲与乐毅?呵……” 卢志才走出帐营,孟玖便走了过来,便迎了上去,语带笑意的说道:“孟贵人,如今主公面色不佳,眼下不是进去的时候,你要小心伺候才是。” 孟玖会意一笑,“如此谢过卢大人了。” 卢志轻声说道,“孟贵人客气了。我存了些茶叶,尚不知味道如何。不知孟贵人下值之后,可否前来一品?” 孟玖如此聪颖的人,自然听明白其中的玄机,“如此……咱家下值就来尝尝鲜,品品味?” 卢志笑着拱手,“孟贵人如此赏光,卢志静候佳音了。” 孟玖下值之后,来到卢志的帐营,为孟玖斟上茶水,“孟贵人来的正好,茶刚煮沸,正待饮时。” “那我倒是来的正是时候了?”孟玖点着头,接过茶水。 “孟贵人自然是来的恰是时候。”,卢志嘴角勾起笑容,凑近孟玖低声说道:“孟贵人,我在望春门找到了令弟的书信,望您呈递给成都王看。还有一事……盼您注意。” 孟玖接过书信,他知道,这是他弟弟孟超的笔迹!看完书信内容后,孟玖的声音都颤了起来,“何事?” “前不久长沙王书信告知成都王,陆机叛变丑事 分卷阅读343 。这件事若是不告知成都王,委实会陆机得逞,恐会贻害无穷。”卢志轻叹一声说道,“只是,此时尚不是说的时候,还请贵人稍安勿躁。” “那何时是时候?”孟玖一脸疑惑的说道。 “孟贵人,若是信得过卢志,恐怕也就这一两个月的时间,定会有时机,禀明主公,不让宵小得逞。”卢志胸有成竹的说道。 “哦?一两个月的时间?当真?”孟玖将信将疑。 “当真。”卢志点着头。 “卢大人这般说,咱家自然信的。只是……等到时机成熟,卢大人,你且要告知前线一二才是,免得咱家不知该如何跟主公诉说,岂不便宜了那宵小贼人?”孟玖点了点信,认真的说道。 “孟贵人放心,待到那时,卢志定会详细说给孟贵人听的。”卢志的话让孟玖安下心来,两人告辞之后,卢志看着杯中的茶叶,嘴角勾起。 陆机?呵……当初,你鼓动猎杀司马荂之妻时,可想到,终会有一天栽到宦官之手?卢志挑起眉,将茶水泼在地上,冷哼一声,这历来,血债血偿的,不是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卫玠与乐霖赶往洛阳 卫玠在吴郡呆了半个多月,终是将司马颖交代的军粮筹措完成, 他告别妻子乐霖, 启程前往朝歌。卫玠才走了两天,乐霖便接到乐广的书信,乐谟匆匆回来, 看过信后, 乐霖便决定身着男装, 追上卫玠。 只是乐霖才走出乐谟的府邸, 便被王玄堵在了巷口,杨清走到乐霖前边,想要帮助乐霖打发王玄,却被乐霖止住,“杨清,退下。” “是,主人。”杨清垂下头。 “主人?哟,这是多大的脸面啊。怎的叔宝才走两天, 你就不听他的话了?”王玄的话语让乐霖, 一脸黝黑。 “眉子……闪开。”乐霖并不想跟王玄一般见识。 “闪开?我就不闪开,如何?”王玄骄傲的说道。 “不闪开?”乐霖轻哼一声, 这一次,她没有那么多的耐心陪这个二世祖玩闹。 乐霖快速走上前去,在王玄的穴位准确无误的插入银针,看向身后的杨清,“杨清, 扛上他,跟我走。” “是。”杨清不费力气的将王玄扛了起来。 “喂喂喂……你这是要把小爷我扛到哪里去?”王玄当下叫嚷起来。 “如你所愿,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跟你谈谈。”乐霖轻笑一声,眼神闪过光芒,那光芒之中尽是算计。 “喂……你这是要作甚?”王玄被杨清安置在背阴的墙角里,一脸不安的说道。 “作甚?你这厮向来嘴巴不把门。我怕你祸从口出,故而帮你长长记性。”乐霖拿起银针就朝着王玄的痛穴扎去。 “痛痛痛……乐霖!你疯了?敢这般对待小爷!”王玄威胁道, “啊……痛……乐霖……你这疯女人!真是最毒妇人心,我一定要让叔宝好好教训你!” “最毒妇人心?呵……眉子……你一如木偶站在这里,动弹不得的滋味,如何啊?”乐霖冷笑一声,拿出又一根银针,晃在王玄的眼前,“对了,这么喜欢跟我夫君哭诉,不如先学会如何哭,怎样?” 乐霖抬起手,将银针准确无误的插入王玄的哭穴,只见王玄瞬间痛哭流涕起来,因着四周大穴被封住,只能站在那里,泪流满面。 “呜呜……乐霖……你这个坏女人……呜呜……我一定不会让叔宝原谅你的!”王玄他从未想过乐霖竟然真敢对他下手。 “原谅?叔宝一来一回起码三个月,你当真以为我会笨到在你身上留什么痕迹?不过你要是干脆一点,愿意昭告天下,你与我夫君是断袖之癖,至此以后跟我做姐妹的话,我倒是不介意,与你好好的说说。只是……你愿意小轿入门,让我喊你一声妹妹吗?”乐霖的话让王玄气的粗喘气。 乐霖拔掉王玄哭穴上的银针,好整以暇的看着王玄。 “乐霖!你胡说!”王玄气呼呼的说道,开玩笑,他喜欢的是女子好吗? “胡说?你不是在坎园信誓旦旦的说过喜欢我家夫君吗?对了,这小妾呢,一般都是笑脸相迎,不如我教教你,如何笑?”乐霖将银针扎入王玄的笑穴。 “哈哈……乐霖……你这个……哈哈……坏女人!我一定要让……哈哈……叔宝知道你的……哈哈……真面目!哈哈……”王玄笑不成声的说道,若是可以止住笑容,解脱穴位,他一定巴不得离乐霖越远越好。现在,他好歹也是个男人,决不能输在阵势上。 乐霖又在王玄的哑穴上插上一针,抬起头看向王玄,一脸笑意,“若你想将今日丢人的事情告知我夫君,我是完全不介意的,只是你丢的起这个人就好。眉子,你且记住,下一次得罪人的时候,看清楚,是不是你可以得罪的。杨清……我们走。” 王玄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声音,他可不想跟个木桩子似的在巷口旮旯角待着。 乐霖压根不管后边的王玄,只是在拐角的地方 分卷阅读344 跟杨清说道:“你唤两个小厮多墙角看着,不要让其他人伤害眉子。” “主人,杨清明白。”杨清勾起唇。 乐霖翻身上马,这一次,她必须要早早的追上卫玠不可。只是,没想到,那王玄的皮还真厚,她的手还真是有点痛呢。 追了一天,终是赶上了卫玠的车队,卫玠听七堡诉说乐霖到来之事,虽然满心诧异,却依旧起身迎接他的妻子。 卫玠望着乐霖那衣衫上的尘土,当下下心疼起来,吩咐车队在附近酒肆驻扎。 乐霖将乐广的书信递给卫玠,看到书信的一瞬间,他便猜到洛阳发生了大事,等看完信中所言之时,卫玠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夫君……依照父亲所言,长沙王和成都王这一战,怕是难以避免。我们要日夜兼程,快些赶回洛阳城才是。”乐霖不安的说道,她很难想象姐夫司马颖挑起战事之后,她老父亲是如何的安身立命,想必朝堂之中,满是诽谤之语了吧? “阿霖,这件事,我定会处理好,你不用着急。”他拍着她的肩膀,“你且去沐浴,待我想想,你洗漱好,我定会给你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叔宝,有你在,真好。”乐霖一身尘沙,她确实该洗洗了,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狼狈和邋遢。 “放心。”卫玠将书信放入怀里,取来笔墨纸砚,端坐在小桌旁,推演着到达洛阳之后,信中事情发生和发展的方向,他要算一算,如何能救出他的舅哥方能万无一失。 卫玠轻握着梓豪细笔,黑色笔墨在宣纸上留下工整苍劲的笔迹,他的书法师承卫恒,历来奇峻。 卫玠一边写着,一边心中想到:听闻七月初的时候,孟玖跟长沙王司马乂在望春门一战,孟玖被射成了刺猬。这件事本就使得司马颖的账下兵心不稳,如今正是八月下旬,他到达洛阳之时怕是十一月初。 蒹葭之月,白霜初降,此时水未结冰,却已经森寒。那长沙王司马乂本就是个天生将才,怕是将会选择十一月初与陆机一战。而这一战,陆机兵力约合二十余万,司马乂兵力约合三万,兵力悬殊七倍。 那司马乂不会选择硬碰硬,大概会选择取巧之法。如今张方兵临城下,司马乂是万万不能距离长安太远……故而……会选择一个适合灵巧取胜的军事之地。 而这个地方……卫玠拿出羊皮地图,仔细的看着洛阳城周围的模样,终是在白马寺旁三里,望春门外十里的地方找到了一处:当年司马冏追上司马颖 ,与司马颖泪别的地方,名曰七里涧。 七里涧是洛阳城进出船只的水道,它还有一个名字,名曰阳渠。这阳渠靠近苏秦墓的地方有一处机关,是他伯伯卫岳和姨夫和峤所修建,名曰断水闸。 这水利之时,若是用好,可度过旱灾之年。若是用不好,可水漫阳渠。 若是真的选择这个地方,他大舅哥若是随军出战,估计也就在这里,有机会让他换出人来。 卫玠唤来九堡,“去查一下,十一月,谁会去七里涧。” “公子,如今八月底,怎会有人知道十一月的事情?”九堡一脸纳闷。 “若是作战计划,必然有了安排,去查。”卫玠很清楚司马乂的作战习惯,毕竟他做军需官也不是白做的。 “是,公子。”九堡转身离去。 乐霖沐浴出来,长发披在身后,她一边擦拭着长发,一边问着卫玠,“夫君,你可想出办法了?” “嗯,大舅哥的事情,有些眉目了。只是二舅哥的事情……阿霖,你当真要自己亲自进洛阳城?”卫玠显然不希望自己的妻子进入危险之中。 “夫君,那终究是我的二哥。再言,父亲这般安排,定然是给我们兄妹准备好了退路,你要相信父亲。”乐霖知道自己进入洛阳城是说服不了卫玠的,故而搬出乐广压住卫玠。 “可你到底是女子,那洛阳城如今犹如龙潭虎穴,我终是不放心。”卫玠为她倒上一杯凉茶,递给她。 “夫君,父亲让你救大哥,就是慧眼识英才。想必,父亲是将难的事情交给你,将简单的事情交给我。若是我不去,这城门大开,二哥又如何相信所来之人是可托付的人呢?这可是事关身家性命的。”乐霖拍着卫玠的手,“肯定不会出错,你放心好了。” “你非要进去不可吗?”卫玠看着乐霖。 “嗯,父亲说让我带粮食去洛阳城。”乐霖笑起来,小酒窝让她显得是那般的娇俏玲珑,“我已经嘱咐杨清带一批粮食来了,扮作粮商,夜入洛阳城,卸下粮食,再夜出洛阳城。” “一夜便出?”卫玠看向乐霖,如果是这般,他倒是可以稍稍的放心一些。 “嗯,父亲说迟则生变。夫君……你就别担心了……有父亲在。”乐霖挽着卫玠的胳膊,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再说,还有你在,不是吗?” “阿霖……你入洛阳城的日子一定要听我的,可好?”卫玠知道不能阻止乐霖进洛阳城,尤其是知道她是玉面之狐后,他更明白,即便她明着答应,也必然会暗地里还是偷着 分卷阅读345 去。 “嗯,夫君这般聪明,我一定听你的。”乐霖乖巧的眨着眼睛,笑得像个小狐狸。 “你且记住,若是你夜入洛阳城,就让七堡跟在你身边。另外,我会给你两个影卫,这件事,你不能跟我有半点商量。”卫玠的话语让乐霖讨好卖乖的表情一变,她眨着眼,只听卫玠继续说下去,“你救二哥,理当如此,但我护着你,不容差池,你明白吗?” “夫君……谢谢……”她抱紧他的胳膊,将脸埋在他的怀里,“谢谢……” “你这个傻瓜。”卫玠揉着她的发顶,眼睛却眯了起来,这局势变化如此快,和演之名,他得听岳父的话,尽早剥离才是。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卫玠乐霖设计救出亲人 这到达洛阳城下,已经是仲冬时节, 葭月苍苍, 白露为霜,就连路边的枯草都染上了薄薄的白色。 寅时,卫玠与乐霖在洛阳城郊的两里的地方分开, 根据九堡的信息, 来七里涧勘测地形的是苟晞, 这真是天也帮他卫玠。 卫玠覆手于后, 缓缓走向断水闸的位置,此时苟晞一人正坐在地上发呆,旁边放哨的两个士兵因着与卫玠曾住在一个军营,故而,并未多加为难这个军需官和演。 苟晞看向来人,笑了起来,“和演,何时来的?” “想来附近散散步, 不想正巧你也在这里, 看来果真是缘分呢。”卫玠笑了起来,“我知道隔壁有个茶棚, 不如我做东,请你和兄弟们吃顿热乎的?” “吃点热乎的?得,这天够冷,是该吃点热汤暖暖了。走吧。”苟晞走了过来,一如几年前两人在军营那般, 勾肩搭背起来,“话说,和演,你这成婚之后,倒是没见怎么健壮啊?” “整日里跟粮草衣绸打交道,自然不如你体壮如牛。”卫玠反讽道。 “在你府上喝你喜酒的时候,你就没跟我客气过,就连你家的喜烛都是我帮你跑腿挑的。”苟晞笑了起来,在卫玠的耳边轻声说道,“话说,当时知道你是那人,我真是吓了一跳。” “你可是我的兄弟,我岂会客气?”卫玠歪头看向苟晞。 “呵……你就是一张嘴利索,净说好听的,没一句实在话。得了,今日里,有什么跟兄弟说的,直接说。”苟晞在卫玠的耳边小声的说道。 “你还是这么爽快。”卫玠扬唇笑起,他在军营,唯一有些交情的,也只剩下苟晞一人了。 “总比你文绉绉的强。”苟晞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兄弟,“你们俩,去前边尽管点菜,今日里,和演大人请客,实在难得,得敞开了吃,方能对得起和演大人的美意,懂吗?” “得咧,将军,我们怎么会跟和演大人客气?”两兄弟兴高采烈的结伴而去。 苟晞松开卫玠,转过身,看向他,“行了,你家九堡也在把风,安全的很。说吧,什么事。” “你还真是一点余地也不给我留。”卫玠叹了口气,真是拿苟晞这家伙没办法。 “你要是我哥们,就别拿文官那一套来说话。对我,你不需要客套,直接说。”苟晞直截了当的说道。 “也无其他事,不过是今日若是有战事,可否卖给我个脸面,将这个东西放在死尸的脸上。我在这里等你将活人引来。”卫玠将人皮面具交给苟晞。 “这物件倒是做的精巧。你打算今天就在这里待一天?”苟晞一脸奇怪,按道理,卫玠猜出了今日陆机跟司马乂大战,就不该如此淡定的坐在这里,与他聊天。 “我只想带走我的家人而已。”卫玠的话让苟晞轻叹一口气。 “兄弟,你在成都王那里的事情,我都知道,你……唉……算了……只能说是天命吧。”苟晞拍了拍卫玠的肩膀,“这件事交给我,你把心放在肚子里,等那人来找你。” “嗯。谢了,兄弟。”卫玠笑了起来,“对了,过几个月,我会去一趟幽州,若是可以,你上表请求北伐幽州吧。” “你想做什么?”苟晞不明所以的看着卫玠。 “终究是给你加点官的便宜(bian yi)之事罢了。”卫玠歪着头,“难道你还想推掉军功?” “我可不会做拿着兄弟人头往上爬的肮脏事。”苟晞拒绝道,他不希望卫玠出事。 “放心,我只不过是觉得和演的名字太累了,想要去琅琊安度余生罢了。”卫玠的话语让苟晞转过头。 “你确定?”苟晞皱起眉,“我可听说祖狄和皇甫商都去了幽州。” “你且申请就是了。”卫玠拍了拍苟晞的肩膀,“就当兄弟我送你一份回礼,如何?” “好,我信你。走吧,去吃肉,今日你难得请客,我得吃穷你。”苟晞大笑起来。 “放心,定让你酒足饭饱,走。”卫玠陪同苟晞朝着茶铺而去。 酒足饭饱之后,苟晞带着士兵返回军营,卫玠坐在茶棚摆上一套棋局,手持白子,在棋盘上放着。而山下一里之地,只听传令官喊了一句 分卷阅读346 ,“抓捕司马乂,生死不论!” 一时间,厮杀之声响彻了云霄。 九堡密切观察着山下的举动,只见司马乂带着司马衷御驾亲征,陆机本是占了上风,奈何司马乂带着司马衷朝着隔壁山头跑去,陆机以为是司马乂知败而逃,便责令将领紧追其后。 奈何,陆机的步兵追不上司马乂的骑兵,就在苟晞挥剑砍断断水闸绳索之时,闸开水出,冰凉入寒的水直直的朝着二十万大军而去,这些由北方流民组成的大军,虽然人多,却终究多是旱鸭子,又赶上天寒地冻。不到半日,这水中淹死了泰半,剩下一部分因着天寒冻死在水中,还一部分则是哆嗦着跟在陆机身后。 洛河都被这些浮尸堵塞成了断流,陆机握紧手,他望着漫山遍野的死尸,这震撼的死亡,让陆机瞬间跪在地上,他知道,这一场大战,他输了。他身上的罪孽,血腥气太重,怕是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了。 陆机闭上眼,他一世英名,毁在了这一场七里涧战役上。不知后世,会如何说他陆机? 说他是纸上谈兵的赵括,还是说他是绣花枕头的废物?他愧对陆氏将门!他愧对二十万生灵!他的罪,非死不能洗脱!他失去了力气,跪在这满目苍夷的大地上,跪在这尸横遍野的战场中,泪水流下,因着窝囊,因着罪孽,也因着无法说服的心。 牵秀和公师藩对视一眼,这一场战役,几乎赔了成都王所有的本钱,他们绝对不能背负……故而……两人齐刷刷的看向陆机,自然要有人来顶雷背锅。 卫玠听到喊杀声停止,走出茶棚,朝着山下看去,看到山下尸横遍野的模样,闭上眼,这……便是乱世。 人都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这乱世,于高位者是博得功名甚至天下的途径,可这乱世,于贫苦者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地狱。 若是可以,他又如何忍心见到这样的情景?可是他阻止不了这场大战,他手里尚无半分兵力,身边亦无多少影卫,撼动不了司马乂必赢陆机的结局,只能,静观其变……也只能,借机救出他的大舅哥乐凯。 此时,九堡陪着一人匆匆走来,“叔宝……”一声久违的呼唤,让卫玠转过身来。 卫玠对着乐凯扬起笑容,长袖作揖,“大哥……” 申时,夜幕降临,乐霖扮成小厮的模样,跟随杨清的粮队来到洛阳城门下,杨清递出令牌给守卫,守卫交谈几句,一人快速朝着洛阳城内奔去。 半个时辰后,守卫开了一扇门,嘱咐杨清一行粮队快些进城,粮队彻底进城后,守卫快速的将城门关闭。一排巡访兵带着粮队朝着王衍的府邸而去。 待到王衍后院小门打开,粮队跟着管家进入府内,杨清带着乐霖和一个小厮走入王衍的偏厅,此时乐广坐在一侧,王衍看向杨清旁边的小厮,对着乐广,笑了起来,“老哥哥,接下来,交给你了。” “有劳夷甫了。”乐广拱手作揖。 “老哥哥客气了。”王衍站起身来,对着杨清说道,“你且跟我来清点数目。” “是。”杨清拱手作揖。 乐广走近乐霖,“阿霖,辛苦了。” “爹,您说什么呢?你交代的事情,女儿怎么敢耽搁?我带来一个会拳脚的侍卫,可以乔装成二哥的模样,跟在你的周围保护您。对了,二哥可来了?”尽管乐霖俏皮的说话,可是乐广知道,他的女儿是不希望他担心罢了。 “来了。弘茂,你出来吧。”乐广轻声说道。 一个卫府小厮打扮的男子走了出来,正是她的二哥乐肇。而乐霖身边的小厮则是快速的换上了乐肇的面具,自动占到了乐广的身后。 “爹……”乐肇对着乐广作揖,“您当真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你们先走即可。”乐广拍了拍乐肇的肩膀,“你大哥如今正在洛阳城下等你,莫要碰上司马乂,早些离开。记得以后和你大哥好好照顾弟弟和妹妹,在吴郡尽早和老大娶妻生子。” “爹……”乐肇觉得乐广此时只是假装坚强,他舍不得离开父亲,可是,时局不利于乐家,他必须听爹爹的话。 “带上你的面具,快些跟你小妹走。”乐广嘱咐道。 “是,爹。”乐肇无奈的收住话尾,他知道现在不适合长话,只能等待机会接走乐广了。 “阿霖,记得去暗舱取了财物,尽快离开。”乐广拿出暗舱的信物交给乐霖,“要尽快走。” “好,爹,我记住了。”乐霖点着头,却一脸不舍得模样,“爹,你真的不走吗?” 乐广还想在说哪般,王衍带杨清回来,有些急切,“老哥哥,长沙王距离洛阳城不足五里了。” 乐霖和乐肇对视一眼,拜别乐广和王衍,快速的跟着空了的粮队朝着洛阳城的城门快速的奔去,他们要争取在司马乂进城之前离开。 乐广转身对着王衍,长袖作揖,大礼相见,“夷甫,我一双儿女之事,多谢。” “嗨,老哥哥,你我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又何必这般说?走吧,这长沙 分卷阅读347 王回来,若是知道你我筹措了粮食,必是会对你网开一面。”王衍笑了起来,“毕竟,他为了粮食都快薅光了自己的头发了。” “噗嗤……你呀,这个时候,还顾着说笑。”乐广摇了摇头。 “难不成要学年轻人,有事没事,强说秋愁?”王衍两手一摊。 “罢了罢了,走吧。”乐广与王衍齐齐朝着城门而去,告知司马乂粮食之事。 ☆、第一百七十七章: 卫玠卷入陆机案中 卫玠站在城门外,尽管已是三更时分, 他却依旧挺直的站在那里, 负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握起,只是脸上面无表情。 待到前方九堡说道:“公子,他们来了。” 卫玠垂下眼, 轻笑一下, 负在身后的手松开, 他抬起头, 缓缓走向前去,迎接来人。 “叔宝……久等……”乐肇略感抱歉的说道。 “二哥,你平安归来便是最重要的。”卫玠走向乐霖身边,从怀里拿出小铜炉递给她,“天寒,不要着凉。” 乐霖接过小铜炉,尽管灯笼灯光灰暗,却依旧能看到卫玠放松的模样。 “两位兄长, 这洛阳城已是多事之秋, 事不宜迟,还是早早回到吴郡, 再做其他打算。”卫玠轻声对着乐肇和乐凯说道。 “那妹夫,你……”乐凯还希望卫玠跟他们一起走。 “大哥,我还有些事得处理好,最迟一个月,一定会回到吴郡。”卫玠对着乐凯、乐肇长袖作揖, “我不在之时,劳烦两位哥哥照顾阿霖。” “妹夫,你一定要早早的归来,阿霖之事你不必担心,我们会照顾好的。”乐肇安慰着卫玠。 “如此,谢过。”卫玠转身走到乐霖身边,“夫人,今日为夫只来得及为你准备一辆马车,你与两位兄长且坐同辆马车回吴郡。而我处理好和演的事情,也会早早回家的。” “你一定要平安归来。”乐霖握紧卫玠的手,“好吗?” “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一如那夜你来我的府邸,我们不会离开彼此。”卫玠摸了摸她的脸颊,“走吧。” 乐霖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卫玠,终是跟乐凯、乐肇坐上马车,向着吴郡方向驶去。 卫玠握紧手,他知道自己延迟了粮草的到达,朝歌之地,定会有暴风雨等他。 待到卫玠赶到朝歌,却没有如意料般的被司马颖传入军帐责骂,反而嘱咐他带着军粮早早放入粮库。 而他也听到了陆机白衣白帽,一身素服收监入狱的消息,看来陆机之事非同小可。 但最让卫玠奇怪的是,他看到几个山氏族人在陆云身边诉说事情,而陆云显然是义愤填膺的模样。在七里涧战役上,陆机到底让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这是将帅指挥不当,本就是重罪。陆云这个时候不该有这样的表情,而山氏的做法让卫玠产生了疑惑。 卫玠刚走入粮仓,便见到孟玖笑脸迎来,“和演大人。” “孟贵人,许久不见。”卫玠笑了起来,只是卫玠的鼻头动了动,他闻到了熟悉的香气。这香味,似曾相识。 “和演大人,这些都是吴郡调来的军粮吗?”孟玖摸着这军粮,却因着粗布袋子上的尘土,而嫌弃的拍了拍手,“看来,您这一路上着实辛苦的很呢。” “都是为成都王效力,哪敢提辛不辛苦?孟贵人严重了。”卫玠笑了笑,他等着看孟玖今天是为何而来,又是怎么样诉说事情。 “唉……可怜和演大人一路如此辛苦,如今却只能陈放此处。要不怎么说,有些人作孽,一帮人跟着倒霉呢。唉……古人的话,一点也不差的。”孟玖状似可惜的说道。 “哦?一人作孽?”卫玠一副好奇的模样。 “和演大人,你不知自己被主人调任为陆氏案件的主审官了吗?哎呀……”孟玖连忙捂住嘴巴,“和演大人,您忙,我就不打扰您了。” 孟玖一副心慌的离开,只留下卫玠一人在粮仓中,卫玠嗅了嗅空气中的香气,若有所思的笑起。 正在沉思的时候,跟卫玠住过同一个帐营的千夫长李成走了进来,“和演,你回来了?” “嗯。”卫玠轻点头,“你近些日子来,可好?” “好什么好?怕是明日有够头疼的事情了。”李成往柱子上一靠,无奈的撇着嘴,“这陆机也真是的,非要根长沙王硬碰硬,害死了那么多弟兄不说,还要让咱们去收尸。他也有本事,洛河都能被死人断了流!呵……真是厉害。” “断流?有这么严重吗?”卫玠佯装诧异的看着李成。 “二十万人,就回来了百人,你以为呢?”李成看向卫玠,“听说你最近要主审陆机案子,我跟你说哈,这件事你少碰,肯定讨不了好。” “哦?怎么说?”卫玠佯装一脸懵懂的模样,只是心沉了下去,司马颖不见他却又让所有人知道他卫玠主审陆机,这是要他卫玠好坏都背锅吗?呵……章度啊,你真是一点也没变。 “ 分卷阅读348 你要知道北边的张方将军正跟长沙王酣战,有张方将军牵制,咱们还是有机会答应的。可是牵将军和公师将军多次拒绝出征长沙王,而军中士兵吵着让陆机为二十万弟兄偿命呢。你这活,啧,搞不好惹一身骚。”李成啧啧的说道。 “如此,倒是谢谢李老哥了。”卫玠点着头,一脸感激。 “没事,我也只是跟你说说现状。跟你说一下,让你知道一点。好了,你先忙,我走了。”李成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卫玠的眉头紧皱,这一波一波的,都是在诉说陆机的坏话,莫非,陆机真的毫无活路了吗?可陆云的表情……一个处理不好,他苦心在吴郡经营的名声毁于一旦,陆机此事着实难处理。 “哟,和演,回来了啊?这一路上可是看尽了江南烟雨?”公师藩笑眯眯的走进来。 “公师将军,别来无恙啊。”卫玠找了一个小木桌,唤来兵士,为公师藩斟上茶水,“什么时候有空来我这兵营啊?” “我呀,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三柱清香来。这不,听说你升职了,特来跟你祝贺祝贺。”公师藩接过卫玠的茶水,笑道。 “升职?公师将军,这件事从哪里听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卫玠装傻充愣道。 “嗨,这件事都传开了,你都不知道吗?”公师藩一脸疑惑。 “我今日刚刚来到帐营,主公就让我来监督军粮入库了,实在不知啊。”卫玠无辜的笑了起来。 “啊……这是今天晌午主公所说,也难怪你不知。对了,你可对主审陆机有信心?”公师藩一脸关切的问道。 “信心?”卫玠此时感到这一拨又一拨的人,不管身处何种职位,是如何的话术,都在表达一件事,那就是推陆机入地狱。只是,陆机怎么会让这么多的人下黑手? “看你这样就是一无所知。要不要哥哥我跟你说说?”公师藩一脸热络的说道。 “啊?要是公师将军能给点拨一二,和某求之不得啊。”卫玠假装欣喜的模样,只是心中对公师藩这假热络越发的防备起来。 “嗨,我也就看老弟你对我眼,才帮你的,换别人,我才不会伸手。”公师藩抬高自己的身价说道。 “公师将军这般话,和某受之有愧啊。”卫玠像是因着公师藩的快言快语感动了一般,笑容都真切了几分。 “你呀,就这样一副酸腐样子。对了,你可知道牵秀?”公师藩神秘兮兮的说道。 “牵将军?自然知道。”卫玠佯装不解的问道,“可是牵将军也牵涉其中?” “我听牵秀说,这陆机在七里涧大喊陛下姓名,还说抓住陛下,生死不论呢。此事好多人都听到了,大家正在联名上书,请求赐死陆机。”公师藩靠近卫玠,低声说道,“也就这几日,牵秀定会将百人联名上书的证据呈递给主公。” “真的吗?”卫玠佯装震惊的模样,心底却因着公师藩这句话谎言而心生鄙夷。 那天,在七里涧,他听见陆机让传令官说的是:抓住司马乂,生死不论。 而这句话,更多的是因着司马乂佯装逃走,陆机觉得胜利在握,想要邀功,故而贪功冒进,走入败局。 但,公师藩这般说,也必然代表了那日所有参战将士的心声。 卫玠心中感叹一声,他与陆机到底是相识一场,又怎能忍心让陆机死于非命?可时局如此,又安之奈何? “和演?和演?”公师藩几句话将卫玠的心神换回,看着卫玠抱歉的笑起,连忙说道,“你怕不是因着震惊而失魂了吧?” “让公师将军见笑了。”卫玠拱手作揖,“见笑了。” “行吧,你知道底就好。要是主公叫你前去,你千万别犯浑,把自己交代进去哈。”公师藩意有所指的说道。 “交代进去?公师将军……这又是何意?”卫玠眉头紧皱,莫非司马颖发现他去了洛阳城? “唉……兄弟啊,你当真不知吗?”公师藩一脸无奈的说道。 “知道什么?”卫玠这一次是真的好奇起来。 “主公因着缺粮,准备从幽州调粮,怕是不久就要让你去幽州一趟了。”公师藩一脸认真的跟卫玠说道,“你该知道幽州太守刚刚被河间王处死,这新任太守听说不是个好惹的。” “公师将军,新任太守是谁?”卫玠装作一无所知的说道。 “据说是驸马爷的哥哥王浚。”公师藩一脸可惜的说道,“要我说,主公派你去幽州那个地界儿就是去送死,你可要表现的好一点哈,千万别让主公寻个由头把你派过去。” “谢过公师将军,我知道怎么做,你放心。”卫玠笑着感谢,只是心中却是感叹最近运气较好,他正打算去一趟幽州。 “行吧,你知道就行了,我先走了。”公师藩放下茶碗,转身离开。 卫玠缓缓站了起来,才来军营不过一个时辰,便有这么多的信息。 看来,司马颖给他卫玠设了一个死局,等他跳入,看他如何破解僵局呢。 分卷阅读349 ☆、第一百七十八章: 卫玠主审陆机之案 呵……原是司马颖只会在两头为难的时候,才会想起让他卫玠去处理难事, 却丝毫不考虑, 办砸了此事,他卫玠又该是什么样的后果。亏得他一直把司马颖当做明公!呵……当真是一场笑话…… 翌日清晨,卫玠站在司马颖的账外, 等待司马颖的召见, 却见孟玖急急走了出来, 拂尘一甩, 扬唇笑道:“和演大人,主公此时有要人相见,怕是不能见您。方才主公说,凡事您秉公办理即可,莫要有所顾忌。” 卫玠听到孟玖这般说,自然知道司马颖不想与他详细说说陆机的事情,尽管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可面上依旧是恭敬有礼的模样, 抱拳作揖道:“如此, 下官告辞。” “和演大人,请留步。”孟玖笑着挽留卫玠, 见到卫玠停住脚步,跟了上去,在卫玠的耳边,低声说下去,“卫公子, 您与他人不一样。这天底下,一家人从不说两家话,有时候,还是要揣摩……” 孟玖指了指上天,继续笑着说下去,“心思才是。” 卫玠顺着孟玖的手指,看向上天,又再次看向孟玖,这是要告诉他,司马颖的心思便是诛杀陆机吗? 确实,陆机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必是军法处置,死罪难免,这一死定是难逃。只是这死罪是什么样的罪名,什么样的罪证,还需要他卫玠来给个名目。 但这样的名目,一个处理不好,便是当下被吴郡士子口诛笔伐,死后更是遗臭万年的。 呵……司马颖推脱责任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如此,多谢孟贵人点拨,和演懂了。”卫玠点着头,拱手作揖,转身朝着自己的帐营而去。 孟玖掩唇一笑,这卫玠呢,到底是聪明。陆机……主审你的是主公的妹夫,你还有活路?呵…… 卫玠才回到帐营,却见到陆云一人站在他的帐营外,看这头上染雪的样子,怕是等了有些时间。 “陆大人……外面天寒,快请进。”卫玠伸出手,邀请陆云进入自己的帐营,唤来小兵燃上碳炉,亲自斟了一杯热茶递给陆云。 陆云许是冻得有些寒了,取来热茶并不急着入喉,反而是握在手里驱寒。 卫玠扬唇浅笑,“陆大人,来洛阳这么久了,还没习惯北方的寒雪吗?” “吴郡之地,少有大雪,让你见笑了。”陆云虽然听兄长陆机说,和演便是卫玠,可他依旧知道,在军营中,唤卫玠和演更好一些。 “我自小身体不好,每逢冬日都是深觉冰寒刺骨。陆大人,我怕是比您还惧怕寒冷。”卫玠的话拉近了陆云与他的距离,也给了陆云开口继续说明来意的台阶。 陆云听懂卫玠的善意,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和演大人,听说您主审兄长的案子,可是真的?” 卫玠点着头,看向陆云,清澈的眼神中没有半分抵触或是猜忌,只有等待,等待陆云诉说真相,也等待陆云相信他卫玠是秉持公正之人,于是语气虽是平淡,却内藏温和,“确实是真的。” “和演大人,你想必已然知道七里涧战役了吧?”陆云循序渐进的说下去。 “略有耳闻,但所知不多。”卫玠留给陆云解释的空间。 “和演大人,虽然七里涧战役是全军覆没,可这场失败是有原因的。”陆云果然如卫玠所料,开始诉说事情的核心。 “哦?愿闻其详。”卫玠端着茶杯,看向陆云的眼神里都是秉公处理的清明。 陆云见卫玠并非是抵触他的解释,便放下心来,诉说陆机的冤枉之处,“和演大人,你该是知道我吴郡士子在洛阳求仕途的难处。虽然我和兄长在朝为官,多次在月旦评上帮助吴郡士子,可吴郡士子一如过江之鲫,岂能帮的过来?” 陆云说着说着,眼眶微微红了起来,虽然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却因着多年来,居人篱下而心有戚戚然,就连语气都带上了无奈与凄凉,“莫说那些吴郡士子了,就连我和兄长,都被人处处刁难。那年金谷园之中,卢子道如何询问我兄长关于祖父、家父之名,你也在场,你怕是也明白这其中冷暖是非的。” “陆大人,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军营之中,又有何人会如此?你莫要多想。”卫玠本是宽慰陆云的一句话,却没想到陆云借助这句话诉说了一个让他终是了解全局的细节。 “莫要多想?和演大人,那孟超仗着是孟玖的弟弟,行军之处,烧杀抢掠。我兄长不过是以军法处置孟超手下的惹事之徒,却被孟超当众呵斥我兄长貉奴!更有甚者,我兄长堂堂主帅帐营,夜间被孟超指使兵丁化作贼人洗劫一空!这样的羞辱,这样的局势,将不听帅,兵不敬帅,何来胜利?”陆云的话语让卫玠脑海里快速的构建了一个画面。 孟超手下惹事,引得陆机惩处孟超手下,孟超觉得打脸,当众以“貉怒”辱骂主帅陆机,并设计偷盗事件,来羞辱陆机,致使军心不稳。而孟超战死望春门,或许就是陆机因着孟超做事太过,给予孟超的一次 分卷阅读350 教训,也是做给全军兵士看的一个例子,一个杀鸡儆猴的例子。 但是,见到孟玖两次,孟玖的话语里都是处死陆机。足见,孟玖恨透了陆机。只是一个孟超之死尚不足以让孟玖如此的愤恨,定是还有其他事情。 看来,陆云还有一些事情没跟他卫玠说明白,他得问个清楚才行。 “陆大人,这孟超怎会对陆大人如此不敬?按道理,他该央求陆大人给予军功才是。”卫玠将心中的疑惑说出。 “那孟超与他爹一样,能力不足,野心十足。当初审议地方官调任的时候,孟玖曾经举荐他父亲!我朝还从未有宦官之父做一方太守的,我不过是附议拒绝罢了。没想到孟玖、孟超二人将怒气发泄到了我兄长身上。唉……说来此事,也是我引起的。”陆云轻叹一声,那模样既是为了国家正统而不许宦官之父入朝的坚定,又是因着自己的坚定害了兄长的无奈。 “原是如此。陆大人,你且放心,我定会查明此事。”卫玠为陆云续上一杯茶,宽慰道。 “和演大人,你一向秉公处理,我相信你一定还给我陆氏一族公道的。”陆云看着卫玠,又放低了声音,“卫公子,我兄长之事,拜托了。” 卫玠倒茶的手一顿,抬眼看向陆云,陆云站起身,卫玠放下茶杯,两人对视良久。 陆云长袖作揖,恭敬而又期待,卫玠扶住陆云的手,轻叹一声,“陆大人,我是晚辈,怎可如此大礼?” “我素知兄长死罪难免。可这死罪名状如何,你定要给个公道。”陆云终是在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说明了来意。 如此直白的话语,卫玠能体会到陆云那种期待与不安。 陆机所犯之事,确实难以有生路,但陆机死罪名状如何,死后哀荣如何,才是最关键的。 “陆大人请放宽心,只要我能做到的,定会义不容辞。但……”卫玠顿了顿,他还是决定给陆云一句通透的实在话,“陆氏还是要早做打算。毕竟有些事,世事难料,非我一人可左右。” 陆云看着卫玠的眼睛,这一刻,他感激卫玠肯说一句实话,舒心的吐出一口气,“如此,我代陆氏谢过叔宝。” 卫玠望着陆云离开的身影,轻叹口气,看来,他需要亲自去见见陆机才是。 跟着狱卒走入监狱,此时陆机正在墙上刻着“正”字,卫玠一手垂在胸前,一手负在身后,陆机听到锁链打开的声音,回头看到卫玠。 陆机扬唇笑起,像是老友交谈一般,“何时回来的?” “昨日。”卫玠的话语让陆机挑高了眉头,卫玠如此言简意赅,聪明一如陆机,又如何不知能进牢狱见他的人,又是何人? “你是我入狱后,第一个见到的旧友。两次牢狱之灾,都与你牢中相见。只是上一次,你我皆在内,这一次,你在外,我在内。呵……真是世事难料……你这一次来,可是审理我的案子?”陆机抚了抚长袍,端坐在床上,看着卫玠。 “陆大人,所料不错。”卫玠的话语很轻,轻到让陆机看不出喜怒。 “既然是你来审理,你想问哪般,我都会说给你听。”陆机回答的倒也干脆。 “陆大人,战场之时,你可曾唤过陛下的姓名?”卫玠的第一句话,让陆机本是轻笑的表情一怔。 陆机眼睛缓缓的眯起来,眼睛垂向右下方,轻哼一声,笑容缓缓地放大,像是想明白哪般似的,右偏头看向卫玠,语气甚是骄傲,“哦?竟有人对陛下如此不敬,还以此为借口攻击我!呵……若是我敢唤陛下姓名,那我的主公又该是哪般之人?莫不是某人之心路人皆知?” 卫玠的眼神一变,他素来知道陆机恃才放旷,当初金谷园中,陆机曾经对潘岳说过,他是南方的金子,到哪里都发亮,还指责潘岳是杂鸟,他这个凤凰不屑与之为伍。这也就罢了。陆机还敢在朝堂之上,当众诉说大晋史书应该从东吴被灭开始算起,而不是从高平陵事变开始算起,当时之人称为“晋书断史”。 ☆、第一百七十九章: 陆机之案另有文章 这“晋书断史”让张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帮陆机摆平了朝内对他的非议和诋毁。也是从“晋书断史”开始, 陆机口不择言、恃才放旷的形象传得满城风雨。 如今陆机在狱中这般暗讽司马昭, 怕是要招来杀身灭族之祸!难道陆机这么多年,都没有改掉这暴躁的脾气吗? 卫玠知道陆机看他变脸的瞬间,又防守起来, 眼神缓缓温润起来, “陆大人, 令弟与我诉说过一些事情。这些事情, 有些是将领对你不敬的根源,不知此事,可是真的?” 卫玠的话语让陆机明白,卫玠此次前来是营救他陆氏一族,而非落井下石。 陆机疑惑的皱起眉,尽管他还是不信司马颖的妹夫卫玠会救他,可弟弟陆云既然找过卫玠,就说明卫玠还是在某些事情上是可以托付的。 “士龙可是说孟超的事情?”陆机的语气放缓, 虽是疑问, 却已然知晓答案。 分卷阅读351 “是的。”卫玠点头承认,这句话让陆机的眼神变得温和。 只听陆机轻叹道:“和演, 你该知道,我不过是一介臣子。世人都说将相和,可世人不知将帅不和,何来胜利?有些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 “陆大人……你的事情, 我明白。只是……”卫玠轻叹一声,他到底是想给陆氏家族一个活路的,必然要让陆机做些事情,才能顺水推舟,“军令如山,你的案子着实难办,我也只能尽全力试一试。” “如此,有劳和演大人费心了。”陆机也知道自己死罪难逃,他只希望自己的家族不会被波及。 “陆大人,听闻牵秀将军将你带回朝歌,可否告知,当时你当众可说过哪般?”卫玠看着陆机,他真害怕“晋朝断史”之事重演。 “说过哪般?”陆机眼睛一转,他很小心的诉说,哪有太多的话语?唯一有的也就是…… 陆机看向卫玠的眼神疑惑起来,“不过说了句自从吴国覆灭,我兄弟宗族蒙受大晋重恩,入朝陪侍帷幄,剖符带兵。成都王把重任交给我,我推辞却没有获准。今日被杀,难道不是命吗!” 卫玠的眸子本是清明,却在陆机说出口的刹那抬起下巴,缓缓闭上眼,轻吐出一口气,果然,如他所料,陆机还是犯了口业,造了是非啊。 “和演大人,此话,可有哪般不妥?”陆机很是纳闷,他并没有太多意思,只是想年华亭老家罢了。 “陆大人……你可还有哪般话要写给主公和家人的?不如我差人带来笔墨,你留书一封?”卫玠换了话题,可这突如其来的转换话题让陆机的心越加的不安起来。 陆机握着毛笔的手微颤,他只是写给了司马颖,但是将书信递给卫玠的时候,他低声在卫玠的耳边说道:“叔宝……可是我说错了哪般?” 卫玠因着陆机突然叫他表字,也不好拂了陆机的意,低声回复道:“陆大人,这世上多得是指鹿为马与莫须有之事,你莫不是忘了东门黄犬之说?” 陆机瞪大眼睛望着卫玠,却见卫玠拱手作揖,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而陆机踉跄几步,跌坐在床上,捂上了脸,他真是一句话毁了未来啊。 卫玠才走出牢狱,却见到陆云被守卫押来,两人打个对面,卫玠刚想开口,陆云暗暗的摇了摇头。卫玠只得愣住原地,闭上眼。 他卫玠上午不过是跟陆云见了一面,这下午提问陆机的时候,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将陆云押入牢狱吗? 司马颖,你到底是想要我卫玠如何?给我审案子的权力,却又在背后这般的掣肘。难道,你连我也怀疑了吗? 卫玠闭上眼,抬高下巴,再次长吸一口气。他怕是与章度越行越远了。 此时卢志匆匆而来,碰了碰卫玠的胳膊,轻声说道:“案子审的如何了?” 卫玠睁开眼看向卢志,尽管心中满是寒霜,脸上却是温润笑意,“卢大人,你瞧我这一身狼狈的,定是没审出哪般。” “这世上也有你审理不出的事情?”卢志轻笑一声,不待卫玠回答,轻声在他耳边下去,“兄弟,你最近小心一些,已经有人在盯着你了。” 卢志才说完,卫玠呆愣住,卢志这般说是为哪般?莫非司马颖对他的不信任已经上升到了要时刻监视吗? “走吧,主公还等着你呢。”卢志说罢,就拉着卫玠来到司马颖的帐营。 司马颖此时正坐在一处翻看兵书,看到卫玠前来,放下兵书,脸上无喜无悲,“可查出哪般来了?” 虽然无喜无悲,那放下兵书的动作有一些急躁,让卫玠能感受到司马颖的不悦,卫玠拱手作揖道:“回主公,查出一些事情。当下得到陆机的手书一封,不知主公可否先看过再听下官明说?” “拿来。”司马颖才说完,孟玖双手呈上陆机的书信。 司马颖展信,信中言辞非常凄恻,竟让司马颖的眼中有了泪水打转。 卫玠见司马颖被陆机的文章触动,长袍一甩,跪在地上说道:“主公,陆机一案牵连甚广。虽说陆机所犯之事乃是军法,理应死罪。可到底胜败乃兵家常事。若是战败便予以夷三族,怕是会有更多的将领会因为祸及族人而退缩。届时,主公身边怕是良将帅才将会锐减。故而,一人事一人当,方显得主公贤名。” 司马颖看着地上的卫玠,贤名?呵……多少年他司马颖被贤名所累?他不过是杀一个该杀之人,却被卫玠小题大做,说什么杀了陆机的家人会贻害不少。 卫玠见司马颖不说话,便跟上一句,“但,此事仍归主公裁夺,还请主公明断。” 此时门外牵秀托着一个人头走了进来,抱拳作揖的说道:“主公,这厮临行前还说什么,华亭鹤唳,还可闻否。真是狼子野心。” 卫玠侧过头,看向托盘上的人头,跪坐在了地上。这是……陆机! 卫玠闭上眼,一瞬间,泪水落了下来。他知道司马颖杀了陆机便是毁了吴郡士子的心,若是此时,被奸人挑拨,怕是会真的引发士人的口诛笔伐,届时司马颖一切宏图 分卷阅读352 伟业都要付诸一炬了。 卫玠睁开眼的时候,声音沙哑道:“主公……陆氏兄弟虽死不足惜,可到底牵一发动全身,若是陆氏动荡,恐造成时局突变,不可冒进……” 卫玠再一次犹如少年之时那般,因着情急脱口而出,他想着司马颖能够悬崖勒马,可是他忘了,司马颖已经开始怀疑他卫玠的衷心了。 而司马颖则是望着卫玠那腮上的泪痕,一脸严肃,卫玠为陆机而哭?果然,王舆说他司马颖就是个废物,一点也没错。不然他最真心以待的谋士,他的妹婿卫玠,竟然还想着帮陆氏说话,而不是为他司马颖着想。 司马颖心中正在窝火,蔡克带着陆氏族人哭泣着,闯入司马颖的帐营,众人见到哭泣的卫玠先是一愣,紧接着也跪在地上,蔡克率先开口说道:“主公……我们听闻陆士衡被您斩杀。那陆士衡触犯军法,理应处死。可是陆氏族人对您忠心耿耿,从未有逾越之事,哪里有胆量谋反啊?这是万万不可能的啊!” 司马颖看着跪成一排的大臣,因着他想起当年司马冏冷声斥责救助陆机的世家大族的后果,便做起戏来,眼泪婆娑的说道:“孤也深知,士衡不过是犯了军法,陆氏不该被诛杀。士衡还上书一封,孤也心痛如此大才陨落在屠刀之下。实乃孤之过……孤之过也……” 司马颖哭泣着,却因哭泣太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孟玖连忙扶着司马颖走入内室。 才入内室,孟玖轻声在司马颖的耳边说道:“主公,今日之事,一如当年齐王被人逼迫放过陆机之事。若再有亲王救下陆云,怕是,主公邺城美名转手他人啊。再说……” 司马颖抬眼看向孟玖,并未搭话,只是等待孟玖继续说下去,孟玖自然看明白司马颖的意思,便说下去,“主公,今日行刑之时,军中有人提到华亭鹤唳一如东门黄犬。这东门黄犬奴不知是何意。但奴听闻这陆机有一黄狗,名曰折耳,洛阳到吴郡来去不过五十天,实则是灵犬一只。” 孟玖说到此处,司马颖的眼神变得狠厉起来,东门黄犬!呵……好一个东门黄犬! 怎么?李斯有一只黄犬,他陆机也有一只!赵高是宦官,孟玖也是宦官!而他司马颖身为皇太弟,便是秦二世胡亥了吗?这是诅咒他司马颖执政不久,还是诅咒她司马颖不可能执政呢? 孟玖的话音又传来,只听孟玖说道:“主公,那孙拯脚骨都被磨出来了,还一直帮陆机和陆云兄弟开脱罪名。吴郡士子对陆氏的衷心,胜于司马王族,您不得不防啊……” 司马颖眼睛一转,冷声说道:“你们百人联名的证词可准备好了?” 孟玖一听司马颖的这番话,连忙堆起笑容,从袖口取出,双手呈上,“主公,这证词早就准备好了。还有我弟弟证明陆机谋反证词,这证词是货真价实的。” “记得,今晚开始,孤要听到华亭鹤唳一如东门黄犬传遍军中,可懂?”司马颖的声音近乎咬牙切齿。 “是,主公,奴明白。”孟玖躬身说道。 “出去吧,那些人还等着演戏呢。”司马颖嘲讽一笑,扶着孟玖朝着外室而去。 ☆、第一百八十章: 陆机之死卫玠反思 来到外室,司马颖红着眼睛看向下面泣不成声的众人, 眼神在卫玠伏地不起的后背停顿半晌, 终是移开,声音沙哑的说道:“诸位,孤方才听闻一词, 不解其意, 不知诸位谁可以解释?这个词叫做东门黄犬!” “东门黄犬?” “东门黄犬!”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当然明白什么叫做东门黄犬。这是李斯骂赵高当政, 指鹿为马,祸害秦朝的话,更是秦二世胡亥上位,秦朝国祚不长,国事晦暗的诅咒。 “诸位不知?那不如孤来说说如何?”司马颖看了一眼孟玖,孟玖连忙将证据举高。 众人抬眼看向孟玖手中的百人联名及孟超的遗书证词,只听司马颖继续说道:“诸位,洛阳大战在即, 长沙王的说客正在军中, 你们却要来这里哭诉败军之将!呵……你们且说说,这军中百名将领若不出诛杀陆氏一族, 拒不出战,该是何为?又是何意?孤又该如何啊……你们也该教教孤,东门黄犬之说,孤又当如何啊!” 就在众人缩起脖子的时候,司马颖厉声说道:“陆氏一族, 蛊惑众臣之心,实则大罪!罪不容赦!来人!夷三族!即可执行!所有人,有敢劝说者,同罪论处!” 司马颖一甩衣袖,转身离开,只剩下众人放声嚎哭,而卫玠头点地,他紧紧的闭上眼。 卫玠心想道:司马颖……你终究会被史书记上浓重的一笔,这一笔,怕是陆氏一族千古奇冤了。 此时帐营外,忽然飘起鹅毛大雪,坊间传闻,这一天白天大雾弥合,大风折树,平地积雪一尺厚,议论的人认为是陆机冤死的象征。 卫玠踉跄几步,回到自己的帐营,他知道很多事,他必须要整理好思路,他必须要弄明白静水下的深流到底暗藏什么样的玄机,而这些玄机之中, 分卷阅读353 可还会有少年之时,他一步错步步错的死地。毕竟,他蠢上一次就够了,绝对不能,也就绝对不可以再蠢上一次。 帐营之中,他缓缓研着墨,眼睛瞥向九堡,九堡吩咐影卫布局好周围。这一次,卫玠要好好算算这一场陆机之死。 卫玠手中的梓豪细笔顺着他苍劲笔迹而走,他将所有的思路放在纸上,缓缓写着他的疑惑。 陆机之死的受益者是谁?这陆机之死的最终受益者看似是孟玖,实则是孟玖身后,教出孟玖说东门黄犬之人,而这个人该是跟陆机有仇。从陆机下狱到陆机之死,历经齐王司马冏、成都王司马颖,能一直希望陆机死亡的人,会是哪个? 齐王司马冏周围的人吗?如果真的是司马冏周围的人,那么这个人是如何恨上陆机的?是陆机写了禅位诏书,还是陆机无形中伤害了他们的家人,还是搓了他人的仕途? 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孟玖的时候,他闻到了孟玖的香气,那是当年贾午和韩寿偷香窃玉的西域香,而这西域香能三天香气不散,触之便沾染身上。 当初这西域香由先帝司马炎分赐大臣,拥有西域香的只有贾充、山涛。 所以孟玖身上的香该是这两家给予,贾充后人吗?陆机并没能力跟贾充有间隙,而贾氏已然衰败,是不可能设计陆机来提升仕途。那么,山涛后人呢?山涛的儿子山简得到了西域香,而山简将西域香传给了独子山遐。 山遐?可是山遐用西域香贿赂孟玖做什么?想一下山氏庶族跟陆云在外面谈话的神情,看来山氏是站在陆氏一族的身边,帮助陆氏的。那么山遐为何又要帮孟玖害死陆机,又要帮陆云营救陆机呢? 又或者……卫玠写到此处,眼神一闪,左手拇指与中指相搓,不对,山遐并不是单纯的帮衬孟玖或是帮助陆机,莫不是在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把戏?如果是这样,联想起夫人乐霖说山遐的话语,倒也符合山遐投机倒把的性子。 如果是这样,山遐一个商贾性格的人,并非是陆机之死的根源,那么剩下的还有谁? 卫玠端起一杯茶,缓缓的想着司马冏周围能够左右陆机生命的人,或是有能力……当时给予致命一击的人。而这个人有吗?等等!当初眉子曾说过,刘舆抬手将他卫玠放了出来。 也就是说,当时能够一击必中,将陆机猎杀在地的,有一个人,那就是刘舆! 刘舆的母亲是郭氏,是郭槐的堂姐,是贾南风的堂姨。而刘舆的小妹夫是赵王司马伦长子司马荂的王妃。刘舆的亲弟刘琨娶了崔氏女,而卢志也娶了崔氏女,故而刘琨和卢志是连襟。也就是说,即便刘舆跟卢志没关系,因着刘琨的连襟关系,刘舆未尝与卢志不认识,甚至未必不是好友。 那刘舆有一个绰号,名曰油垢。此人是长才,但凡幕府所需要的才能,刘舆全都精通,甚至能对全国地图及武器种类、粮食品类、河道形状、山貌地形了若指掌。虽然油垢是陆机一气之下为刘舆取得,但是士人称刘舆是再世周瑜。 他没记错的话,陆机当年与司马颖合力促成司马伦子嗣被杀,而司马荂与王妃刘氏也在其列。 若是如此,刘舆、刘琨兄弟为妹报仇,也未尝不是设计陆机之死的根源。 而卢志……看似大度,实则心怀妒忌,再加上当初金谷园中,陆机和卢志互骂对方祖父、父亲的事情,难免不是小仇积成了大恨。 在二十万大军陈兵朝歌之时,河间王司马顒昭告天下,因着当今陛下子嗣凋敝,推举司马颖为皇太弟。此事一出,司马颖立刻响应司马顒征伐司马乂的大旗,这份积极更多的是算准了司马衷只剩下司马炽和司马颖两个弟弟可继承大统。 而司马炽论贤名、才干、军力、威望都不足以撑得起皇太弟之名,故而,这一场大战,无论谁胜,只要司马乂输了,皇太弟必然是司马颖手中。而皇太弟距离皇帝,一步之遥,名分早定。 故而,二十万大军,这个比赤壁之战还要人多,堪比长平之战的兵力,是汉魏晋三朝以来,最高兵力。而军事力量对比而言,司马颖二十万大军对司马乂三万兵丁,七比一的悬殊力量。 在司马颖即将成为皇太弟的这段时间,如此雄厚的兵力,如此悬殊的力量,对于从龙之臣的陆机而言,不过是挂个名号,顺理成章成为第一功臣的好机会。 也因此,谁成为二十万大军统帅,谁就是第一功臣,谁就是名垂千古的第一悍将,也就是未来的大司马,世袭罔替,福荫子孙在此一搏了。 也难怪,牵秀、公师藩、孟超会不择手段的赶走陆机,抢在大战前,逼着陆机让贤。而陆机也知道机会难得,故而忍着怒气,也要稳坐此次主帅之位,要的就是这份贪天之功。 可是……到底是陆机运气极差,遇到了军师天才的长沙王司马颖,一场以少胜多的决战,以七里涧的水淹让陆机为为历史上最可笑的败军之将。 司马颖也因此由三十万兵力变为十万兵力,骤然缩短的兵力,让司马颖皇太弟走向皇帝的路径必然走不太平。坐不稳皇位的结局,导致司马颖 分卷阅读354 恨上心来,这才是陆机必死的关键。 而这一切的导火索,归根究底,就是从龙之臣的军功分配不均。而刘舆呢?怕是伺机而动,等待陆机失败的那一刹那,再次一击必杀吧? 这也就是为何,他审完陆机之后,卢志会等他,却在他进入司马颖的帐营之后,卢志消失不见。其实卢志不是消失不见,而是等待孟玖出去换茶的间或,告知孟玖“东门黄犬”的劝说之词。 而这个“东门黄犬”只怕是刘舆告知刘琨,刘琨告知卢志,卢志再告知孟玖的吧?毕竟当初,司马冏大动肝火的原因,刘舆最是明白。而当初满朝文武跑去为陆机说项的情况,以及司马冏愤怒的心思,刘舆可是体会过。如今刘舆怕也是借着这个经历,告诉卢志,如何适当时机,推波助澜吧? 而卢志?贪天之功不是自己这个最大的谋士,做不得诸葛孔明,也必不会让陆机做成!不是吗?呵…… 卫玠想到此处,嘴角一笑,拿着温茶倒在宣纸上,缓缓揉搓着手里的纸团,指间的黑墨溢出,滴在地上,他恍若未知,只是紧紧的攥着。 看来,陆机之事真的是多方努力的结果,有司马颖的愤怒,有孟玖的家仇,有刘舆的血仇,有卢志的妒恨,有牵秀的诋毁,有公师藩的钳制,还有陆氏家族的狂妄推波助澜啊。 但……山遐到底在其中谋得了什么样的利?是陆氏的称赞,还是世家的称赞,亦或是吴郡世家的拥护?还是……等等……那日孟玖身边有一个侍卫,他跪坐在那时看到了一个侍卫,似曾相识啊……看身形……像是吴郡卫氏的庶族,应该是叫卫勤吧? 这个卫勤是一个左右逢源的人,虽然被他哥哥卫璪并族,可出身庶族,难免登不得台面。或许,卫勤投靠了山遐?只是投靠山遐是为了前途,还是其他? 卫玠扔掉纸团,接过九堡递来的温湿锦帕仔细的擦拭着手心,嘴角的笑容加深。 ☆、第一百八十一章: 再见王衍金蝉脱壳 但不管是哪种,这卫勤终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他派人看看就是, 何必太过费心,左右掀不起风浪来就是了。 如今想明白了陆机之死,那么陆机之死后续发展又会是什么? 按照今日蔡克等人的表现, 怕是吴郡士子定会闹起来, 先给他的舅哥乐谟制造一些麻烦, 但这是小麻烦, 还不足以致命。 再者,应该是有人拿陆机之死的惨案来大做文章。 若是想要司马颖皇太弟之位坐不稳,必然要找个声望极高的人带头去为陆氏找个说法。而这个人……等等……今日司马颖说见了一个要人,而这个要人是司马乂的说客。可这说客,司马颖并未有为难,不仅如此,还给安排了住处……莫非……这才是将来生变的关键。 想及此,卫玠擦干净手, 往外走去, 正好见到卢志迎面而来,“叔宝, 你在这里太好了,走,今日主公嘱咐你我去陪客人吃顿饭。” “客人?这人是?”卫玠倒是好奇,这个人会是哪位。 “叔宝当真不知?”卢志一脸疑惑,在看到卫玠点头后, 却又轻叹一声,“是宰辅王大人。” “王大人?”王衍?司马颖竟是派遣王衍前来? “如此,倒是必然要相见了,走走走。”卫玠笑道,看来王衍必然是带来了洛阳城中岳父的消息,这真是太好了,他现在只想知道岳父乐广的近况,也想知道是否有机会救出乐广。 卢志笑着指了指卫玠,“平日里见你少年老成的,怎的知道是王大人,就这般着急了?” “子道看笑话了,我不过是想着岳父的消息,你也知道我与岳父,形同父子。”卫玠的话让卢志恍然大悟,对啊,卫玠与乐广,人称冰清玉润的一对翁婿。也难怪,卫玠会再有少年模样。 “行了,我不笑你了,赶紧走吧。”卢志与卫玠匆匆朝着王衍的帐营而去。 卢志和卫玠才走到帐营,只见王衍坐在一旁,桌上放着烤好的肉,见到两人前来,指了指案桌,满面笑意,“来的正好,我恰好烤好了一些,先行尝尝?” 卫玠长袖作揖,“王大人,您是长辈,岂能是晚辈先行长辈,岂不乱了章法?” “王大人,您是客,该是我们这些待客之仆相佐才是,安敢让您如此辛劳?”卢志连忙走了过去,接过王衍手中的烤肉长串,开始烤着。 王衍捋着胡须笑起,“不过是一次聚餐。前有青梅煮酒,今有雪夜温酒罢了。《信南山》怎么说来着?我疆我理,南东其亩。上天同云,雨雪雰雰,益之以霡霂。” “疆埸翼翼,黍稷彧彧。曾孙之穑,以为酒食。”卢志笑起,“果然是雪夜最是美酒天。” “哈哈哈……人都说卢子道稳重,何人知,少年时,也是策马南山的明媚少年郎啊。”王衍打趣道。 “王世叔,你这般说,让我怎么好意思再在叔宝面前老成持重?”卢志本就是冀州世家大族的嫡出,自幼与王衍也是熟稔,平常之时少有相聚,如今偷的时 分卷阅读355 间,自然畅快喝酒。 “倒是叔宝……如今越发的老气横秋了,这可不好。”王衍笑眯了眼,看向一旁不答话的卫玠。 “王世伯,叔宝少不更事,做了一些错事,终究记忆犹新,故而不敢多言。”卫玠意有所指的说道。 王衍轻叹一口气,“罢了,如今少言多看对你也是极好的。” 卫玠缓缓笑了起来,为王衍斟上酒,“王世伯所说甚是,叔宝年纪尚浅,资历不足,本就该多学多看少说。” “你呀……若是巨山在,该是多么的心疼。唉……罢了……今日我们不谈伤心事,聊聊时下局势,如何?”王衍开了话题,卢志和卫玠对视一眼,卢志笑着接过了话题。 “王世叔,当下局势太过纷扰,令人看不清啊。”卢志才说完,只听门口传来一声大笑。 “看不清还是分不清?亦或是子道你说不清?”这来人是王澄,王衍的亲弟弟。 王澄字平子,少有盛名,勇力过人,好清谈。然为人举止放诞,不拘礼俗,甚至有脱下衣服光着身体来标新立异的举动,因此为兄长王衍所赞赏,任荆州刺史时不理政事,日夜饮酒,使得荆州大乱,终导致流民反叛,王澄袭杀其众八千余人,但是又因对部下凶狠导致上下离心。 “王世叔,您也来了?”卢志惊喜的看着王澄。 “这里好酒好肉,岂能不来?哟,小叔宝也在?”王澄走向卫玠,笑眯了眼,“嗯,几年不见,倒是长高了不少。” “王世伯……”卫玠站起身抱拳作揖,却被王澄压住了手,他抬头看向王澄。 “何必这般虚礼?你该知道我素来不喜欢这般礼俗。”王澄端起酒杯,朝向卫玠,“给我倒上一杯热酒,就算你见过礼了。” “是,王世伯。”卫玠端起酒壶为王澄斟上酒。 “哈哈……好小子,几年不见。倒是稳重了不少,就连这身子骨都健硕了不少。”王澄重重的拍在卫玠的肩膀上。 “王世伯,说笑了。这终日在军营,终究是要有所长进。”卫玠的答话让王澄笑容加深,王衍将话题又带了回来,今日里可不是他这个弟弟来搅浑水的日子。 王澄接到王衍的眼神,收起了玩闹,坐了下来。 “平子就是爱玩闹。子道,不知你可看过《三国志》?”王衍笑着看向卢志,而卫玠则是眼神一暗,《三国志》?好端端的说这本书是为何? “王世叔,瞧您说的,自从先帝敕令世家研读这本书,卢志自幼研读。只是,王世叔,你这是说的哪一段?”卢志虽然是笑着询问王衍,却已然明白王衍借助《三国志》必是要讨论陆机之死的事情。 这陆机之死着实是个令人头痛的事情,怕是后续局势会愈演愈烈,不知会发展到哪般地步。 “老夫记得有一段,大致是曹孟德发檄文,昭告天下,请求四方诸侯援助曹孟德营救天子。只是这响应者,唯有刘备。这刘备当时与关羽、张飞同来,可曹孟德却问了三个谋士,是杀是用,你说为何?”王衍看似是征询卢志,实则是试探卢志对陆机之死的心思。 卫玠自然也明白这刘备前来响应曹孟德之事,虽然看似与陆机之死毫不相干。但是当年郭嘉却对刘备前来说了一番人心思变的话。 这郭嘉曾言,曹孟德举剑起义兵,为百姓除暴,推出诚信用以招揽英雄俊杰,恐怕仍未做到。现今刘备有英雄名声,他在穷途末路时投靠而将他杀害,这是杀害贤士的恶名。那么智者、将士都会自疑,再次想选择谁作主人,那曹孟德要和谁平定天下?所以除掉一人之患,而危害到四海的声望,安危的选择,不可以不明察! 杀一人而毁掉天下智者、将士的心,天下人就不敢来投靠,至此以后,天下无贤才,主公之位如何坐稳? 这样的问题,时隔多年,再一次来到陆机之死,又何尝不是司马颖以后将要遇到的困境? 可惜当年曹孟德选择了用刘备,故而曹孟德的《招贤令》才招揽了越来越多的人才。可是同样有贤名的司马颖,怕是从今日开始,将走向下坡路,再也没有贤才靠拢了。 这便是可怕的局势,而这样的局势,卫玠知道,王衍、王澄明白,卢志又如何不懂? 卢志轻叹一声,他知道天下人只怕会认为陆机之死与他卢志有逃脱不了的干系,但即便如此,他也想自证清白。毕竟出生世家,该有的骄傲和荣誉,他不敢也不能丢弃。 “王世叔,今日此事并非所愿,却终究酿成了大祸。世人皆以为是卢志所为,可终究是奸佞而出,难以杜绝。一如当年陆逊被宦官羞辱而亡,皆是一人之念,岂是我们这些臣子所能左右?但,王世叔这般说,必然有法子救我,可否教一教卢志,该如何?”卢志认真的望着王衍,乞求的眼神让王衍缓缓笑起。 “看来子道心知肚明,也是眸清目明啊。”王衍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王世叔,这乱世生人,岂能当真污浊了眼眸?自然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卢志的回答倒是让王衍满意。 王衍笑了 分卷阅读356 起来,“子道,这陆机之事必有后续,一如当年刘备投靠曹孟德。或许,不久之后,必有煮豆燃豆萁之事。不如好好想想,摘干净自己是如何。” “王世叔,摘干净自己,甚是困难。怕是一时之间,以卢志之心智,难以决断……不如您给跟明路?”卢志自然是明白王衍此次前来的意图,笑着顺下王衍的话题。 “这明路也不是不能找到。端看你能否找到顺理成章的人。一如军中最恨陆机者,一如中庭最厌陆机者。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自古如是。”王衍笑着喝下手中的酒水,卢志恍然大悟的笑起来。 “王世叔所言甚是,子道茅塞顿开。”卢志赶忙为王衍倒上酒水,“还是王世叔见多识广,一语中的。” “你呀,自小就喜欢如此恭维我哥。”王澄打趣道。 “王世叔,您怎能与小辈这般计较呢?小辈不过是言之凿凿,信誓旦旦罢了。”卢志的一句话逗笑了王澄。 “哈哈……你呀……你呀……”王澄笑着拍桌子。 卢志翻了一下烤肉,将烤熟的肉端到桌上,坐到位置上,看向王衍,“王世叔,您这一次前来不是只为洛阳那位而来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深夜遁走难回过去 “确实不是一件事。子道……有件事,老夫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你不妨搭把手?”王衍话是这般说, 可卢志却听出来非帮不可的含义。 “哦?王世叔,是何事,还能让子道这么有幸, 能够参与呢?”卢志说着看向卫玠, 眼里有了一丝明朗。 卫玠心中一动, 莫不是岳父乐广拜托王衍了哪般事情? “也不是哪般事情, 不过是我这弟弟要去一趟青州,正巧路上烦闷,打算找个同行。你不如……顺水推舟罢了。”王衍意有所指的说道。 “顺水推舟?王世叔,你这话客套了。听闻主公要派遣叔宝前往幽州,莫不是为了叔宝之事?”卢志一针见血的说出关键。 “子道便是子道,果然一点即通。”王衍丝毫不掩饰自己此来目的。 “不知王世叔,可是乐世叔的主意?”卢志再次确认道。 “确实是彦辅所托,不知这个忙, 你是否伸个手?”王衍放下酒杯看向卢志, 等待卢志的答案。 卫玠虽然全程没有说话,但是他是听出来了。他的岳父乐广委托王衍, 今夜就要王澄带他前往幽州。而这般急切的前往幽州,一个是为了早早的去幽州金蝉脱壳,另外一个这是和演这个主审官一走,所有人都可以将骂名推到一个不在场的人身上。 这样一来,对司马颖, 对卢志,对牵秀,对公师藩,对孟玖都是最好的,因为实际上背锅的是他这个和演的名字。而唯有这样,在极少有人知道他是和演的情况下,和演死去才会让人放弃了追根问源。 多方都有的好处,自然司马颖今夜会放手让他卫玠以和演之名离开。也难怪司马颖会一直不见他,原是早就想要用他和演的化名,抵去这一场是非啊……也难怪所有人都让他莫管,却又逼着他必须管。 看来,好人都是他们做了,而他卫玠依旧是那个最后背锅的可怜虫啊。 尽管内心痛苦,可是这一刻卫玠也懂王衍和王澄为何要连夜带走他的心意。 因为,早走,便会少一些当面对质的危险,也就少了很多不稳定因素。并且……孟玖设计冤杀陆机之事,路人皆知。故而,即便他的和演之名是背锅者,实际背错者和抗雷者确实孟玖。 孟氏一族,怕是不久之后,将会被夷三族了。 卢志思考片刻,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轻啜一口,笑开,“王世叔,这件事可跟主公谈过了?” “自然。”王衍看了一眼王澄,王澄将敕令交给卢志。 卢志一看敕令,笑了起来,“原是长沙王派往幽州的使臣皇甫商客死异乡啊。也难怪,竟是派了王世叔前来。既然主公都已经决定,卢志又怎能拂了上意?自然是乐见其成。” “如此,今夜老夫就带走叔宝了?”王衍眨了眨眼睛,笑的很是灿烂。 “王世叔,这烤肉吃完,雪夜天,天寒地冻,难走得很。”卢志意有所指的说道。 “哦?这是雪夜留客天了?”王衍的话却让卢志笑的更是灿烂了几分。 “王大人,这叔宝前去幽州调粮也得配些士兵同往,岂能说走就走?再言这天冷,您也上了岁数,还是酒足饭饱,明日再走为好。”卢志的话让王衍轻叹一声。 “罢了罢了,今夜就吃些酒水,明日回京复命。”王衍算是妥协了,而卢志则是放下酒杯。 “两位世叔,子道还要前去复命主公,就不想陪了。叔宝,你陪诸位世叔好好吃一顿。”卢志站了起来,拱手作揖,朝着账外而去。 卫玠拱手拜别,跟着卢志一起走向司马颖的帐营。 此时司马颖正在看着手里的棋谱,听到守卫禀告卢志和卫玠前来,轻笑一声,“子道,那两位可安顿好了 分卷阅读357 ?” “回主公,安顿好了。”卢志拱手作揖。 司马颖点点头,看向卫玠,指了指身边的圣旨,“叔宝,原想着明天将此物宣读与你,却不曾想,你倒是先来一步。” 卫玠拱手作揖,他自然知道自己见司马颖的机会难得,开口说道:“主公……我听闻自己要去幽州做太守,不知可否称病不去?” “哦?为何?”司马颖佯装奇怪的看向卫玠。 “主公对臣有再造之恩,自然臣只愿追随主公一人。”卫玠的表忠心倒是让司马颖的笑容加大。 “叔宝,这只是暂时调遣幽州,再言,如今幽州正是你那舅父堂弟王浚做太守,你前去或可帮孤一些事呢。”司马颖笑的很是温暖,只是这温暖丝毫没有温暖卫玠的心。 “主公,凡是臣能做,尽管吩咐。”卫玠躬身而拜,等待司马颖的命令。 司马颖皱了皱眉头,仿佛有些不满,“叔宝你这般说,莫不是与孤这姐夫生分了?毕竟是一家人,岂能说两家话?” 尽管卫玠心中觉得司马颖话里带着试探,可脸上依旧是一副惶恐的模样,“主公这般说,实在折煞臣了。臣只想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 卫玠这样的话,挑不出错来,却着实生分了,故而司马颖还是因着这份距离感,语气越发寒冷了起来。 “叔宝,这是朝廷给你的调令,孤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还是莫要推辞了。”司马颖将话题又转回原地,并不想告诉卫玠到底如何做,又该如何做。 而卫玠也感受到了司马颖这份疏离感和客套,他的心中满是难受,可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要给出一份让司马颖安心的答案才行。 故而,卫玠开口说道:“主公,臣上任后,不知幽州那边,可做何事?臣驽钝,还请主公明示。” 卫玠如此干脆的询问,让司马颖心中的不满越发的大了起来,若不是他另有他事,真的不想跟卫玠啰嗦下去。 但,那又如何?他现在不能因小失大,只能让卫玠早些去幽州为好。 “无需怎样,你尽忠职守即可。”司马颖的话让卫玠依旧不知道答案。 卫玠闭了闭眼,拱手而拜,“如此,臣,告退。” 望着卫玠离开,卢志走近司马颖,轻声说道:“主公,如今陆士衡只是闹得满城风雨,可否要和演挡一下这舆论汹汹?” “挡一下?如何挡下?”司马颖看向卢志。 “或许……可以让和演畏罪自杀。”卢志才说完,换来司马颖的冷眼。 “畏罪自杀?虽是好办法。但眼下东海王正与孤合作,如何能让司马乂那厮看出孤的真正意图?这和演就是箭靶子,带着司马乂的猜忌,走的远越越好。这样才会争取更多的时间,不是?”司马颖冷声说道。 “主公所言甚是,是臣的错。”卢志拱手抱拳,一副知错的模样。 “你赶紧做该做的事情吧。”司马颖摆了摆手,看着卢志离开后,司马颖冷笑起来。 让卫玠背锅?他司马颖当然想,他早就布好了局,等着卫玠帮他背负所有的罪过,只是现在时机未到。 司马颖拿起棋谱,又是冷笑一声,等着将来的结局即可。 卫玠回到阵营之中,他回想着司马颖今日的所作所为。审查陆机之事也是尽忠职守,出仕幽州之事也是尽忠职守。这“尽忠职守”四个字,看似简单,但怎样看都像是司马颖安排了陷阱,等他卫玠跳呢? 看卢志今夜的眼神,像极了让他和演畏罪自杀的算计,怕是今夜会有性命之危。不管如何,今夜怕是要一夜未眠了,而他能做的就是静待司马颖的结局。 夜尽天明,卫玠接过太监的诏告,拜别司马颖之后,随从侍卫前往幽州。坐上马车的这一刻,卫玠终是闭上了一夜未眠的眼。 王衍与王澄也回到洛阳城之中,昨夜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只是没人知道,命运早在这一刻发生了急转,每个人的命运已然大变。 邺城之内,乐霜听闻陆机之事,送用药迷晕陆岫,差人将陆岫连夜送往吴郡乐霖之处。 腊月二十五,司马颖与司马乂又是一战,这一战,司马颖又是折了七万余人,而司马乂惨胜回洛阳城。而河间王司马顒的大将张方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折损泰半的兵力,促使司马颖与张方默契停战。 正月初二的日子,晚间之时,高楼之上,司马乂与乐广坐而煮酒。 这是腊月战事以来,难得的太平,也是司马颖与张方停战过年最后的安宁之日。明日,又要重新开战,而洛阳城已经出现了饿殍。 司马乂端着一杯温暖的酒,旁边的碳炉薰暖了高楼,驱逐了寒意,却驱逐不走他眼中森寒,“乐尚书,你身为乐令,可否与孤袒露一次真心?” “长沙王何出此言?老臣对您自然是一片忠心,一如皓月。”乐广的话很平淡,一如坊间传闻,平易近人的性子,从未有慌张。 “是吗?忠心?呵……乐令啊,孤记得你对《三国志》爱不释手, 分卷阅读358 不知……你可喜欢荀彧?”司马乂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直视着乐广的眼睛,他想看出乐广因着与荀彧侄子荀藩交好而展露惊恐或是担忧。 可是司马乂看到的依旧是乐广死了一般的眼神,无喜无忧,无恐无惧。 司马乂仰头喝了一口烈酒,因着烈酒入喉,张嘴忍下酒的烈,因着酒烈,而红了眼眶的司马乂看向乐广,歪着头,许是醉意上头,话语都有了与以往不同的声调,“乐令,当年为何曹孟德给荀彧一个空的食盒呢?” ☆、第一百八十三章:为天下请君安泰 司马乂没有听到乐广的回复,转过头看向乐广, 自嘲一笑, “怎么?在乐令的心里,孤是那篡了前朝的奸佞,不是你一直效忠的明公吗?难道孤真的像齐王或者赵王那般吗?又或者……你又如何知道孤一定想要那把椅子?” 司马乂胳膊压在案桌上, 前倾身子看着乐广, 他盯着乐广的眼睛, 不放过乐广任何表情。 可是乐广依旧是稳坐如泰山, 无喜无悲的眼睛仅仅是顺着司马乂的眼神看过去,与司马乂对视,可乐广的眼睛里面,并未半分情绪,甚至是闪烁。 司马乂知道,乐广看他司马乂就是乱臣贼子,可他是吗?不……很多人看错了他! 司马乂又是仰头喝了一杯酒,因着天下人的误解, 因着他苦撑下去的孤独与前途未卜。他也希望高山流水遇知音, 他也希望能臣干吏留千古,可是他没有同行者……或者他期待的同行者, 并未曾真的明白他! 司马乂自嘲一笑,他拿起酒杯浇湿手指,在案桌上,缓缓写着“保国乂民,可不敬与”, 抬起头的时候,他像是对着空气说话,他今日只想跟乐广说说心里话罢了。 司马乂话语里有着几分自嘲,也有几分无奈,“乐令,你到底与王夷甫并称我大晋清谈领袖,该是知道孤的名,那‘乂’是何意吧?乂,治理安泰之意。孤,表字平度。平乂,平安之意!乐令啊……纵你看人无数,纵你识人有道,为何你看不清孤名字之意?难道,孤在这乱世只是想着那把椅子,却忘了社稷大义吗?你自来被人称拨云见日之冰清玉人,难道乐令,从未想过,孤也是如此吗?” 许是酒醉,司马乂拍着自己的胸膛,他今夜不想管以后这世间会是如何,也不想顾及身份,他只想与这大晋的名士之首谈谈他的理想,谈谈他的气节,谈谈他的底线! “乐令,你知道吗?人活着,无论出生如何,都该记住自己姓甚名谁,而这姓甚名之上国名谓何!人生一次,哪怕是孤这般王族又如何?谁不想天下太平,谁不希望富足安泰?难道孤看着有机会平了战乱而收手看着战乱下去吗?不,孤,只想着大晋兴盛,凡是阻挠大晋兴盛的人,孤都不放过,而这任何人,包括孤!包括孤!”司马乂站了起来,重重的拍着自己的胸膛。 乐广的眼神终于有了色彩,他望着司马乂,并未搭话,可司马乂却是笑了。 “你质疑孤对陛下的忠诚对吗?也对,这战乱持续了多年,多少人学那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你又如何相信孤呢?可是……”司马乂那双鹰眼释放出了人性,那属于皇家难得的,几乎看不到的人情冷暖,“可是你们忘了,陛下是孤的亲哥!是孤的兄长!” 司马乂摇晃着坐了下来,端起一杯酒,垂下眸,又是仰头一口饮尽。 乐广的眼睛眨了眨,他望着司马乂,想知道是否,那一瞬间他看错了,也想知道是否,这皇家当真存在亲情。 “不可思议?乐令啊……你可知道孤最欣赏谁?”司马乂又是自嘲一笑,“也对,你怎么可能跟孤,你这女婿的死对头说话呢?但,孤今天就是想要与你谈谈,谈谈这大晋之中,是否还有浩然正气存在你我之间!” 司马乂也不管乐广是否接下话题,继续说下去,他只想说说心里话,因为他知道,再不说,明日与司马颖和张方的一战,怕是生死未知了。 “乐令,你觉得大晋战乱可否像那七国之乱?汉景帝三年,七国诸侯不满王庭削弱藩王势力,群起而攻之。一场战乱,尸横遍野,大汉险些亡国。而这个时候是谁站了出来?是谁?!是那曾经拦下王驾的周亚夫!柳细将军周亚夫力挽狂澜,救了大汉!那时的大汉不也是如今你我大晋之貌吗?可你我,谁又是周亚夫?谁又能像周亚夫一般,为国,尽瘁!谁有能像周亚夫一般,为民,尽忠!”司马乂抬头看向乐广的时候,眼神满是认真。 乐广终是开了口,他不知为何司马乂突然提起周亚夫,可他隐隐觉得,他与司马乂会因为周亚夫之事而改变了彼此的认知。尽管,对乐广而言,这是一次冒险,可他鬼使神差的,因着司马乂的眼神而愿意冒险。 “长沙王,周亚夫后期执掌朝政,一如董卓。”乐广的话语却逗笑了司马乂,这句话,让司马乂笑了,大笑不止。 乐广紧皱眉毛,看着司马乂疯了一般的大笑,甚至笑的咳嗽起来。 停住笑意的司马乂看向乐广,眼神之中带着疑惑,“乐令,在你的眼里, 分卷阅读359 掌权与乱政是一件事吗?一个武夫,不过是保家护国头点地,何来朝堂之上斥方遒?孤也是武夫,本就不擅长安国定邦,但天生保家护国,你可懂?” 乐广疑惑的思索起来,安国定邦与保家护国?看似一个意思,可安国定邦是献良策,定谋略,长远兴国,这是太平时期的文臣所为。而保家卫国是洒热血,挽狂澜,快速救国,这是战乱年间的武将所为。 可自古以来,文武之道,文者太平升平,武者战乱平乱! 故而,太平年间,武不就,战乱年间,文不成。 乐广这一刻恍然大悟,即便是回答,却又带着本就有的小心谨慎,“长沙王,即便您平定了战乱,可前车之鉴不远,后有来人不明。” “不明又如何?孤本就是武夫,名誉如何,自有后来人评定。如今乱世,四处烟火,路有饿殍,国有乱臣,当务之急,当然是如同周亚夫一般,平定七国之乱!乐令,你也是深知七国之乱的大家,你该是明白,国之乱的根源,也明白,孤为何孤注一掷,非要章度战败吧?”司马乂看着乐广,他倒是想看看,这被世人唤作拨天见日的乐广,到底有几分清澈,又是多么的在乎名节。 乐广也知道,司马乂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这难题在于他是否接纳司马颖。 若是他乐广不接纳,面对他乐广的将是死亡,以死明志,以死来呵护那世代忠诚大晋的名节。 若是他乐广接纳,那代表他乐广愿做从龙之臣,丢了名节和底气,只想着荣华富贵,一如当年贾充与司马昭。 乐广并不答话,仅仅是拿起温暖的酒觞,以袖子遮住,喝了一口烈酒,放下酒觞之时,乐广的眉眼里有了坚定,那是视死如归的坚定。 “长沙王,章度战败……对您而言,当真如此重要?”乐广的话语中了情绪,但也只是就事论事的情绪,不夹杂一丝因着是翁婿关系,而对司马颖丝毫的关切之情。 “赵王、齐王之事,如乐令所言,皆是前车之鉴。这世上若没有人扼制,该有多少人称王?莫不是乐令忘了曹孟德的一句话?”司马乂看着乐广,这一刻他明白,乐广终是愿意与他诚心的交谈一次。 “有曹孟德在,天下安有人敢称王?”乐广自然知道曹孟德曾经说过,若不是他的压制,袁绍等人早就称王。 “乐令既然知晓,也该明白,若是章度称王都受制,河间王、东海王等人,怕是难以称王。若是他们难以称王,大晋王庭怕是少了很多自相残杀的闹剧,这是一次机会,杜绝战乱丛生的开始,不是吗?”司马乂望着乐广,那眼神之中尽是期待,期待乐广一如他所希望的,为国家大义,放弃小家小利。 “陛下子嗣断绝,兄弟之中亦所剩无几,尚能称王者……”乐广语气平和的继续说下去,“除却王爷您以外,唯有成都王、清河王、豫章王三王可做皇太弟。可论实力,清河王与豫章王比不过章度,确实是个一劳永逸的好机会。”乐广抬眸看向司马乂,没有半分为难,就事论事的说道。 “那不知,乐令可否为国,保重身体,为国铲除奸佞?”司马乂为乐广亲自斟酒,而乐广看着司马乂那满上的酒水,眼神终是有了一丝波动。 “长沙王,老臣力薄……”乐广虽是这般回答,却清楚的知道,司马乂希望自己带头给司马颖一记重创,让天下人都明白司马颖被河间王司马顒推举为皇太弟是大逆不道之事,王庭并不认可,而天下人可共讨伐司马颖。 若是乐广这么做了,他更知道,将会将司马颖推入死地,更会让他苦命的长女颠沛流离,让他可怜的外孙饱受人间冷暖。可是……他若不这么做,天下熙熙攘攘,皆会为利来,而这利便是所有活着是司马姓氏的王族。 届时,那遍布全国的司马王族将会让大晋陷入毁国灭族的危机之中!旁边虎视眈眈的番邦异族已经磨刀,这场战乱不再是大晋的内战,必然有周边的征伐。而朝廷再也没有多余的力量抵住外族。 乐广握紧酒觞,看着司马乂饮下手中的酒水,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酒觞,他在徘徊。 他的长女与外孙,大晋国祚与百姓,孰轻孰重,他懂。可是,孰保孰弃,他难。 “乐令,这是一件艰难的选择,孤懂你的难处,但孤也相信你乐氏的名誉,定不会辱了门楣。”司马乂看着乐广的挣扎,缓缓说着让乐广走入死地的话语。 ☆、第一百八十四章:雪夜煮酒论天下 乐广松开对酒觞的力道,他方才着相了, 为了小家小利, 徘徊不前,却忘了,有些事并非是不可挽回的。 乐广端起酒觞, 第一次, 当着司马乂的面, 乐广不再是温吞的老臣模样, 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笑语盈盈的模样。若是此时乐广羽扇纶巾,未尝不是诸葛孔明的仪态。 乐广放下酒觞的那一刻,司马乂诧异了几分,只听乐广笑意不减的说道:“长沙王提点的甚是,老臣虽已年迈,却终是向往冬雪寒梅。故而,有些事,上不负天地, 下不负黎民, 中不侮门楣,方为残躯 分卷阅读360 老朽终身之志。还望, 长沙王允老臣一宿,让老臣自行安顿。” 乐广站了起来,长袖作揖。 司马乂放下酒杯,望着乐广的容色,这人都说乐广此人之水镜, 见之莹然,若拨云见日。这一刻,司马乂仿若看到了莹然水镜,清水湛湛的模样。 “乐大人,高义,期待乐大人能够为苍生写下檄文。”司马乂拱手作揖。 乐广垂下眼,拱手回礼道:“王爷,老臣以往眼拙,还望海涵。若是……可以……还望以天下为重。” 司马乂望着乐广挺直的背影,那雪中留下的脚印,不稳不乱,也许这就是大晋国士的风采吧?不知后来人,是否会留下乐令披云,高天澄彻的美名? 正月初七,人胜日,午间时分,乐府迎来了一旧人。 乐广走到庭院中,恰好看到一身仙风道骨的宁元子,拂尘一甩,宁元子笑眯眯的走近乐广,“阔别多年,乐令,别来无恙啊。” 乐广一脸欣喜的看着宁元子,“道长何时来的?” “你若寻我处,寻来无处,我来寻你处,来寻有处。自然是我寻来,而不是你来寻。”宁元子笑眯眯的说着禅意,把乐光逗笑了。 “多年未见,道长还是这般话中满是禅意啊。这刚下了大雪,天凉,赶紧入屋吧。”乐广看了一眼小厮,小厮端来火盆,准备好温酒的小火炉,不一会书房之内皆是酒香之气。 宁元子抚着胡须笑起来,“彦辅,你还记得我好这一口?” “道长喜爱亳州美酒,怎能忘了?”乐广亲自为宁元子斟上酒。 宁元子将酒觞端在鼻尖,深吸一口气,许久睁开眼,一脸喜色,“确实是好酒,好酒啊。” 说罢,仰头一口饮尽,才喝完,乐广又是给宁元子斟上一杯。 “这酒我窖藏了十年,就是为了待到今日,与你同饮。”乐广给自己斟上一杯,拿起酒觞笑道,“今夜,老友,不如一醉方休?” 宁元子与乐广碰杯饮尽,待到斟满之时,才开了口,“彦辅,如今的你怕是不能一醉方休吧?还是你不知醉人间,还是人间醉了?” “醉人间?人间醉?道长又是说笑了,我就是个俗人,哪知太多禅意?”乐广摇着头,他的人生若是醉了,也醉在选了两个不省心的女婿上。 人都说他的大女婿司马颖是司马王族中的智多星,奈何野心颇大,已经有了篡国之心。 人都说她的二女婿卫玠是人中龙凤,当世大才的他,奈何不知人间险恶,总是一意孤行。 两个人不省心,他又要顾着儿子,又要护着女婿,着实身心俱疲,确实醉人间啊。 宁元子笑眯了眼睛,抚着胡须,“这人间纷扰,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你当真看不透吗?” “看不透?也全然不是。不瞒道长,我确实有件事颇为苦恼。”乐广也唯有面对宁元子这八拜之交,才愿意袒露心思。 “彦辅……莫不是为了前几日长沙王询问你之事而忧愁?”宁元子自然从师弟一陌那里知道了乐广的事情,专程来看望乐广这个好友。 “你也知道了?”乐广轻叹一声,见宁元子点头,又是无奈的笑了起来,“也对,道长乃是半仙之人,该知道一些我等凡人不知道之事。只是,当今之世,战乱已显,却不知何时才会重归太久。即便知道,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可终究是,期待早早看到结局,也好知道现在该如何做。” “哦?分久必合的结局?可是中兴大晋的人?”宁元子一语中的说道。 “道长,你觉得这司马王族之中,究竟是何人,才有能力平息这一场战乱呢?”乐广的眼睛带着期待,希望宁元子能给一个明确的信息。 宁元子抚着胡须,高深莫测的笑了起来,“不知彦辅,你对司马王族中的几个王爷可熟知否?” “熟知?”乐广不知不觉皱起眉来,“道长,此话何解?” “彦辅,不妨想想最近的一些事,一些人,或许你有心得。”宁元子点了点案桌,等待乐广自己解密。 “至今的一些事?不知可是长沙王、成都王、河间王之间的战事?”乐广想起最近的战事,唯有这三个王爷的战事。 “彦辅,你觉得长沙王如何?”宁元子看着乐广,那笑容让乐广纷乱的心安了下来。 “道长,这长沙王确实是个将帅之才,可是此人,孔武有力却无治国谋略,并不适合大晋中兴。”乐广的话让宁元子朗笑一声。 乐广感受到宁元子的笑容,感染了宁元子的好心情,放松了那紧绷的神经,也跟着露出笑容问道:“道长这般笑,可是我说错了哪般?惹得你这般?” “不过是想到……这酒温尚好,彦辅又是话到刚好,好中好,皆是妙哉罢了。”宁元子的答复让乐广会心一笑,此时乐广再也没有跟司马乂谈过之后的沉重心思。 当然,乐广也明白,这是他的老友宁云子让他舒心的法子。 乐广为宁元子再斟一杯酒,“恍惚间,谈到风声处,忘了 分卷阅读361 给道长斟酒,是我的错。” “何错之有?这天下从未有武夫能安者,自古如是。只是……彦辅啊,你对你大女婿又是如何看的呢?”宁元子端起酒觞,等待了乐广的答案。 “章度吗?”乐广饮下一口酒,笑了起来,“道长也好奇?” “这天下,有多少人好奇?我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只是不知,彦辅可否解疑答惑?”宁云子碰了碰乐广的酒觞,“也好全了我的好奇?” “既然是道长相问……”乐广一口饮尽觞中酒,畅快的说下去,“我自然要回答一二。” 宁元子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此时窗外正下着鹅毛大雪,乐广指着窗外的雪景说道:“这章度看似是瑞雪兆丰年,可终是寒雪封山河。” “哦?”宁元子笑着取来热酒,自斟一杯,等待乐广解疑答惑。 “章度这孩子啊,聪明是聪明,可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呢,有贤名,有贤才,是文武之才,可惜……野心太重,总想着蛰伏之后,一口吞下山河万象。可是蛇吞象之后,自然暴露了蛇蝎心肠的本相。这样的他,德不厚,难载物。恐非明君呐……”乐广的话让宁元子的笑容更大了一些。 “这世上多少人交口称赞的贤王,却被你这老岳父称为蛇蝎心肠?哈哈……妙哉妙哉……”宁元子端起酒觞,“为这德不厚,难载物,共饮一杯?” “道长,请。”乐广与宁元子轻碰就被,两人相视一笑,共饮此酒。 “至于河间王……”乐广放下酒觞,顿了顿,“旗下张方乃是一员饿狼。河间王与张方一如东郭与狼。这到底是东郭杀狼,还是狼吃东郭未尝可知。但不过是哪个结局,终归两败俱伤,难有赢局。只是……此三王之后,还有一王,我略有些担心。” “东海王。”宁元子仿佛与乐广心有灵犀一般,异口同声道。 “看来彦辅也知道此人。”宁元子挑了挑眉,一脸轻松的说道。 “东海王司马越,本是司马馗的孙子,原本不足为惧,奈何此人与苟晞结拜。那苟晞也是一员悍将,若是权势金钱腐蚀了苟晞的心神,怕又是东郭与狼。若是没有腐蚀了苟晞,或许东海王有一搏的机会。不知此人,道长,感觉如何?”乐广疑惑起来,期待宁元子的答案。 “东海王司马越到底不是司马懿一支,即便有称王之心,宗族也不会给称王的威望。老道我看过苟晞的面相,此人一脸狼相。”宁元子意有所指的说道。 “如此……大晋难道要江山异姓?莫非……不再是司马王族?”乐广一脸诧异的看着宁元子,除了此四个王,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这个机会。 “彦辅,你着相了。”宁元子的回答让乐广又是一呆。 “着相?道长,这是何意?”乐广不明就里的问道。 “或许你该想想,这天下谁还有凝聚世家之力的本事。想一想魏灭蜀、晋灭吴的战争之中,那些世家参与者,还有哪位司马王族之人有这个潜力。”宁元子变相的告诉乐广,这大晋的天下还是司马王姓。 这样的答复让乐广不安的心又放了下来,既然还是司马王姓,那么应该是他漏掉了谁。 参与过魏灭蜀、晋灭吴的世家中,还有救世之能的世家,只剩下琅琊王家,莫非是琅琊王家支持的司马王爷? 琅琊王家的掌舵者是王衍,而王澄、王敦、王导、王旷都在追随王衍做事,而王衍现在帮助的……像是东海王司马越,可是道长并不认为司马越有能力平定乱世。 所以此人不是司马越,那么此人会是谁?王衍能帮助的人,跟司马越走的近的人,还是王衍能够知道的人。 这个人……文武全才,却又不在时局之中被人看清,却又时常在时局中获利…… 莫非是……琅琊之王司马睿?!这司马睿是司马懿的曾孙,也是王衍的外甥! ☆、第一百八十五章:乐令披云高天澄彻 怪不得王衍派王玄陪同司马睿去做吴郡太守,难道王衍选择的并非是东海王司马越, 而是琅琊王司马睿吗? 吴郡太守……王敦在徐州, 属于吴郡之地,莫非是要王敦护着司马睿吗? 而王澄在青州,属于东海王和琅琊王共同的属地, 莫非是要王澄在琅琊培养司马睿的良将吗? 狡兔三窟……好一个狡兔三窟!王夷甫啊, 王夷甫, 你在为你的外甥司马睿铺路吗? 而我乐广竟然不知, 你早就部署好了这一切……看来还是我愚钝了,只顾着司马颖的事情,忘了看看你的部署,也忘了一观全局,原是如此啊! 乐广眼睛晃了晃,刚想说出口,只见宁元子用酒觞压住了乐广的酒觞。 宁元子笑眯眯的说道:“天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但无论分分合合, 皆是天意,决不能泄露天机。不过……老道我倒是有一句话, 觉得挺应景。” “哦?愿闻其详。”乐广为宁元子倒满酒,满脸笑容,终是不 分卷阅读362 再说他想通的事情。 “《三国志》曾言,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曹孟德与刘玄德是煮酒论英雄, 我与你则是煮酒论天下,岂不妙哉?哈哈……来来,倒酒,倒酒,为煮酒论天下而饮上一杯。”宁元子大笑起来。 “煮酒论天下?妙哉……为这一句,当是一杯饮尽。”乐广跟着大笑起来。 “彦辅,我还记得当年你的字体不好,非要安仁那厮帮你写文,不过每次你碰到那厮的衣角,他都会换一件衣衫。我还记得他每次出来都是一脸臭脸呢……哈哈……你啊,年轻时候也是喜欢作弄安仁的。潘文乐旨,多少人称颂你们的友谊啊。”宁元子把玩着酒觞,恍惚又想起潘岳、卫恒在世的时候。 “是啊,每每想起,仿若昨日啊。”乐广想着少年时候,逗弄潘岳,那时光一去不再来了,眼眶未免红了起来。 “话说那一次,你为何吓唬和峤,非要让和峤看见你墙上的弓箭?若不是你逗弄和峤,引得裴楷和王济联合起来骂你,又何来的杯弓蛇影?安仁那厮非要为你出气,将王济、裴楷、和峤可在那柱子上羞辱一顿。我至今记得那句话:说阁道东,有大牛。王济鞅,裴楷鞧,和峤刺促不得休。”宁元子指着乐广的鼻子,笑的煞是好看。 “呵……谁让和峤欠钱不还?你也知道和峤小气吝啬的性格。”乐广撇了撇嘴,“我后来知道和峤怕蛇,专门摆好了弓箭挂墙上,让他看到杯中倒影。” “怪不得小阿霖喜欢扮猪吃老虎,这妥妥随了你的性格。倒是苦了安仁,为了你,二十年不仕,做了多年的桃花县令。不过……当初安仁砍了一桃树,到底是因为你还是夷甫那家伙?”宁云子至今还是好奇。 “你觉得是为了谁?”乐广抚着胡须等待宁云子回答。 “除了你还能是谁?那夷甫(王衍)至今还以为是自己摘了一朵桃花惹的祸。依我看,怕是你蓄意放了桃潜叶蛾,安仁(潘岳)那厮怕桃树彼此染病,才砍了一棵吧?”宁云子指了指乐广,揶揄起来。 “有吗?”乐广打死不承认的模样,再次让宁云子笑开。 “我还记得上一次,我给你了一包散热驱寒的药物,本想让你伤寒尽快好些。你倒好,因着平子(王澄)那厮说了一句‘状若刍狗’,你将整包药倒在平子的酒里,至今我还记得平子光溜溜、一丝不挂的在街上奔跑的模样!而你呢……”宁元子的笑容越来越大,而乐广也因着想起少年事情,跟着笑容灿烂。 “而你竟然站在平子身后鼓励他爬树,那家伙也真听你的,竟然光溜溜的爬到树顶,当众高歌。那众人围观的盛况,我至今还记得。这也就罢了,你还当众说什么,名教里自然就有快乐的地方,何必乃尔。你说你,不认可王澄那蠢货这般胡来,还折腾他作甚?人说你拨云见日,清澈如玉,怕是不知你的腹中墨黑。”宁云子说到此处,又想起当年王澄那倒霉模样,一个没憋住,又大笑起来。 乐广也想起少年时期的自己,这些旧事啊,说是过眼云烟,但是闭上眼,却也是历历在目的。 他、王衍、王澄、卫恒、潘岳、宁云子,哪一个不是少年之时,鲜衣怒马? “还说我呢,你不也是?当年夷甫为了你和景声(裴邈)闹了别扭,那总想找茬羞辱夷甫,可夷甫总不给景声机会。要不是那一次叔则(裴楷)和逸民(裴頠)在场,可让景声逮到了机会,又如何来的一场精彩绝伦的争辩?不过夷甫那厮,为了你可是说了一句白眼发作……这白眼……唉……足见那厮多么的怒不可遏,又偏生得忍着。”乐广想起当年和卫恒坐在一旁,看着裴邈唱独角戏,王衍垂眸状似无意的那句“白牙发作”就想笑,那真是有趣的画面。 “夷甫确实很记仇,还把上门请教的客人都赶到逸民那里去求教。约莫整个夏季吧……逼着逸民穿戴整齐,还砸光了逸民的窖藏冰块,那个夏天热的逸民哟……啧啧……想想眉子,妥妥学了夷甫那厮的脾气。”乐广又是一笑。 乐广想起那个夏天,他、卫恒、王衍、宁云子吃着冰镇西瓜,靠在冰鉴上,齐声嘲笑汗流浃背的裴頠,就觉得时光从未远去,恍若隔日一般。 宁云子扬唇浅笑,“唯有巨山(卫恒)总是那般温吞,除了埋首蝌蚪文,似乎再也无其他兴趣。” “巨山(卫恒)……”乐广闭了闭眼,是啊,他又想起那清风霁月的卫恒了,那曾经是他们之中最稳重之人,一如皓月,清澈而又温和。 “少年时,我还记得夷甫为了你去托族人办事,结果夷甫(王衍)和茂弘(王导)同去,那个族中老人被夷甫问为何没回信,那老人抄起酒觞就砸了过去,满头满脸的酒渍啊。夷甫那暴脾气,愣是为了你忍住了,却把茂弘给看了一个哆嗦,还说什么乃在牛背!足见当时夷甫的眼神有多吓人。话说,当时,可是为了巨山去托人帮忙?”乐广又是想起哪般,继续说下去。 “不过是一些小事,却没想到夷甫当了真。”宁云子轻描淡写的揭了过去。 酒过十巡,宁元子终是放下酒觞,打着酒嗝就往门外走去,乐广想要留客,“ 分卷阅读363 道长,当真不住一晚吗?” 乐广一脸不舍的模样,却听宁云子说道:“雪夜留客天,客不留,天有道,只是哪来归哪去,莫要留,无需留。” 宁云子提溜着酒壶,笑眯眯的摆摆手,刚走几步,只听乐广开口说道:“道长,我还有一事不明。” 宁元子回过神来,歪歪扭扭的站着,显然是醉了的模样。 “道长,既然天下如此,我该何时死呢?”乐广不怕以死明志,唯怕乱了中兴大晋之主的章法,这样,他乐广就是天下的罪人了。 “哈哈……人生,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留也命也,去也誉也,何惧留去?唯有看开二字罢了。一如我,一如你,可知?”宁云子指了指自己的心,又指了指乐广的心。 “如此……谢过道长指点。”乐广长袖一甩,长袖作揖,大礼相拜,“此信望您转交小女。” 宁元子笑眯了眼睛,看来,有些事,他得亲自跟乐霖解释一番了。 宁元子接过这封信,放入暗袖之中,站直了身子,一脸郑重的说道:“乐霖之事,莫要担心,定会有我护着。” “再次谢过道长。”乐广抱拳作揖,抬起头的时候,宁元子已然走远。 这率性随意的宁元子,还是那般,去留随意啊。 这便是乐广所谈之事: 听雪吹门,门来乍寒,寒冬朔月,月下红炉; 炉中火炭,炭火暖屋,屋内煮酒,酒话天下。 君子一言,言中论道,道义万变,变化其综; 综观三国,国存文武,武将定国,国兴文谋。 老友一杯,杯中功名,名誉云烟,烟雨吴郡; 郡守可知,知晋中兴,兴盛兰亭,兰亭集会。 王与马共天下,文与武齐兴国, 古来分分合合,或可鱼熊兼得。 乐广缓缓走回自己的房中,嘴角笑了起来,他今日见过了少时好友,想起了年少之时那些有趣的事情。 他这一生精彩过,灿烂过,该是时候歇一歇了。 虽然他这一歇,会有很多是非发生,但是这些事,留给后来人吧。 乐广走到窗台处,左手抓起那厚厚的白雪,放置于右手手心之中,眼神祥和。 这洁白无垢的雪,乃是无根之水,滋养土壤,也掩盖万物。 人都说外面冰寒彻骨,却不知冰寒才有冰晶,冰晶才有一眼望到底的清澈。 他素来喜欢清澈之物,更偏爱这白雪结成的冰晶,晶亮透彻,毫无杂质,足够的纯粹。 乐广看着手里的雪慢慢化成清澈的水从指尖溜走,嘴角含笑,他吃下手中的毒药,端坐在床榻上,直直望着东门的方向,那个他曾与王衍、卫恒盟誓的方向,嘴角含笑,缓缓闭上了眼。 他乐广做事,一向只尊对错,追随了先帝多年,兢兢业业为大晋兴盛而努力,从未敢越雷池半步,也从未敢懈怠半分。 虽是苦劳尚有,却命运弄人。终究是,他的大女婿司马颖是挑动乾坤,破坏寰宇之人。 而他必然要选择一国为先,毕竟这是他入仕以来。多年不曾放弃的信仰,那护国、安国、强国、兴国的信仰。 他这一代人啊,曾经为了信仰东征西战,灭了东吴,一统天下,本想着九品中正制造福万民,却终是选错了储君,一步错,步步错。 他这一代人啊,曾经为了信仰东拼西凑,为了安定,苦心维持,本想着九品中正制慢慢废止,却终是选错了盟友,一招输,招招输。 他这一代人啊,依旧可以为了信仰朝闻道,夕可死矣。 只因为,他一直相信一身傲骨、以死明志的做法去明示后人,必然会告知后人,只要希望仍在,信仰既在;只要血不寒、心不凉,华夏气永存,天下安定,未来可期。 这便是乐广,未曾留下片刻言语,安静的死在正月初八子时的乐广。 这便是乐广,被后世房玄龄亲自做传,称作乐令披云高天澄彻的乐广。 正月初九,乐广的二儿子乐肇消失不见,没人知道这个乐肇到底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乐令,一路走好 ☆、第一百八十六章:陆机事件善后为主 雾沉沉的天空让吴郡钱塘之地满是晦暗,冬日时节, 本该是细雨却飘起了小雪, 本以为小雪夹杂着细雨,却不曾想小雪变成了鹅毛大雪。 雪纷纷而来,落在屋檐, 落在庭院, 不多一会, 已经是银装一片。 乐霖坐在窗棂前, 呆呆的看着窗外的雪景,不发一语。 小厮冒着雪而来,跟楼下的素媛诉说几句,素媛的脸色一变,默默点了点头,看着小厮离去,手在触碰房门的时候缩了缩,踌躇半晌, 终是推开了门, 对着乐霖福身说道:“夫人……三舅老爷请您去花厅一趟。” 乐霖转过头,看向素媛, 看着素媛那僵硬的身子,她深吸一口气,看来是有了洛阳的消息。只是……不 分卷阅读364 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但不管怎样,只要有消息,她就有法子帮助她的夫君化险为夷。 花厅之内, 乐谟来回踱步,眉头皱成了川字型。乐肇则是垂眉耷眼,眸中满是严肃。乐凯握紧随身佩剑,细看之下,还有一份怒气在他的眼里环绕。 乐霖才一进门,便看到三个哥哥这番模样,看来今日的消息并非好消息,但也不会坏到哪里。 既然不是最坏的消息,乐霖倒是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消息,便开了口,福了福身说道:“三哥,听说有消息来?” 乐谟在听到乐霖的声音之后,转过身来,眉毛不再紧皱,“小妹……确实有消息来,只是这件事……” “这件事,小妹你莫要着急,我定会与三弟找到办法的。”乐肇开了口,只是这曾做过太子太傅的乐肇是乐家的智囊,见过官场是非的乐肇都是一副严肃的模样,足见这件事非同小可。 “三哥,到底是哪般事情?”乐霖不希望置身事外,尤其是卫玠的事情,她身为他的夫人,更不能袖手旁观。 “这……”乐谟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乐霖说,说深了怕乐霖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屡出昏招。 “这有哪般不能说的?”乐凯一向是个武人,从来没有那般的弯弯绕,开口接过乐谟的话,“无外乎就是章度那厮耍了个心眼,让妹夫审陆机罢了。只是这审陆机事关吴郡陆氏,怕是老二和老三还要去帮着善后吴郡士族的琐事。” 乐凯才说完,乐谟诧异的看着乐凯,仿佛没料想到大哥能这么直率的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乐肇则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却靠近了乐霖一步。 “审陆机?”乐霖呆愣住,司马颖让她的夫君审陆机!这要是一个审理不好,吴郡陆氏、顾氏、周氏可是会给卫玠十足的难看,甚至以后卫玠在吴郡的发展都会受到阻滞。 乐霖袖子中的手缓缓攥起了拳头,这么绝的手段,司马颖这是让卫玠做一个绝对的孤臣吗?呵……断绝一切卫玠的出路,只配做他司马颖的幕府走狗吗?关键时候,少亲友的卫玠还可以推出去做司马颖审陆机的替罪羊,对吗? 当真好阴毒的手段,杀人不见形,刀刀见血中啊!乐霖的弯柳细眉皱起,她玉面之狐的夫君被人如此设计,真当她是无用之辈? “小妹,你定要冷静。这件事还有回转的余地,切莫如妹夫少年之时那般意气用事。”乐肇抓住了乐霖的肩膀,疼痛传入了乐霖的脑海,她因着疼痛皱起了眉,抬起眉眼看向乐肇,只是这眉眼之中有着夫君被设计的愤怒。 “小妹,你想一下,虽然是妹夫审陆机,可到底是章度拥有处决权。当下得来的消息说妹夫选择了秉公处理,若是真的如此,或许事情会好办许多。毕竟国家重器不得有私,世家亦不可违背律法。为今之计,该是要明白妹夫到底选择了哪般的处置,咱们才能相机而变啊。”乐谟解释着,可是这样的话语让乐霖并不多么的相信。 乐肇知道小妹的顽固性,自他知道妹子就是玉面之狐开始,他便不再把乐霖当做一个普通的商人了。既然乐霖也有世家女公子的智慧,那么他就告诉乐霖该做什么,而不是仅仅宽慰。 “小妹,妹夫到底是当世大才,不会不懂得抽身之法。我离开洛阳之前,曾将折耳养在老三的家里。有折耳在,陆氏一族定会与我乐氏一族商议,这便是吴郡破冰的开始。你现在要做的一个是用你的米铺探寻妹夫所有的消息,另一个是准备足够的布帛,父亲曾言王世叔安排了‘狡兔三窟’之法,如今徐州之地,王敦在接收南渡的士族,或许可以在军权上掌握一定的地位。”乐肇实质性的回答,让乐霖那怒上心头的气缓缓垂落。 乐霖吐出一口气,这乐家要论谁是智囊,当属二哥太子太傅乐肇。 乐肇这般说,定然是对乐家最好的方案,却不是对卫玠最佳的方案。她要的是自己的夫君再也不受人欺凌,更不准有人视若棋子。 “二哥,我明白了。”乐霖这句话才说出口,乐谟和乐肇对视一眼,两人才稍稍安心下来,只听乐霖继续说下去,“但吴郡之地,夫君做了那般多的准备,岂能毫无起色?既然……洛阳之地未出夫君之名,那么吴郡之地当有夫君之姓。” 乐霖倔强的看着乐肇,她知道,卫玠出现在吴郡并不是一个好办法,毕竟河北(黄河以北)士族历来跟江东(长江以东)士族不和,在这里贸然出现,定会受到一定时间的排挤。 但是,她若是能让人知道卫玠一直在钱塘附近出现,或许审陆机的事情就会让更多人迷糊,只以为审陆机的是和演,而不是远在吴郡的卫玠。这样混淆视听,便是她对卫玠名誉最大的保护。 乐霖也知道,吴郡之地见过卫玠的人也不少,若是一个不小心被人戳破了身份,便会有人指责乐氏诚信,届时,谎言戳穿便是对乐氏信誉的创伤。可她管不了太多,只能赌一把,赌上天护着卫玠。 “小妹……”乐谟赶紧走过来,想要劝退乐霖冒充卫玠的想法,“这并不是一个理智的做法。” “小妹,你一 分卷阅读365 定要这么做?”乐肇并不劝说,他只想知道答案。 “对,我一定要这么做。”乐霖坚定的说道。 “若是你这边引起了是非,朝歌的局势就会突变,妹夫人在局中,怕是会危机四伏。你也不怕?”乐肇分析着朝歌那边的局势,他只想知道乐霖的决心到底如何。 “朝歌到达吴郡,来四十多天,去四十多天,这来去几乎三个月。怕是消息传过去,夫君也会有方法脱身。再言,少年之时,夫君意气之争导致名誉受损,如今有了名誉崛起的机遇,自然懂得孰重孰轻。”乐霖盯着乐肇的眼睛,尽管回答的巧妙而又极具说服力。 但是乐肇和乐霖都知道,他们在博弈。 乐肇想要让乐霖考虑一下陆机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司马颖和卫玠都是乐氏的女婿,他们都决定了陆机兄弟的生死,而陆机兄弟的生死也必然会引起吴郡士族的抗议与决裂。若是一个考虑不周,身处吴郡的乐氏很可能会被顾氏、陆氏围攻而泄私愤。这未尝不是乐氏的一场生死考验。 乐霖也想要让乐肇考虑一下陆机事件对卫玠的深远影响。卫玠审陆机,即便外面传的是和演审陆机,但是陆氏和顾氏一定知道真相。若是陆机事件不能控制,届时,推出去背锅的也必然是卫玠。她不希望成为寡妇,也不希望自己的夫婿背负司马颖的错误。 兄妹二人盯着彼此,他们谁也不肯让一步,却也不肯多说一句。 乐谟抹了一把脸,小妹当初就不该将卫玠就是和演的消息告诉大哥和二哥,如今卫玠每做一件事,二哥都放在了事件的重心去思考,深怕卫玠行差踏错带来连锁反应,贻害乐氏。 乐谟此时也明白了为何父亲乐广不让他两个哥哥知道这个秘密,如今小妹和二哥的对峙就是活生生的教训。 “二弟,妹夫对你我有救命之恩,你何必这般。”乐凯终是看不下去了,他还是希望多卫玠这样一个亲人的。 “大哥说的对,二哥,也许事情没有像你我想的那般坏。或许有转机也说不定,你何必跟小妹如此?”乐谟拉了拉乐肇的胳膊。 乐霖听到大哥和三哥这般帮自己,她知道自己有了胜算,开口的瞬间,语气软了下来,可是内容却更加执拗,“二哥,我已是卫乐氏,出嫁从夫,生死相随。” “阿霖,你这是逼我,你可知?”乐肇甩开乐谟的手,盯着乐霖的眼睛,“你该想清楚后果再说。” “二哥,他不仅是我的夫君,也是乐氏的家人。爹爹说过,一家人,生死不弃。”乐霖显然不给乐肇留任何后路,任何只为乐氏好,却要剥夺卫玠最好退路的机会。 “你……”乐肇望着乐霖那倔强的表情,恍惚回到少时他因着逃课而被父亲追打,小妹挺着小身板说是她拉着自己逃课的模样。 那个时候,她的眼神像极了现在的模样,一样的倔强,一样的护短。 “罢了……”乐肇终是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你说的对,妹夫也是乐氏的亲人。只是,小妹……一家人也不用说什么生死不弃。有我在,事情何必有那般糟糕?” ☆、第一百八十七章:冒充卫玠杀机四伏 “二哥?”乐霖没想到乐肇转变这般快,向来官场杀伐果决的乐肇, 从来不会妇人之仁, 他不该软了心肠的。 “小妹……尽管这般救妹夫不是上上之选,但是……”乐肇认真的看着乐霖,“他不顾生死救过我们乐家兄弟, 这救命之恩, 我不可能会轻易忘记, 也不会说放就放。” “二哥……”乐霖的眼睛有了泪光, 不仅是感动,更是因着这一刻,她为卫玠而高兴,高兴卫玠得了乐氏的认可。 “大哥,三弟,小妹,我们去书房商议一下如何帮助妹夫吧。”乐肇指了指书房。 “好。”乐凯点着头,凑近乐霖的时候, 轻声说道, “放心,我们定会找到办法。” 乐谟则是走近乐霖低声说道:“小妹, 你若是要冒充妹夫,注意身形和声音,莫要被人抓住了把柄去。” “好。”乐霖点头称是。 乐霖眉头舒展,她需要尽快帮夫君在吴郡建立起威望来才行。 一个月后,乐氏兄妹按照四人商议制造卫玠前来吴郡数日的消息, 与此同时,卫玠在吴郡的小词也传播范围也越来越广了。 乐谟听闻乐霖擅自穿着卫玠的衣衫出门,也无他法,只得亲自邀请王玄当做卫玠前来拜访的主要人物。 王玄按照乐谟诉说的内容,快速赶往指定地点,等待假扮卫玠的乐霖到来。 乐霖根据卫玠的身高,穿上特制的增高男靴,带上冰凉的人皮面具后,她穿上卫玠一贯喜欢的竹青长袍,才走到房门口,七堡躬身而拜,“夫人……马车准备好了。” “好。”乐霖变了声音,所幸她跟师父宁元子学习的时候,也学了变声术,虽不是完全一样,却也大差无几。 “夫人……”七堡站直身子看到乐霖装扮的时候,下意识的唤 分卷阅读366 道,“公子……” 七堡眨了眨眼睛,这一抬头他仿佛看到了公子本人,但思虑回来,七堡确定眼前的人是乐霖,才缓缓开口赞美道:“夫人,您这模样,当真是惟妙惟肖。” 乐霖扬唇浅笑,就连微笑的弧度都跟卫玠习惯的一样,可见她费了多大的心思去做模仿。 大雪初霁,马车的车轮压在路上的雪,留下长长的辄印,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却带着笑,如此的闲适,如此的慵懒。那垂下的长长睫毛,像是蝴蝶翅膀,微颤却迷人。 得知卫玠进入吴郡之地,这钱塘的女子们早早的来到街上,手拉手,将马车围堵在了长运酒肆楼下。 乐霖感到马车骤然停下,好看的眉眼一挑,学着卫玠的模样,嘴角的左侧扬起弧度,似是好奇,却未开口。 “车上的,可是卫公子?” “当真是卫公子吗?” 乐霖坐直身子,歪着头看向马车外那些满是惊喜的女子,这些女子像极了多年前,她与卫玠同坐马车之时,那些围堵的世家女郎。她还记得那一次,马车之上的水果纷纷而来的盛况,掷果盈车,仿若昨日一般。 长运酒肆二楼,山瑢托着下巴望着下边的“卫玠”,眉头轻皱。哥哥山遐前几日说卫玠在朝歌,眼下该是处理陆家之事才对,怎会来到吴郡之地? 怕是有人冒充卫公子吧?只是这冒充者是准备给卫公子扬名呢,还是打算败坏卫公子的名誉呢?但不管是哪一种,既然这个人敢冒充卫玠,她就要让这个冒充者在隐蔽之处彻底消失,省的败了卫公子的名声。 “夏瑞。”山瑢轻声唤道,将手里一个小腰包放入香囊,递给夏瑞,“邀请马车上那人前去医馆……” “是,女郎。”夏瑞尽管心中不解,却直直的走下楼去。 山瑢托着下巴,等待好戏上演,。 “当真是卫公子吗?奴家……啊呀……”夏瑞拨开人群,走近乐霖的马车,本是满怀激动,可还未说上几句,不小心脚下一滑,将手里的香囊丢在了马车上。 “卫公子……这香囊有桦树花粉……这……这……你可曾感到哪里不适?这前方有家医馆,要不奴家陪您去一趟?”夏瑞一脸不安的说道。 药粉粘在乐霖的手指之上,她在拿起香囊的时候,连带的放在鼻侧。 糟糕……桦树花粉! 药粉吸入的那一刻,乐霖自然知道这个女子是有备而来,看来此地有熟知卫玠习惯的故人。 此时七堡感受到了一些怪异,抬起头四处看着,终是找到了山瑢的位置。七堡走近乐霖的身边,在窗户处轻声说道:“公子,长运酒肆的二楼之上似乎坐着山氏的女郎,山瑢。” 山瑢?乐霖顺着七堡的眼神看去,看到了山瑢,看来这个山瑢对卫玠的喜欢还真不是一般的简单。 山瑢端起茶杯,眉眼一挑,并不介意乐霖的凝视,反而笑容越发的灿烂。 此时一声讥诮传来,“叔宝,你来找我喝酒,等你半天,你怎能迟到?走走,咱们去喝酒。” 乐霖抬眼,眼中露出喜色的看着王玄,王玄大咧咧的走入马车,坐在乐霖的身边对着车外的女子玩笑道:“女郎们,叔宝今日与在下有酒会,先行接走叔宝咯?” 说罢,王玄对着女郎们轻眨左眼,俏皮的模样让围观的女子们脸上浮现出了红晕。 山瑢托着脸,看着底下的王玄,嘴角的笑容缓缓消失,抬高桀骜不驯的下巴,斜睨着底下的乐霖,“这一次算你好运,下一次,未必有人如此帮你。” 山瑢放下五铢钱,转身离开。 王玄笑语盈盈的关闭马车的车门,七堡跳上马车,赶忙驾驶马车朝着王玄暂住之地而去。 “你疯了吗?即便是你想帮他,想让更多人知道叔宝在吴郡,也不能这么冒失!”王玄显然因乐霖这般在街上被人围堵马车,却不知如何脱身的做法而不悦。 “疯了?如果连我都置身事外,这世上他还能信谁?我逃不开,只能帮。”乐霖因着还未消退的瘙痒而紧蹙着眉。 “你知不知道陆机之事非你一个妇道人家能处理的?你这样做,是将自己处在危险之中,你不知道危险吗?”王玄没想过乐霖看着很聪明,却在冒充卫玠这件事上,如此的冒失。 “危险?我不知道比起一蹶不振而屈辱去死,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危险。我只知道,在他来之前,做好我该做的一切,哪怕是因着扭转乾坤而寸骨皆碎,也要帮他,谁让我……呵……认定了他,随了他的姓呢?”乐霖看着王玄,她知道冒充卫玠在街上行走是个下下之策。 可是,她若不证明卫玠在吴郡,如何阻滞审陆机的后续之事?只要证明卫玠在吴郡,只要让更多的人看到卫玠在吴郡,那么她的夫君就不在朝歌,就没了司马颖反口说她夫君害死陆机的栽赃。 “乐谟也不知道做什么吃的,竟阻止不了你做这么愚蠢的事情。”王玄也知道证明卫玠在吴郡,比单纯小词在吴郡传播要好很多,但乐霖到底是卫玠托付给他照顾的,他王玄不 分卷阅读367 能负了卫玠的信任和嘱托。 “至少,今日后,很多人都知道我在马车上的当场发病了,不是吗?”乐霖终是压下药粉带来的异样,呼出一口气,看向王玄。 “你跟叔宝一样,就是一对疯子!”王玄别过脸去,若不是乐谟派人告诉他乐霖上街了,他要是没有及时赶到,还不知道刚才马车之上,会发生什么丑闻! 想起马车上乐霖的异样,这不像是一个简单的女子所为,倒像是有人预谋给乐霖难看。 “你一个医者,怎么会着了道?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玄一脸疑惑的问着乐霖。 乐霖自然知道是谁,那山瑢自上巳节相见,就对夫君念念不忘。怕是,今日之事,只是个开门小菜。但,她不打算让王玄介入女人之间的小手段。 “无事,也许有人想要用花粉证明我是不是夫君吧?”乐霖随口说道。 “是吗?得,你不愿说,我也不多管。但是有件事,我必须要跟你说下。”王玄的话让乐霖转过头。 乐霖听说顾荣这几天会回到吴郡钱塘,看来是顾荣之事了,但她想知道王玄要与她商量哪般,随口问道:“嗯,何事?” “顾荣是陆机的姐夫,如今顾荣归来,专门下拜帖,邀请吴郡太守司马睿,我,我的堂叔王敦,还有你三哥齐聚钱塘。这件事很可能事关叔宝的,我想……也许你届时乔装一下,前去听一听。”王玄的话让乐霖很是意外,王玄从来瞧不起她,又怎么被她揍了一顿后,又这般高看她? “三哥怕是不会带我。”乐霖倒是想去,但是她料定三哥会带着二哥前去,怕是她去的机会不大。 “我带你去。”王玄直直的望着乐霖的眼睛,“毕竟你说的对,你是这个世上真心帮叔宝的人,我希望你知道顾荣到底所为何来。” “看来我得谢谢你的信任了。”乐霖才说完感谢的话,七堡抓起雪球朝着一个地方准确无比的投掷过去,一个人从树上坠落,乐霖往后走了几步,转头看向王玄,“但你府上的人,却不怎么值得信任。” 七堡移形换影而来,锁喉爪按住地上的蓝衣人,目光如狼。 王玄看着这地上的蓝衣人,他来这里住了三个月,影卫从未发现这个探听者,乐霖是如何发现的? 乐霖像是找到了连日里来情绪的突破口,沉声说道:“七堡,点穴后,拖到房内。” “是,公子。”七堡聪明的没有唤夫人,而是唤了一句公子。 ☆、第一百八十八章:陆机之事处处变数 王玄皱了皱眉,尽管不喜欢乐霖在他的府邸这般做事, 可到底更讨厌有耳目监听他的一举一动。 乐霖走近那蓝衣人, 从腰间取出银针,银针在阳光下发出白森的光芒,她歪着头, 看向那人, “先用桦树花粉招待我, 又用你这药味十足的人来试探我, 你的主人究竟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蓝衣人扬唇笑起,“我家主人说你是一个假冒之人,还想问问你到底意欲何为呢!” “假冒之人?是吗?”乐霖停下转动银针的动作,抬眼盯着蓝衣人,“年轻人,有些话,祸从口出,劝你想清楚再说。” “难道不是吗?我家主人说得一清二楚。你根本不是卫玠!”蓝衣人没理解乐霖给的生路, 依旧倔强道。 “嗯……不是卫玠……很遗憾……你竟然这般质疑我。”乐霖银针在指尖转着, 她露出笑容,缓缓走向蓝衣人。 “你……你想如何……”随着乐霖的靠近, 蓝衣人终是感觉到了异样。 “想如何?自然是剥夺你的质疑。”乐霖狠准快的将银针插入蓝衣人的印堂穴,这银针比针灸穴位入的还要深些,一滴血顺着银针而出。 蓝衣人眼睛很快不适的闭了起来,恍惚之间,乐霖又拨弄了一下银针, 蓝衣人痛的尖叫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视力在锐减。 王玄瞪大眼睛,这是第一次他见到乐霖下手对待一个人,竟是如此的狠厉。那上一次,他惹怒乐霖,被乐霖单纯按在巷口点了痛穴和笑穴,还算是便宜他了,对吗? 王玄后脖颈有些发凉,他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 乐霖冷声的在蓝衣人面前说道:“眼睛痛是吗?我可以用这一根银针让你或成瞎子,或成聋子,亦成哑巴,你可信?” “你想怎样?”蓝衣人有些痛苦的喘息着,终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的主人是谁,她要做些什么。”乐霖等待着蓝衣人的回答,可是蓝衣人一直不肯回答。 乐霖冷笑一声,银针又推进一寸,蓝衣人痛的扭曲了面容,“啊……” “说不说,我且由着你,一如残疾与否,也由着你。只是选择哪种结果,你最好算清楚,听明白的好。”乐霖眼中的狠厉越发严重起来。 “啊……我说……我说……”蓝衣人受不住眼睛的疼痛大声求饶。 乐霖停下手,等待蓝衣人的回答,只听蓝衣人说道 分卷阅读368 :“我家主人姓山,是吴郡大族。她……她……只想知道你是否是卫公子本人罢了。” “是吗?只是想知道?呵……”乐霖显然不信,想要再动手,只听蓝衣人狼狈而又快速的解释道。 “真的……我就知道这么多。其余的我也不清楚,只不过……我家主人曾在长运酒肆说……”蓝衣人下句话倒是让乐霖感兴趣了起来。 “哦?说什么?”乐霖等待着下文,她需要收集更多的信息。 “我家主人说卫公子在朝歌,不该在吴郡。”蓝衣人继续哀求道,“求您放过我吧。” “那你倒是说说,你家主人还知道些什么?”乐霖扬起嘴角,等待着蓝衣人诉说更多的信息。 蓝衣人这下迟疑起来,只是乐霖不容蓝衣人片刻的迟疑,她伸出手,将银针又推入了一寸。 “啊……”蓝衣人因着乐霖针扎的力道而大声的哀嚎着,待到乐霖稍稍拔出银针,蓝衣人才喘息的继续说道,“我家主人……还说想做卫公子的嫡妻,找机会……构陷你跟那乐氏……” “哦?构陷?”乐霖轻笑一声,随机脸色一变,一脸狠厉的说道,“是吗?看来我处处留情,当真是沾花惹草啊……只不过,你且回去跟你主人说,谢谢她的厚爱,我卫玠不受!” “你……明明是假的……我怎么能……”蓝衣人还想说什么,却听乐霖冷笑的声音加大。 “说不说由你,一如你选择做瞎子乞丐,还是全须全尾的侠士,还是乱葬岗也狗啃的孤魂,全在你一念之间。”乐霖手刚搭在银针上,蓝衣人的脸色立刻惨白。 “不……我……我……我答应你。”蓝衣人狼狈的说道。 “你回去之后,也顺道告诉她,我不过是来找王玄喝杯酒,过几天就会走。”说罢,乐霖从暗袖里拿出一颗药丸交给七堡。 七堡快速将药丸塞入蓝衣人的口中,抬高蓝衣人的下巴,命令蓝衣人吞下。 乐霖冷笑的说下去,“这个药丸,每三日来我这里去求解药,若是不信,你可以按按你的气海穴,你要是不怕肠穿肚烂,可以不来求解药,到时候,你就眼睁睁看着自己溃烂而死吧。” 乐霖做了一个手势,七堡松开蓝衣人,蓝衣人瘫坐在地上,按了按气海穴,果然传来疼痛。蓝衣人脸色苍白的看着乐霖,须臾,半滚半爬的逃离出王玄的院落。 乐霖对着七堡颔首,七堡追着蓝衣人而去。 王玄转头看向乐霖,一脸震惊“你这个女人竟然随身携带毒药?” “他不过是吃了一颗糖豆,怎是哪般毒药?”乐霖掩唇轻笑,对自己的恶作剧很是满意。 “你不怕他反应过来,不听你的话?”王玄呆愣片刻,万一这蓝衣人不听了乐霖的话怎么办? “他要是真的不怕死,早就被我扎瞎了。一个怕死鬼,只会被自己吓死,又怎么会发现事情的真伪?”乐霖轻蔑一笑,“再言,七堡这三天会跟着蓝衣人,那蓝衣人只会认为此事不可能有假。” 乐霖走近王玄,煞有其事的说道:“对了,你以后离我家叔宝远一点,你听听今天的风言风语,你可要注意一点影响。” “你……罢了。我跟你一个女流之辈做哪般计较。不过山氏怎么会对叔宝行踪了若指掌?莫不是卫勤说的?”王玄的话让乐霖眉头紧皱。 卫勤?那个跟着卫玠二哥卫璪前来吴郡重塑卫家世族的庶子,他最近因着卫氏在会稽郡做官,而频繁与山遐走动。杨清传来的消息说,夫君卫玠委派卫勤前去洛阳采买皮革。也未尝不是卫勤跟山遐私下有了什么交易,故而卫勤透露给山遐的。 但楼上她乐霖看见的人,分明是山瑢。故而是山遐将此事告诉了山瑢,而山瑢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冒充卫玠的。 呵……当真是有趣,那山瑢想要杀了她乐霖,真的要做卫玠的续弦不成? “谁知道呢。”乐霖不打算正面回答王玄,左右这件事,她自己处理的会很好,不需要王玄插手。 “你不说就算了。后日卯时来这里,穿上小厮的衣衫,一起去见顾荣。”王玄也觉得卫勤就是个小角色,他也不需要费心。 “眉子,谢了。”乐霖拱手抱拳,王玄此时觉得乐霖行事作风越来越像卫玠,甚至比卫玠有过之而无不及。 回到乐府,乐霖刚刚换完装束,便被素媛请到了书房,此时乐凯一脸无奈的看着乐肇,乐肇则是揉着眉心,乐谟则是一脸慎重的看着手上的请柬。 乐霖感受到书房凝重的气氛,她感觉到顾荣此事怕是并非小事。但王玄不肯多说,只是说听一听,怕是王玄也没理解顾荣的心思。 “小妹,你从眉子那里刚回来?”乐谟听到响声,抬头看向乐霖。 “嗯。”她虽然知道男女大防,但是她冒充卫玠,也只能待在王玄的府邸直到傍晚。 乐谟叹息一声,“你也看到,冒充妹夫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以后莫要再这么冒失了。不然,我和大哥、二哥又该为你担心了。” “嗯,我以后会小心。 分卷阅读369 ”乐霖像是听进去了乐谟的劝说,却一副死活不改的模样。 乐谟又叹了一口气,他早知道劝也没用。 “小妹,你既然见过眉子,该是知道后日见顾荣的事情吧?”乐凯直截了当的说道。 “只知道顾荣会来,但是,不知道是何事。”乐霖回答道。 “这顾荣到底是陆机的姐夫,从朝歌回来后,并非因着陆机被军法处置而下拜帖,这件事,你有何看法?”乐肇将信息简要的告知乐霖,他希望聪明不输给自己的小妹给出观点。 “顾荣不是为陆机本人之事而下请柬,却要邀请吴郡太守司马睿,吴郡内史的我,徐州将军的王敦。”乐谟跟着诠释一遍,“而且是吴郡之地政、法、军三方势力一把手尽数邀请到位,小妹……你可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 司马睿是吴郡太守,是代表司马王庭的一把手,是政.权的代表。三哥乐谟是吴郡内史,是代表吴郡诸侯之地的一把手,是政.法的代表哦。 按常理,司马睿和乐谟是互为依存的,更是同气连枝的,故而司马睿和乐谟更是代表了吴郡统辖。 徐州将军的王敦是琅琊王家的掌事人,更是徐州重兵的执掌人,是军.政的代表,也是保护吴郡不被洛阳战乱波及的有力盾牌,这保护盾牌意向何方代表了吴郡安宁。 但是顾荣也邀请了王玄,王玄是王衍的独子,深得王衍的真传。而“狡兔三窟”计划中的青州将军王澄与徐州将军王敦都是听从王衍安排,故而王玄代表了王衍的意志。也就是说顾荣是忌惮也是担忧琅琊王家的态度,才邀请了王敦和王玄同去。 顾荣本人又是吴郡,除去陆机,最有名望的士族领袖,自然而然的,顾荣能代表吴郡士族的态度和心声。 如果这样去看,顾荣、司马睿、乐谟、王敦、王玄的见面,代表了吴郡即将迎来惊涛骇浪。 但,这也代表了顾荣不希望波浪翻了吴郡,也不希望吴郡士族挑战司马王族和琅琊王家,故而……这一次,若是有另外一个人参与,或许局势是顾荣想要求稳的代表。 ☆、第一百八十九章:老成谋国一步三算 “二哥,不知道琅琊王家的王导可否参与?”乐霖轻启朱唇, 声音轻柔的问道。 “阿龙?”乐谟自来跟王导关系密切, 这王导字茂弘,小名阿龙。王敦字处仲,小名阿黑。 “是的。”乐霖颔首回答。 “茂弘也在受邀之列。”乐肇回答道。 “我听闻王导跟王敦、司马睿素来交好, 或许有他在, 吴郡并无风浪。而这风刮起的大浪, 也会因着高墙而堵回去。”乐霖意有所指的说道。 “小妹, 你的意见怎么跟二哥一样?”乐谟咂咂舌,他发现妹夫卷入陆机事件之后,妹妹越来越像二哥乐肇了,一样的老谋深算,一样的不存妇人之仁,但一样的高瞻远瞩。 “二哥,你也这么认为吗?”乐霖看向乐肇,她跟乐肇能观点一致, 让她有点意外。 “虽然阿龙会参与, 但未必会真的起到关键作用。阿黑素来执拗,即便是有眉子参与, 也未必会真的收住野心。”乐肇的话让乐霖意外更大了一点。 王敦有野心?这个野心什么时候开始的?若是有野心,那么这个野心又是什么?这野心会不会害到她的夫君卫玠身上?毕竟陆机这件事可以得到的好处太多了,王敦未必会因为一个惜才,而放弃收拢人心的机会! 乐霖的手攥了起来,这一刻, 她明白了二哥乐肇的担忧,王敦怕是一个变数,一个会害了乐家和卫玠的变数! 乐霖皱起眉来,毕竟王敦此人,变数太大,难以预测。 正在此时,一小厮在门口轻敲房门,乐谟皱着眉,才打开门,却听小厮说有一老道送来一封信,也没留下多余的话就走了。 兄妹四人互相看看,乐谟接过信,看着信上的笔记,心跳的着实厉害,因为这是乐广的字迹!乐谟猛地抬头,看向乐凯、乐肇、乐霖。 乐霖往前走去,轻声问道:“三哥,可是父亲的书信?” “莫不是……”乐凯直率的想要说出口,乐肇扯了扯乐凯的衣袖,乐谟则是深吸一口气打开。 四个人凑在一起,看到信的开头,多愁善感的乐谟已经捂住了嘴巴,乐肇接过书信,认真的看着每个字。乐霖则是将手放在心口处,泪水瞬间打湿了眼眶。乐凯闭上眼,承受着丧父的痛苦。 乐肇将书信看完,紧紧攥在手里,眼里有泪光,语气哽咽的看着乐凯,“大哥,你是长子,爹爹的遗训,该是如何,还听你的意见。” “我……”尽管乐凯看清楚了父亲的遗训,可他说不出口,也无法决断。 “三弟,你觉得该如何?”乐肇转头看向捂住嘴巴的乐谟,这个小弟一向思绪多变,更该明白时局之下,该如何决断。 “二哥,父亲这般写,可我们若是这般做了,可是……真的不孝啊。”乐谟一脸泪光的看着乐肇。 分卷阅读370 “小妹,你呢?”乐肇看向乐霖,他想知道身为玉面之狐的乐霖,是否与他一样,觉得时局为先。 “二哥,洛阳故地,如今战局多变,即便我乐氏一门付出十足十的心力,也未必能迁坟到吴郡。与其如此,不如听从父亲的话语,权宜行事。”乐霖不愧是大商贾,一开口便与乐肇达成了一致意见。 “既然小妹也是这般想,那么,大哥,三弟,我现在说说我的观点。”乐肇到底是乐氏的主心骨,他一开口,乐凯和乐谟静心凝神起来。 “我有三从,三缓。这三从,一,父亲丧事从简,在吴郡建立衣冠冢。二,不予司马颖寻仇,帮扶卫玠,以时局定乾坤。三,孝期三年,吴郡之地,乐氏遁世。而这三缓……”乐肇将遗书平铺在案桌上,回头看向乐凯、乐谟、乐霖,语气极其低沉,看得出是极度的克制。 “一,三年之后,父亲坟墓东移吴郡。二,逼死父亲的其他人员,血债血偿。三,救回乐霜,再谋它路!无论是多少年的磨,不管是多少年的痛,此事决不能就此罢了!”乐肇的眼睛释放出了血色,他可以忍,也可以等,但他要他的兄弟们也如他一样,蛰伏等待机会。 “好,二弟,我听你的。”乐凯点着头,“伤害父亲的人,一个也不会放过。” “二哥,你如何说,我如何做。”乐谟深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既然这些人设计了乐家,就要等着乐家的报复! “二哥,算我一个。既然这些人如此对待父亲,洛阳之地的粮食莫要再奢想一粒!”乐霖握紧拳头,这封遗训,她赞同乐肇的看法。 “既是如此,那么让我们根据父亲的遗训,商量一下后天顾荣和王敦的态度。”乐肇食指指着父亲的遗书,中气十足的说下去,“从父亲的遗书上可以看出,父亲跟王夷甫是做过某些商量的……” 乐肇顿了顿,指着遗书上关于乐凯、乐肇敕令公文的文字部分,信封之内,还有数封公文,公文之上有秘书监王衍、中书监乐广两方的官印。 乐肇看向其他兄妹,“起初父亲瞒过了司马乂,想着你我兄弟诈死,让司马乂降低危机感。其次,父亲与王夷甫商议,以官方文书公函证实我与大哥并未死去。只要我拿着公文寻找大哥的同时参与洛阳调粮,便能光明正大的活下去。而我也是证明大哥并未死去的关键。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我也可以避免了埋名的隐患,毕竟父亲说不希望和演之危再现。故而父亲从设计你我假死开始,就给了我们两个光明正大活下去的机会,只不过这个机会是王夷甫帮助父亲撒一个谎。而洛阳距离吴郡甚远,消息半真半假的时候,只要有王衍和父亲的官印证明,便是你我活着最好的证据。”乐凯顺着乐肇的意思解释道。 “没错。你看这里……为避免和演之危再现,已嘱咐幽州王浚接收妹夫,王浚已经答应帮妹夫制造假死的机会,而这个机会,算算日子恰是三月的时候。不仅仅是如此……父亲……父亲……”乐肇泪水聚集在眼里,他哽咽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父亲还以他的死,给我们四个孩子以三年守孝来避祸的生路……你看这里……”乐肇指着遗书中的一处地方,这里写的是乐凯与乐肇何时、以何等装束、如何当众出现在乐谟的府衙门口的文字。 “若是后日,二哥你衣衫褴褛的背着大哥来到府衙门前,自然让很多人知道你们是逃避战乱到的吴郡。届时,我与顾荣、司马睿、王敦、王玄皆会出来相应。以此,便可让更多的人看到乐氏为了国家大局,做了哪般的牺牲,便不会再有人借口陆机之事陷害陆家。三年孝期,也会避免我们与司马颖直接开战,背上刺杀皇族的罪名。”乐谟心痛的说着他们父亲乐广的计划。 “父亲为了让我们活下去,以己殉国。即便阻滞了司马颖的篡位野心,又摘干净了乐氏的祸根。可……父亲……你为何这般……你明明还有其他的办法的……你为何……”乐肇一滴泪落下,他不明白的看向洛阳的方向,他们的父亲明明还有另外一条路。 “也许……对父亲而言,他更希望做荀彧那般,以死殉道,宁死不失风骨吧。”乐凯拍了拍乐肇的肩膀,他也哭成了个泪人。 乐霖别开脸去,泪水扑簌簌的落下,她的父亲为了他们这几个孩子,付出一个父亲所有的保护。这样的父亲,不负国家之恩,不负百姓之托,也不负为父之仁。 但,她父亲如此死去,岂能就如此白白而去? “三哥,父亲如此去了,岂能毫无水花?”乐霖眼睛放出了狠厉,一如狼一般。 “小妹,该如何制造水花?”乐凯看向乐霖,他需要知道小妹打算如何做,而他又能做哪般。 “小妹,你可是再说后日顾荣商讨的事情?”乐肇马上明白了症候,这确实是个反击的好机会…… “在二哥和大哥到来之前,在我还不知父亲去世之前,抢下机会一战雌雄吗?”乐谟也瞬间明白了乐霖的意思。 “父亲曾说《三国志》中,刘备与吕布在徐州和下邳之间互换城池,而曹孟德斩获徐州与下邳 分卷阅读371 。既然司马颖如今当了皇太弟,那便是要直取下邳,再取徐州。既然如此,为何不给司马颖一次刀刃相见的机会?”乐霖再也不喊司马颖姐夫,反而直呼其名,在她的眼里,父亲死的那一刻,此生不再是亲戚。 “下邳之战……若是我猜的没错,明日王衍会带着王澄亲自来,按照王澄和陆机的交情,王澄必然会为陆机叫撞天屈。故而,吴郡士族的怨气沸腾。届时,东海王司马越必然要出一个司马王族之人前去下邳与司马颖一战,而下邳失去,还有徐州,只要王敦不输,故而下邳不管输赢,都能平息民愤。”乐肇分析着局势,他需要借着小妹的思路,尽快的找到给司马颖损伤的机会。 “可下邳谁去,才能给司马颖即便战胜也不得军心、民心、将心、臣心的机会呢?”乐谟皱起眉,他也想给司马颖绝无翻身,只配做傀儡的狠命一击。 “王导有个很好的兄弟,此人名曰王旷。而王旷是琅琊王司马睿姨家表兄,王旷的妻子又是卫玠堂妹卫蓼,小妹最近还给卫蓼新生之子送过满月礼。你可还记得?”乐肇到底是做过太子太傅的,满朝文武家常里短,全在他的肚子里。 “记得,当时卫蓼的孩子取名很奇怪,名曰王羲之。我记得很清楚。”乐霖点着头。 “卫蓼的丈夫王旷?那王旷、王敦、王导可都是王览的亲孙子。王旷和王敦的感情更是深厚,看来王旷去下邳,王敦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下邳战败了。”乐谟恍然大悟的点着头。 ☆、第一百九十章:夜雨之下卫玠归来 “王夷甫派王玄跟着司马睿,其意图如何, 真当他人不知?既然父亲与王夷甫做了安排, 那我们让司马睿和王旷早早暴露于人前,又何妨?只要司马睿和王旷去了下邳,那司马颖定会在下邳再次折了他的大将!也会因着接连战败, 让人想起七里涧二十万人全军覆没的羞辱!以此, 司马颖之军便会战斗力锐减!”乐肇冷冷的说道。 “二哥, 这便是我所想的。”乐霖要司马颖再无手掌乾坤的机会, 再也没有! “听闻卫夫人在吴郡专门教授士族子弟书法,这卫氏崛起,妹夫回来之时也有一席之地。二弟,好安排。”乐凯是真的将卫玠放在了心里,当成了一家人。 “这是自然。毕竟妹夫的卫氏在吴郡联姻众多,父亲既然给妹夫安排了退路,我们就要给妹夫安排生路才是。父亲也说王夷甫会来吴郡,这说明陆机之事, 这些人会发挥到极致。故而, 我们还是要好好想想怎么引导话题。”乐肇嘱咐着,他不希望王衍带偏了思路。 “二哥, 放心,这件事,我定会做好。”乐谟的话让乐肇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们还是商量一下为好,小妹,你明天跟着老三去, 若是有什么事情,你也好照应。”乐肇还是希望乐霖参与其中。 “好,二哥。”乐霖点着头,他们要做十足的准备。 翌日清晨,乐谟才来到府衙,便见到山遐拿着折扇,摇摇晃晃而来,“老兄这是前往何地?” “山公子?”乐谟转过身来,一脸疑惑的看着山遐,“何事将你这会稽内史吹来的?” “嗨,这不是年底,吴郡太守敕令我们会稽内史前来报备今年会稽郡的进项嘛。对了,我听闻……”山遐凑上前来,神秘兮兮的说着,“你那妹夫这几日回来了,可是真的?” “我妹夫?”乐谟想了想,四下看看,笑声跟山遐说道,“我那妹夫确实回来了,他脸色不好,说是跟大妹夫告假之后,特地来找眉子喝酒。你也知道眉子,素来跟我那小妹夫交好,自然两人凑在一处聊了许久。” “哦?你那小妹夫只是找玄公子喝酒?他们可是聊了什么?”山遐一脸兴趣的问道。 “也不知道聊了哪般,只知妹夫心事重重而来,心事重重而去。只说了句去朝歌,便走了。但他素来神出鬼没的,确实不知啊。”乐谟双手一摊,一副自己也不清楚的模样。 “心事重重去朝歌?”山遐眼珠一转,像是想起什么来,低声说道,“不是来找眉子说合哪般事情吧?” “或许是有什么事,害怕了,觉得兜不住了,所以才来见眉子的吧?话说山公子,你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可是知道这是怎回事?”乐谟一副好奇的模样。 “或许是让眉子帮忙吧。至于帮什么忙,我也不知啊。走吧,吴郡太守还等你我。”山遐拍了拍乐谟的肩膀,率先走入司马睿的府邸,乐谟望着山遐的背影,眼睛闪了闪,看来山遐知道的事情不少。 傍晚时分,传来幽州的消息,说是和演在幽州之地惨遭王浚斩杀。 本是吃着晚饭的乐霖,瞬间没了食欲,缓缓放下碗筷,她抬高下巴,尽量避免泪水流出。乐谟看着乐霖快步离去,刚想追上去劝说,却被乐肇抓住了胳膊,乐肇摇了摇头,乐谟叹了口气坐下。 乐霖晃晃悠悠的回到卧室,面墙而坐,泪水扑簌簌的落下,她知道这个消息并不代表卫玠真的死去了。可是这样的消息,对她而言还是哪一接受。 分卷阅读372 哪怕是一丝的危险,她都不希望自己的夫君卷入其中。尤其是父亲离去之后,她不希望自己的夫君也惨遭厄运。 她从腰间取出他给她的订婚玉佩,这玉佩之上还有当初他的气息,仿若宝贝一般捧在心口处,紧紧的咬着嘴唇,克制着哽咽声传出。 外面细雨飘起,应了她的心情,也寒了一室的温暖。 此时乐府一人身披蓑衣快速从窗户闪入,乐凯听到声响,一个龙腾,伸出手去扼制对方的肩膀,对方一个滑溜转身,躲开乐凯的擒拿手。 乐凯不罢休,双手伸出,朝着蓑衣人的双肩而去,蓑衣人左侧,虽是躲开了乐凯的擒拿,却没躲开乐肇的锁喉。 乐肇的武艺并不在乐肇之下,他伸出手挑开蓑衣人的草帽,发现来人竟是卫玠。 此时的卫玠一脸憔悴,稀松的胡渣子,眼部有了黑圈,显然是连日未曾有过好眠。 “妹夫?”乐谟错愕的看着来人,乐肇快速松开手,乐凯也跟着走了过来。 “咳咳,想不到二哥的武艺竟是如此的厉害。”卫玠揉着喉咙笑了起来。 “妹夫,你从幽州赶回来的吗?”乐凯询问道,他几乎可以这是父亲对卫玠的安排。 “是。”卫玠点着头,他连夜赶回来,就是怕幽州的消息传来,会让乐氏为他担心,尤其他的夫人阿霖更会因此而忧伤。故而幽州事情一解决,他就马不停蹄的朝着吴郡赶来。 “妹夫,你平安归来就好。你还是快些去小妹房中吧,她怕是为了你……唉……”乐谟轻叹一声,还好妹夫赶回来了,不然妹子不知要伤心到几时。 “好。”卫玠点着头,几个轻巧的翻身,朝着乐霖的房间而去。 房门外,七堡听到动静,飞身来到卫玠的身边,跟卫玠交手几招赶忙助手。 七堡自然认得卫玠的身法和招数,躬身而拜,“公子。” 卫玠轻点头,褪下蓑衣交给七堡,“你今夜辛苦了,去休息吧。” “是,公子。”七堡转身离去。 卫玠轻叹一声,手搭在门上,缩了缩,不知该洗漱一番还是现在就进去。因着外面雨越下越大,乐霖并未听到窗外的打斗声。尽管一身邋遢,卫玠还是决定先见过妻子再行沐浴更衣。 深吸一口气,卫玠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乐霖面对着墙,双肩抖动的模样。 他来到吴郡就听闻有人装扮成他的样子,在吴郡被人掷果盈车。他自然明白,这般装扮又不露出半分破绽的人,定是他的娘子乐霖。没想到,他的妻子为了他,甘愿冒险,来杜绝陆机之事发酵对他卫玠的伤害。 卫玠走到乐霖的身边,伸出手,缓缓的拍了怕她的肩膀,她本是哭泣的动作一顿,转过身,眼睛一再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她莫不是太过思念,所以见到了幻影了吧?可是……她能感到近在咫尺的温度,也能感到他呼出的气息。 不,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觉,不是! 乐霖豆大的泪落下,伸出左手想要摸他的侧脸,却又手指发抖。他弯着身子,等着她将手贴在他的脸上,让她确认他活生生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的左手越靠近他的脸,越是抖得的厉害,甚至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哽咽的声音,伴随着一滴又一滴的泪珠,让她看上去是那般的坚强又脆弱。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左手,交叠的双手轻轻的贴在他的脸上。 当她左手食指先碰触到他的脸蛋时,传递而来的温度让她的心犹如撕裂,她知道,这真的是他,不是梦。 随之,她左手中指、无名指、小指也落在了他的脸上,温暖的触觉,让她的泪水越来越多,喉咙越来越酸胀。 她的拇指在他的脸颊上滑动着,因着酸胀的喉咙说不出话来,因着酸了的心房,无话可说。只能慢慢的摩挲着他的脸颊,哽咽着,颤抖着,激动着,她缓缓的笑开了,是那般的释然,是那般的安心,这笑容越来越大,只是泪水也越来越多。 他想要以笑来让她感受到安心,只是他的眼眶因着她的泪水而变得红润,闪着泪花的眼眶保持着温暖,那是他对她一贯的宠溺。 看她泪水越来越多,他伸出左手为她擦拭着,“阿霖,我回来了,莫哭。” 此时房门外想起了敲门声,可是乐霖并不愿意关心是谁敲门,她瘪了瘪嘴巴,伸手打了他的胸膛一下,“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让我担心了这么久!你这个……坏人……”。 说罢,她终是架不住思念,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此时她的泪水终是止住,只剩下担忧后的眷恋。 而他则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撞倒在了地上,他因着不舍她手上,让自己成为她的肉垫,后背着地的痛楚传来,可他却满怀喜悦。一如少时晒书节之时,她撞到了他怀里,依旧压在了他的身上,时光如梭,轮回不改。 她抬起头看着他,怎的这一撞,他竟是摔到了地上,害得她满是苦涩的心,空白了。 “你瞧,少时你就喜欢这般,如今嫁 分卷阅读373 给我,还是这般喜欢撞人。”他揶揄她一句,抱着她坐了起来,扶了扶她的碎发,“我这一身的泥土,得去洗洗干净。我看哥哥们正在吃晚饭,想着你应该也没吃,一会我端些热菜来。顺道……看看是谁敲门……” 此时房门处传来的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卫玠想要站起身,却被乐霖拉住,他低头看她,又是宠溺一笑,“怎的?舍不得我走?” “你……”她还想多问一些事情,可是看他一脸憔悴的模样,终是收住了话。她知道,他现在更需要饱腹之后的睡眠。 “放心,我既然回来了,便不会再离开你了。”卫玠抚了抚乐霖的脸蛋,安慰道。 “我去帮你准备热水,你先吃些食物果腹。”乐霖刚想站起身,只听房外传来第三次敲门声。 卫玠轻笑一声,“看来,是无法在房内吃了。” 卫玠站起身来,才推开门,只见乐谟站在门外,抱拳作揖道:“三哥……” 第一百九十一章:星夜分析王衍顾荣 “你怎么来了?”乐霖一脸不悦的看着三哥乐谟,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就知道破坏他们夫妻俩相聚,“你要知道下个月你的扇子可是没了。” “没一个月的扇子……小妹啊……我也不想来啊,可是二哥非要让我来。大哥还跟二哥一个鼻子孔出气,说是我请你不来,就要请家法伺候,还要收走我所有珍藏的扇子!虽说咱们家法无外乎抄书,可二哥那人素来冷心。他宠溺,所以从不对你这般,对我……那可是下得了黑手的。”乐谟瘪了瘪嘴,一副委屈巴拉的模样。 “要不怎么说,中间的娃儿最可怜。上面打不过,下面打不得。终究是一个姥姥不疼,爷爷不爱的。他那眼神,随便看人一眼,就把人看个寒风罩顶,嘶……着实可怕。对了……别怪我没提醒妹夫你啊……”乐谟转头看向卫玠,煞有其事的说道。 “三哥,请说。”卫玠拱手作揖,因着乐谟的插科打诨而扬起了暖心的笑容。 “你洗漱后,来花厅吧。顾荣明天邀请我参加会谈,有些事,到底是事关你的,还是要听听你的意见。还有就是……二哥知道你是和演的事情了,怕是要审问你,你小心些。”乐谟环顾左右,轻声说道。 “明白了。”卫玠再次作揖,“多谢三位兄长。” “小妹,你看我也是被逼无奈,这扇子……”乐谟眨眨眼,凑近乐霖,一副期待的模样。 “看你送信的份儿上,扇子双份。”乐霖一副开恩的模样,让乐谟眉开眼笑起来。 “就知道小妹你深明大义,放心,一会二哥审问妹夫的时候,我会帮衬几句。只是……我听说你最近盘下了绸缎铺子……这眼看春去夏来的……”乐谟一副“你懂的”模样。 “人都说我是奸商,依我看,你才是那个最奸的商人!”乐霖撇了撇嘴,“你今晚帮我夫君过了关,改天我陪你去,你挑多少算我的。” “行咧,就这么说定了。”乐谟得意的朝前走去。 卫玠转身看向乐霖这个小女人,扬唇笑起,眼眸轻眨,看来三位舅哥对自己的夫人甚是看中呢。 卫玠沐浴之后来到花厅,本是凉了的饭菜冒着热气,卫玠知道这是乐谟吩咐庖厨热了菜,他快步走了过去,端起桌上的酒壶,为乐凯、乐肇、乐谟分别斟上酒,扶着乐霖坐下,他方才落座。 才坐下,乐肇将乐广的遗书给卫玠,卫玠仔细的看着,眼眸莹润着泪光。这是十几年前,他卫氏一门灭族之后,再难有的温暖。愿意为他的岳父跟他不过是翁婿罢了,却没想,乐广将他视作了半子。 也难怪,幽州见到卫玠表舅王浚的时候,卫玠明显感觉到了王浚的热络,几乎不需他多言,便安排了一出大雨杀和演的戏码,这戏码观看者不少,但看清楚者无几。 原是乐广的手笔,是他的岳父为他卫玠安排了活路,而他……却无法护住自己的岳父,再也无法报恩岳父。 卫玠握紧遗书,深吸一口气,调整着情绪,待到眼中恢复清明才看向乐肇,“二哥,父亲说明日王衍也会来吗?” 卫玠听说顾荣前来吴郡,便知道顾荣是为了陆机的事情,更是为了吴郡的稳局而来。但是王衍前来……怕是要拿陆机之事再做文章啊。 “是的,你有哪般看法?”乐肇开口回道,他想听听卫玠的看法。 “二哥比我更精通官场风云,我只能略感几分蹊跷,得知的信息太少,不知对错。不如,二哥先说说?”卫玠并不急于表达自己的观点,而是等待乐肇的答案。 如今的卫玠不再是少年时期,只要有人捧着,他就愿意侃侃而谈。现在的卫玠,更多的是学会了闭嘴倾听。 “是啊,二哥,你先说给妹夫听听。毕竟他这一路风尘,怕是急于赶路,不知一些细节,也很正常。”乐谟帮衬着卫玠。 “二哥,你容我夫君吃些酒菜,暖暖肠胃呀。”乐霖掩唇笑起。 “二弟,妹夫想必是被你问蒙了,你先说说,他才知道如何答你。”乐凯也帮着卫玠说话。 分卷阅读374 乐肇扬唇浅笑,“瞧瞧,妹夫不过是数月不见,咱们大哥、三弟、小妹就不想着帮衬咱,只想着帮衬妹夫了。罢了罢了,我先说,就我先说吧。” 卫玠温暖笑起,“二哥,请说。” 乐肇端起酒杯,与卫玠碰杯之后,仰头饮下,酒饮下,他的眉眼缓缓肃穆起来,“先说说这顾荣。司马颖那厮在朝歌残杀陆氏两兄弟,想必会引起吴郡士族的愤怒。这顾荣不仅是陆士衡大姐夫,更是吴郡第一大士族,看顾荣对东海王的态度便知,顾荣还是希望得到司马王族的认可。故而,顾荣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说服士族,安定吴郡,求一个稳字。” “不错,我也认为如此。”乐谟点着头,“顾荣并不希望吴郡被司马王族所关注和仇视。” “所以顾荣邀请了司马睿、三弟这吴郡太守和吴郡内史,吴郡政法两个主管之官。只是,为何邀请王玄?”乐凯一直不明白顾荣为何邀请王玄。 “王玄是王衍的独子,王敦是王衍的堂弟,这两个的人可以代表琅琊王家的意志。顾荣此举,并不希望跟琅琊王家有间隙。恰恰相反,希望以此得到琅琊王家的青睐。想必,要不了多久,顾氏和王氏会有联姻。”乐肇一语中的地说道。 “王玄……王导……”乐谟恍然大悟的说着,“所以,琅琊王家一直在参与陆士衡之事?也就是说,王衍一直在算计陆士衡?” “或者说,王衍一直打算从陆士衡的事情上分一杯羹。”乐肇眉毛一挑,算是看明白了王衍的打算,“虽然陆士衡可以搅动吴郡士族,但是陆士衡的死可以搅乱天下士子的心,届时……一个区区招贤令,便可以号召天下贤士聚集而来。” “如果是这般,王衍会亲自来发布招贤令,还是由他的独子?”乐谟很好奇,王衍到底想不想推一把王玄,让王玄成为士族的领袖人物。 “王玄?呵……年纪太轻,容易被人蛊惑,一旦行差踏错……便如妹夫当年。故而,王衍不会做这般蠢事。只是,我看不清,到底王衍会派琅琊王家的谁来做这件事。”乐肇转头看向卫玠,“妹夫,你觉得会是谁?” “二哥所言甚是,不太可能是眉子。我在朝歌之地见过王夷甫,王夷甫跟王平子受长沙王所派,前来跟章度……”卫玠才说到这里,乐谟当下黑下脸来,打算卫玠。 “妹夫,从今以后,司马颖只是司马颖,再也不是我们的家人,你无需这般称他。”乐谟的话让卫玠了然的点头,当下换了称谓。 “三哥所言极是。司马颖不再是我们的家人。”卫玠的话才说完,乐谟的脸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妹夫,你继续说,王衍跟王澄与司马颖说了什么。”乐肇更希望听到实质性的答案。 “这王夷甫和王平子跟司马颖所说之事,不过是停战修好罢了。但,奇怪的是,王夷甫和王平子非要跟卢子道和我见一面。而这一面,司马颖并未拦着。故而,我想这里面另有玄机。”卫玠继续说着,话语里的信息让乐肇紧紧的皱起眉头。 “王衍和王澄与卢志又说了哪般?”乐凯忍不住插嘴道。 “大哥,卢子道说的内容不过是雪夜留客天,可王夷甫带来的消息却是我受长沙王调派,以和演之名前往幽州赴任。”卫玠的话才说到这里,乐凯一拍大腿,立马明白了其中的要害。 “妹夫,司马颖和卢志莫不是瞒着你,不让你知道自己要去幽州?这个司马颖是想让你抗命,以此激化司马乂那厮,让你彻底成为孤臣吗?好狠的心思!”乐凯的话让卫玠的眼睛垂下,这是他感受的命运,谁让少年之时坏了名誉,让他终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大哥……”乐霖娇俏一声,打算了乐凯接下去的话语。她这个大哥就是个武人,有些话说出来太过直接。 “无妨,大哥也是为我好。”卫玠笑了笑,对着乐霖摇了摇头,“夫人莫要如此。” “小妹,你就是胳膊肘朝外拐。我不过是说一句妹夫,你就护短了,当真是女大不中留。”乐凯的揶揄道。 “大哥……”乐霖被乐凯的揶揄逗弄的嘟起嘴巴,逗笑了众人。 “妹夫,发生这件事时,陆机是生是死。”乐肇就想知道王衍是看活着的陆机还是死的。 “算是刚好看到一行人为陆氏兄弟求情、陆氏兄弟被杀的整个过程。”卫玠的话才说完,乐肇重重的放下酒杯。 “王衍和王澄看到了世家如何为陆氏兄弟求情,还看到了陆氏兄弟如何被执行死刑?”乐肇不敢置信的看着卫玠,若是这般……司马颖将卫玠置于何地? “是。”卫玠当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可他当时身处局中,难以扭转乾坤。 “那你当时做了哪般?”乐谟一脸严肃,他只想知道如何捞出妹夫,摘干净妹夫的隐患。 “秉公执法,陪同世家为陆云求情。”卫玠的话让乐谟的表情稍稍缓解,乐谟与乐肇对视一眼,所幸妹夫为自己寻找到了避祸的契机。 ☆、第一百九十二章:卫玠分析幽州所见 分卷阅读375 “当时看到你为陆云求情的,还有谁?”乐肇只希望知道可能帮助卫玠的人, 都是谁。 “顾荣、蔡克、周氏、陆氏, 琅琊王家,还有……”卫玠想起山遐庶族来,又说着, “还有山氏庶族。” 乐霖瞬间心有些嫉妒起来, 山遐的族人?难不成她的夫君还要还了山遐的人情吗?若是这般, 山瑢岂不是有机会接近她的夫君了?她因着嫉妒靠近了卫玠半分, 显然不喜欢山氏一星半点的消息。 卫玠转头看向乐霖,发现乐霖的异样,温柔一笑,看的乐霖连忙轻咳一声,转头努力扒饭。 乐肇眉头皱了起来,“吴郡的顾氏、周氏、山氏,这算是大族,确实可以帮你重整名望。只是……你当时除了为陆云求情, 可还做了哪般?” 乐肇深怕有一点想不明白的地方, 把卫玠带入坑里。 “我当时以和演之名审理,如今和演死在幽州。阿霖又在吴郡替我出现在人前, 即便有哪般事,也不会关系到卫玠二字。也许还有其他……但此刻,一时不好推断。”卫玠的话让乐肇点了点头,确实现在不知这件事卫玠会卷入哪般的是非。 “如今算是明白了,王澄会替代父亲玄谈泰斗的位置, 以帮陆士衡讨取公道的行为,号召天下士子前来相聚。故而,谁能得到琅琊王家的青睐,谁便能掌握道义,旗下人才亦会济济。但……王衍选择了谁呢?”乐谟还是拿不准,王衍会选择哪一位。 “看王衍狡兔三窟,就知道他选择了谁。”乐肇轻笑一声,“你想青州、徐州更靠近哪边?” “青州、徐州?东海和琅琊啊。”乐谟想也不想的回答,“难道不是王衍保护琅琊王家的安排吗?” “非也。青州和徐州也靠近吴郡,故而沿海之地尽数被琅琊王家所占。而沿海之地串联黄河与长江,占尽鱼米江南。而鱼米江南当前的一把手是……”乐肇的点拨让乐谟眼睛明亮起来。 “司马睿!”乐凯直言了当的说道,“那王衍的外甥,琅琊王司马睿。” “妙哉……我怎么没想到是司马睿呢。这司马睿是征东吴的司马伷的孙子,更是诸葛诞和羊耽的重外孙,还是夏侯庄的外孙。司马睿融合了司马王室、诸葛氏、夏侯氏、羊氏的血脉,东吴的周氏和陆氏极重诸葛氏与羊氏血脉,故而司马睿是在吴郡最可能发展起来的王爷。”乐谟一拍手,连连称妙。 “故而王衍也会为了壮大司马睿的实力,亲自去东海王司马越账下,为司马睿争取机会。”乐肇的话点醒了卫玠,卫玠想起一件事。 “二哥,所言极是。我从幽州而来,一路上所见所闻,可以佐证二哥的推断。”卫玠开口说道。 “哦?哪般见闻?”乐肇转头看向卫玠。 卫玠眉头轻皱,缓缓说着他这一路上所见所闻,“我在回来的路上,刚好经过陈留,正巧见到两军对垒。我远远瞧去,这两军并非是王师也非郡守幕府私兵,反而是衣衫褴褛的氓流之军。起初,我本想就此离去,却不曾想,这一方军队辗轧而去,将另一方军队打的楼花流水。故而,我便亲去一探究竟。” 卫玠说到此处,感到自己的衣袖被乐霖抓住,他转过脸去,拍了拍乐霖的手,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可这样的微笑暖了乐霖的心,她松开了卫玠的袖子。 卫玠嘴角的笑容加大,继续说下去,“后来我探查才知,这是并州、幽州、豫州、冀州之地氓流难民,他们因着战乱而聚集在一起,形成了具有战斗力的军队,自己取名为乞活贼。” “乞活贼!”乐凯当然知道这乞活贼是哪般。 饥荒加上兵乱,变成生了流民。流民所到之处,势必受到排斥,因为哪里都缺粮食,所以冲突也就无处不在。为防止流民哄抢,各地百姓纷纷组织武装防范。而流民受到攻击,就要自卫,也逐渐自发形成了自己的武装。在这种情况下,流民的乞活贼也应运而生。其中最活跃、历时最久的便是冉良的一支。 “是的,乞活贼。”卫玠点头。 “这支乞活贼,我也听说一些。”乐肇的肚子就是个百货杂铺,什么犄角旮旯的消息他都知道,都能铭记于心。 “是哪般的模样?”乐谟倒是好奇起来,他忙于吴郡的政务,一直没抽出时间去了解并州之地所发生的事情。 “乞活贼最初是在黄河两岸先后为各方大将,如司马颖、司马顒、司马越、苟晞、王浚、刘琨等所驱使,被迫卷入军阀混战。后由于粮食缺乏,乞活贼的主要活动也随之转变为与刘氏、石氏争夺粮食之战。” “被这么多人驱赶过?如何驱赶的?”乐谟当真是好奇,这乞活贼看来希望被招安啊,可惜司马王族不认啊。 “这件事,就得问妹夫了。”乐肇也是好奇这件事究竟是哪般模样。 “起初冉良带着乞活贼投奔司马颖,本想着司马颖七里涧损失二十万大军,定会急于收编新的兵士。再加上,司马颖在邺城之时收编司马伦兵士的贤王之名,故而他们第一人,是选的司马颖。但是……”卫玠轻叹 分卷阅读376 一声。 “司马颖并不觉得这支流民队伍有多强悍,尤其是怕当初司马冏被迫斩杀流民王盛的旧事再现。故而派遣卢子道会见冉良。卢子道给冉良一封书信和些许财物,让冉良去见司马顒。”卫玠话到此处,乐谟扑哧一笑。 “原是这司马颖愤恨司马顒眼睁睁看他二十万军全军覆没,还记仇呢?竟然将烫手山芋丢给司马顒去处理。这河间王司马顒又是如何做的呢?”乐谟更是好奇俗称冷面王爷的司马顒会是哪般手段赶走这流民之军。 “这司马顒亲自接见了冉良,给了司马颖这个皇太弟一些颜面,却将自己无法安置冉良之事广而告之。”卫玠的话让乐谟咋舌起来。 “司马顒素来喜欢踢球,自然要将烫手山芋夸大其词,不让司马颖得到半点贤名。”乐凯撇了撇嘴,“这瞧不起冉良他们这些流民,还装好人,看来野心不小。” “不想自己掏钱养着冉良他们,又想不挨骂,所以推司马颖出来挡枪?司马顒有一手,呵……”乐谟咋舌的说道。 “但这件事,足以让司马颖假仁假义的模样暴露人前。若是司马颖一着不慎,很可能会被司马顒架空,成为傀儡。”乐肇点中事情的要害。 “司马颖自己活该,明明心怀鬼胎,还装好人。”乐谟显然对司马颖越发的不满。 “那冉良如何去找的司马越呢?”乐肇更关心这个问题。 “冉良知道司马顒实则是推却,又听闻司马越在广招文士,苟晞也是底层士兵起来,又是司马越的结拜兄弟。故而冉良想到去司马越那里碰碰运气。”卫玠的回答让众人笑而不语。 这司马越假惺惺的模样不亚于司马颖,不然,又如何会绑了司马乂,眼睁睁看着张方将自己曾经的侄子被活活烧死? “司马越说自己不懂武将之事,故而推脱给苟晞。此时我那表舅王浚带着他的女婿段务勿尘,司马虓带着刘琨前去投靠司马越,王浚与司马虓推举司马越为盟主,准备征伐司马颖。故而苟晞心生一计……”卫玠扬唇浅笑起来。 “苟晞告知冉良该是投靠王浚或是司马虓。而我表舅因着自己本是投靠,故以余粮不足拒绝。司马虓账下刘琨……”卫玠又笑了一下。 “这刘琨与我表舅王浚曾争夺冀州之地,也有嫌隙。故而王浚设计让刘琨无法接收冉良,又鼓动司马越二弟司马腾暂且收编冉良,又派人编排刘舆的油垢雅号,以此阻止刘氏兄弟的崛起。”卫玠就两所有人之间的干系清楚的说了出来。 “苟晞因着杀人太多,现在被世人称之为屠伯。如此看来,苟晞想着让王浚、司马腾与司马虓之间的矛盾,架空司马越对三人的信任,好掌握更多的权力啊。屠伯就是屠伯。”乐谟算是明白了其中要害。 “可我听说司马腾并不给冉良半分军粮,一如当年袁绍对待刘备一般。”乐凯皱起眉,“这无钱无粮的冉良带着乞活贼又如何生存下去呢?” 卫玠解释着乐凯的疑惑道:“冉良离开司马越王府的时候,司马睿曾派人私下赠送钱粮。” “司马睿帮过冉良?”乐谟点着头,“看来这个琅琊王高瞻远瞩啊。” “听妹夫说冉良,如此可以看出,或许……王衍选中的那人,当真是司马睿。只是顾荣和王衍各取所需,我乐氏一族又能如何呢?”乐谟缓和着气氛。 “或许……我们可以从中取得长治久安的机遇。别忘了,这一次,顾荣还邀请了王导。”乐凯提醒道。 “对,王导……这顾荣为何会邀请王导呢?”乐谟一脸疑惑。 “前些日子,我听闻人说是越府有三才:潘滔大才,刘舆长才,裴邈清才。而刘舆被司马越启用重用,离不开司马睿的帮忙。而刘舆为了感激司马睿,提升王导为司马睿账下司马。而且司马越有派遣司马睿前去下邳的打算。”乐肇诉说着自己知道的信息。 “司马睿和刘舆?也就是所司马睿与刘琨也交好了?看来司马王族风云再起啊。”乐凯终是理解过来里面的弯弯绕。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190和191连更在一章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卫玠无心插柳柳成荫 “景文若是得了刘舆、刘琨兄弟的助力,又有眉子的助力, 确实如虎添翼。”卫玠点着头。 “不止如此, 那司马睿的表弟王旷也会陪同司马睿前去下邳,调令就在本月下达。”乐肇的一句话让卫玠明白过来。 卫玠自然知道,王衍是为司马睿开始铺路了。先是用王玄做旗帜, 号召更多的贤士关注司马睿的存在, 又派遣王敦帮司马睿压阵徐州, 防止苟晞伸手过长。之后, 王衍又利用王浚与刘琨不合,将刘舆、刘琨兄弟推给司马睿来保护。 如此一来,司马睿自然得了全才刘舆和将帅之才刘琨的尽心协助。而王旷与王导、王敦又是同祖父的亲兄弟,有王旷、王导辅导司马睿,王敦自然不会生出异心。 不仅如此,王衍还设计刘舆给司马睿安排下邳的驻守,这下邳可防守数月,是曹孟德与吕布 分卷阅读377 、刘备交手的地方, 必然是司马睿、王导、王旷一战成名的好地方。 王衍啊……当真是谋算甚深啊, 要给琅琊王家制造一个战功赫赫的位置,还要给司马睿创造一个登上帝王的贤名。 卫玠自叹弗如的叹了口气, “若是真如此,怕是明天所谈,王夷甫会让王平子先用孟玖之事做文章,文斗之后,再用王浚、苟晞、刘琨来跟司马颖、司马顒武伐。如此, 文武之道,皆是存在其中,就看局势如何变动了。如此看来,王夷甫当真是老臣谋国啊。” “妹夫所言甚是,但不管如何,明日听听王衍所说便知。三弟,时辰不早了,你也早去睡吧。”乐肇拍拍乐谟的肩膀,转头跟乐凯说,“大哥,咱们也好准备去行装,让众人见到我们哥俩还活着了。” “好。”乐凯点头。 “好。”卫玠抱拳作揖,“诸位哥哥慢走。” 卫玠与乐霖朝着卧室而去,就在回廊处,杨清迎面走来,对着卫玠俯身而拜,“主人,夫人。这是您要的清单。” 卫玠接过清单,轻点头,“知道了,你早些休息吧。” “是,主人。”杨清转身便离开,乐霖则是愣在原地,何时开始,杨清称呼卫玠为主人,而称呼她为夫人了? “我明日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与我看看,便可以算出个寅卯来。”乐霖拉着卫玠的手,又心疼起卫玠来,“你瞧瞧你,都累成这般了,快些睡吧。” 卫玠挑眉,看着自己这个许久不见的妻子,再次温暖一笑,将清单与小算盘收入暗袖,温暖的说道:“好好好,我听夫人的。” 且说王衍、王导与顾荣等人会见时,卫玠与乐霖乘坐马车朝着桃花源而去,经过闹市区的时候,卫玠嘱咐七堡驾车慢一些。 只是马车才往前走了一段路,九堡便开了口,“公子,身后有一些小叫花子,赶不走。” “哦?”卫玠掀开车帘,朝后看去,看着身后那些衣衫褴褛的孩童,轻叹了口气,“七堡,你买些食物,分给身后的孩子。” “是,公子。”七堡看了一眼九堡,待到马车听闻,在路边买了一些热馒头,捧着走向身后的小乞丐们。 乐霖温柔的对着卫玠笑起来,“夫君,想不到你还有这般悲天悯人的一面。” “乱世无家,我们这些大人尚都无法保全自己,更何况这些孩子?”卫玠轻叹一声,眉头紧皱起来,这大晋乱了够久了,却不知道还会乱多久。 “一切会好的。”乐霖挽着卫玠的胳膊,温暖的笑起来,“只要努力,一切会变好的。” “嗯,会好的。”卫玠相信,用不了多久,这天下会恢复太平,百姓再也不会卖儿卖女,孩童也不再有孤儿。 马车哒哒来到郊外,七堡耳朵动了动,快速的对卫玠说道:“公子,前方有不少人。” “嗯,知道了。”卫玠不急不慌的说道,多年被刺杀的经验足以让他沉着应对各种生死考验。 卫玠将乐霖揽入怀里,右手慢慢的握住佩剑,准备随时到来的一场搏杀。 九堡看到前边衣衫褴褛的一群大人,这些大人身边还夹杂着方才的孩子们,带头的人才跪下,身后的人跟着陆陆续续跪下,将卫玠生生堵住了去路。 “老爷,小人叫冉良,希望您能够发发善心……给条生路。”冉良对着马车大声的说道。 卫玠眉头紧皱,头右侧,下巴微扬,“哦?是何生路?” “请您赐些钱财。”冉良壮着胆子说道。 “钱财……呵……我听说拦路抢劫的法子多了,却唯独没听过你这抢钱的法子。你倒是说说,我凭何给你钱财?”卫玠语带冷漠,话语里不见半分善心,与他方才见到孩子悲天悯人的模样,全然两副面孔。 乐霖抬起头看着卫玠,她知道夫君变了,却不知,曾经心地柔软的卫玠只会对孩童温柔了。 “老爷,我方才见您在闹市区的时候,马车行驶的比一般贵人慢,足见您对路人的善意。而您见到孩子们乞讨,也愿意以热腾腾的馒头来帮助,足见您对孩子的心善。您这样的人,一定是个十足的善人,所以我壮着胆子来求您……”冉良大声的回答道。 “哦?你倒是看得仔细。只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可懂?”卫玠倒是被冉良逗笑了,这流民之中也有心思缜密的人,倒也不错。 “老爷……您既然愿意教给我们钓鱼的方法,足见您真的心善。我能不能恳求您教教我们,该如何凭借哪般钓鱼能力活下来呢?或者……您不愿教我们,可否给这些无父无母的孤儿一些靠本事活下来的机会呢?老爷……您愿意仅仅教给孩子们,也行啊……”冉良磕头道。 身后的众人也跟着磕头,里面不乏有小孩子稚嫩的声音。 若是仔细听,还有一个小孩发出稚嫩的声音问着身边的大人,“爹爹,什么是钓鱼法子?” “就是让你吃饱饭的法子。”苍老而又虚弱无力的声音传来。 “爹……要是我学不会……我是不是还要吃观音 分卷阅读378 土?”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这句话让卫玠的心酸了。 “不,不会……”苍老而又无奈的声音传来。 童年丧父的卫玠,听到孩子稚嫩的声音传来,吃观音土……那是会吃死人的。卫玠缓缓的攥起拳,他这一辈子的逆鳞,怕是最见不得孩子童年丧父,少年无依了。 卫玠低声对乐霖说了句,“阿霖,你且带上这帽毡。” “夫君,若是孩子们及其父母无处可去,或许可帮我种田。”乐霖在卫玠的耳边轻声说道。 卫玠郑重的点头,眼里有着些许的感激,“好。” 乐霖带上帽毡后,卫玠终是掀开了马车,他打量着眼前的这群人,这是一群面黄肌瘦的流民,里面老少皆有,方才说话的孩子正紧紧贴在他父亲的身边,肚子微大,是吃了观音土的模样。 映入眼帘的惨状,让卫玠的心更酸了一下,却假装冷漠的模样说道:“想要学会钓鱼的办法,就要看看池塘的大小。而想要学会钓鱼,更要考究忠孝礼义智信,壮年人该有壮年人的活法,老年人该有老年人的活路,我的钓鱼之法不一,如何说?” “老爷……”冉良连忙磕头说道,“您既然发了善心,尽管教会我们这些走不动远道的老人和孩子即可。我们这些年轻人……我们……” 冉良回头看看自己的兄弟们,他们跟冉良点了点头,冉良壮士断腕一般的说道:“我们有手有脚,一定会有活路。求求您,教教老人和孩子就好。” “是吗?”卫玠转头看向那些睁着大眼睛,天真无邪的孩子们,还有那些衣衫褴褛的老人,转头再看向冉良话语里有着些许的恩典,“我倒是有些田地荒芜了,正巧缺乏佃农……” 冉良立刻明白了卫玠的意思,连忙拉着孩子们磕头,“小虎子、小凳子快些磕头,快……” 卫玠望着那些失望的老人和太过瘦弱的年轻人说道:“孩子到底是孩子,播种即可。但……我要的是佃农,无需多大力气,会插秧即可。所以,你们可以跟我走……但是……” 冉良和体壮一些的人,识相的站到了另外一边,冉良一脸感激的说道:“老爷,您这一下救了我们一半的人,真的太感激了。我们……我们会有其他活路的,您就不用费心了。” 卫玠看了眼七堡,七堡拿出钱袋丢给冉良,冉良接住钱袋,一脸吃惊的看着卫玠。 卫玠淡然的说道:“我听闻陈留附近有些将军正招募士兵。或许……你和你的兄弟会有一展所长的机会。” “老爷……您的意思……”冉良瞪大眼睛,一脸惊喜的说道。 “你去了,或许会有一展抱负的机会,这算是我……授之以渔吧。”卫玠放下车帘,嘱咐七堡驾车。 冉良等人头点地的磕头,一脸泪水的喊道:“老爷……谢谢您的善心……我冉良有朝一日定会感激您的恩情!我叫冉良,请您一定要记住!” 流民中的李丰站在身后,望着卫玠远去的马车,微笑着点头,看来这位公子值得追随。 卫玠转过头,拍了拍乐霖的手背,请吐出一口气,“阿霖,怕是你我的清静之地……被我打破了。” “无妨,只要是夫君所期望的,哪里都是清静之地。并且,我那里只进不出,只要他们愿意避世而居,到也是一桩好事。”乐霖活泼的眨眨眼。 “是吗?我倒是蛮期待了。”卫玠点着头。 ☆、第一百九十四章:王衍父子深夜相处 马车哒哒来到余杭超山脚下,众人乘坐一个小船, 小船承载十人, 来回三趟才将所有人度过山洞,通过山洞,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显现眼前。 这里让流民们泪流满面, 与外面战乱不休比起来, 这里只进不出, 可做避世而居之地, 实属太平之地。 当下流民跪在地上拜着卫玠,杨清远远走来,卫玠吩咐几句,杨清与几名小厮带着流民去了田地。 卫玠站在山间小道上,环顾四周,这里四面环山,山脉连绵,只有一条地下暗河可通外部, 地下河紧邻钱塘江, 灌溉无忧,着实是一个避世而居的好地方。而这里只有一处半山腰开垦了荒地, 满眼看去,差不多这里能容纳万人。 卫玠伸出手碰了碰长高的稻苗,眉毛轻挑,嘴角含笑,“阿霖……” “夫君……是不是感动于我的慧眼?”乐霖撒娇起来, “这可是咱们养老的好地方,我为了找到这里,可是跟三哥磨蹭了好久,才买来的风水宝地。” “若是我没记错,三月插秧过早了吧?”卫玠转头看向乐霖,目光灼灼。 乐霖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卫玠这厮太聪明,莫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卫玠金玉编钟一般的声音传来,“《山海经·海内经》中记载:西南黑水之间,百谷自生,冬夏播琴。” 乐霖后退一步,糟糕这厮发现了她的二季稻了吗? 卫玠抬高下巴,覆手于后一副要审问乐霖的模样,乐霖则是一边看着脚下,一边 分卷阅读379 往后走去。 “《吕氏春秋·上农》中记载:稻先时者,多秕厚糠,薄米多芒。”卫玠打量着乐霖,嘴角一侧扬起笑容,看的乐霖心中发毛。 该死,她忘记卫玠这厮酷爱读书,肚子里的存货不少,怕是真的知道这三月种水稻的意思吧? “祖父《顿首州民帖》曾提到江东之地多种双季稻谷,怕就是此物吧?”卫玠的笑容让乐霖感觉自己被卫玠看了一个透彻,这厮还是少年那般,不给她留半分余地啊。 “夫君……你知道了……”乐霖连忙堆上笑容,“我这不是想着战乱之时,多学点东西,有助于咱发家致富嘛。再说……这粮食多了,不也是好事?” “这双季稻着实是个好物件,难得你这不爱读书的人能识得此物。”卫玠不仅没有表扬乐霖,反而予以打压,让乐霖嘟起嘴巴来。 “夫君……你这句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做难得?我这不是想着咱们以后能有个养老的好地界儿嘛……”乐霖半是撒娇半是埋怨的说道。 “我刚才看到一些我在洛阳做军需右司马时的旧面孔,怕是你帮我安顿老弱残兵,就是安排他们种这双季稻吧?”卫玠的笑容让乐霖横下心来。 “先说好哈,这里是咱养老的地方,我可是给你交了家底了。你可不能把咱这里的粮食无私奉献出去……可能不弄得咱连最后的米粮都没了。”乐霖横了一眼卫玠,“你听见没有?” “你呀……”卫玠伸出手抚了抚了乐霖的发顶,“看来我当真是娶了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夫人。” “那你喜不喜欢这里?”乐霖一脸希冀,忘了方才的尴尬,只想着过以后的小日子。 “这里……甚好……还可以多生几个胖娃娃。”卫玠走近乐霖,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 “你……讨厌……”乐霖跺了跺脚,跑向两人所住的房屋,卫玠笑着摇了摇头,再次环顾四周,看来他有些计划可以提前进行了。 王玄正看着吴郡之地的书籍,他需要知道吴郡之地所有的信息,以便明日能帮助叔宝夺取一些自主权,尽管知道堂叔王导自来霸道习惯了,可他还是想试一试。 正在迎着阳光看着书,小厮良渚快速跑了进来,脸上一派喜色,“公子,老爷来了。” 王玄抬起头,一脸疑惑,“我爹?他不在青州,会跑来徐州?你当我笨啊?” “不是笨,是蠢。”门外传来王衍的声音,王玄连忙站了起来,嬉皮笑脸的走到王衍的身边。 “哟,爹,这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北风啊?”王玄刚说完,头就被身后的王澄给了一下。 “北风?还南风呢。”王澄是王衍的亲弟弟,字平子。 “哟,二叔,你也来了?你也是北风刮来的?”王玄揉了揉后脑勺,往后退了几步,依旧不正经的开着玩笑。 “我是北风刮来的,你爹是北风吹来的,那你呢?”王澄扑哧一笑。 “我啊,是北风飘来的……”王玄得意的抬高下巴,这一下更是逗着王澄笑声不断。 “平子,你听这小子瞎掰。”王衍翻看着王玄桌上的书,转过身看向自己这个儿子,眉头紧皱,“你为了明天的会议,会这么用功?” “爹,自从您英明神武将我推给表哥景文,我就跟景文表哥好好的习文练武,如今颇有长进呢。”王玄一副“我有好好学习”的小模样,可惜这样的表现是无法打动王衍的。 “颇有长进?呵……好啊,背一段《战国策》再写一篇策论来看看。”王衍停下翻书的动作,转过头看向王玄。 “啊……阿嚏……阿嚏……嘶……你说这天哈,怎么这么冷哈……爹……我去给你补些炭火哈。”王玄脚底抹油,还不等王衍说一句,便开溜了。 王澄又是噗嗤大笑起来,王衍斜了一眼王澄,没好气的笑了起来。 “大哥,你瞧瞧,眉子多像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王澄还嫌不过瘾,揶揄起自己的兄长来。 “是吗?你小时候似乎也不爱读书吧?咱们甭五十步笑百步,自损八百。”王衍显然不肯吃亏一句。 “得得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哥,这车旅劳顿的,我得去睡一觉,你也早休息哈。”王澄伸了个懒腰,才走到门口,却被王衍叫住。 “平子,明日该说哪般话,你莫要忘了。”王衍嘱咐了一句。 “放心,士衡的事情,我绝不会马虎。”王澄笑了起来,转身离开。 王衍笑着摇了摇头,缓缓走向案桌,翻看着王玄在读的书,过了一会,王玄一如皮猴一般,又窜了回来。看到王衍一人端坐,便狗腿的跑了过去,给王衍倒着热茶。 “爹,请喝茶。”王玄斟上一杯茶。 王衍端起来,轻吹一口热气,热水入喉,驱赶了不少寒气,让他眉头舒展了起来。 王玄给王衍捶着肩膀,热络的问道:“爹,你这次带二叔来,可是为了陆士衡的事情?” “你又知道了?”王衍端着茶杯,也不见有笑容,语气平淡。 分卷阅读380 “这世上谁人不知二叔跟陆士衡的事情啊?”王玄撇了撇嘴,颇为嫌弃的说道,“二叔跟陆士衡在咱们府上喝醉,二人醒来之后,二叔看见我娘让碧浣去街上担粪,指责了我娘几句。我娘抄起扁担就对着二叔一顿乱揍。可怜我……不过一个光屁股的五岁小孩,被我二叔拿来挡灾。” 王玄抹了一把辛酸泪,很是伤感的说道:“可怜我那光滑稚嫩的屁股,被我娘一扁担揍成了猴屁股。而二叔还不罢休,跟我娘对峙就对峙吧,总是举着我挡着扁担。而我娘呢?她也不知道虎毒不食子,脾气一上来,连我也是一顿猛揍。陆士衡那厮就在一旁看热闹,至今想起来,都是一把同情泪,难以向人索呢。” 王衍噗嗤笑了起来,他还记得,那时候王玄不过五岁的年纪,被王澄举着当成盾牌,躲避他妻子郭氏的模样。时光如梭啊,仿若昨日一般。 “爹……你当时就不知道把我抢过来,然后看着二叔挨揍吗?”王玄埋怨的说道。 “你还委屈了?”王衍不答反问。 “那当然委屈,我那二叔看我娘气急败坏,丢下我就算了,还让我眼睁睁看着他拽着陆士衡逃窜。可怜我,小小年纪,就被亲二叔摔了一个屁股蹲。爹,你是不知道,这光屁股摔在地上,可痛了。”王玄煞有其事的说道。 “呵……就你嘴贫。说说吧,你明天打算做些什么事。”王衍打量着王玄,他当然知道自己儿子卖惨是为了哪般,但他不妨做个顺水推舟。 “爹?你啥时候这么好说话了?”王玄一脸疑惑的看着王衍的侧脸,他往日不得求半天,他爹才给他一个恩典吗?怎么今日里这么痛快? “我有些累了,你说完了,我好去休息。”王衍白了一眼王玄,“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血气方刚。” “爹,不会是我说半天,你又是不同意吧?”王玄有些后怕的看着王衍,总觉得事情太顺了,或存妖孽。 “说说看,或许我会答应。”王衍挑了挑眉。 “好吧……爹……虽然你这般痛快的时候不多……”王玄砸了咂嘴,还是决定说出心中所想,“但是我还是希望去一趟下邳。” “驻守下邳?”王衍看向王玄,眉头皱起来,“你去哪里做什么?” “下邳距离徐州最近,我这不是打算靠近堂叔,沾沾光,弄些战功嘛。”王玄虽然这般说,可王衍显然不信。 “说实话,你小子又知道什么了?”王衍的眼睛如此犀利,将王玄看穿了一般。 “爹,我就不能有事瞒着你吗?”王玄一副挫败的模样。 “你觉得能吗?”王衍不答反问。 ☆、第一百九十五章:王衍设计下邳之战 “行吧,爹, 你又猜中了。我听说表哥景文和表哥王旷都去下邳了, 我也想去……”王玄一脸希冀的看着王衍,若是细看,眼中都是带着星星的。 这王旷与王廙都是王正与夏侯庄二女儿所生的儿子, 司马睿是司马觐与夏侯庄大女儿夏侯光姬所生的儿子, 而夏侯氏与夏侯光姬的生母则是羊耽二女儿, 王衍的生母是羊耽的大女儿。 故而王玄从奶奶辈分算起, 与司马睿、王旷与、王廙是姨表亲。 “建功立业?”王衍冷笑一声,“还是为了卫家那小子创造崛起的机会?” “爹,你这……你这老是猜中,还如何体现我的聪慧呢?我本想着拐着弯的跟你说……”王玄一脸无奈的说道,仿佛被自己爹屡屡猜中是哪般无奈的事情。 “下邳之地,皇太弟会来,故而,你想着帮卫家那小子创造机遇, 对吗?”王衍讲话说下的更清楚了一些。 “爹, 你看,能不能给个机会?毕竟……你不能老是让他喝凉水塞牙, 不是?”王玄笑着给王衍续上茶,“爹,来喝茶。” “行了,别倒茶了。”王衍没好气的挡开王玄的手,“给个机会也不是不行。” “爹, 你又要说但是啊?”王玄最怕王衍说“但是”二字,这是要讲条件的节奏。 “给他机会,你就给我躲远点。”王衍看着王玄,眼睛有着老父亲对独子的疼惜,“我不期待你建功立业,也不期待你驰骋沙场,只愿你平安。” “爹,你自小就让我低调,我这不是一直很听话嘛。”王玄一点也没有感动的迹象,依旧痞痞的模样。 “下邳,你可以展现出你真正的本事。但……仅此一次。”王衍开口说了一句,却让王玄愣住。 “爹,你说什么?”他王玄没有听错吧?他爹让他拿出真正的实力来? “下邳之战,决定琅琊王家的话语权,这台面上的讲话人你可以不做,但是实际的掌舵人……”王衍话尽于此。 “爹……”王玄收起嬉笑的模样,一板正经的说道,“我懂你的意思了。孩儿,定不会让你失望。” “你去准备吧。”王衍点点头,他能看到王玄眼中闪过的激动。 是啊,他压制王玄多年,该是时候给 分卷阅读381 那些族叔们看看,他王衍选定的接班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物。那王敦还妄想染指琅琊王家族长的位置,简直是可笑。不过,王敦有了夺琅琊王家族长的心思,他绝不能视若无睹。所幸,王旷和王导还知道自己的斤两,他得早点绸缪才是。 王衍回到自己的卧室,他吩咐小厮送来一些酒水和小菜,亲自在对面放着两个酒杯,为对面斟上一杯,呆呆的望着空位置,思路飘远。 他的老友一个个离去,走的那般急切,都没让他来得及相送,也没给他机会驻足叩拜。 这桌上的两个酒杯,一个是潘岳的,一个是乐广的,他王衍此生最好的朋友,少年时期最好的伙伴。 王衍拿起酒杯,浇在地上,纪念着他们曾经的友谊,缅怀着他们曾经的少年时光。 酒撒地面,王衍自嘲一笑,“老哥哥们,你们都走了,只留下我面对这乱世,呵……独自一人呐……” 王衍仰头一杯酒入肚,辣酒入喉,将他的理智模糊,恍惚之间,王衍又回到腊月二十三日的小年夜。 这一晚,王衍与乐广共同吃着狗肉,推杯换盏之间,肉香、酒香夹杂一起。 那一天,乐广邀请王衍来乐府吃狗肉,王衍才走入府邸,便见乐广一人坐在空旷的院落,院中雪花飘飞。王衍四处看着周围,却发现原本热闹的乐府,已经凄凉一片。 “老哥哥,我来晚了……”王衍走入乐广的暖房,这暖房小巧而又通气,床铺是烧木炭的土炕,土炕之上有软垫,整个房间暖烘烘的。 “来晚了,自罚一杯可好?”乐广扬唇浅笑。 “好……”王衍仰头,一杯饮下,坐在乐广的对面,伸手敲了敲自己身后的墙,眉毛轻挑,“老哥哥,这墙倒是甚好,纵使隔墙有耳,也必是听不到了吧?” “不是安全之地,如何请你来吃着一碗狗肉?”乐广亲自为王衍舀上狗肉,笑眯眯的伸出手,“尝一尝,这么多年了,我的手艺变了没?” 王衍望着这碗里的狗肉,嘴角动了动,他的目光深邃了起来。说起来,他与乐广认识有四十多年了,当年乐广被张华和卫瓘看中,卫恒引荐乐广与他、王澄、王戎、王敦、王导、潘岳相识。那时的乐广虽然是寒门所出,却做的一手好狗肉,还记得第一次竹林赋诗,便是乐广亲手做狗肉汤,众人坐在一起畅谈。 第一次吃乐广狗肉的时候,他不过十几岁,一晃眼,整整四十年了。 时光如梭,他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那高谈阔论的声音,那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灿烂,虽是转眼即逝,却烙印在了脑海里。 若不是少年时就认识了乐广,以他这些年的性子,是万万不会认这样书生意气的人做朋友的,而且是至交好友。 “老哥哥……”王衍夹起狗肉,看向乐广的时候,眼神缓缓成了少年时代的模样,他们呢,终究是多年的老友,纵使明面上少来往,可心中,依旧是难以割舍的朋友。 “嗯……”乐广望着王衍,一如少年时代的模样,笑的是那般的灿烂,“可是这一次我盐又放多了?” “要是知道老哥哥做狗肉汤,怎么着,我也得把平子给带来。你知道他有多想念你这狗肉汤吗?”王衍说着玩笑话。 “平子……那厮只会坏了我一锅好汤。”乐广撇了撇嘴,这模样一如四十年前王澄(字平子)抢着喝狗肉汤时,乐广嫌弃的模样。 “你到现在还记着平子那件事呢?说起来……老哥哥……”王衍凑近乐广,低声说道,“当初平子吃多了五石散,爬上树,光溜溜的高歌一曲,还是你的手笔呢。” “只是我的手笔吗?安仁那厮难道没有掺和?”乐广指了指王衍。 “老哥哥……你当时和安仁联手,可是把平子害得几个月不敢出门呐。”王衍意有所指的说道。 “谁让平子跟和峤那厮走的近。”乐广抬高了头,一副小心眼的模样,“和峤对我和潘岳的恩师不敬,他不活该?” “所以,你就设计杯弓蛇影,吓得和峤数月下不了床?”王衍笑着点了点头,指着乐广,一脸嫌弃的模样,仿佛多么嫌弃乐广的幼稚一般,“你那时候可真像个小孩。” “和峤那厮就是个吝啬至极的人,我替恩师报仇,又有何错?倒是你……裴邈不过跟和峤走的近了一些,你不还是明晃晃的说人家是白眼儿发作?我不过是暗地里的,你可是明面上的。”乐广一想起裴邈当时憋着半天说不出任何话来的模样,又大声笑起来。 王衍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时候他也年轻啊,口无遮拦,张口就将裴邈弄得下不来台。 “那一次裴邈吃了瘪,央求裴頠和裴楷陪他去找你晦气,我至今记得你的起床气呢……”乐广想起哪般,又笑了起来。 “我那夫人着实是个贪财的,若不是如此,我也不至于……”王衍轻叹一口气,那时候王玄不过五岁,恰好郭氏揍过王澄,王衍正在气头上。 “我可是看的真实。裴楷邀请我一起去看你的起床模样,却发现郭氏收了裴邈的钱,让仆人在你身边放了一圈 分卷阅读382 的铜钱,将你圈在其中。你呢……一起床便看到窗外的裴邈和郭氏,开口指着铜钱却盯着裴邈,那话语相当不客气啊……”乐广指了指王衍,“人都说潘安仁嘴毒,论起来,你才是那个最嘴毒的吧?” “我不过说了一句阿堵物罢了,又有哪般嘴毒?”王衍自辨道。 “阿堵物而已吗?不是说人家庸俗不堪吗?我可记得裴邈当时都气成斗鸡眼了。”乐广扑哧一笑。 “老哥哥……过去的事情了……莫要提了莫要提了……”王衍笑着摆手,他真的不好意思了。 “夷甫……”乐广收起玩笑话,认真的看着王衍,“我今日请你来,着实有一件事,请你再帮一次。” “老哥哥……你我的交情,何必如此说?有何事,尽管交代。”王衍认真的看着乐广,他这人从不负朋友。 “我知道你琅琊王家在布一场棋局,这个局太大,很多人牵涉其中。但是……”乐广望着王衍,他们数十年的朋友,有些话不必点明,但有些话必须说透,“我期望你看我老迈的份上,给我几个儿子一条生路,也给我那可怜的小女婿一条活路。” “老哥哥……”王衍望着乐广,这讨论起正事来,王衍不再有老小孩的模样,他不知乐广何时发现他的计划,却也不敢轻举妄动,随便答应。 “夷甫,我知道成王败寇,有些事容不得差错。但是有些事,容得了替换。”乐广从桌子旁边拿出一张地图交给王衍,王衍接过地图,看到了军事标注的位置和说明。 王衍猛地合上这个地图,他不会忘记乐广也是文武全才,而乐广的恩师便是灭西蜀、破东吴的卫瓘。 ☆、第一百九十六章:王衍座谈孟玖之死 “彦辅,这图……你想如何呢?”王衍望着乐广, 既然乐广打算以物换物, 那么他要看是什么样子的物件。 “夷甫……徐州、青州、扬州,如今你尽收其中,若是守住下邳, 江东之地便是稳固。鱼米之乡, 税负重地, 自然是重立新君的好地方。但是……乐家并不是唯一促成的契机, 我还有另外一计,或有更大的机会促成。”乐广的话让王衍抬高了下巴。 若不是他王衍早就认识乐广,熟知乐广的脾性,就冲着乐广这般作为,他定会让乐广有来无回。只是乐广依旧是书生意气,只顾着讲条件,完全不顾后果。 王衍望着乐广的眼睛缓缓转动着,小指轻翘, 这是王衍在权衡利弊之时常有的小动作。 乐广太了解王衍的小动作了, 故而他明白王衍听进去了他的建议,“陆机之死, 有人传司马颖是以东门黄狗之事来除掉陆机的。既然孟玖让天下人都知道,何妨用指鹿为马?若是东门黄狗、指鹿为马皆成,胡亥与赵高便扎入人心,届时谁还信皇太弟之贤名?此外……” 乐广话语缓缓的入了王衍的脑海里,王衍认真的听着乐广的建议, 说实话,若是可以,他也不希望拿乐广的家族来做大事,尽管牺牲很有必要,尽管他也做好了琅琊王家的牺牲。可乐广到底是他真心相交的好友,若是有机会,他还是愿意给乐广和自己留一份人情。 “平子若是振臂一呼,凡是为陆机鸣不平的天下士族,必然闻声相聚。届时平子便是曹孟德招贤令,贤才归来,何愁新君无人?下邳之地,刘备、吕布、曹孟德曾互为一战。下邳是最易出名之地,若是新君在此地扬名,以贤名而论,难道不是刘皇叔再世吗?故而,陆机之死后,孟玖做引,平子做幡,为新君引文臣武将,可成矣。”乐广的话,一语点醒梦中人。 乐广继续说下去,“夷甫,你狡兔三窟,本就存了王导的文臣之才,王敦的武将之能,王澄的白虎之幡。既然棋局已开,那么,为何不以孟玖锦上添花?而我三子是吴郡内史,或可帮新君稳坐吴郡之地。除此之外……” 乐广指了指地图,扬唇笑的是那般的自信,“智者为文,势者为武,权者为幡,你却缺了钱者为贾。四行相生,钱不可少。所幸我家老二、老三和小女婿都是钱生钱的个中好手,或可为夷甫一用。再言,叔宝也是你我恩师之孙,你难道真希望恩师的子嗣无依吗?” 乐广的话让王衍心有一刹那的放空,他还记得自己少年之时,父亲将自己送往卫瓘帐营的日子,那灭西蜀破东吴的宰辅,曾是他授业恩师,也是他人生的明灯。恍惚之间,他看到乐广、潘岳、他、王澄、卫恒五个人坐在书斋,听卫瓘讲解蔡邕书法的景象。 王衍垂下了眸子,人都说字如其人,可没有人想过人如其字。卫瓘以书法教会了他们五个人“字如其人”,也用了一生让他们明白了“人如其字”。卫氏书法之妙,更多的在于做人做事之善。 “夷甫……”乐广又轻唤一声,这一声唤回了王衍的心神。 “二师兄,你所言甚是。乐家人……”王衍认真的看着乐广,“我再也不会擅作主张了。” “三师弟,你和五师弟为王家做的事情,我不怪你,但又更稳妥的法子,我期望你能够如我所愿。”乐广存了私心,尽 分卷阅读383 管他知道利用乐家做文章或许更能够彻底的打压司马颖,但是他不希望自己的后人会过得凄惨,这也算是他的自私吧。 “我明白。二师兄的法子足以,我到达吴郡的时候,会为世侄们安排好一切,更会为巨山保护好叔宝。你放心……”王衍许诺道。 “夷甫重诺,我信你。如此,咱们吃狗肉吧……”乐广本想拉着王衍继续叙旧。 可王衍终是不忍的说道:“二师兄,你……你真的要朝闻道夕死可矣吗?这事情,以你的能力或许还有转机……” “夷甫……我强求你护住乐家,便要为大局担当我该做的责任。毕竟新君才会让战乱平息,我不能因一己之私,而毁了早些平乱的大局。既然你以乐家作局,而我也认了这个局。那么这个局眼就让我以身殉道吧。这本就是师父当年教给你我的,不是吗?”乐广笑了起来,“毕竟,我也六十了,活得够久了。” “你真的要如此吗?”王衍还是舍不得自己的老友们,一个个离去。先是师父卫瓘和四师弟卫恒,再是大师兄潘岳,现在又是二师兄乐广。只留下他与王澄还活在这个世上。 “若是你还有牵挂,记得让后人传承师父的书法,这便是告慰他在天之灵吧。毕竟竹书纪年旧事,莫要重蹈覆辙了。”乐广拍了拍王衍的肩膀,“有些事带入坟墓,才是真的为后是造福。” 王衍望着乐广,眼珠缓缓染上了红丝,他舍不得少年时代的这些朋友,纵使乐广依旧书生意气,可他依旧会难过,依旧会在乎。可这是乐广的决定,纵使不舍,纵使心疼,也只能转过身,吞下疼痛,忍下孤独,忠君之事。 这一天吴郡迎来了青衣长袍的名士,人们夹道相望,望着远处牛车中手持玉拂尘的王衍,那嘴角含笑、手捏梅花的王澄,一脸暖笑融化冬寒的王导,一脸冷峻如寒冬的王敦,还有旁边骑着骏马的少年公子王玄。 这琅琊王家一次性来了五个人,着实吴郡的百姓好奇,而最令他们好奇的是从未相聚过的吴郡顾氏、陆氏、周氏相携而来。 一时间,吴郡风云人物聚集在吴郡太守的官府门前,小厮打开大门,吴郡太守司马睿与吴郡内史乐谟一前一后走出,司马睿对着来人点头示意,“诸位,请……” 司马睿虽是琅琊王,可到底是吴郡太守。即便是王爷之尊,可到底所来之人不乏封疆大吏,故而司马睿表现出来的反而是一郡太守的姿态,并不是王爷之尊的模样。 王衍拂尘一甩,笑眯眯的说道:“既然是大家到齐了,不如一起进去?” “王夷甫发话,怎能不遵从?”顾荣笑着接过话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王衍先行。 王衍歪头看向王澄,嘴角含笑,“平子,我记得你和彦先(顾荣字彦先)是故交,人都这么热情了,你还要拿乔不成?” 王澄轻笑一声,赶忙抓住顾荣的手,热络的说道:“彦先,你我多年的朋友,岂能这般生疏?莫不是上次喝酒喝得少了,你非要跟我闹个生分不成?走走走,咱们一起进去。” 说话间,顾荣便跟在王衍的身后,与王澄携伴而入。 王导与司马睿点头示意,王敦则是清了清喉咙,给司马睿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司马睿了然的点点头。 王玄走到司马睿身边,拱手作揖,“表兄费心了。” 司马睿扬唇拍了拍王玄的肩膀,本想着一起进去,奈何身后响起两声无力的唤声,乐谟和司马睿对视一眼,转头看去,乐谟本是稳重的表情立刻变成了急切,他也顾不得其他,直直的跑向相携而来的二人。 这二人蓬头垢面,一身褴褛,仔细看去,便是乐凯和乐肇二人。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会这样?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乐谟一脸疑惑的看着乐凯和乐肇。 乐凯沙哑的声音说道:“三弟,这洛阳战乱,父亲派我等前来吴郡求援。这是官文……” 说话间的功夫,乐凯从怀里拿出官文递给乐谟。 王玄扶着摇摇欲坠的乐肇,只听乐肇说道:“三弟,父亲……父亲……已经殁于洛阳之乱了……” 乐谟踉跄几步,跌坐在地上,泪水扑簌簌的落下,“父亲……怎么会……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弘范,先把两位兄长扶进府里吧。”司马睿轻声说道,给两边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 乐谟扶着乐凯,王玄扶着乐肇缓缓走入吴郡太守的官衙。 围观的百姓互相看看,不久后,坊间传闻乐广保护两个儿子逃离了洛阳,来到了吴郡定居。 王衍本是端着一杯茶水,再见到乐凯、乐肇的模样,先是皱眉,之后放下茶杯,语带关切的问道:“弘绪、弘茂你们怎么会这番模样?” “王世叔,我等听从朝廷指令,来吴郡求援,却不曾想路遇叛党,被洗劫一空。所幸我会些拳脚,才带着二弟逃了出来。王世叔……”乐凯当下跪在地上,乐肇和乐谟也跟着跪下,只听乐凯情绪激动的说道。 “家父殁于洛阳了。求您为我乐家主持公道……”乐凯 分卷阅读384 带着两个弟弟磕头道。 “弘绪,站起来。”王衍看了一眼王玄。 “弘绪,你先站起来,有话好说。”王玄嘱咐道,乐凯也知道自己方才情绪激动,连忙收住悲愤的模样。 王衍看向乐肇,语带疑惑的问道:“弘茂,你这一路上遇到了何人?” 王衍与乐肇一搭眼,即便没有事先通气,可乐肇已经明白王衍的意图。 ☆、第一百九十七章:王玄狡兔三窟得利 乐肇到底是做过太子太傅的人,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语带悲怆的说道:“王世叔, 这河间王封了皇太弟后,我那身为皇太弟的妹夫……他因着被权势蒙蔽了双眼,听了孟玖的谗言, 将士衡……夷三族了……” “什么!”王澄激动的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周玘一脸错愕的看着乐肇。 周玘, 字宣佩, 支持司马睿的江南士族首脑, 东吴鄱阳太守周鲂之孙,平西将军周处之子。 “士衡被夷三族!孟玖!你竟然敢!”陆晔手里的茶杯摔落,他一脸震惊的看向乐肇。 陆晔,字士光,陆逊侄孙,选曹尚书陆瑁之孙,高平国相陆英之子,陆机堂弟。 “弘茂, 孟玖是如何进谗言的?成都王又是如何听信的?”王导与王衍对视一眼, 开口询问道。 “当时孟玖以东门黄狗之说,来暗指自己是太监赵高, 章度是皇储胡亥,而士衡就是宰辅李斯。而士衡临死前说自己华亭鹤唳,故而章度听信了去。”乐肇一锤地面,“可恨孟玖,腌臜阉货, 竟害我山河!” “华亭鹤唳?东门黄狗!呵……倒是好心思。”王衍冷哼一声,“那孟玖当真有此胆量,看来是当我大晋无人呢……” “哥,士衡是哪般的人物,岂能容孟玖一个阉货胡作非为?既然,这个阉货喜欢东门黄狗,我给一个指鹿为马,定叫那阉货五马分尸,夷三族来祭奠士衡!”王澄愤怒的说道。 顾荣则是捂住胸口,他眉头紧紧皱着,须臾之间,弯起要来,嘴里呐呐的说道:“我的好妹夫啊……士衡啊……” “看来梦就是当我江东无人啊!”周玘大声说道,一脸怒气,“平子,既然孟玖有此狗胆,不五马分尸,我江东世族绝不会善罢干休!” “一个阉货也欺我陆氏!呵……当真好大的脸面。平子,你尽管振臂一呼,我陆氏必会为了士衡,以血还血!”陆晔愤恨的握紧拳头,“陆氏绝不是如此被人欺辱之辈。” 王衍见气氛调动起来,对着王澄点头,王澄接收到王衍的示意,话语激烈起来,“孟玖不过是腌臜之辈,何须我等出手?既然士衡是成都王下令斩杀,那就让孟玖也被成都王亲手斩杀。我倒要看看,那成都王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诸位尽管放开手去做,左右老子镇守徐州。出了事,老子兜着。”王敦站了起来,以武人的态度诉说着。 “我周氏镇守扬州,我倒要看看成都王到底想如何搅乱这大晋朝纲!”周玘声援道。 “有各位这句话,我陆氏感激不尽。”陆晔走近王澄,对着王澄大礼相拜,却被王澄连忙扶起来。 “士光,士衡的事情是天下士族的事情,我们怎能不帮?”王澄开口安慰道。 “只是这件事,并不能单纯杀了孟玖就罢了。”顾荣愤恨的眼睛放出了光芒,“我吴郡士族如今愤愤不平,天下士子议论汹汹,当真文过饰非即可?” “彦先所言甚是。这孟玖既然自诩为赵高,就得背负胡亥所有的罪孽,当然……还要承担胡亥所有的猜忌。如此不负孟玖东门黄狗的言论。故而……议论汹汹何地来,议论汹汹何处去。”王衍开口说道,像是点拨了王澄一般。 王澄左手握拳,击打在右手上,大声说道:“大哥说的甚是,我们必须让成都王与孟玖都受到天下士族和百姓的谴责才能告祭士衡在天之灵。这对错,自然要昭彰,方才公平。” “平子所言甚是……”顾荣看向王澄,语气悲愤,“我吴郡士族必要成都王和孟玖给个交代不可!” “对,必须成都王也要给个交代!”陆晔马上明白过来。 “若是不认对错,何来皇太弟之尊?天下岂有这样的君?”周玘也跟着说道。 司马睿则是安静的作壁上观,一切有他姨丈王衍安排,他无需出头,他只要等待结局就好。 王玄扶着乐肇的手紧了紧,乐肇感受到痛处,抬眸刚好和王玄对视,王玄的嘴角快速的勾起一抹笑容,又快速的消失。乐肇回以笑容,笑容也是即可消失。 乐谟则是躬身而拜,“诸位世叔,家父殁于洛阳。按律法,我吴郡内史之职当停职三年,该如何……” “不如让眉子兼着吧。”顾荣轻咳一声,开了口,“如今吴郡士族对妹夫的事情愤愤不平,此非常之事,当需非常之人来管理,才能保吴郡安宁。夷甫,你看,可好?” 王衍为难的看着顾荣,“犬子年纪尚小,这… 分卷阅读385 …” “眉子早就弱冠,何来的年纪尚小?青州、徐州、扬州本就连着,眉子来做吴郡内史,方可保证三方米粮充足。依我看,可行。”周玘开口说道。 陆晔听出周玘想要示好琅琊王家的心思,也跟着说道:“诸位都是为兄长所忙碌,陆氏自然求之不得。” “夷甫,你又何必推辞?”顾荣将话题收了回来。 “唉……既是如此,眉子……谢过你诸位世叔吧。”王衍抬了抬手。 王玄长袖作揖而拜,“谢过诸位世叔。” “弘范,所有事情待到家里安顿好再说。毕竟,彦辅的事情,才是大事。后日守灵,我定会前去。”王衍说道。 “如此,谢过王世叔。我等先行告退。”乐谟一脸感激的说道,唤来小厮,小厮扶着乐凯,乐谟扶着乐肇缓缓离开了众人的视野。 王玄来到王衍的房门外,伸出手想要敲门,却又垂下手去,刚想离开,却听见小厮轻唤一声“玄公子“,王玄温暖一笑,房内传来王衍的声音,”眉子,进来。“ “爹……孩儿有事请教。”王玄整了整衣衫,推门而入。 “可是今日孟玖之事?”王衍看了看漏刻,眉头皱了起来。 王玄郑重的点了点头,“爹跟二叔今日里演的双簧,当真只是为陆机讨公道?” 王衍将手里的书合上,抬起眸子,“你今日里可看出什么门道了?” “门道?”王玄搔了搔头,看着王衍的眼眸变得严肃了几分,觉得自己问对了问题,连忙说道,“我能看出的门道,大致是今日出席的诸位,尽管表现的是一派大气凛然的模样。但他们终究是要借着孟玖的死来堵住司马颖所有退路,以此推举新主。” “你就看到了这么浅显的部分?”王衍拿过玉拂尘,放在手心里掂了掂。 王玄习惯性的后退,他爹没少拿玉拂尘打他,这东西打人可是真疼。但他也疑惑,难道他看的不过深吗?或许,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王玄往后退了退,眼珠子转着,想着今日里所有人的表现,终是从千丝万缕之中找到了线索,眼珠停止转动,抬头看向王衍。 王衍嘴角勾起笑容,下巴微抬,他等着王玄的答案。 “爹,顾荣、周玘、陆晔今日里唯您马首是瞻,看来他们都想着投靠琅琊王家。您这不怒而威的本事,极其讲究。我定要多学学您这般驭人的能力。”王玄想要恭维王衍,显然王衍并不吃王玄这一套。 “是吗?”王衍玉拂尘轻敲手心的姿势,让王玄咽了咽口水。 王玄心中有些纳闷,他爹不是让他学习驭人之术吗?难道是事件本事的意思?只是,会是什么呢? “你就没想过,爹这般安排的意思?”王衍眉头紧皱,疑惑的看着王玄。 “爹……你是让我全面的看事情吗?”王玄仿佛恍然大悟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开了花,“若是如此,我或许能说上几分。” “哦?说说看。”王衍敲打手心的动作一顿,看向王玄。 “徐州有堂叔王敦,青州有二叔王澄,扬州有堂叔王导,三州合并,便是东海相邻陆地尽收其中。这东海相邻的地方,多是鱼米之乡,更是税负重地。自然得青州、徐州、扬州者,可得半壁江山。故而稳住吴郡,稳住三州,便是稳住了大晋复兴的基石。只是,您是钟意东海王呢,还是钟意琅琊王呢?”王玄好奇的望向王衍,他是想知道知道王衍真实的想法,“还是,您谁也不钟意?” “看来,你明白,我那狡兔三窟的意图。只是,你理解的还不够。”王衍看着王玄,嘴角含笑,王衍端起茶壶,看了一眼王玄,那模样好像在暗示王玄还差点火候。 “请爹明示。”王玄恭敬的抱拳作揖,抬起头紧盯着王衍的表情,他方才猜错了两次,一次是驭人之术,一次是狡兔三窟的真相。这一次,他不能再猜错了。 “今日里,顾荣、周玘、陆晔想做什么,王澄、王敦、王导三人能得到什么。”王衍看着王玄,为了让儿子明白自己的认真和期待,对这六个人直呼其名。 王玄左手虚握,拇指摩挲着四根指头,他思考着方才他爹的提示。 他爹怕是将这六个人当做棋子了。也就是说,他爹布了一场棋局吗?只是这棋局,到底是什么棋局?怎么会让他爹这般的冷漠,直呼其名,足见这棋局的严肃性。 “今日里……”王玄带着疑惑,欲说还休的模样,“爹……你真的让我说吗?” “眉子,搬个椅子,坐爹对面,咱父子俩,慢慢说。”王衍淡笑一下。 王玄搬了个椅子,坐在王衍对面,认真的望着王衍。 ☆、第一百九十八章:王玄解析时局之变 “我说过,儿子……下邳之战前, 你都可以拿出你的真本事了。毕竟……你已经弱冠了, 该要独当一面了。”王衍的话语让王玄脸上的谨慎缓缓收起,只剩下勘破时事的自信。 王玄闭上眼,几个呼吸间, 分卷阅读386 再睁开眼的时候, 那清明的眸中有着狼一般的睿智与锐利, 也有着鹰一般的敏锐与锋利。他王玄本就是狼鹰之辈, 有狼的智慧,有鹰的迅猛,只是更多时候,他听了父亲的话,韬光养晦罢了。 “父亲……”王玄郑重的说道,“据我所知,顾荣和周玘一直在争夺吴郡第一世族的位置。陆机在的时候,周玘争不过顾荣, 可是陆机死后, 顾荣渐渐式微,故而周玘有机会独占鳌头。也正为如此, 今日周玘表现的比顾荣更有话语权和领导力。但为何顾荣没有多加阻拦……” 王衍右手端起茶杯,他的左手小指微微翘起,王玄看着王衍左手小指的动作,心中明白他说对了,便有了继续说下去的信心。 王玄的声音低沉而又有力的说道:“或许顾荣知道自己在司马颖帐营救不了陆机, 引起吴郡世家的失望,也引发吴郡士子的不满。故而顾荣想的是低调,但他不甘心退出吴郡主导权的位置,故而拉着陆晔跟周玘抗衡。” “哦?从何看来?”王衍放下茶杯,扬起笑容,现在的王玄才是他儿子该有的样子。 王玄感受到王衍那笑容中的赞赏和鼓励,便继续抒发着自己的观点,而他明白,自己这一次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尽管一开始周玘将战事、处死孟玖的事情揽在身上。可陆晔显然只是感谢,却没有表现出联手的意思。直到二叔王澄开了口,顾荣借着王澄的势,拉着陆晔与自己联手。而陆晔也明白顾荣比周玘可靠,所以并没有选择领兵扬州,而是全力配合各方势力。但是全力配合……”王玄嘴角的笑容加大。 “如何?”王衍右侧头眼中的欣赏越来越浓烈,王玄真的长大了。 王玄明白父亲右侧头的习惯,这个习惯代表了认可。对于他父亲所有的小动作,他都了若指掌,他明白,他这一次的推测赢得了父亲的认可。 对于认可,这是他韬光养晦以后,再也未有过的态度。他渴望着被父亲这般当世大儒认可,故而,若有机会得到一星半点的认可,他都愿意付出十足的努力。 “能在吴郡周旋并予以调配的是顾荣,父亲显然跟顾荣的对话要多于周玘,故而陆晔转变了自己的心思,跟顾荣表忠心,也跟父亲表忠心。周玘此时看出顾荣和陆晔还是站在了一起,故而周玘选择了与堂叔王敦合作。但是……周玘到底是周处的儿子……”王玄的分析让王衍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 “说说看。”王衍等待着王玄更深一步的解读,也想看看王玄能参透出哪般有趣的事情。 “周处当年被姨母贾南风宣读死后哀荣,当时办理周处死后哀荣的是您。故而……周玘无论在人情还是法理上,即便跟王敦合作,也要随时听从您的指令。故而您虽然让顾荣和陆晔与周玘站队,却也让周玘明白自己孤掌难鸣。故而吴郡顾氏、周氏、陆氏最终还是选择了投靠琅琊王家”王玄观察到王衍越来越“愉悦”的笑容,他相信,今夜他的父亲都会他另眼相看。 “看来我儿这几年长进不少。那你可看出你那三个叔叔的门路?”王衍笑眯了眼,又出了一个考题,等着王玄的答案。 被认可的感受,让王玄的心思也更加活络起来,他需要展现出更多的能力,让父亲明白,他如今亦有揣度人心的能力。 “二叔王澄若是能振臂一呼,为陆机报仇。无论是否亲手杀死孟玖,都会让天下士族奉为圭玉。您与乐广是玄谈泰斗,乐广既然殁于洛阳城,那王澄就会成为下一个玄谈泰斗,故而这天下贤才的选拔还是牢牢握在您的手里。王者,得贤士得天下。故而……只要有王澄在的一天,我们这一支子的琅琊王家就是最强嫡脉。”王玄说着自己的见解。 “看来你看懂了不少,倒是不错。”王衍赞美一句,王玄舒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第一朵笑容。 “说说看,王导,你认为如何。”王衍等着王玄对王导的看法。 “堂叔王导虽然没有多说哪般,可我能看出王导终究会成为父亲在吴郡的分身,帮着您跟顾荣、陆晔调度吴郡。一旦调度在手,人事选拔、物资调度、商贾街市皆是您和王导掌握,自然吴郡经济脉络尽在您和王导的手里。”王玄缓缓说下去,他观察着王衍的脸色,看王衍心情着实不错,装起胆子,问出他一直纳闷的问题。 “既然江南是重税之地,自然是养着泰半国家的财富宝地。这里人杰地灵,这里鱼米丰富,自然掌握了经济脉络,也就有了拥护新君的底气和条件,也就有了让我琅琊王家做天下第一世家的契机。父亲……”王玄认真的看着王衍,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一宿,让他惴惴不安,让他不得不来找父亲问个清楚。 “嗯?”王衍等着王玄接下来的话。 “王导是个老实人,也是个肯听话的人,故而吴郡交给他没有太大隐患。又有我和表哥司马睿在吴郡看着,自然一切顺风顺水。可堂叔王敦是个野心不小的人,他手握重兵,又是驸马之位,怕是存有后患。”王玄开口说道,他的眼神极其认真,想要弄明白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后患……眉子……你觉得这天下最 分卷阅读387 令人称道的贤名,牢不可破的贤名是什么?”王衍意有所指的问道。 “牢不可破的贤名?可是礼贤下士?”王玄却没有回答出王衍所想的答案。 “不,是大义灭亲。”王衍前倾身子靠近王玄,“你是我琅琊王家的天之骄子,琅琊事,琅琊了。若有不肖之徒,自然有族长收。” “父亲……”王衍眼睛瞪大,“您是打算让我做琅琊王家的族长?” “王聿都做了太原王家的族长,你为何不能?”王衍的声音很低,却让王玄呆愣了片刻。 “王导、王澄不过是让外人看到琅琊王家的贤名罢了,可真正的从龙之臣,必然要有杀伐果决的勇气,也必然有让上位者不敢轻易卸磨杀驴的本事。你……是我的儿子,自然不同于那些凡夫俗子。”王衍的笑容有些诡异,风吹开窗户,满室阴冷。 王玄与王衍对视,他的父亲说琅琊王家真正的从龙之臣,要有杀伐果决的勇气,还要有不让上位者卸磨杀驴的本事。看来父亲真的是扶持新君上位,只是这新君是谁……到底是司马越还是司马睿……又或者都不是? 王玄看不透他爹的意思,但是他明白,他的爹准备了狡兔三窟,而这狡兔三窟的受益者就是他王玄。 他爹要让他成为天下间,具有忠孝、仁义、礼智、信诺的君子,保有春秋古君子之风的琅琊下一任族长。 既然这是他王玄的命,那么他收之,也受之。 王玄站起身来,长袖一甩,恭敬作揖,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父亲,孩儿定不负您所望。” 王衍笑着点头,手里的玉拂尘转动着,一如他此刻正在转动的心思。 他王衍以天下为局,谋一个太平盛世,也为他的儿子谋一个流芳百世。 话说天下皆因孟玖进谗言还是陆机的丑事,而议论汹汹。 孟玖到底是司马颖身边的大太监,自然收敛了锋芒,想着避过风头。可孟玖虽然是个聪明人,但孟氏家族的人都是穷人乍富的,他们随着孟玖一人得道,皆是鸡犬升天。 既然又作威作福的机会,就有了欺男霸女、欺行霸市的作为。 在邺城斗鸡之地,孟玖远方堂弟孟晓正与人斗鸡,却不曾想自己鸡抵不过嫡民李三的公鸡。气急败坏的孟晓将嫡民李三捉了过来,当众打死了李三的公鸡。 李三抱着死公鸡哀嚎的骂着孟晓,这孟晓素来口无遮拦,被李三一顿乱骂惹怒,当众不假思索的出口说道:“李三,你知道老子的哥哥是谁?莫说弄死你一只公鸡,就是杀了你,老子也能没事,你信不信!” “杀人偿命,我不信你能没事!这天下还没有王法了!”李三紧紧抱着公鸡,带着哭腔喊道。 “王法?呵……我哥就是天下最大的王法!莫说颠杀了你,就是朝堂上的事情,他说了也算数!你信不?”孟晓抬高下巴,颐指气使的说道。 “孟晓,你说你哥在朝堂上能说了算!”李三眼中闪过阴狠,站了起来,“难不成他还敢指鹿为马!” “什么指鹿为马,指马为鹿的!老子告诉你,老子就说了,怎么样?”孟晓得意的说道,“你可以问问他们谁敢质疑小爷我!” “孟晓,你可知道颠倒黑白与指鹿为马是何意?”李三不可置信的看着孟晓。 “什么意思?自然谁拂了小爷的意,谁别想好过!来人给我打!”孟晓大声的说道。 ☆、第一百九十九章:孟玖指鹿为马埋祸端 卢志掀开马车的窗帘,望着孟晓的背影若有所思起来, 思考片刻, 便对窗外的小厮说道:“回去告诉平子和庆孙,他的事情,我答应了。” “是。”小厮转眼间消失在人群中, 只留下卢志一人长叹一声, 望着孟晓的背影, 沉默的放下了车帘。 数日之后, 孟玖亲口承认自己指鹿为马的事情,喧嚣尘上。 与此同时,吴郡的王澄振臂一呼,带着两千士族,浩浩荡荡朝着洛阳而来,说是要为陆机被冤杀而讨公道。 大晋但凡有名望的世家也跟着呼吁,要求司马颖严惩孟玖。 河间王司马顒、东海王司马越、琅琊王司马睿更是频繁上书,请求皇太弟司马颖下旨处死孟玖。 此时传来幽州刺史和演被杀的消息, 王浚当众给司马颖一个响亮的耳光, 让司马颖皇太弟的位置越来越不稳。为了稳住唾手可得的皇位,司马颖必须要选择抓住一方狠狠教训一番, 才能止住多方的造次和猜疑。 可是,到底选择与司马越联盟的王浚,还是多次玩反水的司马顒,司马颖拿不准,故而招来卢志会谈。 卢志匆匆入了邺城司马颖王府, 此时司马颖头戴大晋皇帝冕旒,身穿大晋皇帝朝服,就连肩舆都是皇帝专用的皇撵。而邺城的开支用度已经超过了洛阳城中的大晋皇帝司马衷,这样奢靡浪费,已经不再是当年有贤王之称、左右逢源的司马颖了。 安逸奢侈让司马颖陷入纸醉金迷里,忘了初心,忘了斗志 分卷阅读388 ,只剩下牢牢掌握权力的利欲熏心。 “子道,你来的正好。你且说说,这一次孟玖的事情,孤该如何?”司马颖望着卢志,只是那眼神之中不再是请教和信任的模样,眼中三分疏离,三分猜忌,三分疑惑,一分抵触。 卢志自然明白,成为皇太弟的司马颖已经变了,他也不敢说出太多的知心话,半是恭维半是绕圈子的说道:“主公,您素来聪慧,自然有了主意。臣之拙见怕是愚笨……” “子道何必如此自谦?说说就是。”司马颖抱着怀里的女娇娥,等待着卢志的答案。 卢志垂下头,尽量不让司马颖看到自己的眼光,声音缓和却又像是满心赤诚的模样,“主公,这孟玖到底惹了天下士子的怨气,怕是活命难有。但……主公或可借助孟玖此事,做些文章,让天下士族和蠢蠢欲动之辈老实几分。” “哦?哪般文章可至如此?”司马颖好奇道,他现在只讲究结果,再也不体谅卢志的苦楚。 卢志自然不会告诉司马颖一劳永逸的法子,既然答应了王澄和刘舆,必然要为自己的退路铺好路。 “回主公,天下人都说孟玖进谗言,何不顺水推舟?既然孟玖进谗言,那么在孟玖死之前,他所有的谗言必然被您所采纳。故而……派兵远征与平反陆机之案,定会有相距的时间。主公,您看可好?”卢志知道刘氏和石氏两位将军伤透了司马颖的心,远征叛党,却拥兵自重,占山为王。他不会傻到刺激司马颖,撞到刀口上寻死。 “哦?相距的时间……那你觉得孟玖会进哪般谗言?而孤……又将是剑指何方?”司马颖一脸笑意。 “主公,这幽州王浚素来与您不睦。幽州距离青州和邺城均是不远,或许敲打幽州,便是震慑青州,亦有一石二鸟之妙。”卢志献上计策。 “一石二鸟,还是敲山震虎?”司马颖坏坏的笑了起来。 “主公聪慧,您认为是哪般便是哪般,臣驽笨,难免词不达意。”卢志的话语逗笑了司马颖。 “如此,倒是有意思……幽州王浚和青州司马越,有意思,有意思。对了,孤听闻王浚与刘琨素来不和,或许你该书信一封,让刘琨和苟晞好好聊聊。”司马颖点拨道。 “主公所言甚是,王浚和我那内弟素来不和,苟晞素来跟内弟亲厚,自然有些事情可做文章。”卢志恍然大悟的说道。 “子道,有些事,你该是要想多一些才是。对了……那刘乔最近挺活跃的,你或许可做些事情。”司马颖若有所指的说道。 “主公好计谋。这东海王任命刘乔为安北将军,改任冀州刺史,原职豫州刺史则改由淮南王司马虓担任,刘乔因这任命不是晋惠帝亲自下的命令而不接受,当真可做文章。”卢志像是明白要做什么了。 “能策反之事,必然要事半功倍。毕竟少个敌人,便是多条路。”司马颖将手里的酒赏给卢志,“孤助你这一次事成而归,载誉归来。” “谢主公。”卢志举起酒觞与司马颖对饮。 只是司马颖没有看清楚卢志掩盖在衣袖下,一闪而过的厌恶和排斥。 卢志才回到府邸,年轻的卢谌接过卢志的衣袍,跟着卢志小声的说道:“父亲,姨夫写了封家书给孩儿。” “哦?是什么?”卢志转头看向卢谌,他的这个长子素来文武全才,深得刘琨的喜爱。 “浮云为我结,归鸟为我旋。去家日已远,安知存与亡?”卢谌将书信交给卢志。 卢志看着刘琨的《扶风歌》,眼眶因着刘琨的悲怆之情而染红,卢志缓缓的念出一段:“君子道微矣,夫子固有穷。惟昔李骞期,寄在匈奴庭。忠信反获罪,汉武不见明。我欲竞此曲,此曲悲且长。弃置勿重陈,重陈令心伤!” 卢志的手缓缓攥起来,恍惚想起少年时与刘琨畅快饮酒的画面,他们也曾少年血气,挥斥方遒。可多年下来,唯有刘琨保持了当年的血气与浩气,而他卢志早就落入尘世,庸庸碌碌,满是泥泞。 初心远离,少年不在,可他再看到刘琨《扶风歌》的时候,竟然还会因着这血气翻涌的浩然正气而泪湿眼眶。 他当初为何入仕?不过是想着大晋吏治清明,想着百姓安居乐业。当初他不希望天下有冤案,不希望好人被诬陷。如今,他手染鲜血,嫉贤妒能,着想在个人权势之中。连带着,他的儿子也没有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 他卢志选错了主人,却不能让他的儿子选错了道路。故而……他也要为卢家选择一条光明的大道。 卢志转过头去望着卢谌缓缓说道:“我修书一封,明日你亲自启程,送书信到你姨夫那里。” “父亲……”卢谌还想说什么,却被卢志打断。 “子谅,你的表弟泰真17岁出仕,担任都官从事,监察百官。他曾举奏散骑常侍、名士庾敳搜刮民财,洛阳城都为之一肃。泰真由此知名,那庾敳反而更加器重他,称赞他是栋梁之材。如今泰真成为东阁祭酒,补上党潞令。你呢?”卢志望着卢谌,等待着卢谌的回答。 温峤,字 分卷阅读389 泰真,温襜的儿子,刘琨之妻崔氏的外甥。 “父亲……我……”卢谌当然想着建功立业,可是他没有那么好的机缘,如温峤这般出名。 “我选错了明公,但不能害了你们兄弟三个人。如今乐令都为乐家寻了出路,我又如何不为你们三个孩子考虑呢?你且听我的,到了你姨夫刘琨那里莫要回来了。”卢志语重心长的说道。 卢谌讷讷的点头,卢志轻叹一口气,转过身望着那外面的风雨,眉毛紧皱,他必须尽早为卢家未来铺路了。 四月初夏,夏日才让人们感到热,便下了一场雷雨。雷雨过后,大地尘埃洗去,只留下清爽一片。 邺城成都王府内,司马颖端坐在床榻上,旁边跪着孟玖,孟玖跪在地上,等待着司马颖的旨令。 一旁的案几上放着各地上报的邸报,邸报之中,皆是王澄带着士子朝着洛阳方向聚集,要求司马颖惩处孟玖的事情。 司马颖揉了揉额角,看向孟玖,“近日里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主子,奴婢知道了。”孟玖头点地,恭敬的说道。 “或许孤可允你假死脱身……”司马颖语气若有似无道。 “主子,奴婢愿为您而死。只是奴婢虽死不足惜,但独求您能护住奴才的家人。”孟玖抬起头,望着司马颖,眼中带着乞求。 司马颖望着孟玖,恍惚之间,又想起童年时候,他怀揣着馒头去卫府找卫玠的那天。那一天,他跟老太监出宫,只为了安慰卫玠,他是给卫玠送去了馒头。可当天亮后,他随老太监回到寝宫的时候,给他带来馒头的是这个叫孟玖的人。 孟玖鼻青脸肿的蜷缩在一角,怀揣着两个干净的馒头,等他回宫的时候,那埋头还是温的。这个世上,唯独记着他司马颖是冷是暖,是饿是饱的人,也就只剩下孟玖了。 可是,跟着王澄闹事的那些士子是不会允许孟玖家人存活的。 司马颖垂下眼去,他无法承诺这件事,却也不忍让孟玖听到拒绝的答案,他连骗都不想。 “主子……”孟玖自然了解司马颖的难处,也懂得,留住家人不过是痴心妄想,他重重磕头,“若是不能护住,不管发生何事,奴婢也愿为您将所有事一个人全背下来。您不能为了奴婢,乱了您的全局。但,若是可以,您一定要为奴婢报仇。” ☆、第二百零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嗯。”司马颖不再多言,他也答不出太多的话, 但他一定会让那些人付出血的代价,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主子,奴婢不在的日子里,您一定要保重自己。”孟玖重重磕了一个头, 转身离去。 司马颖张了张嘴, 想要唤回孟玖, 却无法再发出一个声音。他紧紧的握着拳头。 孟玖行刑的这一天, 王澄带着士子围在菜市口,监斩的官员们端坐高台,孟玖抬起头环顾四周,冷蔑一笑。 “怎么?诸位,还打算为我送行?”孟玖轻慢的语气,惹得他的监斩官皆是怒气横生。 “大胆阉货,你这般佞臣有什么资格让我等送行?”戴渊重重一喝。 “佞臣?呵……呵呵呵……戴渊啊,你是什么玩意儿, 也敢这般呵斥老子?当初你在长江、淮河间袭击、抢劫商人和旅客, 这些你都忘了?你忘了自己是盗匪的老本行了?还跟陆机是挚友!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当真是一般的无耻!”孟玖的话语让戴渊的脸活活气成了猪肝色。 “大胆阉货,谁准你如此对待戴大人?”和郁大声指责道。 “呵……和郁, 你才能不及和峤,四处逢迎才混到这个监斩官吧?和郁啊,和郁,你借着当初与陆机和司马睿去金墉城的关系,通过司马睿认识了苟晞。我听说你跟苟晞可是书信来往相当密切啊。”孟玖半真半假的说道。 “大胆阉货, 休得胡说!”和郁急切的斥责道。 “怎么?我说错了吗?你跟苟晞私下往来,难道不是心怀叵测?我可听说苟晞允你投奔他呢。和大人,你怕是斩杀我之后,就要去东海王那里加官进爵了吧?啊?哈哈哈……”孟玖的话让和郁气的拍桌面。 “孟玖,这里是何地,岂容你胡言乱语?”诸葛诠义正言辞的说道。 “诸葛诠,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你和诸葛玫是那清河王司马覃的幕僚。怎么?羊献容那女人多次扶持司马覃做太子,你们心动了,就想着推波助澜一把?可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你……”孟玖指着诸葛诠的鼻子冷笑起来。 “诸葛诠,想当初你卖好贾谧不行,讨好潘岳不能,四处拍马屁皆是拍到马蹄上,你连吹捧都不会的蠢猪,还妄想做从龙之臣?你当真配吗?”孟玖的话才说出口,诸葛诠气的哆嗦了起来。 “大胆孟玖,你这个龟孙!”诸葛诠气的爆出了脏话。 “还有你,诸葛玫,口无遮拦,早晚死在你这烂嘴上!”孟玖指着诸葛玫狂笑起来,仿佛看到了诸葛玫的下场。 分卷阅读390 “你……”诸葛玫暴怒的站起来,抽出佩剑,却被周穆按住了手。 周穆转身看向孟玖,冷笑一声,“孟玖,死到临头,你说什么也无法自救,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孟玖望着周穆,指着周穆,笑容越发的阴冷,“我若是没记错,你母亲是司马越的亲姑母吧?你妹妹是司马覃的生母吧?啊……对了,周穆,你还是诸葛玫的妻弟吧?这小舅子和姐夫一撺掇,先是拿外甥司马覃做招牌,再撺掇表哥司马越独掌大权。依我看,这天下怕是你们早就算好了,终归是司马越的吧?” “你……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来人!给我杀了他!”周穆的手颤抖起来,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一般。 “怎么?我说错了吗?周穆,你好歹是周恢的独子,忘了时辰不到,不能行刑吗?莫不是你渎职枉法?或是直接让我家主子亲自看看你的真实嘴脸?”孟玖的冷笑点着了周穆,周穆气的粗喘气,却无法立即斩杀了孟玖。 “哎……和郁、诸葛诠、周恢好歹位列金谷园二十四友之内,而你们竟是这般破落户的模样,真让叹为观止呢。啧啧……竟是失态若此……真是丢人。”孟玖一边咋舌一边摇头,恨不得气死眼前的这些人。 “孟玖!即使你巧舌如簧又如何?你进谗言,害死陆士衡一事,青史有载,必将遗臭万年!”诸葛诞站了起来,面带不悦。 “万年唾骂!”诸葛玫跟着说道。 “直戳脊梁骨!”周穆粗声粗气的说道。 “臭名昭著!”和郁也跟着起哄,像是把自己的怒气尽数发泄一般。 “是吗?那也是彪炳史册的意思吧?”孟玖缓缓的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周围的每个人,在看到监斩官们嘲讽之笑的表情后,孟玖不紧不慢的说着气死监斩官们的话语。 “呵……宦官就是宦官,懂个哪般。”诸葛玫鄙夷一笑。 “他懂个什么?呵……”和郁鄙视的撇嘴。 “他算是个什么东西,能知道好歹?”周穆一脸蔑视的看着孟玖。 “好歹,我可能不懂。但是我懂忠奸。你们说我进谗言,是佞臣!好一句佞臣!可是你们知道什么是佞臣吗?我孟玖若是佞臣,那你们这些推波助澜,吃尽陆机血,走上高官厚禄的,岂不是奸臣?啊?哈哈哈……”孟玖指向周穆,眼中带着凌厉。 “我一生从未负过我的主子,我当得起一个忠字!而你们……一个个的,人模狗样儿,当面一套,背地一套!你们若是真的忠心与主子,该是明白陆机害死了二十万人,他是死于军法!那二十万人呢,大冬天的冻死在河里,无埋骨之地,溃烂在河里!他害死的人不足以判死罪吗?他蛊惑世家子弟闹上王帐,逼迫主子放人!他们以下犯上的时候,他们藐视王法和军法的事情,你们都忘了?”孟玖的声音高亢而有分量,让监斩官们安静了下来,监斩官们无法辩驳,也无法否认。 “你们是不是还忘了,长沙王书信给主子,白纸黑字诉说陆机谋反的事情了?啊?你们是不是也忘了!一个被两个司马家的王爷确认为造反的人,一个害死二十万战士的人,一个能蛊惑世家子弟欺凌王权的人,他不该死吗?不该死吗?难道你们否认谋反不得灭三族吗?难道你们否认全军覆没不该军法处置吗?难道你们否认欺君犯上罪该灭族吗?”孟玖指着每一个监斩官,一脸鄙夷的看着他们。 “所以,我不否认杀了陆机,因为他该死,因为他的家族按律当斩!我做这些事,问心无愧,我走的坦荡。但是……”孟玖阴冷的看着每一个监斩官,犹如诅咒一般的盯着每一个。 “这世道,从来不缺我这样大忠似奸,只效忠一人的佞臣!但也从不缺你们这群大奸似忠,为一己私利颠覆国家的硕鼠!你们这些硕鼠尽管张狂吧,时间会证明我做的一切到底是奸佞还是忠诚。但,我走了,还有人哭牌位。而你们……只会挫骨扬灰!故而,我孟玖先行一步,黄泉路上,我要睁大眼睛看各位如何死无完尸。呵……呵呵呵……”孟玖大笑一声,等待着他的五马分尸之刑。 司马颖坐在马车里,紧紧的握着手,他亲眼看着孟玖如何被五马分尸。望着那些欢呼雀跃的吴郡士子们、望着一脸惬意的王澄、望着那各怀鬼胎的监斩官,他的表情僵硬如石块,狠厉的眼神伴着血丝一如嗜血的狼,嘴唇微张,牙齿快速的磨着。 至此后,孟玖一死,再也没有人对他司马颖敢拖以忠心了!他本是唾手可得的帝位,却因这些人,而使得他的帝王梦变得越来越遥远,也许梦会终成一场空了。 这些人……司马颖的右眼转动,视线聚集在监斩官们的身上,面若修罗,将每个人死死的盯着,须臾,带着血丝的狠厉眼神化作了若有似无的邪笑,冷魅的眼眸挂着噬魂灭魄的笑容,轻轻说道:“咱们,来日方长。” 司马颖转过头去,马车哒哒远离,只留下马车过后的水坑波光颤动,诉说着那未尽的故事和血腥。 话说孟玖死后,司马颖大病了一场,恍恍惚惚近一个月,王澄与士子们带着酒 分卷阅读391 水,来到朝歌,祭奠失去的陆机。永兴二年七月,这司马越、王浚等人发下檄文,\欲纠帅义旅,奉迎天子,还复旧都。\,檄文一起,大晋各方诸侯纷纷响应。 本就是病中的司马颖,突然一下病好了,司马颖神采奕奕的来到书房,石超、公师藩齐齐站了起来。 司马颖轻咳一声,看向卢志,卢志马上明白司马颖的意思,转头看向石超,“石将军,这东海王司马越挟天子征伐邺城,你可有把握阻挡?” “子道,只要有足够的军粮器械,我定叫他们有来无回。”石超本就是个出色的大将,自然英勇无畏。 “石将军……或许留下余地,当时最佳。”卢志缓缓笑起。 “子道,这是何意?”石超不明所以的问道。 “我的意思是,穷寇莫追。”卢志点名话中意。 “穷寇莫追?”石超纳闷的搔了搔后脑勺,“公师藩,子道这是啥意思?” 公师藩笑了一下,立刻会意,“我想子道的意思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是这个意思吗?”石超憨厚的问着卢志。 ☆、第二百零一章:孟玖之死引荡阴之战 “这一切都是主公的意思。”卢志转身朝着司马颖而拜,“主公聪慧, 自有主意。” “咳咳……你们只管将对方打出邺城即可, 剩余的,自有天意。”司马颖再度咳了起来。 “主公这般说,你们照做即可。”卢志嘱咐道。 “是。”石超抱拳说道。 “遵命。”公师藩抱拳说道。 司马越将司马衷、王戎、嵇绍从洛阳城一同带往邺城, 本是雄赳赳气昂昂而来, 却被石超和公师藩在邺城被打了一个七零八落。 三个月后, 大败而归的司马越, 一败再败,终是败走荡阴。 永兴二年十二月,太宰司马颙下诏废黜司马颖的皇太弟之位将其遣回封地。司马越与王浚等人才来到荡阴之地,本以为司马颖会乘胜追来,却迎来了河间王司马顒的反水。这河间王司马顒手底下有一悍将,名曰张方。 荡阴被张方围城的消息很快传到邺城,司马颖看着手里的信笺,嘴角勾起, 歪着头看向卢志, “司马越和司马顒当真都去了荡阴?” “是的,主公, 他们都去了。”卢志恭敬有礼的回答道。 “司马衷也在那里吗?”司马颖右手的信笺轻点左手手心,笑容加大。 “是的,也在。”卢志不好称呼司马衷为陛下,只得掠过称谓。 “呵……看来天助我,还是天亡我, 皆在此一举了。”司马颖轻点左手心的动作一顿,看向卢志,“可派细作跟张方说了?” “已经按照主公的意思,让细作告知张方,控制了羊后,便可推举新君,挟天子以令诸侯。”卢志恭敬的躬身再拜。 “很好。”司马颖满意的点头,似乎又想起什么来,转头看向卢志,“孤记得上一次迎司马衷的时候,王戎和嵇绍随王伴驾来着,这一次,这两人可还在?” “主公,王戎和嵇绍都在。”卢志说到此处,立刻明白了司马颖的意思,“主公可是要张方手染嵇绍和王戎血?” “既然琅琊王家以孟玖作局,逼孤退位。他们给孤这么大一个大礼,孤还不能礼尚往来了?”司马颖阴险一笑,但凡有一丝机会,他都不让琅琊王家好过,“子道,你当知嵇绍不孤呢。” 卢志怎么会不知道“嵇绍不孤”呢? 想当年司马昭杀死嵇康的时候,嵇康一曲《广林散》慷慨赴死。这竹林七贤素来感情深厚,嵇康托孤的时候,便将独子托付给了山涛和王戎。 山涛和王戎更是发出“嵇绍不孤”的诺言,将嵇绍视作亲子,而山涛的儿子山简更是将嵇绍当做亲兄弟一般。这山简、山遐父子如今在吴郡过得是风生水起,甚至可与顾荣、周玘、陆晔一较高下。 若是张方下手杀死了嵇绍和王戎,山氏和琅琊王氏定不会善罢甘休,定会跟张方和司马顒论个分明。届时,孟玖的旧事也将会重演在司马顒的身上。 司马颖这一招可谓是杀人不眨眼,卢志又怎么能不明白呢? “主公,我明白了,这就去安排。”卢志转身准备走,却被司马颖唤住,卢志转过身看向司马颖。 “子道,你我并非仅仅是君臣,还有袍泽之谊,孤希望你记得。”司马颖诚恳的望着卢志,走了过来,握紧卢志的手,“如今孤的身边也只剩下子道一人,愿你不负我。” “主公放心。”卢志郑重的点头。 “子道重诺,如此,孤等你的好消息。”司马颖眉开眼笑起来。 卢志走后,司马颖拿出绢帕冷冷的擦拭着掌心,眉眼之上届时冷色,仔细的擦干净每一根手指,他毫不留念的丢在地上。转头的时候,恰好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乐霜。 此时的乐霜尽管为司马颖生了儿子,却因着乐广殉道而备受冷落。 “ 分卷阅读392 夫君……”乐霜才开口,司马颖躲开乐霜的手,乐霜垂下眸子,眼中闪过了悲伤。 “无事,不要出现在孤的眼前,滚。”司马颖毫不留情的说道。 “夫君……阿普发了烧……请了大夫,可是一直在喊着妾……我想见见阿普……”乐霜期待的看着司马颖。 “他病了自有大夫,孤说过,你没资格参与。”司马颖现在恨透了乐广和卫玠,连带着拥有乐广血脉的乐霜也恨上,但他不恨自己的孩子。 “可……”乐霜心碎的喊道。 “给孤马上滚!”司马颖转过身去,刚想往前走去,却被乐霜拦住了去路。 “夫君……求您让妾见见阿普……”乐霜跪在司马颖的面前,“求您……” “你乐氏不是挺能耐的吗?连死都不怕,还怕生离?哦……对了……”司马颖蹲了下来,与乐霜对视,他的眼里有着魔怔一般的恨意,这恨意掀起了怒焰,恨不得烧死乐霜。 “你还亲自放走了陆机的女儿,你这背叛夫婿的贱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所以你何必假惺惺的拿眼泪来骗孤?呵……你们乐氏啊……都是好样的……都是有能耐的……”司马颖的话,阴阳怪气,满是戏谑,却也句句戳心。 “夫君……”乐霜泪水扑簌簌的落下,想要让司马颖救救她的儿子,她现在只想护着自己的儿子。 “别叫孤,夫君,你根本不配!”司马颖魔怔一般的挑起乐霜的下巴,话语里透露出了他的癫狂,因为次次背叛而入魔,“告诉你,孤若不是留着你有用,孤真恨不得……一寸一寸活剐了你!所以,在孤克制住那念头的时候,尽快的给孤……滚!” 司马颖站了起来,一脚将乐霜踹倒在地,冷漠离去,只留下乐霜一人瘫坐在地上。 乐霜跌坐在地上,泪水伴随着寒冷,冷彻了全身,一个走路摇摇晃晃的奶娃走了过来,抱着乐霜,一脸天真的问道:“娘,你为什么哭哭?” 乐霜抱紧怀里的幺儿司马廓,她紧紧的抱着这个还未断奶的小儿子,泪水止不住的落下。 “娘……痛痛……”司马廓到底还小,还表达不了太多的话语,“哥哥,也痛痛。” “嗯,娘不会让哥哥痛痛的,不会的。”乐霜不死心的望着司马颖离去的方向,她不相信程太妃也会对孙子这般狠心。 乐霜跪在程太妃的屋外,乞求程太妃给司马普一条活路,本是疼爱孙子的程太妃终究被说动,前去劝说司马颖莫要跟乐霜置气。司马颖孝顺的应承几句,允了乐霜去见嫡长子司马普,可这不代表司马颖就能允许乐霜这般挑衅他! 司马颖黑着一张脸,才回到卧室,看着忙前忙后的乐霜,扬手就是一巴掌。 乐霜被打了一个趄趔,诧异的看着司马颖,却只换来司马颖的冷哼一声,“下一次,再敢跟孤的母妃多嘴,当心孤让你生不如死!别想挑战孤的底线!” 乐霜将手贴在脸上,愣怔怔的望着司马颖,见着那毫不留情离开的夫君,她蜷缩在地上,无声的哭泣着,哭泣她人生的痛。 司马颖才来到书房,卢志带着一份密信匆匆走进来,“主公,刘乔这边给了回信。” “哦?说什么?”司马颖抬起头看向卢志,这总算是他今日以来听到的好消息。 “主公,请一览。”卢志将密封完好的书信呈给司马颖,司马颖拆信一看,嘴角勾起。 “看来刘乔到底是个聪明人。子道,刘舆和刘琨可能降服?”司马颖歪头看向卢志。 “回主公,那刘乔或许能成事。只是……”卢志有些担心的说道。 “只是何事?”司马颖好奇的挑了挑眉。 “只是刘乔此人性格急躁,或会……”卢志点到为止。 “无妨,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他会有分寸的。你去安排他边打边降服刘舆、刘琨兄弟。”司马颖嘱咐道。 “是,主公。”司马颖点着头,此时一小厮快步跑进来。 司马颖歪头审视着小厮,“何事?” “主公,有一鸡毛加急信件送来。”小厮呈上信件。 “下去吧。”司马颖接过信件,摆了摆手,拆开信封,里面是荡阴传来的消息。 此时司马颖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开心,他将手里的密信递给卢志,“子道,看看吧。” “是,主公。”卢志接过信,仔细的看着。 只见,信上写到:司马顒与司马越在荡阴展开激战,司马越大军溃败,司马衷面部受伤,身中三箭,被俘入邺,嵇绍被射成刺猬,王戎无伤被俘。 卢志心中一动,看来司马颖算计司马顒和司马越的反手局已成,接下来就要看琅琊王家如何解这个被动一局了。 永兴三年二月,琅琊王司马睿、王昶正在下邳视察城防工事,王玄则是操练司马睿雇佣而来的乞活贼。 吴郡之地,卫玠左手开始掐算下邳近期的天象以及他前往下邳的时间,掐算之后,卫玠的眼眸略微暗淡下来,轻声说道:“还好,五月之时,仲夏之 分卷阅读393 夜,暴雨来袭,或可脱身。” 此时,七堡轻敲房门,卫玠将茶水泼在宣纸上,将宣纸团成球,紧紧的握在手里,伴随着手指尖的艳红朱砂落下,卫玠走到房门口,打开门,回头看了看睡得还算安稳的乐霖,轻声说道:“何事?” ☆、第二百零二章:王衍邀卫玠救王玄 “公子,王大人下拜帖, 请您明日过府一叙。”七堡声音极低, 怕吵醒了夫人乐霖。 “放下吧。”卫玠眉眼一挑。 “是。”七堡声音又压低了几分。 “明日,备车。”卫玠将纸团揉碎,丢在一旁的花丛里, 拿起手帕将手擦拭干净, 将手帕丢给同时而来的九堡, “九堡, 明日留府。” “是,公子。”九堡接过手帕,躬身作揖。 翌日清晨,卫玠随着小厮来到王衍的书房外,卫玠一手覆于身前,一手覆于身后,眼神温暖而又谦和,待到房门打开, 卫玠蓄意将迈入书房的步伐放轻。 王衍看到卫玠这般恭敬而又周到的模样, 笑着捋着胡须,看来经过世事磨练的卫玠, 终是长大了。 “王世叔。”卫玠恭敬有礼的拱手作揖,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庄重。 “嗯,坐。”王衍指了指靠近自己右手的座位。 “谢过王世叔。”卫玠虚坐在椅子上,眼神望着王衍,一副等待长辈开口的模样。 “叔宝, 可知今夜老夫邀你前来的原因?”王衍笑着看向卫玠,这丝毫不给提醒的问法,让卫玠心下一紧。 卫玠已经过了少年时候,张口就说的毛病,若是不知,他宁愿不猜,“王世叔,我实则驽钝,愿您指点迷津。” “迷津?”王衍笑了起来,“看来,你似乎不愿多言呢。” 尽管是王衍笑着回答,可是卫玠感受到了王衍的不悦,纵使他不知王衍气从何来,但也要主宾分清。 “王世叔,我近些时日守孝在家,故而出府犹如隔世。若是因此而让王世叔生气,还请王世叔息怒。”卫玠恭敬的说道,一句话将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现状展露无遗。 这样的答案,犹如要与世隔绝的人回答时局一样,当真是强人所难。 王衍望着卫玠这般放下身段还能反击的模样,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卫玠真的成熟了。 王衍轻叹一口气,既然卫玠已经成熟,有些事该是要告诉他了,“叔宝,一陌的信,你收到了吧?” 卫玠袖口下的左手虚握,看来王衍是打算承认自己也知沂山死士了,“回王世叔,收到了。” “不惊讶老夫也知道一陌?”王衍倒是好奇起来。 “白虎大圭是秋斩信物,有着赏罚刑断的重量。我幼冲之年,祖父曾说过此物。后来见眉子悬挂,便知其中一二。但,也只知您与一陌先生旧识,其余之事,并不知。”卫玠回答着自己如何知道王衍的身份,却又表露他所知不多。 这句话既是告知王衍,他卫玠推演的能力,又是保命自己所知不多,让王衍放心他卫玠尚不足虑。这般自保的本领,让王衍更是欣赏了几分。 “你既然知道白虎大圭,也该知道其他三个吧?”王衍前倾身子,眼神如炬,灼灼的看向卫玠。 “王世叔若是说青龙大圭或玄武圭璋,曾听一陌先生提到过,但不知,是何模样?”卫玠不答反问,以一陌告知的谎话来暗示王衍,他知道的消息都来自一陌,也变相跟王衍诉说,他其实只知道一陌这个人,却未曾交心,故而知道的东西真的不多。 这样的答案,回答等于没有回答。可是这样的回答,已经是卫玠这个年纪最好的回答。 王衍与卫玠对视,卫玠的眼里没有半丝慌乱,反而眼神如死水,毫无波澜。 须臾,王衍大笑数声,摆了摆手,“看来叔宝啊,你终是学会了你祖父的精髓。罢了,你既然知道这沂山的事情,该知道你的身份和责任。” 王衍也不打算多多戏弄卫玠,毕竟他今日叫卫玠来,只是有事托付罢了。 卫玠的眼神闪了闪,很奇怪自己轻易躲过了王衍的刁难,也很奇怪王衍为何要这么快交底。或许,王衍醉翁之意不在酒,反而是有其他之事?此时的卫玠很难相信别人。 “你该知道不久之后,下邳会有一场战役吧?”王衍将一封密信递给卫玠。 卫玠抬起头看向王衍,他知道王衍是想让他带兵驰援王玄。 卫玠未曾跟王衍推心置腹过,尽管知道王衍和岳父乐广同为玄谈泰斗,也知道王衍、乐广都是祖父卫瓘在书法上的学生,可到底,时间会改变很多人,他早就不信人性了,又如何能够单纯的认为王衍只是让他喝茶闲磕牙? “嗯?叔宝?你作为未来的沂山少主,难道不该有看透局势的本事?又或者……你不想通过一陌的考试了?”王衍见卫玠不答话,又再一次说下去。 只是王衍的话越是直白,卫玠越是不敢相信事情就是这般的简单。尤其是在王衍诉说沂 分卷阅读394 山少主之后,卫玠甚至不知道王衍是让他死个明白,还是让他营救王玄。 “王世叔,我不懂你的意思。”卫玠开始装傻起来。 “是不懂,还是不想懂?”王衍前倾身子,对着卫玠,灿烂一笑。 “王世叔,我所知不多,确实不懂您的言中之意。”卫玠一脸诚恳的望着王衍,显然宁愿自贬也不愿意回答王衍的话。 王衍看到卫玠这番模样,心下知道卫玠已然警觉他的目的,话题又婉转了一些,“叔宝,今日里,一陌和老夫是想让你带着沂山死士前往下邳助我那幺儿守城。这也算是老夫和一陌对你正式成为沂山少主的试炼。若是通过这次试炼,按照章法,要带你去沂山之巅下一盘徂徕棋局,若是赢了徂徕棋局,便可获得戊戌令,成为真正的少主。” 卫玠的眼神有着波动,却不多说一句话,仅仅是听着王衍的答案。 “叔宝,老夫年事已高,独有一子,不知你可否替老夫救下幺儿?”王衍此时展现出了老父亲慈祥的面容,仿佛仅是救子心切的模样。 “王世叔,眉子乃是我的挚友,若是为救他,我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但是成败与否,任何未发生的事情,我不敢保证。但,不管如何,我都愿意竭力而为。”卫玠拱手而拜,不再答话。 “叔宝,今夜你也累了,你且去休息吧。过几日,我和一陌商量后,定会给你个章程。”王衍笑着看向卫玠,卫玠站起身来,拱手而拜。 “谢过王世叔,告辞。”卫玠转身离去。 王衍望着卫玠的背影,眉头轻皱,“看来他还是像极了恩师的性子啊。” 王衍眉眼一转,看来这件事,他还需另想办法,须臾,王衍从袖口拿出一封信,这信上落款是:刘舆。 五月初夏,雷雨过后,晴空送来清新的香草气。 下邳城外三里的山上,扎营着数十位武艺超群的沂山死士,营帐之中,卫玠端坐在胡床之上,手持一陌的密信,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卫玠左手拇指与食指相搓,眼睛垂下,眼珠轻轻的转着,思考着一陌提供的信息。 按照密信的消息,司马颖亲自带着石超来下邳围城,赶上围城端午汛期,或许会效仿曹孟德水淹下邳。若是真的如此,城中的东海王司马越、琅琊王司马睿、王玄、王旷等人便是岌岌可危了。但,东海王司马越二弟司马腾与王浚正准备攻击邺城。 邺城乃是成都王司马颖的大本营,若是城破,司马颖便再也没有大本营,更没有了东山再起的据点。故而,相较于被围住的东海王司马越而言,成都王司马颖更该担心才是。 看来,在端午汛期前后,司马颖与司马越谁能更赔得起本钱,谁就有胜利的可能。 卫玠将密信撕个粉碎,转头对着七堡,语气甚是低沉,“通知下去,端午汛来之前,就地扎营,伺机而动。” “公子,我们为什么要在端午汛前扎营这里呢?”七堡躬身而出。 “七堡,你可知曹孟德水淹下邳,赢了吕布的故事?”卫玠歪头看向七堡。 “公子,这与端午汛什么关系?”七堡不理解的问道。 “水淹城池是没有破敌之法的。若是困在城中,只进不出,那只能……犹如瓮中之鳖了。”卫玠轻叹一声。 “玄公子岂不是凶多吉少?”七堡紧张的说道。 “倒也未必。若邺城受到攻击,司马颖会撤兵的。”卫玠继续说道。 “若是成都王在端午汛之后撤兵,那玄公子还有救吗?”七堡担心的问道。 “这就看我们营救的能力了。”卫玠站了起来,覆手于后,看向那皎洁的月亮,他既希望司马颖这一战输,又不希望司马颖这一战输个彻底,终究是,他期待司马颖能好好的活下去。 端午汛期如期而至,司马颖因着想速战速决,故而派兵凿开泗水与沂水,以水淹下邳之态,等待围城之困的司马越不战而败。只有司马越怯战,他司马颖才能尽快返回邺城驰援。 汹涌的河水随着暴雨而来,眼看着护城河的水位越来越高,司马越握紧佩剑,凝视前方,仅仅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冷静,内心却忐忑不安。 “叔叔安心,眉子已经疏浚阳渠,此水不会没过护城桥。”琅琊王司马睿出言安抚着司马越。 “是不是,等等看。”司马越不肯接受司马睿的好意,这到底是身关他的身家性命,怎么可能放松? 王旷此时正听从王玄的调配,视察阳渠的排水情况,所幸这阳渠与引泗水、沂水的水渠同宽,虽是因着泗水和沂水的水压令护城河上涨,但灌水与排水等量,没过多久,护城河的水位便不再上涨。 三个时辰之后,雷雨之后,天空放晴,虽是缓解了初夏的炎热,却无法缓和司马越心中的焦躁。 卫玠得知司马颖水淹下邳的消息,放下手里的《战国策》,抬头看向七堡,“你吩咐一位死士,黑衣劲装,背弓策马,将司马腾和王浚赶往邺城的消息射在门上。” ☆ 分卷阅读395 、第二百零三章:卫玠率军营救司马睿 “公子,派一个死士, 会不会少了点?”七堡不相信一个死士能够将消息带到。 “尽管去吧, 一人足矣。”卫玠扬起笑容。 “公子,我还是不明白。”七堡求教一般的看着卫玠。 “既然水淹下邳无效,只剩下耗着时间。若是破局, 不管是哪般的消息, 先动者则输。”卫玠解释着方才的意思。 “公子, 那为什么不带给司马颖这个消息?毕竟邺城即将被围攻的消息传过去, 乱了司马颖的军心,不更好?”七堡还是不解。 “我从不贪他人之功。”卫玠拿起《战国策》继续读着。 七堡扑哧一笑,看来公子是想要玄公子扬名天下啊,果然公子还是更向着玄公子的。 一日之后,司马越得到了神秘人用羽箭带来的消息,此时司马越的脸上有了冰山溶解般的暖意,司马睿和王玄传看着这个消息,王旷则是眉头紧皱。 “诸位, 这个消息, 如何用更好?”司马越看向司马睿、王玄、王旷,等待着自己破城而出的计谋。 “王爷, 此事有些蹊跷,或许该是要细究。”王旷反而担心消息的正确与否。 “不管消息是否真实,四面楚歌足以乱军心。”司马睿回答着自己的观点。 “是吗?四面楚歌?”司马越显然不喜欢这些答案,他要的是破城而出,而不是犹如瓮中之鳖。 “眉子, 你可有其他法子?”司马越转头看向王玄,等待着王玄的答案。 “主公,这个消息无论真假,都该好好利用一下。可以声东击西,逐个击破,让敌军有来无回。”王玄看到司马越眼中因着四面楚歌而一闪而过的忌讳,便懂司马越想着破城而出,故而诉说着两种可能,而这两种可能虽是两种作战的方法,也是司马越破城而出的两种办法。 “哦?逐个击破,有来无回?倒是有几分意思,眉子,说清楚些。”司马越显然明白了王玄的话中意思,带着好奇说道。 司马睿和王旷对看一眼,见到司马越这般感兴趣的模样,也明白司马越是想着破城而出,逃回东海王府了。 司马睿垂下眼去,司马越只想着保命,却不顾全局,也不管这一战是有能力铲除司马颖所有兵力的,这样的司马越真的不配做盟主,又哪里来的能力复兴大晋? 王旷则是暗暗叹了口气,司马越要是真的一走了之,怕是这一走会让很多人对其失望,但这也不失为司马睿的机会,此时他要寻个时机,为司马睿攒些人心才是。 王玄见司马越是真的希望破城而出,便开口说道:“若是声东击西,或可用青牛带着的邺城消息,以火牛阵破敌方防御,随火牛而打一波攻防战。若是出其不意,或可用火禽阵乱了敌方阵营,随铁骑而打穿梭迂回战。这第一种,需要步兵跟随其后;第二种,需要骑兵全程跟随。” 司马越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若是火牛阵开头,火禽阵压轴,骑兵跟随呢?” “这就要看战局变化了……但若是全部押宝于此,这守城的能力或会降低。”王玄提醒着司马越,不要为了一人逃命,而枉顾守城将士的性命。 “这战局本就是瞬息万变,哪有循序而进的?好了,今天就用孤说的顺序与司马颖一战。”司马越不让王玄继续说下去,反而下了战令。 待到司马越离开,司马睿皱起眉来,王旷则是轻叹一声,王玄抬高下巴,嘴角挂着轻蔑的笑容,摇了摇头,快步离开。 城外的司马颖因着得知邺城即将被司马腾和王浚破城的消息外漏,又见护城河水位不再上涨,眼神变得犀利而愤怒,他需要赶紧拿下这下邳之城,更需要早点赶回邺城驰援。 司马颖紧紧的握拳,缓缓的闭上眼,这卢志不在身边,一时间,他对如何攻下城竟是毫无主意。但……当初曹孟德拿下这下邳并非仅仅靠着水淹下邳,这乱了人心才是最佳。 司马颖更是明白,当下谁能够乱了阵脚,谁便是输的那一方。既然这是一场赌局,那么,他要赌一赌天运。 翌日清晨,司马越唤来司马睿、王玄、王旷等人,根据商定战略,司马越本想带着王玄逃离,奈何王玄却要留在下邳,与司马睿、王旷二人协力保证司马越平安离开。 尽管司马睿、王玄、王旷三人知道此战必败,但他们宁愿战败受俘,做个败将,也不愿弃城而去,做个令人耻笑的逃将。 一群背上捆绑着“上”字型白布的青牛,尾部着火,牛角绑着长刀,排成一排朝着司马颖的军队而来,许多人挡不住青牛的冲击与践踏,硬是被火烧尾部的青牛给撞开了一个很大的缺口,此时很多士兵已经看清牛背上的字,那是邺城即将被迫的消息。 士兵们被这个消息所震惊,正在慌神间,又见一群手拿长兵的乞活贼冲了出来,而不远处的骑兵更是以最快的速度,跟在火牛身后,穿过这个被撞开的缺口。 司马颖的不少士兵准备追击,却被从天而降的鸡而打了个措 分卷阅读396 手不及。这些鸡尾巴如同牛一般,都着了火。它们身上捆绑着油罐,油罐洒出的油与鸡着火的羽毛形成星星火苗,瞬间烧着了士兵的衣衫。 初夏衣服单薄,不少士兵被火苗烫伤,一部分的士兵则是染上了油,衣服烧着了起来。 一时之间,司马颖的大军出现了慌乱。 可司马颖和石超到底是带兵的奇才,很快就镇压住了士兵的慌乱,更快速的组织一波突击下邳的奇袭。 此时下邳城内,王旷皱起眉,对着司马睿说道:“景文,若是城破,这司马颖正在气头上,你若现身,恐有危险。” “叔叔放心,若是城破,我来等着司马颖。”王玄骄傲的抬高下巴,丝毫不怕城破以后,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后果。 “眉子,你也不能留下。”王旷摇了摇头。 “我可不怕那司马颖,他来就是了。”王玄依旧不为所动。 “眉子,你若是被发现,那司马颖定会利用你来要挟姨夫。再者,时下人们都知道你与景文在一起,若是你在,难免司马颖不会猜到景文也在。你是不怕他,但也要顾及景文的安全呢。”王旷抓住王玄的手,“眉子你要听我的话。” “叔叔……”王玄望着王旷的眼睛,因着王旷的执着,无奈的垂下眼,“我知道了。” “待到城破的时候,你们二人化妆成平民,乔装混在其中,伺机离开。”王旷认真的说道。 “那叔叔,你呢?”王玄关心的问道。 “我?到底是递交投降书的将领,司马颖不会此时斩杀降将的。”王旷肯定的说道。 “那我们出城后,定会找机会将你带出这里。”司马睿终是开口许诺。 “嗯,我等着你们来营救。”王旷点头。 须臾之后,王旷派人佯装成司马睿和王玄的样子,从下邳城的南门逃出。 交兵几个时辰后,司马颖坐在枣红骏马上,冷冷的注视着远离的黑袍铁骑,他若是方才没看错,逃军中间的黑袍人就是司马越。 真是没想到,司马越竟然胆小怕事到如此地步,这带着近乎邺城泰半的兵力逃窜,毫无章法的奔命模样,也配做讨伐他司马颖的盟主?当真是可笑! 也罢,这司马越如此逃窜,即便是逃回了青州东海王府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因为下邳之战而被世家嗤笑?也不知道,这番做派,那心高气傲的王衍可会继续沉下心辅佐司马越? 要是用这一战,让司马越丢了琅琊王家的扶持,倒也是一番不错的战果,而他司马颖也乐见其成。再说他还要留着司马越的老命,让司马越跟司马顒狗咬狗呢。 在石超兵临城门后,司马睿眼见败局已定,为防止司马颖屠城,便让王旷亲自带着一封投降书,打开城门,跪在城外,双手托着。 司马颖打量着王旷,打开投降书仔细看着,书中所言,皆是开城受降的言辞。 司马颖冷笑一声,“王玄和司马睿呢?” “回殿下,属下一时不察,二人已从南门乔装逃窜。”王旷认真的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逃?”司马颖打量着王旷。 “臣是守将,不能做逃将这般丑事,宁愿为全城百姓的性命,开城门投降。”王旷头点地,说的话是如此的虔诚。 正在这时,传讯兵跑了过来,递上一个密信,司马颖展信一观,信中所言邺城已破,程太妃被俘。 司马颖眉头紧紧的皱起来,一脸寒霜,“来人,将王旷收押。” 司马颖因着邺城正在苦战,没有留太多的将领守邺城,而他的军队也需要新的兵力灌入,便同意了王旷的投降书。 司马颖临时调石超提前回邺城驰援,低声嘱咐小将,“若王旷诚心归降,押解回邺城。若非诚心,立刻斩杀。” “是,主公。”小将回道。 司马颖带着军队星夜兼程的朝着邺城回奔。因着俘虏没有马匹,故而只能由着小将押解着,步行朝着邺城方向而去。 在流民人中,身穿平民衣衫的司马睿、王玄听到一个有趣的消息,那就是洛阳城外的洛水发现了洛书,洛书之上带着一个隶书字体的布帛,布帛诉说了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顒、东海王司马越三方会战的真相。而这个扑朔迷离的真相竟然与东海王府的郭璞有莫大的关系。 距离下邳三里地的地方,卫玠站在山上,覆手于后,望着地下稀稀落落的人群,轻声对着七堡说道:“既然找到眉子他们了。务必保护好他们的安全,将他们护送到杏花村。说我已备好了薄酒,在此恭候。” “是,公子。”七堡拱手而拜,转身离开。 此时风吹起了卫玠的衣角,他从一旁摘下来粉色的木槿花,拈花浅笑,眉眼湛湛。 入夜时分,王玄见到两个死士,他们身上有王家影卫的信物,便打消了疑虑。听到死士的安排,王玄疑惑起来,杏花村的汾清……那是卫叔宝那厮喜欢的美酒,莫不是……叔宝来了? 王玄嘴角扬起笑容,能调动这般身手的死士,待到 分卷阅读397 他见到卫玠时,他得好好问问了。 ☆、第二百零四章:卫玠王玄来到沂山 待到来到杏花村,便见到七堡笑脸相迎, 王玄的嘴角勾起笑容, “七堡,你来的倒是时候。” “琅琊王、旷公子、玄公子,我家公子久候诸位了, 这边请。”七堡躬身作揖, 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三人相携而入酒馆。 此时正见到卫玠端坐在木制椅子上, 那长长的木制桌上,卫玠犹如烹茶一般烹煮汾清酒,仔细看去竹叶漂浮在青酒之上。卫玠以汾清酒为“底酒”,又添加砂仁、紫檀、当归、陈皮、公丁香、零香、广木香等十余种中药材以及冰糖、雪花白糖、蛋清入内。 扑面而来的香气,让数月来不曾饮酒的王玄动了馋虫,伸出手,拿起酒杯,自斟一杯。 卫玠停下烹煮的动作, 斜眼看了一眼王玄, 面露微笑。 王玄一口饮下,因着酒香入喉, 开心的说了起来,“竹酒澄芳,美哉美哉。” 司马睿也端起酒,一饮而尽,点着头, “入口醇香绵柔,好酒。” “果然是好酒,想不到叔宝烹茶技艺不错,这烹酒也是个中里手。”王旷玩笑道。 卫玠温暖一笑,“屋后文峪河,诸位可洗尘了。” 司马睿、王玄、王旷互看一眼彼此狼狈的模样,又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互相指着对方,大笑起来。待到三人沐浴更衣之后,卫玠安排了马车,王玄与王旷同乘,司马睿与卫玠同乘,两辆马车星夜兼程朝着吴郡而奔。 马车之内,卫玠先开车帘,此时不远处恰是当年张良与黄石公相遇的下邳圯桥。 司马睿学着卫玠的样子先开车帘,轻笑出声,“这下邳郊外的圯桥,时隔多年,依旧坚固如故啊。” 卫玠跟着笑起来,“是啊,当年张亮圯上受书,终得《太公兵法》,才有了大汉的开创。” “说起谋圣张良,当得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只是不知,这人间是否还有再世张良呢?” “即便有张良,空有子房之才,没有泗水亭长之君,又有何用?”卫玠轻叹一口气,恍惚之间想起司马颖对自己百般防备的往事,他空有忠君之心,可君不曾信任过他。 “叔宝……说起来,你倒是与子房有一些相似之处呢。”司马睿莞尔一笑。 “哦?何处相似?”卫玠到底也是个世家文人,对于张良,自然也是心生向往。 这人呢,无论是谁,一旦遇到自己真正在意的那点小东西,都想多听一点,都希望多靠拢心中的渴望多一点。 “你与张良都是祖父权倾一时,却都少年丧父。丧父之后,颠沛流离,待到弱冠之后,好不容易有了一展拳脚的机会,却又怀才不遇。只是那张良选择了刺杀嬴政,而你选择了挑战贾后,也都因筹谋失败,隐遁数年。”司马睿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卫玠的脸色。 卫玠又是自嘲一笑,却在心里酸涩了起来,是啊,他跟张良何其相似。 “那张良本姓姬,是大周国姓,何其尊贵?你本姓卫,是大汉贤后卫子夫之姓,是那冠军侯霍去病母族之姓,又是何等荣光?”司马睿看着卫玠那自嘲的笑容僵在脸上,转而卫玠沉默了起来,这一刻,司马睿知道,自己说在了卫玠的心口上。 “当年张良隐遁数年,终是在下邳遇到了他命定的君主,而那君主是战败逃命而来。这一次,是张良第一次救了刘邦,也是君臣之义的奠定。当时,他们有共同的目标,便是投奔楚王,可他们却也有共同的敌人,便就是这楚王一脉。哎……”司马睿轻叹一声,将手搭在卫玠的肩膀上。 卫玠讷讷的看向司马睿,正因为司马睿以谋圣张良来做话题,说尽了卫玠的心坎,卫玠再也装不得谈笑风生,只能木讷。 “西楚霸王虽然彪悍,可终究与民为敌。泗水亭长虽然顽劣,可终究还利于民。叔宝,我记得少年之时,你的梦想是振兴大晋,清明政治。孤到现在还记得你当时十胜十败论的风采,那时的你渴望一个河清海晏的大晋,如今的你,经历过那么多是非之后,是否依旧初心不变呢?”司马睿盯着卫玠,两人四目而对。 “初心不变?”卫玠重复着司马睿的话语,问着自己。 “叔宝,下邳圯上,或许是你实现抱负的机会。”司马睿将伐桂书院的紫皞笔递给卫玠,“我听闻你一直喜欢收藏笔,这是张良所用的紫皞笔,不知这个分量可比孤当年的琅琊玉重否?” 卫玠看着手里的紫皞笔,抬眼看向司马睿,眼中露出了诧异。 “当年刘邦以敬重尊张良,终是有了运筹帷幄的大汉。孤不过是想效法罢了。”司马睿微暖一笑,“不过……叔宝,圯桥就要到了,你当真无动于衷吗?” 卫玠望着司马睿片刻,终是开了口,“我听闻王澄带来的天下贤才,你都亲自接待,被人唤做礼贤下士的再世孟尝君。我也从流民口中得知,你所到之处,都会开仓济民,所在之地,少有乞活贼。这世上 分卷阅读398 ,争权夺利的王很多,可真心护民的王不多;这世上,施恩于民的王很多,可诚信待人的王很少。” “所以……”司马睿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若大晋想要河清海晏,必然要由明君贤臣共同平战乱,收失地,休养生息。不知,我这被天下士大夫厌弃的人,是否有那个资格,提那似乎遥不可及的初心。”如今的卫玠,已然不是少年时代那个肆意妄为的人了,他懂得了分寸。 “國,边疆围之,持戈巡逻;國,画地为圭,安邦富民。这便是孤的理想,而这理想若想视线,必然信人者,恒信之,也必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叔宝,孤是如何,从你第一次得到太子冼马直到如今,孤从未质疑过你的能力与为人,也从未……”司马睿握住卫玠的肩膀。 卫玠直视着司马睿的眼睛,他在思考该不该相信,若是信了,会不会再次万劫不复;若是不信,是否还有机会,一展才华。 “放弃过你。叔宝,不要因为司马颖的猜忌,而杯弓蛇影。而如今,孤因着下邳战败而被你救,便是历史轮回,或许这就是你我的命,不是吗?”司马睿的话已经如此的直白,让卫玠难以拒绝,拒绝能够实现理想抱负的诱惑。 “景文,此事并非小事,你且等我几天,可好?”卫玠望着司马睿,他不愿放弃任何赏识他的人,却也不敢轻易许诺。 司马睿又如何不懂卫玠的小心与谨慎,耐心十足的说道:“放心,孤会等着你。” 数日之后,卫玠在周边的镇上买来以晒干的木槿花和一本《春秋》,入夜时分,卫玠应司马睿的邀请,来到驿站房间,两人小酌之间,卫玠将书和干花拿了出来。 “孔夫子,关夫子,万世两夫子;修春秋,读春秋,千古一春秋。何妨一学关帝,挑灯清夜读《春秋》!”卫玠恭敬的对司马睿说道。 将《春秋》递给司马睿,这春秋有一花做书签,这朵花便是下邳之地的木槿花。 司马睿接过《春秋》,这《春秋》本就是朝政之意,而《春秋》也记载着历史变更,若是能得《春秋》必然也要续写一个皇朝的春秋。而能续写一个皇朝的春秋,也定然是要助那续写之人一臂之力,此为辅佐。看来,卫玠是真的认他为主了? 卫玠也自知司马睿是当下最适合结束乱世的王族,故而卫玠愿为平乱世复太平,而选司马睿为主。 因而,司马睿与卫玠心照不宣的一笑。 几日后,因着王旷要给司马睿日讲,卫玠便与王玄同乘一座马车。 王玄斜靠在马车壁上,打量着卫玠,玩世不恭的笑道:“行呀你,来了下邳也不知道露个面,光看着我一人被闷在下邳。” “曹孟德破下邳,一战而扬名。如今给你机会,你却学那吕布,怪谁?”卫玠也恢复了少年时代的模样,一开口便是不客气。 “你倒是说的轻巧。这端午汛一来,我能让下邳不被水淹,已经是不错了。”王玄歌颂着自己的功德,显然不服卫玠方才的打压。 “火牛阵,齐燕之战,即墨之巅,倒是不错的战术。”卫玠总算是夸奖了王玄一句。 “那可不,这田单发明的火牛阵就是好用。”王玄洋洋得意的抬高下巴,显然很受用卫玠的夸奖。 “可惜火禽阵用了豆油而不是硫磺,以至于铁骑一出,守城失败。”卫玠歪着头看向王玄,“你守城还是不利。” “你!”王玄显然被卫玠再一次气到。 “只顾出手,不顾防守,这一局,眉子,你着实赢得不漂亮,但,足以出名了。”卫玠靠近王玄,生怕气不死王玄一般,“以守城失败而扬名四海。” “卫叔宝!”王玄指着卫玠的鼻子,手颤抖起来。 “你得感谢围攻邺城的司马腾,是他将司马颖急急调走,才给了你远走他乡的机会。”卫玠将手里的信递给王玄,“王世叔让你随我去一个地方。” “不去吴郡?”王玄终于明白卫玠为什么安排了两辆马车,感情他跟王旷、司马睿并非去同一个地方。 随着马车停下,王玄和卫玠走入泰山一脉的沂山脚下,看着沂山,王玄诧异的看着卫玠,“叔宝,咱们怎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这荒郊野岭的,搞不好连吃个肉都没啊。咱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卫玠看着王玄,显然被王玄这句话问的有些奇怪。 “虽然我爹信里煞有其事的跟我说必须要来学,不然就打断我的腿。但是,咱还是走吧,我可不喜欢这个鬼地方。”王玄一副嫌弃的模样。 “你想回去?”如果可以,卫玠真的想要揍一顿这个天生运气比他好的家伙,他未免来沂山太容易了一些。 “怎么?你还想在这个地方终老啊?”王玄越发的嫌弃起来,嘴里停不住的碎碎念。 “要是我是王世叔,我可不只是打断你腿这么简单。”卫玠几乎气到内伤,这家伙如此容易的来,还一副嫌弃的模样,而他为了能来这里,在摆脱和演之名的时候,经历了什么? 他既要保护两个舅哥的生 分卷阅读399 死,又要明着审陆机,暗地里帮司马颖背锅。虽然幽州之行还算顺利,可他终究是经历了朋友的摒弃和背叛,从陆机之死和乐广之死亲身经历了人性丑恶,才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而走到这一步,若是司马颖一时心狠,怕是朝歌之时,他就会以畏罪自杀的名誉,死在屠刀之下。 虽不是九死一生,可他也算见惯了明枪暗箭,可王玄呢?只要年龄到了,就可以来了。 这样的差别,怎能不让他嫉妒?卫玠握紧手,若是可以,他真的想给痛快的揍一顿王玄。 “叔宝?你面色不虞,该不是生哪门子气了吧?”王玄不说还说,越说,卫玠脾气越暴躁。 “哪门子气?呵……你可知道,我来这里,经历了多少刀光剑影,躲过了多少明枪暗箭?虽不至于九死一生,却也是步步艰辛,无数磨砺之后才有资格来的。而你竟然只要年龄到了就可以来了……你说……我能不生气吗?”卫玠的音调上扬,几乎是同时扬起拳头,给了王玄一拳。 “这个地方有什么难来的?你又不是不会骑马,你自己来就是了?你不会是因为你媳妇不懂骑马,得乘马车,所以来不了吗?”王玄眨眨眼,一副诧异的看着卫玠。 王玄结结实实受了卫玠一拳,只是下一拳却躲开了去,“喂喂喂,好好说话,动什么手啊?你自己艰难险阻来了,这也怪不得我啊……你迁怒也不能这么明显啊!” “我今日,就是迁怒了,如何?”卫玠难得恢复少年之貌,再一次与王玄在沂山的深山老林里追逐。 正在打闹间,一陌与沂山死士赶来,卫玠收起少年模样,恢复青年的稳重,在一陌拱手而拜的时候,拱手回礼。 “徂徕棋局已经备好,请随我来。”一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玄诧异的看着卫玠,为何刚才他看到了一陌的恭敬,而他在杏花村的时候,也看到了那些死士的忠心?莫非这里是卫瓘老爷子留给卫玠的财富?可这些财富,为何他琅琊王家也能分享? 王玄才走入沂山,一陌便带着王玄来到一处明堂,明堂之中有一书库,书库之内泰半都是记录战事的卷轴,一陌将钥匙递给王玄,“玄公子,根据,老堂主的意思,这里您需要用六年的时间看完。” “三年?!”王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爹疯了吗?让我在这里窝三年?” “玄公子,这是老堂主的意思。”一陌笑着点头。 “你是谁,我爹又怎么会是这里的堂主?”王玄显然对这里充满了疑惑和戒备。 “老朽名曰一陌,是沂山死士的朱雀堂主。而沂山死士是当年司马师与羊祜、卫瓘所建,更是高平陵战役最大的功臣。不知,老朽这般回答,玄公子可明白?”一陌点到为止的回答道。 羊祜?那不是他的舅公吗?羊祜又是司马师的小舅子,这就是说,羊祜和司马师共同创建了夺权曹氏皇权的沂山死士,完成了高平陵事变。 在入山口看到一陌如此恭敬卫玠,看来卫瓘在沂山死士中的地位也不低,甚至比他爹王衍还要高很多。如果真是这般,那么卫玠到底是个什么位置?也是堂主,还是……王玄不敢深想。 ☆、第二百零五章:卫玠终成沂山少主 但,他爹既然是这里的老堂主, 也说明琅琊王家也有管辖沂山死士的权力。换言之, 这是否就是他爹总是慢条斯理的根源所在?因为有这般战斗力的秘密军队,所以不惧怕一切煽风点火的跳梁小丑? 如果是这样,那么高平陵事变后, 沂山死士给琅琊王家带来了什么利益? 王玄的眼睛轻转, 想起金谷园他带着影卫救卫玠时候的场景, 那夜他看到了很多生面孔, 可这些生面孔自称为他家的影卫,可武艺却远远超过他认识的那些影卫。而且这些生面孔,还是他爹在王敦晕倒后,亲自支配给他自保用的。 但那夜,他爹为何会让他赶紧离开,又为何走的就是卫玠下山的那条路?莫非是他爹表面是让他趁夜回琅琊王家报信,实际上是让他带着沂山死士救卫玠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爹怎么知道卫玠会路遇埋伏的? 他爹又如何知道是潘岳下手设计卫玠的?而潘岳下手设计卫玠的时候, 并没有置于死地的打算, 那么他爹为何要让他赶尽杀绝呢?甚至不给叔宝留下那两个杀手的任何信息。 细究金谷园之后,他爹还让他亲自带兵屠戮了兰陵附近的柳氏一族。他爹到底是要保留什么样的秘密, 让他不给卫玠查找柳氏杀手的线索? 一切的信息,过于巧合,又充满矛盾,让王玄不得不禁皱起眉来,就连一陌离开了都不知道。 王玄盯着满满的书库, 慢慢的攥起拳头来,他那封信有父亲王衍的加密,密钥形成的另外一句话是:预知金谷园来龙去脉,看尽藏书。 他爹明知道他王玄这辈子最在乎的朋友只有卫玠,所以设下这样的密钥,说是为了他读书,而给他压力。实则,王玄眉毛挑了挑,怕是琅琊王家真正的秘密就 分卷阅读400 藏在这书库里吧? 既然事关金谷园和卫玠,他就勉为其难的看看吧,所幸他过目不忘,一目十行。 卫玠站在山洞入口,看着这洞上的徂徕二字,眉毛轻皱,跟着死士来到山洞内部,这是一个面壁而坐的石凳,石桌上有一棋局。 卫玠转头看向死士,死士拱手而拜,“公子,这棋局入魂,万分当心。” 卫玠还没理解死士的意思,死士已然离开,而山门缓缓的合上。 卫玠打量着石洞四周,发现这是一个密闭的空间,石桌上有一根蜡烛,蜡烛的烛光偏冷。他伸出手测试风的流动方向,却发现这里竟然不通风。 卫玠眼神一变,密封的山洞?这是以生死作局? 正在思考间,一陌的声音传来,“公子,石盘上的棋局演化为明烛,明烛燃,洞火尽,徂徕禅祭祀,故而是禅还是祀,全在公子一念间。” 卫玠眉眼垂下,看向那石桌上的棋局,伸出手,拿起黑子,才放下黑子,一白子从棋盘底部而出。白子出来之时,一盏明烛从地下机关而出。 卫玠眉眼一闪,白子既是火烛?看来是要尽可能的减少白子落下才是。心思一动,卫玠开始布局棋盘。 当棋盘上的白子被吃掉时,明烛再次落入地下,而每一次机关翻动,山洞内就多了一些风。 随着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卫玠感觉到自己因着呼吸不畅而越发的头昏,窒息的感觉也充着神经。 因着昏厥,卫玠棋差一招,才落下一颗黑子,机关处的明烛突然变了颜色,接连成片,形成了绿色火焰。而棋盘一处崩塌下去。 卫玠急急的看向那崩塌的棋盘,又看向那接连一片的磷火,左手紧紧的握起拳头。 卫玠摇了摇脑袋,他必须尽可能的保持清醒。 伴随着他越来越谨慎的棋路,虽然没有再次出现一片磷火,可是棋盘却有一片区域成为了死区,动不得,移不得,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明烛燃烧,却无法消除。 卫玠拿起一颗黑子,开始试错。这错的第一步,机关处多了一些林立的刀刃,而棋盘上也冒出了银针,银针林立,让一片区域成了死地。 卫玠拿起第二颗棋子,放在左边区域,这错的一步,机关处多了一些油,明烛倒下之时,火焰蹿起,让本就空气稀少的山洞更加令人窒息。棋盘上也出现了一片油脂,卫玠原本的黑子因着油脂出现滑动,更是触动了部分的明主,火焰的区域越来越大。卫玠头上的汗珠也越来越多。 卫玠瞬间明白了棋盘高低不平和油脂出现的原因,他开始借助巧劲,利用油脂上的棋子让白子的明烛减少。 几步下来,卫玠尝到了油脂中的甜头,却在落手的下一刻,吃了一个大闷亏。 卫玠本是投机取巧,却没想过,这油脂中的棋子有一瞬间全部变成了白子。而机关内本是消失的明烛重新出现,甚至变成了更粗壮的明烛。 卫玠眼神一变,眉头紧皱,开始吸取教训。 此时他开始着重于收复失地,本是凯歌高进,可在他棋局稍稍占上风的时候,这些关键位置的黑子有些碎了,有些反过来残杀其他黑子,有些次要位置的黑子变成了白子。 卫玠中指与食指夹住黑子,重重的放在一处,这黑子果然将一些白子化成了黑子,而机关处,一些消失的明烛更带来些许的空气,让卫玠窒息的感觉又缓和了不少。 卫玠又是放下一处黑子,黑子又带动了一些白子成了黑子。就在他将棋局翻盘的时候,一些黑子变成了紫色,与其他黑子残杀起来。 随着卫玠参悟到了关键处,他的棋下的越来越顺手,只是……不久之后,棋盘之上的只剩下了一处空白。 卫玠想要拿黑子放上去,却发现已经没有了棋子。 卫玠转过头看向周围机关,机关之上,黑白二子虽然势均力敌,可相持下去,山洞内的空气消耗枯竭,他还是输。黑子没有了,而他等不起,唯有以身作棋。 可若是以身作棋,按照棋局的规矩,怕是他一旦站上去,那银针钻出,银针上的毒便会让他一命归西。 胜败一念间,生死也是一念间,左右都是死,到底是赢了棋局而死,还是枯竭空气而死,也在他一念之间。 卫玠闭上眸,思虑半刻,终是纵身而上,脚尖点在棋局上,一脸孤傲的模样。 他宁愿站着死在胜局上,也不愿跪着死在败局中。 一瞬间,棋盘裂开,戊戌令反弹入他的手里,他还没看清,便掉落在棋盘下的石室,此时一陌一脸笑意而来,“恭喜主人,历劫完成。” 卫玠看向四周,迷迷糊糊的摇了摇头,许是石洞里缺氧太久,终是昏厥了过去,但他昏厥前已然明白,自己这一刻成为沂山死士真正的主人。 而徂徕棋局,棋如人生,人生如棋,步步谨慎,寸寸精算,果然妙哉。 翌日清晨,卫玠醒来之时,发现躺在藤制的床上,用手挡住眼前的阳光,环顾四周,手不小心碰触到床畔,正好摸到戊戌令。卫 分卷阅读401 玠拿起戊戌令端详片刻,终是回想自己在石洞所经历的一切,嘴角露出笑容。 他原本以为这徂徕棋局不过是个密室棋局,却没想到竟是一场人生棋局。 最初的时候,他因为人在局中,难免一叶障目,失去了分寸,也失去了判断力,以至于昏招迭出。而这出昏招反应在棋局上,便是会有磷火焚烧之危。 卫玠自嘲一笑,不知为何,又想起年轻时屡出昏招被贾南风按地摩擦的旧事。 他确实曾经看不清时局,妄想扶摇撼大树,终究屡出昏招后,螳臂当车,落了一个身败名裂。怪他少年心性,也怪他自以为是。 人,受过伤以后,总会变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正所谓杯弓蛇影,需得小心驶得万年船。 所以当他谨慎下棋的时候,一如人生开始步步为营,寸寸小心。可是变幻莫测的人生棋局是容不得人筹划妥当,也不允许人算无遗策的。 故而,当他谨慎起来,反应在棋盘上,便是眼睁睁的看着明烛燃烧,却无法消除。 卫玠这一次笑的有些狼狈,想起初入军营的自己以及做和演时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步步为营,不如同那不能消除的明烛一般? 因着他懂了有些事,当可为,必然要勇于为。故而,他选择了以魄力寻找生机,而不是伺机而动。既然人生棋局不能靠时间等待,那么,他就让他的人生棋局为他所变。 这个时候,生机因着油脂而出现,可油脂的出现也给了他投机取巧的机会。 这时候他便明白,在胜算小的情况下赌时局,便会出现左右逢迎的油腻小人,这些人会让棋局变得不稳定,也变得越加不可测。 但,越是不可测的棋局,对于乱中取胜的他,尤为重要。 故而他学会了控制油腻小人的数量,也要借助油腻小人的数量,在棋盘偏转的时刻,算好滑动的方向和速度,扭转棋局,反客为主,逐步出现了反败为胜的机会。 但上位者终究因着油腻小人带来的便利,而忘了人性与公正,以至于着相在倚重小人的陷阱里,久而久之,便会出现赵高、十常侍之流。 当上位者投机取巧到了一定程度,重用油腻小人过多,甚至依赖油腻小人。 终于一天,待到油腻小人全部反水的时候,便会会骄横弑主。一如岑昏害东吴之主孙皓,一如黄皓废西蜀之主刘禅,皆是如此。 故而,油脂在棋局上出现,便是执棋人得势之时,却又是执棋人入险局之初。 这便是人生得势与失势之间,载浮载沉的命运中,所遇到的小人与坎坷。 后来他发现黑子竟是有着武将的模样,故而他以黑子当武将来开疆拓土的棋子。却不曾想,黑子若是使用过频繁便会碎掉或者变成白子。 这是卫玠才明白,因着太平本事将军定,将军无法享太平的魔咒始终没有逃开任何一个朝代。 这些悍将若是频繁使用,要么以命相搏,战死沙场;要么是拉帮结派,心生反意,自立为王。若是可以防备悍将,不重用某些自视甚高的将领,一个考虑不周,心性不坚的将领便会人策反。 而一切变数,对于执棋者而言,行差踏错,便有性命之危。 这便是武将的悲哀,虽然勇猛刚毅,却也容易被迷惑,容易冲动惹事。 这也是执棋者的悲哀,虽然欣赏武将,却只能耐心弯弓除鸟、狠心鸟尽弓藏。 当他发现某些黑子有文臣属性的时候,他便想试试文臣守疆的样子。因为文臣有教化之能,而他看看文臣能比武将厉害到哪里去。 当他看到黑子变成紫色之时,才明白黑子自相残杀。 这便是文人相轻的党争之祸。因为文臣得势便是党争不断,一如大汉的士卿大夫与外戚、阉宦的党锢之祸。 这时卫玠才明白执棋人不该太靠文臣,也不该太靠武将,需要中和,这便是孔孟的中庸之道。 随着棋局的演化,当他再也无棋可用的时候,只能以身为棋,跟命运做一次豪赌。 而这何尝不是人生巅峰时期,或一战成名,或一战陨落的豪赌? 这徂徕棋局,测的是人生,说的是得势与失势的命运,也讲的是宦海沉浮啊。 卫玠回过神来,走到铜镜处,伸出手正衣冠,也正一正他百味陈杂的心。 此时小厮推门而入,拱手而拜,“主人,一陌堂主请您去朱雀阁。” “嗯。”卫玠轻点头,跟着小厮走向朱雀阁。 卫玠才来到朱雀阁,他身后的小厮将房门关紧,卫玠听到关门的声音,抬高下巴看向一陌,一陌伸出左手,“主人,请上座。” ☆、第二百零六章:一陌告知卫瓘往事 这是卫玠来到沂山之后,第一次坐在主位, 高于一陌之上的主位。 卫玠伸出左手, 神采奕奕的眼眸带着笑意,“堂主,请坐。” “谢过, 主人。”一陌坐在卫玠的左手边, 才坐定 分卷阅读402 , 便开口。 “堂主为何改口, 称我为主人?”卫玠很是好奇,自己何时成了主人而不是少主? “沂山规定,通过徂徕棋局即为主人。若是未通过,便是少主。只是少主仍旧要几年后,再考一次徂徕棋局。对了,主人,我这一次请你过来,是有事要与你商议。” 说话间, 一陌拿出袖口间的一封泛黄的宣纸和一张药方递给卫玠, 卫玠接过宣纸仔细的看着上面的文字。 这是卫玠祖父卫瓘的书法,写的是《顿首州民帖》, 只是与卫玠在家里所见不同的是,这一幅字多了一些九品中正制的评说。而这药方,因着他对药理不精通,一时看不出个究竟来。 卫玠抬起头看向一陌,“九品中正制和药方?” “主人, 这是老主人留下来的,他老人家曾嘱咐过,待你成为沂山之主,再将此物给你。”一陌点着头,诉说着这幅字的来龙去脉,只是卫玠显然不信这是他爷爷卫瓘留下来的一副字帖这么简单。 “堂主,我爷爷可曾留下哪般话?”卫玠更想知道,为何他的爷爷非要让他成为沂山少主才能告知他。 “主人,九品中正制虽说是陈群与王庭先祖所创,可终究是弊大于利,故而当年老主人以一己之力向王庭申请撤销。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这九品中正制终究与世家纠葛太深,以至于爆发了杨骏之乱。”一陌一句话勾起了卫玠童年旧事,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当年杨骏之乱害得他卫氏一族后来被贾南风屠杀,更是想起自己忍受毒发的痛楚。 “堂主,此事可有哪般蹊跷?”卫玠更想知道这幅字帖里面,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主人,杨骏当年是国长,本不该参与九品中正制的废除之事,可为何杨骏参与之后,受益者是贾后呢?又为杨骏之乱后,少主要身遭剧毒,又每逢刺杀呢?”一陌一句话点中卫玠多年的心结,他一直想明白,却一直没弄明白。 “堂主,你能解我身上的毒,可是这毒也有一些门道?”卫玠马上掌握了一陌话中的症候,看来当年旧事并不仅仅是党同伐异这般简单。 “老主人在上书废除九品中正制之时,便要求他三个得意门生护你周全,他们三人想出一个办法,趁乱给你下毒,以此来杜绝司马王庭的斩草除根。而这药方便是当年一位故人交给我的,说是可以帮主人了却身上的余毒。”一陌的话让卫玠皱起了眉头。 卫玠自然清楚他爷爷的三个门生,若是他没猜错,便是潘岳、乐广、王衍三人了。 “堂主,你可查到此人是谁?”卫玠看一陌的眼神,他明白一陌知道是谁。 “潘岳派了然给你下毒。”一陌肯定的回答道,卫玠明白的点点头,“但不仅是潘岳跟你下毒。” 不仅是潘岳下毒?卫玠恍惚之间想起自己审了然的时候,了然的一些话。了然曾说给他卫玠下毒并不是为了杀他,而是为了救他。如果了然知道潘岳的心思,那么,贾南风是否也知道?如果贾南风也知道,为何贾南风能容忍他活着? “而你少年之时遭遇的刺杀,也并非仅出自潘岳。您还记得坎园那次刺杀吗?”一陌又追了一句,说着从暗袖拿出一个箭头,“主人,你应该认识这个。” “记得。”卫玠点头。 “主人,你在珈蓝寺再遇刺客后,柳氏全族被屠。而做这件事的人……”一陌继续说道,“便是在坎园行刺你的幕后人。” “堂主,珈蓝寺外可是你出手相救?”卫玠想起珈蓝寺外那碰巧赶到的王玄,王玄那些护卫的身法像是沂山死士的武艺。 “是。”一陌点头。 “堂主,莫不是坎园刺客的幕后人便是我爷爷的徒弟之一?”听到这里,卫玠几乎能够明白一陌的话中意,只是这个人,现在还活着的只剩下王衍,难不成是王衍? “目前没有证据,我也仅仅是猜测。”一陌认真的跟卫玠说道,“我猜,可能是王衍。” “王衍?”卫玠眉毛皱了皱,怎么会是王衍? 王衍……金谷园的时候,王衍只是想竭力摘干净自己;珈蓝寺的时候,王衍更是隔岸观火;沧浪筑的时候,王衍闭门谢客;但,王衍嫁女的时候,却选择了投靠贾南风和贾谧。 这些事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但细究下去,王衍莫不是一直以不问世事的模样来掩盖他想要掌控天下的野心?如果真是这样…… 金谷园的时候,王衍以王景风来挑拨太子司马遹和贾谧的关系,让两人关系交恶。也正是这个时候,王戎成了太子司马遹的常客,王衍结交了司马伦、司马越和司马冏。 珈蓝寺的时候,王衍看他卫玠一个人挑拨贾谧与王敦、司马伦、石崇的关系,这时候王敦被剥夺了政权,但王导成了祭酒,与司马睿同在尚书省。而这个时候,司马伦聘请王衍为司徒! 沧浪筑的时候,王衍以沧浪筑的签名册,大肆逮捕太子旧党,此时很多人走门户,将王衍奉做了做事牢靠、处事稳妥的救星!也正是这个时候,王衍取代张华,成为了真正的玄谈泰斗 分卷阅读403 ! 原来王衍一直在捡漏,一直在闷声发大财? 卫玠拳头握了起来,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如果王衍一直是顺水推舟的捡漏,那么,王衍浑水摸鱼的理由是什么?难道是盼望他早死? 如果是这样,王衍为何又劝说他早点成为沂山主人,难道在他成为沂山主人之前,杀了他,不是会更好? 若真是这般,倒是打得如意算盘! 卫玠看向一陌,眨了眨眼,语带双关的问道:“王衍对我下手,可有证据?” 一陌如何听不出卫玠想要能够抓住王衍把柄的证据,“至今还未掌握明确的证据,但是,我得到了这个……” 一陌拿起案桌上的信封递给卫玠,卫玠展开牛皮纸做成的信封,里面是一个《周易》的八卦图,而八卦图的背面是洛书!这洛书……卫玠抬起眼看上一陌,怎么会在一陌的手里? “主人,我听闻东海王门下有一幕僚名曰郭璞,此人精通周易天象。上个月吴郡大旱,郭璞在余杭点土挖井,此井名曰郭璞井,井挖通后,以井田制灌溉,一时之间成为百姓称赞的奇人。而就在这郭璞井被挖通的当天,洛阳城外的洛水出了此书。”一陌诉说着郭璞与洛书的渊源,可这渊源让卫玠右眼跳的厉害。 “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卫玠喃喃自语的看着手里的洛书,莫非要有鱼传尺素的事情发生? “主人,百姓都传,说是三年荧惑犯紫微。”一陌下一句话让卫玠眉毛轻抬。 三年后?王衍这是做什么?拿荧惑犯紫微来告诉世人,三年后将要另立新君? 卫玠眉眼垂下,如果真是这般,看来王衍一直是想着扶持新君吗?若是扶持新君,必然要足够的权力和兵力,故而王衍想要一统沂山的权力,来帮助新君登位吗?而王衍更想拿下所有沂山的权力,来让琅琊王家永保富贵吗? “看来,我们只有三年的时间来做准备。”卫玠轻叹一口气,“而这调查还有多少人,知道?” “主人,这件事只有我和几位沂山的老人在查。”一陌跟了一句,“而我也以读尽藏书的方法,将玄公子留在了沂山。” “留了几年?”卫玠歪头看向一陌,他也不希望王玄面对王衍所做的事情。 “三年。”一陌恭敬有礼的回答。 “够了。”卫玠点点头。 “主人,还有一件事,可能你要注意。”一陌低声的说道。 “堂主请说。”卫玠点点头,想知道又是哪般事情。 “当年贾后并不想给你下毒,是一人力荐才让潘岳带了然去的。”一陌诉说着一件奇事,“当初贾后的书房里,收藏的正是老主人的《顿首州民帖》。” “《顿首州民帖》?”卫玠已然没有当初那般厌恶贾南风,现在的他跳出了局,能够看到全貌。 “是。”一陌点头。 “那人是谁?”卫玠眉头紧皱起来,难道他当初见到的事情都不是真相? “刘舆。”一陌才说出口,卫玠眉毛又是一挑。 刘舆?那个绰号油垢的刘舆?这刘舆是王衍的小舅子,又是贾南风的表哥,故而王衍和刘舆早就认识,更会联手做一些事情。 “堂主,刘舆可有哪般动作?”卫玠相信一陌知道了一些刘舆的事情。 “刘乔抓住刘舆、刘琨两兄弟的父亲,折磨只剩一口气送还刘舆。刘舆一气之下,带兵攻城,刘乔被打个措手不及,被刘舆俘虏后,刘乔父子皆被斩杀。之后,刘舆带着刘琨一路向北,屯守许昌,像是在等谁。”一陌说到此处,卫玠心中蹊跷了起来。 刘乔?这厮曾是司马颖的门客,该不是司马颖做了什么手脚吧?如果真是这般,刘舆的性格,定会不死不休。 莫不是,王衍下了一个大网,刘舆正在负责收网? 只是王衍是如何下网的?刘舆又是如何收网的? “堂主,请你继续追寻,我会吴郡寻些线索。”卫玠开口说道。 “是,主人。”一陌拱手而拜。 卫玠眉头紧皱,今夜的信息太多,他需要回吴郡好好的、仔细的想个清楚,将一切看个分明。 ☆、第二百零七章:乐霖告知卫玠三件秘事 卫玠才回到吴郡所住之地,乐霖给卫玠端上果盘, 笑眯眯的凑近他, “夫君,你这段时间不在家,我便帮你搜罗了发生在吴郡的大事, 喏, 这是事件小札, 你先看看吧。” “小札?”卫玠刚刚坐下来, 还没喘口气,就见乐霖走了过来。 乐霖一边吃着手里的果脯,一边笑的犹如冬日暖阳,让卫玠的心也跟着明亮起来,“那苟晞跟刘舆因为司马炽那个叫做王延的舅舅打起来了。” 卫玠眉毛挑了眉,司马炽的舅舅王延?看小札上的内容,这王延死于非命后,苟晞和刘舆并不会单纯的因为一个王延的小妾而打起来。只怕这其中定有深意。 “你可知道这件事的 分卷阅读404 原委?”卫玠再更想知道这件事是否牵扯到一陌所说的郭璞井, 而郭璞井是否也有是非。 “说是苟晞和刘舆看上了王延的小妾。之后, 我又得知那公师藩联合石将军,准备北上寻找司马颖。张方因着焚烧洛阳的事情, 正在被人攻讦。而且我还知道……”乐霖笑眯眯的靠近卫玠,在他的耳边继续说道,“刘舆在许昌就是等着张方呢。” “是吗?”卫玠眼睛一眨,看来他在沂山几个月,错过了很多消息。 “我的消息断然不会有假。”乐霖得意洋洋的说着。 “也对, 我娶了一个好夫人,不仅能赚钱,还能知道很多旮旯角的真实消息。”卫玠捧着乐霖,见她的笑容越来越大,笑容也跟着灿烂了,“只是,你不说出来,谁又知道这消息有多么的有趣呢?” “我要是告诉你,你会听?”乐霖奇怪的歪着头,显然她好奇今夜的夫君到底怎么了。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喜欢听。”卫玠笑了起来。 乐霖继续诉说着她知道的消息,“这余杭塘栖的郭璞井开凿的那一天,洛水出了洛书。这洛书上面藏着荧惑犯紫微的事,说是三年后,大晋换主。” “大晋换主?”卫玠一边吃着果脯一边点着头,“有点意思,还有吗?” “可你知道这件事是谁传的吗?”乐霖下句话,让卫玠拿着果脯的手一顿。 卫玠看向乐霖,“夫人可否告知在下?” 卫玠一副小生有礼的模样,抬了抬手,嘴角的笑意加深。 “这礼数太轻,我不受。”乐霖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算盘,拨弄着小算盘,噼里啪啦几下,抬起脸看向卫玠,“我下面三个消息,每一个都值百两,你得先钱后货。” “先钱后货?”卫玠看着乐霖掌心朝上,商人模样的架势。 “嗯,你当年帮司马颖押运军粮,损了我那么多钱财,这几年你得还我一些。总不能老让我做折本的买卖,不给片刻好处吧?”乐霖一副不给钱不办事的模样。 卫玠轻笑一声,勾了勾手,“过来。” 乐霖谨慎的后移身子,这厮又想作甚? 卫玠看着乐霖往后挪的越来越多,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跟自己的夫君还要这般明算账不成?” “你可是能跟我签订五五分,还要我感谢你的人。如今我连送三哥扇子都捉襟见肘的,总得给自己攒点闺房钱,也好与别家女郎或自家哥哥礼尚往来嘛。”乐霖撅了撅小嘴,显然不满卫玠将她所有私房钱都拐走,让她一时间无钱应酬。 “既然如此……”卫玠放下果脯,笑道,“若是这消息准确,我便送你一些钱财,如何?” 乐霖将信将疑的问道:“你莫不是骗我?” “夫人多虑了,为夫是那坑蒙拐骗的人吗?”卫玠粲然一笑。 乐霖心中碎碎念,她的夫君当然是那种睁眼说瞎话,还能说得一套一套的人,不过……她得让他承诺才行。毕竟她知道,他一向重诺。 “夫君,你当真会还给我点本钱?”乐霖的文化再度逗笑了卫玠。 “嗯,我当真会送你的。”卫玠点着头,尽管乐霖心中有着疑惑,却依旧说出知道的消息。 “这第一个消息是郭璞井被视作祥瑞,所以陛下要亲自前来饮用。”乐霖笑眯眯的说道。 “谁同行?”卫玠很好奇,这个消息有什么价值。 “苟晞。”乐霖的话让卫玠的眉毛轻挑。 “苟晞?”卫玠隐约感觉这是一个局,而且是刘舆和苟晞都卷入的局。 “嗯,苟晞。”乐霖郑重的点头,“而且第二个消息就是关于苟晞的。” “是什么?”卫玠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 乐霖又靠近卫玠了一些,低声说道:“苟晞要为了荆氏,以栽赃嫁祸的方式杀了刘舆” “是吗?苟晞要杀了刘舆?”看来是刘舆和苟晞之间的一场恶斗了。 “嗯,当初苟晞想要借助王浚和刘乔的手杀了刘舆,虽然没杀成,但苟晞要利用郭璞井再害一次刘舆。”乐霖点着头,声音更是低了几分。 “郭璞井?陛下要去饮郭璞井,刘舆要被郭璞井陷害?”卫玠明白了一些关键,那就是刘舆和苟晞会利用这个大旱之年的水井大做文章,更会连上洛书的奇事,用荧惑犯紫微来推举新君。 “就是这样。”乐霖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样。 “第三个消息是什么?”卫玠等待着乐霖的答案。 “第三个消息是,让我们注意,张方会在今年被弄死。我想了想或许就是这个郭璞井的局,咱们要小心。”乐霖笑的极其灿烂,从暗袖里取出一个密函,上面落款是乐广。 卫玠素来知道乐霖的父亲乐广深谋远虑,却不曾想,这样的秘密也能预料到,但既然是乐广的推测,这消息就足可相信。 如果这些信息连起来,可见有人布了一个局,将刘舆、苟晞、张方卷了进来,也利用河图洛书将司马王族牵扯进来。 分卷阅读405 正在卫玠细思真个事件的关系时,乐霖一脸神秘的靠近卫玠,笑的像个可爱的小狐狸。 乐霖说道:“夫君,你要知道这王延的小妾荆氏,可是出身咏春楼的。” “咏春楼?”卫玠眨了眨眼,想了半天才明白是秦楼,立马拉下脸来,“你怎么知道那里的?” “夫君……咏春楼所用果脯、瓜子是最多的。”乐霖连忙摆了摆手,这厮为什么反应这么快?她不过是想说点家常里短给自己夫君听罢了。“嗯……夫君,我……我去……给你端点瓜子哈。” 卫玠抓紧乐霖的手,“你跟咏春楼有什么关系?” 乐霖一副认真的模样,笑弯了眉眼,笑出小酒窝,拿着果腹喂到卫玠的唇边,“夫君,来尝尝这一季的果腹甜不甜。” 卫玠斜眼看向乐霖,轻声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或者,这咏春楼当真跟你关系匪浅?又或者,你又暗地里叫杨清帮你去咏春楼做了什么买卖?” “夫君!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句刘舆和苟晞打起来的那位荆氏到底是何许人罢了。你这是为人夫君的模样吗?人家夫君跟自己夫人聊天的时候,那可是脸上带笑,嘴上抹蜜的。”乐霖开始噘嘴,显然被卫玠公事公办的表情惹得不开心。 卫玠看着乐霖双手环胸的模样,轻笑一声,将乐霖拉入怀里,摸了摸她的脸颊,“罢了,你以后要是做什么买卖,尽管告诉我就是了,我可不希望你次次都瞒着我,知道吗?再说你这都要做娘的人了,还在乎那些虚无的花言巧语?” “做娘的人?你这天天不着家的人,我……我……”乐霖本事顺着卫玠的话,张口说道,却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你怎样?”卫玠一挑眉,揶揄道。 乐霖顿时被卫玠问了个脸红,当下捶打了卫玠几拳,“夫君……你出去几年学坏了!” 卫玠的大手握住她的拳头,笑的是那般的开心,“这几年,咱们努努力,会有的。” “你……你还说……”乐霖想要止住他羞死人的话,却让他的笑容越发的大了起来。 此时房门外传来敲门声,卫玠正衣冠后,推开门,只见乐肇拉着卫玠的手着急的说道:“妹夫,我们星夜兼程,要去许昌一趟。” “二哥,发生了何事?”卫玠一脸疑惑。 “司马颖兵败之后,在许昌被刘舆捉到了。我得到消息,怕是两个月后,他将……”乐肇再也说不下去。 “如今阿霜和程太妃殁在邺城,我们希望你能与咱乐家一起将那两个外甥接回来。”乐谟一脸泪水的走来,握紧卫玠的手。 “妹夫,我们一这一路上,怕是不太平,得需要多多准备才是。”乐凯不放心的嘱咐道。 “三位哥哥,我们何时起身?”卫玠问道。 “得到王世叔的消息,这许昌通关文牒,要我们四人一同在明日出发。只是,我们要在许昌城外,疏通驿站甬道的人脉,以便三弟与你,以及两个外甥能够平安抵达。只是要劳烦妹夫与三弟一起接出两个外甥。”乐肇的话让卫玠心咯噔一下。 乐谟与他一起接出司马颖的两个儿子?怕是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吧?卫玠眉毛缓缓皱了起来,总感觉司马颖被抓住的太快太突兀,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但不管如何,司马颖到底曾是他卫玠这一辈子的朋友,也曾将他从低谷拯救出来。对于恩人,卫玠一向知恩图报。故而,尽管司马颖在许昌被抓住的事情,颇为蹊跷。但卫玠还是决计前往的,毕竟点滴恩情,当涌泉相报。 ☆、第二百零八章:司马颖与卫玠念及幼时 卫玠才走出乐府,王玄却出现在乐府门外, “叔宝, 我爹听说章度事情,深感难过,我想去探望他, 你要不要也走一遭?” 卫玠轻叹一口气, 也不问王玄为何不在沂山, 点点头, 只是应承了句,“好。” 卫玠两人点头,同乘马车而去。只是卫玠却明白,这一场局里面,王玄会成为他和司马颖的见证人,却也是监督人。至此开始,他要和眉子分道扬镳了吗?卫玠垂下眼,不知道该如何跟王玄开口, 也不知道该如何询问。 毕竟, 有些话,说不得, 一旦说出口,有些人,便会擦肩而过。 行驶月余,卫玠与王玄终是来到许昌司马虓王府,王府大门之上已然挂了白布。卫玠与王玄对视一眼, 派七堡送上拜帖,尽管疑惑,还是随着小厮走入了内院。 才到内院,刘舆与刘琨两兄弟缓缓走来,卫玠拱手而拜,“刘大人……这王府之内……可是发生了哪般变故?” 王玄也跟着卫玠说道:“表舅,这里莫不是发生了哪般事情?” “昨夜王爷驾鹤西去,故而准备丧事。”刘舆轻叹一声。 王爷驾鹤西去?王玄的脸色变了变,可卫玠的脸上却无半分情绪。 “可是范阳王?”卫玠观察了一下规格,并不想成都王司马颖的规格,故而问道。 分卷阅读406 “确实是范阳王。”刘舆轻叹一声,“这王府今日有些乱,两位远道而来,若是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刘大人客气了。听闻章度也在此,可否一见?”卫玠此时只想见到司马颖,尽管他明白眼下这场景是刘舆给他的一个暗示,也明白,王衍确实是设局等君入瓮。 看来,司马颖是必然要死在许昌,死在刘舆的手里了。但是司马颖起兵谋权篡国开始,便注定了败局。既然会失败,就要承受失败的结果,无论是好是坏。 但毕竟与司马颖是朋友一场,哪怕是以身犯险,他卫玠都是要来的。 “叔宝,你是不是吃定我拿眉子没办法,所以带眉子过来?呵……罢了,我也就看在眉子的面上,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刘舆冷淡说道。 卫玠躬身一拜“你的正事结束之后,可否允我做个朋友该做的事?” “哦?何事?”刘舆不知卫玠所言到底是为司马颖报仇,还是帮司马颖收殓尸体。 “总不能寒了尸骨,不能入土为安吧?”卫玠的话语让刘舆缓缓点头。 “是啊,是啊,舅舅,人死了总不能不入土为安吧?”王玄跟着帮腔道。 “看在眉子的面子上,可以。”刘舆算是同意了王玄的要求。 “谢谢。”卫玠点头,转身跟着小厮走向司马颖的房间。 王玄想要跟上去,却被刘舆扭住了耳朵,“哎哎哎,舅……舅……痛……痛……” 王玄张牙舞爪的,却听刘舆说道:“眉子,你这皮猴,你爹管不了你,我可管得了你,走,跟我走。” “舅……您力气小点……痛……”王玄挣扎着。 “眉子,你大舅也是为你好。你听他的话。别掺和这事。”刘琨跟在身后,裂开嘴笑起来。 卫玠才进入司马颖的房间,引入眼帘的是满屋的酒坛,酒味充斥着整个房间,司马颖的头发散乱着,一脸憔悴。这样落魄的模样,与他记忆里那意气风发的模样截然不同。 十分注重仪态的司马颖,也有如今邋遢的一面,着实让卫玠意外。可尽管是意外,卫玠还是选择了站在阳光处,等待司马颖抬头看向他,等待四目相对的那一刻。 卫玠确实是好奇,如今是建武元年,从永宁元年至今,已经三年不见,传说中骄奢淫逸的皇太弟司马颖是变得更坏了,还是幡然醒悟了。 司马颖摇晃着手里的酒坛,晃了半天也不见酒坛里的酒,正在寻找下一坛之时,有一人递来一坛酒入他的手中。阳光让他不适的闭了闭眼,手放在眼前遮挡这不适的光芒,待到再次睁开之时,看到了三年未见之人。 这一刻,司马颖的眼镜瞪大,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卫玠,眼睛又疑惑的眯了起来,像是聚焦一般。 待到看清来人,司马颖疑惑地缓缓聚焦的眼睛释放出了惊喜,这种惊喜让他嘴角勾起了弧度,可就在弧度扬起的瞬间,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本是欣喜的眸色已然变成了愤怒,因着愤怒的情绪占据了身体,隐隐能看到磨牙的动作和僵硬的身体。 但转念又一想,卫玠来到此处,差不多是他的时候到了,那愤怒的眼睛又释放出了恐惧,但恐惧又能如何?人谁不会一死?罢了,死就死吧。他缓缓的又是释然一叹。 司马颖将手里的酒坛轻轻的放下,随着酒坛落地的响声,他垂下眸子,因着前尘往事早已过眼云烟而释然的笑了,如今的他,不过是个失败者,如何有资格迁怒他人? 尽管是满面胡渣,可站起来的司马颖却没有了方才眼中那一瞬间的愤怒与恐惧,只剩下平淡,仿佛普通的一次朋友相聚一般,走到房门口,对卫玠扬唇浅笑,“来了?” “嗯,来看看你。”卫玠知道司马颖在极力的保持该有的风度,故而不忍拆穿司马颖的狼狈。 司马颖仅仅是对着卫玠点头,像是这里的主人一般,转头看向外面,这才发现外面挂满了白布。 司马颖皱着眉头,语气温和的询问守卫田徽道:“老者,可是范阳王去世了?” “回成都王,是我家王爷驾鹤西去了。”田徽拱手而拜。 司马颖听说范阳王司马虓死去,便知道朝廷发文给刘舆,接下来死的那个就是自己了,嘴角勾了起来,忽而有了心情,对着田徽,又轻声问道:“老者,今年贵庚啊?” 田徽守卫从未想过这个酗酒三个月的王爷会有一天这半清醒的跟自己说话,尽管是诧异,却依旧回道:“老朽今年五十了。” “五十……知天命不?”司马颖的话让田徽一脸奇怪,卫玠却是听懂了司马颖的话中含义。 司马颖不过二十八岁的年纪,距离五十岁还如此的遥远,可他头上已然有了花白的头发,一如这守卫,不是五十岁,颠沛流离之后,已然形容憔悴堪比五十岁。 这是司马颖的命,却也是他卫玠的过失,若是当年与司马颖再多了一次,若是能阻止司马颖与司马乂那场大战,或许能阻止司马颖杀害陆机,一切都不一样了。可是,这个 分卷阅读407 世界上没有如果。 “王爷,老朽不知天命如何。”田徽一本正经的回答,却逗笑了司马颖。 司马颖感慨一声,“是啊,何人能知天命呢?又有何人懂天命如何安排呢?天下平安与否,皆是天命,谁人知道?” 司马颖顿了一顿,眼睛直视着卫玠,其实他的心中还是怨恨的,恨卫玠当时不肯帮他,恨岳父乐广以死明志,不肯帮他杀死司马乂,他在乎的人,没有一个真正的帮过他。可那又如何?成王败寇,他到底是败了,败的如此彻底,他又有何资格指责别人,又有何资格羞辱憎恨别人? 故而,再开口之时,司马颖话语里都是怨怼,却没有了恨意,“也不知,我死后……谁人又知道是否真的会平安呢?罢了,我东躲西藏三年,这三个月又醉生梦死,自我放逐,如今我也该醒了。如今旧友来看望,总不能失礼了去。老者,你去准备热汤吧。” 田徽点着头,才离开,卫玠终是开了口,些微沙哑的声音保留着对司马颖多年情谊的敬意,“我去花厅等你,为你温好酒。” “好。”司马颖轻点头,他知道此时此景,他与卫玠无法多说其他,也知道有些话再说无益,这是相聚,更是话别,何必毁了这最后一次的相聚? 卫玠转身的瞬间,眼眶已然红了,尽管步伐稳健,可他的内心已然惊涛骇浪。他并非不在乎司马颖这个朋友,也没有将司马颖当做外人过。可他与司马颖终究是在人生的理想上,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 卫玠尽管表情毫无变化,可垂在腹前的拳头越攥越紧。他如何能忘了当初雷雨之夜,是司马颖带着乐霖将他从地狱拖了出来?他如何能忘了当初走投无路,是司马颖带着他进入了军营,给了他和演的功名利禄,给了他迎娶乐霖的机会? 若是司马颖韬光养晦个几年,若能真正信任他卫玠,在他卫玠真正成为沂山死士少主的今日,以司马颖的智谋韬略,若是肯听劝谏,或可成为大晋平息战乱,中兴大晋的一国之君。 可是天命不佑司马颖,终究一场阴差阳错,司马颖错过了时运,输给了命运。 卫玠松开拳头,轻叹一口气,这终究是时也命也。 待到司马颖梳洗之后,两人坐在花厅之中,此时司马颖我这酒杯,打量着三年未见的卫玠,头右偏,“你倒是比以前成熟不少,莫不是士别三年,即更刮目相待?” “章度说笑了,不过是年龄更大了一些罢了。”卫玠为司马颖斟了一杯酒,司马颖点了点卫玠,轻笑一声,仰头喝下酒水。 “说笑?当年,景文(司马睿)得了祖父赠予他的一头灰鹰,你带着眉子(王玄),我们四人一起熬鹰。景文都十五岁了,而我那时也有……十二岁吧……竟然不如你和眉子那五岁的小娃,我俩都昏睡了过去,你俩还能精神奕奕。若不是眉子临时去了茅厕,我真怀疑那头灰鹰最后到底是你的还是他的。”司马颖笑着摇头。 “也许是眉子的。”卫玠扬唇浅笑,想起童年时光,心一下轻松了不少。 ☆、第二百零九章:皇太弟司马颖之死 “说起眉子,你们俩怎么认识来着?啊……对了, 似乎是正月初七人胜节吧?那天皇家举办登高赋诗宴, 你头戴着彩胜,跟随卫大人一起入宫。我还记得眉子蹦跳的来到你的面前,抓住你的小手, 说要迎娶你做他的新娘呢, 哈哈……五岁的眉子, 从小就是个懂的美丑的。”司马颖想起那年皇宫盛宴, 父皇司马炎宴请大臣的场景,那时候他不过是十二岁的年纪。 “是啊,那是我跟眉子第一次相见,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卫玠含蓄的说道。 “是不打不相识吗?是谁一拳就将眉子打出个熊猫眼的?那天眉子可是哭的一个惊天动魄啊。啧啧……你当时出手可真狠。”司马颖打趣道。 “孩提之时,无知罢了。”卫玠难得的,出现了窘迫。 “哈哈……无知……不过那是第一次眉子让他姨母贾后抱,还是太子妃的贾后抱着哄不好眉子,又将眉子交给贾午, 贾午交给裴頠, 辗转之间,裴頠、刘舆、刘琨、韩寿可都是抱了一个遍的。这眉子经过他那些姨母、姨夫、舅舅、姑父抱过之后, 最后还是张华接过来哄住了眉子,也因此眉子拜师张华。这也算是你给他的缘分……”司马颖一想起五岁王玄嚎哭的那般大声,就不自觉的大笑起来。 “那一年,多少人羡慕眉子被如此多的达官显贵抱着,众星拱月一般的哄着。”司马颖收住笑声, 一脸羡慕的说道。 “眉子一直都是个幸运的人。”不只是幸运,就连进沂山都是如此的轻松加愉悦,卫玠心想道。 “也多亏是眉子大哭,气得你离席,你才能看到后来我被哥哥们欺负的情况。你可还记得当时你呵斥的都是谁吗?不要说表字,我比较喜欢你连名带姓的说给我听。”对于他司马颖的敌人,他从来不会给予表字这般亲昵的称呼。 “记得,是司马玮、司马乂、司马允。”卫玠听到司马颖这般说,明白司 分卷阅读408 马颖还是恨着他们三个人的。 “小时候,如此的羞辱我,连打带骂的。长大了,却希望我联手与他抗敌,叔宝,你说我怎么会甘愿呢?当然不肯,是不是?”司马颖的话语让卫玠没有办法否认,一如他对贾南风和司马玮的恨意。 “喝酒吧……”尽管不能说,卫玠并不打算接下这个话题,他们毕竟是叙旧。 “不提了,来,喝酒。”司马颖端起酒杯,与卫玠碰杯,一饮而尽。 “其实……”卫玠转着酒杯,虽然没有看向司马颖,却已然追忆了以往,“若不是当年你从皇宫派人来给我递馒头,或许我在外祖父找到我之前,我就饿死在卫家了。” “你还记得呢?”司马颖一顿,望向卫玠,他还记得那一顿馒头的事情? “怎么会忘了?那是我第一次从灭门惨案中走出来,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我还记得……”卫玠抬头直视着司马颖,无比的认真,“那馒头里面的纸条,上面写着,活下去才会有希望。” “是啊,活下去才会有希望,可是我的希望又在哪呢?”司马颖被卫玠的话触动,思绪又回到了失败的困惑中,“叔宝,你为何当初没有帮我?” 司马颖终是开了口,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答案,尽管他不期待知道这个答案会被回答。 “章度……我并非没有帮过你,而是你太喜欢猜忌了……很多事情猜忌并非是好的,反而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我多次尝试与你坦诚布公的谈一次,可你总是拒我千里之外,以至于你我最后渐行渐远。”卫玠说着司马颖性格中最要不得的一面。 卫玠没想到这一句话点着了司马颖的情绪。 司马颖眼中布满愤恨,“猜忌?卫玠,你不是我!又怎知我多年被人唤作无能的痛?你不知我!又安知我多年被人耻笑废物的恨?” 司马颖拍着自己的胸膛的大声说道:“我虽是王爷,可多少人尊敬过我?我虽是皇太弟,可多少人真心帮我?我这一生,活在阿谀我诈之中,你以为我想那般谨慎吗?你可知道事情是牵一发动全身的!皇族祸起萧墙,自古以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全部身家,命悬一线之事,我怎么敢不猜忌?一个轻信,行差踏错,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你以为我不想信任别人吗?我曾经相信过一个人,那个人却将我的行踪透露给我的皇兄们!当年我被打的时候,你只看到了我被打,可你看到谁出卖了我,我才被打的吗?这身上的伤,至今还留在我的身上!伤痕犹在,你让我如何敢轻信!我问你我如何敢全信!” 司马颖自斟一杯,暴躁的喝下这杯酒,即便酒水顺着他的嘴角留下,他也毫不介意。 卫玠见司马颖这般愤怒,他知道司马王族有王族的活法,他没权利妄加置评。 司马颖重重的放下酒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叹一口气,“呵……跟你说又有何用?” 他是在意与卫玠的友情的,故而,愤怒也只是一瞬,依旧放软了话语。 人有时候珍惜一段友谊,就会忘记了执着,也会看淡了爱恨,只希望多聚一会。 “罢了,这些事,前尘往事了,不提了。来,喝酒。”司马颖端起酒杯,想要揭过方才的发怒。 “嗯,喝酒。”卫玠温和一笑,与司马颖碰杯,饮下手中的酒水。 司马颖放下酒杯之时,歪着头看向卫玠,这是他少年之时就开始好奇的,“你说人这一辈子追求的是什么?” “是什么?”卫玠被司马颖的这句话问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以前我想不明白,所以不停的在寻找。”司马颖说着说着,眼泪在眼角打转,笑容也越来越酸涩,“我寻找了那么久,几乎耗尽毕生心血,却依旧不知道我到底在追求什么!叔宝,你说可不可笑?” 司马颖勾唇,继续说下去,“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大晋的救星,想着救民于水火。所以我处心积虑的防备司马顒和司马越这两个老混蛋!可我只防住了司马顒,没有防住司马越,更可惜的是我没有挽救倒悬的局势。” “我一直努力寻找出谋划策的谋士、提刀上马的将士、守护后方的士卿、钱若泉的商贾。我真的是一直努力在寻找这四种人。可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这四种人都不愿做我的谋臣,与我挽救倒悬局势呢?”司马颖直直的望着卫玠的眼睛,他是疑惑的,更是不解的,他希望卫玠能真诚的告诉他答案。 卫玠却端起酒杯,又是仰头一杯,辛辣的酒水过喉,这些话,他答不出,只能饮酒不言。 卫玠轻叹一口气,“这酒果然够烈,我竟然酒劲上了头。” “你确实是酒劲上头吗?”司马颖显然不相信卫玠的话,他知道,在乐广以死殉道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孤独者,一个孤独的不被认可的人。 也许在卫玠的眼里,他司马颖就是个机关算计的王爷吧?也许在乐广的眼里,他司马颖就是个大逆不道的叛贼吧?可他也曾心怀赤诚,想着拯救这个土崩瓦解的大晋啊! 司马颖望着卫玠的眼睛是那般的执拗,他想要得 分卷阅读409 到卫玠真心的回答。 “少年之事,有对有错,对错之间,往事已然尘封,何必旧事重提?人活当下,该是朝前看。”卫玠回答的却如此轻描淡写。 “是吗?叔宝……也许……终有一天,你会分不清楚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你也分不清楚,你现在渴望拥有的是否是你真正希望得到的。当有一天,你将所拥有的东西弃若敝帚的时候,你也会像我现在这般,反问自己,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司马颖靠近卫玠,报复性的一笑,“我等着你明白我的那一天。” 还未等卫玠开口,司马颖得意的一笑,转身摆了摆手,“你走吧。” 卫玠想要问司马颖,他倒是什么意思,却吃了闭门羹,他转头正好见到刘舆覆手于后,两人对视一眼,刘舆对着卫玠点头,指了指司马颖儿子的方向,这举动让卫玠明白,刘舆并不想让司马颖祸及妻儿。 卫玠长袖作揖,“如此,谢过刘大人。” 刘舆轻笑一声,“我这人,素来冤有头债有主。做你该做的吧。” 卫玠郑重的点点头,转身朝着司马颖儿子的房间走去,刘舆转过身看向司马颖。 司马颖脸上并无任何惧色,嘴角流出黑色的血来,目光淡然的望着刘舆说道:“刘大人,孤到底是王族之人,无需你动手。 说罢,司马颖闭上眼,保留着微笑的模样。 刘舆望着那毒发身亡的司马颖,露出阴笑,转身离去。 这便是成都王司马颖: 他笑里藏刀,刀必见血,错以为智谋冠绝,殊不知,玉面修罗亦是人间屠夫,无人肯同行。 他费尽心机,机关算尽,错以为步步为营,殊不知,神算鬼谷亦是人间纵横,反复总无常。 他总以为人间世,尽在掌握,回头处,步履蹒跚,一场空。 他总记得皇族血,必在轩辕,灯火处,衣衫褴褛,一场梦。 ☆、第二百一十章:吴郡时局波谲云诡 卫玠带着乐霜的两个儿子回到吴郡,临近年关, 卫玠陪同乐氏一家人烤肉串, 欢声笑语不断传递在这个小庭院里。 卫玠正在给乐霖夹肉,九堡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公子……不好了, 陛下薨了!” 卫玠连忙放下竹筷, 乐谟张大嘴, 乐凯脸色铁青, 乐肇沉声问道:“陛下薨逝?” “是的。”九堡认真的点头,“现在大街上到处贴告示呢。” “老三,这事发生的有些蹊跷,你上职的时候,万分留意。”乐肇若有所思的说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乐凯一脸疑惑的问道。 卫玠左手拇指与中指相搓,陛下薨逝后,就要如此快的逮捕叛逆?但是这叛逆之说,莫非会涉及到司马颖的两个儿子? “看来这件事要仔细的查一查。”乐肇才说到此处, 七堡匆匆走了过来。 七堡俯身一拜, “公子,得到消息, 河间王带着张方起兵来犯,公师藩趁机打出为成都王报仇的幌子,袭扰吴郡。东海王正在吴郡捕捉叛逆。” 乐谟紧张的看向乐肇和卫玠,却见到两人都是紧皱眉头,乐凯想要开口, 乐谟则是摇了摇头。乐凯与乐谟不再多话,只能静待乐肇和卫玠的答案。 张方之事让卫玠想到几天前,乐霖说的张方消息,看来有人趁乱作局,打算浑水摸鱼。 这是这浑水摸鱼,到底是趁机向司马越邀功请赏,还是另有深意,卫玠知道自己还是要亲自打探一番,才能知道个中要害,也才能保护好乐氏和卫氏。 “诸位哥哥,我送外甥们换个地方避一避吧。”卫玠自然知道这件事不是陛下薨逝那么简单,但眼下兵荒马乱,得他换一个地方安顿司马颖的两个儿子才行。 卫玠摆手对着七堡说道:“准备马车。” “是,公子。”七堡躬身而出。 乐肇看向卫玠,他从来不知道温吞的妹夫也有这么果决的时候,看妹夫这处事不惊的模样,莫非当真有底气? “妹夫,此事蹊跷之处颇多,你路上要万分当心,若是遇到熟人,定要仔细分辨。”乐肇终是开了口,语带关切,只是紧皱的眉头显出了此事的严重。 “诸位哥哥,放心。此事交给我即可。”卫玠承诺的点头,“九堡,告诉卫勤,说今日我同意卫操出仕幽州,做幽州郡守。” “是,公子。”九堡躬身而拜,转身快步离去。 卫操!乐肇当然知道此人,卫操是卫瓘曾经扶持的门牙将,是卫玠的本家,如今更是定襄侯。而,乐肇忘了,卫玠不仅是他的妹夫,更是卫氏的族长。 卫玠对着乐霖温润一笑,“在家,等我回来。” “早点回来。”乐霖眼露不舍的说道。 卫玠点点头,撩开衣袍,朝着司马廓、司马普所住的偏僻小屋而去。 才来到偏僻小屋,两个胆小的孩子泪眼婆娑的望着卫玠,年纪略小的司马廓更是抱紧卫玠的 分卷阅读410 大腿,一脸怕怕的说道:“姨夫,你会保护我吗?” “放心,我会。”卫玠揉了揉司马廓的头,笑的很温暖。 马车哒哒而来,卫玠带着两个孩子坐上马车,缓缓朝着乐霖的桃花源而去,马车行至半路,正巧遇到苟晞。 苟晞正坐在酒楼二层喝酒,守卫拦下卫玠的马车,苟晞往楼下一望,看到是卫玠,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一边拿着酒坛一边走下楼来,“我道是谁,叔宝,别来无恙。” “苟大将军,别来无恙。”卫玠望向苟晞,轻咳几声。 “这寒冬霜雪,你不在家里拥被读书,跑出来作什么?”苟晞走向卫玠的马车,却被卫玠拦住。 “咳咳……苟大将军……”卫玠笑了起来,缓步走下马车,握住苟晞的手,一脸热络,“这人总是有旦夕祸福的,终究今日兄弟我有些难处,得需要你的帮助。咳咳咳……只是,不知苟大将军可会帮兄弟一把?” 苟晞望着卫玠,几年不见,卫玠的脸上已经有了风霜的模样,此时,他不禁又想起当年军营之中,那个安慰自己的少年卫玠,那个帮自己执勤,替自己解疑答惑的卫玠。 那时候,姑母家的弟弟犯了事,是卫玠帮助他苟晞躲过了灾祸,甚至因祸得福,步步高升。 不管苟晞经历过多少,又变了多少,可对于相识于微时的挚友,苟晞一直是个念旧情的人,尤其卫玠将他唤作“兄弟”。 他记得初入卫玠府邸,与卫玠置办婚嫁之物的时光,那个时候,他最骄傲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世家公卿出身的卫玠,而最开心的事情便是卫玠真的把他当做弟兄。 “你我多年的兄弟了,有些事,可不能让兄弟难为啊。”苟晞轻叹一口气,半真半假的给卫玠指出一条明路,算是全了“兄弟”两字的情分。 “难为?”卫玠佯装不明白的问道。 “天寒地冻的,我等在这里堵两个小孩,也是受罪。你这身子外出,冻个好歹,也是受罪。你说是吧?”苟晞放慢语速的说道。 “天冷,总会出万一。这逃难的小叫花子多了去了,兄弟,你是说这个意思吗?”卫玠恍然大悟的点着头。 苟晞走到卫玠身边,低声说道:“别说做兄弟的没帮你,你马车里的处理干净点,别让兄弟白帮了你。” “放心,我明白。”卫玠点头。 “也就是你,别人休想有这便利。走吧。”苟晞一摆手,七堡跳上马车,驾着马车就朝着桃花源而去。 卫玠笑着安抚身后的两个外甥,“放心,姨夫会保护好你们。” “嗯。”司马廓和司马普抱着彼此,小脸红扑扑的,点着头。 卫玠此时看向窗外,苟晞曾经是那般的大义凛然,从来不贪图钱财,自从被人唤作“白起”在世,便再也不是原来的苟晞了。如今的苟晞只剩下屠伯一个名号,除此之外,再无纯臣的气节了。 安顿好两个外甥,卫玠乘着马车匆匆朝着吴郡回去,才来到城门外,一个人拦住了马车的去路,卫玠挑开马车车帘,却看到是许久不见的王聿。 王聿走上马车,卫玠露出真心的笑容,“表哥,何时来的?” “听说吴郡不太平,我不放心,来看看。”王聿握住卫玠的手,感觉到他手冰凉的模样,连忙拿着自己的暖炉递给卫玠,“你身体不好,注意保暖。” “谢谢。”卫玠笑着点头。 “你小子跟我见外?”王聿白了一眼卫玠,见卫玠又是一笑,低声说道,“裴礼已经去找裴盾了,你放心,今天这事,无论是谁想对付你,我和裴礼都不会让他如愿。” “哥……”卫玠还想说什么,王聿的眼神止住了卫玠的感激之言。 “我和裴礼怎么样都是你哥,你可不止卫璪那一个亲哥。你该知道裴盾是司马越的小舅子,裴盾又跟裴礼和裴宪最好。这件事,你放心,一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王聿拍了拍卫玠的肩膀。 “嗯。”卫玠点着头。 “我过几天会走,走之前,有件事,你得知道。”王聿对着卫玠,压低声音说道。 “哥,是什么事?”卫玠好奇的问道。 “刘舆和苟晞为了女人疯了,你可别掺和这事。”王聿认真无比的说道。 “荆氏?”卫玠又想起乐霖诉说的事情来,这荆氏莫非还有文章? “你知道司马炽的母亲王媛姬吧?”王聿靠近卫玠低声说道。 “嗯。”卫玠点着头,他听别人提起过。 “王媛姬本姓荆,后来被先帝临幸,成了王衍的义妹。这荆氏是王媛姬的外甥女。而陛下是喝了郭璞的井水后,中毒死亡的。”王聿低声诉说道。 卫玠看向王聿,眉头紧皱,陛下是被毒死的?! 而荆氏是王媛姬的外甥女?! 刘琨是司马虓的悍将,苟晞是司马越的悍将,刘舆是司马越眼前的红人。 也就是说,皇太弟的生母王媛姬准备拿荆氏拉拢势力吗?如果是这般,陛下司马衷被郭璞井的井水毒 分卷阅读411 死,就有文章了。 毕竟毒死司马衷之后,最有机会成为皇帝的就是皇太弟司马炽!这样吃相难看,难怪他表哥王聿不让插手。 “原来如此。”卫玠点着头,他总算明白了症候。 “父亲说司马炽母子也将随了司马颖母子而去,你最近远离司马炽和司马覃。”王聿敲了一下神游太虚的卫玠,“听到没?” “难不成司马越要将罪名推给司马覃?”卫玠马上明白过来,是东海王司马越毒死了大晋皇帝司马衷,并将这个罪名嫁祸给皇太弟司马炽和废皇太弟司马覃,这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 “琅琊王家内讧了,你知道吗?”王聿点了点头,认可了卫玠的猜测,又说出另外一个重磅话题。 “内讧了?”卫玠终于明白为何今夜会有人上乐家捉拿司马廓和司马普了,这般愚蠢的动作,确实不是王衍能做出来的,只是会是谁呢? “嗯。支持司马覃和司马炽的琅琊王家人,内讧的很严重。父亲和我这些年一直在查祖父病死的旧案,总算找到一了些事情。你记住这段时间,谁叫你都不要出去。”王聿将一封书信递给卫玠。 卫玠看着这封书信,一脸疑惑的打开,里面是三张纸,第一张是一个药方,第二张是司马遐的遗书,第三张是他祖父卫瓘的遗训! 卫玠心中一阵感慨,果然王济是他的舅舅,不管疼不疼他,舅舅终究是舅舅。 卫玠感激的看着王聿,只听王聿继续说道:“当年我祖父(王浑)与你祖父(卫瓘)连同潘岳那厮一起斟酌了一个药方,这个药方既可以帮你瞒过贾家一族的追杀,保你性命无忧,又可以把你排除在是非圈外。当年父亲也是秉承了祖父遗训,不希望你再卷入朝堂之事,故而你闭门不出后,他也未曾再帮你出仕。既然你又重新入仕为谋臣,那你必须谨记任何事情都与你无关,不要参与,也不要掺和,知道吗?” ☆、第二百一十一章:司马睿见王衍求安心 卫玠终于明白为何舅舅王济那般待他,又为何他中毒的事情, 王聿很清楚却丝毫不担心。原来这是卫家和太原王家为了保护他卫玠而做出的权宜之计。 若是少年时代的他, 也许会怨恨外祖父王浑和祖父卫瓘、舅舅王济、潘岳等人所做的事情。但如今,经历世事无常的他,已然明白, 怎样的折中是最好的权宜, 怎样的权宜才是最好的中庸。 “哥, 你可知道荧惑犯紫微?”卫玠也感觉到事情的严重程度, 张嘴问道。 “你既然知道,就要谨言慎行。今年,司马王族会陨落几个,你别跟任何人掺和就行。”王聿看着卫玠担心的表情,又开口说道,“我父亲好歹是驸马爷,我又是太原王家的族长,他们不敢拿我如何。” “哥, 你什么时候迁族过来?”卫玠更关心这件事。 “我刚买了宅子, 明年开春就过来。裴礼和裴宪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你记住, 我和裴礼来之前,任何人都别信,包括裴宪!对了,这药方有个缺陷,便是不能碰触巨山当归, 你切记当心。”王聿认真的看着卫玠。 “哥,我知道了。”卫玠点着头。 “你明白就行。”王聿放心了起来。 回到卧室的卫玠展信,看到了祖父的遗训,上面写的是杨骏之乱的参与者,其中三个名字入了卫玠的脑海,分别是王衍、陆机、刘舆。 如今只剩下王衍一人还活着,而这药方……卫玠握紧手里的药方,这药方一陌也给了他一个,他将怀里的药方拿了出来,比较着两张药方的不同之处。 此时乐霖走了进来,转了转脖子,看到卫玠黑着脸端坐在那里,她轻轻晃动卫玠的胳膊,“夫君,你怎么了?” “啊?我在看一张药方,夫人,你可看出这里面的蹊跷来?”当年他将药渣递给乐霖,是乐霖发现他外祖父的死因,而这一次,他相信自己的妻子能够勘破这药方的秘密。 “这两张药方看上去似乎一样,不对……这两个都像是毒药的配方,但并不是哪般严重的毒物,最多让人身体无力。”乐霖端详着药方,继续说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卫玠歪着头看向乐霖。 “只不过这张药方并无生克之物,而这张药方上的毒物不能碰到重齿当归,若是碰上了……”乐霖抬起头看向卫玠。 “碰上的话,会怎样?”卫玠想知道这会是一个什么模样。 “如果碰上了,定会气血翻涌,面色发白,若是体弱,或许会死于非命。”乐霖纳闷的看着卫玠,“夫君,你哪里来的这个药方?” “这是我恩师给我的。夫人,我记得这重齿当归有异香,会做成盘香吧?”卫玠露齿一笑。 “不对,这两张药方像是你当初中毒的药物配方。”乐霖想也不想的将卫玠手拉了过来,手搭在卫玠的手腕上,一脸惊异的看向卫玠,“你的毒没了?” “嗯,没了。”卫玠温暖的笑起,眉眼却是轻转,看来他要注意重齿 分卷阅读412 当归这个物件。 “夫君,谁给你解得毒?”乐霖好奇起来。 “还是我那恩师,等有机会,我征得了他的同意,给你详说。夫人,你且记住,你且找来重齿当归的盘香,我想知道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香味。”卫玠轻声说道。 “你这是?”乐霖一脸奇怪,既然夫君解了这个毒,又何必关心重齿当归。 “夫人,小心驶得万年船。”卫玠拍了拍乐霖的肩膀,“为夫这条小命是否活下去,全靠夫人了。” “呸,没的乱说。”乐霖打趣一句,卫玠依旧是笑颜淡淡。 此时王府门内,司马睿身穿朝服,一脸着急的等待着王衍的到来。 之所以司马睿到来这里,全是因为牵秀和公师藩、石将军打着为司马颖报仇的名义,与司马顒合兵一处,正浩浩荡荡而来。而朝堂之上,东海王司马越与清河王司马覃却在争辩先帝司马衷的死亡之谜。如今战事迫在眉睫,司马睿身为吴郡太守,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纷杂的局面,只能来找他姨夫王衍问个明白。 王衍拿着玉拂尘坐到床榻上,慈眉善目的望着司马睿,温和一笑,“景文啊,何时来的?” “姨夫,我也是刚来。”司马睿笑着说道,尽管内心担忧万分,可面上却是不紧不慢。 王衍了然的点点头,端起案桌上的茶杯,等待着司马睿的话。 司马睿也不希望冷了场,便又开口,“姨夫,有件事,我拿不定主意,想要请教您。” “哦?何事?”王衍轻啜一口茶,看向司马睿,等待着下文。 “此次,河间王与东海王大战,我该如何。”司马睿倒是问的直接,足见他的不安与紧张。 “河间王带谁而来?”王衍倒是不着急,仅仅是温暖一笑。 “牵秀、公师藩和石将军。”司马睿一脸疑惑的看着王衍,“姨夫,他们莫不是破局之法?” “年前,孟玖为何而死?”王衍的笑容越来越浓。 “因为陆士衡……姨夫……你是说……”司马睿马上反应过来。 “陆士衡到底是吴郡大族,尽管陈敏、刘乔与司马颖玩了一出好戏,可到底是败了,如今还要让牵秀和公师藩赢了不成?”王衍开导道。 “姨夫,我懂了。”司马睿马上明白了解决问题的关键,可他又陷入了一件麻烦事,只得再问王衍,“姨夫,这东海王和清河王的争论,我又该如何呢?” “不过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罢了。可,你是小鬼吗?”王衍望着司马睿,目光灼灼,等待着司马睿的回答。 “这……”司马睿虽然姓司马,可到底并非是皇族中心的风云人物,着实称不上神仙的资格。 “难道我王衍的外甥还成了贩夫走卒?”王衍玉拂尘一扬,显然不喜欢司马睿的不自信。 “姨夫,您是说?”这句话让司马睿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模样。 王衍把玩着手里的玉拂尘,“我年纪大了,很多事也记不清,你有事还是跟眉子聊吧。毕竟你们年轻人,聊得开。” “是,姨夫。”司马睿本是想王衍支招,却不曾想王衍竟然给了他一个保命的机会,他自然喜出望外,却也明白,王衍不会轻易告诉他如何做,故而他愿意去跟王玄说说。 王衍摆摆手,司马睿退了出去,走过几扇门,来到王玄所在的院落,此时王玄正在绘制竹叶。 司马睿笑着走近王玄,看到那纸上的青竹,笑了起来,“眉子绘画功底见长啊。” “脑中有竹,胸中成竹,笔下绘竹,自然功底见长。”王玄将毛笔放下,看向司马睿,“表哥从我爹那里来的?” “是啊。”司马睿笑得越发灿烂。 “见表哥这般好心情,看来我爹给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啊。”王玄扑哧一笑,“是什么?说给我听听如何?” “以牵秀、公师藩迫害陆士衡之名,做千秋之功业,表弟可有兴趣?”司马睿伸出手来,方才王衍的意思,如果他没理解错,便是要他亲自去邀请王玄同往,既然王衍有这层含义,他便愿意顺水推舟。 “表哥,你打算迎战司马顒那厮?”王玄明白了司马睿的意思。 “怎么?你不愿?”司马睿歪着头,显然不相信王玄会放弃建功立业的机会。 “表哥……你可知洛书上说了什么?又可知郭璞井又说了什么?”王玄坐了下来,点了点自己的墨竹。 “洛书是在说张方火烧洛阳引天下旱灾,郭璞井出吴郡,明君降世,故陛下登基。不是这样吗?”司马睿疑惑的问道。 “确实是这样,只是明君真的是陛下吗?”王玄意有所指的说道。 “表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司马睿此时心跳的很厉害,却保持着面上该有的从容。 王玄靠近司马睿,“表哥,解天下于倒悬才是不世之功,你难道不想?” “我……”司马睿望着王玄,此刻他要王玄展露心声,而不是他央求王玄帮他。 “表哥,你我 分卷阅读413 都知道,陛下崩了之后……这太子司马覃当了这么久的太子,依旧坐不成皇帝,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司马炽抢了。所以,这能不能变成皇帝,跟是不是太子没什么太大关系,还是要看母族如何啊。”王玄扬唇一笑,等待着司马睿的反应。 司马睿不发一语的看着王玄,尽管没有答话,却眼神湛湛,显然希望王玄诉说下去。 王玄也知道司马睿这次来是想要拉同盟,而他也希望成为从龙之臣,便继续说下去,“尽管司马覃是周顗和陈敏的外甥,不管司马越是否念及表弟周顗的情分,司马越终究要拿司马覃开刀。你可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司马睿明知故问。 “因为陈敏和刘乔是追随司马颖的,刘乔又得罪了刘舆,而刘舆得罪了苟晞。司马越已经越来越厌烦苟晞了。”王玄粲然一笑,望着司马睿,恢复少时那顽皮的模样。 “故而,他希望一条线,像蝗虫一样,绑在一起烧个干净。”王玄指着自己的墨竹,“这就叫黑吃黑。”王玄眨了眨眼睛,如此的顽皮。 两人心照不宣的一笑,司马睿当然也知道司马越想要利用苟晞和刘舆的仇恨,搞一个黑吃黑的戏码。 “表弟倒是看得分明。”司马睿称赞一声,这句赞美七分真实,三分虚捧。 “司马颖当初设计陈敏和刘乔,若是母族足够强大,天下必然归他。可到底是死在许昌……”王玄等待着司马睿交底,他可不是一味付出不求回报的人。 “听说这件事是你那表舅,刘舆所为。”司马睿明白王玄的意思,既然是同盟,自然要付出一些东西。 “对。”王玄点着头。 “张方因为洛书案而死,是让司马顒被天下唾弃。刘舆因为杀死司马颖而被牵秀、公师藩仇视,是引发这场东伐的罪魁,可也是为陆机报仇的勇士。”司马睿说出自己的观点,也示意王玄与自己结成同盟。 王玄笑容可掬的望着司马睿,等待着司马睿诉说着他想要的答案。 “故而刘舆有个万一,吴郡百姓会为了勇士而奋起报仇,公师藩和牵秀也会被天下指责,这也是让司马顒被唾弃的好机会。而郭璞井一案……”司马睿交出了他的底,能与王玄结成同盟的底。 两人再一次心照不宣的一笑,司马睿继续说着自己的推断。 “正巧郭璞又与刘舆交好,郭璞井是受刘舆指示挖掘,所以帝亡案的罪魁之一也有刘舆的身影。但另外两个罪魁便是受益最多的清河王和苟晞。此计,岂不妙哉?”司马睿将司马越的计划和盘托出,笑的很是灿烂。 “表哥,与其隔岸观火看个通透,不如深入虎穴,搏一个青史留名。”王玄算是伸出手,愿意与司马睿结盟。 “表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确实,青史留名才是不世之功啊。”司马睿将毛笔递给王玄,“只是,青史内容如何,不知你可愿意执笔一二呢?” “我有这个能力吗?”王玄笑着看向司马睿。 “若成,有何不能?”司马睿将笔再次递给王玄,王玄接过笔,掂量了一下。 “这笔千金重呢。”王玄语带双关的说道。 “佩君足可。”司马睿与王玄第三次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第二百一十二章:苟晞乱政刘琨反压 王玄走到王衍的书房,王衍正在研读《春秋》, 见王玄前来, 放下书,看向独子,“他走了?” “走了。”王玄点头。 “谈得如何?”王衍等待着结果。 “执笔史书, 从龙之臣。”王玄的话却让王衍皱起了眉。 “从龙之臣?”王衍冷冷一笑, “你也愿意?” “父亲……”王玄不懂王衍这声冷笑从何而来。 “这从龙之臣有龙头、龙腹、龙尾之说, 你算哪个从龙之臣?”王衍再次开口, 只是语气犀利了几分。 “父亲,莫不是我还有其他的位置?”王玄从金谷园就知道他父亲的心思,却没想过父亲竟然越来越按压不住自己的野心,难不成是老了吗? “这个拿着。”王衍将令牌丢给王玄,“今后黄河以北的乞活贼归你所有,司马腾不再管辖。” “父亲,你是说乞活贼?”王玄知道乞活贼的事情,只是何时起, 他爹成为了乞活贼的头? “这景文欠了你的情分, 却欠的不够,得让他欠你一个换不清、化不开的情分才行。”王衍看向王玄, “自然,我要帮你安排一个让他绕不开你,又对你感激涕零的机会。” “父亲,你的意思是让我营救表哥?”王玄马上明白他爹的意思,毕竟, 唯有过命的交情才有至死不渝的情分。 “有什么比救命之恩更重的?如今这沂山,我暂时无法全权交给你,这个乞活贼还能用,你凑合着用吧。”王衍轻叹一声,这一陌盯着他太紧,让他没机会对卫玠下手,更没机会借助朝局给卫玠卷入旋涡的机会。 “父亲,我明白 分卷阅读414 了。”王玄懂得他爹一片爱子之心,他爹希望他未来的路走的是平坦大道。 三年之后,永兴三年的荧惑犯紫微如期而至,此时张方因着迁都长安的事情,被天下人唾骂,又赶上司马顒与司马越的对战到了精疲力竭的时刻,随着粮草的消耗,司马顒不得已发出了投降书。 司马越不甘示弱的发出招降书,封司马顒为司徒,并要求杀张方与牵秀、公师藩以平天下民愤。 司马顒本不想杀牵秀和公师藩,可陆机一案牵连甚广,又有陈敏和刘乔叛变的事情引得吴郡世家与河北世家的反对,为平息世家的怒气,司马顒将牵秀、公师藩、张方的人头送给司马越。 张方人头抵达东海王府后,司马顒归降入朝,此时司马顒列举了刘舆杀死司马颖的罪状,也诉说了司马颖旧部牵秀、公师藩、石将军为主报仇的决心,期望司马越为天下计,杀死刘舆。而司马越却让陆晔放跑刘舆,刘舆出逃,却中了苟晞的毒,全身溃烂而死。 与此同时,司马顒因着身边大将出逃而被司马越擒拿,最后被梁氏将军掐死在马车中。 不久之后,朝中传来司马覃因着暗中谋反,全府被司马越擒拿,一纸令下,司马覃全府皆被斩杀。 苟晞因着这场动乱得了不少人心,逐渐形成了与司马越分庭抗礼的事态。 王衍的书房之内,此时父子二人相视而站。 “你大舅出事了,赶紧去见你二舅,护你二舅去见祖狄。”王衍将令牌丢给王玄,“你表哥温峤会在那里助你。” “好的,爹。”王玄恭敬地说道。 “嗯,去吧。”王衍摆了摆手,王玄垂下头走出了房间。 此时刘琨逃亡祖狄所在的幽州,满脸胡须,正愤懑的大口喝酒。 王玄坐在刘琨一侧,轻叹一声,“二舅,你别喝了。” “不喝?难道要我上马提枪杀了苟晞那个狗贼?”刘琨猩红的眼眸瞪着王玄。 “二舅,这件事,父亲说了,要从长计议。”王玄安抚着刘琨。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个屁!依我看,苟晞这厮抢女人抢不过,就玩阴的,你爹却惧怕那寒门出身的破烂货!”刘琨怒目说道。 “二舅,不管怎么着,咱们现在式微,没办法一举攻之。”王玄将现实说给刘坤听。 刘琨抬起酒坛,汩汩的喝光了一坛,将满心的怒气咽在肚子里。 “二舅,其实这件事也不是全无办法,或许一两年内,咱们可以让苟晞付出狗命。”王玄峰回路转的说道。 “你刚才不是说从长计议?”刘琨显然不信王玄有办法。 “从长计议也不是十年为期啊,一两年足以。”王玄夺下刘琨手里的酒坛,“只要二舅别再喝酒,我就有办法。” “哦?你会有什么办法?”刘琨歪着头看向王玄,显然不信。 “二舅,这苟晞到底是个大将,如今幽州这边屡屡有贼人来袭,与其咱们下苦力作战,不如让那苟晞带兵平叛,你看如何?”王玄一脸诚恳的说道。 “怎么让他来?”刘琨一脸疑惑的看着王玄。 “二舅,你可是跟段匹磾和拓跋猗卢结拜为兄弟的当世豪杰,又是帮陆机平反冤案的百姓英雄,难道你不能想个迂回战术,让苟晞的正规军当主力,咱们当援军?”王玄意有所指的说道。 “怎么个迂回法?”刘琨感兴趣起来。 “二舅啊,你如此聪明,难道没想到我堂叔在青州,而苟晞驻守青州吗?我听说陛下厌恶司马越指手画脚很久了,正打算让苟晞清君侧呢。或许,那陛下还会给苟晞一个衣带诏呢,呵呵……”王玄话点到此处,刘琨眼睛瞪大。 “你是说放水给石将军那厮,并向青州申请驰援,那苟晞就可以带着重兵来与石将军一战?”刘琨恍然大悟的说道。 “只要苟晞带兵出来,就有机会跟司马越狗咬狗了。毕竟,我听说苟晞自比白起和霍光呢。”王玄点到“霍光”二字,这两个字刺激了刘琨。 “你的意思是,让苟晞做霍光?”刘琨眯了眼,寻思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这苟晞可以做霍光所做的事情,但是没命成为霍光。”王玄邪邪的说道,仿佛看到了苟晞的下场。 “你是说?”刘琨眼中燃起了亮光,这是希望的模样。 “苟晞并非纯臣,如此乱臣,人人得而诛之,又怎么会是我爹一人之功?再说那石将军不是以司马颖遗愿为己任吗?那就让石将军替民除害好了。”王玄眨眨眼,“如此,岂不痛快?” “嘿……眉子,你说的倒是极对我的胃口。”刘琨重重的拍了王玄的肩膀一下。 “哎呦……二舅……你知不知道很痛啊?”王玄哭丧着脸,揉着肩膀。 “嗨,我忘了你这小身子骨弱了。”刘琨一脸无奈的叹道,仿佛王玄就是瘦弱的小鸡仔。 “二舅,你这话我咋听着很不是滋味呢?”王玄一脸不甘愿的说道。 “你二舅是想让你吃胖一些,也好上阵杀敌。”祖 分卷阅读415 狄端着一大盘烤肉,走了进来。 “祖叔叔,您这是说哪里话呢。”王玄撇了撇嘴,“我要是胖成球了,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你知道东西南北。”刘琨噎了一句王玄。 “二舅,在祖叔叔面前,你不能给你外甥我留一个面子吗?”王玄带着遗憾的看着刘琨。 “你小子从小就没脸没皮的,要脸皮作甚?”刘琨显然不想给王玄留脸面。 “二舅……你……你……”王玄抖着手,显然伤心了,“你这般说,我脸皮薄,会哭的。” “越石,你别这般捉弄眉子了。”祖狄好心的劝架。 “嗨,这小子脸皮厚的堪比城墙,你信他?”刘琨笑着将酒坛递给王玄,“眉子,是男子汉就别穷讲究,喝了它。” “二舅,我酒量不好。”王玄摆了摆手,他可不跟千杯不醉的刘琨喝酒。 “不喝,我就不让你上阵杀敌。”刘琨歪着头看向王玄。 “二舅……你……不能打人痛处。”王玄看着酒坛,有些不甘愿。 “想不想上战场,想清楚。”刘琨双手环胸,望着王玄。 “成……我喝。”王玄握了握手,罢了,他为了脸面也算是拼了。 一坛下肚,王玄终是忍不住夺门而出,吐过之后,他摇摇晃晃的离开刘琨的房间,不顾身后刘琨的嘲笑。 此时陆岫一身男装,正在研读抵御石将军的地图,王玄站在半敞的窗前,痴痴的望着这数年不见的人儿。 陆机之案,陆岫便在乐霜的安排下离开了洛阳,而王玄寻了陆岫数年,最初得知陆岫投靠了乐霖,他本是安心下来。可没过多久,陆岫便离开了乐霖身边,从此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总是杳无音讯。 再次得到她的消息,正是王玄受王衍的安排,来到祖狄之处。 当王玄知道陆岫女扮男装,成为祖狄的百夫长后,他再也按捺不住那想念的情愫,终是派影卫打探到她的住处,酒醉之时,晃晃悠悠来到她的窗前。 他伸出手来,隔空描摹着陆岫的脸庞,那目光是如此的深邃,像火蛇一般缠绕在陆岫的周围,如此的炽烈又是如此的浓烈。 他本以为这辈子会浪荡一生,不会安心下来,却不曾想,少年相遇的陆岫成了他多年的魂牵梦绕。 可眼下纷扰世事,他身为琅琊王家的嫡脉,身为王衍的独子,身上有重担,没有办法驻足太久,也没有能力许她一世凤冠,允她霞帔为妻。 嫡庶之间,鸿沟难以跨越,纵有万般不舍,却不能任意妄为。 王玄缓缓的攥起拳来,他的拳头攥得青筋暴起,却不曾松开。 他的目光像是旋涡,黑眸之中,深不见底。 拳头垂在身侧,克制着他的情绪,却无法减轻他的思念。 他知道,他沦陷在缘分之中,难以抽身,却也知道感情无法撼动身份与责任。 他不舍的转身,只能祈祷命运的另一份安排,让他有机会花好月圆。 他刚离开,弥留的酒气随风吹入房内,陆岫抬起头望着那半敞的窗户,眉头微皱。 她看到了他,却不敢抬头,终究他与她,此生无法有交集。 陆岫垂下头的时候,眼角微红,遗憾有时候让人无可奈何。 ☆、第二百一十三章:王衍狡兔三窟之谜 一年之后,苟晞领兵北伐, 与石将军在幽州一战, 却被石将军俘虏,消息传到东海王府,司马越顿时心惊。伴随着这个消息而来的, 还有当今陛下司马炽发密函要求苟晞暗杀司马越。 一时之间, 司马越陷入了夜不能寐的恐慌之中, 接连几天东海王府迎来了刺客, 刺客不断侵扰着东海王府的安宁,很快的司马越得了心病,身体也每况愈下。 吴郡乐府之内,卫玠端坐在案桌上,看着密信上的消息,左手拇指与中指相搓,这五年以来,他和一陌终于搜集到了王衍祸国乱政的证据。 王衍不愧是出生琅琊王家这般名门之地, 以三十年布局, 除掉所有竞争第一世家的对手,终于让琅琊王家成为了大晋第一世家。 如果仔细算来, 从咸宁六年(280年)讨伐东吴开始,王衍就寻找接替羊祜成为沂山堂主的机会。因为羊祜没有儿子,又因为王衍陪同王戎在讨伐东吴的战争中,居功至伟,羊祜对王衍信任有加, 故而羊祜将守护沂山的重任交给了王衍。 卫玠打量着案桌上的密信,眉眼缓缓犀利起来。 永熙元年(290年)司马炎薨逝,王衍成为推举妹夫司马衷上位的重臣,这一刻开始,王衍成为贾南风最信任的戚族之一。 同时,王衍不但没有参与灭族卫氏一族的事情,反而暗中护住自己这个孤儿,由此赢得了一陌的信任和沂山的拥护,为琅琊王家成为大晋第一世家奠定了基础。 卫玠的眉头紧皱,他张开口,轻吐出一口气,又不得不面对少年的天真与罪孽。 分卷阅读416 永康元年(300年)司马遹陨落,他卫玠设计贾南风不成,而被贾南风按地摩擦。王衍心知他这般做会让一陌心寒,更会失去沂山死士的尊敬,却从未制止事态发展,以至于加速了太子司马遹的陨落。 卫玠翻过左手,看着左手的手心,看着那横断手掌的痕迹,眉毛轻挑,眉眼一转,又缓缓的攥起了拳头。 此时卫玠案头有一封一陌的来信,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当年给一陌和贾南风药方的人就是潘岳。 而这一年,潘岳看似是配合贾南风给他十足的难看,实则是让贾南风大失所望后,又暗中以司马女彦尽孝的名义,第二天让司马女彦留在了贾南风的住处。也正是潘岳这看似忠心的安排,才让他卫玠因着司马女彦,而躲过了贾南风的猎杀。 若是细算起来,早在永熙元年(290年),潘岳就与外祖父王浑和舅父王济开始了救卫氏一族的计划。 那潘岳做了两张药方,一张药方毫无后遗症,一张药方的后遗症则是不得碰触重齿当归。 潘岳为了保住卫氏血脉,认贾南风为主,以才侍主,取得贾南风的信任后,将有后遗症的药方交给贾南风,将没有后遗症的药方及解毒之法交给一陌。 虽然青史之上记载为:卫瓘之女及国臣重卿们经过百般奔走、上书,卫瓘一案才得以昭雪,荣晦一族都伏诛,司马衷下诏追赠卫瓘假黄钺、兰陵郡公,追谥成公。 可他如今才明白,那贾南风本就是个不屑宵小手段的傲者,潘岳更是利用贾南风的傲气,让京陵侯王浑和驸马爷王济动用国臣重卿的关系同时,他本人献药方,让贾南风自以为可用药物控制卫氏一族的崛起。 如此,贾南风终是降旨平反卫瓘,更允了京陵侯王浑的请求,留他和二哥卫璪在京城外祖父家养着,而不是发配边疆受苦。 卫玠轻吐出一口气,他当时只以为潘岳是恶人,却不知,潘岳才是救他一命的人。可笑他只识得笑面相迎的豺狼,不识得怒目睁睛的金刚。 在这之后,王衍趁着司马冏收回其他诸王军权的机会,左右逢源,博得了不少司马王族的称赞与世家族长的青睐。也正是这个时候,乐广与王衍成为了玄谈泰斗。 随着王衍名望的水涨船高,司马乂与司马颖一战中,王衍借助陆机之事,将王澄、王敦、王导推到了人前,更让王澄取代乐广的位置,成为天下士子的头领。而王导、王敦在徐州等地,以平反陆机冤案之名,收拢敬佩陆机的名将于账下。 不过区区数年,陆机之死带给王衍等人文成武就的赞歌,更让天下世家俯首称小。 而王衍利用孟玖之死、牵秀之死、张方之死、司马顒之死,更得到了司马越绝对的信任与倚重,至此后,苟晞也难以与王衍一较高下。 如今的王衍又接手了司马腾的乞活贼,成为真正手握军权与相权的权臣,更成为叱咤风云的名士。 这一切的开始,是从王衍继承羊祜的重任,接手沂山死士堂主之位开始。 这一切的发展,是从王衍利用卫氏灭门,暂时接手沂山死士少主之权开始。 这一切的升华,是从王衍利用陆机之死,获得文臣武将支持开始。 王衍顺势而为,因势利导的发展琅琊王家,甚至在青州、徐州、扬州设置了狡兔三窟之法。 这狡兔三窟,说白了就是琅琊王家的王澄、王敦、王导控制东海沿岸的办法,更是扼制皇族咽喉,为琅琊王家所挟制的方法! 王衍……从司马衷之死开始,也许已经没有纯臣的想法了。若真是如此,司马衷或许就是王衍和司马越毒死的并不是暴毙而亡。 卫玠松开拳头,当年他少年无知,一直以为贾南风和贾谧是他的对手,如今看来,真正的对手是王衍。 只是王衍下一步的布局又会是什么? 卫玠看着地图,眉头紧紧的皱着,他要赶在王衍设局之前,识破王衍布局,再利用这场局,保护好乐氏和卫氏一族。 卫玠拿起案桌上的梓豪细笔,仔细的勾勒着地图上的位置。 根据密报,苟晞被石将军俘虏,而苟晞因着密谋杀害石将军而被斩杀。这送回的人头成为了司马越的梦魇,根据太医的说法,司马越咽气也就是几天的光景了。 假如司马越死在青州,王衍必然要去青州迎回司马越的尸体和陛下司马炽。但……石将军就在青州附近,或许,王衍和司马炽都会有机会碰上石将军。若是碰上…… 卫玠眼里闪过不忍,若是碰上,怕是两人此命休矣。 王衍到底是他幼冲之年一直护着他的长辈,更是挚友王玄的生父,他不能害了处处护着自己的长者,也不能伤了处处帮着他的挚友。 卫玠握紧手,可他又恨,恨王衍虽没有参与迫害卫氏一族的事情,却总是拿他卫玠做局,让他卫玠处处陷于危险之中。 卫玠的嘴唇紧紧的抿着,难过、不舍、不甘、愤恨、在那黑不见底的眸子一一闪过。 王玄……他这一生唯一的兄弟,他不能辜负,也不能恩 分卷阅读417 将仇报。 卫玠紧紧的闭上眼,矛盾让他遁无可遁,可他必须选择一个结果,不管是苦果还是善果。 罢了,生而为人,便要涌泉相报,为人兄弟,怎能插兄弟两刀? 不管王衍到底是如何的祸国殃民,他都不能设局害了王衍。 当卫玠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松开拳头,选择了听天由命。 脚步声传来,卫玠快速收拾起密信,将地图折叠好放入木奁中。 乐霖放下蓑衣,合上门,着急的来到卫玠的身边,低声说道:“夫君,我得到消息,竟然是王敦将苟晞的消息传递出去的。” “王敦?”卫玠看向乐霖,“当真?” “这是杨清从幽州带回来的消息。”乐霖重重的点头。 “王敦……”卫玠缓缓笑起来,他怎么忘了,当初珈蓝寺内,王敦吃了闷亏,可王衍没给王敦出气,反而压制王敦的脾气,让孙秀得以逃出生天。 这王敦跟他舅舅王济都是驸马爷,怎么能吃的了这口气?自然这个仇一直压在心底,也该是机会爆发了。 “夫君,你笑什么?”乐霖奇怪的看着卫玠。 “没什么,想起一些陈年旧事罢了。”卫玠将手放在乐霖的肚子上,温暖的笑起,“夫人,你这些天少走动,有些事该让杨清和九堡做的,就让他们做。别累坏了身子,伤到了孩子。” 乐霖撇了撇嘴,“这才一个月,你能摸出什么来?” “我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卫玠温暖的笑起,手不肯移开乐霖的肚子,“真希望她是个女孩。” “女孩?为什么不是男孩?”乐霖好奇的问道。 “女孩贴心,孝顺父母。”卫玠指了指乐霖的,“还因为她长得像你,让我开心。” “万一女肖父呢?”乐霖歪着头看向卫玠,笑眯眯的问道。 “女肖父……”卫玠抬高下巴,装似认真的模样。 “对啊,女肖父呢。”乐霖等着卫玠的下文。 “夫人……那她还是少上街的好。”卫玠煞有其事的点着头。 “为何?”乐霖还没反应过来,却听下一句,卫玠又恢复了少年的模样。 “万一掷果盈车,砸伤了怎么办?毕竟,女儿若是像我,该是多么的倾国。”卫玠得意的笑起。 “你当真是马不知脸长。”乐霖板起脸来。 “你敢否认你夫君我的容貌?”卫玠骄傲的看向乐霖,“又或者,你比我长的出色?” “哼!我懒得跟你说。”乐霖气呼呼的拿起书,刚想看书,卫玠却夺过了书籍。 “夜晚读书伤及眼睛,对孩子不好。我读给你听。”他弯下腰将她抱到床榻上,翻开书,金玉编钟的声音,极尽温柔。 此时琅琊王府之内,王玄劝说着王衍,“父亲,此次路途凶险异常,你还是别去了。” “放心,有沂山死士跟着,不会有事。”王衍自信的说道。 “可是父亲,这收尸的事情,你可以指派陆晔或是顾荣,何必亲自去?”王玄还是不放心的说道。 “若是我收尸,琅琊王家便会被天下人称赞,待到下棺定藏,你的能力便会被更多的人称赞和认可。这对你坐稳琅琊王家的族长之位有绝对的好处。”王衍说出他此次必须去的目的。 “可是,父亲,我已经是琅琊王家的族长了。”王玄实在不希望父亲每一步都算的这么精细。 “可王敦那厮并不服气。这一次,我必须让他心服口服。”王衍拍着王玄的肩膀,“我必须要给你大义灭亲的机会,也必须给天下人一个彰显你的时机,所以我非去不可。” “父亲,我那堂叔若是反水,沂山死士若是撤退,你可想过后果?”王玄说着最不希望看到的可能。 “不会,一陌不敢。”王衍断定一陌不会不管他的死活,“而且卫玠没资格指挥沂山死士。” “父亲,若是万一呢?”王玄不想告诉王衍,其实卫玠处理陆机之死的那天,沂山死士对卫玠已然服气,而卫玠拿到戊戌令的时候,一陌带头认可卫玠了。 “没有万一。”王衍自信的回了一句,便披上斗篷离开。 王玄望着王衍的背影,更是急急地追了出去,可王衍却执拗的独自离开。 ☆、第二百一十四章: 王衍与石将军打赌 因为石将军围攻青州,这王衍带着一众老臣, 扛着司马越的棺木, 护着晋怀帝司马炽出逃。那天下了大雾,本是朝着反方向逃亡,却不曾想, 竟然一头扎入石将军的阵营, 被石将军抓了个正着。 石将军听说这群老臣之中有王衍, 便让侍卫唤王衍前来, 王衍随着侍卫来到石将军的帐营。 石将军端坐在高座上,看着王衍,扬唇笑起来,“王大人,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果然仙风道骨,尽数琅琊风流啊。” “石将军谬赞。”王衍不急不慌的拿着玉拂尘,坐在石将军左手边的位置上,拂 分卷阅读418 尘一扬, 眼睛波澜不兴。 “王大人, 你这权勋世家出来的人,怎么变成抚棺的小厮了?你这样的身份, 不该是去处理家国政事吗?”石将军好奇的问道。 “石将军,老夫自幼就是个闲云野鹤,连参与都少,何来处理政事一说?”王衍反问道。 “你名声传遍天下,身居显要职位, 年轻时即被朝廷重用,一直到头生白发,你怎么能说很少参与朝廷政事?你又怎么敢说不处理朝廷政事呢?”石将军一句话本想着噎住王衍,却逗笑了王衍。 “参与政事,便是处理政事吗?”王衍清浅一笑,不紧不慢的说道。 石将军感觉王衍这一笑充满了鄙夷,故而,王衍这一笑瞬间点着了石将军的怒气。 “不处理政事,何来君的宰辅之位?”石将军语气不善的说道。 “老夫不才,生在了好人家,与上位者有些亲戚关系,便得了宰辅之位,以撑门面。但宰辅之位便能决断政事吗?”王衍笑意不减的回答道。 但王衍不知,这样的笑容在石将军看来,却是一种轻蔑,让石将军的怒火更炽烈了一些。 “若是不能决断政事,要宰辅何用?”石将军紧盯着王衍的眼睛,下巴微微收紧。 “宰辅无用,对酒当歌。”王衍指了指自己,“老夫不才,与王戎一样,喜爱郊游,不善政事。” “令弟王戎,刀斧挟身而过,虽能面不改色,可最后,还不是夹着尾巴落荒而逃吗?但逃跑有用吗?逃跑的结果却是死在荒郊野岭,连个坟冢都没呢。王大人再说出生好人家又如何?若是落了水,还不是那落汤的鸡?不……应该说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岂不可笑??”石将军脸上露出一种胜利的喜悦,仿佛能赢过王衍,是多么的开心一般。 “石将军真乃高义,还替老夫堂弟如此着想,当受老夫一拜。”王衍淡然一笑,似乎不放在心上一般。 王衍站起来作揖之后,又说道:“这人死如灯灭,他的身后事,只是我等活着之人所需要考虑的,他又如何能知道这么多呢?他根本不会介意的。石将军不必如此介怀。” 石将军握紧手里的茶杯,眼睛迸发出炽烈的怒火,深吸几口气,才按压下去。 “君可知,你与王敦争夺琅琊王家族长之权,导致大晋战乱不休?说到底,大晋战乱,皆因君起。”石将军的话似是指责,似是陈述。 “石将军抬举老夫了,我一个闲散之人,不过是跟我那族弟喝酒斗气罢了,哪里来的本事可让大晋战乱不休?但将军就不一样了,将军有如此兵力,定能平定战乱,老夫深信如此。”王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那嘴角的笑容,还有一副老神在在的味道。 石将军磨了磨牙,“那你的意思,大晋之乱,是我等之过了?” “石将军又错了,战乱之事,又岂能是一人为之??”王衍盯着石将军的眼睛,若有似无的笑起来。 “石将军,老夫知道你是个好人,也受得起老夫一拜。老夫明白你以重振成都王遗愿为己任,招揽成都王旧部为你所用,求得不过是个海清河晏罢了。老夫有个万一暂还罢了,若是石将军手里的大晋皇族有个万一,天下必有舆论汹汹,届时也定有你的对手嫁祸在将军身上,更会抹黑成都王的威名。到时,得益的将会是将军的对手,而背负这黑锅的却是将军你了。”王衍不紧不慢的说道。 “哦?如此,我还要谢谢你替我着想不成?。”石将军咬牙切齿的说道。 哪里那里,老夫不过是仰慕石将军高义,愿为见面将军略尽绵薄之力罢了。”王衍淡淡的笑开。 石将军声色内荏的说道:“王衍就是王衍,真乃大晋名士。不过一般名士,可都是生身取义的,你敢吗?” “石将军,您高抬老夫了。生死不过一瞬间,来世一遭,终归一死。殊途同归之事,不值一提。”王衍笑眯眯的答道。 石将军倒抽一口冷气,气的直撮牙花子,“好……好……好……生死置之度外,佩服佩服。之事我听闻,你的外甥司马睿正在这里,不如你我打个赌如何?”石将军眉眼一眨,靠近王衍。 “哦?如何打赌?”王衍歪着头等待是将军的回答。 “我将司马睿安排在苍山之下,派三千守卫,你的人若是救下他,那便是天意,我不杀皇族,并且我放你走。”石将军笑眯了眼。 “哦?”王衍温暖一笑,“若是救不了呢?” “救不了,便是天意,”石将军靠近王衍,轻蔑一笑,“天意岂非我等常人可干涉的?有道是天意不可违啊,王大人,你说对吗?” 石将军脸色突变,冷声说道:“时候不早了,送王大人回牢房。” 王衍出门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王衍轻蔑一笑,“莽夫就是莽夫。” 王玄得知王衍前往幽州,定有危险,赶忙起身去找卫玠,才来到门口。 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既然卫玠在身边,他第一反应是找卫玠去救王衍。 且说那吴郡, 分卷阅读419 王玄敲着乐府的大门,才来到花厅,卫玠皱眉看向数年不见的王玄,“眉子,何事?” “叔宝,我父亲被石将军抓到了,而景文也危在旦夕,我们现在去救他们。”王玄着急的说道。 “你稍等片刻,我去收拾行囊,很快就出来。”卫玠安抚王玄说道。 卫玠收拾着防身之物,乐霖收拾着卫玠的贴身衣物,此时乐霖一脸关心的模样,她抓住卫玠的胳膊,“夫君……你且要保重安全。” “夫君,你且记住,我和孩子会等你回来。”乐霖终是想要未雨绸缪,他需要卫玠知道若是有万一,她会在哪里等他,对着卫玠,认真的说道:“若是你还记珈蓝寺你对我说过的话,我便可以等到你。” 卫玠疑惑的看着乐霖,不明白为何妻子好端端的有这样的话语,但不管如何的奇怪,却依旧宽慰着妻子。 “嗯,我知道了。”卫玠拍了拍了乐霖的手,“在家等我归来。” 卫玠转身离开,乐霖将手放在肚皮上,但愿她的噩梦仅仅是噩梦而已。 卫玠才来到厅堂,便见到王玄来回走动,再看到卫玠到来之后,卫玠给王玄一个眼神,王玄快步跟着卫玠走向马厩。 乐霖担心的看着卫玠的背影,乐肇叹了口气,拍了拍乐霖的肩膀,“小妹,你别担心,妹夫有妹夫的打算,他知道该怎么做。” “嗯……”乐霖抚着自己的肚子,尽管她希望让卫玠留下,可有些事卫玠是必须要去的。 “小妹,放宽心吧。”乐肇又说了一句。 乐霖点点头,尽管她梦中的那件事越来越近了,尽管知道有些事可能会发生但是她有信心去处理属于她的噩梦之危。 “事急从权,我们现在就走。咱们的人,过一会追上咱们。现在抓紧赶路,等休息的时候,咱们再好好商量计策。”卫玠一边走向马厩,一边对一旁的王玄急急的说道。 “好。”王玄着急的点头 马车行驶到吴郡余杭的武林门外,一辆马车拦住了卫玠的去路。。 卫玠与王玄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露出了紧张,而紧张之后,卫玠的眼中露出了敌意,而王玄的眼里则是怒上心头。 当两人见到是山瑢一脸笑容的走了下来时,卫玠敌意的眼神变成了疑惑,疑惑之中带着排斥与警惕。 而王玄一看是山瑢,则将怒气迸发出来,“山家丫头,我没空与你纠扯,快给爷让开!”。 山瑢看都不看王玄一眼,走近卫玠,笑意盈盈的说道:“卫公子,我今日来踏青,却不想在此地偶遇你,想不到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呢。” 卫玠皱了皱眉,“山家女郎,我们确实有急事,不想扰了你观景的兴致,还请见谅。” 山瑢恍然大悟的说道:“若是王玄那厮说有此事,我是万万不信的。他有能什么事?也就是偷鸡摸狗的小事。但卫公子大才,你说有事,妾身相信定是大事。” 山瑢一脸崇拜的望着卫玠,仿佛等待着卫玠的夸奖。 尽管卫玠的内心满是抵触,却依旧回道:“确实有些事,需要我和眉子去处理,还请女郎给个方面。” 山瑢笑的越发灿烂,“不过,妾身确实觉得与卫公子有缘,我前几日刚得了一个护身符,赠予公子,可保你平安。” 山瑢一点头,婢女阿桑托着一个银盘,银盘之上有个红色锦囊,阿桑走向卫玠。 卫玠勒马后退数步,疏离的说道:,“承蒙山家女郎错爱,无功不受禄,在下担待不起,就此别过,告辞。” 山瑢一巴掌将阿桑打到在地,红色锦囊跌落在地上,山瑢眼神灼灼的望着那绝尘而去的二人。 马车上的山遐走了下来,扬唇浅笑,“小妹,我说什么来着,他不会从了你的。” “从不从,由不得他。既然如此不识抬举,以后,一切都没有他说话的份了,我会让他跪下来求我的。”山瑢骄傲的说道。 “行行行,你说怎样就怎样,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山遐无奈的笑起来,“姑奶奶,走吧。” “走。”山瑢骄傲的抬高下巴,狠狠的踩在红色锦囊上,走了过去。 马车哒哒行驶数天,此时沂山死士和乞活贼纷纷赶到苍山之巅。 卫玠站在山上覆手于后,居高临下的望着山下驻扎的军队,这些军队看似闲散,实则布局紧密,可首尾呼应,又可相互照应,易守难攻之地,不太好救援。 王玄也看出了这山下驻防的门道,眉头紧皱,他本想着卫玠在这里救司马睿,他去救父亲王衍。可眼下时局看来,他不放心卫玠一人在这里,更不希望表哥司马睿死于意外。 “叔宝,你可有法子?”王玄望着卫玠。 “你呢?”卫玠歪着头看向王玄。 “我觉得带一队人,潜入其中护住司马睿,火烧军粮,乱其根本。”王玄诉说自己的营救策略。 “如今时值隆冬,雪山半腰,自然引起雪崩,雪崩也会引起恐慌,或许可以趁乱奔走。”卫玠诉说着自己 分卷阅读420 对天时地利的分析。 “雪崩若是伤及景文,该如何?”王玄有些不放心。 “雪崩从山顶而下,没有准备的人,自然埋葬其中。有准备的人,烧军粮前,已然带景文离开。”卫玠的话点醒了身在局中的王玄。 “如此,你带沂山死士救景文,我帮你引起雪崩。”王玄开始接受任务。 “不急,只此还不足以十拿九稳。”卫玠歪头对七堡说道,“派个人,将这里地图绘制给我。” “是,公子。” 地图绘制成功,卫玠坐在军营中,端详着地图,拿出梓豪细笔,在地图上绘制着逃生路线图,一边绘制一边拿出算盘计算着逃生所用的时间和军粮。 王玄望着卫玠一边计算一边标记,待到卫玠放下梓豪细笔,王玄的眼眸慢慢明亮起来。 “叔宝,可是算好了?”王玄等待卫玠的回答。 “明日申时,你从此处出发,带四十个沂山死士,潜入敌营。”卫玠指着地图上的标记。 “叔宝,我来断后,你告诉我怎么做。”王玄显然不明白卫玠的安排。 “你断后可以,必须带着沂山死士。”卫玠说道。 “沂山死士的人这么少,分给我,你还够用吗?”王玄关心的问道。 “无论如何,我得先保证你的安全,这样我才能放心。”卫玠一直把王玄这个兄弟放在心口,卫玠拍了拍王玄的肩膀。 “叔宝,你放心吧,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你跟我说,如何引起雪崩即可。”王玄看着卫玠。 “既然如此,好吧……”王玄点点头。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代名士王衍之死 石将军站在葱山的山巅,望着苍山的布局, 歪头看向王衍, “看来你的救援到了,王大人,你猜是赢是输?” “输赢皆由天命, 岂能妄言?”王衍淡笑着。 “妄言?你在说自己吗?”石将军歪头看向王衍, 揶揄道。 “是也非也, 将军自会明白。”王衍笑着答道。 翌日申时, 卫玠一身劲装,带着沂山死士潜伏入敌营,因着身法奇快,天降黑暗,守卫没有发现卫玠一行人的身影。 卫玠打了个手势,五个沂山死士分头寻找司马睿的下落,七堡靠近卫玠,警惕着周围。 卫玠仔细的看着周围的细节, 发现东南角的方向有空防。卫玠眯了眯眼顺着这个方向看过去, 发现对面是葱山,而葱山后面就是石将军的本营, 看来……有人想要请君入瓮。 所幸他选择的突围方向截然相反,可即便是这样,都要慎重而为之。 一个沂山死士发出麻雀的叫声,卫玠对着众人打了个手势,跟着其余的沂山死士跑向司马睿的帐营, 此时天暗了下来,司马睿见到来人还没明白过来,卫玠便拉下口罩,“景文,是我。” “叔宝?”司马睿疑惑的看着卫玠。 “嗯,我来救你。你现在跟我走。”卫玠对着沂山死士打了个手势,司马睿被松绑之后,跟着卫玠快速的在军营中奔跑。 尽管司马睿不清楚卫玠的打算,却尽可能的跟上众人的步伐。 就在军粮被火烧亮的那一刻,山上响起了火药的声音,这是鞭炮聚集在一起形成的声响。山腰驻扎的敌军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雪崩轰隆隆的想起。 这一下,敌军将领慌乱起来,带着士兵东奔西逃,谁也没去追赶卫玠等人。卫玠与司马睿跑到约定地点,却久久未等到王玄的到来。 “叔宝,可是在等谁?”司马睿见卫玠一脸肃穆的模样,问道。 “眉子还没回来。”卫玠开口说道。 “眉子也来了?”司马睿错愕的看着卫玠,王衍舍得亲子前来救他? “来了。”卫玠感觉事情不太对劲,看向司马睿,“我怀疑有事发生。” “我们去看看。”司马睿点着头,跟在卫玠的身后。 石将军抄手望着那雪崩的场景,歪头看向一旁的王衍,笑容可掬的说道:“人都说这龙有逆鳞,王大人可知道这狼也是有逆鳞的?” 王衍望着那对面山腰的情景,依旧保持着微笑,“愿闻其详。” 石将军挑眉一笑,“这狼啊,最忌讳过冬的食物被毁了去。若是有人敢毁了,那头狼一定会举狼群之力,群起而灭之。这雪崩的位置恰好毁了狼群的过冬食物,怕是头狼要怒咯。” 石将军又靠近王衍一步,看着王衍眼角微微抽搐,笑容更大了一些,“但愿这山腰之上没有令公子,不然……那可真是天意了。” 王衍抬头看向高自己半头的石将军,掩盖内心的慌乱,仅仅是笑容加大,“看来确实是天意了。” 卫玠和司马睿才来到山腰处,只见王玄被一群狼围绕其中! 看着王玄周围倒下去的乞活贼,卫玠明白这群狼的战斗力不弱,故而只能智取。 卫玠转头看向沂山死士,吩咐 分卷阅读421 道,“每个人取出火折子,取下腰带,燃上油。” “叔宝,你要火攻?”司马睿立刻明白卫玠的意思。 “即便是驯化的战犬也是怕火的狗,更何况是天生怕火的狼?唯有火攻有胜算。”卫玠点着头。 在众人准备好以后,卫玠指挥着沂山死士甩着燃火的腰带朝着群狼而去。 群狼本是疯狂攻击着乞活贼,却在看到卫玠的火阵时,因着惧怕火焰而被火弄得四处逃窜。这些狼半黑半白,狼毛颇长,一接触到带油的火焰,便自个儿烧了起来。 东奔西逃的狼,给卫玠救出王玄的时间。 卫玠奔赴到王玄的身边,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没受伤,能走。”王玄摸了一把脸上的狼血。 “赶紧走。”卫玠指了指前边的方向,王玄轻点头,众人朝着西北方向狂奔。 小兵匆匆跑来,在石将军耳边诉说几句后,石将军点点头,笑着看向王衍,“真可惜,一次雪崩,竟是如了你的意。但,一次狼祸,却入了我的愿。不知道这一局是王大人赢呢,还是我赢呢?” “输赢重要吗?石将军,你该是说话算话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王衍歪头看向石将军。 “下雪了……”石将军伸出手接住雪花,“雪夜留客天,不如留客明日走?” “这里是石将军的地盘,石将军自然说了算。”王衍拂尘一扬,笑了起来。 待到众人脱离战斗,王玄瘫坐在地上,他以为自己要葬身狼的肚子里,却没想到卫玠会回来救他。但他也庆幸卫玠能来救他,让他得以生还,能有机会救他的父亲王衍。 “眉子,你赶紧去整理一下,等休息好了,我们立刻出发,去救王世叔。”卫玠说道。 “眉子,我陪你一起去。”司马睿这时候终是开了口。 “景文,我们两个出去,你要在后方做策应,我们只相信你。”卫玠托付道。 王玄明白卫玠的意思,立刻说道:“是啊,景文,我们需要你在后方策应,还是我们先去吧。” “三个时辰之后,我们趁夜突袭,攻其不备。”王玄认真的说道。 卫玠与王玄正要离开,此时沂山死士匆忙跑来,在卫玠的耳边诉说几句,卫玠眼中瞬间蕴藏了风暴,王玄望着卫玠一脸不虞的模样,心下咯噔。 “叔宝,发生了何事?”王玄下意识的问道。 “王世叔……”卫玠说到此处,语气有些哽咽,到底是他曾经熟知的人,即便内心对王衍又敬又恨,可心底依旧存着对王衍的感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司马睿也着急的问了起来。 卫玠深吸一口气,又快速吐出,语气低沉的说道:“重伤于高墙下,被送到祖逖将军的军营了。” “重伤?”王玄不可置信的说道,“怎么可能是重伤?是谁伤的?” “眉子,你赶紧收拾一下,咱们立刻去祖逖将军的军营。”卫玠宽慰的语气,他明白失去亲人的滋味,故而他能明白王玄的急切与慌乱,以及那疼痛难忍的伤。 “走。”王玄离开跑向马匹处。 卫玠望着王玄的身影,眼中流露出不忍,他该提醒王衍,再多派沂山死士去守住王衍的,可他却交给了天意。 司马睿眼中则是眼眶瞬间有了泪花,却在刹那间,呆愣住,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光芒,紧接着又皱起眉来,眼中有了疑惑,思量片刻后,双目一睁,瞬间又垂下眼帘,掩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阴狠与庆幸。 司马睿再抬起头时,恢复了悲伤,小跑几步,跟上王玄,说道:“眉子,我跟你一起去。” 且说石将军和王衍回到大本营之后,石将军走到王衍跟前,笑眯了眼睛,“王大人,我说话算话,今天你们可以离开了,请自便。” “将军当真是极重信用之人。”王衍疑惑的看着石将军,却依旧长袖作揖,“就此别过。” 石将军摆了摆手,“好说,好说,王大人和诸位大人快上路了,别耽搁了时辰。” 王衍和众位大臣看着右侧的侍卫,他们个个手持长矛,唯一一条左边的路却满是苔藓丛生,更有乱石夹杂其中,唯有墙下一条小路尚能行走。 故而王衍与诸位大臣紧贴着墙根,快速的朝着祖逖军营的方向而去, 石将军抄手看着王衍走到城楼中间,旁边的人问道:“将军,你真的要让他活下去吗?” 石将军并不回答,仅仅是抬了抬下巴,石将军身旁的侍卫吹起了一声号角,右侧的侍卫快速的向后退了几步。 城墙轰隆一下倒了下来,墙后出现了一排的士兵,而就在墙倒下的瞬间,紧跟在王衍身边的两个人,将王衍扑在生下。 石将军看着那埋了众人的残垣断壁,撇了撇嘴,对着身边的人说道:“那也不能用刀刃加害于他,那多无趣啊。” 石将军又笑了一下,说道:“去,给这些忠臣良将,收个尸。” 不久之后,石将军正在军营喝着酒,此时士 分卷阅读422 兵回来禀报,“将军。” 石将军握着酒盅,一脸关心的问道:“处理的如何了?” “回将军,所有人都死了,唯有王衍身上有两个护住他的人,愣是让王衍活了下来。” “哦?是吗?这王衍可真是命大。去,将王衍带上来。”石将军哈哈一笑,漫不经心的说道。 等王衍被两个士兵拖入军营,丢在地上后,石将军蹲下来,一脸喜色的望着地上的王衍,“王大人,我全须全尾的放了你,奈何你决意赴死,石某佩服啊。可运气还是差了点,竟然没有死成。如此这般,石某助你一臂之力。” 石将军站了起来,又朝着王衍的胸口踹了一脚,王衍吐出一口血来。 石将军看也不看地上的王衍一眼,眉眼皆是喜色的说道:“去,把这老匹夫给刘琨送去,让他们来个团圆。” 王衍此时因为疼痛,晕死了过去。。 此时石将军拍腿大笑,“痛快,痛快!反正他也活不过两天了,就让他多受几天苦吧,让他再在我这里装高人。” “是,将军。” 卫玠、司马睿、王玄才走入祖逖的军帐,便发现王衍躺在床上吊着一口气,看样子就是在等王玄归来。 王玄眼睛猩红,快走几步,扑倒在床畔,跪在地上,握住王衍满是污泥的左手。 王衍歪着头看向王玄,吸了几口,颤巍巍的说道:“眉子……” “爹,是我。”王玄又靠近了王衍一点。 “我等先行离开吧。”刘琨知道这是王衍父子最后相处的时光,便想着与司马睿避嫌,却被王衍叫住。 “你们都留下。”王衍费力的说道。 ☆、第二百一十六章: 刘琨等人再见乞活贼 卫玠转过身,与司马睿对视一眼, 走到王衍的床畔, 此时刘琨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祖逖也是一脸悲伤。 “我……我知道……我的时日不多了。但……有些事终究是要人做。”王衍歪着头看向卫玠,“因为……有人已经与石将军联手了, 朝中有间隙。” “越石, 我一介朽木, 死不足惜, 可……大晋不能乱……”王衍望着刘琨,仿佛托付后事一般,刘琨紧走几步,握住王衍的右手。 “姐夫,我和孩子们如何做,您说就是。”刘琨哽咽起来。 “王敦一如曹操,万不可……让他如愿……”王衍倒抽一口冷气,疼痛阻碍了他说话的速度。 “姐夫……我知道……我知道……”刘琨颤抖着唇, 他这一生最佩服的人, 除了他大哥刘舆,就剩下姐夫王衍了。 “徐州……并州……不可交……交给……王敦。”王衍深吸一口气, 咬着牙说着他的交代,“眉子,你要找到王导,将我的信物交给王导……让王澄和王导帮……你……” “姐夫,你放心, 我会和士稚守住徐州和并州的。”刘琨握紧王衍的右手。 “夷甫,你放心,我和越石为了大晋,定会守住徐州的。”祖逖保证一般的说道。 “爹,您放心。”王玄看着王衍这般的难受,眼泪扑簌簌的落下,他握着王衍的左手是那般的紧。 王衍吐出一口浊气,因着疼痛,眉头皱的是那般的紧,待到疼痛稍微减轻,抬眼看向卫玠,“叔宝……有一事,老夫……必须要托付你。” “王世叔请说。”卫玠轻声说道,面对此时即将逝世的王衍,他会随了王衍的心愿。 “陛下薨逝后,当心佞臣,定要护住……护住……”王衍看向司马睿,眼中尽是心疼,“我家景文……他十五岁……便成孤儿……你千万要护住……” 王衍一滴泪落下,他与表妹夫司马觐感情最浓,太熙元年,卫瓘灭门的那一年,司马觐重病托孤与他,他便将司马睿养在身边,那时的司马睿不过是十五岁,转眼二十一年了。 王衍颤巍巍的伸出手,司马睿泣不成声的爬了过去,王衍抚着司马睿的头顶,温暖一笑,“铜环,转眼你都三十六岁了……可……我还是儿行千里父担忧啊……” 司马睿一听自己的小名“铜环”,当下泪水奔涌,嗓子沙哑的喊了句,“姨夫……” “王导是……你仲父,他会……护住你的,也会护住大晋的。只是朝廷之外……唯盼叔宝能够护住我家铜环……叔宝……定要……记住你该做的……”王衍又看向卫玠,他等着卫玠的答复。 刘琨眉头微皱,卫玠不过是个白丁,姐夫怎的如此的重视这个少年时期就做过如此那般蠢事的卫玠? 不只是刘琨将信将疑,就连祖逖心里也打起了鼓。 司马睿一直觉得卫玠就是个谋士,看王衍这般“托孤”,内心升起了异样,也许他该要重新审视卫玠了。 唯有王玄是知道如今的卫玠是如何的身份,当不当得起父亲的嘱托,又能不能够护住司马睿。 “王世叔,我定不负所托。”卫玠因着王衍如此虚弱的模样,想起儿时与王衍相处的时 分卷阅读423 光,眼眶微红。 “好……好……”王衍一脸欣慰的点头,低头看向那泪流满面的独子,用尽全身力气拍了拍王玄的肩膀,“眉子,我走后,记住……一定要跟着你哥……好好为大晋做事……” 这话才说完,司马睿跪着许诺道:“姨夫放心,我定会护住阿弟安全。” “嗯……这我就放心了……放心了……”王衍咳嗽几声,郎中快步走来。 “姐夫需要治疗,我们在门外等着。”刘琨说着就带头往外走,只是走到一半听到王衍的答话。 “眉子……”王衍按住王玄的手,一脸依恋的说道,“我怕是不行了,留下来陪我可好?” “好……”王玄哽咽的点头。 刘琨、祖逖、司马睿、卫玠相伴而出。 待到郎中离开后,王衍压低声音,颤抖着嘴唇,跟王玄说道:“眉子……未来……只能……靠你……自己了……爹……爹……没用……” “爹……您不要说话了……您需要休息……”王玄舍不得王衍在临死之前还为他筹算。 王衍握住王玄的手,急切的说道,“眉子,乞活贼……必须……是……正义……之师,必须……是……你的……才能……保命。” “爹,我知道。”看着王衍如此严肃的脸色,王玄郑重的点头。 “学和演诈死。”王衍握紧王玄的手,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幺儿,他唯一的血脉。 “爹,放心。”王玄点头,他心疼的看着王衍,泪水越来越多。 “你……一定……要让……景文……欠……你的。”王衍嘴角流出越来越多的血,却抓住王玄的手不松开。 “爹……我懂了。”王玄认真的答道。 “只能……信……卫玠。”王衍握紧王玄的手,“知道吗?” “儿知道,儿知道。”王玄带着浓重的鼻音。 王衍又吐出一口血,拼着最后的力气说道:“不立……于……危墙……之下。” 王玄焦急的大喊,“郎中…………郎中……” 刘琨带着祖逖、卫玠、司马睿快步跑了进来,只来得及听到王衍喃喃自语的说道:“不立……于……危墙……之下。” 王玄跪在地上,左手托着王衍的右手,他的右手缓缓的覆在王衍的右手手背上,双手交握,将王衍的右手夹在其中,如此的紧,如此的用力,又是如此的颤抖。 王玄眼眶的泪水承受不住悲伤的重量,一滴一滴的流出眼眶,可他丝毫不知一般,他张了张嘴,失去了声音一般,沙哑难听,“父亲……” 一句父亲,他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那微张的嘴唇,泪水落入其中,咸中带痛,腐蚀了王玄那早已恍惚的灵魂。 几乎是一瞬间,王玄已然失去了自制,,一如孩童一般稚语道:“父亲……孩儿已经知错了,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别睡了!父亲……你不是最喜欢骂我的吗?这一次孩儿再也不跟您顶嘴了,求您醒过来……求您了……” 这句稚童一般的呓语触动了刘琨那柔软的心,刘琨垂下眼去,那眼角的泪珠是为了他曾经的知音兼姐夫王衍而流。 祖逖轻吐出一口气,矗立默哀。 司马睿望着那死不瞑目的王衍,一瞬之间,想起幼冲之年被王衍唤作铜环的时光,那曾经毫无杂质的亲情,熏酸了他的鼻头,惹得他泪水涟涟。 司马睿瞬间跪在王玄的身后,看着王玄将王衍的手贴在脸上。 此时王玄的眼神发怔,蹭着王衍手背,继续说道:“父亲……求求您醒过来……求求您……我会乖乖的,听你话的,求求您……”,王玄泪如雨下。 卫玠紧紧的握着拳头,他错了吗?少年之时,不懂时局,肆意妄为,乱作为之后,引得朝局突变,虽是过错,却终究是少年意气,难免天真之错。 时至青年,卫玠早就懂了时局,也猜到了石将军、王敦、王导等人的作为,可他因着那堵在心口的愤懑,小心眼的揣度王衍行事,明知王衍有难,却袖手旁观。 卫玠的眼眸因着王玄孩提般的呐呐自语而红了。 卫玠左手僵硬的转着,转到手心面对他的时候,他伸出右手摸着那左手心上的断掌之痕,那是少年之时,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痕迹,也是他时刻提醒自己的印记。 可如今,他竟是变成了为了一己之怨,不顾时局的人! 卫玠无力的垂下右手,左手缓缓攥紧,他……也许又错了一次……错在袖手旁观……错在以自己的想法去武断的猜度别人。 愧疚形成了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的遏制住卫玠的咽喉,让卫玠气息不顺,也让卫玠不断的责备着自己。不知为什么,他又想起了他见司马颖最后一面的样子。 数日之后,王玄、司马睿、刘琨、卫玠抚棺,送葬王衍。 王玄怔忪的看着王衍的棺材入土,一如木偶一般,呆呆的看着那铁锹一下一下的铲土埋葬,除了泪水依旧,王玄仿佛早已成了行尸走肉。 司马睿跪在 分卷阅读424 王玄的身后,仿佛因着这几日安排送葬之事劳累了身子,引得他忍不住的咳嗽起来。 刘琨侧了侧头看向司马睿,司马睿压抑着咳嗽的声音,便扬起手握住唇瓣。 去没人看见,就在司马睿掩唇的瞬间,他的嘴角弯起了弧度,那是一种阴冷的笑容。 卫玠跪在地上,望着那棺材,神情肃穆。 一个月后,传来晋怀帝司马炽被石将军斩杀、司马越被挫骨扬灰、司马邺顺位登基的消息。一时之间嚎哭声弥漫在祖逖的军营中。不久之后,司马炽的尸体与一封信送到祖逖的军营。 并州牧刘琨愤恨的立碑作誓言,广招兵甲,定要手刃石将军。 王玄以乞活贼军令,派影卫良渚告知李丰和冉良,让他们带头朝着并州刘琨所在之地聚集,以壮大刘琨的军师力量,也顺道将乞活贼之名,通过刘琨的力量,改为乞活军之师,以此正名王玄旗下的势力,也好震慑王敦的不安分之心。 随着乞活贼越聚越多,刘琨觉得这流民形成的武装力量会引起朝廷内王敦等人的栽赃,便邀请司马睿、卫玠、王玄商议此事。 “诸位,这乞活贼如今越聚越多,怕是时局将变,该如何是好?”刘琨端坐在高位上,看着司马睿、卫玠和王玄。 “刘将军曾作《扶风歌》,也言:君子道微矣,夫子故有穷。惟昔李骞期,寄在匈奴庭。将军志在护国,何须在乎朝中时局诡谲?”司马睿开口说道,这句话,彰显了他定会助刘琨的心意。 “琅琊王的意思是?”刘琨等的就是司马王族的支持,司马睿在王衍时候,越发的激进,这是他希望看到的。 “自然是朝发广莫门,暮宿丹水山。左手弯繁弱,右手挥龙渊。”司马睿诉说着自己的心思,既然这些都是他解救倒悬局势的重臣,那么,从现在开始,他愿意着手护住每一个护国大将。 ☆、第二百一十七章: 乞活贼成为正义之师 卫玠与王玄相视一看,两人都低下头去。 王玄以前总觉得表哥司马睿是木讷之人, 如今看来, 怕是蛰伏隐忍之人。看司马睿以表舅刘琨的诗歌来推高刘琨的形象,以此博得刘琨的好感,蓄意拉拢刘琨扶持他司马睿。这拍马屁之能, 也着实厉害。 王玄叹了口气, 这司马皇族中能心怀黎民的人不多了, 能真心希望国家平定下来的人也不多了, 这司马睿虽然也有性格上的不足,却是司马皇族中少有的明白人。 这瘸子里面拔将军,终究还是非司马睿不可了,故而王玄终是发声助司马睿一臂之力。 “二舅,我表哥的意思是,他会找王导帮你在朝中斡旋。而我会找二叔帮你在青州周转。”王玄解释道。 刘琨明白王玄和司马睿会暗中帮助他,便安下心来。 卫玠不发一语的看着司马睿和刘琨,也知道王玄开口也是继承王衍的遗愿。 但, 卫玠也知道自己在成为沂山主人之前, 那时候的自己还没有经历过徂徕棋局,依旧是一个庸庸碌碌不知明日是何夕的年轻人, 因着看不清时局和事态,到底是表态心急了一些。 卫玠也因着心急表态,知道自己又犯了错误,错误既出,自然要想着如何解决。 虽然王衍托孤给他卫玠, 可到底卫玠自己手握沂山死士的力量,一个决断会关系到大晋将来的走向,故而他想真正的为大晋选一个中兴之君,选一个为民为国的明君。 所以卫玠的解决方案,便是让一陌收回沂山死士的兵力,以谋士无权的身份,站在司马睿的身边,看看这得不到沂山死士助力的司马睿,会不会心急一如司马颖,会不会心贪一如司马伦,会不会心恶一如司马顒,会不会心毒一如司马越。 卫玠知道自己到底是一个臣子,没有办法左右一个皇族的命运,但是他能做的就是以一个白丁的身份,以自己的智慧伸手相帮,但沂山的力量,对于王族而言,秘密永远是秘密。 司马睿看到刘琨的眼神,开口说道:“刘将军与祖将军离别之时,曾言枕戈待旦,志枭逆虏。将军若施恩乞活贼,或可,一展胸中所愿。而百姓也便有如羊祜一般的爱民如子的府君,此乃我大晋之幸。” 这羊祜是大晋开国以来,唯一一个受君王和百姓爱戴的大将。世间曾说,荆州百姓在集市之日闻之羊祜的死讯,罢市痛哭,街巷悲声相属,连绵不断,而晋武帝司马炎更是亲着丧服痛哭,时值寒冬,司马炎的泪水流到鬓须上都结成了冰。 能皇帝举丧,文武权臣戴孝,百姓万里相送的人,唯有羊祜一人。 刘琨听到司马睿关于羊祜的这一段话,又如何能不心动?毕竟,谁都希望留芳青史的。 “如何施恩?”刘琨望着司马睿,这在座之人,唯有司马睿是给出了具体的方案。 “不如刘将军先去安顿今日所来的乞活贼,待到看过之后,我为将军写一陈条,将军誊抄上表,如何?”司马睿望着刘琨,等待着刘琨的答复。 b 分卷阅读425 r   “哦?”刘琨望着司马睿,能被他姐夫王衍如此看重的人,或可信之,“那就去看看吧。” 卫玠听到司马睿这般说,敛下眼眸,羊祜……大晋第一贤臣,得天子、世家公卿、贩夫走卒的爱戴。莫非司马睿也希望重塑司马炎时期的国家吗? 若是司马睿真的有心重振大晋,让大晋回到国之巅峰,他愿意伸出手,帮助司马睿。 王玄看着司马睿的背影,羊祜……他和司马睿都是有羊氏的血统,看来表哥司马睿很懂得说服人心,让刘琨明白羊祜的难处,司马睿是最懂的,也让刘琨明白羊祜的荣光,司马睿是可以给予刘琨的。 而刘琨若是应了司马睿,刘氏一族将来也会跟羊氏一族一样,荣耀大晋万代流芳,更会出现像羊徽瑜、羊献容这样的厚土之母! 联姻、名誉、福荫子孙,王玄弯起嘴角,司马睿一句羊祜,果然用的聪明。 刘琨站起身来,王玄和司马睿对看一眼,王玄点点头,司马睿转过头看向卫玠,卫玠淡笑的点头。 李丰跟着士兵来到刘琨的军帐,才进入军帐的李丰先对王玄行礼,再对军帐之内的诸人行礼,行礼之后,李丰笔直的跪在那里。” 王玄望着李丰,缓缓说道:“你还挺有规矩,我有话问你,起来说话。” “是,将军。”李丰站了起来,认真的注视着王玄。 “我知道你们生活不易,可你们有什么能力,让我为你们争取正规军,配享军饷。”王玄望着李丰,一脸严肃的问道。 “回将军,我们最开始确实是因为活不下去而打仗的,可我们打着打着,却发现,我们的孩子后下来更难。我想让孩子们活,所以我们就不得不跟叛军拼命啊。”李丰依旧大声的回答刘琨。 “此话怎讲?”王玄皱起眉来。 李丰脸上有了悲戚的模样,“将军,我以前有过一个孩子,可这一路逃难,兵荒马乱的,赶上我那孩子染病,终是病死在无药无医的荒野。” 李丰深吸一口气,眼角有了一丝泪花,“将军,若不是兵荒马乱,我在城里也是有家的。我孩子病了,我有钱请郎中来医,郎中也有药可以救下我的孩子。可这一切,毁在战乱呢。而这战乱之中,多少孩子夭折啊……” 说到此处,李丰的泪水流了下来。 卫玠垂下眼来,心中有一丝的疼痛。 李丰继续说下去,“将军,这战乱不止,根本容不得孩子长大。将军,我真的想有个孩子,可有孩子之前,得没有战乱才行啊。” 司马睿撇开脸去,想起那在私塾中读书的长子阿绍,眼眶微红。 刘琨则是难受的张了张嘴,因着李丰的话,喉咙有些肿痛,眼眶微红。 王玄望着李丰说下去,“可你想没想过,战乱平息之前,你可能连命都没了。” “这个我当然想过,不过就算是死了,我也一直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情啊,我也不会后悔的。”李丰说道。 刘琨被李丰的话触动,出言说道:“不后悔,说得好,我们也助你一臂之力。” 刘琨回到军营,司马睿让卫玠写一个陈条,卫玠手执梓豪细笔,在宣纸上写下:流移四散,十不存二,携老扶弱,不绝于路。鬻卖妻子,生相捐弃,死亡委危,白骨横野。婴守穷城,不得薪采,耕牛既尽,又乏田器。 卫玠将陈条交给司马睿,司马睿转交给刘琨,说道:“刘将军,民哀之,国痛之,壮志才可凌云。” “多谢琅琊王。”刘琨点头。 “刘将军,我要护送主公回吴郡,就此告辞。”卫玠拱手作揖,转头看向司马睿。 司马睿则是点头,“刘将军上表之后,静待佳音。” “如此,谢过琅琊王。”刘琨与王玄亲自送司马睿、卫玠离开。 王玄则是留在了刘琨的军营之中,待到两人离开,刘琨回头看向王玄,“眉子,乞活贼过段时间就要叫乞活军了吧?” “是的,二舅。”王玄点着头。 “姐夫将乞活军留给你保命,你可要收好,别让司马睿那厮巧夺了去。”刘琨拍着王玄的肩膀,“知道吗?” “二舅,放心。”王玄自然知道刘琨是为了他王玄好。 “知道就好。咱们静待乞活军成为正义之师。届时,你可要做好准备。”刘琨望着王玄,“要成为乞活军真正的主人。” “二舅,我会好好准备的。二舅,我还要恭喜你将成为下一个羊祜呢。”王玄的话让刘琨放下心来,转了话题,直接说到司马睿的暗示上。 “羊祜?世人皆希望成为羊祜,可几人能成为真正的羊祜?我可不奢望这件事。只要司马睿那厮把心思用在百姓民生上,我就知足了。”刘琨这一路见到的百姓惨状,让他并无太多的心思关注那些虚名。 “二舅,景文有句话倒是说对了。”王玄知道自己的二舅更务实一些,便开口说道。 “什么话?”刘琨歪头看向王玄。 “惟昔李骞期,寄在匈奴庭。二舅, 分卷阅读426 你是真正为百姓谋福祉的大将。”王玄并非恭维,而是这些天跟刘琨在一起,他的真实感受。 “但愿大晋能出明君,能让我一展所长。”刘琨拍了拍王玄的肩膀,“如此我也好真正的实现心中所想。” “二舅,放心,这一切都会实现的。”王玄的话像是一种许诺。 “但愿吧。”刘琨轻叹一口气。 司马睿与卫玠同坐在马车上,此时司马睿终是开了口,“叔宝,你今日为何带刘琨去见乞活贼?” “乞活贼也见到主公了,不是吗?”卫玠笑了起来,一句话点明了司马睿想要问的内容。 “这乞活贼……能为咱们所用吗?”司马睿还是不相信刘琨会铁了心的帮助他,尽管当初有王衍留下遗嘱,可他还是不信刘琨的忠心。 “主公心怀仁义,自然乞活军便会成为帝王之师,再说,还有眉子在,他会助主公一臂之力。”卫玠的答复让司马睿安下心来。 是啊,司马睿与王玄一起长大,情同同胞兄弟,不该有错,但是皇族是非如此多,亲兄弟也会反目,又如何能全信? “乞活贼该如何成为正义之师呢?”司马睿望着卫玠,想要卫玠给出个方案。 ☆、第二百一十八章: 祖逖王玄北上抗石氏 卫玠知道司马睿需要一个辅佐之才,根据王衍临终的嘱托, 也自然想到了司马睿的仲父王导。 “主公, 琅琊王导是您的仲父,王导正处于败局中,尚需机遇打败王敦, 乞活军名号一出, 或可成为王导赢过王敦的翻身战。”卫玠温和的说道。 “翻身战?”司马睿的眼睛一眨, 等下文。 “若是赐予乞活贼正义之师的名义, 便是朝廷嘉奖义士抗外敌的昭告。昭告一出,一如招贤令,便会让更多能人异士投奔并州刘琨。刘琨与祖逖乃是我大晋柱石,主公力促乞活军,必得此良将,故而未来可期。”卫玠恭敬有礼的回答道。 “乞活军的事情,当真会让刘琨和祖逖死心塌地吗?”司马睿疑惑的看着卫玠。 “主公莫不是忘了那刘琨曾言:忠信反获罪,汉武不见明?得遇明主, 良将才可定太平。”卫玠认真的说道。 “得遇明主, 良将才可定太平。”司马睿点点头,这世上大多良将都希望得遇明主。 “故而, 主公,以国为本,太平自来。”卫玠才说完,司马睿终是扬起了笑容。 “叔宝所言甚是,是孤着相了。”司马睿拍着卫玠的肩膀, “所幸孤身边有你,如此才得以续写《春秋》。但愿大晋这十年战乱能停止,实在不想再看到路有饿殍的事情了。” “主公放心,一切都会变好的。”卫玠笑着与司马睿对视。 卫玠此时明白,司马睿或许真的心怀百姓,但是否是明君,此时他还需要甄别一番。 卫玠与司马睿回到琅琊故地,在琅琊一处名曰孔明阁的酒肆中,与王导相见。王导在此之前,已经接到了王敦的书信,书信中诉说了王衍是如何死亡的。 “仲父,许久不见,最近您的身子可好?”司马睿热络的问着王导。 “甚好,甚好。”王导笑着点头,歪着头看向司马睿,“什么时候你带着叔宝回来的?” “也就昨日。”司马睿将礼物递给王导,“仲父,我从并州回来,也没带啥好东西,这个东西权当您闲暇之余的乐子。” 王导接过司马睿递来的礼物,扬唇浅笑,“并州?可是从刘越石那里来的?” “仲父,我和叔宝确实是从刘越石那里来的。”司马睿爽快的承认。 王导一脸关心的问道:“景文,夷甫在并州可还好?” 司马睿和卫玠互看一眼,王导脸上表情由疑问变成了担忧。 “仲父,王大人殁在并州了。”司马睿低沉的语气让王导的眼眶瞬间红了。 “夷甫……殁于并州了?!怎么可能!”王导站了起来,一脸悲伤,仿佛完全不相信。 “仲父……节哀……这是王大人的信物。”司马睿将书信递给王导。 王导快速的接过王衍的铜制私印。 琅琊王家的族长虽然还是王玄,可实际控制权已经归王敦所有,甚至朝堂之上,王敦推举司马邺为帝后,也有了只手遮天的能力。 但琅琊王家又与其他家族不一样,王衍当初将琅琊王家扶持为第一世家的时候,就跟族中老人定下“拨乱反正”的规定。这个规定是以王衍私印印章为信物,由王导和王澄甄别是非和福祸。 若是实际掌权人有将琅琊王家带入死地的可能,王导和王澄是有权力架空掌权人,并在大是大非面前,拯救琅琊王家的。 故而,王衍的私印也代表了,琅琊王家内讧,争权纷乱的开始。 王导仔细观察着手里的这个铜制蟾蜍,歪头看向司马睿,长叹一口气,“景文啊,下昭告敕封为乞活军倒是不难,但难的是有人从中作梗。” “ 分卷阅读427 那不知,仲父,我需要做哪般呢?”司马睿看向王导,他等着王导的答案。 王导也心疼自己的义子司马睿,毕竟司马睿不仅是王衍养大的,也是他王导亲眼看着长大的。 故而,王导将祸水移到卫玠的身上,“叔宝啊,你素来有盛名,那平子(王澄)与阿黑(王敦)又是最喜欢你的,既然夷甫如此交代,不如你来走这一趟,如何?” 卫玠听到这句话,自然明白王导是让司马睿隐藏在幕后,让他卫玠当个移动的箭靶子。 但是,乞活军之事功在当下,利在千秋,是非做不可的。 虽然卫玠并未有片刻的推脱,却不打算亲自涉险,他只想看明白王导到底意欲何为,“王世叔,我该如何走这一趟呢,还请您指点一二。” “这永嘉之乱后,许多河北世家衣冠南渡,世人只知卫玠少时大才,却不知卫玠身处何地,不是吗?”王导意有所指的说道。 “王世叔,你是让我大张旗鼓的去见王祭酒?”卫玠若有所悟的说道。 “如此,世人才知道平子(王澄)与你说了哪般,也才让阿黑(王敦)为了琅琊王家的信誉,而如了刘越石的愿,不是吗?”王导将自己摘得干净,丝毫不说这件事中,他做了哪般。 “王世叔所言甚是,我明白了。”卫玠点头。 “既然明白了,夷甫交代的事情,还望叔宝多多费心了。”王导再次叹了一口气,言语之中尽是嘱托。 “王大人放心。”卫玠答道。 待到离开酒肆,马车之上,司马睿低声对卫玠说道:“叔宝,你只见王澄即可,千万不要见王敦,知道吗?” 这句话,让卫玠的心暖了起来,司马睿果然与司马颖是不一样的,还会关心他的安危。 “主公放心,我心中有数。”卫玠笑着点头。 “叔宝,你到底是孤少时旧友,孤不希望你有半分的危险,知道吗?”司马睿还是不放心的说道。 “主公,我不会立于危墙之下的。”卫玠意有所指的说道。 “如此,甚好。”司马睿点着头,终是安下心来。 卫玠坐在牛车之上,想着王导和司马睿的对话,既明白王导对司马睿的真心拥护,又懂得王导并未太大悲伤的原因。果然如王聿表哥所言,这琅琊王家的内讧甚是严重。 但看司马睿如此帮乞活贼正名,卫玠也算是明白司马睿是想要收拢乞活贼的,但是否真的为天下计,还要再做考察。 数日之后,世人听说卫玠来到了建康,男女老少结伴而出,手牵着手将卫玠的牛车拦住。牛车中的卫玠白皙似透明,嘴唇薄而略红,尽管眉眼之间像极了画上的仙人,可仔细看上去,能发现他淡淡的疏离。 卫玠仪态端方的看向百姓,不发一语。 七堡温和的开口说道: “诸位,我家公子远道而来,只为拜谒王祭酒,可否容个方便?” 卫玠恰如仙人的姿态让不少女子露出了羞赧,也让不少男子显出了痴迷,却没有人让出道来。 卫玠走下马车,风姿绰约的来到王澄府门前,望着王澄,长袖作揖,“王世叔,许久不见。” “听人说是你来,我便亲自来接你,你瞧,我对你可好?”王澄一身白衣走了过来,拉着卫玠的手腕 “王世叔费心了。”卫玠露齿而笑,这笑容一如芙蓉花开,将两边的少男少女们看了一个心醉。 只是王澄和卫玠才走入府中,王澄便变了模样,一脸认真的问道:“叔宝,你这次来可是为了帮眉子?” “王世叔果然料事如神,乞活贼确实是眉子的性命保障,他希望您与王导叔叔能帮他。刘将军和王导叔叔也都知道这件事了,特意差遣我来请您出手相帮。”卫玠恭敬有礼的说道。 “好一个王导,滑溜的像个泥鳅,不想得罪王敦,就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我!哼!我大哥能如此凄惨的死去,这王敦和王导当真是功不可没!”王澄冷笑一声,抬眼看向卫玠,“你也是,这种事,你一个小孩子家掺和什么?” “王世叔,我也想借这件事让王导和王敦出现嫌隙,如此也好给眉子制造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卫玠面对王澄是习惯袒露心声的。 “屁!你这是给人做嫁衣后,再给人做替死鬼!你以为王导和王敦是三岁小娃娃,任你胡来而毫无察觉?这件事是琅琊王家自己的事,你别管了,我大哥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记得在这里好好睡一觉,等圣旨传达到刘越石那里,你再走。”王澄这是担心王敦迁怒卫玠,半道给卫玠难看。 “好。”卫玠点着头,他的忘年交到底还是真的关心他。 王澄府邸的厢房之内,卫玠端坐在胡床上,望着外面的月光,眉头微皱思索着王衍死亡前后的事情。 卫玠习惯性的左手拇指与中指相搓,方才王澄说王衍惨死,这王导和王敦是功不可没的。显然王澄知道王导和王敦的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恐怕就是事关琅琊王家内讧的。 如果真是这般,那么,王导和王敦 分卷阅读428 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王澄说这般的话? 卫玠拇指与中指相搓的速度减慢,眼珠轻转。 王衍弥留之际,对王敦忌讳如斯,而王导在听到王衍猝死的时候,没有丝毫的诧异。同时,王导悲伤之余还能腾出手来,把他卫玠推给王澄,把自己摘干净。 也许,王导已经知道了王衍已死。 ☆、第二百一十九章: 卫玠分析琅琊王家内讧 就算是最快的驿站,也不可能把王衍死亡的消息传到王导的府邸, 这只能证明, 王导一直关注着王衍的动向。 若王衍与王导不是真的手足情深,那只能证明王导一直在观望,看王衍会不会死。 所以王衍之死, 必定有王导的影子。 就算王导不是凶手, 也是帮凶。 卫玠抬起头看向一旁的七堡, 右手四指刚好搭在左手断掌的掌纹上, 七堡立刻推门而出,七堡吹起夜莺的鸣叫,卫玠的卧室之外出现了数位沂山死士。 一切准备妥当,卫玠关上窗户,挑亮蜡烛,从书箱里拿出梓豪细笔,开始写着王导设局的所有可能。假如王导从一开始就选择了设计,其目的, 十有八九是琅琊王家族长之位。 父死子承, 故而,王衍死后, 能继承琅琊王家族长之位的必是王玄。 那么,王导和王敦无论是谁,若继承族长之位,必不能名正言顺。 不管是王敦还是王导,若想名正言顺, 必然要铲除王玄这个阻碍。 但王澄会保护王玄,故而若想除掉王玄,必然要先除掉王澄这个手握重兵的人。 卫玠的梓豪细笔在纸上点了点王导的名字。 王导以石将军为司马颖报仇为局,蓄意告知王敦这刘舆与司马颖的恩怨,让王敦按住徐州的兵力,更让王敦牵制青州王澄的兵力。 如此一来,石将军进入冀州之后,在祖逖和刘琨兵力薄弱的情况下,如入无人之境。如此,只消让一人带路,王衍等人抬着司马越的棺木便可歪打正着,撞入石将军的怀里。 而刘琨和祖逖即便知道王衍被俘,却也无可奈何,也才有了王玄北上救父的戏码。 只是王导并不满足于王衍殁于石将军之手,王导要的是王澄和王玄的彻底没落,要的是王玄这个暂代族长的侄子,彻底消失在王家。 故而……王导定会利用王衍遗嘱之事做文章,让王敦彻底恨上王澄、王玄叔侄,甚至痛下杀手。 故而王导一直在暗中挑起王敦与王澄、王玄叔侄的恩怨。 王玄的梓豪细笔在纸上点了点王敦的名字。 但王敦也不是傻子,他不会给王导做嫁衣,以王敦的性子,八成会将局势搅乱,让王导深陷其中。 故而,他这一路来到王澄府邸,本是途径徐州地界儿,却没受到阻滞,也就可看出端倪。 若不久后,王敦与王澄因为乞活军之事而争辩,王澄更因此事丢官罢职,那王导教唆他卫玠来见王澄一事也定会让琅琊王家对王导不满。 看来,王敦是想以舆论来造势,让琅琊王家看看王导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王导……王敦……这两个人都不是心善之辈…… 但不管王导和王敦如何私下较劲,此二人共同的敌人依旧是那在族中有顺位继承的王澄、王玄叔侄。 不好……卫玠的眼睛闪出亮光,看来王导已经开始设计王澄和王玄了。 卫玠想到此处,拿出一张干净的宣纸,提笔在纸上写到: 眉子: 王导恐利用“乞活军”之事,挑拨王敦与你和王澄的关系,王家之变或近在眼前,望你关注王敦和王导的动向。 卫玠眉头皱了起来,不对,现在王澄和王玄并不是没有兵力,那兵力在刘琨和祖逖那。 刘琨与祖逖这对闻鸡起舞的兄弟,虽是军力不如王敦,但乞活贼若被正名,定会军力陡增。届时,刘琨、祖逖定会成为王敦与王导兄弟的心头之患。 故而王导定不会让刘琨和祖逖的势力坐大,相反,十有八九会借助乞活军之事,捧杀祖逖,诬陷刘琨。 若是刘琨和祖逖失势,王玄就会失去最后的靠山,而王澄也会失去友军。 这时,王敦只需要一个小事件,便可以让一无靠山二无友军的王澄、王玄叔侄死于非命。 王敦若是做出此事,那王导到底是手握王衍私印,适当时候,王导便可顺理成章的大义灭亲了。至此后,王导获得族人的钦佩,成为真正的琅琊王家一族之长! 思及此,卫玠提笔又在纸上写道:另,刘将军恐会被栽赃,万望注意。 写罢,卫玠吹干墨迹,唤来七堡,差了沂山死士,将这封信交给了远在并州王玄。 一月之后,王敦因与王澄在乞活军称谓上的争端,一气之下称病在家,数日之后,王澄请旨赐名“乞活军”,并州刘琨因着替乞活军正名一时间,天下名人义士为之沸腾,更有甚者,有志之士 分卷阅读429 纷纷前往并州,希望尽一己之力,解救岌岌可危的大晋。 没过多久,雁门乌丸族谋反,刘琨派王玄亲率精兵征讨,出征前夕,令狐盛劝谏刘琨除掉徐润,刘琨不听。 王玄才离开不久,徐润知对刘琨说“令狐盛打算劝您称帝!”一心匡扶晋室的刘琨一听此话,也不调查核实,就把令狐盛给杀了。 因着刘琨与拓跋猗卢于曲城相见,令狐盛的儿子令狐泥投靠了石将军,并把刘琨军中的情况全告诉了石将军,石将军使令狐泥为向导,攻打晋阳城。太原太守高乔放弃抵抗,以全郡投降。刘琨得知消息之后,与拓跋猗卢收复晋阳。 可不久之后,刘琨得到圣旨,斥责刘琨治军不力,导致边防暴动。刘琨看时局不对,便调拨一部分军力护送王玄,趁夜赶往琅琊故地。 王玄自然明白卫玠料中了王导的设局,他也着急去青州找王澄调兵,便急急朝着琅琊故地奔走。且说王玄前往琅琊,卫玠得到沂山死士的密信,亲自赶来营救王玄。 苍山脚下,王玄手持长剑,眉眼如炬的望着眼前的土匪,此时王玄身上已经挂了彩,却不肯放松半分。 “玄公子,没想到自己被土匪杀了吧?你要是乖乖认命,哥几个会让你走的舒坦些。” “就是,玄公子,你还是别逞强了。” “这小妞陪葬你,也算是你的造化了。” “呵……那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王玄长剑一横,朝着土匪而去,刀剑如花,顷刻毙命三个土匪。 只是这几百人的土匪各个都身怀武艺,他们车轮战,让王玄体力渐渐不支。这一刻,王玄终于体会到卫玠当年在珈蓝寺外的感受,只是当初的卫玠有他救,如今的他又有谁来救呢? “呵……还逞强呢?” “主公小心。”李丰收拾掉前方几十个人后,带着剩余的八九个人赶到王玄的身边。 “啧啧,就你们几个人,当真能赢了我们百十来号人?” “啊?哈哈哈……” 王玄眉眼越来越浓郁,反而握紧手里的长剑,准备随时与对方同归于尽。 正在此时,一个哨声响起,顷刻之间,数十位黑衣人从天而降,这些黑衣人犹如鬼魅,欺身而来,顷刻毙命。 不消多时,仅剩带头的土匪被按在地上,树林深处,青衣长袍的卫玠覆手而来,“不过区区百来号人,就能如此夸口?” 土匪头子望着卫玠,诧异道:“你是谁?” “送你下地狱的人。”卫玠冷笑一声,抬手,“带回去,严加审讯。” “是,主人。” 卫玠走到王玄的身边,面露关心,“可还能走?” “能。”王玄尽可能的站直身子,可伤口太多,只能弓着腰。 “王大人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却不听,现在吃亏了?”卫玠嗤笑一声。 “那又如何?”王玄咬牙硬撑着。 “走吧,我送你去琅琊。”卫玠才说出口,王玄却摇着头。 “不了,这次的土匪对我如此的熟悉,怕是出自琅琊王家之手。我是万万不能如了他们愿的。”王玄拒绝了卫玠的提议。 “你不去琅琊,去哪里?”卫玠好奇的问道。 王玄眼珠猩红的望着卫玠,“既然王导想利用我与王敦的矛盾,让我和二叔与王敦死耗,那我总得做些什么,才对得起他这一番好意。你说是不是?” “你想如何做?”卫玠等待着王玄的安排。 “我听闻王敦嫉妒我二叔成为玄谈泰斗,还尽收天下英才。既然王敦这么爱才,当年你是怎么以月旦评设计贾南风的,我就用月旦评怎么设计王敦和王导,你看如何?”王玄阴狠的说道,这一次他要让王敦和王导死! “以月旦评设计王敦和王导?”卫玠挑高眉。 “争夺人才,他俩非得斗个你死我活不可。”王玄这下终是爆发了脾气。 “可有意中人选?”既然王玄想要报仇,他卫玠陪着就是。 “我隐藏身份,去找庾亮,你看如何?”王玄邪邪一笑。 “庾亮?好主意……”卫玠点着头,两人相视一笑。 风中,这曾经的一对挚友,将一场蓄意设计的局,以己之力予以翻盘。 不久之后,人们得知王衍独子王玄死于徂徕山畔的土匪之手。 卫玠离开的这段时间,乐霖一直醉心于研究二季稻的播种,随着二季稻试种成功,乐霖按照卫玠的要求,将稻种发放给桃花源的居民,并教授他们二季稻如何播种与收割。 这一次二季稻播种得来丰收,乐霖准备将二季稻播种的方法交给乐谟,用以增产吴郡钱塘附近的稻米。 乐霖带着一袋子的稻种,乘坐马车,准备回乐府,却在钱塘武林门外被山瑢的马车拦下。 乐霖掀开马车的车帘,却见到山瑢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咪坐在对面的马车里,嘴角含笑的望着她,“乐家女郎,今日不知可否茶馆一叙?” 乐 分卷阅读430 家女郎?为何不是卫夫人?乐霖因着山瑢对卫玠的心思,一直不喜欢山瑢。 故而乐霖张嘴就是拒绝,“多谢山家女郎好意,告辞。” “难道你不想知道卫公子的事情吗?”山瑢抚着手里的猫咪,倒是不着急。 ☆、第二百二十章: 乐霖噩梦旧事重提 “我夫君是做大事的人,他要想告诉我, 自然会告诉我, 若是不想告诉我,我又何必多问呢?”乐霖假意一笑,催促九堡离开。 奈何山瑢就是不肯让开, “乐家女郎, 乞活军之事着实非同小可, 怕是乐家还没有资源得知此事吧?” 乞活军?乐霖眼睛闪了闪, 虽然被山瑢说的心有点发颤,却依旧不动声色。 乐霖望着山瑢,“山家女郎,这些都是军中之事,岂是我等女流之辈可随口妄言的?” 山瑢慢条斯理的摸着猫,慵懒的说道:“琅琊王家的事情可是波及甚广,你若不想听,也就罢了。” “山家女郎, 。我一个妇道人家, 着实不懂这些。”乐霖温和的说道。 “呵……那卫公子迎娶你,真是失策。”山瑢轻蔑一笑。 “你如此貌美, 却依旧小姑独处,看的我都甚是心疼。你如此家世,怎么至今尚未婚配呢?莫不是家人的失策?”乐霖抚了抚鬓发,笑意盈盈的继续说道,“这日头也不早了, 我有孕在身,身体重,受不了常坐,我得早回去了,就此告辞。” 乐霖望着山瑢马车的离去,手轻轻放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脸色极其难看,她的梦中,那个放火烧她的女人,不是贾芙,是这个山瑢!她终于记起来了。 这一瞬,她手指发冷,指头颤抖,却拼命克制自己的情绪,小腹被娃娃踹了一脚,她醒过神来,抚着肚子,喃喃自语道:“宝宝乖,娘没事。” 乐霖呼出一口气,对着九堡说道:“回府。” “是,夫人。” 才回到家中,乐霖刚好听到乐谟跟乐肇的对话,只听乐谟面带笑容的说道:“妹二哥,这城门外山瑢赠给妹夫锦囊,妹夫接也不接,直接策马离去,那山瑢真是丢尽了山家的颜面啊。” “什么锦囊?”乐霖听到这里,醋上心头,开口问道。 才说到这里,乐谟望着乐霖提裙走入的动作,捂住嘴,糟糕,他说漏了嘴,这下可是给妹夫惹麻烦了。 乐谟瞪大眼睛,一脸尴尬的看着狐疑的乐霖,“那个……小妹,我什么也没说啊……” “什么时候山瑢送给夫君锦囊的?”乐霖注意力一下子被嫉妒抓住,很在意什么时候卫玠和山瑢见面的。 “这个……这个……”乐谟为难的看着乐肇,拼命使眼色给乐肇,可乐肇丝毫不肯相帮。 乐谟一脸尴尬的转过头来,看向乐霖,干笑几声,“没……没……什么时候……” “到底是什么时候?”乐霖盯着乐谟的眼睛,看的乐谟败下阵来,他可没有乐霖的脾气执拗。 “哎呀……我说……我说还不行……”乐谟算是认栽了,“就是妹夫去救琅琊王和王衍的时候。” “眉子跟夫君离开的时候?”乐霖疑惑的看着乐谟。 乐谟点着头,急切的解释道:“小妹,那一次是山瑢专程在武林门等妹夫,不是妹夫蓄意的。” “是吗?”乐霖显然不信乐谟的话。 “小妹,你要相信妹夫啊。”乐谟还想说什么,乐凯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 “小妹,这好像是给你的。”乐凯将书信递给乐霖。 “多谢,大哥。”乐霖看着一身戎装而来的乐凯,点头示意。 这封书信是山瑢邀请乐霖去郊外醉花村的请柬,这请柬不用拜帖却用信笺,足见山瑢的傲慢和对乐霖的轻视。 乐霖将书信丢给身后的丫头,沉声说道:“厨房少了点柴火,去添把火。派个小厮去告诉山瑢,那地太远,我身子重去不了。” 说完,乐霖对着三位兄长点点头,便提裙离去。 三日之后,乐霖男装打扮来到望春楼,一旁的杨清拿出重金买下了西湖望春楼,乐霖吩咐杨清找工匠将望春楼的图纸画下来。 几日后,乐霖在卧室内执笔在望春楼的图纸上画下密道改造意见,十日之后,杨清找来一群工匠开始改造西湖望春楼,美其名曰将望春楼的酒馆改为茶馆,只为附庸风雅。 而此时坊间传闻,这山简的女儿山瑢是一个脾气极差的女郎,故而至今尚未婚配。 这样的流言让极重门面的山简不得不嘱咐山遐多开聚会,想着牵线搭桥,让女儿山瑢早早出嫁。 山瑢因着被山遐带着去参加类似“相亲”一般的聚会,更恨上了那流言,也怒上心头,对乐霖也一并怨怼,只是山瑢不知道这流言本就是乐霖宣传的。 又过了一个月,山瑢又是一封书信,邀请乐霖去宝石山上的袁凤阁小坐。 乐霖将书信丢入自家的鱼缸里,让丫头告 分卷阅读431 诉山瑢,山上奔波太劳累,她还是去不了。 而此时,坊间又流露出山瑢奢侈靡费,山遐到处做生意,就是因为山家如今入不敷出。 这样的流言又让山瑢出嫁的希望低了一些,不少世家公子信了这传闻,以至于山遐和山简更向王敦靠拢了一些,只为了稳住山家的地位。 山瑢因着“相亲”又逐渐减少而心思愉悦,毕竟她对卫玠可是志在必得。 如此一来二往,数日之后,山瑢写信邀请乐霖在西湖望春楼,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谈,并威胁乐霖,若是乐霖不来,乐氏定会有危险。 而乐霖接了山瑢的拜帖,乐霖去复查望春楼的暗道,发现修葺完成,让丫头派人告诉山瑢,她身体不适,改了日子,定了时辰,赴宴望春楼。 翌日清晨,乐霖带着一个身手矫健的丫头走向西湖望春楼,望春二楼,山瑢抱着白色的猫咪,居高临下的看着乐霖的马车,轻蔑一笑。 乐霖扶着丫头走上二楼,走入名曰“桃源阁”的雅间,此时乐霖闻到了内室的香气,更警觉了几分,更在这里等着迟来的山瑢。 山瑢回过头来,侧着头打量着乐霖,似笑非笑,“你如此骄傲,给你写信还不来?你如今还不是乖乖的来这里候着我?” 乐霖虽然不喜欢山瑢的挑衅,却是坐了下来,她叫踩了踩桌子角出的暗格,像是做的不舒服一般,换了换姿势,以至于脚落在地上两次,脚下密道里的影卫提高警觉,随时准备营救乐霖。 “山家女郎,很是感谢你屡次邀请我,究竟你所为何事,不妨直说。”乐霖对桌上的食物毫无兴趣,仅仅是望着山瑢,面无喜色。 “想跟你谈一谈……叔宝的事情罢了。”山瑢倒也干脆。 “山家女郎,既然我虚长你几岁,我可要给你提个醒。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如此亲昵的叫一个男子?尤其他还是我夫君的事情,这样传出去,对你的闺誉可是大有损耗啊。”乐霖看着山瑢,嘴角含笑,那模样好像是嘲讽山瑢不安于室。。 “我偏要叫他叔宝,我觉得叔宝是我的夫君。”山瑢哪在乎乐霖是什么样的眼光,她坐在乐霖的对面,摸着手里的猫咪,笑的很灿烂。 “山家女郎,我从未听夫君说要给我添一个妹妹。你如此高门,怎么能屈尊降贵,成为我的妹妹呢?你如此容貌,实在太委屈你了。”乐霖也懒得跟山瑢兜圈子,毕竟她身怀六甲,这常坐对于她而言,有些难受。 “这女人就要有帮夫运,这帮夫运是需要一个大家庭来支撑的。你已经没了帮夫的能力,就该懂事些,放开那大鹏,让它扶摇直上才是。毕竟,大鹏再厉害,也是需要借东风的。”山瑢抬高下巴,似乎看贱民的眼睛,“你懂吗?” “所以,他需要你这个东风?”乐霖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男人活在这个世上,为了什么?不就是权势和名誉吗?你给不了他权势,也给不了他名誉,只能帮他印个小词罢了。你觉得,你配做他的东风吗?”山瑢斜睨着乐霖,似笑非笑,却是一脸鄙夷。 “人活着只为了功名利禄而已吗?”乐霖显然不认同山瑢的观点。 “柴米油盐酱醋茶,没有富贵,潦倒不堪。琴棋诗画曲歌舞,没有身份,一无是处。人活着,自然为了仕途官运。”山瑢笑得越发灿烂,“而你既然帮不了他,又何必鸠占鹊巢?要知道,真正的喜欢,应该是祝福和成全。” “成全你的痴心妄想?”乐霖显然不给山瑢任何做梦的机会。 山瑢脸色不虞的说道:“乐家女郎,你莫要以为你身怀六甲,就是赢得那个。你这个无用之人,只会拖累他,还不赶快让贤?真是乡野村妇,如此胡搅蛮缠。” “山家女郎,我一个妇道人家,出嫁从夫,到底后面会是什么样的情况,我只会听我夫君的。可是不巧,他前日刚来信,让我好好养胎,近日就可归来。要不,我帮你问问他,是否真的要给我添一个妹妹?”乐霖盯着山瑢的表情。 山瑢抬了抬猫爪子,斜靠在桌上,眼中冷漠,“你居然还想有以后?呵……” “所以你会如何?”乐霖笑了起来,将手放在肚子上,安抚着胎动的孩子,“鸠占鹊巢,还是巧取豪夺?”。 乐霖这般的数落让山瑢的脸黑了下来,怒气在山瑢的心中徘徊。 “我一向嫌弃血的味道太重,不愿靠近。但你这么不识抬举……”山瑢一副可惜的模样,双手离开白猫,双手交握指着下巴,看着白猫扬起猫爪给乐霖的手背划出了血道。 乐霖当下痛了起来,室内的香气越发浓郁,乐霖以自己的医学知识,评断出了这香气是有毒的,虽然她早就服了解药,却依旧装出了浑身无力的状态,瘫倒在地上。 山瑢靠近乐霖,扬唇笑起,“那就只能灰飞烟灭了。” 山瑢冷笑数声,转身朝着落下走去,只是走了几个台阶,又似乎想起什么来,对着乐霖说道:“对了,这五月炎夏,天干物燥,必要小心火烛啊。” 山瑢笑容越来越大,乐霖保持着坐 分卷阅读432 姿的模样,假装浑身僵硬,一动不动,而不远处的一处幔帐垂落到了香炉边缘,随着窗户吹进来的风,燃着的香头若有似无的靠近幔帐,随时一个不小心就会烧着了幔帐。 山瑢让阿桑将周围泼上油,此时乐霖的丫头跟阿桑搏斗,被阿桑打晕在地,山瑢轻蔑一笑,阿桑将房门反锁,主仆二人快速离开。 山瑢才离开,丫头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将乐霖从地上扶了起来。 杨清带着影卫立刻从密道冲了出来,恭敬有礼的说道:“夫人……属下来晚了。” “不妨事。”乐霖淡然一笑,“亏我做了这么多事情,没想到山瑢竟是如此愚笨。这样小的火怎么能烧得起来呢?杨清啊,去疏散客人,再将这里的火弄大一点,最好烧成灰烬。” 丫头扶着乐霖走入密道,这钱塘有一处珈蓝寺,那里有一片假山,假山下有湖底密室。乐霖在密室里生出了卫玠的第一个孩子,并在孩子百天之后,与杨清一起去了桃花源。 不久之后,坊间传闻,西湖望春楼的大火跟山家女郎有关。 ☆、第二百二十一章:卫玠被卫氏庶子逼婚 大雨滂沱而至,卫玠本是在沂山办公, 此时沂山死士带来一封密信, 卫玠展信一览,信中说他的忘年之交王澄,因着乞活军之事被王敦斩杀。卫玠紧紧握着信, 顷刻之间, 眼珠通红。 卫玠神志不清的望着七堡, 颤抖着手打开第二封密信, 信中说卫璪被叛军斩杀,卫氏族人催促他回吴郡卫家为卫璪办理丧事。 噩耗传来,卫玠颤抖着手,手里的茶碗跌碎,他整个人都慌了起来,也顾不得外面大雨滂沱,一门心思策马赶回吴郡。 数日之后,卫玠胡须邋遢的赶回吴郡自己的府邸, 他本想跟妻子道个平安后, 独自赶往卫氏祖宅,却不曾想, 自己的府邸挂满了白绫。 卫玠猩红的眼眸瞪大,不知为何,他的心跳的很快,快的几乎要跳出了口中。顾不得其他,卫玠连忙翻身下马, 朝着中庭狂奔而去,才来到庭院处,带着“乐氏爱女”的牌位供在中央,一口黑漆棺材静静的躺在那里。 卫玠震惊至极的看着这灵牌,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他的眼睛瞪得是那般的大,大的仿若铜铃。他的呼吸是那般的急促,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连续几天几夜不睡的眼如此的通红,红的像是要烧着了一切一般。 卫玠不可置信的倒退几步,他想要问七堡,他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只是才一开口,便因着昏厥,张倒在地。 待到醒来,卫玠发现自己躺在一卷草席上,他的旁边有着乐霖的牌位,他急切的想要否定这个事实,所以他要看一看棺木中的衣冠,才爬起来,却发现里面是连尸体都没,只剩下骨灰和衣冠! 这一次,他睚眦欲裂,他的手紧紧的扣在棺木上,仿佛要将棺材掰断一般,此时乐氏三兄弟走了进来。 “妹夫……”乐谟开了口。 “这件事是谁做的……”卫玠声音如此的沙哑,形似老翁一般的苍老。 “山氏。”乐谟言简意赅的说道。 “卫家不让阿霖入门,是吗?”卫玠盯着那具尸体,甚至不愿回头看乐氏三兄弟一眼。 “是。”乐谟开了口。 “好……”卫玠抬头看向乐谟,“兄长,这件事,我会给乐家一个交代!” 卫玠一甩衣袍,翻身上马,七堡能感觉到公子一身修罗般的杀气。 乐谟看着卫玠的背影,说道:“哎呀,妹夫装的真像嘿,我都差点被骗过了。” 卫玠回到卫氏祖宅,沐浴之后,走向祠堂,此时迎来的是卫勤,卫勤着急的跟卫玠说道:“族长,你可回来了。这二公子路遇歹人,没想到遭此劫难……” “族叔们来了吗?”卫玠黑着一张脸,才瞥了一眼卫勤,便让卫勤感觉是死神凝视。 “来了。”卫勤轻声跟在卫玠的身边,“族长,这一次表公子裴宪和山遐都来了,他们也帮着我们卫家……” 卫勤还没说完,卫玠转头看向卫勤,“你倒是跟山遐熟悉。” “族长,我也是想要卫家安稳。当初跟山氏走动,不是您的交代吗?”卫勤显然没有被卫玠的眼神吓到。 卫玠不再答话,现在他的精神不太好,他只想将事情处理好。 卫玠走入内院,看到卫氏族叔们、年轻人齐聚一堂,撩开衣袍坐在主位,接过热茶,润了润早就沙哑的喉咙,看向地下的众人,“我得到噩耗,卫氏去世了三位亲人,为何这里只有一处灵堂?” 卫氏族叔们互相看看彼此,那表情显然是知道他的爱妻一尸两命,却不愿设灵堂的为难。 “怎么?很难回答?”卫玠已经发难的问道,此时他只有一丝理智尚存,早就忘了控制心性,只想着弄明白为何妻儿的灵堂不在卫家反而在乐家! “族长,我们得到消息,那乐氏所怀孩子并非卫氏血 分卷阅读433 脉。”卫玠的族叔站了起来,“我们也没办法……” “笑话,我的妻子所怀的孩子是不是卫氏的血脉,我能不知?”卫玠显然不接受这个理由。 “可是族长,您在吴郡之日甚少,您又如何知道这乐氏跟一杨姓男子的事?”卫玠的族叔一派正直的说道。 卫玠当下明白,这些人在说乐霖的属下杨清,但乐霖玉面之狐的名声是不能泄露出去的,故而造成了这样的误会。但是,有乐氏三兄弟在,按道理乐霖是不会出现火焚这样的意外。 卫玠磨了磨牙,一脸阴狠,“你在说我连血脉都不知,所以不配族长之位?” “这……”族叔哑语起来。 卫玠望着诸位,“卫氏也是大族,总不能不知道我的妻子是如何火焚的吧?” “她是羞愤难当而自焚。”族叔再次解释道。 “是吗?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时候,羞愤难当?”卫玠啪一声,将案桌拍碎,“谁给了你们好处,让我的哥哥和妻儿连遭横祸!” “族长……我们也不知,才请你回来调查。”卫勤开口插话道。 “我让你说话了?”卫玠冷冷的望着卫勤。 “族长,你怕是不知,你去了王澄家一趟,给那群流民弄了个乞活军之后,王大人已然发怒。如今吴郡的显贵士族都不敢跟卫氏往来,一些女郎还被退婚!”卫勤激动的说道。 “王澄被杀后,除了裴宪和王聿,再也没有人登门卫氏了。这些,你作为族长,难道不该担忧吗?” “那卫乐氏前段时间得罪了山氏,让我卫氏在朝做官的七八位儿郎丢官罢爵,这些都是我卫氏的困境啊。” “大家不要吵,族长这不是回来了吗?族长一定会帮咱们解决困境的。”卫烁的兄长开口说道。 卫玠之所以将这群蝇营狗苟的卫氏当做家人,说到底是因为他灭族之祸后,太渴望亲人的温暖了。 十年无家飘零,十年努力重塑卫家,无人知道渴望温暖的卫玠,对家族是怎样的执着。 卫玠二哥卫璪重塑卫家,庶子卫勤操持卫家,他本人护着卫家。 十年间,多少辛酸与奔波,十年间,多少付出与心血,才有了如今的卫氏家族。 卫玠闭了闭眼,他原以为,他护着的卫氏会给他一个温暖的家族,却不曾想,也逃不开为了权势而泯灭良知。 “族长,你当初重振卫家是为了什么?难道你忘了吗?”卫勤跟着说下去。 “所以,你们因为一些卫氏子弟被罢官,卫氏女郎被退婚,便口口声声说我的妻子不贞?”卫玠尖锐的话传来,他瞪着眼前的每个人,他的心是如此的伤,因着亲人的话句句如刀,戳中他的肺管子 “族长,一家荣辱与一族荣辱,孰轻孰重,你不懂吗?” “难道卫家兴旺,不是你期望的吗?” “你还希望卫家一如十几年前一般,一败涂地后,被人四处驱逐吗?” “族长!” “族长并不是这样想的,他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卫烁的兄长见这些卫氏族叔说的话越来越过分,便站了起来,想要平息这一场争论。 卫玠眉头越皱越紧,今日里,明明最该伤心的是他,他一日之间接到二哥和妻儿相继去世的噩耗,还未出丧,还未守灵,就被这群姓卫的所谓的族叔们拉在一个小屋里,商讨什么卫家兴旺? 当真是可笑! 卫玠冷漠的看着这些叽叽喳喳的人们,此时卫烁的兄长无法制止太多人的趋炎附势,还在劝说间,卫勤开口说出引爆卫玠脾气的话来。 “族长,所幸王敦王大人和山简山大人对您青睐有加,这也许是我卫家翻身唯一的机会。”卫勤见时机成熟,将一封信递给卫玠。 “机会?”卫玠不怒反笑,他看着卫勤,打量着这个庶出的小人。 当初他在司马颖的阵营里闻到的气味,就是卫勤身上的气味,而这个气味是当初贾午赠送给韩寿的香料,被人唤作“偷香窃玉”的西域香!而这西域香是山遐所喜欢的。看来卫勤跟山遐早就狼狈为奸,甚至,山遐也想从陆机一案中谋取利益。 卫玠望着卫勤,不过眨眼间,他已然明白当初在司马颖阵营里的一些巧合。 “族长,那山家女郎对你念念不忘。我等也为了你的名誉,对外宣称,你的夫人早就去世多年,你的二哥也是两年前去世的。如今的你,无需守孝,以鳏夫的身份即可接受这门亲事。”卫勤一脸恭敬的望着卫玠。 卫烁兄长错愕的看着卫勤,在卫玠妻儿尸骨未寒的时候,他从未想过卫勤能这般说话,故而一时之间,竟然哑了声音。 “卫勤,你什么时候成了我们卫家的媒婆,做这样的事?你枉为男子,更不配做卫家人!”卫玠阴狠的望着卫勤。 “族长,我卫家如今陷入困局,您也知道君子贞而不谅,自然不必太拘泥于小节。”卫勤以为卫玠是介意丧事与喜事冲突。 “你既然不是我卫家人,又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 分卷阅读434 ?来人,把他轰出去。”卫玠盯着卫勤,一脸不虞的说道。 “族长,如今你因为王澄得罪了王大人,又因为乐氏得罪了山氏,难道不该牺牲一些,为家族谋取平安?”卫勤板起脸。 “就是,族长,你一意孤行让我们卫家陷入困局,就该牺牲一些。” “不过是娶一个女子,男人本就是三妻四妾。” “族长,这件事,我们经过商议,决定让你接受这门婚事。” 卫玠望着这些自以为是的卫氏族人,他一直忙于政局和韬晦,疏忽了对卫氏族人的管理和节制,如今的卫家人已然是一群攀龙附凤的阿谀小人! “若是……我不受呢!”卫玠抬高下巴,看着底下的众人。 “族长,三日后便是婚期,这婚已经是陛下赐婚,你怕是推辞不了。”卫勤的话让卫玠猛然站起。 卫玠第一次一反常态,他提溜起卫勤,就朝着大门而去,一下将卫勤丢在门外。 才回过神来,卫玠突然神志眯瞪,他软弱无力的跪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那被茶水,他被下药了?可笑他将卫氏一族当做亲人,可笑他把这吴郡重建的祖宅当做根,当做家,却在唯一不设防的家中,被人下了药! 呵……他不设防的亲族啊……他竟然倒在了姓卫的药茶里! 不甘在卫玠的眼里闪过,卫玠终是昏厥过去。 卫烁兄长看到卫玠倒在地上,想要唤醒卫玠,却被卫勤压住了手,卫烁兄长看向卫勤。 卫勤不怀好意的说道:“你妹妹若是还想跟琅琊王家走动,就莫要擅作主张。” 卫勤兄长手缓缓垂下,是那般的无力,脸上又是那般的愧疚。 周围卫氏的族叔们靠拢过来,对着卫烁说道:“还是你深谋远虑啊,若不是你在茶中下药,我们还真拿卫玠没办法。” 卫勤笑得好不得意,“这没什么,这都是为了我们卫家。” 七堡没有防备卫氏族人,也因为这里是卫氏祖宅,便将沂山死士安排在了乐府。而正因为没有防备卫氏,却被下了药! 如今除了七堡一个护卫,卫玠身边未带任何人,而他竟然有跟九堡一样蠢笨的一天! 七堡两眼一黑的昏了过去,而卫玠则是被卫家人七手八脚的抬到内室。 ☆、第二百二十二章:卫玠心魔再现 卫玠恍恍惚惚的沉浸在一个连续不断的梦里,他梦到自己跪坐在当初身畔了然的大牢里, 一束白光照射在他的身上, 了然蹲在他的身边,邪笑的说道:“卫玠!你只知道用你的眼睛去看,从不用心去看!你只相信你看到的, 可你从没有用心去思考你看不到的一切!你以为你眼见为真吗?你以为想的便是真相吗?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有哪里来的那般的蓄意?” 梦中的卫玠头痛欲裂, 他伸出手揉着额头, 而了然的话语又再一次进入了脑海, “卫玠小儿!你可知贾后是何许人物?你又如何懂得,我、潘岳、周处是如何的敬仰与她?她虽不是男子,可任人唯贤,胸襟气度超越男子!她虽不是男子,可举止有度,治国才干更胜男子!她虽不是男子,可过慧如妖,斡旋谋算更胜一筹!”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卫玠, 你错了!当真错了!是你将大晋推入了旋涡!是你让大晋战事连连! 卫玠恍惚之间又听到潘岳的话语,那潘岳站在他的身边, 一脸鄙夷的说道:“老夫不知卫公子是否该先担心自己才是?论忠心,卫公子告发太子谋反一事,实则为国尽忠,却亦有卖主求荣之嫌,实则不忠;论孝悌, 卫公子外祖逝世期间,依旧奔走观看斗富之事,虽是为扶棺而为,却亦有孝期不敬先人之嫌,实则不孝;论仁道,卫公子撺掇贾大人为太子说项,虽是为东宫谋划,实则存太子谋反之恶事,致使思范一门萧条伊始,实则不仁;论义道,卫公子告发张韪,虽是为国清奸佞,却终究是与那茂先亦有《博物志》的师徒之谊,故而,亦有叛师毁道之嫌,实则不义。” 卫玠头疼欲裂,想要甩开,却又听到贾南风的话语,那贾南风斜睨着他,“青史?卫玠,如今你这般风光入了我长乐宫,你可知史书如何记载你?倘若你日日前来长乐宫,总是数个时辰在长乐宫开坛讲学,你猜,届时,这史书之上,你是面首还是谋士?这青史素来都是他人执笔,胜者口述,颠倒黑白的。到那时,怕只怕,你已然遗臭万年了。” 卫玠不希望自己想起这些梦魇的话,可是记忆不由他,偏生要让他想起来,想起那夜几乎逼死他的话来。 “卫玠,人有时候自视甚高容易跌的苦不堪言。再说,你一个卖主求荣、卖友求荣的人,如此的毫无底线,肮脏而又龌龊,只会使用下作手段却屡屡失手,食而言肥却又夸大其词,这般的你,就连你的友人、盟友、同窗、伙伴都避之如蛇,你又如何有的自信,觉得我会招揽你?”贾南风的每句话,如此的恶毒,又是如此的真实,他当初对待贾南风所作所为,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卫玠摇晃着头 分卷阅读435 ,可是贾南风的话,一声比一声的清晰,“你如今没有亲友,没有师长,没有同盟,没有亲族,没有戚族,没有势力,就连庶族都不如的卫玠,又有何胆量和自信,认为我会愿意接纳你这样遗臭万年的小人?卫玠呢……我要是你,早就恨不得一把刀捅死自己,一了百了!左右,你没有亲族,丢脸也是你一人扛了全族,又有何妨?你说对吗?” 卫玠停下揉着额头的手,紧闭着眼,眉头皱成了川字型,而贾南风的话又狠狠地拍打着他的胸口,让他近乎窒息,“再说,你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又如何能撑得起那博山炉中香气芬芳?又有何资格满室明亮如昼?你,一如这阴沟里的泥鳅,只配,只能,也只该在那最阴暗潮湿之地,躲在那里,感受你这满身的污秽才是,毕竟,你满身肮脏,实则不配!” 卫玠深吸一口气,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他当初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没有仔细的去看贾南风、潘岳、了然、王衍、乐广、司马伦、司马肜、司马冏、司马乂都是些哪般人物,只以为一切尽在掌控。 到头来才发现,一切不过是局中局,每个年长与他的人,都是将计就计,各自为战罢了。 而他傻傻的以为,自己每一个计谋都是得偿所愿。 如今深思细想,才明白,自己才是瓮中之鳖,被人敲骨吸髓,利用彻底。 而他当年竟然沾沾自喜,以至于万人唾骂,都是咎由自取。 贾南风的话再次传入耳朵,“你可知,你今日所执着的,所执念的,所贪求的,未必是你来日所珍视的,甚至是你未来所摒弃和厌弃的。待到那时,你可会后悔,又可会自责?” 后悔?自责? 卫玠缓缓笑了起来,笑的像个疯子,他不相信自己错了!他不相信! 那束光一闪,照在他的眼上,照的他眼睛生疼,他以手挡住这束光,却在眯眼的瞬间见到司马颖端着酒杯在他的眼前,司马颖拍着自己的胸膛的大声说道:“我虽是王爷,可多少人尊敬过我?我虽是皇太弟,可多少人真心帮我?我这一生,活在阿谀我诈之中,你以为我想那般猜忌你吗?你以为我不厌恶那样的自己吗?可我有退路吗?我有吗?皇族祸起萧墙,自古以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全部身家,命悬一线之事,我怎么敢不猜忌?一个轻信,行差踏错,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我如何敢轻信!我问你我如何敢全信!” 卫玠慢慢睁开眼,疑惑的看着那个司马颖的幻影,喃喃自语道:“我如何敢轻信?” 轻信?他早就过了轻信别人的年龄,却又忍不住全身心的相信自己的族人。 族人?他为什么要相信自己的族人?他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妻儿交给一群只知道拿联姻交换身份的狂妄之徒手里?他不配为父!也不配为夫! 妻儿……对……他的妻子乐霖已经身怀六甲,或许会给他生个小卫玠或者小阿霖的。 他的孩子呢?他的妻子呢?他的妻子…… 卫玠站起身来,四处寻找他的妻子,他藏在心中的珍宝,却在此时耳边传来乐霖冷漠的声音,“君与妾无缘,何必再见。” 不……他不要……他是她孩子的爹,是她的夫君,他不能离开她,也离不开她!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转身,冷漠的离去,他在后面疯狂的追着她,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她,他心急的大喊着“阿霖”,可是乐霖头也不回。 “阿霖……”卫玠终是醒了过来,满头大汗的他打量着房间,环顾四周,才发现去这里是……喜房? 卫玠想要移动身子,却发现自己竟是浑身无力,此时一只温暖的手靠过来,靠近他的脸颊,为他擦拭着汗珠,“夫君……你醒了?” 夫君?卫玠疑惑的看向手的主人,却发现是山瑢。 卫玠嫌弃的躲过山瑢的手,疑惑的看着山瑢,这里是梦境还是现实?他分不清,但不管是现实还是虚幻,他都不愿阿霖以外的女子碰触他。 “你怎么在这里。”卫玠冷漠的开了口,嗓音沙哑难听。 “夫君,我们今日大喜,你忘记了?”山瑢眨眨那好看的眼睛,靠近卫玠。 “滚开。”卫玠冷声斥责。 山瑢借势倒在卫玠的怀里,“夫君,你我新婚燕尔,怎舍得我离开?” 山瑢的靠近令他恶心生呕,他一下将山瑢推倒在地,因着刚刚清醒,大脑混沌,一下拿起桌上的茶,朝自己脸上一泼,快速站了起来,“我没跟你拜堂,与你拜堂才是你的夫君!你该找谁就找谁!” “可是你我被陛下赐婚!”山瑢无情的戳穿卫玠的自欺欺人,站到卫玠的身边,抱着卫玠的胳膊。 山瑢真的后悔,今日里想要跟卫玠洞房花烛夜,少放了迷魂药,才让卫玠能够清醒过来。 “呵……我一个昏迷之人,从不知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卫玠毫不留情的甩开山瑢,晃晃悠悠的朝着门外走去。 “卫玠,你如今是我的夫君,就该与在我一起。”山瑢气愤的说道。 “与你一起?我与你从无 分卷阅读436 瓜葛,也不会有任何联系!”卫玠冷笑一声。 “因为你是我看中的人,自小到大,只要我看中的东西,尤其是王玄那厮也看中的,就都必须是我的。”山瑢抬高下巴,骄傲的像个孔雀。 “呵……”卫玠冷笑的转身,并不愿与这个骄纵的山瑢再有半分言语。 门外的侍卫想要拦住卫玠,卫玠快速拔出侍卫的长刀,一刀斩杀,冷声的看着周围萎缩的侍卫,‘’谁再靠近,这就是你们的下场!黄泉路上太寂寞,我想他不介意多个同伴一起去!”,说罢,卫玠施展武功、让山瑢当场错愕。 不需多久,卫玠已经走出了卫府,他漫无目的,摇摇晃晃的走到街上。 狼狈、屈辱、心如死灰在他早就狼藉的心里徘徊不去,了无生趣的他就这么晃晃悠悠的走在路上。 恍惚之间,他撞到一个装着冰块的车,传来老者的着急,“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卫玠摇摇晃晃的蹲下身,伸出手为人捡起冰块,抬头看见车主人的时候,一脸疑惑。这是个一瘸一拐的老者推着冰车,给大户人家送冰块。 “小伙子,这夏日傍晚,来块冰,避避暑气。”老者笑眯眯的将冰块递给卫玠。 卫玠捧着冰块,望着老者,“老者,你这腿是怎么伤到的……” 老者顺着卫玠的眼睛,看向自己的左腿,笑了起来,“嗨,我这是战场伤的。不过没事,我还有力气,还有能力赚钱养家。” “战场伤的?您的家人呢?他们不赡养你吗?”卫玠依旧是不解。 “我家的儿子、儿媳孝顺。但是我想人活着,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总得做点什么。”老者一脸慈祥的说道。 “人活着,总得做点什么?”卫玠重复着老者的话,一遍又一遍,像是魔怔了一般。 ☆、第二百二十三章:卫玠得知母子平安 尽管老者早就离开了,卫玠依旧是坐在原地发怔, 手里的冰块早就成了水, 滴滴落在地上。 此时不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跪在上乞求一块白馍,有好心人丢了一个五铢钱给孩子, 孩子跑到街上馒头铺, 满是泥污的小手, 手心朝上, 小心的托着热气腾腾的馒头。 卫玠眯着眼,看着这个小孩,一边吹着馒头,一边给那街边奄奄一息的妇人喂食。妇人同样破衣烂衫的,看轮廓像是这个小孩的母亲。 妇人吃过半个白馍后,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只见她艰难的坐起来,伸出手示意小孩坐在她的身上, 她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待到擦干净手,接过孩子手里的白馍, 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的喂着这个小孩。 卫玠看着这一对母子因着一个白馍而开心的笑容,恍惚的看着手里那一滩水,水清澈如镜,让他看清楚了自己疑惑的眼睛。 人不是只有尔虞我诈的对吗?其实人还有母子天伦的。 乌鸦反哺, 羔羊跪乳,人心从来不古,但人心也从未不古,只是他看错了人性,少看了终生。 暖意驱赶了方才手心的寒意,让卫玠冰寒的心捂暖。 卫玠覆手,任凭水落在地上,他站了起来,走向母子,取出足够吃面的钱,将剩余的钱就交给了这对母子。 咕咕叫的肚子让卫玠摇摇晃晃的走入一个面摊子,他拿着竹筷,仔细而又认真的吃着这碗面,这碗因着“乌鸦反哺”而让他有了暖意的面。 此时摊主那补丁摞补丁的孩子来到卫玠的面前,他从布袋子里拿出几个野果,认真而又渴求的对着卫玠说道:“叔叔,我可以用果子换你腰间的书吗?” 书?卫玠有随身带书的习惯,他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书,将那本《春秋》拿了出来。 卫玠奇怪的看着孩子,“你要这本书?” “叔叔,我想要这本书。”孩子认真而又诚恳的说道。 这时候摊主将孩子拉在身后,“根生,你别读书了,咱连门庭都不没,看书也没用。” “爹,我们穷人真的不能看书吗?”孩子一脸失望的问道。 “我……”摊主为难的看着孩子。 “爹,我听说书先生说了一个叫凿壁取光的故事。那个匡衡也是穷人,可他因为读书成了名士。”孩子很认真很认真的说,“我想成为那种人。” 孩子不过是九岁的年纪,却是如此的执着,他又转头看向卫玠,“叔叔,如果我不能换,我把果子给你,你在这里吃面,你吃多久,我借来看多久,可以吗?” 卫玠疑惑的看着孩子,“读过书吗?你为什么要读书?” “我读过书,可是因为打仗,夫子不见了,我就没再读了。不过我认得字,而且我想做个对大晋有用的人。”孩子的话让卫玠更加疑惑。 “对大晋有用的人?”卫玠重复着孩子的话。 “我听说书先生讲过,人活着得记得自己的根,这个根就是国。先生说,没有国就没有根,也就没有家了。我们现在没有家了,我想要个家 分卷阅读437 ,所以我想读书。”孩子天真的诉说着心愿。 “根就是国,没有国就没有家。”卫玠这一刻仿佛醍醐灌顶。 他二十七年的生命里,每一天都是尔虞我诈,却唯独没想过活着到底该做些什么,也没想过人之初性本善的含义,更没明白过国家就是根本,有根本才有家国。 他竟然不如这些普罗大众明白事理,而他竟然愚蠢的想要行尸走肉的活下去。 他不如眼前这个九岁的娃儿啊,不如啊。 卫玠扬起笑容,将《春秋》轻放在孩子的手里,“我愿你,以后能真的成为有用的人。” “叔叔,你将这个送我了?”孩子惊喜的说道。 “嗯,我希望你能入院。”卫玠歪着头笑道。 “根生,还不快谢谢这位公子。”摊主笑了起来。 “邓羌谢过公子。”孩子躬身而拜,这个小名叫根生的孩子,名曰邓羌,卫玠不知,以后的邓羌也是叱咤历史的人物 卫玠摆了摆手,放下五铢钱,正准备离开,却被一人抓住了胳膊,卫玠看向来人,发现是王玄。 卫玠还没反应过来,王玄抱着卫玠失声痛苦,“你吓死我了……我居然被人抢了当上门女婿……我以为你不是傻了就是疯了……还好还好……你一切都好,这就好,这就好。” 王聿因着王玄的丢人,一脸无奈的说道:“来来来,我们上车,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王玄拽着卫玠就朝着马车而去,马车哒哒行驶来到府邸,三人齐齐朝着书房而去。 “我才来吴郡没多久,弟妹怎么走了?”王聿显然不信这是卫玠愿意的,“你怎么能这么快再娶妻了呢?这中间莫不是什么蹊跷?” 卫玠看着王聿一脸担忧的脸,吸了口气,竟是无言以对。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七堡没跟着你吗?”王玄显然对七堡没护好卫玠而不悦。 “七堡……”卫玠才想到自己的侍卫,他恍惚的这几天,像是失去了心智,竟然如此不察。 “公子……我将七堡背回来了。”卫玠才开口,九堡背着昏迷不醒的七堡进来。 卫玠望着七堡昏迷的样子,一脸凝重,“九堡,这是怎么回事?” “公子,卫家为了阻止七堡救您,喂了七堡毒药,幸亏我发现的早,将他救了回来!”九堡愤恨的说道。 “叔宝,卫家为了攀附王敦已经丧心病狂,你这几天别去卫家了。如果你有需要,我联系王导来。”王聿拍着卫玠的肩膀,“在哥这里住几天,有些事情,交给我。” 卫玠如今已经神志清明,在他从百姓那里醒悟一些道理之后,他绝不会再陷入疯狂之中。 “哥,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卫玠的眼睛闪烁着光芒,那是复仇的神采。 “你打算怎么做,哥已经将太原王家都搬来了,我们会帮你。”王聿以太原王家族长的身份说道。 “哥,相信我,我会处理。只是……”卫玠看向王聿。 “只是什么?只要你说,我去帮你做到。”王聿等着卫玠的需求。 “哥,用你的文房四宝一下。”卫玠对着王聿说罢,来到案桌前,写下一个请帖,递给九堡,“九堡,安顿好七堡以后,将这个帖子送到景文和王导那里。” “是,公子。” “那山氏如此糟践你,你可是想报仇?”王聿看到卫玠眼睛半眯,便知道卫玠已然怒了。 “报仇?他们只会脏了我的手。”卫玠不屑的冷笑,“既然那帮人不开眼的招惹我,就要当心瓦上霜。” “你有何打算?”王聿好奇的问道。 “既然是王敦和山遐如此的器重我,那我就让他们好好器重一下彼此好了。”卫玠挑了挑眉,一脸寒霜。 “黑吃黑?”王聿当下明白过来,“好主意。” “对了,年前我收稻米的时候,弟妹给了我一封信,说是我再见你的时候交给你。”王聿拿出一封信递给卫玠。 王玄一拍大腿,说道:“哎呀……对了……最近事儿太多,我差点忘了。那天你走得急,没接到影卫送来乐霖的书信。喏,你自己看吧。” “信?”卫玠纳闷的看着王聿和王玄,他们俩不知道乐霖已经去世了吗? 一想到乐霖带着他的孩子去世,他的心一如开裂一般,疼痛难当。 “嗯,你看看吧。过几日,我还要如约去跟弟妹见个面,拿些稻种试种。”王聿才说到这里,发现卫玠的眼神越发的不对劲了。 “叔宝,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王聿很奇怪卫玠的眼神。 “哥,你说过几日去见阿霖?”卫玠的心砰砰直跳,他想核实一种可能,一种乐霖还没死的可能。 “对啊,去见弟妹啊。”王聿一脸疑惑的看着卫玠,“你傻笑什么?” “哥,你最近可见过阿霖了?”卫玠一想到乐霖还活着的可能,心里的大石头仿佛落了下来,空落落的心也填满了。 “见过啊,昨天我 分卷阅读438 还看到她挺着大肚子在田间看稻苗呢。”王聿想起这个就生气起来。 卫玠瞬间呆愣,此时王玄给了卫玠一拳,“你说说你,跟卫家那群混蛋什么不好学,非学停妻再娶妻!” 卫玠被王玄打倒在地,他怔忪的望着王聿,声音颤抖,手指发颤,“哥……你再说一遍,你见到阿霖了,她还活着,是吗?” 王玄将卫玠从地上扶了起来,一脸抱歉的说道:“我没想到你竟然不躲,你是不是真的傻了?” “我警告你,阿霖是个好姑娘,她如今即将临盆,你得给人家一个交代!”王聿义愤填膺的模样。 “哥,她……”卫玠望着王聿,竟然有些胆怯,“还好吗?” “好不好,你都另娶他人了,你这么关心做什么?”王聿显然还没生完气。 卫玠接过王玄递来的两封书信,一封是乐霖跟王聿诉说二季稻稻种的事,一封是乐霖以飞白体写给他的信。 这飞白体乍看一下,内容是问安请好,仔细看过去,是卫家独有的加密文档。 信中所言:山家女郎,多次有意邀约,但妾终是害喜太重,我只能拒绝。奈何山家女郎热情至极,妾难以推却,山家女郎又是如此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人,只能应邀桃源阁,予以相见。 根据飞白体的解密,则是写道:山家害我,妾逃,桃源见。 “哥,你过几天见到她的时候,帮我跟她说,我定会为她讨个公道。”卫玠阔步离开了王聿的书房。 此时王聿赶忙追了出去,“你要去哪?” “哥,这是我和卫氏、山氏、王敦的恩怨,我自己去解决。”卫玠歪头看向王聿,一脸认真。 “可我是你哥,当年年幼我无法护你,如今我有能力护住你,我就不许你再冒险。”王聿抓住卫玠的胳膊,“你要是认我这个哥,就老实呆在这里。” “哥,你在暗地里助我,比明面上被王敦打压更好。”卫玠自嘲一笑,“左右,我在明面上习惯了,多一次也无所谓。” “这一次,我不许你怎么做。”王聿显然被卫玠少年之时的义气之事弄成了心病,一想到卫玠率性而为的后果,就头皮发麻。 ☆、第二百二十四章:卫玠设局挽救乐家 “哥……”卫玠转身看向王聿,沉稳的说道, “我不会一如少年那般胡闹了, 你尽管放心。” 王聿看着卫玠自信的眼神,终是放开了手,“你记住, 你的背后有太原王家。” “嗯, 哥, 我记住了。”卫玠走到半路, 折了回来,将一个玉佩递给王聿,“哥,帮我将这个交给我的阿霖,让她给我半年的时间,我会处理妥当一切。” 卫玠穿着那青色长袍站在乐府门外,他沉默的望着乐府的门匾,数月前, 他的妻子乐霖还送她到门口, 如此的恋恋不舍,如今, 竟是他一人站在这里,等待乐家开门原谅。 自从卫家设计他迎娶山瑢开始,卫家已经不再是他的亲族了。 许久之后,乐府大门打开,乐谟单独走了出来, “你来是为何事?” “三哥……”卫玠拱手抱拳,只是话未说完依然被乐谟打断。 “不敢,我乐家可不敢高攀你们卫家。”乐谟一扬手,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我知道卫家如此对待阿霖,是卫家不对。但我这次来,只求三哥允个方便。”卫玠躬身而拜,如此的周正与郑重。 “你想作甚?”乐谟显然不吃卫玠这番作揖的礼数,依旧不悦。 “我只想见阿霖。”卫玠抬起头,目光灼灼的望着乐谟。 卫玠望着乐谟,如此的真诚,却没有换来乐谟的半分客气,“呵……卫公子,如今你另娶他人,早就新欢在怀,何必如此假惺惺的去参拜我乐家小妹?” 乐谟想要转身,却听到卫玠那金玉编钟的声音响起,“十日后的月旦评,三哥与我皆受邀在内,莫不是明日聚会之时,三哥才肯说出阿霖所在?三哥,我昨夜刚收到那封信,你说与不说,不过是今明两天之日罢了。” 乐谟眯着眼转身,眼含威胁的盯着卫玠,莫不是卫玠已经知道小妹在哪里了? 乐谟与卫玠凝视着彼此,此时房门之内,乐肇缓步走出,“叔宝,你何必如此执着?” 乐肇才说话,卫玠抬头看向乐谟身后的乐肇,一字一句是那般的认真,“妻儿之祸起于我,请二哥放心,此仇必报。” 卫玠见乐肇前来,上前走了几步,一个踉跄,随后稳住身子,在站直之前,一个纸团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乐肇的手里。 卫玠与乐肇瞬间对视,卫玠若有所指的话,让乐肇了然的点头,“等你完成你的承诺,你再叫我二哥吧。” 乐肇一甩衣袖,转身离开,乐谟则是抬高下巴,“卫公子,慢走……不送。” 乐府大门缓缓关上,卫玠却不曾离开,仅仅是覆手于后,就站在乐府门前,一步不离。 乐谟才跟乐肇 分卷阅读439 走到内院,只见乐肇停下来,对着乐谟诉说道:“傍晚时分,你开门偷偷告诉叔宝坟茔所在,记得告诉叔宝,那是一座空坟。” “二哥?为什么要告诉这个负心薄幸的小人?”乐谟显然不原谅卫玠停妻再娶妻。 “你自己看看吧。”乐肇将书信递给乐谟。 乐谟才看到一半,眼睛瞪大,“叔宝知道了妹妹还活着,甚至为了跟妹妹隐居,还打算诈死脱身?这是要让山遐和王敦结成世仇?” “别看咱们这个妹夫平常温文尔雅,真正动起手来,对谁都狠呢。”乐肇笑了一下,看向乐谟,“他既然想让乐家脱开这次旋涡,那就承了他的好意,也给他和小妹制造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 “那为何还要告诉他那坟茔是空的?”乐谟还是不懂。 “三弟,你可知樊念配阴婚之事?”乐肇歪头看向乐谟。 “知道,不就是梁山伯要祝英台配阴婚的事情嘛。这事与他何干?”乐谟显然没有做过太子太傅的乐肇聪明,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一人去世后,一人殉情,合葬坟茔,化茧成蝶。不正是梁祝之说?”乐肇挑明的告知乐谟。 “你的意思是……”乐谟马上理解了,“顺水推舟,给卫玠一个殉情的理由?” “确切的说,是诈死的归处。”乐肇拍了拍乐谟的肩膀,“懂吗?” “妙哉……我懂了。”乐谟点头, “只是,卫玠如何知道妹妹没有死去?” “我得到王聿的信,定购二季稻的稻种,是妹妹近日手书。那王聿是叔宝的表哥,今日又见过叔宝,而小妹确实给叔宝写了封手书。叔宝自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乐肇笑眯了眼睛,“三弟,你这个吴郡内史做的有些失职了。” “原是如此。”乐谟羞愧一笑,“我确实是失职了,傍晚时分,我会去见卫玠。” “嗯。”乐肇走向内室,只留下乐谟若有所思的转着眼珠。 傍晚时分,乐府大门重新打开,乐谟叹息一声,看向卫玠,“叔宝,你何必如此执着?” “因为那是我的妻儿。”卫玠躬身一拜,“还请三哥成全。” “成全倒是不必。这是地址,你既然另娶他人,就不要再与我乐家来往了。”乐谟一甩衣袖,转身离去,只留下卫玠躬身一拜。 待到卫玠翻身上马,策马远去,不远处的马车内,山瑢嫌弃车帘,眉头紧皱。 策马一个时辰,来到钱塘郊外的一处坟茔,那坟茔立了一个石碑,墓碑上面是无名的。 卫玠急切的翻身下马,几步快走,跪在石碑前,颤抖着手抚摸石碑,眉头皱的是如此的紧,九堡拿出祭祀与麦秆,烧了起来。 卫玠则是头靠着石碑,半阖着眼,望向远方,未说一句话,一如魂灭。 山瑢坐在马车里望着前方的卫玠,放下手里的白猫,缓步走向卫玠,“夫君……人死灯灭,莫要伤悲。” 卫玠抬头看向山瑢,对她的到来没有半分意外,却也没有半分想要搭理的意思。 山瑢走到卫玠身边,伸出手想要拿麦秆祭拜乐霖,却被卫玠抓住了手腕,山瑢抬起头直视卫玠的眼睛。 卫玠一脸厌恶的说道:“滚开。” “那你跟我回家可好?”山瑢看着卫玠,她也是个执拗的女子。 卫玠松开手,理都没理山瑢,拿起麦秆放入火盆。 “你我的名字已入族谱,此生我都是卫山氏。”山瑢咬了咬唇瓣,“我都是你的妻子。” 卫玠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向山瑢。 “我是你的妻子。”山瑢很认真的再次强调。 卫玠烧好麦秆正在准备起身离开,此时山瑢急了,再次开口说道:“夫君,你怎能如此对我?我可是山家的独女!你我可是御赐的恩典,你这般羞辱与我,当真不怕我山家和王大人吗?” 卫玠依旧不理山瑢,朝前大步走去,山瑢疾跑几步,拦住卫玠的去路,急切的说道:“夫君,我知道你心情不佳,我原谅你了,我原谅你了,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卫玠大力甩开山瑢的手,将山瑢甩了一个踉跄,仿佛看到什么肮脏的东西一般,皱了皱眉,伸手将自己的衣袖撤落,冷声对七堡说:“将这个疯女人赶走,不要脏了这里。” “卫玠,可我是你的妻子。”山瑢执拗的说道,“你竟然敢如此对我!” “妻子?请你不要侮辱这两个字。”卫玠冷笑一声。 卫玠看向一旁的七堡,“将这个疯女人给我赶走。” 山瑢望着卫玠的背影,紧紧的握着拳,卫玠,你真以为我拿你毫无办法吗?你既然不识抬举,那就去死吧! 卫玠策马朝着王聿府邸而去,翻身下马后,正要将缰绳交给马夫,马夫并不是走向拴马桩而是在卫玠身边低声说了句,“卫大人……” 卫玠转头看向马夫,这人正是乔装的王玄。 王玄将一张纸递给卫玠,上面写借着月旦评的考题,对着卫玠低声说道:“考题涉及金 分卷阅读440 谷园旧事,庾亮会参加最后一个考题,可诱王导和王敦入局。” 王玄说完,低下头去,牵着马朝着拴马桩而去,卫玠望着王玄的背影,将纸条藏入袖口,扬唇浅笑,缓缓摇头。 卫玠进入王聿府邸,先到内室换了一身衣服,换衣期间,仔细看着王玄这月旦评的考题,嘴角扬起若有似无的笑容,若是仔细看去,有一种蛇一般的阴冷。 卫玠走向厅堂,正巧遇到王导与司马睿,王导看了看卫玠带着泥土的鞋子,看着鞋子上的草屑,便知道卫玠去了郊外。 王导与王聿对视一眼,王聿开了口,“叔宝,你来的正好,王大人与景文正想与你商谈十日后的月旦评之事。” “好。”卫玠轻点头,“王大人、景文,请。” 才走入内堂,四人坐下,王导笑着对卫玠说道:“叔宝,你新婚燕尔,怎会去郊外?” “王大人,郊外孤坟,小侄前去祭拜,故而来得迟了。”卫玠开口说道。 “叔宝,那坟茔是谁的?”王导打量着卫玠,等待着卫玠的答话。 “卫乐氏。”卫玠说出口的两个字,让王导眼睛一闪,乐霖的?这倒有趣了,不是说那乐氏去世多年吗?又怎么卫玠去参拜吴郡钱塘的孤坟?又或者这里面有什么故事? 本来卫家为卫玠冲喜而迎娶山瑢的事情就令人心中起疑,如今卫玠不与山瑢你侬我侬,反而独自参拜乐霖孤坟,可见里面事情发生。 “那里可是卫家新迁的祖坟用地?”司马睿关心的问道,“可需孤调配一些人手?” ☆、第二百二十五章:卫玠扬手设计山氏 卫玠摇了摇头,“景文, 那里并非是卫家新迁祖坟之地, 而是一荒冢。” “荒冢?”司马睿不可置信的说道,“怎么会?” “叔宝,你可是有哪般未尽之话?”王导听到卫玠这般说话, 便知道卫玠并非心向王敦, 若是如此, 或许他可为司马睿争取卫玠做谋士。 只是王导不清楚的是, 卫玠早就认司马睿为主公,但若不是山遐和山瑢兄妹强迫卫玠娶妻,或许卫玠并不愿如此着急的布局。 恨只恨,卫玠当时只带着七堡去了卫家,而九堡陪着乐霖在桃花源待产,以至于卫玠错过了乐霖还活着的事实。所幸乐霖派遣九堡来给王聿送稻种的时候,卫玠在王聿家见到了九堡,而九堡也就将乐霖的事情告知卫玠。 卫玠此刻已然因着山瑢残害乐霖而恨上了山遐和山瑢, 这妄图让他妻儿一尸两命的始作俑者, 他又如何会轻易放过? “王大人,这家国天下事, 到底是国事重于家事。故而今日还是以国事为重吧。”卫玠躬身作揖,显然不愿多谈。 可是人有时候是喜欢窥探别人的秘密,越是不说,王导越是上心,也是会推敲卫玠与王敦、山遐的关系。而这聪明人一旦推敲起来, 比直接告诉他心声,更能让他信服。 故而,卫玠话到一半,改了话题,却让王导更加的记在心上。 “既然如此,各位大人,请……”王聿伸出手,卫玠跟着王导、司马睿走入内室。 此时卫玠看着王导的背影,他明白王导定是想到了山简与王敦的关系,看来王导与王敦产生间隙,即将拉开序幕了。 刚走入内室,司马睿拿出一份圣旨交给卫玠,“叔宝,你上次救孤有功,陛下重新封你为太子冼马。” “太子冼马?”卫玠接过圣旨,疑惑的看着司马睿。 “这封奏章本是传到你的新婚之宅,半路遇到仲父,知道你在茂宣这里,就直接带着圣旨来你这里了。”司马睿笑了起来,“这是今日陛下特批的,也是为了月旦评能够招来更多的名士。” “是啊,当年叔宝可是月旦评上最大放异彩的人了。”王聿笑了起来,依旧记得卫玠的文武成斌。 “叔宝,有了这圣旨,你做月旦评的主评官,如何?”司马睿建议道。 “主评官?有王大人在,叔宝怎么能班门弄斧?”卫玠摆了摆手。 “叔宝,月旦评是我朝人才选拔重中之重。你这月旦评的魁首来当主评官,甚好。”王导开口劝说着卫玠。 “这……”卫玠还在踟蹰,只听门外小厮禀报,说是乐谟到了。 卫玠等人看向门外,卫玠用余光瞄了一眼王导,看王导那志在必得的模样,看来山简即将入局。 乐谟躬身而拜,“诸位抱歉,我来晚了。” “弘茂,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在劝说叔宝做十日后月旦评的主评官。”司马睿开口说道,对乐谟做眼神示意。 乐谟明白司马睿的意思,转头对卫玠说道:“叔宝,你当初是月旦评的魁首,这主评官当仁不让才是。” “我……”卫玠还想推脱。 只听王导说道:“叔宝,你可是有哪般顾忌?” “王大人果然明察秋毫,我确实有些顾忌。”卫玠拱手而拜,有些担忧的说道。 分卷阅读441 “是什么事?”王导等着卫玠诉说推脱的可能性。 “这月旦评前夕,王将军大人邀请我与谢鲲小聚,我怕届时会出现哪些意外。”卫玠一副犹豫不决,却又不得不说的模样。 王敦和谢鲲邀请卫玠小聚?王导和王聿对视一眼,王导手扣在桌子上轻敲起来。 王聿接过王导的示意,开口说道:“叔宝,你可是害怕军营之人前来?” “表哥,你也知道王将军门下多是军营中人,这些人舞文弄墨委实有点……”卫玠一副说不下去的模样。 众人互看彼此,王敦因着争夺乞活军失败,一直闹着小性子。如今王敦想要安插亲信入月旦评,对于月旦评的主评官想要拒绝王敦,也委实是一件难事。 “若是让他们不入月旦评也不行,考题太简单也不行,会让士人不服。着实难为……”王聿帮腔道。 “这一次是朝廷选择良臣能吏,决不能胡来啊。”王导也跟着叹了口气。 司马睿开口问道:“叔宝,你可有解决之法?” “这解决之法,也不是没有。只是……”卫玠轻叹一口气,有些为难,仿佛不知该说不该说一般。 “叔宝,你倒是说说看。”司马睿催促卫玠。 “是啊,叔宝,你先说说方法,让我等听听。”王聿也跟着说道。 “依我看,这考题可由我们商讨一个,而这主评官,该是重新推举一个。”卫玠给出的方案。 “重新推举?有哪人比你更适合呢?”司马睿好奇的问道。 “这人必须是天下士子向往之人,还必须是声望极高之人,并且家门府邸更是令人趋之若鹜。”卫玠若有所指的说道。 “这般的人……莫不是……”王聿看向王导,一脸疑惑。 王导这滑溜的跟泥鳅一般的人,连忙摆手,“老夫年事已高,还是交给年轻人吧。” “王大人,您若不肯,可就没有适合的人了。”王聿恭维道。 “茂宣这是如何说的?老夫之外还有一人深得天下士子向往啊。”王导扬起笑容。 “叔宝并不是合适的人选。”王聿缓缓说道,显然要给自己表弟找好退路。 “那荡阴之战,让嵇绍名满天下,可如今活着的大臣之中,能与嵇绍齐名的唯有那山简了。”王导笑眯着眼,将祸水东引。 “山简……这山简和嵇绍都是竹林七贤的后人,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与王将军更是至交好友。妙哉……妙哉……”王聿一击掌,眉开眼笑起来,“王大人所言甚是。” “对啊,山简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乐谟后知后觉的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只是,谁能够请动山简呢?”司马睿一脸疑惑的看着王导。 “既然阿黑(王敦)想要人入选月旦评,老夫只要奏请陛下,便会赐恩山简来做主评官。”王导一副无需担忧的模样。 卫玠跟着大伙一起舒心的笑开,只是没人知道,卫玠其实更高兴于王导自己也入了局。 这王敦再豪爽不拘小节,也定会在时候发现王导设局的阴险之心,一旦王敦对王导有了怀疑的种子,那生根发芽也便是顷刻之间了。而王玄和卫玠要的就是怀疑的种子。 司马睿点点头,又看向卫玠,“那么,叔宝,考题又是什么呢?” 卫玠嘴角扬起笑容,看了一眼身后的九堡,九堡差遣小厮搬来案桌与笔墨纸砚,卫玠提笔写下“卋鯣、穷冘、规矩、四裔。” 王聿看到案桌上的四个词,抬头看向卫玠,“这考题有些难吧?” “不懂《春秋》、《说文解字》或许难,但是熟读者,何人不知是在说士农工商?”司马睿笑了起来,“叔宝,是打算挑选士农工商四种人才?” “士为左民,农为田曹,工为殿中,商为度支,六部唯独吏部与六兵归王将军所管,不是正好?”卫玠点了点自己四个词,笑了起来,“若是看不出四词八字之意,这四部良臣能吏又如何造福一方?” “这四词八字足以让王将军不少门客望而生畏啊……”王导意有所指的说道。 卫玠自然明白,王导想要置身事外,但卫玠岂能真的让王导跳出他与王玄亲自设的局? “左右,这是我等商议的题目,但是推选者是主评官所为,又有我等何干呢?”王聿扑哧一笑,“故而,王大人,多虑了。” “如此,那就等月旦评,看一看天下人才的表现了。”王导摸着胡须,“叔宝,看来你将此事酝酿了许久啊。” “王大人,如您所说,月旦评关系到大晋择优而选,我又岂能轻慢了?”卫玠躬身而拜,恭敬有礼的说道。 “叔宝所言极是。”王导笑了起来,王聿和司马睿对视一眼相视一笑,乐谟则是眉眼轻转,看来卫玠准备嫁祸山简一家了。 众人离开之前,卫玠以余光看到王导借由放下茶杯的动作,收起了他写下的考题。这个动作让卫玠眉眼更亮了一些,看来王导真的上钩了。 待到王导 分卷阅读442 、乐谟离开,司马睿来到卫玠所住厢房,王聿将众人遣走,只留下二人。 此时卫玠抱拳而拜,“多谢主公为我争取太子冼马一职。” “叔宝,孤不过去洛阳一趟,何时起,你怎会另娶他人了?莫不是,这其中有哪般事情?”司马睿明白卫玠迎娶山瑢这件事有蹊跷。 “回主公,我是一时不察,着了自己族人的道。”卫玠一脸惭愧的模样,“终是我大意。” “是谁做的?”司马睿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卫勤与山遐,他们二人借助我二哥去世,我需要回祖宅奔丧一事,下药与我。”卫玠轻叹一口气,这算是他阴沟翻船的教训。 “卫勤和山遐?这两人为何强逼你娶妻?莫不是卖好王敦?”司马睿倒是知道山简和山遐父子一向与王敦交好。 “确实想要逼我投靠王敦。”卫玠点头,丝毫没有隐瞒。 “原是如此。叔宝,这件事,你今后有何打算?”司马睿望着卫玠,他更想知道卫玠的打算。 “主公,我本就不愿投靠王敦。如今山遐与卫家族人如此逼我,我自然要脱去这个干系。”卫玠拱手而拜,“故而,月旦评是我决定摆脱此事的契机。” “月旦评……叔宝你也说王敦会在月旦评前夕见你一面,你可知王敦性格偏激,若是一着不慎,或许你连命都会送掉。”司马睿关心道。 “主公放心,我定会注意。”卫玠恭敬地说道。 ☆、第二百二十六章:卫玠见王敦埋隐患 王聿见到司马睿的马车离开,才走入卫玠的房间, 低声问道:“叔宝, 你为什么要写考题?你知不知道王导收走了你写的考题?” “哥……我知道,你不必担心。”卫玠回过神来,望着王聿。 王聿急切的说着心思, “叔宝, 我是怕你再如少年一般, 一时气急而肆意妄为, 才夜半时分请来他们相聚。我并非是要你入险局,是想要看着你,护着你!” “哥,我知道。”卫玠点着头,“你今日能顺着我的话,让王导想到山简,便是想着帮我逃开主评官的陷阱。” “你既然明白,又为何要交权?又为何要出考题?你难道不知王敦耳目众多, 今日里的考题一定会让王敦对你生出恼意?”王聿一脸担忧的看着卫玠。 “哥, 他们来这里,全是韬晦, 我若不说个一二,他们只会相顾无言。若是如此,他们来这里又能有哪般结论?既然谁都不想得罪王敦,那就让我来就好了。左右我娶了山氏女,王敦定会看在我那岳父山简的面子上, 不跟我计较。”卫玠看似是宽慰王聿,实则是王聿越发的恼怒。 “叔宝,你这天天不着家的,山简岂能对你这女婿入心?你以为山简是乐广吗?那山简都不曾帮嵇绍说句公道话,又怎么会为你说话?王敦因着山遐拿下玉面之狐扇子铺而恼怒,几天之后,那王敦差人找茬查封了山遐的粮铺。这些你不知道吗?”王聿有些气愤,因为卫玠敢招惹王敦。 “当初石崇的茅厕是如此的华贵,那王敦喝了茅厕净手用的红枣汤,至今还被人嘲讽。缺钱让王敦一直对钱财有偏执,这山遐抢了王敦生钱的利器,自然王敦会报复。这不让人意外。”卫玠解释着,却因着玉面之狐挑了挑眉,看来山遐知道玉面之狐出了意外,抢了他娘子的店铺,好得很,他得好好算利息才是。 “那玉面之狐去世三四年后,王敦才有机会拿下扇子铺。王敦这口气让山遐至今都翻不过身来。若不是有人告知山遐,王敦对你有招募之意,又怎么会有山遐设计你娶山瑢的戏码?你可知,山遐和王敦都是丧心病狂之人?”王聿继续解释道。 “既然都是疯狂之人,那不正好狗咬狗?”卫玠将话说的更重了几分,他从未将山遐当人看过。 “所以你故意推荐山简,好让山遐知道你的报复之心?你这是将山家推到火上烤?”王聿恍然大悟的说道。 “既然山氏设计我,就该承受我的报复,这才公平。”卫玠相当于承认自己方才就是设计山氏。 “你……你这是拿自己生命开玩笑!你要是有个万一,弟妹和我的侄子该如何?”王聿一脸不同意的说道。 “哥,你又如何知道我会真的死去?”卫玠笑了起来,“不过是和演之事再现罢了。” “你是说……”王聿眨了眨眼睛,左看右看,终是明白过来,点着卫玠的鼻子,“你这是打算诈死?” “诈死?这多难听……我不过是金蝉脱壳罢了。”卫玠笑了起来,“哥,你难道希望我一如今夜,随时被人当做箭靶子吗?” “不,我不想。”王聿也不希望卫玠以后总是替人出头,然后惹一身祸端。 “所以,哥,我该是时候退居幕后了。”卫玠笑了起来,“毕竟我二十七岁了,年纪也不小了,该是回家陪陪妻儿了。” “那你以后什么也不管了?”王聿不相信卫玠大志未酬的时候,会断然放弃一切。 “哥,有你 分卷阅读443 在朝中,若是有事,我们上阵亲兄弟。若是无事,我乡野教书,你朝野叱咤。”卫玠露齿一笑,“如此,岂不是最佳?” “你如此大才,却要放弃仕途……我为你可惜。”王聿还是舍不得卫玠放弃功名利禄。 “可惜吗?我也做过侯爷,也做过大将,还做过幕僚,这些足够了。而且……”卫玠无奈的自嘲一笑,“可能我命该做个白丁,实则戴不起任何官帽啊。一旦有了官位,总是当箭靶子,我也是无奈为之。” “唉……既然如此……”王聿拍了拍卫玠的肩膀,“只要能让你好好的活下去,哥帮你。” “哥,你就帮我瞒住阿霖活着的事情就好了。”卫玠胸有成竹的说道。 “好。”王聿点头,他的表弟经过那些事后,真的成熟了不少,再也没有当年设计贾南风时候的莽撞无知了。 月旦评前夕,卫玠再也没有回到卫氏祖宅,更没有去山瑢所在的府邸,反而自己新买了一座府邸,一辆马车停在府门前,卫玠正衣冠后,走入马车。随着马车驶入王敦的府邸,卫玠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若有似无的笑意,显示了他的好心情。 待到进入王敦的花厅,卫玠拱手作礼,一派儒雅的说道:“见过王将军。” “叔宝,多年不见,你倒是越发的俊秀了。”王敦大笑起来,对于见到卫玠很是开心。 “承蒙王将军不弃,我才有机会荣登丞相之府。我该是要谢谢王将军的提携之恩才是。”卫玠嘴巴抹蜜一般的说道。 “提携?老夫不过邀你相见,又如何是提携?”王敦明知故问的说道。 “阿黑(王敦),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如今大晋谁不希望得见你一面,如今这眼睛落在了叔宝的身上,他自然要感激你了。”谢鲲笑眯眯的说道。 谢鲲字幼舆,国子祭酒谢衡之子,太常卿谢裒之兄,与王敦是忘年之交。 “幼舆,你没得这般贫嘴,瞧瞧,把叔宝这粉雕玉琢的脸都说红了。”王敦埋怨谢鲲一句,转过头看向卫玠,“啧啧……叔宝,你说你这张脸,怎么跟个娘们似的?人都说何晏傅粉,如今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也傅粉了。” 王敦咧嘴一笑,一抬手,热汤面到来,他倒是想看看卫玠出一身大汗。 卫玠望着这汤面有些为难的看着谢鲲,谢鲲则是扑哧一笑,“阿黑(王敦),你才是没得这般顽皮。你想学武帝试探何晏?” “怎么?我那老丈人可以试探何晏,我不能试探叔宝了?”王敦拍着胸膛,显然就想要看卫玠吃的满头大汗。 谢鲲无奈一叹,“叔宝,既然咱们王大将军想要看看,你就吃吧。不过这一次,我陪你吃。” 谢鲲也够义气,叫来丫鬟端上汤面,与卫玠相对而坐,吃起热汤面来。 卫玠一如何晏,不一会儿,他便大汗淋漓,只好用自己穿的衣服擦汗。可他擦完汗后,脸色显得更白了,王敦这才相信他没有搽粉。 王敦笑着一拍大腿,“瞧瞧,到底是我大晋第一美男子,比潘岳那厮更是秀气几分,比何晏那厮更是柔美几许啊。” “如今,你如此捉弄叔宝,倒是满意了?”谢鲲擦了擦嘴,笑了起来。 “我看,这何郎傅粉该改为卫玠傅粉喽。”王敦无奈的摆摆手,“叔宝,有一事,我甚是不解,不如你给老夫说道说道?” “王将军请说。”卫玠恭敬有礼的说道。 “你为何推荐山简为主评官呢?”王敦素来爽朗,一句话直中要害。 “这个……”卫玠也没想到王敦是如此的直接,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说。 “叔宝可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毕竟山简是叔宝的岳父,这女婿出题,岳父主评,岂不是刚好?”谢鲲见卫玠这般模样,当下解围。 “若是多半考不过去,或是泰半考过去了,这山简和你可就都要饱受非议了,难道你不怕?”王敦好奇的看着卫玠。 “王将军,为国家选人才,岂能因祸福避趋之?”卫玠的话逗笑了王敦。 王敦爽朗大笑几声,“哈哈哈……好一个岂因祸福避趋之。叔宝,不知你对振兴大晋有何看法?” “振兴?”卫玠望着王敦,佯装迟钝的看向谢鲲。 谢鲲温和笑起,“王将军也是希望大晋中兴的人,自然希望你这当世大才给出治世良方。” “王将军抬爱了,我远离庙堂久矣,实则不懂治世之法。”卫玠拱手作揖,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王敦看到卫玠如此拒绝,当下不悦了起来,“叔宝,是老夫名声不足,故而你不愿与老夫共事?” “王将军……我并非此意,而是少年之事,每每想起都面红耳赤,实则不敢再妄议国事。”卫玠将头垂得更低。 少年之事,王敦和谢鲲对视一眼,当年卫玠设计贾南风,引发晋朝大乱的事情,记忆犹新啊。 “叔宝,即便如此,阿黑(王敦)诚意邀请你,还望你能给出一些建议。”谢鲲给王敦一个台阶下。 “是啊, 分卷阅读444 叔宝,老夫对你甚是看重,不知你可否给些良策?”王敦顺水推舟的问道。 “王将军海涵,这些年,我一直忙着家族兴旺,只顾着家长里短,许久不知国家大事,确实难以给出良策啊。”卫玠显然不肯给王敦面子。 “卫玠……你莫不是瞧不起老夫?”王敦当下板起脸来。 “王大人……我是据实相告……”卫玠还想说什么,王敦气的站了起来,拂袖而去。 谢鲲看着王敦离去,叹了一声,坐到卫玠的左手边,“叔宝,你为何百般拒绝阿黑(王敦)呢?” “谢大人,我是真的许久不知政事,真的无能为力啊。”卫玠一副无奈。 “你啊……可知这般拒绝阿黑(王敦)之后,你的卫家和王聿他们,又会如何?”谢鲲意有所指的说道。 “有这般严重?”卫玠一副紧张的模样。 “嗯。”谢鲲点着头,一脸严肃。 “那不知,谢大人可否护住我的家人?”卫玠带着希望的看着谢鲲。 “若是你真的希望护住家人,就不要拒绝阿黑(王敦)。”谢鲲还想着帮王敦拉拢卫玠。 “谢大人,若是您能护住我的家人,我愿结草携环……”卫玠还是不肯给个准信。 “你……”谢鲲看着卫玠如此不识时务,也只能作罢,“你表哥我尚能护住。” “如此,谢大人高义,我定会铭感五内。”卫玠站起身来作揖。 “叔宝,你欠我一个情分,若有他日,你得还我才是。尤其是玄而又玄的高谈,若有机会,你这玄谈泰斗得与我说个一二才是。”谢鲲望着卫玠,他倒是希望给自己的子侄辈预定个名师。 “若非国事,我定会感恩。”卫玠算是同意了谢鲲的提议,更明白这玄而又玄的玄谈是何意,看来王玄不仅是找了庾亮,更是找了谢鲲来助局啊。 “那就一言为定了。”谢鲲望着卫玠,笑眯了眼。 “一言为定。”卫玠点头称是。 两人心照不宣的一笑,这一刻,谢鲲和卫玠知道,彼此是真正的战友。 ☆、第二百二十七章:月旦评上藏是非 卫玠走出王敦府邸的时候,已然夜尽天明, 所幸王敦府邸距离月旦评所在之地约莫一个时辰, 他还有时间小睡。 此时七堡已然康复,他轻声对着卫玠说道:“公子,可是要快马而去。” “不了……你撩开车帘, 让马儿缓步, 我们慢慢过去。”卫玠笑了起来,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他是从王敦的府邸而出。 “是,公子。”七堡点头。 卫玠托着额头,眉头紧皱,一副心情不佳的模样,也不管周围熙熙攘攘的人如何围着马车,观看他小憩的模样,却是唉声连连。 马车缓缓行驶两个多时辰,终是到了月旦评所在之地。 王聿急匆匆的来到马车旁边, 着急的说道:“叔宝, 你怎么来的如此晚?月旦评都开始了。” 卫玠指了指自己的马车,“我刚从王敦府邸出来, 又赶上路人看到我的马车,就来的晚了一些。” “路人怎么会看到你?”王聿才说完,却见卫玠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王聿眉头紧皱,看来卫玠真的是想要金蝉脱壳, 这一路行来,如此模样,不是在暗指王敦做了错事,又是哪般? 只听月旦评之上,一蓝衣长袍的男子躬身而拜,对着山简说道:“在下,渤海刁协,字玄亮。” “不知这位公子,今日选择哪般题目?”山简点点头,询问道。 “规矩。”刁协躬身而拜。 “请。”山简做了一个手势。 刁协走到人群中央,对着底下的众人说道:“《史记·礼书》曾言:人道经纬万端,规矩无所不贯,诱进以仁义,束缚以刑罚。自古以来,规所以正圆,矩所以正方。士农工商者,皆以规矩自律,殿中省更以规矩为玉律。故而,无规矩不成方圆,无规矩不成经纬。” 刁协恭敬有礼的看着山简,“是以规矩虽是殿中省所管,却也是天地人伦的基本,所昭彰之事,以礼典为重,以刑罚为佐。” “所以,刁公子,你认为规矩更重礼法?”山简笑了起来。 王聿眯起眼睛,侧头问着卫玠,“你出这规矩二字,是想要招收一个酷吏?” “也可以是法家为主的能吏。”卫玠笑得很是灿烂。 “你倒是会出题。”王聿撇了撇嘴。 “表哥谬赞了。”卫玠倒是当仁不让起来。 “韩非子曾言万物莫不有规矩。规矩便是典,这太平当用礼典,这乱世当用重典。故而学生以为,规矩更重典法,而典法分为礼法和刑罚,此二皆是礼典。”刁协才说完,下面响起了掌声。 王聿又是一笑,“看来这个法家的刁协有你当年说文武之道的模样。” “确实。”卫玠挑挑眉,点着头。 分卷阅读445 山简回头看向王导、司马睿、乐谟,司马睿庄重来说道:“丙等三品。” “学生谢过大人。”刁协恭敬有礼的走了下去。 “下一位。”山简看向台下的众人,此时走上来锦衣公子。 “在下琅琊王承。”王承拱手作礼。 山简露出了笑脸,“公子选择哪个考题?” “卋鯣(shi yi)。”王承朗声说道。 “公子请作答。”山简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卋鯣者泛指世上的鱼。卋又做丗,名曰三十而立。鯣鲡八爪,状如八方四海,是为大鱼。大鱼起于东海,或成鲲,鲲跃出水面,或成鹏。故而三十年的鲲,必会乘扶摇而上,终成展翅翱翔的鹏。我朝士子十年苦读,十年磨砺,十年等待,才有三十年化鲲成鹏的际遇。”王承那清润的声音带着一种激励,让台下久读多年的士子们眼中释放出了志气与激动。 王聿靠近卫玠又近了一点,“你这卋鯣还有世袭的意思吧?” “你看出来了?”卫玠歪头一笑。 “左民这个官也是辅佐万民的意思,而我朝民只有九品中正制的世家子弟,黎才是那些白丁寒门。”王聿一脸感叹,“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这些远道而来的士子若没有家世,永远成不了鲲鹏,自然没有机会世袭。” “但琅琊王家还是有人让士子们产生了奢望。”卫玠笑了起来。 “奢望越大,失望越大。若是真的彻底失望,琅琊王家每一个人都会立于危墙之下。”王聿感慨的说道。 “你知道王衍的名言了?”卫玠歪着头看向王聿。 “如此至理名言,早就传开了。”王聿扬唇笑起,“你这是埋隐患给琅琊王家吗?” “琅琊王家权势过重,该是要体味一番民心了。”卫玠笑着说道。 “民心?是遭受士子们的口诛笔伐吧?”王聿指了指卫玠。 “难道让他们一支独大?”卫玠才说完,王聿也没法否认,只能点头称是。 “既然我等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又是渴望成为卋鯣的人,自然想要倾尽毕生所学,辅佐王庭,造福民生。故而,学生斗胆选择左民之途。”王承恭敬有礼的说道。 “早就听夷甫说王承有南阳乐广之才,如今看来,确实如此。”王导开口称赞道。 “谢过王大人。”王承抱拳作揖。 “甲等二品。”司马睿开口说道。 “学生写过诸位大人。”王承扬起笑容,缓步走下台去。 王聿轻叹一声,“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卫玠笑而不语的点点头。 “下一位。”山简呼唤下一位士子。 “学生,吴兴沈充。”蓝衣长跑的沈充恭敬有礼的说道。 “公子选哪个题目?”山简问道。 “穷冘(yin)。”沈充一脸认真的说道。 “公子,请。”山简做了个请的手势。 “正所谓穷冘(yin)阏(yan)与,意思为三军捕捉野兽,追逐急奔的野兽,阻截犹豫未定的野兽,这形似于行军打仗。我朝将士皆来自农田之夫。太平之时,农夫以粮食养天下;战乱之时,农夫以英勇定天下。故而,冘若有衣则为农,是为男耕女织;冘若无衣则为兵,是为与子同袍。”沈充认真的说道。 “这个沈充我认得,王敦甚是赏识。”王聿撇了撇嘴,“这厮有点本事,只是拍马屁的本事更强一些。”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这人……确实值得王敦赏识。”卫玠点点头。 此时七堡和九堡对视一眼,他们尽可能的将周围的侧耳倾听着清除,以防卫玠和王聿的对话传出。 “你猜这个人是几品?”王聿好奇道。 “我又不是主评官,自然不知。”卫玠显然不打算回答王聿这个问题。 王聿撇了撇嘴,好奇的望向山简。 “故而,学生以为农事桑田,当以田曹之官为重。”沈充才说完,王导则是笑着捋着胡须。 司马睿与王导耳语几声,又与乐谟诉说几句,三方点头之后,司马睿说道:“乙等二品。” 王聿诧异的看向卫玠,“不是甲等?” “社稷,社稷,自然是稼穑之事。农事为本,岂能让王敦坐大?”卫玠意有所指的说道。 “有道理。”王聿了然的点点头。 “下一位。”山简清了清喉咙。 “学生,颍川庾亮。”青衣长袍的庾亮抱拳作揖的说道。 “公子选哪个题目?”山简问道。 “四裔。”庾亮望着山简,自信的说道。 “公子,请。”山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左传》曾言:流四凶族,投诸四裔。裔不谌夏,夷不乱华。四裔乃是四海极地,是我国土之边疆。正所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生而为将,自然淮阴信侯定边疆。”庾亮豪气的说道。 分卷阅读446 “淮阴侯韩信?这厮莫不是要做开国王臣?”王聿意有所指的问道。 “这庾亮是丞相军谘祭酒庾琛之子,善谈玄理,举止严肃遵礼。”卫玠笑了起来,“跟我年纪相仿。” “庾琛的儿子?也是世家子弟了?不对啊,我听说庾亮的亲妹即将嫁给司马睿的长子司马绍啊……”王聿听到庾亮的父亲,才想起庾亮到底是谁,“人都说故去的刘舆是长才,以我看,你才是肚中藏万书啊。” “表哥,你今日怎么了?尽数赞美我?”卫玠笑了起来,“还是你也想去考考?” “我都已经入朝为官了,又不是身无功名。话说你利用庾亮做文章,可是要挑拨支持司马绍的王导和支持司马裒的王敦?”王聿白了一眼卫玠。 卫玠的笑容更大了一些,“或许是离间下一个桃符之祸?”。 王聿叹了口气,无奈的一笑,“你呀……”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想我朝重振开国之光,必然要有重用度支之官,一如荀彧那般,让府库充盈,保证军需,保证征战大捷。”庾亮自信的说道。 “度支?”王聿越看庾亮越觉得熟悉,终是记起来,“这厮似乎跟王敦不合啊。” “是吗?”卫玠低笑一声。 “叔宝,你这是在玩火啊?”王聿认真的说道,“你这是打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在蓄意跟王敦作对吗?” “这是能者居之的事情,与我何干?”卫玠两手一摊。 “庾亮若是今日被山简定了品,或许王敦会真的发火,你可是会被波及啊。”王聿一副关心的模样。 “那不正好如我意?”卫玠笑了起来。 “你这是疯了……”王聿愤愤不平的说道。 “也许,我早就疯了。”卫玠淡然一笑,不搭理王聿的不悦。 “学生不才,觉得度支之官,当是商裔根本。”庾亮才说完结论,王导则是沉默了起来。 司马睿跟王导耳语几句,王导这是伸手放了放,而乐谟也是摇了摇头。 有些脾气冲的士子,愤愤不平说道:“月旦评,能者居之。庾亮既然说的很对,为何主评官不给评论?又为何不给品阶?” “对啊,主评官,庾亮说的如此好,为什么迟迟不给品阶?” “莫不是,我等参加考题,只为了某些权贵陪衬?” “还是只为了河北士族而做陪跑?” 司马睿和王导眼看士族激起了愤怒,皆是看向山简,山简因为是主评官,所以要安抚民怨,只得走到王导的身边,跟王导、司马睿又说了一些。 随着下面的争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山简不得不走到台子中央,对着下面的人说道:“诸位,庾公子所说确实甚好,经过商议,定位丙等二品。” “丙等二品?” “那沈充不过是田曹之事,与保家卫国岂能共等?” “莫不是这其中有着其他不可告人之说?” “山大人,您不能因为跟王将军交好,而枉顾人才选拔啊……” “山大人,举贤不避亲还是任人唯亲,你真的要当众让我们这些士子寒心吗 ☆、第二百二十八章:山简挑战王敦底线 “诸位,诸位, 老夫并非枉顾人才, 而是庾公子所说之事涉及当下朝政,我需要回去跟诸多大臣商议。”山简想要将庾亮的事情往后拖延。 “我朝重开月旦评,难道就是任人唯亲的吗?” “您在说我们永远也不可能迈过丙等的圈子吗?” “怪不得上品无寒门, 下品无士族。” “原是我们这些寒门子弟, 只配做丙等啊……” 山简眼看事态控制不住了, 连忙看向王导和司马睿, 奈何这两人都不愿得罪王敦,而乐谟则是垂下头,一副装死的模样。 王聿看向一旁的卫玠,“你故意设下度支这个官位,让山简难看吗?” “我听说山遐想要度支这个官位,今天本来是山遐来考试的……” “你……怎么知道的?”王聿认真的问道。 “秘密。”卫玠笑了起来,看都不看身后那些尴尬的场面,“表哥, 我要回府了, 你要一起去吗?” “你不再看看?”王聿不明白卫玠为什么回去。 “明日,我总得在家里做做样子, 等着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不然如何掀起巨浪呢?”卫玠笑了起来,“哥,我先走了。” 王聿走下马车, 望着卫玠远去的马车,眉头皱起,看来卫玠是真的恨透了山氏一门啊。 翌日清晨,卫玠才在书房醒来,下人就告知山简怒气冲冲的上门,卫玠整整衣冠,才推门而出,正好遇到王玄。 王玄歪着头看向卫玠,“准备去挨口水?” “你的计谋,我做锅灰,自然要碰一鼻子灰。”卫玠笑的很是温暖。 “你倒是看得开。”王玄斜靠在柱子上 分卷阅读447 ,望着卫玠,“不问问我是怎么进来的?” “我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不管你是翻墙还是走正门,我都毫不介意。”卫玠依旧是笑意盈盈。 “瞧你说的,好像你我有什么一样。”王玄一副受不了卫玠的模样。 “怎么,我曾经的尾巴变了主意,不愿跟着我了?”卫玠揶揄着王玄,走近王玄。 “别……你这鳏夫可别靠近我这有妇之夫。”王玄终于尝到了当年自己逗弄乐霖后,卫玠的难看。 此时陆岫站在王玄的身后,笑而不语的看着。 “怎么……当初欺负我家阿霖很有劲头,如今被我欺负几下,就告饶了?”卫玠一副“哪能如此轻易放过”王玄的模样。 “得……我认输,行吧?”王玄显然不愿跟卫玠再如少年之时那般玩闹,“说真格的,昨天的月旦评当真是精彩。” “这不是你和我早就预料的吗?”卫玠一点也不意外的说道。 “我出题还算可以,却没想到你解题如此的精彩。”王玄算是吹捧卫玠起来。 “你若是无事,就在我这新宅里休息片刻,这门外还有一怒发冲冠的稀客,我得亲去。”卫玠意有所指的看向陆岫。 卫玠这一眼看的陆岫羞红了脸,而醋上心头的王玄挪动着身子,挡住了卫玠的视线。 “咳咳……”王玄也是明白当年为何卫玠不愿乐霖跟他来往过密了,这媳妇看别人脸红的事情,换任何一个男人都受不了,“你赶紧去吧,若是有任何事……哥们在暗中帮你兜着。” 卫玠挑眉,盯着王玄半晌,在王玄的耳边,轻声说道:“妒夫。” 王玄抬起头,一脸犀利的看向卫玠,伸出手指着卫玠那俊秀无双的脸,“卫叔宝……你……” 卫玠伸出手,揉了揉王玄的发顶,“乖。” 卫玠轻笑一声,覆手于后,朝着厅堂而去,只留下王玄头顶升烟和陆岫若有所思的眼神。 卫玠才来到花厅,端坐诸位的山简啪的一下拍着桌面,“卫玠,你可知昨日之事?” “知道。”卫玠并未作揖,仅仅是站在山简的对面,与他对视。 “你早知道庾亮会去考试,是吗?”山简几乎断定是卫玠泄题。 “不知。”卫玠否认道。 “你若是不知,那四裔是何等刁钻古怪之题,庾亮一介武夫,怎么知道的?”山简不相信庾亮能知道穷冘。 “我也不知。”卫玠打定主意否认到底。 “就算不是你告诉庾亮的。今日主评士农工商四题,你为何不到?”山简直接戳中卫玠迟到的事情。 “我从王将军府邸走出来的时候,有些疲乏了,就让小厮走得慢一点,没想到睡过了头。”卫玠倒是极其会找借口。 “胡说!我的下人听到你跟王聿同坐马车,相谈甚欢。”山简怒气冲冲的望着卫玠,“你与王聿既然都到了,为何不上台去?” “那日在王将军府第与谢鲲相谈甚欢,一夜未眠,待到第二日,难免身体支撑不住。山大人,我素来身体不好,您也是知道的。”卫玠显然给自己找足了借口。 “是吗?身体不佳?”山简望着卫玠,“身体不佳,你怎么会连日留宿在王聿府邸,不肯回家?” 卫玠叹了口气,“山大人,当年珈蓝寺中,我就曾旧疾发作。至此之后,每每五月炎夏的雷雨之时,总是旧疾复发。表哥府邸留有舅父当年调养我身子的药物和药方,故而只能借居表哥府邸多日了。” “王济和王聿父子倒是对你恩情颇深了。”山简显然不信卫玠的鬼话。 “我自小在外祖家长大,舅父亦是父辈,表哥亦是兄长,自然情分深些。”卫玠的话犹如一个球,来什么接什么,接什么丢什么,把山简气个半死。 “呵……到底是当年月旦评博得魁首的卫玠。好,你嘴皮子利索,我不跟你胡搅蛮缠。老夫问你,你为何出士农工商的刁钻题目,在月旦评上考验士子?”山简想要找出卫玠的毛病,将一切罪过归纳到卫玠的身上。 “刁钻?山大人,这都是当年金谷园二十四友畅谈之事,这些事情有些记录在册,怎么会是刁钻呢?”卫玠抬出金谷园的名士来打击山简的学识匮乏。 也难怪,谁让山简没有好好读书,以至于辜负了山涛竹林七贤的美名。 “你……”山简显然被卫玠气的青筋暴起,这是在说山简腹中无才! “山大人,您问的问题,我都回答了,我身体不好,该吃药了,就不陪您了。”卫玠拱手作揖,说罢,就朝着大门走去,只留下山简七窍生烟的站在那里。 卫玠乘车前往王聿府邸,马车之上,卫玠把玩着手里的玉如意,冷笑之声溢出唇瓣。 看来山简已经有了狗急跳墙之态,就剩下王导亲临王敦府邸,加重王敦对王导的猜忌了。 卫玠才来到王聿的书房,王聿站了起来,王聿着急的说道:“山简找你兴师问罪了,是吗?” “无妨。”卫玠相当于承认。 分卷阅读448 “那山简是想将士子们的怒气引到你的身上。”司马睿认真的说道,“这段时间,你一定要保护自己。” “谢谢主公关心,我会注意的。”卫玠躬身作揖。 王聿惊奇的看了一眼卫玠,连忙垂下眼,对司马睿表态的说道:“主公,我会护着叔宝。” 王聿才说到这里,便拉着卫玠,“叔宝,主公定会护住你,你且放心。” 卫玠望着王聿这般认真的模样,顿时也明白,王聿是可惜他诈死之后,功名荡然无存吧?可是,他经历过那么多是是非非,早就不看重功名利禄了。再说,他有一个会挣钱的妻子阿霖,这辈子也不愁吃穿了,何必在乎功名? “多谢主公。”卫玠顺着王聿的心思,终是拜司马睿。 “叔宝,放心,孤定会跟仲父想办法护你周全。”司马睿与卫玠点点头,“我去跟仲父先想办法,你在这里静候孤的消息。” “有劳主公。”卫玠拱手作揖,待到司马睿走后,他转头看向王聿,“表哥,你当真要认景文为主公?” “王敦与当今陛下司马邺乃是一丘之貉,从未将中兴大晋当做第一要事。昨日月旦评之事,王敦在朝堂上公然卖官鬻爵,可司马邺不仅是支持,还帮着自己母族争取更大的权势。他们……不是大晋所需要的贤臣……故而,我只能和王导重新选主。”王聿义愤填膺的说道。 “王导和你重新选主?你跟我说说,你跟王导认主的时候,琅琊王更倚重谁啊?”卫玠笑了起来,王导早就选了司马睿,而他也选了司马睿,可王导从未跟他表哥王聿交心,将王聿耍的团团转呢。 “虽然王导年龄比我大,名声比我响。我看主公跟王导似有嫌隙,应该是更重用我吧。”王聿不明所以的说道。 “哥……下邳之战,我去营救王玄的时候,就认了琅琊王为主。而王导是他的仲父,早就以琅琊王为尊。王衍更是设局给他这个外甥铺路。而王导却跟你说,与你重新选主?”卫玠的话让王聿呆住。 王聿一脸疑惑,“王导和王衍也早就为司马睿铺路?” “正是。”卫玠点头。 “那……”王聿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哥……王导此人不厚道,你还是小心为好。”卫玠嘱咐道,“这琅琊王很是聪明,连你我二人也差点上当。既然你认琅琊王为主,我诈死之后,定会帮你成为我朝重臣。” “叔宝,我认他为主并非想做重臣,我只是想护住你啊。”王聿着急的说道。 “哥,我知道你的好心。但是,司马睿也是姓司马的,他们司马家都想拿别人当箭靶子,自己在后面坐享其成。他们中间,没有一个是例外的。哥,你还是不要为我打算了,我还是归隐最好。”卫玠语重心长道。 “既然这般……你说如何就如何吧。”王聿叹息一声。 待到天亮,卫玠又被王敦传到府邸,此时王敦一脸黝黑的端坐在主位,不发一语,而一旁的谢鲲则是没话找话说的调节尴尬。 “叔宝,你可听闻庾亮的事情?”谢鲲一边问着卫玠,一边使着眼色,希望卫玠否认。 “略有耳闻。”卫玠接收到谢鲲的暗示,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士农工商的考题真是你出的?”谢鲲背对着王敦,对着卫玠摆了摆手。 卫玠想要否认,山简气呼呼的走了进来,“卫玠,你数日不回府邸,原是来这里避难?我找到你在王聿府中的手书,你还有何话说?” 手书?当时见他写字的只有王导、司马睿、乐谟、王聿,可是王聿是万万不会害他的。当时将这个纸条收走的是……卫玠眼睛一闪,看来王导按捺不住耐性,利用山简的蠢笨,让山简来祸水东引……可叹帮王导挡刀,还要称赞王导一句好人。 “真的是你出的考题?”谢鲲错愕的看着卫玠,这下人赃俱获。 “谢大人,我不能有负皇恩,自然是要出考题的。”卫玠一脸诚恳的回答。 卫玠知道自己需要利用话术,一步一步的让山简破功,好让王导亲自上阵,如此王敦才能看出王导为人到底是如何的。 “那你为何出金谷园那些禁书的考题?你这是藐视朝廷,还是挑战纲常?”山简的话很重,几乎要将卫玠置于死地、 一开口就说他卫玠连日不回家,如今又说他卫玠包藏祸心被山简发现,所以山简要大义灭亲了吗? 卫玠自然明白山简这段话的意思,他假装怔忪,望着山简不发一语。 此时山简看向王敦,“王将军,这些考题都是贾谧那厮的禁书所抄录的,万不能当做选拔士子的题目啊。” “既然是禁书抄录的,为何当时选题官没有一个提出异议?”王敦还没傻到任山简糊弄。 卫玠望着王敦的眼睛,他隐约看到王敦对山简的不满。也许山简不知道,王敦这个人最看重“义气”二字,这不地道的人,尤其是不厚道的人,王敦恨不得诛杀泄愤。 看来山简在逐步挑战王敦的底线呢。 分卷阅读449 ☆、第二百二十九章:解读看杀卫玠之谜 “这审核之人是王导……这王导……”山简的话还没落,身后响起王导的声音。 “我如何?”王导慢慢走入花厅。 “阿龙(王导), 你来的正好, 季伦正在说你把关考题的事情。”王敦显然在推波助澜。 “哦?我把关考题的事情?是什么事情?”王导盯着山简,“考题有哪般不对?” “这些考题出自金谷园二十四友之手,是禁书中的题目。”山简诉说着自己方才的话语。 “是吗?禁书中的内容?那《左传》和《史记》都是禁书?”王导一句话噎住了山简。 “就算不全部来自金谷园的禁书, 可到底是有一些是禁书, 这禁书之物怎能是考题?”山简显然揪住禁书不放。 “所以‘士有陷坚之锐, 俗有节概之风。睚眦则挺剑, 喑呜则弯弓。拥之者龙腾,据之者虎视。’也是禁书之词,不当传颂后世?”王导歪着头看向山简。 “王大人,这左思《三都赋》怎么能跟金谷园禁书相提并论?”山简显然不赞同王导诉说左思的作品为禁书。 “左思成名之作便是《三都赋》,更以此居于金谷园二十四友之中,他的成名作不是禁书?”王导显然在挑刺。 “王大人,我只是在说考题。”山简败下阵来。 “我也是在说考题。”王导的话让山简着急起来。 “王大人,这不管是不是出自禁书, 这卫玠是那司马颖的妹夫, 又是当年罪臣卫瓘的遗孤。当年杨骏之乱,卫家就不安好心;陆机之死, 司马颖和卫玠更是联手陷害忠良。如此惯于陷害他人的奸佞,他出的题目,必然包藏祸心。”山简说不过王导,干脆将祸水引到卫玠的身上。 卫玠心下冷笑,罪臣卫瓘的遗孤?司马颖的妹夫?陷害陆机的奸佞?呵……好极了……真是好得很…… 卫玠望着山简, 这山简当真是蠢笨的很,如此直接的祸水东引,难道不知这般做只会自损八百吗?不过山涛之后,山简与山遐父子谁也没进入金谷园,足以说明,山氏……早就智商堪忧了。 “山大人,你可是要大义灭亲?”司马睿从门外走了进来,冷着脸,一脸不虞。 “琅琊王,你来的正好。你素来是认识卫玠的,自然知道这卫玠是哪般的心性。”山简知道司马睿跟卫玠交好,他等着将祸水泼在司马睿和卫玠的身上。 只是山简不知道的是,虽然王敦不喜欢司马睿,可司马睿身上到底留着羊氏血脉。因着羊祜与陆抗交好,王敦正打算借助此事,拉拢陆氏、周氏、顾氏三方武将世家,又怎么会此时给司马睿难看? “季伦,就事论事,不要东拉西扯。”王敦暗示山简,只要卫玠一人顶雷即可。 卫玠听到王敦这般说,便是明白,王敦是想杀他泄民愤。只是如何杀他?是让他畏罪自杀,还是送他上断头台?还有,王敦打算让谁来杀他,又让谁成为陪葬品?是山简吗? 山简知道王敦的心思后,转头专心的与卫玠扯皮,“卫玠,你为何要出四裔的考题?” “四海为家是商人,四海戍边是裔兵,有错吗?”卫玠不答反问。 “你可知道裔也有蛮夷的意思,你在指责吴郡世家是蛮夷吗?”山简这盆脏水泼的漂亮,卫玠若是心志不坚,定会被他吓的不知该如何反驳。 “山大人,《周书》中微子一章曾言:功加于时,德垂后裔。那微子是商王帝乙的长子,纣王的庶兄。而微子也是个勤政的君主,为殷民所爱戴。这裔也是后代之说,更是微子有德,福荫子孙的映照。”卫玠显然在打山简腹中藏书不多的短处,以后裔是后代来打山简所谓的裔是蛮夷。 “可是你的考题是四裔。”山简显然不认同卫玠关于“裔”的另外一个说法。 “山大人,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我认为裔是后代,你认为裔是蛮夷,各有道理,又如何分辨对错呢?”卫玠反问道。 “你出了考题是四裔,这就是错。因为你将人引到了蛮夷之事!”山简显然在胡搅蛮缠。 “这四裔也有四海皆有后代,八方自有朝歌的含义。”卫玠才说到这里,山简抓住卫玠的语病。 “所以庾亮说的四裔不该是四海边防,而是四海为家的后代,他答错题了!”山简以对错来抨击卫玠。 卫玠看着山简,倒是厉害,要么让他卫玠承认自己居心不良,以挑起吴郡世家与河北世家的矛盾,来搅乱大晋的朝局;要么让他承认庾亮答错题,所以没有功名,让他卫玠出去抵挡士子们的怒火。 山简呢,看来你真的想要大义灭亲,非要致我卫玠于死地啊?可笑的是,山简一点也不懂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惨剧。山简也不懂王导就是那越王,而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共享乐。 “怎么?卫玠,你答不上话来了?”山简终于抓住卫玠的语病,乘胜追击道。 分卷阅读450 “山大人,你是希望我回答还是呢?还是不是呢?”卫玠将话转给山简。 “你出的考题,自然是你的问题。”山简丝毫不想深陷其中,连忙抽身。 “可我本意,本就是想要问问边陲和后代,孰重孰轻。毕竟逐鹿之战后,泱泱中华,八方子民,皆是炎黄后裔。故而四裔既是边陲后代,又是华夏后人。只是没想到,山大人竟然解读过多,误会了原意。唉……”卫玠一副可惜的模样,这显然在反衬山简没事找事。 “卫玠,纵使你巧舌如簧,你到底是让士子恼怒。即便是你无心为之,士子引发朝局之危,你也是身负其罪!”山简开始逼着卫玠认罪。 “我有何罪?”卫玠纳闷的看着山简,显然不肯承认。 “何罪?你可知黄河以北,如今依旧战乱不休。长江以南的建康本想着借助月旦评而让朝局稳定,你却因为一个四裔再度让朝局动荡,这不是你居心叵测,蓄意为之,又是什么?你当然是祸国之罪!”山简指着卫玠。 “山大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卫玠言简意赅的反驳。 “当年,正月十五之时,你是如何让大晋出现的朝局变故,在做的诸位大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会让人轻易忘却吗?你当初就保藏了祸国的心,又如何能真的改邪归正?”山简寸寸征讨,将卫玠少年之事扒开来,晒干碾碎,让卫玠再次直面他曾做的蠢事。 “怎么?你被老夫说到了心坎处,无话可辨了,对吗?”山简看到卫玠恍惚了几下,继续诛心。 可惜,卫玠早就过了当年幼稚的时期,自尊心他虽有,却不再是逞强斗狠了。他如今只想让王导暴露在王敦的眼前,让两人的猜忌越来越深。 “山大人,我只是不明白,我出的考题为何被你解读成这样的意思,而你又乐此不疲的将话题引到朝局之危上。难道人才济济不能帮大晋中兴吗?又或者……嫉贤妒能是你当下的心态?”卫玠的话不偏不倚打中山简的心。 “卫玠!你!”山简抖着手指着卫玠。 “山大人,我更不明白,王将军和王大人,一文一武皆是护住大晋、中兴大晋的再世管仲与萧何。有他们在,大晋哪里来的朝局之危?有哪里来的山河倾颓?莫非山大人喜欢诅咒国祚?”卫玠的话让山简冷汗频出。 山简几乎能够感受到王敦的瞪视和王导的蔑视,若是今日输给卫玠,山家定会被王敦和王导联手惩处。 “你胡说……”山简已然词穷。 “我胡说吗?我只知道管仲与萧何再世,定会让大晋国祚延绵数百年,这是我大晋之福。而月旦评上,士子文韬武略,各有奇才,当是我大晋的福气,又怎么来的朝局隐患?又或者,山大人,你是在质疑王大人的识人之能?或者质疑琅琊王的辨人之才?”卫玠走近山简,一脸疑惑的看着山简。 “是你出的考题引发了乱局。”山简还在逞强。 “一个区区考题,没有兵甲,没有银两,是怎么动摇我大晋朝局的?难道月旦评上的那些书生都跟朝中大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卫玠望着山简,假惺惺的说下去,“山大人,我实在不懂,还请赐教。” “你蓄意让心怀叵测之徒入朝为官!”山简已经是强弩之末,却还在嘴硬。 “所以,收服黄河以北的江山不重要,书生背后的党争要终于疆土收复。故而大晋之危在于党争?”卫玠走近山简,歪着头,一副求教的模样,“王将军,我理解你的意思,理解的对吗?” “你……胡说八道!”山简已然不知该如何反驳。 “或者,是山大人耸人听闻?”卫玠依旧是求教的模样。 王敦看着山简说不过玄谈高手的卫玠,便开了口,“好了,季伦,有些事,你可能误会了叔宝。今日就到这吧。” 山简收敛起了锋芒,王导则是与王敦耳语几句,司马睿则是叹了口气。 待到与王导商议完毕,王敦开口说道:“叔宝,你的马车被季伦这厮弄坏了轩辕之物,不如乘坐我的如何?” “王将军,我怎敢受您如此大恩?”卫玠拱手而拜。 “今日你与季伦如此争辩,实则累了,先行回去吧。”王敦不给卫玠拒绝的机会。 卫玠拱手再拜,“谢过王将军,诸位大人,在下告辞。” 卫玠走出王敦的府邸,王敦回到后宅休息。 王导走到庭院,板着脸对山简说道:“我早跟你说过,卫玠是玄谈高手,他岳父乐广更是玄谈泰斗,你说不过他,还不听。” “可是,那卫玠真的包藏祸心。”山简不服气的说道。 “既然他真有心祸乱超纲,我已然安排好了一切。只是……你且要注意,这事情阿黑(王敦)要是追查下来,你要摘干净自己。”王导安抚道。 “放心,我会注意的。”山简已经感觉王敦对他的厌恶了,他当然想投靠王导。 “知道就好。”王导点点头,对着身边的司马睿说道,“景文,你随我来。” 分卷阅读451 “是,仲父。”司马睿跟在王导的身边。 两人才走到马车上,王导便开口说道:“今日里,我怕是保不住卫玠了。” “仲父……”司马睿错愕的看着王导。 “你该知道,两权相害取其轻。卫玠到底是一个无根无底的小官,可山简是大族族长,竹林七贤门生故吏如此多,不能得罪。那卫玠又跟司马颖深陷陆机案中,只能丢车保帅了。”王导叹息一声。 “仲父,难道叔宝真的救不得了吗?”司马睿不舍的问道。 “你保护好王聿和乐家吧,算是对卫玠唯一的补偿。”王导拍了拍司马睿的肩膀,“要知道,你是唯一的那个帅,不该因为车而伤了自己。” “仲父,我知道。”司马睿点头,尽管为难,可司马睿不会为了卫玠而放弃了江山。 ☆、第二百三十章:卫玠再见妻儿暖意深 司马睿转身朝着马厩方向而去,走到卫玠身边, 宽慰道:“叔宝, 今日之事不需要多想,后边的事情交给我即可。” 卫玠抬眼看到司马睿的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 卫玠惶恐的对着司马睿恭敬作揖,“多谢主公。对了, 主公, 年前在雪山营救您的那些侍卫伤养好了, 这是令牌, 您务必要收下。” 司马睿推脱令牌,一脸疑惑的看着卫玠,“叔宝……你这是作何?” “主公,我只想做个纯臣,故而,我愿交出所有的利刃。”卫玠将令牌再次交到司马睿的手心,“主公身边不能没有护卫,这四十名影卫既然是王衍所驯化, 自然可护主公性命无虞。” “唉……叔宝……你既然有心, 孤便收下了。”司马睿接过令牌,卫玠观察到司马睿握住令牌时候, 手不由自主的重了重。 卫玠注意到司马睿的小动作,接着又说道:“主公,这四十名影卫本是王衍王大人精心培养,必能助您一臂之力。” 司马睿热络的说道:“叔宝,你果真是我的肱骨之臣啊。我们兄弟之间, 没必要这么客气。正好我这新得了一盒安神香,我试过了,效果很好。你这几天也甚是疲惫,记得在马车上点燃,睡个好觉。以后的一切都交给我,放心吧。” 卫玠接过司马睿的安神香,抬眼看见司马睿的眼神虽然是沉静的,可这沉静之中夹杂着压抑的兴奋与杀意,那杀意随着司马睿弯起的嘴角,点燃了那黑洞洞的眼眸,像是一团火焰。 卫玠嘴角勾起,以他对司马睿的了解,八成是司马睿要下手了。 既然司马睿送他这份大礼,他又如何不顺水推舟?看来金蝉脱壳尽在此刻啊。 卫玠再次作揖,“多谢主公,臣告辞。” 司马睿自作聪明的以为他卫玠会回府后再死去,却算不到,他卫玠早就算到了司马睿和王导的计划。 毕竟利用王敦的马车,让他当众猝死,这盆脏水,王敦是如何也洗脱不掉的。而王敦也定会将害死卫玠的污名事件算在王导和山简的头上。 很好,他倒是要看看王敦是记恨还是不记恨王导。 但不管记恨还是归罪,王导都逃不开擅作主张的污点,也逃不脱王敦忌惮的魔咒了!以他卫玠诈死之事,让王敦与王导、山简彼此死耗,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卫玠拿出腰间锦囊里的药丸,这是乐霖给他的假死药,他将假死药塞入嘴里,撩开车帘对七堡说道:“七堡,一会我在车中窒息,你记得将我带回乐家,说是跟阿霖合葬。” “公子,放心。”七堡也不问卫玠为何窒息,在他看来,公子是不会轻易寻死的,尤其是知道夫人乐霖和小公子在世的情况下。 “嗯,记得马车走得慢一点,让所有人都看到我在马车里。”卫玠意有所指的说道。 “是,公子。”七堡点头。 卫玠因着假死药的药效,整个人的虚脱无力的靠在马车车壁上,他脸色苍白,眼珠猩红,似是得了重病。街上的人发现是卫玠的马车,匆匆聚集了过来。人们看到面色苍白如纸的卫玠,纷纷心疼起来,可尽管是心疼,却不肯让卫玠的马车离开。 卫玠呼吸不畅起来,他眉头紧皱,双目无神的看着前方,喃喃自语道:“王敦……并非纯臣啊……” 人们面面相觑起来,都知道卫玠是月旦评的出题人,可没想到王敦竟然会杀了卫玠平复士子的怒气。不少喜欢卫玠的少男少女们,因着卫玠难受的皱起眉头,而心疼的红了眼眶,有些人流下泪来。 须臾,卫玠手扼制脖子,想要急切呼吸,却不知为何,越发的呼吸不畅起来。 人们焦急起来,纷纷叫着卫公子,可卫玠却听不到他们的呼唤,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因着窒息而死。 七堡见到卫玠猝死,一时焦急,呵斥百姓退开,扬鞭策马,朝着乐府而去。 后世之人,因为卫玠当众猝死,称之为看杀卫玠。 数月之后,卫玠与乐霖和葬在钱塘郊外,人们称之为梁祝坟茔。 只 分卷阅读452 是人们不知道那个被当众看死的卫玠,生龙活虎的出现在桃花源的一处宅院里。 这是卫玠第一次踏入这个建好的宅院,也是他第一次要见到自己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也不知道那孩子名字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心情格外的激动与兴奋。 卫玠搭在房门上的手颤抖着,他的手心里都是汗。即便是九月授衣,也难掩卫玠的内心紧张。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终于平稳了情绪后,将房门缓缓推开,此时映入他眼帘的是乐霖坐在床边,缝着小娃娃的肚兜,一旁一个光着屁股的小娃娃在床上翻着跟头。 四翻六坐,一转眼,这个孩子都已经是四个月了。 卫玠看着那个孩子,眉眼笑了起来,眼眶有些许的湿润,也许是真正看到自己的孩子和妻子,所以心真正的落到了实处,也踏实了几分。 卫玠正像个傻子一般的看着孩子,却发现孩子即将翻下床来,卫玠闪身而去,抱住这个即将跌下床的小娃娃,将香软的孩子抱了个满怀。 乐霖抬头看向卫玠,搬起脸来,“你来做什么?” 卫玠抱着自己的孩子,才发现,这是一个小丫头,生的与他有几分相似。 “把孩子给我。”乐霖刚伸出手要抢过孩子,卫玠将孩子抱得紧紧的,甚至往后退去。 “你把孩子给我。”乐霖眯着眼,看着卫玠步步后退。 七堡和九堡互看一眼,扑哧一笑,公子也会有这般呆傻的时刻?他们将房门体贴的关上,只留下一家三口在这个房子里。 “不。”卫玠难得的恢复少年时代的模样,执拗的很。 “你都迎娶他人了,让那山瑢去给你生啊。”乐霖显然还是因为山瑢嫁给卫玠而不悦。 “我……没娶她……”此时的卫玠依然没有在外面巧舌如簧的能力,像个木讷笨拙的男孩。 “呵……昭告天下的赐婚,还说没娶?”乐霖板着脸,“你去跟山瑢过日子去,过来做什么?” “如果……你真的不想见到我……”卫玠抱紧怀里的小丫头,不管这个笑的咯咯的小丫头如何的揪扯他的碎发,他都不肯撒手,“我这就走……但是……” “但是什么?”乐霖望着卫玠这幅孩子气的模样,佯装不悦。 “我得住你隔壁。”卫玠抱紧孩子,深怕乐霖跑过来抢他怀里的宝贝。 “你想得美!”乐霖快走几步,想要抓过孩子,却被卫玠灵巧的闪开。 “你别……会伤到宝宝。”卫玠皱着眉,显然害怕乐霖的指甲划伤孩子的皮肤。 “将孩子还给我!”乐霖绷着脸,伸出手来。 “她……也是我的孩子……”卫玠摇着头,“不还。” “我跟你说最后一次。”乐霖即将爆发脾气,黑着一张脸。 “我可以让你打,你打死都行。但是,我绝不离开你们娘俩。”他盯着乐霖的眼睛,“我把我的衣冠冢迁到你坟茔隔壁了。你我生同衾,死同穴。” “你……”乐霖颤抖着手指,戳着卫玠的胳膊,卫玠怕乐霖手痛,将孩子抱的高了一点。 “戳胸膛,不会伤到你手。”卫玠一板正经的说道。 “呵……你倒是会说。”乐霖气呼呼的瞪着卫玠。 “阿霖,我在外面让若有人都以为我死了。我……我没碰过那山氏……”卫玠急切的解释道。 “是吗?”乐霖看着卫玠这般急切,恍惚之间又想起当年卫玠坐在肩舆上斜睨她的模样。 只是如今,她斜睨着卫玠,与他颠倒了位置。 “真的,我可以发誓。”卫玠郑重点头,“如果我敢骗我的夫人,我愿意……” 乐霖趁着卫玠忙着发誓,快速将孩子抢了过来,抱在怀里,“我的孩子……”卫玠话到一半,改了话题。 “你出去……”乐霖皱着眉,显然不想听卫玠的话。 “我不。”卫玠认真的摇头。 “我让你出去……”她真是怀疑卫玠什么眼神,难道看不出孩子饿了吗? “不。”这下卫玠跑到乐霖身边,像个小奶狗一般,摇着头,傻愣愣的看着乐霖。 “你要是想要你女儿饿着的话,尽管呆在这里。”乐霖不知为何,不好意思在卫玠面前哺乳。 “饿?”卫玠终是明白过来,一脸窘迫,可他转念又一想,这是他的孩子,他才不会离开呢。 “那我也看着。”卫玠坚定的说道。 “行,你就看着呗。”乐霖将孩子丢给卫玠,她等着丫头给她爹尿一身。 才想着,小丫头哗啦一下,尿了卫玠一身,乐霖因着卫玠手足无措的模样,而笑了起来,原来幸福如此简单。 “这……夫人……”卫玠当真不知该如何办了。 “将孩子给我,你去换身衣服再回来。”乐霖将孩子抱回怀里,此时宝宝咿咿呀呀的在找让她吃饱的粮食。 “啊?哦。好。”卫玠有洁癖,习惯清爽的衣衫,连忙走出房 分卷阅读453 间,只是才走出房门,又呆住了。 这是他的家,他的衣服都在房间里,这外面哪有他的衣服? “阿霖……开门……”卫玠敲门想让乐霖开门,可是乐霖并不开门。 卫玠敲着门,可乐霖就是不肯开门,他无奈的在冷风中等待着衣服被体温烘干,而房内的乐霖因为卫玠的到来,而暖暖的笑了起来。 时光飞转,卫玠在桃花园内已经呆了六年,六年之内,他举办了一个私塾。这虽然是私塾,可王聿那厮因着想为卫玠扩增门生,挑了琅琊王家、陈郡谢家的子嗣来这里就读。 若不是王聿和卫玠为人不错,只让王旷、谢鲲知道此处,只怕那东征西战的司马睿将会治卫玠一个欺君之罪。 卫玠女儿卫璇六岁的时候,王玄终是说动了王聿,来到这桃花源的地方,此时王玄身边带了一个五岁大的小男孩名曰王奕之。 跟随卫玠五年的王旷长子王羲之看到自己的堂叔和堂弟,甚是开心,王羲之一直将王玄当做自己的偶像,并立志要将长子命名为王玄之,来告知世人,王玄还活在世间。 此时王聿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王导打算在三月初三上巳节这天举办新亭集会,想要拉王敦、顾荣、周玘、陆晔一起推举司马睿从晋王变为大晋皇帝。 王聿望着那慢条斯理的卫玠,期待的问道:“叔宝,你可愿陪我去举行这一场聚会?” “举行还是保个平安?”卫玠歪头笑起,这王玄自从知道他避世居住在此,也跟着陆岫搬了过来,这下沂山死士和乞活军的主人齐聚桃花源,自然会帮助司马睿震慑那些异心之辈。 “叔宝,虽然景文和王导当年对你不好,可景文到底是当下皇族中最有可能振兴大晋的皇族。这大晋中兴才是造福百姓的关键,你不也是因为此事,才决定开办私塾,教化于民吗?”王聿如今是越发的能说会道了。 “你这是忽悠叔宝和我展露身份于人前?茂宣啊,你看看叔宝这张脸,走哪里,人家不认识啊?”王玄撇了撇嘴。 “可是,大晋的安危需要你们两个人的保护啊。而且景文想要眉子你的乞活军做护卫太子的王师,这你得亲自去一趟。”王聿劝说着王玄。 “别……我好不容易挑出来,可不蹚浑水。我护卫太子,安定大晋可以,但是绝不再出现人前了。”王玄摇着头,一副怕了的模样。 ☆、第二百三十一章:王与马共天下 “叔宝,你好歹说句话呀。”王聿见说不动王玄, 转而说动卫玠。 “爹……什么是上巳节?”卫璇一蹦一跳的走了过来, 身后的王奕之一脸小心翼翼的模样,而王羲之则是满面笑容。 “上巳节就是……”卫玠恍惚之间,想起上巳节也是女儿节, 他丫头都六岁了, 却从未参加过女儿节。 为父之心, 让卫玠心下一酸, 他的女儿不该对外面的繁华一无所知啊。 王聿看到卫玠的眼神变化,连忙对着卫璇说道:“丫头,你可还知道上巳节就是女儿节?那里有很多糖果和玩具哦。” 王聿显然在吸引卫璇出去见见世面,此时乐霖抱着三岁的卫珏走了过来,卫珏伸出胖胖的小手,“爹爹……抱……” 卫玠包裹小儿子卫珏在怀里,抬头看向乐霖,王聿看到乐霖, 计上心头, 陪笑道:“弟妹,你的二季稻如今江南省试种成功, 只是荆州那边,还需要你这边出专人去试教。眼看这下一年的稻种就要收集了,怕你忙不过来,到时候就没办法陪孩子玩了。” “表哥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个了?”乐霖笑了起来,歪着头看向王聿。 “弟妹, 你和表弟成婚至今,从未结伴玩过。该是要出去看看这外面的山山水水才是。”王聿煞有其事的说道,“叔宝族人发现的那个琼州,据说四季有阳光。而且那晋安的土地或许可以让二季稻成为三季稻。我正想弟妹去试试这三季稻的可能呢。” “三季稻?真有这样的地方?”乐霖因着二季稻增产,越发的喜欢种植粮食。 眼看着北方战事即将平息,乐霖知道,增产粮食才有助于百姓繁衍生息,有助于大晋中兴。 “真的有。”王聿点着头,只要能让卫玠和王玄去参加三月初三的新亭集会,他也是拼了。 “夫人,你听哥逗你玩呢。”卫玠显然不想让乐霖出远门,他现在就是个相妻教子的私塾先生,不愿家人离开。 “那我们可以一起去那边看看,正好阿璇和阿珏还可以去看看晋阳的风景。”乐霖显然被王聿说动了心。 “爹,我也要去晋阳。”王奕之一听卫璇要去晋阳,嚷嚷起来。 “你给我闭嘴。”王玄实在没想到自己的独子竟然被卫玠的小丫头片子给迷成这样。 “娘……”王奕之鬼精鬼精的,一看王玄不乐意,转头看向陆岫。 这陆岫虽然跟乐霖不甚热络,却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见独子这般说话,轻笑一声,“这事我可做不了主。 分卷阅读454 ” “卫叔叔,我想跟你一起去晋阳,行吗?”王奕之特别认真地看着卫玠。 卫玠皱起眉,他终于明白当年他没迎娶乐霖之前,乐广对他若有似无的敌意和反感了。原来岳父看女婿,是真的会越看越讨厌的。 不管王奕之是不是王玄的儿子,他都不喜欢有男孩过早的惦记他的宝贝女儿。 “瞧瞧,你这黑脸给谁看呢。”王玄显然是个护犊子的。 “舅父,喝茶。”王羲之已经十五岁了,也该到了游历的年龄。因着王旷为国捐躯,如今的王羲之只能随着卫玠东奔西走。 虽然外面的人都以为卫烁卫夫人是王羲之的书法老师,其实很多人不知道,卫玠才是王羲之真正的老师。 “嗯。逸少今年十五了吧?”卫玠歪着头看向王羲之,这王羲之是他堂妹的儿子,也是他好友王旷的儿子,自然是对王羲之特别的在意。 “是的。”王羲之笑起来。 “是该出去看看了。”卫玠点着头,这一句话让王聿终是笑开了怀。 “你是打算出去看看了?”王聿确认一遍。 “嗯,看看这外面的新亭集会,再去别地看看。”卫玠点头。 “好,好,好,只要你肯去就好。”王聿频频点头。 “爹爹……你不能去……”卫珏奶声奶气的说道。 “为什么?”卫玠诧异的低头看向怀里的卫珏。 “因为外面黑,爹爹会怕怕。”卫珏煞有其事的说道。 “可是外面有星星和月亮陪着爹,爹长大了,不会怕怕。”卫玠笑着跟自己怀里的儿子说道。 “爹爹长大了,有星星和月亮吗?”卫珏不放心的再次确认。 “嗯。爹爹长大了。”卫玠笑了起来。 “那这样,爹爹长大了,有星星和月亮,他们会陪着你,你就不会怕怕了。”卫珏奶声奶气的说道。 这一瞬间,卫玠想起了以前的种种,心头一酸,点着头,“是啊。爹爹长大了,就不会怕怕了。” 众人望着卫玠与卫珏对视的模样,皆是会心一笑,少年之时的心痛,青年之时的狼狈,中年之时的危机,历历在目,仿若昨日。 此时谢鲲抱着一个孩童快步走来,“叔宝,叔宝……” 谢鲲因着救了王聿一家,跟王聿成了真正的忘年交,也跟卫玠成了至交好友。 “何事?”卫玠压抑的看着谢鲲抱着一个百天的娃儿走来。 “这是我的侄子,他娘让我取个名字,我想你最喜欢读书,就给他取个名字吧。”谢鲲神秘兮兮的一笑,“以后,他还要拜你为师。” “又拜师?你谢家的人拜师还少吗?”王聿不满道。 “这一次不一样,这可是我谢家的好苗子。我家族人拜托郭璞算过了,这孩子天生福相,是个宰辅之才呢。”谢鲲白了一眼王聿,“跟你说不清,叔宝,给他取个名字。” 卫玠走近谢鲲手里的孩子,打量着这个天格饱满,地格方圆的孩子,笑了起来,“既然是王佐之才,那就是安定天下而来,叫他谢安吧。” “谢安……好名字……”谢鲲连连头。 “明日我们去新亭去看看热闹去。”王玄笑眯了眼,一群好友待在一起,是他此生最幸福的事情。 三月初三新亭之地,大晋的高官重臣、文人骚客齐聚一堂,竹林深处,九曲流觞,就像飘在空气之中。士人们端着酒觞,互相谈笑,与清澈的溪流形成了雅致的画面。 一旁的草地上,三五成群的女孩正在唱着《郑风》,这吴越之地的民风传至大晋,让女孩也得以在这一天,与世家大夫们欢笑一处。 端坐在草席上的世家子弟和士族文人,推杯换盏间,诉说着世事变迁,心生感慨的说着那些铭记在历史中的往事。有一些说到情深处,潸然泪下;有一些说到快意处,放声大笑。 卫璇牵着乐霖的手,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人,卫珏则是在卫玠的怀里小心翼翼的观望,王奕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挡在卫璇的前边,防止卫璇被人撞到。王玄和陆岫在后边慢慢的走着,望着王奕之的模样,相视一笑。 王聿与谢鲲则是紧张的安排今日司马睿的琐事。伴随内侍诉说“晋王到。”众人安静下来,此时司马睿端坐在肩舆上,对着每个参加上巳节的世家大夫和女郎点头致意。 待到司马睿坐下肩舆,他亲自牵起王导的手,认真的说道:“仲父,您是在世萧何,王将军是在世管仲。有了你们二人,才有了孤如今重振大晋的机会。琅琊王家辅佐大晋,居功至伟。故而这大晋中兴并非孤一人的责任,而是与您和王将军共同的责任。” 司马睿望着王敦和王导,“所以这大晋也该是我司马王族与琅琊王家共治才是。” 说罢,司马睿拉着王导要与他共坐在王座上,王导本是不受,奈何司马睿执拗,只得陪同坐在王座上。而王敦则是在一旁抬高下巴,因为没有坐在王座上,而心生不悦。 酒觞被世家大夫们端起,河 分卷阅读455 北世家与吴郡世家的大族们,纷纷举起酒觞,恭贺晋王厚德载物。 王导从王座上站了起来,躬身而拜,说道:“如今大晋百废待兴,先帝于洛阳死于石将军之手,我们继续拥立新君。论司马王族,最能造福天下的君,唯有晋王,臣祈愿晋王顺应天命,登基为帝。” “臣祈愿晋王顺应天命,登基为帝。” “臣祈愿晋王顺应天命,登基为帝。” 在王导离开王座后,大臣们众星拱月的将司马睿围在中间,簇拥他再次坐在王座上,借助三月初三上巳节,向天下昭告,大晋中兴之君,司马睿登基为帝,史称晋元帝。 卫玠垂下眸子,王玄走到卫玠的身边笑起,“看了一场闹剧,什么感觉?” “中兴大晋,任重道远。”卫玠幽幽一笑,“走吧。” “嗯。”王玄看了一眼身后那已经变了模样的司马睿,跟在卫玠身后越行越远。 五年之后,卫玠坐在桃花源的石桌上,谢安捧着小脸蛋,望着那石桌上的棋子,一脸好奇的问道:“师父,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下棋?” “因为弈道亦是人道。”卫玠缓缓笑起。 “师父,你为什么偏爱徂徕棋局?”谢安看着卫玠放下一刻棋子,又是问道。 “因为泰山封天下,徂徕禅天下。封禅起伏,一如阴阳,变幻莫测。”卫玠又放下一颗棋子。 “师父,我什么时候可以跟师兄一样,游历天下?”谢安好奇的看向卫玠。 “你下赢我这盘棋的时候。”卫玠不紧不慢的放下棋子。 “师父,这下棋真的那么有趣吗?”谢安不明所以的问道。 “当你会下棋的时候,你就知道弈道是否真的有趣了。”卫玠笑着揉了揉谢安的发顶。 “师父,你当年是如何摆平王敦之乱的?”谢安搔了搔后脑勺,“为什么师兄说王敦之乱很惊心动魄?可我却没有什么记忆?” “你什么时候把这盘棋下好了,我便告诉你。”卫玠笑了起来。 “师父,你不骗我?”谢安歪着头。 “嗯。”卫玠点头,看着他的小徒儿谢安趴在石桌上,与他对弈。 这是他新砌成的石桌,石桌底部有两个字,名曰“淝水”。 待到棋局完毕,卫玠将一个木奁递给谢安,谢安打开木奁,拿出里面的干花不明所以的问道:“师父,这是什么?” “这是一种中药,朝天子。如今我是送不出去了,但愿你有机会送出去吧。”卫玠叹息一声,看向远方。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卫玠的这盘棋,竟成就了谢安另外一个人生,只不过,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一个属于谢安和王羲之的传奇故事,一个卫玠带着谢安走过少年,王玄带着谢安走到青年,谢安自己面对中老年的传奇故事。 ☆、【番外1】:卫玠带娃辛酸记 这是一个隆冬天,大雪纷飞, 乐霖身穿斗篷, 抄手在暖手捂里,看着雪地中带着一子一女玩耍的卫玠。 年纪稍张的卫璇指着弟弟卫珏那堆的五官奇丑的雪人,一脸不屑, “瞧瞧你这雪人堆得, 跟你一样丑。” 因着女肖父, 卫璇继承了卫玠的容貌, 虽然是八岁的年纪,倾国之貌初见端倪。而卫珏则是男肖母,因着乐霖不算出众的相貌,故而生的虽是清秀却不算俊俏。 “爹爹……姐姐说我丑……”卫珏瘪了瘪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伸着手要卫玠抱抱。 “丑?谁说我家阿珏丑了?”卫玠扬唇浅笑,虽然是安慰卫珏,却不伸出手, 将卫珏抱起。 “爹爹……他就是丑, 小丑八怪……略略略……”卫璇走到卫玠的身边,倚在卫玠的身上, 骄傲的抬高下巴,一如当年少年卫玠那般的骄傲。 “爹爹……”卫珏嫉妒的跑了过来,想要推开卫璇,奈何没有卫璇的力气大。 卫璇哪肯让卫珏接近她最喜欢的爹?爹可是她一个人的。 到底八岁的卫璇比五岁的卫珏力气大了不知多少,卫璇一个伸手将卫珏推倒在雪地上。 “爹爹是我的。”卫璇转身抱紧卫玠的大腿, 扭头,霸占欲十足。 乐霖甜蜜的笑开,并不打算去掺和这每天都要上演的争夺父亲怀抱大赛。 “爹爹是我的 。”卫珏从地上爬了起来,怒气冲冲的甩着小胳膊跑过来。 可以就不如卫璇力气大,还是被卫璇推倒。 卫玠无奈的看向乐霖,想要妻子来帮忙,可惜乐霖只是挑眉一笑,只打算袖手旁观。 卫玠轻叹一口气,想要跟卫璇讲道理,却在这个当口,牛脾气一样死倔的卫珏,从雪地爬起来,鼓着腮帮子,卯足了力气,快步冲向卫璇。 也许是卫璇打算聆听父亲的教诲,没有防备,这一下,便被卫珏撞倒在地。 说的那是巧,王玄和陆岫刚好带着独子王奕之过来串门。 王奕 分卷阅读456 之跟卫珏一般大,但也不知道怎的,王奕之从小就特别喜欢念着卫璇。 看到卫璇被卫珏推到,那小胳膊小腿就跟生了风一样,嗖嗖的跑向卫珏,扬起拳头就给卫珏的胸口以下。 更是果决的跟卫珏就地就打起来。 王奕之一边打着一边振振有词,“敢打我媳妇儿,你这是翻天儿啊。” “你别胡说八道,我才不是你这个小屁孩的谁呢。”卫璇骄傲的别过头,一副不稀罕的模样。 王奕之气呼呼的说:“我认定了你,你就是我的。” 这番话,如此的直接,让王玄的脸红了起来,而卫玠的脸则是有些黑了。 也难怪,当着未来岳父这么表白,那岳父能开心吗? 不过作为王奕之的父亲,王玄恨不得捂着脸逃离身边卫玠的低气压。 王玄太清楚卫玠阴人的本事了,他实在不想年轻不懂事的儿子被卫玠下黑手。 陆岫和乐霖则是相视一笑。 谁让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开心呢? 陆岫凑近乐霖,“瞧瞧,咱俩的那口子不成对,这下一代倒是看对眼了。” “谁让他们正好一男一女,又随了各自父亲的性子和容貌呢?”乐霖扑哧一笑,“只是你家这儿子怕是追妻之路,困难重重哦。” “没事,你这岳母帮扶,那是有山开路,有水架桥,我放心。”陆岫的话让乐霖的笑容更大了。 卫玠黑着脸看向王玄,“管好你家小的。” “我也想管,管不住啊。”王玄甩的一手好锅。 “管不住?”卫玠的声调拔高,“你确定?” 王玄脖子生硬的扭头看向地上打的很欢快的两个小子,眉毛一高一低,“你要是能拉开这一对冤家,我就去管管我家那个二世祖,你看如何?” 卫玠的脸更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了,这卫珏的性子是顽固不化,死倔不回头的。 人家都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卫珏那可是撞了南墙还要一路向南不放弃的主儿。 别说他这个父亲,就是乐霖出马,都难以制住卫珏。 可卫玠怎么可能输给王玄这个二愣子? “那你可愿先试着拉开你家二世祖,我就试着拉走我家小冤家。”卫玠一副敌不动我不动的架势。 “我家二世祖比你家胖,你把小冤家抱走,不是更明智?”王玄显然不肯认输,知道卫玠带不走卫珏,便下了战书一般,挑衅卫玠。 “是吗?你再说自己抱不动那个小胖子?”卫玠指着王奕之,看向王玄,眼睛里有着算计。 王玄此时只想着谁先出手,谁先输,自然没想明白卫玠的话中意,“那小胖子动如脱兔,沉如金钟,我制住得费力气,哪像你,两根手指,提溜你家小冤家,步履平稳?你也不想看我这么费劲,对吧?” “确实,你一向很懒,不想费力气。”卫玠像是认同王玄的话一般。 “所以,还是你先来吧。”王玄笑着,以为自己赢了。 卫玠低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声音蓄意拉大,“女儿,你该上私塾了,私塾里有你最喜欢的王羲之哥哥,你可以下课去看他了。” 卫璇开心的抬起头,“爹爹……你准许了?” “嗯。”卫玠意味深长的点头。 王玄当下瞪大眼睛,这厮……这是要挑事啊…… “不许……我不许你见王羲之!”王奕之放开卫珏,快速的跑到卫璇面前。 “你不许?你是谁,管得着吗?”卫璇骄傲的抬高下巴,显然不待见王奕之。 “爹,我要去私塾。”王奕之见自己管不住卫璇,转头看向王玄,一点商量的的余地也没有。 王玄张了张嘴,他要是拒绝这个二世祖,明早家里就要翻天覆地,犹如贼人洗劫家里一样了。 这小暴脾气的王奕之,只有在卫璇面前才乖巧。 王玄狠狠的看向卫玠,只听卫玠非常戳心的对王奕之,笑的像个大灰狼,“不满八岁,不入学堂,你……去不了。” 王奕之的小脸瞬间垮了,而此时地上爬起来的卫珏拿着雪球,丢向了王奕之,成功将王奕之的发团打散。 卫玠看向王玄挑衅一笑,“你可以带你家二世祖回家折腾房子了……对了……注意顶梁柱哈……我怕他会拆房。” 王玄嘴角开始抽搐,乐霖和陆岫则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番外2】:重女轻男的卫玠 卫玠手持白子,想着徂徕棋局的布局, 在石桌上排布着。 一旁八岁的卫璇吃着果脯, 口齿不清的说道:“娘,这个好吃。” “很好吃?”乐霖眼珠轻转,嘴角扬起了笑容。 “嗯嗯, 很好吃很好吃。”卫珏伸着小胖手, “娘, 我还要吃。” “不行, 吃多了,对你不好。”卫玠头也不抬的开口拒绝。 卫珏瘪了嘴巴,可怜兮兮的 分卷阅读457 看着乐霖,“娘……” 卫玠抬起头看向五岁的儿子,“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爹爹……”卫珏鼓着腮帮子,眼睛带着泪珠。 “不行。”卫玠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 卫璇捏了一块果脯, 咬下一半, 皱着眉,“爹爹……这个好酸呢……” “酸?”卫玠奇怪的看着卫璇, “拿来我尝尝。” 卫玠接过卫璇咬了一半的果脯,讶异的看向卫璇,“挺甜的。” “爹,那我能多吃一点吗?”卫璇眨着眼睛,一脸期待。 风吹起卫璇团子的发髻, 那与卫玠如出一撤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像个误入凡间的小仙子。 “嗯,你喜欢,就多吃一点。”卫玠伸出手,怜爱的揉了揉卫璇的发顶。 卫璇扬起四十五度角的头,眯起眼睛,开心的弯起嘴角,像个慵懒的小猫儿,依偎在卫玠的身边。 卫珏跺了跺小脚,他姐姐这是赖皮! 气不过的卫珏,也学着卫璇的模样,想要咬一口果脯,却被卫玠冷声斥责,“阿珏,我说过你不能再吃了。” “可是爹爹,我还不知道是酸是甜呢。”卫珏委屈的握着手里的果脯,却不敢吃下去。 “不管是甜是酸,还是酸甜,你不能再吃了。”卫玠丝毫不为所动。 “那……为什么姐姐可以呢?”卫珏拉着小脸。 “你姐姐是女子,你得让着她。”卫玠厚颜的说出的话逗得乐霖别开脸去,闷笑出声。 卫珏颤抖着小手,“爹爹……姐姐比我大……” “我不是跟你讲过孔融让梨的故事?”卫玠显然不接受卫珏的指责。 “爹爹……”卫珏委屈的憋着小嘴,嘴角颤抖起来,“可我一直让着姐姐,她就没让着我。” 卫玠将卫璇抱在怀里,一边喂着卫璇果脯,一边回答着儿子的质问,“因为你是男子。” “爹爹……”卫珏眼中聚满泪水。 “男子汉是不轻易落泪的。”卫玠显然不受儿子委屈的干扰,抱紧宝贝女儿。 “娘……”委屈至极的卫珏投入乐霖的怀里,满心委屈。 他就知道,他爹只喜欢他姐,不喜欢他。 呜呜…… 天公普降甘霖,卫玠手指竹伞为乐霖遮下万千雨丝,身后的卫璇手拿着一把小伞,愉快的在雨中玩耍。 来到一个小水坑的地方,卫玠将伞递给乐霖,快步走向卫璇。 “阿璇,来爹爹这里。”卫玠蹲下身子,将八岁的卫璇抱在怀里,走过水坑。 卫珏望着姐姐被父亲抱着的样子,当下有样学样,拿着小雨伞,乖乖的站在小水坑前,等待他的爹爹回来抱他。 可是……卫玠却不曾回头看卫珏一眼,像是被抛弃的卫珏垂下眼,委屈的耸了耸鼻头,垂眉耷眼的跟在乐霖的身后,羡慕的听着前边他姐姐开心的笑容。 乐霖不忍儿子孤单,走到卫玠身边,“夫君……你莫要顾此失彼呀。” 卫玠停下逗弄女儿的动作,转头看向身后形单影只的卫珏,卫珏听到母亲的话,抬起头一脸希冀的看着卫玠。 “他是男子,不该柔弱,要学会坚强。”卫玠冷心的说道。 卫珏呆愣在当场,仿佛万箭穿心一般,他怎么感觉自己就像个孤儿?像个没爹爹疼爱的孤儿? 乐霖颇为怜惜的看向卫珏,叹了一口气。 自从长女卫璇出生,卫玠将全部的爱都给了卫璇,以至于长子卫珏出生,都未曾换回卫玠的半分怜惜。 卫珏握紧手里的小雨伞,看着卫璇转过脸来,做着鬼脸,气呼呼的转头。 他就知道,父亲只喜欢姐姐,只喜欢姐姐一个人的。 夜半时分,卫玠起身亲自去检查隔壁房间内,卫璇的被子。 此时卫玠是弓着身子,轻手轻脚的走进来,看着卫璇把被子踢到了床角。 卫玠怜爱的摇头轻笑 ,走过去,将被子重新盖在卫璇的身上,看着卫璇熟睡的可爱容颜,这复制了他容貌的容颜,情不自禁的在卫璇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卫玠伸出手,仿佛欣赏上好的工艺品一般,小心翼翼的端详着,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越看越欢喜,越看越喜爱。 卫璇又是将被子踢开,卫玠揉了揉卫璇的发顶,将她的脚和手放入被中,为她重新盖好被子。 此时卫玠满目柔光,那是身为人父的骄傲。 待到卫璇不再踢被子,卫玠放心的关上房门,来到隔壁卫珏的房间。 此时卫珏的被子被踢翻在地。 卫玠捡起被子,直接丢向卫珏,也不管卫珏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脚,转身离去。 乐霖从门后走了出来,叹了口气,给卫珏盖上被子。 卫玠覆手于后望着天上的月亮,乐霖刚走到卫玠身后,他便长手一揽,将她揽入怀中。 “夫君……” “嗯?” 分卷阅读458 “为何对阿珏这么狠心?” “他今年几岁了?” “五岁。” 卫玠叹了口气看向乐霖,“夫人,男子生下来就要顶天立地,我五岁梦大火焚身,八岁历灭家之祸。若是不让他早早明白被拒绝的滋味,又如何能够明白被拒绝后,如何找到最有利于自己生存的道路呢?” 卫玠望向那明月,“阿珏到底是男子,将来要娶妻生子,更要护着长姐,若是小时候就骄纵,除了败家儿,又有谁能护住你们娘俩呢?” 乐霖望向卫玠的眼睛,她终于明白为何卫玠“重女轻男”了。 “可是,阿珏还那么小。”乐霖不舍的说道。 “早当家,早懂事,才在世道上少跌跟头,少受罪。这世上但凡做错了什么,会被人记住一辈子的,我不希望阿珏像第二个我,做出不可挽回的错误。”卫玠抵着乐霖的额头,“而我也不忍你再看到卫家男子疯魔的样子了。” 乐霖恍惚又想起当年卫玠挑衅贾南风之后,差点自杀,那掌上的疤痕记录着当时的疯狂。 乐霖右手握住卫玠的左手,良久开口,“既然是这样的,那便是对的,但愿阿珏能够早点懂事。” ☆、【番外3】谁才是一家之主 秋高气爽,卫玠手持一把折扇, 站在桃花树下, 看着那温暖的阳光,嘴上露出暖意,身后跟着一个摇头晃脑的卫珏。 卫玠转过身, 看着自己的儿子, 眼中满是自信 , “阿珏, 你说咱们家谁厉害呀?” “娘。”卫珏的话让卫玠露出疑惑的表情。 “为什么?”卫玠不解道。 “娘会种水稻,爹爹只会吃,娘会做宣纸,爹爹只会撕纸。娘最厉害。”卫珏的话让卫玠板起脸来。 “阿珏,你最好再想想,谁厉害。”卫玠施加压力。 “爹爹容易脸黑,还容易欺负人。”卫珏的话让卫玠一脸黑。 “谁教给你的?”卫玠蹲下身子来,与卫珏对视, “你看爹爹不是笑着吗?” “腹黑小气吧啦, 鬼才信你。”卫珏做了个鬼脸。 “你说什么?”卫玠站起来一脸凶相。 此时卫珏跑到乐霖的身后,笑的好不得意, “略略略,有本事来抓我呀。” 卫玠快走几步,想要抓住卫珏,却被乐霖抓住了手腕。 只见乐霖温暖一笑,这一笑仿若春日暖阳融化了卫玠的心。 “夫君, 你跟孩子置气什么?” “这孩子都八岁了,还不学好,得教训。” “不过是玩笑话罢了,好了,这饭都做好了,回家吃饭吧。” “可是……我还没教育……”卫玠还没说完,就被乐霖抓回了房间。 卫璇一蹦一跳的来到卫珏身边,“看吧,一家之主还是咱娘。” “就是呢。”卫玠点着头,笑的好不可爱。 又一日阳光普照,卫玠一边晒着书,一边打量着周围有没有乐霖,发现爱妻不在,卫玠又凑近卫珏。 “阿珏,你说这个家谁最厉害啊?” 卫珏望着一脸希冀的卫玠,吃着手里的麦芽糖,“最厉害的是娘。” “你看,爹会晒书呢,你娘可不会。”卫玠拿起自己的注解,“还会写注解,你看着咱卫家书法……” “可是爹爹不能做麦芽糖。”卫珏从石头上蹦下来,一点也不配合。 “爹爹明天给你买更多的糖果?”卫玠还期待卫珏回心转意。 “不好……你买的都不是我最喜欢的,娘知道我喜欢什么。”卫珏抬起骄傲的下巴。 “卫珏,你知不知道爹是一家之主?”卫玠显然是没了耐性。 “但你不当家。” “你知不知道谁是你爹?” “可你确实不当家。” 卫珏的话,要气吐血卫玠。 “你是想找揍?”卫玠抬起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谁最厉害?” “娘……爹想打我……”卫珏才喊出口,乐霖就从房间走了出来。 “夫君,你又在吓唬儿子了?” “没有……我再教会儿子认字学诗。”卫玠拉过卫珏,拥在怀里,笑的很是“坦诚”。 “是吗?”乐霖狐疑起来。 “是的,儿子,爹说的对不对?”卫玠威胁的看了一眼卫珏。 “爹……你这样,娘会看出了你撒谎的。”卫珏显然不肯卖给卫玠面子。 “你……”卫玠真实没想到,家里这个小煞星竟然如此不配合。 “夫人……我……”卫玠抬起头有些尴尬。 “以大欺小,胜之不武,倚强凌弱,令人耻笑,更何况你是如此欺负一个稚童?”乐霖叹了口气,抱着儿子,斜看卫玠,“夫君……你看来最近是太闲了,要不要跟杨清帮我收租?” “我……”卫玠瞬间萎了。 “不会就不要欺负儿子 分卷阅读459 。”乐霖抱着儿子才离开,卫璇就走到卫玠身边。 “爹,好男不跟女斗,更不跟小屁孩斗,尽管你不是一家之主,对我而言,确实最好的父亲。”卫璇抱紧卫玠的胳膊。 卫玠脸抽搐几下……看来他当一家之主的机会,渺茫了…… ☆、【番外4】感叹时光的卫玠 雨落万千,花开并蒂, 西湖边, 卫玠手持一把雨伞,雨伞的打扮遮住了乐霖的身影,两人相伴走在岸边, 有说有笑。 这一天是卫璇和卫珏去舅舅家玩的日子, 落得一身轻闲的卫玠终于可以和自己的妻子有独处时间了。 乐霖抬起脸来, 看向卫玠, “夫君……” “嗯?”卫玠轻笑一声,转身看向乐霖。 “你还记得我们初遇的时候啊?” “初遇?” “是啊,你我最开始在晒书节相遇,那时候的你,可真是小气呢。”乐霖感慨一笑。 “哦?小气?怎么说?”卫玠挑了挑眉。 “不过是酒洒在你的身上,你就忍心将酒倒在我的鞋子上。”乐霖埋怨一句,“有失君子风范。” “我那时候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妻,所以故意靠近你罢了。”卫玠的解释没有让乐霖满意。 “是吗?为什么我感觉你老是欺负我呢?”乐霖不相信的看向卫玠。 “我这么老实, 怎么会欺负你?”卫玠死不承认。 “是谁说登门等我道歉的?说是跟我在大门口说个分明?”乐霖发难道。 “也许……”卫玠靠近乐霖, “夫人你那时候就觉得为夫我深得你心,所以你非要在大街拦下我……啊……原是那时你便是对我芳心暗许?” 乐霖被卫玠的话逗得脸红。 “又或者……是为夫我这番尊荣, 让你着实稀罕,所以舍不得让我忘记,故而当街对我表白?”卫玠感动的握住乐霖的手,“没想到夫人对我是如此的真心。” “我那是为了气贾芙。”乐霖想要抽走手,却被卫玠握的死紧。 “是吗?为什么我感觉你是为了气自己呢?明明如此的稀罕为夫, 确实不承认。不是心悦君兮,君不知,又是什么?”卫玠的话让乐霖的脸更红。 “你……你莫要胡说……” “夫人,你都结巴了,莫非是为夫猜对了?”卫玠一脸好奇。 “胡说!” 乐霖想要往前走,却被卫玠抓住了手腕,乐霖回头看向卫玠。 只见他扬起笑容,脸上的笑容洋溢着柔情,“夫人……雨大,莫要淋着。” 卫玠说着将伞靠近乐霖一点,“我答应过岳父,要为你挡下万千雨丝,如今我必然要做到。” “必然要做到?”乐霖疑惑的看向卫玠。 “你如今是我的妻子,更是孩子的母亲,我如何能不护着?怕只怕余生太短,我护着你的时间太少。”卫玠叹了口气,“转眼间,卫璇都十岁了,日子太快,快的我数不清还有多久可以陪着你。” 卫玠握紧乐霖的手,目光朝前,看着那一片湖光山色,“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能这样陪着你看夕阳,看日出,看春光,看夏荷。我以为时间很慢,慢的足够我仔细看你……” 卫玠转头看向乐霖,“可是我发现跟你时间过的太快,快的我恍然一梦,十年方醒。不知道为何,想到十年已过,我真的很担忧,担忧我和你相处还没过够,我已经老了。” “你若是老了,我陪你老。我们会一起变老,我们会一起转世。”乐霖握紧卫玠的手。 “好……我们一起转世,三生为约。”卫玠抚了抚乐霖的碎发,“第四世,我会重新认识你,再重新护着你,恋着你,你看可好?” “好。” ☆、【番外5】:那年墙下等你许久 夜深人静,卫玠手持一白盅, 对月而望, 思绪回到了少年时代的自己,那个只敢坐在马车里,借着月色痴望规格的少年。 卫玠轻咳一声, 身后披上了鹤氅, 他回头望去, 刚好看见乐霖。 他伸出手来抚了抚她的脸颊, 笑的是那般的温暖,“为何还不睡?” “怕你又贪凉,伤了身子。”乐霖握紧卫玠的手,他的指尖微凉,是青年时代在幽州落了病根。 卫玠轻咳一声,将她揽入怀,“无妨,不过是老病了。” “老病?你若是老病, 让我这老妻该何去何从?”乐霖将头搭在他的肋骨上, 闭上眼,嘴角带着埋怨, “你我修的夫妻缘分不容易,岂能拖着老病,让我白担心?” “好好好……我的错……我保重身子,乖乖听你这医者的话,如何?”卫玠笑的很灿烂。 “这还差不多。话说, 夫君,为何我看你这姿势,像极了少年时期你在我楼下守着我的模样?”乐霖才说出口,立马收住话题。 该死, 分卷阅读460 她怎么告诉他这个事! “嗯?”卫玠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乐霖,“夫人……你说你在楼上见过我在马车里?” “啊……这个……咳咳……我是梦到的。”乐霖决定装死,死不承认。 “是吗?为何我当时看到窗户上的倩影是如此的清晰,像是靠近窗户往外看?”卫玠不给乐霖逃避的机会。 “你怕是喝醉了……不知道……”乐霖差点咬住舌头,真该死,她若是没看见怎么知道他喝酒了? “你梦到我喝酒了?”卫玠歪头看向乐霖,显然不相信。 “咳咳咳……我这不是闻到你喝酒了,所以猜测你那时也喝酒了嘛。”乐霖想要把话题岔开,可惜卫玠不打算放过她。 他右手握着酒杯,左手抬起她的下巴,低下头,与她对视,“是吗?你猜测?” “嗯嗯,我猜测。”乐霖点着头。 “为何……我不信?”卫玠并不打算给乐霖逃脱的机会,反而设下了圈套,等她步步上套。 “我在楼里做什么,你又看不到我,我又没看窗户外面,我又怎么知道你做什么?当然是猜测罢了。”乐霖还想嘴硬。 “原来如此。”卫玠煞有其事的点头。 “本来就是如此。”乐霖以为卫玠暂时相信了,却忘记了卫玠是出了名的固执己见。 “看来我看见你撩发褪衣也是我眼花了。”卫玠轻叹一口气,乐霖猛地看向卫玠,只听他继续可惜的叹气。 “我原以为是看到了你那娇媚的模样,却没想到,不过是我喝醉,一时看错。唉……没道理啊,我都是坐在你房顶,顺着窗户看过去的……怎么会是醉眼朦胧呢?”卫玠自言自语道。 “别胡说了,你从来都没在我屋顶坐过。”乐霖直接打算卫玠的撒谎。 “哦?你怎么知道?”卫玠歪着头等待下文。 “因为你不敢。”乐霖话到一半,收住话尾,显然不给他一探究竟的机会。 “是吗?那夜我带着一包草药去见你,似乎就是翻窗而入……”卫玠嘴角弯起弧度。 “只有那一次罢了。我可是每一次仔细看着周围,你在不在我窗前的屋顶,我还不知道?”乐霖自信的回答道。 “哦?你看到了?”卫玠笑的好不得意。 “我……”乐霖皱起眉看向卫玠,“夫君……你又拐着弯骗我话。” “但是……你确实跟我一样,思念着对方,不是吗?阿霖?”他抵着她的额头,“你知道吗?我整夜在卫府难以入睡,唯有在你的楼下,看着你的影子才能借着酒而入眠。若不是你支撑着我扛下去,或许……这世上再无卫玠了。” “夫君……”乐霖伸出手环住他的腰肢,“以后我都会陪着你。” “嗯……我会缠着你,让你十世都陪着我。”卫玠认真的看着她,“随你入轮回,陪在你的左右,我认定你了。” ☆、【番外6】:可怜吧唧的王玄 王玄托着下巴,唉声叹气的看着前边挥舞着小木锤敲打桌椅的小胖子。 他真的想知道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 竟然生了这么一个孩子, 不是拆房子就是敲桌椅。 想他小时候虽然也是脾气暴躁,可没有让自己父亲如此的无奈和头疼啊? 难道是因为他平时老是气自己的老爹,以至于生出这么一个这么自己的孩子? 陆岫端着一盘水果来到王玄的身后, “夫君, 可要吃点橘子?” “夫人……”王玄一脸疑惑的看向陆岫。 “嗯?” “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咱们亲生的?” “那眉眼, 难道不像你吗?” 陆岫的笑意盈盈的看向王玄, “像是像,但是性格跟你确实不像。” “就是,这性格难能像我?你说是吧?想当年洛阳城内,横着数八百里地,那可是上至六十岁老妪,下至六岁女童,只要我出来,那可都是对我笑意不减, 直夸我陌上人如玉呢。” 王玄骄傲的诉说着过往的生活, 只是可惜,陆岫压根不相信王玄这番自吹自擂。 “那为什么朗照在侧的描述是你好哥们卫玠, 而不是你呢?” 陆岫的话让王玄抽了抽鼻子,“嘿,夫人,这是说的哪般话?我玄公子可是跟卫玠齐名的……这八王八裴可都有我呢。” “是啊,但是朗照在侧不是你。” “我也是咱大晋知名的美男子呢。” “是啊, 可惜是掷果盈车是潘岳,看杀卫玠是叔宝,就没你。” 陆岫诛心的话让王玄的脸越来越黑。 “夫人……你为何总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王玄一脸疑惑的看着陆岫,手捂在胸口,“我这么难受了,你还要如此伤我吗?” “那怎么办呢?我就是个说实话的老实人呢。” 陆岫看着王玄这一副伤心样,越说越开心。 分卷阅读461 “夫人,为何我看你这般的模样,像是很开心呢?”王玄斜睇着陆岫,一副不信的模样。 “有吗?”陆岫靠近王玄,笑的很是坦然。 “有,而且笑的很灿烂,我都看见你后牙槽了。我是明白了,感情我们家二世祖的性格是随了你,专门生下来折磨我的!”王玄气呼呼的说道。 “是吗?折磨你?”陆岫拿起手里的橘子一边抛着一边认真的思索。 王玄盯着陆岫手里的橘子咽了咽口水,“夫人……咱可说好啊……只准动口不准动手。” “君子所为不是女子所为,我需要顾及吗?”陆岫阴森森的看向王玄。 “夫人啊……你可不能谋杀亲夫啊……”王玄说着就往门外蹭去。 “可你说我折磨你呢……”陆岫缓慢的起身,看向王玄。 “夫人……那个……我这不是一瞎说,你不是随便一听嘛,何必当真呢,你说是吧?”王玄打算打哈哈,可惜陆岫就是不肯息怒。 “是啊……你一瞎说,我偏要当真了。”陆岫将橘子放下,王玄一看大事不好,快速往门外走去。 “娘子,我想起来了,今天跟叔宝约了午后对弈,眼看时间到了。二世祖……见卫璇了……”王玄朝着王奕之的方向一吼。 王奕之一听说要见卫玠的女儿卫璇,立刻放下手里的小木锤,兴高采烈的看向王玄,“爹,你说真的吗?” 王玄频繁点头,“你要是不抓紧,我可就不带你了。” 王奕之将小木锤塞到陆岫的手里,“娘,我去给你追媳妇了,你就别跟我老爹置气了。等我把媳妇追回来,你再跟他好好置气哈。” 王玄眉毛越皱越紧,他这个儿子典型的就是娶了媳妇忘了爹的货! 他怎么真倒霉,遇到一个欺负自己的媳妇,还遇到一个总是遗忘自己的儿子! ☆、【番外7】:二世祖的坑爹生活 王玄垂头丧气的跟在自家二世祖的身后,前面胖胖的小手, 正拉扯着个小锯子, 说是要给卫玠的女儿卫璇做个漂亮的小木奁。 多次跟独子王奕之诉说这做木奁有多么的费时、费事,可那牛脾气一样的王奕之就是听不进去。 之所以叫王奕之是二世祖,那就是这孩子的牛脾气, 就算是他这个父亲都拉不回来。 王玄无语问苍天的看向天空, 那飘过的几片云彩, 让他的烦恼更甚。 早知道, 就不告诉二世祖什么时候去见卫玠了,以至于他要在这里陪着王奕之吃木屑。 真是不知道做了什么孽了,他们父子俩都为卫家人操碎了心。 如果说,他王玄是为了卫玠这个兄弟,两肋插刀。 那他家的二世祖则是为了卫璇这个丫头,恨不得插别人两刀。 真是……造了什么孽啊,生出这么一个只知道媳妇的主儿。 要不是陆岫有事出去,他得独自面对二世祖, 王玄真是希望脚底抹油, 立刻逃开。 “爹,你看我这木奁可需要什么花纹?” 王奕之举着木奁走向王玄, 等待着王玄给予一点建议。 王玄嫌弃的看着那个木奁,说实话,这个木奁就算是漆器,也是丑的很。 可王玄不敢说难看,不然他刚买的文房四宝, 一夜之内定然会消失殆尽。 这二世祖的破坏能力,堪称一绝。 “卫璇是八月桂花生,你刻上桂花吧。”王玄随意一说,本想打发了这个难缠的儿子。 “桂花?如果寒宫折桂,会不会引来其他的狂蜂浪蝶?”王奕之别的没学会,跟他的堂哥王羲之学会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词汇。 王玄瞪起眼睛,“你没事少跟王羲之说话。” “那爹,你要给我适合的建议,我就听你的。”王奕之的话又让王玄瞬间萎靡不振。 王玄深度怀疑自己的儿子有选择困难的急症,每一次做个东西,磨磨蹭蹭,改了又修,修了又改,没完没了。 “那就刻梅兰竹菊,你选一个。”王玄坏心眼的说道,只要让儿子选择,那他就能清净一会。 “梅花太傲,万一阿璇学会了,不理我怎么办?”王奕之显然不接受梅花。 “兰花太难养,我可不希望给自己找罪受。”王奕之的话逗笑了王玄。 呵……就知道这小子歪理多,王玄并不打算插话,反正他就是要清净的。 “竹子太素,不是女子所喜。”王奕之想了想,“菊花太艳丽,又是登高赏菊,万一又被人喜欢了去……不妥,爹,你再给个建议。” 还给建议?王玄受不了的看着王奕之,这个十二岁的孩子,真是没谁了。 “爹,这及笄可是大礼,我不能委屈了阿璇。”王奕之拽着王玄的衣袖。 “那你给爹一个启发,爹不知道你想说啥。”准确的说,王玄不想跟自己这个纠结没完的儿子再唠嗑了。 “即淑雅端庄,又柔情似水的建议。 分卷阅读462 ”王奕之一开口,就让王玄的脸黑了。 “没这种东西。”王玄想也不想的准备站起身,得,他不伺候了。 “爹……我听娘说,你在清波门置办了些产业。其实吧,我老想着去历练,或许,我该先去那里……”王奕之刚开口,王玄立刻惊恐的扭过头来。 打住……这孩子经商跟人家不一样,那可是做什么赔什么的主儿! “儿子,你说的对,我该帮你想想怎么适合女孩子的东西。对了……儿子,你那老岳父不是喜欢竹子吗?这柔情似水又能淑雅端庄的,不是弄玉吹笛吗?这竹笛雕刻桂花,更适合。再把这竹笛放入你的木奁,真是巧夺天工,你说对不?”王玄讨好的模样,让王奕之挑了挑眉。 既知道他老爹心病在钱上,跟阿璇娘亲惜财守财一个毛病。 怪不得未来岳父卫玠说王玄和乐霖有时候是一种人呢,呵…… ☆、【番外8】:卫玠、王玄一心为公 风和日丽,这一天陆岫跟乐霖商议, 带着卫璇、卫珏、王奕之出去踏青。 这一下, 可把王玄给乐坏了,自从知道二世祖离开,王玄恨不得放鞭炮来庆幸。 虽然心里可劲儿的高兴, 可是王玄依旧表现出了慈父该有的温暖与关怀。 王玄摸着王奕之的头, 依恋不舍的说道:“儿子, 为夫很欣慰你能够有如此担当, 这外面除了卫珏,就你一个男子汉,你一定要做好男子汉该做的一切,不要丢了咱们王家的脸哈。” 王奕之瞥了一眼王玄,“嗯”,沉闷的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王玄伸出手,一副老父亲舍不得儿子远游的模样, “儿子。父母在, 子不远游。你要早去早回啊。” “娘……爹唤你。”王奕之拍了拍陆岫的肩膀,陆岫回头看着王玄抽搐的嘴角。 “你爹是舍不得你。”陆岫扑哧一笑。 王奕之叹了口气, 走到卫璇身边,“我帮你背着这个竹楼,你看好卫珏就好。” 及笄之后的卫璇已经不是儿童时代那般,喜欢王羲之,做着不切实际的梦。 自从知道与王奕之是指腹为婚的姻缘, 卫璇已经不怎么排斥比自己小三岁的这个未婚夫了。 “嗯。”卫璇点了点头。 卫珏笑嘻嘻的靠近卫璇,“姐姐,姐夫倒是心疼你呢。” “就你多嘴。”卫璇白了一眼卫珏,靠近自己的母亲乐霖。 “今天,你堂姑母和表姐邀请咱们,一会见到王羲之,你莫要多嘴。”乐霖对卫珏嘱咐了一句,“毕竟谢家人在,不要距离太近为好。” “娘,我知道了。”卫珏了然的点点头。 王玄希冀的望着一行人离开,才转头,便见到卫玠斜靠在门板上。 “怎么?可得了清闲?”卫玠打量着王玄那恨不得一蹦三尺高的开心劲儿,打趣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二世祖的性子。能逃离他,那自然是开心的。话说,你就受得了你家蛮牛?”王玄走到卫玠身边,撞着卫玠的胳膊,“那蛮牛年纪越大,可是越倔强呢。” “是吗?要不托付给你几天?”卫玠假装好心的问道。 “可别……我家二世祖我都受不了,何况是你家的蛮牛?不过……安石是不是最近要来?”王玄好奇起来。 “安石?”卫玠想起自己的那个徒弟谢安,这孩子最近到了考验的阶段,若是考验通过了,他或许考虑将真传交给他,若是通不过,也就是一场缘分罢了。 “安石……是个好孩子,只可惜,他家里那样,总是耽误了他。”王玄叹了口气,一副为难的样子。 “王谢之家,大晋之最,忘了八王之乱的艰辛,忘了途有饿殍的惨烈,纸醉金迷,迷了心。”卫玠望着天边的云彩,叹息一声。 “可是你的六爻显示,你与谢安那孩子有缘分。”王玄好奇卫玠会选择如何的结果。 “有缘分是有缘分,但是否天注定 ,就要看这个孩子自己的缘分和努力了。毕竟沂山是护国,若是心存杂念,或是对苍生无心,又如何能护住百姓?若是护不住,又如何能继承衣钵?”卫玠歪头看向王玄。 “那你为什么不传承给卫珏呢?”王玄很好奇,那个蛮牛不是更好吗? “卫珏?做沂山堂主足够了,但是做沂山主人,非要能者居之。阿珏还没有资格。”卫玠看向王玄,“不然,你也不至于到现在也没有将乞活军的将领引荐给王奕之,也没有让王储见见王奕之。你不也是信奉能者居之吗?” 王玄叹了口气,“还是你这好兄弟了解我。我不希望我个人的私心耽误了大晋数百年基业。我们终究不是那私心的人呢。” “所以,还是等着那些能者,等待命运令其居之吧。”卫玠脸上露出笑容。 ☆、【番外9】:好兄弟爱斗嘴 落棋无悔,王玄握着黑子, 看向对面端坐的卫玠, 嘴角抽动,“叔宝, 分卷阅读463 你这步棋, 确定要下在这里?” “落棋无悔, 怎么?你想耍赖?”卫玠摸着自己的胡子, 斜睇王玄。 “那倒不是, 只是……叔宝,你最近这棋路怎么越发的刁钻了?”王玄打趣的看向卫玠,“莫不是你家那口子只顾着看孩子,忽略了你,你觉得深闺独处,未免怨念横生?” “是吗?怨念横生……”卫玠放下一颗棋子,挑眉看向王玄,“眉子, 你倒是提醒我了, 有好一阵子,你家二世祖都没有跟你发火了吧?想他小时候, 那可是三天跟你一小闹,五天跟你一大闹。看来……我得跟阿璇好好说说了。” 王玄立刻伸出手,一副打住的模样,“叔宝……你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兄弟兼亲家呢?你说对不?我不过是关怀下你的罢了,何必这般亲者痛仇者快呢?” “可我觉得你未免闲的发慌, 得找点事情,给你做做才行啊。”卫玠扬唇浅笑,只是笑意里满是算计。 “打住……叔宝,你我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我那二世祖若是闹起来,委实难看了一些,你就不要这般了。”王玄的话显然让卫玠没有打消念头的心思。 “可是你最近皮痒。”卫玠放下一颗棋子,“而且越发的得意忘形。” “卫叔宝,咱做事可不能如此哈。好歹我也是你家阿璇未来的公公,你若是这般待我……”王玄还没说完,就觉得身后冷飕飕的。 王玄木讷的转身看过去,正好看到二世祖王奕之盯着自己看。 这一刻,王玄真有一种被毒蛇盯着的麻木感。 这个二世祖虽然已经十五岁,是个舞勺的年纪,可到底心性没改变多少。 论起刁钻来,可一点也不输给陆岫,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那个……儿子……我不过是开玩笑。”王玄立刻讨饶,他真是没出息极了,怕老婆就算了,还怕这个儿子。 “爹……非礼勿言,娘跟您说过。”王奕之显然没听进去王玄的话。 “我知道,我这不是跟你未来岳父开玩笑嘛。”王玄给卫玠使眼色,可是卫玠丝毫不给面子,理都不理。 “爹……您自从归隐后,怎么做事越发的孩子气了?”王奕之走近王玄,“莫不是娘让您锻炼身体的十八式,您懈怠了?也是,都怪我忘了做您的起居注,以至于,娘都不知道您的身体状态如何了。这样吧,我明天开始就重新为您记录。” “可别……我都一把老骨头了,眼看就四十多岁了,哪能经得起这般折腾?”王玄连忙摆手,给卫玠使眼色,“叔宝,你不是邀请我去煮汾酒?现在是时候了,咱们走吧?” 卫玠看向王奕之那认真的脸,轻笑一声,罢了,眉子遇到这般执着的二世祖,也是无奈了。 “走吧,耽误了时间,酒的味道就不纯了。”卫玠终是开口救了王玄。 “对对,不能耽误了时辰。儿子啊,这棋局还没下完,你别收拾哈。”显然王玄是打算留在卫玠这里,不打算短时间跟自己的儿子王奕之接触了。 “好。”王奕之点点头。 王玄走近卫玠,小声嘀咕道:“叔宝,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赶紧帮我把这二世祖调走啊。” “你怕了?”卫玠斜眼看向王玄。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的缠人劲儿。饶是我是他爹,也是不堪其扰啊。”王玄抹了把脸,偷看了一眼身后的王奕之。 “奕之啊,今天三月三,你带阿璇和阿珏去街上转转,记得买点明珠宣回来。”卫玠嘱咐一句。 “是,卫叔。”王奕之拱手作揖,抬起头来的时候,一脸喜色,能跟媳妇出游自然开心。 ☆、【番外10】:少年时代的王玄 夜有清风,风吹来了, 惊起一滩鸥鹭。 王玄端着酒杯, 醉眼朦胧的望着卫玠,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叔宝,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四十来年了吧。”卫玠看了一眼王玄, 转身去整理自己的书柜。 “是啊, 四十来年了。我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你了。那时候, 所有人都围着我转,唯独你,敢揍我……”一想起自己将卫玠当做女孩,被卫玠痛揍在地的模样,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那还不是你口无遮拦?”卫玠白了一眼王玄,眉子有时候说话就是不经过大脑的。 “是吗?我那时候才多大,不过五六岁,你也不过五六岁, 一个孩子知道什么?你偏生跟我生气。”王玄撇了撇嘴, “从那时候起,我就觉得是我该着你的, 得赔你。” “呵……你都四十多岁了,还真没遮拦的说话?”卫玠横了一眼王玄,“不会是你家二世祖离开,高兴的找不到北了吧?” “谁说的?我知道启明星在那边……那边……”王玄醉醺醺的指了指启明星,又拖着下巴, 望着卫玠,“叔宝,你说咱们到底是什么缘分?咋的,我就得护着你,陪着你,还把自己赔给你了呢?” “注意你的 分卷阅读464 话语,莫不是忘了当初金谷园的胡作妄为?”卫玠十分不开心王玄蓄意这般似是而非的说着胡话。 “我还当是哪件事呢,不就是逗弄你媳妇了嘛。她当初嘴硬,我替你着急,帮你试试她还不行啊?”王玄抬高下巴,几分醉意的说下去,“你还别说,你媳妇真是死鸭子嘴硬,还发誓一般的跟我哭。啧啧……” “所以,你就逗弄她,非要惹她到现在都时不时地想拿银针扎你……我记得上个月,你好像就腿疼了一个月吧?莫不是又想了?”卫玠放下手里的书,看向王玄,“还是你想体验一番,去年针扎笑穴的滋味?” “别……咱不是叙旧吗?你何必这般兴师动众的?”王玄立刻摆手。 “知道惹不起阿霖,就不要乱说话。”卫玠瞥了一眼王玄,“她走之前留了个侍卫,说是护着我,但我早就不管护卫的事情,所以侍卫是否会多嘴……” 王玄紧张的看向窗外,“你让沂山死士做你家侍卫?” “是我卫家的影卫,沂山死士是国之重器,岂能是我肆意妄为的?你又胡说了。”卫玠拿书敲了一下王玄,“你若真是喝多了,我不介意拿醒酒汤给你喝几杯。” “算了吧,那醒酒汤的滋味可不好。对了……那侍卫不会跟你家阿霖乱说吧?”王玄缩了缩脖子,很后怕乐霖找他麻烦,毕竟惹怒医者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些年,他没少吃亏。 “看你是不是还胡说了。”卫玠转过身,继续收拾书柜。 “行,我不说。对了,叔宝,你说当初你为什么就是看我不顺眼呢?”王玄指着自己的胸膛,“当初的我,可是洛阳城中最明媚的少年,就连皇后都视若掌上珍宝。” “贾后那是顾念你是他外甥罢了。至于其他人……还不是畏惧当时贾家和王家的权势?至于我看你不顺眼,也是因为你是贾后的外甥。”卫玠如今已经不厌烦贾南风了。 “那为什么后来又接受我做你的朋友了呢?”王玄一脸疑惑。 “也许……”卫玠自嘲一笑,看向王玄,“我实在甩不掉你这个狗皮膏药吧。” “卫叔宝……你……”王玄指着卫玠的鼻子,差点没气晕过去。 “呵呵……” ☆、【番外11】:忆当年峥嵘岁月 春去夏来,阳光明媚的照在绿叶上, 窗外竹叶悠悠, 卫玠在案桌上画着墨竹。 一旁的乐霖磨着墨,“夫君……” “嗯?”卫玠添下几缕水中涟漪,抬头看向乐霖。 “眉子还要在咱们家赖多久?”乐霖撇了撇嘴, 年轻时代就跟眉子不合。 “也许等他们家二世祖想要离开的时候吧。”卫玠扬唇浅笑, 将目光调回纸面上。 “夫君……这阿璇也该到了出嫁的年纪了……该是……”乐霖才说到这里, 只听窗外吱呀一声。 乐霖转过头去, 恰好看到卫珏一脸认真的望着自己,“娘……” “怎么了?”乐霖疑惑的看着自己这个黑透了脸的儿子。 “表哥邀请我去他的府上小坐。”卫珏踢了踢路边的石头,“还专门邀请王奕之那家伙去。” “哦?”卫玠放下毛笔,看向自己的独子,“逸少这是要做甚?” “爹,表哥说是被郗鉴大人看中了,要他做女婿。如今坊间都在传东床快婿这件事呢。”卫珏一脸不悦的说道,“我不想见郗鉴大人家的女郎们。” “呵……你是不喜欢那些女子借你靠近奕之吧?”卫玠打趣笑道。 “爹, 您竟然将姐姐许配给奕之, 她还招蜂引蝶!”卫珏越想越不开心,撇了撇嘴, “也不注意自己的形象。” “呵……什么时候起,你开始顾念你的姐姐了?”卫玠将笔放入笔洗之中,抬头看向卫珏,“过来。” 卫珏“哦”了一声,走到卫玠的面前, 接过毛笔,仔细的替卫玠洗着毛笔。 “儿子,有些事情呢,掷果盈车,在所难免。但是这也说明你爹眼光好,咱家女婿也有朗照在侧的美誉,不是吗?”乐霖宽慰道。 “可是,姐姐会不开心的。”卫珏才说到这里,卫璇婀娜袅袅的走了进来。 “爹爹,娘亲。” “阿璇,来了?”卫玠看向自己这个亭亭玉立的长女,笑的很是温暖,这是个像极了自己的女儿。 女肖父,一点也不假。 不得不感慨岁月过得太快,以前不过是他膝头上贪吃的小丫头,如今变成了大女孩了。 “爹爹……听弟弟说要去表哥家坐一坐,晒书节就要到了……女儿是否可以……”卫璇眼睛眨了眨,一脸羞涩的说道,“参加呢?” “晒书节就要到了吗?”卫玠明知故问的看向乐霖。 当初乐霖与卫玠便是晒书节定情,如今时光荏苒,变成了他们儿女的故事了。 “是的,晒书节就要到了。”乐霖点点头,“对了,刘冲好像是你的好友吧?” “娘……”卫 分卷阅读465 璇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还有袁女正和袁女皇两姐妹,那俩也在。”卫珏笑嘻嘻的说道。 “啊……原是你们小姐妹聚会啊……”乐霖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娘……我……”卫璇转过身去,她脸红至极。 “行吧,既然你想去聚会,那就跟你弟弟一起去吧。”乐霖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不过,你跟袁家的女孩不要靠太近才是。” “嗯,知道了娘。”卫璇点着头。 卫玠笑起来,“韶华好时光,恰同学少年愁,岁月峥嵘,丫头,珍惜你的年少光阴吧。” “嗯,爹。”卫璇开心的走了出去,只留下卫珏撇嘴。 “阿珏……”卫玠看向自己的儿子。 “爹,我在。” “你表叔王述的女儿最近要嫁给谢万,这一次去,抽空去给你表叔问好。”卫玠意有所指的说道。 “是,爹,我知道了。” 父子两人眼神交互,时光轮回,再一次大晋风云即将迭起,沧浪之巅,叱咤而来。 ☆、【番外12】:王玄当年追妻糗事 时光回转,来到王玄十八九岁时候, 这个时候的王玄在洛阳的朱雀大街上行走, 正打算买点明珠宣跟卫玠进行书画竞赛,却在走出宣纸铺子的当口被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孩”给撞了个趄趔。 “喂,你走路不看路的啊?”王玄当下不悦的开口。 “看路?”陆岫抬起头看向王玄, 眼睛有些疑惑, 这个人似曾相识, 似乎在哪里见过。 “啊……我知道了, 你是不是背着你家主人偷偷出来,怎么?这是打算去一窥周小史的芳容?”王玄凑近陆岫,左右他闲来无事,正巧起了兴趣,逗弄眼前这个小丫头。 “男子能用芳容描述?”陆岫终于想起眼前这个人是谁了,这不是王衍的独子,玄公子吗? 怎么这么运气不好,刚好遇到这个四六不靠, 五谷不分的家伙。 “怎么?小爷说能够形容, 那一定能够形容。莫不是兄台笔墨不够,所以不知屈原爱香草, 芬芳亦是男子?” 王玄打趣的话没有让陆岫觉得信服,反而越发的厌恶眼前这个信口开河的家伙。 “公子……小可还有事情,若是没有妨碍到您,就此别过。”陆岫准备转身离开,却被王玄拦住。 “唉……做什么转身就走啊?这撞了人, 不说个是非好歹,就想走,没这么容易吧?”王玄方才看到陆岫的耳洞,有瞥见陆岫没有喉结,便料定是个女子所扮的男装。 只是为什么这么行色匆匆,好奇心重的王玄打算一探究竟。 “这位公子,小可确实不小心撞到了你,请您勿怪。但是大路朝天,各自有道,小可有事不耽搁您,您也不能阻挠不让离开吧?”陆岫直视王玄的眼睛,没曾想这个眉子这么缠人。 “确实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但是本公子觉得兄台实在可疑,却又想不起哪里可疑,你这着急离开的心思,着实让人觉得有趣啊……”王玄凑近陆岫,“莫不是心存邪念,内有乾坤?” “这位公子,在下不过是偶遇公子,与您一无就旧怨,二无新仇,您跟在下如此这般纠缠,意欲何为?”陆岫显然不耐烦起来,暗袖下的手,慢慢攥起拳头。 “确实第一次初见,但是似曾相识,你我好像哪里见过,我要想想是否在我们家,你我曾经见过。而且……你为什么突然自称为在下而不是小可了呢?”王玄煞有其事的走到陆岫旁边,“莫不是,真的内心有鬼?” 王玄觉得刺激了陆岫的心神,要让陆岫迫不得已诉说真相了,正想着激动处。 陆岫抬脚对着近在咫尺的王玄就是重重踩了上去,在王玄变脸的瞬间,陆岫言语不善的说道:“兄台咄咄逼人,在下何必自谦找没趣?既然你说见过在下,那么在下不妨跟兄台说,两年前您欠我的两坛好酒还没还呢。我没跟你要账,你却要跟阻我去路,莫不是欠债的比要债的还横不成?” 说罢,陆岫更是弹开王玄的手,“你若是还想不起自己曾经欠的债,我都是不妨跟你算算总账。” 此时王玄彻底想起来了,这是陆机的庶女陆岫,小时候在陆机家玩,偷喝了陆岫亲手酿的两坛青梅酒,更是跟陆岫打架的时候,被她警告,有朝一日,大街上再见,她一定要揍得王玄姥姥都认不得。 啧……王玄有些后怕的往后退了几步,这凶婆娘得了陆机的真传,武艺很不错呢。 ☆、【番外13】:王玄当年追妻憾事 虽然王玄后退了几步,准备逃离, 奈何陆岫不打算让王玄这么轻易的离去。 对于陆岫而言, 只要让王玄感觉到惧意,那么,她就可以一劳永逸的远离这个烦人的世家公子。 “玄公子……你我不过是阔别多年, 虽然身份是云泥之别, 可终究有着数面之缘。既然玄公子记起了陈年旧事, 左右这么多父老看着, 不如 分卷阅读466 你我尘缘一了?” 说着陆岫左手手心朝上 ,摆出了一个请的架势。 王玄咽了咽口水,开玩笑,陆岫这丫头的武艺不差,而他爹又警告过他,不准在人前展露真正的武艺。 如果真的开打,王玄清楚的知道自己要抱头鼠窜,是万万不能还手的。 就算能还手, 这个凶婆娘本就是个女子, 若是让他爹知道,他动手打了女子, 或许又得被爹挂在房梁上惩戒……那挨揍的滋味,比起这个凶婆娘的花拳绣腿,可是痛多了。 王玄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瞥了瞥前方王家的影卫,眼睛翻了翻, 糟糕,这无所不在的影卫,看来他这顿揍是挨定了。 王玄摸了摸鼻头,看向陆岫,“陆公子,你我既然是旧交,刚才不过是玩笑,你不当真,我也不当真,咱们就此别过可好?” 陆岫以为王玄怂了,自然要更进一步,加重王玄对自己的厌恶和疏离,以此达到再也不见的目的。 “玄公子方才喋喋不休,咄咄逼人,我怎敢轻易就离开?玄公子,既然您想跟握比划比划,又何必遮遮掩掩,支支吾吾呢?” 陆岫几句话让看热闹的百姓越聚越多。 王玄有雷劈头顶的感觉,真是霉运当头,走哪里都倒霉啊。 这沧浪筑门口,卫玠还等着他去呢,这……要是耽误了卫玠那厮的事情,怕是又少不了自己一顿难看。 左右是逃不开跟这个凶婆娘交手了,也罢,那就过过招,吃点暗亏,走人吧。 想及此,王玄摸了摸鼻头,“既然陆公子非要跟我过过手,试试深浅,那就不要墨迹了,来吧。” 王玄摆开迎战的架势,只是才一个帅气的回身旋转,就被陆岫的无影脚给踢倒在地。 刚刚一个鲤鱼翻身起来,准备迎接陆岫的第二波攻击,却在打挺的过程中再次被陆岫一脚踹在地上。 这腰部着地,即便王玄平日里在家里锻炼得当,挨王衍的揍也多,可是腰是男人的命根子,难免脆弱了几分。 这接连挨了陆岫的几脚,委实痛的王玄倒抽冷气。 该死,都怪他想着帅气十足的迎人,结果遇到了这样的局面。 丢脸丢的如此大,看来,他爹又要给他一番锤炼筋骨的教训了。 王玄磨磨后牙槽,偏偏这个凶婆娘是女的,他下不得狠手,又不能出招碰触,以防陆机那厮上门攀亲,不然,他肯定给这个老踹他肾脏部位的凶婆娘好看! 王玄捂着腰缓缓站起来,只见陆岫摆了摆手,“玄公子,你技不如人,如此咱们恩怨一了,后会无期了。” 王玄盯着陆岫的背影,狠狠地瞪着,这个凶婆娘给他记住,他一定要给她好看。 身后走来王聿,王聿拍了拍王玄的肩膀,“怎么,被人打得体虚了?” “你看像吗?”王玄黑着一张脸,走向沧浪筑,一路上一脸不虞。 王聿撞了撞裴礼,两人揶揄一笑,看来眉子被那小丫头制住了。 ☆、【番外14】:少年王玄被打埋局眼 二十多岁的王玄,已经没有了十八岁时候调皮与捣蛋, 此时的他尽管满怀心事, 却不肯向人吐露任何一句心声。 但,王玄也有沉闷的时候,也有心情不佳的时候。 这个时候, 王玄往往会选择独自一人关起门来喝闷酒, 但因着不想让父亲看到自己心情不佳的样子, 故而常常选择去咸亨酒馆喝点陈酿。 这一天, 王玄正端着酒杯望着窗外,明月当头,可他却因着朝局诡谲而心情沉重。 卫玠虽然还在军营历练,却看不清孙秀的筹算,而司马颖也并非是一门心思的对卫玠好。 奈何,王玄即便知道,也不能告诉卫玠,他怕卫玠好不容易从自杀的情绪里走出来, 若让卫玠知道司马颖其实是在利用任何人, 他怕卫玠会受不住打击,彻底的萎靡不振。 一口烈酒入喉, 王玄扯动了一下被孙秀当街痛揍的嘴角。 若不是当时制止影卫前来护身,怕是孙秀就会知道琅琊王家真正的实力了。 可是,他又不能当街将孙秀揍个不能自理,只能白挨了这一顿揍。 但是这一顿揍……王玄狠狠的看着手里的酒杯,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既然孙秀有胆子捻老虎须, 就要有命承受琅琊王家的催命符! 王玄重重的放下酒杯,瞥见几个线人,这是孙秀派来观察他是如何失落的吗? 呵……也好,做戏做足,不过是示弱而已,他又不是卫玠那厮,身段不硬,拿得起,放得下,更狠得了心。 王玄抹了把脸,又恢复人前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从酒楼雅间摇摇晃晃的走下来,嘴里胡咧咧的说道:“老板,这顿酒不错,改天送到我府上去。” “得咧,玄公子。” “这钱,你先收着,订金……”王玄揉了揉发痛的脸颊,“嘶……还是有些痛,怕是就没喝够……”b 分卷阅读467 r   王玄还想转身去喝酒,却被人拍了拍肩膀 ,他迷蒙的回头看向来人,恰好看到王聿。 王聿扶着王玄,“酒喝这么多,还喝什么?正巧我要离去了,不如陪我走走?” “哦?”王玄接触到王聿的眼神,笑着点头,“好呀。” 王聿和王玄缓缓走到大街上,王聿沉下脸来,“听说你被人打了?” “这件事,我有数,你别管。”琅琊王家的王玄并不希望太原王家的王舆插手。 “可是……那孙秀是什么人,怎么敢如此欺辱与你?”王聿显然愤愤不平。 “这件事,孙秀敢挑头,就要有命收拾残局。你要是真帮我,就把我丢在街上,让我演一出大戏好了。”王玄瞧瞧的在王聿耳边说道,“再说,你觉得我被人揍了,真的一点还手也不没有?” “需要我的时候,随时说。”王聿看懂王玄眼中的意思,看来王玄正在布局了。 “放心。对了,你走之前,还拜托你父亲一件事。”王玄声音更小了一些。 “是什么?”王聿疑惑的说道。 “你父亲到底是叔宝的舅舅,走之前,在朝堂上打好招呼。我怕和演这个名字最终会成为叔宝的催命符,还是不要留下隐患的好。最好是让上面的人都知道是叔宝的胡闹,知道和演是他,但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王玄抬起头看向王聿,“你父亲作为驸马爷,这点薄面该是有的。” “和演?叔宝真的去军营了?”王聿不可思议的说道。 “嗯。”王玄点点头。 “好,你放心,我会跟父亲说说,让他在朝堂上打点一下。还有你小心一点,这个孙秀已经丧心病狂了。”王聿不放心的说道。 “嗨……老鼠翻天,猫岂能不知?你等着看我的手段就是了。”王玄拍拍王聿的肩膀,“不要为我担心。再说真当我父亲和那几个叔叔是泥捏的?” “也是,你那几个叔叔可都是当世大才,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王聿终是安下心来。 “放心,我心里有数,肯定不会白吃亏的。”王玄看了一眼身后的线人,脸上闪过阴沉的笑意。 ☆、【番外15】:狗尾续貂之王玄心计 王玄端坐在琅琊王府内,把玩着手里的茶杯, 尽管府内的丫鬟和仆人被他解散了不少, 但萧条是展现给外人看的,他身为王衍的独子,岂能这般落魄? 窗外风动, 竹叶沙沙作响, 王玄放下茶杯, 看向来人, “如何?” “公子,孙秀正在盘点库存貂毛,准备给新任大臣准备貂毛锦帽,因为现在貂毛采买不足,加上孙秀儿子贪婪,以至于要用狗毛来续。” “貂不足狗尾续?呵……真是千古笑谈!”王玄冷笑一声,“去,告诉影卫, 收购貂毛, 就说小爷我怕冷,需要貂毛做床褥。对了, 让狗皮商进来,我倒要看看孙秀敢不敢当众购买狗毛。” “是,公子。” 王玄垂下眼,看着窗外,又是一声冷笑。 数日之后, 因着貂毛不足,果然孙秀开始偷偷购买狗毛。 “公子,孙秀开始偷着收购狗毛了。” “哦?是吗?那真是有趣……既然是偷着收购狗毛,那何不让百姓去跟他抢?去,告诉那些想要攀附我琅琊王家的乡绅,告诉他们,我父亲进来腿症发作,正缺上好的狗毛护膝。记得……让越多人知道越好。”王玄眉眼微抬,带着玩味的笑容。 “是,公子。” 狗尾续貂,呵……孙秀啊孙秀,你这是要成为更古的笑话了。 又过了几日,孙秀发现狗毛采买越发的艰难,问讯后才发现,大多乡绅为了恭维王衍,专门去买狗毛。时至寒冬,不少富裕的家人也开始采买狗毛保暖。 这下孙秀的脸黑成了碳。 可是赵王司马伦就要登基册封百官,岂能没有貂毛? 为了鱼目混珠,孙秀更是扩大采买的范围,连周边州郡都开始派人采买。 王玄正在画着墨竹,听到身后影卫的话语,冷声一笑,“嫌名声不够臭?好,那就让我推波助澜一把。去,告诉周围的人,眼看腊月就要到了,这篝火取暖,野味炙烤,总得有点话题。让那些乡绅回家的时候,在族里聊聊京城的是非。也让那些有点家底的百姓,回乡祭祖的时候,好好聊聊京城的笑谈。” “是,公子,属下这就去。” 王玄将毛笔放下,眉眼轻抬,看向外面洋洋洒洒的白雪,孙秀啊,你怕是要托我的福气,遗臭万年了。 不久之后,大街小巷,东到东海,西到西域,都在谈貂不足狗尾续的故事。 而这个故事的源头则是孙秀大笔一挥,写下的“貂不足狗尾续”的建议。 这下孙秀更是气的暴跳如雷,可是这一件件一桩桩,都说不出王玄蓄意挑事的问题来。 而王玄更是精明的再也不肯出府,府中遣散的仆人和丫鬟中,有不少是孙秀的眼线。 分卷阅读468 眼下,不知道王玄到底意欲何为,更不知道在府内做了什么的孙秀,只能干生气。 王玄覆手于后,望着那白雪,歪头看向自己的小厮良渚,“叔宝,在军营有小半年了吧?” “是的,公子。” 王玄看向身后的侍卫,淡淡的说道:“那个王舆最近有点不知天高地厚,调拨到京城,派人教训一下,让他收敛点。” “是,公子。” “叔宝在军营的时间也不短了,该是时候提一提了。”王玄点点头,他爹现在正准备效力于齐王司马冏,或许他也该使力了。 ☆、【番外16】:爱看热闹的王玄 就在孙秀一筹莫展,狼狈不堪的时候, 王玄决定上街走走, 一是为了气一气孙秀,眼下焦头烂额的孙秀是拨不出时间来跟自己斗智,二是为了打探一下王聿是否跟驸马爷王济说清楚, 让皇族们知道和演就是卫玠。 毕竟埋雷这件事, 对于王玄而言, 他是不介意帮自己的好兄弟卫玠排除雷阵的。 王玄坐在马车上望着街上的人群, 眉眼微抬,他并不想凑近去看看到底是一些什么人,做了些什么事,对他而言,他只想赶到表哥齐王司马冏的府邸,跟司马冏好好聊聊卫玠的事情。 只是马车被阻止在半路,进退不得。 王玄掀开马车车帘,询问侍卫良渚, “前方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稍等。” 片刻功夫, 良渚小声对着王玄说道:“启禀公子,前方路口被孙秀的卫队拦截。” “拦截?前边是陆机的府邸吧?”王玄冷笑一声。 “是, 公子。” “走,去看看热闹。”王玄从马车走了下来,越过人群,走到对接的二层酒楼,居高临下的看着孙秀端坐在马车上, 而府门口有几个像是他表舅刘舆家的小厮。 “那个人……是我表舅家的二柱子?”王玄疑惑的看向良渚。 “是的,公子,正是二柱子。” “我表舅爱吃鸡,我听说最近陆机买了不少的鸡,看来是惹到我那小心眼的表舅了啊。”王玄拿着扇柄敲了下手心,“油垢这个外号,是陆机喝醉了在墙上写下来的吧?” “是的,公子。” “那就没错了。”王玄邪邪一笑,看来是他表舅刘舆蓄意折腾陆机。 眼看着一个女子带着一个挎着竹篮的丫鬟从侧门急慌慌的进入,王玄眼睛紧紧盯着那女子,这不是上一次将他一脚踹在地,专踹他后腰的陆岫臭婆娘吗? 呵……她也有这么紧张的时候? 王玄的眼睛带上了兴趣,看来陆机的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良渚啊……” “在。” “去查一查,今天孙秀来做什么,也去查一查,我那表舅到底因为什么生气的,尤其是在大街上公然做了些什么。”王玄斜眼良渚,“明白吗?” “明白。” “去吧,安排影卫查个仔细。” “是。” 王玄摆了摆手,看着不一会陆机忙不失迭的从大门跑了出来,带着陆岫那个臭丫头。 这陆机像是刚刚从震惊中醒过神来,虽然克制的很好,可是整个身子略显僵硬,莫不是孙秀这次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有狗尾续貂有关? 等等……狗尾续貂……赵王司马伦想登基不成? 正月初七是人日,正月初八倒是黄道吉日……看来……这里面的水很深啊。 王玄扬起唇,正好还想着怎么帮卫玠,把卫玠从和演的泥潭里捞出来呢。 正巧,这孙秀搞了这么一件大事,而他表哥齐王司马冏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讨伐孙秀的好机会呢? 既然孙秀和陆机送上门来,他倒是不介意问问他表哥,要不要救陆机惩治孙秀,来达到撇清卫玠现有泥潭的合作? 如果这个合作谈的不错,也许他还可以助他父亲尽快回到朝野,让琅琊王家低迷的气氛消散,恢复生机。 既然机会来了,他王玄看热闹归看热闹,可不光是看热闹这么简单了。 王玄望着陆机匆匆上了马车,前往孙秀府邸心事重重的模样,嘴角弯起弧度。 ☆、【番外17】:再见齐王司马冏 王玄晃晃悠悠的来到齐王府,才一进府门, 齐王司马冏转头看向自己这个表弟, “眉子,你这是怎么了?” 王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深深叹了口气, “嗨, 我这不是出门不小心, 被狗咬了吗?” “狗?是不是孙秀?”齐王司马冏自然知道孙秀做的好事。 “表哥, 你知道还打趣我?”王玄长叹一口气,“我也真是伤心了,知道了也不知道帮我报仇。” 说着王玄瘪了瘪嘴,就要诉苦的模样,却被齐王嘻嘻哈哈的打算。 “你什么时候会伤心?你不惹得别人生气就不错了 分卷阅读469 。说实话,表弟,到底发生了什么。跟我说说,我倒是瞧瞧, 到底是谁敢惹我的表弟。”齐王司马冏一副要给自己表弟出气的模样。 “哥, 我也不知道咋的了,这不是叔宝生日, 我买了几个瓷片逗弄他开心吗?却没想到,一出门就遇到孙秀,这家伙也不给我反应的时间,三下五除二,就把我撂地上, 没说几句话就按着我揍了一顿。你说这揍就揍我吧,还专挑脸打。” 王玄触碰了一下脸上青紫的地方,龇牙咧嘴的说道:“嘶……还真疼。” “知道疼,还不老实。”齐王司马冏抬了抬手,几个婢女端来治疗外伤的药物,“喏,这个你抹上,好的快。” “哥,你是不是早就给我备好了?”王玄一脸好奇的问道。 “知道你受了委屈,我还能不帮你?”齐王司马冏看着王玄抹着药膏,温暖一笑。 “就知道我家表哥对我好。”王玄嘿嘿的一笑,给自己抹着药膏。 “你当真是大街上被孙秀的下人打的?”齐王司马冏依旧会不可置信。 “是啊。”王玄一边对着铜镜抹着药,眼睛带着无比的真诚,“也不知道怎么惹到他了。我爹跟我说让我见到孙秀绕道走,省的再跟司马允那位王爷一样,瞬间被孙秀砍下了头,我可是听了我爹的话。” 司马冏的手缓缓握了起来,眉毛紧皱。 “难不成这孙秀杀了皇族杀上瘾了,连我这个皇族亲戚也要斩草?”王玄想到这里打了个冷颤,看向齐王司马冏,“表哥,那孙秀不会提刀冲进我的家里,把我宰了吧?” “他敢!”齐王司马冏怎么听不出王玄蓄意刺激的话?只是这话也没有半分错处。 “也是,我爹说,要是孙秀连我也敢杀,那可就对世家动刀子了。啧……影响深远呢……不过孙秀让自己家的亲戚并族,有让远方亲戚跟羊玄之套近乎,人家跟当朝皇后也有干系,怕是……还是留着后招呢。”王玄叹了口气,“指不定还想废后,或者废了皇帝呢。” 说到此处,王玄立刻捂住了嘴巴,“表哥……我就是说一嘴,你可别生气啊。” “眉子,你说的没错,这孙秀越发的大胆了。上一次那羊献容衣服着火,就借机倾轧世家,如今倒是想要打皇族的主意了。”司马冏显然上了心。 “那表哥,要是正月初八真的有什么变动,咱们该怎么办?”王玄像是征询一般,可司马冏怎么能相信自己这个弟弟真的就是个纨绔? ☆、【番外18】:齐王司马冏心思 “眉子,有件事, 我一直想问你。”齐王司马冏好奇的问着王玄。 “表哥你说。”王玄眨眨眼, 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正月初八的?”司马冏明显感到王玄话中有话。 “这个……这个……”王玄有些怕怕的往后退去。 “说……”司马冏凑近王玄,“说实话。” “表哥,一定要说实话吗?”王玄有些疑惑的问道。 “眉子, 扮猪吃老虎一次足够, 在我面前, 不要第二次。”齐王司马冏警告道。 “嗨, 表哥,你干嘛吓唬我嘛,我不过是听我那几个叔叔说的,你也知道我那几个叔叔如今有几个在赵王府效力,正巧我听了一些。还有就是景文表哥也跟我写信说琅琊旧地的一些变动,你也知道我挨揍了之后,这小心就跟张了翅膀似的,嗖的一下就传回琅琊了。我那几个叔叔正准备找孙秀算账, 自然有些事情要跟我说说了。”王玄笑的很是灿烂。 “嗯。”司马冏也相信琅琊王司马睿能够给王玄带了更多的信息。 “正月初八这个消息, 有多准确?别是在文官里面瞎咧咧的。”司马冏又想起来什么问道。 王玄见时机成熟,便把卫玠从问题漩涡里面摘了出来, “我不是有个兄弟在军营嘛,军营那边也打探到一点。” “哦?你兄弟?谁?”司马冏好奇起来。 “卫玠啊。”王玄笑了起来,“我让他换个名字,化名和演,然后在司马颖那里效力。这司马颖和卫玠感情最好, 你也知道……司马颖本来就是执掌军权的。” “章度和叔宝?你倒是有先见之明啊。”司马冏笑了起来,如果司马颖所说,那这个消息八九不离十了。 “那是,咱得有顺风耳呢。不过……本以为去打探一些消息,却不曾想竟然缠上了一个贪心的货儿,真怕孙秀那小老儿逮住叔宝,将祸水又泼我身上……毕竟和演这两个字是我帮忙写上的。唉……我爹要知道,非得打死我不可。”王玄一副担忧的模样。 “你帮卫玠在名册上写了字?”司马冏歪着头看向王玄。 “是啊,我自己也弄了化名呢,我这不是觉得好玩嘛……没想到……遇到了煞星。”王玄无奈一叹。 “你倒是会给我找麻烦。那个煞星叫什么?”司马冏好奇的问道。 毕竟王玄是王衍的独自,司马冏按亲戚还要喊王衍一声姨夫,而自 分卷阅读470 己也要琅琊王家的支持,所以这点小事,他不妨做个顺水人情。 “叫王舆,舆论的舆。”王玄呲牙一笑。 “啊……那可是个钻营的人,你真是会找事。”司马冏打了一下王玄的脑袋。 “表哥,这样我会被你揍傻得。”王玄揉了揉头。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司马冏不放心的问道。 “我算一下,好像就司马颖知道。”王玄眨眨眼,“哥,你不是准备跟司马颖走的更近一些吗?这不是好机会?还有那个司马乂,你们哥仨可以借着这个事聊一聊。我愿意做这个牵线搭桥的。” “你这是算好了,以卫玠和演的事情,让我们哥仨坐一起?”司马冏斜着头看向王玄。 “哥,我爹要进入军营,这不是让你给行个方便嘛。毕竟这琅琊王家还没有人在军营做事呢。”王玄笑的一脸灿烂。 “原来是借着卫玠的事情,给姨夫铺路呢?”司马冏恍然大悟道。 “表哥,你可愿意啊?” ☆、【番外19】:讨价还价衡量半分 王玄笑嘻嘻的看着司马冏,“表哥, 这军中有人, 很多事情可就不只是听司马颖和司马乂两人说了。你也可以知道个中讯息……难道……” “眉子,你这几年越发的长进了。”司马冏微微一笑,点着头, 看向王玄, “你现在说的是不是都是想让本王去救你的好兄弟卫玠呢?” “表哥这是说的哪里话, 这叔宝只有他的命里, 我哪有那本事?再说我不是都被孙秀揍成这样了吗?我能有什么能耐呢?”王玄说着就摸摸自己的脸,“真的是羞辱呢。” “眉子……本王有点好奇……”齐王司马冏靠近王玄说道,“你为何对那卫叔宝如此的好,睁眼说瞎话也要袒护?” “表哥,我有吗?”王玄睁着眼睛,一副乖孩子的模样。 “没有吗?”司马冏显然不相信王玄的若无其事,“有或者没有,你心知肚明, 不是吗?” “表哥, 我爹和我堂叔都回琅琊待命了。这孙秀连司马允都敢斩在刀下,又有什么不敢的呢?怕只怕未来几年都要在孙秀的阴影之下, 咱得提前想办法护住自己才是了。”王玄轻叹一声,“表哥,你知道我叔叔回琅琊途中曾经遇见孙秀的手下吧?” “王戎吗?”齐王司马冏从来没有尊经过王戎。 “是的。”王玄点点头。 “是那一次酒馆外骑着毛驴去喝酒,因为未穿朝服被孙秀下人当做百姓羞辱之事?”齐王司马冏能想到的只有此事。 “不,是七里涧那里, 我堂叔被孙秀的仆人夺取家财之事。那孙秀设关卡,将返回琅琊故地的王家拦截,必须给足了财物,才可以平安离去。表哥,家奴尚且敢欺辱我有官职在身的堂叔,孙秀更敢在大街上打我,这还不明显吗?”王玄的话让司马冏的眼睛缩了缩。 孙秀已经不尊敬皇族了,而废黜羊献容也就这几天的事情,怕只怕…… “表哥,羊皇后到底是你和我的表姐,更是羊家之女,还是您祖母的侄孙女,这亲上加亲的,孙秀都敢动泰山羊家,都敢动皇后,更何况我们这些手无军权的外戚了。”王玄轻叹一口气,“要是姨母还在,或许……咱们也不至于吃这个闲气。” 说着王玄落下几滴泪来,他确实又想起自己的姨母贾南风了。 说实话,虽然贾南风对其他人都比较冷漠,可唯独对他这个外甥,甚是喜爱。 也许在贾南风看来,王玄跟她有缘吧? 毕竟王玄出生之时,唯独在贾南风的怀里才停止哭泣,而那时尚未得宠又无权势的贾南风也只有王玄的生母郭氏尊重和呵护。 这郭氏与贾南风的表姐妹的情分,让王玄一出生就受尽了宠溺。 每逢王玄的生日,贾南风都会赐给他无数的珍宝古玩,这份感情并不存在着瑕疵,自然王玄还是会想念疼爱自己的表姨的。 “眉子,你说孙秀真的敢吗?”司马冏也动摇了起来,贾南风在的时候,还没有人敢对皇族和世家不敬。 可如今…… “表哥,那孙秀亲眼目睹皇族被杀,他都敢狗尾续貂去篡位,又有什么不敢?难道你不知道今天孙秀邀请陆机去了自己府邸的事情吗?”王玄又加了一剂猛药。 “什么!孙秀邀请陆机去自己府邸?他想做什么!” ☆、【番外20】:分析时局与利弊 “表哥……你说这陆机是什么人呢?”王玄笑眯了眼睛。 “江东大族,曾经东吴重要的将军之族, 怎么了?”司马冏好奇道。 “这几年, 陆机作为金谷园二十四友,又做了什么?”王玄引导着司马冏朝着自己的思路而去。 “他?”司马冏眨了眨眼睛,他当然记得, 这陆机曾经让晋朝的史官加上东吴的国号, 更记得陆机让东吴的士子前来做官, 简直就是扶持东吴的势力, 有人说陆机 分卷阅读471 每时每刻都在考虑复国东吴。 “是啊。”王玄看到司马冏一闪而过的杀意,这说明司马冏一直讨厌陆机吗? 莫不是因为司马冏的祖父司马师的关系?虽然司马冏的父亲司马攸是司马昭的亲儿子,但是因为司马师膝下无子,故而司马昭将儿子司马攸过继给了司马师,也因此,司马攸按规矩要喊司马师祖父而不是祖伯父。 “他跟孙秀想要复国东吴不成?”司马冏直接问道。 “非也,陆机还没那个胆量,至少现在没有。”王玄摇了摇头。 “不是为了复国?那是为了什么?”司马冏眼睛一转。 “想一想咱们的表姐, 羊献容……”王玄靠近司马冏, 声音低了一些。 “废后?”司马冏想起这件事来,“难道太叔祖不打算另扶持皇后?” “不是……你要知道最近金墉城在打扫, 像是迎接……陛下……”王玄下句话让司马冏猛地看向王玄。 “什么?赵王打算废帝?”这下司马冏总算明白过来。 “依照目前来看,应该是。而孙秀之所以让陆机去他府邸……可就是一石二鸟之计谋了。”王玄叹了口气,“毕竟是从龙之臣啊。” “从龙之臣!”司马冏的眼睛带上了仇恨。 是的,没错,陆机是东吴大族, 是陆逊和陆抗的后人,更是孙策和孙权的后人。 虽然孙秀跟孙权和孙策毫无干系,但是谁又能够知道孙秀并族时候将东吴孙权和孙策的家族纳入了多少不肖子孙? 若是真的并族并到了孙策和孙权的后人,那么孙秀邀请陆机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了不是吗? 毕竟并族之后,孙秀是族长,若想调动东吴孙策和孙秀家族的势力,自然要给东吴孙氏一个交代,而东吴孙氏也自然要看看孙秀如何让他们有机会重掌大权。 即便是陆机这几年学乖了,没有反叛之心,可是东吴孙氏那些遗老遗少呢?真的没有吗? 不见得吧?搞不好,孙秀这么大胆就是东吴孙氏捣的鬼! 如果这件事成立,那么孙秀就是在东吴孙氏的撺掇下,让陆机去写禅位诏书吧? 若是禅位诏书成功,那么东吴孙氏和孙秀以前的家族就是绝对的从龙之臣,如此东吴孙氏崛起便是指日可待了。再加上陆机自己的号召力,江南士大夫和士子成为陆机背后的力量,也就自然而然了。 这是东吴孙氏的一次反击,也是他们崛起的绝佳机会,故而孙秀不会放过,而东吴孙氏也不会放过压迫陆机的机会。这也就是顾荣来到洛阳,以姐夫身份看着陆机的原因吗?这就是陆晔和陆云也来到洛阳走动的原因吗? 这还是周玘来到洛阳,联络武将的根本原因吗?东吴旧族要崛起? “哼!陆机和孙秀这还是在做梦!既然是想要做这件事,本王怕他们是痴心妄想!”司马冏想要站起身来,却被王玄按压住。 “表哥……目前,可是木已成舟……咱们急不得,但可以循序渐进的破之。”王玄邪邪一笑。 “哦?” ☆、【番外21】:孙氏族人的打算 王玄看着自己的表哥,开心的说道:“表哥, 你说着孙秀和陆机, 谁才是贵族?” “当然是陆机。”司马冏想也不想的说道。 “孙秀和陆机,谁在东吴有根基?”王玄循序渐进的问道。 “陆机啊。”司马冏看向王玄,很好奇王玄想说什么。 “那么, 表哥, 你觉得陆机和孙秀能成为牢不可破的联盟吗?”王玄笑眯了眼。 “当然不可能, 你的意思是?”司马冏好奇起来。 “表哥 , 你该知道这章度呢,非常希望得到支持。可是军功赫赫岂是能言会道便成的?这军事上唯有司马乂才是真正的战神。可是章度却又希望建功立业呢……”王玄手轻轻的敲着桌面。 “让司马颖建功立业?”司马冏只想到了这一层。 “表哥,你觉得千里马常有,但伯乐常有吗?”王玄摇了摇头,又问了一句。 “当然伯乐不常有。”司马冏的眼睛眯了起来,“你是说让司马颖感觉我是他的伯乐?” “非也……”王玄摇了摇头,看来他的表哥没明白自己的意思。 “那是?”司马冏更好奇起来。 “孙秀最近也见过章度,而且前倨后恭那种的人却是章度, 你说章度能不气吗?”王玄笑眯了眼。 “当然气, 啊……你是说让司马颖跟孙秀正面相搏?”司马冏明白了。 “唯有势均力敌,才能掩人耳目, 也才能让自己在这乱糟糟的局面下,躲开刀锋,不是吗?”王玄笑起来,“但是要乱糟糟的局面,一定要水浑, 唯有浑水才可以摸鱼啊。” “眉子,你这是要将司马颖往火坑里推啊……”司马冏打量着王玄,“是为了那个卫叔宝吗?就因为卫叔宝跟兵卒打架,司马颖没管,你生气了?” 分卷阅读472 “表哥,瞧你说的,我不过是为了挫一挫章度的锐气,好让表哥收为己用罢了。毕竟打一棒给一个甜枣吃,可比捧着强多了,不是吗?”王玄显然不承认自己阴司马颖就是为了卫玠,帮卫玠出气。 “你也别说这些,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的小算盘。行吧 ,既然你这么在乎卫叔宝那小子,本王就帮你擦干净屁股。只是……仅此一次。”司马冏当然满意于王玄献出的计策,也就顺水推舟,让王玄因着卫玠感激自己。 “真是谢过表哥了。不过……表哥……待会陆机出来了,你若是不凑巧见上一面,我怕陆机那厮不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害怕你这戳破他黑心事的铁面判官呢。”王玄点拨司马冏一句。 “说的极是,本王该是去孙秀府邸,好好看看这一出好戏。”司马冏眼睛一转,“也顺道让司马乂看看。” “表哥所言甚是,唯有司马乂看到,表哥才有更多的帮手。”王玄点头附和道。 “本王顺便帮你跟司马乂说说,让他多多照顾卫玠这个和演。”司马冏敲了一下王玄的脑袋,“以后少给姨夫和本王惹事。” “知道了,表哥。”王玄吐了吐舌头,对着司马冏鞠躬而出。 回到自己的马车,王玄掀开车帘,打量着齐王府,眉头微皱,问着身边的良渚,“良渚……父亲真的辅佐齐王?” “公子,暂时老爷是如此交代的。” “是吗?”王玄依旧不相信父亲选择的那个明君是司马冏这样自视甚高,又莽撞无礼的蠢材。 ☆、【番外22】:卫玠再见王玄公子 王玄从司马冏的府邸出来,才来到自己的院落, 就看到卫玠前来。 王玄笑了起来, “什么时候来的?可是久等了?” “你去了齐王府?”卫玠转头看向王玄。 “嗯,是的,去见司马冏。”王玄摆了摆手, 良渚走了出去。 “为了孙秀还是为了陆机?”卫玠听到九堡和七堡的话, 自然明白王玄所为何事。 “为了孙秀, 也为了你。”王玄的话让卫玠敛下眼眸。 “眉子……我不需要你如此的为了我而付出……”卫玠还是不愿让王玄这般的做事。 “叔宝, 你在军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不允许有人如此的对待我的朋友,更不允许你被人如此的欺辱。如果章度对你无法保护,那么我来保护。”王玄认真的说道。 “眉子……我并不需要保护。”卫玠认真的看着王玄。 “可是我想保护你,毕竟,你是我的朋友不是吗?”王玄的话让卫玠自嘲一笑。 “至少,我还不至于无能到像个女子, 让你保护。”卫玠皱了皱眉。 “不, 叔宝,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我并不想那般像金丝雀一般的保护你,我只是……”王玄看着卫玠,“给你荡清阻碍,让你有机会长袖善舞。” “荡清阻碍?是什么?和演?”卫玠敏感的感觉到是自己的名字问题。 “是。我让司马冏跟司马颖、司马乂以及所有当前的司马王爷说清楚你的来意,防止将来成为你的死穴。”王玄拍着卫玠的肩膀, “我不希望你以后因此受到掣肘。当然……如果未来因为和演这个名字而发生了掣肘……那么,我也会有办法助你一臂之力的。” “如果是这般,那真是谢谢了,不过有件事,我还是需要跟你说。”如今的卫玠没有告诉王玄自己关于沂山死士的了解,毕竟这需要保密,而他不能肆意乱说。 好在沂山死士的一陌愿意告诉卫玠一些机密。 “是什么?”王玄好奇起来。 “陆机身后是东吴的士族,不管东吴是不是灭国,都不要轻易沾染上,你懂吗?”卫玠认真的看着王玄。 “我知道,我不会让他们知道我做了什么。”王玄刚说完,却被卫玠制止。 “不,是一点也不能参与,毕竟陆家不仅陆机,还有陆云和陆晔,我们不知道会在哪里有问题,我们要保证眼下的每个步骤都没问题,才能够保证未来不被人做文章。还有孙秀既然敢当街打你,定然准备了后手,还准备借此事来做赵王登基的机会,故而,你不能这个时候出头。”卫玠将一封信交给王玄。 “这个你拿着,或许你该找个机会跟陆家的那个姑娘聊聊。”卫玠语带双关的说下去,“毕竟那姑娘想得到自己父亲的认可,又希望破局,或许你可以借此机会接近你那掌管军权的舅舅刘琨和长才刘舆。” “我那两个表舅?叔宝,莫不是你知道了什么?”王玄觉得卫玠的话中有话。 “到底刘舆、刘琨跟赵王司马伦是儿女亲家,若是你的两个舅舅出面,或许可以挽回很多错事,也或许能制止孙秀的丧心病狂。你说对吗?”卫玠笑起来,“但不管是哪样,都先要知道陆家到底是什么心事。” “陆家?我大舅刘舆?” ☆、【番外23】:刘舆之事如何安排 分卷阅读473 卫玠望着王玄,轻轻一笑, “是啊, 眉子,你的大舅刘舆。毕竟我们若是轻易去拦截赵王司马伦登基,无异于螳臂当车。可若是通过刘舆……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叔宝,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王玄诧异起来。 卫玠一撩衣袍, 坐在王玄的面前, 看着手里的茶杯, 眉头轻轻一皱,他若是不认识一陌,或许就不会想那么多的事情,可自从知道一陌的存在,他便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也许吧,少年时代设计贾南风的自己就是个傻傻的少年,就是个一无所知还不知后果的傻子。 但是,当事情逐渐明朗之后, 卫玠已然明白自己曾经的自己多么的呆傻, 而如今的事情,这赵王司马伦胆敢登基的事情, 说到底都是自己设计贾南风以后,让事情变化了,也让大晋的命运变化了。 即便不想承认贾南风的存在,即便深夜之中,还会见到贾南风的幻影, 还会在贾南风的刺激下,呆愣发怔。 可是他已经承认贾南风的正确,他不该轻举妄动的,一次失败,一次任性,捣乱了大晋的国运。 这个锅,这个罪,他卫玠无可逃避。 可是既然祸已经闯下,那么他必然要将一切回归正轨。 “眉子啊……刘舆到底是赵王司马伦的长子的舅哥。这赵王司马伦到底是要将王位传给刘舆的,因此孙秀是不会给刘舆难看的。可是刘琨到底是跟祖逖闻鸡起舞的忠臣良将,又如何能够忍受赵王的篡位呢?既然不能忍受,自然也明白退一步,更明白如何退一步。” 卫玠拿出一张纸,这是一陌给他的,他不介意给王玄。 王玄看着卫玠递来的纸,仔细的看着,抬起头的时候,一脸疑惑,“叔宝,你是说我大舅也是厌烦孙秀的?” “是的。”卫玠点着头,“不仅如此,怕是……” 卫玠扯出嘴角一笑,他还记得那夜在孙秀门外站了许久,被孙秀揶揄的模样。 那个时候开始,卫玠便明白,他错了,错在没有实力就敢肆意妄为。 可那个时候他也看清楚了,有时候借势而为更是聪明的方法。 如今赵王司马伦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做篡位的事情,定然会失去民心,而民心这东西,看似软弱,却又是文武大臣很看重更会顺势而做出决定的关键所在。 如果民心在孙秀打王玄的那一天开始算,那么孙秀走错了一步,那就是孙秀刚当街鞭打贾南风最疼爱的外甥,敢鞭打刘舆最疼爱的外甥,这个当权者最宠爱的小男孩,无疑是打的每个世家家主的脸。 谁没有居安思危的心呢?谁又没有异地处之的假设之心呢? 每一个家主岂能将王玄被打这件事当做一件笑谈呢? 既然琅琊王家这样的人都能被这样打,那么他们那些门第不高的家族的人呢? 既然刘舆作为准国舅都要忍受外甥被打的难看,既然羊玄之作为国丈都保不住自己女儿羊献容,那么他们做了国丈或国舅后,又如何能够保证自己家族不受侵犯呢? 既然无法保证,又有谁会愿意为当权者效力呢? 这就是孙秀打王玄的问题所在,引得人心惶惶的根源所在。 “眉子……你觉得孙秀打了你,别的家族,尤其是你的大舅不会多想吗?”卫玠言简意赅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