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农为本(农)》 分卷阅读1 《以农为本(农)》作者:黄姜 【文案(c6k6.com)】: 渣言渣语:这文先天不足,又经历了关站和关评论区许多坎坷,渣作者现实中也接连经历着让人心力交瘁的事情,也就丧失了热情,卡文卡的很痛苦,我努力过想恢复日更,但失败了……对不起,本文缘更吧,我争取在评论区开放之前把正文完结了。 ……文案(c6k6.com)↓…… 22世纪中叶一农学博士姜秾,被她十八辈祖宗神农,罚去古代某王朝末年种田,终于种成一尊大佬 姜秾(nóng):我本想科学种田,奈何十八辈祖宗是神农 ……看文提示↓…… ①女主是真·炎黄子孙←_← ②女主沉迷种田,男主只得负责称帝 ③渣作者实在想写一本‘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种田文,可又想要‘家长里短过日子’的感觉,至于最后能写成个什么样,渣作者正在努力 ④不要考究!不要考究!不要考究!本文架空,还有私设,所以别考究。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秾 ┃ 配角: ┃ 其它: 姜浓:姜秾 天刚麻麻亮时,姜双五和周翠娘夫妻两就早早儿下地劳作去了,留姜秾和姜金姐弟俩在家。 此刻在夫妻两的卧房中,姜秾果然在裂开的一条墙缝中间,找到了用草纸包着的一小包黄豆种。 一个小豆丁探进来他那大脑袋,姜秾和他对视一会儿,商量道:“姜金,阿姐有事要去做,你听话在家,有问题吗?” 小豆丁一双大眼睛里,布满对食物的渴望!阿姐会分给他吃一点吧? “嗯!没哋!” 姜秾胸中正充斥着浓烈种田欲,并没领会到姜金对‘烧黄豆’、‘炒黄豆’、‘煮黄豆’等食物的渴望。 姜秾还习惯于用和同学教授们的交流方式,去与三岁的弟弟相处。 在她想来,就在刚才,他们两人之间已经达成共识,君子一诺重千斤,既然如此,那他就会守诺乖乖在家。 姜秾已经找到黄豆种,又找出一把专门用于栽苗点种的小栽锄,绕过小豆丁出门去,最后还从外面合上了院门。 小豆丁人小腿短,在后面颠颠儿地跟了几步,到底是没跟上,只得扒在院门缝儿里,眼巴巴地看他阿姐走远…… 阿姐,不分他一粒豆子吃吗? 姜秾穿过交错相通的田埂小路,往玉皇山脚下一块属于姜家的田地走去。 手里的黄豆种,她早已经作好打算,不需再多想。 于是一路走着,姜秾的思绪,就一路飘飞远荡…… …… 此地是凤翔府辖下,太白县,温宁村。 村名取意‘温饱安宁’,可见当初村人在取这名时,怀揣着的对生活怀美好也朴素的希冀。 温宁村还很年轻,满打满算不过也才五岁而已,那些对村民们来说残酷的记忆,还鲜明如初。 在温宁村的村头,有一条小河流经,即发源自秦岭主脊北麓、玉皇山北坡的姜水,它自山间潺潺而下,流经村头招呼过一声后,未做片刻停留,便又奔赴向远方的渭水。 姜水之于温宁村,就是生命之源。 六年前,关中大旱已有二年,朝廷又赈济不力,天灾人祸齐出,关中平原上一时饿殍遍野,百姓们纷纷离乡背井,四散逃荒。 在逃荒途中,若遇城池,或有水和树皮草根的荒野,难民们就会暂停逃徙。及至确认城池不会开城赈灾,水喝干、树皮草根啃完,才再次拖着身体离开,走向或死、或晚死的未来。 五年前,先后陆续有百来个逃荒的难民,偶然逃到玉皇山下。 然后这些难民们发现,姜水下流的干流早已干涸,可这上流源头处,却还有汩汩流水! 于是,便决定在此暂作停留。 这群难民停留下来后,喝姜水的水,进山里啃树皮嚼草根。但山中饿兽不少,难民从它们嘴下抢食,也作它们的食物,如此难民们死了些,也活下来不少。 活下来的或许是幸运的,因为他们熬到了大旱结束。 难民们经过一年多逃荒,大多家破人亡,家乡已经没有亲人在,且身无分文没有归乡的路资,没必要回去、也回不去了。 于是大旱结束后,他们便也没归乡,就在这玉皇山下的 分卷阅读2 姜水河边,开荒建房定居下来,聚居而成温宁村。 就在玉皇山下,层层叠叠的梯田中央,伸出去一块较大的平地,二十几座黄泥蓬草房聚集搭建,互为帮衬,以抵御莽莽大山中的野兽,以及四处流窜的山匪贼寇。 如今的温宁村,一共有二十几户人家。 温宁村中的姜家,有一女儿姜浓,如今年方九岁。 算下来,在她三岁上时,就随爹娘一起离家逃荒了,四岁上来到温宁村。 在村里,与姜浓年龄相仿的孩子中,她是极少数亲生爹娘双全中的一个。 要知道在那样的逃荒里,妇女和幼童,属于存活艰难的那一类。与姜浓差不多大的孩子,不是他们亲娘,就是他们自己,死在了逃荒途中。又或者是全家人一起,俱都死了。 而残忍的是,大多孩子死后,连一身骨肉也不会剩下多少,易子而食,在逃荒时再寻常不过了。 当时的姜浓,只是一个三岁女童罢了,她能够活下来何其幸运? 不,与其归功于玄乎的运气,不如说更多地靠了她母亲周翠娘。 周翠娘在嫁给姜双五之前,已嫁过一任丈夫,前任丈夫在她怀胎六月时,被朝廷征去修建西京皇宫,没等服役完归家便埋骨在了那广阔殿宇之下,甚至都没能见到亲子出生。 周翠娘只是一个贫家农妇,既要喂养早产瘦弱的稚子,又要承担沉重的赋税,实在不堪重负。终于在失去丈夫后苦熬下的第三年,周翠娘失去了怀胎八月早产的儿子。 夫亡子死的周翠娘,不久二嫁给小她五岁的姜双五,一年后生下女儿姜浓。 姜浓长到两岁时,关中干旱,艰难撑过一年后,第二年仍旧大旱,放眼望去赤地千里、饿殍遍地。 周翠娘和姜双五不得已,带着姜家婆母和三岁的姜浓,离乡开始逃荒。 周翠娘痛失过一个孩子,便格外爱惜后来的孩子姜浓。 在逃荒路上,易子而食,吃‘两脚羊’,种种罔顾人伦的惨事,屡见不鲜。 为保护女儿,周翠娘一改以往的温吞隐忍,整个人凶恶得就像是一头穷途末路的母狼,谁敢打她女儿的主意,觊觎女儿身上的几斤嫩肉,她就先和谁去拼命! 如此,周翠娘与姜双五一起,拼勇斗狠方才保住了姜浓。而年老体衰的姜家婆母,在逃荒后第三个月里,就无声无息地饿死在了一次睡眠中。 后来,一家三口在玉皇山下的姜水边定居后,夫妻两又生了一个孩子,就是姜浓的弟弟姜金。 毕竟曾拼死护过姜浓那么久,当初绝境中那份对姜浓的爱惜,也一分不少地留存下来,因此夫妻两虽多了一个儿子,对姜浓的爱惜也未减分毫。 如此,姜家虽穷困,姜浓却也好好地长到了九岁。 不过,就在一个月前,姜浓就已成了姜秾。 姜水,神农炎帝故里。 姜姓,神农后人之姓。 以及,虽不同名却同音的姜秾与姜浓。 打眼一看这些信息,像是没甚相干。 但姜秾想起她之前的玄乎经历,就已确定她现在之所以会在这里,并非巧合,而是人为。哦不,应该说是‘神为’,神明所为。 姜秾到达了目的地,姜家在玉皇上脚下的一块田里,开始播种黄豆。 位于内陆半干旱区的降雨量不多,梯田坡度也够,不必太过担心积水烂根,也就不必做出田垄来,在这块开春农闲时就已平整好的田里,直接刨窝点种就行。 播种这事姜秾闭着眼都能做,于是一心二用开小差回忆起前世来…… …… 22世纪中叶,距离炎黄子孙进入现代新社会,不过也才两百来年罢了。 当下世界的模样,与21世界初许多网文小说中所写大不相同。既未经历世界末日巨变,以致文明倒退、人类生存艰难,也没在光速发展下,离开母星、迁入太空,迈进星际时代。 亿万炎黄子孙们,还与之前的几千年一样,照旧在中原大地上繁衍生息着。 不过时间给世界带来的发展改变,虽不如小说中所写的巨大,却也与‘小’沾不上边儿。世界的发展改变,遍及人类生产、生活和学习等各个方面、各个角落。 举一个例子,互联网继续 分卷阅读3 迅速发展,小初中高等学校,早已搭建起线上网络分校,在教学资源等各方各面,都与线下实体主校区一般无二,甚至前者还占了主流。 再举一个例子,农学农业方面发展迅速,可说是日新月异,工业式农业取代了传统(现代化)农业。 一间通透宽敞的顶层阳光房,进房时抬眼望去,层叠错落间尽是绿意,来自春夏之交时节的明媚阳光,跳跃着穿梭其中。 那般的惬意和慵懒,在怀里揽一只肥猫,就是一场好觉…… 然而那些对于阳光房的惬意和慵懒印象,在姜秾的阳光房里,遍寻不到丁点踪影。 在姜秾的阳光房内,‘绿意’并非是闲散雅致的盆栽花草,而是小麦、水稻、玉米、红薯、土豆……等各种农作物,层叠错落间的位置摆放,都是光照、湿度和风速各项最优数据的实践教学。 空间内纵横交错的透明培养液管道,走向排列严谨有序;分布于房内各处的屏幕上,正快速更替着各项实时监测数据;作物根部不见泥土,根系漂浮在透明营养液中清晰可见,乍一看就似凭空生长,宛如‘空中作物园’。 科学的严谨和冷硬气质,在这间阳光房内显露无遗。 姜秾穿了一身淡蓝科研服,身姿笔挺,站在阳光房的进门处,在她面前是一面临时投影幕布。 姜秾正登录在中农大的线上网校,与学位论文答辩委员会的几位教授处于连线中,进行她的农学博士学位论文答辩。 “……至此,严格地说,‘农民’一词今后将仅作为一个历史名词出现,‘种田’这一传统劳动行为场景,也将只会出现在历史文字影像记录及影视作品中。农用耕地将全部解放出来,以缓解绿化、居住和工业用地紧张的困境。传统及传统现代化农业,已经彻底消亡…… ” 姜秾的博士学位论文答辩,毫无意外顺利通过。 姜秾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即使有偏科的缺点,也不过被视作是在天才的鼻尖上,长了一粒浪漫小雀斑。 尤其是在农业相关方面,姜秾从幼儿园小班到博士生,都是一路优秀过来的! 姜秾刚上幼儿园小班不久,老师分给每个小朋友一小包菜籽,让他们回去种下。 后来差不多时间验收了,园中其他小朋友,有的播下菜种后压根就没发芽,有的种下后发了芽,却也只长出稀拉三两根的瘦弱菜苗。然而姜秾呢?她种出来了十四棵、包心、大白菜! 姜秾种出的包心大白菜,包心紧紧的,摘去外层几片青叶后,露出的菜心看上去鲜嫩又水灵!如果放到超市的鲜蔬区,怕是首先就会被顾客挑走。 要不是老师给的一小包、四五十颗菜籽,几乎一大半都霉烂了,她的收获还会更多。 当然,姜秾在此过程中花费的成本也不小,买五十个花盆和十袋上好生物有机肥的钱,比大白菜的总售价要多得多了。 到博士毕业时,姜秾在农业领域所获专利、培育的出新品种作物种类,数量已经非常惊人了! 在传统农业彻底消亡这件事上,姜秾所做贡献,着实不小。 总之,姜秾在农业相关方面,只有天赋异禀能概括一二了。而且她对农业农学的喜爱,也像是深植在血液里一样,那是一种入血入骨的深爱! 基于此,姜秾都不用多经考虑,直接就决定填写博士后申请表。 接下来的发展,也让姜秾确定,她对农业的喜爱,确实深植在骨血里、基因里。 在姜秾面前的半空中,一道依稀能窥见几分帝王威势的虚影,正像一条幽灵般飘着摇着…… 神农秾 姜秾面前的半空中,一道依稀能窥见几分帝王威势的虚影,正像一条幽灵般飘着摇着…… …… 据这道虚影所说,他乃炎帝,号神农氏,是上古时期姜姓部落首领。 姜秾虽然主攻农学实践应用领域,又还偏科——语文、政治和历史学得一般,但本科时才学过的《农业史》,总算还记得一些。 神农炎帝,又被尊称为‘农皇’,成就有制耒耜、种五谷。 她姓姜,所以这道虚影说,他是她的祖宗。 不是基于‘炎黄子孙’来论的祖先与后人的关系,而是基于直系血缘关系来论的。 对姜秾肚里腹诽有所感应的虚影,忽然就像百年前 分卷阅读4 的电视机,似乎陡然信号不良般,猛地闪烁拉扯几下! 然后本来看着就虚的虚影,似乎更虚了。 “忤逆后辈!本帝乃神明,岂可拿那些低等阴魂来比拟!” “本帝的成就很多,不止制耒耜、种五谷!还有尝百草、教民医药,制陶器、便民生活,立市廛、首辟市场,织麻为布、使民着衣,作五弦琴、以乐百姓,削木为弓、威慑天下……总之!本帝在凡世的那一生,成就众多,不止你以为的那两件。” 对姜秾吼过后,神农情绪也逐渐平静下来,话语中颇有几分伤感: “本帝虽亦不愿,但如今你确是还存活于世的本帝唯一血脉后人,难得神农血脉之力也还算浓厚。本帝号神农氏,姜姓一族是因炎部起于姜水,方才取姓姜,因此姜姓并非你的本姓,你真正的姓名应该是:神农秾。” 她什么都没说,这道虚影却能知道她内心想法,看来确有几分能耐。但是…… 神农秾,神哝哝~听起来嗲兮兮的。 姜秾:“……” “忤逆后辈!你怕是欠管教!要不是你个娃子,(传统)农业岂会这么早就消亡!本帝的神力又岂会消失殆尽!更何至于成为你口中的‘虚影’?!”神力不足的神农,对于自我情绪的管控,显然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不过,他这后人着实气人! 看看她那不惊不惧、不喜不怒的表情!听听她意识里想的那都是些什么!?竟然嫌弃他的氏,竟腹诽以神农氏为姓的姓名‘神农秾’,念起来嗲兮兮的?! 若是用那黄帝老儿的轩辕氏,取名叫‘轩辕秾’,是不是就不嗲兮兮的了?着实气人! “要叫你知晓,不种在田里的作物,是没有灵魂的!你既对覆灭(传统)农业有大功,那就给本帝去农耕社会活上一世,体验一生种田的艰辛吧!” 忽然,又像黑白电视陡然信号不良一样,姜秾眼前整个画面都拉扯闪烁起来,入耳的话也卡顿得听不清:“顺便……也为……挣些功德,你所去世界……” 接着,姜秾眼前猛地闪过一阵五光十色的灵幻光影! 仿似因为钱少买不起票,只能仓促地蹭上一列已经启动的快铁,还没等交代完临别赠言呢,车就已经‘咻!’地驶离了站台!! 等姜秾再度睁眼聚焦,看清眼前画面时,她就已成为了姜浓。 那原来的姜浓去往何处了? 姜秾想,她们共同的十八辈血缘祖宗——农皇/神农/炎帝,应该做了妥善安排的,不必她去操心。 后来姜秾有思考过,传统农业消亡,与农皇神力不足,这两者间的因果逻辑,究竟是怎样得出的? 起初姜秾不得其解,等她架上‘信仰’这一桥梁后,方才理解了。 传统农业消亡,农业生产工业化,那么农业生产者的身份就不再是农民,实质上已经是工人了。那么‘农皇’神农,就失去了来自农民的信仰,如果在信仰和神力两者之间,存在能量转换…… 这样一来,(传统)农业的兴亡,影响到农皇神农神力的多少,也就能够理解了。 不,还是不太能理解。 姜秾一直信奉唯物主义,坚持科学种田,尽管这条因果链:‘传统农业消亡→农皇的信仰来源断绝→农皇神力不足’,在逻辑上经得起推敲完全没有问题。 但是这样玄幻的逻辑,她果然还是不太能理解! 可不管姜秾能否理解,现在都只能接受,她既已成为姜浓,除了既来之则安之,再没有其他办法。 …… 太阳升至当空,中午时候,姜秾播种完黄豆种后才从田里回来。 姜秾前脚刚一迈进院子,耳边就炸响一串连珠炮似的喝骂! “姜浓!我难不成真是造了你十八辈儿祖宗的孽?!我从牙缝里抠出来的两把黄豆,你愣是连一粒都没舍得给我剩啊!啊?你给我说说清楚,那些黄豆去哪儿了?!如果你不说清楚,我今儿就打死你算了!不打死你都不作数!” 在姜秾这儿,神农是她十八辈祖宗的来由,就源于周翠娘日常的口头喝骂了。 不管是教训姜双五,还是教育姜秾和姜金这对儿女,又或是与外人发生口舌,周翠娘都必会先大声道: ‘我是造了你十八辈儿祖宗的孽!?’/‘我是挖 分卷阅读5 了你十八辈儿祖宗的坟?!’ 以此表明她的激愤不已、无可奈何,抢先占据道德高地。 由于姜秾对她所处境况,对她那位祖宗,存了一点不满心思,于是在她这儿,就将那位祖宗当成是她的十八辈祖宗了。 若是按辈份历数,神农或许比姜秾不止长了十八辈。但就像‘三’常用作虚数一样,这里十八辈祖宗的‘十八’,也同样是作虚数。 否管神农事实上是姜秾的八辈祖宗,还是二十八辈祖宗,又或是其他什么几十辈祖宗,都用十八辈祖宗来虚指了。 至于此刻作足了十足凶恶样的周翠娘,虽嘴里骂着不说清楚那两把黄豆的去处、就要打死她,但这只是吓唬小孩子的话而已,雷声大雨点小。 就跟幼儿园里,老师吓唬小朋友们:“谁不乖乖坐好,就没有糖吃哦~” 又跟姜秾尚且年幼时,父母吓唬她:“秾秾再不听话,就把你种着菜的花盆扔了!” 在长达一年多的逃荒之中,一个拼死护住了孩子的母亲,她对孩子的母爱之深,无人可以质疑。 但是,深爱不等于溺爱,不又还有‘爱之深、责之切’这种说法?周翠娘既说了要打,那就真要给点教训出来看看! 粮食就是命啊!才丁点儿大的年纪,就敢不吱一声就偷拿家里粮食了,这都还不好好教训,以后可怎么得了? 周翠娘顺手就从院里的柴禾堆里,抽.出一根小指粗细的柴火条.子,上前几步揪住女儿的后脖颈衣领,一把将她薅到面前来!然后高高扬起胳膊,就往她屁.股上抽打了一下! “你给我说清楚,黄豆去哪了!说不说?!说不说?!不说啊?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周翠娘也不等姜秾回答,就连珠炮似的厉声喝问着,一边高高扬起胳膊,又抽打了怀中女儿一条.子,气势看着骇人得很! 姜秾从未挨过打,就连手心都没被打过,更何况是、、屁股? 一股热意‘腾’地从脖子涌到脸上,并迅速蔓延开来!同时还分出一股涌向耳根,立时就觉得耳朵‘轰’地烧着了! 真是羞煞个人也! 哪怕姜秾平常再如何寡言少语,总严肃着一张脸,也照样是会脸红害羞的,而且反而比那平日里活泼外向的人羞得更甚,遮掩都遮不住! 若说羞死姜秾,这倒有可能。但打死她?这就真的只是周翠娘说来吓唬她的话了。 只看周翠娘打女儿的阵势,是连吼、带骂且上手打,真是吓人得很!如果换作弟弟姜金,或者原来的姜浓,会不会疼哭先不说,肯定早被吓得哭个震天响了。 不过周翠娘打起来就没用劲,主要靠吓唬,吓住女儿让她不敢再犯就够了。 但姜秾何曾被吓到过? 就连当初面对陡然出现,幽灵一般的十八辈祖宗神农时,那可都是没有被吓到的! 姜秾心里虽羞得厉害,却没感觉出屁股有多疼,也就乖乖地被箍在(埋在)周翠娘怀里,匍着挨打,一声儿没吱! 姜秾:“……” 根据分析推导,周翠娘打人时并没用劲,看来她并不像表现出来的这样生气,应该没有什么事。 周翠娘:“你真是能耐了哈!就连我藏在墙缝里的两把黄豆,竟然都给寻摸到了?!你是真的能耐了,那可是存着今年做种的,你是不是给我偷去烧了吃了?” 如今村里大人和小孩的肚子,都是常年半饥不饱的,大人还忍得住,但小孩子一看到吃的,就直流口水。 于是,村里小孩子为了填肚子并解馋,要么在山脚外围寻摸些野菜和野果子来啃嚼,或者去田野里抓一两只老鼠和蛙子烤来吃,又或是生上一小堆火,烧些麦粒和豆子嚼进肚里。 周翠娘以为,女儿是把黄豆偷出去,生堆火烧了吃了。 说起来,不能让儿女吃饱穿暖,确是他们做父母的亏欠了,可他们能力只有这么大,能做到这个地步已是极限。 原本倒也没多大事,虽不经家里大人允许,就偷拿粮食出去烧了吃这种行为不好,但教导几句再吓她两声,让她下次不敢再犯,这也就罢了。 但那两把黄豆可是留作种子的,将粮种烧来吃了,那就要好好教训一顿了!得让她哭,让她怕!让她牢牢儿地记住教训! “你是饿死鬼投胎吗?知不知道那是种子,吃什 分卷阅读6 么也不能吃粮种啊!” 粮种的重要性,姜秾再清楚不过了。 姜秾:“就因知晓是粮种,我才拿的。” 周翠娘:“!!!” “哎嘿!你能耐啊!你是要气死我啊!还说知道是粮种……那你就是成心的了?你偏就要吃了粮种?我是造了你哪门子十八辈儿祖宗的孽啊?!啊?” 姜秾刚才分析推导出,周翠娘并不像她表现出的这样生气,显然是错了的。 周翠娘现在,气得几乎七窍生烟! 姜秾觉得,周翠娘这会儿在理解上出现了很大偏差,必须即刻校正!而且,她陡然就生出一种直觉,如果不立即校正,可能她刚才推导出的‘没有什么事’的结论,也就不适用了! 姜秾:“我没吃粮种,没吃。” 姜秾在周翠娘怀里原地转了两圈,摆脱掉后脖颈衣领处的挟制,呲溜一下钻出来! 姜秾与周翠娘相对站立,仰头与周翠娘对视,一脸的严肃认真: “近来天气已暖,正是播种黄豆的好时节,再晚些时候就入了夏季,虽然也能播种夏黄豆,但成熟收割的日子就会相应往后挪,这样就会平白耽搁一季冬小麦。” 粮食作物小麦,经济作物大豆——此处权且以黄豆代替罢,两者都很重要,不可偏废! 况且他们家温饱都成问题,每每青黄不接的时节都要饿肚子,黄豆收了也能当粮食吃。 “哈?”周翠娘无意识微张着嘴,满脸满眼尽是一片茫然。 姜秾颇不赞同道:“一直不见你们动静,所以我才找出黄豆种,花费一上午时间,种到了紧靠山脚的那块田里。等到7、8月份时,就能长至成熟、收割入仓,再翻耕了地,到9月秋分前,刚好能种冬小麦。” 初战失利 周翠娘:哈?她九岁的女儿,这是开始长大了? 好像是前一两年吧,自村里夏家的儿子开始,后来又陆续有几个十来岁的半大娃子,让人感觉他们似乎长大了,眼看着开始懂事,也知道主动帮忙家里干活儿了。 然而,或许正是因为觉着他们已经是大人,以为自个儿就能拿主意,因而便不喜人指手画脚,也听不得大人唠叨,还时常好心办了坏事,有时候啊也真是气人得很。 不过,村里最有学问的葛贡士说,这些言行放到半大孩子身上,是很正常的,这说明孩子们开始长大了。 女儿并没把黄豆种偷拿出去,生堆火烧了吃掉,反而种到了田里,这说明她终于开始懂事了!知晓爹娘辛苦,于是主动帮他们分担农活。 周翠娘觉得,她女儿近来并今日的种种表现,都在说明她开始长大了呀! “‘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秋分前后种麦子是对的,但秋分是在九月吗?” 周翠娘心里欣慰啊,女儿终于开始长大了!可是这错了的节气农时,还是要给她纠正过来才好。 姜秾:“……” 当下古代并非以公历纪年,她所说9月是公历,而周翠娘所说九月是农历。 封建农耕社会的当下,在农作物种植方面,北方以种植小麦为主,南方以水稻为主。在传统主食方面,北方为面食,南方则是稻米,此种现象也可为佐证。 而在这个时候,东北平原还是茫茫林原,农耕痕迹几可忽略不计,生活其中的部族还在以渔猎为生。那么,除去种植春小麦的东北平原,余下的北方地区确实大多都种植秋分前后播种的冬小麦。 ‘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这句农谚,确是指出了当下农人播种小麦的正确时节。 所以周翠娘并非不知何时播种小麦最好,那也就不至于会种迟黄豆,不会从而耽误一茬小麦。 姜秾虽明白是自己误会了,他们并非不知小麦和黄豆的播种时节,可心里又疑惑起来:那为何久久不见播种黄豆呢? 周翠娘为姜秾解惑了,“黄豆又不是当顿吃的正经粮食,在田坎边随便种些就行,哪用专门花上许多心思?而且还用好田去种?” 她也不奢望每顿都有白面做的馒头、面条或饺子吃,只要每顿都能吃上黑面馒头就好,若是过得再差些,只要每顿都能有一碗麦饭吃,她就肯定不去吃黄豆饭! 黄豆煮的豆饭,一顿吃得多了,肚子就会胀气,还总爱打响屁, 分卷阅读7 忒不舒服!若是将黄豆生豆芽、点豆腐,又或者做豆豉来吃,这就是做菜了,不是成顿的正经饭食,总归像是吃不饱一样。 原来是没把黄豆当正经粮食,不重视黄豆种植。 姜秾很是不解,都已经快吃不饱饭了,竟还去管它是不是正经粮食? 于是姜秾反驳道:“稻黍稷麦菽,此乃五谷。你可知‘菽’就指豆类,黄豆属于菽,它自然也在五谷之列?这样怎还能说它不是正经粮食?‘别不拿豆包当干粮’,可听过这句话?” 就算不把黄豆当主食,也还有其他好多种吃法呀。 周翠娘握了握手里的柴火条.子,心里嘀咕:这孩子说话,听着是不是特别招人生气啊?如果以后还教训人的话,当场去找柴火条.子,就有些费工夫了,是不是要常备一根藤条? 姜秾不知周翠娘已经在考虑常备‘家法’了,动作隐蔽地拍了拍刚才被抽了几条.子的屁股,继续说到: “黄豆和小麦的播种与收获时间,几乎刚好能连上,冬小麦收→春黄豆种→春黄豆收→冬小麦种,这样就能够年年岁岁的循环,一直种植下去了。 如此一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有田地闲置着,能多收上来许多粮食。 当然,仅凭我们家的劳力,是无法往复循环下来的。但这也不是没办法,只要把春夏时‘收种’的这段时间进行重叠,即把黄豆与小麦进行套种,就能顺利循环下来。” 冬小麦5、6月收,麦收后播种春黄豆,春黄豆9、10月收。春黄豆收后,刚好在秋分前后播种冬小麦,小麦越冬后将在来年5、6月收。 这样首尾往复的循环,接茬复种,就刚好衔接上了。 如此一来,就能将既定面积的土地,给充分利用起来,收上来更多粮食。不像现在这样,还闲置了一部分土地,而且冬小麦收割后的田地就放在那里闲置两三个月,每年都要少收不少粮食。 但在姜家,以及整个温宁村,耕地种田全都依赖人力,连耕牛都无一头,是完不成接茬复种衔接的。 因此便只好在春夏时节,‘小麦收黄豆种’这里做点文章,把黄豆套种到已进入成熟后期的小麦地里,这样在两者互不影响生长的情况下,错开农忙时间,之后秋季的‘收种’相应也就错开了。如此一来,仅凭人力也能完成衔接了。 刚开始,周翠娘是怒气冲头,再就是欣慰喜悦,紧接着女儿这一番话砸来,砸得她都有些晕乎了! …… 贫家里的女子当男人用,至于女子的那些‘德容言功’的规矩,在生存温饱面前,全都顾不上。 周翠娘就是这样一个贫家农妇,上山砍柴,下田耕地,里里外外的活儿她样样都拿得起,不然光靠姜双五这一个壮劳力,就是把他累出个好歹来,也养不活他们一家四口人的。 所以周翠娘是懂农活的,就算与姜双五相比,也不差什么。姜秾说的那一番话,她虽听得有些晕乎,可细细地理一理,还是能听懂的。 周翠娘虽听懂了,但她遗憾地摇摇头: “前些年逃荒时,草根树皮都是好东西,但凡能活人性命的,那都是正经粮食。我并不嫌弃黄豆,如果能额外收上来许多黄豆,我只有高兴的,便是不吃也能背去卖钱,哪会去嫌弃?但像你说的那样去种黄豆和麦子,是不行的。” 姜秾眉头蹙起,深感疑惑:“为什么不行?” 冬小麦和春黄豆的收割及播种时间,并不冲突,且考虑到人力有限,还可以通过套种来解决,怎就不能接茬复种? “像你所说那样,年年岁岁的一直种下去,田地就无法得到休息,恐怕不用两年就会耗尽地力,田地也就废了。不养上个三五年,怕是不能在上面继续种麦子的,这样一来更多的都去了,不划算得很。” 姜秾:“!!!” 姜秾前世几十年的‘种田’生涯里,在农业种植领域里,传统化肥早已淘汰,生物有机肥也已经过时,培养液则是大行其道。 在后世,农业生产都已经工业化,农用耕地也已全部被解放出来了,‘地力’不够?怎么还会存在这种问题! 姜秾在后世虽已拿到农学博士学位,但她并不自满,现在思维惯性遭遇所处环境大变,致使计划遇阻,这也没什么可羞耻和难为情的。 “沤肥。”姜秾立即提出解决办法,“多沤肥,在耕种时施加肥料,这样对田地的伤害就会降低不少。” 分卷阅读8 周翠娘没想到女儿懂的还不少呢,不过终究是一知半懂。 “有哪个庄稼把式,会不知道粪肥的重要?逃荒之前,我和你阿爹在耕种时,也会施些自家沤的禽畜粪肥,保持地力是一点,施肥后庄稼也能长得好些。但如今这温宁村,哪里来的粪肥?” 姜秾终于沉默下来。 如今这温宁村里,也就是没饿死人罢了,大多人家日子都过得拮据。 牛羊猪狗诸如此类,需要食料喂养的牲畜,是一头都没有蓄养的。也就只有不用费心,放出去吃野菜、啄虫子,自己就能长大的鸡鸭,村里相对过得最好的人家,才会养上那么三两只。 少了牲畜粪肥,仅有一家人的大小粪便,最多也就够给两三分菜地施肥,哪里够给十亩地的?。 那么,沤制生物有机肥?麦秸秆、麦壳、麦麸和山里的青草腐叶等,倒是容易取得。 不,没有麦麸,麦麸要留给人吃。事实上一般在磨麦子时,根本就没筛出麸皮,就把麦麸混在面粉里一起吃,这样吃到肚里的分量就能多些。 不过,这里没有粉碎机器,不能轻松地就把麦秸秆等原料打碎成粉末,沤制有机肥时怕是会很麻烦。 若是没有机器粉碎或者人力剁碎原料,直接就沤制有机肥,不仅会耗费很长时间和精力,肥力也会受到影响。 那调配培养液? 这里条件简陋,没有必需的仪器,原料配比、温度、含氧度及温度等数据,不能做到精确控制,调配营养液也不太行得通。 周翠娘见女儿皱着眉,想来心里该是不欢喜了。 女儿高高兴兴地想帮他们分担农活,还想教导他们种地,却都行不通,不欢喜也在情理之中。 “好了,既然你是把黄豆种到了地里去,今天这事也就算了。”周翠娘将柴火条.子插到围起小院的篱笆墙上,想着留下说不定以后还用得上呢。 “但你要记住今天的教训!以后还敢不让我知道,就偷拿家里粮食的话,我就真打死你算了!” “给我说清楚的话,我又不是不准。哼!记住了没?还有你作为一个姐姐,平时要记挂着你弟些,他才三岁!虽然家里没甚危险东西,我也托过隔壁夏婶子,她答应了帮忙搭把眼看顾一二,你弟倒也跑不丢,但他毕竟还小,不能留你阿弟一个在家,记住了没?” 教训儿女,周翠娘早已习惯连吼带吓,才好让他们记住教训,今后不敢再犯。 来此已有个把月时间了,姜秾也已习惯周翠娘的说话方式,点头承诺:“嗯,记住了。” 会有今天这一顿教训,只因姜秾下意识地还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成年人,她已习惯能为自身言行负全责,不需再去征求他人同意。这才没有和周翠娘他们说上一声,就直接拿了黄豆种去播种。 然而事实上,她现在只是一个生理年龄为九岁的小孩子而已。 前世她是家中独生女,没有与兄弟姐妹一起生活的经验,如今既有了一个弟弟,今天又得到了教训,她也就牢牢地记住了:以后如果出门,要顾及到弟弟一些。 …… 在不影响小麦种植的情况下,充分利用土地加大黄豆种植,以接茬复种方式增收,从而解决家中窘境,这件事暂不可行。 姜秾初战失利! 但姜秾并不会因这一次失利,就一蹶不振。她以前做科研,虽成果格外喜人,也还是经历过不少次的失败,她能够承受得住失败。 一时失利罢了,不必心急。 姜秾将原计划调整过,之后首要是解决土地施肥难题,再同时进行粮种的定向选择,尽快改良驯化出良种。 衣、食、住 转换时空来到古代,姜秾周遭的环境,陡然就恶劣了千百倍。 住的是黄泥蓬草屋,所幸房龄尚短,维护得当,遮风挡雨不成问题。 吃的是含麸皮剌嗓子的面食,有时还直接吃清水蒸煮的麦粒(麦饭),菜就是自家菜园子里种的菜蔬,饭菜里不见丁点油星。 穿的是补丁叠补丁的麻衣,麻衣粗糙刺痒,不过穿久了磨旧了柔软了,贴身穿倒也能行。 姜秾全靠深植于基因血脉中对种田(不!对农学和农业)的深爱之情,在七情六欲中占据住主导地位,且她本就不好口腹之欲,方才能这么快就认清并接受现实 分卷阅读9 ,接着忍受住了糟糕的境况。 …… 姜秾仰脖抬头,眯眼看看头顶偏斜角度不大的太阳…… 晚饭时间还很早呢,不知道待会儿的午后加餐麦粉糊糊,有没有她的份? 据说大人教训小孩子,打过之后,或许还会施以‘饿一顿饭’的惩罚,好让小孩子牢记教训。 从来没被动饿过肚子的姜秾,忧心忡忡,于是打算去小灶屋帮周翠娘烧火,不知有无可能看在她勤快的份儿上,不施以‘饿一顿饭’的惩罚? 想到就做,姜秾抬起腿迈开步,然后就差一点、就要被绊倒了! 姜秾最终没被绊倒,不过三岁小豆丁弟弟姜金,此刻正仰倒在地上,蜷着胳膊腿儿,似一只被掀翻的小乌龟。 小豆丁本就生了一双大眼,又因身体瘦弱脸上少肉,凸显得一双眼就更大了,眼里包着泪水儿时,那真是轻易就能惹人揪心! 他是要哭了吗?哗啦啦流眼泪的那种哭?那要哄他吗?怎么哄…… 姜秾心里慌得很,面上却没多大表情。 小豆丁扯开嗓子:“呜啊!呜啊!啊呜呜~” 姜秾:“……” 姜秾面无表情,俯视着地上四脚朝天的‘小乌龟’。 “呜呜,嘤呜呜嘤……” 小豆丁的嚎哭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哗啦啦直流的眼泪也慢慢收住,最后险险地包在眼里,显得一双大眼愈发湿漉漉。 见此,姜秾点点头夸奖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就很好,接下来,你就自己站起来。” 被阿姐掀翻在地,又被吓得不敢放声哭,只能硬生生收住泪珠儿,最后姐阿还不抱他,还要让他自己站起来! 小豆丁,觉得他超委屈! 但小豆丁想到,阿姐刚才挨打了,又莫名觉得或许阿姐挨的这顿打,和他找阿娘要烧黄豆吃有关。虽然还是不太明白究竟为什么,但他就是不好意思再哭闹了。 小豆丁,有一点点心虚。 于是,被掀翻在地的小乌龟,一个骨碌在地上翻了半个身,脸朝下、趴地上后,再才支胳膊曲腿,最后就自己站了起来! 姜秾盯住小豆丁滚了一身泥灰,已经染成土黄色的褐衣长裤,终于开口唤到:“你过来。” 小豆丁颠颠儿地走过去,姜秾抬起胳膊,扬手拍打起来。 小豆丁以为阿姐是在打他,可怜又可爱的一双大眼看着阿姐,声音脆甜软糯地哀求:“阿姐~我不敢了,不敢再找阿娘要烧黄豆吃了,阿姐你别打我~” “咕噜噜~”是姜秾肚子里传出的声音,她是真的饿了,只是听到‘烧黄豆’,肚子就快速响应了。 姜秾没有停下拍打,不过手上力道更放轻了些,“阿姐拍打你不是在报复出气,而是为了拍掉你衣服上的泥灰,你衣裤脏了,给你拍干净。” 姜金乖乖地‘哦!’了声。 不一会儿,周翠娘弯腰从小灶屋里出来,对姐弟两喊:“过来吃麦糊!一天到晚都在嚷着要吃,吃吃吃,怎就饿得这么快咯……” 一个月的时间,让姜秾养成了在周翠娘念叨时不开口反驳的习惯。姜金说话还不太顺溜,还没学会如何反驳。 周翠娘爱念叨就随她念吧,反正不管她嘴里怎样念叨,最后还不是在午后时特意从田里回来一趟,就为给姐弟两煮麦粉糊糊加餐。 姜秾慢慢地迈着步子,和小豆丁一起往小灶屋走去,去喝上半碗麦粉糊糊加餐,填一填肚子。 姜秾正端着碗慢条斯理地喝糊糊,周翠娘一边看着姜金以防他手不稳摔了碗,一边说到:“浓娃儿,以后中午你们姐弟两的麦糊,就由你自个儿烧火煮,我就不从地里回来了,你已经是九岁的人,应该要学着多做些事儿了。” 姜秾端碗的手一僵,思索一瞬后,点头答应:“好的,明白了。” 烧火煮麦粉糊糊?姜秾不会。姜浓也没独自煮过,但都看过很多次,已经学会了步骤及要点,动手实践应该没问题吧。 周翠娘中途回家一趟,给姜秾姐弟两煮好麦糊加餐让两人喝完,又和了面团放着让它自然发酵,等晚上回来后直接就能蒸馒头吃。做完这些,才又急忙下地去了。 四月中, 小满者, 物致于此小得盈满。 分卷阅读10 如今正是‘小满’前,差不多是小麦此类夏熟作物灌浆的时候。籽粒灌浆能否灌得饱满,直接影响到收成好坏,这个时期,保证小麦生长时的水分适宜,是非常重要的。 温宁村的农人,确实不及姜秾的理论知识丰富,可也有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 经验告诉他们,前些天下的那场雨还是小了些,现在地里虽还半湿着,可等大太阳再炙烤上几天,又还不下雨的话,麦子就要受旱了。 灌浆不满,最后收上来的麦子怕会是秕麦,根本不顶什么用。 包括姜双五夫妻两在内,村里所有农人,都在为几天后的雨水提心吊胆,也陆续有人开始去姜水里担水浇灌了,不然到时若真不下雨,再想着去担水浇灌也就来不及了。 及早担水浇灌,到时就算真不下雨,总也能收点上来,即使是秕麦也总比绝收强些。 夕阳落尽,天色擦黑时,姜双五和周翠娘两人,才一人担水桶、一人扛锄,收工从地里回来。 人力担水灌溉一天,即使两人轮换,也是一件很累人的活,夫妻两人回到家时,累得都已经不想说话了。 周翠娘中午回来那一趟,已经用含麸皮的黑面粉和了面团,这时回了家就直接上锅蒸了两屉馒头,连着明天早饭的份儿。 馒头出锅,盛了几碗笼屉下的开水作汤,再端出一碗咸菜,也就是一顿晚饭了。 吃完又简单洗一洗,就各自回房睡下了。 姜家的黄泥蓬草房,坐东向西有一溜三间,居中一间堂屋,左右各一间卧房,还在院里另搭了一间低矮小灶屋。 事实上,不仅是院里的灶屋低矮且窄小,这一溜三间坐东向西的正房,同样是不高也不大,就跟姜秾所在后世的两室一厅小户型差不多,室内面积也就五十来平,逼仄得很。 小豆丁姜金随姜双五夫妻,睡堂屋左边一间卧房,姜秾则单独睡右边这一间。 姜秾的房间不大,里面摆设也简单。 两面墙相交的墙角处,是一张泥砖砌基座、上面铺木板的小床。外侧床头摆了小小一个木箱子,里面放着姜秾的秋天、夏天和冬天全部三身衣裙,(再加上一套整个穿在身上的春衣)。在小箱子的上面,放置了一个竹筐,用来放夜里脱下的衣裳。 属于这间卧房的正经摆设,就只这些了。 至于不属于这屋里的东西,则堆放在与床相对的那一面墙边,有箩筐、筲箕、锄头柄、蓑衣和草鞋等许多杂物。 姜家两间卧房的两张床上,都是在最下面垫一席姜双五自织的草垫子,中间铺一床几年前从山里猎来的驳杂拼接皮毛褥子,上面再铺一条麻布床单。最上面用来盖在身上的,是一床木棉絮填充的已有些板结的被子。 每年夏日里都去采摘许多木棉树果实回来晾晒,晒至果壳裂开后取出木棉絮攒着,如此三年积攒下来,方才攒出来两床木棉絮被子。在此之前的三个冬日里,都是两大人带两小孩儿挤在一起,盖着皮毛褥子过冬。 自从姜秾来之后,就负责起了姜家每日的洒扫工作,屋子是她亲手收拾整理的,清洁卫生方面她很放心。 屋里没有其他异味,只有从泥地泥墙里飘散出来的一股若有似无的泥土腥气,姜秾闻着这亲切的泥土芬芳,沉入睡梦中。 …… 农民靠天吃饭,眼看地里麦子就要灌浆,却有干旱的可能,姜双五他们焦心得似火烧。 一年到头,否管寒冬酷暑,农民近乎天天早出晚归。不过最近姜双五和周翠娘,起得比往常要更早了,姜秾姐弟还在睡梦中时,他们就已经担着水桶下地去了。 鸡鸭猪狗这些,姜家是一只一头都没的,早上自然没有雄鸡打鸣报晓。 这让姜秾睡到了自然醒,不过因为晚上睡得早,早上天大亮时自然就醒了,起得倒也不多晚。 姜秾醒来睁眼坐起身,从床头竹筐里拿出昨夜脱下叠放整齐的衣裙,开始穿衣下床。 今天要穿的衣服,和昨天的是同一套。 实在是窘境逼人,姜秾以前有每天换洗衣物的习惯,现在已经变成了隔天一换洗。这还是春季呢,冬天里的话,最少是半个月才换洗一次。 不过等到了夏天,她再怎么也要坚持每天都换洗衣服,到时洗衣服时注意轻柔搓洗也就是了,这样总不至于多洗几次就把衣服洗破了。 姜 分卷阅读11 秾正穿着的这身春衣,上衣是一件灰扑扑的原色麻布交领窄袖单襦,下裙是一条蓝色一片式齐腰裙。上襦下裙,很寻常的古代普通女性日常穿着。 而姜秾如今这一身襦裙,不寻常的是格外破旧,上襦胳膊肘位置已经叠了两层补丁,原本靛蓝色的下裙,如今已褪色成了淡蓝。 家里一旦换下脏衣服,姜秾第二天立即就会拿去村头的姜水边,在河边皂荚树上顺便摘一片皂荚,三两下搓洗干净。 所以她身上穿着的一身襦裙虽然破旧,却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且她又不是真正的九岁小孩子,她姿态得体、形体抻展,浑身自有一份从容气度,哪怕穿这一身襦裙,第一眼看上去,给人第一印象也不会是寒碜,反而是觉得她干净大方。 姜秾穿戴好襦裙,又梳好两个小辫子——双丫髻,穿戴齐整了才撩开竹帘走出卧房,去往院子里的水缸旁洗脸漱口。 姜秾前天去河边洗衣服时,顺便在姜水边一次性折回来几根柳条嫩枝,此时拿来一根折下一小截,剥去皮,把一头放嘴里嚼散成细条纤维,等嚼成刷子状了,再就仔细地揩洗牙齿…… 刷好牙、漱过口之后,嘴里还留有柳汁的清香气,因此就算没有后世的牙刷牙膏,也还能够忍受。 洗漱完毕,姜秾又把房屋院子的里里外外,都仔细洒扫干净了,才转身进屋去叫姜金起床。 姜秾喊醒小豆丁,又站在一旁等他自己穿上衣裤了,才在最后帮他把衣服扯扯整齐,叠好被子离开卧室来到院子里,监督着他洗脸漱口。 一个月前,姜金还不会自己穿衣洗漱,不过在姜秾和他严肃地谈判(?)过几次后,他才渐渐做到个人卫生基本自理。 小豆丁把自己收拾齐整了,姐弟两这才一起去往小灶屋里吃早饭。 夏五斤 像往常一样,周翠娘把姐弟两人的早饭——三个馒头和两碗粟米稀饭,放在锅种用灶膛里的余烬温着。 姜秾将早饭从锅里端出来,放在灶屋里的一张四方小桌上,姐弟两个面对面坐下来,一口馒头就一口粟米稀饭,安静地吃起早饭来。 “把碗里的喝干净。” 姜秾以前吃饭就习惯了清盘,也见不得别人剩菜剩饭浪费粮食,更别说如今还有饿肚子风险了。 一个馒头加一小碗粟米稀粥,足够三岁的姜金一顿吃得饱饱的了,不过小孩子饿得快,怕是一会儿就要叫饿了,多喝一口或喝少一口粟米汤业没甚影响,主要还是为了不让他养成浪费粮食的习惯。 姜金乖巧地点头:“哦!” 他有些怕这个话少不爱笑的阿姐,以前哭闹耍赖的手段不管用了,虽然肚子已经吃得饱饱的,他还是听话把碗底剩下的一口稀粥,‘唏噜噜’喝得一滴不剩。 吃罢早饭,姜秾收了碗筷,和姜双五夫妻两早上吃过没洗的碗筷放一起,洗涮干净了放进竹制橱柜里收好,又将灶台、小方桌及地上收拾干净,东西也都规整摆放好。 至此,每天早晨例行的事情就做完了。昨晚上家里没人换下脏衣服,今天就不用去村头河边洗衣服,姜秾暂时也就没有其他事情要做了。 无事可做的姜秾,搬了个小板凳到院子里坐着,手上拿一根小棍子,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 小豆丁姜金也蹲在旁边,看着他阿姐手里动来动去的小棍子,就像一只盯着逗猫棒的猫儿一样,仿佛眨眼间下个动作就要扑出去,捧住逗猫棒上嘴撕咬。 但慑于阿姐的威严,他到底没有化作猫儿扑出去并在地上打滚,只乖乖地蹲在一旁,看了会儿后就跑开了,自顾自地玩儿去了。 小豆丁玩耍的范围只在屋里和院里,跑不出去的,无需有人时刻不错眼地看守着。 于是姜秾就坐在一边,琢磨如何解决田地施肥难题。 如今简陋的硬件环境,只沤制生物有机肥是最可行的,接下来要考虑的是:原料及配比,收集和粉碎,堆放沤制…… 姜秾在地上写写画画着,不过泥地上并未记下一句通顺的语句,没画出一个规则的图形,别人即便看到了,也只以为她在胡乱涂鸦。 到了姜秾这种级别的科研者,保密意识都已深入骨髓。表现在文字的书写和简写方面,都各有其独特的习惯,随手记录下的灵感,若是自己事后翻看,是简单明了不过的,可在别人看来,就像是天书一般不知所云了。 “嘿!!!” 正在 分卷阅读12 这时,隔壁夏家夏五斤在篱笆墙外,突然出声! “哈哈哈,吓到了吧?”夏五斤笑得是前仰后合。 姜秾正心无旁骛地思考琢磨,夏五斤突然出声吓她,她确实被吓到了。 等陡然急跳的心脏缓下来,姜秾才声音冷淡没好气问道:“做什么?” 夏五斤虽才十一岁,一张脸却已能窥见几分剑眉星目的英俊,不说不笑时,看着是个很正派爽朗的少年。 可一旦裂开嘴笑起来,再加上他松垮无骨的形体动作,立即就显出几分油滑无赖来,“不做什么,就是吓一吓你,哈哈哈!” …… 说起来,这时候的贫民人家间,在给儿女取名这事儿上,真是懒得讲究。不过也是因为讲究不起来,贫民人家里,还能随便就出个能读会写的读书人不成?那是既出不了读书人,也穷得出不起钱去请人,就为给儿女取名。 便都自己随便取个名字,名字来源也简单,主要有三:出生时父母年龄相加,出生时体重,以及出生时的农历月份和日子。比如,姜浓的父亲姜双五,‘双五’这个名字,就是源于他出生在五月初五这一天。 当然,还有睁眼可见的、随口一取的名,什么花啊草啊、树啊木啊、石啊土啊的。 姜浓是四月初四出生的,跟着她父亲姜双五那样取名,那她的姓名就该是‘姜四四’、‘姜双四’,或者‘姜重四’。 但这些名字念了听着不吉利,于是就转而像她母亲那样取名。‘翠娘’这个名字,听着就像是讲究了的,彰显了父母对她的几分喜爱。 周翠娘对孩子也是喜爱不已的,也决定讲究一回,就给女儿取了一个‘浓’作名字,姜浓。这个名字源于她生产当天,婆母很大方地给她熬了一碗浓浓的粟米粥。 她希望女儿以后能似她这天一般,不捱饥受饿,想吃就能吃上一碗浓浓的粟米粥。这个名字里,饱含了周翠娘对女儿美好而朴素的祝愿。 而夏五斤,则是因为他出生时体重五斤,才取名夏五斤。 今年十一岁,将将比姜秾大上两岁。 相比逃荒时才三岁不能记事的姜秾,时年五岁的夏五斤,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记忆,恐怕就是逃荒途中的种种惨事了。 小时懵懂还罢,长大知事后再回忆起来…… 夏家当初离乡逃荒时,还是一大家十二口人,不过最后都死在了逃荒途中,只余他一个夏家独苗和寡母。 之后母子二人终于落脚定居温宁村,因夏家寡母人单力薄,夏家开垦出来的荒地也就不多,风调雨顺的年景里,母子二人还勉强能混个温饱,可若遇上老天爷心气不顺的年月,温饱都艰难。 而且夏家寡母还落了一身病,热不得,冷不得,也累不得,不然立即就要起不来床。可如今这世道的贫民,就没有‘娇气’的资格,母子两要吃饭,就只能硬撑着做一阵农活,忙过后再躺上十天半月。 夏家母子两人的生活,可谓艰难得很,不过试问这温宁村里,谁家日子又不艰难呢? …… 夏五斤眼见姜秾乖乖巧巧坐在小板凳上,干净安静的样子,再一看自己破烂脏污的衣裤,只觉手脚都不自在起来。 不过夏五斤到底脸皮厚,面上没显出一丝自惭不安来,依旧一副油滑无赖的调调儿。 夏五斤:“你在做什么呢?写字吗?” 当今和后世的文字,有繁体与简体之分。姜秾所在的22世纪中叶,早在百多年前,简体字就已经完全取代繁体字,她没学过、也没写过繁体字。 虽然有一些简繁字体之间,还看得出有点关联,连蒙带猜也能够认出来,但她终究还是要算作大半个睁眼瞎。 姜秾还不至于和一个刚十一岁出头的熊孩子斤斤计较,也就略过了夏五斤吓她的事,“随便乱画的,我不会写字。” 夏五斤单手撑在篱笆墙的木桩上,借力一跃,轻松地跳进了姜家的院子,身手利落、灵动潇洒! 夏五斤:“你不会写字,那想学吗?” 姜秾有那么一瞬间的疑惑,院门明明大敞着,为什么夏五斤好好的门不走,偏要做小人行径翻墙进来? 这就是小孩子的跳脱天性吧,更何况他还是小孩子里的熊孩子,据说熊孩子的言行,完全不能以常理论之。 还有一点,让姜秾有点小惊讶 分卷阅读13 。 生产力低下时期的力量崇拜,引申出生殖器崇拜,再就有了性别歧视。如今所处封建农耕社会,正是性别歧视最严重的时期,夏五斤竟然问她想不想学写字,而不是:‘你一个女娃子,不会写字是理所当然的’。 姜秾对窜到她面前来的夏五斤回答到:“嗯,想学。” 不过,姜秾立即就知道了,根本是她想多了,很用不上惊讶。 因为夏五斤只是个跳脱的小孩子,根本就没想那么多,之所以有‘想不想学写字’这一问,也不过是为捉弄她罢了。 “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告诉你,村里谁会写字,你该向谁去学。” 夏五斤揣着手蹲在姜秾面前,身体重心在左右前脚掌间游走,一耸一耸地左右摇晃,毫秒都静不下来! 姜秾:“……” 姜秾就静静地看着夏五斤,直看得他渐渐停下,不再左右摇晃,规矩地蹲着了,才与他搭话: “当谁不知道呢?村里就数葛贡士最有学问,我如果想学写字,当然是要去找他。” 葛家爷爷之所以能得‘葛贡士’这个尊称,是因他曾通过在京城举行的会试,且名列前茅,得了‘贡士’功名。若继续参加殿试,还能稳稳地得个‘进士’功名。 但他见不惯一团糟乱的朝廷,宦官势大、外戚弄权、争权内斗,于是在殿试之前拂袖离京而去,从此归隐南山躬耕田亩。 葛贡士是村里最有学问的人,也是村里唯三的读书人之一。另两个读书人也在葛家,一是葛贡士的二儿子,一是葛贡士的大孙子。 夏五斤被翻了白眼,也不生气,还心想,姜家妹子这白白嫩嫩的脸蛋真干净啊!黑白分明一双清凌凌的杏眼也好看!要是他家也有这样一个妹妹就好了! 夏五斤神情自得道:“葛贡士当然是我们村里最博学的,但他轻易不教人,多半不会答应教你写字,但有我就不一样了……” 夏五斤卖起关子来,姜秾也从善如流地问了:“有什么不一样?” 夏五斤脸不红心不虚地拍拍胸脯,“我和葛贡士的孙子葛圭章,可是玩在一起的兄弟!有我和葛圭章说情,他看在我的面子上,去和他爷爷走一走后门,你想学认字这事儿,不就稳稳地成了?” 葛家原本有两房人,长房即葛贡士长子。长子是北方士林中有大名的才子,所娶之妻乃是一士林名士的独女,也是声名远播的才女,生子葛圭章。 葛贡士的长子,不仅是一有名的才子,还是一个真正性情高洁、悲天天悯人的君子。逃荒时见了饿殍遍野同类相食,那犹如人间炼狱的惨象,心内过度哀恸悲愤,又遭遇许多变故,在中途就病故了,其妻也追随而去。 如今葛家就只剩下葛贡士,葛贡士的次子即二房夫妻两,以及葛贡士长子夫妻所出的葛圭章。 葛家二房夫妻两或许是逃荒时伤了身体,一直未有子嗣,待长兄所出的侄子葛圭章如同亲子。再又有葛贡士宠爱,难得葛圭章竟没有长歪,反而长成了一个聪敏好学,乖巧听话的‘别人家的孩子’。 而夏五斤呢,一个寡母多病对其管教不严的熊孩子,据说还与县里的一伙无赖混子耍作一堆。 这样的两个人,是玩在一起的兄弟? 姜秾姑且相信着吧,毕竟交朋友主要看性情是否相投,身份和声名这些倒是次要。 姜秾:“我又不想学写字了。” 仓禀实而知礼节,换一个情景也说得通,温饱都还不保险呢,学写字这事不忙。 何况她并非文盲,她只是不会写繁体字而已,她又不读书科举或靠字画谋生,会不会写这个时代的繁体字,并不多重要。 姜秾问到:“你来是有事吗?” 虽然姜家和夏家是紧挨着的邻居,姜秾也不是三天两头的,就能见到夏五斤。夏五斤经常往县城跑,据说是和县里的无赖混子耍作一伙,很少在村里见到人影。 今天来找她,想必也是有事才来的。 去县城吗 姜秾问夏五斤来找她,或者说是来姜家,是为什么事。 “我明天打算进县城去,要两三天才能回来,想请你和叔婶儿帮忙带个眼睛,照看一下我阿娘。” 夏五斤这人,不知是心里长了毛,还是脚底踩着针,总之就好似一刻都不得安分。不仅平日爱好各处晃悠,就连 分卷阅读14 半刻歇脚的功夫,也都站不住一样。 现在,夏五斤就已经从最开始的蹲在地上抖身体,变成了站在姜秾面前,前后左右地踮脚摇晃! …… 之前开春回暖小麦抽长时,业就是姜秾刚来没几天的时候。 在村里人都下地除小麦田里的杂草之后,隔壁夏婶也不甘落于人后,拖着除草用的薅锄,下地除草去了。 虽因夏家人单力薄,当初只开垦出来两亩地,但这两亩地里的农活做完,本来就体弱的夏婶,意料之中地累倒了。 最近眼看就要干旱了,还没养好的夏婶,前两日就又挣命一般,去挑水浇灌了一天的麦田,这一下就更加不好了,非得吃一段时间的药不可,如今正躺在家里。 夏五斤此次去县城,该是想抓药去的。 在温宁村里,夏五斤虽常被拿来举反例教育家里小孩儿,但他身上有一点却是得众人夸赞的,那就是孝顺,而且‘能干’! 十一岁大小的一娃子,竟然供得起他娘吃完,那是真孝顺,也是真‘能干’。 读书人多少会些岐黄之术,葛贡士就是这样,他前两三年便断言,夏家婶子的身体已经累坏了。 夏婶这人吧,就像是一捆朽了的麦秆,好不容易才支撑起来一个人形,若是能有人为她遮风挡雨,将她仔细养着,倒也还有些寿数。 若不然,说不定何时就会倒在田间地头,再也爬不起来。 这两年来,夏婶三五不时便卧倒在床了,回回都凶险得令旁人看了心颤,但也到底是熬了下来,这之中夏五斤居功甚伟。 姜秾郑重答应了夏五斤的请托,“我平日会勤去你们家看看夏婶的,也会把这事转告给我阿爹阿娘,以后如果发生什么事,我会喊他们、或着喊村里其他大人来。” 纵使夏五斤顽皮跳脱,可他一个十一岁大小的孩子,却已经能为母亲奔波了。这点就很难能可贵,心里因他出声吓唬而生出的那点不满,足以抵消了。 如果夏五斤能知晓姜秾此刻所想,怕是会挂着满脑门儿黑线,哑然无语。 两人站一起,确实是差不多高,但他可是比她大了整整两岁!且他在县城混得如鱼得水时,她还正在家里带弟弟呢! 她一九岁小女娃,说什么‘孩子’呢?! 夏五斤虽未能知晓姜秾心中所想,却照样没吃亏。毕竟向来都是他占人便宜,何曾让别人讨了便宜去?即使旁人一时得了甜头,最后也总会在他这儿吃上更多苦头,虽然那人或许并不能察觉。 此时,夏五斤表情蔫坏,语气诱哄道:“秾妹子,要和我一起去县城吗?” 夏五斤一个小少年,邀约姜秾一个小女孩同去县城,这之中的旖旎和猫腻…… 若是旁人知晓后说起嘴来,吃亏的总归不会是夏五斤的。 但姜秾听了夏五斤的询问,还真就认真思考起来…… 除农业农学相关外,在其他诸如衣食住旅游等方面,她的好奇心实在匮乏,可以说很宅了。 后世交通极为便利,世界上或神奇魔幻或特色鲜明的景点、城市和人文等,不知凡几,她都没生出好奇心去走走看看,何况如今古代社会的一个小县城呢? 所以去县城这事,她现在没太大兴趣,去也可、不去也可。 不过姜双五夫妻两最近正忙,家务杂事和豆丁弟弟,就都是她的事了,她这儿走不开。 如若以后有事必须去县城,倒是可以去走一趟,现在既然走不开,那她就不去了。 姜秾正欲开口回绝,夏五斤就又开口打趣了,他那语气里,有认真如姜秾都能听出来的,不正经与逗弄: “我又不会将你卖给人牙子去,让你给富家做丫鬟婢女,况且你这样儿的,卖不起价来,你跟我一起去县城的话,不需要害怕的。” 事实上,像她这样长得白净又安静的女孩儿,最得那些富豪人家喜爱,专门挑这样的买去做丫鬟婢女。价钱相比一般农家女娃子,要可观得多了。 不过他夏五斤,不做拐骗村里的女孩儿去卖钱的事儿,他还没坏到那种地步。 “不去。”姜秾冷漠拒绝。 这人先前是吓唬她,在她刚刚答应帮忙照看夏婶后,他不想着念恩就算了,还像唬小孩儿似的逗她。 夏 分卷阅读15 五斤可真是一个熊孩子,旁人对他好不容易生出的一丝好感,也存不长久! “好吧。”夏五斤最会看人脸色,眼看将邻居妹子逗得气圆了杏眼,立即识相地不再多说,“那之后几天就多谢秾妹子了,我也要赶紧回家去,为明早出发去县城做准备~” …… 姜家北边的隔壁邻居夏家,家境相比姜家还要更差些,姜家还有一溜三间黄泥蓬草房呢,夏家却总共就只一间。 夏家只有孤儿寡母两人,没个壮劳力,只有能力建起来那么一间房。 在这间吃饭、睡觉兼待客的屋子里,南墙和北墙两面墙的墙边,相向错开各支着一架竹床。 此刻靠着北墙的床上,夏婶身上搭一床破烂被单侧卧着,眼睛随夏五斤收拾包袱的身影移动。 “我这幅破烂身体,活着也只能拖累你,若是没有我,凭你的本事也能活下去,或许还过得更舒坦自在,我若真死了也就好了……” 夏五斤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丧气话,事实上他已听过千百回了。即便这样,他每回再听到了,也都还是会给出差不多的回应。 “你如果真不在了,那我可就成了孤儿,无父也无母,多可怜呢?虽然你是真没甚用,需要我来养,但总归是有你这么个人在的,我阿娘既然还活着,那我就还有一口心气挂在你这儿。否则我若是真无牵无挂了,到时候光脚不怕穿鞋的,就无需再去在乎那许多约束……” 虽然夏五斤一次都未曾说出口过,但他的未尽之言,夏婶早已明悟,那也正是她担心的。 这两三年来,她身体始终破败不堪,起初在知道年纪小小的儿子,竟然已经能养活自个儿时,她立即就起了一了百了的念头。 但她儿子是何等擅长看人脸色、体察人心的孩子?立即就从她像做个交待的言行里,觉出了异样,然后果断打断她的交待,说了差不多意思的威胁言语,打消了她一了百了的念头。 她怕啊,怕儿子无人管束了,会走上歧路。 他的言行,在外人看来本就不妥当,俨然就是一个二流子、一个无赖,一旦没人管束一二,怕是真就不成个人样了! 若儿子果真走上歧路,成了‘人中禽兽’,那她还有何脸面在阴间与祖宗与公婆,与她那口子相见? 假使她为了不拖累他,真去寻了短见,他为了与她赌气,怕回故意去走那歪门邪道…… “唉……”夏婶哽咽着叹出一口长气。 人活在世,怎就这样难呢? 夏婶如此情状,夏五斤也没有再劝,没再说些宽慰话,好让她放宽心,只是继续埋头整理货物。 他明早准备扛出门去,到县城卖了换钱再买药回来的货物并不多,一大袋约两三斤的干蘑,各两只剥皮拔毛后烟熏风干的野兔和野鸡,一袋从山里挖来后晒干捆束的草药。 第二天一早,天还是黑黢黢的,夏五斤就起床到院中的小灶屋里,给夏婶煮好麦粉糊糊放在锅里保着温,他自己也顺便喝过一碗后,就扛起那一袋货,往太白县县城赶去。 出门时天色方才麻麻亮,勉强能看清脚下杂草丛生的狭径。 太白县只是凤翔府辖下的一个下县,穷得很。 县治所在的县城很是简陋,黄泥砌石的一圈城墙,风吹雨淋之下看上去缺缺洼洼的,丝毫不见城墙该有的高大坚固样子。 每年冬季征役也没少征,不过也怪不得,役夫都拉去修西京皇宫了,轮不到给县城修葺城墙。 太白县内多山,那些山都能归在横贯东西的秦岭山脉里,哪怕一个无名山包,拉一拉关系也能蹭到点秦岭的名气。 山里边嘛都产些山珍野物,蹭一蹭秦岭的名气,说成是秦岭所产山珍野物,听上去立马很高端!都似是自带了灵气,蕴含着日月精华! 所以,太白县穷归穷,还是有点名气的:出产秦岭上佳的山珍野货。 酒楼、银楼和青楼等,这类京城大城里才有的奢侈去处,太白县县城里是没有的,只有不少杂货铺。 县城南边那条街上,开了好几家杂货铺,也卖针头线脑和油盐酱醋这些个家常杂货,不过主要还是收买山珍野物。 夏五斤熟门熟路的,扛着一袋货去了相熟的杂货铺,到手三百五十文钱,转个弯进去老大夫家,照旧抓了一帖药,出了门身上就只剩下五十文了。 地 分卷阅读16 里的麦子眼看是要受旱了,收成是不用多做指望了,收上来的麦子能抵得上夏税就已经万幸。之后还有秋税呢,家中存粮也已见底,不想办法弄钱弄粮,他们娘俩就要饿死了。 夏五斤把抓来的一帖药寄放在杂货铺,然后一闪身,就拐进了坊厢间的小巷道里,去寻那些与他耍成一伙的旁人嘴里的混子无赖去了。 …… 夏五斤去县城的事情,这就是后话了,且只说现在。 姜秾应下夏五斤帮忙照看夏婶的请求,又拒绝了他同去县城的邀约之后,她继续又琢磨了一会儿沤肥相关的事。 期间,把趴在地上打滚的小豆丁严肃地教育了一顿,然后才拍去他滚满一身的泥灰。 至此,日头也已经将要当空,周翠娘昨儿午后就说过,今天中午她不会再回来给姐弟两煮麦糊,让姜秾自个儿烧火煮。 前边儿的姜浓没煮过饭,姜秾也没有在柴火灶上面烧火煮饭的经历。 事实上,姜秾活了这么些年,动手煮饭的次数,一双手就能数尽。基于此种现实考虑,姜秾特地提前了一刻钟生火,提早开始煮麦粉糊糊! 用火折子和麦秸秆生火,再加入经得起烧的略粗柴禾,这即是生火和烧火两桩事了。姜秾参考了姜浓的记忆知识,又有这一个月来的几次实践,生火、烧火都非常顺利。 火烧起来后,姜秾先用筷子大概估量出周翠娘加好水时,水漫在锅边上的大约位置。接着,舀水倒进锅里,让水漫到同样的位置。 再接下来,就是等水烧开…… 姜秾的一生,怕是有四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在实验中渡过。熟能生巧加之天赋加成,在原料的重量与体积的估算方面,她所估的精确程度,与电子秤和量杯相比也不差多少了。 煮麦粉糊糊的水量不多不少,之后水开100℃也没感知失误,嗯,很好。 然后,一手撒麦粉,一手拿锅铲搅动,以防结出面疙瘩。下好麦粉,等锅里重新煮沸,麦粉糊糊也就煮好了! 最后,就是赶紧盛入两个碗里。 姜秾用做实验的严谨态度,成功地煮出了麦粉糊糊,只不过…… 所有步骤及其对应耗费时间,与周翠娘煮的时候,明明都是一模一样,但糊糊的浓稠度就是不同,看起来清汤寡水一般。 小豆丁‘唏哩呼噜’喝得正起劲时,姜秾静坐许久,直至想清楚了原因,才端起碗喝着比平时要稀的麦粉糊糊。 周翠娘的两把麦粉,与姜秾的两把麦粉,数虽是一样,量却不同。 前者手大,后者的手差不多要小上一半,同样是两把麦粉煮出来的麦粉糊糊,浓稠度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真是稀奇 之后的几天里,天上愣是没飘下一颗雨,热辣辣大太阳挂天上烤着! 老天爷任性不落雨,农人们就只得肩挑手提,从姜水里挑水灌溉。一番人力抢救之后,抢回来一部分,田里的麦子虽不至绝收,到底是受了干旱。 在抢救过的麦田里随手挑一条麦穗,剥开来一察看,里面的麦粒一幅皱巴巴的干瘪样,显然是减产了。 然而小麦灌浆结束,已经无力回天,只等过些天麦子熟了,去收割秕麦回来罢了。至于无力抢救的麦田里,能收上来多少,尚且不知。 对这一场迅猛的干旱,姜秾无能为力,她空有一身后世农业领域的荣耀,满脑子的先进农业知识,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田地干旱问题,姜秾随便一捋一扒拉,就能找出好些个解决办法来:培育种植耐旱粮种,人工降雨,抽水灌溉,甚至使农作物脱离对土地和自然环境的依赖,转移到工厂流水线上去生产粮食菜蔬。 如若是在以前,这些她全都能做到!即便是现在,虽受限于经济物质等条件,她也还能做到一小部分。 可是这些个解决办法,在干旱突然来临时,都救不了急。建造水力灌溉工具筒车,在诸多针对干旱问题的解决办法中,是当下最容易、也是最快能达到的了。 然而,姜秾做过在此地此时建造筒车的可行性分析后,发现即便这是其中最容易且最快速的办法,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实施完成,救不了地里受旱的小麦。 温宁村地处玉皇山山脚,为丘陵缓坡地形,垦出的田地为梯田,用筒车汲水灌溉,理论上可行。 然而,北方主要粮食作物是小麦,因 分卷阅读17 而田地大多数都是旱田,与南方绝多水田种水稻不同,除非大地主、朝廷权贵家,一般小农民在最初垦田时,都不太会注意引水渠的修建。温宁村也是一样,且因村民是逃荒至此,当初垦荒时要更加急切,哪来得及去做许多规划? 温宁村的田地虽能称‘梯田’,却层叠排列不规则,田地还有不小的坡度,实则更像是‘坡田’。引水漫灌都行不通,同一块田里地势高的一侧旱死了,地势低的一侧涝死了。 况且,温宁村的田地根本没挖引水渠,就连挖渠的可能,都被胡乱排列的梯田堵死了! 不过真要挖的话,费点大功夫倒也能挖出来,毕竟郑国渠、大运河这些工程,也都是人力挖出来了的。 但挖水渠耗费太大,而且建造的筒车没有十几二十个,根本没法汲取足量的水来缓解干旱,挖引水渠造筒车,仅凭人力来做的话,时间和人力成本都太高了。 不划算是一回事,而且一两日完不了工,救不了眼下之急! 继种植黄豆初战失利后,姜秾再次在救旱这事上,惨遭滑铁卢! 不过这也不是姜秾没用,实在是物质条件不给力。 若把一个呼风唤雨的网络高手,放到古代农耕社会,他必然无计可施。姜秾面对的情况还要好些,上下几千年历史里,农业都贯穿其中,她又是根正苗红的农学博士,虽然偏科但本科时才学的农业史,还是能记得的。 给她些时间和空间,总能有所施展,眼下却是做不了‘救火侠’了的。 …… 前些天,姜双五和周翠娘忙着担水浇灌田里的麦子,如今灌浆未满是已成定局,又还需要过些天等麦子完全长熟,再才去收割那些秕麦,两人就难得有了三两天空闲,能歇上一口气。 不过若有法可以让田里的麦子丰收,导致夫妻两因此不能歇上这三两天空闲,他们定然也会万分乐意。如果苦些累些,就能保证有好收成、能吃饱穿暖,当下绝多数农人恐怕都会选择苦和累。 村民们或是因为初至玉皇山下时,被山中野兽吓得狠了,后来即便人数多起来,猛兽已经轻易不敢下山为祸,温宁村的人也还是习惯集聚而居。 全村二十三户人家,近一百来号人,就分布在那层层叠叠的梯田中央伸出去的平地上,不甚严谨地呈同心圆状,一层一层向外分布开去。 姜家坐东向西,位于村子西边,因姜双五和周翠娘夫妻两能干耐劳,且儿女双全不是那绝后无依的,所以在温宁村这个‘同心圆’里,姜家虽没在最里层那圈圆里,却也没在最外围,而是在倒数正数都是第三层的中间部分。 姜秾到挨着的北边邻居夏家,看望过夏婶后,穿过弯曲土路回了家。 “你夏婶子看着还好不?”周翠娘觉得女儿行走时,身板直挺,脚步利索,真有一股说不清的气势!也不止是行走时,平时的坐卧言行里,也都透出一股……对,利落劲! 周翠娘不止一次在心里嘀咕,女儿真是开始长大了,不再像以前一样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说话做事也变得利落,但似乎是想长大的心太过急切,过于注意言行仪态,以至于一点都不像大多数女孩儿,不够柔、不够娇,反而显得有些刚硬,哦不应该是显得太利落了。 想她在女儿这个年纪时,也有过现在想来让人发笑的想法和言行呢……这大概就是葛贡士所说,半大孩子的一些言行想法,总是怪异且令人琢磨不透的吧! 若姜秾能听到周翠娘的内心嘀咕,也不会羞恼或在意,只会疑惑: 言行利落有哪不对吗?活泼热情、顽皮跳脱、高冷淡漠、温柔耐心等等,各人性情和言行,或有不同,但只要不失礼于人不危害社会,就没有错。她认真利落,哪里有问题? 然而姜秾不知周翠娘心中腹诽,听到询问就认真回答:“夏婶喝着药又休养了这些天,看起来还算好,今早还是她自己下床煮的早饭。” 周翠娘:“五斤那孩子孝顺是没得说的,去县城回来就给你夏婶子喝上药了,就是没个定性,拿药回来后转眼就又跑走了,这都五天了还没见个人影。” “他不到处跑,也不能让夏婶吃上三百文一帖的药。” 周翠娘:“……”一时愣住,一想女儿的话也有道理。如果五斤那孩子安分老实地呆家里,十岁出头十一岁的他又没一把劳力,在夏家那两亩田里种地讨生活,怕是孤儿寡母两早都活不下来了。 村里不是没人好奇,夏家孩子从哪弄来的钱,让母子两不但没饿死的同时,还 分卷阅读18 供他娘吃药。村里人时常见他进出玉皇山,推测想必是找了山货去卖,这才弄来的钱。 于是村里有人家也学他,然而那些人家里的年轻人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大的差不多能当壮劳力使下地种庄稼了,专门寻摸山货去卖,更甚至以此为生,试过后才发现行不通,很不划算,还没种庄稼划算。 而村里面小的孩子呢,基本都比夏五斤要小,真没多少人家敢让自家小孩儿去山里寻摸,万一遭了山中猛兽的毒口…… 学过夏五斤去找山货卖钱的人家,对其中门道有了个大概了解,不信他能仅靠捡山货卖供他娘吃药,供他们母子两吃食生活,因此对他的来钱门路就有了许多猜测。 不过,村民都是逃荒过来的,走了这一路后,对一些事情就看得不那么重了。只要夏五斤不连累到村里人,他们也不必去好奇他的来钱门路。 不用起早摸黑地去担水浇灌了,难得松快两天,周翠娘是会过日子的女人,于是就把早饭时间往后挪一挪,再把晚饭时间往前挪一挪,挪到太阳将下山时。 这样一来,虽还是一日两餐,却省下了姐弟两的午后加餐,以及两个大人为防饿得做不了活,而带去地里吃的馒头也不必了。反正早饭吃的晚,晚饭又吃的早,这两天又没有做耗劳力的事儿,眼看麦子就要歉收了,能省就省! 虽说在麦收前难得轻闲三两天,却也不是就瘫在家里玩。农人的所谓轻闲,仅仅是不必下死力做活抢农时而已,能做的杂活儿多得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大年三天,就没有无事可做的时候! 南方的水稻,北方的小麦,因都能直接用实物去交赋,吃起来也好吃,所以是农人主要种植的粮食。其余杂粮,都是种来调剂口味的,在轮作休耕下来的一亩三分地里,随便种一种就罢了,播种时节也没严格遵守,有了空闲,时节上也大差不离,然后播种下去就行了。 像姜双五是壮劳力男人,轻闲的这三两天里,依旧清晨早早就下地了,把粟米、高粱、荞麦和豌豆等杂粮播种下去,因为姜秾已经将黄豆播种了,倒是给他省了一桩活儿。 “也是稀奇,种完豌豆后我绕了一截路,到浓娃儿种的黄豆地里去看了眼,嘿!还真是稀奇了,旱了这些天,黄豆不仅出苗了,且还没被太阳烤死!” 姜双五做了一早晨活儿回家来,进院子后边放农具,边惊喜地和周翠娘说。 可不得惊喜嘛,虽然黄豆只是杂粮而非主粮,但种下后竟没旱死,来年或许能有收成,这是意外之喜了。 “果真还没被烤枯?!”周翠娘闻言立时就面露喜色,“黄豆种下去时,土里还有点润,黄豆发芽是能发出来的,可之后就开始干旱,豆苗居然没被烤枯也是稀奇,或许明年也能有黄豆吃了! 虽没枯死,怕也是蔫儿吧唧的了吧?明儿一早,你就去挑两桶水灌一灌,免得再烤上两天真给烤枯了,它们得一直明年才或许能有黄豆吃啊……” 前段时间只顾麦子都没顾过来,更顾不上田里才种的黄豆了,都已经认下今秋黄豆颗粒无收的事儿,甚至打算等忙过这段后,就在黄豆地里补撒粟米。结果没成想黄豆苗竟然还没枯死,是稀奇也是惊喜。 姜双五想起地里的黄豆苗,不仅没枯死,也不是蔫儿吧唧的样,反而一株一株都长得藤干壮实,片片叶子都绿汪汪的!不像是即将被烤枯的样子啊…… 不过姜双五与泼辣爽利的周翠娘不同,他平日话不多,再一想这时候是早上,豆苗精神些很正常,等太阳烤上一天后豆苗就会蔫了,过上一晚,挺过来了也就能恢复些精神气儿。 不止黄豆苗,所有庄稼菜蔬都是这样,这很正常。 庄稼在白天被太阳晒过后,夜里终于得以喘气返神,第二天早上又恢复精神样儿,这是极为正常的。 然而,前提是庄稼不缺肥不少水,除去被太阳晒外一切都正常。 但是,那块黄豆地,姜秾在播种过后,因为姜双五夫妻两一直很忙,她又谨记当日被打屁股得来的教训,一直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做些洗衣扫地和煮麦粉糊糊照顾弟弟的事情,一次都没去看过种下的黄豆怎样了。 其实虽没亲眼去看,只看干旱了这些天,姜秾也像周翠娘一样,对那些黄豆不做指望了,追肥什么的也没那条件。 如今听来,那些黄豆种子竟然出苗了,还没旱死? 姜秾也觉得稀奇。 赋税 第二天一早,姜双五依言挑了一担水去黄豆田里浇灌了,回来后说起那些 分卷阅读19 黄豆,说是不像将要枯死的样子,周翠娘和姜秾也没多想,就把这事随便搁到了脑后去。 种下去半斤黄豆罢了,即使有收成,也就只那么些。像黄豆这类杂粮,之所以每样都会种上一两分地的,不过是种来调换口味、增添桌上菜色,何时想吃了自家就有。若真绝收,也不过是不尝那个味儿而已。 不过最主要的是,没时间和心思去想其他,因为三两天空闲一晃就过去,田里麦子眼看成熟,要去抢收麦子了! 前些天吧,村里农人抻直脖颈盼下雨,现在却又盼老天晴着脸,盼着在麦子收割回来、脱粒晒干之前,一滴雨都不落! 抢收粮食的时候,全家人都披挂上阵,没有一个能闲的,便是不能帮忙也不能添乱。 姜双五和周翠娘夫妻两,自不必说,田里麦子全靠他们了,到时顶着大太阳,咧嘴咬牙都要坚持到收完麦子! 至于身体年龄九岁的姜秾,以及三岁小豆丁的姜金,夫妻两把这对儿女看得重,嘴里说着:本来也帮不上正经忙,跑前跑后还跟着裹乱!但不过是不舍得女儿去受那份累,于是就让姐弟两乖乖呆在家,大的照看小的,顾好他们自个儿,再顺便在家守着院子里晾晒的麦子,驱赶飞来啄食的鸟雀。 这样的安排,与之前并无大不同,姜秾依旧像平常一样,洒扫卫生、浣洗衣服,以及煮麦粉糊糊和照顾弟弟,顺带看守院子里收回来晾晒的麦子。 放眼望去,包围在村子周围的层叠梯田里,风吹麦浪一片金黄,收麦的农人星星点点的缀在其中…… 然而,这一派‘丰收’场景,也仅仅是看上去恬淡写意,令人心中觉得充实喜悦罢了。身在其中的农人,方才深知其中的劳累与艰辛。 尤其是今夏麦子的收成,村民们虽然早已心底有数,可如今确认果真歉收了,舌尖便泛起阵阵苦意,未来一年里日子要过得紧巴巴了啊。 在姜家收割了两天麦子后,给夏婶送药回来后又立即出门去的夏五斤,这才回村。不过就夏家那约莫两亩的田地,也花不了几天功夫。 夏五斤穿过田间小道,一路走来回答着路边麦田里三两村人的问话。之所以与他说话的人少,一是村民心底为收成发愁,没那心情去与人热情寒暄;二是夏五斤的名声在村里算不上好,不为难他也就是了,与他热情相处?是不太可能的了。 “五斤回村啦?这一趟出去可还好?”路边田里一个精瘦汉子,见到夏五斤经过,随意一问。 夏五斤形态松垮,不过也算认真地回道:“嗯,回来啦,我是在外面跑惯了的,这趟出去也还好。” 又向村里走近一截,路边田里就有一妇女尖声细气地:“哟,五斤回来啦!” “哟,婶儿在收麦子啊!怎么样,这茬收成如何?”夏五斤也拖着调子,装腔作势反问道。 妇女心口一哽,“嗨哟,可不是嘛,赶着在收麦子呢!前段时间旱到了,这茬麦子收成不如意啊,不过我今早从你家麦田里经过时,发现你家麦子怎么全是秕子呢?” 夏五斤是脸皮多厚的一人?“嗨哟,我这么年幼一小子,力气小种田是不行的,如果靠田里庄稼过活,我和我娘两个人怕是早就饿死了!索性也就不管田里收成了,收多收少随缘罢。自然不能像婶儿家的麦子,有这样……的收成的!” 夏五斤扬着下巴,像只公鸡似的一步一抖地走了,颇为斗志昂然。 妇女:“……” 夏五斤回到家,却没在家里看见他阿娘。 不用想也知道她应该是身体好些了,于是就下地收麦子去了。皱眉撇撇嘴,出了屋趴到自家院子的篱笆墙上,对隔壁院子里正坐在柚子树下乘凉,兼看守麦子的姜秾出声喊道: “秾妹子哟!” 姜秾听到声音,看向出声呼喊之人。 夏五斤在正午炽烈的阳光下,笑出一口大白牙,“秾妹子看见我阿娘了吗?她没在家呢!” 姜秾不想被太阳烤晒,依旧稳稳地坐在树荫下,提高声音回道:“夏婶下地收麦子去了,就在山脚紧挨着我们家的那块麦田里。” 夏婶病后初愈就下地劳作,而且她本来就是病病殃殃的身体,在她看来夏婶应该是要静养的。 但在眼下这农耕社会,农民们都不好过,社会整体发达程度远远不比后世,人民自然就活得艰难些,否则就活不下去。很多事情,都不能用她以前的标准去衡量了。 夏 分卷阅读20 五斤立即想到,他娘在与姜家麦田紧挨着的麦田收割麦子,若是哪里有个不对,姜家叔婶还能看顾着些。 又问:“是你劝我阿娘去那块麦田收麦的吗?” 夏五斤所问问题的答案无关紧要,隔得又远,她热得没力提声回答,就连‘嗯’一句都懒得出声了,直接转回头,依旧靠到树干上,来一个心静自然凉。 以前有空调还不觉得,直到现在姜秾才发现,她是怕热的。就算躲在树荫下,也觉得整个人怏怏的,不想多说话。 就连那个在大太阳底下爬来爬去的小豆丁,她都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去与他讲道理了,任他满地爬! 夏五斤也不计较姜秾的不搭理,进到院中小灶屋里,灌下一肚子凉水解了渴,就出门往自家位于山脚的那块麦田慢悠悠地踱去。 没过一会儿,姜双五就挑着两大捆麦子回来了。 收麦子是一桩辛苦活,虽然弯腰用镰刀收割麦秆那活也不轻松,不过一趟一趟地往回挑每担一百多斤的麦子,这长时间的负重体力活,更不轻松!所以姜双五就让周翠娘在地里割麦子,他来往家挑运。 姜秾热得不想说话,姜双五累得没多余力气说话,加上两人又都不是话多的人,于是姜秾看到姜双五挑着两大捆麦子回来时,也没去说‘阿爹辛苦’之类的话,只利落地起身走出树荫,去小灶屋端出来一碗尚且温热的凉白开,在水里她加了很小一撮盐。 刚卸下肩上担子直起腰,就看见女儿端了一碗水站在旁边,姜双五一张大汗直淌的黝黑脸上,露出一个白花花的局促拘谨笑容,同样没说什么,只接过碗就‘咕嘟咕嘟’一气喝完了! 喝完咂摸咂摸,水里似乎有些咸味…… 姜秾:“放了丁点盐,喝了更有力气。” 女儿说放了盐的水,喝了会更有力气,姜双五是信的。以前有没钱吃盐的时候,就感觉整个人软趴趴的提不起精神,等吃上盐之后,就明显感觉身上有劲了。 “去装上一罐,我给你阿娘带去。”带去的凉水还没喝完,但这盐水又不一样。 姜秾‘嗯’了一声,回身就准备去用瓦罐子装水,接着又听身后的姜双五说:“多装一些,一罐子装满吧,也给你夏婶喝一口。” “哦,好。” 姜秾应下,去小灶屋里找了个常用的干净瓦罐,加了少量盐的凉白开全倒完了,刚好就是一满罐子,递给姜双五带去了田里。 …… 姜双五和周翠娘夫妻两,起早摸黑一刻也不敢歇,这样收割了五天,才终于将七八亩地的麦子,全都收割回了家,让夫妻两整个人都脱掉了一层皮! 脱掉一层皮,是写实说法,并不是夸张修辞。 姜秾亲眼目睹,姜双五光着的膀子和露出的脖颈上,晒掉下来一层又一层皮。 洗衣服时,还发现姜双五穿的褂子的肩膀位置,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可见在褂子遮盖下的肩膀,是何种被磨得青红出血的惨象。 而周翠娘虽没像姜双五一样,做肩挑背扛的重体力活,可长时间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弯腰割麦,也并不轻松。 那几天夜里睡觉时,即便夫妻两的卧房,与姜秾的卧房在中间隔了一个客厅,她都能隐约听见周翠娘的呻|吟声。 周翠娘多要强的一个人,要不是实在腰酸背痛得厉害,她绝不会夜里痛呼出声的。 懵懂小孩子确实心大,晚上一躺下就能睡得鼾声呼呼,但姜秾的内里可不是小孩子,一天又一天见到两人的劳累样子后,她向来追求的睡眠效率和质量,就持续走低。 入夜睡下之后,姜秾的脑袋里都还在琢磨,推演一些措施的可行性,演练实施步骤和注意事项…… 在小麦脱粒时,连枷’啪啪‘拍打声中,在筛选秕子时,扇风车’呼呼‘声和灰尘里,姜秾终于琢磨出了第二版计划。 放在第一位的,依旧是调配沤制有机肥,第二重要的仍是培育良种,这都没有变。 沤制有机肥,比之培育良种,虽然见效稍微要快一些,但都属于救不了近火的‘远水’,而这两者又都是极为重要的‘远水’,绝不可懈怠或放弃。 在此同时,当务之急便是能较快地弄来银钱或粮食,渡过眼前可见的困境,确保能撑到‘远水’输来的时候。 要搞来快钱啊。 …… 分卷阅读21 “唉,明年开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啊……”周翠娘借着傍晚天边的霞光,手上缝补着一件姜双五磨破了肩膀的褂子,叹气道。 姜双五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柚子树下,黝黑的脸虽不太看得清神情,可从他佝偻的背和不知看向何方的呆滞眼神,也能窥出他心中的七八分愁苦。 自家这口子锯嘴葫芦的性子,周翠娘再清楚不过,也不在意他没有搭理她,继续盘算道: “六月必须交齐‘夏税’,这是就在眼前了啊!‘上田亩税六升,下田亩税四升’,我们村都是开荒来的下等田,亩税是四升。 我们家十亩地,就要交四十升麦子,今年麦子受了旱颗粒不饱满,四十升不够,再算上‘损耗’,夏税怕是得要五十升麦子起步。 又有冬月前必须交齐的‘秋税’,‘上田亩税五升,下田亩税三升’,秋税我们就要交三十升麦子,不过同样要把秕麦和‘损耗’考虑进去,备上四十升才保险。” 一升麦子换算后约等于三斤,姜家的田地是下等田,夏税下田亩税四升,考虑到秕卖和‘损耗’,姜家的夏税实际上亩税为五升麦,换算下来每亩约为十五斤麦。那么总共十亩地,夏税就要交一百五十斤麦子。 同理,秋税下田亩税三升,但实际上亩税能有四升麦,换算下来约为每亩十二斤麦。那么十亩地,秋税就要共交一百二十斤麦子。 仅仅是夏税和秋税此‘两税’,一年就要交二百七十斤麦子。 既然姜家垦荒来的田被县衙认定为下等田,亩产量可想而知不会和上等良田相同。 姜家一共十亩地,有两亩在轮作休耕,剩下八亩才种着小麦。小麦灌浆期又遇上干旱,虽然抢救了部分,但原本能亩产近两百斤的,今年亩产只有一百二三十斤。 八亩地的收成,一共就一千斤左右,交掉二百七十斤的夏秋‘两税’之后,就只剩八百二三十斤了。 周翠娘接着盘算:“再卖掉十六七升麦子,用来纳‘户税’。” 哦对,除了夏秋两税的土地税(田赋)外,还有以人丁和财产做依据,定下户等,然后根据户等来交纳的人口税(户税)。温宁村是逃荒难民聚集而成的村落,县衙给全村都定的是‘下户’,下等户每年每户纳五钱银子的户税。 麦子一般三十文钱一升,五钱银子即五百文,那就要卖约十七升(即五十来斤麦子),才足够纳交户税的。 如此,再减去五十斤麦子的户税,还剩下七百七八十斤麦子。 哦还有,土地税(田赋)和人口税(户税)这两税的正税之外,又还有杂税。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没有定数,说收就要收,未来一年里是否要额外交杂税、又要交多少,还是未知。 栽培蘑菇 今夏麦子歉收,只收了有一千斤左右,交了必定要交的两税和户税之后,就只剩下七百七八十斤了。又还有不知定数的杂捐杂税…… 姜双五瓮声瓮气道:“今年冬天我去服役吧,不缴银子代役了。” “服役,你去服什么役!?”周翠娘把手中褂子用力一甩,发出‘啪’的一声!“一两的代役银,也就三四十升麦子而已!能比你一条命重要吗?你在想些什么呢,想都不用想!” 赋役,赋役制度,‘赋’、‘役’二字从来都是连在一起说的。 而‘赋’又与‘税’连在一起,称赋税。‘役’则与‘徭’放在一起,称徭役。 赋税,同指一类,大体上是交粮纳银,属于财产付出。而徭役,也同指一类,大体上是听从官府朝廷的征召,修桥铺路、修建宫殿、参军打仗,属于劳动付出。 所以在赋税之外,姜双五每年都需要去服役,每年冬季农闲时官府就会下乡征役,不过若不想去服役,还能‘以银代役’,一个成丁的‘正役’银是一两银子。 一两代役银,要卖一百斤麦子。 减去这一百斤,麦子就只剩下六百七八十斤了。 没错,有‘正税’、有‘杂税’,有‘正役’,也就还有‘杂役’。 如今北部西北这一块,‘正役’役夫的去处,都是去修建西京皇宫。如果府县想要修缮官邸府衙或做些其他事,没人怎么办?征杂役。 不过杂役的话,姜双五都是亲自去应役的,不必卖麦子去叫代役银。 正在修建的西京皇宫,就是周翠娘前任丈夫的埋骨之处,所以哪怕姜家贫穷,她 分卷阅读22 也选择交纳代役银子,否则人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姜双五也知道,他也不想抛下妻子儿女,也就埋头默认了,不再提起亲自去服役的事情。 姜秾一边听着,一边换算下来。 所以,在明年夏天麦收之前的这一年里,不知道这一年里还要不要交杂税,交多少杂税的情况下: 交完夏、秋‘两税’,以及代役银后,最后家里就只剩下六百七八十斤麦子了。 六百七八十斤麦子,也就是姜家未来一年的主粮和‘流动资金’了。 如果全部都用来吃,每月五十斤麦子,看着就还过得去,可是还有油盐酱醋、衣服布料等其他花销呢? 而且,根据以往几年旧例推算,再看一看当今朝廷的行事,未来一年里必定会有苛捐杂税,很大可能比去年还多。去年交的杂税,可是比夏税都还稍多的啊,今年怕不是得要两百斤麦子才够呢! 苛捐杂税还没分派下来呢,就掩耳盗铃,不去计算了。 周翠娘见姜双五如此,又劝:“何必作这幅样子?我们家还算好的了,想想我们现在若是没有田产,是租种地主家的地的佃户,便是遇到和善的地主,只用交上田里收成的一半作租子,我们现在还剩下多少麦子? 若是遇上一般的地主,要交六成的租子,更甚至遇到尖刻的,交七成租子,我们又还剩下多少麦子?” 如今佃户普遍是‘产去税留’,即佃租田地种的佃户,虽然田产不是他们的,却要正常承担相应的赋税徭役。 这样一来,姜秾在心中计算一下,若要交出五成收成做田租,他们家还剩一百七八十斤麦子,两百斤都不到,却要活到明年夏天麦收时。 若交六成租,就只剩七八十斤麦子,一百斤不到。 更甚至交七成租,那么他们就连田租都交不上。 姜秾:“……”原来,历史上年景不好时,连租都交不上的事,是很真实的,或许还很常见。 这样社会里的佃户,是怎样活下去的啊? 而且这古代农耕社会里,大多王朝中后期的土地兼并现象都很严重,大部分土地集中到了有钱、有权或身份尊贵的人手中,于是大量有田产的农民,成为家无恒产的佃农,艰难求生着。 当一个王朝,大部分人都活不去时,距离颠覆也就不远了。 姜双五对周翠娘的话,显然深表赞同,“是啊是啊,幸好我们不用交租,总比那些佃户好过许多的。” 周翠娘也为她当初的坚持感到自豪,“要不是我坚持咬牙开荒,没有图一时轻松去县太爷小舅子家做佃户,我们现在也是一无所有的人。” “对对,真是多亏了你,否则我们的浓娃儿和金娃儿,哪里能养得这样白白胖胖的!”向来寡言少语的姜双五,难得情绪鲜明地说了这么多,可见他对周翠娘的佩服。 刚才还愁眉苦脸的夫妻两,立即又转换一张笑脸。 之后周翠娘又唠唠叨叨地,说到村里别家的收成去了,间或插两句他人的是非八卦,而姜双五则默默地听着,不时‘嗯’、‘哦’一声附和。 年幼不知愁的姜金,好似一刻都停不下来,一会儿跑到周翠娘面前,一会儿又撞到姜双五怀里,然后在冲到姜秾面前时……停住了,往周翠娘面前窜去了! 姜秾:“……”因为弟弟不敢窜到她怀里,她觉得失落吗? 那是没有的,她以前就喜欢踏实稳重的学弟学妹,他们来请教时,她才会乐意指点。如今小豆丁知晓在她面前要听话,不再像只皮猴样儿,就很好嘛,她只感到高兴。 姜秾也算明白了一个道理,幸与不幸、苦与甜,都是比较衬托出来的。 就像姜秾觉得,姜家的日子实在艰苦得几乎过不下去了,结果竟然还有数额巨大的佃农,比他们过得还要差,便觉得日子似乎也能过下去了? 又像后世之人,享受过社会和科学的发达与便利,就觉得古代社会实在落后!相对于后世来说,确实如此。但对于当下古代人来说,他们并不觉得落后,过日子不就是这样的吗? 姜秾就是后世之人,她见识过丰衣足食身体健康,只是最低层次的生理需求的社会,之后还拥有安全需求、社会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这些太过远大暂且不说,她想要让身边的人满足部分生理需求——丰衣足食。 至于身体健康?吃饱穿暖 分卷阅读23 后,自然而然就能治好不少病痛。医疗可是个大工程,同样太过远大了。 …… 麦收过后,就进入了短暂的农闲期,农人们只需在秋分前深耕完麦田就行,还有两个多月时间,等到下一场雨把泥土下透了,再去翻耕麦田也不迟。 否则田里干梆梆的,一挖锄甩下去,不但挖不了多深、达不到深耕目的,怕是锄头都要崩断咯!而且也太伤手,太费力了,时间不急的情况下,还是等雨后再耕地吧。 周翠娘不必起早摸黑的下地劳作之后,姜秾终于得了自由,能出门去了。 于是,姜秾扔下小豆丁姜金,拿了一把镰刀,扛着一把锄头,带了一顶姜双五编的草帽,忍着酷暑出了门去。 “姜浓!就在山边儿玩一玩,别往山里去!你要是敢往山里跑,等你回来了我要打死你的!”周翠娘扯着嗓子告诫。 姜秾停脚,回身提声应答:“记住了!” 如何较快弄到银钱或粮食,以渡过眼前可见的困境,姜秾想到的办法是:栽培蘑菇。 既然夏五斤和村里的人已经证明,山珍野货背到县城里去能够卖钱,那么一周左右或十来天,就能收割一次的蘑菇,就是来快钱的好选择了! 姜秾研发的经济型培养液,使得农作物真正实现了脱离土壤,进入工业化生产车间。由此可见,她研发调配培养液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哪怕现在受限于简陋的研发条件,很多培养液不能大规模调配生产——否则姜家完全不用担心粮食问题,但一些简单的培养料,她还是能调配的。 栽培蘑菇的菌包里面,包裹着的培养料就属于简单一类,姜秾是能调配的。 做蘑菇菌包所需原料无非就是那些,麦秸秆麦壳麦麸,豆科的豆秆豆壳,榨油剩下残渣饼肥,以及一些过磷酸钙和石灰等。各种原料都很好找,且很多原料都有不少种可以互相替代的其他原料,不是非有不可,只要能为蘑菇生长提供足够的营养就行。 至于之后蘑菇生长发育时,所需温度、湿度、光照和空气流通等的各项最优数据,姜秾也都知道。 那么首先要做的,就是确定出栽培何种蘑菇,然后再对培养料配方及配比,进行适当微调。 因为菌包里接种的菌丝,只能从山里的野生蘑菇里取,于是这次姜秾带足了工具,打算先到山边看一看情况。 姜秾在玉皇山脚下的外围林子里,转悠了两刻钟后,很巧就碰见了夏五斤。 夏五斤:“嗨哟!秾妹子,真是巧了哈!” 之前反复琢磨栽培蘑菇这事时,姜秾就已经想到,在卖山珍野货这件事上,夏五斤可算是村里最懂的行家,如果能得他指点,比如:那种蘑菇最好卖、价钱最高,卖去哪家店赚得最多,干蘑和鲜蘑都是怎么卖的……等等,能少走许多弯路。 而且她热衷于种植,对之后销售等诸多杂事,却不太喜欢。 如果能像以前那样,她只需负责研发,合作者负责之后的一切杂事,就太好了! 姜秾脑筋一转,夏五斤这人,和她以前的合作对象自然不能相比,但今时不同往日,将就将就,或许也能合作吧? 于是,姜秾回应道:“嗨。夏五斤,好巧啊。” 达成合作 姜秾:“嗨。夏五斤,好巧啊。” 夏五斤:“……” 真是难得,秾妹子竟然会‘热情’地回应他毫无意义的招呼。 “你到这里来做甚呢?” 姜秾心里想到,她既然打算和面前这人合作,就该坦诚地提前说明合作事项相关。 虽然要是在以前,她哪怕只透露出一个初步设想,合作者们就像是已经看到了成品技术一般!对她能实现设想,那是深信不疑,甚至在她开始实验之前,后续的推广销售一系列计划就已准备妥善了。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两人的初次合作尚没确定,那就说得详细些罢。 “我正计划栽培蘑菇,蘑菇菌包中的培养料配方,大体上已经确定,只等确定了栽培何种蘑菇,最后再进行微调。我今天就是来林子里转一转,看看应该栽培何种蘑菇。 我有极大把握,能栽培出大量蘑菇来,而村里面刚好你卖山货最在行,我邀请你与我合伙,愿意吗?” 夏五斤听完姜秾的话,虽然注 分卷阅读24 意掩藏了神色,但如今的他到底尚且年轻,闻言眼睛微眯,神光流转间,就泄露出来几分危险与戒备…… 然而姜秾在实验室里时,观察物理和化学反应时倒是格外灵敏,但在日常的察言观色方面,却迟钝得厉害,以前她从不需要去做这事,向来都是别人看她脸色。 姜秾没有察觉到夏五斤神色有异,看他一直没出言表态,还催促道:“和我合伙栽培蘑菇,卖的钱我们对半分,你看怎样?” 放在以前她以技术入股,都是她六成或七成,合作者四成或三成,考虑到现在交通不便、市场不成熟,她让了利,五五分成。 在姜秾静等他表态的神情下,夏五斤终于问道:“蘑菇菌包?培养料?” 栽培蘑菇,夏五斤当然明白,想来就跟种庄稼一样,与他正在做且做了两年多的事情,应该差不多。否则他一个半大孩子,又如何能捡到那么多蘑菇拿去卖? 不过,这邻居姜家的妹子,竟也知晓栽培蘑菇,恰好还要与他合伙,那还真是巧了啊…… 莫非他最近的行径,在哪里有着他不知晓的漏洞?否则她又从哪里知道的消息,难不成是借照顾之便,从他娘嘴里撬出来的? 夏五斤心念电转之间的思索,姜秾当然是不知道的。 “蘑菇菌包,就是装着培养料的柱体物,蘑菇就长在上面。而培养料之于蘑菇,就相当于饭菜之于人,肥壤之于庄稼,培养料就是为了使蘑菇发育生长所调配的养料,由各种原料混合发酵而成。 具体由何混合、发酵多久,到时要根据栽培蘑菇的品种,与原料搜集的难易而定,大体就是些麦秸秆、麦壳、豆科、豆藤等。” 戒备与危险神色逐渐消失,夏五斤明白了。 面前这人并非是从哪儿知晓他在栽种蘑菇,因而扮笑面虎威胁他,想入伙分一杯羹。 蘑菇菌包,大概就相当于他收集来的长着蘑菇的腐朽树段。只是蘑菇能长在她所说‘蘑菇菌包’上? 想明白后,夏五斤就疑惑了,“蘑菇,不是长在朽木上的吗?” 姜秾:“你采摘蘑菇时,就没遇见过长在枯叶腐土间的?” 夏五斤在心底回想,他最初采蘑菇时见到朽木上长出蘑菇,立即就联想到在田里种庄稼。于是,他一旦见到长蘑菇的腐朽树段,就把它们砍一砍,再搬运并集中在一处,这样每次雨后就能采摘一次,比漫山遍野去采摘更快也更省事。且采摘到的更多,还能空出时间来,去找更多长着蘑菇的腐朽树段拖回来。 枯叶腐土间长蘑菇,他大约遇见过许多许多次,但都是随手采摘了就完事,他满心满眼都是去找更多长着蘑菇的腐朽树段,也没去深究原因。 夏五斤眼底神光大亮,“你话里意思是,蘑菇不仅仅只能长在朽木上,在土里也能长?” 姜秾:“就理论而言,土壤里也能长,只要蘑菇生长的各项条件都满足,别说土里,就是水里都能长蘑菇。 朽木上能长出蘑菇,在于朽木为蘑菇的生长提供了养料,而只要有了蘑菇的孢子、、就是种子,各项生长条件也满足,就能长出蘑菇。” 姜秾:“我能够调配满足蘑菇生长的培养料,以及制作蘑菇菌包,剩下就是寻找适合栽培的蘑菇种类。蘑菇一旦接种出菇,只生长个十来天就能收割,虽一批菌包只能收割五至六次,但只要菌包数量足够,产量便极为可观,若是能够尽数卖出,收益自然不少。怎么样,要与我合伙吗?” 姜秾再次提出合作邀约。 夏五斤是一个胆大的人,敢于打破规矩俗套,做在他人眼中惊世骇俗的事情,这也使得他在别人口中毁誉参半。 “好啊,我们合伙!” 夏五斤不仅胆大,他还奸猾心细。 他是这样想的,先答应下来,闲来无事时出点力便罢了,要他拿银钱出来是绝无可能的。如此一来,若果真能种出来蘑菇,那他这个村里卖山货的行家,负责去县城售卖也没什么,走上一趟或多或少总能赚上几个铜板。 若到时没能栽培出来蘑菇?他也不亏什么,他照样还用腐朽树段栽种蘑菇,不影响他什么。 夏五斤这人,此刻怀着能赚到钱更好、赚不到钱也不亏的心思,可有可无的没多高热情,自然不会将他在林子某处栽种蘑菇的事说出来,只是建议: “久没下雨,如今林子里长不了蘑菇,不如等下过一场雨了再来?等到时各种各样的蘑菇都冒出 分卷阅读25 来了,再来挑选采集适合栽培的蘑菇种子。” 姜秾想到她在这林子里转了这么久,确实只看见稀疏几朵蘑菇,同意道: “嗯,好,既然这样,我们先准备好调配培养料的大致原料,以及装裹成菌包的材料。等下过一场雨,确定出栽培何种蘑菇之后,再对配方配比微调,然后调配出培养料,装裹成菌包,再播种孢子又或是接种菌丝。” 既然要等下一场雨后,才能确定出适合栽培的蘑菇,那今天也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姜秾说:“你还有事要做?若没事,我们就一起回去罢,路上边走边商量一下,调配培养料的原料等相关事情。” 夏五斤遇见姜秾时,正是查看完栽种的蘑菇后的回途中,现在也没事要做,就欣然应允:“好啊,一起回去吧。” 一路上,姜秾将早已琢磨好的培养料原料和夏五斤说了,主料有麦秸秆、麦壳、黄豆藤和黄豆壳等,辅料有石灰和人禽粪肥。这些原料都经由姜秾仔细考量过的,既能为蘑菇生长提供碳氮磷等元素,也易于获取。 唯有石灰需要费点力,但对夏五斤来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他在县里恰好有一个在县衙当差的底层皂吏的好友,能接触到修缮官衙城墙的原材料,搞点石灰出来再容易不过。 夏五斤顶着一张明朗正派的脸,拍着胸脯:“搞来石灰的事情,就放心交给我罢!” 培养料原料搞定,接下来就是确定出把培养料装裹成菌包的原材料。 像后世常用的可降解塑料纸,现在肯定是没有的,不过能装裹严实的塑料纸,也并非是必需的。 如果不是为了便于摆放,使培养料肥力更持久,减少感染病变概率,就是把培养料直接摊在什么席子上,也照样能种出蘑菇。 装裹菌包的原材料,割些能编织缠绕的韧草代替就行。 两人回去的一路上,将培养料的原料以及装裹成菌包的材料,都确定了出来,并商量好了怎样获取,以及如何做准备。 经过一路仔细深入的商量,夏五斤最初热情不高可有可无的心思,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竟生出一种感觉: 或许真能赚到些银钱呢? …… 之后的几天里,姜秾和夏五斤两人,时不时就碰头凑在一块儿,叽叽咕咕商量着些什么!然后就扛着薅锄和挖锄,担着箩筐,手拿镰刀进进出出。 接着,又从去年码起的麦秆垛里抱走几捆麦秆,刨走一两筐堆在后院屋檐下的麦壳,寻摸小半桶粪肥……行迹奇奇怪怪的! 周翠娘要不是忙着筛选出交纳‘夏税’的麦子,她非得找个时候好好问问女儿,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 不过很不凑巧,阴差阳错下周翠娘总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时候,一旦想起来了总只能暂时搁置:等我忙完嘚! 终于赶在一场大雨前,将准备好纳夏税的麦子交给了温宁村村长葛贡士,并在天气放晴后,凑了一群人赶紧护送到县衙交上了! 周翠娘终于闲下来后,姜秾他们又已经没了动静。 于是周翠娘只事后问了一句,“姜浓,你先前和隔壁的五斤,你俩在忙窜些什么呢?” 姜秾虽然觉得这次蘑菇栽培,成功可能性极大,但若到时直接将种出的新鲜蘑菇,交给她煮汤、素炒、凉拌,不是更好、更有惊喜感? “没忙窜什么,就是没事乱窜玩耍。” 周翠娘也想不出两个半大孩子凑一起,除了乱窜玩耍外,还能做甚么正经事,“你也这么大了,不要总没个定性到处乱窜,先前那段时间你照看弟弟、洗衣打扫,做得很好,这次就不多说你了,以后可得收收性子。” 周翠娘在对待家人时,用‘刀子嘴豆腐心’来形容,再贴切不过。 姜秾从她的念叨里,从来只听出她的好心好意,也就不在意地任她念叨了。“嗯,晓得了,我之后就会开始做一件正事。” 对女儿口中所说‘一件正事’,周翠娘并未放在心上,半大孩子嘛,时常会说些令大人发笑的话,随便听听就是了不用在意。 姜秾不知道周翠娘心中的不在意,也就不能充当教育家,去批判她错误的家庭教育理念。 反正在她这里,她已经和她的监护人打过招呼,并得到默认,之后她就只管放手去做事就是了。 姜秾在周翠娘那儿‘报备’的正事,就是沤 分卷阅读26 制有机肥。她并没因为栽培蘑菇,而忘了这一件顶重要的正事。 按周翠娘的说法,蘑菇又不是正经粮食,哪有主粮丰收重要? 姜秾觉得这说法有些道理,在封建农耕社会的现在,粮食产量看老天爷脸色,如果关中平原上再遭一次大旱,在市场经济不发达、物资流通滞塞的情况下,是否能用合适的价格买到足够粮食?几乎不能。 那么,她全部精力都用去栽培蘑菇,就是赚再多钱,天灾一来,照样是一个饿肚子的下场。 铜板、银子或金子,虽然很有用,但不能吃。麦子丰收家有余粮,比家有余钱更加保险,粮食才是硬通货! 姜秾的打算是,加紧沤制有机肥,在秋耕前施一次底肥。 镰刀的妙用 姜秾个人觉得,现下这个情况,有机肥沤制的难点,就在于配料腐烂发酵的效率和质量,这也是她一直头疼的。 没有加快发酵的反应炉和催化剂也就罢了,若是整捆整根的原料(肥源)都不能切碎,发酵时间将会大大拉长。秋耕之前倒是应该不至于施不上底肥,可发酵出的有机肥质量,必然会大打折扣。 就如姜秾先前所了解的那样,如今别说没有粉碎机器,村里便是连牛驴畜力都没有,做任何事都全靠人的一把子劳力!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没有后世所用那样的粉碎机器,那就利用现有条件制造出机器来! 也不去奢想能将原材料粉碎成粉末,只求能轻松将麦秸秆、豆藤、青草等切得细碎,不必拿一把菜刀或柴刀去‘嘿咻嘿咻’地一点一点刀剁。 至于如何带动机器,借用自然界的风力或水力,再不济就肩拉、脚踏或手摇。 制造一架机器,只要知晓其内外结构,并能精确造出各部件,最后成功组装起来,这些都能做到,这事也就不难了。 知晓结构和尺寸精确,这两者都难不到姜秾。 于是,白天家里的两个大人下地劳作去后,在家看家的姜秾,就拿一把镰刀来劈劈砍砍起来。 如此两天后,一架手摇式切割机,也就做出来并组装好了。与后世新世纪初农村常用的老式手摇猪草机,神似无比。 差别只在于主体全是木制,底座、手柄、齿轮和喂料槽全都是木制的,只除了起最主要的切割作用的刀片…… 刀片这最重要的部件,倒是把姜秾难住了一瞬。 别说精钢刀片根本就没有,就连寻常的生铁刀片,都要花上不少钱去县里铁匠铺预定。姜秾身无分文,也不想为还没见着影的有机肥,去找周翠娘要钱打刀片。主要还是因为肯定要不着,家里没有余钱,周翠娘舍不得给的。 于是,姜秾就一物多用,把一直在用的镰刀给装在了机器上,代替刀片起着切割作用,摇动手柄就能轻松切碎原料。 姜秾之前在调配蘑菇培养料期间,刀剁麦秆儿和豆藤时,就与夏五斤说过,她要造一个切割培养料原料省力的机器出来,否则日后量大起来了,忙不过来,也还很累人。 因此,姜秾组装这架手摇切割机时,夏五斤特地现场观摩了,组装好了进行试验,短短一刻钟时间,就轻松将两大捆麦秆切得细碎! 观摩完毕,夏五斤嘴中夸赞姜秾手巧的同时,心里却生出一丝莫名地担忧…… 手摇式切割机大功告成,姜秾面上不太显形,心里可满满都是自豪与喜悦。 从22世纪到这里后,屡战屡败,如今终于在顺利开展蘑菇栽培计划后,又成功了一次,她的自信重新建立并充盈起来了。 简言之,姜秾膨胀了!哪里会想起来担忧?根本不明白需要担忧什么! 傍晚时候,周翠娘与姜双五从地里回来后发生的事情,证明夏五斤那一丝莫名担忧,并非是杞人忧天。 姜家夫妻两傍晚回到家,姜双五绕着墙边屋檐下的那一个木架子走了两圈,仔细看过,又上手摇了两下,一向少言寡语的姜家男主人,自然什么都没说。 周翠娘就不一样了,同样仔细看过后,目光锋利得像正装在切割机上那把镰刀刀锋!一转头,锋利目光就极准地剜在了姜秾身上! 姜秾:“……” 这场景,好似有些熟悉。 果然,周翠娘高声道:“姜浓!你自己说,你才乖巧几天?!你给我说说,说不出来今天一顿打你是躲不过了的!” 分卷阅读27 家长在教育孩子时,总是希望孩子能自觉明白他错在哪里,但大多时候孩子是不明白的,甚至觉得大人发火很是莫名其妙。 此刻的姜秾,就是这样一个受家长教育灵魂年龄快三十岁的孩子:“……” 满脸懵逼的姜秾,只得沉默以对。 接着,周翠娘揭晓了姜秾错在何处,“那可是家里仅有的一把镰刀,一把要两百文钱的镰刀!你就给我糟蹋在了那玩意儿上?以后用什么砍柴割麦?” 在姜秾回答之前,姜双五首先弱气开口:“虽然镰刀被装在、、那玩意上了,但看着并没有没坏,拆下来装上刀柄照旧能用,翠娘你也不必这么生气……” “哈?!不必生气?照我说,你们父女两是一个德性,平时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暗地里就蔫坏蔫的!镰刀确实没坏,装上刀柄照样用,但那刀是随便能玩的吗?万一割到哪了,又或是砍到哪了,怎么得了?小孩子不知道轻重,你一个大人也不晓得?” 周翠娘转移炮口,对准姜双五就是一顿炮轰! 姜双五周身气势,瞬间低得看不见,嗫嗫嚅嚅的转而小声教育姜秾: “浓娃儿,听到你阿娘说的了吗?以后可不能随便玩刀了。” “……”姜秾心中莫名升起一缕两人身处同一战壕的战友情。 姜秾朝姜双五点点头,再看向周翠娘,眼神非常真诚:“我知错了,以后再不敢随便玩刀了。”认错非常干脆,又赶紧去切割机上卸下镰刀。 本来设计的就是活动装卸,姜秾只拨动了一个活栓,就轻松卸下镰刀,再把放在一边的刀柄装回去,接着在地上‘哆哆’地用力磕了两下,就把镰刀复原了。 周翠娘接过姜秾刀柄向外递过来的镰刀,一时间也教训不下去了,只能草草地收个尾,“以后不能玩危险的刀啊棍啊的,记住了没嘚?” “记住了。”危险与否以及危险大小,‘玩’之前她会在心里先衡量过的。 怪不得说‘环境造化人’呢,曾经的姜秾,多单纯耿直一科研学者啊,如今就学会了‘言语变通’。 围绕一把镰刀发生的情境教育,由于被教育的对象姜秾,她难得‘识趣’一回,就此草草结束了。 刚才从田间归来的夫妻两,掸一掸身上的泥灰,去洗了洗手和脸,然后周翠娘就进小灶屋去准备晚饭了。 夏五斤则拿了镰刀和一根篌竹,搬了个小板凳坐到院子的中间空地,手上动作顺畅地劈竹、划篾,打算编两只撮箕。 姜秾也拉了小豆丁姜金去洗手,然后等着晚饭开饭。 今天的晚饭,与以往的大同小异,一篓早上特意多蒸出来的灰扑扑馒头,加上一盆切了个泡萝卜煮的酸萝卜汤。 姜秾拿了一个馒头,用粗瓷碗盛上一海碗开胃酸萝卜汤,汤汤水水一肚子,也就饱了。 吃完饭,姜秾帮着收拾干净桌椅碗筷,没多久天色就已经黑下来了,不过并没点上灯。一壶桐油值得上两升麦子了,村里人家自也包括姜家,晚上都是轻易不点灯的。 姜家一家四口,各自搬了小板凳,坐到屋檐下消食。 先前吃饭时,周翠娘就想到女儿做的那一架不知什么的玩意儿,看着景不像是胡乱做出来的,还像模像样的。 一家人坐下来,周翠娘才寻空问了一句,“浓娃儿,你作甚要做那么一架玩意儿出来?是怎么个玩法?” 这里的‘玩意儿’,约莫是指玩具。 姜秾没打算隐瞒,沤肥这事还是得让身强力壮的大人们去做。 “那不是玩意儿,我给它取名手摇式切割机,摇动手柄就能轻松切碎麦秆、豆藤和草叶等。如果家里喂了猪和鸡鸭,能节省下不少剁猪草和鸡食鸭食的功夫。” 姜秾:“如今家里没喂猪和鸡鸭,我就打算用来切碎麦秆、豆藤和草叶等,然后把它们用来沤肥。” 周翠娘疑惑转头看向女儿坐着的地方,天色已经黑看不清神情,她只能看见一截矮小却坐得笔挺的黑影桩子,疑惑道: “沤肥?把麦秆、豆藤和杂草树叶切碎了,用来沤肥?” 姜秾汲取当初贸然提出小麦与黄豆接茬复种的失败经验,早早地就把沤制有机肥这事再三琢磨妥当了,其中就包括如何说服家里两个大人去沤肥。 “古语有云:掩田表亩,刺草殖谷,多粪肥 分卷阅读28 田,农夫众庶之事也。由此可见,早在千百年前,把野草割来沤肥用以肥田,就已是农人常用的方法了。” 农耕肥料的演变历史中,绿肥的利用实际上有着悠久历史,只不过历史上出现得早,并不意味着普及度广,想一想古时的交通条件罢!那么如今还有为数不少的农人,不知道沤制绿肥也很正常。 将周翠娘暂时唬住,姜秾进而又说:“既然野草都能用来沤肥——即沤绿肥来肥田,那么麦秆、麦壳、豆藤和豆壳等,想来自然也是能用作肥源来沤肥的。而沤肥时,切碎了的肥源,比整捆整根支楞着的,肯定能沤得更快更烂,肥力也更好。所以我才想到做一架手摇式切割机,将麦秆等切得碎碎的了,再拿去沤肥。” 黑夜无月,只有天上星子一闪一闪亮光,究竟照不亮大地,院子里黑暗寂静,只有年幼觉多的小豆丁不知何时睡着了,正趴靠在姜双五腿上,发出的细小‘呼呼’鼾声…… “浓娃儿知道得不少,这古语又是听葛贡士说的吧?”周翠娘没有深想。 一家人之间,又不是那不知根底的陌生外人,相处时哪用时时防备着,否则该得有多累啊?与往日相比,便是有一点小变化小差异,也都被归于小孩子开始长大后顺其自然的变化。 小孩子在长大途中,自身天赋逐渐展露,不是自然而然再寻常不过的吗? 在两个大人眼中种田天赋开始展露的姜秾,闻言一顿,就顺着回答到:“嗯,以前听人说的,也记不清是听葛贡士说的,还是听村里谁说的了。” 小孩子忘性大,记不清很正常,总之这也没甚要紧的。 在大字都不识一个的许许多多农妇中,周翠娘能算在精明能干的那一撮里。她很快就从尚在闺中时候,她阿爹沤肥的场景中得到了启示,认为女儿所说的沤肥应该能行。 当初她阿爹每年都会往沤肥的那个粪坑里,倒上几筐麦壳、豆荚和麦秕子,沤过一个秋冬,在开春时再施到麦地里。因此他们家夏收时,每亩地总比别家要多收一两升。 周翠娘想着,他们家如今没喂猪牛鸡鸭等,没有禽畜粪肥,只有积攒着的几桶人尿粪便,沤粪肥定然不够用。但若沤绿肥,或许能行?便是肥力不比沤得禽畜粪肥,也总比没有好吧? 这样一想,周翠娘立即兴奋起来,“孩儿他爹!现在时间还富裕,我明天就不同你一起下地去挖田耕地了,我得去挖个坑沤绿肥!” 姜双五向来都是听周翠娘的,“哦哦,本来就不用你去劳累,我一个人只要忙禄一些,也能在秋种前就翻完地。” 周翠娘:“这样就更好了,沤绿肥成了自然更好,就是不成,也不耽搁秋分种麦子。” 之后就沤制绿肥这事,三人又商量许久,等边边角角的细节也尽都商量妥善了,才各自回房睡下。 绿肥与蘑菇 事实上,周翠娘之所以放下翻耕麦田的活儿,转去沤制绿肥,并非全因被姜秾说服。 田地庄稼是一家人的立命之本,这多重要啊,哪会仅仅因为一个小孩子的话,就轻易改弦易辙的? 主要还是因为姜秾的话,让周翠娘想起了年少时她阿爹往猪圈坑里倒豆荚麦壳等沤肥的场景,由此得到启示,方才同意一试沤制绿肥。 也因为此,在之后开始沤绿肥时,根本就不是姜秾指挥周翠娘,姜秾的指挥权被剥夺,她完全被架空了! 周翠娘嫌弃女儿人小力薄,直接将她挤到了一边去,直说让她呆一边儿看看就行,别过去多手多脚的,不然人也累到了吧,还没帮上什么忙。 周翠娘的刀子嘴豆腐心,姜秾早已深知,不至于去为她口中的‘嫌弃’伤心,她就听话地站在一边看着,再时不时指点一两句。 如今芒种已过、处暑将至,已经是入了赤日炎炎似火烧的盛夏。这三伏天里,正是沤制绿肥的黄金时候。 夏日高温下,沤制绿肥时都不需多费劲,主要也是没有姜秾所在后世的那个条件去费劲,什么反应炉和催化剂等都没有,就只能被迫粗放式沤制了。 挖一个绿肥坑,把沤制绿肥的肥源切碎,‘一层土来一层草’的一层层铺到坑里,再把水泼透,剩下的就交给夏日高温去沤制发酵了,过个半月二十天的,也就沤熟了。 周翠娘按照事先商量出来的,扛着一把挖锄来到田间,在地头找了一处原本就凹陷的地方,挖了一个一人深、两丈等长的坑。 然后把切割机扛到坑边来,多余的麦秆和豆藤也都扛坑边来切碎 分卷阅读29 ,和麦壳豆壳一起撒一层到坑里,拌一拌后铺平了,就在上面铺上一层薄土,然后挑一担水浇上去。如此循环下去。 等到把多余的麦秆豆藤和麦壳豆壳一类,全都‘一层土来一层草’的铺进坑里了,绿肥坑才填满了一半。 庄稼人对农肥的态度,只觉得多多益善! 这夏天里别的不多,就是旺盛茂密的野草格外多,田地里、路两旁、沟渠内、林子中,随处可见!从姜秾那儿知道了这也都是很好的肥源,周翠娘如何会放过? 把切割机上的镰刀卸下来,背上一个大背篓,直接就从坑边的地头弯腰开始割草! 田间地头一路风卷残云般割过去,割满一大背篓了还在上面横放一大捆,最后背负着百多斤的野草回到坑边,再用切割机‘欻欻’地切碎,铺进坑里…… 自家田间地头的野花野草割完了,就去村里别人家的地头割,这帮人除草的举动,还收获不少句多谢。别人问她割这些野草做甚么时,周翠娘都如实回答说是沤制绿肥,并解释一通。 有那隐约听过沤绿肥的人家,或与周翠娘交好、相信她的婶子们,也都抽出一人来,跟着周翠娘学着挖坑沤肥!不过这样的忍家到底不多,村里二十三户人家,只有五家跟着做。 沤制绿肥这项技术,古已有之,不是姜秾以前申请了专利的那些技术,不必付她专利费。 她是希望全村人都来学着做的,毕竟都是一个村里相处的人家,如果成功学了去,来年夏天就都能多收些麦子了。 可别人不信任他们,又或是行事谨慎不见兔子不撒鹰,这就没办法了。 周翠娘用了四天的功夫,直把绿肥坑都堆得冒尖尖儿了,这才罢手! 接着就等半个多月后沤熟了,挖出来挑到麦田里撒上一层,再随着翻耕埋到土里。然后在施了底肥的田里播种麦子,长出茁壮麦苗,明年夏天时就能收获更多麦子了…… 想一想那场景,周翠娘就只觉心里热火! 相比于周翠娘热切期盼中还带点忐忑的心情,姜秾对于在自己指点之下沤制出的生物有机肥,有绝对把握。 好吧,够不上后世生物有机肥的标准,只能降级算作绿肥。 绿肥好处多多,一是肥源广,这不必说,麦秸秆麦壳、豆藤豆壳、野草野花等都是很好的肥源。二是易沤制,这也是显而易见的,只要将肥源拌一拌,用水泼透,‘一层土来一层草’地堆好,接下来就会腐烂变质、分解发酵,成为种麦所需的优质底肥。 三是肥效好、无污染,绿肥中含有丰富的氮、磷、钾,这些物质都是土壤所需的营养元素。经过高温发酵的绿肥既可疏松土壤,培肥地力,又能防止土质污染,确保粮食不受污染、安全无公害。 三天过后,绿肥坑里温度明显增高,绿肥进入如火如荼的腐烂发酵之中。 周翠娘特意去看了一眼,回来后兴奋不已: “铺在最上层的泥巴,果真裂开了!从缝隙里冒出来一股股热气,就跟那刚热气腾腾的大馒头出锅时的情景一般,我站在上面直感觉热气扑面!而且还夹杂着绿肥沤制的气味,虽然和牲畜粪肥的气味不同,但我感觉那气味就是肥料的气味!” 姜秾以前就是农业领域的科研人员,泥巴和粪肥这些别人眼里看来脏得很的东西,她并不觉得脏反而感觉亲切。当然,为防细菌致病,必要的清洁卫生和预防病菌的措施,还是必不可少的。 因此,对于周翠娘直接站到绿肥坑上,嗅闻肥料气味的行为,姜秾并不觉得该被鄙夷粗鲁,反而能理解那种兴奋和喜悦。 姜双五闻言也非常高兴,“不是估计再有半个多月,绿肥就能沤熟了?翻耕麦田的活儿是不是先缓缓,约莫留上个五亩麦田,等到时施底肥?” 因为周翠娘没一起下地翻耕麦田,这些日子姜双五是更加起早贪黑地卯着劲在干,竟然已经翻耕了一亩来地,剩下未翻耕的麦田,他一个人在秋种前就可以翻完。不过如今绿肥沤熟就在眼前,可以考虑先缓一缓,等着施下底肥。 周翠娘回来的路上就有此打算,“是该缓一缓,绿肥沤熟后,施了底肥再翻耕!” 不过,在绿肥沤熟之前,姜秾与夏五斤合伙栽培的蘑菇首先有了消息。 …… 姜秾所在后世有四大食用菌,双孢菇、香菇、平菇和草菇。最初确定蘑菇栽培的品类时,她首选的是香菇和平菇。 双孢菇原 分卷阅读30 生于欧洲和北美地区,如今的中原地区还没有它们的踪影。草菇,则是由于生于南方潮湿腐烂的稻草中才得此名,这里地处北地关中,去南方接种草菇北来,就算是栽培成功可,耗费也甚巨。 与前两者不同,野生香菇中原大地南北都有,香菇的栽培亦始源于中原这片大地上,很早就有栽培历史记载了。 虽然许多历史细节,与姜秾所在历史记载中对不上,但或许此时在南边‘庆元’地界,也已经存在‘砍花栽培法’来栽培香菇了。不过在这时候,香菇应该是称香菰或者香蕈之类罢。 至于平菇,有历史记载的时间也非常早,正是生于北地的蘑菇。是古时(也就是现今)的名贵宫廷山珍,比后世无法实现人工栽培的松茸更加珍稀,毕竟交通运输不便。 不过后世的平菇,却成为了四菌之中最为便宜的,也是颇具戏剧性了。 当时麦收之后的那一场透雨下过,姜秾叫上夏五斤,钻进雨后的树林子里去。 在里面转悠了一上午,摘了一篓杂七杂八的鸡枞、松树菌和白玉菇等菌菇,可以拿回去煮汤喝。除此之外,也将蘑菇栽培品类确定下来了,即是香菇和平菇。 “秾妹你看,料面上差不多已经长满菌丝,是不是快出菇了?”夏五斤指着用韧草呈菱格装捆成柱圆的平菇菌包,兴奋问道。 起初,夏五斤还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但当两人一起去选种,并最终确定了栽培‘槐莪’——秾妹口称是平菇时,他可有可无的心境动摇了。 之后发育生长中的种种迹象,又与她先前所说一模一样,他这才觉得这事似乎能成,然后利欲熏心终于上心起来! 那可是槐莪啊,宫廷贡品山珍!收山货的杂货铺专门给他们这种人说过,他认得的!若果真能栽培出来,可就赚大钱了! 在沤制绿肥之余,姜秾每天都会来林子里的两间菇房转一转,看看温度、湿度和光照等数据,是否保持在适宜范围。因此香菇和平菇接种后的生长发育情况,她了如指掌。 “嗯,接种已经有十多天时间了,出菇该是就在六七日后。”姜秾凑近观察过后,确定道。 平菇与香菇不同,香菇接种后直到出菇要三至四个月,平菇生长更快,接种到出菇只需二十多天。 夏五斤确实奸猾厚脸皮,但他到底是才长了十一个年头,情绪的收敛远没有以后那样无缝妥帖。 肉眼可见的激动,布满整张乍看阳光正派的脸,“出菇以后,真的十来天就能采摘一茬?” 姜秾再次确定道:“严格来说,出菇后生长十来天就能采摘一茬,间隔半个月左右让菌蕾长出来后,再生长十来天就又能采摘一茬,一个菌包大约采摘五六茬才会耗尽其中养分。” 夏五斤并未被姜秾的‘严格来说’打消内心激动,这些他是早就从她那知道了的。 环视这间挖在树林里小凹地的平菇菇房,夏五斤心里斗志满满,他一定要照看好它们,赚钱就靠它们了! 平菇是生长于黑暗中的好气性菌类,于是当初在建菇房时,就把树林中一块常年潮湿的凹地简单整理了一番,再在上面遮盖上树枝茅草,一侧开口处搭有草帘做门,就建成了这一间平菇菇房,既遮光又透气。 而香菇是好气性和需光性菌类,因为需要的光为漫射光,菇房就建在树林子里就很好,而且香菇本就生长在林间。费了些力气,在离平菇菇房不远处,在几根树木上借力搭起一间简陋的草棚子,也就是香菇菇房了。 看过平菇生产情况后,姜秾又去了香菇菇房查看。 香菇从接种到出菇需要三至四个月,值得欣慰的是香菇的采收期比平菇长得多了,更换菌包的频率较慢。 如今才接种十多天,尚且看不出太多信息,她只是查看了一下湿度和温度这些数据,确是在适宜发育生长范围内,确保菌包没有生虫病变。 两间菇房查看过来,没有发现什么不妥,这意味着离蘑菇采收更近一步了。 天生一把种田好手 六七天之后,平菇开始出菇了。 出菇情况和生长势头……可说是非常不错!竟然与后世已经逐步从野生驯化成功之后,由人工大量栽培的平菇一般无二。 姜秾虽然对蘑菇栽培很有信心,但却绝没想到会是如此顺利。 她想着,从野生菌接种来栽培,开始的产量相较后世的正常产量,应该会逊色些,毕竟这之前会有一个驯化过 分卷阅读31 程。 但是!从平菇的出菇量和生长情况来看,预测的最终产量,与后世正常产量相比,竟然没有丝毫不及,反而感觉还犹有过之! 平菇菌包里的培养料,囿于现今科学水平和物质条件,肯定不及姜秾以前调配的那一款菌菇培养料。 而且,现在栽培的平菇,是从野生平菇接种而来的,未经驯化(当然,现在人工栽培的过程,也就是驯化的过程),初次栽培的产量,定然比不上后世驯化了的。 可是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也超出了常理之外。 姜秾对此心生疑惑。 这种似乎超出了科学范畴,进入玄幻领域的感觉,真是有些熟悉呢? 这让姜秾想起了,与她那十八辈祖宗农皇神农会面时……的心情。 起初,姜秾拒绝相信,尝试从科学的角度,去分析解释平菇出菇情况过于优秀的现象。 但是,做过不计其数的科学实验如她,获得过许多发明和实用新型专利亦如她,就是不能对这几乎玄幻的现象,做出周全的科学的解释! 尤其是,姜秾有一次循例逛完两间菇房,回家途中时,临时起意绕路去看了一眼她亲手种下的黄豆之后…… 夏日夕阳落下,天边晚霞大片大片仿佛铺天盖地,映照得那道年仅九岁的身影,愈加矮小无助…… “哎呀,我们浓娃儿莫不是天生就是种田的一把好手?那黄豆种吧,就是自留的寻常种子,种下之后又遇干旱,发苗长藤时正值旱得厉害,就孩他爹你挑了两桶水浇了一回,之后就再没管过了。 这天生地长的,竟也长得那样好,眼瞅着怕是比精心侍弄的,都要长得好、收得多啊!我女儿真是天生就会种田的!” 就如同村民们夸奖葛家的孙儿圭章,夸他天生就会读书,葛家大人会为此感到高兴。周翠娘也是,为女儿擅长种田,而感到非常骄傲自豪,她女儿真像是天生就会种田一样! 姜双五跟着点头,“嗯嗯,我们浓娃儿真能干,天生就是会种田的!” 姜秾简直无力反驳,既然已经从种子和水肥等各方面,排除了黄豆长得好的所有原因,接下来不就该是陷入疑惑,黄豆为什么能长这么好? 结果呢?就归结为一句,我女儿真是天生就会种田的? 不要如此轻易地,就接受了这样不科学的事情,好吗?不要说得像吃饭喝水一般平常好吧,这样云淡风轻真的没问题吗? 好叭,就如同当初姜秾与她十八辈祖宗会面时,神农祖宗控制不住情绪抓狂,姜秾在经历连番不科学的现象后,心绪终于也激荡不宁了。简言之,她抓狂了! 以前姜秾好严肃认真一科研大佬,可在经历了神农祖宗出现,陡然穿越,以及平菇和黄豆生长情况过于优秀,这一系列不科学事件后,竟也无师自通了吐槽这一不严肃认真的行为。 吐槽归吐槽,世界上各领域的天才加一起多不胜数,既有有天生就像会跳舞,天生就像会读书……那么种田天赋高到就像天生就会种田,这也不稀奇了吧? 玄幻归玄幻,到底不是坏事。 现在没有以前的硬件条件,许多技术都被迫降级,回归原始粗放,效果相应大打折扣。 如今有了这莫名其妙的……‘天生就是种田好手’能力,效果的折扣居然不用打――或只打了七折或八折,这可是大好事!刚好能弥补硬件条件不足,而带来的影响。 想到当初她十八辈祖宗说的话,‘难得神农血脉之力也还算浓厚’,或许能给这‘天生就是种田好手’找一个原因: 身为农皇神农的直系血脉后人,体内蕴含神农之力,种田时有神农增益效果加成。 嗯,你看,这就很好理解了嘛! 姜秾:“……” 不,她并不太能理解。 否管能不能理解,都没人来为姜秾列数据举实例,详实地讲解了。只能靠她自个儿,去一步步摸索了。 …… 姜家的两个大人,不知家中‘小孩儿’的内心纠结,高高兴兴地放开手脚,开始给麦田施底肥、翻耕去了! 绿肥在坑里腐烂发酵了二十天,终于沤得熟透。 周翠娘扛着一把薅锄来到绿肥坑上,没挥上几锄,就利索地刨开了最上面一层遮盖的泥土,弯腰抓起一把还冒着热气 分卷阅读32 儿的绿肥,放在手里看一看、捻一捻,再放到鼻下闻一闻…… “成了,绝对是成了!就是这颜色这手感,就是这气味了!” 学了姜家也挖坑沤绿肥的五家人,在姜家开坑起肥的今天,也都特意挪了片刻空档,亲眼到场来见证。 眼见姜家沤肥成功,他们也高兴得很,这就意味着,再过上几天,他们也能有满坑的肥料! “嗨呀,看看、看看!这肥料一看就肥力十足,是一坑好肥啊!” “是呢是呢,这满满一坑好肥,定然能让明年的麦子多收不少哇!” …… 村里没有跟着挖坑沤肥的人家得知后,也羡慕非常,纷纷说今年是来不及了,不过若那绿肥施了果真得用,明年定然也跟着一起挖坑沤绿肥。 周翠娘往两只撮箕里,装满黑黝黝的绿肥,‘嘿咻嘿咻’挑去还没翻耕的麦田,然后就一大捧一大捧地捧起绿肥,往田里撒上厚厚的一层…… 当初为防绿肥沤制不成功,只留了五亩地等着施底肥,如今绿肥沤制得很好,本来姜双五是打算周翠娘在前面撒肥,他跟着就在后面翻耕的。不过,姜秾估算过时间还宽裕,就给了个建议: “就像夏天饭菜久放腐烂后,会长出蛆虫,这绿肥沤烂了,里面怕是也长了小虫,看得见看不见的虫卵或许都有。不如把绿肥撒到田里后,先让大太阳晒上个一两天,把那些虫卵晒死了,再才去翻耕,并把绿肥埋进土里面。” 周翠娘脑筋一转,立即同意: “孩他爹,你今儿就放下挖锄,先和我一起去挑运绿肥,撒到田里去,等到都撒完了,咱两再一起去翻耕。这样一来,既不耽误活儿,前面撒的绿肥也已经晒过一两天,里面的小虫子也都晒死了!” 姜双五就格外佩服他家翠娘,脑筋转得快!“这样好,就这样来做。” 撒完预留五亩麦田的绿肥,用了两天半 时间。 然后夫妻两歇息了半天,第二日一大清早吃过早饭,就揣上几个馒头,装了一罐子水,扛着锄头出门,下地翻耕麦田去了! 虽然处暑已经过去,出了三伏天,一年之中气温最高、最潮湿闷热的日子已经过去,可是太阳当空晒的时候,还是很炎热的,不比三伏天凉快多少。 所以这个天气干活的话,就要抓紧早上天没亮,太阳还没升起来,以及下午太阳落下后,天还没黑尽的这段较凉爽的时间。 如此起早贪黑,多干一些活儿,大中午时也能挪点空闲,在田间地头的树荫下坐着歇一歇。 这边夫妻两忙了五六天,五亩地还没翻耕完,那边姜秾与夏五斤合伙栽培的平菇,已经可以采摘了。 没有顺手的锋利的小刀,不能用刀子在菌柄基部紧贴培养料处割下来。 用刀采摘不行,姜秾就只好直接上手了。左手按菌包,右手握菌柄,轻轻一旋扭,就摘下来一朵平菇。 夏五斤端着一个竹筛跟在姜秾后面,她顺手把采摘下来的平菇扔进去,指点道: “像这样,采摘时注意动作轻柔,不能用蛮劲扯拽,那样会破坏菌包料面的菌丝层,影响下一茬平菇的发育生长。” 夏五斤点头表示受教,并且深以为然:“这肥厚鲜嫩的样子,稍微一碰就能碰烂,坏了品相就卖不起价了,是该轻拿轻放。” 对夏五斤这样乖巧听话的态度,姜秾内心表示满意。小孩子嘛,大多还是天真无邪的,只要教得好,还是很乖巧听话的! 姜秾继续指点‘乖小孩’,叮嘱他采摘平菇时的注意事项: “除此之外,要遵循‘采大朵留小朵’原则,小朵的留到长大了再采。等这一茬都采收完之后,切记要将菌包上的死菇清理干净,并观察培养料料面是否一切正常。 然后才开始撒水,准备生产下一茬。如先前所说,这菌包接种一次能采收五六茬,才会丢弃另配培养料。” 这两点注意事项很好理解,夏五斤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这不是一锤子买卖,是五六锤子的长远财源,在此期间都得好生呵护着它们。” 看着竹筛里槐莪(平菇)逐渐多起来,夏五斤的眼睛,就似那狼眼一样,在这潮湿阴暗的菇房里像是在放光! 将菇房内大朵的平菇都采收完,夏五斤端在面前的竹筛也装满了,一层上面还叠了一层,也不怕把下面一层的压坏了。 分卷阅读33 姜秾:“谁让你只拿了一个竹筛子的?” “我又没经验,只靠一双眼粗略估算了下,哪里知道采摘下来会有这么多?”夏五斤有点心疼,暗暗嘀咕:就该坚持跑回去一趟,去姜家再拿一个竹筛子来的。 姜秾斜一眼身侧的夏五斤,“我就知道了?” 哪怕早有预感,初次栽培的平菇的产量,不会低于后世驯化过的平菇的正常产量,但还是出乎了她意料,竟然会比正常产量还要多一些。 当然,是与寻常平菇的正常产量相比。如果是她优化过的平菇品类,再加上她调配的那款培养料的增产加成,现在这一点产量,还是没有可比性的。 但就这产量,已经足够夏五斤兴奋不已了! 夏五斤手指戳一戳鲜嫩的槐莪伞面,眼神炙热地盯住姜秾,“秾妹子!等把这些槐莪、哦不平菇,趁新鲜拿去县城卖了,我们立即就多多的调配培养料吧,再搞上它成百上千个菌包,多多地栽培平菇!” 初次栽培平菇,一是想着试试水,二也是受限于人手,所以姜秾只调配制作了香菇和平菇的各五十个菌包,如今平菇丰收,加大栽培量是肯定的。 “确实要加紧调配培养料,至于是否要调配上千个菌包的份量,这要看情况再说。” “好吧好吧,看情况,赶紧看看情况去,再就立即去说以后!” 平菇采收 处暑过后十五日为白露,再十五日是秋分,那个‘秋分种麦正当时’的秋分。 现在白露尚且没到,距离秋分就更加还有些时间了,只要在这之前把田地整好就行。 姜家的麦田都已翻耕得差不多,只余下一两亩边角地块,不必着急忙慌地去赶时间,又有用绿肥施底肥带来的丰收希望,心里高兴的夫妻两难得偷懒一回,这一天在太阳还挂在西边儿山上时,就扛着挖锄慢悠悠地归家了。 姜双五和周翠娘回到家,只见隔壁的夏婶子正靠坐在他们家院里的柚子树下,看着在旁边自顾自玩一只独角仙的自家小儿子,不见女儿身影。 “夏婶子,又麻烦你帮忙看顾我们家这调皮蛋子了。”周翠娘进了院,挖锄随手往地上一立,跟在后面的姜双五见了,上前顺手就拿起来,进屋去一起收放着。 “我们家浓娃子哟,一天闷不吭声的,也不知道在琢磨些甚么,时不时就跑不见影儿了,真不知道给我们省点心!”周翠娘随手拿了个小板凳,也坐到柚子树下,与隔壁夏婶喋喋地唠嗑起来 喝着药又休养了这些日子,夏婶身体有所好转,早几天就已能下得床来。 今儿午后受了姜秾的请托,帮忙看着些小豆丁,她反正没事,就来姜家坐着就近看他。 夏婶想着,俩小合伙栽培蘑菇的事儿,没特意瞒着家中大人——(事实上姜秾是瞒着的,想给两大人一个惊喜),却也没向他们正式说起,像这姜家大人都还不知道他家女儿在做什么呢。 不过她是知道的,且对自家儿子的能耐已经很信任,能让他满怀热忱地跑来跑去忙活,栽培蘑菇那事想必是大有利图。 “你们家秾儿,可聪明一女孩儿,话虽少,胸中却有沟壑。”因为拖着病体中气不足,夏婶声音细弱,拖着调子笑说。 “前不久,不还教翠娘你沤绿肥了,听说种的黄豆也长得很好,就跟葛家圭章天生就会读书一样,秾儿也像是天生就会种田的。”不仅会种庄稼,就连蘑菇都很像是会种的。 周翠娘笑得一个弯腰,‘啪’一巴掌拍大腿上,“唉嗨!人家葛家孩子是天生就会读书,我家浓娃儿却是天生就会种田,听着就像是一个天上一片云,一个地下一坨泥,我家浓娃儿土得很,哈哈哈!” 多病之人大多善思,毕竟卧病在床没事做就只有想东想西了,夏婶想得多了,心窍和见识比以前就增长不少,“翠娘你就嫌弃秾娃儿罢,反正我就觉得她这样很好!这世道,会读书顶什么用,会种田才实在呢,至少能不饿肚子。” 而且,看翠娘满脸满眼的高兴,可不像是嫌弃的样子,不过这也是她的实话就是了,她就觉得会种田比会读书要实用。 生活安稳的,或许不这么觉得,但温宁村里这类逃过荒的人,怕是大多都会这样以为。当然,这不妨碍他们尊重会读书的葛家人,毕竟物以稀为贵嘛,且有的事只有读书人才能办到。 周翠娘心里可自豪着呢,夏婶这话简直说到她心里去了!即便别人夸奖的是事实,可该谦虚还是得谦虚,笑道: 分卷阅读34 “若是我家浓娃儿是男孩儿,我必然高兴得烧香拜佛,但她一个女娃儿,天生一把种田好手,可不就是说她以后要像我们一样,起早贪黑地面朝黄土背朝天?这样的日子,可苦着、可累着呢!” “女孩儿嘛,如果天生就会拈针拿线,女红手艺过人,才是享福的命啊……”说着说着,周翠娘长叹一口气。 在他们这样的人家,便是女红手艺过人,也照样是没日没夜做绣品卖钱糊口的份儿,不过是不用肩挑手抗做苦劳力罢了。 夏婶也明白周翠娘缘何叹气,就体贴地转了话头,“翠娘,我估摸着啊,要不多久,我们就能知道那俩小,在琢磨些甚么了。” 周翠娘立即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去,“夏婶子你竟知道?我家浓娃儿整天话少得很,我也一直没来得及问,她在忙些甚么呢?”她心念转了几转,又收了起来。 她女儿才九岁呢,农家娃子无论男娃女娃,这个年纪正是到处疯跑、里外帮手的时候,不讲究城里大户人家那一套‘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也讲究不起来。 就算女儿与夏家五斤一起跑着玩,眼前的一两年里,也没人会多想或去嚼舌根。 夏婶看见院外来路上的两道小身影,其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挺出肚子、面前端了个竹筛。 夏婶笑得神秘:“翠娘,我估摸着我们啊,立即就能知道了……” 周翠娘顺着夏婶的眼神看过去。 夏五斤端着竹筛,笑得裂开嘴,快步走进院子里来,往柚子树下的两人走去。 竹筛里堆起来的平菇,随着走动,一颤一颤晃着,看起来鲜嫩水灵极了! “姜婶子、阿娘!你们快看,这就是秾妹子与我合伙栽培出来的平菇,终于长成了,今天采收下来后有这么多呢!” 村里曾经有段时间,时兴学着夏家五斤,弄些山珍野货去县城卖。一旦雨后初晴的日子,许多人就到山脚树林子里晃悠采菇,周翠娘当时自然也去过的。 蘑菇?她知道啊!各种蘑菇都算在山珍里,平菇想必也是其中一种了,总之是能卖钱的东西!那可是满满一竹筛子啊,得卖个几十文上百文了吧? 周翠娘猛地站起,连小板凳都踢翻了!“五斤啊,这真是你与我家浓娃儿合伙栽、栽培的?!也有我家一份儿?一天就采了这么多?以后还有得采吗,还能采多少呢?究竟怎样栽种的……” 话题涉及农业农学相关时,姜秾话还是不少的。可是眼前场景虽然涉及了,看着眼睛放光的周翠娘时,她又觉得自己可能应付不过来。 于是,就轮到夏五斤出场了。 不等周翠娘继续问下去,夏五斤立即截住话头,先事无巨细地回答了再说吧! “真是秾妹子和我合伙栽培的,就像种麦子需要土和肥一样,栽培蘑菇需要的是培养料,秾妹子她出培养料配方,调配培养料,以做菌包和接种,再教我平日怎样养护等等。 总之,就是秾妹子出……嗯、出技术!我负责打下手跑跑腿,负责所有力气活和杂活,最后卖了得的钱,我们对半平分。” 周翠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夏婶先嗔怪了自家儿子一顿,“你个十一岁小娃子,能有什么力气,跑跑腿的事,怎么就好意思分一半过来?可是占了你秾妹的便宜?” 夏五斤一幅愣头小子的模样,梗着脖子噘嘴哼声,很不同意占便宜的说词: “我人小力气小怎么了?那是因为栽培蘑菇这事,本来就不是力气活!而且所有打下手和跑腿等力气活,以及繁琐杂活儿,都是我做,之后背到县城里去卖钱,也还是要我去呢!” 周翠娘小心抚摸着一朵平菇的鲜嫩伞面,嘴里连忙劝道:“夏婶你就是太客气!我还替我们家浓娃儿感到不好意思呢,什么力气活儿和琐碎活儿,都是五斤在做,她直袖着手舒舒服服的,指点一两句就分去了一半,我还替她觉得占了便宜呢。” 姜秾站在一旁,眼神在夏婶和夏五斤之间走了一遍,最后看向周翠娘,“我没他占便宜。” 以前她以技术入股,一般都是占七成股,有时多了占八成、少点占六成,像这次五五分成,是从来没有过的。她哪里占夏五斤便宜了? 果然,合作对象总是精明狡猾的,十一岁的小合作对象也不例外,母子两一唱一和说得真像那么回事。 不过五五分成本就是她提出的,她从不反悔,眼下这场谁占便宜的‘争论’,大约是商业合作 分卷阅读35 时必要的谦虚恭维,不是必要的。 那也就无关紧要了,随他们去互相谦虚吧! 夏婶立即接过姜秾的话来,连连称是,“是呢是呢,我们秾儿哪占便宜了?这就好比大厨师傅与灶上徒弟,大厨师傅在一旁袖手指点,灶上徒弟负责炒菜做活儿,最后银钱对半分,你能说大厨师傅占便宜了?” “虽然我家浓娃儿不是大厨师傅,五斤也不是灶上徒弟,两人只是合伙做事,但理差不多就是这个理,谁都没占便宜!”周翠娘连连点头,对夏婶的说法表示认同。 真是一片和谐。 放好了锄头,从屋里出来的姜双五,默默围上来,悄悄伸出食指,在一朵平菇伞面上戳了戳…… 姜双五一个种田的壮劳力,手上好一把子力气,食指一戳,就戳出来一个洞!这朵平菇的卖相,立即就毁了。 周翠娘见了,立时横眉怒目!伸手使劲‘啪’一下,把姜双五为祸的手打掉。 “戳什么戳!戳什么!你看你看,都戳坏了,这朵卖不出去了怎么办!?卖不出去留着自家吃吗?又不是知道这种鲜蘑很是紧俏,留着自家吃,舍得吗?” 肚子已经饿了的小豆丁姜金,听到了‘吃’这字眼儿,立即扑上去抱住周翠娘的大腿,仰头直嚷:“吃!吃了吃了!卖不出去,吃了!” 周翠娘低头一看,顺手抹了一把儿子的大花脸,稍微抹干净了些,“吃,你就知道吃,这是要卖钱的!” 虽然麦田施了底肥,明年夏天麦子应该会有个好收成。但眼前的‘代役银’还没凑上,如果能够卖了这平菇凑钱,就能把原本打算卖了换银子的麦子留下来,也就能少饿几顿肚子了,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吃是不能吃了的,要拿去卖钱! 夏家没有成丁男子,不必服役也就不用愁代役银。但今年年内,还有秋税和户税要交呢,且夏婶又拖着一副时常要吃药的破烂身体,关于银钱,那真是多多益善! 夏婶与周翠娘抱着同样的打算,那就是卖了换钱,“肯定是要拿去卖钱的,但坏了卖不出去的,还是只能我们自己吃了。” 姜双五晒得黝黑的一张脸上,看不出有无羞窘红晕,只把手悄悄在裤子上蹭了蹭,点点头: “嗯,坏了的、破了卖相的,也只能我们两家分去吃掉了。菇汤很好喝,晚上煮菇汤喝吧。” 实际上,小豆丁早已记不得菇汤的味道,不过既然阿爹说菇汤好喝,那肯定很好喝!“菇汤!菇汤!晚上喝菇汤!” 菇汤与卖菇 那朵被姜双五一指戳出个洞来的平菇,掺上一锅水煮出来,怕是都不能称之为菇汤。能不能给锅白开水沾上一股菇味儿,都不一定。 夏婶拒道:“金娃儿最小,给你们家金娃儿煮菇汤喝就好,我们家就不分了。” 姜秾看了眼仰头看着大人,恰好与她对视上,然后给了她一个大笑容的小豆丁,开口建议道: “五斤已经决定,明天就去县城卖鲜菇,那些采收时破损了的,被压得狠了的,都不好拿去卖只能留着自家吃。先把好坏分拣开来,到时再看看坏的多不多,再考虑怎么分吧。” 是她不仅想喝菇汤,还想吃素炒菇、凉拌菇。这样的话,就希望坏损平菇的数量,能不多不少刚刚好咯。 “对,先分拣出好坏,再去考虑分掉坏的。”周翠娘支使起刚才手指闯了祸的姜双五,“孩他爹,你去拿几个好看且新编的菜篮子来!然后就把好的选出来放到菜篮子里,坏了不能卖的另放一处。” 玉皇山山脚一处有片竹林,姜双五会用竹子编织物件,且手艺还不错。他平日得空或歇晌时,都是竹蔑不离手,手边如果没正经活儿做,就总能看到他在编些筐筐篓篓的。 姜家别的不多,只筐篓篮子之类,以竹做的小板凳和椅子等家具,从来不曾缺过! 姜双五很快找来五个菜篮子,姜秾和夏五斤各拿了一个来,准备一起分拣竹筛里的平菇。 周翠娘见了,就想劝阻:“浓娃儿,五斤,你们小孩子毛手毛脚的,别把这鲜嫩的菇给碰坏了!放着让我和夏婶子来分拣就行。” 姜秾还想着素炒菇和凉拌菇,并不打算放弃参与分拣,”……阿、阿娘,你嘴里这鲜嫩的平菇,正是毛手毛脚的我们、栽培出来的。” “……”周翠娘一时不知说什么了。她家这女儿,果真是开始长大了,也真开始懂事、真变能干了, 分卷阅读36 但也真如葛贡士所说那样,不喜大人指手画脚、听不得唠叨,说话还有点噎人。 “好吧好吧,你们也一起挑选分拣。”周翠娘想到女儿都种出了这样的蘑菇,这会儿就不驳她的面子了,毕竟她只是勤快地想要帮忙而已。 然后,姜秾接下来的行为,就又‘印证’了葛贡士的话:叛逆的半大孩子,时常会好心办了坏事。 周翠娘眼看又被姜秾分拣坏了一朵菇,唇齿几翕几合,终于没忍住:“姜浓!你还说你不毛手毛脚?!你快给我撒手!让我自己来分拣,让你再拣下去,怕是今儿晚饭光吃平菇都够饱了!” 姜浓:“……”严肃着一张脸,爽快地撒手。 然后,就又摔破了一朵菇…… 周翠娘:“!!!”咬牙别过脸,她眼不见心不疼! 分拣完毕,又把品相坏了不好卖的平菇等分成两堆,姜家和夏家一家一堆。拿回去煮汤喝,或者素炒,或者凉拌,都是难得的新鲜美味! 临了各回各家之前,夏五斤笑嘻嘻地凑过来,道:“秾妹啊,你这双手怎地突然这么笨了?可得好好练练啊!” 姜秾斜了他一眼,没和他多说,直接转身就跟着周翠娘进小灶屋里去了。 晚饭时,姜秾喝到了菇汤。 汤里调味只放了盐、撒了葱花,再象征性地滴了两滴豆油,如此就已经很鲜美很好喝了!把撕成小块的煮在汤里的菇,捞起来放到嘴里品尝咀嚼,味道鲜美,口感嫩滑! 然而,菇汤再好喝,也不能掩盖晚饭的餐桌上,菜色仅仅只有一道平菇汤的事实。 什么素炒菇,什么凉拌菇,统统没有! 这和想象中的不同。 周翠娘边喝边念叨,“以前也煮过菇汤吃,不过好像都没今晚的鲜美嫩滑!虽然喝是好喝、吃也好吃,还是不能敞开喝、敞开吃喝,那是要拿去卖钱的,而且剩下那些卖相不好的,也先不忙一两顿就把吃完了。 可以放着晾晒干,到时候能卖干货就卖,不能卖就收捡起来,没菜吃了或想改一改口味时,就拿点出来泡发了,煮汤喝或炒了都行,这就有了一道菜。 好东西不能一顿就给胡吃完了,得存一些起来,等以后想吃了,就能有的吃……” 姜秾耳边萦绕着周翠娘柴米油盐的生活经验 ,几度想告诉她,蘑菇以后在家里餐桌上多半不会是稀罕物了,不必这么‘抠门’囤积。 否则她手上也不会没轻没重,分拣出来那么多‘坏了’的,但顿了顿后还是没说,专心喝汤啃馒头去了。 而姜双五则时不时‘嗯、哦、对’一声,以示捧场。 小豆丁却是什么都不管,和他阿姐姜秾一样,专心致志地喝汤啃馒头!全然不知他今天晚餐,有过吃素炒菇和凉拌菇的可能。吃得特别香!真是非常容易满足了。 这一家四口共进晚餐,唠叨家常的情景,真是好一派浓厚的烟火气息,漂溢出浓厚又平淡的幸福。 第二天一大清早,按照昨日两家一边拣好坏时一边商议好的,周翠娘和夏五斤两人一起,去县城售卖新鲜平菇。 这样安排,一是因为鲜菇搬运时要很小心,不然碰坏了卖相不好,夏五斤一个人拿不下分装了五个菜篮子的鲜蘑,难免磕磕碰碰。 这第二嘛则是,周翠娘怕夏五斤一个小孩子,会被人把鲜蘑骗了去、或抢了去,又或者人家看他小孩可欺,会低价强买。 周翠娘觉得,以前夏五斤去县城卖山珍野货,既然人家阿娘放心,她也不好说。可如今这平菇可还有她们家的一半呢,让一个半大孩子独自拿进城去卖,她是放心不下的。 夏五斤有自己的思量,不过是有关这究竟槐莪,还是平菇的。 他曾在县城见过一个好运乞儿的下场。好运的乞儿讨饭时,一个收买山货的富商路过,随手施舍给他一小锭白银。 富商刚一离开,乞儿得的银锭子都还没捂热,就被一群混子拖到街边巷道里去了。后来银锭子自然是没保住的,那只死攥银锭不松的手也被废了。 夏五斤想了一路,最后决定就依着姜秾的叫法,把本是宫廷贡品山珍的槐莪,叫成平菇。 夏五斤把当初心中陡然升起的熊熊野望,给压了下去。 然而,即便是平菇,也因其肥厚鲜嫩的绝佳品相,而卖了一个好价钱。 分卷阅读37 野外采的蘑菇,哪有菇房里栽培出来的鲜嫩干净?像是蘑菇这种山珍之所以多是收购干货,虽主要是鲜蘑不便运输,也未必没有品相不好的缘故。 虽然他们卖出的新鲜平菇同样不便运输,但只来太白县收山货的商人,就能将这些鲜蘑消耗了。更何况,只是小宗鲜蘑运输,是没有问题的,权贵富豪想要什么总是能想到办法的。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荔枝不也不便运输吗,不还照样从南运到北? 十二斤鲜蘑,‘袁屋杂货’给了六百文钱收去,一斤五十文钱,麦子市价一斤十文钱,平菇的价格相当于麦子的五倍。这是平菇的价格,还不是槐莪的价格。 寻常干蘑一斤一百至两百文不等,大体上十斤鲜蘑能得一斤干蘑,这次新鲜平菇一斤五十文,算得上可观且厚道了。 虽然有周翠娘这个大人在,可袁老板客气地与她招呼过后,还是与夏五斤说话,“夏小子,这次从哪里采来这些好菇呢?” 夏五斤与袁老板相熟,这人精明逐利却守信,讲究个求财有度,比如这次五十文一斤的价格――袁屋杂货肯定是有赚头的,这是他能与袁屋杂货打交道这么久的原因。 尽管如此,夏五斤依旧不打算将栽培蘑菇的事细说出来,“小子我运气好,在玉皇山里找到了一处潮湿肥沃的好地方,只要不遇见大旱,即便不是在雨后的日子里,也照样有蘑菇可采!” 袁老板闻言眼神一亮,这样肥厚水灵且润白鲜嫩的绝佳品相的鲜蘑,竟是能常采常买! 袁老板目光在夏五斤身后跟着的周翠娘脸上转了一圈,又转到笑嘻嘻的夏五斤身上,不去深究他话中真假各有几分,这小子以前每次都能卖出那么多干蘑,还会没点秘密或猫腻? 不过他对探究别人的秘密,一般是没有兴趣的,他只做个收购山珍野货的杂货铺老板,有货就收,不管旁的。 袁老板:“夏小子最近运道旺,是好事呢,老头儿我可得抓紧机会,沾一沾夏小子你的好运道!不知夏小子可否给老头儿我,一个沾你好运道的机会呢?” 夏五斤这些年混迹县城,见过不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他也学到了些。 “袁老板愿意沾小子我这点微末的一时好运,我是再乐意不过的!毕竟谁沾谁好运,还不知道呢!” 袁老板被夏五斤尚显稚嫩的圆滑逗笑,不过小小年纪就有这般表现,已经是不错了。“哈哈哈!那夏小子,以后你再采了这样的鲜蘑,可都得卖到我袁屋杂货来啊,我们互相沾沾好运。” 夏五斤自然答应,“一定一定!我卖了这么的山珍野货,一直觉得就袁屋杂货最厚道,又与袁老板您最熟,小子以后定然还是要把货卖到袁老板这里来的。” 袁屋杂货,给价不是最高的,但却是最稳定的。别家杂货铺会有淡旺季之分,据此大幅提价或压价,袁屋杂货却总是将收购价格,保持在稳定的中上游,且从不拒收,有多少收多少,并不怕压货。这说明袁屋杂货的资财之雄厚。 而且据说它背景也很深厚,背后的靠山是袁家,那个昭朝首富袁家。传言不知真假,但夏五斤确实没听说过县衙那帮子人,去找袁屋杂货的麻烦。 他们栽培蘑菇成功,现在的平菇,以及之后的香菇,采收时间和数量都会趋于稳定,找一个给价稳定、稳定收买的杂货铺,非常重要。他可不想走街串巷去叫卖,那太费时间和精力了,不划算得很。 都不是无所事事的闲人,卖了蘑菇、付完钱,袁老板没再与夏五斤多唠嗑,只简单话别后,就转身忙事情了。周翠娘和夏五斤也出了门,去做早先说好的事情。 卖平菇得的六百文钱,由周翠娘仔细收着,一路小心翼翼,生怕没揣牢丢了,或被偷了或被抢了。 两人之后去做的事情,是昨儿傍晚就已经商议好了的。从今天卖得的钱里拿出一百文来,首先支付上次赊欠的石灰的欠款,然后再买一两袋石灰回去,紧接着增加调配培养料时要用。 周翠娘爽快地给了钱,并且顺便就把新买的石灰扛了回去,没让夏五斤去雇个力夫。 傍晚时回到村里,姜家与夏家凑到一起,各家欢欢喜喜地分到二百五十文钱! 黄豆丰收 晚上睡前,周翠娘将二百五十文钱,用麻绳串成两串半,又在黑暗中摩挲着数了两遍。 数清了确定一文没少,这才掀开床上的草垫子,拿掉床板上的两块木板,又在露出来的床基座上拿掉两块泥砖以后,露出下面一个 分卷阅读38 中空的四方空间。 周翠娘郑重地把钱放进去,将床恢复原状。 这是当初建房砌床时,夫妻两偷摸着专门留下的藏钱的地儿,里面除了刚放进去的两串半钱,还有之前的存款一串钱――即是一百文钱。以及,一根用布仔细包着的镀金铜簪,那是周翠娘唯一的首饰,也是她唯一剩下的嫁妆。 加上前不久才收上来的几百斤麦子,就是目前姜家的全部钱粮动产了。 姜家与村里绝多数人家一样,为了节省灯油,天黑后是轻易不点灯的。 黑暗中,周翠娘的声音响起,“孩他爹,卖一趟平菇就分得了二百五十文钱,那只需要再去卖上三趟,不就能凑够你一两的‘代役银’了?到时就不用卖麦子了!” “嗯,好像是。”姜双五就是一个憨实的庄稼汉子,大字不识,也不太会算数。既然翠娘说只需要像今天这样,再卖三趟平菇就能凑够,那肯定就是了。 “浓娃儿和五斤,还打算再多调配些培养料,做上几百个菌包,就能栽培出更多的平菇和香菇。或许不用再去卖三趟,就能凑够了!”周翠娘琢磨着,原本已经躺下了,一激动又一个打挺坐了起来! “或者还是卖三趟,之后却能卖更多趟得更多钱,如果代役银凑够了,就把钱攒下来!不,还是先扯几尺布头,把一家人的衣裳好好补一补,或者买上一匹布,给他们姐弟两做一身新衣服。” 姜双五觉得他媳妇儿打算不错,“嗯,给两个小的做一身新衣服,也给你自己做一身。” 黑暗中,周翠娘摇了摇头,又反悔道:“不,还是先把钱存着以防万一,万一明年夏天麦子的收成很好,再才把钱拿出来给姐弟两做新衣。如果不好,就要把钱拿去买粮食。” 姜双五又觉得他家翠娘考虑得真周到,“嗯嗯,这样也很好。” 周翠娘畅想了一会儿有钱以后要怎么用,然后就回归到现实,“我想得倒是很美,还是要确保蘑菇栽培,能一直像这次这样,才能卖钱、存钱,否则不过都是瞎想罢了。” 姜双五连连应和,“是是,是这样。” 他也不会鼓励一句,像是‘肯定能一直像这次这样,不会是瞎想’,又或是说一两个法子,以确保蘑菇栽培能一直像这次一样。 周翠娘没好气地拍了身旁的姜双五一巴掌,“你就只会‘嗯嗯’、‘哦哦’还有‘是是’!” “嗯……翠娘你知道我这人笨得很,脑子不好使,但你尽管吩咐,我能做下力气的活儿,你说什么我做什么!” 周翠娘也没指望这人能变得聪明,“你仍旧把力气都使到地里罢,其他事不用你操心!” 周翠娘琢磨道:“栽培蘑菇这事,看着赚钱得很,浓娃儿和夏家五斤聪明是都聪明,但到底还是两小孩儿,不管是力气活儿还是琐碎杂事,没有大人帮忙怕是得累坏咯…… 田里庄稼是最重要的,你不能放下,不过在不是太忙的时候,我得放一放,去帮帮他们!” 姜双五完全没有意见,“嗯嗯,田里的活儿有我兜底呢。翻耕麦地的事儿,我一个人再用上几天就行,你去帮浓娃儿就是了,等我忙完后,也去帮忙。” “嗯,就这样吧,我打明儿起,就多去帮忙栽培蘑菇的事了,这么赚钱的门路,可不能黄了!” 实实在在地见着了钱,两家小孩合伙栽培蘑菇的事,就不再是小孩子的玩乐之举了。 两家大人,不只是周翠娘,夏婶也重视了起来。 第二天,周翠娘和夏婶两个母亲,跟在姜秾和夏五斤俩小后面,来到山下树林子里的菇房,看了他们栽培蘑菇的地方。 结果眼前所见的菇房,与她们先前所想并不一样。 两个小孩力气确实小,却懂得借势借力,在凹地处和树木间,搭起来的两间菇房,还真是像模像样的! 姜秾和夏五斤带着两人,先是逛了刚为他们挣了钱的平菇菇房。 利用凹陷地势挖建的平菇菇房内,墙面被挖成一阶一阶的台阶,上面是用三根树枝做的支架――代替后世的钢铁支架,其上倾斜放置着菌包。 这样倾斜放置菌包,相比垂直堆放,出菇面积更大,产量相应也有所增加。 菌包上由韧草捆绑出了菱形格,格子里露出培养料,料面上布满一层白色菌丝。 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从这些菌丝上,再次长出肥厚鲜嫩的 分卷阅读39 平菇来,继续为他们换来银钱。 期间,主要是夏五斤负责详细地为两个大人讲解,有疏漏或谬误的地方,姜秾才再做补充。 “……为防幼嫩的平菇染病,在养护时尽量要讲清洁爱干净。比如,在庄稼地里施了肥后,若是没有换衣清洁便到菇房里来做事,就有让平菇染病的风险。” 已经长成的平菇问题不很大,主要是料面上的菌丝,害怕被破坏力强的细菌污染。 周翠娘:“晓得了,这幼嫩平菇啊,就好比那刚出世的小婴孩儿,幼嫩纤弱,一不注意就会染病。” 夏婶也默默点头,一遍边在心里默记姜秾说的养护平菇禁忌事项,记得牢牢的以后才不容易出错。 之后,四人又去了香菇房。 香菇房被借力建在几棵树之间,许多藤条在几根树之间穿插编织成网后,在网上搭盖上茅草树枝,成为房顶。 房顶之下四面,把几捆杂草简单用细竹夹住,当成帘子,垂下以作遮挡。透光又透气,正好打造出了适合香菇生长的,光线和空气的环境。 房内用藤条在几棵树之间,栓结了砍来的手腕粗细的小树干,做成放置香菇菌包的平台,现在有两层平台,等菌包增多后可以灵活增加层数。 平台上,表面同样捆成菱格形状的香菇菌包,正按部就班地发育着,再过上个把月时间,约莫就要出菇了。虽然还没看见香菇影儿,更没见过香菇挣来的钱,可在场四人都对香菇有所期待。 在两间菇房里都逛过,对于蘑菇栽培,周翠娘和夏婶在心里也有了个底,也都很赞成增加菌包数。 “现在看来栽培蘑菇这事,费力气的地方确实不多,像之后增添菌包的时候,切割麦杆等,以及搅拌原料这些费力气的事,我就全包圆了!”周翠娘豪气干云道。 夏婶也开口揽活:“我这幅破烂身子,虽不能像翠娘你这样做力气活,不过像养护蘑菇这样的轻省活儿,还是能做的。 反正我平日在家没事,那我就来学学怎样养护这些菇吧。等我学妥当了,就接手五斤的养护这块的活儿。” 夏婶想着她下地种田不行,这养护蘑菇的活要轻省不少,她定然能做的。 若是之后栽培蘑菇挣钱稳定,那她就索性不管那两亩地了!秋播时随便撒点种子任它收多少呢,她就加入到栽培蘑菇里来,定然赚钱更多。 这样一来,以后除了接种和调配培养料,还需要姜秾出手,去县城卖菇还要夏五斤跟着跑一趟,其余的活儿就都被两个大人分完了。 栽培蘑菇是个赚钱的门路,大人们不管是出于不放心,还是不想小孩子太累,他们会接过手去做都很正常。 姜秾和夏五斤俩小的,没什么不高兴的,还乐得清闲。 …… 平菇的第二茬,开始出菇时,‘种麦正当时’的秋分节气,将至。 只等一场雨下来,又天晴之后,农民们就要倾巢出动,播撒小麦了。 姜家早已经将五亩施了底肥的麦田翻耕完毕,并且已经把麦田晾晒了好些天,只等时机一到,就下地播撒小麦。 姜家的邻居夏家,没有那劳力去翻耕麦田,就依先前的打算,到时随便撒上几斤麦种,来年夏天能有多少收成,都随老天爷高兴。 不过,在播撒小麦之前,姜秾亲手刨坑点种的黄豆,率先迎来了大丰收! 姜秾种的这片黄豆地,还不到两分地大小。就周翠娘一个人,用上小半个下午的时间,就能轻松收完。 村里陈家媳妇人称陈婶的妇人,这天恰巧去林子里捡柴禾,回来时路过山脚姜家的这片黄豆地。 陈婶看见周翠娘在收黄豆,就打了招呼,等她看清地里黄豆的样子后,立即惊呼出声:“姜婶,收黄豆呢?……唉哟!我天啊!这黄豆长得真好!豆荚又胖又长,里面得结了多少粒豆子啊?!” 周翠娘此刻心里自豪得很,直起腰来,拿镰刀指点划拉一下这片不到两分地的黄豆地,笑哈哈道: “唉!对,收黄豆呢,陈婶捡柴禾回来啦?哈哈哈,长得是还不错哈,这一片黄豆啊,是我们家浓娃儿种的! 起初我与她阿爹只当她种着作耍了,没做什么指望,中间也只她阿爹来浇了一挑水,之后便没再管它们了,没成想居然还长得不错!” 陈婶索性放下肩上扛着的一捆柴禾,跳下黄豆 分卷阅读40 地里随便扯了一个豆荚,掰开一看,赞叹艳羡不已: “唉哟!这个豆荚里居然有六粒豆子,每一粒还都又大又饱满!只有豌豆才能结出这粒数来哟,可是看大小,得抵得上两粒豌豆大了!唉哟,这再仔细一瞅,这片地里的豆荚,竟然都是这样的呢!” 周翠娘早就知道会有好收成,可是如今见人这样惊讶羡慕,心里的高兴自豪依旧不减丝毫! “是呢,差不多都长这样儿!陈婶,你家今年种了黄豆没?收成怎么样啊” 陈婶立即愁眉苦脸,长叹一口气: “唉嗨,可别说了,种倒是种了,可收成差得很!我家三根黄豆藤上的,怕还没你家这一根藤上长得多、长得好,藤上好些个空荚,豆粒吧也是又小又瘪。 哎我说,周婶子啊,我和你换黄豆种吧,我拿一斤三两换你这一斤,换不?” 村里人家互相换种子,一般的换法是一斤二两换一斤,姜家这黄豆实在长得好,陈婶就涨了一两。 同一个村里的人,谁家粮食长得好、能够做种,如果又有富余的,就会换给其他人家去做种子,这常有的事。 而姜家种出的庄稼在村里总能排前,每年都会有些人家,到姜家来换种子。 周翠娘虽然精明厉害,与村里好些人斗过嘴吵过架,但她不是一个小气的人,而且她又没与陈婶红脸结怨过,自然满口答应: “换啊,怎么不换!估摸着我自家留种后,还会富余出许多,今年依旧还是拿出来,换给村里其他人家做种。反正是自家吃的黄豆,换来的一样也好吃,不讲究那么多!” 主要还是一斤黄豆,能换一斤二两或这一斤三两,只自己家里吃的话,就更多更划算了。 陈婶一步跨上田坎,扛起柴禾,临走前确认道:“那我们可是说好了,就算以后其他人家也去你家换种,你要记得先来后到,把我家的份儿留着啊!” “陈婶你尽管放心,我保管给你家留着!” 周翠娘咧嘴笑着目送陈婶逐渐远去,就弯腰继续收割黄豆了。 她心里实在高兴,只差没哼哼两句乡野小曲儿了! 神农之力 周翠娘收割完黄豆,拢在一起捆成四捆,分了两次挑回家去。 周翠娘第二次挑着两大捆黄豆回家时,看见先前不在家的女儿,此时正蹲在她先前挑回来的两捆黄豆旁,满脸严肃,眉头紧蹙。 周翠娘自豪洋溢,笑眉笑眼道: “浓娃儿回来了啊,在看你种的黄豆呢?是真长得好,我刚在田里收割的时候,你陈婶子竟然就早早地和我说定,要换黄豆种子,一斤三两换我们一斤呢!以前一惯是一斤二两换一斤的,是看我们家黄豆实在粒大饱满,她才自觉多给一两!” 姜秾此时此刻正处于世界观被重击后,缓慢重建的状态,心不在焉地应答:“哦。那很好啊。” 周翠娘已经习惯女儿变得话少,懒得去计较她敷衍的搭话,“这黄豆刚种下发芽时就受了旱,后来又只你阿爹去浇了两桶水,就再没管过了,竟然还能有这样好的收成…… 你果然是天生就会种田的!就跟你阿爹一样,别看他木木愣愣的,却天生就是一把种田好手呢!不然我们家今年的收成哪还有这么多?同样是受了旱的村里其他人家,今夏的麦子收的可比我们家要少许多呢,十成得少了两三成去!” 姜秾有句话想要说,但那话太过神异离奇,她自己一时都还不能完全接受,也就咽下去了。 ‘我和阿爹,都是农皇神农血脉相承的后人,体内血脉中有神农之力,天生就会种田、天生一把种田好手,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这句话,姜秾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早在当初平菇出菇时,以及发现黄豆长得极好必然会有好收成时,对玄幻的神农之力,姜秾就已经有所预感,只是负隅顽抗不想接受。 姜秾是受了系统教育的正统农学博士,且获得专利无数,在农学农业领域她理论与实践都不缺,她的造诣之深无可置疑。而也正是因为懂得极多,她才深知平菇与黄豆那样的长势和丰收,究竟有多不科学。 除了有看不见摸不着的玄幻神异,在哪里起着作用外,她再也找不出哪怕一个科学的原因,能解释这种不科学了。或许,这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科学的尽头是神学? 如今,黄豆果然有超乎常理的收成,姜秾在感觉自己世界观被重击后重塑之余,竟 分卷阅读41 是生出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毕竟,她身在此时此地,就已经是最为玄幻的事情了,再来一点玄幻的‘神农之力’,想来竟也见惯不怪,没甚大不了的! 姜秾终于说服自己,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在她的体内或周身,确实存在着一种玄幻神异的力量。而这一切,都源于她那十八辈祖宗、农皇神农,姑且将这种玄幻力量,命名为‘神农之力’罢。 因为周翠娘所说,姜双五也‘天生就是一把种田好手’,结合最初与神农祖宗见面时的情况,可以推测,这种神农之力通过血脉进行承继,且有浓厚与稀薄之分。 显而易见的是,姜双五的神农之力,没有姜秾的浓厚。毕竟,姜秾是得到过他们的十八辈祖宗神农,这样的一句称赞:难得神农血脉之力也还算浓厚。 黄豆收割回来,放在院子里曝晒两天,豆荚就已经裂开嘴,露出里面挨挨挤挤的饱满豆粒。 周翠娘拿来一个浑圆浅口大簸箕,薅起一把黄豆藤在簸箕里轻轻一摔打,豆粒就脱离豆荚落进簸箕里。有那少许蹦到簸箕外面泥地上的,也不妨事,到时拿扫帚扫到簸箕里,筛一筛泥灰就是了。 因为不管是用于沤绿肥,还是调配培养料,黄豆豆藤都很好用,周翠娘自然不会像以往一样随便扔在后院,她把豆藤捆成一捆一捆,好好地摞在了后院的遮雨草棚子里。 黄豆脱粒后,摊在大太阳底下晒上两日,去了水分,黄豆就能收起来了。 事实上,姜家收上来的这一茬黄豆,有差不多一半,都被闻讯而来的村民们换去,留到明年春天作种子。 因为前头有陈婶‘一斤三两换一斤’在那里,后面来换黄豆种的人家,循例也就这么换了。 在后世的二十一世纪初,黄豆亩产能有四百至五百斤,姜秾播种了两分地,竟也收了差不多一百斤。加上村民们以一斤三两换一斤的换法,这一茬两分地的黄豆,姜家最后竟得了近一百二十斤的黄豆。 要是在去年,能有一半儿即六十斤,就是好的了! 这可把周翠娘高兴坏了,逢人就要拐弯抹角地夸耀一番: “今年春天是哪种情形,大家都是晓得的哈,我和我们家里那口子都顾不上去种黄豆,可我家浓娃儿小娃子一个,却操着颗庄稼把式的心! 默不作声地播下了一斤黄豆种,有个两分地,原是没做指望的,没成想今秋竟然能收上来这许多的黄豆!” 听了周翠娘的话,有人单纯羡慕不已,也有眼热嫉妒的: “我家怎就没遇到这等好事呢?” “你家女儿像她阿爹一样,天生就会种田,他们那种人啊比我们这些人,真像是天生多生了一窍,明明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劳作,收成硬是要多出几成来!真是好命啊!好运啊!” …… 不管怎样,姜家继夏收时麦子收成,要比村里大多数人家高出一筹外,秋收时的黄豆,也是让村里人羡慕的绝好收成。 村里一天到晚也没甚新鲜事,于是这事就很是新鲜了一些日子,到最后阖村皆知了,也是理所当然。 因此姜秾每每在路上或田间遇着了人,都会被喊住,与人说上两句话,无非就是些夸赞感叹的,或者取经问道的话。 这让在农业领域还算能言善辩的姜秾,也不知如何应对答话了。 纯粹夸奖的话,听一听随便应付过去也就行了,可取经问道学习经验的,就让她为难了!这茬黄豆能有好收成,大约全归功于那虚之又虚、玄之又玄的神农之力,她除了亲手刨坑点种,其余什么都没做,怎么分享经验? 刚学会语言‘变通’的姜秾,灵机一变,把后世总结出的正确种植黄豆的要点,在人问话时条理清楚逻辑严明地,一项不漏地背了出来! 虽然吧,那些要点在姜家的这茬黄豆上面,是一点都没有体现的。 姜秾背诵黄豆种植要点时,被周翠娘撞见过几次现场,后者的眼神每次都在变,最后终于是没再变了…… 只因周翠娘给下了断言:“看你说得一本正经,听着也像是那么回事,与各人说的还都大差不离!但这家里也就你那三岁弟弟糊里糊涂,我与你阿爹可是都知道,那些条条道道可没人教你,都是你自个儿编的!!果然,你与你阿爹一般,面上看着正经老实,其实内里蔫坏蔫坏的,小主意是一道一道的!胡诌都不带眨眼。” 说完,斜了姜秾一个大白眼。 分卷阅读42 姜秾:“……” 结合原身姜浓(不知是她的几辈姑祖奶奶)的记忆,姜秾非常疑惑,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她阿爹蔫坏蔫坏的?明明好憨厚老实一庄稼汉子。 …… 秋分近前的一场雨,结束了姜秾背诵黄豆种植要点的日子。 雨天晴过后,又等了两天,等到田里能够下脚而不陷进去时,村民们扛着薅锄和扛着麦种,从村中聚居地的‘同心圆’里,‘轰’地尽数涌出!向周边自家田地里去了。 村民们不约而同播种小麦的行动,如火如荼展开! 姜家计划播种小麦的田地,早已翻耕平整完毕,并且其中五亩地还施了厚厚的底肥,只待播撒麦种。 不过,姜家又有一点不同。在姜秾的多次建议下,终于让姜家夫妻两同意,把麦种在她自制的‘天然植物浸液小麦拌种剂’里,泡过了一遍。 近百斤麦种,被泡成了绿中带紫的颜色…… 尽管被女儿一再游说,说这拌种剂效用强劲,能防治土传及侵染病害以及地上地下害虫,可周翠娘还是心中惴惴。 尤其是,周翠娘看着麦种绿中带紫的颜色时,在院子里团团转了一会儿,就喊着立即换了麦种! “唉哟,这样色儿的麦种,一看就不好,带着些不详!不行不行,得换了麦种!这些染了色、浸了毒的麦种……唉!人也不敢吃的,就、就扔了罢!嗯,还是放着吧,多淘洗几次的话,或许也能吃。” 说完这话,周翠娘心痛得厉害!揪着疼! “你不喜欢绿紫色?绿紫色看着不详?那我去找点紫苏叶,给你染成喜庆的红色就是了,红红火火的,象征明年夏天会有好收成。”姜秾觉得这不是难事。 “……”周翠娘心口一哽,一时无语。 “这是颜色的问题吗?!” 姜秾疑惑道:“不是颜色的问题,那是什么问题?你不喜欢红色?那再费点力,去找些靛草之类的,染成蓝色罢。” 家里的衣服和被面等等布料,大多都是靛蓝色,那么大概她确实是最喜欢蓝色吧。 “都说了,不关颜色的事儿!”周翠娘又一次觉得,这女儿实在是气人得很!“我是担心,万一麦种在这水里浸过一遍后,发不出芽或者收成不好呢?” 秋播麦子 姜秾曾申请过一个系列的拌种剂专利,小麦拌种剂就在其中。囿于现在匮乏的物质条件,无法提取植物和矿物精华,于是只能做水浸液了。可又有几种矿物和植物,现在很难获取,于是配方也不得不精简了。 但是,尽管是专利精简版的小麦拌种剂,只剩下防治虫害和病害的作用,促生、增产、抗旱及防冻等等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但却绝不会导致小麦死芽或减产! “不会出现死芽或减产情形的,真不会。”姜秾想到,如今她专利证书没在手上,即便她说再多遍,也增强不了多少的说服力。 姜秾:“先前不是已把配方拿给葛贡士看过?葛贡士也说了,这些花草树根都是天生地长天然的,若是方子和剂量合适,混作一堆后以水浸泡,并不会产生剧烈毒性。只有轻微毒性,这也刚好能够灭杀害虫病害。 而且,我们平日吃的麦麸那么粗剌,可知麦子的麸皮不薄,一点点的毒性,腐蚀不了麸皮,侵入不到麦种里面去的。不至于会影响麦子的生长和收成,顶多也就是失效无用罢了。” 失效无用?不过是她在语言上的‘变通’罢了,这小麦拌种剂绝无可能失效没用。 地里麦子的收成,关乎一家人的饥饱生死,这是多重要的事情啊。万一种子出了问题,一家人就要啃树皮嚼草根去!周翠娘如此谨慎呢,才是应当。 周翠娘想着,葛贡士是村里学问最高的,懂得最多,而且又会医术,能给病人开方抓药,既然他都说了方子和剂量没问题,水浸液毒性不大,那想来应该是真没问题。 而且女儿这半年来,确实是开始长大了,种黄豆、栽培蘑菇、沤绿肥,一桩桩事情全都做成了,显露出来了不凡的种田禀赋!与她阿爹一样,竟像是天生就善种田。 这次的‘拌种剂’,她又言之凿凿,想来应该是有些把握的?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葛贡士也已经确认过毒性不大,应该没甚妨碍。 周翠娘:“好吧,那就不换麦种了。” 虽 分卷阅读43 然周翠娘平时对姜秾是又‘打’又‘骂’,表面看着没有溺爱女儿的迹象,但她内心深处里对女儿的疼爱,无形中还是有些影响的。 这让周翠娘想要依着她,她心里是不忍拂拒女儿意愿的,。 姜秾:“那还要换个颜色吗?红色的,或者蓝色的?也就弄染料费点事,之后就将麦种倒回去,从染缸里过一次就行了。” “多事!换什么换?!绿紫色就很好,鸟雀即便把麦种刨出来了,它也不敢下嘴!”周翠娘恶狠狠道。 “既然你不想换个颜色,那就算了。” 周翠娘:“……”哟嘿!究竟是谁,抓住颜色不放了?! 温宁村人家的房屋,聚集在梯田中央的大平地上,四面八方农田围绕。 如此情况下,几户人家的农田紧邻分布,也就再自然不过了,姜家的麦田当然不例外。 于是,姜家那绿紫绿紫的麦种,在播种时自然也就被紧邻姜家麦田的几户人家知晓了,立时曝光人前! 那震惊不解的神情,压抑不住的尖声疑问……让跟着下田帮忙播撒麦种的姜秾,越到后面愈发疲于应对。 庆幸的是,姜秾沉默寡言不爱说话的印象,已经渐渐在村里面传开。后来再有村民怼着她发问时,她索性就学了姜双五的做派,‘嗯嗯哦哦’地敷衍作答,只专心播撒麦种。 这时周翠娘就会出场了,为自家女儿开脱:“是不是小孩子开始长大的那段时间,都会变得不爱说话啊?你们看村里好些家的孩子都是这样,平日里不爱喊人、不爱与人亲切招呼,同他说话也是一副爱惹不惹的样儿。唉,我们家浓娃子如今竟也变成这样不爱说话了!但愿过了这段时间,能开朗活泼些,可别一直像她阿爹那个样儿!” 那些婶子们纷纷开解,“半大不大的孩子都这样,你们家秾娃儿虽话不多,却是大方有礼的,逢人也不害羞露怯,都会打招呼,你们教导得很好。况且女娃儿嘛,话少矜持些才好。” “是呢,你们家秾娃儿话少却不无礼,不像有些人家的孩子,要么见人就恨不得羞得窜地缝儿里去,要么就话太多,一直嘚不嘚不说个没完!再还有昂头耷眼,傲得眼里装不下旁人的,比如那谁家的……” 之后就是一边种麦,一边议论旁人是非的八卦现场了。 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在做重活累活,无力分心的,一边做农活一边聊天都是很寻常的。 也有不少好奇小麦拌种剂的,“就像那张家的武壮,天生力气大,葛家的圭章,天生聪明会读书,你们家秾娃儿,也像是天生就会种田的,前不久还捣鼓出了沤制绿肥的法子,如今又调制出这拌种剂,可见真是这么回事!唉嘿,不知道那拌种剂,是怎么回事?真有用?” 自家女儿得了夸奖,周翠娘那是自豪得很,但谦虚还是要谦虚的: “唉嗨,你们可别这么夸我家浓娃儿,她呀也就是随了她阿爹,种庄稼稍微拿手一点。那小麦拌种剂啊,有用没用暂时说不好,不过拿给葛贡士看过了,可能效用小或没甚用,虽然泡过的麦种颜色怪异了些,却绝没剧毒。就有一点小毒性,或许刚好能够杀虫防害,也不一定。” 某位婶子腰间系一个装麦种的篓子,叉腰站着,惊喜说到:“葛贡士看过了?那定然就是了!今年是来不及了,明年我家定然也要沤制绿肥,浸泡拌种剂。” “是呢是呢,葛贡士都说了,想必是的!今年你家试过了,如果没有妨害,明年我家也要照着做,到时候可得占你家便宜了,不知道行不?” “是的是的。” …… 周翠娘:“行、行、行!你们愿意的话,明年你们到我家去学来就是了,让你们占便宜。”既然明说了‘占便宜’的话,那就是不会白白占她家便宜两人。 到时来她家学,必然会给些东西权作‘拜师礼’。粮食又不比蘑菇,蘑菇栽培方法得捂紧,怕旁人学去了抢她家生意,把粮食保产、多产的方法教给同村邻里,不仅会让人承情,说不得还能得些实在的好处。 旁听了全程的姜秾,对周翠娘的大方没有不满,相反还与她想法一致。 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农耕社会,在如何对待农业、工业和商业等行业方面,以农为本确是再正确不过的了。可即便如此,百姓们亦是时常有忍饥挨饿的风险,这是姜秾这个农皇直系血脉后人、正统农学博士,所不能视而不见的。 让全天下百姓不再饥饿,这目标太过远大,那就从所在小家和同 分卷阅读44 村人家开始吧,慢慢地一步一步扩大开去,尽她所能,去让更多百姓不再忍饥挨饿。 这次种麦,姜家是一家四口全家出动。 姜双五在最前面,用挖锄浅浅地刨出一列一列的浅沟,姜秾腰上捆一个小篓、里面装麦种,跟在后面一撮一撮地撒播麦种,周翠娘是在最后面,用薅锄把浅沟里的麦子掩上一层土。三人配合无间,播种速度比往年要快上很多。 至于小豆丁姜金,被往地头的树荫下一放,得了一把喷香的炒黄豆,被威胁一句——‘好好呆在这里别乱爬乱跑,不然就再也不给你吃炒黄豆了!’,他就乖乖地在树荫下呆了半天。 姜秾他们三人做活儿时,时不时地看上小豆丁一眼,是不是喊他一句不许乱跑乱爬,不用人守在他旁边,也不会出事。 姜秾帮忙播撒麦种这事,又让周翠娘有了机会,逢人就自豪地念叨: “所以说这为人爹娘啊,前面把屎把尿确实是辛苦得很,可等儿女们渐渐长大后也就好了,稍微懂事体贴些,就知道帮忙搭把手,我们大人就能轻松好多。” 某位婶子一边撒麦种,一边附和:“是呢,养儿养女的,前面是要辛苦些,可等到儿女长大后,也就省心了。像你们家秾娃儿这样懂事能干的,像夏家五斤那样孝顺的……他也只有孝顺这一点好处了,父母还能享一享福。” 周翠娘:“我也不是那王婆,卖瓜时自卖自夸,要说我家浓娃儿啊,今年播种麦子确实帮到了我与她阿爹的忙!矮矮小小的正合适撒种子,不像我们这些大人,还要弯弯腰才更好撒到沟窝里。 她手又稳又准,每次撒下的麦种都正正好落在沟窝中间,且每次撒的粒数竟也都差不多一样,又还跟得上她阿爹刨沟窝的速度。不是这样,我们哪里会全让她来撒种呢?” “是呢,我看你们家秾娃儿做起来,是像模像样的。等我们家那娃子再长大两三岁,差不多也能给我和他阿爹帮忙了吧。” 周翠娘:“你们家娃儿,看着乖巧得很,到时定然能帮你们的忙,你也能轻松些了。” …… 在这个时代,九岁的农家女孩子,已经需要帮家里做很多事情了,像是洗衣做饭,洒扫清洁,喂鸡喂鸭,捡柴割猪草,甚至是农忙时跟着下地去帮忙做些轻省农活。 可是姜浓和弟弟姜金,被姜双五和周翠娘夫妻两看得贵重,家里又没有喂养鸡鸭猪等,洗衣做饭也都是周翠娘在做,就只让姜浓在家看着弟弟就行。 姜秾来此之后,就自觉接过了洒扫洗衣的活儿,并且学会了给姐弟两做午后加餐——麦粉糊糊。这就已经让周翠娘觉得她在开始长大了,变得懂事了。 之后又有姜秾鼓捣起栽种蘑菇和沤制绿肥的事,虽然暂时还不知拌种剂是成或败,但总归是不会有害的。如今又全权负责起来,跟在姜双五后面播撒麦种,周翠娘真是再高兴不过了! 姜秾以前没像这样,和这么多真正的农民一起下地干过农活,也就没有体验过在田地间,一边干活一边聊天说话的场景…… 起初,不管旁人是怼着她问话,还是夸奖她,都让她感觉有些无所适从。可后来嘛,她就安然自若了!习惯了也就好了,没甚大不了的。 这一场秋播热热闹闹,播种下的既有麦种,也有明年夏天的丰收希望。 姜家共有十亩地,照常留了两亩地轮作休耕,剩余八亩地都播种的是麦子——其中五亩地施了底肥、剩下三亩没有,起早贪黑的用了八天时间,才彻底忙完。 姜家的北边邻居夏家,就用了一天不到的时间,留下两分地做菜地后,剩下的一亩多地,只是随意撒上了十几斤麦种。 夏家孤儿寡母,寡母的身体还不好,人单力薄的,精耕细作是不能的。只能随便撒点麦种,也不管这样会肥力不足,或是麦子倒伏,把来年夏天麦子收成看得很随意。 别家在尽心劳力地忙着播种小麦时,夏婶和夏五斤母子两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养护蘑菇上面。 估算进项 姜家秋播完毕后,第二茬平菇也刚好能够采摘了,估算着应该比上次能采摘得更多。并且,后面新增的平菇菌包,也已经好好地出菇了。 除此两件事外,接种已经有三个来月的香菇,终于也出菇了! 姜家忙完秋播,暂时稍微清闲下来,正好姜家夏家两家人一起出动! 姜双五在两间菇房不远处的周围,架设拒马栏,挖掘陷阱坑,以免山上的野兽下 分卷阅读45 山来撞进菇房里,毁菇又伤人。 而其余人,则是忙于平菇的采收与售卖。姜秾与夏婶半夜起床,拿一盏油灯摸黑采摘长成的平菇,周翠娘不舍得女儿辛苦,也总会跟着一起去。 然后天色刚亮,周翠娘又和夏五斤把采摘下来的新鲜平菇,赶忙拿去县城的袁屋杂货卖。两人出门后,姜秾与夏婶就各自回家,睡上一觉补补眠。 而小豆丁姜金,就是两家中有谁得空,就轮流顺便带眼看着就是。与后世需要人陪玩,稍不如意就一哭二闹的三岁熊孩子不同,小豆丁乖得很,自个儿就能在一旁自得其乐。 早在两天前,夏五斤就跑过一趟县城了,与袁老板说好这天会送去上次那样的新鲜平菇,这样也能让袁屋杂货早做谋算。 事实上也正是这样,袁老板已经提前做了准备,姜家这边的平菇一送到,他这边立即就装上车,往凤翔府府城运去。 这样肥厚鲜嫩、润白无暇的极品鲜蘑,销在太白县县城还是糟践了,销往府城才更能物尽其用。若非即便是洒水保鲜,也最多只能运到府城,说不得他是要运到京城去的。 夏五斤没有看错人,袁老板确实是个讲究的厚道商人,这次竟主动给涨了四文的价,上次一斤新鲜平菇五十文钱,这次给涨成了一斤五十四文钱。 当然,两方都明白,涨了四文钱并不会让袁屋杂货少赚。这次多赚的利,只可能比涨这四文钱的本钱,要更加多许多。 这一趟拿去了近十二斤新鲜平菇,袁老板添上零头付了六百五十文钱。 第二茬平菇,比第一茬生长得更多也更好,这是正常的。平菇的产量,大约呈倒U形抛物线状的,第二茬还不是产量的顶峰。 按周翠娘理解,就好比母猪下崽,第二胎的个数普遍比第一胎要多,而等母猪生过几年、变老了,每胎的个数就会慢慢减少。 于是,第一趟卖了十二斤后,第二趟又卖了八斤,第三趟再卖了三斤,这第二茬平菇,才算是采收完了! 卖完第二茬平菇,一共挣了一千二百五十文钱,一家各分得六百二十五文。 加上之前每家分得的二百五十文,姜家就挣了九百七十五文钱了!距离一两银即一贯钱的‘代役银’,只差二十五文钱! 这已经是相当于凑齐了姜双五的代役银了,不必再去卖麦子来凑钱! 而夏家也因有了赚来的这笔钱,而轻松了许多。 秋税是下田亩税三升,夏家两亩地,六升麦子(实算八升)的秋税,也早已在第一次卖平菇分得二百五十文钱时,就凑齐了。夏家没有成丁,不必服役或交纳代役银,分得的钱还存了一些。 相较于以往,姜家有存粮,夏家有存款,这个秋天两家都有了丰收。 香菇与后来增加的第二批平菇,差不多同时出菇。十来天之后,第二批平菇就能采收第一茬了,一个来月之后,香菇也能采收第一茬了。 平菇也还算了,已经采收过第一批的两茬,除了接种和培养料的调配,其他如养护和采摘等事情,姜秾都已经能放开手去了。 香菇才出菇第一茬,以前没有经验,为此姜秾就很是在菇房里转悠了几天,教导夏五斤和夏婶养护的方法和诀窍,以及禁忌与注意事项等。 期间,周翠娘与夏婶两人,在姜秾这里问过了她对香菇和平菇的产量,以及相应价格的估算以后。就凑到一起去,两人嘀嘀咕咕的算了个小半天,终于是算明白了以后每月每家,大概能有多少进账。 一旦估算出了每月每家的进账,就被那可观的数目,震得心肝儿直颤! 周翠娘:“前后两批平菇,采摘时间刚巧错开,算一算每月采收两茬是没问题的,每一茬保守估算能收十五斤,五十四文一斤一共就是八百来文钱,我们每家就能分得四百文钱!” 夏婶补充道:“还有香菇,我们秾娃儿说了,下个月就能开始采收第一茬,一茬能采收一个来月,一茬能采收好几次。一茬的话,能采收二十斤出头的香菇,即使就按平菇的价算,也能有一贯钱了!” “这香菇看着不起眼,竟然与平菇一样赚钱呢!”周翠娘承认先前是她看轻了香菇,“就是没平菇长得快,一茬采摘完过后,要间隔上个把月才能再次出菇,又要再长个把月,才能采收第二茬。” “慢慢来,田里的粮食庄稼,还要长得更久才能收割呢。”夏婶道。“等新接种的那批香菇长起来后,就也能像平菇那样错开采摘时间,这样也每月都有香菇可采摘 分卷阅读46 了。” 周翠娘:“嗯,这样估算后再一均分,每月我们每家都有五六百文钱的进账,这已经很骇人了!我还急什么?我不急了!” 可不是嘛,如果一年到头每月都能稳定有五六百文钱,也即是半两银子的进账,那么姜家的户税、代役银,以及夏秋‘两税’,更甚至加上没有定项定额的杂捐杂税,也都尽够了! 田里收上来的粮食就都不必变卖,能留在家里自个儿吃,那么每顿饭都能吃饱饭了吧?!她还没有在农活轻松的农闲时节,也敞开肚子吃饱饭呢。要是能每顿饭都能敞开肚子,吃上用筛了麸子的白面做的白面馒头,吃到饱、吃到厌烦,那就好了! 周翠娘这样想着。不,白面馒头多好吃啊,如果顿顿都能吃白面馒头,她吃上一辈子,也都不会吃厌烦的! 夏婶也很高兴,但她所想,与周翠娘畅想的,即使农闲时也顿顿都敞开肚子吃饭,有所不同。 夏婶想着,一个月有五六百文钱进项的话,以后万一她的身体不好了,也能拿得出钱去吃一帖药。除了能养活母子两之外,还可以给儿子五斤存上一些银钱。 她家五斤已经是十一岁的半大男娃子,再过上两三年就要开始相看媳妇儿了,不存点银钱,那些好的女娃子怕是没人愿意跟着他的。 不过,能干的媳妇儿人选,面前不就有一个?唉,算了,人姜家或许不满意她家五斤。 大人们心中的盘算,姜秾和夏五斤两人,是无从知晓的。 “……我也不是故意瞒你,只是之前一直没找到合适机会,和你说一说我用朽木栽种香菇的事情,如今忙完闲下来了,这才想起来和你说。” 第一茬平菇采收完毕时,夏五斤就已经打算向姜秾坦白,他在树林子里栽种香菇的事了,但确实是没找到合适机会。 夏五斤有些惴惴心虚,毕竟当初姜秾不仅喊他一起赚钱,之后栽培蘑菇的每一步诀窍,她也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了他。 而他却在最初时,就隐瞒了他栽种香菇的事情,就连他们的香菇接种,都是去野外到处找的…… 不过,姜秾并不在意夏五斤的隐瞒,“无事,你栽种香菇是你的事,于我们合伙这事没甚关系,也不是非告知于我不可。不过是你若最初就说出来了,我们接种香菇时会省事许多,不必在树林子里到处去找。” 姜秾严肃着一张脸,脸色情绪的变化很少,似是高深莫测。 然而事实上,姜秾不善掩饰脸色,她的脸色再好懂不过了,近半年里两人相交甚多,夏五斤很容易就看懂她的脸色:她确实没有生气。 夏五斤小人精一个,非常乖觉识相,仍旧立即就道歉认错:“这事儿是我不地道,我的错,我最初便不该防备你,不该隐瞒于你的。” 姜秾本就没在意,如今这半大小孩儿又坦率得很,心里深处那点不自觉的芥蒂瞬间烟消云散,只余舒坦和欣慰。 这么大一小孩儿,就知晓防备旁人了,也算是一件好事情。 “没什么,人之常情。你小小一个人,就能有此戒备之心,是一件好事。” 夏五斤:“……” 小小一个人?这是什么说词……面前这人可比他还小上两岁呢,口吻却跟个大人似的。 姜秾没觉得她的说词有问题,她对他栽种的香菇起了兴趣,“你栽种的香菇在哪儿?可以带我去看一看吗?” 都已经说明白了,夏五斤没什么不好带她去看的,“当然,有什么不可的。” 姜秾与夏五斤合伙,哦不,该说是姜家与夏家合伙栽培的平菇与香菇,菇房位于玉皇山山脚外围的树林子里。 而夏五斤自己栽种香菇的地方,同样也位于这片树林子里,若高空俯视,两处地方是位于以山体中心画圆的同一圆弧线上,但是位置更加偏僻难寻。 在树林子里走了一刻钟,才走到夏五斤栽种香菇的秘密基地,一处草树繁茂的潮湿凹地,长短不一的腐朽段木分散堆放着。 选址不错,堆放得也尚算有序,大体上是没有错误的,只不过是一些小细节上不够好,稍微影响了产量。 姜秾观察过后,给夏五斤提出了改进建议:“段木的堆放方式,可以比照我们平菇菌包的倾斜立式堆放,比直接扔地上要好。段木上也可挖坑点种,比这样放任它们稀稀疏疏随便生长,能采收得更多。” “嗯嗯!”夏五斤跟在后面,连连‘嗯’ 分卷阅读47 声点头表示记住了。 姜秾随手摘了一朵长成的香菇,菇朵伞面皱皱巴巴的很多细纹,菇朵干瘪单薄、菇柄细脚伶仃,一副营养不良的瘦弱样子…… “这天然腐朽段木,到底不比专门为香菇调配的培养料,养料有些不足,又是风吹日晒,长成的香菇一点都不水嫩肥厚。” 入v告示 虽然还没见过菇房栽培出来的香菇,但夏五斤已经见识过长在野外的槐莪,与菇房里栽培出的平菇,两者之间的巨大差别,他现在已经能想象出野外香菇,与菇房香菇间的差别了。 “秾妹啊,你说的挖坑点种,与我们给菌包接种是一回事吗?还有,这养料不足,要怎么办?” 夏五斤两个问题一出口,就想到他这是空手套白狼,赶忙描补道:“也不能让秾妹你白费脑筋,我们依旧五五对半分,怎样?” 姜秾转头看了夏五斤一眼,有些意外,“不必五五对半分,用段木栽种香菇,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法子。” 虽然,这法子也就是把长着香菇的朽木,给挪了个地方搬到一处堆放。 “在菇房栽培香菇,虽然产得多,品相也更佳,但耗费的时间与精力同样更多。用段木栽种香菇,产量和品相都有所欠缺,但有一点好处,就是方便省事,这事儿能做。我与你合伙,你看可以……” “可以可以!”这次还没等姜秾问出口,夏五斤就赶紧答应了。 一张明朗正气的少年脸庞上,两只眼睛晶亮晶亮的! “……”此刻面前这人活似一个见着暴利的小奸商,真是可惜了这一张明朗少年脸…… 心中的可惜只是一闪而过,便也不留痕迹了。 姜秾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说:“你既然愿意,那我就参与合伙罢。你现在的栽种方式,太过粗糙,我加入合伙之后,将会做三点改进: 一是改进段木堆放方式,二是在段木上按一定间距挖坑点种,三是配制……嗯、培养液进行喷洒,以解决养料不足的问题。培养液所起效用,与培养料的差不多。” 夏五斤与姜秾合伙栽培蘑菇以来,时间已经不算短了,她说的话,他已经立即就能听明白了。“嗯嗯!是的是的!这三点确实需要改进。” “到时候产量大概能翻倍。”因此姜秾提出了分成比例,“因为用段木栽种香菇,原就是你想出来的方法,我只是在此基础上进行了改进,就不再五五对半分了,到时你六我四。” 段木栽种香菇,算是最原始的人工栽培香菇方法,姜秾自然是会的。 但是这方法,毕竟是夏五斤他先前就已经想出来了的,与用培养料栽培蘑菇有所不同。不过她的改进方法,绝对能值四成收益的,她不占他便宜,也不会吃亏。 当然,姜秾也可以撇开夏五斤,自己用段木栽种香菇,这样就不用分出去六成了。但姜秾不想这样做,依旧是与当初寻求夏五斤入伙时的考虑一样,她不喜处理杂事。 而且与合作伙伴之间,要保持良好关系,不能用完就扔,平时有好处时还要想着些对方。不然现在及之后的合作,就不能很好地开展了。 这种想法虽然天真且朴素,但这也是姜秾在经商方面,为数不多的一点心得了。 夏五斤:“秾妹是个耿直人,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也就不多推辞了,我们就四六分吧。” 秾妹这人啊,真是个厚道人! …… 虽然菇房里的香菇,还有大约一个月才能长成并采摘,但有平菇的养护、采摘和售卖经验在前,又有姜秾的指点,香菇栽培也不会有问题的。 有两家大人参与进来,并大多数活儿接过去,两个小的就轻松了!姜秾只需在技术上把关,夏五斤则只要在去县城售卖时跟着走一趟。 之后注意着些,在一批菌包不能继续栽培之前,就提前调配好培养料、做好菌包,到时正常替换下废弃菌包就行。等到熟能生巧后,可以顾得过来时,还想再多赚点银钱的话,就多调配培养料、增加几十上百个菌包,扩大栽培规模就是了。 目前为止,平菇与香菇的栽培事业,就算是步入正轨了! 就如先前周翠娘与夏婶嘀咕了小半天的结果,按目前情况来估算,在栽培平菇和香菇这事上,姜夏两家每家每月的大概进账,约莫能有五六百文钱。 便是按照每月五百文钱即是半两银子来算,他们每家一 分卷阅读48 年也有六两银子的进项! 要知道,姜家种八亩小麦,寻常没旱没涝的年景,一年的毛收成也才大约十五两银子而已。除去夏税、秋税、户税、代役银和杂捐杂税,剩下的纯收成能值七两银子,就算是一个很好过的年景了。 而栽培平菇和香菇两样蘑菇的额外进项,就差不多能抵上姜家一年的纯收成了。 两家都已经决定,以后慢慢增加菌包,到时候进项自然就要增加,赶上姜家以前一年的纯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换言之,姜家以后的年收入,将会是现在的两倍! 算清了这笔账,周翠娘高兴得走路都脚下带风,脸上经年日久的愁苦不见了踪影,整天脸上带笑,‘骂’丈夫儿女的次数也是明显减少! 姜家夫妻两身体棒劳力好、又勤快肯做,在温宁村里,姜家的家境算得是中上了。周翠娘尚且为每年多出来一倍的进项高兴不已,更别说原本孤儿寡母生活艰难的夏家了。 每年六两左右的进项,缴纳赋税后,也已经能让夏家母子两过活了。再不用像以往一样,让夏五斤一个半大孩子去操心生计,还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夏家孤儿寡母的没个支柱,让夏婶不得不做一个温和好相处的人,轻易不敢和旁人起是非。因此,她原本与姜家人的相处间,就表现得很亲近,如今更是待姜家人亲如一家人了! 夏婶每每看见姜秾,都格外热情,温声笑语地说话,三句话里必有一句是夸奖的话,甜得掺了蜜似的…… 夏婶如此热情,让姜秾有些别扭,不过后来夏婶一直都这样,她见惯不怪,竟然也习惯了。 …… 让两家大人没有想到的是,就是不慢慢地增加菌包,只维持现有规模,栽培蘑菇的额外进项,也将会抵得上姜家一年的纯收成。 只因姜秾和夏五斤俩,把用段木栽种香菇的事情,说给了两家大人知道。 夏五斤栽种香菇的事情,夏婶自然是知道的,但改进方法使香菇增产,她还不知道。 用腐朽树段栽种香菇,只需挖坑点种,中途看情况喷洒一次培养液,就不用再去管它们了。 直接扔在树林子里,让它们自个儿长菇就是了,省时省力又省事! “这跟白得,也没两样了吧?!在菇房里栽培蘑菇,还得有个人时常照看养护着,可如今这放在露天野林里,竟然就可以有收成?!”周翠娘惊得一双眼睁圆。 庄稼人嘛,就算做其他营生的收成,能抵得上种庄稼的,也依旧不会扔下田地不管,一心扑到那门营生上去。还是会把主要精力,放在田地里。 尤其是像温宁村的村民,经历过大逃荒的,把粮食看得格外重要,同等价值的粮食和银钱摆在面前(甚至银钱还稍多些),毫无疑问,他们都会选择粮食! 夏家母子两是没得办法,无力种田,这才一颗心扑在栽培蘑菇上面。 这也是为何两家人,没有立即大肆增加菌包的原因。 姜家夫妻两坚定不移地遵循的原则是,不耽搁农活。菌包增加的上限,是在此原则上,能够照看得过来的数量。 如今,有了段木栽种香菇这省时省力又省事的大好事,两家人都高兴惨了! 周翠娘:“孩他爹!麦子已经种下去了,最近也没甚紧要活儿,后面的五六天,你就去树林子里砍树,再给弄成一段一段的。 风吹日晒放个半年一年的,等到枯朽了,就能够挖坑点种、栽种香菇了!到那时,都不需费什么事,每年就能采摘他个千八百斤的香菇! ” 姜夏两家,就姜双五一个壮劳力,也只有他有那力气与耐力,连着去砍五六天树了。“嗯嗯,好的,我明儿就到村长家去,借一把斧子后去砍树。” 栽种香菇的段木,不是所有品种的树木都能用的,姜秾给姜双五指出了合适的几种树木,树木粗细也做了规定。 不是进了一片树林子,就扬起斧子‘欻欻’一路砍过去,得挑选了合适的才能砍,因此远远不至于会危害到森林生态。 之后的五天时间里,在周翠娘的帮助下,姜双五砍了碗口粗的柞木、桦木和椴木,合计不到三十棵。 近三十棵碗口粗的树,截成树段之后,有一百来段,堆放到夏五斤原先找的那处凹地里,等开始朽烂了,就去接种香菇。可能两年多或三年之后,就能有收成了。 到那时,一 分卷阅读49 年大概能采收两三百斤的鲜蘑,约莫可以卖得十至十五两银子。两家四六分成,姜家一年能分得四五两银子。 周翠娘:“只要一想到两三年后,每年就能再多出来四五两银子的进项,哪怕那银子还没亲眼看见,没拿到手里,我也觉得开心!” “是呢!”夏婶笑意满满地附和。 到时姜家每年或许能多出来四五两银子,而他们家分的是六成,每年就能多出来六七两银子。到时银钱就能有富余了,那时五斤也差不多要说亲了,刚好能用来给他娶媳妇。 周翠娘盘算着,日子竟是陡然就好过了! 眼前近处的,现在每月都能有约莫半两银子的进项。夏秋两税只能交粮便不说,但户税、代役银以及之后没有定数的杂捐杂税,有这进项银子,应该是够了的,不必还去卖粮筹钱。 日后远处的,段木栽培的香菇,将在两三年后,每年为家里增添四五两银子。 大吃大喝穿金戴银,还远远不能,但饿肚子的日子肯定会少很多,若是精打细算地过,或许每顿都能吃饱饭了! 一次准备晚饭时,姜秾照常帮忙架柴烧火,不经意间抬起头时,就看见站在灶后掩在蒸汽升腾间的周翠娘,竟然像是红了眼在流泪? 姜秾有些不确定,周翠娘这样干练泼辣的人,会站着默默流泪?很难想象。记忆中倒是有她和人起了是非,吵架时唱念做打着流眼泪的场景。 于是姜秾盯着周翠娘看,就盯得久了些,让对方给察觉了。 “看甚么看!我眼睛被热气烫到了,又熏又烫的,你以为好受了?做饭也不是什么容易事,你以后也要好好学的!”周翠娘极快地抹了一把眼睛,声音响亮地对姜秾说教道。 姜秾心想,她果然是眼花看错了。“哦。” 换了是善于察言观色的夏五斤,或是其他哪个稍微知晓世情的,就能看出周翠娘的欲盖弥彰,以及何谓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正文 八卦是非(入V了!) 种下的小麦开始萌芽出苗时, 又采收了一次近二十斤的平菇,提去了县城的袁屋杂货卖得一千零八十文钱, 每家分得了五百四十文。 加上每家之前一共分得的九百七十五文, 每家总共就赚了有一千五百一十五文钱了! 这样一来, 姜家半两银子的‘户税银’, 姜双五一两银子的‘代役银’, 共计一两半银子(一贯半铜钱)的银钱缺口, 在没有变卖一斤粮食的情况下,竟然就全部凑齐了!还多出来了一十五文钱。 多出来的那一十五文钱,周翠娘拿去买了半斤肉。 这时养的肉猪,不是后世才引进的白猪, 而是由山猪驯化而来的黑猪, 瘦肉多且口感干柴, 腥膻味也较明显。 周翠娘买回来半斤猪肉,当天晚饭就做了出来——鲜菇水煮肉, 没有香味浓厚的香辛料调味遮掩,仅仅是与新鲜平菇一起滚煮, 加了盐调味,鲜是很鲜, 腥膻味也同样明显。 不算上煮加餐麦粉糊糊的经历的话,姜秾下厨做饭的次数一双手都能数尽, 她很少做饭也不善做饭,吃的却从来不差,哪怕是外卖, 味道也是上佳的!所获专利证书,几乎能摆满一排整墙落地书架的农学大佬,即使她不追求口腹之欲,吃的也不会多差。 可是常吃味道上佳饭菜的姜秾,却被这一盆带有腥膻味的鲜菇水煮肉,给征服了! 其实真不是姜秾的口味降级了,而是她已经半年没沾过荤腥! 身体有它自己的主意,对脂肪肉类本能地喜爱,哪怕味道腥膻且寡淡,也吃得停不下嘴!况且,她这具身体上次吃肉还是在大年初一过年的时候,不止有半年时间没吃过肉了,而是十个多月。 瘦多肥少的五花水煮肉片,真的好下饭!把馒头掰开夹三片肉进去,再夹两筷子吸饱肉汁的鲜菇,然后就像肉夹馍一样拿着吃,几口下去一个馒头就没了! 吸溜~真香! 不止姜秾一人这样,姜家其余三个也一样馋肉,意思意思地谦让过,然后就都埋头狂吃了! 没多久一盆鲜菇水煮肉被吃完,连盆底的汤都被姜双五用馒头擦得一滴不剩,一篮子馒头也是一个不剩,这一顿饱足的晚饭吃罢,一家人坐在屋檐下歇食,这才有闲情来唠上两句家常。 小豆丁吃得嘴边一圈油汪汪的,他也不用手或帕子去擦,而是伸舌头去舔,慢慢回味,“好吃!肉好吃,阿娘,明天也吃肉!” 分卷阅读50 “解馋了就行了啊,明早还吃肉,你想的倒美呢!”周翠娘没理姜金,说起买肉吃的前因后果来。 “我与你们阿爹原先是这样打算的,存够一两银子的代役银以后啊,再有多的银钱,就扯几尺布给你姐弟两做一身新衣裳。又或者是把钱存起来,等缺粮时拿去买粮。今儿去县城时的路上,我又想着不如把户税银子也凑上,若有剩下的再作打算。 结果户税银子也凑上后,竟然还多出来一十五文钱!恰巧这时一个卖肉的货郎从我身边走过,我心中一动:家里都好久没吃肉了,不如买一绺肉回去,和新鲜嫩滑的平菇一起滚煮了,肯定会很好吃! 于是,我就叫住了卖肉的货郎……” 饭饱肚圆之后的傍晚,一家人搬了姜双五闲时做小板凳,听周翠娘细细碎碎地说买肉的前因后果…… 西天之上的红霞,印照在餍足的一家人的脸上,让人白里透红,为气色增添些健康…… …… 温宁村全村二十三户人家,大致呈同心圆状聚集而居,都聚在那一块大平地上,各家各户又能隔得有多远呢? 倒是不至于家家户户紧挨着,更甚至两家共用一堵墙,这时不是人 口剧烈膨胀的后世,远不至于如此。大约就是后世住宅小区里,一般的独栋别墅间的距离。 温宁村里的一户人家,大多有堆放麦秆、豆藤和柴禾等杂物,或者养鸡鸭禽畜的后院。晾晒麦子和打麦子,作一个小麦场或让家里小孩跑爬玩耍的前院。有前院和后院之后,四周再留出来一条丈许宽的路,邻居就能在此范围之外建造房子了。 这样建起来的温宁村,邻居之间不至于隔得太近而拥挤别扭,却也是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距离了。谁家进进出出有个什么动静,一次两次没什么,可次数多了,被邻居发现这是必然的。 姜夏两家近来的连番动静,自然也没能完全瞒过前后左右的邻里人家。 尤其是,姜家南边的邻居与姜家的关系……很不好。邻居察觉到姜家的动静之后,在外面传扬一番,然后全村人都听说了两家近来有不寻常的动静,这也就不奇怪了。 在曾经的姜浓的记忆里,有许多周翠娘与南边邻居家的妇女吵架对骂的场景。而且在姜秾来这之后大半年里,因为有她带来的一系列好事,周翠娘大半时候心情都很好,暴躁对骂的概率大幅下降,竟然也还和南边邻居吵了两场架! 一次是因为小豆丁姜金跑出了自家院子,攀在南边邻居的后院栅栏上挂了会儿,恰巧被南边邻居家妇人到后院抱柴禾时看见了,栅栏也没倒没松动的,却依旧是一场对骂展开! 另外一次,是在夏天收麦子的时候,南边邻居家妇人往家里挑运麦捆时,后面的麦捆挂歪了姜家的篱笆,这可让周翠娘逮着了骂回去的机会!于是一场对骂展开! 也不知道两家当初究竟是怎么结怨的,反正现在两家冤家已经是结得牢牢的了!也算不清是谁家先撩的了,总之就是冤冤相报,总能因为一点小事,就跳脚指戳地对骂一场。 起初是周翠娘与南边邻居家妇人,后来扩大到两家的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儿间,全都互不理睬了,万一避无可避迎面遇见了,都会目不斜视装作没看见,可一旦对方哪怕只有丁点冒犯到的地方,都是绝不容忍半点,必须骂回去! 在姜秾和夏五斤两人第一次采摘回来平菇时,南边邻居家妇人就已经发现了,毕竟当时两家人实在是太高兴太激动了,一时哪还能想到遮掩啊。 在此之后,那个妇人时不时就会扒在她家开在后院的后门门缝里偷看,姜秾就发现过两次,对此她也是不知作何表情了。 秋分前后播种麦子时,麦田与姜家相邻的人家,都被姜家绿紫色怪异的麦种,吸引去了注意力,看了稀奇后转头又会说给相熟人家听,当时这事在村里热热闹闹地传了好一阵,因此相应地也遮掩了些其他事。 这其他事就是指南边邻居家妇人传出来的:姜家和夏家神神秘秘的,艳阳大晴天的天气,却不知从哪儿采摘回来许多鲜嫩蘑菇,还不知道得卖多少银钱呢! 姜家与严家两家邻居间,相看两不顺眼的事,温宁村里就没人不知道的,严家媳妇儿说的这番话,真还是不真,真又有多真?起码都得挑挑拣拣了减半听。 于是严家媳妇儿传出的话,村里人大多过耳不入耳,听过也就算了。便是有那信了的,也是不痛不痒的态度、没有在意,卖蘑菇?他们当初又不是没有做过,又能有多了不起呢。 分卷阅读51 南边邻居家妇人也就是严家媳妇儿,起初传播的姜家与夏家卖鲜嫩蘑菇的事儿,根本就没兴起什么浪来。 只等村里人家都陆续播种完麦子,稍微清闲下来了,先前严家媳妇儿传的姜夏两家的事儿,才重新在村里面传开,并迅速传遍了。 温宁村人对玉皇山,或说是对山上的野兽很是畏惧。毕竟当初逃荒来到这里时,有好些个人 都直接或间接死于兽口,如今村里人平时没事都不会往山脚下的树林子里钻。 家里的小孩儿,更是被连哄带吓地千叮万嘱了,不要跑去树林子里玩,不然就会被山里下来的野兽吃掉! 大人没事不会去,小孩子没事也不敢去,两家合伙建在树林子里的菇房,若非格外凑巧,否则寻常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村里喂鸡鸭的都少,更别说喂狗了,除了村长葛贡士家有一只拴在院里看家的土狗,再没有旁人家里喂了狗的。 两家半夜出门采摘蘑菇时,都没狗会叫一声的,采摘完了天色还没大亮,就要趁着新鲜赶紧往县城送去,又是刻意挑了人少的小路溜边走,一直以来一次都没有碰见过人。 而且夏家时常的寻摸山珍野货拿去县城卖,原就是众所周知的,下午回家时撞见他们从县城回来,也没有人起疑。至于周翠娘也跟着夏五斤一起?大概是夏家婶子不放心小孩,特意请了她陪同,有什么奇怪的? 就是平日去洒水养护什么的,遇着人了也随便找个借口,也就敷衍搪塞赶过去了,像是捡柴禾、找山货卖。下午回来时,带一小捆柴禾,或者顺路采几株草药什么的,更是让人兴不起怀疑的念头。 方方面面都很好遮掩,村里人又不太信严家媳妇儿起初传扬的说词,按理不容易被发现,这样一来,姜夏两家一直闷声发财也没人知道! 然而结果却是,姜夏两家卖蘑菇挣了大钱的事,传遍了整个村子。 只因秋播完后村民们太闲了,又恰逢一个爱听是非,也爱打探别家是非的妇人,从严家媳妇儿那里听了这事后半信半疑,于是就到姜金这个三岁小孩儿这里来套话。 “金娃儿,你们家最近有吃什么好吃的没?说给婶子听听?”从年幼不知事的小孩子嘴里套话,再没有比‘好吃的’,还更好着手的了。 即便周翠娘已经再三叮嘱小豆丁了,不要把家里栽培蘑菇卖钱的事说出去,小豆丁的脑筋也还是转不过来这个弯。 不能说蘑菇卖钱的事,那婶子问我最近吃什么好吃的了,这也不是阿娘说过不能说出去的事情,那能说吗? 事实上,小豆丁甚至都没有思考能不能说这个步骤,直接就说了出来!“我前晚吃了肉!婶子你呢?” 这位婶子眼睛一亮!“婶子前晚吃的黑馒头和咸菜,没有吃肉呢,那金娃儿吃了肉外,还吃了什么好吃的啊?” 小豆丁非常有礼貌,奶声奶气地有问必答:“还吃了蘑菇,喝了菇汤,这个也很好吃!还吃了一整个馒头,不过阿姐吃了三个馒头,阿爹吃了……” 不必再听姜金继续说他阿爹吃了几个馒头,阿娘又吃了几个馒头,这位婶子就已经确定,严家媳妇儿说的应该是真的! ‘吃了蘑菇、喝了菇汤’,与严家媳妇儿说的,她隔三差五就会闻见姜家飘出蘑菇的香味,就很好地对上了嘛! 而且这又不是大年初一、过年过节的日子,要不是钱多,谁家会没事买肉来吃?姜家又不是葛贡士家,不缺吃不缺穿的。既然姜家买肉吃了,想来确实是赚了不少银钱呢! 这事可是太稀奇了,姜家不声不响的,原来是躲在暗地里卖蘑菇发大财呢! 姜金一个三岁小娃儿,这位婶子自然很容易就把话套了去,然后转身回去一路上就添油加醋,叭叭地说给村里的许多人…… 于是,姜夏两家卖蘑菇挣了大钱的事,就传遍了温宁村。 …… 周翠娘和夏婶都开始觉得有些奇怪,最近走在村里遇见人了,和他们打招呼说话时,总觉得对面的人脸上神情,以及说出来的话,都奇奇怪怪的! 像是有什么话要和他们说,有什么事儿要问她们,却总是要说不说、要问又不问的,追问对面的人是有什么事吧,别人又转过话去不说了! 姜秾也觉得奇怪,最近村里有更多的婶子,拉着她或问沤绿肥的事,或问换黄豆种的事,甚至是问小麦拌种剂的事,这些问题问也就问了,她都仔细地与她们说了。让村里人家的粮 分卷阅读52 食都增产这件事,姜秾乐意为之。 粮食增产后,会让村里人家少饿肚子,对姜家不会有影响。别说在短时间内,粮食增产不会导致村民家里粮食太多而卖粮,便是紧巴着去卖粮了也无所谓。一地一隅天长日久的粮食增产,也只会影响当地,使得当地粮价下降而已,甚至都不会影响粮商利润,因为他们能把多余粮食运出去卖,或许还能赚得更多。 让村民们粮食增产,与教村民们一起学习栽培蘑菇这事,就是姜秾对经济不敏感,也知道这两件事导致的后果,会很不一样。 如今运输不便,鲜蘑不能大批量运往外地,两家因此已经在考虑把一部分鲜蘑晒成干蘑了。如果村民们也来栽培蘑菇,没有节制地增加鲜蘑产量,鲜蘑价格快速下降是肯定的。一旦产量实在太大,鲜蘑价格降成白菜价也不稀奇。 鲜蘑价格下降,自然而然就要转卖干蘑,可卖干蘑远远没有卖鲜蘑划算,赚的钱自然减少。而且,到时候干蘑价格也下降了呢?倒是也还有另一种相反的情况,因为干蘑能够长时间运输,可以销往外地,届时价格不但不会降低,反而升高。 但这与他么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又没有销售渠道,还是只能卖给县城里收买山货的杂货铺,他们是受制于人的,到时见他们手上的干蘑太多了,杂货铺随意压价也不稀奇,而他们为防干蘑烂在手里也只能低价售出了。 姜秾之所以从与一些村民聊沤绿肥、换黄豆种等事,联想到栽培蘑菇的事情,正是因为那些村民,在有意无意地引导她,套她的话。 每次聊完前面的事情,对方必然都会把话题扯到蘑菇上面去,这些话题真是多种多样,比如:蘑菇无论怎么做都好吃,采蘑菇时的趣事,雨后蘑菇长势……等等。 即便姜秾自己也知道并且承认,她不是像那些合作对象一样奸猾的人,她在世情和情商方面确实有所欠缺。可是!她们都把她当成真正九岁的小女孩儿,在哄她在套她的话了,都已经那么明显,她如果还不能察觉,那她就不是情商欠缺,而是智商有问题了! 显然,姜秾的智商是没有问题的,不然也不能一路拿到博士学位证书。 就这样奇奇怪怪的过去三四天后,村里面与周翠娘交好而且时常凑在一起唠嗑的杨家婶子,终于问到了周翠娘面前来。 她们这才知道先前奇奇怪怪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 周翠娘与杨婶是那种能凑在一起,说别家八卦是非的无话不谈的交好,她从杨婶那里把村里传的各种稀奇古怪传言,都听了个明明白白! “你家南边那家的女人说啊……”杨婶与周翠娘同仇敌忾,所以与严家媳妇儿关系也就那样,如今在周翠娘面前,她更是以‘南边那家的女人’代替了‘严婶’的称呼。 杨婶把屁股下的小板凳往周翠娘方向一挪,上半截身子凑上前去,与周翠娘几乎头挨着头,声音作低沉神秘状: “你家与你家北边的夏家,在玉皇山里不知哪处找到了一块风水宝地,隔几天就采摘回来许多灵妙鲜蘑,拿到县城去卖,得了不知几多银钱! 总之是很多了,因为啊,她时不时就就能在饭点闻见你家传出蘑菇味儿来,据说前几天晚饭时还闻见你家传出来肉味儿了……” 周翠娘气得横 眉怒目,几欲拍腿而起冲到南边那家去,“那个嘴碎烂舌根、心腔冒黑血的死婆娘!我非得好生骂她一顿不可,烂掉黑心肝的,也不思量给她地下的祖宗、地上的儿女积点德,坏成这样她十八辈儿祖宗在地下怕是都不得安宁、投不了一个好胎,难怪她那脓包儿子一天不学好没个出息,定然是她光忙着害人,都没有去管教!……” 院子的一角,姜秾手里拿一根小棍子,正搅拌着面前木盆里的麦种,她打算试试种一块晚播麦,看看它们的抗寒抗热能力。现在耳边,是两人说八卦的声音。 她以前几乎没见过这样两个或几个人凑一起,头抵头‘悄声’说东家长道西家短的场面,心里竟还升起些许佩服。 真让周翠娘一直骂下去,她或许能骂上一天一夜还不词穷。 “想要好生骂南边那家女人,以后还怕没机会?姑且让她先得意会儿,我们先不去管她!唉,要紧的是你先给我说说,你家和夏家究竟是怎么回事?都能飘出菇味儿和肉味儿了,真赚着大钱了?”杨婶眼里晶晶亮,往周翠娘身边凑得更近,又说道: “村里也有人猜说,你们两家是用采摘蘑菇卖做幌子,实际上是捡到什么宝贝,像是人参王、灵芝王这些,拿去卖钱发 分卷阅读53 了横财一夜暴富!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俩是什么交情,你瞒着别人也罢,还要连我也瞒着?” 杨婶与周翠娘两人都是大嗓门,说话声音一惯很响亮,此时即使已经压低嗓门儿,音量其实也不多小,在院子一角的姜秾都能听清两人说话的内容。 两个妇女凑在一起说八卦的场景,看着听着都还蛮有趣的,想来是她们经常说,竟然精进了讲八卦的技艺,语气语调和动作神情无不有利于吸引旁人注意力,然后让人津津有味地听下去。姜秾听两人讲八卦,听得很起劲。 小豆丁爬到他阿姐面前,看着盆里的麦种,也想伸手进去拨两下…… “这不是你能玩耍的,里面掺了带毒的药粉,到时手都给你毒烂了。” 姜秾把小豆丁瘦得鸡爪子一样的手拨开,顺便拍一拍他肩膀,“还有,都三岁的男娃子了,既然已经能很稳地走路,就别再在地上爬。” 小豆丁一个激灵,立即将手藏到了背后,远离能毒烂他小手的麦子!往后一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立即一撅屁股站了起来,“阿姐,我站着!” 姜秾薅了一把小豆丁头顶的细软黄毛,对小豆丁听得进去话的行为表示满意,也不吝夸奖:“嗯做得很好,继续保持。” “嗯!好die~” “……哪里就发了大财呢?!你是知道的,我从来不瞒你! 我冷眼看着南边那家脓包似的儿子,就一直不敢放松了对我家浓娃儿和金娃儿姐弟两的管教,这不我家浓娃儿乖乖巧巧地开始长大,虽然有时候说话有些气人,但也算是懂事能干多了。 我家浓娃儿随了她阿爹,竟像是天生的一把种庄稼的好手,之前不仅撺掇她阿爹与我沤制绿肥,种了两分地的黄豆也有很好的收成。而这次,我家与夏家赚了点钱,也与我家浓娃儿有关……” 周翠娘话说半截,卖了个关子。 姜秾听见周翠娘的话了,发现有两道目光落在身上,大概一道是自豪,一道是好奇。然后,她自不慌地搅拌着加了粉剂小麦拌种剂的麦种,作毫无异状的样子。 杨婶和周翠娘两人的目光收了回来,杨婶疑惑不已道:“哦?!你家秾娃儿聪明懂事种田禀赋尤高,这在村里是无人不知的,这肯定是你们管教得好,不像南边那家的儿子,七八岁的男娃子了还动不动就满地打滚,鼻涕总也擦不干净、糊得一脸都是,还结了一层鼻屎壳,轻易都扣不下来!” 一边的姜秾,听着杨婶的描述,再结合见到的严家那小孩的样子……是真埋汰! “爱点干净,讲究一些,别把整个人弄得脏兮兮的,如果能做到,阿姐赚钱了就给你买糖吃。” 小豆丁歪着头不明所以,不过他是个小机灵鬼儿,不管听没听懂,总之都奶里奶气地脆声“哦!”就是了。 姜秾见小豆丁答应了,对此就很满意,“嗯,很好,君子一诺值千金,望你说到做到。” “???”小豆丁:“哦!” “……就是这样了,我家浓娃儿和北边夏家的五斤,俩小异想天开像种庄稼那样,种起蘑菇来,结果竟然还真有点收成! 哪里就能赚大钱了?你在哪里听说过,在土里刨食赚到了大钱的?” 周翠娘觉得她没有说谎,培养料也是土,不过是被捆装成筒,然后放到了台子或架子上而已! 她家浓娃儿之前就说过,到时废弃了的菌包里的培养料,是沤制肥料的上好肥源,就跟沤制绿肥是差不多的。肥料撒到地里去了,不就变成土了?而且培养料也黑乎乎的,就和土很像! 杨婶满脸赞同,连连点头一番附和:“对,是这个理,赚大钱的都是些豪商权贵,没听过土里刨食能赚大钱的。” “你也知道夏家婶子那副身子弱成什么样了,俩半大小孩儿玩闹似的种出来蘑菇后,她因想着自个儿是不能下田做农活儿的,否则更多喝药的银钱都要花出去了,又看着种蘑菇多少能赚到钱,索性就钻到这门活计里去了,专心养护蘑菇。 后来我与我家那口子不太忙的时候,也会去帮忙,就是这样精心地养护着,费了好些精力和时间,收成才稍微起来了一点。” 周翠娘诉说着在种蘑菇这门活计中,诸多不易,两家人又有许多付出。 “夏婶也是不易,她终于能够想开、念着惜命,这是好事,好好养着也能多活些年月。翠娘你与你家那口子,真是勤劳又吃得下苦,十亩地都好好地耕种着,这都不够你们累的,还 分卷阅读54 想着做些其他赚钱活计。”杨婶道。 姜家夫妻两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种庄稼格外精心,能吃苦受累,家里里里外外也都收拾得很妥帖,是非常会过日子的。 “唉,不勤快点,拿什么去喂大两个小崽子哦!都还不是一样,都在咬牙吃苦受累。”周翠娘感叹过,又说回正题,“村里一直没人发现我们两家究竟在做什么,又在哪里做吧?不是我们刻意瞒着、避着甚至防备着村中邻里!不至于那样!” 姜秾听着,又一次为现在的阿娘所叹服,这一张嘴啊,真是能颠倒乾。 周翠娘:“这阖村的人,都是一起经历过那场生死的交情,真不至于那样! 之所以一直没发现,那是因为我们太忙,时常披星戴月地忙!卖鲜蘑讲究一个新鲜,采摘蘑菇时都是半夜采摘,天不亮就要赶紧送去县城! 满村人都睡了,我们还在熬夜工,满村人都还没起,我们却早已出门去了,这样能碰得上人?真碰得上的,不是人,而是夜里出来的孤魂野鬼!” 姜秾:“……” 杨婶心有戚戚焉,“是的是的,我能理解,我们好久都没坐一起说话了,想来你是真忙得脚不沾地。” “哪里就只忙得脚不沾地了?是忙得夜不沾床!”周翠娘愁大苦深的,立即就又一脸心痛,“只我也还罢了,我家浓娃儿啊,一个上半年四月初四才满九岁的小女娃,过生那天都没沾上一点油星…… 一到采菇的时候,都是彻夜不睡,跟着她夏婶通宵地采摘,你看她是不是都没睡好?眼底都是青黑一片的,真是心疼死我和她阿爹了! 想着卖了几个钱,就买了半斤瘦肉回来,过生那天没沾到油星,这时哪怕只是瘦肉也要买来,做了给她吃上一口补一补的……” 说着说着,周翠娘的眼圈都红了…… 杨婶感同身受,安慰道:“翠娘,我晓得的,我也是,看着我家那瘦得小竹竿似的小崽子,我就……心里总不是味儿、总不好受!” 到这时,两人竟大有抱头痛哭一场的架势! 姜秾:“……” 莫非,她真是那地里黄的小白菜,她真的很可怜?手上也没个照人清晰的镜子,也不知道眼下的黑眼圈究竟是有多明显? 姜秾自己知晓自己的状况,她都差点以为,她真是好惨一小女娃了。更何况杨婶,更何况村里其他人? 周翠娘红着眼圈,声音哽咽,却咬牙切齿道:“都是赚的辛苦钱,又能赚多少?不过就卖了四五百文钱,再拿以前存的半贯钱,刚好够我家那口子的一两代役银的! 可严家那死婆娘像见不得人的老鼠一样扒在门缝儿里,只看了点影儿去,就叭叭地添油加醋到处说!把我周翠娘说得嘴脸险恶! 怎么?只许她疼儿子疼成个脓包似的,我疼我女儿和儿子给他们吃一口肉补一补,竟然都不行了?!” “就是,就是!严家那婆娘,真是太过分!”杨婶也是义愤填膺,只差没跟着骂一顿严家媳妇儿了。 两人原本就不算很小的声音,后来说到气愤时,就更是没有收敛了! 早先说过,温宁村是聚集而居 ,每家每户之间隔得并不远。 以周翠娘与杨婶说话的音量,姜家前后左右的人家,只需要在他们家前院或后院、以及屋子里最近姜家的一角,专心竖耳地听,就能听得见。 姜秾似乎听到自家后院方向有小动静,不过她并没有起身去查看。 大概是没事做的闲人,‘凑巧’站在自家后院篱笆边,听了一场是非,听得兴起时没注意踢到了石子什么的。 在原先姜浓的记忆力,她看见过不少次有妇人偷听,想来说人是非时引来旁人偷听,是很正常的。 又说了两三刻钟,杨婶才起身离去。 这时,姜秾走听到后院方向有动静,应该是偷听的闲人,怕杨婶出去撞见,也赶紧起身走了。 “……我这就走了,也不知道面团发好了没,回去把馒头蒸好后,再拿一个蛋出来。打一碗蛋汤,也给我家小崽子补一补!” 周翠娘起身送到院门外:“那杨婶你慢走啊,有空再来坐坐和我摆摆龙门阵啊!” 转身回屋里时,边走边嘀咕:“当谁不知道有人扒在门缝儿后面,蹲在篱笆根下,偷听了去呢!我就是说给你们听的!好像有三四个偷听的,应该能很快把话 分卷阅读55 传出去了罢……” 姜秾:“……” 三四个?刚才竟然有这么多人在偷听的吗? 短短半个时辰内,姜秾就第二次为周翠娘叹服了。 果然,无论古今,都一样有着他们的生活智慧,哪怕有些甚至一字不识,更没看过三十六计之类教人计谋的书,却照样精明狡猾,用计用得很娴熟。 …… 傍晚时候,姜夏两家的人全都归家,各自吃过了晚饭,周翠娘就把两家人聚到一起。 周翠娘在门边探出半截身子,左看右看一番后,才‘砰’地关严大门! 屋内于是立即昏暗下来,两家人坐在姜家昏暗的堂屋中,又一时没人说话,神秘紧张的气氛立即就出来了…… 再有紧张气氛的背景音乐烘托一番,当下立即就是商谋绝密大事的现 场了! “还是把大门敞开着吧。”姜秾赶紧打破沉默,起身抽开门栓打开大门,放了傍晚泛红的光线进来。“越大方敞亮,才越不引人窥视。” 夏五斤非常赞同姜秾的话,帮忙解释道: “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就已经关门闭户,这不就相当于告诉过路的人,又或一直注意着我们的人,我们关上门在说什么密事? 引来一两个闲人,扒大门外、窗户下,又或是蹲到墙根下,大门又关上了,不容易发现有人在偷听。那就索性敞开大门,有闲人近前来时,也能看得见。” 姜秾也是知道的,村里的有些人,就爱蹲别家窗下墙角,偷听人家的私事,然后转天就拉了其他人到一旁去,‘叭叭’地说给旁人听。不是这样,村里哪有那么多八卦是非,还传得像模像样的? 虽然性质不同,但她在防备旁人窃听方面,却有许多经验之谈,尤其是在被人抢先申请、而她丢失过一个专利之后。 她在记录灵感和日常数据配方记录时,就格外注意简写和保密了,平时与人交谈时,都不会有固定的地点,不得不在外交谈时,也会在不易藏人的空旷地方。 周翠娘一想也是,要是南边那家婆娘见她家大门这时候就关上了,说不得就不是扒她自家后门门缝儿了,而是会扒她家大门的门缝! “那就把大门打开吧。” 之后,周翠娘就把白天与杨婶凑一起说话的事情和内容,简要复述了一遍。 周翠娘:“……事情就是这样了。难怪最近两天,觉得去山脚下晃荡的人多了些!怕是要不多久,就能晃荡到树林子里去找到我们的菇房了。 栽培蘑菇这事,瞒是瞒不久了的,之所以这会儿聚到一起,就是想商量一下,这事儿该怎么办。” 虽说两家人有一个算一个,六个人都到齐了,不过一边正把小豆丁抱在腿上坐着的姜双五,那一大一小两个,是都不用指望了,他们就是凑数走个过场的。 主要讨论出主意的,是另外四人。 姜秾脑子里暂时没有想法,但有一个办法可以先排除了,“村里人家都住得近,想把菇房搬进村建在家附近,以便就近养护、防备旁人窥视,这行不通。 而且最合适建菇房的地方,还是树林里。建出来的话,光是比照树林里的样子,就要费很大功夫。” 夏五斤思忖片刻,接着说:“建在树林子里的菇房,被发现了会不妙,这只是一点。去山脚晃荡的人一多,要是把我们用段木栽种香菇的那处,也发现了,就更加不妙了……” 夏婶听了儿子的话,稍一想还真是! “平菇和香菇的两大间菇房四周,已经挖了陷坑,架了拒马栏,能拦得住野兽,却拦不住人。村里人如果见到我们的菇房,虽一眼就能晓得那是有主的,可小偷小摸地偷采的人,也不会没有。 只偷采半斤一斤的蘑菇,这也还算了,怕就怕那些人或无意间碰坏、或刻意使坏来破坏菌包,亏得那才叫大了! 而且,菇房那里还有陷坑和拒马栏,用段木栽培香菇的那处,却是直接堆放在野地里,若被人发现,怕是就没我们的份儿了。” 虽说今天白天,周翠娘在与杨婶说话时,特意的叫苦卖惨了,也就最多给这事遮掩润色一番,并不能一劳永逸地彻底解决这件事。还得另想办法。 姜秾想到以前许多合作对象的合作经历,提出来一个建议: “合伙吧 分卷阅读56 。让村里人也参与进来合伙,一起栽培蘑菇一起赚钱,如此我们就都是一伙的了,总不至于还会使坏。 只是,需要注意一下蘑菇出产的数量与卖 价,以防止卖价下降太多而分薄利润。” 正文 心脏且心黑 让村里人也参与进来, 合伙一起栽种蘑菇? 周翠娘与夏婶对望一眼,眼神很快变得肯定, 显然都觉得这法子可行。 村里人也参与进来一起栽培蘑菇之后, 那他们就是一伙的了, 一起赚钱也一起亏钱, 那还会在这事上使坏?定然是不会的, 就算有人宁愿拼着自家少赚钱也要使坏, 村里其他人也是不会允许的。 就在周翠娘与夏婶两人,觉得姜秾的法子可以时,一旁的夏五斤看了姜秾一眼,无奈摇摇头。 夏五斤心里暗叹, 秾妹子这人, 实在是太过厚道了!便是针对那些使坏的人, 提出的解决法子也是这样温和厚道的,甚至显得还有些上赶着的, 去让那些人赚钱。 这样诱之以利、施之以恩,不是不行。但若是按照他的想法, 不仅不会让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赚到哪怕一文钱!还要把他们吓唬得服服帖帖的, 再不敢找两家麻烦。 而这只需要把他在县城里的那群‘朋友’,请到村里来转上两圈, 就妥妥足够了。 但夏五斤想到他阿娘一直在他耳边叨叨的,‘少与人结怨’之类的话,还有秾妹子又本性良善, 她们怕是不喜欢他这样做的。那就折中一下,恩威并施罢。 夏五斤暂时不说其他,只是问道:“村里人平日里论交情时,虽然常说‘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交情’,但那共患难的交情,真的让村里人好到如同一家人,不分你我了?” 周翠娘闻言,毫不犹豫地摇摇头,“各家各户的亲人,大多都死在了逃荒途中,如今村里各家之间都是无亲无故的,互相间的交情哪就会真的好到亲如一家了?处出来的交情也是有的,但大多都是寻常邻里之间的面子情罢了,何况还有许多处不来的呢!就像我们家与南边的严家。” “无亲无故的,就连辈分都是看着年纪大小,随便排的。对方年纪比我们这些大人大上一轮的,我们就随你们这些小一辈的,叫爷爷或奶奶。年纪与我们相仿的,就随你们叫叔或叫婶。虽我家与村里大多人家都相处得不错,但亲如一家却还不至于。”夏婶跟着回道。 只要不是天性就极独的,稍微懂些人情世故的人都知道:宗族人多势众才不易被旁人欺负了去。 如今温宁村里的人家,经历了那场逃荒后,宗族亲人是早就散的散了、死的死了,可谓是人少势微。若是村里人再不团结,很容易就会被别村的人欺负了去。因此,村里绝多数人家之间才会显得格外团结,时不时说一说‘一同经历生死的交情’。 但这只是在对外时,才会团结一体。一旦关起门来,村里人家之间起点口角,三五不时争吵两句就是常事了,大体上勉强维持住面子情就罢了。 可一旦谁家有了让人眼热的东西,被惦记着分杯羹更甚至被谋夺,也不会是什么稀奇的事了。像这次姜夏两家似乎赚了大钱的事一出,可不就被人惦记上了? 闻言,夏五斤作神情诧异状,接话说到:“既然没有亲如一家,那为什么要像对待一家人一样,去对待那些人家呢?像我们两家合伙一样,带着他们一起合伙栽培蘑菇一起赚钱,他们使坏肯定是不会使坏了的。他们不用操心就跟着赚了钱,还学会了一门赚钱的手艺,可是赚大了呢!” “但我们能得到什么好?我们首先要费心教他们如何栽培蘑菇,为了控制蘑菇产量、以防卖价太低赚不了钱,还得适时劝阻他们不要栽培过多。起初劝阻时,应该还是容易的,但等到他们学会如何栽培蘑菇了呢? 明白人还罢了,那些短见贪财的,就会觉得我们是在拦着他们发财,时日一长、人心走偏,就会不听劝阻地偷偷栽培更多蘑菇,再偷偷拿去卖。这样做的人一多,蘑 菇价钱不就降下来了? 我们操心费力的,到最后怕是不但没得到一句‘多谢’,还会被埋怨,就连赚的银钱也会变少。我们不但得不到好,反而会吃不少亏!” 周翠娘跟着夏五斤的话一细想,嘿!还真是很有可能! “都是从那样一场逃荒里活下来的人,谁还不知道谁呢!便是以前真有那纯良知恩的人,怕是也都变了。五斤所说,是很有可能的!我只要一想到我们好心还会没好报,最后还要少挣钱,我就不甘心!” 分卷阅读57 都是从逃荒时的人间炼狱爬出来的,便是真有那纯良本性不移的,如今怕是也都与村里其他人一样,同样养成了贪多的劣性。只因这些人,逃荒时实在是饿怕了,总想着往自家扒拉更多钱粮。其实周翠娘也没免俗,她也是这样的人,这没甚可说的、也没甚大不了的。 村里人到时真学会了栽培蘑菇的手艺,极有可能劝阻不住,会偷摸着去栽培更多蘑菇,然后把卖价给拉低…… 夏婶的想法也与周翠娘差不多,“五斤,你的担心很对。那要怎么办?” 夏五斤好像脑筋一转,然后出了个主意:“我们两家自己来扩大蘑菇栽培规模,然后比照县城里雇佣力夫的价钱,选雇一些村里人来做帮工。我们付他们工钱,他们给我们做活,也给我们看场子,使那些使坏的人无处使坏。 这样一来,就更易控制蘑菇产量和卖价了。而且蘑菇栽培规模扩大,带来产量增加,卖得的银钱比现在多得多了!这样到了最后,即便因为雇请帮工而多出来了工钱开销,也不仅不会亏,反而能赚得更多。” 姜秾:“……” 夏五斤说了这半天,无非就是否决了她提出的合伙人分红制,改行员工薪酬制。很符合他的奸猾本性,资本主义剥削本质,在他身上展露无疑。 “对对对!五斤你这法子好!”周翠娘连连点头! “虽然无亲无故吧,但处得好的那几家,让他们合伙、带着他们赚钱,我还是乐意的。可是那些处得不好不坏只有些面子情的,更甚至处不来吵架结怨了的人家,我是不甘心带着他们赚钱的!结果不仅可能会受他们埋怨,而且还会让我们少赚钱,我是万分不乐意的!” 夏婶也同样觉得,她儿子出了个好主意,“县城里的力夫,都是五大三粗的壮劳力,我们菇房里的活儿都是轻松活儿,雇请的帮工便是老人妇女也能,可却是比照着县城力夫的工钱给得,他们哪会不愿意? 而且,去县城做工,路远不说,再节省每天也还是要有吃住花销,可如今就在村里、就在家门前,就能赚到与在县城一样的工钱,他们肯定再愿意不过的!” 夏五斤:“就从和我们相处得好的人家里雇工,这样碍于交情和工钱,雇来的帮工也会尽心尽力。还会看着不让有坏心的人去使坏。否则,就是没有尽职尽责,我们可以更换人来做的。” “对!要是有人使坏,那就是帮工没尽心,我们厚道、不要人赔钱,但肯定要更换尽兴尽力的帮工来做的!而我们是比照县城里雇工的工钱给的,一天十文钱,就在村里没有吃住花销,活儿又轻松、妇女老人就能做,这样的好事可不得好好抓紧?” 周翠娘觉得这样很好!到时村里有想挣这份轻松工钱的,可就要好好巴结她了,但往日那些和她相处不好的,像是南边严家的婆娘,她是绝对不会雇他们的!可算是让她扬眉吐气一回了! “就是姜婶说的这个理了!”夏五斤伸手竖起大拇指,夸奖道。“想要扩大规模、栽培出适量的蘑菇,同时还要防着有人见钱眼红来使坏,既可以让人参与进来合伙一起赚钱,也可以花钱雇人来帮我们做活儿看场子。那既然都可以,何不选赚钱更多 更省事省心的?” 夏婶点点头,深以为然。 一旁的姜双五,也点点头表示赞同。坐在姜双五膝上的小豆丁,虽然不懂,但也小鸡啄米似的,使劲点头。 “五斤你说得很对啊!”周翠娘表示赞同后,又对姜秾说: “浓娃儿,你呀还是太小,心太好了。让村里人就近赚一份不低的工钱,这就够了,可喊他们合伙一起赚钱,这就好得太过了!而且他们还有可能会让我们少赚钱呢,可不能对他们太好心了。” 姜秾:“……” 她不像夏五斤一样心脏,还真是对不起了哦。 夏五斤赶忙帮着姜秾说话,“秾妹还小呢,还不知道人心险恶,对待旁人这才都是一样的好。她太厚道心好了,这也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那些心黑的。” 姜秾:“……” 心黑的?是在说你自己吗? 夏婶伸手拢住姜秾的手,“我们秾娃儿啊,心好又善良,很容易招外面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惦记。不过你也不必急,慢慢地去学着辨识人心好坏就是了,在这之前还有我们在呢,不会让人来骗你的。” 可不能让外面那些人,把秾娃儿骗了去,她得好好看着。 “对!五斤和夏婶说得是。”周翠娘表示 分卷阅读58 很赞同,又对姜秾说到:“你才九岁呢,心善好骗也是正常,但以后可要长点心,别轻易就被人骗了去,要是有拿不准的,就来问我,我会给你把关的。” “……”所以,话题究竟是如何从讨论如何防止村里有人见钱眼红来使坏,偏到了说她心善好骗上来的?话题偏移得太过离谱了吧! 果然不比她以前的同事,既在讨论实验,话题就绝不会偏到晚上吃什么上面去。 姜秾看了一眼夏五斤。还是个小破孩呢,就这样心脏且心黑了。 “哦。我不会轻易就被人骗到的。”她除了乖乖地接受他们的好心叮嘱外,也不好去和他们争辩她并不好骗。否则那样子的话,就真坐实她与九岁小孩一样了。 如此一来,最近担忧万一被村里人发现两家建的菇房,进而见钱眼红、偷摸着使坏的事情,也就有了解决办法。 接着,几个人又商量好了具体要怎么去做,这才散去。 散去时,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伸手不见五指,若要在哪犄角旮旯藏个人,是不容易被发现的。但因为姜家大敞着大门,也没人敢跳进院子里,扒门外、扒窗下来偷听,而且他们商议时有注意压低声音,便是有人蹲院外篱笆根下,也听不见的。 周翠娘把夏家母子两送出门外,转身回屋时,听见南边严家的方向,传来一声门扉‘吱呀’声…… “哼!还能再让你听去了不成!” 周翠娘嗤笑一声,转身昂首挺胸地进屋去了。 …… 之后的几天,按计划周翠娘首先出马,在村里去转了一圈,也和村里人说话聊天了一圈。 “……对啊,赚的都是辛苦钱,哪有甚么一夜暴富啊……不拘种蘑菇、种庄稼还是种其他甚么,有谁见过土里刨食赚了大钱的?……多栽培些蘑菇啊?要忙田地庄稼,忙不过来呢!挣的那么些个钱,哪能荒废了田地庄稼?” “……实话实说,忙不过来去雇人帮忙栽培,亏倒是不会亏,可也能就赚点操心费和跑腿钱,并不多划算……倒也是,邻里邻居的,之前忙着秋播种麦,如今稍微闲下来一些了,也能帮扶着些村里人了……” “……比照县城里力夫的工钱给,农忙时少几个人轮换也行,不耽搁地里农活儿……像王婶你这样的行,王奶奶您婶子健朗也行,养护 蘑菇这活吧确实要非常精心,却不是重活儿……” 周翠娘在村里走完一圈过后,夏五斤就把他在县城里耍作一堆的那些个‘朋友’,请到家里来吃了顿饭,然后在村里转悠了一圈。 这一番动作过后,雇工也很顺利地就确定了下来。 麦子都已经种下去了,田里也就没多少活儿急着要做,一天能得十文钱的工钱,是多大的好事啊!即使不是每天都会上工、不是每天都能领工钱,但隔三差五的做一天就有十文钱,也已经让人很高兴了! 之后只用了两天,树林子里原先那两间菇房旁边,就又建起了两间菇房。再又两天,一大堆培养料也调配出来了,放置发酵完毕后,又用了两天,四五百个香菇和平菇菌包就捆装好了…… 姜家麦田里的麦子开始出苗时,新增两间菇房里的香菇和平菇,俱已接种完毕。只待时候一到,就会出菇并且长成,接着就采收了或是晒干蘑,或是直接卖鲜蘑给袁屋杂货,全看到时干蘑和鲜蘑各自的价钱了。 之前估算的是,每家每月稳定能有五六百文钱的进账,等段木栽种的香菇长成时,定然还会有所增加。 可是如今又新增了两间菇房,等到这些平菇或香菇出菇、长成,最后采收并售出后,除去雇工的工钱,每月每家应该还能再增加四五百文钱! 这样一来,也就是到今年年底时,姜家和夏家每家每月,就能有一两银子的进账了! 这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和期待的事情,周翠娘和夏婶万分上心,她们每天或隔上一天,就会去树林子里的四间菇房里转一转。 被长期雇请的两个帮工,实在很珍惜这份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工作,做事非常精心,上工期间就一直盯守在菇房里,而那些被短期雇请的帮工,平日在也会帮忙去注意村里一些有劣习的人,防止有人小偷小摸或故意使坏,还一直没发生有人使坏的事情。 万一姜夏两家的蘑菇种不下去了,那他们不也就做不成工了?做一天工就有十文钱,这样的好事哪里有?姜夏两家栽培蘑菇这事,可得一直做下去才好! …… 分卷阅读59 至此,栽培蘑菇的事情,才算是真正步入正轨了,不需要姜秾再去多操心。 她试种的晚播小麦,也已经种下去,到时就去观察它们各阶段的表现。期望这一茬小麦,能表现良好吧,能有助于改良驯化出良种。 闲来无事的一天,夏五斤找到姜秾,“嘿哟!秾妹子!明儿我们到山里打猎去,你要跟着一起去玩玩吗?” 姜秾疑惑问道:“去山里打猎?不是说山里野兽多,不能进去吗?” 夏五斤摆摆手,语气轻松地为她解惑:“对,去山里打猎!虽然山里野兽确实多,但我们只要不进深山去,不去招惹大虫豹子那等猛兽,只是猎些麂子、兔子和野鸡等小野物,是不会有什么事的。而且,我又不是只带你一个人去,还有村里的其他几个好友呢?” “在村里,你还有能一起进山打猎的其他好友?” “……”夏五斤心头一哽,“嘿,秾妹子!你这话说的,你五斤哥我朋友遍天下!我不仅在县城里有许多玩得来的好友,在村里也是有好几个好友的!比如,村长葛贡士家那个天生会读书的葛圭章,还有张家那个又高又壮力气大的张武壮,可都是我好友!” 姜秾神色怀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明天进山打猎的,就有他们一起!你不信的话,明天跟着一起看看不就知道了?!” “好吧,明天我就去看看。”反正最近没事,那明天就和他一起去打猎玩玩吧。 正文 班底聚首 第二天早上, 因为和夏五斤约好了今天一起去山里打猎,姜秾就换下她平日里常穿的上襦下裙装束, 换上了一套便于行动的破旧短褐长裤。 这一套短褐长裤, 还是两年前周翠娘用她的衣服改做的, 改做出来了两套, 姜秾和姜金姐弟两一人一套。 小孩子抽条快, 姜秾现在穿这套衣裤已经显得短了, 不仅脚踝就连小腿都露出来一小截,前臂小胳膊也是露出了半截。 所幸她没横着长胖多少,这套衣裤除了裤脚和袖口短些,还能够穿上。 姜秾脚上的布鞋, 换成了草鞋。 家里周翠娘和姜双五两人, 除了冬天是穿稍微保暖的布鞋外, 其他季节都是一双草鞋。 姜秾和姜金姐弟两就要好些,一年四季除夏季为了凉爽穿草鞋外, 其余时候大多穿布鞋。不过像是她之前下田做活、播种麦子,或像是这次这样进山去, 都会换上草鞋。 姐弟两的小草鞋,姜双五每年都给他两新编了一双的。 因为一对儿女不像两个大人, 脚上有厚厚一层粗糙老茧,儿女的脚皮很嫩。姜双五特意寻到了更柔软的韧草, 耐心地揉捶得细软,最后细致地编织成了。 如此精心细致编织出来的草鞋,与大人寻常穿的粗糙草鞋, 当然是大不相同的。 姜秾觉得,这草鞋的美貌度,和后世工艺品草鞋的美貌度相比,也不差多少了。 而且草鞋是不露趾的,不用担心走路不小心踢到脚趾,编织得细致也不硌脚、不磨脚,透气性更是绝佳,穿着还蛮舒服的! 姜秾收拾好自己,吃过了早饭,就提着个小竹篮,篮子里放上一把镰刀,用手帕包了一个饿了时吃的馒头,就和院子里等她的夏五斤一起出门,往玉皇山而去。 …… 姜秾和夏五斤两个人,到达约好的上山小路的路口时,有两个人已经到了。 一个是嬉皮笑脸、站没站相的王五七,看上去比夏五斤还更加吊儿郎当,他和夏五斤会是朋友,这不令人意外。 而两人之中的另外一个,虽同样是一身短褐长裤的利落装束,可那通身的清隽秀气的少年书生气质,便是短褐长裤也遮掩不住。 这个与夏五斤年龄相仿的清隽少年,就是葛圭章无疑了。 平日里时常出现在旁人口中,天生就会读书的、聪明绝伦的、葛圭章,竟然真和夏五斤一起,进山去打猎了。 夏五斤脸上笑呵呵的上前,伸手拍拍葛圭章的胳膊,“圭章,等久了没?”打过招呼,又大力拍拍王五七的肩膀,“哈哈哈,五七!” 葛圭章回以夏五斤一个颔首,王五七则也拍了拍夏五斤的肩膀,三人就算是见过面、打过招呼了。 夏五斤立即将两人介绍给姜秾,“秾妹子,这人就是葛家圭章了! 分卷阅读60 另外这人呢,是王五七。” 然后,转头又将姜秾介绍给两人,“圭章,五七,这就是姜家的姜秾了。” “秾妹子好哇!我是王五七,你叫我五七哥就好。” 这时的人无论大小,多半都精瘦精瘦的,于是长脸小眼的王五七这一瘦吧,就显得有些尖嘴猴腮了,加之又嬉皮笑脸的,实在是很难不让人以貌取人。 “王五七你好,我是姜秾,直接连名带姓称呼我就可以。”姜秾面无波动地回应道。 夏五斤时不时就要哄骗她一下,让她叫他‘五斤哥’,她都一直没如他愿呢,何况是面前的王五七? 其实在他们这一带,称呼年纪稍大的相熟男性时,名字后面加‘哥’作称呼,是很平常的事,比如,五斤哥,五七哥 等。 但姜秾虽然已经接受了很多,融入了姜浓的身份,比如最近已经称呼周翠娘为‘阿娘’、姜双五为‘阿爹’,不再别扭地避开称呼。 可‘五斤哥’、‘五七哥’或者‘哥’,这种称呼,她是绝不会妥协并接受的!再怎么说,她也是灵魂年龄近三十的人了。 王五七‘嘻嘻’笑了一声,这姜秾妹子的表情若无其事一般,实在是正经得可爱了!没在意姜秾的称呼。 村里连名带姓称呼人的,也不少。 “姜小姐好。”葛圭章向姜秾微微颔首示意,“久仰大名。” 果然是读书人,称呼都这么文雅讲究。 大半年都没人称呼她‘姜小姐’了,如今猛然听见,竟然有些不习惯。 姜秾也颔首点头回应道,“葛……圭章你好,久仰大名。” 葛公子,这个称呼,她实在是叫不出口。 这个打招呼、互相认识的场面,虽然似乎有朦朦胧胧的尴尬在萦绕,总归是顺利结束了。 夏五斤手搭凉棚,向村里来路上张望着,“张武壮还没来,怎么这么慢?我们等会儿吧。” 王五七附和道,“等会儿吧,反正也不急。” 姜秾和葛圭章也都没意见,没说话只点点头表示同意。 四人站在上山小路的路口,一边有句无句地闲聊着,一边等了近两刻钟。 就在夏五斤以为,张武壮是爽约不来了,这样他就会在秾妹面前掉面子时,远处田埂小路上终于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慢慢地靠近…… 又等了会儿,那个高大的人影才走到近前来。 “你人高马大的,走个路怎就那么磨蹭呢?你那两条长腿,是长来当摆设、好看的?” 王五七冲着正跨步上坎的人讥道。 来人手长脚长体格高大,一身粗布短褐长裤,遮不住他一身腱子肉,很不像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这人就是夏五斤口中的张武壮了。 “嘿嘿嘿,让你们等久了。”张武壮对四人憨厚地笑了笑,然后转身伸手将一个小女娃拉上坎来。 原来张武壮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六七岁大小的女娃,难怪走这么慢并来得晚。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小女娃被拉上田坎,站定后就立即道歉。 “我叫沈甜,是武壮哥家邻居沈家的女儿,因为我缠着武壮哥要跟来,可我阿爹阿娘不放心,早上和他们说了好久才同意,就耽搁了一会儿才出门,来晚了不好意思。” 夏五斤笑呵呵地摆摆手,“没事,反正也不急。我叫夏五斤,这边的是姜秾、葛圭章和王五七。” 沈甜,人如其名,长相甚甜,声音也是又甜又糯。 夏五斤介绍完,她跟着就声音甜糯地挨个打了招呼。“五斤哥好,浓姐好,圭章哥好,五七哥也好。” 沈甜六岁,是在场六个人中年龄最小的,依例称呼‘哥’‘姐’是当然的。 沈甜白软甜糯的样子,实在讨喜!令人不忍为难于她,而且本来也不急,只等了两刻钟而已,没什么关系! 姜秾首先回应道:“甜甜好!”这么可爱,果然是女孩子呢。 之后,另外几个人也一一回应问好过。 人已经到齐,一行人互相招呼着,踏上狭窄得几乎落不下脚的上山小路,一路闲聊一路往山上走去。 分卷阅读61 …… “所以说,夏五斤你方才为什么要为我们引见?”姜秾疑问道。“一村二十三户人家,还都住在那一块,同村住了五 六年了,还能没见过?” 刚才夏五斤的言行太理所当然了,以至于她当时都没有发现不对经。 一个村里住了这么久,就算平日里不是一起玩的小伙伴,也都是认识的,互相引见,有必要? “……”夏五斤霎时无言,噎了一会儿,立马就胡编道: “虽然以前确实都认识,但……但我既把你带来一起打猎,就是说明我把你也纳入了可以一起玩的好友之列,这样的话,我不得为你和五七他们互相引见?” 夏五斤话音一落,葛圭章就语调温润而平和的,淡淡道:“在你心中,我竟已入你‘可以一起玩的好友’之列?在下深感荣幸。” 王五七‘哈哈哈’就是一阵大笑。 张武壮其实没懂,但看王五七在笑,他也跟着笑了一阵:“嘿嘿嘿……” 姜秾原本还觉得,夏五斤的解释听起来很有理的样子,可听了葛圭章的话,再看王五七的反应…… 一直以来的涵养,让她控制住了没翻白眼,只冷冷淡淡的说了三个字:“真会编。” 果然,主要是为了向她炫耀,才特意引见一次的。 夏五斤的脸皮厚似城墙转拐,被拆台了也不觉得难为情,“我们这几个,就是可以一起玩的好友!难道不是吗?” 一时间,没人反驳夏五斤的话。 如果说他们不是可以一起玩的好友,那他们现在为什么会一起进山去打猎?又没有必须要否定的理由,所以,还真只能是好友了。 于是,夏五斤三言两语把他们的好友关系给坐实了,平白多得了几个好友,也是很赚了。 姜秾和夏五斤他们这几个人,一番拆台互怼,平平淡淡的并不多激烈,无形中还加深了感情,向真正的好友更进了一步。 …… 然而,走在张武壮前面,被他护着以防摔倒的沈甜,心中就不像她表面一样平静了。 在听姜秾问起夏五斤,同住一村多年明明都互相认识,为何还要互相引见时,沈甜心中陡然一紧,生怕她会跟上一句:为何还要自我介绍? 沈甜不想在试探出这个姜浓是否是穿越的之前,就先把自己给暴露了,那样就会丧失主动权。 如果这个姜浓是穿越的,万一她不想和自己认亲认老乡,还防备着她,又或是有其他谋算的话,那她就太被动了! 她沈甜,穿越前也是活了二十二年的人了! 而且,从初中开始到大学毕业,她看过的不计其数。最新的穿越,也看了不少――但凡比较火的都看了。 她穿越之前,流行的最新类型的快穿、穿越和重生里,重生或穿越的炮灰、女配以及反派逆袭,原女主重生反杀穿越女主的,两个穿越或重生女主相争的…… 这样反古早狗血玛丽苏的剧情,不要太多好吗! 她看了那么多,学到经验不少,她可不会像古早穿越里的女主,那么高调张扬的。 她要谨慎小心地生活,尤其是在发现这姜浓,疑似也是穿越者之后。 正文 熏兔子洞 一行六人, 夏五斤和王五七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前面,把路边伸出来的荆棘和树枝用镰刀挥砍掉, 免得后面的姜秾他们不小心被划脸, 或者被钩坏可衣裤。 走了约莫一刻钟, 就到达了目的地, 一片主要生长着松木的树林。 这片地势相对平缓的树林里, 经年累月之后, 在地上铺上了厚厚一层松软的松针毯,林间窸窸窣窣有小动物的动静,以及不知什么品种的鸟类在啾啾啼鸣,清冷的松香与泥土的腥气萦绕在林间…… 姜秾很喜欢这样的环境。 “我以前进山找山货时, 经常都会到这里来。”夏五斤信心满满地分享经验, “这树林里有几窝兔子, 兔子生崽又快又多,又还应了那句‘狡兔三窟’的话, 我一直都没把他们捉绝,都这么久没来了, 想必又有不少兔子长大了。待会儿我们几个人可以去熏一熏兔子洞,把兔子熏出来后我们正好守株待兔, ,逮回去两三只应该没问题。” 分卷阅读62 “熏过兔子洞了, 我们再去撵野鸡!”夏五斤年龄不大,在采摘山珍、逮捉野物方面,经验却已经历练得很丰富了。“野鸡飞不远也飞不高, 我们见着野鸡之后就一直撵它,撵到它飞累钻进草丛或矮树丛里躲着一动不动了,再上去一把薅住草丛,或扑到矮树丛上面压住,把野鸡困在里面,最后就很容易抓到了!” 一行六人,姜秾、葛圭章和沈甜三人,都不是会抓兔子撵野鸡的,听夏五斤说得活灵活现、画面感极强,感觉很有意思的样子,都还蛮感兴趣的。 姜秾的一张脸倒是多正经沉着的,可那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却明显睁大许多,还亮晶晶的!实在太好懂了。 夏五斤想到昨天秾妹怀疑他没有可以一起进山打猎的朋友的事情,已经在刚才挣回面子了。不过,让她多见识一下他这个邻家哥哥的威风,也是很不错的嘛。 夏五斤带着点炫耀的意味,继续说到:“今天逮几只兔子,抓几只野鸡,肯定是能行的。到时如果时候还早的话,还可以往树林子边缘的矮树丛里去找一找,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遇到小麂子、獐子或者豪猪这些,再有如果遇见落单的小野猪,那就更好了。” 此时,大个憨实的张武壮,神情和言语皆是明显可见的疑惑,“不用撵野鸡,我扔石子打野鸡的头,一出手就能打死一个。为什么要去撵野鸡?” 在姜秾之外,夏五斤竟然又一次被人话噎到,“……早就听说武壮你力气大,没想到手上的准头竟也很好呢,果真扔出一颗石子就能打死一只野鸡?” 张武壮毫无所觉,老实地点点头:“真的,以前田里没活儿做的时候,我就会到山里来打野物,打打牙祭,就把准头练起来了。” “我带你们进山来打猎是为玩一玩的,每个人都为捕捉野物出力了,这样才有趣、才好玩嘛。不好让你一人专美,我们就只在傻站在旁边干看着。”夏五斤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过,如果真的撵不上野鸡时,就要靠你了!而且如果是遇见小麂子、獐子、豪猪和野猪这些稍大只的,恐怕也要你出主力了。” “嘿嘿嘿!”张武壮抠着后脑勺,憨笑得很高兴,“嘿嘿,没问题。” 一旁的姜秾、葛圭章和沈甜,三人看着夏五斤和张武壮两人的互动,神情各异。 姜秾:真会编! 沈甜:怀疑是穿越者的有两个,一是姜浓,二就是夏五斤,毕竟风靡温宁村的栽种蘑菇这件事,他在其中也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不过,现在看夏五斤对打猎如此拿手,一入山林就似鱼入水一样,应该是土生土长的土著了。 葛圭章:夏五斤此人,果真如爷爷所 说,天性奸猾。而且,脸皮也练的很厚了。 王五七说话就好听多了,夸得人舒舒服服的,“五斤哥,你以前不时的就会进山来寻摸山珍野货,比我们经验丰富得多了,这片树林想必你也是非常熟悉,还得仰仗五斤哥带我们去找兔子洞啊。” “要说猎取到猎物的数量,在场的肯定还是武壮出手时的最多。不过要说体验打猎的乐趣,玩一玩寻个乐子嘛,就要靠熟知山上情况的我了。”夏五斤既承认了张武壮,又夸耀了自己,找补了一番刚才被张武壮打断的‘威风’。 “走,我们先去割些松树枝、臭黄荆和艾草之类的,顺便捡些枯草和干树枝,然后就去熏兔子洞!” 姜秾也拿出镰刀,砍了一小捆臭黄荆,再薅一把点火的干草,捡几根助燃的干树枝。然后就一起跟在夏五斤的后面,来到其中一个指定的兔子窝。 夏五斤指着一个面前的土包包,讲解道:“秾妹你看,我给你说啊,这一个土包上看着有很多洞口,但其实只有一个兔子窝,洞口之后的通道都是互相连通的。虽然说‘狡兔三窟’,不过只要我们不是太倒霉,这窝里一般还是会有几只兔子的。” 姜秾的最高学位是农学博士,这‘农学’却不仅仅是狭义上的农学,而是‘农林牧副渔’的广义农学。虽是以‘农’为主,但‘林牧副渔’也是有涉及的。否则她如何会栽培蘑菇,甚至还神情了蘑菇培养料方面的实用型专利? 兔子养殖归属于畜牧业,她也是有过简单了解的,兔子的习性也知晓不少。 不过,夏五斤刚才的讲解,虽然有翘尾巴炫耀的意味,可姜秾想到他到底还小、心性不成熟,也没怼他:“哦。原来如此。你带火折子或火石了吧,那我们点火烟熏兔子窝罢。” 暗搓搓欲要炫耀的心思,只得了对方一个冷漠的‘哦’,夏五斤猝不及防也只得‘哦 分卷阅读63 ’了一声,不过立即就又仿若无事发生过, “那好,我们就开始罢!土包上这个兔子窝,出入洞口不少,得有十来个。我们有六个人,每个人守两个洞口差不多刚好。哦,沈甜你人小,就守一个洞口罢。” “好的!”沈甜没有质疑。 她内里的芯子虽是二十二岁成年人,反应意识肯定不会和小孩一样迟钝,但如今这具身体到底人小力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且,想到自己的运气,她觉得自己守一个洞口都可能会吃力…… 葛圭章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好啊好啊,五斤哥这安排很周到。”王五七赞同道。 张武壮露出他极有特色的憨厚笑容,“五斤兄弟你放心,我待会儿和甜甜挨着,帮她守着洞口。” 来了十来个月,这邻居家的憨厚大哥,真的是很照顾她了,沈甜声音甜糯地道谢:“谢谢武壮哥。” “嘿嘿嘿,不谢不谢!” 夏五斤若有所思,然后转头看着姜秾,“秾妹,你逮兔子是新手,待会儿和我挨着,万一有兔子被熏出来时你反应不及,我会帮你的。” 姜秾:“多谢。” 夏五斤:怎么就没学人沈甜,叫他五斤哥呢?他也很想要个白白嫩嫩的妹妹啊,可现在让阿娘生一个,也生不出来了罢…… 王五七左右转头看了看,就转头笑嘻嘻地对葛圭章说:“圭章啊,你待会儿也挨着我,我也帮你。我以前就和五斤哥一起逮过兔子,有经验!而且你是细皮嫩肉的读书人,不如我这样泥里打滚的皮实,你顾不过来时,就喊我,我帮你!” 葛圭章清清冷冷地看了王五七一眼,“不用。” 王五七:啊哈?这不一样啊! 最 后,还是按照两两结对帮扶的分组方式分的。 夏五斤带了火折子,挨个去给每个洞口架的小柴堆点火,一圈回来后才到姜秾和他自己。 兔子洞的洞口前,有兔子刨洞时堆出来的泥土掩盖,又有兔子进出活动的踩踏,并没有生长杂草,在这里点火基本没有引起山火的危险。 于是,姜秾就在洞口各架起了一个小柴堆。点火的枯草垫底,搁上助燃的枯树枝,其上放相对臭黄荆较易燃的湿松枝,最上面就是臭黄荆树枝了。 这样的小柴堆,规规矩矩,堆放得很整齐。 夏五斤又在应该他守的两个洞口前,看见了同样整整齐齐的小柴堆。真的非常整齐了!要是可以,说不得还会修成四四方方的。 “……多谢秾妹子了。” 姜秾转头,满眼蓄势待发的神光,“不用谢,点火罢。” 夏五斤依言点燃了火。 “火都点燃了吧,现在就朝洞里的方向扇风,把烟雾扇进兔子洞里去!”夏五斤下达指令。 各人都行动起来。王五七掀起上褐衣摆,像蹲坑一样,蹲着对准洞口的方向、鼓动衣摆扇着火堆!这一堆扇了一会儿,也不站起来就一个横跳,跳到另一堆前面继续扇! 张武壮看见王五七的动作,也学来王五七的动作,掀起衣摆就扇。只是他人高马大的,蹲坑一样蹲着就……沈甜转过头不看,把她竹篮里垫着的一块饭甑布拿出来,对着火扇起来。 葛圭章从王五七那里转回头,垂着眼睑、目不斜视,选了一根枝叶茂密的臭黄荆枝,挥舞着扇起来。 而夏五斤,则从他背篓里翻出来……两把团圆的棕叶扇来! “秾妹,给你一把。我知道今天要熏兔子洞,可是带齐了家伙什的!” 姜秾接过来,开始悠哉悠哉地往洞里扇烟雾。 葛圭章、王五七以及沈甜,看了夏五斤的作态,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重新卖力用自己手里的‘扇子’扇起来…… 沈甜:呵,一股酸臭味。 正文 病态大BOSS 在兔子窝的十一个洞口前面, 都架起了湿柴火堆点燃,然后卖力地往洞里扇烟雾进去, 这样烟熏火燎约莫一刻钟之后, 终于有了动静! “啊啊啊!兔叽!!!”开始往洞里熏烟后, 沈甜就全神戒备起来。因为她深知自己的运气, 就是会像现在这样, 十几个洞口偏偏会从她面前的洞窜出来! 分卷阅读64 然而, 沈甜到底是不像夏五斤这样时常捕捉野物,以前往她面前凑的都是猫啊狗啊这些宠物,如今这兔子猛地窜出来!她除了尖叫呼唤旁边的张武壮来帮忙之外,也做不出其他有效反应了。 紧张得手脚乱蹦, 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兔纸!啊啊啊……” 沈甜的一声尖叫还没有叫完, 就被不太响亮的‘噗叽’一声, 给噎在了喉咙里…… 张武壮移开他一只钉耙似的大脚,弯腰用蒲扇一样的大手, 把被踩得兔头瘪平的兔子提起来,嘿嘿笑得一脸不好意思:“啊嘿嘿, 太急了,一不小心没收住力, 吃不成甜甜你做的烧卤兔头了。这兔子也是笨,不跑直路逃窜出去, 却往我面前窜。” “……”沈甜只觉牙酸得厉害、心跳失衡,于是撇开眼不再看那只血呼啦啦的兔子,“待会儿再有兔子窜出洞来, 我会控制自己不要尖叫着喊你的。到时你应该就不会太急了,嗯,啊武壮哥你待会儿收着点力气吧……” 张武壮把手上的兔子往后面空地一扔,“嗯嗯,好的我记住了,绝不会再把兔头踩扁的,我还想吃烧卤兔头呢!” 沈甜和张武壮这边的动静,其他人都听到且看到了。夏五斤赶紧提醒道:“既然有第一只兔子窜出来了,那马上就会有第二只、第三只,甚至一串兔子往外窜,我们要警醒……点了。” 夏五斤话还没完,就看见他旁边的姜秾,在一抹灰影刚刚窜到洞口时,她就眼疾手快地拨过一旁的竹篮子,一翻一扣就将那抹灰影给扣住了!不慌不忙,稳得一比捕兔熟手。 另外几人一边注意着自己守的兔子洞,一边又分神转头看夏五斤,他为何刚才说话磕巴了。 于是就看见,姜秾双手摁住被困住的兔子顶撞得乱晃的竹篮,侧头对夏五斤说:“不是说要就近帮忙的?快来帮忙把兔子捉出来。” 夏五斤回过神来,赶紧拿了常用的一根分枝的树杈和一根草绳,上前小心把竹篮漏出一条缝来,然后把树杈伸进去稳稳地叉住兔子,让它不能蹦跳了。 夏五斤正想开口,让姜秾过来拿稳树杈时,她就从他手中抽去了草绳,手指翻飞打了一个活扣,然后像拴狗那样,把绳圈套进兔子的脖子里拴住了。 夏五斤:“……”本来想说让她来拿住树杈,他去捆兔子的,结果她极其自然就把草绳拿过去了,还以为她懂得怎么捆兔子呢……她不拴兔子的两只后腿,他也不好说她,就随她喜欢了。 在场的人,葛圭章和沈甜没捉过野兔就不说了,但王五七和张武壮看见姜秾像拴狗一样的拴法,反应就不一样了。前者聪明地没有出声,继续埋头专心地去盯着自己面前的兔子洞。 张武壮脑子里却是没那根筋的,于是指点姜秾道:“秾妹,拴兔子的话,要牢牢拴住兔子两只有力的后腿,像你那样拴法,兔子会一直往前蹦,最后可能会被勒死……” 姜秾还没来得及说,夏五斤就回怼:“相比你刚才踩死的那只兔子,被勒死至少还有留了个体面全尸呢。反正我们自己吃,管它好看不好看呢!秾妹你想怎么个拴法,就怎么拴。 这一会儿就逼出来两只了,这个窝里的兔子应该是很有几只,我们得仔细盯着洞口,能多捉几只就尽可能多捉,可别因为不经心……” “啊啊啊!兔 子!”沈甜这次还是紧张,但因为刚才那只被踩扁的兔子,这次压低了声音,只小声尖叫道。 张武壮眼睛一眯,长手长脚的他往地上一扑,倒地时手上刚好就掐住了那只窜出来的兔子!只是到底还是没收住力,手里的兔子蹬了两腿后就没动静了。从兔头垂下的样子,就可看出不是装死,是被掐断了脖子,真死了。 夏五斤:“哎呀,脖子掐断了啊。不过反正自己吃,不需在意那些花面子!”刚才是谁在叫‘秾妹’呢! 张武壮是一根直脑筋通到底的脑子,不懂夏五斤‘隐晦’的嘲讽,“哈嘿嘿,又没收住力给掐死了,不能拿活兔去县城里卖了。不过五斤说得对,反正我们是自己吃,确实不用在乎好看不好看。”说着,又随手把兔子往身后空地一扔。 这又一打岔,也就忘了先前的话题,各人又重新盯住了自己面前的兔子洞…… 就这片刻的功夫就捉了三只兔子,收获着实不小了。 不过,之后直到把洞口的柴火堆燃尽,也只有夏五斤凭借丰富经验逮住了一只,在这一个兔子窝里就捉到了四只野兔。 倒不是这一窝兔子只有四只,事实上总共窜出 分卷阅读65 来有八只,夏五斤捉住那只兔子时,他面前的两个洞口同时各窜出来一只,于是他只得舍了一只抓住另一只。 另外被放跑的三只兔子,葛圭章和王五七各放跑一只,沈甜一时不查没及时呼唤援助,放跑了一只。 等这一窝兔子熏完,得了三死一活一共四只兔子,只有夏五斤逮的那只还活着。没错,姜秾逮的那只兔子果然还是死了,不过不是被勒死的,是被吓死的,跳又跳不高、蹦又蹦不远的,蹦跳一会儿后就倒地不起了。 王五七咽着口水盯着那些兔子,“一窝兔子就抓了四只了,运气真不错!五斤哥,我们继续去熏其他几窝兔子吧!” 夏五斤正有此意,“时候还早,我们去把这片树林里的另两个兔子窝给熏了,再就去撵野鸡。” 已经体验过熏兔子洞,姜秾没多大兴趣再去了,主要是她刚才在这树林里看见一些其他有用的东西,打算去捡回来。“你们去吧,我不想再玩熏兔子洞了。” 此时一旁的沈甜闻言,也赶紧说到:“我也不去了,我跟着浓姐一起。” “那好,你们两个女娃子一起去玩吧。”夏五斤同意道。又不放心地叮嘱: “只是别走远了,那个兔子窝就在那儿,你们别走到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好吧,不能走到喊话听不见的地方。 大虫和豹子那些猛兽,很少在这里出现,常见的多是野猪,不过万一碰见什么你们打不赢又跑不赢的,哪怕离得还远也别往前跑,直接就往树上爬,然后大声喊我们知道吗?” 张武壮难得严肃了一张脸,尤其是对沈甜叮嘱道,“甜甜,万一你遇见危险了,一定就近找一棵树往树上爬,然后大声喊我。我力气很大的,肯定能救下你。还有秾妹也是。” 姜秾和沈甜不嫌他们啰嗦,认真听完后一起点点头。 姜秾:“嗯,记住了。” 沈甜:“放心吧,我运气不会那么差的,万一碰见了我一定赶紧就往树上爬,让它们咬不着我!” …… 夏五斤他们几个人继续熏兔子洞去了,姜秾就抱着因为刚才扣住兔子时压塌了把手的竹篮,准备提脚走去先前砍臭黄荆时遇见的地方,又想到刚才沈甜说要和她一起,于是回头说:“甜甜,你要和我一起去吗……看样子是要一起的,那就走吧。” 在姜秾回过头问之前,沈甜就已经挎好竹篮,在她后面等着了,“要一起去!那浓姐我们走吧。” 在此之前,她一直没寻到和姜浓单独相处的机会,眼前这机会可是她放弃继续去熏兔子洞,这才得来的,自然是要跟紧了的。 姜秾在前面带路,走了一会儿,来到一棵野板栗树下。现在正是野板栗成熟的时候,树上还团团簇簇地挂着不少野板栗,地上也落了不少已经裂口的。 沈甜看见地上落的野板栗,眼睛发亮地扑上前去!“啊!是板栗啊!板栗红烧兔肉,板栗炖野兔,板栗糕,板栗粥,啊不、板栗糊糊!板栗有好多好多种吃法呢!” 姜秾可耻地咽了一下口水,为掩饰失态,就随口感叹道:“甜甜你真会吃,我阿娘做饭菜的手艺也不错,可是知道的菜色,却还没甜甜知道的多。” 沈甜闻言心里一咯噔!伸手欲捡起一颗板栗球的手一僵,无措地讪笑两声:“哈哈,哈哈哈。” 一个六岁的贫穷农家女孩儿,长这么大怕是都没吃过那些菜色,何况她刚才还因一时激动、口误说了‘板栗粥’,她从没见过温宁村有谁家吃过大米,那按理她是不知道‘粥’这样东西的。是她先暴露了?! “以前……以前我阿娘捡过板栗回去的,炒来吃香喷喷的!我就想着如果把板栗,和今天捉到的野兔放一起做出来的饭菜,应该会很好吃! 听我阿娘说过,她以前吃过大米粥,很好吃的!如果大米和板栗煮成板栗粥的话,应该更好吃。不过我们村现在没种稻谷,只能和面粉煮成板栗糊糊了。” 在察言观色方面,姜秾一向不擅长,也一直没懂‘欲盖弥彰’和‘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精髓,况且她也就是随口一问。 结果被沈甜这一描补,姜秾的思绪立即就被那些美食给拉偏了。她咽了咽口水,然后立即因为自己馋肉的反应,而感到不自在,于是更加注意着一本正经地说: “嗯哼,应该会很好吃的。那就开始捡野板栗吧。” 姜秾想到带的篮子不大,于是就拿了一颗板栗球,慢条斯理专心地剥去外面带刺的壳,打算只 分卷阅读66 带板栗回去,这样就能带回去更多了。 嗯哼?反应就这样吗,那到底是相信了,还是没信? 看着垂着眼睑、掩住了眼中神光,从表情种窥测不出一丝内心想法的姜秾,沈甜只觉对方高深莫测! 没想到,在她还没有试探出对方时,倒是她自己先露出了马脚。 姜秾感觉沈甜一直没动静,于是侧头朝愣在原地的人,抿嘴一笑,然后问道:“甜甜,你怎么还不动手?” 沈甜:!!!啊啊啊,是要笑不笑的邪魅一笑,出现了!还叫她‘甜甜’,真像病态大BOSS和人摊牌时的模样! “我……我立即就动手!”说着立即就抓了一颗板栗球在手里,外壳的刺扎得她‘嘶’一声轻呼! “???”姜秾看沈甜冒冒失失的样子,心中暗叹:果然还是小孩子呢。“甜甜,你小心点。” 沈甜:“是!!!”啊啊啊!!!嘴里说着亲昵的话语、担心的叮嘱,脸上却是面无表情,温情未达眼底,更像了…… 寂静的树林中,静得仿佛能听见树叶落下的声音,阳光被树冠尽数遮挡在外,林中显得清冷无比。寂静清冷,晦暗无光…… 沈甜被她自己吓到了! 然后,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姜秾都专心无比的剥着板栗球的外壳,然后将剥出来的板栗一颗一颗扔进她的竹篮子里,随着每次的抛扔,发出规律的、细小却清晰的声音…… 一直这样吓着吓着,沈甜的心莫名就平静下来。 “浓姐,你是怎么会培育蘑菇、沤制绿肥以及调制拌种剂的?” 板栗树下的两人 ,图穷匕见。 正文 自爆马甲 “浓姐, 你是怎么会培育蘑菇、沤制绿肥以及调制拌种剂的?”沈甜问这话时带着点子破釜沉舟,又名破罐子破摔的语气。 姜秾:“???” 一直专心剥板栗球的姜秾, 终于有点觉出味来了。 一旦不涉及人情世故方面时, 姜秾还是智商在线的。尤其是沈甜问话的句式和内容, 与以前有竞争关系的同学、来探听她的实验思路和数据时说的, 有四五成相像。 姜秾心中警惕, 但她又总感觉好像不能同以前一样, 直接干脆地回绝掉。 于是,脑中思绪极速几番流转后,姜秾来了个言语变通,“按我阿娘的说法, 我是承继了我阿爹天生就会种田的禀赋, 天生就是一把种田好手, 我也不清楚这些,但大概就是天生就会罢。 就像葛圭章天生会读书, 张武壮天生力气大,夏五斤天生奸猾。又比如你, 在灶上手艺方面,天生就颖悟过人, 竟像是天生就会做饭做菜的一样。” 沈甜被姜秾一句似是特意放在最后的‘又比如你’,给弄得有些心慌。拎出来单独放在最后说, 想必是有深意的……是随口一说,还是在警告她,表示已经看出她的怪异突兀了? 在姜浓出彩之前, 村里确实就一直认同姜双五很会种田,明明是一样种的田,但姜家的庄稼收成就是要比旁人家多出两三成。以至于,姜浓今年开始出彩——出彩的还不止一丁半点时,村里都没人觉得奇怪,只说‘女肖父’、继承了她阿爹非凡的种田禀赋。 但是,天生就会种田,也太扯了吧! 葛圭章天生就会读书,那是因为葛家有葛贡士在,又加上葛圭章自己聪明,才会像天生就会读书一样。而邻居家的张武壮,天生力气大,这是天生基因决定的。夏五斤看起来像是天生奸猾,那是因为他年纪小小就要养家糊口,不得不历练成这样了。 像她天生就会做饭做菜,像姜浓天生就会种田,这都是需要学习的。就是再有天赋,可如果没有见过,是不可能凭空就会的! 但是,姜浓之前除了沤制绿肥、培育蘑菇和调制拌种剂,显得天赋过于卓越之外,也没露出其他破绽。没说过什么大胆新奇的言论,比如‘女人也能顶半边天’、‘人人平等’这些颇有代表性的话。 而且,看面前这人清澈的眼神,要么就是城府深沉,竟能伪装得这样好,要么就是真的天真单纯,纯真得彷如白纸一张。 等等! 她穿越之前,在‘给你好看’的网站上,看过好几本女主穿越后或者重生后,却失忆了的!感觉和这姜浓的情况,有些符合啊! 沈 分卷阅读67 甜一时激动,于是就这样嘴瓢得猝不及防!“你知道‘杂交水稻之父’是谁吗?” 姜秾剥板栗球的手一顿,抬头看着沈甜,撞见了对方看她的目光,两人对视起来…… 就在沈甜心里擂鼓似的,对姜秾的回答既期待又害怕,一时间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时,姜秾开口了。 “那你知道‘农业终结者’是谁吗?”姜秾问道。 “??”沈甜的第一反应是,农业终结者?好中二的称号啊。 愣怔片刻后,沈甜小心翼翼回道:“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你问题的答案是,袁农平。”姜秾回答道。在她的语气和神情之中,如果感觉没出错的话,还有一点欣喜,以及自得? “!!!”沈甜被姜秾的一个答案震得眼睛瞪圆,眼球都差点要脱框而出了! 一时间,沈甜脑子里一片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 沈甜咽了咽口水,小小声问道: “那浓姐,你那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农业终结者,是谁?” 她的马甲是掉得干干净净的了!就不知道姜浓的马甲是什么了? 姜秾答:“姜秾,姜姓的‘姜’,禾农的‘秾’。” “我能说……我其实不知道‘农业终结者’么?”这称号,真的有点中二啊。但应该是面前姜秾的称号,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呢。 姜秾神情平常道:“你以前应该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初到二十二世纪中期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没听说过很正常。” 沈甜觉得,在她已经爆了马甲的情况下,面前的姜秾却没有选择隐瞒,没有隐于暗处谋定而后动,从而占据主动地位,而是主动爆了马甲。想来她是没有存着什么坏心思的,也愿意和她认亲,那姜秾应该不是坏人。 于是,戒心快速消弭,好奇心立即就升腾而起! “秾姐,我以前也叫沈甜,穿越之前刚大四毕业,当时离正式报到上班又还有半个月,于是一朝得以解放的我太得意忘形,连看两天没闭眼……然后就穿到了因饿得体虚,被一场感冒轻易夺去生命的沈甜身上。” 自我介绍完毕,沈甜把脑袋往姜秾的方向凑近,好奇心满满地问出一连串问题来,“我大学是学市场营销专业的,秾姐你学什么专业的?‘农业终结者’这个称号是秾姐你的吗?为什么会有这个称号啊?二十二世纪中期,是什么样子的啊?……” 姜秾:“……”好奇宝宝吗?不过,长得这么可爱,问题多点也正常。 “学士、硕士和博士,都学的农业相关,在填报博士后申请表时……穿到了这里。”姜秾想到二十一世纪初,‘科学世界观’就已经大行其道,还是别和沈甜说她穿越的详情了,以免她世界观崩塌。 “‘农业终结者’这个称号,是非官方认可的民间绰号,至于为什么,大概是我所获成就、导致结果、年龄颜值,以及民众娱乐心性等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导致的。二十二世纪的样子……” 哦豁!农业大佬!这绝壁是大佬,活的大佬!!!我和生活在一百多年以后的大佬一起穿越了 沈甜越听,眼睛越亮,亮得若放在夜间时都能放绿光! 能让粮食增产,能让人吃饱饭的农业大佬啊!好粗一根大腿!抱紧抱紧! 两人就这样说着话,姜秾还好,手里一边剥板栗球,还能一边给沈甜介绍二十二世纪的样子。沈甜却是完全停下捡拾板栗球,专心致志地听着姜秾说话,一边听一边问。 到后来,沈甜从她问游戏、网文、娱乐圈等‘不正经行业’的问题时,姜秾一问三不知的状态,得出来一个结论: 什么高深莫测!什么城府深沉!都是假象!姜秾就是一个典型的科研学者型大佬,单纯得很。 不,单纯意同单蠢,不能用单纯来形容秾姐。大佬的实力足以碾压一切,便不屑于蝇营狗苟、阴谋算计,应该是好光风霁月一大佬。 就这样,两人一问一答说着话,一时竟没注意到周遭动静,直到‘哼哧哼哧’的声音靠近了,姜秾才首先发现。 姜秾顺手一把抓过镰刀握紧,站起身体时顺便把沈甜往身后一拉,“是野猪,你快爬树上去。” 在距两人十米开外的地方,一只大野猪正哼哧哼哧地用猪拱嘴拱地,抬头看她们时可见狰狞的獠牙,嘴边滴落的泛着白沫的涎水…… 分卷阅读68 沈甜眼睛一热,心底升起感动。秾姐真真儿是个好人,有危险时下意识地挡在自己前面,还让自己先跑她断后!噫呜呜噫,这是什么神仙大佬啊! “秾姐,你先撤,我垫后!我运气超好的,而且以前猫猫狗狗都爱往我身边 蹭,我很讨动物的喜欢的!这野猪……这野猪肯定也是!秾姐你先撤!” 虽然以前只有小动物,没有这样大只的动物往她面前凑,但……但或许这野猪也没有恶意,是因为想被撸毛才凑上来的呢? “刚才熏兔子时,已经真实见识过你的动物缘了,的确都爱往你面前凑。但这两百斤出头的大野猪,你确定它往你身边凑,是一件好事?”对于沈甜这略显玄幻的体质,也没觉得奇怪,毕竟她自己还有个‘天生会种田’的神农后人体质呢,已经见惯不怪了。 姜秾回过头,神情严肃道:“这野猪即便是喜欢你才往你身边凑,但它脑子可不多灵光,掌握不了尺度,你这小身板一不小心就得被蹭到,再踩上两脚。别磨蹭,快往树上爬!” 不知道为什么,十米开外那只獠牙狰狞的大黑野猪,只哼哧哼哧地吐气拱地,看着她们却像是害怕一样,踌躇着不敢上前。 不然她们在这说话的功夫,野猪早就冲过来了,两人就真成了死于话多的典型。 沈甜知道现在不是讲客气的时候,趁野猪还没冲过来,她们先爬上树去,两个人都还有可能没事,不然到时两人就团灭了。 “秾姐,我们往松树上爬!我爬很快的,我爬上去一截后,你赶紧跟着上去!” “嗯。”姜秾说完就转回头,与前面的野猪对峙起来。不知不觉间,一身气势就放了出去。 野猪哼哧哼哧地喘气更粗了,只是在往前走了一两米后又停下来,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样,只狂躁地拱着地! 手拿镰刀的姜秾,狂躁拱地的大黑野猪,一人一猪对峙着…… “秾姐,快上来!”沈甜怕惊动野猪,只敢焦急得小声呼喊! 姜秾转头一看,只见一棵一人合抱粗细的松树上,沈甜已经爬到了两米高的位置。这时的松树是自然生长的,没有人来除枝修剪,小枝丫一路横生到顶,人很容易往上爬。 目光一扫观察清楚了情况,姜秾又‘唰’一下转回头,锋利的目光盯紧又往前蹭了几步的大野猪!手上的镰刀更是微微举起,保持着一用力,就能将弯月似的镰刀砍进野猪身体的姿势…… 野猪又停下了,哼哧哼哧地不敢再前进。 姜秾眼睛紧紧盯着已经只有六七米远的大野猪,没有转身就跑,而是脚尖蹭地、慢慢调整身体方向,再慢慢往松树的方向后退…… 直到姜秾退到那棵松树下时,野猪虽没往前走,却也更不耐烦了,哼哧声更急促、更大声了! 姜秾手上镰刀一扔,立即转身就攀住树枝,按照刚才扫过那一眼时计算出的上树路径,迅速往树上攀爬上去! 就算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沉重奔跑声,哼哧喘气的声音,手脚也丝毫不软,只是利落地按照既定路径,快速往上爬! 头顶传下来沈甜带着焦急害怕的哽咽惊呼声,又害怕让她分心万一踩空了,硬是压抑着,不敢大声。 “砰!” 随后,姜秾感觉抱着的这棵松树剧烈摇晃了一下,立即‘噼噼啪啪’地落下松塔来。 这一下,姜秾并没有感觉撞在她身上。那她就是已经爬到野猪撞不到的高度了,不过还是又往上爬了一截,和沈甜挨近后,方才停下来。 “啊呜呜,秾姐,你没事太好了!”沈甜被吓得声音还抖着。“啊,那只野猪退远了,啊,它只是退后起势,它还要撞我们这棵树!” 姜秾站在和她手臂一般粗的树枝上,看着下面的大野猪,神情和语气依旧不慌不惧:“喊夏五斤他们吧,虽然这棵松树,下面那只野猪便是撞死也撞不断,只要我们自己不脚软手滑掉下去,它就拿我们 没办法。 但那野猪如果撞两次后,觉得撞不断于是转身走了,我们不就白受惊了?喊夏五斤他们来,到时野猪也刚好撞得头昏脑涨了,张武壮力气大,说不定能弄死它。那么多猪肉呢……” 看见大佬镇定不慌的样子,沈甜也慢慢不害怕了。“对!可不能白白的被吓一场,得吃了它的猪肉!野猪肉有好多种吃法呢,到时候我要换着法儿吃!额,到时候给秾姐尝尝我的手艺 分卷阅读69 。” 姜秾:“嗯,到时尝一尝甜甜你的手艺。但是,还是先喊人罢。” 大喊大叫什么的,姜秾不太习惯。 “武壮哥!!!武壮哥!快来啊!”沈甜声音不仅甜糯,还很响亮。“有大!野!猪!” 几乎是沈甜声音一落,林中就传来两道应答声。 “上树!不要怕!我来了!” “秾妹!我来了!” 一道来自张武壮,另一道来自夏五斤。 就像是转瞬的功夫,在大野猪第二次冲撞松树后正有点懵时,张武壮手拿一根臂粗的棍子,夏五斤举着一把镰刀,快跑着赶到了! “砰!”“咔嚓!” 张武壮上去对着野猪,迎头就是一棍子,‘咔嚓’一声棍子断得干净利落。 这一棍子,打得大黑野猪一个后坐,半坐在地上懵着脑袋,还挣扎着想站起来。 随后跟上的夏五斤,扬起镰刀狠狠砍下!‘噗嗤一声’,镰刀砍入野猪眼窝几乎半个刀身。 夏五斤果断不管卡在野猪头上的镰刀,毫不留恋地赶紧跳开退后。 这一棍一刀下去,野猪已成强弩之末,挣扎了几下没站起来,然后彻底瘫到地上,蹬弹着腿,不时一阵痉挛…… 沈甜见此,欢呼着:“哇!真厉害!让你想撞我秾姐,这下不就凉了?哼!” 夏五斤循声看向两人逃上去的大树,仰头笑得裂开一口已经换完的大白牙,“秾妹,不怕了!这野猪蹬弹不了几下了,我们今天打到这头野猪,能吃一顿好肉了!快下树来吧,你能下来吗?” 沈甜就很不服气了!“我秾姐身手利落,能爬上来,当然能下去了!” 姜秾:“……”她或许能? 正文 分猪肉 姜秾一手扶树干、双脚踩树枝, 身姿站得笔挺,面色平静地俯视下方, 颇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但是, 树下的夏五斤笑出了一口白牙, 仰头看着姜秾, 问道:“秾妹子, 你能上树, 却不能下树?” 刚才还怼了夏五斤,为自家大佬仗义执言的沈甜先是疑惑,再又因大佬一直没动的行为,而有些不可置信……“秾姐?” 难道大佬真的不会下树?刚才‘嗖嗖’利落上树的大佬, 居然不会下树?啊!!!这是什么犯规的反差萌啊?也太可爱了叭! 树上和树下两人都起了疑心, 姜秾觉得不能再拖延。可神情、声音和动作之中, 却一点都没有被赶鸭子上架的慌张,反而自信满满。 “我当然会下树。”事实上, 姜秾心里就是这样以为的。 接下来,姜秾就像是下楼梯一样, 背部靠树,抬脚往下走…… 但是, 她的脚,踩不到下面一根横生出来的树枝。够了几下还是踩不着, 于是又蹲下来,坐到树枝上之后,再伸脚去够, 还是没踩到…… 沈甜:噗!这就尴尬了…… 树下的夏五斤一直仰着头,笑得更灿烂了! “秾妹子,你转过身蹲下并抱住树干,抱紧了就把脚和身体移到树枝外面,控制着慢慢往下滑。一边下滑一边用脚去试探下面的树枝,等滑到可以够到下面一根树枝了,就把脚踩实。然后再照样重复,直到滑到树下为止。” 姜秾于人情世故方面不太擅长,相应也就没那些挫败之后的羞耻或恼怒,得到夏五斤指点的下树方法之后,她很快就领悟了,并快速运用到实际操作中去。 姜秾按照夏五斤指点的方法,下树的速度虽不快,但却很稳,一步一步都严谨地遵照了指点来。 姜秾下了树,脚踩到实处时,树下的那只大黑野猪已经没有动静了。 沈甜跟在后面,也下了树,然后走到姜秾身旁,似感叹、又似安慰和挽尊,说着:“我们村子里也没有像松树这样的笔直大树,没有机会学会上树和下树,我就不会呢!” 但实际上是说,后世是现代化社会,如果不是长在农村乡下或林场,大多都没机会学习爬树,不会上树和下树再正常不过了。沈甜这样隐晦的说,是想安慰姜秾。 可是,姜秾转头看了一眼比她矮一头的沈甜,不太明白对方说这话的原因和目的,于是鼓励道:“不会没关系,多看多问多学,总能学会的。” 分卷阅读70 “啊哈……啊,是的。”沈甜一时无语。明明是我在安慰你,你却鼓励我? 一旁的夏五斤见了,心里颇有些自得,还是我更懂秾妹,和她说话就不能含蓄! 同样举着镰刀随后跑来的葛圭章,站在一旁看完了全程。 “如今时候尚早,不过午时而已,但这一头野猪要收拾出来,也得耗费不少时间。那么,我们接下来还要继续去熏兔子洞,或者去撵野鸡吗?” “圭章说得有道理。”夏五斤作为今天这场狩猎的发起人,极其自然地就充当了做决定的人,“这头野猪大概得有两百多斤,武壮你能扛得起吗?如果扛着吃力的话,我们就用镰刀把这头猪砍割成两扇,几个人一起运下山去。” 张武壮走上前去,弯下腰并展开双臂,然后双臂合拢、箍住已经死透的大黑野猪的腰身,马步一扎、腰身一沉,就把大黑野猪给抱了起来。 “我扛得起,不吃力!”轻松地抱着一头大黑野猪,转了一圈,又走了两步后,张武壮才对夏五斤嘿嘿一笑。接着甚至上下抛接两下,颠了一下重量,“这野猪的斤两,在两百二十斤到两百三十斤之间,不 算很大、可也不小了。” 县城里的家养猪肉卖三十文钱一斤,这野猪肥肉少且瘦肉柴,价钱会低些,二十文钱一斤也是有人买的。就算这头野猪最后只剔出来一百七八十斤肉,也能卖半贯钱了。 不过,夏五斤这次可没打算把卖野猪肉的事情揽在身上,因为他是压根不打算卖的。 夏五斤上前去,把卡在野猪眼窝里的镰刀取了回来。然后安排道: “这野猪死时流了不少血出来,等血腥气散开之后,可能会把山中的野兽引下来。这里已经不太安全,既然武壮能轻松把野猪扛起来,那暂时也就不必再费力去分割了,我们直接扛着野猪下山去罢!” 其他人没有异议,各自把带来的竹篮和镰刀之类的收拢好了,就顺着来时的山间小路往山下走去。 姜秾带来的竹篮在捉兔子时,将把手给压断了,于是她就把装着板栗的竹篮抱在面前,跟着往山下走。 “来,把板栗倒在我的竹篮子里,我给你提着走。不然你抱在面前,就挡到眼睛看路了,一不小心就会跌一跟头,然后‘咕噜咕噜’就滚到山脚了!不过那样是不是也还不错?又快,又不用走路。” 夏五斤拿过姜秾的竹篮子,把板栗倒在自己的竹篮里。他明明是在帮忙,却总忍不住嘴贱。 姜秾:“既然又快又不用走路,好像很轻省的样子,那要不你先团成一团后,试试能不能咕噜咕噜滚到山脚去?” 夏五斤觉得很稀奇,“秾妹子,你竟然也会说笑逗趣了?别是吓傻了吧?” 姜秾:“……” 走在前面的沈甜,回头见了两人的互动,可就不乐意了!“夏五斤你才傻了呢!要不圭章哥问你话,你怎么不知道回答?” 唉嘿!沈甜这小丫头片子!亏他早上见时还觉得她可爱!他和秾妹在这说话呢,小丫头片子插什么嘴! 否管心里怎么想,夏五斤面上还是没理沈甜,只是提起装着板栗的竹篮子,继续往前走并追上前面的人。“圭章,刚才没注意听,你说什么?” “这头野猪如何分,如何处理?”葛圭章并无不耐烦,问道。 此时一行六人走得较近,所以前后说话都能听得见。 夏五斤说出了他的打算,“今天我们六个是一起结伴上山的,无论出力和功劳多少,这头野猪四自然是见者有份。” 不过,夏五斤接着又说: “正好武壮的阿爹张叔,擅长打猎和整治猎物,他们家里也有一套家伙什,那就请张叔或者武壮,帮我们把这头野猪烫毛并砍割出来。到时这头野猪除了内脏和猪头之外,其余的就均分成六份,我们一人一份。到时我们各家不管是自家吃,还是拿去县城卖,都随各人愿意。至于内脏和猪头,就留在张叔家,酬谢他们出了力。 然而,虽说是不论出力和功劳大小,都见者有份。可显然的是,武壮、我、秾妹子和沈甜四人,出力稍多、功劳较大,而且是秾妹子和沈甜两受了一场惊吓,才有的这头野猪。野猪我们六个人每人一份了,可那四只兔子,就我们四个每人分一只。 圭章你和五七你们两个,兔子就没有你们的份儿了。这么分,你们觉得怎样?” 葛圭章:“很好,我没意见。” 分卷阅读71 从之前种种就能看出来,夏五斤是何其奸猾的一个人?可居然并不贪婪,论功分割猎物的同时,又还能兼济功劳较小者,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这几个人里,实际上先前只要王五七一个人,才是夏五斤在村里玩得来的朋友。而且他还很崇拜夏五斤,很想夏五斤带他到县城里去混。王五七唯夏五斤马首是瞻,自然没有意见 。 更何况他今天运气并不好,没捉到猎物,只是给六人小队凑数并壮势来了。能分到几十斤野猪肉,就已经是得了关照了! “我没意见,多谢五斤哥关照小弟!” 沈甜觉得她虽才六岁,没出什么力,但她也受之无愧。武壮哥帮她捉住的两只兔子,还有那头野猪,可都是冲着她来的。虽然吧,那头野猪,险些让她和大佬两人陷入危险…… “我也一样没异议。”沈甜表态道。然后一边走路,还一边扭头对姜秾说:“秾姐,谢谢你今天保护我,回头我做了红烧炖猪肉,给送你家去!如果秾姐那只兔子也要做来吃的话,我可以给你做成冷吃兔!” “我和甜甜一样,也没异议。”走在最前面,几乎被扛着的大黑野猪遮住身形的张武壮,赶紧跟着表态。“甜甜,我给你一条肉,你帮忙也给我做一碗红烧炖猪肉吧!甜甜做的肉好吃!我分得的那只兔子,也给甜甜做冷吃兔。” “好了好了,给你做冷吃兔!到时你给一条肉,我就给你做一条肉分量的红烧炖猪肉,才不会贪你的呢!” “我只要一碗就够了,多余的给甜甜你吃。” “好吧好吧。”沈甜懒得和那傻大个争论了。到时候她就用大海碗盛给他,也是一碗没错了。 到这时,姜秾才插进话,“多谢甜甜,一只兔子、一条肉,请你帮忙做成冷吃兔和红烧炖猪肉。” 沈甜在小路上蹦蹦跳跳的走着,“不谢不谢!我愿意为秾姐洗手作羹汤!” 姜秾:洗手做羹汤,是这么用的吗? …… 五个半大孩子再加一个小孩子,竟然扛回来一头大黑野猪,估计得有两百多斤,一眼望见的都是肉啊! 姜秾她们进村之后,往张武壮张家去的这一路上,都是被围观簇拥着的!也是秋播农忙已经结束,妇女们有更多时间待在家做活儿了,才有这么多人来围观。 张家只有张武壮和张武壮的阿爹张强壮,张武壮的娘早在还没逃荒时就病逝了,现在只有父子两人一起生活。 到达张家之后,张强壮却没在家,不过这没什么问题,还有张武壮呢。 张武壮将肩上的猪一扔,先把火生起来,交给王五七继续架柴去烧滚烫的开水!回来时顺便把屋檐下放着的,专门整治猎物的大案板搬到院子里,又把地上的野猪搬到案板上来。 在等水烧开的期间,张家院子里已经围了许多村民,七嘴八舌地嚷嚷着: “噢哟!可不得了,这么大一头野猪呢!得有好多肉呢!可是见者有份?” “这野猪,怎么逮到的哦?是落单了吧?” “猪肉卖吗?我们都是乡里乡亲的,可的算便宜点啊!” “还要什么钱啊!见者有份儿,一人割两指宽肉呗?” …… 张武壮的阿爹没在家,姜秾其他六人的父母还没赶来,所以在场的都是半大孩子和小孩子,看着很好欺负。村民们眼看这一大堆肉,谁不想插科打诨骗点肉去呢? 沈甜所在的沈家,是逃难到这里之后才组成的。沈甜的阿娘是她亲娘,她阿爹却不是她亲爹,沈甜的阿娘是带着沈甜改嫁到沈家的,原先沈家就只剩沈双二一个男人了。所以现在的沈家,就只有一家三口,也没甚么极品亲戚。 沈双二对沈甜视如己出,并没苛待她,所以沈甜一直没见过传说中的极品亲戚。可如今,却见到了这一群极品邻居!什么鬼?看他们小孩子好欺负,居然想白拿?! 沈甜快气炸了!正想挺身上前,去和那些婶子们硬怼时,姜秾就看到了沈甜红脸瞪眼的样子, 疑惑道:“怎么了?着凉了,还是热到了?” 看着不气不急、淡定自若的大佬,沈甜却疑惑得很:“秾姐,她们要白拿我们的肉!” 姜秾:“虽然她们不是说着玩笑的,如果真能白拿,怕是会巴不得全都搬走。但这不是还没拿吗 分卷阅读72 ,急什么?” 沈甜一愣,不太理解大佬的意思,“可是真等她们上手白拿去了,我们又抢不赢,到时就迟了啊?” “烫毛、拔毛以及切割,猪肉还没整治好呢,她们怎么拿?等到弄成一条一条的猪肉后,她们也不敢拿了。” “啊??”怎么就不敢了? 正在这时,周翠娘的声音响起:“唉哟!听说我家浓娃儿能分到三四十斤野猪肉呢!我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喔唷,这么大一头野猪啊,弄出来得费不少劲啊!我来帮忙!……” “你看,我阿娘赶来了,所以没人敢白拿的。”姜秾对一脸疑惑的沈甜说到。然后,就往人墙里挤进去,“不止野猪肉,我还分了一只兔子。” “哎唷!还有一只兔子呢,你们真是能干!兔子就留给你自己吃吧,如果你愿意就分点给你弟弟。猪肉也留二十斤我们自家吃,剩下的如果村里有人买,我们就卖了,也好让村里邻居们也吃上一顿肉。若村里没人买,就明早挑县城里去卖!” “不管别家买不买,我家是要买一斤的。” “好啊,给你卖一斤,算你十八文钱!要知道这个价,在县城可是只能卖半斤肉啊,虽然这是野猪肉,但也都是猪肉,我们都是自家吃不用讲究那么多,实惠最重要!” …… 沈甜听着人墙里的声音,心中惊叹:大佬的阿娘,好厉害的样子! 周翠娘来之后不久,夏婶也赶到了,打算留十五斤肉自家吃,剩下的也全部卖出去。 再之后,另外四个的家里大人,闻讯也陆续赶到。除了葛家二叔带了葛贡士的话,说是分得的肉全部留着自家吃之外,沈家、张家和王家,都是留下几斤到十几斤不等自家吃,其余都卖掉。 到傍晚时候,这头猪就全部分完并收场了。内脏和猪头留给张家,酬谢张武壮下午忙活了这一场。各家分的肉,留下自家要吃的,其余的也都当场就卖完了。 因为后来小豆丁姜金也颠颠地跑到了张家来,姜双五下地回家后也过来接人了,所以最后姜家是一家四口往家走得。还有隔壁夏家母子两,一路上高高矮矮的这一串人,也是蛮热闹的。 到了家进院门之前,周翠娘瞥了一眼南边严家的后门,声音不大不小地说:“我家浓娃儿,就是比好多人家的男娃子都能干!又会种田又能弄来山珍野物,是不会饿着自个儿了。” 姜双五木讷不善言,也不知道怎么帮忙搭茬,就沉默地推开院门。 小豆丁更是不明白大人话里的弯弯绕,但是却跟着夸赞:“阿姐最厉害!有阿姐,有肉吃!” 周翠娘炫耀完,看着不言不语的父女两,也是无可奈何。“嗯,金娃儿真聪明、懂得真多。” 进了院子,姜秾明显听到从南边严家的方向,传来木材相撞的声音,像是放上门栓时发出的声音。 姜秾觉得,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为什么有人就是爱偷听墙角。 在张家的时候,张武壮顺便帮几人把兔子扒皮并且处理好了,姜秾就按照事先说好的,把一只野兔和一条两三斤的肋条肉,给了沈甜请她帮忙做成冷吃兔和红烧炖猪肉。周翠娘也没多说,随了她高兴。 不过,托沈甜做的冷吃兔和红烧炖猪肉,吃到嘴里时最早也是明天的事了,今天晚饭还是要先吃的。 “野猪肉比家 猪肉要臊,做水煮肉片怕是不好吃,那就多舍点佐料,做上一锅炖肉吧!” 周翠娘说是多舍点佐料,也就是舍了一杯浑酒和几片生姜片去腥,以及两勺酱油调味提色,当然盐是没少的。再放了一把在晒干后香味更浓郁的干平菇,与切成拇指大小的野猪肉丁一起炖煮。 最后出来的这道菜——干平菇炖野猪肉,味道还真不错! 姜秾觉得,这次加了酒和生姜片去腥的野猪肉,也就和上次的水煮肉片差不多一样腥。 但因为有香味更加浓郁的干平菇遮掩,又有酱油提色,在‘香’和‘色’这两项上面,就有了加分。不说色香味俱全,但‘色’和‘香’是有了一点的。 一点都不意外的,一家人再次吃得满嘴流油! 并且,馋哭了隔壁家的小孩儿。 南边邻居严家的方向,传来孩子哭闹的声音: “我要吃肉!要吃肉!就要吃肉!啊啊啊!你们给我做肉吃!” 分卷阅读73 周翠娘神色得意,摇摇头道,“唉哟,严家那孩子,真是被宠坏了!自家吃不上肉,就又哭又闹的,像个什么样子哟! 唉,不过也怪不得那孩子,主要是北边夏家也煮了肉吃,再加上我们家也煮了肉,又有从北边来的风一吹,肉香味儿怕是就全随风灌进严家了吧?难怪那孩子忍不住。” 姜双五和姜秾父女两,吃饱喝足半靠在椅背上,也不知道该怎么搭茬,索性就不出声了。不过,所幸家里还有个虽然话听得半懂不懂,但总很捧场的姜金小豆丁。 小豆丁一副很懂事的样子,声音奶声奶气的,“忍住,没肉时,要忍住。忍不住,也不能哭。” 周翠娘笑呵呵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趁机教导:“对,金娃儿说的对!有肉吃就吃,没肉吃也不能哭闹,那样撒泼的样子太丑了!可不能学!不然就没人喜欢,那再就更没肉吃了。 “嗯,不哭,不闹,不能学。不然没肉吃。”小豆丁重复一遍,表示记住了。 正文 干女儿 第二日一大早, 沈甜就提着一个竹篮来到姜家。篮子里用一个大海碗装了一碗红烧板栗炖野猪肉,以及用瓦罐装了一罐子冷吃兔。 周翠娘接过沈甜递来的竹篮, 拿眼睛一瞄两道菜的份量, 就知道沈家没有贪墨。 于是热情地把沈甜迎到堂屋厅里, “甜娃儿, 快进屋来坐!看这满碗满罐的份量, 你们家别是还倒贴了肉进去吧?柴火油盐佐料都用的你家的, 又让你费力气,这怎么好意思啊!快来快来,这么早肯定还没吃早饭吧,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一碗面疙瘩!” 沈甜被大佬阿娘好一顿热情好客的招呼, 都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已经稀里糊涂地被摁着坐在了饭桌前。“啊……” 愣了好一会儿, 才组织好语句:“姜婶太客气了,我没有倒贴肉进去的, 柴火油盐佐料那些不费什么,反正我们家也一样是要烧火煮饭做菜的。” 周翠娘用筷子从瓦罐里夹了一块冷吃兔, 放嘴里嚼着仔细品尝,“哎呀!这真是太好吃了!又麻又辣还有芝麻香, 这费了多少好佐料啊?!甜娃儿这是你做的?手艺真是了不起呢!” 沈甜到的时候,周翠娘刚刚煮好一盆面疙瘩做早饭, 刚刚端上桌还没来得及坐下呢,她就送来了这两个菜,倒是正好用来做早饭的菜。 不过周翠娘过日子习惯精打细算, 在昨晚已经吃了一顿肉的情况下,今早上的早饭还吃肉,就太过奢侈了,尤其两道还都是肉菜。但是早饭时要待客——虽然是个小客人,也不能不拿出来吃,就只好少弄点出来,留一些以后再吃。 “手艺了得啊!”周翠娘嘴上惊叹夸赞着,左手抱着罐子微微倾斜,右手拿筷子往一个空的小碗里拨了一些兔丁出来。一个小碗的半碗,可能有十几粒兔丁,每人能夹两三筷子。 沈甜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然后瞄着对面的姜秾,小眼神儿骄傲得像是在求表扬,“我从小就喜欢煮饭做菜,以前人小,踩着小板凳也够不着灶台,就只能在心里琢磨。兴许是琢磨久了吧,等现在能拿勺了,做出来的饭菜竟然味道还不错。” 姜秾伸筷子夹了一块兔丁放嘴里,立时咸香麻辣尽在舌尖爆开! 在吃了大半年味道一般的饭菜之后,陡然吃到这样好吃的冷吃兔,即便她不贪口腹之欲,也不由地升起一股幸福感。 “甜甜做的这道冷吃兔很好吃,难得麻辣鲜香俱全。”姜秾夸奖道。 得了大佬的认可和夸赞!距离抱紧大佬的金大腿,又近了一步! “哈哈哈,也没什么啦~我就是用料讲究了一些,因为茱萸辣味不足,我就用芥菜菜籽碾磨成粉做了芥辣,再加了山脚下采来的野花椒煎了花椒油,又用研磨的蘑菇粉提鲜,出锅时再撒上炒熟的喷香芝麻,这样麻辣鲜香才都勉强算是齐了!” 沈甜说话时笑得双眼眯眯的,像两弯可爱月牙。 “你费心了。”姜秾语气中竟带了些调侃意味,“在琢磨吃食方面,你天赋真不错,难得还勤快肯钻研。” 茱萸又名越椒、艾子,成熟后味辣可做辛辣味调料。芥菜成熟后的菜籽碾磨成粉,就是所谓黄芥末或芥辣。在这个时候,或许辣椒已经自南方传入了,长江下游的‘下江人’已经在用辣椒调味了,也或许没有。不过总之现在北方的辛辣味调料,除了权贵富裕人家才用得起的胡椒外,民间能用到的就是茱萸和芥辣两种了。 沈甜她一个后世灵魂的人,竟然知道这些,可见她对吃 分卷阅读74 食的钻研不止局限于后世当时有的,还钻研并了解过美食历史。这可不是勤快肯钻研么? 想到大学专业课的成绩,再面对大佬一本正经的调侃,沈甜只觉羞愧得很,不 知道是装作没听懂去说谢谢夸奖,还是老实承认错误更好? 幸好,姜家其他人并不知道两个女娃子之间的暗流涌动。这不,周翠娘阴差阳错就为沈甜解了围。 “甜娃儿实在是费心又费力了!这菜里竟然加了蘑菇粉?要说其他的我们家是真没有,但蘑菇还是有的!待会儿婶儿就给你装一篮子我们自家晒的干蘑菇回去!” 周翠娘虽然是个厉害人,但绝对是恩怨分明,别人待她有三分好,她就会回报回去五分。 虽然那些干蘑菇是品相不好的平菇晒成的,但自家吃都是一样,不讲究那些。且一篮子干平菇,至少得有个二三两了,在县城里花钱买的话,得要三四十文了呢! 当然,如果没人白送,沈家也不会花那份钱,去买价贵的干蘑菇回来吃就是了。 周翠娘又一想,沈甜白白嫩嫩一个可爱的女娃儿,又会做菜对女儿还好,两个女娃子也处得来,不如…… “浓娃儿啊,你看甜娃儿对你多好,费心费力的帮你做这些菜,你以后可得好好对甜娃儿!” 沈甜:大佬阿娘这话听着……竟然有浓浓的百合花香气若隐若现,这是怎么回事? 在场所有人包括姜秾,都没有沈甜的脑洞,“嗯,知道了。”姜秾点头道。 然后,就给似乎不在状态的沈甜面前的碗里,夹了两筷子冷吃兔。 沈甜:!!!大佬你怎么可以一边答应着那样的话一边给我夹菜! “除了隔壁夏家的五斤,你也没个玩得好的人,既然甜娃儿对你这么好,你俩又能处得来,以后你们就可以当成手帕交来相处了。” 周翠娘一边说,一边又用一个空碗,拨出来大半碗的红烧板栗炖野猪肉。“甜娃儿,你忙活了一场,怕是还没尝到你自己的手艺吧?来,夹这个炖野猪肉吃,不要客气哈!” 原来是手帕交啊,心都吓得砰砰跳了好吗!沈甜放下心来。 “嗯嗯,婶儿,我这就夹了吃,不会客气的。我们家也同样炖了一罐一样的肉,打算等我回去后立即就吃呢,没想到在婶儿这确实先吃了。怪不好意思的……” “都是一样的,在婶儿家和在你自个儿家,都是一样的吃饭吃菜,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现在周翠娘是越看沈甜这女娃儿,就越是喜欢!乖乖巧巧的又会说话,真是惹人疼!说不定还能带一带自家女儿,将她带的也稍微爱说话一些呢。 “唉哟!这是红烧、哦对红烧板栗炖猪肉是吧?野猪肉最是又干又柴的,轻易炖不烂,而且腥臊味还重。 没想到甜娃儿你做的这野猪肉,竟然炖得又软又烂,放嘴里稍微一抿就烂了,一点都不费牙口!而且只闻见板栗香味和肉香,竟然没有半点腥膻味!甜娃儿,你这手艺真是绝了啊!” 炖了一夜的肉早上在出锅时,沈甜就在自家炖的那罐肉里夹了一块尝了味,他是已经知晓了味道如何的。 “这道菜和冷吃兔相比很简单,一点不复杂。婶儿家还剩下一些肉吧?如果不做熏肉的话,也可以这样炖来吃。” 沈甜一边吃饭,又一边传授起了做这道菜的秘诀,“盐的话,别在焯水后翻炒调味时放,等出锅前才放。炖煮时家里有做零嘴的山楂片,可以放几片干山楂在里面。最后就是炖煮时,一定要小火,让水一直微开着才好,切忌大开大滚。 炖煮期间,如果不忙的话,可以边炖边加水,但一定不能加冷水,得加热水。如果没时间在边上盯着,那起初就多加水,然后一直架小火,或是用我们平时闭的木炭煨炖着。 我就是等汤开后,再用木炭煨炖着,煨了一整夜,早上一觉醒来时,就炖得又软又烂 了!” 周翠娘:“真讲究,不过倒是不太费事,等以后婶儿也来做一回,正好你浓姐昨天也捡了一篮子板栗回来。” “婶儿这样做出来的炖野猪肉,肯定也蛮好吃!如果婶儿有什么一时忘了的,就随时喊我来,我给婶儿再说一遍。” “好好!甜娃儿你真是个好娃儿啊!” …… 两道菜,沈甜就征服了周翠娘,并在之后的日子里一直表现得很好,后来周翠娘慢慢地就将 分卷阅读75 沈甜,当成了干女儿对待了,相处得很好。 不,沈甜不仅是和周翠娘相处得很好,而是和姜家所有人都相处得很好。 几乎是吉祥物一样的一家之主姜双五,一向都是以妻子儿女的话为重。妻子儿女都喜欢沈甜,他自然也不会讨厌。 而嘴馋好吃的小豆丁姜金,早已被他甜姐的手艺征服,每每一看见沈甜就会去做她的小尾巴,跟前跟后的,比粘他亲姐都粘得紧。当然,小豆丁已经好久没敢粘他亲姐了。 姜秾和沈甜有共同的秘密,且原本就相处得来,两人就如周翠娘所愿成为了手帕交。只是,这个手帕交不是小手帕交,恐怕得是大手帕交了,毕竟两人的灵魂年龄都不小了。 而沈甜,也成功抱紧了大佬的金大腿! 她可是嘚瑟坏了,每次看见来找大佬的夏五斤,就要递上一个嘚瑟挑衅的眼神,并且时不时就言语挑衅两句!险些将忍性惊人的夏五斤,给惹得当场教她做人,就像他教县城里那些人做人一样。 对沈甜这样在作死边缘反复试探的行为,姜秾只能在夏五斤每次动真火之前,劝住斗鸡一样的两个人。 …… 秋分种麦的时候,田里的泥土并不是很湿润,撒麦种后掩土也不深,在小麦有足够的水分发芽出苗之前,那点水分就已经被晒干了。 而麦子播撒下去之后,就一直没有下雨,直到寒露也过去四五天了,这才下了一场雨。雨后又过了四五天,种下的小麦才开始发芽出苗。 等麦苗长到有一指长的时候,就已经过了霜降,离立冬也没多少天了。 今年第一场霜下来时,姜秾去田里查看了麦苗的情况。 施了绿肥做底肥的麦田里的麦苗,比没有施底肥的那三亩麦田里的,明显要粗壮一些。越冬应该不成问题。 而当时村里其他五家也跟着沤制绿肥并施下底肥的,麦田里的麦苗同样也要稍微粗壮些,不过还是没有姜家麦田里的麦苗,粗壮得那样明显。可是与那些没有施底肥的人家的麦田里,长出来那样细脚伶仃的麦苗,还是有着明显区别的。 有经验的庄稼人,只一眼就知道麦苗长势孰优孰劣。不少人都直道后悔得很,说是今年没赶上,明年一定要跟着沤绿肥。 姜秾用来试验抗寒抗热能力的那一块晚播麦,在播种下去之后,竟没跟着一起在雨后萌芽发苗,反而像是遵从她的心愿一般,立冬之后才慢悠悠地发芽出苗。好了嘛,这下能充分观察到它的抗寒抗热能力了。 总之,一切都还算顺利,而且在立冬之前,第一茬香菇——就是姜秾和夏五斤最初栽培的那一批香菇,终于出菇了!出菇情况也还不错,等长到七八成熟时就能采摘了。 然而这一切的顺利,都直到立冬那天。那天村里十来个汉子,将‘秋税’税粮运到县城的县衙去交纳,回家时给每家每户带回来两道政令。 正文 苛捐 立冬那天, 姜双五在葛贡士的带领下,和另外几个壮劳力一起把温宁村的‘秋税’税粮运去县衙交了, 傍晚归家来, 带回了两道政令。 其实也说不上是两道政令, 说是两个坏消息还更恰当。 ——自今冬始, 丁服正役, 否者, 银倍之。 稍作翻译就是,朝廷督促户中有成丁的人家,最好派成丁去服正役,不亲自去服役而是打算‘纳银代役’者, 得要加倍交纳代役银。 ——冬至之日, 圣人亲往圜丘祭天, 为天下之民祈求风调雨顺,民则捐九百九十九钱以报。 这道政令是说, 冬至的时候皇帝要亲自去京郊圜丘祭天,为天下黎民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黎民们为了回报,每户得捐出九百九十九文钱。 这就是名符其实的‘苛捐’了。 姜双五回到家时, 沈甜正在姜家玩耍,听到这两道政令, 立即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阿西吧!原本一两银子的代役银就已经很多了,结果现在还加倍?!皇帝参加祭天大典不是理所应当的吗?结果就因为他亲自去一趟,就要找我们这些百姓, 每户索要九百九十九文钱的报酬? 爱去不去,谁稀罕啊!而且这样的皇帝,能求来风调雨顺才见鬼了!什么鬼政令啊!根本就是暴|政!这个昭朝怕是要完!” 一般昭朝百姓,对真龙天子都还是非常敬畏的,万万不敢冒犯皇帝,不管是言语不敬,还是行为冒犯都不敢。 分卷阅读76 但像温宁村中这类逃荒过的人,并不算是一般昭朝百姓。 在大旱时,朝廷没有赈济,逃荒途中更是将他们像老鼠一样随意驱赶,不许他们踏入城池半步。他们的好些血脉至亲,都饿死途中……任谁遭遇过这样的对待,也不会再像以往一样,敬畏朝廷、爱戴皇帝。 虽然沈甜这话,全都说到众人心里去了,但他们只是手无寸铁毫无反抗之力的农人,顶多在心里翻来覆去地骂上几宿,明面上还是不敢骂出口的。 “甜娃儿,可不能乱说大不敬的话!”周翠娘赶紧拍了沈甜一下,立即伸头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告诫道。 “幸好只有我们几个在,那些爱听墙角的闲人这时候也没兴致出来,否则但凡是被一个不安好心的人把话听去了,那可就惨了!那些人可不管说这话的,是你这个乳臭未干不知事的小孩儿,照样诛灭九族!” 一旁的夏五斤斜了沈甜一眼,那眼神里几乎就是明晃晃地写着:呵,口无遮拦乳臭未干小丫头片子。 别人都把她当六岁小娃子,只有沈甜自己知道她的灵魂年龄已经不小了,结果一时气愤竟然没忍住就骂了几句,还险些招致了诛九族的大罪。被周翠娘告诫了,才觉得后怕! 所以夏五斤斜她那一眼,她受着也不冤,于是就装作没看见,懒得理他了。 时间已经不早,沈甜原本就打算回家去的,结果恰巧听到了这样两个坏消息,又想到她家的家境,更是坐不住,立即就告别回家去了。 “姜叔姜婶,秾姐和金娃儿,天色也不早了,我这就回家去了。” 告别过又招呼‘慢走’后,就送走了沈甜。 这时,夏五斤也起身打算离开了: “叔、婶儿,秾妹和金弟,我也要回家吃晚饭了。对了,我们家人少、用钱的地方也少,如果叔、婶儿手头上的银钱周转不开的话,尽管开口就是了!虽然我们家也就那样,但半两或一两的应急银子,凑一凑也能凑得出来。” 即便是之前,夏五斤就能当夏家的半个家,更别说如今眼见像是学好了,变得有出息的夏五斤了。明年开年就 满十二岁的他,已经能当夏家的大半个家了。 周翠娘心想,半大孩子虽然有时候气人,但只要开始长大了,慢慢地也就会变得暖化人心了。就比如五斤这孩子,虽有时还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但已经比先前要规矩很多、也体贴很多了。 “五斤你有心了!婶儿先去数一数家里有多少钱,如果不够,怕是就真要麻烦你们了。” “婶儿不用这样客气!” 夏五斤临出院门前,向姜秾再次道别:“秾妹子,走了。” 姜秾有些疑惑地看回去,接着就想到,按礼她应该回应一声的,于是举起爪子摇一摇, “慢走。” 夏五斤脚步轻快地出了姜家院子,几步就走到北边自家的院门边儿,进院之前又回头,对姜秾笑出一口大白牙,“秾妹子,不送不送!” 姜秾:“……”有些羡慕。 九岁正是换牙期,她前两天掉了一颗门牙,说话都漏风,别说咧嘴笑了。不过她原来就话少不常笑,现在更加话少不笑,也并不多突兀。 对周翠娘来说,哪怕她忘记了吃饭,也不会忘记家中存钱有多少。 她与夏五斤先前说的,都只是客气话而已,借钱或者不借,都是商量以后的事,不用太猴急。 简单吃过馒头就咸菜的一顿晚饭之后,周翠娘草草地收拾了桌椅碗筷,就立即进屋把家里存的钱提了出来。 这时候也不用瞒着家里小孩儿了,否管小孩子嘴严不严,万一嘴漏说出去了,也无所谓。因为她已经决定要纳银代役了,到时村里人家看见本该去服役的人却在家里,说不说也就都明白了。 铜钱一百文为一串,一千文为一贯。周翠娘先是拿出来整一贯,即是整十串铜钱,通兑一两银子。 “今年的五钱户税银,交秋税时就一起交了。原想今年年前的开销,就只有这一两银子的代役银了。”周翠娘继续从后来才换的竹篮里,一串一串的继续往外拿钱。“没曾想代役银加倍不说,还要九百九十九文钱的捐钱。” 说是九百九十九文钱,离一贯钱、一两银,也就是一文钱的差距而已。 九百九十九,这个数字,恐怕是取了大昭江山长长 分卷阅读77 久久的寓意。但皇帝亲自参加一场冬至祭天大典,都要向每户百姓索要一两银子作报酬的作为,可不像是能让昭朝江山长久传承下去的。并且,又还将代役银加倍了。 以上两道政令,对上层的权贵富裕人家一点影响都没有,说不得还没有那些人家遇见高兴事了,随手给一个大丫鬟赏一个月月银来得多。受此两道政令影响最大的,受难最多的,还是为数巨大的佃农。甚至都不是像姜家这样的,家有农田的自耕农。 姜秾真是没想到,这古代农耕社会的黑暗,她竟‘有幸’亲自见证。 “捐钱九百九十九文,就算是一贯钱了,代役银翻倍,那就是还要再加一两银子。这一下子,就多出来二两银子的开销了……”周翠娘把竹篮子里的全部铜钱都拿了出来。 “才想着今年或许能存下一两贯钱呢,结果存的这一贯钱还没捂热乎呢,就要交出去了。而且这还不够呢,还差一贯钱。” 姜秾心算能力惊人,明白周翠娘并非是在叫穷,而是她们家里真的就只有这些钱。 在小麦开始萌芽出苗时,卖了一茬平菇,方才刚好凑够了户税银和代役银。结果没曾想转眼没几天,就又多出来二两银子的开支。 如果不是前两天,当初决定增加的第二批平菇的第一茬,采摘了去卖了两次,还才存不下来一贯钱。可是没想到,这一贯钱不仅没存住,还多出来一贯钱的银钱缺口! 即便是人情世故淡漠如姜秾,也忍不住在心里骂两句: 怕是真像沈甜所说,这大昭朝怕是药丸! 姜双五老话重提,“翠娘,要不我还是去服役吧,这样就不用交那二两银子的代役银了。” 周翠娘照旧不允,“服什么役!谁说不用交代役银了?我说交就交,你别多话!” “……得要二两银子呢,能给你们娘三个做两三身新衣了……” 姜双五嗫嗫嚅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翠娘一顿吼! “是二两银子贵重,还是你的一条命贵重!我们是没穿过新衣吗?便是一辈子不穿新衣,也没你好好的活着重要!” 周翠娘横眉怒眼地瞪着姜双五,嘴里还是得言语劝导着: “朝廷既然这样想我们老百姓去服役,那到时做的活肯定不轻松。而且,都在让我们捐‘祭天银’了,那得有多穷啊?到时能给你们这些役夫吃饱咯?做的活又重,还吃不饱,累死几百上千个人难道是稀奇事了?” 姜双五虽然平时没什么主见,但他是真的疼爱妻子儿女,“之前说好了,给你们做新衣服的……而且我以前也是去服过役的,虽然吃的差点,但我可以自己带些吃的。活兴许也没多重呢?毕竟要多交一倍代役银后,应该会有更多人去服役,人一多,活儿相应也就轻松了。” 以前周翠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姜双五从来不反驳争论。没曾想这次他竟然一再说要去服役,这是铁了心? 周翠娘心里一慌:“还自己带吃的呢,带了怕是还死得更快!那些拉帮结伙的强横役夫们,轻松就能抢了你!你不给的话就打你,到时还指望监工给你伸冤撑腰不成?! 我说不去服役,就不去!你要是敢偷偷地去,我……我就带着一对儿女,不和你过日子了!” 姜双五一听这话,又看见她严厉的脸色,一看就肯定是要说到做到的……一时间也是左右为难,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究竟是去服役,还是以银代役?必然是以银代役。那么,不如先把心疼二两代役银的心放在一边,直接想法怎么去凑上缺的那一两银子吧?”姜秾直接插话到争执的夫妻两之间,建议道。 话题都偏到哪个旮旯里去了,以银代役是肯定的,目前的焦点应该在怎么筹钱。 周翠娘抬手‘啪’的一拍桌子,“浓娃儿说的对!这次是一定要交纳代役银的,你快把那没地儿放的心疼,全都给我扔了!不过是二两银子而已,能比你重要?我们不穿新衣服不行吗?浓娃儿、金娃儿,你们说行不行?” 正坐在他阿爹膝上的小豆丁,‘唰唰’地摇头,扭身一头撞进他阿爹的胸膛里!“行!不要新衣服,要阿爹!” 姜秾也看着姜双五,认真道:“我现在的衣服穿着就很好,不用做新衣服。” 一对儿女表态了,周翠娘立即就拍桌决定了,“我和儿女都决定了,你不去服役!接下来,就来商量下怎样筹钱。” 姜双五拗不过妻子儿女,只得默许了。而他向来又不 分卷阅读78 是擅长出主意的人,于是就只能抱着小豆丁,坐在一边不说话了。 “目前菇房里的香菇和平菇,一时间都没有长成了可以采摘去售卖换钱的,那就只能卖粮食了。”姜秾说到。 周翠娘没多考虑,就同意了:“嗯,只能卖麦子了。村里大部分人家,这次怕是都会卖麦子去筹钱,我们家却不卖的话,那就太打眼了。那就不去夏家借钱,还是卖麦子了凑上吧。” “今年的麦子受了旱,到时价钱可能会差些,而且会有很多人都挑麦子去卖,粮铺可能会降价的……一贯钱,得要卖四五十升麦子,才能凑足吧 ?” 卖掉四五十升麦子,即是本就不多的麦子,得要再减去一百二十斤到一百五十斤。 “也不怕,再过不久香菇也能采摘去卖了。今年年底或明年开春时,香菇和平菇每月卖得的银钱,就比较稳了。所以孩他爹,我给你说啊,你可不能因为心疼那二两代役银子,就偷偷跑去服役,否则我和你没完!等到开年了,就会好起来的。” “嗯嗯,我听翠娘你的。” …… 正文 削木为弓 算上干旱导致的秕麦的贬价, 以及纳税中的损耗,姜家十亩地的‘夏税’和‘秋税’此两税, 和周翠娘当初估算得一般无二, 一共交了二百七十斤麦子。 而姜家今夏的小麦收成有一千来斤, 交了两税后, 就只有约莫八百三十斤了。 而且最初估算时作的打算是, 半两银子的户税银, 以及一两银子的代役银,都要靠卖粮筹得。 若是果真如此,就只有大约六百八十斤麦子了。 但谁想峰回路转,姜秾和夏五斤两小的, 竟暗暗地给捣腾出来一门栽培蘑菇的赚钱营生! 这让姜家把半两户税银交上了, 没有去卖粮换银。原本一两银子的代役银, 也已经是准备好了的。 可谁又曾想到!代役银竟然加倍,变成了二两银子一人, 更有只差一文钱就是一两银子的‘祭天银’,这陡然就多出来了二两银子的开支! 这下好了嘛, 原本准备的银钱就少了,就连存起来的一贯钱, 也填进去了都还不够! 差的这一贯钱,最终决定还是从如今家里的八百来斤麦子, 拿出来一百五十斤,挑去县城里的粮铺卖了,以此来筹钱。 本来, 姜家可以去找夏家借钱。 毕竟夏家虽然家中田亩少、收的麦子也少,但两税交纳的也少啊,夏家又没有成丁不用交代役银。 虽然夏家现下家中没有余粮,但这下半年栽培蘑菇赚的现钱,估摸着也已有二三两银子的了。 夏家捐了一贯钱的‘祭天银’后,再给姜家借一贯钱,也还可以剩下一些钱应急。一旦等到下次蘑菇采摘了,拿去县城卖了,手头上就又会慢慢宽裕起来。 但姜秾却提议去卖粮筹钱,也就是卖麦子筹钱。姜家当家做主的周翠娘,也同意了女儿的提议。 只不过周翠娘比姜秾,想得要更多。 如果村里别家都卖麦子了,就他们家没去卖,而且到时家里那口子又没去服役,怕不是得招人眼热嫉妒? 说不定多离奇的传言,都会传出来!猜忌也会随之而来。 ‘算一算姜家的,半两的户税银,二两的代役银,捐的一两‘祭天银’,一共得有三两半银子的开销呢!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爽快拿出来了,连麦子都没卖上一斤的哟,想必是很轻松吧!’ ‘这村里的人家,都是一穷二白的落脚在这里的,哪家的情况都是差不多的。可如今短短半年时间,姜家就能轻松拿出来三两半银子了,而且说不得家里还存了好多银钱呢!那你们给猜猜,栽种蘑菇的营生,得有多赚钱啊?’ …… 周翠娘都不用多想,就能猜出到时候村里的那些闲人,会怎样议论她家。 实际上有多厚的家底,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闲人以为你的家底有多厚。因为他们才不会去管,你家底实际的深浅呢! 因此,周翠娘觉得,她得让那些闲人们认为,他们姜家的家底确实不厚,真没赚到大钱。 于是,周翠娘决定了也去卖麦子筹钱。 实际上,再加上她的如簧巧舌,也真没人质疑。 第二天,村 分卷阅读79 里二十三户人家,除村长葛贡士家之外,其他人家大多都决定挑麦子去县城,卖了筹钱。 不过出门时间不尽一样,前前后后三三两两的,挑着麦子压得扁担发出‘吱嘎吱嘎’声,往县城而去。 有与姜双五和周翠娘他们遇见了的,也会打一声招呼,聊两句话。 “老姜,姜婶,你们也去卖麦子呢!?” 有人搭话,姜双五也只是‘啊’、‘嗯 ’、‘去卖麦子’……做这之类的回答,不能过多指望。 这时候,主要就还是靠周翠娘了。 一百五十斤麦子,本来姜双五一人就能挑去县城的,不过周翠娘不放心,怕他被人糊弄得少卖了钱,就分担了五十斤麦子,一起去趟县城。 周翠娘:“是呢!我们也打算卖上两百斤麦子筹钱,再加上之前存的银钱凑一凑,也好交上我们家孩他爹的代役银,还有捐的‘祭天银’。 你们也都知道的,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是不敢让我家孩他爹去服役的!” “唉,姜婶你也是吓怕了,我每年冬天也都是去服役了的,确实比以前服役时的修桥铺路活儿,要更累、更艰难,但还是没姜婶你想的那么骇人的。 不过,也不好受就是了,我今年也还是要去服役啊……还是老姜好啊,有人心疼!” 村里谁人不知?周翠娘因为前头丈夫死在服役时,之后就特别怕姜双五去服役,宁愿勒着裤腰带饿肚子,也要纳银代役! 到温宁村这么些年了,就没见姜双五去服役过,都是交的代役银子。每年都是在年初时,就已经听说在凑年尾时的代役银了。 今年的代役银虽然增加到二两了,又还要再捐上一两的‘祭天银’,负担陡然增加了不小。但姜家栽种蘑菇应该挣了些钱,再卖两百斤麦子,能凑上也不奇怪。 周翠娘:“反正我是怕了的,指天发誓了,就是一家人饿死在一起,也比孩他爹可能永不归家,要好啊。唉,我也是怕了……” …… 一旦看见姜家夫妻两,也是双双往县城挑运麦子,卖了筹钱。首先便将村里人心里还没萌芽的猜忌,给一脚踩没了。 村里人心里一想,‘姜家也和我们一样,在卖麦子筹钱’,自然也就不会想到去深究细算,比如:姜家已经有多少钱了,只用再筹多少钱。 也就不可能发现,相对来说,这段时间姜家赚的钱还是很可以的了。 在这之初,姜家就已经给了村里人一个印象:‘姜家也一样要靠卖麦子去筹钱。’ 在这印象之后,隐藏很深的还有: ‘姜家也没什么不一样嘛。’ ‘姜家一样差钱。’ ‘姜家没赚到大钱’ …… 姜家有田十亩,因为姜双五和周翠娘夫妻两勤劳肯干,而且姜双五又好像是天生就比旁人更会种田,同样水土种出来的庄稼,收成总要比旁人家的好些。 因此,姜家在村中,也算是中上家境的人家了。 可村里其他人家,但凡不是太懒,或是像夏家母子两那样实在做不动重活儿,反正只要勤劳肯做,家境就是比姜家差些,也差不了太多。 像是今年夏收时,姜家十亩地——实际上种了八亩麦子,收了一千来斤。 可其他差不多田地亩数的人家,也收了八百来斤。 交了夏秋两税,卖麦子去交纳了户税银,也还剩差不多五百来斤。因为大多打算亲自去服役,就不用像姜家一样既要卖麦子筹代役银,还要凑‘祭天银’,他们只需卖了麦子,筹足后者即‘祭天银’就行。 所以粗略一看,哪怕他们或许比姜家收的麦子少些,可开销同样也比姜家要少啊,那其实他们和姜家,也是差不多的嘛! 而那些比姜家田地亩数少的,虽然收的麦子少,但夏秋两税相应也少了啊,开销也更少,其实也还是差不多的嘛! 那些比姜家田地亩数多的自然不用说,他们收的麦子和姜家一样――或比姜家多,开销还比姜家少,其实自家比姜家还 更好嘛! 就是这样,姜家只是像村里大多人一样,卖麦子去筹钱。就让村里人觉得,姜家虽然多了一门栽种蘑菇的营生,但也只赚了几个小钱,想是没 分卷阅读80 赚到什么大钱。 但实际上,到年底或明年开春以后,到时姜家每个月基本都能赚到接近一两银子。这还没算上在野外用段木栽种的香菇呢,那个一年还有四五两银子的进账。 两者加起来,估摸着明年能有十五两银子的进账。 如果现在就是明年此时,姜家定然不会被这二三两银子给难到,应是轻松就能拿出来。 在关于当下时代的生活智慧方面,到底还是周翠娘更胜一筹。 不止是周翠娘,是任何时代的市井小民,都有着自己的生活智慧,有他们自己的小聪明。比姜秾这样的穿越人员,更加适合生存。 其中有一点小智慧或说小聪明,无疑就是:闷声发大财,谁也不告诉,免得引来无谓的眼热和麻烦。 姜家的两个大人挑着麦子去县城了,夏家的夏婶去了蘑菇房,于是姜夏两家便只有几个小孩子在家看家。 现在夏五斤不用再去山里找山珍野货,再拿去卖钱养家糊口,因为已经有了栽培蘑菇的赚钱营生,就闲了很多,以至于有些闲得无聊。 “秾妹,我们什么时候再约着一起去打猎吧?我又馋肉了!”两家挨得近,夏五斤到姜家院子里坐着,也照样看(夏)家。 夏五斤正使着一把镰刀,在砍削一根细长木棍。 半大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肉量和饭量都会明显增加,馋肉是正常表现。 “等过些日子再说吧。等卖了麦子凑足钱,再把代役银和捐银交清了,然后过不几天就又要采摘蘑菇去卖。等这阵忙完了,再去看其他人有空没。” 姜秾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削这根木棍做什么?” 夏五斤拍去膝上的树皮木屑,把木棍一头凑到眼前,一只眼睁、一只眼闭,眯眼瞅着木棍的弯直。 “我打算做一把弓,下次打猎时,可以试着用弓箭射杀兔子、野鸡和小麂子这些。” 姜秾伸手将木棍拿过来,双手向内掰折,试过承受力和弹力,再辨认了木棍的树种。 “看你的样子,是想做长弓?但是你就这样砍了一根松树小苗,准备掰弯了就做弓?” 一看姜秾,就感觉是要噎人的熟悉神情…… 夏五斤赶紧摇摇头,再摆摆手!“我就随便想想,随便做做,不知道什么长弓短弓!秾妹你知道?你会做?” 姜秾觉得,如果顺应刚才似是血脉里传出的一股莫名冲动,那想来她应该是会的。 “或许会,我想尝试做一次。若做成了就送给你。” 正文 第 31 章 捕猎和采集野生动植物, 属于农林牧副渔大农业之中的副业,姜秾主攻小农业即是种植业的同时, 其他农牧副渔也有所涉及和了解。 不过, 制作捕猎用的弓箭, 虽然和她的专业领域勉强能擦点边, 却也真的是很勉强了! 她对弓箭的了解程度, 大约就是休闲时看书, 随意翻看过一遍的那种了。 可是,当看见夏五斤在削木制弓时,她陡然就想上手去做出一张弓来。 那仿佛是根植在全身血脉里的某一种冲动,好似突然被唤醒, 于是随着血液注入心里, 这让她心里开始鼓噪着: 砍一根松树苗就想制一把射杀猎物的长弓, 简直儿戏一般!得要认真对待!看我做出一张好弓来给你看看! 姜秾没有抗拒,而是遵循了内心这莫名其妙的鼓噪。姑且跟着直觉走罢, 她倒是要看看,血脉之中的神农之力究竟有多灵异神奇。 不过就像姜秾推拒夏五斤的打猎邀请时所说, 制作弓箭的事情还是不急,得等这一阵忙完了, 再找合适的木材来制作。又或者到时去打猎时,顺便来做这件事。 …… 先前所料没错, 姜双五和周翠娘卖麦子时,麦子果真降价了。 因为温宁村麦子受了旱,导致颗粒不甚饱满, 再加之周遭甚至全国多数农人都在卖粮筹‘祭天银’,正是供大于需的情况,所以粮商就压价了。 平常都是三十文钱一升,现在被压到了二十文钱一升。也即是说,原本一百斤麦子就能卖得一两银子,然后顺利捐上‘祭天银’,现在却要卖一百五十斤才行。 不管是税赋还是苛捐,朝廷或许觉得都并不多,却何曾站在百姓的位置 分卷阅读81 想过,在交纳或筹钱时会有‘损耗’呢? 夫妻两挑去的那五十升麦子卖了,卖得一贯钱(即一两银),回家后就去交给了村长葛贡士。 等又过两天,村里人都凑够钱捐上了‘祭天银’,就找了村里几个壮汉护送,去县城的县衙交上了温宁村一村二十三户的‘祭天银’。 没过两天,就有县衙的衙役腰佩大刀,敲着锣走乡串村地呼喝: “小雪之日,正役启程之时!亲往服役者,带足赶路衣物及干粮!纳银代役者,携银亲往县衙文书处记名!” 小雪那天,姜双五带着户籍黄册,以及在葛贡士那里开具的‘伤病文书’,与村里包袱款款出门去服役的人一路,在村长葛贡士的带领下往县城而去。 临走前,周翠娘末了还怕姜双五心疼二两银子,偷偷跑去服役,就故作恶声恶气道: “孩他爹,你去县衙交了代役银,就赶紧往回走,家里柴禾快没了。过冬和明年农忙时要烧的柴禾,也都还没去砍,这活累得很,就该归你了! 我不时就要去照看菇房,可忙得很呢,你得赶紧回来去砍柴禾!” 姜双五‘嗯’一声,点头答应了。 家里还有一双儿女要养活,翠娘又要照看菇房,砍柴禾、麦田除草,万一麦田干旱就要挑水浇灌……这许多的活儿,如果丢给翠娘一个人做,不知得累成什么样…… 或许姜双五没有犹豫过,也或许是有过犹豫的。但是因为牵挂一双儿女,心疼周翠娘一个人在家劳累,这才没有偷偷地去服役。 不管怎么样,小雪当天午时才刚过,姜双五就回村归家了,然后立即拿着一把镰刀和一根扁担,就出门往山脚去砍柴去了。 除姜双五外,还有葛二叔以及沈双二,也没去服役。 葛家不用说,虽说一家子都是读书人,却也一样种田收粮,而且还不时写两幅字、画 两张画,拿去县城卖掉,虽不知确切数目、可每次几两银子总是不会少的。 葛家是村中家境最好的人家,这是众所公认的,葛家二叔不去服役,再理所应当不过了。 姜家不及葛家富裕,但紧紧裤腰带也能凑足二两代役银,何况自到了温宁村后,姜双五就从来都是纳银代役,他没去也并不稀奇。 可是沈家?逃荒到此后只剩下沈双二一个人,后来娶了带着孤女的齐四娘,这才凑成一个家。 不过像沈家这样的人家,在村里面并不多稀奇。有好几家都是一样的,定居温宁村后,鳏夫寡妇凑成一个家,凑合在一起过活。 也正是因为不稀奇,才会引起更多人好奇。 ‘沈双二身患积年的老寒腰,先前听说愈发严重了,不去服役倒也说得过去。但是他家哪来的那许多银钱?’ ‘沈双二老寒腰加重这事,应该是有的,只看前段时间去县城卖粮只四娘一个人去,也就知道了。但是那二两的代役银……莫不是把家里麦子都卖完了,方才凑足的?之前好些天的早上,我都看见四娘挑着装满麦子的箩筐出村去,直到傍晚才回。’ ‘这么一说,好像是啊,有四五天呢!这样一算,还真是可能去卖麦子凑钱,然后才交了代役银。’ ‘唉……谁家也不容易啊!沈双二那一把老寒腰,到了冬天可不好受,四娘也是个疼人的媳妇啊,总不能让一家之主去受罪,更甚是折在外面。’ ‘沈家那个小女娃,最近一大清早就出门去田间地头找野菜,沈双二虽不是她亲爹,也愿意和她阿娘一起陪他吃糠咽菜,也是好娃儿啊!’ …… 旁人口中吃糠咽菜的小女娃,正凑在姜秾身边说悄悄话: “我们家当初的野猪肉卖了有四百多文钱,再卖了八十斤麦子就凑足了一两的‘祭天银’。可家里面也只剩下四百斤左右的麦子了,如果再卖三百斤交上代役银,就只剩一百来斤麦子了,恐怕都不能吃到开春的,更别说等到明年夏收了。” “所以沈双二就非常坚决,说是硬撑着直不起来的老寒腰,也要去服役。” 姜秾:“沈双二,是个难得的好人。” 看看听听,也算经历了不少,沈甜早已明白这个时代的不易。 “是啊,是个好人。他不愿卖掉麦子去交代役银,不然他就能轻松些,这也只是因为不愿我和阿娘饿肚子。我又不是他亲生,阿娘也只是一个 分卷阅读82 柔弱可欺的女流,他还能这样对待我们,确实是个好人。” 即使是在后世,家暴的事情也从来都没少过,更别说现在了。沈双二宁愿自己撑着病体,也要去服役,确确实实是个好人了。 沈甜感叹一番,继续凑到姜秾耳边说悄悄话,生怕别人听了去,“结果啊……” 姜秾还算配合沈甜卖关子的行为,疑惑地嗯了一声:“嗯?” “结果啊……我在山脚林子边挖野菜时,居然挖到了一根人参!” “……”姜秾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了。 “你的运气,确实很好。”最后只能这样感叹一句。 莫名其妙的,姜秾就想起了当初穿越时的感受:仿佛因为钱少买不起票,于是仓促地蹭上一列已经启动的快铁,还没等祖宗交代完临别赠言,车就‘咻!’地驶离了站台! 有可能,她就是蹭了沈甜的穿越专车…… 这个念头起的莫名其妙,也一闪就过了,无法深究。 殊不知,这一闪即过没留痕迹的念头,让姜秾无意识地对沈甜更好了,。 这大概也是沈甜运气好的具体体现吧? 这是后话也是题外话,不必多说。 沈甜:“那根人参没有长成人形,不过也有我拇指粗细了!我阿娘用卖麦子作掩饰,拿去了县城的药铺,结果卖了十两银子!这下子阿爹的代役银,轻轻松松就能交上了!” “这很好。”姜秾由衷附和道。 “对!我阿爹在我的劝说下,也只肯拿了二两银子交代役银,剩下的他一文都不多要,都交给我阿娘收着,要留着给我做嫁妆呢。”没有极品亲戚,爹娘也很好,沈甜也觉得很好很高兴。 接着又一脸骄傲地说:“秾姐我给你说,我阿娘也好聪明厉害的!”大佬的阿娘很厉害,她的阿娘也很聪明的! 姜秾再次捧场,疑惑地嗯了一声:“嗯?” “我阿娘怕人眼红,更甚至知道后到我家来盗窃,就闷不吭声地继续去卖麦子!不过不是真的一次卖一挑两箩筐的麦子,而是在箩筐里放上了隔板,这样外面看起来是满满当当两箩筐麦子,实际上却只有一二十斤!” “而且,就连每次的一二十斤麦子,也都没有卖!我阿娘挑出村再走远一些后,就用麻袋将麦子装一起,避着人在外面呆半天后,就一边往回走一边采些长着野果的树枝,往箩筐里一放,就把麻袋遮得严严实实了!傍晚时再挑回家来,这样就遮掩过去了!” “你阿娘确实聪明。”姜秾从善如流地夸奖。 沈甜直点头,深表认同:“对对,我阿娘话不多,可还是很有主意的。” 此时,夏五斤突然从篱笆墙上探进来半截身体,冲着凑在一起咬耳朵私语的两人喊道,“你俩在说甚么呢!沈甜,你是不是在秾妹面前,说我的坏话?” 沈甜被吓得一惊,没好气地怼回去:“你管我和秾姐说什么呢!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才怕我向秾姐揭开你真面目?你快站直,你要把我秾姐家的篱笆压倒了!” 小豆丁也跟着起哄:“压倒了!压倒了!” 夏五斤‘唰’地往后往下一跳,果真看见篱笆被他压得有点歪,就赶紧随手捡了一快石头,把篱笆上的木桩扶正后,‘叮叮邦邦’使劲敲打几下,给敲正了。 “秾妹,我又给敲回去了!” 说完就扔了石头,也没从篱笆上面跳进院里,而是绕路半圈,从大门进去的。 姜秾略微有些无奈,“夏五斤,听说你开年就十二岁了,怎么一直站没站相的?站在那里,还要依靠着墙或其他什么,才能站得稳?明明也是剑眉星目,一副正派明朗的好样貌,就这么给毁了。” 本来闲话不多的人,说着说着,竟然有些痛心疾首的感觉了! 夏五斤:“……” 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他生了一副好样貌? “哈哈哈!!!”不过还没等夏五斤多沉醉一会儿,沈甜就毫不犹豫地打碎了他的幻想, “哈哈哈,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总之是身上没骨 ,就算长得还算顺眼也没用,因为全都毁了!” 大佬一本正经地教育人的样子,实在太好笑了!太有反差萌了! 夏五斤当然不甘示弱:“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县 分卷阅读83 城里的小姐们,就爱看我这样站得不规矩,有些小坏小坏的样子!” 沈甜:“唉哟~县城里的小姐们?你见识蛮广嘛……” “沈甜、你!”被耍了! 不过夏五斤立即镇定下来,“我只是举个例而已。不过秾妹说得对,我也差不多是个大人了,是该注意些仪态。” 沈甜:嘁!看看这舔狗嘴脸! 见夏五斤意识到了仪态问题,也同意她的说话,姜秾觉得这孩子和小 豆丁一样,还是听得进去好话的。 “嗯,很好。村里面就葛圭章的仪态还不错,你们又是好友,可以去耳濡目染地学习一些。” “……我也正有此意呢。” 正文 第 32 章 除了纳银代役的葛姜沈三家, 以及像夏家这样家中没有成丁的人家之外,村中每户都有一个成丁出去服役了。 村里像张家这样有张强壮和张武壮父子两个成丁的人家, 是一家都没有的, 都是要么没有成丁, 要么只有一个成丁。 因此, 在接下来万物蛰伏的寂静冬天里, 不仅村中人口三去其一, 村中壮丁人数更是用一只手就能数尽。 但这样的情况,这个时代的平民已经习惯了,也并不觉得孤寂。总归在过年前,服役的男人们就会回来的, 到时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所以, 服役的男人们走后, 村里的日子也照常过着。 冬天是农闲季节,却不是闲在家里无所事事的季节。 农活虽暂时不用忙了, 却也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做,这其中最重要的, 就是砍柴。 就像小雪那天,周翠娘叮嘱去县衙纳代役银的夏五斤时所说, 秋种农忙以及交纳秋税这段日子,忙过去之后, 就要考虑去砍柴了。 过冬的柴禾,明年农忙时的柴禾,都要存足。免得冬天外面堆雪时, 都不能好好猫个冬,还得顶着风雪去雪下挖柴禾。 柴禾存得足,还免得明年农忙正是顾紧庄稼时,却要费时去砍柴,从而耽搁了庄稼收成。 一时间,玉皇山脚下的树林子里,响起‘咄咄’砍柴声…… 为防因为无意或有意地错认别家柴禾,抱走别人家砍好的柴禾,从而引起邻里争吵。 玉皇山山脚面向温宁村的地方,及其蔓延出的巨大外围树林,村长葛贡士都已经对其做了分割。每家都有了对应的一片地方,让他们砍柴禾,那再越界去偷抱其他人家的柴禾,就可说是偷窃了。 久而久之,山脚下分割给各家砍柴的地方,私下就被对应村民家看成了自家所有地。 不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又没去县衙花钱买下这片山林,手上也没捏着对应的地契,便也不好说那是属于自家的。 所属于谁,这事可是不好宣之于口,所以若是发生了纠葛争吵,也不敢闹大。 姜秾先前不知道,其实当初建蘑菇房,夏五斤理所当然就建在了指给姜家砍柴的地界。他用段木栽种蘑菇的地方,当然也是在指给夏家砍柴的地界。 不过指给每家地界,是为避免砍柴时发生争吵。其他像是搜寻山珍野货时,是否只能在自家地界,是没有规定的。 所以,别人摸到姜家的砍柴地界去搜寻‘山珍野货’,也还真不能大张旗鼓的争吵。不过现在从村里雇请了帮工照看,还一直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刚砍下的柴禾是湿的,除了冬天紧急要烧的柴禾外,其他的都会摊在林子里晾一个冬天,等过完年了,再才去全部捆好挑回家,然后码在自家后院。 所以姜双五傍晚砍柴回家时,并不常常挑两捆柴禾,反而多是扛着几根竹子,或是提两捆已经干黄的韧草。 把竹子和韧草放着晾些时日,等柴禾砍足后,开始猫冬时,他就在家劈竹篾、捶干草,编织一些篮筐篓子以作增添和更换,再打几双明年一家人要穿的草鞋。 然后整修一下农具,还有空闲就做用竹子做些小方凳和椅子。 姜双五手巧也勤快,一个冬天下来,家里能多出来好多崭新的竹编用具! 所以哪怕姜家只有一溜三间的土墙蓬草房,有这些崭新竹编用具摆设起来,加上先有周翠娘后有姜秾都会时常洒扫整理,家里干净温馨之中,又有点乡土文艺气息。 分卷阅读84 当然,这种乡土文艺气息,只有姜秾和不时来姜家玩的沈甜,她们两人能体会 得到就是了。 扯远了,话说回现在。 由姜秾和夏五斤最早栽培的那批香菇,出菇后终于长至八成熟,可以采摘了! 调配培养料、捆装菌包和采摘蘑菇,这些时间段,是所有雇工都要来上工的。对应每次上工七八三五天时间不等,平常就只有两个一直看管的。 说是所有雇工,也只有六个妇人罢了,不过这六个可个个都是村里的厉害人物,加在一起村里没人敢去惹。 而平常一直上工的两个雇工,更是一个出了名的厉害,一个有背景。她们就是村中有名的老寡妇赵寡妇,和村长葛贡士的二儿媳——也就是葛圭章的二婶。 因为雇请了帮工,再不用像当初那样半夜就要去菇房采摘蘑菇。 于是鸡叫三声天将亮时,伴着东边天际亮起的鱼肚白,几个妇人和一个‘小女娃’,就出了村走在田间小路上,说说笑笑的往林中蘑菇房走去…… “秾娃也去采摘蘑菇?你们小孩子觉多,竟然这么早就起来了啊,真是难得。”赵寡妇伸出粗粝的大手,轻轻拍了拍姜秾的脑袋。 姜秾一边想着不知道今早梳的两个小辫子有没有乱掉,一边礼貌地回答:“赵婶早,对,我也去采摘蘑菇,我觉不多,想起就能起。” 一路走着的其他妇人,也爱和姜秾说话,看她一板一眼跟个小大人似的,着实可爱得紧! “秾娃儿,真的啊?真能想三更起,就绝不四更起?” 姜秾:“倒是没这么精确。” “那秾娃儿刚就是在骗婶子们呀?这可不是个诚实的好孩子该做的啊!” “并没骗婶子们,我想早起就早起,想晚起就晚起,只是不能掐得准而已。”又没有闹钟,怎么可能分秒不差。 “那还是不能想哪时候起,就哪时候起。” “对啊对啊,秾娃儿骗人!” “我不和婶子你们争了。”姜秾发现,每次她明明是正经地在和这些婶子们说话,可她们却总不认真,就像现在这样胡搅蛮缠地逗她。 “哈哈哈!” “哈嚯嚯!不争了、不争了,秾娃儿是个好孩子,是我们不该。” “是的是的,秾娃儿,来叫婶子一声?” “哈哈哈,哪来的怪婆子逗我们秾娃儿呢!” 姜秾:“……”果然是在逗小孩儿一样地逗她。 众人一路笑笑哈哈地到了菇房,然后开始在姜秾的指点下采摘香菇。 天色离大亮还有好一会儿的时候,众人就将长成的香菇采摘完了,然后又去把长在一茬末尾时候的少量平菇给采摘了。 等都采摘完了,天色方才亮起来,夏五斤和周翠娘赶紧一人挑着两个筐子,趁早往县城里去了。 两人挑的筐子,是姜双五为挑运蘑菇定制的,筐子口宽肚大,中间还加了两个隔层,能装更多鲜蘑,却不会压坏它们。 “我们走了哈!” “慢走啊,别慌,早去早回啊!” “啊哦。” “慢走!” …… 姜秾则拍拍手打算回去补觉,这些婶子们接下来,就要去清理菌包上坏死的菌柄和菌丝,再去给菌包洒水,好让蘑菇开始下一茬的生长。 “各位婶子,这些品相坏了的平菇和香菇,若是不嫌弃,你们就分了罢。”姜秾指着一篮子鲜蘑道。 栽培的蘑菇多起来后,品相不好的鲜蘑也多了起来,有时就会让雇工们分些回去。按周翠娘的说法,与其吝啬后让她们去偷摸我家的好蘑菇,不如时不时 地分出去些品相不好的,你好我好顺便人情也有了。 “嫌弃什么啊!再怎么好看,吃进肚子后再拉出来都是一个样儿!” “理是你说的这个理,但怎么就是那样恶心人呢?秾娃儿好白嫩乖巧一娃儿,你这话可别教坏她了!姜家厚道啊,这些鲜蘑我们就分了。” “多谢秾娃儿啊,有时间碰上了,在婶子家来吃饭啊,婶子给你做清炒菇吃!” …… 分卷阅读85 “嗯,好的,不必谢,有机会就去……”姜秾答应着。 与热情的婶子们告别后,姜秾就提着一篮子品相有损的平菇和香菇,往村里走回去。 她进村后没直接回家补觉,而是绕了半圈来到沈家。 沈甜刚起床,正在院子里嚼柳条刷牙——从姜秾那里学来的。 嘴里是苦涩中带点清香的柳汁,然而她只尝着苦味了,于是刷牙时苦得皱着一张脸! “大佬早……秾姐早!”幸好嘴里含着柳条,说话不清,不然差点就把小心思喊出来了! 牙齿也刷够两三分钟了,于是就拿起一旁的竹筒杯漱了口,一下搞定后就‘嗒嗒’的上前去迎接。 “早。今早我们采摘了蘑菇,有不少品相不太好的,只能留着自家吃,我给你送点来。” 姜秾看见一旁的凳子上有个篮子,就走过去把提着的一篮子鲜蘑往外分,两样都分出来一半了才停手。 “秾姐够了够了!分给我这么多,你自己都只剩那么点了!” 沈甜真是感动惨了!这是什么面冷心热还大方的神仙大佬啊!一篮子蘑菇,就分出一半给她! 先前为了感谢她帮忙做了冷吃兔和红烧板栗炖野猪肉,就送给她二指宽得有一斤的半条野猪肉,是一点便宜都没占去的! 这时,沈甜的阿娘齐四娘从屋里出来,一看是姜秾就露出了笑容:“秾娃儿,这么早啊,进屋来坐会吧!口渴喝水不?” 姜秾婉拒:“沈婶早,这会口不渴,也不进屋坐了。我只是来送点蘑菇,站会儿就走,稍后还要回去补觉,沈婶不必管我。” 齐四娘的年纪看着还不到三十,相貌比一般农妇好看许多,想来以前更加的风华标致。不过除此之外,她就是一个脸上和手上都可见风霜和愁苦的普通农妇。 “甜甜,你快去把脸洗了、头发梳好,再把脚上鞋子给穿好,别给我拖着鞋,走路‘嗒嗒’的哪好听了?!” 沈甜朝姜秾挤了挤眼,就又‘嗒嗒’地走回去,三两下洗了脸,把头发梳好、一边扎了一个揪揪。 弯腰把鞋后跟提起来,穿好了鞋子后,就又凑到姜秾身边来。 沈甜拨了拨自己的双丫髻,然后又猝不及防地戳了一下姜秾的发包,然后又戳了一下…… 最后忍不住扑哧一笑:“跟个哪吒头一样!秾姐这样扎着头发,好可爱~” 沈甜摸清了姜秾轻易不计较的性格之后,就大胆很多了,时不时就要皮一下,不皮不开心! “……”不管内里是否为成人,难道一旦呆在一具年轻孩童的壳子里后,就会变得调皮幼稚?嗯,看来是的。 “我回去了。”说完,姜秾就挎着篮子,身板挺直地往外走。 “唉唉!!秾姐,再玩会儿啊~”沈甜只差手上没挥一块香帕了! 等姜秾快走出院门了,沈甜才扬声说:“秾姐!我待会儿做凉拌菇,加了芥辣、花椒油和姜蒜的麻辣凉拌菇,待会儿给你送一碟去啊?!” “好。”姜秾回头答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哈哈哈!秾姐慢走啊~” 等到姜秾回家了,姜双五才把姜金小豆丁交给她,然后拿上镰刀出门砍柴去,临出门前说了声: “你们阿娘把早上和中午的馒头,都蒸好了放着呢。早上的温在锅里,中午的你烧把火,蒸热了再吃。” “嗯,晓得了。” 小豆丁规规矩矩地站在他阿姐面前,仰着头:“阿姐,吃早饭。” 姜秾低头和小豆丁对视片刻,然后商量道:“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立即就吃早饭,二是等你甜甜姐做的凉拌菇送到了,再吃早饭。你怎么选?” “选二!选二!” “那好,等甜甜的凉拌菇送到了,我们再吃早饭。” 小半个时辰之后,在家吃完早饭沈甜,端着一碟麻辣凉拌菇到了姜家。 麻辣凉拌菇就馒头,好吃得让姜秾姐弟两比平时多吃了一个馒头!并且,也让小豆丁粘着沈甜不放了…… 沈甜也喜欢大佬这个听话乖巧的弟弟,看他粘着不放,“秾姐,你补觉吧,我把金娃带去我家玩,等中午时再送回来。” “好,麻烦甜甜了。”姜秾没有多客 分卷阅读86 气。 小豆丁跟着沈甜到她家玩去了,姜秾吃饱喝足,就关上院门和大门进屋补觉去了。 而此时,已经到达县城的夏五斤和周翠娘,与袁屋杂货的袁老板和另一个不知名管事,围绕着新出的香菇谈得正热闹。 正文 第 33 章 每次到县城来卖平菇时, 都会提前和袁屋杂货的袁老板说好,像是下次再来大概是什么日子, 约莫能有多少斤货等等, 也好让袁老板这边提前做好安排。 上次自然也无例外, 而且还说了这次会有一二十斤的新品香菇。 所以夏五斤他们一到袁屋杂货, 袁老板就立即叫了店铺小厮, 带他们进到杂货铺后面院子的正厅里。 与袁老板一起的还有一位管事, 是夏五斤以前没有见过面的。 三十来岁的年纪,样貌只是寻常,但看其不胖不瘦的体型和端正自持的仪态,隐而不露浑然天成的一身气度, 夏五斤就知这人与市井中寻常的掌柜或管事不同。 但显然, 袁老板又或者说是那位‘管事’, 并不想说出他的真实身份。 “夏小子,姜婶子, 你们可算是来了!”袁老板打过招呼,又为双方引见:“袁管事, 这就是我与您说过的夏五斤和姜婶了。夏小子和姜婶子,这位是袁管事, 这次也来看一看你们新送的香菇。” 夏五斤心中有许多思量,面上却不露声色:“小子在这里见过袁管事, 袁老板近日可好?” 周翠娘也跟着打了招呼:“袁管事和袁老板安好。” 袁管事并未起身,不过也还算温和地点点头,应答了两人的问好:“二位安好。” “劳两位惦记, 老头儿近来都好!来来,快坐下,小六上茶来!”袁老板推着夏五斤的肩膀,热情地让两人快快坐下,又吩咐侍立一旁的小厮上茶。 周翠娘和夏五斤依言坐下。先前几次来时,就已经被请到后院的厅里坐着谈话了,这次同样让两人在厅里坐着,也没甚可惶恐或拘谨的。 夏五斤挑着的那两筐子平菇,已经按例过了称、装车运走了,只剩下周翠娘挑着的这两筐子香菇,此时正靠边放在周翠娘的脚前。 那个名叫小六的小厮很快就上了茶,袁老板又招呼着几人喝茶:“来来,袁管事喝茶。夏小子和姜婶子二位也喝茶,这大清早的一路走来,定然也口渴了,喝口茶解解渴。” “诶好!”周翠娘爽利答道。 夏五斤笑着端起茶杯,向对面二人示意:“袁管事和袁老板,请。” 夏五斤他虽喝不出茶味好坏高低,可却看得见茶水的清亮和浑浊。从这一杯比他们以前喝的好了不止一点的茶水,已可以验证他的猜想:这袁管事确非一般管事,至少是让袁老板不敢慢待的人物。 对面的袁管事看了二人的言谈作态,心中暗自思量:这妇人虽是乡野村妇,言谈举止倒也还利落大方,并无那些粗鄙言行; 而这个十一二岁的小子……只这一个照面,他这双不知看穿过几多男女老少的眼睛,也能看出他的不简单,并非城府深沉不简单。 这小子到底年少,神色之下的心思好多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但假以时日长成了,怕是不似寻常乡野村人。 现在看着颇有幼虎之势,至于能否长成万兽之王的猛虎,也只有日后才能知晓了。 此时在这里互相揣度的两个人,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到的,日后竟会有那般情景。 寒暄过了,茶水也喝了,就说起正事来。 袁老板看向盖着竹盖的两只筐子,问道:“这就是你们说的,新出的香菇了?可否打开来看看?” 他们挑着香菇到县城来,就是为卖个好价的,当然是要给买家看看的。周翠娘赶紧把筐子往前一提,拿开上面的竹盖,随便拿出来几朵香菇递给袁老板验看,“袁老板,你看看,这就是新品香菇了!” 袁老板伸手接过来一看,眼神立即 就亮起来了!菇盖圆润肥厚,菇柄亦是肥大,触之鲜嫩顺滑,真是嫩得似乎一掐就会淌水! 能看出这与夏五斤这小子以前卖的一种干蘑相似,但他也一眼就能看出,之前那些干蘑便是在鲜蘑的时候,也是些细脚伶仃干干瘪瘪的可怜样,绝无这样的绝好品相! 袁管事见识何其之广,吃过的山珍海味不计其数,他也是之前吃过太白县送上 分卷阅读87 的新鲜平菇,才知蘑菇竟然能有如此鲜嫩肥厚的。 先前那些新鲜平菇,所起作用可是不小,府城里那些个惯喜奇奢的官爷们可算是给继续笼络住了。前一次太白县送上来平菇时,说是将有新种香菇要出,他这才亲自来了这一趟。 看起来,他这一趟是来得很值了。 袁管事出口道:“袁亥,拿与我看看。” 沉浸在欣赏新品香菇之中的袁老板,赶紧将手上的几朵香菇双手递过去,“袁管事,您请看!” 袁管事从递过来的几朵香菇之中,随意选了一朵,拿在手里翻看片刻,又凑到鼻前嗅闻一会儿,然后开口到:“此菇名为香菇?” 姜秾从来不藏私,栽培蘑菇的诀窍夏五斤几乎学全了,他对香菇自然也已经算是很了解了,不慌不怯地回道:“是的,我们习惯称此菇为香菇,但其实就是香菰,也即是香蕈。” 袁管事微微颔首:“你们能将这香菇种成如此绝佳品相,倒是难得。” 夏五斤心中几转,面上却是没露声色,“哈哈哈,没甚难得的,小子我只是运气好罢了!我两三年前就向袁老板卖些山珍野货了,这事他老人家也是知道的,半年前我在玉皇山里找到了一处潮湿肥沃的好地方,只要不天降大旱,即便不是在雨后的日子里,也照样有蘑菇可采!” 想到村里人已经知道他们两家栽种蘑菇的事情,即使他们一直坚持只他和姜婶两人来县城送蘑菇,但也难保这事不会传到县城、传到袁屋杂货。 “但后来小子就想着啊,既然那潮湿肥沃的地方,能一直长出这样的上好蘑菇,那为何我不自个儿比照着弄一个呢?或许真是秦岭风土山水自有灵气,还真让我们给建成了,后来几次的平菇和这次的香菇,便是我自个儿比照着养出来的。” 夏五斤的话说得模棱两可,虽说出了是自家养的蘑菇,但隐瞒了内里的诀窍机密。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 对于夏五斤事情说了、但个中机密隐瞒的做法,袁管事也能够理解,他们是最清楚保密的重要的。可若是得利甚大,他并不介意去探听别人隐瞒起来的机密…… 不过,夏五斤在说话时,袁管事发现他竟能将神色掩饰得几乎不露分毫,声色语调之中也几乎听不出一点慌乱胆怯,再想到他一个乡野村娃竟能在这县城里混得开。 这让他竟再次觉得,他似乎看见了一头,来日可能会长成万兽之王猛虎的幼虎…… 罢了,袁家何曾差了采买这些蘑菇的这一丁点钱?只要将蘑菇继续卖与袁家,也就没必要去探究许多。 至于日后夏五斤这头‘幼虎’,能否长成万兽之王的猛虎,更甚至是长成虎王,都还需日后再看,但他却没必要去做掐死幼虎的恶人。 “运气着实好。”袁管事随意赞同道,又继续问:“这香菇可保多少日新鲜不腐?” 夏五斤看这袁管事没有深问蘑菇栽培方面的事情,便知这关是过了。 “若是在运送时,能确保将香菇置于阴凉之中,可以四至十日新鲜不腐。如果装运香菇的篮子四周,有冰块堆砌围绕,十日不腐也应该没问题。” 夏五斤又说了一个香菇保鲜的法子:“还有一种保鲜不腐的法子,可保十天至半月的新鲜,但可能 会有损香菇的口感和香味。那就是运送时,将香菇浸泡在盐水中,烹煮前再用清水浸泡一二时辰,洗去大多盐水即可。” 袁管事:“十日不腐,不算短了。” 快马加鞭,十日已经不算短,而且一些冰块而已,不至于选择去损失香菇的口感和香味。 周翠娘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和这些精明的商人打交道的事,还是交给在县城都能混开的夏五斤这个小人精吧。她就做点体力活,其余时候安静坐着就行。 夏五斤也明白了,袁管事打算用冰块保鲜,而且十日的话……恐怕就不止运到府城了,或许要运往更远的地方,比如京城。 不过这就与他们没有关系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凡是他吃不下的,他就不会伸嘴去强够。 袁老板见袁管事这边满意了,就接过话来商谈价钱:“夏小子,姜婶子,这香菇的价钱,鲜蘑给六十文一斤,干蘑给半两银子一斤,你们看如何?” 新鲜平菇一斤五十四文钱,新鲜香菇一斤六十文钱,每斤多给了六文钱。而晒干的香菇,给半两银子一斤——即是五百文一斤,是各种干蘑夹杂一起的寻常干蘑的价格的两至三倍。 分卷阅读88 价格算得上厚道了。夏五斤笑着问一旁的周翠娘,“我觉着袁老板给的这个价还行,姜婶您觉得呢?” 周翠娘也知五斤这孩子是为了她的面子,才问这一句,她也不拿乔:“我觉得也还行,袁老板是个厚道人!” 她确实觉得这价还行,比平菇一斤还多了六文钱呢!而且既说了干蘑的价,那就是收晒干的干蘑的,那些品相不足的,或者以后农忙时来不及挑到县城来卖,都可以晒成干蘑再卖,半两银子一斤呢! 几十上百文的这点钱,对袁管事来说三瓜俩枣都算不上,不过买的那平菇和香菇倒是很有用。 于是为了蘑菇的大用,为了他们的不贪婪,袁管事便也乐意给他们一点助势, “你们尽管放心养着蘑菇罢。县里和乡间的那些小地痞,你应是自有成算,想来不用本人去多管。不过本人与县衙那几位还有些面子情,去打个招呼,应该不会有人找袁屋杂货的麻烦,你们尽可放心将蘑菇卖来。” 夏五斤一听就明白了,县里和乡间的小地痞混子堆,他就是混在里面的,他招呼一声就不会来找他的麻烦。而县衙那边,袁管事会去打招呼,只要他将蘑菇卖给袁屋杂货,就不会有官员衙役找上门。 这是一种保护和助势,却也藏了一丝威胁在里面。卖给袁屋杂货,就不会有人找麻烦。但若另卖他处呢?怕是就会有麻烦了。 这一丝威胁,夏五斤觉得倒也没什么。只要袁屋杂货一直这样厚道,他何苦去另寻买家呢?没那个必要。 “实在是多谢袁管事关照了。我与袁老板是旧相识了,打了好些年的交道,觉得投缘得很!以前一直承蒙关照,以后自然也是要一直互相关照下去的。” 看来袁老板也是要敬着这位袁管事的,可是县官不如现管,何不在袁管事面前,顺嘴卖袁老板一份好呢?他们以后打交道的时候可多了,卖他一个好可不吃亏。 袁老板笑呵呵的:“哈哈,互相关照、互相关照!” 袁管事对于太白县送上来的鲜蘑,是很满意的,不然也不会亲自来这一趟。对于手下,哪怕只是十二地支中拍在最末的‘亥’(袁亥),他也是不吝于夸奖的:“袁亥,你一直以来都做得尚可,日后也当精益求精。” 袁老板得了夸奖,很是高兴:“在下定当继续谨守本责,好好做事!” …… 没再闲聊多久,就把挑来的香菇过了称,然后结了账。十八斤半的香菇, 算十九斤,一共卖得一千一百四十文钱。 账结了,周翠娘和夏五斤便也没再久坐,说了几句话后就起身告辞离开了。 周翠娘照旧仔细揣着钱,和夏五斤一起穿街钻巷,找到那个能搞来石灰的衙役家里,付了一百文钱后,两人就扛着一大一小两袋石灰出了县城,往温宁村赶回去。 正文 第 34 章 一阵日子忙过去了, 家里大人们也就稍微轻闲点了,不再一定要小孩子跟着跑前跑后忙活, 或者留守看家了。 于是, 脚底长毛总想出去疯跑的毛孩儿们, 终于能跑出家门、随风一起自由奔跑了! 姜秾:…… 她从未承认过, 她是脚底长毛的‘毛孩儿’。 夏五斤:“秾妹子, 明儿一起去山里打猎玩耍吧!” 姜秾:“好, 一起去。” 嗯,现在就是……大山的气息,真香啊。 姜秾曾经做起实验来时,十天半月不踏出实验室一步, 都没甚稀奇的。她当然不是在家呆不住的, 脚底长毛的毛孩儿。 她喜欢泥土和植物的自然气息, 现在家里也没什么事离不开她,那到山里去走一趟也就未尝不可了。何况, 她还惦记着要做一张弓的事情呢。 农人多按照二十四节气来过日子,如今正值小雪已过、大雪将至之间, 虽温宁村还没降下今冬的第一场雪,但天气已经是明显冷下来了。 田野之间, 除麦田里泛着绿意,以及远处山中还有斑驳几块的松柏绿意之外, 田间地头和路边沟渠里的杂草,都已在不知不觉中枯黄死去,树叶也早已纷纷落光, 只剩光秃枝丫支棱着。 不知不觉,就是冬天了。 大约这一次进山打猎玩耍一趟过后,就要开始猫冬了。 姜秾已经穿上了冬衣冬裤 分卷阅读89 ,说是冬季衣裤,也不过是絮了薄薄一层木棉絮的一件夹袄并一条棉裤。夹袄和棉裤是穿在外面的,至于里面的冬衣冬裤?并没有。 现在天气已经有些冷,却又不太冷,于是姜秾在夹袄和棉裤里面,就只穿了一套夏衣。等天气愈加寒冷的时候,还会再在里面穿上春衣和秋衣,届时对应一年四季的四套衣服,就全都穿在身上了…… 不过,姜秾打算到时最多同时穿三套在身上,剩下一套来轮流换洗。 姜秾收拾整齐又刚吃完早饭,夏五斤就在外面喊了:“秾妹子!我们走了,赶紧的!” 提上姜双五特意为她新编的定制小竹篮,拿上镰刀,就出门了:“走吧。” 两人碰面后还没往外走几步,周翠娘和夏婶就在后面不放心的叮嘱: “浓娃儿啊,你们别上深山里去,最近村里大多人家都在山脚外围砍柴,山脚人多,应该是没野兽敢下来的,你们就在山脚玩一会儿了就回来哈!” “对,五斤啊,你别带着你秾妹走得太远了,那些山里野兽也要猫冬呢!可它们吃饱了才能猫冬啊,如今正是那些猛兽到处寻食的时候,你可得注意着点!” 姜秾停步回身,点头答应:“嗯,晓得了。” 夏五斤可从来都不是乖巧的娃子,还腹诽着他阿娘吃得好身体好了,唠叨起他来都不大喘气了。 “如今正是猎物的秋膘贴得最肥的时候,若是有不长眼的凑上来,正好弄回来做过年腊肉!而且除了熊瞎子和长蛇,大多野物都是不冬眠的,它们哪就会指望着吃一顿饱的后,就回去猫起来睡一大觉呢!” 姜秾用不赞同的神色,看了一眼抬杠的夏五斤。这熊孩子,怎么就不能乖乖听话呢? “……”夏五斤接收到秾妹看过来的目光,眼神游移避开了……“好了!阿娘,我知道了,一定不往深山走,好好带着秾妹别让她伤到了。” 两个做人家阿娘的,这才稍微放心些,“晓得了就好!”“晓得了还要记得,别忘记了!” 两人终于走出大人的视线,之后走着走着,夏五斤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条路有点不对劲啊?” 姜秾:“没有不对劲,我们顺路去叫甜甜一起。” 沈甜那小丫头片子!以前秾妹是和他最好的,结果那小丫头片子却硬插一脚,真是讨厌!夏五斤心里再不得劲,也不能像小孩子一样哭闹不依,还能怎样? 又不能转头就走,还不是只能默默地跟着走,一起去叫那小丫头一路走! “秾姐!”沈甜正好收拾妥当了,打算去提篮子出门呢,就看见大佬来找她了!啊,这种小伙伴一起出去玩,小伙伴到家里来喊人一路走的场景……好戳人啊!小伙伴就要整整齐齐手拉手一起走嘛! 至于旁边那个站在大佬背后,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夏五斤?呵,她没看见。 沈甜很快就提着一个小竹篮出来了,出门前当然也少不了大人的临行叮嘱。 齐四娘手里拿着一个用饭甑布包着的粗瓷碟,追上后放到沈甜提着的小竹篮里:“那几个豆包哪够?你多带上几个,中午肚子饿了就拿出来,给你秾姐和其他人都分一个吃,不要抠门知道吗?” 这个用黄豆做的豆包,是沈甜亲手做的,之前她的小竹篮里只带了两个。她想着到时候偷摸着给大佬一个,她自己也偷偷吃一个。 结果阿娘还蛮舍得的,又多给她带了四个,到时能够一人分一个。“嗯好的,阿娘。” 虽然到时要分给夏五斤一个,有些不甘心,但既然阿娘舍得,那分给每个小伙伴一个,用来打好关系也不错。 齐四娘拜托着夏五斤她们:“我们家甜甜人小腿短跑不快,要麻烦你们喊着她一些,婶子先在这里多谢你们了。” 夏五斤不待见沈甜,可面子还是很会做的:“沈婶放心,我们会注意照顾她一些的,不会让她走丢。” 姜秾也点点头:“不用谢,我们一起出去玩,自然要互相照顾。” 听听!大佬说话多中听,夏五斤说的那是什么话:走丢?她一个后旋踢,踢碎他那张装模作样的脸! 然而,嘴上还是乖乖巧巧的:“阿娘,你放心吧,秾姐刚说了,我们会互相照顾的。” 齐四娘勉强放心道:“你紧跟着人一起走,别自个儿乱跑知道吗?脚下走快点,别跟丢了知道吗?” “ 分卷阅读90 ……”真是亲娘诶!她还不至于蠢到走丢吧?“阿娘,你放心吧,我知道了。” “甜甜!好了啊,我们走吧!”出声的是住沈家隔壁的张武壮。 他手上正拿着一把类似西瓜刀的大刀,专门切割整治猎物的,上次那头野猪就是用这把刀刨开并分割成肉条的。刀刃明晃晃的,好似能吹刀断发。而他笑容非常憨厚老实…… “……” 无人搭话,一时间静默无言。 最后还是沈甜问道:“武壮哥,你拿这样一把刀进山?” 闻言,张武壮抬手把刀往前一递,在场三人动作整齐地退后一步…… 张武壮:“上次不是遇见野猪了嘛,当时手上也没个趁手的家伙,我就想着把这把刀拿上,到时再碰上什么野物,冲上去一刀就能结果了它!干净利落得很!” 沈甜磕磕巴巴地笑了:“哈……哈哈,啊哈哈,很有安全感呢!武壮哥,我和秾姐的安危,就靠你了!”说完避开递出来的刀口,上前拍了拍张武壮的另一只胳膊。 然而,张武壮顺势就用拿着刀的手,摸了摸沈甜的脑袋,“甜甜,你们放心,再有野猪来,我一刀就能结果了!” 沈甜:“……”能不能换只手摸她头啊!这只手还拿着刀啊,刀背都磕到她头皮了好吗! 姜秾:“……” 不过夏五斤 可是在心里笑开了!让你个小丫头片子平日里嘚瑟,吓不坏你! 但面上还是一本正经:“我们边走边说吧!” 四人离开沈家。 一路说说笑笑准备出村去,在路上恰好碰上刚出门的王五七,于是队伍增加到了五人。 “只差圭章了,我们不如直接去他家看看吧,离我们约定的时候还有一会儿,或许他还没出门呢?那样的话我们就刚好能喊他一路走。”夏五斤提议道。 没有人反对,于是五个人就浩浩荡荡的往村子最中心位置的葛贡士家走去,王五七加入后,说说笑笑的一路就更热闹了。 王五七:“五斤哥,我们待会儿进山后,要怎么玩?” “上次没有撵成野鸡,这次我们先去撵野鸡玩。秋天草籽多,野鸡应该吃得肥圆了,现在天气冷下来后,它们飞不起来、也不爱飞了,应该是能撵到一两只的。”夏五斤对于撵野鸡情有独钟,想着这次一定要去撵野鸡。 “那还熏兔子洞吗?” 夏五斤:“撵野鸡过后再去熏兔子洞,过了这些天,小兔子应该也长大些了,能熏出来一两只最好。” …… 姜秾是来过葛贡士家的,就是之前她调配出拌种剂后,周翠娘不放心用上,就拿着配方来找能帮人看病抓药的葛贡士研判。结果得出拌种剂是有点小毒性,但或许刚好能起到杀灭幼虫的作用。 葛贡士的二儿子的妻子,即是葛贡士的二儿媳,是和赵寡妇一起每日在菇房上工的固定雇工,和葛贡士已过世的大儿子之子——即是他长孙葛圭章,又有一起打猎玩耍过的交情。所以说起来,也算是有些交情了。 姜秾他们五个人到达葛家院外时,凑巧葛贡士正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在敲敲打打修理着一把挖锄,他脚边还随意放着薅锄、小栽锄和篓子。 一个在会试时名列前茅,取得‘贡士’功名,只差一场殿试就能金榜登科、成为进士的读书人,因为见不惯朝堂黑暗,心灰意冷之下,甩袖离京而去,归隐田园、躬耕农亩。可谓是不羁狂士了! 然而之后的发展却是,归隐田园都不得,只能被迫逃荒,途中还失去了惊才绝艳的长子和长媳,只留下葛圭章一个孙子……也不知他有没有后悔。 若是当初考了殿试,得中进士从而为官,就算汲汲营营忍受着,可总归是个官儿,也不至于被迫和寻常难民一起逃荒,那样的话,他的长子想来应该不会在逃荒中早逝的。 难得的,姜秾发散了一下思维,去徒劳地想了下那些无可逆转的事情。 不过,真正的狂士,想来是不会为自己曾经的决定后悔的。何况即便苟且营谋,可是人生无常,也不知又会发生其他什么事。 葛贡士闻声抬头,就看见院外来了几个年轻蓬勃的孩子,于是笑哈哈地打招呼:“你们来找我家圭章吗?快进来吧,他就快收拾好了。” “葛爷爷好!对,我们来找圭章的,要一起出 分卷阅读91 门去玩。” 夏五斤在县城里混了这些年,深知读书认字并非无用,他从来没打算考科举,可能认字和写字还是很重要的。 因此,在厚着脸皮邀请只是同村点头之交的葛圭章一起去打猎,并且顺势与他成为好友之后,他就不时会到葛家来找葛圭章说话聊天,到如今也算是在葛家混熟了。他已经打算等村民们开始猫冬时,就厚着脸皮来找葛贡士教他认字。 姜秾:“村长爷爷安好。” 沈甜跟在大佬后面打着招呼:“村长爷爷安好!” 张武壮向来是沈甜说什么就是什么,“村长爷爷安好。” 倒是王五七,脸皮 随了夏五斤的厚度,跟着道:“葛爷爷好啊!” 虽此刻在众人面前的葛贡士,是一身粗布麻衣俨然一个普通老农。可在葛家院中那抬眼就能看见的,单起一间房做的书房,在提醒着他的‘葛贡士’之名,不仅仅是一个随意的绰号。 “诶,好、好,娃子们都好啊。”葛贡士慈眉善目的,就是一个和蔼老农的样子。 可那温和睿智的一双眼,似是能包容世间万物,也能看透世间阴晦,那并不是寻常老农能有的。 这一群小娃子,各有各的灵秀啊…… 刚打完招呼呢,葛圭章就从屋里出来了:“久等了,我们走吧。” 夏五斤摆摆手:“没事,我们刚到呢,走吧!” 于是一群六人,互相问好打过招呼后,就一路说说笑笑着往村外走去…… 葛贡士看着高矮不齐的六个背影,笑容和蔼:圭章能多几个一起玩的好友,是一件好事。 不羁狂士如葛蕤,敢想亦敢做如他,此刻也绝没料到日后这六人,竟会成就那样一番伟绝霸业。 后来再想起来时,他竟还能清晰记起今早的这一幕,还能记起那六个高矮不齐的,年轻蓬勃的背影…… 正文 第 35 章 一行六人, 这次依旧走了约莫一刻钟,来到上次的那片树林子。林中的板栗树下, 当初野猪拱地冲撞的痕迹仍在, 还没被完全掩盖。 姜秾依旧没有兴趣一起去林边的矮树丛里撵野鸡, 沈甜自然也是要跟着她家大佬一起行动的, 因此两个人都表示不跟夏五斤他们一起。 想到上次野猪的事情, 夏五斤对葛圭章说: “圭章, 你多斯文一读书人,让你跟着我们在矮树丛里钻来钻去撵野鸡,我不忍心啊!到时候,树枝藤刺勾到衣服头发, 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那样披衣散发的多不体面啊!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也照样可以和我们一起去撵野鸡的,反正都是来玩, 谁也都不会嫌弃谁。 不过如果你都无所谓的话,可不可以请你跟着秾妹她们一起?她们两个小女娃子, 还是要有个男娃子在旁边看护一二才放心。” 葛圭章:“都无所谓,我就和姜……秾妹和甜妹一起吧。” 几人也算相熟了, 再称呼‘姜小姐’和‘沈小姐’,就太生疏了, 还是依照寻常称呼来吧。 夏五斤放心些了,“秾妹,还像上次那样, 万一遇到野兽了就赶快爬上树,然后大声呼喊我们。圭章,你也帮忙注意下啊,有事就喊我们。” 张武壮:“甜甜,有事就大声喊我,我马上就赶过来!” 姜秾和沈甜点头答应:“嗯,记住了。”“好的,一有事我就喊武壮哥你!” 三人一组简单分好了,又如此这般地叮嘱一番后,就分开各自行动去了。 夏五斤、张武壮和王五七三人去撵野鸡了,姜秾、沈甜和葛圭章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不晓得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虽然葛圭章小哥哥清隽秀气好养眼,但在她沈甜心里,还是她秾姐更重要! “秾姐,我们接下来去做什么?” “我想先在周围转一圈,看看有没有合适做弓的树木。”今天跟着一起进山来打猎,其中一个主要目的,就是寻找合适做长弓的木材。 沈甜也接话道:“我主要是想捡些松塔和板栗回去,炒得香喷喷的了,到时猫冬没事做,就可以围坐在火坑旁一边烤火,一边在嘴里磕了吃着玩。我这事也不急,要不这样,我先和秾姐你一起去转一圈,回来了再一起捡松塔?” 分卷阅读92 姜秾询问一旁的葛圭章:“你觉得怎样?” “可以。”葛圭章并无打算好了要做的事情,随她们怎样安排都好。 “那好,我们先去转一圈,然后回来捡松塔和板栗,到时夏五斤他们撵完野鸡了,喊我们去熏兔子洞了,就一起去。”姜秾总结安排道。 安排好今日打猎的行程,三人就开始在林子里转悠起来。 不过为防走远或走散了,他们一直注意着没将圈子绕大,保持在大声呼喊,就能让夏五斤他们听到的距离。 就像先前所说,姜秾她对(古代)弓的了解程度,大约就是是闲时随意翻看了一篇、有关弓的历史演变这类的科普简介文章,仅仅是这样而已,不可能更深了。 姜秾大约知道,根据弓身长短,好像是有长弓和短弓之分,制弓材料和规范很复杂,什么‘干角筋胶丝漆’的‘六材’等,非常复杂。 弓主要又有中式复合弓,西式长弓,以及日式和弓的区别。 中式复合弓有史料《考共记·弓人》,来专门记述精细而繁复的制弓规范和要诀,三者相比起来,还是西式长弓最简单易做。 其实中式和西式弓之中,都包含有长弓,两者并无天差地别一般的本质差别。 不论中西,姜秾只打算制作出一把长弓来看看。 在做长弓的木材方面,除海外的紫衫能制作出上好长弓外,像榆木和橡木这耒材质坚硬的树木,也可做替代。 据说,若是制弓师傅技艺高超,能在一个时辰之内,就做出一张弓。想来制作长弓,是真的没有很复杂。 不过无论最后能不能行,首先把木材找好了再说。至于之后的制弓步骤,就看她体内的神农血脉之力,是否果真足够玄异了…… 榆木,榆科落叶乔木,树高大,遍及黄河流域及北方各地,是随处可见的树木,并不难寻。 三个人尚才转完半圈呢,就看见合适的了。 这棵榆木的主干,有两人环抱粗细,是一根老榆木了。主干没长多高,就开始分杈出了粗壮的枝干,如今树叶落尽,样子显得张牙舞爪的。 姜秾看上了其中的一根枝干,有家中大海碗的碗口一般粗,长得笔直,取用的长度之内都没有分杈,大概也没有多少木节,应该是能用的。 尤其是她一看到那根枝干,心里就有种莫名的感觉:这根枝干能用来做弓。 这就是血脉的指引了?姜秾尚且不太确定。 “那一根枝干很合适,我上去砍下来。” 姜秾指着看中的枝干,说完就打算往树上爬。 不过一旁的葛圭章拦住了她:“你们在下面等着,我帮你去砍下来。” 两个女孩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已经‘嗖嗖’三两下就爬上树去了。 沈甜:“没看出来啊,不仅人斯文秀气还好看,爬树居然也这么会!” 姜秾点头,心里深以为然,嘴上道谢着:“多谢了。” 人都已经爬上树去了,看来是真的打算帮忙砍树,不是说说客气话就算了。既然如此,就不好再多说,只能道谢了。 葛圭章在树上回答:“不必客气。” 镰刀磨得锋利,葛圭章到底是个与夏五斤同龄的十一岁男娃,就算看着秀气,也还是有些力气的。 碗口粗的枝干,右手左手来回换着‘咔嚓咔嚓’砍了一刻钟不到,就‘砰’一声断落到地上了。 葛圭章从树上下来后,姜秾再次道谢:“多谢了。” “无事,举手之劳。” 沈甜在一旁腹诽:砍树的话,还真是‘举手’之劳了。 这样一根粗壮的枝干,不将用不上的地方砍掉,想要拖着或扛着下山是很难的。 当然,便是修砍过后,也还有四五十来斤,姜秾自己肯定是弄不下山去的。 到这时候了,她才想起,既然榆木随处可见,她为何不在山脚树林里去砍,然后让阿爹顺便就抗回去了。而要在这山上砍了,再费力扛下去? 不过都已经砍好了,那就要想法把它弄下山去,不然就白废了葛圭章帮她砍树耗费的许多力气。 沈甜见大佬打量着地上的树干,立即出主意:“秾姐,不用担心,邻居家的武壮 分卷阅读93 哥力气大,这根木头恐怕他单手就能拿下山去!” 姜秾:“嗯,等到下山时,就要请他帮忙了。” 三个人一起动手,砍了一刻多钟,才算是把无用的枝杈全都砍掉了 。 适合做弓的木头算是找好了,于是三人就一边做记号一边往回走,等下山时也好顺着记号找到这截木头,然后扛下山去。 回到原地后,沈甜和姜秾就拿着小竹篮,蹲下开始捡拾掉落在枯枝落叶间的松塔和板栗。葛圭章站着没事,于是也跟着蹲下来,默默地帮忙一起捡。 姜秾和沈甜带的小竹篮,算 得上小巧,直接装松塔和板栗球的话,三两下就能装满一篮子,不过除去壳也就没多少干货了。 所以这次照样是把板栗球带刺的外壳剥掉,只要内里的板栗果实,松塔也是,选裂口的捡,松子能磕打多少出来就多少,不能磕打干净的也不去硬磕,扔了另外捡一个就是,这松树林里地上全是松塔,他们哪能磕打的完。 三个人蹲地上正捡着松塔呢,忽然沈甜痛呼一声:“啊!我头!” 打了沈甜头的是一个松塔,原以为是松塔从树上脱落,凑巧正砸到了沈甜的头。结果抬头一望,发现头顶树枝上有一只竖着蓬松长尾巴的毛茸茸小松鼠,正拿着一个松塔跃跃欲试…… 沈甜摸了摸还疼得很的脑袋顶,觉得那些种田文里被可爱松鼠扔松塔的女主,竟然能不疼得骂鼠,涵养是真好! 她不行,她得站起来训那小东西一顿!“诶嘿,你这小松鼠,怎么那么调皮呢!你……” 沈甜正欲再骂,肩负着看护两个女孩子的葛圭章,就扯了扯她的衣袖。差不多同时,另一边的姜秾,也碰了碰沈甜的胳膊。 沈甜发现有些不对劲,于是转回身来,然后就只见百米之外的松树之间,有一只斑斓老虎…… “!!!”沈甜吓得失声了好吗!阿西吧,那是老虎啊!不是大橘啊! 尽管吓得腿软,沈甜还是不会学那种无脑尖叫拖后腿的女主,直把嘴闭得紧紧的! 姜秾微微侧头,看了沈甜一眼。 沈甜觉得,大佬那眼神像会说话! 大佬:你这招惹动物的体质,很是灵验呢。 她不想的啊!先前的那个大黑野猪,现在这只大老虎,可都是猛兽啊,不是小猫咪呀!她的体质是变异了吧!绝对是恶性变异了!阿西吧@¥%*…… 沈甜心里的呐喊,姜秾和葛圭章是听不见的。 仔细观察那头老虎便能发现,它虽只是在远处踱步逡巡着,没有立即跑近并扑食他们。并不是没有看见他们,而只是在打量着,该怎样捕食更易成功而已。 与上次莽撞的野猪不一样,老虎是有捕食技巧的肉食猛兽…… 葛圭章轻声道:“体型瘦削见骨,右前肢微跛,应是受伤后进食不足,我们三个正是它能捕食的好猎物。” 葛圭章说话的这点间隙,那只跛腿瘦虎,已经迂回地向他们靠近了一截距离。 姜秾想到上次野猪与她对峙时的情景,那野猪暴躁狂怒却不敢上前,直到她卸了气势转身往树上爬时,它才敢撞上来…… 心念电转之间,就有了主意:那就来赌一赌,她身上是否有那神农炎帝后人的龙威罢。再来赌一赌,她上次震慑住了野猪,这次还能不能震住这头病虎…… 于是姜秾低声说:“慢慢调整身体方向,找准一棵笔直好爬的松树,我数到三,就一起转身往树上爬。” “嗯。”“好。”沈甜和葛圭章也轻声回答。 脚后跟移动,慢慢调转身体方向,远处那只老虎似乎发现了它的三只猎物不安分,也不迂回了,直接往前走了几步,离三人更近了。 近到几步助跑,再一个腾空虎跃,就能扑咬到三人。 姜秾将身体底盘微微下沉,双眼盯紧那只老虎的双眼,屏住呼吸低声数道:“一,二,三!” ‘三’字一落下,沈甜和葛圭章立即转身向选定的松树跑去! 而姜秾,脚下丝毫没动! 那只老虎见猎物中的两只竟转身跑了,后腿正准备一蹬、再就极速启动去追击。奔跑几步再一个腾跃,就能在猎物上树之前给扑咬下来 ,到嘴的肉,跑是跑不掉的! 分卷阅读94 然而,就在老虎正欲启动追击时,那只没动的猎物,忽然发出‘啊嗷’一声! 姜秾下沉底盘,眼睛死死地盯住老虎的一对虎目!手中镰刀狠狠向下一挥!“啊嗷!” 来吧,我有你死我亡的觉悟! 正欲启动追击的老虎,被这气势十足的‘啊嗷’一声打断,左右逡巡不敢前进。 那两只跑了的猎物也已经在上树了,等它追击出去时,就已经能爬到它扑咬不到的高度了。那就只剩下这一只猎物了…… 可这明明是小小一只的猎物,它一口就能咬断她脖颈,瞬间将其咬死,然后吃上一顿,它的腿受伤了,得吃上一顿才行。 老虎或许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它全凭捕食本能行事。而也正是全凭本能,它才不会像人类一样,去分析出眼前这个九岁的人类女孩,并不能对它的生命构成威胁。 也正是全凭本能,它在觉得眼前猎物气势庞大,庞大到甚至能捕食它时,才会不敢往前、不敢冒犯。 正往树上爬,然后就听见身后声音的沈甜,手一滑差点掉下树去。立刻,眼泪汹涌而出,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但却只能一边大哭,一边继续摸索着往上爬,“呜呜,你说你运气这么好做什么,大佬啊呜呜……” 刚才帮姜秾砍树时,葛圭章就已经证明了他人不可貌相,秀气的他爬树却是一把好手。当他听到后面姜秾的声音时,已经爬上树约有一人高了。 但葛圭章比沈甜要聪明,听音辩位,就知道姜秾并没有按照说好的,和他们一起转身跑,而是留在了下面,与老虎继续对峙。 葛圭章当然知道,那即便是跛脚的一只病虎,从他们三人转身开始跑,到他们爬到老虎扑咬不到的这短短一瞬之前,也早就已经足够它赶到了。 三人分开跑,老虎便只能舍其二追其一,到时哪两人活、哪一人死或伤,全看那老虎跃起那一瞬的抉择。 然而,现在姜秾替它、也替他们做了选择。 下面的姜秾,一刻不敢松懈,一丝不敢胆怯,集中精神让自己保持旺盛的战斗欲! 但她也知道,对峙只是拖延时间的权宜之计。 于是,姜秾慢慢向后挪移,往她的退路慢慢挪去…… 而那只老虎,也随着姜秾的挪移,左右迂回着跟随前进…… 到此时,沈甜和葛圭章已经爬到了松树的高处,是不会上树的老虎扑咬不到的高处。 当两人看着树下的场景时,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沈甜一手紧紧地捂着嘴,眼泪哗哗直流:原来大佬没跟着一起跑,没上树来,不是被老虎咬到了,真是太好了,大佬要没事啊…… 葛圭章看着一边对峙一边后退的女孩,心也揪紧了。 终于,姜秾感觉到背部靠上实处了。 然而,在对峙后退的过程中,老虎或许看清了她的虚张声势,它得寸进尺,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很好,就是最后一搏了。 姜秾张开双臂,使自己看上去块头更大,然后将手上的镰刀上下晃了晃。应该能让老虎的视线里,捕捉到她手上的动作…… 陡然,姜秾手腕一动,顺势将镰刀向外一扔!也不去管老虎的视线有没有随着镰刀移动,有没有让它有那么一眨眼的晃神。 她脚跟迅速一转,张开的双臂一合,抱住树就直往树上爬! 一直注视着树下情形的沈甜和葛圭章两人,都注意到了那只老虎的目光,是随着姜秾扔出去的镰刀转移了的,于是这便有了一个迟钝……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竟做出了同一举动,疯狂地摇动站着的树,嘴里“啊啊啊!!!”尖声叫着,松塔‘噼里啪啦’的往下落! 以图扰乱已经启动追击的那只老虎,哪怕只是让它再晃个神也好。 当那只老虎腾跃而起时,仿佛世界都无声了,两人的尖叫卡在了喉咙里…… “砰!” 姜秾感觉到她的脚被狠狠地扯了一下! 但是,她抱树干抱得很紧,那一下并没将她扯离树干。 既然没有把她扯下去,那就继续往上爬! “啊啊啊!!!大佬啊!!!”沈甜的尖叫又颤又抖,音调高低不一,她破音了。 分卷阅读95 “啊啊呜呜,啊呜呜,我……大佬啊……”沈甜哭得不知如何是好,话也说不完整了。 沈甜紧张、大哭和语无伦次,姜秾也同样体会到了。虎口逃生的惊险,不亲身体验不足以道明一二。 姜秾一屁股坐在树枝上,低头看着树下不甘心地往上跳的瘸腿老虎,脑海中竟然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才感觉一只脚有点凉。 是她右脚上的鞋,被咬掉了,也只是被咬掉了一只鞋,没有被咬掉一块肉。 正文 第 36 章 如果换做是三个成年大汉, 受伤的跛脚瘦虎或许还会有所忌惮,可姜秾她们三个六岁、九岁和十一岁的小孩子, 对它来说就是一顿鲜嫩好餐了。 不甘心放弃一顿好餐的跛脚瘦虎 , 在树下徘徊不去, 不时就往树上蹿一下, 意图把树上的猎物扑咬下来, 却屡屡未能得逞。 于是气急败坏地‘嗷呜’长啸以恐吓猎物, 意图让猎物自乱阵脚自个儿掉下来。 然而三棵树上的三个,都不是那种一吓就哭的一般小孩子。 姜秾和沈甜两个自不必说,或长或短到底是活过一世的,心里素质终究不一样。嗯, 哪怕现在沈甜正哭得稀里哗啦, 眼泪鼻涕四路齐下…… 而葛圭章读书多, 间接见识也就广阔,些许事情是不会慌乱的。 树下跛脚瘦虎不甘心到嘴的好餐丢了, 嗷呜徘徊踱步;树上三人坐在高高的树枝上,抱紧树干不松手。一方上不来, 一方也不会脚软手滑掉下树,于是就这样僵持上了。 僵持之间, 三人也都在等着怦然轰鸣的心跳慢慢平复下去。 只是平复的方式有所不同,姜秾和葛圭章是面无表情地双眼看向前方, 不知在想什么、也或许什么都没想,而沈甜则是一边打嗝、一边稀里哗啦地哭,真是好笑又可爱。 过了一会儿, 沈甜抹了两把眼泪,忍不住抽噎地问姜秾:“大佬、秾姐,我要喊武壮哥他们吗?” 姜秾循声转过头,看向哭得鼻尖发红的沈甜,“不哭了,没事的。暂时不喊他们过来,等会儿再说。” 姜秾的一句安慰,让沈甜再次眼泪喷涌,却只能强忍不敢嚎哭出声,“嗯,哦,好。” 葛圭章在另一棵树上听见后,很容易就明白了姜秾的想法。 树下这只跛脚瘦虎,是一只差不多丈长的成年大虎,虽受伤后应该是瘦了许多,但也还有三百来斤重。哪怕张武壮天生力气甚大,全力一击能打碎一只野猪的坚硬头骨,但这次的老虎与上次的野猪大有不同,老虎更加灵活机警,也更有杀伤力。 张武壮年轻经验浅,未必能斗得赢树下这只跛脚瘦虎。 基于此,姜秾才决定不喊另外三人过来,以免徒添伤亡,像现在这样就和这只跛脚瘦虎耗着,耗到它耐心告罄,耗到它放弃猎物自行离去。 然而,刚才他们有大声尖叫、以图让老虎分心,这会儿老虎又在树下嗷呜长啸、恐吓他们,这样大的动静,怕是早就传出去了…… 葛圭章所料没错。 首先赶到的依旧是手长腿长的张武壮,他举着那把明晃晃的大刀,毫无畏惧地冲向那只斑斓大虎! 树下的跛脚瘦虎比上次的大黑野猪要警觉多了,早在张武壮出现时,它就已经察觉到了。张武壮冲上来的同时,跛脚瘦虎也在几步助跑后,高高向前跃起! 然则老虎不愧它丛林之王的名号,它知晓要避开来人手中的大刀,于是跃在空中时虎躯一扭,就转了向,转向左侧进攻! 不过同样的,张武壮不仅力气大,战斗本能同样惊人。未经思考便与扑来的大虎几乎在同时,向左一扭腰身!于是腰身带动大臂再牵引小臂,上半身一弯向前倾去,如此倾尽了全身之力的一刀就砍了出去! 几乎就在张武壮砍出一刀之前,大虎也扑到他面门了,狰狞虎口直取张武壮脑袋!但在砍出那一刀之前,张武壮上半身一弯向前倾去,也正是这一弯一倾顺带一低头,避开了迎面咬来的虎口…… 一刀砍出,‘噗嗤’……一声,这轻微的‘噗嗤’一声拖得有些长。 当然得拖得有些长了。张武壮的那一刀,倾尽了 他全身之力砍出,在砍出的去势将尽时、弯身前倾的后势赶上,刀背抵到肩胛骨处,继续随着弯腰的后势向前划出去,刀入肉的‘噗嗤’一声自然就延长了。 分卷阅读96 大刀从跛脚瘦虎的前胸入体,向后拖拉,到后肛才散尽后势……张武壮这一刀,在跛脚瘦虎尚且腾跃半空时,就将它给开膛破肚了。 虎躯怦然落地,没来得及挣扎,就无声躺平了,虎血无声淌开,血中有白中透黄的弯曲虎肠流出…… 张武壮被浇了满头满脸一身虎血,他伸手摸了摸衣服破开一道口子的后肩处,感觉出只是一点小刮伤,没有什么事。 夏五斤和王五七两人,比张武壮腿短,随后才赶到。看见地上一只躺平浸在血中的斑斓大虎,惊魂不定地上下四处张望,这才看见树上的三个人。 “秾妹,没事了,下树来吧。”夏五斤仰头笑出一口大白牙,双眼眯笑着,末了还逗笑道:“你会下树了吗?” 姜秾:“当然会。”说完就转身,抱着树干一边向下滑、一边伸脚去探下面的树枝,与上一次夏五斤教的下树方法一模一样,一步不差。 姜秾下到地上时,沈甜和葛圭章已经在和其他人说话了。 沈甜把头抵在张武壮的腰间,一边笑一边哗哗流眼泪,顺手就揪起面前的衣摆擦着眼泪鼻涕,“呜呜呜,张武壮我吓死了,我秾姐差一点就要被咬了!你好厉害!给我们报仇了,开膛破肚都不解恨,得把它碎尸万段!” 张武壮拿邻居家这乖巧软甜的小妹没法,只恨不得把整件衣服都给她擦鼻涕眼泪!“不怕不怕,我已经把老虎杀死了,嗯嗯,把它碎尸万段!到时去卖虎肉虎骨时,必须是将它碎尸万段。” 王五七看了看两处都有两人,就葛圭章一个人下树后孤单伶仃站着,于是非常有同伴爱地上前,拍拍他的胳膊安慰:“不怕不怕了哈,老虎已经死了,没事了,不怕不怕…………” 葛圭章像看傻子一样,看了面前这人一眼:“王五七,你当在哄三岁小孩儿呢。” 王五七:“……”被怼就很可怜。 夏五斤蹲身,把姜秾被咬掉的一只鞋放在她右脚前,“吓到了吗?” 姜秾微微屈膝弯腰,一手撑在夏五斤的肩膀上借力,另一只手把脚上半穿着的鞋提上鞋跟,穿好了鞋,两人重新站直。“只有一点被吓到。” 夏五斤:“那就好,我们以后就不到山上来了,再玩耍的话就在山脚树林里玩。”只是不带她到山上来玩了,他一人无牵无挂没有后顾之忧,以后如有必要还是会上来的。 接着六人走到一起,又互相关心了一番才说起其他来。 王五七同样吊儿郎当一人,语气轻浮地调侃:“我说你们两个女娃子,是不是和我们这些臭男娃子不一样啊?那些猛兽莫不是能循着你们的味儿,专门赶来吃你们?不然也不能两次都这么巧……嗷!” “好好说话!”夏五斤‘啪’一巴掌拍在王五七脑门上,打得王五七嗷嗷直叫。 “知道了知道了!”王五七赶紧捂住脑门儿,往后一跳躲开,生怕夏五斤再打他一巴掌。 原本已经收住的沈甜,听了王五七的话后,心中的内疚、自责和羞愧,再次一股脑涌了上来! “呜呜呜……秾姐,对不起,葛圭章也对不起,我嗝、我以后再也不上山来打猎了,谢谢秾姐一直救我嗝,谢谢武壮哥总是及时赶到,呜呜呜!!!对不起,还有嗝、谢谢!呜呜呜……” 沈甜哭得很厉害,眼泪哗啦哗啦直流,止都止不住,一边哭一边抽抽地打嗝。 王五七怔怔地放下捂住脑门的手,一时手足无措,他惹哭了小女娃子了 ?!“甜妹,你别哭,是五七哥嘴巴臭,我就随便说说的,对不起啊!” 张武壮也赶紧把蒲扇似的大手盖在沈甜的小脑袋上,轻轻地拍着安慰道:“甜甜,怎么了?别哭了,我去打那王五七一顿出气!别哭了好不?”安慰着时又走近一点,让沈甜方便扯他衣摆擦眼泪鼻涕。 王五七:“好的好的,让张武壮打我一顿出气,甜妹你别哭了好不?” 那两人一人犯错心虚,一人心疼不忍,都围着沈甜连声安慰,真是手忙脚乱的。 一旁的夏五斤和葛圭章,却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过也没想多久,也都上前去安慰了两句。 夏五斤:“不怕不怕哈,虽然小孩子哭鼻子没甚稀奇的,但还是少哭点吧,毕竟少有像你这样能哭的。” 葛圭章一向话少,也不知如何安慰人,只干巴巴地说:“不必道歉,这次遇险也不是你的错,没什么对不起的。” 分卷阅读97 最后姜秾走上前去,把抵在张武壮腰间哭得惨兮兮的沈甜拉过来,抱在怀里拍背安慰: “好了,不哭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也接受你的感谢。我们现在都没事,事情已经过去了,别太在意。就按你说的做,以后你就不一起进山来打猎了,以后不会再有事的。不哭了好吗?” 沈甜眼泪流得更凶了!不过这次是因为感动。 在这样一个和一般种田文不同的古代农村里,有好多事情都不像中那样美好,到处都是现实。她内心茫然想不到未来会是何种模样,可与大佬认亲后她就前所未有的安心了。 大佬永远都镇定不慌,让她相信一切艰难险恶都难不倒大佬! 大佬真的是一个纯真勇敢的人,两次都不顾安危地将她挡在身后,那样好的不含一丝虚伪。就算有时耍点小聪明也都显得那么可爱,真是神仙大佬啊! 沈甜:“大佬,我超爱你!!!这条命都给你啊啊啊!!!” 姜秾难得笑了,在沈甜耳边低声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你自己好好留着吧。你就当……我有爱民如子的血脉天性吧,保卫子民是我的本能。” 沈甜:“???” 对着偏头过来看她的疑惑眼神,沈甜提唇轻笑:“神奇体质,你懂的。好了,不哭了,把你的豆包拿出来我们吃了,然后就下山回家去吧,以后我们就再也不上山来打猎玩耍了。” 沈甜:神奇体质?我懂的?对,神奇体质!!!我真的懂!!!大佬你有什么神奇体质??? 姜秾看了沈甜一眼:‘只有我们两人时再细说。’ 沈甜内心疯狂点头:好的!好的!! 两个女娃子抱在一起眉来眼去的,夏五斤就是看不过眼!尤其是其中一个是他最想骗回家当妹妹的秾妹,另一个又是他看了就烦的小丫头片子。 沈甜非常听话,眼泪水儿一抹,就脚步轻快地跑去一边的小竹篮,把装了六个豆包的碟子拿出来,一人分了一个豆包:“我带的豆包,来来来,一人分一个!秾姐说了,吃完就收拾收拾下山回家了!” 正文 第 37 章 美食能舒缓人的情绪, 吃到好吃的食物时,心情就会好上许多。 沈甜做的炒熟后磨粉的黄豆粉作陷的咸味豆包, 咬下去满口喷香, 口感丰富, 真的很好吃。 六个人坐在林中一块龟背一样的大青石上, 吃完黄豆馅的咸味豆包, 看着不远处那头被一刀开膛破肚的大虎, 大惊吓之后的心情慢慢地开始平复。 吃完豆包又坐着歇息一会儿后,夏五斤就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坐在石上处的裤子以及衣服前襟,语气轻快道:“今天收获已经颇丰了, 那我们收拾收拾东西, 就下山回家去吧!” 那一头老虎还躺在那里呢, 不管各人心中是余悸未消、还是喜悦丰收,总之没人还有心情在这山上再待下去了, 时间虽然还早,但收拾收拾下山回家真的是众所期盼的。 今天又没出多少力的王五七非常乖觉, “刚才跑得太急,撵到的三只野鸡没来得及拿, 我去找回来!”说完就向他们之前撵野鸡的矮树丛方向跑去。 张武壮今天只带了一把大刀,想要收拾肚肠流了一地的那只大虎, 还是有点不容易。 “五斤,把你竹篮拿来用一用,我打算索性把大虫腹腔里的虎肠、虎肚和虎心等脏器, 全部掏干净,这样待会才好扛下山去。” “武壮你先等等,我去找些松针树叶垫在篮子里面,大虫的那些脏器也能卖好多钱呢,得好好的装着。” 夏五斤赶紧去低矮的松树上砍了几根松枝,又在地上薅了两把今秋才落的枯叶,很快竹篮底部铺垫好了,才把竹篮拿给张武壮。 张武壮接过竹篮,走到倒在地上的斑斓大虎腹部前面,蹲下后用刚才掰好的几截树枝,把老虎的腹腔撑开,然后就伸手进去往外掏着…… “嗯,除了一副虎肠有几处被划破了外,虎心一颗、虎肝一副、虎肺一副还有虎腰子两个,都还是好好的。” 张武壮将一把大刀使得跟小巧匕首一样,灵活地切切割割一番,就把老虎的内脏都掏了出来。“可惜了这一地的虎血,若是有盆盆罐罐的来盛接,得有好一大盆虎血旺了。” 不得不说,收获能让人感到喜悦,姜秾和沈甜他们在一旁看着张武壮利落地掏虎心虎肝等,心中也逐渐升起高兴来,毕竟那些都是钱 分卷阅读98 啊! 收获的喜悦冲散了一些惊吓,沈甜甚至还凑上前去,观看起了张武壮‘掏心掏肺’!三岁小孩儿一样的,刚才还哭得像黄河发大水呢,这会儿就兴致勃勃地旁观整治那头跛脚瘦虎了。 姜秾找到她的小竹篮,她和沈甜放在一个篮里的松子和板栗,已经撒了一地。板栗颗粒大,还能捡起来一些,松子就太小了,落到枯枝腐叶之间都不必费力去捡。 沈甜在一旁看着张武壮把那头老虎的腹腔掏干净后,立即就过来和姜秾一起捡板栗了。“秾姐秾姐,回头我给你做栗子糕吃啊!” “嗯,好。”姜秾没有拒绝。按她阿娘的说法,她和沈甜两人已经是小(大)手帕交,相当于义结金兰的异姓姐妹,既如此就没必要太过客气疏离。 她非常乐意为大佬洗手做羹汤的! “秾姐你就等着吧,我给你做好好吃的栗子糕送去!如果我再想到了其他能做出来的好吃的,我也都给秾姐你做了送家里去!” 小姐妹太热情,一副愿为她抛头颅洒热血的样子,这让姜秾有点耳根泛热:“谢谢甜甜了。” 沈甜:“不谢不谢!我们两什么关系,还用道谢吗!” 姜秾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也就不说了,只认认真真的在落叶间翻找撒落的板栗。 没过多久,王五七就拎着三只野鸡回来 了。 王五七:“我都给找回来了!当时我们一听到动静不对,就赶紧抄起家伙往这边跑,也没顾得上这几只野鸡,恐怕就是随手一扔了的。我在矮树丛里钻来钻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着呢。” 夏五斤没去管王五七邀功的言语,“人已经齐了,我们准备下山吧。秾妹,你们那里收拾好了吗?” 当时那种情势,谁都没心思去顾着装板栗和松子的竹篮,后来那只老虎又在树下来回踩了一通,撒出去的板栗和松子被踢得到处都是,被踩进腐土的也不少,一时根本不能全都捡起来。 姜秾提着竹篮站起身,“剩下的不捡了,走吧。” 于是,张武壮扛着那头掏空内脏后,剩下骨肉也大约还有两百多斤的跛腿瘦虎,不虚不喘脚步稳健地走在最前面。沈甜提着装了一个空碟的小竹篮,紧随其后。 姜秾则是提着装了小半篮板栗的小竹篮,走在沈甜后面。 夏五斤走在姜秾后面,肩上扛着一篮子约有三十斤还没处理的老虎内脏,这重量不算轻松,但扛着也不多吃力。葛圭章就拿了几把镰刀跟着,王五七则提着三只野鸡垫后。 一行六人往山下走去。 像上次一样,依旧是一边走,一边讨论这头猎物要怎样分配。 夏五斤像是天生就有统筹统领之能,他也不怯于做众人之中引领话题的人。 “这次这条大虎,要怎么分配?虎是武壮杀的,武壮你认为怎样分配才好?” 张武壮脑筋太直,哪懂那些需要动脑筋的事情,于是毫无意外地将话题交了回去:“我也不懂这些,五斤你说怎么分配吧!” 这就算是你来我往地客气过一轮了,夏五斤接下来可以名正言顺地说出分配方法。不过在此之前,他先论清了功劳大小: “这回这条大虎,杀虎的武壮当然功居首等,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过秾妹和圭章他们却也受了大惊,若无他们或许也引不出这条大虎,所以他们三人功居次等。我和五斤两人没有出什么力,不过是凑了人数、壮了势而已,功劳微小,勉强居三等。你们觉得是不是?” “嗯,是是!五斤哥功劳论得没错。”最先出言赞同的是王五七。他两次都是啥都没干,这次积极表现之下、能得个最末三等功劳也不错了,何况还有五斤哥和他一样呢! “有道理。”“是。”“是这样没错。”“听五斤你的。”这样论功劳,其他人也没有意见。 论完功劳大小,夏五斤说出了分配方法: “之前的野猪还可留些自家吃,可是这条大虎,应该没人想要留作自家吃吧?虎的一身上下内外,样样都能卖钱,而且虎肉价格还是家养猪肉的十倍不止,自家吃就太不划算了。所以这条大虎,里里外外肯定是都要全卖了的! 卖了换成银钱后,我们再直接分钱就是。将卖得的银钱若均分成十份,居首功的武壮得三份,秾妹、圭章和沈甜三人均分一半即五份,剩下的两份我和五七两人一人一份。你们觉得如何?” 分卷阅读99 夏五斤经常混迹县城,各种山珍野货的大概价格,想来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他既说虎肉价是家猪肉价的十倍不止,那应该差不多就是这个价格。 姑且将虎肉价算成猪肉价的十倍,那一斤虎肉就是三百文钱。这条掏干净内脏的大虎还有两百多斤,姑且算两百斤,那就能卖到大约六十贯钱,也就是六十两银子。虎骨虽也算在虎肉里,可虎骨还是一味好药呢,虎骨只会比虎肉价高,所以扛在张武壮肩上的那些大虎骨肉,卖的银子只会比六十两更多。 而夏五斤提着的那些虎心虎肝等内脏的卖价,也是比虎肉价只会更高——还会高很多 ,它们就不是论斤两买卖的,而是论多少两银子买一颗虎心、一副虎肝、一副虎肺…… 虎肉、虎骨和虎内脏,总的加起来得卖个一百两银子差不多! 更何况,还有一章完整的斑斓虎皮呢,这虎皮暂且不计算在内。 这六人里,除了张武壮,其他人都能很快默算出来这些银钱数字。 这样分配的话,就算分得最少的夏五斤和王五七,一人都至少有十来两银子!张武壮更是大约能分三十多两银子! 姜秾他们三个,每人都能分得十六七两银子! 一想到能有这么多钱,就没人不满意的 ! 不过夏五斤比葛圭章想象中的,还要想得更周到。 夏五斤又说到:“这条大虎,就由我、五斤和武壮一起,今天回去后把虎皮割下来,把内脏清理一下,骨肉切割一番,然后明天一大早就送去县城卖。 五斤和我功劳小,这些出力跑腿的事情,就由我们做了。而武壮,我们是真的缺不了,不然都不能把肉弄到县城里去,所以得请武壮帮忙了。” 王五七非常乐意:“没问题!我正不好意思呢,能有我出力的地方真是再好不过了!” 张武壮憨厚老实,这里却没人欺他老实,夏五斤的请托,他自然也是乐意的:“都不是事儿,我力气大不费什么力,今天就把骨肉切割出来,明天再就当去县城走一趟玩玩了!” 而夏五斤这些年混迹县城可不是白混的,没有他出面,换个人去县城卖这条大虎,说不定找不到门路不说,还会被压价甚至是强卖。去县城卖虎肉,非夏五斤不可。 还是那句话,在场除了脑筋直的张武壮,都不是一般农家娃子,若是愿意去想,就都能想明白这些弯弯绕。就连看着吊儿郎当仿佛夏五斤亲兄弟的王五七,也真的是和夏五斤一样,鬼精鬼精的。 不过,明明最容易多想的姜秾和沈甜,反而是完全没有去深想的,一个根本没在意,一个心里只顾着去想即将到手白花花的银子,于是便都没去深想。 只有看遍《三十六计》、已经读完葛家书房中全部史书的葛圭章,他一个人想得最多,他越想越觉得夏五斤不简单,并且在心里一条两条的列出了他的不简单之处…… 只凭上一次和这一次的言语处事来看,就能看出他年纪轻轻却城府深沉,收买人心驾轻就熟,着实不简单! 事实上,夏五斤说话做事时,真不像葛圭章以为的那样,想了什么一二三条,他只是凭直觉(最多再加上经验)行事而已。或许是天生性格如此,或许是过早的人情冷暖才将他历练成这样。 …… 上一次的野猪都引起了村里人竞相围观,这次他们打了一条大虫回村,围观的人那就更多、更激动了! “我的个娘咧!这么大一条大虫啊!骇死个人了!” “啊呀!我的个老天爷哟,这么大一条大虫呢,娃子们你们伤到没呢?在哪儿打到的?” “居然跑到将近山脚的地方来了啊!好险啊,最近好多人都在山脚树林子里砍柴呢,万一下山来了碰见落单的哪个妇人,可不就等不到出门服役的男人家回来了啊!你们这些娃子真是做了件好事,为民除害了呢!” “是呀,你们都是为民除害的小英雄呀!说不得明儿把这虎抬去县衙,还能得县老爷的赏银呢!” “想什么美事呢!还赏银呢!说不得到时虎没了,还一文钱都得不到!这些娃子恐怕是又惊又吓的,虎口求生忙活这一场,还不如扛去县城找家酒楼或收野物的杂货铺卖了,还能得个几十两银子!分一分压压惊也是好的。” …… 如今已经是冬日天气了,肉类腐坏的不像天热时那么快,虎肉过夜了也还很新鲜。 分卷阅读100 第二日一大清早,天才蒙蒙亮,姜双五他们三个人就用箩筐挑着分割好的虎骨虎肉,翻洗过的虎肠虎肚,以及保留原样的虎心、虎肝、虎肺和两个虎腰子,脚步轻快地往县城去了。 傍晚回来的时候,揣回来一百零八两银子,以及一张因为没有谈好价就没卖的虎皮,打算请村里肖七帮忙硝制了,以后去卖熟皮。 六个人在姜家,凑一起分了这些银子。每个人分到手的银子都不少,于是开开心心地出了姜家院门,或脚步轻快或蹦蹦跳跳地各自回家去了。 至于之后各自手里的银子,是立即就被家里大人搜刮干净了去,还是勉强能留下一点零花私房,就看各家大人的性格和心情了。 姜秾分得了十八两银子,等小伙伴们都走了后,直觉驱使,她转身就一文不剩地全交给了周翠娘:“阿娘,银子全给你。” 许久不曾河东狮吼的周翠娘,双手一插腰、深呼吸提起一口气: “姜浓!我是造了你十八辈儿祖宗的孽吗?!银子银子!银子是个好东西,但你的命就不是好东西了吗! 你昨儿回来我想着你受了大惊吓,我忍着你一天也让你回回魂儿,可难不成你就以为事情过去了?!我给你说,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一顿,你就不知道厉害! 昨儿你出门前我怎么和你说的?让你别走得深了,就在山脚树林里玩玩就行了,你夏婶说那些山林猛兽要好好吃一顿后猫冬,让你们注意着些!结果你们呢?给我到山上去了!!这下好了吧,碰见大虫了吧,把你撵到树上去了吧! 不,还把你撵不上树去!你给我逞能哈,你舍身断后呢!可把你厉害惨了!你的命不是个好东西吗?!啊?你给我说说,你知道错了没?你……” 姜秾点头:“知错了知错了,我再也不上山去打猎了,真的真的,我说到做到,我再去山上打猎被野猪追、被老虎追,你就打断我腿。” 周翠娘:“……” 嘿,这次不倔了,认错速度还很快呢。 正文 第 38 章 吸取之前春天播种黄豆挨训时倔嘴被打屁股的教训, 这次姜秾认错认得非常利索! 虽然之后还是免不了被好好念叨一顿,直到吃完晚饭去睡觉时方才作罢, 但这次总归是没有被薅过去打屁股。 否则可要羞死个人了, 小伙伴们知道了, 她的面子往哪搁? 之前因为突然翻倍的代役银, 以及突然增加的酬谢皇帝冬至亲自祭天的捐银, 让姜家好生烦恼了一场, 最后卖掉家中一百五十斤麦子,这才把银钱都给交上了。 不过前不久去县城卖了一趟平菇和香菇,姜夏两家各自分得了八百文钱,如今家里又有了余钱, 窘境就好上许多了。 这下又横发一笔, 十八两银子啊, 栽培蘑菇以来一共卖的银钱,可都还没这么多呢!果真是想要暴富, 发横财最快。 不过周翠娘不是那些什么都没经历过的无知妇人,横财虽然来得快, 但一般也最险,稍一不甚别说横财了, 人都得搭进去。 所以还是精心地种庄稼图求丰收,再勤快一点做好栽培蘑菇的营生, 到时家里有余粮、手头有余钱,那才最安稳。 这个世道啊,没有什么比安稳更艰难、更宝贵的了…… 周翠娘把女儿交给她的十八两银子, 仔细放到床下泥砖间的空格里了,这才安心在床上躺下来: “有银子分,自然是高兴的,可只要一想到浓娃儿那孩子,竟然那么莽!大虫来了都不晓得赶紧跑,反而留下垫后,我就恨不得好好打她一顿,让她记住教训!也好让她以后再遇到危险了,要记得赶紧逃跑在最前面,顾着自己的命最重要。” 姜双五这次难得没再‘嗯嗯’‘哦哦’的,而是和周翠娘谈心起来,“浓娃儿还小,不像我们一路逃荒过来,见过那些腌臜事情,小孩子天性善良。她是个好孩子,若真把她教成自私自利的人,也不知好不好……” 周翠娘又何尝不知?当初逃荒时,发现只有凶狠自私才能活下去,她就在心里经常嘲笑以前懦弱善良的自己。 但如今安定下来后,她又觉得没必要让女儿知道他们是怎么活过来的,不必让她学得凶狠自私,那样的女子——男子也一样,都不讨人喜欢、不好相处。 她只想一对儿女,都能开开心心地生活,以后能和丈夫/妻子相处融洽,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分卷阅读101 “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啊……但浓娃儿也太没点深浅了吧,那大虫是她能打得赢的?还留下来断后,让别人先跑,她这是良善过头了!万一最后没跑赢呢,那么丁点大一个人,不过是大虫咬一嘴的事情!真是恨不得现在再去说她一顿!” 姜双五隔着被子拍拍身边的妻子,安抚道: “好了,不气不气。她不是都认错了嘛,又说了再不上山去打猎玩耍,她从来说话算话,以后该是不会碰见那样的惊险了。这会儿她都已经睡下,就不去说她了,怕也还没从惊吓里完全缓过来呢,让她好好睡一觉罢。” 一听姜双五这话,周翠娘也睡不下去了,坐起身来:“昨儿夜里我去看时,她睡着后做梦时,还吓得蹬弹腿呢。我得去看看她今晚上还蹬弹腿不,别把被子蹬开了,那可要着凉的。” 边说边披衣下床,半拖着鞋子轻手轻脚出门,穿过堂屋到姜秾的卧室去了。 在那边守了好一会儿,才满身寒意的回来。 姜双五掀开被子一角:“快进被窝里来睡下,夜里比白天冷,你自个儿别冻得着凉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周翠娘眼见起床后的姜秾精神勃勃的样子,昨夜那个因为怕女儿吓着做噩梦蹬被子,就去守了好久才回房睡下的温柔母亲,立即 不见了。 小孩子犯错了教训过后,可不能立即就给她好脸色看,得恶声恶气再吓唬着点,也好让她记牢教训! “去把自己捯饬干净了来,然后把前院后院和屋里的地都去扫干净咯!别想着山上山下的去跑着玩,我给你说想都别想!给我记牢这次的教训……” 周翠娘安排的事情,是姜秾每天起床后就会立即去做的。所以念叨就念叨呗,她只管听着,然后有条不紊地去做事情。 念叨了一个早晨,周翠娘觉得应该差不多到火候了,主要是她也找不出别的能念叨女儿的事情了。翻来覆去就念叨一件事情,她自己都觉得好烦。 于是吃早饭时,周翠娘就开始说起那十八两银子来。 “每一家都各有各的过法,不管是不让家中小孩子手里捏哪怕一文钱,还是放心地给些零花,都是旁人家的过法。反正我们家,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饭在一个锅里吃,银钱也都拿在一起用。这十八两银子,肯定是要拿来一家人一起用的,浓娃儿你说呢?” 钱方面的事情,姜秾以前从来都没操心过,也就看得不重。而且这世的阿娘对女儿极好,不必担心会亏待她。“我没意见,既然已将银子交给你了,自然全凭你支配。” 这话周翠娘听着心里很熨帖,但想到女儿已经开始长大懂事了,为防她心里面存下芥蒂,还是多说了些。 周翠娘:“还是那句话,每家都有各自的过法,我也不去说对与不对。但有那太过自私爱钱的后人,自己赚了点钱,就不想给家里爹娘用、不想让家里人占丁点便宜,也实在是不应该! 要是给我碰上了,我就和他把账算清!我十月怀他时耽搁了多少活儿,生下的他那条命值多少,养大他花费的精力值多少,吃了多少粮食,住我家房、穿我家衣又花了多少…… 一五一十的我都给他算出来,他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占便宜在先,等长大后就抹嘴不认人了那是不可能的!他既不乐意把钱拿出来花,我也不稀罕,只要给我把银钱一次付清了,再利落地搬出家里,我就当没那么个后人!” 但子女与父母之间的账,算是算不清的。姜秾点点头:“嗯嗯,银子给你花。” 周翠娘说着说着情绪就激动起来,也算是触景生情了。 在逃荒之前,邻居家的一个儿子就是这样,走街串巷做货郎赚了钱,就自个儿攥在手里不拿出来,却还和妻子儿子一起,在家里吃喝父母的。那副嘴脸简直不像样! 女儿直说‘银子给你花’,她自然是很高兴的:“浓娃儿你聪明能干,为这个家出了大力,这次的十八两银子又相当于是你从虎口里抢来的,虽然一家人不说那些话,但阿娘也不想亏待你。 这十八两银子,拿三两银子出来给你做衣服。反正就比照着这些银子做,里衣外衣、裤子裙子和薄衫夹袄等等,都给你置办齐全,能做几套就做几套!头绳和袜子这些小东西,剩下的边角布料也能做出来不少。” “其余的银子,就放在家里一起用。”周翠娘说道,“我是打算家里人都做一套新衣,再裁剪两套床单被褥,这些都不必用好布,就买最划算耐用的粗布就是。再给家里添置些针头线脑的小东西。剩下的就存着,万一以 分卷阅读102 后有急用也能拿得出来。你们觉得呢?” 姜双五一向都是没意见,“嗯嗯,翠娘安排的好。若有合适的手环项圈簪子这些,你和浓娃儿也看着买一两样吧,女娃子打扮得好看些才好。” 只要衣服够穿,姜秾就不要求是新衣还是旧衣,首饰之类的更是没有兴趣,“嗯,首饰就不必了,衣服的话阿娘你看着办吧,不用做太多,能换洗得过来就行。” 她 一季一身衣服,春夏秋冬总共才四套衣服,连换洗都窘迫。现在有了余钱添几身衣服,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周翠娘想着,以前是没钱,现在有点钱了女儿却不爱新衣、不喜首饰,莫不是已经养成了不爱美的性情?这可不好! “那好,下次去县城卖蘑菇时,我就把钱带上顺路把布买回来,猫冬的时候就看着给你做几身衣服。” 她女儿长得好看,做一身耐穿耐脏的衣裤平常穿之外,还得做两身颜色鲜亮有花色的衣裙,也好出去找朋友玩的时候穿。可得教会女儿打扮才行! 小豆丁在一旁听得稀里糊涂,左看看右看看后,问他阿娘道:“阿娘,我有新衣服吗?” 周翠娘想到她只这一对儿女,以后姐弟两得要相互扶持的,现在就应该要让做弟弟的知道他阿姐的好,长大了才会晓得护着姐姐。 “金娃儿也有新衣服,不过你做新衣服的银子,是你阿姐赚的,你说要怎么办?” 小豆丁是个聪明孩子,挠着脸颊思索片刻,看向他阿姐奶声奶气道:“谢谢阿姐,以后给阿姐做新衣服。” 姜秾拍拍小豆丁幼小的肩膀,鼓励道:“不谢,你好好长大吧,男子汉一诺千金,等着你的新衣服。” 姜金一脸认真地点头:“嗯!” …… 大雪节气来临之前,终于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雪下得不大,薄薄一层,太阳出来前就化完了。 不过这一场小雪过后,天气明显更冷了,姜秾把春衣也穿在了夹袄里面,方才觉着受得住。 然后就去麦田里转了一圈,她播种的那几溜用于观测抗寒扛热等性能的晚播麦,也去看过了,都按照预期好好的生长着,如无意外应该能顺利越冬。 在这一场小雪过后,姜双五已经砍了好些天的柴禾,也基本上算备足柴禾了。准备再花上两天时间,去挑些柴回家来等过冬时候烧,然后就要开始在家猫冬了。 周翠娘和夏五斤两人,也在雪后去县城卖了一趟平菇。回村时,周翠娘买回来六匹布,和一些其他针头线脑、油盐酱醋等诸类杂货。 打虎的那六个小孩子家里分了不少银子的事情,村里人所众知,见到周翠娘买回来这么多布匹,除了羡慕地上去摸几把过过瘾,也没有说其他酸话了。 也是不敢多说酸话了,大多人家还指望着过年前,能够找姜家或其他那几家,借个几十上百文钱,也好过年呢。 有人事先把话搁出来、说了到时找他们家周转几个钱,周翠娘也都是模棱两可地回复。如果到时真的登门来借钱了,那借点钱出去也无妨。也不怕他们不还,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是真还不上,不也还有菇房那边能够做工还债嘛。 周翠娘卖的六匹布,有三匹都是买给姜秾的。一匹嫩黄碎红梅,一匹嫩青细兰草,还有一匹靛蓝纯色布。 既有鲜嫩好看的花布,又有耐穿耐脏的,非常齐全了! 不过,姜秾觉得太过齐全了。三尺宽、四丈长的一匹布,按她的身量,一匹能做出来整套衣裙还不止。三匹布,省一省能做出来差不多五套衣服了! 但是周翠娘却不觉得,回来的当晚就开始对着姜秾量体,然后‘刺啦刺啦’裁布并开始穿针引线缝制…… 说也说不听,姜秾也就不说了,她开始琢磨起做弓的事情来。 后来姜双五上了一趟山,去把那截榆木扛了回来。晾了这些天,感觉能开始做弓了。 正文 第 39 章 之前姜秾在山上选是取的那一截榆木尚算笔直, 从砍断的横截面处看:纹理均匀,截用的这一截也通体没有木节。 她有种直觉, 这是一截适合做弓的好木材。 这时候自然没有切割木材的机器, 就连手动的木工工具如刨刀、锉刀和凿子等, 姜家也都没有。 唯有的就是因为姜双五经常做竹 分卷阅读103 编筐子篮子等, 锯竹子需要用到的一把锯子, 以及劈砍东西的一把镰刀。 不止姜家没有, 因为村里没有专门的木工工匠,是全村人家都没有这些木工工具。 不,或许葛家有。 姜秾关上大门,掩了院门, 就快步远去。 到葛贡士家时, 葛贡士和葛家二叔没在家, 葛二婶这时正在林中菇房做事,就只有葛圭章在。 葛圭章见姜秾过来, 因为避嫌也不好喊她到屋里坐下后再说话,只能边引她进院、边问她:“秾妹过来, 可是有何事?” 姜秾没有想那么多,她到葛家来本就不是闲来聊天的, 也是直奔主题: “我想用那截榆木做一张长弓出来,想问你家有没有刨刀、锉刀等木工工具?” “我二叔有时会在家做些木工活, 家里有一套工具。”葛圭章同样没多说,转身进屋去拿工具前,道了句失礼:“失礼了, 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进屋去给你拿出来。” “无事,劳烦了。”姜秾并不知古代的许多繁文缛节,而这个时代农村里礼教要松弛些,她也没感觉到有甚不习惯的。 这时乍然和葛圭章独处,看他进退有礼温文尔雅的样子,倒让她有些觉得新奇了。 没让姜秾久等,转个眼的功夫,葛圭章就提着一个木箱子出来了,递给姜秾:“里面装的就是一套木工工具了,你拿回去使着吧。” “多谢了,明天或者最迟后天,就一定送还。”姜秾道谢道。 “不必忙,二叔最近都不会用,你尽管用就是,什么时候完了再还回来就是。” 想到昨晚饭后,二叔说到的这两天闲下来了、就一张小几案的事情,葛圭章心里有些羞愧。但还是要让她用完了,再才还回来。 姜秾:“好的,我很快就会用完,回见。” 道别过,就提着工具箱转身出了院门,往家里走去。 葛圭章站在院里,看着离去的那道挺直如雪中一根寒竹的背影,只看到那道背影走远,又拐没了影子,这才收回目光。 怔怔地又站了一会儿,才进到院中独间的书房里,竟是拿起一本《诗经》看起来。 姜秾借回来了工具,就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对着一根已经锯得和夏五斤等高的木头,摆开了架势…… 在一箱子的木工工具之上,手腕悬空来回移动,最终选中了刨刀。 将已经剥皮锯好的木头一端抵在墙根,双手紧握刨刀的两侧手柄,俯身下去以自身体重增加施力,开始推刨木材。 一时间,‘欻欻’的大块木屑从刨刀出口冒出来…… 大约两刻钟过后,姜秾放下刨刀直起身来,活动活动有些酸软的手腕和胳膊,观察起她的阶段性成果。 这根木头的边材已经被削去,成为了一根横截面有四厘米见方的木材。她知道,这就是初见雏形的弓背了。 而且,她在刨这根木材时,很自然的——也很莫名其妙的,就知道最后要取用的最好是偏中间部分,即一侧为木心部、一侧为边材部。 她也就按照直觉,把这根木材刨成了这样。从横截面的木纹区别,就可判断确是如此,木纹一侧相对稀 疏、一侧相对紧密。 已经刨出这个雏形之后,再来倒推为何要一侧为木心部、一侧为边材部,也就能推出原因了。 姜秾只看着这根初成型的弓背,就知道木心部相对柔软耐压缩,适合放在弓背内侧,边材部坚硬抗拉,则适合在外侧。 这真是奇妙的直觉呢…… 不过姜秾先前便已经决定,不去思考那些无解的问题,准备全靠直觉来做这张弓,然后来看一看她血脉中的神农之力,究竟能有多强,能否指引着对制弓一窍不通的她做出一张好弓来。 歇息片刻,姜秾再次将手腕悬在工具箱上方,然后凭直觉选出了一把细长的刨刀。 再次俯低身体以体重增加施力,否则以她一个九岁身体的手上力气,还是有点不容易将坚硬的榆木推刨好。 然后,还是根据仿佛与生俱来的本能——或者说是直觉,先是刨削木心一侧,把弓背材料修整的中间厚、两头略薄,再从内外两个侧面把两端稍微修窄。 这道工序完成后,这根弓背就变得与一根扁 分卷阅读104 担很像,与家中担水挑货的木扁担,是差不多的样子。 姜秾欣赏着这根她刨削出的‘扁担’,然后进屋去喝了一口水,又歇息一会儿后,才再次动作。 这次她选定了一把锉刀,在已经成形的弓背两端约五厘米处,各锉出一根弦槽,弓背外侧深一些,内侧略浅些。 到这时,姜秾就是不跟着本能走,也知道下一步是把弓背弄弯,再系上弓弦,这样一张弓也就完成了。 但要怎样弄弯弓背?或者说是怎么‘驯弓’?——驯弓这个专业术语,姜秾是知道的,但也仅限于知道这个名词了,名词之外代表的驯弓步骤和诀窍,她一概不知。 用火烤的方式?不,姜秾的本能拒绝了这个办法。 有了拒绝这个结果后,再来分析原因,那就应该是用火烤会降低弓的张力。 找来力气甚大的张武壮,让他用强大的膂力把弓背折弯?不,姜秾再次本能地拒绝了这个办法。 拒绝后再来分析原因,大概是一下子弯到位,弓背可能会被折断,即便表面没断、内里木质也受了损伤,这会降低弓的弹力。 张力和弹力,是弓之所以为弓的两种决定性力量。不管是选材,还是之后的制作过程里,一切都是围绕着将张力和弹力最优化来作为。 ‘驯弓’这道工序,看来是重中之重了。 火烧不行,一次性弯曲到位不行,那就只剩阶段性的、缓慢的让弓背逐渐适应这个‘驯弓’办法了。 姜秾觉得她下了这个结论后,体内有种突然为之一清的清爽感,再随之而来是喜悦情绪升起。 嗯,看来是这样没错了,体内的神农之力已经给了她指引。——哈,真是神神叨叨的,还自说自话取些玄幻名目。 既然是一个缓慢用力以驯弓的不短的过程,那用人力显然就不可行了,得制作一个驯弓的托架。 姜秾大概是继承了神农祖宗‘制耒耜、制陶器、织麻为布、作五弦琴、削木为弓’等,诸多手工血脉天赋的。 在刚来时还不觉得,如今一旦接受她的神奇神农体质,接受体内有玄妙不可见的神农之力后,她就觉得自己的手工能力,也提高了好多呢! 姜秾到后院的柴禾堆里,找了几根质地坚硬的榆木棍棒,拿到前院来用镰刀修砍一番后,在工具箱里找到手拉钻,把两根木棒的一端各钻出一个孔,然后削一根木钉打进孔里,就把两根木棒给钉成了一个直角状。 随意选定一条直角边,再照样钉一条直角边上去。于是,至此就成了一个还差一条边 ,才能封口的不完整的长方形。 为了稳定性,再找来两根榆木棒,在棒上合适位置用手拉钻打出两个孔,再在长方形长边的相应位置,也打出孔,削几根木钉钉上。 最后,就成了一个缺一条宽边才封口的长方形里面,两个直角处有一个小三角形的样子。 又拿起锉刀,把两条直角边延伸出去的边的内侧,凭直觉各自锉出来几个卡槽。 姜秾把工具一放,心里就知道驯弓的托架,已经做好了。 把弓背往托架口一比放,姜秾就觉察到了,这个托架做的刚刚好。 “呵。”神经质地呵笑了一声,笑声中有一种认命的意味。试探的结果真是让人‘满意’呢! 就算在这之前,姜秾已经接受了她穿越到此的不科学,她体内或许有承继自祖宗神农血脉的玄异的神农之力。 但直到此时,她才算是试探出了神农之力的作用程度和效力。 总之一句话,遇物不会做、遇事不能决时候,跟着本能走,神农之力会指引她。 ——哈,真是彻底神神叨叨的了…… 驯弓的托架既然已经做好,姜秾随心的进屋去找出来一根麻绳,绑在弓背两端系弓弦的卡槽里。 然后,把弓背的一端卡在托架下面长边的最外一个卡槽里,接着慢慢拉绳,拉到弓背略略弯曲,直到另一端卡进上面长边的最外一个卡槽里。 这时候,弓背就已经卡到驯弓的托架里了。 弓背弧线流畅均匀,没有过于强直的地方,也没有过于弯曲的地方,一条弧线非常完美!丝毫不用调整。 姜秾:…… 这么顺利也是正常的嘛,都有神农之力加持了,要 分卷阅读105 是还不能一次完美达成,她那十八辈儿祖宗神农的面子怕是没地儿搁吧。 姜秾现在的直觉是,让这张弓先在这里驯着,过上两刻钟之后,将弓背拿出来‘休息’一刻多钟。 然后继续先前的动作,不过要向里面卡两三个槽位,同理一直做着,直到将弓背驯成一弯半圆——或者直觉告诉她‘弓已驯好’时,就能取出弓背了。 到午后时分,周翠娘带着小豆丁回到家时,弓已经驯好。 屋檐下敞开的木工工具箱,四散的树皮和木屑,一个不知做什么用的木框,以及一根几乎半圆的、弯得太过的‘扁担’? 周翠娘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终究是想着女儿大多数时候还是很乖巧能干的,才没有吼出声。 嘴里嘀咕:“我不过是带着金娃去菇房一趟,怎么就又搞了这一出呢?唉,算了、不气,哪怕看着开始懂事了,但到底还是小孩呢,好奇贪玩些也正常……” 正嘀咕着呢,姜秾就从屋里出来,打了个招呼:“你们回来了。” 周翠娘指着那根半圆‘扁担’:“你在做扁担吗?虽然你也是好心,但扁担弯得太过了,不得用呢。你如果实在想做一根扁担,可以跟着你阿爹去学一学,他会做的。” “……”姜秾纠正道,“不是扁担,是一张长弓。” “弓?”周翠娘看了又看,表示很怀疑,“都没有弓弦,怎么就是弓了?” 姜秾举起手里的一根线示意,“这就是弓弦,我立即就去就系上弓弦,它就是一张完整的弓了。” “用麻绳做弓弦?不说那些军兵手里的弓比你这一根……简陋的弓,要复杂好看得多了,弓弦也是很讲究的,那都是用什么鹿筋、牛筋各种筋做的,你这就一根麻绳?” 他们当初逃荒时,见得最多的除了同为逃荒的难民,就是军兵了。军兵手里的刀、剑、弓箭 等,看见的也不少,有时会夸谈他们手中兵器以作威慑,好让难民不敢轻举妄动。 “你说的军兵手里的弓,大多是复合弓,制作更讲究也更复杂,光是取自不同地方的‘干、角、筋、胶、丝、漆’此‘六材’,我们这样的平民就不可能收集齐全。一张复合弓,往往要许多工种的工匠分工合力,才能做出来。一把精制良弓,往往要两三年才能制成。 我这把长弓,却只要两三个时辰不到,就做成了。弓弦可用麻绳,也可用鞣制后的羊肠,那些什么筋也可以。 大道至简,虽然简单,但相比下来威力却不会小。” 在说专业话题时,姜秾的话从来不少。 周翠娘心里一‘咯噔’,女儿别是还记得一些逃荒途中的事吧? 这一段关于弓的话,与当初那个将军胡乱一阵射杀之后,说来震慑他们这些逃荒难民的话差不多。 那时她只有三岁多还小呢,或许也记不太清楚,可一些话竟然无知无觉也留在了女儿心中,愿她不记得那些惨烈的情景。 “哦哦,那很好呢,浓娃儿做的这张弓很厉害呢!”周翠娘胡乱地夸着。 姜秾没察觉到异样,去系她的弓弦了。 将细麻线打着专门的‘射手结’,系在两端弓弦槽里,系上了弓弦。 这就算是做好一张长弓了! 姜秾竖起弓来,用力拉了拉……没能将弓拉开。 看来这张弓确实不是个玩具弓,它是有着杀伤力的。 弓做好了,搭配的箭呢? 姜秾觉得那箭,就让夏五斤自己去想办法了好。就算到时削制木箭秆时,她可以凭直觉指导一二,但铁制箭头就真只能让他自己想法了。 一上午的时间,做好一张有杀伤力的长弓。 制弓的木材,是随处可见的榆木。 制弓方法很简单,几乎每个人都能很快学会,并且自己上手做。 这意味着什么,如今还在村里和县城混迹的夏五斤没意识到,他只当秾妹说话算话、给他做了一个打猎的工具。 就算聪明如葛圭章,也都没有想得那样深远。老到如狂士葛蕤,也因没和这群小孩子们玩在一起,而不知长弓的内情。 直到时势迫近眼前了,他们那时才会明白,能自己制弓究竟是多重要,到那时候几乎是与粮食同等重要了。 分卷阅读106 傍晚回家的夏五斤跑去姜家玩耍,看到屋檐下靠放着的长弓,欣喜不已: “秾妹,你真给我做了一张弓啊!诶唷,还要使点力才能拉开呢!拿去射兔子射麂子之类的猎物,应该是能行的!” 事实上,夏五斤不仅是要‘使点力’才能拉开,为了不丢面子,那是使了吃奶的大力,方才拉开弓。 心里暗道:以后可得好好练练,才能在秾妹、在朋友面前,很轻松就拉开弓。否则到时拉弓吃力,以至于涨得脸红脖子粗的,可就不好看了。 正文 第 40 章 大雪节气过后, 气温继续下降。 要想平菇和香菇正常出菇,以及正在出菇的菇能够继续生长, 菇房的保温或增温措施得要做到位。 在菇房增温这方面, 以目前的科技水准, 很难在不影响蘑菇正常生长的前提下达到。 于是, 姜秾提出建议, 要对菇房进行保温。 平菇菇房保温还比较容易, 因为它本身是在潮湿凹地上修整挖建出来的,不是裸露在外直面寒风。就只在房顶上面,再加盖了枯草枯叶用以保暖。 可是在树木之间搭起来、建在地上的香菇菇房,却会直面寒流侵袭、林间寒风吹拂以及冷雨冷雪, 保温就比较费事了。为了保温, 不仅加厚了房顶, 还编织了好几床草帘,层叠错开地挂在菇房四周, 以求挡风保暖。 做了保温措施之后,也不是就万事无忧了。因为终究不能完全实现保温, 还要不时注意通气,蘑菇们还是会长得缓慢一些。不过只要菌包上的菌丝不被冻坏冻烂, 哪怕长得慢些,也没事。 当然, 葛二婶和赵寡妇她们两个长期雇工,在看守菇房、照看蘑菇时的临时歇脚棚子,也是修理了一番的。 用木材加固了墙体和木门, 房顶用茅草加盖了,棚内四面墙上和门板后面也挂了挡风保暖的草帘。 如果能注意人走火灭,那在棚内烤火取暖,甚至是烧火做饭也可以。 菇房保温事宜做好之后,姜双五和周翠娘又把其他未完的户外活儿收了收尾,时间就差不多到冬至了。 ‘冬至大如年’。今年的冬至,皇帝收了天下黎民捐的‘祭天银’酬劳,将会在这天亲往京郊圜丘祭天。可于民间百姓来说,今年冬至与以往的冬至,并没有什么不同,祭拜一番祖先,吃一顿饺子,就算是过了冬季这个冬季大节日了。 温宁村的村民是逃荒来的,就是想祭祖也没个地方。 于是就只在自家房前或屋后的十字路口,给往生的亲人奉上一碗水饭,似葛家和姜家这些买得起香烛纸钱的几家人,还会点上几根香烛,烧几把纸钱。 姜双五做完这些后,就回到屋里,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饺子,也就是过了冬至节日了。 冬至之后,正式进入了‘三九天’的‘一九天’,夏热三伏、冬寒三九,天气愈加寒冷了,御寒衣服很少、甚至没有的百姓们,就开始在家猫冬不出。 但凡稍微勤快些会过日子的人家,都会在堂屋或卧室的角落挖一个火坑,春夏秋三季时就用木板盖上防止踩空,冬天猫冬时才拿开木板,在坑里燃起火堆,然后烤火取暖和煮食做饭便都在这里了。 按周翠娘的说法,那些住在乡下农村能拾到柴禾的人家,一到冬天就一家子人穿得单薄,挤在被絮都没一张完整的床上取暖的人家,除了实在瘫痪在床或老病得动不了的,其他多半都是因为懒! 天气转冷时就去砍拾柴禾存着,三九天里燃一坑火,不就过得去了?还缩在床上冻死了不成? 冬至当天,姜双五吃过饺子后就去把堂屋角落的火坑整理一番,木板拿开,坑里堆积的木灰铲出来,然后找来引火的麦秸秆,很快就生起来一坑旺火。 堂屋中火坑里的火生起来时,就标致着猫冬正式开始了! 便是猫冬,也不是无事可做。 周翠娘这个冬日要做的事情可不轻松。每隔几天就要去林中菇房查看一次,这且不说。主要是买回来的那六匹布,她可是要把它们都做成被单和衣服的。 这个地方,别说自动缝衣机了,便是脚踏的老式缝纫机都没一台,全靠一双手裁剪后再一针一线地缝制,非得花上许多 精力和时间不可。 都是花钱买的新布料,周翠娘也不敢在火堆旁边去裁剪和缝制,万一被溅起的火星子烫一个洞,或者被跳跃的 分卷阅读107 火苗燎到了,那可要心疼死了! 于是周翠娘只能把小桌子搬得离火坑远远的,手冻僵了不能灵活穿针引线时,才坐到火坑边来烤一下手,等手烤暖和了就又起身走开,去小桌子上裁剪和缝制一家人的衣服和床单。 而姜双五呢?他之前砍柴禾时砍回来的那些竹子,割回来的几捆韧草,就是他这个冬日要忙活完的了。 劈竹篾,编织筐筐篮篮之类的,捶韧草,打出一家大小的草鞋。这就是他猫冬时主要要做的活儿了。 把砍回来的竹子编制完,割回来的韧草也都打成草鞋的话,他一冬编的筐篮,一个叠一个摞起来能摞好高一摞,草鞋也能在一面墙上挂好长一排! 事实上也是这样,每年冬天姜双五都能把他事先准备好的竹子和韧草,都给编完、一点不剩下,所以每当冬天过完时,家里那一摞篮筐和一排草鞋,看着就很喜人! 有那些交好的人家来家里聊天说话时,就会随手送出一个篮子或一双草鞋,这样礼来礼往的,良好的邻里关系也就一直维持下来了。 家里两个小的——姜秾和小豆丁姜金,就真的是没什么正经事需要他俩做了。 大多时候,都是坐在火坑旁烤火,并看着大人忙活。就跟后世看手工视频消磨时间一样,看着看着……半天、一天时间也就过去了。 不过没过几天,周翠娘就想着女儿也有九岁了,一些灶上的活儿、还有这缝制衣服的本领,也到时候该慢慢教给她了。 “浓娃儿,不止是娘和这家里人,就是村里人也都知晓你非常能干,一看就是一把种田好手。只这一项,我浓娃儿便不愁嫁不出去,不愁婆家不供着你!当然,你阿爹、你阿娘还有你弟弟,更不会让别人欺负于你。 但我们身为女子啊,会侍弄庄稼自然是好的,可像这做饭、洒扫、喂养禽畜,以及这裁剪缝制衣服的本领,也一定是要会的。倒不是为了不受欺负、不受气,才要学会这些本领,而是为了方便我们自己生活。你想啊,这世间男子都是不会这些事情的,到时你怎么过日子? 不会做饭就吃不着饭,住着猪圈似的没收拾的屋子,有布却不会做衣服穿……那样的日子要怎么过?” 周翠娘的这种说法,姜秾是不赞同的。她以前也不会自己做饭和做衣服——喂养禽畜这她是会的,不也照样活得很好?即便是在这古代,只要有钱,做饭、做衣服也不用亲自动手。 不过一般时候——不涉及她的专业领域的时候,她都不愿与人争论,不爱去评判旁人的观点是对或否。尤其是周翠娘还是她阿娘,是她的长辈亲人,这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又何必去争执、更甚是顶撞呢? 反正也是闲来无事,周翠娘叫她过去站在一旁看着,看一看是怎么裁剪布料、缝制衣服的,她也就站在旁边认真地看着了。 要说姜秾的学习和动手能力,就是没有继承自神农祖宗血脉里的手工天赋,仅凭她本身读到博士毕业、获得专利无数的经历,也能充分说明她的学习和动手能力,是很强的。 在一旁看了一天之后,第二天周翠娘给她一根针线,和一些边角料碎布头,让她拿去缝着玩。 “给你针线和布头,你自己去穿好针,然后就找两块布随便缝几针吧,就是随便缝着玩玩,我看看你的天分。” 姜秾接过针线和布头,细麻线一次就穿针成功。 然后,从布头里面抽.出一块细长嫩青细兰草的布头,从周翠娘手边拿来剪刀,剪成规则的细长形布条是 后,把布边折到里面藏起,然后拿起针线开始缝制……不多久,一根嫩青细兰草发带就做好了。 想到她是梳的双丫髻,于是又找出来一块同样花色的布头,再做了一根发带,这一样两根就齐了! 姜秾一眼又看到两块细长的嫩黄碎红梅的布头,想到若是做成发带,嫩黄底鲜红梅的花色很是娇艳,给长得可爱甜软的沈甜佩戴的话,应该会很适合…… 于是想到就做,不多久就又缝了两根嫩黄碎红梅的发带,准备下次沈甜带着炒板栗等零嘴到家里来玩时,就送给她。 周翠娘从手里缝制的衣服上抬眼时,就看见女儿面前整齐摆放着两对、四根发带,拿过来一看:“针脚均匀细密,走线笔直,布边藏得很严实,缝得很不错嘛!看来我女儿不止有种田的禀赋,女红天分也不孬啊!” 周翠娘:“来来来!剩下这些布头,你自己看着做些手帕、钱袋和袜子之类的小物件吧!” 分卷阅读108 得了允许,姜秾继续去找布头缝制小物件。不过最后做出来的小物件,与周翠娘说的相去甚远。 首先,拿出来了两块叠在一起的三角形布头,应该是裁衣袖时剪下来的,嫩青细兰草的花色,上手摸起来的手感还不错。 灵光一闪!姜秾拿起剪刀,把两块三角形布头修剪成规则的、一样大的两块三角形布,又把布边折进去一层后封了边,再像缝制发带一样缝了几根细带子。 细带子,两片三角形布块,按想法缝好之后,就是一件系带挂脖少女内衣了!嫩青细兰草花色的。 周翠娘拿了姜秾缝制的内衣……虽她已经算是妇女了,到底也实属女子,一看两块布加上下各两根系带的样子,也就知道是作什么用的了。 这种女子的贴身衣物,不好说了让男子听到——父亲和弟弟也属男子范围,于是周翠娘倾身过来小小声道:“这是你缝的肚兜?” 姜秾点头,同样小声道:“对,布料不够,做了简化版式的肚兜。” 周翠娘想到她还年幼时,第一个自己缝的四不像肚兜,心里泛起些许羞意。 “是我想得不周到,这次只给你做了里衣和里裤。这个……肚兜做得也还好,针脚细密均匀、封边严实,若是能穿,你就穿罢。” 姜秾:“嗯,好的。” 不仅是给她自己做了一件少女内衣,之后她还找出来两块嫩黄碎红梅的布头,给沈甜也做了一件。 同样款式、不同花色的发带和内衣,嗯,这就是所谓的姐妹闺蜜款了吧。 至于内裤,姜秾没有做。 因为周翠娘说了要给她里外都做几套,是包括了贴身穿的里衣里裤的。虽然里裤是长裤,而非三角和平角内裤、也非四角短裤衩,但姜秾看了周翠娘做出来的那一条里裤之后,就觉得没必要再做内裤了。 一些比较私密的诀窍,也就只会在母女之间传递了。 周翠娘看了一眼火坑旁的丈夫和儿子,都没在注意这边,便向姜秾附耳悄声道: “做里裤的□□,是有诀窍的。不能像做外穿的长裤一样,里裤得在□□的地方缝一长溜布,这样穿着才不磨皮、才舒服,以后你给自个儿……和你的家里人做里裤的时候,就这样做!这诀窍可是我姥姥传给我阿娘的,你姥姥传给了我,我也传给你。” 姜秾也悄声回答:“嗯,我记住了。” …… 之后的第三天,沈甜果真带着炒得香喷喷的板栗,以及梅干菜锅贴,到姜家来玩了 。 沈甜过来串门玩耍,从来不空手上门,都会带一些好吃的零嘴,嘴又甜、还会哄人! 这 样乖巧懂事的孩子,周翠娘再喜欢不过了:“来就来了嘛,还带什么零嘴啊!你看看,我家金娃儿都盼着他甜姐来呢,你惯得他呀……” 热情招呼过了,又坐在火坑旁烤了一会儿火,一边吃着零嘴聊了会儿天之后,姜秾就把沈甜拉到了自己的卧室里。 沈甜:“秾姐,有什么事吗?” “有东西给你。”姜秾从自己床头放衣服的小柜子里,拿出来嫩黄碎红梅的两根发带和一件少女内衣(肚兜),“我做了两件,给你一件。” “爱死大佬了!!”沈甜接过来姜秾送她的内衣和发带,拿在手里翻看着,“哇!这针脚和机器缝的也没差别了,不,比机器缝得更好看,这可是全手工的呢,还是秾姐你亲自做的呢!” “啊!舍不得穿了怎么办?想收藏起来当传家宝!”沈甜跟个变.态一样,把脸埋在内衣里不出来。要不是她外在年龄还小,还长了一张可爱甜软的脸,她这行为简直就不能看! “……”姜秾还是不太适应沈甜这种……嗯,照她自己的说法是放彩虹屁的行为,“只是一件普通的内衣而已……” “哪里普通了!我不准你说它普通!这可是秾姐你亲手做了送我的!怎么会普通!”沈甜疯起来时,连大佬她秾姐都敢怼! 姜秾:“……我有一件嫩青细兰草花色的,和你的是闺蜜姐妹款,我要穿,你穿不穿?” 沈甜:“穿穿穿!!!我要穿。” …… 隔壁的夏五斤有时也会到姜家来烤火玩耍,但更多时候还是去葛贡士家找葛圭章玩,其实也不是玩耍,而是厚着脸皮让葛贡士或者葛圭章教他认字和写字。 分卷阅读109 就这样,猫冬的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腊月。 ‘过了腊八就是年’,腊月初八之后,离过年也就不远了。 正文 第 41 章 太白县所属的凤翔府并不在长城以北的塞外, 冬日虽冷,却不会一直积雪不化。 实际上今年冬天下的几场雪, 都不太大, 大多时候都还是能看见土地泥色, 大雪自然没能一直封路。 所以虽是在家猫冬, 可菇房里蘑菇的看护也没耽搁, 周翠娘在缝制衣服之余, 隔几天都会去菇房一趟,有时姜秾也会跟着一起去看看。 蘑菇的生长到底还是受了冬日低温的影响。之前虽也做了保温措施,可也仅仅是保温而非增温,冬日低温还是抑制了蘑菇的生长速度。 香菇受到的影响要大些, 到底香菇菇房是建在地上的。而在凹地向下挖建的平菇菇房, 保温效果就要好很多了, 平菇几乎可说是没有受到低温影响,照常出菇, 照常生长。 因大雪没有封路,因此先后长成的两茬平菇, 都顺利采摘并卖到了县城袁屋杂货。 那几次去县城卖新鲜平菇时,考虑到冬天食物少, 猛兽可能会出没觅食,就周翠娘和夏五斤一妇女一小孩两人走路的话, 有些让人不放心,所以每次姜双五也都是跟着一起去了的。 两茬平菇,先后共采摘了四次去卖, 每一次都有二十来斤,卖钱之后姜夏两家平分下来,每家分了得有两千一二百文。 除去雇工的工钱,每家还有一千七八百文钱。 看着付出去的工钱很多,可菇房里的事情大多都是雇工做的,如果让姜夏两家自己去做,四间菇房的活儿根本就忙不过来!那么这一笔钱,就是没有了的。 这相当于,姜夏两家没做多少事情,却有一笔一两半银子不止的进账。这样的好事,还真就有了! 这在家猫冬闲着呢——在蘑菇上费的那点精力几可忽略不计,就有一千七八百文钱的进账,难道不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买回来六匹布和一些杂货零嘴,就把那十八两银子给用去了一大半,尽管都是用在刀刃上的,可周翠娘还是有些心疼。 如今看见银子在慢慢地往家里进,方才算是不那么心疼了。 可周翠娘又觉得吧,银子看得紧归紧,该花用的还是得花!就比如:这过年前置办年货,那还是得花用啊。 “这银钱啊,不能乱花在没甚用的地方,可是正经该花的去处,也不能吝啬。比如先前给一家人做新衣,给家里做一套换洗的床单被褥,这都是实实在在过日子都要用的东西! 又比如,过年过节时,该花银钱置办的年货。虽是些吃进肚子里就没了的东西,还有摆出来、贴出来看个景儿的,可人活一辈子,在吃穿勉强不愁的时候,过日子不就是要过得像个样子吗? 村里人都知道,我们家里现在有两个钱,可若过年时还是一副寒酸样儿,年货都不备上一点,可不知要在背后怎么说我们呢!” 在备不备年货的事情上,周翠娘这样说。 于是,腊八节这天,周翠娘把家里只要有的粮食和豆子,都给找了出来!麦子、高粱米、粟米和黄米,黄豆和豌豆,一样抓上一小把一起淘洗干净了,就用一个陶罐加水后,放到火坑上熬煮。 没事做的姜秾就坐在火坑旁,边烤火取暖、边看着这一罐腊八粥。就是等到水沸腾后,隔上一会儿就去用勺子搅拌几下,以免糊锅了。 这样熬煮了一个白天,傍晚时就熬出了一锅浓稠的腊八粥。 腊八节的晚饭主食,就是这一锅腊八粥了,菜是一道清炒平菇和一碗咸菜。 腊八过后,那六匹布也都已裁剪缝制完。周翠娘就把更多功夫,用在了做年前准备上去,一边做准备,还一边教导姜秾。 周翠 娘:“你开年四月份就满十岁了,这年纪说小也不大,但说大也不小了。再过上三四年,就该开始相看人家,十五及笄之后就要嫁出去了!到时就要你自个儿操持起一个家了,像是过年过节的习俗和准备这些,你要会才行呢! 否则别人家热热闹闹的过节,你家就清清冷冷的什么都没有,那像个什么样子?” 姜秾当时嘀咕了一句:“想得真远。” 嘀咕这话之后,自然是被说教了:“远什么远?还不就是一转眼 分卷阅读110 的事情!要学的事情多着呢,早早地开始学着,以后自己过日子了,才不会两眼一抹黑去抓瞎!” 周翠娘:“大年初一得吃饺子,初二得吃面条,初三要吃饼,正月十五元宵节时得吃元宵吧?这都是要早做准备的!过年要端出来几道菜,这都是要想好的!这首先啊……” 首先是把后院里石磨上的灰尘扫干净,再用清水洗过一遍,等水干后就开始磨面粉。 从腊八节过后第二天,就在磨盘发出的‘轰轰轰’声、磨杆子‘嘎吱嘎吱’声之中,开始磨面粉了……第一遍的粗面粉磨出来后,还要再磨第二遍、第三遍,直到把面粉磨得细腻了才行。 周翠娘推磨,姜秾就站在磨旁添磨。 ‘添磨’这个活儿,姜秾不会、姜浓会,所以她也就会了。活儿其实不难,只要手够快、够准、够灵活,再有添磨的时候不要走神,也就不会被磨杆子打到手了 。 磨转一圈、添一次磨,每次添磨就往磨眼里丢四五粒麦子。等第一遍粗面粉磨出来之后,就一次堆一碗粗面粉在磨盘上,然后磨转两圈、伸手拨一次面粉,每次只拨下一小撮面粉到磨眼里。 如此循环往复,从腊月初九到腊月二十二——小年的前一天,才终于是磨出来了足够的面粉。其实过年期间吃不完那么多,这是把过年后一段时间要吃的面粉,也顺道一起给磨出来了。 对于姜秾这段时间帮忙添磨的表现,周翠娘还是很满意的:“这次帮着添磨,都没怎么被磨杆子打到手了,也没把麦子掉进磨槽的面粉里面,做得不错!” 过小年那天,桌上也没有鸡鸭鱼肉这些。 周翠娘只把上次打到老虎时分到的半只兔子,加入干香菇,炖了一盆野兔炖蘑菇出来。这过节,也算是吃肉了。 小年过了的第二天,周翠娘喊上隔壁夏婶、交好的杨婶,以及沈甜的阿娘齐四娘一起,再叫了姜双五这个壮汉来回护送,一行人一路说说笑笑的去了县城,采买年货。 有钱就多买点,没钱就少买点,几个人也不攀比,高高兴兴的置办了年货回来。 “这一只大公鸡,到时宰了用香菇炖上,就算是甜娃儿说的那道‘小鸡炖蘑菇’了。这只鸭,一半熏了做腊鸭、一半到时直接清蒸,炒腊鸭、白切鸭,一只鸭就做出来两道肉菜了! 我还买了一斤半肥夹瘦的猪肉,到时切了炒出来。这样算下来,就有了四道肉菜,够了、不少了!” 周翠娘对着买回来的一只活鸡、一只活鸭,还有一斤猪肉,盘算道。 姜秾在一旁插话:“杀鸡之后的鸡鸭内脏,还能做出来一道肉菜。问甜甜要一些芥辣和花椒,可以做一道爆炒麻辣鸡鸭杂。” “这可以啊!那就不把那些鸡鸭内脏,放到‘小鸡炖蘑菇’里面炖了,就单独炒出来吃!”周翠娘觉得这主意能行。 周翠娘继续盘算:“荤菜五道够了,至于素菜嘛……浓娃儿种的黄豆收了不少,拿二三十斤出来,生一筐豆芽,再打一锅豆腐!豆芽和豆腐既能做菜,也能做饺子馅儿,真是再好不过了! 在泡菜坛子里捞点泡姜、泡洋藿、泡莱菔之类的泡菜,拼做 一碗就是一道菜。再切一碗碎碎的腌菜,也能算一道菜。 这样就是荤菜五道、素菜四道,一共就是九道菜了,长长久久,寓意很好了!” 小年过后,周翠娘依旧带了姜秾跟在一旁学习,每一道过年饭菜的做法和诀窍,都会细细地讲给她听,希望她以后成家了能知道怎么做。 过年不止是一个团圆的节日,也是一个传承的过程,对周翠娘和姜秾这对母女来说,是传承过年饭菜的准备过程与诀窍。 除夕夜时,姜家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吃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围坐在火坑边守岁时,姜双五还把特意砍回来的竹子,放在火里面烧,烧得‘砰砰砰’爆响几声,就算是放爆竹了。 然后周翠娘就拿出四个用红纸包好的红包,里面装的是压岁钱。 “来来,给压岁钱了!不止浓娃儿和金娃儿你两个小孩子有压岁钱,我和你们阿爹两个大人也有!都压一压邪祟,明年继续像今年这样顺顺利利,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拿到压岁钱后,周翠娘便把买的红纸拿出来,在火光的映照下剪窗花。一边剪一边教姜秾,剪好一个之后,就她来试试手。 已经点亮手工天赋的姜秾,剪窗花也是难不倒她的,照着剪的一模 分卷阅读111 一样,分毫不差。 姜家一家人在家守岁,北边邻居夏家也是一样,虽然两家隔得近,但除夕夜守岁还是要一家人在一起守,很少有在别人家里守的。 …… 姜家团团圆圆的喜气洋洋,然而村里其他有成丁出去服役的人家,就没能团团圆圆的了。 因为直到除夕晚上,村里去服役的人都还没有归家,今年这个除夕夜已经是不能团圆了。 不过村民们虽然觉得遗憾,家人没能及时回来一起过个团圆年,但也不怎么担心。 像这样出去服役,然后或因朝廷赶活儿没做完,或因回家路上意外耽搁了,不能在年前赶到家的情形,以前也有过几次,并不稀奇。 于是就这样把年给过了。 正文 第 42 章 温宁村里这些村民尽是逃荒到此的, 宗族亲人要么是失散了,要么都死绝了。 过年期间, 也就没有地方去走亲戚, 男人初一宗祠祭祖、女人初二回娘家, 也都是没有的。 于是过年之间的人情来往, 便只有和村中交好的人家互相串一串门, 大多时候也都不送礼, 实在有那交情好的人家间——比如姜家和夏家,上门时才会带上节礼。 周翠娘带着姜秾姐弟两去沈家串门时,沈甜拉着姜秾到她的小卧室聊天,说着说着感叹道: “以前过年家里来亲戚, 都是以两桌客人起算的, 要是人约得很齐, 四五桌也不稀奇,家里不止客厅、连卧室和书房也都坐得满当当的, 那是真热闹啊!当初总想着哪次过年能清清静静的,那些认识不认识的七大姑八大姨、堂表兄弟姐妹都不来, 那就好了!毕竟都是人情淡漠的二十一世纪现代社会了。” “二十二世纪人情应该是更淡漠的,我也没有过你这样的经历。” 事实上, 姜秾内心所有欲.望与感情,几乎都给了农业和农学, 于人情方面很是淡薄。 自从父母意外过世后,与原本就往来疏离的亲戚,自然而然地就淡了来往。 她还真是没有过沈甜那样的经历和体验。 “可如今果真清清静静的了, 又觉得还是热闹点好,至少这还说明家里是有亲人的,哪怕七大姑八大姨闲事管得多,堂表兄弟姐妹在一起,大些的之间就互相攀比,年龄小的熊孩子又闹腾。这代理就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吧……唉!不说了!” 姜秾看着神色沮丧得几乎要哭出来,却又拍脸强行笑着打起精神的沈甜,难得的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什么也别说。 “嗯。”并且技巧拙劣地转移了话题,“我想吃豌豆黄,你做的很好吃。” 沈甜‘扑哧’一声笑出来,“好的,秾姐,我这就去给你拿豌豆黄过来!” 生硬地转移话题的大佬,也太可爱了叭! …… 温宁村的这个年节,过得不是极尽热闹,却也泛起淡淡温馨。 毕竟虽然去年春夏时小旱一场,麦子收成不全如人意,可这一年也勉强过来了。 虽然有些人家家中的粮桶快要见底了,可这不是翻过年坎儿了嘛! 春风复苏,草木萌芽,出了正月的二月里头,许多野菜也就长出来了,到时采些嫩野菜,和粗面粉一起做成野菜馒头、野菜饼对付着,等到夏收后就有新麦子收上来,到时就能吃顿饱饭了。 元宵一过,年也就过完了。 为了夏收时麦子能有个好收成,也为了能多吃上几顿饱饭,农人们开始把更多精力和心思放在麦田里,放在麦田里的麦苗上。 元宵过去、年也过完了,村里外出服役的男人们还是没回来,不过正月里头田间没太多事,没能尽早回来也不打紧。 就是在麦田里转一转看一看,再把菜地整一整,趁着全身心扑到麦子上去之前,把菜种给下去,像是莱菔(萝卜)、白菜和芥菜,以及葱姜蒜之类的。 不过这全看各人勤快与否,有的人家每样都会种些,有的不讲究饭食好吃不好吃的,就种个一样两样、或者一样都不种。 出了正月,进入二月的时候,才算是真的开始忙起来了! 姜水水涨,春日回暖,万物复苏,草木生长。 蛰伏一个冬天的麦苗,开始抽苗生长。可麦苗生长的同时,杂草也一样在疯长。 分卷阅读112 这首先要忙的事情,就是把麦田里的杂草拔了。 去年姜家和其他几家跟 着沤制了绿肥,播种时给施了底肥的还好,那些本就没有给麦子施底肥,开春后又没有肥料追肥的人家,更是格外注重麦田除草。 毕竟,供给麦苗生长的肥力都吃力,哪还能让杂草来抢肥力?! 不过周翠娘是个勤快人,在种庄稼这件事上,那是非常重视的! 周翠娘:“好不容易沤了绿肥,给施上底肥了,可不能让那些杂草抢了肥!要是放着杂草不管,让它们和麦子使劲抢土里的肥力,说不得会长得比麦子还好、还高咯!” 麦田除草剂,一般分苗后防除禾本科杂草除草剂,苗后防除阔叶杂草除草剂,以及兼容性广谱性除草剂。 在姜秾还没有将农业(种植业)推进到工业化生产之前,大概是在高三暑假的时候有研究过,但没有深入研究,没有到申请配方专利的程度。 且除草剂里的成分,很多都是化学成分,以现在的科技和物质水平,很难批量制作出来。 何况时间上也来不及了,还是只能靠人手工去拔草。 …… 小豆丁过完年就算是长大一岁了,腿脚上也比去年春天要利索很多,已经能跟着大人一起出门,然后在田间地头自己玩耍,不用再专门有人——姜秾来看着他。 加上姜秾也愿意下田去帮忙拔草,周翠娘也就准许了。 周翠娘心里是非常疼爱孩子的,这又不是实在忙不过来,没必要让女儿也下田去帮忙。 但她又想到女儿这几乎就是十岁了,让这年龄的孩子下田帮忙做活是很寻常的。那如果一直不让她下田帮忙,会不会养成她贪图安逸的懒惰习性?这可不行! 家里两扇卧房门一关,大门挂上一把铁锁,再掩上院门,一家四口就往麦田去了。 虽然施了底肥,可麦苗却没疯长、没有虚长株高,只是麦叶和麦秆看上去,要比其他家的更肥厚、更壮实。 看来村里种的这小麦品种,在株高方面的表现,还不算差。 姜家一家四口,除了在田边地头上,乖巧安静地扯草、抠土以及捉虫子玩耍的小豆丁之外,其他三个都蹲在麦田里拔草。 要怎么说呢?姜秾这个农学大佬,是真的从骨子里从血液里喜爱种田的,不仅理论研究精通,操作实践也一点不逊色。所以,拔草这活她会呀! 错把麦苗当杂草拔掉?不可能的。 与麦苗长得很像的禾本科杂草幼苗,像是野燕麦、雀燕麦、雀麦和长芒稗等,她都能一眼就认出来,在不波及周边麦苗的情况下,出手稳准狠一次就连根拔起! 因为她身体年龄小,在麦苗间蹲很久也不会累,于是她慢慢就沉浸在了拔草动作里…… 一心只拔麦中草,两耳不闻身边事。 “……浓娃儿!你拔得那么快,别是把麦苗也拔了吧?” “???”姜秾抬头看向周翠娘,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哦,我没有,你不能因为我拔得比你还快,就污蔑我。” “哟呵!你长能耐了啊?!来来来,让我来看看你拔的草!” 周翠娘站起身,走了几步到姜秾正在拔草的这一溜麦子后面,捡起一把扔在后面的杂草,拨弄着查看起来…… “好吧,算你没有错拔麦苗。”周翠娘又弯腰看看姜秾身后已经拔过草的这溜麦苗。 杂草被拔的干干净净一根不剩,麦苗也都没被伤到,拔得也还蛮快的——确实比她快。“嗯,算你做得不错吧!” 既然不像是还要训她的样子,那就继续拔草吧。 把长在麦苗中间的杂草,一根一根地拔.出来,在手里积攒成 一把,再整齐地放在身后…… 等回头看时,心里会觉得满足。 感觉她还能一口气再拔两溜,又再拔两溜……直到把腿蹲麻为止,不,腿麻了可以站起来活动活动,歇会儿又继续。 周翠娘见女儿理都不多理她,只一心拔草的样子,心里是自豪的。 “只简单教了两句,就能认出来全部杂草,拔的也又快又准,我女儿真是聪明!” “给麦田除草,那 分卷阅读113 认得麦苗就够了,反正只要不是麦苗,就全都拔掉就是了。有哪里很难吗?” 姜秾抬头搭了句话后,就又埋头回去拔草了。 这话说的……是被夸奖后觉得害羞了吗?所以才说的一副没什么了不起的样子。 周翠娘抿笑着点头:“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然后又感叹起来,“可惜了,家里没喂猪。不然把拔的这些鲜嫩的杂草苗,仔细剁碎……不、用你做的手摇式切割机切得碎碎的了,煮成猪食了喂给猪吃,猪会很爱吃的。 我们以前就是这样,一开春了就在麦田里来打猪草,既给麦田除了草,又喂给猪吃了长猪肉,划算得很! 以前啊,甚至有些人家麦田里草长得多了,都不用亲自去拔,我们这些到处打猪草的小女娃子,自然就会去人家田里把草给拔得干干净净,只是要注意别伤了人家的麦苗……” 姜秾听了会儿,又从眼前的杂草上移开目光,抬头说:“以后家里也养一头猪就是了,过年时就能杀猪吃猪肉了。” “你想得倒是美唷!这事哪儿那么容易,说养猪就养猪。光靠这些田里的嫩杂草,和地头沟渠里长的野猪草,是喂不肥一头猪的,鸡鸭都喂不肥!还得掺着喂些麦麸子和豆渣,一起煮成猪食喂才行。 眼下的麦麸子和豆渣,都是人吃的东西,且给人吃都紧俏,哪里还有拿去喂给猪的份儿唷!” “等麦子能年年高产丰收了,就能喂一头猪了吧。”姜秾似是自说自话道。 让粮食高产丰收,从亲人及周边人开始,让天下人吃饱穿暖,这是她作为农学博士的尊严。 嗯,再加一个罢,也是她作为神农直系血脉后人的责任。 “等到麦子真能高产丰收的时候,那就到那时再说吧。” 周翠娘想到了家里的十亩下等田,且这麦子虽施了底肥,看着也是有作用的,但真正能让麦子的收成多上多少,也要等到麦子灌浆完了,那时才看得出来。 “不过看你实在想吃肉,那到时如果候收成不错,倒也可以让你阿爹在后院里编几个鸡笼子,养上两三只下蛋母鸡,这样不仅过年时有鸡肉吃,平常也还能吃上鸡蛋。” “您说怎样就怎样。”姜秾不再多说,埋头拔草去了。 周翠娘:“为了能我们浓娃儿到时能鸡肉和鸡蛋吃,得加劲拔草啊!” “嗯嗯。”姜双五手上拔草不停,听了点头附和道。 …… 姜家在麦田里拔草时,村里其他人家也大多都在田里拔草。 放眼一望,就能看见层层叠叠的麦田里,星点稀疏的蹲着好些个拔草的人。 麦子就那样长在田里,早晚路过的人、紧邻姜家麦田旁的人家,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姜家的麦子长得比自家的要绿、要壮实。 “看看姜家这麦子,麦叶子深绿、麦苗秆壮实,再看看我家的,麦叶子浅绿色儿,麦苗杆又细又瘦。这就像是那富人家的白胖娃娃,与贫苦人家的柴竿娃子一样!这差别,真是一眼分明啊。” “姜家那麦子可是施了底肥的,不就是把麦苗喂得跟个白胖娃娃样 了?我们这些没给施底肥的麦地里的,可不就是饿出了细脚伶仃、一脸菜色的柴竿一般的穷苦娃子? 唉,可惜去年没跟着一起沤肥!那几家沤了肥、施了底肥的,虽麦苗长得还是没姜家的好,但也比我们这些的要好多了。今年到时一定要去向姜婶讨教,也一起去沤那绿肥。” “可姜家也有三亩没施底肥的呢,不照样长得比我们的好?比别的几家那施了底肥的,也不差多少了。所以说啊,还是因为姜家人会种田,这是天分、旁人学不来的!” “嘁,天分当然是学不来,可姜婶一向大方,那沤绿肥的法子却是学得来的! 反正我今年一定要厚脸皮去跟着学,就算施底肥也不能把麦子种的和姜家一样好,可总不能比其他人家的差吧!麦子收的更多,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其他一些有的没的,都不重要。” …… 几乎年年都有人羡慕姜家种田总比自家要好,周翠娘都已经习惯了,旁人说起要向她学沤绿肥时,她也都笑哈哈的答应了。 除了南边邻居外,她得了村里几乎所有人的一句感谢。 这可让周翠娘好生暗自得意了一番,一家人吃晚饭时: 分卷阅读114 “昨儿在路上迎面遇上南边严家婆娘了,嗬哟,我那是昂头挺胸、眼都没斜她一眼!让她一天小气嘴碎,现在可不好意思来找我学沤绿肥了吧!” 姜秾话少不爱唠嗑,小豆丁不懂,家里也就只有姜双五去附和道:“嗯嗯,肯定不好意思。” 姜双五正在大口啃馒头,周翠娘横眉瞪了他一眼,显然气得很的样子: “她不好意思?她脸皮可厚了!就算不敢在面前来问我学沤绿肥,可你看着吧,保准到时她也会暗搓搓地跟着一起沤绿肥。她不学我,可她会学其他在沤绿肥的人家啊。 归根结底,她到底还是学的我,可她却不会承认,都这样了,你说她脸皮厚不厚?!” 姜双五连连点头:“厚厚厚,脸皮厚。” 姜秾:“……”训人都不讲逻辑的。 …… 姜家的麦子比旁人家长得格外好的事情,沈双二和齐四娘在家里说起并感叹时,沈甜也就听说了。 对此,一次在田埂上碰到之后,沈甜表达了她的看法: “……这样的话,那肯定是因为那是秾姐你亲手播种下去的,然后沾染了秾姐体内的神农之力,才会长得那样好。不然怎么那三亩没有施底肥的麦子,也长得和别家施了底肥的一样好呢?” 在那次惊险遇虎之后,姜秾就和沈甜说了她对体内神农之力的猜测,沈甜表示很理解: ‘肯定是神农之力啦!秾姐你就是看的少,我给你说‘种田金手指’那是无奇不有!你这神农体质,说起来本质也是一个种田金手指。 还有其他许多呢,像是随身种植空间、庄园农场游戏系统、植物系异能、精灵体质、德鲁伊体质、自然之神神格……’ 姜秾:‘……’是她读书少了。 ,当然算是读书。 当然,沈甜也和姜秾仔细说了她的锦鲤体质,以及极易招惹来动物的不知好坏的体质。 此时,对于沈甜的这种猜测,姜秾竟然无法反驳。 她做过实验无数,习惯性地对实验中的变量控制很严。这次出现的这种看起来玄幻的结果,除了她的神农体质外,已再无其他变量。 所以分析原因的话,可能还真是如沈甜所说。 姜秾:“大概是的。” 毕竟,已经有了先例。 当初接种没有驯化过的野生蘑菇 来栽培,结果却是与后世的驯化品种一样的优秀表现。 还有她播种的那一茬黄豆,萌芽时受了干旱,之后只浇灌过一次水,也没有施肥,却有那样一个好收成。 这次又有没有施底肥的麦苗,也莫名长势喜人的事情。 有一有二,没有再三再四,这已经不再是个例。那么,除了接受神农体质这个理由,也没有其他借口了。 沈甜:“像秾姐这样的体质类种田金手指,一般有两种激发方式。一是散发愿力,就是心里想着庄稼丰收,然后疼亲闺女的天道就会让庄稼丰收。 不过更多是第二种,即输出力量。就是将神力、灵力、异能等,输送给种子或者植株苗木。看秾姐这情况,应该是属于第二种了。” 姜秾不太明白,“可我并未有意识地往种子里输出……嗯,神农之力。” “那就换种说法,不是输出力量,而是传递力量!力量的传递嘛,可以是有意识的输出、可收可放,也可能是无意识的、一旦接触就会传递。 秾姐你大概是接触种子,就会向种子传递神农之力。又或是……秾姐体表就有神农之力,接触后就能沾染上!” 说着,沈甜就一步跳近,紧紧抱住姜秾的一只胳膊不松手,还把手也牵起来。 “啊!!!我要和秾姐更多肌肤接触,沾染神农之力!” “……”姜秾时常跟不上沈甜活泼的思维,“你又不是一粒种子,也不是一株苗木,你沾染神农之力有什么用?不会让你快速长高的。” “……大佬?你是在吐槽吗?”沈甜仿佛见到了高冷大佬人设崩塌的现场,“啊啊啊!我秾姐也会吐槽了!可爱!想……啊呸!想蹭蹭!” 姜秾:“……” 这句话的重点,难道不是在调侃(吐槽)你的身高, 分卷阅读115 以及你急于想长高的急切样子? 真是抓不住重点。 …… 原本该去年过年前就回家的服役男丁们,正月十五过去后,年节已经过完后,没有回来。 等到日子都出正月了,还是没回来。 最后二月份都过去一半了,依旧没有归家! 到这时候了,村里人纷纷开始担心起来。 人在地里忙活着呢,陡然就站起来抻着脖子,往进村的路上张望,看看有没有归家的人影,可次次都失望。 张望过后没有看见人影,便又弯腰埋头,继续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忙活。 时刻都在盼着服役男丁们归家,真是盼得坐卧难安了。 直到二月份都走到尾了,外出服役的男丁们这才终于归家来! 全部都归家来了,一个没少。 确实一个没少,可看着那一个个面黄寡瘦的样子,想来就是受了不少苦和累的。 男丁们这次去服役,依旧是去建西京皇宫。 说来这个西京皇宫断断续续的也建了八.九年,几乎就是十年,才终于要建成了。 传闻是为了凑一个双喜的好兆头,以呼应圣人的文治武功。所以才没有放五万多役夫按时回家,又延长两个月的服役时间,直到二月十二才结束服役。 多服役了两个月,可不就个个都熬成面黄寡瘦的样子了? 还有好几个一回到家,就病了一场,在床上躺着起不来。 便是没病的,也睡了一两天才慢慢缓过来。 那些病了的,葛贡士都上门去看了诊,然后开了药方让其家人去抓药回来吃,走前也拒绝了财物诊金。 虽看病没要诊金,可抓药来吃却是要银 正文 第 43 章 服役归来的男丁们受了大罪, 终究人是回来了的,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等养上一段时间回转过来, 就又能下地种田侍弄庄稼了, 届时总能有点收成以勉强糊口, 只要人不饿死, 就还有希望在。 与麦苗抢肥的杂草已经拔过一茬了, 抢在还埋在土里的草籽发芽并长成又一茬杂草之前, 麦苗开始快速抽长! 等土里草籽发芽并长成杂草苗,开始抢肥时,就抢不过已经长大的麦子了。 去年麦田受旱,今年的雨水却是不缺。 自正月开年起, 每隔十来天就会下一场透雨, 把土壤灌得湿透。雨后一挖锄挥下去, 就像挖在豆腐上一样,轻松得很。一脚踩进田里, 立即就会陷进去好深一个坑。 雨水太过丰沛,却也不全是一件好事。 一是正值麦苗抽长的时候, 雨水太多、光照较少的话,就会让麦苗植株疯长。可根系扎得不深不广, 植株又支楞得太高,就极易造成倒伏。 二是雨水太多, 土壤下和空气中过于潮湿,又遇气温回暖上升,容易滋生病虫害。 事实也确是如此, 施了底肥的麦苗长得壮实还罢,那些没有施底肥本就细脚伶仃的麦苗,一遇丰沛雨水就疯长,但那都只是虚长,看着抽长得茂盛,其实内里是虚的,风一吹就能倒伏一片。 不过目前倒伏这个问题还不是紧要的,毕竟如果以后雨水少了、晴天多一些,又不遇大风天气的话,麦苗还有望长得壮实,倒伏问题还有望消解。 目前最紧要的,是麦田的病害和虫害。 去年播种之前,姜秾调配了小麦拌种剂浸泡麦种,如今就起作用了。姜家的八亩麦田里,麦苗都是健健康康的,没有一点病虫害的踪迹。 可其他人家的麦田里,就不一样了。 把麦田里的杂草拔过一遍后,麦苗正在好好的抽长呢,却有不少人家都发现自家田里的麦子生了病! 层层叠叠梯田的田埂上,多出来许多锁眉叹气的,巡视查看田间麦苗的农人。 一个农人拨弄查看过了田里麦苗,直起身来,对着下方田埂上的一个农人问道:“你家这块田里的情况如何了?” 下方田埂上的农人愁苦着脸,唉声叹气道:“唉,我这块麦田里的麦叶子上,也长出来了卵圆黄绿小斑,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很快扩大开去,长成黄白至黄褐的大 分卷阅读116 斑了。就和我另一块麦田里一样。” “唉,我家最早发病的那块麦田里的麦苗,下部叶子已经在枯死了。接着怕是就要逐渐向上发病,最坏的就是所有叶子全部变黄枯死,自然最后就是整株整株的麦苗变黄枯死了!唉……这是要绝收了啊。” 上方农人越说越气懑,可是这气懑也无法归咎,要怪也只能怪到老天爷上面,可老天爷的心情他们这些凡人又哪里能管得了?终究是只能满面愁苦地无奈‘唉’叹一声。 “这去年吧,我们想要老天爷下雨,却是一滴不肯给!今年吧不想要这么多雨水了,又十天半月就要瓢泼似的下一场雨!我先前就在担心了,雨下太多、麦苗恐要遭病害,唉,如今果然应验了。” “谁说不是呢!这求个风调雨顺,它怎么就这么难呢!不是都给钱让朝廷圣人祈求风调雨顺了吗,怎么就是调顺不了呢?” “以往雨水多的年月里,麦自虽然也有犯病,但只是发黄枯死根部的叶子,没等向上扩散就慢慢地自个儿好了。现在也就只能祈求不要再一直下雨了,还没整株整株的麦苗枯死,雨水少了就还有救……” “也只能这样盼望着了,反正也没有其他办法。” …… 姜家麦田里的麦苗,全都长得健健康康的在那里,在田间转悠巡看的村里人看见了,自然也就少不了议论的。 “姜家人会种田,平常收成总比我们这些人多上两三成也就罢了,可这次我们田里的麦苗都发病了,他家的却依旧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呢?难不成是淋的雨水还有不一样了?这才依旧长得又壮又绿的?” 说这话的农人,语气中有羡慕、有疑惑却也有嫉妒,暗里还带点挑事的意味。 不过姜家在村里的人缘也算不错,尤其是去年姜夏两家招了村里的妇人在菇房里帮工后。 且后来众所周知的,姜家进了那笔打虎得来的十多两银子,虽也都亲眼所见周翠娘买了六匹布回来,可总还有剩下一些的嘛,之后村里人去借钱也都是借到了的。 总想着不能得罪了,以后真要有急用钱的时候,还能去借点钱回来周转。 姜家厚道,村里不少人家都承了姜家的人情。 所以当有人说些暗中挑事的酸话时,也有不少人帮姜家说话: “姜家人会种田不假,可也没有让老天爷单独给他家麦田、降下不一样雨水的能耐,姜家麦苗自然是淋的一样的雨水!” “雨水是一样的雨水,可施没施底肥可就不同了。其他几家施了底肥的,虽然也有麦叶子枯黄的,可是麦苗长得壮实,不也就挺住了,没有继续向上枯死,也就烂了根部几片无关紧要的麦叶子而已。” “可不止是施没施底肥的差别呢,你们难不成忘了去年打趣姜家那绿紫绿紫的麦种的事了?当时不是说那叫拌种剂的,能预防病虫害?拌种剂的方子是拿给葛贡士他老人家看过的,也说了或许真有杀害虫卵、防治病害的效用。如今一看,可不就是真有奇效?” “是呢是呢,当初我还说若果真有效,今年秋天播种前也去把麦种泡一泡呢。” “唉……可惜了,去年因为看那绿紫绿紫的色儿觉着别扭,也就没跟着一起泡种子。若是早知果真有效,我一定跟着学了来,悔不当初啊!” “是啊,悔不当初。唉,没点魄力,便也只能跟在别人身后,等别人做得好了再去学。可终究是慢人一步,就因为慢这一步,今年麦子的收成都还不知什么样呢!甚至有没有收成,也还要看老天爷继续不继续下雨。” …… 许多人都叹悔不当初,只说把这一茬挺过去后,今年秋播时一定要跟着姜家学配拌种剂。 当然也免不了还有那心胸狭隘的,不敢明目张胆说什么,却会酸言酸语几句: “姜家那小女娃,不过九、十岁的年纪,怎么就能想出来那什么拌种剂了?可真是太能干了!你们说她是不是、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啊……”话中的未尽之言,极易引人深想。 这句话刚好被路过的葛圭章听见,一向矜持守礼不与无知人士争论的少年,当即声音清冷道: “燕雀不知鸿鹄之志,愚人不知俊杰之智!古往今来,天生聪颖者不知凡几,少年时便富盛名者,也不在少数。此皆一般愚人不能企及,亦是愚人之智不可想象之列。 愚人往往以愚人之智、衡估俊杰之智,一旦远不可估量时,便将俊杰视为神仙、亦或鬼怪。只因愚人蠢笨, 分卷阅读117 不知俊杰之智。” “圭章!教你的不做无谓之争,都忘了?”葛贡士严厉制止道,“你既知两者之智有天壤之别,又何苦多做争论?” 葛圭章到底年轻,还没能修到像葛贡士这样:隐居田亩,却可不为田亩间农人的偶尔无知言行而激愤。 “是,爷爷,孙儿知错。”然后又向面前的人鞠躬致歉,“圭章言语无状有所 冒犯,万请见谅。” 刚才酸言酸语的那人,现在是一脸懵然。 葛圭章的话他听得是半懂不懂的,可眼下面对村长孙子的鞠躬致歉,他赶紧‘腾’地站起来,无措地摆着手:“哈哈哈,不冒犯,没事没事……” 等葛贡士祖孙两走开后,那人才问周围人:“村长孙儿刚才那话什么意思呢?怎么就道歉了?” 周围不乏听懂了的人,有的只哈哈大笑不语,也有人和那人解释起来,那一段‘燕雀与鸿鹄’、‘愚人与俊杰’的话…… 在周围人的解释下终于听明白之后,那人真是瞬间面红耳赤、讷讷不知言。 葛贡士可是比举人老爷功名更高的读书人,又是村里的村长。 那人便是被羞得恨不能钻进地里去,事后也是不敢找葛圭章麻烦的。 …… 周翠娘在村里不缺与她唠嗑的人,村里面传的这些话,还不到半天就全传进了她耳朵里。 在为别家麦苗遭了病害表示同情过后,就暗暗的为村里人夸她女儿而感到自豪高兴。 姜秾很快也知道了,村里大多数人家的麦田都遭了病害的事情。 虽然自家麦子没有事,可她照样为此忧心。 对于大佬这样的高尚情操,沈甜是敬佩的,接着便是调侃:“炎帝神农的血脉后人,有心怀天下兼爱民如子的帝王性格,这设定很合理嘛。” 姜秾:“没有心怀天下,我只想好好种田,让粮食高产丰收。从身边之人开始,若是能进而让天下之人都吃饱饭,就算是我的最高目标和期望了。” 沈甜听后,心里感动的稀里哗啦!这样的神仙大佬是真实存在的啊!! “嗯嗯!秾姐,我信你!” 在沈甜和姜秾成为手帕交之前,姜沈两家就只是同村邻里的一般交情,沈家也没有跟着一起沤制绿肥,拌种剂更不用说了。 所以,沈家的麦田这次也受了病害,和村里其他麦田受病害的人家一样,形势不太乐观。 沈甜也是担心的,“虽说家里还有二十几两银子,可粮食也同样重要啊!万一周边府县大面积绝收,到时就算有银子也买不着粮食啊,那就真是揣着银子饿肚子了。” 关于这次的麦田病害,姜秾心里已有打算。 “这次病害是小麦叶枯病,低温及高湿时易发的一种病害。初发病时,叶片长卵圆形淡黄至淡绿色小斑,进一步迅速扩大后,形成不规则黄白至黄褐色大斑块。 一般从下部叶片发病枯死,若得不到及时防治,且继续高湿环境,就会向上蔓延,严重时全株叶片变黄枯死,直至最后麦苗成片枯死。” “真要绝收吗?那该怎么办?”沈甜甚至已经在思考,是不是趁早往家里买粮食存着了。 姜秾:“采取措施防治。一是消除高湿环境,降雨减少或及时排水。二是种子预防,在播种前就用相应拌种剂进行拌种。显然,这两种防治措施,现在是来不及了。 那就只剩第三种了……我以前有一个广谱杀菌剂的配方专利,可以防治常见粮食及瓜果作物的常见病虫害。” “在现有条件下,我可以调配出简易版来。”姜秾如是说道。 正文 第 44 章 村里突起一道传言, 是关于现在十万火急的麦田病害的。 杨婶,那位与周翠娘交好并无话不谈一起说八卦的婶子, 去年几人还一起进城去置办年货了。凭她和周翠娘的关系, 消息自然要比其他人灵通。 杨婶上半身微微前倾, 起了个范:“你们听说了吗?我给你们说啊, 我刚刚知道的, 姜家那女娃儿, 要配制一种‘治病杀虫液’,说是或许能治庄稼的病害和虫害呢!那不正好就是治这次的麦田病害?” 杨婶去年是跟着姜家一起学了沤制绿肥的,有一多半的麦田都施了底肥,这次的病害已经挺住 分卷阅读118 了, 可那一小半没施底肥的麦田, 病害却是一样的严重! 如今姜秾要配制那治病杀虫液, 她是很希望那女娃儿能成的,若是这样她家那两三亩麦子也就有救了!于是便与旁人来分享这事儿。 偏总有那些抓不住重点的:“姜家麦田又没遭病害, 她做什么配那……那治病杀虫液?” 杨婶作势隔空拍了说这话的人一巴掌,“你这话!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想么?!只扫自家门前雪, 不管他人瓦上霜?” 边上立即便有人给杨婶帮腔:“是呢是呢,姜家那女娃儿平日看着话少, 却像极了她爹,在侍弄庄稼上很有天分, 而且最主要的是啊,那孩子心善得很,一双眼清清亮亮的没藏什么小心思, 一看就是个好孩子。她看乡亲们麦子遭了病害,这就想着要出手相救,这心地多好一女娃儿啊!” 另一个家里几乎全部麦田里的麦子都遭了病害的妇人,没心思想其他,一心只听到了那治病杀虫液,或许能治这次麦田的病害! “杨婶!果真?姜家那女娃儿真能配制出治麦子病害的那什么液?!” 杨婶是从周翠娘那里听来的,当时看翠娘神情,想来是有几成把握的。可她也不能把话说满了,万一到时没能配成呢,那女娃儿是真的心善、出于好心才去做这事,可不能让人失望后去说她。 “这还没配出来呢,也不能说一定就能治麦子的这次病害。她一个小娃儿也是真的心善,才会在自家麦子没有受病害的时候,还去为乡亲们想法。她去年配的那个预防病害和虫害的拌种剂,今年不是就起效了吗?因此这次才想着继续调配治麦子病害的治病杀虫液吧。” 那个妇人听了,眼睛大亮:“都是治病杀虫的,既然拌种剂能配成,这次的治病杀虫液定然也能配成,毕竟它们大概都是差不多的东西嘛!” 杨婶也点头:“你说的倒也是。那女娃儿想的也周到,说是试着配出来后,还会拿去请葛贡士掌掌眼,如果葛贡士点头,便算是配成了,如此我们用着也更放心。” …… 姜秾确实来找了葛贡士,不过并不是来请他掌眼的。 她对手里这个配方非常有信心。虽是她前期的研究成果,毕竟也申请到了专利,投入市场后反响也还不错。现在这个虽是专利配方的简易版,可又和拌种剂的简易版不同,这个简易版是加大剂量后,就几乎能起到一样杀菌杀虫效果的。 所以她不是来请求指点建议的,她来此是为借势,借用村长在村民间的威望威势。虽然她很有信心,但奈何她年纪小,就像上次的拌种剂一样,得找一个有威望的人出言助阵,村民们才能放心用。 葛贡士重复了一遍姜秾的话,“苦楝树皮,乌头,艾蒿,大蒜,生姜,野花椒。要不是我知苦楝皮和乌头,是药材之中有名的是药、是毒,全看各人如何用。恐怕我都要以为你是在准备做饭的佐料,而非是为治庄稼病害了。” 姜秾本身就不太善于说话,和不熟的人表现更甚,于是无话找话:“我不善做饭, 只在种田上从我阿爹哪里继承了一些天分。” 若非雷公藤和葫蔓藤长在南边沿海潮热的地方,这配方她还能出另一个简易版的,那有了这两味在古代尚算有名的毒药在,想来就不会联想到做饭的佐料上去了。 葛贡士被对面这小女娃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得哈哈大笑出声:“哈哈哈,你可不止继承了你阿爹的一些种田天分,而是青出于蓝而远胜于蓝了!” 他说像是在准备做饭的佐料,这女娃儿就说她不善做饭,一本正经的样子也是逗趣得很! 姜秾沉默坐着不再说话。 葛蕤打量着眼前的小女娃,看着清清冷冷似是不可攀谈,实则是不善言辞。粗一看她沉静不慌的样子,像是城府深沉,实际却是一眼就能望见底。 有这样一双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眼睛的,必是心思纯粹之人。观她之前行事,再看她今日来此的目的,也佐证了她确是一个纯粹且纯善之人。 若是此刻姜秾知道葛贡士的想法,一定会反驳:她目标的确纯粹,纯善却说不上,她只是忠于她的爱好、农学博士的尊严,以及身为神农后人的责任而已。 葛贡士看对面那个小女娃沉默坐着的样子,要是他不主动开口,她怕是能一直坐着不说话,直等他‘琢磨方子’完毕为止。 “这方子与你上次那副拌种剂用材不甚相同,但观其各种用材本身的特性,确实能起到治病杀虫的效用,合在一起 分卷阅读119 想必效用更加显著。反正也不是给人直接内服,仅是喷洒在麦苗之上而已,有无效用、效用大小,都不是多大的事情!” 姜秾用不赞成的眼神看了葛贡士一眼,虽嘴上说着:“劳累村长爷爷掌眼了。”实则那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意思是:没想到你是如此不负责任的村长。 “哈哈哈!”笑得对面小女娃露出疑惑神色时,葛蕤觉得他还是可以‘负责任’一点的…… “你个小女娃子,这些方子都是从哪儿知晓的呢?” 虽然确实像之前他孙子所说,‘愚人与俊杰之智’大有区别,愚蠢之人根本无法想象俊杰的智力之高。可恰巧,他也算是在俊杰之列了,他明白再有多聪明,所学所识总归是会有一个出处的。 那些记载帝王将相大儒的史料在开篇述说其出身时,总会为其扯一个玄异出身,且出生时必伴有异象,诸如龙影、云气、香气、奇光等多不胜数。而那些欲彰显雄才伟略者,莫不是生而知之、生有宿慧之人。 但他知道,那不过是为宣扬君权神授而牵强附会罢了。 姜秾:“似乎我本就知晓。我像是本就知道,该怎么栽种蘑菇;地力不足该沤肥补充,麦秆青草等可沤制绿肥;为防麦子遭遇病害虫害,应该配制预防的拌种剂;为麦子治病杀虫,可调配治病杀虫液。这或许是继承自我阿爹的,青出于蓝而远胜于蓝的种田天分?” 之前沈甜说过,她不适合说谎。无关紧要的小谎,不注意的话还发现不了,但如果以后说大谎,肯定是一戳准破。 所以姜秾回答的都是实话。 狂士葛蕤:“……” 如果借用沈甜的一句话,来形容葛贡士目前的心情,那就是:我信了你滴个邪哦! 但姜秾一点不慌,她又没说谎。 葛蕤也觉得,这小女娃目光不避不闪,依旧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确实不像是说谎。 然而,哪怕姜秾已经活过近三十年,却依旧不抵夏五斤脸皮厚,要现在换了是他,他一定会死皮赖脸抵死不认,别人也拿他没法。 然而姜秾终究不是夏五斤,葛贡士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也不说话时。她虽不慌,却有点虚…… 于是,姜秾描补道: “农皇神农炎帝,统领姜姓部落,起于姜水。我们所在姜家这一支,或许就是农皇血脉后人呢,因此才格外擅长种田? 我觉得是的。不然该如何解释,明明是一样种田的,我阿爹种出的庄稼,却总能比旁人的多出两三成?为何我随便播下那两分地的黄豆,受了旱又没有施肥,却能有那样好的收成?” 狂士葛蕤:“……” 姜秾:“……” 现场一度陷入寂静。 “哈哈哈哈!!!”毫无预兆地,葛贡士拍着收边的桌子,哈哈狂笑起来!而且,狂笑久久不止…… “哈哈哈哈!!!” 姜秾:“……”有哪里很好笑吗? “你走!哈哈哈,女娃子你走!”葛贡士一边狂笑,一边指着自家大门,直喊‘你走’。 在喊人走之余,也没忘给姜秾给出这一趟的答复:“治病杀虫液的方子,可用。哈哈哈……” “……”姜秾疑惑得摸不着头脑,“村长,劳烦您了,我这就走了。” …… 在姜秾走后,葛蕤又笑了好一会儿,方才逐渐停下来。末了,还捂着笑疼的肚子揉了揉。 等他抬头看时,就看见自家孙子站着没出声,眼睛似乎是看向门外、又似乎不是。 “还看什么看呢?”葛蕤是能做出在殿试之前甩袖离京这样事情的人,在文人士林中有‘狂士葛蕤’之名,他自然不会是板眼周正的性格。对于自家孙子这个样子,也没有板起脸来教训,反而是打趣道。 葛圭章收回目光,被打趣了却不显羞赧神色,“秾妹颇有担当,也不是善于说谎之人。” 葛蕤往椅背一靠、手往竹椅扶手上一搭,立即就显出几分疏狂之意来,即便是像寻常老农一样耕种了五六年田亩,他依旧还是狂士葛蕤。 “知道她有担当,有担当到以一个小女娃的身躯,在虎口之下保护了你这个堂堂男子汉!” 被这样说,葛圭章神色依旧毫无波动。任谁和狂士葛蕤生活在一屋,都会像他一样 分卷阅读120 。 “如你所说,她确实不是善于说谎之人。”葛蕤想到方才那小女娃子的样子,差点再次笑出声来。 “我自然能看出来,她没有说谎。所以难不成,姜家真是农皇的血脉后人?哈哈哈哈!!!” 正文 第 45 章 狂士葛蕤发笑, 是因为他竟然已经信了姜秾的话。 便是‘天纵之圣’,也不觉其为生而知之者。他也一向认为世间之人, 皆为学而知之者。结果他却信了那小女娃子是生而知之、生有宿慧之人, 这如何能不令他狂笑? 同住一村六年, 姜家姜双五及其妻周翠娘, 二人是什么样的人?不是他狂妄, 他一眼便能看清, 姜双五老实木讷,周翠娘精明泼辣,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市井中人。 姜家那小女娃子,能从哪里习来那用培养料加菌包的栽培蘑菇之术?那个厚脸皮凑到面前来让他教授识字写字的夏五斤吗?夏五斤那粗蛮的栽种蘑菇之术, 与小女娃子所会的, 若论高低便是天壤之别。 她又从哪里学来的拌种剂和治病杀虫液方子?她不过是一普通农女, 连字都不识,逃荒来温宁村时不过是三岁懵懂稚童, 之后就连温宁村都没出去过,自然也没处学习医药习性等, 那又是如何凭空开出来那两张方子? 而他又确定,那小女娃子在说‘我似乎本就知晓……’时, 是没有说谎的。身为狂士,确实也狂妄, 他就对自己的判断极其自信。 那么,除了生而知之、生有宿慧,似乎也就没有其他说法了。 何况, 姜家父女在种田上的天分,确实有些玄异。明明是一样开荒来的地,种下了一样的种子,同样的侍弄方法,可第一年的时候,姜家田里的收成硬是要比别家多两三成,之后年年也都是如此。 而且,那小女娃子随意播下的那两分地黄豆,那收成也着实好的说不通。 莫非,姜家还真是农皇的血脉后人?而那小女娃子,更是生有宿慧,比她爹更有种田禀赋? “哈哈哈哈!!!”狂士葛蕤再次哈哈狂笑不已!“我竟然信了那小女娃子的话,我竟然信了!哈哈哈,实在好笑,太好笑了!” 原来世上竟真有生而知之者,他之前奉为真理的认为被打破了,实在是忍不住想大声狂笑啊! 而且,那小女娃子认真描补的样子,看着也实在是有趣! 一身嫩黄碎红梅花色的襦裙,一对双丫髻用了嫩黄碎红梅的发带系上,白白嫩嫩一张稚气小脸,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的一双杏眼。 这怎么看,都该是一个娇娇俏俏的小丫头啊,如果他有孙女应也是这个模样了罢! 然而,那小女娃子,却一脸正经认真的样子——是真正一丝不苟的认真,认认真真的描补……“哈哈哈!!” 葛圭章目光清冷无波,睨眼看靠在椅背上笑得直揉肚子的老人。 葛蕤把笑得下滑的身体往上挪一挪,依旧靠在椅背上,不过坐姿要稍微端正一点了,“看甚看?你爷爷这张橘皮老脸,可没什么好看的。” 葛圭章面无表情:“孙儿正为您观望气色,以诊断捧腹狂笑,是否有碍您身体康健。” “……”葛蕤不再和自家孙儿斗嘴,“你也十二岁了罢?还有两年就是成丁了,又看了那么些书,各样事该是都略懂一些了,你自己掂量着罢。” 少年慕艾,最是纯真啊!他相信孙子自有分寸。 不过,太有分寸太君子了,会否争不过那无脸无皮之人?葛蕤也只是随意一想罢了,没有在意。 可在日后,却成了真。 “是,孙儿明白。”他自然知道掂量分寸。 那样的人,该被赤诚以待,他如何会让自己有一丝失礼冒犯。 …… 听了传言后,那些田里麦子遭了病害心焦如焚的妇女们,直接就在去葛贡士家的路上等着了。竟然果真见到姜秾从葛家出来 ,于是立即便围拢上来! “秾娃儿啊,你这是从村长家出来呢?” “做什么去了呢?是去请了葛贡士为那治病杀虫液的方子掌掌眼吗?” “是啊是啊,葛贡士怎么说呢?那方子有没有用?秾娃儿先前已配成了拌种剂,想来这治病杀虫液定然也一样配成了吧?” 分卷阅读121 “秾娃儿,快和婶子说说,可是配成了?” 突然被围,姜秾吃了一惊。然后想到昨天傍晚杨婶到家里来过,便也明白了这些婶子们为何会像是提前听说了,专门在此围堵她。 这样也好,免去了她到各家各户去告知并说服的功夫,“村长说了,我这治病杀虫液的方子可用。” 其中一个婶子可见是很急切了,一听姜秾说‘可用’,就‘啪’地一拍手以表她的兴奋之情! “秾娃儿,快说说,这方子是怎么个样儿?这麦子病害百万火急啊,快教教婶子要怎么做?!” “是啊是啊,好秾娃儿,快教教婶子!实在是不救回麦子、婶子一家就要饿死了,也就不讲那些志气和规矩,婶子就厚着脸皮来占秾娃儿的便宜了。” “是啊是啊!” 姜秾能理解她们对田里庄稼的着急心情,并不介意婶子们这样堵着她。 不等婶子们七嘴八舌继续说,姜秾便出言道:“婶子们不急,我这就说与各位听。苦楝树皮,乌头,艾蒿,大蒜,生姜,野花椒。苦楝树皮、艾蒿各四分,乌头、大蒜、生姜和野花椒各半分。” “苦楝树山脚树林子里长了不少,田间地头也到处都长着艾蒿,苦楝树皮和艾蒿这两样好弄来!大蒜生姜家里就有种了做佐料的,野花椒和乌头不像那么好弄来,所幸也要得不多!” “是啊是啊,我还以为配治病杀虫液的药材很难寻呢,竟然都是很容易找到的,这真是太好了!秾娃儿啊,那野花椒是要新鲜的?还是干野花椒也行?婶子家里有现成做佐料的干野花椒呢。” 在定下这个简易版配方之前,姜秾是确认过配方材料在周围就能很快凑齐,方才最终确定的。救麦子病害如救火,若不能很快的配成并喷洒,也就没有意义了。 “干湿野花椒皆可。不过现在野花椒还未到长成时,眼下采摘的湿野花椒不中用。”村里有人家习惯用野花椒做佐料,家里该是存了干野花椒的。那些没有这个习惯的,也可以问别家挪用一些。 “好好!婶子晓得了,婶子今天下午便能凑齐这些东西,凑齐之后呢?再要怎么做?” “对的对的,迟一天田里麦子就多病一天,婶子可心急了!” “唉嗨!”一个婶子用胳膊肘碰了身边催问接下来要怎么做的人,“你们这些人还真是!秾娃儿啊,接下来是不是由你或你阿爹阿娘给配成药液啊?那我们把凑齐的东西都拿去你家,你们给配好了,我们再拿粮食或银钱来换?” 身边人一听,立即明白了。总不能让人白白把治病杀虫液送给他们吧?配材他们自个儿找,要是之后配制的法子也说给他们了,不就是白送了? 说不定这些配材也不是全部,最后调配的时候还会暗地往里面加最重要的配材呢! “是啊是啊!秾娃儿你什么时候配制呢,配好了婶子拿麦子、面粉或是银钱来换啊?”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说是占便宜,却也不能全占了去。 给粮食换、用银钱买,都是应该的。只要价格不是太离谱,就可以去换或者买。毕竟麦子救起来最重要! “对对,秾娃儿,你赶快配制哈,你一配制完婶子就来买。” “我也是,我也急着要呢,我家麦田 里的麦子病得可重了!” “我家麦子病得更重,都已经有整株整株麦苗枯死了!” …… 身体十岁的姜秾,被一群成年妇女给团团围在最里面了…… 从未有过如此经历的她,一时间有些懵。 还是杨婶因为与姜家走得近,对姜家这个小女娃有些了解。 眼看被围在里面的小女娃,懵懵的不知怎么是好,于是立即左拨右推地把团团围着的妇女们挤开! “秾娃儿一向话少不善言辞,你们这一个个地围着她,声音又大又尖的一起催问,给她吵得脑瓜疼!还怎么说话啊?别围着也别催问了,先散一散、停一停,让秾娃儿说句话。” 姜秾暗暗呼出一口气之后,才对焦急殷切盯着她的婶子们说: “凑齐配材之后,就将它们各自舂捣细碎,若没有石臼,也可用棍棒敲打。然后将配材和汁液都浸泡在十倍之多的水里,浸泡一夜过后捞出配材,剩下的水浸液即是治病杀虫液。然后将其浇洒在患有病害的麦田里即可。” 分卷阅读122 见婶子们都在认真记忆,姜秾稍停后又补充道:“这个治病杀虫液,蕴含毒性,切记人不可长时间浸泡其中,万万切忌误食。喷洒在麦子、黄豆、豌豆等粮食庄稼上还罢,时间一长历经雨露洗涤后,毒性自然也就消弭了。 若是浇洒在白菜这类菜蔬上,就要用火将其煮开,让毒性变得温醇后再浇洒,如此才能放心吃进肚里。” 姜秾说完后一时无人说话,终于,有一位婶子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秾娃儿,就这样吗?” “就是这样了。”姜秾点头,然后又叮嘱:“哦,浇洒时均匀浇洒到了就行,不必贪多。” 如今没有喷雾装置,这一时也来不及做,就只能用水瓢浇洒了。为此,她特意将配材与水的比例,调成了十比一,以实用水瓢浇洒这样粗犷的方式。 她见过村里人浇菜地的样子,一瓢水泼洒出去,能浇到好大一片,且还浇得非常均匀。 “就这样把这治病杀虫液的方子,白白的教给我们了?” 听秾娃儿话里的意思,这治病杀虫液不仅能治麦子病害,豌豆、黄豆、粟米、黄米等等豆子和粮食的病害虫害都能治!菜蔬最易长虫,结果药液煮开后,竟然连菜蔬也一样能浇洒! 就这样白教给她们了? “本就是因为各家麦田遭了病害,我才专门去想了这治病杀虫的方子,自然是要教给你们的。”姜秾知道这些婶子的意思,但她并不打算以此来牟利。“至于用粮食换,用银钱买,却是不必的。” 姜秾又说:“像绿肥、拌种剂和治病杀虫液,这些有利农田庄稼的法子和方子,我和我阿娘阿爹都同意无偿拿出来,造福乡亲和农人,以及发展农业。 农人本就艰难,我们不想再行商贾之举,再从农人、从乡亲们身上牟利。” 这里与后世不一样,这里农民生存都成问题,如何还能在农业技术或工具之上,再去盘剥他们? 姜秾这话说得真诚,全无一丝虚情假意。 长得好看乖巧的一个小女娃儿,一脸认真地说着这样的话,她们这些逃荒过的人,反而更知这份善意和怜悯的珍贵。 一时间,这些妇女们直觉嗓子眼发酸、眼睛发热…… 还是杨婶首先反应过来:“哎唷!我们秾娃儿真是好心善好大方一个娃儿啊!婶子记住你的情了,待婶子把田里麦子从病害里救出来了,我就去你家!你说不要粮食和银钱,那婶子给你摊上一篮子我最拿手的小葱薄饼!” 其他人也回过神来,跟着说:“婶子也谢谢秾 娃儿,婶子给你送二十个鸡蛋,让秾娃儿蒸鸡蛋羹吃!” “秾娃儿,去年秋天的时候婶子摘了许多野梨和野柿子回来,放了一冬、经了一冬的霜打,如今已经成了甜津津的梨干和柿饼!等婶子忙完了就送些去给你,梨干泡水喝很是滋润嗓子,柿饼拿着吃好甜嘴的!” 这孩子啊,真是让人忍不住想把甜蜜梨干和柿饼给她吃呢,甜津津的 一时间,婶子们竟又纷纷许诺起来,忙完后给送零嘴吃食到家里来。 姜秾觉得她是不是该笑笑回应,手这样放着好像不对劲……真是被热情的婶子们,给弄得手足无措了。 最后又是杨婶解救了她:“人情婶子先记着,等忙完了这阵,再去家里送零嘴谢谢秾娃儿!眼前还是赶紧去找那些东西,争取凑齐后晚上就能泡上,明天一早也好挑去麦田浇洒。” “是是,说的在理,那秾娃儿,婶子就走了啊!” “秾娃儿,婶子也走了,等忙完后再去给你送好吃的啊!” …… 治麦子病害是件急事,说走也就走了,都没有再多留。 这时,姜秾才从热情中缓过神来:为什么婶子送她的,都是给小孩子吃的零嘴…… 好吧,已经认清了,她现在就是一个将满十岁的小孩子。 那些婶子们回去后一个传一个,村里那些没赶得上堵姜秾的人家,也都知道了配制方法,于是也纷纷跑出门去。田野山林间,尽是找苦楝树皮、艾蒿等配材的人! 大多数麦田遭了病害的人家,都在第二天上午,就开始往遭病害的麦田里浇洒药液了。 动作慢些的,也都在下午时候,也赶紧开始浇洒。 浇洒完治病杀虫液后的第三天,小麦叶枯病就明 分卷阅读123 显可见被遏制了,没有向麦苗上端蔓延的痕迹。这是治好了啊! 不过,刚治好没两天,又是一场不大不小的雨降下。整整下了两天两夜,地里自然是再次下透了的。 幸好的是,麦子没有再次患上病害。 后来有那年纪长有经验的老农,语气庆幸地感叹:“幸好及时治了病害!否则这一场雨过后,麦子病害必然加重,到那时就回天乏术了。怕是那些麦子,就全都要枯烂在田里了……幸好啊,幸好!” 正文 第 46 章 小麦枯叶病被治好后, 老天又降下一场透雨,这场雨就近按时间计算的话, 可以算是‘谷雨’时的雨。 谷雨时节, 雨贵如油。谷雨作为春季最后一个节气, 谷雨过后气温回升加快、蒸发强烈, 尤其北部西北内陆容易发生干旱, 这时的雨水可说珍贵如油。 不过因为之前已经下过不少场雨, 温宁村村民都希望老天爷暂时别下雨了! 看地里湿透得能踩出水来的样子,十天半月不下雨,外加天晴太阳照着,也不成问题。 谷雨过后, 气温回升加快, 光照开始增多。抽长的麦苗继续加快生长, 很快就长成麦子植株,然后抽穗扬花, 接着灌浆饱满,最后长成收割。 这次病害挺过来后, 村民们又开始对小麦丰收怀有期望了!毕竟人心里不存点期望,那活得还有什么意思。 谷雨前, 好种棉。谷雨后,好种豆。 温宁村的田地都是几年前开荒出来, 种粮食都嫌不够,更加没有田地去种棉或种麻了。 不过,今年种豆这事儿, 因为今年麦田无事,姜双五和周翠娘就没有再‘忘记’了。 为了能有更好的收成,姜秾继去年将小麦种子拌得绿紫绿紫的之后,又将黄豆种和豌豆种,给拌得红艳艳了。 这样亲手给豆种拌种,既能预防病虫害,又能让豆种沾染上神农之力,一举两得。 有去年的小麦拌种剂在先,这次周翠娘并无不放心,只是有些奇怪:“怎么这次是红色的了?” “你去年不是说绿紫色看着不祥?”姜秾善解人意道,“我当时说给你换色,你不肯,这次就给配成大红色了,喻示红红火火。” 周翠娘听了这话,真是又气又笑的,“都说了,不关什么色儿的事!” “我知道。但你确实不喜绿紫色,我就换成了喜庆红火的大红色。”姜秾当然知道,不是颜色的问题。 可她既觉得绿紫色不祥,给换成大红色也就是了。 “如果你喜欢靛蓝色,今年秋天的麦种,我就给你染成靛蓝。”不过是换个颜色的事情而已。 “……随你喜欢吧。”周翠娘懒得再多说。小孩子的性子,怎就这么倔呢?! 今年雨水真算得上丰沛,自开年后就时不时降下一场透雨,潮湿得麦子都遭了病害。 谷雨过后,麦子开始加快抽长,并又随之进入抽穗期,以及灌浆期,这时候正是对水分、气温和光照要求最高的时候,今夏麦子收成好坏,就看这两哆嗦了。 便是在立夏与小满之间的时候,天又再降下一场透雨! 这场雨下的干脆利落,一天一夜过后就停住了。既给麦子抽穗及灌浆提供了水分,也没延长成为阴雨天,没让麦子少了光照。 这一场雨,才真是‘贵如油’的一场好雨。 一场雨之后,小麦继续抽穗扬花,并随之开始灌浆。 水分、气温和光照,这些重要的自然影响因素,都正恰如其分——当然这时候能追一次肥还会更好。 于是,一天一天眼看着就灌浆饱满了! “今年麦子的收成,基本上稳了!嗯,与姜家自然不能比,只是和我们去年的相比,要好上很多。”这是村里大多数农人的心声。 不怪他们那么想,实在是姜家的麦子……眼看是好得太不像话了! 姜家那五亩施了底肥的麦田里,麦穗灌浆饱满后,看着着实喜人! 旁人家的麦穗,穗长小指指长,穗宽小指指宽。而姜家麦田里的麦穗呢? 那穗长能有人中指 一般长,穗宽能有人拇指一般宽!姜家的两个穗,得有旁人家的三个穗重且还不止! 分卷阅读124 有那实在心里太羡慕的村民,路过姜家的麦田都会停下脚,蹲田埂上面看上好一阵儿。 又拨过麦穗来,拢在手里看来看去的,真恨不得钻进去看看,为何姜家这麦子能长得这样好! 一天姜双五在麦田里拔草,直起身来稍作歇息时,就看见不远处的田埂上,蹲着两个人,正在翻看自家麦子的穗子…… 这让他感到有些不自在。尤其是那两人看见他后,立即言语热情地向他取经,问他为何能将麦子种得这么好。这他哪知道? “我也没独特诀窍,就是那样、那样种着啊,它自然就长成这样了。不!今年长得好,定然是因为施了底肥的缘故。” 姜双五磕磕巴巴地回答完,末了还肯定地点点头:“嗯,就是这样。” “村里还有几家也同样施了底肥,虽比我们这些没给施底肥家的麦子长得好,可也远不及你们家的啊?” “对啊,这怎么说?” 姜双五一脸懵然,“我也不知啊,真不知道。” “你又说不出来窍门,我们还都是同村乡里乡亲的,那等你家麦子收上来之后,要换给我一百斤麦子做麦种! 我也不占你家便宜,一斤三两换一斤,干不干?”想占便宜也不敢啊,姜家还有个厉害婆娘呢! “对对对!也给我换八十斤麦种,我们可是说好了啊,你可不能反悔!以后就是有其他人家想换,也要讲先来后到不能少了我家啊!” 姜家这麦子着实太好了,怕是好多人家都打算来换回去,今年秋天好做种呢。 可全村有二十几户人家呢,万一不够分呢,那晚上一步可就没有了!这可是关系到明年麦子收成的大事,可得尽早说定! 姜双五正过意不去呢,听乡亲要和自家换麦种,立即高兴答应了:“好好,我记住了,一定给换麦种。” 第二天,姜双五又答应了三家来换麦种。结果回到家时,正好听见周翠娘在答应其他人家换麦种,这才觉出问题来。 姜双五问得有些忐忑,“翠娘啊,我已经答应了六家,到时收割了与他们换麦种,嗯,要换出去五百斤麦子……” 周翠娘眼睛一瞪!“你怎么没与我说呢?!我都答应八家了,到时得换出去八百斤麦子啊!加起来不就有一千三百斤了? 还有几家素来处的好的,都是想着关系亲近不必提前说,到时直接过来换麦种就是了,那我们也是要给预留着的啊!” 像是杨家、沈家和葛家,这三家是肯定要给预留着的。就算三百斤吧,这就是一千六百斤了,自家还要留两百来斤麦种吧? “这怕是要不够啊!你说你怎么不和我说呢?”周翠娘一时急得直拍腿。 “昨天答应了两家,今天答应了三家,昨晚忘和你说了,今天还没来得及……”姜双五是实话实说,可话音却越来越低。 周翠娘无法了:“你说现在怎么办才好?你都已经答应人家,也不能反悔啊。交好的几家的份儿,也不能不预留啊。 难不成要自家不留麦种,反而去用从别家换回来的次等麦子做种?” 姜双五局促站着,显然一样没有办法。 此时姜秾在一旁声音飘忽道:“足够了。麦子灌浆已毕,产量几乎已经落定,施了底肥的亩收估计五百斤,没施底肥的亩收大约四百斤。自家留种后,即使村里所有人家都来换种,也足够了。” 不怪姜秾声音飘忽,是她自己都觉不可思议。 她所在二十二世纪 的小麦亩产量参考意义不大,那就按沈甜所在时代的小麦亩产量来看:小麦正常亩产五百至九百斤。 而古代封建中后期,小麦亩产在两百至四百斤。所以,今年她家小麦的亩产,已经接近二十一世纪初的小麦亩产了。 姜家逃荒到温宁村的第二年,小麦亩收只有一百斤出头。后来逐年变好,可也是在两百多至三百多斤之间徘徊。 虽然是明显感觉今年麦子的收成,大概会是这些年以来最多最好的,但也一直没敢想会有四百斤、五百斤啊! 直想着今年麦子收成,会比以往几年都好,至于究竟会好多少,竟然也没敢想,反正到时收割回来后就知道了。 今天遇到好多人家提前预定换麦种,却可能不够的事情,这才来估算今年麦子的收成。 分卷阅读125 现在女儿这样一说,姜双五和周翠娘再大胆的一估算,竟觉得或许真能收上来……三千多斤麦子!天呀,还是三千六七百斤! …… 没过多久,麦子就长成开始收割了。姜双五和周翠娘夫妻两花了半个月,才算是将麦子收进屋里了。最后也证明了,当初的估算确实无误。 在全村丰收的关头,朝廷下达的赋役改革政令,也终于传达至县乡了。 正文 第 47 章 ——总括一州县之赋役, 量地计丁,丁粮毕输于官。 称为‘条编法’。 小麦丰收关头的这次赋役改革政令, 来的有些仓促。 县衙一个皂吏到了温宁村, 直接去到村长葛贡士家传了声信儿后, 立即就迈着八字步昂首挺胸的出村了, 对这个村子和村民, 是眼都没斜一下。 第二天, 葛贡士就去了一趟县城县衙,傍晚时候才踏着天边残霞回到村里。 据恰巧碰见从县城回来的村民说,当时葛贡士的脸色很不好,怒气冲冲似要择人而噬, 不知是天边残霞映照, 还是太过愤怒, 一双眼睛猩红猩红的! 葛贡士回到村里的第二天,太阳西斜的时候, 将全村人家都召集在了自家院子里,向村民们告知并讲解此次赋役制度的革新…… 此次赋税革新, ‘量地计丁’四字道尽精华。 这里‘量地’一词中的‘量’,既要做‘丈量’理解, 也要做‘计量、根据’来理解。丈量土地之后,根据土地亩数多少缴纳赋税。 ‘计丁’一词中的‘计’, 也是同理,既有‘统计’之意,也有‘计量’之意。统计丁数过后, 根据丁数多寡来差派徭役。 村民们大多不识字,大多也听不懂太过复杂的政令,葛贡士宣读了政令内容并简单讲解后,大部分村民还是不懂,这是他预料之中的,于是便留给村民发问的余地。 有村民问道:“那县衙哪天派人到村里来丈量土地、统计人丁啊?” 一把竹椅,一张小几,几上一杯清茶。 葛蕤听了这个村民的问话后,敛睑一笑,眼底尽是讥讽,不过这讥讽不是对问话的村民。 葛蕤浅啜一口茶,润了润刚才说话太多的嗓子,为那个提问的村民解惑道: “此次的‘条编法’,朝廷实施的可谓是‘雷厉风行’,几年就立即要遵照新法。丈量土地、统计人丁?哈,暂时是来不及了的,不,是压根儿就没有这么个事儿,直接就施行下来了。” 赋役法的革新,不管革新内容是什么,首先最重要的,便是重新丈量土地和统计人丁,将那些被地主、官绅和豪强强占了去,却又隐匿在佃农名下并让佃农负担赋役的田地,给清算出来后物归原主。 所以不管赋役新法的内容是什么,普通贫民都会首先受益。哈哈哈,可笑的是,朝廷压根儿就没打算丈量土地、统计人丁!或许最上面的那位皇帝是有这个打算的,但显然朝廷里那些人没有。 哈哈哈,可笑啊!这真是好一出大戏啊,一出让天下黎民参与的大戏! 葛蕤:“所以,革新后的赋役法施行时的丁亩依据,还是以往的户籍黄册上统计的人口丁数和田地亩数。不会有官府的人来村里重新丈量土地,也不会来统计人丁。” 哪怕内心在狂笑在讥嘲,这时也不会表现出来。不过是无知百姓罢了,可无知也是福,安稳的耕田生活就会很满足,既不知这其中的腌臜,他便也不多说,让他们高兴一刻是一刻罢。 这算是狂士葛蕤的怜悯了?哈哈哈!! 然而,葛蕤的眼神在院子里的村民间扫过时,却也发现了几张不同于满是茫然的脸庞,这几张脸庞都还很稚嫩呢。自家孙子葛圭章,厚脸猴精的夏五斤,年仅七岁的沈家小女娃,以及那个他信了的生有宿慧的农皇血脉后人。 哈哈,何苦呢,年纪轻轻就懂这么多了,本该是天真无忧做孩童的年纪,何苦要懂得这些腌臜?不如不懂,不如不懂啊…… 葛蕤出神瞬间,就又有村民发问:“那么,这次赋役法革新以后,我们要怎样交纳赋役呢?” “田赋、户税、正役、均瑶、杂役,赋税和徭役所有都改纳银两。夏秋两次都不再用麦子交田赋,正役、均瑶和杂役都不再出人去服役,全都折合成银子交纳。 至于银两征收数量多少的依据 分卷阅读126 ,不再是根据‘下田’或‘上田’的地等,以及户等。变成根据田地亩数,以及每家的人丁数,去折合成银两。” 葛蕤不再去为那几个本该是纯真无忧的年纪,却已知晓人世腌臜的小孩子,抱以悲悯。而是抛开那些悲愤和悲悯,试图冷心冷情的只为村民解答疑惑。 “赋税和徭役折合成银两,是怎么个折合法?” 葛蕤:“地不分上下,一体出银;户不分上下,一体税银;丁不分上下,一体为银。②就是这样的折合法。” 村长将全村人集合到自家院子,于是大人带了要人照顾的小孩一起来,不要人照顾的小孩也来凑热闹了,最后是全村男女老幼都来了。 姜秾他们自然也来了。 姜秾和沈甜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神情中,都看出了和自己一样的想法: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大昭此次革新的赋役法——条编法,与两人前世历史上的‘一条鞭法’,何其相似? 赋税和徭役两部分,姜秾想首先搞清楚,赋税是怎样折合成银两的。虽然她明白葛贡士所说的折合法,但有些细则还需要弄明白。 众多村民之中,姜秾稚嫩却清冷的声音响起: “‘地不分上下,一体出银’,那就是田地不分是上等田还是下等田了,都按一样的价格出银子。那究竟是按上等田折合银子,还是按下等田折合银子?” 或许是压抑心中的悲愤与悲悯太甚,葛蕤突然就升起一点恶作剧似的心思,他想看看这个已经明白这次赋役法的内中腌臜的小女娃,在知道其中还有更加脏恶的事情时,那双清澈见底的眼会否被气得猩红? “哈哈哈!既然田地都不分上等田和下等田了,朝堂官府自然是乐意都按照上等田来计算的!所以啊,田赋的具体折合方法,是夏赋上田亩税六升,加上秋赋上田亩税五升,就是夏秋两赋一年每亩地十一升麦子。” 葛贡士此话一出,村民中间立即嗡嗡作响,交头接耳起来。 他们种的是开荒来的下等贫田,以后却要按照上等肥田来交田赋?!这是何道理?! 姜秾继续问:“那十一升麦子,折合成银两是多少?” 葛蕤见这小女娃还没像其他村民一样变脸,但他有信心在说完后,她总会变脸的。 “虽然市价麦子大约是三十文一升,但府县官价是四十文一斤呢,那自然是很乐意按官价来折算的了。每亩每年交纳十一升麦子的田赋,折合成银钱,就是四百四十文钱。” “这是何道理!明明我们一升麦子只能卖到三十文钱一升,以后所有人都要卖粮换银了,可能三十文钱一升都卖不到,官府却要我们这算成四十文钱一升!?我们直接交麦子,官府又不要,这是何道理!”有村民嚷道。 又有附和道:“对啊对啊,我们明明种的是下等贫田,却要给我们算成上等肥田!我们明明连三十文钱一升麦子都卖不到,却要给我们折合成四十文钱一升!这是何道理!?” 显然,在姜秾和葛蕤一问一答,将折合方法讲明白后,村民们便也反应过来了。 然后,本想让姜秾变脸的葛蕤,还没等到呢,他自己先变脸了: “前天我也在县太爷面前问了,我问他是何道理,他给我的答复是:不需问道理,问就是朝廷下发的政令就是如此,要么乖乖地遵循,要么让你们乖乖地遵循。他是这样答复我的!你们 说说,我们够格讲道理?讲给谁听?又有谁会听我们讲道理!?” 一张小几倒了,几上的那杯清茶渗入院中的泥土里,茶杯在地上打着转…… 刚才一副冷心冷情样子的狂士葛蕤,此刻正踢倒了竹椅,猩红着眼大喘粗气: “不仅是田赋,就连户税,也是按照既然户等也不分是上等富户、中等平户和下等贫户了,那就按中等平户来算,哈,我们该庆幸起码没按照上等富户算。我们每户每年的户税,由原来的纳银五钱,变成了哪一两银子。” 葛家院子里,霎时一片寂静…… 是啊,在当初逃荒时,他们便已经知道了。他们不够格讲道理,也不知将道理讲给谁听,也没人会听他们讲道理…… 人心肉长,葛贡士这个村长做的怎样,他们都知道。别的不说,葛贡士从不像别的村长或里长,在收缴赋税时从中贪墨多收。 今天这事,也怪不到葛贡士头上,要怪只能怪朝廷官府。 分卷阅读127 那么,温宁村的村民种着下等田,却交着上等田的田赋。家境是下等贫户,却纳着中等平户的户税。 姜秾听后,在心里默算过:在赋税方面,姜家一年要交五两四钱银子。 葛蕤气得一双眼猩红,悲愤咆哮过后,心中又席卷上来深深的无力,以及后悔。 若当时他没有一时狂妄、甩袖一走了之,而是淌身与朝堂那趟浑水里去,竭尽全力或许也能有点作用,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能在这里无能地徒劳咆哮。 没有心思继续恶作剧,葛蕤直接详细说出了徭役折银的折合方法: “赋税折银说清楚了,再就是徭役:丁不分上下,一体为银。” “原本一户人家每年要出几个人去服役,是根据这家的户等和丁数决定来。”葛蕤举例道,“像是夏家,是下等贫户,家里没有成丁,那便不用服役。像是张武壮家,家里有两个成丁,但因为是下等贫户,便也只用出一人服役。但是今后,因为不分户等上下了,张家便要两个人都去服役。” 葛蕤:“不过,‘条编法’之下,赋税和徭役都折合成银子交纳。除非官府要求,张家便是想两个人去服役也不行。而是得把所有成丁的徭役,都折合成丁银交纳。” 一个成丁,要服正役、徭役和杂役,那么折合丁银的时候,自然是三者都要折合。 接着,葛蕤就详细说明了,徭役折合成银两的折合法。 首先是正役,几经变更后现在每个成丁一年要服两个月正役。虽然市价一个壮劳力一天的价格是十文钱,但官府雇人代役的官价是十五文钱一天——明面上是这个价格,自然也是按照官价来算的。两个月按六十天算的正役,折合成银钱,就是九百文钱。 然后是和杂役,均瑶是轮流的,杂役没有定数,于是两者加在一起便算了一个月即三十天。依旧按官价折合成银钱,是四百五十文钱。 “果然!又是按官价!” “以前也听说过,南边一个壮劳力一天能挣三十文钱,南边按照十五文钱一天折算,想必是高兴的,但毕竟我们这不是南边啊!怎能按十五文钱折算!?” “明明一天只能挣到十文钱,却硬要按官价折算成十五文钱!简直不像话,不可理喻!” …… 尽管先前已经愤怒不平一次了,可真等知道徭役的折算方法之后,也还是忍不住再次愤怒起来! 然而,就像先前葛蕤所说,他们问‘是何道理’也无用,于是现在便也只能徒劳的怒火攻心。 只能且等以后,以后若有发泄的时候和去处,心内这把怒火,便能烧起来了。 姜秾依旧跟着默算:在徭役方面,姜家一年要交一两五钱银子。 去年姜家交了二两银子的代役银,那似乎姜家是划算了的?目前是的。不过等小豆丁姜金长大后,就不划算了。 到时姜家就会像张武壮家一样,一年交三两银子的丁银。 “赋税和徭役的折银交纳,就是这样了。今年夏天的田赋,便不忙交纳了,届时在以往交秋税的时候,一起交纳今年一整年的赋役银。”末了,葛蕤叹了口气:“你们各家,尽早去筹措银子吧。记住,是银子,不是铜钱。” 末了的这一句话,懂的人便能洞悉其中的杀机。赋役银,只收银子,那么银贵铜贱、银贵谷(麦)贱,已是必然。 以前一贯钱可以换一两银子,以后恐怕就不行了。以前通常一百斤麦子就能卖一两银子,以后也卖不到了。 在村民散场离开之前,葛蕤提醒道:“也不必光想着卖麦子换银子,其他的豆子、山珍野物等一切能卖钱的,都能拿去换银子。” 在粮食方面,便是有愚钝的村民,也能很敏锐。 以后都要去粮商那里卖粮换银了,粮商必然会压价,麦价也就低了,怕是要卖比以往多出许多的麦子,才能换来足够交纳赋役银的银子。 麦子卖完了,今后吃什么?所以还得想其他法子,卖其他东西,去换银子来。 最后,葛蕤也没能见到姜秾那双清澈见底的眼,被气得猩红。 这让狂士葛蕤有些不忿,于是散场时他走到姜秾面前,出言问道:“姜秾,你对这个‘条编法’,是怎么看的?” 姜秾让沈甜在一旁稍等,然后看着葛蕤那双睿智却被愤怒染得猩红的眼,回答到: 分卷阅读128 “法是好法,是时代…朝代发展到如今这个程度后,赋役制度革新的必然方向。提出此法者,本意也是好的,让那些多田的地主豪强多承担赋役,从而分担少地贫民身上的负担。 可惜的是,实施太仓促,太没力度,也太笼统了。在丈量土地和统计人丁这第一步,就已经败了、妥协了,‘条编法’的结局已经预定。 像如今这样,在原有户籍黄册上的田亩和丁口之上,直接仓促施行,不过是……” 葛蕤越听越觉得有觅得知音之感,不待姜秾继续说,他便接话道: “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罢了,不,而是在原来的汤药中,又加了一味毒药。无地佃农充当自耕农,官绅豪强继续盘剥其下佃农的危境,并没有解决,反而还进一步加重了佃农身上的赋役负担。” 一旁的葛圭章下了结论:“负担最重者,反而不是我们这些有地的贫农,而是无地的佃农。然而,如今田地兼并盛行,天下农人中,十有七八是佃农。本就危如累卵,朝廷却又砸下一块重石,距覆灭之时不远矣。” 几人在这里讨论大昭将亡,这是何等大逆不道之事? 然而在场的葛蕤、姜秾、葛圭章、沈甜,以及旁听的夏五斤,却都无人觉得惶恐。 狂士葛蕤,反而眼吐利光:“迟早的事情罢了。若新朝立起时,我还没朽烂入土,必定扶杖投奔,说服新王施行真正的‘条编法’!以刀枪开路,以热血涤荡,想必该能真正的施行顺利了。” 在场几人,无人搭话。却都不约而同的,相信在场其他人,不会将这抄家灭族的大逆不道之语传出去。 此时的一切展望,都还只是黑夜中望耀日,天明耀日升空的时候,还没有到。 …… 此次赋役法革新,对姜家的影响有,但不大。 姜家以前每年要交七十升麦子的田赋——折合成银钱 是两千一百文,加上五钱银子的户税,再加上纳银代役的代役银一两——去年是二两。精确一点,一共是四两六钱银子。 但因为‘损耗’等原因,差不多是五两银子。 如今赋役法革新后,赋税要交五两四钱银子,徭役要交一两五钱银子,加起来就是六两九钱银子。加上‘损耗’,七两银子都不止。 这一改,让姜家多了二两银子的负担。 不过,开年后姜夏两家的菇房里,所有香菇和平菇都出菇了,并进行了菌包的正常更换,每月的产出已经稳定下来。除去雇工的工钱,姜夏两家每个月能分得二两多银子的利润。 这比去年刚开始卖蘑菇挣钱时,估算的第二年每月能有一两多银子的进账,整整多了一倍! 从开年至今,仅菇房这一块,靠卖香菇和蘑菇,姜家就已经赚了约有十二两银子。 今年七两银子的赋役银,自然不是问题,立即就能拿出来。 更何况,野生放养的用段木栽种的香菇,也已经出菇了,因为段木数量多,一茬就能采摘个七八十斤、一百斤的。 因为段木栽种的香菇品相稍微欠缺,两家已经打算到时晒干后卖干香菇了,算一算一茬能晒十来斤的干香菇。按照和袁屋杂货讲好的半两银子一斤干香菇,一茬就能卖大约五两银子,而一年能采五六茬呢。 在段木香菇这一块儿,今年姜家就能进账十来两银子。 所以说,此次赋役法革新,对姜家有影响——要多交二两银子,但影响却不大。 何况这次的赋役革新,本来也就只能是让穷困的佃农更穷而已。像姜家这样家里有其他来钱营生的、好过些的人家,影响不大。 更别说那些地主、官绅、富商和豪强了,根本就算是完全没有影响。 (一定看作话) 正文 第 48 章 当时葛蕤悲愤且悲悯至极, 于是物极必反,反倒起了恶作剧心思, 想看看姜秾知晓这次赋役法革新之中还存有更加脏恶的事实后, 那双清澈见底眼睛会否被气得猩红。 结果却是他自己先没沉住气, 并且直到散场时, 也没能见到姜秾气红眼。 是姜秾不清楚其中腌臜和脏恶?不, 她知道得很。 赋役制度的演变是古代农业史中, 最为重要的知识模块之一,何况是与赋役制度中重要一笔‘一条鞭法’、非常相似的‘条编法’? 分卷阅读129 有史为镜,她不仅知晓眼前立即就看得见的腌臜和脏恶,她还知道若是施行不力——眼下看来是必然会施行不力了, 将会出现许多其他问题。 ‘条编法’将赋役全都合并为一条了, 明确规定出了赋役银多少的折算方法, 这有利于消除府县擅自增加杂役杂税,减轻百姓负担。然而, 本意是好的,但任何制度想要起到其应有作用, 都离不开强有力的实施。 显而易见,‘条编法’的实施力度……都不必去多作讨论, 不过是换汤不换药而已。不,按葛贡士的说法, 还在原先的汤药里加了一味毒药。 在‘条编法’规定的赋役银之外,额外增派,这一点恐怕避免不了。 当地府县官府, 想要搜刮敛财,向治下百姓增派杂役杂税,另行增加赋税徭役的事情,以前做得出来,以后照样会做得很顺手。 还有‘火耗’问题。革新后的赋役法规定了只能纳银,而熔铸碎银的熔铸过程中的‘火耗’,自然还是要由百姓承担。于是在交纳规定的赋役银之外,又还要交纳一定的‘火耗银’。 至于火耗究竟是每两一至二分,还是每两二至三钱,或者更高,就看府县官员或其上面官员的良心了。 所以,除了葛贡士暗示的‘银贵谷贱’问题外,又还有额外增派和火耗问题。 姜秾知晓这么多腌臜和脏恶了,她心中不会气愤?不会对百姓悲悯? 无论是基于一个农学博士的尊严,还是一个农皇血脉后人的责任,或是其他什么爱民如子的血脉天性,姜秾都是一个、在她自己看来目标明确的人,在旁人看来纯善博爱的人。 她不气愤?不生悲悯?哪怕是任何一个寻常人,都会气愤、都会悲悯,何况姜秾呢。 姜秾非是不会气愤,而是她生来就理性冷静,又还有后天科研生活的锻炼加强。 就算现在泰山崩于前,她也只会继续努力种田,多方想法让粮食高产丰收,至少先让身边人即使在这危境之中,也能吃饱饭。 而这也是她仅能做到了。除了这些,她自己都知道,她的性格决定了,她不是还能去做其他事情的人。 而也恰好,周翠娘他们卧室中,那二十八大麻袋麦子分两排摞在一起的麦子高墙,给了她自信。 以往她还担心因为物质科技的落后,许多促使粮食高产的核心手段无法尽数施展,但如今她血脉内玄异的神农之力,却是弥补了这道鸿沟。 且其他像绿肥、拌种剂、治病杀虫液这些辅助粮食高产的手段,就算是在现有环境,也有简易版可以施展。所起作用当然不能与她所在后世的时代相比,但也赶得上沈甜所在的时代了。 玄异的神农之力,弥补了物质科技落后的鸿沟,让姜秾有了实现粮食高产最核心手段的信心。 作物转基因先不必提,作物杂交,却可以一试! 村里所有人家田里的麦子,几乎都已经收进屋里粮仓时,姜秾当初种下的那一块晚播麦,才刚刚灌浆饱满。 虽然有神农之力这个变量的影响,不能客观分析其 原本的抗寒抗热表现。不过,又为何不能用神农之力影响改造后的麦子,去做杂交的母本呢?当然可以一试。 或许,还能期望一下,不育系杂交后不宜留种的问题,神农之力或许可以弥补解决? 一般来说,在如今没有基因干预的条件下,杂交小麦首次种植会表现良好,但自留种二次种植时,可能就会出现一方面或多方面的表现下降的现象,像是不耐寒、倒伏、抗病虫害弱、减产等。 姜秾觉得,或许可以期待一下,神农之力能够将杂交作物的优良表现基因给稳定住,让杂交作物也能留种。 这样的话,她育出的良种,就能造福更多农人了。 于是这天,姜秾喊住夏五斤:“你常在县城,认识不少人,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秾妹请他帮忙?这真是太让人心花怒放了吧!“秾妹你说!帮什么忙!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能否帮我收集一些来自南边的麦子?也不是一定要南边的,西南、齐鲁和京城周边的,都可以,只要是外地的都可以收集一些。” “行!包在我身上了!只要是外地的麦子都行是吧?那稻子要吗?”夏五斤毫不推脱满口答应。 姜秾思考一瞬后回答道:“只要是外地品种都行 分卷阅读130 。稻子……若是有,也帮忙弄一些吧,但要是带壳的稻子,不是去壳后的稻米。” 北方大多地方都不适宜种植水稻,而后世重要的东北水稻产区,如今大部分还是一片林原。旱稻通常种植在夏季降水稳定的,热带、亚热带的山区和半山区。 不过温带少雨的旱地,也勉强能种植旱稻,弄点稻子回来试验一下也无妨。 “好的没问题!不过你这收集种子,是做什么呢?想要选出收成好的种子,然后更换现在正种着的品种吗?”夏五斤想到秾妹像是天生就会种田,看着也很喜欢侍弄庄稼,那想收集许多种子钻研一番也不稀奇,于是猜测道。 姜秾想到自古以来,人们对杂.交动植物的抵触,只回答道:“对,我就是这样打算的。” 夏五斤只是和秾妹眼神对上,就一下看出来她有所隐瞒。不过这也没什么,谁还没点小心思了?转而商量起另一件事来: “我想将段木栽种香菇的法子,教给村里的村民,你觉得呢?”以他对秾妹的了解,她一定会答应。 “可以,我没意见。”虽果然没出乎夏五斤的预料,但接下来……“你怎么舍得了?上次不都还那样抠门吗?” “……”夏五斤又一次感觉到了被话噎住后,无话可说的复杂心情。“我怎么就抠门了?!上次从县城回来时,不还给你带回来了一包香甜的奶酪!?” 姜秾神色毫无波动,直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不说话:…… 夏五斤不过是咋呼一下而已,也不是真生气。 “教会村民们用段木栽种香菇,对我们两家的影响不大。段木香菇品相有憾,只能卖干香菇,我们卖鲜蘑依旧是独此一家。 而且,袁老板告诉我,袁管事带话来,鲜蘑是物以稀为贵,干香菇却是多多益善。听袁老板的意思,他们有广阔的干香菇销路,似乎是卖往外地,可能是京城也可能是南边,这都不知道。 所以教会村民们用段木栽培香菇,对我们的干香菇几乎也没有影响。” 而且,他还能在村民与袁屋杂货之间做中人,应该也能得些好处。 不过夏五斤觉得,这就不用说给秾妹知晓了!他本来就在秾妹心中是一个奸猾、爱财还抠门的人了,可不能再加一个盘剥乡邻的罪名。 姜秾觉得这就对了,“原来是对我们没影响啊 。” “……”噎着噎着,也就习惯了。“这次的‘条编法’,对村民们来说负担太重,我们不伸出援手,怕是会遭乡邻的嫉妒惦记。不患贫而患不均啊……” 正文 第 49 章 不患贫而患不均。虽然姜秾以前没穷过, 无法完全感同身受。 不过,大概也能理解一些。就像以前她刚上大学, 第一学期全班同学都没有出什么成绩时, 班级友爱氛围良好, 等到她开始一学期就能申下一个甚至几个专利, 并且很快就顺利与企业或相关部门达成合作并投入市场运用之后, 一枝独秀的她, 就被针对了。 虽然同学们的那些针对,没对她造成太过恶劣的影响,但大约也是‘不患贫而患不均’的一种体现了吧。 夏五斤聊天打诨又说了会儿话,姜秾就在一旁沉默听着, 不时‘嗯’、’哦‘一声表示在听, 或者说句实话噎他一下。 两人就这样, 在两家中间那一条、路两旁长着野草野花的丈宽土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天, 再才分开各回各家。 姜秾转身回到自家,家里有前来换麦种的杨婶在。 那次白送治病杀虫液的方子之后, 村里的婶子们果真送来了许多零嘴。 尤其是一个婶子送来的二十个鸡蛋,让她和小豆丁每天午后的加餐, 都变成了蒸鸡蛋羹,连着吃了十天。 又还有柿饼、梨干、糕点和小葱薄饼等零嘴, 那段时间小豆丁手里就没缺少零嘴,一时实在吃不完,姜秾还拿了些去分给小伙伴们。 而且自那以后, 村里的婶子们看见她,都会热情的和她说话。 姜秾怀疑她们是在逗小孩,但她没有证据,不懂她们为何喜欢逗她。 “……量过了,你家这一袋有三十升,我家这一袋有四十升,刚好合适!” 杨婶家换的麦种,是姜家特意给预留着的,她家也是村里最后一家过来换麦种的了。 分卷阅读131 换出去三十升麦种,得回来四十升普通麦子。村里有十八家来换麦种,加起来姜家一共换出去约一千五百斤即是五百升麦子。 在换麦种这一项上,姜秾就赚了约四百五十斤麦子,差不多有去年收成的一半了。 按以前一斤麦子十文钱的粮价折算,这就赚了将近五两银子! 所以,姜秾从来不认为种田是门不赚钱的营生,种田种的好了,照样很赚钱。 周翠娘:“唉嗨!我们两家就别说这些了,哪还用四十升换三十升啊!就三十升换三十升!” “既你都说了我们两家亲近,那我就更不能让你为难了。要是以后让别人知道你给我家三十升换三十升,他们可就要不服气了,都是一样的村里乡亲,可不能区别对待,不然你不好做人的。”杨婶推辞不受。 “杨婶你啊也是讲究,那好吧。”周翠娘客气话讲过后,就没再坚持三十升普通麦子换三十升麦种,且杨婶说的也是实话,一旦开了特例,等别人知道了,她也不好做。 “我给你抓一把干菇,你待会走的时候带回去,用水泡发后炒了吃、凉拌吃,或者煮汤,都可以的。” “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杨婶也不再推辞。 周翠娘摆摆手,“唉嗨!都是自家种的蘑菇,不值什么。我们俩之间不讲究那么多,我才送你的,其他人我还不好意思送出去呢,这干菇都是品相有缺的鲜菇晒干的。不过蘑菇味儿都是一样的。” “自家吃,讲究那么多做甚!我可不嫌弃呢,有白吃的好事哪会嫌弃。” 两个人好一番客气后,又说了会儿话,杨婶这才提出要告辞回去了。 在周翠娘的帮助下,杨婶扛起一袋一百来斤的麦子就往外走,看起来也不吃力。 出门时,看见穿着嫩青细兰草夏季襦裙的姜秾俏生生站着,还笑着问道: “ 秾娃儿啊,杨婶我做的小葱薄饼好吃吗?好吃的话,以后多来你杨婶家,杨婶再给你摊一篮子啊。” 姜秾认真地道了谢:“很好吃,多谢杨婶,有时间了一定到您家里去玩。” “哈哈哈!那好,多来杨婶家玩啊!杨婶这就走了。”杨婶扛着大麻袋,脚步矫健地往院外走了。 “杨婶慢走。”姜秾礼送道。 若是不想闲着,田里就总能找出来活做,姜双五就是不想闲着的人。 如今麦子已收回来了,他就去黄豆、豌豆田里,或黄米、粟米、高粱田里,看一看各自的长势,拔一拔地里杂草。 姜家有十亩地,轮流八亩地种麦子,剩下两亩地就种菜、豆和杂粮,每样都种的不多,侍弄起来也不多累。 然后,小豆丁如今也已有四岁,走路再不颠颠歪歪的了,已经可以利索地到处跑。这会儿,该是跑到沈家去玩了。 长了一岁也还只有七岁的沈甜,一般时候都不下田干活,就呆在家里看家。也刚好逗一逗可爱乖巧的小豆丁玩儿,时不时就拿她做的好吃零嘴给他。 现在的小豆丁,已经俨然一副沈甜迷弟的样儿了。 傍晚时候,姜双五扛着一把薅锄从外面回来了。 小豆丁像只小绒鸡一样,看着天晚了,也扑腾扑腾地跑回家来。 一边往回跑,还一边叽叽叫着:“甜甜姐给我吃了爆米花!阿娘、阿娘,你用高粱米,给我焖爆米花吗?” 周翠娘:“又去麻烦你甜甜姐了?明天再去的时候,要用小篮子提一篮子干香菇去,知道了吗?” “好嘚!”小豆丁还是不依不饶,“阿娘给我焖爆米花吗?” “不给。”周翠娘毫不留情的拒绝了,“马上就要吃晚饭,还惦记什么爆米花呢!要不你就光吃爆米花,别吃你娘做的饭了。” “怎么这个亚子,好叭……”小豆丁性格乖巧,没有得到满意答复也不闹腾,只沮丧地瘪着嘴道。 小孩子儿脸色和心情变得极快,小豆丁这还没沮丧到一会儿呢!鼻翼一动,就被扑鼻饭香吸引! 立时忘记沮丧,哒哒跑到堂屋的饭桌上坐下,乖乖等着了。 晚饭是面饼汤。 新收的麦子用石磨磨的面粉,和面揉匀成面团后,随手揪一小坨面团、捏几下看着像成了面饼后,就扔进翻滚的汤里。 分卷阅读132 汤里放了被煎得喷香的小葱头,闻起来香气扑鼻。 不仅闻起来香,吃起来也很好。用石磨磨出来的新麦面粉,非常筋道,咬紧嘴里的口感又软又筋道! 因为不是用擀面杖擀出来的厚薄均匀,大小一样的面饼,是用手随意捏成的,厚薄大小都很随意,在咬进嘴里咀嚼时,就有滑软又劲道的口感,每一口都给舌尖带来不同的惊喜! 咬一口筋道又滑软的面饼,再埋头麦香和葱香之中喝一口浓汤……真是一种简单而纯粹的美味。 实在是好吃! 姜秾一口气吃完一海碗面饼汤,都觉着有点撑到了。 现在‘芒种’已过,离‘夏至’也很近了,早就已经进入仲夏时节,天气已经热起来。 吃罢晚饭,桌椅碗筷也都收拾干净,一家人就坐到院子里的柚子树下,乘着凉。 这棵柚子树是当初房子建起时就种下的,今年春天时开了一树花,那时真是满园芳香怡人。 如今正挂着十几个碗大的青涩柚子,等秋天柚子黄了,就能开柚子吃了…… 不患贫而患不均。 周翠娘刚好也和夏五斤有一样的担忧,大概精明人 的想法都差不多。 周翠娘说道:“‘条编法’之下,村里人家的负担,本就要比以往年份重了,结果又还只收银两,这就更艰难了。 葛贡士觉得,以后麦价会降,卖麦子换银子不划算,尽量想其他办法凑银子。 然而村里的人家里,都没一家会一门手艺的。这不,麦子收完后,山脚和山上已有许多人在逮兔子、撵野鸡了,可山珍野物哪是那么容易弄到的?而且小野物也不值钱。” 确实,没一门手艺专长,想要在期限之前凑到足够的赋役银,实在太难。 “没人帮一把,村里大半人家怕是都很难凑齐,除非舍得把麦子全卖咯。”周翠娘心里也不太舒服。 麦子都卖完了,可那还有一个冬天一个春天要熬过去呢,到时吃什么?吃野菜、嚼草根还是啃树皮? 这时,姜秾说出夏五斤的打算,“夏五斤打算将段木栽培香菇的手艺,教给村里人。这不妨碍我们卖鲜蘑,袁屋杂货又说干香菇多多益善,可能是打算卖到南边或者京城去,因此也不影响我们的干香菇生意。” 周翠娘点点头,并不为夏五斤打算将手艺传出去的事惊讶或生气,“这样很好。至少从明年起,村里人能减轻些赋役银的负担。” “不过那都是明年的事情了,眼下的困境却还是不能化解。” 周翠娘又解释道:“同住一个村里,若是只我们几家日子过得滋润,免不了别人要眼热。 我们单家独户的,也没宗族亲戚撑腰,若是村里人饿到过不下去日子,就不会在乎五斤那些县城里的朋友了。毕竟人都要饿死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经过逃荒的人,都见过人性之恶,且也都被饿怕了,于是心会更狠,也更易无所顾忌。 很多违背德行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怕是要去我们菇房揪蘑菇吃,或者到我们田里去祸祸庄稼,到时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当人不要脸皮,只求不饿死的时候,什么往日邻里情谊都是假的,说不得都只余满心怨怼了。做出撬门偷盗、上门打抢等恶事,也不稀奇。” 都是从逃荒里活下来的,真到了那个地步,谁也不会还是客气友善的乡亲邻里。 姜秾没有经历过,也就没有发言权。或许人若是真被逼到绝境了,是会不顾廉耻情谊的。 姜双五接话道:“他们真凑不齐银两时,肯定会到村里我们这几家过得好的来借钱,到时借给他们一些渡过难关罢。” 周翠娘并不满意这个方法,“去年过年前借钱过年的,今年开春借钱给服役男丁抓药吃的,我都借了的,可最后谁还了?不还是做工抵债。 村里一家的赋役银,少则二三两、多则七八两,就算来借的自家已经凑了些,我只给借一两、二两,借的人家多了,那也有好大一笔了!哪怕他们明年能栽种香菇赚钱,然后还回欠银,我也不想借。” 何况,白白借给别人银钱,她总不甘心、也不放心,她把银钱拿去放印子钱还能收利银呢,而且谁知道有人到时愿不愿意还,又还不还得起呢? 分卷阅读133 “帮是肯定要帮村里乡亲一把的,但要怎么帮,才能既帮他们渡过难关,我们自家又不吃亏,这是要好好打算的……” 姜双五和姜秾都不多说了,静等周翠娘的打算。 周翠娘:“葛贡士不是说了,很多人都会去卖麦子兑银子,那么麦价就会降低很多,为了凑足赋役银,就只能卖更多的麦子。可麦子卖掉太多,又或者根本就全部卖完后,难道就不吃饭了? 那肯定还是要慢慢想办法弄来银钱,再去买麦子回去吃。这个时候,那 些无良粮商肯定又会提高麦子的卖价,低价买、高价卖,才能赚更多钱。” 周翠娘分析一番后,说出了她帮助乡亲邻里的绝妙办法: “既然如此,我们就在村里当一个有良心的‘小粮商’!我们家有银子,就去收买村里人的麦子,也不压价,就按以前三十文钱一升的价,这样村里人就能有银子交上赋役银了。 等到村里人麦子不够吃,再要买麦子时,我们就把买回来的麦子往外卖,也不提价,就卖三十三文钱一升。 至于每升多出来的三文钱,不过是点辛苦费了。 这样一来,村里人能交上赋役银,以后麦子不够吃再买时,也不怕买不起,多好啊!” 是啊,多好啊!一升麦子赚三文钱,积少成多,这一倒腾下来即得了人情,也不会亏,甚至还能赚个几百文钱! 他们往袁屋杂货卖蘑菇时,袁老板都是付给的银子,只有零头才用铜板付,因此家里存的银钱大多都是银子,都不用拿铜钱去和县城里的商人兑银子了。 倒腾起来,也就不费事! “是啊是啊,多好!”姜双五附和着。 姜秾敢肯定,她阿爹根本没听懂,只是习惯性附和而已。 不过她却是听懂了的,一旦懂了后,就觉得她阿娘着实精明。 她阿娘和夏五斤都想到了:不患贫而患不均的隐忧,果然是精明人的想法都是相通的。 等等,她阿娘都想到赚中间商差价了,夏五斤肯定也会在村民和袁屋杂货之间赚差价的。 这也正常,忙活一场费了精力,赚点中间差价也实属应该。 正文 第 50 章 村里有些人去过县城后, 带回来了很不好的消息,在村里卷起一阵焦急议论狂潮: “县城粮铺的麦价果然降了!听县里人议论说, 前两天还是三十文钱一升麦子, 如今就降到二十七文钱一升了!按照这个降法, 说不得再过两天就是二十五文钱一升了。” “或许到最后了, 二十文钱一升都有可能……不能等麦价重新涨起来了, 得赶紧趁如今还没将太多, 赶紧卖了愁足赋役银!” “而且县城还新开了一家粮铺,据说是县太爷的小舅子开设。跑去问了,若是付给铜钱,就二十七文钱一升麦子, 若是直接付给银子, 就是二十五文钱一升。” “县太爷小舅子开的粮铺?那到时给我们缺斤少两了, 我们也不敢说、也不敢闹啊!这不是欺负人呢嘛?!” “可又能有什么办法?” 一切的议论和不忿,最后都归结于一句愤懑无奈的‘可又能有什么办法?’。 就在这时候, 姜家站了出来! 姜家说了,按照以往三十文钱一升的价收麦子, 而且是直接付给银子。 这不啻于绝境之中,伸出援手解救了他们啊! 之后, 村里人家有许多感恩戴德,感念人情的漂亮话, 不必赘述。 总之,姜家此举真是太仁义了,村里人家无不承姜家的人情。 当然, 素来与姜家关系不好的南边严家,不算在内。 在姜家越过越好,村里也越来越多人家与姜家交情更好之后,严家就安分下来了,毕竟寡不敌众。但拉下面子来与姜家和好,也还是没有的。 之前姜家与村里人换麦种时,村里除了像夏家这样劳力太少的几家没换外,也还有一个严家没有来换。 这一次,村里其他人家都选择把麦子卖给姜家。不用累死累活的往县城挑运,价钱又还和以前一样,而且还是直接付给银子,这样的好事没人会傻得放过! 除了严家这样,与姜家不和甚至积怨甚深的人家。不过全村也只 分卷阅读134 有严家一家,与姜家积怨甚深了。 那些以往与姜家关系一般,说不得暗地里还不喜姜家的人家,也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腆着脸皮笑呵呵地把麦子往姜家挑。 不过就算严家主动求和,周翠娘也是不会同意的:“哼!严家婆娘这样,还算是有点志气。因为她也知道,就算登门来给我赔礼道歉,我也照样不可能同意换麦种,不会同意收她家的麦子!哼,还算是有点骨气!” ‘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这也算是应了这句话了。 为了存放那些收回来的麦子,姜双五在姜秾的指点下,在后院下面挖了一个地窖。 地窖主体在后院下面,入口却在夫妻两的卧室里,一般情况下这样还是很安全的。 ‘条编法’之下交纳赋役银,让村里人家今年的负担加重了许多,所幸比往年多卖上一两百斤麦子,也总算凑齐了银子。 全村人眼前的困境已经解决,接下来就是要愁以后了。 比如,家里麦子卖得不剩多少,明年开春后家里怕是就要断粮了。以及明年秋天的赋役银又要怎么办? 难不成以后年年都要这样,青黄不接,一年到头都不敢放开肚子吃顿饱饭? 就在这时,夏家和姜家两家,再次大发仁义之心。 说是要将段木栽种香菇的手艺,无偿教给村里人! 虽然他们不知道,姜夏两家蘑菇卖多少钱一斤,但想来或多或少总是能赚钱的! 菇房栽培蘑菇不用想,但有段木栽种香菇,也 不错了吧? 后来叫他们去夏家说这事时,也证明确实是门赚钱的手艺。 因为段木栽培香菇这门营生中,夏家占六分、姜家占四分,所以这次主要是夏家站出来,向村里人说这事――也是趁机向村里人施恩。 夏家孤儿寡母的,因为夏五斤经常在县城里混,有那一伙混子朋友,上次雇人在菇房做工时,也拉进村里来转悠了一圈的,村里人并不敢欺负他们。 而且后来人缘在村中很不错的姜家人,也与夏家母子两越来越交好,加上姜家这一层面子在,村里更不会欺负他们了。 不过到底孤儿寡母,让他们给村里人施点恩情,和村里人打好关系,若万一有个事情——像是体弱的夏婶有个什么不好,也能有人帮一把。 “……为了感谢各位乡亲邻里,这些年来一直对我们母子多有照顾。 段木香菇已摘过一茬了,也发现确实做得,于是这就想着带大家一起来做。若做得好、做得精心,一年也能得个四五两银子,缓一缓赋役银的重担。 虽用段木栽种香菇这事,是我家五斤首先想出来的,但让香菇丰产,却是秾娃儿的功劳。姜婶他们厚道,只要了合伙的四成……” 像上次全村人聚在葛贡士家一样,这次都聚在了夏家的院子里。 众人都听明白了,段木栽种香菇这门营生,夏家虽占了六分,姜家却也占了四分,夏家和姜家的人情他们都要记着。 “秾娃儿最是天生就会侍弄庄稼的了,让香菇丰产一点都不稀奇!夏婶你和姜婶,也都是仁义的人啊! 我们定然好好儿学,到时有什么不会的,还要秾娃儿和五斤多多指教啊。” “是啊是啊!我一直念着你们两家的人情,以后凡事有需要我家的,只管告知我们一声!” “秾娃儿真能干!你们无偿教我们这门赚钱的手艺,让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了! 反正我记着情呢,如今一时还不起这人情,那我就记着以后慢慢还! 对了,秾娃儿,婶子上次送你的柿饼好吃不?今年婶子我多摘些回来霜着晾干,明年多送秾娃儿你一些啊?” “对对!据说秾娃儿喜欢吃板栗糕,婶子我手笨做不来。不过等秋天时,婶子给你捡一袋子板栗送来,你自己做好吧?对了,也给五斤你送啊。” “对对,给秾娃儿和五斤都送!” …… 姜秾:“……” 是怎么又演变到了送零嘴的环节?她也没表现得多馋嘴啊? 夏五斤笑呵呵的,非常高兴:“好啊好啊!谢过婶子了。” 若是送来的板栗多,就拿一部分去县城卖 分卷阅读135 了换钱。 如此一来,近处的赋役银困境,姜家以原价收购麦子,就算帮忙解决了。 明年及以后的赋役银重担,姜夏两家又通过无偿教他们栽种段木香菇,一年挣来四五两银子(这还是保守估计,毕竟姜夏两家合伙一起一年能赚二十多两银子呢!),帮忙减轻了。 之后,有不少人家回去后,都暗暗开始合计: 以后每年的赋役银,争取从段木香菇里出。那么每年收上来的麦子等粮食,就不用卖出去,可以全留着自家吃了! 而且以后冬天的时候,家里男丁又不必出去服役了,这日子竟然是会更好过了啊! 在过日子方面,贫民百姓都是再精明不过的,都能算得出这笔账。 一旦算清这笔账之后,村里人家就更加知道,段木栽培香菇这门手艺何等重要了! 这可得好好学、得学会,这 样以后才能把收的粮食全都留在自家,也才能吃顿饱饭! 还有那些更精明的人家,又想到夏五斤在县城里有些人脉,且收买干香菇的袁屋杂货袁老板,与夏五斤和周翠娘打交道已久,想必他们关系不错。 那以后他们卖干香菇,怕是还得走姜夏两家那里…… 所以,不能一学会手艺,就过河拆桥不认人,得要一直与姜夏两家打好关系才好。 所幸,姜家人都很厚道,夏家夏五斤在县里有帮混子朋友、并不好惹,不过也不是不能相处的。 与姜夏两家一直交好,倒也不太难。 理所当然的,姜夏两家在村里的人缘更好了。 尤其是,日子进入三伏天,周翠娘和姜秾,开始教全村人沤制绿肥了。 姜家人走在路上,那就更受人欢迎了!说夹道欢迎,还是夸张了。 但离人尚且三丈远时,就热情的与他们打招呼,就是很平常的场景了。 而且说是无偿教他们段木栽培香菇的手艺,可为了与姜夏两家继续打好关系,村里人都很精明的,没有表现得理所应当。 于是,不给姜夏两家大笔银钱报酬,可平日里遇见两家人了,都会给些小东小西的。 像是一把小葱,几个萝卜,或者一棵白菜这些,都是自家种的不值钱,可拿来表表谢意,也是可以的。 整个温宁村的气氛,一扫先前的悲愤愁苦,变得干劲勃勃! 村里人脸上都带着笑,对未来的日子又有了期望。 可这里面,不包括姜家的南边邻居严家。 严家人眼看全村人喜笑颜开,就他家还愁云惨淡,慢慢的也就后悔了。 最后悔的是严家当家男人,严家媳妇儿还是很不服气,但她不服气又能怎样呢? 正文 第 51 章 姜家南边邻居, 严家。 严家的男主人严阿七,脸色算不上好。 “赶在麦价继续往下降之前, 以二十五文一升的价格卖了两百升麦子, 加上以前的存银, 才终于是凑齐了赋役银。可今年家里八亩地只种了七亩麦子, 因为雨水好, 这才能收上来四百多升麦子。 可如今, 就只剩下两百来升约六百斤麦子了。这麦子得要吃到明年夏收的时候啊,何况还有平时花用的,过年买肉的,去年没给儿子做新衣服, 今年可要做一件了, 这样就很紧巴巴的了……” 严家儿子严宝今年已满八岁, 但因为夫妻两即使日子过得艰难,也不肯亏待儿子的这种溺爱, 养得他在外怯懦、在家蛮横的性格。 严宝听到严阿七的话,立即嚷了起来:“我要吃肉, 我要穿新衣服,姜家的没用女娃子都穿好几套新衣服了!” 严阿七夫妻两带着一对姐弟逃荒时, 严宝才一岁多,是拼了命、舍了五岁的女儿才护住这儿子的。所以哪怕宁愿亏待他们自己, 也绝不舍得严宝吃苦。 严婶忙将严宝拉到身边来,拍抚着哄道:“好好,买肉给宝宝吃, 给宝宝做新衣服。” 至于纠正儿子口中‘姜家的没用女娃子’这话,想都没想。 严阿七看着儿子闹吃肉、闹做新衣服,心里就更加后悔了! “今年一亩地能有两百斤麦子的好收成,是因为今年雨水尚算调顺,可难 分卷阅读136 保明年会怎样。而且别家都向姜家去学沤制绿肥,又换了姜家的麦种,明年的收成会肯定比我们家好很多。 更重要的,还是段木栽种香菇的手艺,一年就能挣五六两银子,学会后赋役银就不用愁了。 到时村里人家就都过得要比我们好了,别家的儿子、甚至是女儿,都比我们家宝宝吃得好、穿得好,别家儿女有的,我们家宝宝却没有!” 严阿七越说越激动,之后更是怒声埋怨道: “你说你!你为什么要与那姜家女人一直吵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就不能忍忍?你们这些妇人家果然坏事!要不然,现在我们也能名正言顺的跟着学,不像现在这样连累一家,连累我们宝宝!” 严宝猛地推了严婶胸膛一掌,气哼哼地挣脱了他阿娘的怀抱,生气叫道:“吵架!为什么吵架!还连累我!” 严婶一手揉着被儿子一掌推疼了的胸膛,一手向他招了招,安抚道:“是阿娘的错,宝宝不生气啊。” 曾经与周翠娘叉腰对骂不怯阵的‘严家婆娘’,此刻却不敢反驳丈夫和儿子一句,只能挨着骂、忍着疼,哄着她儿子宝宝。 将严宝哄好,看严阿七虽阴沉一张脸却没再说骂了,她这才小心开口: “沤制绿肥的事情,可以像之前的治病杀虫液的配制方法一样,等姜家教了别人时,我们再去向学会的人家学来。 麦种的事情……今年姑且再种一茬自家的麦种,等明年再去别家换用姜家麦种种出来的麦子。 况且姜家如今的麦种,与我们的都是源自同一种麦种,就算今年种出来的麦子很适合做种,可大概也相差不到哪里去的。” 严婶又说:“姜家那婆娘,最是得理不让饶人、无理也能搅三分的人,我就是现在提着礼,去姜家赔礼道歉,她也一样不会像对待村里其他人家一样,来对待我们家。” “这是谁的过错?!还不是你!要是你不与那姜家婆娘斤斤计较,我们也能和村里其他人家一样,跟着学手艺、跟着赚钱!”严阿七怒吼道。 严宝又一次挣脱严婶的怀抱,学着严阿七叫道:“都怪你!” 严婶不服气得很!怎么就是她的过错了,怎么就是她要与姜家婆娘斤斤计较了? 两家到现在这样,都是姜家婆娘太泼辣,是姜家婆娘的错! 但她不服气又能怎样呢?面对丈夫和儿子的双重埋怨,她也只能先安抚儿子,等严阿七不再喝骂了,才敢再说话: “段木栽种香菇的手艺,也可以像之前一样,看别家怎么做,我们就跟着怎么做,既然他们都把手艺交出来了,还能防得住我们去偷着学?” 对于这种偷学的事情,严阿七和严婶都没觉得有半点不好意思,也没有说讲点骨气,坚决不跟姜家学,坚决不占姜家的便宜! 这是没可能发生的,不能指望他们能多有骨气。 若不是知道周翠娘的性子,明白赔礼道歉也不顶用,恐怕早就求上姜家门去了。 严阿七脸色并未好转,他难道不知道暗地偷偷跟着学?! “据说这次段木栽培香菇的手艺,并不简单,不是轻易就能学会的,得有姜家那女娃子手把手教才行。 而且,村里以后开始卖干香菇了,得请夏五斤帮忙卖去袁屋杂货,姜夏两家与严老板打交道很久了,关系很好,给的价钱最高。” 听了严阿七的话,严婶脸色也不好了。 夏家表面上说,只要肯出力、精心些,一年就能有四五两银子的进账,但那只不过是说的保底进账,很多都说能赚得更多。 五六两银子,就能付家里的赋役银了,何况还能赚得更多! 可如今,手艺竟不是向别家偷学就能学会的?而且卖干香菇也要通过姜家两家才能卖高价? 严婶眼神中有明晃晃的怨怼和恶意,几乎要溢出来了…… “姜家不仁!” “难不成你还想不义!!”严阿七立即怒吼道,眼神几乎能吃人! “如今村里人都承姜家的人情,姜家在村里除了我们家,就没有不满他家的,人缘极好。 若是你想做了什么不义的事,姜家婆娘又不是怕事的,一旦闹起来,村里人大多都会站在姜家一边,到时我们在村里还怎么住下去?!” “而且葛贡士 分卷阅读137 最厌恶腌臜事,平时小打小闹也就算了,一旦闹大,到时联合全村人将我们赶出去了,我们怎么活?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建好屋子、开了荒地,难不成被撵出村去,带着宝宝流落街头,当乞丐沿街乞讨?!” 严宝在外怯懦、在家蛮横的性格,并不是没有源头的,可不就是像极了他阿爹严阿七嘛? “不要当乞丐!不要当乞丐!”严宝双手乱挥地嚷嚷道。 严婶又赶紧拍抚怀里的儿子:“不去,阿娘不会让宝宝当乞丐的,我们不去啊不去……” 严阿七一分析,严宝又一闹,从来不舍得亏了儿子丁点儿的严婶,心里刚涌起的恶意,立时就落回了心底去。 这时,严阿七又说: “何况姜夏两家用菇房栽培的蘑菇,以及用段木栽种的香菇,夏家都是至少占了五成的,对姜家使坏,也就是对夏家使坏。 想想夏五斤,他上次从县城里带回村里逛了一趟的那伙混子朋友,且他在县衙也还有交好的衙役。 惹怒了夏五斤,他若找来他那伙朋友……你是打得赢那些人,还是跑得掉?便是你不怕死,也还有儿子宝宝呢!” 这一下,就连落回心底的那点恶意,也都尽数消散了…… 严婶怕啊,万一招惹到夏五斤了,他叫人来打一顿她的宝宝,那怎么办? 房子和田地都在这温宁村,好不容易安顿下来 ,也不能出顿气之后就连夜逃跑。 就算拖家带口跑了,说不得还没跑出太白县呢,就会被夏五斤和他的混子朋友给逮回来。 可不能让她儿子吃那样的苦。 严婶心底还是不服气的,但不服气她也不敢做什么了。 “那这要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惹了事又来问我怎么办!” 严阿七恨不得站起身,抄起屁股下的椅子就打上去!要不是看儿子宝宝在她怀里,怕误伤到了,他真恨不得给她一椅子! 严婶自然也看出来了严阿七的打算,于是就把怀里的儿子搂得更紧…… 被搂得不舒服的严宝,扭着身子挣了挣:“轻点!弄疼我了!” 严婶赶紧松了手臂,揉着严宝的胳膊,呼着气吹着:“呼呼!阿娘的错,给宝宝吹一吹,立即就不疼了啊,呼呼……” 之后自又是好一番哄。 过了会儿,严阿七才说以后他们严家,究竟要怎么行事: “别再招惹姜家,也别和别人在背后里说姜家的闲话。 村里人家本就站在姜家那边,你再还和他们说些闲话,那些原本与我们家还算交好的人家,怕是就会不愿再与我们来往了。 好好与原来交好的人家相处,这样我们才能跟着学。否则我们便是连能跟着偷学的人家,也都要没有了。 至于以后卖干香菇……到时就在县城里找一家杂货店卖了吧,价钱低些就低些,总比没有要强。” 严阿七说完,又想了想,吩咐道:“以后你多看着些儿子,他还小不懂事,别让他惹到了姜家和夏家的小娃子,不然引起争执了,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 “我明白了,你放心吧。”严婶说着,又对怀里的儿子轻声哄到: “宝宝,姜家的两个小娃子,以及夏家的那个大娃子,以后我们都不找他们玩好吗?连话都别和他们说,知道吗?” 严宝:“哼!以前都不和他们玩,以后也不!我才不爱和他们玩呢!” “嗯,宝宝真乖!” “对,宝宝别和他们玩。” 实际上,严家这个八岁的儿子严宝,夫妻俩本来就将他看得很紧。 平时严婶走到哪,都是将严宝带到哪,眼睛一刻都不错开,生怕磕碰到哪了,或被谁欺负了。 所以别说和姜夏两家的孩子玩耍了,就是和村里其他家小孩子,也没一起玩耍过。 严宝一旦出了门,从来都是怯懦地跟在严婶身后,还能跟谁家孩子一起玩耍呢。 温宁村的小孩子并不多,且还有年龄断层。姜秾夏五斤他们一起的几个,就是村里最大的那一批孩子了,是从逃荒里活下来的。 还 分卷阅读138 有一批是定居温宁村后才出生的小孩子,这一批里最大的也就五岁多。 严宝应该算在姜秾他们那一批大孩子里头,但他从来都跟在他阿娘身后,严婶不放心、他自己也不敢和村里小孩子玩在一起,所以他便成了独一个。 今年满七岁的沈甜,她是齐四娘在逃荒时怀上的孩子,到温宁村后才生下她来。然后,齐四娘才嫁给了沈双二。 沈甜属于大小两批孩子,哪批都不属于的那一个,不过她混进了姜秾他们这一批大孩子里头,也有了小伙伴。 严宝是否和姜秾夏五斤一起玩耍,和不和他们说话,两人都不在意。 并且夏五斤还很希望一直这样,不然万一严宝撞到他面前来了,还要费力去料理他,麻烦! 温宁村里,与姜家积怨甚深的严家,默默的认了怂 ,不敢招惹姜夏两家了。 村里其他人家,都承着姜夏两家的人情,并且以后还要一直仰仗两家,为他们在袁屋杂货之间搭着桥,更不会去得罪他们了。 这大概就应了那两句话: 你自强大,朋友自来。 你自强大,敌人自退。 姜夏两家过得好了,自没人再忽略夏家孤儿寡母,再对夏五斤冷嘲热讽,反而是要讨好两家。 葛贡士这个村长,也很高兴姜夏两家帮助村里人渡过了眼前难关,并且还教给了他们日后自渡难关的手艺。 虽然葛家不必讨好姜夏两家,不过葛蕤身为村长,还是感激两家的。 尤其是,三伏天里时,姜秾教开始村民们沤制绿肥。 等施了底肥翻耕之后,在秋播之前,姜秾又开始教村民们自制预防病害的拌种剂。 正文 第 52 章 上一茬麦子从萌芽到长成, 再到收割后估量出收成,全村人都见证了麦田施底肥, 与不施底肥之间的差别。 即便去年其他五家跟着学了沤绿肥、施底肥的, 麦子收成不及姜家那样好, 可村里早已没有人家想着在种田方面比过姜家了。 他们只想也跟着学会沤制绿肥, 让明年的麦子收成能像那五家施了底肥的人家一样好, 也就满足了。 在沤制绿肥这事上, 姜家早在去年时,就已经表现出来态度了:尽管一起学着做! 等到日子进入伏天,已值适合沤制绿肥的好时候了,村里人家就显得迫不及待了, 只想尽快开始学习沤制绿肥!毕竟那可是关系到一年收成的大事。 所以等周翠娘和夏五斤往袁屋杂货送了一趟平菇回来, 周翠娘终于有时间开始来沤制绿肥, 并顺便教村里人一起沤制时,期待已久的村民们那是热情满满, 格外积极! 在姜秾教导村民们用镰刀充作刀片,以制作可拆卸手摇式切割机的同时, 周翠娘也在指点村民们挖掘沤肥坑。 挖个一人高的方坑而已,村民们都会, 也没什么可指点的。不过是因为姜家已经沤肥过一年,去年挖的那个沤肥坑还能继续用, 周翠娘因此闲来无事,于是就在田间地头转悠,顺便和挖沤肥坑的人闲聊唠嗑。 等村里人家都挖好沤肥坑, 一家有一台手摇式切割机后,全村沤制绿肥,就正式开始了!后来沈甜给命名的抢割无主野草大比拼,正式开赛! 这是怎么个说法呢? 姜秾说了,沤制绿肥的话,麦秆、麦壳、豆壳和豆藤可作肥源,野地里的野花、野草和腐叶也一样可以。 有一些精明的人,就想到了:麦秆麦壳、豆壳豆藤这些都堆在家里呢,别人也拉不走,可野地里的野花野草可是无主的,那谁先割回来就是谁的! 今年全村人都在沤绿肥,野花野草等青草肯定都不嫌多,一个手慢就抢不到了。 于是,家里的麦秆麦壳、豆壳豆藤这些,先放后面再切割,先去外面割野花野草! 最近全村都在外面忙着沤制绿肥,谁人有个什么动静,在这田间旷野里,立时就能被发现。 当正在切割麦秆的人家,发现有人先去割青草了,而不是先切割麦秆这些时……立即悟了! 手上正切割的麦秆先放一放,镰刀从切割机上卸下来,家里能做活的劳力全数出动!先去割田野间的野花野草,割了也不忙切割,扛回来扔下后就立即又去了! 分卷阅读139 不管了!先把青草抢割回来再说! “杨叔杨婶啊,你们两口子割了这么大两捆呢?” “你们夫妻两也割得不少嘛,都扛回去四捆了!”当谁没看见呢,这夫妻两手脚快得很! “王婶啊,你这捆是去哪儿割回来的呢?” “不是在田埂上割的,长在自家田埂地头的青草,肯定都是要留到最后割的咯?你们不也是这样吗,也是在野地里去割的。” 以为她傻啊,自家田埂地头上的留在那里,也没人敢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给割去,当然是先去抢割野外的! 不过两天不到的功夫,田野间的野花野草们,先是路旁沟渠,再是更远些的河畔和野地,再才回到自家的田埂地头上,总之是全都给割得干干净净的了,寸草不留! 然而,这场抢割无主野草的大比拼,还没有结束…… 当割回来十几二十捆青草,正上手切割时,竟又发现有人扛回来一捆更长的茅草。咦?田间野地里的青草,都割得干干净净了啊? 呀!那样的茅草,只 有山脚外面的树林子里才有嘛! 于是,手上正切割的青草先搁一搁,镰刀卸下来,快步往山脚树林子里冲去! 不过这次要好些了,因为山脚外围的树林子,是划分了各家的砍柴区域的,一般不会割过界。 但人也要在里面晃悠才行,不然别人两边的人家看你没去,在边界上割草时就都往他家地盘多割一些,这样一边多割一些,夹在中间就要损失不少了! “啊哟,陈婶啊真巧,我也打算从边界往里面割呢!”真可惜…… “是啊是啊,好巧啊,黄婶,我也是呢。”真可惜,本来还想往旁边偏一偏的。 “王叔早啊,这么早就来了啊,早饭没吃就出来了吧?” “你也早,你也是没吃早饭就出来了吧,都没看见你家灶屋升烟呢。” 于是,村民们又花了一两天各不等的时间,把山脚外围里那片树林子里的青草,也都割了回来。 直到这个时候,抢割无主野草的大比拼,才算是告一段落。 接下来就该切割麦秆和青草等肥源,然后一层肥源一层土的往坑里铺了。 不过,总有人能搞出些不同来…… 腐叶也能做肥源,可因为耙腐叶比割青草要费事些,村里人这才没有抢腐叶去做肥源。不过,腐叶烂下来的那层腐叶土,也是很肥沃的吧? 就有人这样想了:既然要往切碎的肥源上铺一层土,那何不用腐叶烂出的这一层土呢?虽然费力了些,可是肥力会更好啊! 于是,一家夫妻两人的,妻子就在坑边切割麦秆和青草,丈夫就挑上两个簸箕、拿上一把薅锄,去了树林子里……然后就挑出来两簸箕腐叶土。 也不去分辨是树叶还是土,反正都用薅锄铲到簸箕里,都一起挑回来! 然后,将腐叶土铺在已经铺匀了细碎肥源的坑里,如此‘一层土来一层草’地往上铺填…… 看见有人到树林子里去,挑了腐叶土回来往沤肥坑里铺,其他人立刻便又悟了! 不过山脚外围的那片树林子,要过了从村边流过的姜水,再穿过一片野地才到,不算多远,却也不是很近。 于是勤快、能吃苦、身体也好的人,便立刻也跟着去树林子里挑腐叶土回来。相较懒一些或身体差些的人,想了想后便放弃了,照旧用地头的普通泥土往坑里铺。 姜家因为有替换下来的菌包来做肥源,再加上麦秆和豆藤,以及在自家田间地头割的青草,肥源就已经足够。并没有参与其中,没去和村里人一起抢割野外的青草。 不过姜双五倒是去树林子里,全都挑了腐叶土回来,往沤肥坑里铺了。 姜秾在一旁看着村里人干劲十足,不惧酷热劳累的样子,心里也生出来些许感动和佩服。 为了来年能有好收成,而努力奋斗的场景,真是叫人百看不厌。 花了五六天的时间,村里各家的绿肥就都已经沤上了,接下来就交给盛夏高温去发酵。 届时绿肥沤好之后,就要给麦田洒上底肥,再开始为期不短的艰苦翻耕日子,再跟着又要忙碌秋播,差不多得一直忙到深秋,才会稍微闲下来。 到 分卷阅读140 时再去忙段木栽种香菇的事情,就有些来不及了。 于是趁绿肥沤着的这段时间,夏五斤出面,指导起村里人去砍段木。 自然地,各家还是在划给各家砍柴的区域里砍段木,毕竟今年全村人都要去砍段木栽种蘑菇,若把别家的段木砍去了,定然要闹矛盾的。 夏五斤严格遵照了姜秾当初提出的要求,只让砍碗口粗的柞木、桦木和椴木, 明确告知其他的砍了也没用。 接着又把砍倒的段木,给砍割成长短合适的几段,再指点他们找个潮湿的地方倾斜堆放好,同样是堆放在划定的砍柴区域里。 最后堆放段木的地点,不是都恰好像夏五斤找到的那块养菇地一样得天独厚,不过这也没什么,不过是费点事、再不时去浇浇水罢了。 段木堆放好,接下来就是等它们慢慢腐朽,直至适合接种的时候。 不过自然腐朽的时间可不短,想要明年就采摘香菇卖钱,还是得去林子里或者山上,寻找现成的合适朽木。 于是,全村的成年大人出动,山脚、山上到处去找朽木,往回拖了堆放好。 全村出动这般轰轰烈烈的架势,山上那些野兽应是受惊后,往山上更高处跑了,从头到尾没一只来骚扰村民们。 各家将朽木拖回来堆放好,又放置两天等到适合接种时,就轮到了姜秾出马。 姜秾先是用小栽锄充当接种锤,演示过怎样挖坑,同时讲解了坑与坑之间的最佳间距,然后就让他们自己去挖坑了。 等在段木上面打孔挖坑完毕,姜秾就从菇房里无偿拿来几十个香菇菌包,是已经出过菇并采摘了一茬的。 此时菌包内的培养料里,已经长满了菌丝,用来接种正好。 姜秾又一边把香菇菌包里的培养料抠一坨下来,摁在挖好的坑内,一边讲解着接种的要点。 周围的人都认真地听着,毕竟之后他们是要上手操作的,还指望着明年赚钱呢! 其实,类似这样开放式的接种,为防杂菌感染,最好是在冬季和春季。 但姜秾觉得,或许可以一试,早些接种成功,或许年底、或许明年春天就能采摘一茬香菇了,这样在交纳赋役银之前,就能多采摘些多卖银钱。 毕竟这些菌包都是经了她手的,有神农之力加持,应是能挺过杂菌的感染。 演示过多遍,且接种的各项禁忌和诀窍也都讲解到之后,姜秾就将菌包分给了各家,让他们自己去接种。 教导村里人接种香菇这事,也就算是完成了,至于之后的养护和施肥等,等到时候根据具体情况做了微调后,再教给各家。 沤制绿肥,砍伐段木栽种香菇,这两件事还产生了一个美妙的影响。 那就是山脚下的那片树林子里,杂草被割去沤肥,腐叶和腐土也同样被铲去沤肥,半大的柞木、桦木和椴木也被砍去栽种香菇了,林间立时干净清爽许多。 以前的树林子里,杂草荆棘丛生,小树苗和半大树木挤挤挨挨的。可现在的树林子,就像是开发后的森林公园的其中一角,漫步林中,颇有情调,也很消暑热。 不过为了避免产生误会,最好还是不要去别家(砍柴)的地盘散步,要是被人认为是去摘他家香菇,或是毁他家的香菇的,那就不好了。 正文 第 53 章 绿肥, 已经教会村民们并且沤制上了,在等待沤制的间隙, 又教给了村民选择合适段木去砍伐并且堆放, 以及香菇接种的手艺。 之后香菇的养护——本也不必多养护、多靠天生天长, 以及出菇后过段时间喷洒水肥等, 都还早着呢, 且等日后再说。 村民们都已经接种完香菇时, 日子已经出了三伏天,绿肥也已经沤制充分。 没歇息一两天,村民们就纷纷刨开绿肥坑,将沤好的绿肥挖出来挑去麦田里, 铺洒上一层, 然后就开始翻耕了。 日子虽已出了三伏天, 可天气还是很酷热,在这样天气下翻耕挖田, 并不轻松。汗水那是直往土里滴,一滴接一滴的几欲连成了线! 不过翻耕基本上是每年都要做的事情, 农人都已经习惯了这份苦累。 何况如今还有了不错的盼头,村民们心里开心, 心怀希冀时,干起活儿来就浑身都是劲儿!也就不觉多辛苦了。 分卷阅读141 等到将上一年种麦子的麦田翻耕完毕之后, 上年轮换下来种着豆子、粗粮和菜蔬的地里,作物也大多都已长熟,差不多能够收割了。 总之, 那边麦田翻耕忙完之后,就把这边地里能收的庄稼都收割上来,还没长熟不能收割的就先放一旁,等小麦秋播过大半后,再来翻耕就是。 否管何时翻耕,届时都要种上麦子。 而原来轮种麦子最久的一二亩地,就会休耕几个月,等明年开春后,再在合适的时候种上豆子,各样粗粮和菜蔬之类。 因为田地本就少,就只能像这样一二亩地小范围的休耕轮作。 麦田翻耕完毕,不过在播种小麦之前,已经能够看出今年各家黄豆的收成了。 尤其是这一年多来,姜家在种庄稼这上面,拔群太高,村里人家已经认命,不去与姜家比较庄稼的收成。 因此,今年村里人蹲在姜家黄豆田的田埂上,艳羡地看过一阵后,就转而去蹲村里其他几家的黄豆田田埂了。 被蹲田埂的这几家,就是去年与姜家换了黄豆种子的,今年这茬黄豆的就是从姜家换的种子种下,种下后长势喜人,如今更是已然确定收成也会很喜人。 “这鼓鼓囊囊的豆荚,不掰开看就知道里面至少有五粒豆子,且还都又大又饱满!” 侍弄庄稼四十来年,竟然看见一般的农人——姜家人非一般农人,种出来了这样好的黄豆,实在觉着震撼不已。 “去年和姜家换了黄豆种回来种下的几家,今年的黄豆差不多都长成这样,所以看来是姜家的黄豆种子得力的缘故!” “说起来,姜家去年黄豆丰收,姜家媳妇儿可是在村里好一番夸耀呢,话里话外都在说她女儿天生一把种田好手,像极了她阿爹姜双五。如今来看,更像是女儿胜过爹——一代更比一代强呢!” 说起来这茬黄豆的种子,还是姜家那小女娃儿种出来的吧。 有人见了从姜家换来的黄豆种子,能有这极好的收成,就想到今年从姜家换的麦种…… “姜家的黄豆种能有这样好的收成,想来从姜家换的麦种,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吧” “我是觉得不会差的,那样好的麦种,能差才奇了怪了!” 村里已经有不少人,都深信从姜家换来的麦种,种下之后等明年夏天会有很好的收成。 “便是麦种不像这黄豆种一样,竟然比以往的收成多出一倍,想来也总要多上个几成吧!何况今年这还沤制了绿肥,给麦田施了底肥呢。” “是啊是啊,又有治病杀虫液去防治虫害、病害,没有了病害虫害之忧。明年雨 水只要不太坏,就定然是能有个比往年好的收成的!” …… 治疗病虫害有速效的治病杀虫液,姜秾都把方子无偿教给村民了,这只有提前预防病虫害效用的拌种剂,她自然也不会吝啬。 于是在秋播之前,姜秾教会了村里人配制拌种剂。 今年春天的时候,村里人才见识过拌种剂的威力——全村就姜家的麦田没有遭病害,便都很积极地跟着学习配制拌种剂,也很感激姜秾和姜家的慷慨不藏私。 姜秾想到村里人或许也像周翠娘一般,觉得绿紫色不祥,于是也像当初一样: “各位若不喜绿紫色,可加些紫苏或靛草之类,染成红色或是蓝色,都随你们喜欢。” 众人:“又不是小孩子,还在意色儿是红是绿呢!不在乎那些,没必要去费那些事。” 周翠娘:“……”这小孩儿,还忘不了那一茬了还! 说谁是小孩子呢,她可不在意种子是红是绿! 姜秾:“信我,这次我真没那意思。” 秋播开始了,村民们将绿紫绿紫色的麦种,播种在了地里。 播下时心里满载希冀和信心!这一茬麦子给施了底肥,给拌了拌种剂,且又是从姜家换来的麦种,这一茬麦子种下去,明年夏天定然能比往年的收成好上许多! 村里几家从姜家换去黄豆种子种下,收成几乎增长了一倍这件事,也给姜秾下了一个定心丸。 因此姜秾也深信,明年夏天以及以后的多个夏天,小麦都将会有很好的收成。 因为其他人换了自留种子去,二次种植时也有非常好的 分卷阅读142 收成,产量表现极好,这就有了两个令人欣喜的猜测: 她血脉内的神农之力,对作物的增产,不是一次性的丰收增产,而是产生了更深层次的作用,即对种子的基因进行了优化,从而使小麦在原有基础上永久高产。 又或者是,加持的神农之力会储存在种子之中,于是二次留种种植时,依旧能够丰收。自然的,随着一代一代种植下去,会将种子内的神农之力逐渐耗尽。那么增产就只是一时的,要想保持产量,得定时更换种子。 其实姜秾更倾向于第二种猜测,第一种猜测太过美好,而且种子基因的改变,在没有基因编辑技术的现在,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完成的。 不过她觉得,如果种子几代或者十几代,都持续受到神农之力影响,最后应该能够完成种子基因的优化,实现小麦永久高产。 在此之前,还是先根据小麦产量的递减情况,两年、三年或其他多少年定期更换一次种子罢。 这样的更换频率,便是以后有更多人来向他家换种子,注意错开年份的话,也不至于忙不过来。 神农之力影响下高产的种子,留种后去换给其他人种植,产量表现依旧优秀——虽尚不知具体能优秀几代,这也让姜秾对培育高产杂交小麦,有了更多信心。 有神农之力的加持,杂交出的第一代高产小麦的优秀基因,就有望保留住几代。 持续影响之下,或许就能稳定住杂交小麦的高产优秀基因,实现杂交小麦的相对永久高产。 如此一来,从身边人开始、直至让天下人都吃饱饭的目标,只要给到她足够的时间,就能实现了。 …… 果如所料,村民们从姜家换来麦种的这一茬小麦,种下后第二年夏收时,有一个极好的收成。几乎在原先的收成上,增加了约有一倍! 原先每亩两百斤左右的收成,这次每亩竟然收了四百多斤!那些用腐叶土铺在肥源上沤肥的人家,每亩的收成甚至 几近五百斤! 当时,村里的老农,一双粗糙似老树皮的手,捧起粒粒饱满的麦子,沟壑纵横的脸上,那双饱经风霜的眼里几欲流出泪来: “未曾想到,老头儿我有生之年,竟然还能亲手种出这样的麦子…… 以前听说南方的肥沃旱地里,一亩地甚至能收四百多斤麦子,没曾想我竟然在这贫瘠的山脚地里,也种出来了一亩地收四百斤的麦子!” 不仅仅是第二年的这第一茬麦子,以后接连两茬麦子,收成都极为可观。 直到第三年即第三茬麦子上的时候,麦子才表现出来明显的减产迹象。 自然,下一茬麦子的麦种,就要去向姜家换麦种了,然后继续延续麦子的高产。 …… 在这三年间,姜秾主要做的是试验杂交小麦。 三年之间,夏五斤陆续帮姜秾找回来许多外地品种的小麦,姜秾每一茬都至少会让九组小麦进行杂交,保证每组之间互不干扰。 一茬杂交下来,选择出表现最优的四种一代杂交小麦,下一茬时继续杂交。 那些被淘汰下来的,也不毁弃。而是排列组合后继续杂交下去,以希冀出现‘奇迹’。 毕竟许多伟大的发现,都是在无意中和错误后成就的。 三年时间,杂交小麦试验到了第三代。 这第三代杂交小麦,也是目前令姜秾最满意的了,并且在短时间内都不太可能有更大、更明显的突破。 于是,高产三代杂交小麦,就是姜秾阶段性试验杂交小麦的最终成果了。 沈甜自从知道姜秾在试验杂交小麦后,就一直跟前跟后,她想用自己神奇的‘锦鲤体质’,为姜秾帮忙: “按中的套路,我可是锦鲤体质的福气女,能给人带来好运的!我多和秾姐你呆在一起,说不定能让你有意外收获呢!” 沈甜爱跟前跟后,姜秾对此并不反感。以前没有‘手帕交’,可是如今有了,那让沈甜同进同出,一起‘玩耍’是很正常的。 而大概正是沈甜的跟前跟后,她的‘锦鲤体质’发生作用,在第二年的时候,那些淘汰下来的一代杂交小麦继续排列组合进行杂交时,居然杂交出来了一个特别耐旱的品种! 之后又对这个耐旱一代品种继续杂交优化,到第三年的时候,其 分卷阅读143 耐旱性能愈加突出。 两人为其命名:耐旱二代。 对于这个名字,沈甜是这样想的:……高产三代,耐旱二代,一脉相承,一看就知道是谁取名的咯! 大佬取的名字,不好听还不是只能勉强听听这样子,还能反驳咋地。 此间三年,姜秾在主要试验杂交小麦的同时,还顺便进一步驯服了夏五斤找回来的旱稻。 三年时间里,第一年,一半被旱死、被晒死;第二年,全部都勉强活了下来,并每株长了一根谷穗,一根谷穗上有三四粒秕谷。 直至第三年,终于收了十来斤稻谷。 这旱稻只是初步驯化成功,还不宜扩大种植。还需多驯化几年,以提高产量,方才适合扩大种植。 然后,自家种一季后,就多多留种,再换给村里其他人家去种植。 因此,当时姜秾想把收上来的十来斤稻谷,留下两斤稻谷做种继续驯化。 剩下的稻谷,就舂掉稻壳后,煮一顿白米饭来吃! 虽然她不追求口腹之欲,但这四年多来一直都是吃面食,从没吃过米饭,这让身为大半个南方人的她,有些想念米饭了。 当时,知道女儿这样的打算后,周翠娘表示不同意 ! 并且劈头盖脸地叨叨了她一顿: “这可是在我们这贫瘠干旱的地界,都能长的稻谷啊!你知道村里人有多惊喜吗?! 就盼望着我们家多种些,等有多余的了,或者拿银钱来买,或者用麦子来换,都想快些换了稻种回去种。 结果你居然想把这些珍贵的种子,给煮成米饭一锅吃了?!” 姜秾:“我……” 周翠娘挥手打断,“你别说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收成还不算好,还要多驯化几茬? 我看你那一小溜地就收了十来斤稻谷,那一亩地至少也能收个两百来斤了吧?以前麦子每亩也只收得了这么多,这就很是不差了! 你若再不满意,想像江南水稻那样,亩收四五百斤,你就以后再自个儿琢磨去,总之先种出来足够的稻种再说。” “好吧。”姜秾收起了吃一顿干米饭的想法。 之后的后来,周翠娘前脚才‘恶声恶气’劈头盖脸地叨叨了姜秾一顿,转眼两天去了县城卖蘑菇回来时,就挑回来了二十斤稻谷…… 然后在后院的石臼里,舂去稻壳,第二天晚上的时候,让姜秾吃上了白米饭。 …… 这三年的时间,姜秾虽然依旧没有出村去,可周翠娘和夏五斤每月都要去一趟或两趟县城,回来后也会说起外面的情形。 因此她也知道,因为赋役法的革新,外面变化不小,且是往坏的方向恶化的。 不说其他,就说发生在温宁村附近的。 在距村子两刻钟脚程远的玉皇山另一面山脚下,有一个村子已经渐渐成形,这个村里的村民,全部是自外地出逃而来的佃户。 换汤不换药并加入一味毒药的‘条编法’,往佃农身上施加了更加沉重的负担,终于压垮了佃农们,让他们不得不纷纷出逃。 眼前就已有一个由出逃佃农形成的小村子了,管中窥豹,可见外面佃农出逃的情形有多严重,不,有多普遍了。 有时周翠娘从县城回来后,会怜悯地叹气: “今天在袁屋杂货外碰见了一个小乞丐……” “今天一条街上有五六个乞丐,乞丐正变得越来越多了,这世道是真难啊……” 可见,外面正有越来越多的人无家可归,并沦为了流民乞丐。 在常常怜悯叹气后的一天,周翠娘突然对夏五斤大加赞赏。 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那样用极尽赞美的词语,发自真心的喜爱语气,去夸奖夏五斤: “五斤长成了一个好娃子啊!虽然看着嬉皮笑脸没个正经,其实内心里却是一个善良、义气,且有勇有为的好娃子啊! 县城里他拿那伙混子朋友,也都是有义气的,果真都是人不可貌相啊…… 他带着他县里的那些朋友一起,把县城里外几乎有百来之数的,无家可归可怜兮兮的乞丐,都集中在了一起。 分卷阅读144 然后花了些钱,把他们安置县城外十里多地的一处小山上,又给置办了一二十副农具,让他们在那里开荒耕种,自立更生呢!” 周翠娘的精明,是苦难历练出来的市井小聪明。那些看似无欲无求之后,隐藏着的企图,她是看不透的。 而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一心钻研农学,全心种田的姜秾,都没有经历过什么阴谋算计,也不擅长于此。 用狂士葛蕤的话,来概括她就是:‘姜家那小女娃儿,就是一个纯粹且纯善的娃儿。‘ 所以虽姜秾觉得,以夏五斤贪财抠门、无利不起早的性格,若是没有好处,他应该是不会去 帮助那些乞丐的。 但她又真的想不出,送给乞丐农具,让他们开荒耕种并自力更生,夏五斤能够得到什么好处。 就算是借给他们安置的银钱和农具,可没个五六年也回不了本。即便是借、不是白送,对夏五斤来说,也近乎是亏本生意了。 因为有这功夫,夏五斤可以两那些钱,投进其他赚钱的生意里去,要不了多久就能赚回来几倍于本钱的利润。 就像他这这些年里因为有了本钱,他做的那些五花八门的生意一样。 姜秾想不通,于是想到这事是他和他县里的朋友一起做的,他又常在县城里混迹,与县城里外那些乞丐,很可能已成了朋友。于是才伸出援手,帮了他们一把。 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义气之举,哪会去计较利益得失。 所以,姜秾觉得她可能误会夏五斤了,虽然他嬉皮笑脸没个正经,但内里还是讲义气有成算的; 虽然抠门贪财,但也只贪他该得之财,真的需要用钱时——例如帮助朋友时,哪怕那钱有去无回,也都还是不会吝啬的。 姜秾这样以为,便也在之后的言行中,无意识透露出来一些。 这些年夏五斤的察言观色能力,是在不断精进的,立即感觉到了秾妹的转变! 心里暗喜不已自不必说,并且决定:以后打小算盘时,也要找一个好听的借口。 …… 外面的世道不太好,甚至是有些震荡,要不是这几年来虽有小旱小涝,却也还算得上风调雨顺,说不得这个世道已经是怎样的了呢。 不过这三年之中,温宁村倒像是一处世外桃源般,村民们在里面过着安宁富足的生活。 段木栽种香菇这门营生,早已步入正轨。从第二年的进账四五两银子,到之后的一年进账十来两银子,每年在交上赋役银之后,竟然还能富余几两银子。 在粮食庄稼上面,村民们种的麦子是从姜家换来的种子,年年也都沤制绿肥给施了底肥,又有拌种剂预防病害和虫害,这几年都没遭遇像之前那样的病害了,加之这几年勉强能算风调雨顺,所以每年夏收时,一亩地都能收上来四百多斤麦子,多的甚至能有五百斤麦子。 家里田亩多的人家,一年三千斤麦子不会少,田亩相对少些的人家,一年也能有一千多斤麦子的收成,田少的人家吃饭的人一般也相应少些,总之一年到头都是够吃饱饭的。 这些年里,除非是之前实在饿怕了,总想着把粮食和麦子存起来,从而抠搜着不敢放开肚子吃饭的人家,其他人家都是顿顿都吃着饱饭的。 粮食远远够吃了,且大多人家每年还能剩下来几百斤粮食,于是存到自家挖的地窖里。等第二年新粮收回来后,就把陈粮拿出来吃了,换了新粮存下去。 而每年富余下来的银子,在存起来一些之后,大多村里人都会每年拿点银子,去买匹布回来做衣服,或者隔上一两个月就割一斤肉回来,打打牙祭、解解馋。 相比以往大多时候吃不饱饭,一年到头见不着油星的苦日子,现在的日子过得实在可说富足了。 眼见外面百姓日子过得水深火热,村民们便格外珍惜这份安宁富足,因为他们也是逃荒过来的,深刻明白朝不保夕的日子之艰难。 用沈甜的话说,就是:‘失去过后,又在历经磨难后重新得到,便比没有失去过之前,更加知道珍惜,并且会紧紧攥在手里不放!’ 这一份安宁富足,全村人都格外重视,并且同心协力守护着这样的日子,不容任何人来犯! 就连严家,也都在姜家故作忽视之下,学会了姜家传出去的全部手 艺,并且终于赶上村里人 分卷阅读145 家之后,也已决定要坚决守护村里这份弥足珍贵的安宁富足。 期间,在此同心协力之下,先是逮住了潜入村里意图偷盗的两个出逃佃农,杀鸡儆猴狠狠教训一顿后给赶出了村,在那以后就再没有出逃佃农来犯过。 然后,又有几个乞丐摸到村里来,想祸祸田里的庄稼。村民们并没有施与怜悯,而是全村人气势汹汹的围住乞丐,狠狠恐吓他们一顿后,又给乞丐们指了一条活路——去夏五斤在县城郊外安置乞丐的那座小山。 如今新增的乞丐,以前大多是出逃佃农,还没养成根深蒂固的好逸恶劳恶习,如今给了他们一个耕种田地、自力更生的地方,便感恩戴德的去了! 佃农出逃后,有聚集起来形成村落,然后开荒耕地的;也有人单力薄没找到门路,最后沦为乞丐的。当然,也有落草为寇,做了强盗的。 即使温宁村村民平日都讲究低调,可时日一久,难免会传出去一些风声。 于是,继出逃佃农和乞丐后,一点都不意外的,引来了一小伙强盗。 温宁村当初在建村时,就有意将村子建得利于抵抗野兽和流窜强盗,而且温宁村的村民可不是一般村民,强盗来了怎么办?转身就跑? 不可能的!转身就跑,想都不会想! 逃荒的时候什么人没见过?区区几个强盗,与抢食的同行难民,有什么区别吗?想来抢他们家里的粮食和银子呀,跑是不会跑的,抄起家伙打出去! 那小伙强盗是趁月黑风高时候,摸进村子里来的。 不过才刚一接近村子,就被住在村子外围一个夜里觉少的孤寡老鳏夫发现了。于是,黑夜之中,立时响起一道尖锐的示警竹哨声! 早在察觉到县里已有流窜匪寇的时候,葛贡士就提前做好了准备。 于是那一次的强盗进犯,尚在同心圆布局的温宁村最外围一层时,就已早早发现了,并且被抄起家伙赶来的男女老少,快速结束了战斗! 全灭了十来人之数的那小伙强盗。 强盗头领,是夏五斤用姜秾做给他的那张长弓,在夜色里一箭射穿其喉咙,将其杀死的。 黑夜中看不真切的死亡,真实地在发生了。 第二天天亮后,再看见那一片渗了血液的板结黑红泥土,沈甜与姜秾这两个来自后世不同时代的灵魂,才如此深刻的意识到:时代当真不同,世道也确实不一样了。 …… 时间一晃,三年已过。 姜秾已年满十三岁。 而在姜秾十三岁这年的冬至,温宁村村民以及大多天下百姓,都还不知晓的是: 京城里的皇帝,在冬至亲往圜丘祭天回宫后,言是他聆听了上苍青天和宗庙祖宗的法旨,开年后即升和十五年的春分这一天,正是移驾西京皇宫的上好日子。 天子出北京,浩荡至西京。 建成已有三年多的西京皇宫,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大昭的末代皇帝升和帝。 正文 第 54 章 “秾妹, 明天村里一起上山打猎,我们都一起去罢?” 比姜秾大上两岁, 如今已经十五岁的夏五斤, 在这三年时间里褪去了嬉皮笑脸和吊儿郎当。 脸长开不少, 显露出一张英俊国字脸, 剑眉星目, 好一副正派明朗的样子。 早在几年之前, 夏婶就已在心里为夏五斤的终身大事筹谋了,早早的就开始为此存银钱,想着等他十四岁成丁算个大人后,就为他相看合适的女子。 可真等暗地里相看起来时, 夏婶才发现, 村里面就没有几个适龄的。而去外村或者县城里找吧, 她又总是看不上,且夏五斤也都不同意。 夏婶她是做娘的人, 哪会看不出儿子心属之人? 姜家秾娃儿,夏婶是看着她长成现在这样, 又乖巧懂礼、又勤劳能干的一个好女娃儿。村里无人不喜欢她!夏婶自然也是万分喜欢的。 但村里喜欢姜家女娃儿的人家可多着呢,和她家五斤差不多大、平常一起玩的那两三个男娃子, 还有村里年纪稍小些的,可都有些小心思呢! 一家有女百家求, 何况是姜家女娃儿那样的好女? 葛家的葛圭章,王家的王五七,还有张家的张武壮, 都是不错的娃子,各有各的好。唉 分卷阅读146 ,也不知她儿夏五斤,能否被人看上呢…… 但她儿子的心思摆在那里,也只能等姜家秾娃儿及笄了,定下人家后,若是她家五斤自然最好,若不是,那再去相看其他人家罢。 姜秾依旧梳着年幼少女惯梳的双丫髻,上身外穿一件桃粉薄夹袄,下穿一条嫩青长裙。 这身秋冬衣裙是去年冬天新做的,现在天凉起来了,刚好拿出来穿上。 周翠娘给姜秾做衣裙时,除开做活时穿的短褐长裤,会选深色布料来做之外,其余衣裙都尽是挑着颜色娇嫩鲜艳的做。 她为此提出过异议,但都被驳回了。 十三岁的姜秾,面庞开始长开,圆乎乎的稚气正在褪去,出落得嫩生娇俏,愈发惹眼。 但因她话少不爱笑的认真性格,嫩生娇俏中掺入清冷认真,又更增添了一份吸引。 姜秾一双杏眼清澈分明依旧,“甜甜自从说过再不上山打猎后,这几年就一直没再去过,这次恐怕也不会去,那我就也不去了。” 果然,又是因为沈甜那小丫头片子…… 夏五斤心里对沈甜不满千百遍,面上却没显露分毫,依旧笑容明朗的样子: “沈甜被吓到后,再不敢上山去打猎了,不过秾妹你还是可以去的呀。 我们六个这些年确是一直玩得很好,却也不是只能几个人一起玩。沈甜的年龄正好能和村里面年幼些的孩子一起玩,让她去多结交些朋友,总归是好的。” 虽不太可能——这三四年来一直没成功过,但他并不会放弃尝试,万一哪次就真甩掉了粘人精似的沈甜,那就再好不过了。 姜秾觉得夏五斤说的有道理,但这并不是她抛下手帕交,转身和其他朋友一起出去玩的理由。 夏五斤见姜秾犹豫,眼底神光一流转,立即又说到: “要不去问问沈甜?事情都已过去好几年了,或许她已不害怕上山了呢? 况且这次是全村一起上山打猎,我们几个到时缀在大人们的后面,跟着去玩一趟而已,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若有一分的危险,我首先就不会带着秾妹你去冒险的。” 夏五斤话中的最后一句,亏得还说的那样撩人心弦,可惜了听那话的人,心里一如既往的没那根儿弦。 撩不动,撩不响 。 姜秾想到,沈甜性格活泼,这些年却一直呆在村子里,最多在田野间跑一跑,如果去爬爬山倒也不错,也能够解一解闷。 “我先去问问甜甜。” 夏五斤现在更懂进退之道了,也不缠着姜秾要承诺,答应哪怕明天沈甜不去、她也会去。 神色中带着向往期待:“好的。我们六个已经好久没聚过了,明天若能一起上山去打猎,那就太好了……” 姜秾很快与夏五斤分开,在去沈家的路上想到,明天是全村人一起上山打猎,就算沈甜有招惹动物的奇异体质,他们缀在村民们后面,即使惹来野猪之类的,也不会有问题,反而是为村里这次上山打猎而增加猎物。 他们六个人确实好久没有聚过了,一起爬山去玩一趟,也确实很好。 到沈家后,姜秾和沈甜说了这事,言语中还带了劝说之意。 “……到时缀在村里打猎队的后面,就算你招惹来野兽,因是全村人一起出动,也不会有危险,更大可能就是增添一头猎物罢了。” 其他的沈甜不敢夸大,但她敢说在感情方面,她可比白纸一张似的大佬要敏锐多了。 一听是夏五斤的主意,就知是大佬不打算扔下她,于是夏五斤才说带她一起、想六个小伙伴一起上山去,否则……怕是巴不得她不去呢! 哈哈哈,气死夏五斤,大佬就是不扔下她,他也完全没办法! 她和夏五斤在暗地里,就大佬更在意谁的问题上较着劲儿,可那是暗地里的事情,现在看来大佬也是想去的,她怎么忍心拒绝呢? “好的呀,秾姐,我们明天一起去爬山吧!活动活动筋骨,散散步、解解闷什么的,简直太好了。” 沈甜之所以这几年一直不跟着上山去打猎,不是被上次的老虎吓破了胆,而是怕给身边人带来危险。 三年前赋役法革新后,变成了交纳赋役银,冬天不必去服役,官府虽 分卷阅读147 也有雇工去服役,但村里人都没去。 于是在秋播完后,也就闲下来了,为防野兽下山来祸害树林子里的段木香菇,或是伤到了时常要在林中出没的村里人,每年在入冬之前,村里人都会约上一个日子,全村壮劳力男人以及健壮妇人,会在这天一起进山去打猎,把山中野兽往深山里赶。 下半年入冬前的这场打猎活动,几乎全村人都出动了,就是招惹来一些野兽,也只是增加猎物收获,不会有什么危险。 如此一来,沈甜也就没有‘殃及池鱼’的顾虑了。 说好明天一起上山打猎的事情后,沈甜突然八卦起来:“姜婶又在操心你的亲事了?” 闺蜜之间,平常无事时会聊天说八卦,或是聊些私密话。 虽然姜秾以前没经历过,不过现在有沈甜这个手帕交在了,没经历过的闺蜜之间的相处模式,如今被都带着经历了一遍。 关于这件事,姜秾有些不理解。 她距离及笄成年,还有一年半时间呢,结果她阿娘竟就早早操心起她的亲事来。平时晚饭后,没事就会念叨两句。 姜秾不知道的是,周翠娘是借念叨之机,来试探自家女儿。 村里适龄的男娃子,就只有夏五斤、葛圭章、王五七和张武壮他们几个,且几个平日里又玩的好,都算是青梅竹马了,也都还算合适。 于是周翠娘就想着,试探一下自家女儿,看她对哪个有意。等到时女儿及笄了,两家就通个气,再就请媒人登门…… 结果却一直都没试探出什么来。 然而…… 姜秾:“我是不婚主义者,没有成亲打算,前 世也没有过强烈的性需求,不太需要丈夫。” 都二十二世纪中叶的人了,早已不羞于谈及性话题,不婚主义者也不在少数,没什么稀奇的。 沈甜:“!!!”惊呆了好吗! 惊讶过后,脑子里第一冒出的想法是:夏五斤和葛圭章,真是好惨两男的…… 不过再一想,沈甜也就不觉得多么不可思议了。 像大佬这样纯粹的科研大佬,醉心于农业,果真只一心为农业发展做奉献,选择不婚,并不多令人难以置信,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恍然之感。 反而是大佬嫁人成亲,那场景……简直不敢想象好吗? 大佬不想成亲的原因,她认为绝没有‘古代男人一妻多妾、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类情感方面的原因,大佬肯定是压根儿就没想过那些事,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嫁人成亲。 为夏五斤和葛圭章留下一滴鳄鱼眼泪后,沈甜又顺着内心的好奇,凑过去悄声问道: “秾姐啊,你觉得你以前是生理原因的需求不强,还是心理方面的原因?你知道的,如果是生理方面原因,而秾姐你现在换了身体……” 姜秾认真思索片刻,“并无恐惧和厌恶等抵触心理,大概是生理原因罢。若是现在换了身体之,生理发育成熟后有较强需求,大概可以找个固定性伴侣?不,是养个面首?” 大佬不愧是大佬!!! 沈甜:“可以可以!秾姐,我相信你可以,你可以随心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姜秾说的坦荡且认真,于她来说只是在做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决定罢了,全无一丝引人想歪的意味。 正是这种坦荡和认真,让沈甜羡慕不已,不为世间的既定陈规所束缚,纯粹无畏的活着。 …… 姜秾从沈家回去的路上,恰巧遇见从外面回来的葛圭章。 正文 第 55 章 三年多过去, 曾经的清隽秀气少年,随着面貌与身量的长开, 清隽愈显深刻, 秀气被刀刀雕刻成雅致, 如今已然是一个清隽雅致的男子了。 与嫩生娇俏的清冷少女相对而遇, 葛圭章的面容显见柔和下来, “秾妹, 此去沈家归来?” 想到这些年来,她的种种聪慧与纯善之举,只觉心中情感几欲满溢出来…… 这样的她,庸碌之辈如何能与之般配? 因此这几年里, 葛圭章愈加刻苦勤勉起来, 将家里那一间屋子里的书册尽数读完了!这世道虽不适合考取科举功名, 可他本就嗜好读书,且多读些书总归是有用 分卷阅读148 的。 为有一门养家糊口之能, 他在字画一道上又格外废了许多功夫。如今他逢年过节写些对联去卖,平日里或写一幅字, 或作一张画拿去卖,也都能换来银钱了。最少的十几文一副对联, 多的一二两银子一张字或画。 虽没夏五斤赚得多,但养家糊口也勉强无忧了。 姜秾:“嗯。你此去县城回来?” “对, 把前些天写的冬至对联,以及两张字画,一并拿去县城的书斋里寄卖了。” 葛圭章含笑颔首, 一边从袖子里往外掏着什么,一边说道: “我此去县城时,路过首饰铺,看见有两支簪子格外合眼缘,古朴自然却亦不失雅致,想着秾妹你、还有甜妹,你们两戴着应该会很适合,就给你们一人买了一支回来。你看看,可喜欢?” 给两人买的两支簪子,自然是不一样的。他给甜妹也买一支簪子,更多是为作掩饰,为防村里闲人口中的流言蜚语,这点她本人大概也是知晓的。 姜秾接过棕红雕花的细长木盒并打开,里面躺着一支老银翡翠玉簪子,果真古朴自然却又雅致大方。“谢谢,很好看,我很喜欢。” 他们几个朋友之间,时常互赠礼物,这实属平常。 沈甜时常亲手做些精致美味的点心零嘴,分给其他五个一起玩的朋友——主要是给姜秾、其余人都是顺带。 姜秾送了沈甜自己亲手缝制的’闺蜜装‘不必说,其余四个一起玩的男娃朋友,她都给每人定做了一张弓。 夏五斤、王五七和葛圭章他们,也都与几人互有送礼。 乡野之间,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并不像大户人家那般严格。何况阖村皆知他们六个人玩得好,是年幼好友,互赠礼物也无不妥。 事实上,姜秾并没有想那么多,礼尚往来、有送有回而已。 “秾妹喜欢就好。”葛圭章一眼就知,面前少女收到这支簪子后,并无羞涩神情,或显露出情愫来,一如以往一样。不过她喜欢就好,且他又能期待她的回礼了。 “明日可要一起上山去打猎玩耍?” “回来时遇见五斤了罢,他已经和你说了?”姜秾给了肯定回答,“刚才甜甜已经答应,她明天也会跟着山上去打猎,因此我也去。明日我们六人,应能久违的聚齐了。” 随着他们几人逐渐长大,村里大人们之间的打算或者议论,逐渐多了起来,于是很容易就露出些风声来。 葛圭章也已知晓,王家、夏家和张家等其他人家里大人们的打算。但真论起来…… 也只有夏家,是一家大小,都有心于面前的少女的。 虽然如此,却也没影响到他们几人之间的情谊。 葛圭章真心高兴道:“那真是太好了。” 相比以前,因为相处得熟稔了,姜秾的寡言少语有所好转,但话依旧不多。 而葛圭章也属于矜持少言的,不像夏五斤 那样,能没话找话地畅聊。 这样的两个人单独相遇了,一个真没话说,一个害羞得找不着话说,总之就是没有多少话聊的。于是,很快两人也就道了别。 第二日,秋播完后闲来无事的村民,在约好的日子里一大早,就往集合地去了,等人到齐后就进山打猎去。 姜秾和夏五斤住得近,于是就一起出发了。 到的时候,集合的空地上已经来了约有大半男女村民。每年一次的打猎除了老幼外,所以不分男女有一个算一个,都能进山去。 村里人家过的日子,之所以能在这短短几年内,就能有天翻地覆的转变,从朝不保夕,到家有存银余粮,这与姜夏两家、夏五斤尤其是姜秾关系甚大! 当已经到了正等候着的村民们,看见姜秾和夏五斤两个来了时,立即热情得打起招呼来: “秾娃儿和五斤,你们今天也上山去吗?” 姜秾:“是的,婶子。” 相比姜秾的简洁回答,夏五斤就要善言多了:“是呢,我们今天也一起上山去!我还带了秾妹给做的长弓,争取猎物撞到面前时不会把它们放跑了……” 夏五斤手上那张平平无奇的长弓,那可是在黑夜里,都准确地射穿了匪盗头领的喉咙的,射个把野鸡、野兔和麂子之类的猎物,想来也不在话下。 分卷阅读149 “五斤你可要好好护着秾娃儿啊,你们就躲在我们后面,别到处跑,万一有个不慎,可就让人心疼了!” “是啊是啊,五斤可别光顾着追鸡撵兔,得看护着些秾娃儿。我们秾娃儿可是‘在世神农’,再多猎物都不及她珍贵!” 不说沤制绿肥、栽种蘑菇、调配拌种剂和治病杀虫液等其他的,只说麦子越来越高产,连旱地亩收二三百斤的旱稻都给种出来了! 麦子和稻子也都能去姜家换种子来种,更还有黄豆、豌豆和粟米等,总之庄稼粮食都比以往收上来的要多了一倍! 这样的丰功伟绩,可不是比再多猎物都珍贵?! “……”姜秾不再回话,反正村民们都早已知晓她的性格了,总之是做不来能言善道、左右逢源的。 没错,这三年间,姜秾在村里得了几个称号,‘在世神农’就是其中之一。 还有像是‘小神农’,‘神农后人’,‘农皇传人’等,各有说法,尚未达成统一意见。 夏五斤拍拍胸膛,颇有些义薄云天的感觉,神情很是可靠: “护着秾妹是第一要紧!我当然不会只顾自个儿追鸡撵兔到处疯跑,我待会儿一定寸步不离护着秾妹,万一有猎物撞到面前来了,我才会拉弓射箭猎杀它们。” “五斤到底是个大人了,很可靠了!” “都十五岁的成丁了,是该褪去以往的嬉皮笑脸吊儿郎当了。” “五斤很可靠了嘛!” …… 就是在夏五斤赚着村里人的夸奖时,沈甜、张武壮、王五七和葛圭章他们到了。 沈甜毫不掩饰的,一碰面就对夏五斤翻了个白眼:嘁,心机男! 他们几个人今天会一起行动,结果他却早早就在村里人面前,将保护秾姐的功劳揽在了他自个儿一个人身上。 狠狠地刷了一波村民的好感度呢! 沈甜他们到了之后,其他村民也差不多到齐了,又等来两个人之后,全村一行人腰间别着镰刀,手拿自制长矛,或者背着一张长弓和箭筒,浩浩荡荡的就出发了! 姜秾不止给四个男性小伙伴各做了一张长弓,村里会射箭或想学射箭的找到姜家来时,她也都无偿帮忙定做了长弓。 而与长弓相配的箭,尤其是铁制箭头,是由夏五斤不知从哪个门路弄回来的。 姜秾他们六个缀在村里大人们的身后,走在路上,夏五斤看了眼一身短褐长裤,手镯、簪子和耳饰等一件也无,全身素净得很的姜秾。 笑容明朗似是无意道:“秾妹,今天也是一身素净未戴簪珥,看来你确实是不喜耳饰、项圈、手镯以及簪子这些首饰呢?” 沈甜:哦呵!心机男!昨天葛圭章才买了一根簪子送给秾姐——给她的只是顺带,今儿就说这话了……啧啧。 葛圭章:平时多奸猾一人,如今竟然这般幼稚。 王五七:五斤哥厉害!!! 张武壮:??? “……”姜秾不解地回头看了夏五斤一眼,“今天上山来,一路丈可有树枝荆棘勾缠,不穿戴利落,怎么施展得开?难不成还要环佩叮当?” 沈甜内心里的小人,猛地向下一挥手:大佬干得漂亮!! 夏五斤被噎得心头一哽,还没想到该说什么呢,姜秾接着又说了:“金银玉石钗环之类的首饰,我倒是确实不太习惯经常佩戴,妨碍做活。” 刚被噎了一剂的夏五斤,感觉面子终究没丢完! “我前些日子在县城,看见两根通体缀了小珍珠的发带,给你买来啊?钗环簪珥之类的,佩戴了不方便做活,但发带这类常用的,就不会有妨碍了。” 听到姜秾的话,葛圭章眼睑低垂盯着脚下的路,带了两分落寞:原来,秾妹不喜钗环吗…… 姜秾就不是个情绪敏锐的人,想也没想便道:“我的发带是去年冬天才缝的,还能再上两三年,暂时不必买。况且,缀了珍珠的发带不好用,应该很容易卡住头发。” 夏五斤:“……”他预想之中的场景,不是这样的。 “哈哈哈!”沈甜一般不会这样笑的,除非忍不住!真是好惨两男的! 原本神色落寞的葛圭章,闻言抿唇止不住的笑了。 分卷阅读150 王五七不敢像沈甜一样明目张胆的笑出声来,只能辛苦地憋着。 张武壮脑筋直得很,搞不懂暗里机关,看沈甜笑了,便也跟着笑出声来:“哈哈嘿嘿嘿!” 张武壮已满十七岁,到了这个年纪,成亲早的孩子都能满地爬了,但因张家只有父子两一起生活,没有女主人操持,张强壮一忙就忙忘了。 等到想起来时,又琢磨不出个名堂来,因此琢磨不多一会儿就随便扔开,最后索性也就懒散了。 所以尽管张武壮已经十七岁了,竟然也还没定下亲来。 有人张武壮跟着一起放声大笑,沈甜愈加肆无忌惮了,除了姜秾觉得沈甜笑得莫名——最后将其归结为难得爬山散心、心情实在高兴,其他人都知沈甜在笑什么。 然而要不怎么说夏五斤脸皮厚呢?反正秾妹不懂他们的言语机锋,管其他人笑不笑呢?便是笑出声来,只要秾妹不笑,他全都不在意。 夏五斤横了一眼笑出声来的沈甜后,就面无异色的依旧照常说笑,只让沈甜大叹厚脸皮。 虽然有这个小插曲,六个人毕竟是好几年的好友了,其中两人虽有情敌之势,要说有生了龃龉那也是没有的。 六个人跟在村里人后面,有说有笑的,只当是来登山玩耍了,一路好不高兴惬意…… 这一趟上山打猎,从头到尾都没有野兽窜到他们面前来。 嗯……沈甜招惹野兽的体质并未失效,主要是招惹来的野兽,还没窜到他们面前来,就被前面的村民给灭了,增添了这一趟的猎物收获。 等到下午下山时 ,村民们抬着猎物,是一路说笑、一路唱着山歌的! 毫无疑问的,这一趟的收获颇丰,一父一母两头大的,每只二十来斤四只猪儿猪女,野猪一家六口整整齐齐的,全都成为了村民们的收获! 当天回到村里,众人齐齐帮手,打了一会儿夜工,终于将野猪一家六口给整治了出来,又趁方便连夜给分了。 主要按照出力出人多少,再兼顾村中家家有份原则来分的。总之,每家或多或少都分到了肉。 分到肉后,是先敞开肚子吃一顿后,再留着过年的肉,还是直接熏了放到过年再吃,都全随各家愿意。 …… 时间一晃,就是冬至,冬至过后就开始猫冬了。 可冬至之后的京城,就无人能安心猫冬了。 只因在前不久的冬至祭天大典上,圜丘之上的天空飘来一朵方形法旨似的庆云,恰巧升和帝又言,当时他听闻了上天和祖宗的法旨,吩咐他开年后春分那天,务必搬出北京、往西京去。 于是,那些皇亲贵族和朝堂官员们,都火急火燎地开始收拾家当。 毕竟大多是家财万贯,轻易十天半月甚至一两月,都不定能收拾得出来,哪还能有闲心猫冬呢? 正文 第 56 章 京城, 不,自从冬至祭天后升和帝下达‘迁都令’开始, 就该称‘北京’了, 以后的京城就是指西京长安了。 ‘北京’城这场匆忙的搬家准备, 从冬至之后开始, 日日没个停歇的收拾到了开年春分之前几天, 才总算是收拾妥当了。 这一场皇亲贵族和京中百官的搬家, 让‘北京’城周边十几个州县的牛马畜力,尽皆为之一空。 进京服役的上万轮班工匠,不论匠种为何,全都在日夜不歇地造着牛车、马车和箱笼, 全力为皇亲贵族和百官的搬家而服务。 到了春分这日, 按照升和帝从‘法旨’中聆听来的旨意, 辰时三刻准时动身,搬离北京城, 往新的京城――西京长安而去…… 队伍前部,旌旗招招遮天蔽日, 队伍后部,车马粼粼滔滔不绝, 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前头开路的护卫队和仪仗队等,在辰时三刻准时出了京城, 后面皇亲贵族和京中文武的车马队伍,却直到黄昏天黑时刻,都还没能全部出得西城门去…… 其浩荡之势, 可谓无穷无尽。 迁都队伍春分出发,在路上走了一个月,终于在谷雨节的时候,到达了西京长安——哦不,自此之后该称是京城长安了。 不过,就暂时来说,这事与温宁村的村民们,实在没有多大关系。 甚至 分卷阅读151 朝廷迁都的事情,都是等到皇帝到达长安之后已有半月,也就是‘立夏’之后,村民们方才知晓。 皇帝到达长安时,温宁村的村民正忙于侍弄田里的庄稼。 因为上一茬麦子收割时,麦子有可见的减产迹象,所以村民们种的这一茬麦子,又是从姜家换来麦种种下的。 看麦子长势,竟是比他们之前从姜家换来那批麦种的第一茬,还要好上很多! 村民们只是高兴,也没人去想个中原因。 只有姜秾和沈甜两人知道,这是因为新换的麦种,又被姜秾的神农之力多蕴养了三茬,表现自然要好上许多。 有村民们问起姜秾,“秾娃儿,你看这麦子的样子,今年定然是要丰收的,就是不知每亩能收几百斤了?” 姜秾根据自家去年麦子的收成,估算一下,“差些的每亩能有四百斤,大多人家每亩能收五百斤,最好的那几家,每亩能收到六百斤,也不是稀奇。自然,前提是雨水不少。” 今年雨水尚算一般,若能保持住降雨水准,这个亩产估算就应该是准确的。 “啊呀!今年居然大多人家每亩地都能收五百斤了?这实在是太好了!”问话的村民,完全没有不信任姜秾的估算。 不信他们‘在世小神农’的估算?那必然是不能的!这些年来,秾娃儿的估算,从来都没错过! 曾几何时,村里小麦的亩收,还在两百斤至三百斤间徘徊呢。可到如今,亩收都能比肥沃上等田的三四百斤,还要多出来一两百斤了! 温宁村的田算是下等田,亩收五百斤麦子只是平常,六百斤尚可期许,如此大幅的长进,可说是骇人无比! 不过,因为村民们都是外地逃荒至此的,本村之外也没有亲戚可以往来,又加上村民们很有默契,达成了低调闷声发财的共识,因此这个骇人的消息并未传出村去。 姜秾不仅已经取信于全村村民了,姜家全家人,也早已在此之前就全然信任她了。 所以当去年秋播之前,姜秾开口要亩地,播种她的‘高产三代’杂交小麦时,周翠娘只考虑了会儿后就同意了: “……都是麦子,能有多大区别?你想种就种罢!” 不过,今 年等‘小满’到来,麦子开始灌浆时,这就看出大区别来了! 姜秾所种两亩地里的麦子,别说与其他人家的麦子,就是与姜家其他田里的麦子相比,也一眼就能看出大不同来! ‘高产三代’杂交小麦,杂交了天南地北外地麦种的优秀基因,它株矮秆粗,不易倒伏且耐旱;穗既长且宽,于是穗上粒多且重。 “都是麦子,怎么区别就那么大呢?”周翠娘推翻了她去年的说法,整个人惊喜不已! “唉哟我滴天爷啊!看这麦穗沉甸甸的,等到夏收时,这两亩地得收多少麦子啊?!” 姜秾回答了自家阿娘的感叹,“看目前灌浆时的雨水天气,到夏收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故了,所以这两亩地,最后应该能收上来一千五六百斤的麦子。” 阖村皆知,姜秾估算庄稼收成时,从未有过估算失误的时候。 “!!!”周翠娘一时震惊失语了,缓了好一会儿,才陡然一拍自己的大腿,宣泄了无处可去的激动之意! “唉哟我滴个祖宗啊!我光知道这些麦子收成好,没成想竟然能有这样好啊!两亩地收一千五六百斤麦子,那每亩地不就有近八百斤麦子了吗?!这是什么麦子哟?你捣鼓了这三四年,竟然捣鼓出了这样的麦子!也是值了啊……” 周翠娘之后激动得又说了许多话来宣泄,这就不必多说。 因为姜家从来不藏私,也不吝啬,村民们在盯着自家庄稼的同时,也会时常关注姜家田里的庄稼,有收成格外好的庄稼时,就能第一时刻提出换种子了。 像是之前的麦子,像是旱稻、黄豆和豌豆等,又像是这‘高产三代’麦子! “……先前估算今年夏收时的收成,知道大多人家今年每亩地都能收五百来斤麦子,这已经很是让人惊喜了。 没想到啊,竟然一转眼,现在就又有了这亩收八百斤的麦子!这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啊!我的个老天哦,我们‘在世小神农’的名号,果真是名不虚传!” “唉哟,我们秾娃儿果真是‘农皇传人’罢,何曾有人种过亩收八百斤的麦子啊?我 分卷阅读152 们这些一字不识的睁眼瞎,反正是没见识过的,葛贡士您说您可曾见识过?” 狂士葛蕤,亦从未见识过。 “我读遍书册,也没见过亩收八百斤的麦子。若非是亲眼所见,我定然是不会信相信的!” 若说他之前几年里,已经真的逐渐相信了姜秾是农皇神农血脉后人。那当亲眼见到麦田里的麦子时,确定‘亩收八百斤’并非狂人妄语时,他对姜秾的神农血脉,就已经感到如高山仰止般的敬畏了。 愚人无知亦无畏,只是知晓‘亩收八百斤’非常惊人。而他因为读过许多书,遇过的事也更多,更知这‘亩收八百斤’有多骇人……非神力不可为! 被葛贡士想成‘非神力不可为’的亩收八百斤的小麦产量,也不过是沈甜所处二十一世纪小麦的产量罢了,甚至都还不是最高的产量。 不过现在除了播种时的底肥外,就再没追加肥料,土壤也不是多肥沃,能有这个产量也已经很惊人了。 姜家有了更加高产的麦种,村里人便如那闻见鱼腥的猫儿一样! “姜婶啊,今年夏收了,可一定要给我家换这麦种啊!” “秾娃儿,姜婶,可别忘了我家啊!这两亩地能收一千五六百斤麦子呢,除了你们自家的,村里每家还能分个百八十斤的呢,可不能忘了我家啊!这麦子这样高产,我用一斤半麦子换一斤麦种!” “对对,一斤半麦子换一斤麦种,我家也愿意换的!” …… 于 是,小麦才刚灌浆饱满,都还长在地里没收上来呢,就已经全部被提前换了出去做麦种。 到时等到秋播了,将‘高产三代’小麦播种下去,若无意外明年夏收时,每亩麦田就能收上来七八百斤麦子了。 芒种之前,赶在麦子成熟收割前面,姜家种下了一亩地的旱稻,是姜秾亲手拌种之后播撒的。 村里几家换了稻种的,也都相继跟着播撒下地了。 今年村里种旱稻的并不多,一是因为姜家的稻种不是很多,二是因为相比下一茬能亩收八百斤的麦子,亩收二三百斤的旱稻,种起来就不划算了。 不管是姜家,还是村里其他几家种旱稻的,都是种在边边角角的地里,或者在荒草地里用最古老的‘刀耕火种’之法,烧一块荒,也不深耕,就直接撒些旱稻种子进去。 不占用种麦子的好田,总之能收多少就收多少,在旱稻产量差不多赶上小麦之前,它暂时都只能与粟米、黄米和高粱一样,作为‘粗粮’而存在。 …… 京城长安城里的皇宫,虽花费近十年终于建成了,可到底是新建成的,相比已经住了十五代皇帝的‘北京’皇宫,终究是空旷简陋了些。 把从‘北京’皇宫搬来的用具摆设等,花了近两个月都尽数摆放完毕后,才算是好了些。 皇帝有新建成不过三四年的长安城皇宫,可供居住。那跟随而来的皇亲贵族,以及文武百官呢? 大昭朝自昭太.祖开国以来,已经传到了第十六代皇帝上,一代代开枝散叶下来,皇亲宗室、贵族勋爵的数量真是极为可观,再有文武百官和皇族外戚,他们住哪?当初建西京皇宫时,可没有给他们建府邸。 法子总是不少的,最省事省时又省力的一种,就是向原先长安城里的富户‘买’现成的府邸,甚至都不用多费心布置,直接就能住进去,还住得舒舒服服的。 皇帝一行人实在是来得急吼吼的,长安城里还未准备充分去迎接他们,因此那一阵很是兵荒马乱。 两个月后,夏至到来时,那一阵兵荒马乱表面虽然安静了,但内里由‘买宅’引起的暗伤旧疤,却是留了下来,只等一日爆发反噬。 而夏至时的一道‘跑马圈地令’,更是加深了内里的暗伤旧疤…… 在‘北京’城时,皇亲贵族都是有皇庄供养的,京畿周边的田地庄子更是都被皇族、外戚和高官们,给瓜分干净了,以供养平时的吃喝。 可因为搬家匆忙,没能在长安城周边置下田地庄子,‘北京 ’那边的田地庄子虽然还在,却不能及时供上来新鲜的瓜果菜蔬、鸡鸭猪羊等,这要怎么办呢? 去找皇帝哭穷啊! 升和帝被皇亲、外戚、百官和宦官们好一顿哭穷,于是理所当然的就下了一道‘圈地令’。 — 分卷阅读153 —履勘府内田亩,圈无主之地以养 。有较远不便之无主荒地,则以他府无主田地以养。 意思就是,实地勘测长安府内的田地,圈无主的土地供养皇亲、外戚和部分百官与宦官。圈到了长安府内距长安城较远不便的无主荒地者,就换到别的州府下的无主田地来供养。 听着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劲?可实际不对劲得很呢! 如今又不是战乱初定的开国时期,哪还会有因为田地主人去逃避战乱,而抛弃的‘无主之地’?是一亩一分地都没有的! 那么‘无主之地’从哪里来?自然是从有主之地来咯。 长安城周边、长安府府内,骑上马就跑出去,看上哪块地了,就用手一指:“那块无主之地圈起来归我了!” 指圈过后,原本的有主之地 ,也是无主之地了。 而且,何谓‘较远不便之无主荒地’?不过就是长安府内,距长安城较远县乡的下等田地。那些指圈的人嫌弃距离远又贫瘠,于是就成了无主荒地,那么就要去指圈‘他府无主田地’来供养。 说简单一点,就是皇帝明确下令,让皇亲、外戚、百官和宦官们,去圈占长安府及周边府县的田地,马力之所及的地方,都是无主之地,看上了就指圈起来,然后就成了自家的了。 在‘跑马圈地令’传到太平县,又传到温宁村时,夏收刚刚结束。 狂士葛蕤再次哈哈狂笑起来,“哈哈哈!!实在是好笑啊!前脚才以‘条编’法压迫于贫困佃农和贫农,后脚靡费巨大迁都还不够,又以‘跑马圈地令’圈占了地主豪绅的土地,终于把贫户、富户都得罪了个干净!哈哈哈!!!” 在‘亩收八百斤’的麦子出世之后,他期待起了如今迁到长安的皇帝,能够一如既往的荒唐下去呢! 大昭已是无药可救,只是不知新王何时能起…… 正文 第 57 章 跑马圈地令, 受此令影响最大的是长安城所在长安府辖下几十县,以及长安府周边府下的富县。 温宁村所在太白县是凤翔府辖下的贫困下县, 那些皇亲国戚和文武百官们, 是瞧不上眼的。 温宁村虽没受圈地令影响, 可随后而来的‘为贺皇帝圣人乔迁之喜、每户捐银一两‘, 就与他们切身相关了。 赋役之法革新才过去三年, 这第四个年头上, 皇帝就亲自增派赋役银之外的杂捐,视’条编法‘是为减少苛捐、杂税和杂派的初衷于不顾,也是有些好笑了。 每户一两银子的’贺迁银‘,对温宁村村民来说, 能够拿出来, 却也免不了会心疼一阵, 再埋怨几句: “当初的’祭天银‘之后,这几年来在赋役银之外, 又有县衙增派的‘鸭饷、牛饷和禾虫饷’此三饷,每年都要多出将近一两银子!结果今年皇帝居然亲下皇令, 增派一两银子的‘贺迁银’,实在是……” 后面有些不妥的话, 终究是没说出来。但各人心中都跟有一句差不多意思的话:实在是苛政、暴.政! 若是只有府县官衙增派三饷也就罢了,还可说是下面官员贪腐, 皇帝还有可开脱之语。可如今皇帝已经亲自下令两次捐银了,实在是无处开脱…… ‘贺迁银’的捐银令既然已经下来,温宁村村民们也只得心疼地多拿出一两银子来, 到时和赋役银一起交纳上去。 皇帝下令每户捐银一两作‘贺迁银’,对温宁村村民来说,只是心疼一下的事情,但对外面的佃农和贫民来说,那就是极为艰辛的事情了,除卖粮筹银外再无他法。 但一两‘贺迁银’,对许多已经遭赋役银压榨多年,家无余银的贫民和佃农来说,成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升和十五年,‘贺迁银’捐银令一出,大昭南北大批佃农弃地弃家出逃。 一时间,避着城镇大道的荒郊野外,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逃农。 相比外面的水深火热,彷如世外桃源的温宁村,正沉浸在大丰收的余韵之中。 家家都忙于扩大存粮的地窖,把去姜家换了麦种之后的新收麦子,全都仔细存放到地窖里去。 前年或去年收上来的陈麦,都搬出来晒一晒,留下一些放在外面吃之后,其余的都继续放回地窖里去。 实在是陈得太久的陈麦,才挑到县城里面去卖。 温宁村村民有栽种 分卷阅读154 香菇这门营生,即便因为赋役银增加了负担,每年又有增派的‘三饷’,今年更是有‘贺迁银’的捐银,也能游刃有余的负担起来,不必卖粮筹银。 如此一来,逃过荒的村民,是将粮食看得比银子还重的,除非是放了两年的陈麦才挑去县城卖,去年和今年收上来的麦子,都仔细存放着呢,是说什么都不会卖的! 来这个时空都已第五个年头了,姜秾还没有走出过温宁村,也没去过县城一趟。 杂交小麦已经出了阶段性成果,‘高产三代’和‘耐旱二代’,旱稻驯化也已进入正轨,一时无要事在做的姜秾,闲来无事,于是随夏五斤和周翠娘一起,去县城玩一趟。 一大清早,周翠娘和夏五斤分别挑着两筐凌晨现摘的平菇和香菇,姜秾就空着手走在两人中间——周翠娘和夏五斤都不会舍得让她挑担。 因为照顾着从未走过远路的姜秾,一路走走歇歇,用了比平常多一半的时间,走了一个半时辰,才到达县城。 太平县县城,黄泥砌石的城墙因为久未修缮,而朽坏得高低不一,所谓城墙的坚固雄伟之感,是一毫也无。 说起来也是有缘由的,在施行‘ 条编法’交纳赋役银之前,一年两个月的正役役夫们,都被拉去修建西京皇宫了,每年的杂役也就修一修县衙和城内街道之类。 在后来,赋役都折银交纳,不出粮和人了,那就更不会花银钱去雇佣役夫,修缮城墙了,县太爷大约是想着:有那修缮城墙的闲钱,还不如鼓了本老爷的腰包呢! 有抵御外敌贼寇作用的城墙都没修,又没有无偿的杂役和正役役夫了,县城内街道自然也是不会修缮的。 姜秾他们进城后一路走来,地上都是坑坑洼洼的,不过因为自小麦灌浆完毕即入夏之后,天上就再未下过一滴雨,如今地上人走马过后,就会扬起尘土,倒没有泥泞不堪。 “就快到了,转过街角就是。”周翠娘道。 一转过街角,就看见街边的房檐墙根下,瘫坐着七八个乞丐。 姜秾转头与夏五斤道:“一路走来都没见着乞丐,怎么这里瘫坐着这么多呢?你那小山包还在收人吗?” 还没等夏五斤答话呢,周翠娘就抢道:“这些乞丐应该是新来不久的,大概是听说了消息,专门来这个街角等着五斤呢!” 夏五斤:“如姜婶所说,这些乞丐应该是最近十来天里,才逃到县城来的。沦落成乞丐的佃农,得了县里心地好的人家指点,专门在这里等我的。 那些愿意去那小山包垦荒自力更生的,我都一直在资助他们,像是建棚房,并分发给他们必须的农具。” 有爱民如子天性的姜秾,听了夏五斤这样说,知道那几个乞丐能有个去处,至少饿不死了,心里感到很高兴,温言夸赞道: “五斤,你能将这件善事做了这么多年,实在难能可贵。” 得了秾妹的夸赞,又听她难得称他为‘五斤’,而不是‘你’和‘夏五斤’这样的称呼,夏五斤直觉心里仿佛有心花正怒放! 只是,‘五斤’这个名字,有些粗野,白遭了秾妹难得称呼他一声名字,什么时候改一个才行。 夏五斤笑容明朗道:“都是受过苦的,我感同身受。力所能及之下,能让正在受苦的人稍微好过一些,我心里也会好受些。” 周翠娘和姜秾都点头,对夏五斤的言行表示赞许。 夏五斤卸下肩上的担子,说道:“稍等片刻,我去买几个大饼子分给那几人,让他们吃了后再等我一会儿,等我们卖完蘑菇后再绕路带他们去小山包那里。” 说着,夏五斤就让一旁的烧饼摊子走去,比照着人数买了八个大饼子。到乞丐面前一人一个分给了他们,又笑着说好了让他们等会儿,之后他带他们去小山包那里的事情。 那几个乞丐一边大口啃着饼子,一边挣着起来,感激涕零地向夏五斤直磕头! “谢谢大善人!谢谢大善人……”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你们以后能勤劳刻苦、自力更生就是了,我也没有他求。”夏五斤边说边赶紧去扶跪着磕头谢恩的乞丐们。 之后乞丐又是一番不停谢恩,夏五斤边劝边退,终于退到了姜秾身边,神情悲悯道:“唉,这些人以前被迫害得狠了,有人稍表善意,他们就会感激涕零……” 夏五斤这样一番言行,姜秾感觉非常顺眼,就连他那一张 分卷阅读155 剑眉星目的正派明朗面庞,都终于觉着是表里如一了,这几年到底是长大懂事了。 夏五斤虽不能将他秾妹内心想法知晓得一清二楚,可观她神色也能知道个七七八八了,心里窃喜: 不亏他这张脸,也不亏他费劲心思做的这些事,先前说服秾妹来县城玩一趟是很对的。 姜秾也不知道怎么说,只道:“小山包那些农人,种的是什么麦种 ?” 夏五斤重新挑起担子,三人一行边继续往袁屋杂货走,边回道:“今年夏天收的这一茬麦子,是在秾妹你家换的麦种,今年秋天再种一茬才满三茬。” 因为满三茬就要换麦种,他才这么回答。 村里人换去了麦种后,家里还剩下近两百斤麦子,于是姜秾道: “今年秋天我打算种四亩地的‘高产三代’,四亩地的‘耐旱二代’,如此‘高产三代’的麦种就还剩下一百多斤,可以给小山包的农人去种。阿娘你觉得呢?” ‘高产三代’和‘耐旱二代’,周翠娘早已知晓,前者亩收能有八百斤,后者非但格外耐旱,且亩收也不差——亩收五六百斤。 他们之前逃荒就是因为庄稼被旱死,如今有格外耐旱的麦种了,她并不会因为那每亩两三百斤麦子的收成差异,而不去种‘耐旱二代’。“可以,就各种四亩地。” 夏五斤笑着答谢:“我与那些农人,都感谢秾妹和姜婶姜叔的慷慨。 不,说谢就生分了!秾妹与姜婶都是善心人,也是很愿意帮那些农人的。” 周翠娘被夏五斤的话说得很高兴,“哈哈哈,五斤你个娃子真会说话,不过你这话也说到婶儿的心里了,你秾妹不必说,你姜婶也愿意力所能及时,去帮帮那些苦命人。” 就这样一路说笑,到了袁屋杂货。 这几年来,夏五斤他门来卖蘑菇,也遇见过‘袁管事’两三次。 只是没想到,他们月初来时就遇见了袁管事,这次再来时,他居然还在。 把挑来的新鲜平菇和香菇,交给店里伙计去过称装运后,三人就被请进店铺后面连着的院子,坐下来歇息喝茶。 夏五斤:“没想到月初才有幸见过袁管事一面,这次再来竟然又见着了!太白县这穷乡僻壤,不是宜居之地,袁管事可是有要事待办?若有用得上小子的,尽管吩咐一声就是。” 这四五年来,双方打交道不少,袁管事虽还未挑明身份,但也没有太过刻意隐瞒,袁管事大约是袁家下任家主的众多候选之一这事,也都心照不宣了。 夏五斤在县郊一处小山包收留县中乞丐,资助建房、分发垦荒农具并给种子的事情,袁管事早已知晓。 这三四年来,收留的乞丐,怕是已经有两三百之数了。 两三百之数曾经受尽磨难的乞丐,对夏五斤这个于他们来说犹如再造之恩的恩人,必是感激不尽的。 加上夏五斤会做表面功夫,不,看上去竟是真心真意的。 想必就是让那两三百之数的人,为他赴汤蹈火、为他卖命,都是可能的…… 或许面前这个少年人,初衷只是像那些江湖帮首一样,热衷于多聚集起来一些手下,并未做其他不可说的打算。 但在此途中,他的言行却已说明当初那只‘幼虎’,正在茁壮成长…… 袁管事在言行之中,就表现出几分亲近来: “唉,祖宅都被卖了,城郊庄园也被圈走,如今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无,回与不回也无甚区别。” 与袁屋杂货打交道这些年了,早已熟稔,周翠娘也不再像当初那样谨慎,放开了许多。 听了袁管事的话,惊讶不已:“卖了祖宅?袁管事家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袁管事袁家连祖宅都变卖了,且连个落脚的地也没有,竟都来太白县杂货铺寄居了,想来家中是发生了大事!那还会收他们的蘑菇吗? 周翠娘惊讶后的担忧,袁管事一时没为其解答,此时夏五斤立即接话道: “被卖了祖宅,京郊庄园被人圈占去了 ,这实在是令人痛恨!不过那都是死物,只要人在、外面的铺面在,根基便在,袁管事不必忧心。” 被卖,京郊,圈占,人和铺面,以及袁家根基。这都说明,相比听得懵然的周翠娘,夏五斤 分卷阅读156 是一言便听出来了他的言下之意。 周翠娘和安静坐在一边的姜秾,稍一想清明时候搬到长安城的皇帝,以及夏至时下发的‘跑马圈地令’,便也明白了。 想明白后,周翠娘就不再担心了,只是少了几处房产而已,袁家根基未动,自然会一切照旧。 不过,也并不是如周翠娘所想的一切都照旧。 “是啊,根基尚在,便有起势之日。”袁管事笑道,“今日除了闲聊,还有一事想与你们商谈。” 夏五斤:“袁管事请说。” “本人想要请你们村,供给更多新鲜的平菇和香菇,以作为皇室贡品。 众所周知,皇帝搬迁到了长安城的西京皇宫。凤翔府的太白县,距长安府的长安城,跑马一日就能到,鲜蘑也就能及时运到了。” 正文 第 58 章 “本人想要请你们村, 供给更多新鲜的平菇和香菇,以作为皇室贡品。……” 袁管事此言一出, 厅中一时间无人答话。 周翠娘再精明, 也只是市井小聪明, 终究缺少大场面的历练和见识。 上贡‘皇室贡品’这样的事情, 她一个寻常农妇如何知道可行, 还是不可行呢? 姜秾前世虽然读书不少, 《农业史》这门课里也提及过古代的‘土贡方物’,可她算是一个纯粹的科研人员,不善于讲心计、论阴谋。 平菇古名‘槐莪’,确实是宫廷贡品山珍, 但要不要作为皇室贡品上贡, 她直觉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于是,周翠娘和姜秾母女两, 极为默契地转头看向夏五斤,让猴精似的/奸猾的夏五斤来决定。 菇房里的平菇和香菇, 是两家五五分成合伙栽培的,让夏五斤来决定……是理所当然的嘛!总之, 不是推卸责任。 被母女两齐齐看住的夏五斤,他心里是很高兴的! 不知如何决定时, 首先就看向他,这正表现出了她们对他的信任,将他看成了一个可以担事的大人。 为姜秾和周翠娘的信任, 夏五斤欣喜不已,也觉得肩上担子重了些,他要好好表现,不可辜负她们的信任! 或许,夏五斤真是天性奸猾,与姜秾相反,仿佛天生就善于讲心计、论阴谋。 心念电转之间,夏五斤就已经针对袁管事的提议,做出了决定: “袁管事,供给更多新鲜平菇和香菇,这自然是没问题的。” 先前袁管事说鲜蘑要‘物以稀为贵’,他们才一直保持着四间菇房的规模,如今要加大供给量,就是加盖两间菇房的事情,并不是问题。 袁管事一听夏五斤的话,就知他还有后语。 于是就温厚地笑着,暂时没接话,等他继续说下去。 刚才心念电转之间,夏五斤就想清楚了这件事的利弊。 首先,袁家显然是受了皇帝迁都和‘跑马圈地令’这两件事的影响,损失了长安城的袁家祖宅,以及长安城城郊更甚至是长安府内的田地和庄子。 虽说袁家的人还在,遍布天南地北的铺面还在,根基未动。但受的损伤,必然也不会多小就是了…… 然无可奈何的是,袁家便是再如何豪富敌国,也只是商人罢了,面对皇室和朝廷的蛮横侵占,袁家也只能受着。 甚至,还要小心的去讨好那些人。 因此,向皇室上贡珍品山珍,怕就是袁家计划讨好那些人的一策吧? 夏五斤一张剑眉星目的正派明朗脸,本就非常占便宜,且他时常挂着明朗的笑容,旁人粗粗一看,首先便就觉得:这人一看就是一个好人! 此时,夏五斤便笑容明朗道:“不过,我们只是挣扎求温饱的贫农人家,上贡皇室这样的事情,却是无力施为的。 我们两家人,只想继续做秦岭山中的采菇人家。” 若是他们姜夏两家,有袁家之富,这上贡皇室的事情必然不会让与旁人。 毕竟银钱不愁的情况下,上贡皇室这事就是锦上添花,能够助长势力更进一步。 可他们不过是无权无势的普通农户而已,且不说能否走通上贡皇室这条道,只说他们可是还靠着栽培蘑菇,来维持生计呢。 分卷阅读157 既是上贡,皇室或朝廷可不会付给他们银钱的。便是以前有,眼下这个皇室和朝廷,也一定是不会给钱的。 “哈哈哈!夏小子,你是个明白人。”袁管事笑道。 以年纪来论,三十多岁的袁管事算不上老奸巨猾,但他从小就与族中兄弟争夺,长大后更是在商海里浮沉了这十多年,因此在心计城府方面,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虽然夏五斤那张正派明朗的脸,很是占便宜,让人一看就觉得他是个讲义气的大好人。 但袁管事却不是以貌取人之人,他即便不能一眼看穿夏五斤,但这些年来的接触,也足够让他确信: 夏五斤此人,表里不一,看着是个憨憨的义气好人,实则奸猾颇有城府。 “哈哈哈!”夏五斤笑而不语。 一大一少,两人相视一笑,都知晓对方已经看清了各自的打算。 周翠娘:“???” 姜秾:“……” 正在此时,夏五斤看向表面一脸高冷,实则一脸懵然的姜秾,心下愉悦一笑。 “姜婶,秾妹,这样决定是最好的,若相信我的话,回去的路上我们再细说。” 周翠娘和姜秾两人,只是没明白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上贡皇室这事他们无力施为,两人还是懂了的。 姜秾:“嗯,相信你。” 周翠娘:“听五斤你的,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就最好了。” 如今这日子就很好了!外面的世道越来越不好过,他们安安分分的种粮食存粮食,才是最好,别去折腾一些幺蛾子。 如此一来,就成了袁家上贡皇室珍品山珍——菇房栽培的平菇和香菇,而姜家和夏家回去后,就增建两间菇房提高供给量,还依旧卖他们的新鲜平菇和香菇,以及段木栽培的干香菇。 袁家之所以能经营百年,成为大昭首富之家,与他们经商讲究诚信与厚道密不可分。 “既是上贡皇室的珍品山珍,那原先的价钱就低了。”袁管事主动提价道。 “香菇和平菇的价钱,都按一百文钱一斤的价钱,你们看如何?” 在此之前,平菇是五十四文钱一斤,香菇是六十文钱一斤。以后都按照一百文钱一斤的价格收的话,就涨价接近一倍了! 周翠娘眼睛‘噌’的一亮,立即就想抢着答应下来,但想到这事是交给夏五斤在谈,况且这事里好像还有些她不懂的缘由在,于是话到嘴边,又忍回去了。 虽夏五斤随同逃荒到此后,就再没出过太白县,按说见识有限。但他在县衙里也有几个玩得好的衙役皂吏朋友,又时常与到县城来收山珍野货的商人攀谈,官府和民间的事情,他都听过几耳朵,还是有些见识的。 皇宫里用与等重黄金一样贵重的‘金砖’(泥砖)铺地,御膳里一道水煮白菜要杀几十只母鸡熬清汤去配,一家富贵人家的泔水能养活一村人……等等,他听说的可不少。 这新鲜平菇和香菇,果真上贡皇室的话,别说一百文钱一斤,就是一两银子或者十两银子一斤都不稀奇!不过,夏五斤他也识时务,不是他的且他又得不到的,他是不会去强求的。 夏五斤:“袁管事厚道,一百文钱的整数,是个吉利数,愿能助袁管事得偿所愿。” “也祝夏公子得偿所愿。”这话袁管事似就随口一说,接着顿了顿,才带些提醒的意味说: “姜小姐长得标致水灵,自成一身气度,该要继续养在深闺之中的。最近就别再进城了,尤其是夏至之后,外面太阳毒辣得很。” 周翠娘和姜秾本人,尚且还没想透袁管事话中的意思,夏五斤立即就明白了! 皇帝迁到长安来时,‘北京’皇宫那边定然是留下了宫女的,如今怕是要在民间征选美貌民女,入宫服侍。而几天之后的夏至,恐怕就是下达皇令的 日子…… 夏五斤浑身一冷,恨不得立即就赶回村去,非常后悔带秾妹进县城来玩这一趟了! 还好,如今还没到夏至,刚才来时也没碰见多少人,回去时再注意不要往人多的地方走,应该是会没事的。 这次,夏五斤是真心实意地向袁管事道谢:“多谢袁管事提点,小子感激不尽!” 投桃报李罢了,而且他向来信奉‘广撒网’,如此方能‘多敛鱼,择优而从 分卷阅读158 之’。 “随口一句闲话罢了,用茶。”袁管事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又提点了一件事,“南方的大多地界,自开春后就未曾下过哪怕一场小雨,不知家中粮食可还够吃?” 两人打其他方面的哑谜,姜秾可能一时听不懂,但有关农业和粮食方面的,她立即就听懂了。 看来南方正在遭遇干旱,而今年温宁村的降水自春夏交际之后,就有明显减少趋势,如今更是快一个月都是炙阳天了。 难保北方不会也跟着干旱…… 不过温宁村村民家里,或多或少都存了八百一千斤、或两三千的麦子,今年秋播要种下的‘高产三代’杂交小麦,除了高产性能突出外,比以前的麦种也要耐旱许多,小旱的话应该不会有问题。 周翠娘也听懂了,倒没说真话,只是含糊道:“多谢袁管事提醒,家中粮食虽暂时是够吃的,不过到时去买点粮食存着也不错。” 他们往袁屋杂货卖了这么久的鲜蘑和干蘑,以一般平民的开销来算,家中应该是有些存银的,确实能够买些粮食存着。“无事,随口感叹一句罢了。天灾人祸,桩桩都不留情啊……” 该说的事情都已经说完,各自都有事情要忙,之后也没闲聊多久,三人结了今天的鲜蘑的银钱后,也就告辞离开了。 出得袁屋杂货,夏五斤的身形就若有若无的遮挡着姜秾,并注意避开或远离行人。 “原本打算带秾妹去逛一逛县城的,但听袁管事的意思,可能几天后的夏至就要开始征选民女了,为防意外,秾妹还是不要被太多人见到为好,今天就不去逛了。” 皇帝一道征选令,就能将秾妹征去,而他除了让她躲藏,再用银子去打点县衙那些衙役帮忙递个信之外,竟毫无他法! 先前他以为的,能在太白县混得开就够了,如今看来是不行的…… “什么!”周翠娘惊呼出声,意识到事情严重之后立即左右看看,所幸没引来旁人注意,压低声音道:“这是真的吗?!” 虽然还在疑问,可身体却像夏五斤一样,若有若无的与他一起,把姜秾挡着。 不是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她女儿是真的长得好!娇俏嫩生的一张脸,一身气度也娴静自如,别说村里,就是她这几年时常走县城,也没看见过比她女儿更加好看的女娃! 征选民女,她女儿是肯定能被征走的。但那是什么好去处不成?!可得把她女儿藏好了,不能让人知道!今天就不该让女儿跟着进城来的! 然而,若是姜秾不跟着进城,袁管事也不会想起来了提醒这一句,届时毫无准备之下,说不得征选名女的人去到村子时,正巧碰上,那就避无可避了! 夏五斤心里也在害怕,但他越怕便越镇定。 “虽然朝廷侵占了袁家的祖宅和田地庄子,但袁家毕竟还是大昭首富袁家,袁管事特意透出来的消息,想必是不会有错的。” 周翠娘:“这可怎么办是好?!” 有那么一刻,夏五斤想说:不如让秾妹尽快成亲,征选民女是征选未婚女子,若是已婚女子便没有妨碍。 但他犹豫了,或许是现在的夏 五斤,还没像日后那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又或许是他没有信心,能让周翠娘选他。 若是选了王五七、张武壮或是葛圭章之中的任何一个,那他就再无可能了。 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夏五斤终究换过一句,方才说道:“姜婶不必急。如今皇令还未正式下达,我们就已经知道听到风声了,事情就还有很大转圜余地。” 这几年来,周翠娘已经多次见识过夏五斤的聪慧了,很信他的话:“五斤,你快给姜婶说说,怎么帮你秾妹渡过这一劫?!” “我熟悉县城道路,我们挑人少的小巷,先将姜婶和秾妹你们送出城去。然后你们就赶紧往村里走,我再返回城里来,给一好友说声,让他们帮忙把那八个乞丐安顿到小山包那里去。 接着再去找我那两个在县衙当班的衙役好友,让他们到时帮忙递个信,或者索性就让他们争取到去我们村带路的差事。到时我们里应外合,提前让秾妹躲开,再使些银子打发那些人,应该也就没事了。 等这些都安排好了,我明日或者后日,再回村里去。” 周翠娘连连道好,“好好!就这么办!五斤,你可得仔细点啊,有要使银子打点的地方,不要吝惜,只管打点!到时 分卷阅读159 姜婶拿给你,或者婶儿先给你拿二十两银子去使?” “不急给银子,姜婶你放心吧,我定然会仔细些的。”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秾妹被征选去的。 姜秾本人才刚刚反应过来呢,她阿娘和夏五斤便已经想好了应对办法,那她也就不用操心了,到时好好配合就是。若是被征进皇宫,她就不能随心所欲的种田了,那可不行。 夏五斤在前面带路,离开县城大街,然后在巷道里穿行着,一路上果真没有碰见人。 出县城时,甚至都没经过城门,直接从一处久未修缮损坏严重的城墙上,翻墙而出。 将周翠娘和姜秾送出城一段路,确定之后沿路都没穿过村庄,很少能看见人后,夏五斤才原路返回县城,安排之后的事情去了。 正文 第 59 章 温宁村的年轻一代, 主要分三个年龄等,一是从当初逃荒中存活下来的, 如夏五斤和姜秾他们几个这般年纪的。二是逃荒到玉皇山下, 定居温宁村后方才孕育出生的, 比姜秾至少四至五岁年龄最小的。 第三类则是在逃荒途中被孕育, 逃荒到玉皇山下之初, 就已经出生了的。这类只有沈甜一人。 关于沈甜, 村里人都知她不是沈双二的亲生女儿,也大约知道不是齐四娘正经丈夫的女儿,至于沈甜生父究竟是谁,村子里的人也没去深究。 逃荒途中易子而食的惨象, 都亲历过或见识过了, 其他事情自然不会再去多想。 因为都是从苦难中淌过来的, 深知其中苦难,经历过后, 谁也不会像那些道貌岸然的礼教君子一样,对身不由己经历苦难的人去指指点点。 村里没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沈甜, 就连全是读书人的葛贡士葛家,也没有觉得她的存在是礼教耻辱。那不是礼教的耻辱, 该羞愧的是大昭、皇帝和朝廷。 沈甜比姜秾小三岁,而姜秾今年开年四月时已经满了十四岁, 所以沈甜今年十一岁,或许也在被征选民女的范围之内。 虽征选令还未下达,但根据以往征选民女的年龄范围——十岁至十五岁, 温宁村就只有姜秾和沈甜两人,在征选范围内。 姜秾她们回到村里后,都没歇一下脚,立即就去了沈家说这件事! 因为两家的女儿交往甚密,沈家又像全村人家一样受了姜夏两家的人情,这三四年一来,两家来往更多,算是互相交好的人家了。 “……袁屋杂货的袁管事,是长安城的大商人,能够提前知晓一丝风声是再正常不过的。我们与袁屋杂货打交道有这么些年了,总有些面子情,想来袁管事不会诓骗我们的。今天刚好我家浓娃儿进城去了这一趟,袁管事看见后方才顺嘴提醒了一句。” 卖鲜蘑给袁家拿去上贡皇室的事情,周翠娘并未说出来。反正以后除了供应更多外,依旧一切照旧,也没必要拿出来多说。 周翠娘:“我想着在村里,就我们浓娃儿和你们家甜甜两个,可能符合这次征选民女的年纪,于是就来给四娘你说一说。” 俗话说为母则强,当初要不是肚子里有个孩子,齐四娘怕是早已心灰意冷,也活不到这时候了。如今女儿可能被征选了去,齐四娘如何不惊惶?! 一向沉默话少的齐四娘,此刻慌得手直抖!“翠娘,那可怎么办?我、我可、不想我家甜甜被征选去!可怎么办?!” 周翠娘伸手拍拍齐四娘发颤的手,安抚道:“别慌!四娘先别慌,五斤已经想好办法了,如今正在县城里运作呢,我给你说一说……” 沈甜以前看时,什么类型的都吃,长盛不衰的宫斗文自然是看过不少。 虽然她很单纯——好吧承认了毕竟是没如果过社会的大学生,但也不是天真爱幻想的小学生或初中生了。 不会自以为能像中那样,被征选入宫,然后用穿越女独特的气质和思想,引得皇帝、皇子或王爷们青睐或迷恋,接着来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她还是有些历史常识的,大多数情况下,那些有资格参与宫斗的被征选入宫的女主,都是些公爵、丞相或太傅等权贵人家的女儿,再不济也会是什么五品小官之类的官家之女。 像她们这种被征选而去的民女,或许都不能进入皇宫,会被分配给官宦之类的人家,做一个普通基层丫鬟。就算是进了皇宫,怕也是直接去那种辛者库之类的地方,做女奴级别的最底层宫女。 病了或伤了,都不会浪费药材来给医治的,就 分卷阅读160 那样熬着,熬好了不说 ,熬死了就只有一张草席裹身,扔到乱葬岗! 她现在日子过得好好的,吃得饱、穿得暖,又在大佬身边,她可不想被征选了去! 何况如今这个大昭朝,眼看是要药丸了的样子,这时候被征选了去,下场得多凄惨啊?! 沈甜拉住姜秾的衣袖,声音止不住的颤抖:“秾姐,我不想被征选去,我怕……” 姜秾拍拍沈甜的胳膊,不慌不乱地安抚道:“不要怕,夏五斤已经想好办法了。他会买通县衙的两个衙役好友,让他们帮忙通风报信,到时候我们就躲出去,使点银子打发了来征选的宦官就行。” 沈甜知道,若是大佬无忧,让夏五斤帮她的话,那她肯定是信不过夏五斤的。但如今大佬有危险,夏五斤那必然会全力以赴,顺带着也会帮她一把。 毕竟她和大佬是很好的朋友,就算为了不让大佬不开心,夏五斤也不会让她被征选去的。 好吧,虽然不甘心让夏五斤帮她,尤其是此举还能拿去讨好大佬。可如今情势不同,还是要多谢夏五斤的。 “嗯,夏五斤在县城里混得开,总能提前知道消息的,到时打点一番,应该就行了。” …… 过了两天,夏五斤从县城里回来了。 来到姜家,站在姜秾面前说道:“别担心,秾妹,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 “多谢你了。” 姜秾心中一松,不会打乱她的种田生活了。 于是,难得发自内心的露出了一个浅笑…… 夏五斤觉得,他好像听见了桃花绽开的声音…… “秾妹,你无需向我言谢。” 时间又走过两天,夏至这日,果真下达了在长安府及周边三府内,征选民女的皇令! 温宁村所在太白县隶属凤翔府,紧邻长安府,就在此次征选民女的地域内。征选的未婚民女年龄在十岁至十五岁,姜秾和沈甜在被征选范围内。 或许是之前几次征选民女时,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知晓民间为了不让家中适龄女儿被征选,会想尽各种办法来规避。像最狠的是毁了家中未婚女子的容貌,最常用的就是赶紧嫁人成亲、成为已婚妇女。 于是,这次在皇令下达之前,征选民女的宦官队伍就已经出发了,夏至日这天皇令下达时,宦官队伍就已经抵达了其负责的县乡! 因太白县不在凤翔府中部,距长安府相对远些,夏至日下达的征选民女皇令,在夏至次日才传到太白县。 于是,夏至次日,皇令一到县衙,宦官队伍就带着随行护卫军队和带路的衙役,就立即出动了! 这真是打了所有家中有未嫁女儿的人家一个措手不及,完全来不及将女儿找个人家嫁出去,甚至那些已经交换了庚帖、定了亲的未嫁女儿,也未能幸免…… 幸好,姜秾他们早早得知了风声,夏五斤在县城里混得很不错,又还提前做了安排。 那两个与夏五斤交好的衙役,各收了他二两银子的酒钱,其中一个被选中为带路衙役的一员,就在征选宦官的眼皮子底下,不好操作。 幸好还有另一个衙役当天正休班,得了风声后,立即收拾一番出了家门,就欲往温宁村而去…… 临出城前,衙役脑筋一转,返回城里买了一匹大红布,这才夹着大红布急匆匆往温宁村赶去。 这个名叫张一的衙役,以前走过温宁村,还认得路。到村里后,找了个村民问了路,就找到了夏家来。 “五斤!事有不妙!” 夏家屋里,虽然堂屋与卧室依旧没分开,但收拾得干净亮堂。 屋中,坐着夏家、姜家和沈家人,以及赶来报信的衙役张一。 “……许是因为征选民女只在长安府及周边三府内,这次征选民女要更加严格!在皇令下达之前,负责征选的宦官就提前悄悄到了县里,皇令一传到县衙,他们就立即像狼一般扑了出去! 县里好些人家都没来得及反应,别说将未嫁女儿赶紧找个男子嫁了,便是那些早已交换庚帖只差过门的,也都没逃得过征选! 便是藏在屋里硬是不出来,他们都直接破门而入,那样子真是不见着人不罢休。” 张一这话说完,夏家堂屋里随即就响 分卷阅读161 起一阵抽气声! 事关自己的宝贝女儿,周翠娘脑子前所未有的灵活起来!“以前是在全大昭征选民女,挑选余地大多了,他们收点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行。 可这次只在长安府等四府内征选,想要完成皇帝交予的差事,征选到足够数额的民女,怕是就不能随意放过了。塞银子的招数,不好使了?!” 张一点点头,“婶儿想得通透,恐怕就是这个道理。” 原本以为能逃过这一劫的,如今显然是不行了的。沈甜几乎哭出来了,声音颤抖道:“大佬……秾姐,我们怎么办?” 征选宦官们是带着护卫军队的,他们不能公然抵抗。若是只她们两人,大不了往山里一藏就罢了,但她们还有这个时空的父母要顾及啊,而且也不能连累村里面的村民…… 这是第一次,她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现在不是后世的法治社会,姜秾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只是拍抚着沈甜的后辈,安抚道:“没事,别怕。” 夏五斤早已注意到张一拿着的那匹大红布,也想到了他的打算。 不过他没有说话,而是隐晦的向张一递了一个眼神…… 张一能和夏五斤玩得来,至少小聪明是不缺的,立即就领悟到了夏五斤的意思。 “各位别急别慌!我有个办法……” 周翠娘、齐四娘以及姜双五和沈双二,闻言都催促道:“张大人你有什么办法?快给说说!”“什么办法?!”…… “想要避过征选,一般有三个办法,一是拿银钱疏通征选宦官,以往一般一百两银子就差不多了,不过这次却说不准了。 二是毁了未嫁女儿的容貌,容貌丑陋自然就征选不上了。可这样狠的招数,管用是管用,却也相当于毁了家中女儿的一生。 这第三个办法,是最常用的,那就是将未嫁女儿嫁人,自然也就不在‘十至十五岁未嫁女子’的征选之列了。但这次看如今架势,显然是防着用这个办法来逃避征选的。” 姜家这些年虽然存了些钱,但勉勉强强也就只有百来两银子,沈家怕是都只存下来二三十两银子,不过去村里借钱凑一凑,也能够凑齐。可如今是连拿银子去疏通,都不能了! 不等周翠娘来得及多想多说,张一立即就又说道:“幸好这次有五斤提前安排,我也赶得及来报信,他们防也防不住了。征选宦官们今天会在县城征选,明天大概就要往周边村子来了,保不齐第一个就是温宁村。所以这事最保险的,是在明早之前就办好……” 外面的日头已经偏西了,在今天之内就办好的话,已经很赶了! 依旧没等别人说话,张一赶紧又说道:“我与五斤是能交换生死的至交,他拜托我的事情,我排尽万难也要做到!虽然银子疏通这法子不行了,但我临来之前,脑筋一转,买了一匹红布带上! 快快!五斤,你把红布拿去分一分,把你家院门上和大门上挂上红布,还有姜婶你家也是,挂上红布!” 夏婶连忙招呼夏五斤:“五斤,赶紧去找剪刀来,给你沈叔家也分半匹红布!然后你赶紧把红布裁剪好,把院门上和大门上都挂上!” 夏五斤闻言,动作利索地起身,去找来剪刀开始‘刺啦刺啦’裁剪大红布! 周翠娘被张一连珠炮似的话,说得紧张起来,也没来得及去仔细思量比较,要找个人家把女儿嫁了,是要选夏家还是村里其他人家。 她只是想着,夏五斤这次忙前忙后功劳很大,否则光靠他们自己,到时真是什么办法都没有,她女儿必然要被征选去了! 而且五斤这娃子的心思,真是明晃晃的摆着,他是喜欢自家女儿的,夏婶这个婆婆也一样非常喜欢,嫁进夏家后不会难过的,况且两家又隔得近,相当于女儿还是在自己眼底下。 显然,张一的一番话,夏婶和夏五斤就的紧张言行,让周翠娘暂时忘了,在此之前,她其实更满意的是葛家葛圭章。 葛贡士是有大文化的人,葛家家境在村里很不错,葛圭章那男娃子长得秀气好看,性子和她女儿一样清冷话少,想来两人会很合得来,而且那娃子虽然刚成丁没两年,却也已经能卖字画养家了。 葛家那男娃子也对自家女儿有意,葛家也是个不错的人家。 不过,周翠娘现在也来不及去想那些了,眼前现成就有夏家,夏家母子两一点没拿乔,很愿意为她家排忧解难,那就是夏家了吧! 分卷阅读162 齐四娘接过夏五斤分的半匹红布,招呼起还傻站着的沈甜:“甜甜,赶紧的!我们赶紧回家去,去找……去找隔壁张家,把你嫁给武壮那孩子!” 姜秾:“……” 沈甜:“……” 两人对眼前的发展,有些反应不及。 齐四娘又催促道:“甜甜!别愣着,我们赶紧回去!赶紧的!双二,你也赶紧的,去……武壮他阿爹应该在山脚树林子里,你赶紧去找到他,和他说说这事!” 周翠娘也赶紧安排起来,“孩他爹,你也赶紧的,再过个把时辰就是黄昏了,那时正是拜堂成亲的好时辰。你赶紧去村里请客,顺便借些桌椅板凳回来。虽然事出紧急,但也还是要请客的,我立即就回去炖一大锅香菇炖野猪肉,再蒸一锅馒头,简单宴请一下村里人!” 夏婶也没落下,吩咐夏五斤道:“五斤,你也赶紧跟着你姜叔一起去,去请客顺便借些桌椅板凳回来!我在家简单准备两桌宴客的饭菜。” …… 兵荒马乱之下,姜秾就要嫁给大她两岁的夏五斤,而沈甜就要嫁给比她大七岁的张武壮了。 正文 第 60 章 沈甜被沈家夫妻两喊走, 夏五斤带着张一跟在姜双五身后出了门,去村里请客并顺便借桌椅板凳回来。 周翠娘已经回家去了, 夏婶也麻利起身拿了一个大木盆, 舀满一大盆面粉, 忙着和面做晚上宴客的馒头。 倏忽之间, 事情就这样定下, 人也都去忙活开了。 等姜秾回过神来时, 她正一个人坐在夏家的屋里…… 姜夏两家隔得近,平时往来也非常勤,夏家她是很熟悉的,倒是不觉得陌生拘谨。 姜秾此刻一脸懵然的样子, 若是有具现化特效的话, 她脑门上现在正挂满了问号, ‘哈?……’ 所以,她等会儿就要嫁人了?! 一向淡定, 敢与大黑野猪和斑斓大虎对峙,却依旧面不改色的姜秾, 现在…… 嗯,也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她只是觉着事情发展得太快, 仿佛被赶上架的鸭子般,她还没反应过来。 以前与沈甜说过, 她是不婚主义者,若是以后有生理需要,就去养个面首。 可如今, 计划未能赶上变化,因为人身自由受到威胁,种田生活有被颠覆的风险,于是就要成亲了? 好吧,时代不同了,现在不似后世的法治有序社会,作为底层平民的她,违抗皇令的代价过于巨大,她只能设法逃避。 设的法子就是她赶紧嫁人,成为已婚妇女。 用银钱疏通的法子行不通了,毁容也有感染风险——且一定会很疼,那就只好嫁人成亲了。 婚姻于她来说,可有可无,于是为了省事索性就成了不婚主义者。如今需要通过成婚,来换取人身自由、种田生活如旧,也没甚不可的。 只是连累了夏五斤,他不仅跑前跑后,帮忙疏通运作,最后还搭上了他自个儿,莫名就被拉来与她成婚,也是太不划算了。 若是旁人知道姜秾的想法,怕是要不约而同的露出——‘你在说什么傻话’这样的表情。 大概夏五斤会这样想:哈哈哈,不连累不连累! 几个转念之间,姜秾就在心里理清了这些事情。 然后也不再多坐,就起身出门回家,去给周翠娘打下手。 姜秾从隔壁夏家走了十几步就回到了自家,家里周翠娘正和夏婶一样,在和面准备晚上客人们吃的馒头。 周翠娘:“金娃儿,赶紧的!脚下垫着凳子,去把屋里墙上那两块野猪肉取来,待我烧了猪毛后就和干香菇一起炖上一大锅!” 去年全村一起去打猎时,猎到了两大四小、整整齐齐一家六口野猪,整治出来后有六七百斤野猪肉,每家都分了三十多斤肉。 姜家如今还剩了有两大块野猪肉,切成四方成块的肉块后,用干香菇炖上,能炖不小的一锅了! 姜金不再是当初走路都不稳、一颠一颠的小豆丁了,姜金比姜秾小了五岁多近六岁,如今已经是一个将满九岁的男娃子,已经能帮家里做不少活儿了。 他如今还懵着呢,怎么一转眼,他阿姐就要出嫁了呢?!虽然他见着阿姐就跟老鼠见着猫儿似的 分卷阅读163 ,分毫不敢冒犯,但他内心里还是很喜欢阿姐的! 阿姐那么聪明,那么能干,怎么能有人娶走他阿姐呢…… 周翠娘见姜金没动,高声道:“别杵在那儿,麻利的!把屋里墙上两块野猪肉拿来给我,然后再去洗一盆干香菇来!” 姜金还是站着没动,瓮声瓮气道:“阿娘,阿姐真要嫁人了吗?嫁给隔壁的五斤哥?” “对对!你阿姐要与隔壁你五斤哥成婚了,今晚就成婚!事情紧急,也没 好好准备……你别杵着了,赶紧去取东西来!至少要让你阿姐成婚时,能够宴一场客啊!” 此时,周翠娘内心有对朝廷征选民女的怨怼,有对紧急操办婚事的焦急,也有对女儿即将出嫁的不舍,多般情绪交杂之下,又见姜金一直杵着不动,便开启了已许久不见的‘喝骂’儿女模式。 “你去取那两条野猪肉来,我去泡洗干香菇。”姜秾进院后走近了说道。 周翠娘听见姜秾的声音,先是喝着姜金道:“金娃子!你傻愣着做甚?!你阿姐就要出嫁了,她都没能在家里正经歇上一天待嫁,今儿黄昏时她就要出嫁了,在这之前,你还想让你阿姐做活儿吗?!” “哦!好好!”姜金终于回过神来,立即跑进屋里去取野猪肉了。 然后周翠娘又对姜秾招招手,“浓娃儿你过来,阿娘与你说说话。” 姜秾依言进入狭窄的小灶屋,站在灶前,听正在灶上揉着一大盆面粉的周翠娘说话。 “我与你阿爹原本是打算着,等明年你及笄了,再给你相看人家。可如今事不由人 ,只能匆匆将你嫁了人,三书六礼没走,嫁衣都没一身,嫁妆也没一抬,真是委屈你了。” 想着要这样仓促的将女儿嫁出去,周翠娘心里就火烧火燎的难受! 姜秾倒是不在意这些,后世多少人都只在民政局领个证,就算是结婚了,她也不太注重仪式。 “事出紧急,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且我也不觉委屈。” 这些年相处下来,自家女儿长大后的性情,周翠娘也是知晓得一清二楚。 “我知你不觉委屈,可阿娘替你委屈啊!唉,事已至此,也不去说那些话了。” 周翠娘念叨着,“虽然这桩婚事是匆忙定下的,却也是一门不错的姻缘。你夏婶平常就喜爱你喜得不得了,她又是好相处的性子,你嫁过去后定然能与婆母相处得和睦。而且,夏家虽然田产只有两亩左右,但家里存的银子,怕是有我们家的两三个多还不止,你嫁过去的话衣食是无忧的。” 夏五斤仿佛天生就会赚银子一般,一旦与姜家合伙栽培蘑菇赚了本钱,之后就在县城里捣鼓起来。 姜秾虽然没去关心他究竟做了些什么生意,不过平常与他说话时会透露出一些,大概是在做些倒买倒卖和用银放贷的生意,比姜家挣的银子肯定是要多很多的。 周翠娘又道:“五斤那娃子……聪明能干又会挣钱,他在太白县内都混得开,至少能护得住你,否则这次你就要被征选去了。况且,你与五斤是从小玩到大的,算是青梅竹马,感情也不错,以后相处时也合得来。” 姜秾一想觉得也是,他们几个人都是一起玩的小伙伴,友谊深厚,相处时合得来是肯定的。 不过她虽没经验,却也知道结婚似乎需要爱情? 今天以后她就占住了夏五斤妻子的身份,以后他遇到爱情、碰到心慕之人时,两人的这段婚姻,于他来说就是一个阻碍了…… 且行且说罢,以后他真遇见了真爱,她也可以和他离婚,哦不合离。 “嗯,没错。”姜秾应和着。 之后周翠娘又和姜秾说了些话,填鸭似的说了些婆媳相处之道,以及夫妻和美的诀窍。 “……反正我们两家也隔得近,你就算嫁出去了,也还是活在我眼皮子底下,受了委屈我立时就能看见!回娘家也方便得很。” 姜秾在小灶屋里站了一会儿,想要帮忙烧野猪毛,却被周翠娘直往外赶: “出去,你出去!你待会儿就要出嫁了,别沾得一身油味!我这会儿也走不开,就自个儿去把你的衣服收拾一下,你好像 还有一套没穿过的桃红新襦裙? 你总嫌弃那套衣服太娇艳,刚好今天能收拾了穿上,来不及做大红嫁衣,可一定得穿身儿新衣服出门才行!那些旧衣服你收拾 分卷阅读164 好后先放着,出嫁时不好带旧衣服,等以后你再拿去穿。去吧!” “好。” 姜秾出了院里的小灶屋,正欲转身进屋里去,就看见葛圭章站在篱笆外面。 “可是有事?”姜秾走近葛圭章,两人中间隔着一道篱笆栅栏,问道。 葛圭章也不说话,就只是看着姜秾。 问她是不是自愿嫁与夏五斤吗?这不用问,如此仓促,显然是被征选民女的事情逼不得已才为之。但为何是夏五斤,而不是村里的别人,又为何不是他呢…… 这一番阴差阳错,他没能早些知道征选民女的风声,且若是没有夏五斤在其中周旋安排,他便是知道了风声,或许也不能帮她避开这场征选。 如今,若是抢了夏五斤如今的位置,就与抢摘他人所栽之树的果实的行为无异了,此非君子所为。 问她是否爱慕着夏五斤吗?不管答案是何,这句话都不能问了。 爱慕如何,不爱慕又如何?她终究是要嫁给夏五斤了。 问了的话只会给各自徒增烦恼,不管答案为‘是’、还是‘否’,都只会给她和夏五斤的日后生活添刺。他不想为难于她…… “葛圭章?不用担心,我和甜甜已经能避开这场征选了,以后依旧能住在村子里,我们几人还是能一起玩的。”姜秾看篱笆外的葛圭章双眼泛红的样子,觉得他想来是在担心她们,就胡乱安慰了一通。 虽然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她一时也想不出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姜秾看葛圭章红着眼,‘担心’害怕得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她有些不忍心,不忍看葛圭章这样一个清隽雅致如松如竹的男子担心。 葛圭章看着一道篱笆墙之隔的少女,她一向神情清淡的脸上露出了对他的担心和心疼,之前站在这里时下定的决心,顷刻溃败。 他想要不管不顾的问一句,若答案为‘是’,他就死心。 若答案为‘否’,那他就拼着不管什么君子之风,立马去找阿爷,让阿爷找姜婶说他想求娶她。又或者,他直接冲进姜家,向姜婶求娶! “秾妹,对于夏五斤,你是否爱……”慕着他? 然而葛圭章的这句话,终究没能问出来,且这一生怕是也没机会问出这句话了。 “圭章!”夏五斤大声招呼着,打断了葛圭章问姜秾的话。“圭章你也听说了吗?刚去你家请客,没撞见你呢。” 夏五斤似是不经意地,打断了葛圭章与姜秾的说话一般。 他肩上扛着一摞四条的长板凳,与葛圭章打过招呼之后,就转身与身后跟着来帮忙,顺便扛了自家桌椅板凳让他们用的乡亲们说话。 “真是劳烦各位叔婶了!事情紧急,难免仓促不周,今天各位叔婶就先简单吃一顿晚饭,意思意思一番。等三、六、九作朝的日子,到时我再排上筵席,请诸位来正经的吃上一顿喜宴!” 一般成亲只有‘三朝回门’,只有格外讲究、或者非常重视一门婚事的人家,才会三、六、九作朝宴请亲戚宾客,更甚者还有作到‘十二朝’、‘三十六朝’的。 夏五斤没有多与葛圭章说话,而是以主人的姿态,在他面前邀请村民到时来做客。 村民们自然是喜笑颜开的,虽说这喜事因故仓促了些,但夏家诚意却是很足的。于是无人不答应,纷纷说着到时一定来吃酒。 那个问了半截的问题,葛圭章再怎么也问不出 口了。 硬撑着,向夏五斤和姜秾道了贺:“秾妹,五斤,提前祝你们……新婚和美,白头偕老。” 说完,也不等对面答谢,就转身离开了。 在转身时,双脚一绊,踉跄了一下。 不过姜秾伸出的手还没扶到,他就立即稳住了身体,然后大步离开了。 姜秾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觉着刚才的葛圭章有些不对劲。 正文 第 61 章 事出紧急, 姜秾和夏五斤成亲这事,只能一切从简。 姜秾在村中可是有‘小神农’、‘在世神农’和‘农皇后人’等称呼的, 由此可见村民们对她的喜爱之意, 且这喜爱之中还夹杂着些崇敬, 以及讨好。 可说村里所有人家——包括南边邻居严家, 都不希望姜秾被皇令征选 分卷阅读165 了去。若是他们的‘小神农’被征选了去, 他们村里不就无法每年都丰收有余了?! 毫无疑问, 之前那茬麦子有了明显减收迹象,需要重新去姜家换麦种时,村民们心里就有了些小九九: 看来麦种不是换一次就罢了的,并不能一劳永逸, 还得隔几年就与姜家换麦种, 如此一来就不能得罪了姜家那女娃儿。 不是和姜家换麦种吗 , 又关姜秾什么事? 村民们可不是傻的,在之前他们也与姜家换过麦种, 可没像现在这样大丰收的! 不论是麦子,还是黄豆、豌豆和粟米之类的豆子和粗粮, 只要是姜家那女娃儿种的,都一定会大丰收, 他们换来种子种下后也一样会有大丰收——虽赶不上姜家那般收成。 甚至私下里,有一些村民都认为, 姜家那女娃儿可能不是简单的天生就会种田,而是真正的‘农皇血脉后人’! 否则经她手种出的庄稼,为何会如有神助, 有那样绝好的收成?! 之所以说上这么多,只为说明村民们几乎和姜家人一般,都非常不想姜秾被皇令征选去,甚至都不想她嫁到外村去,如今他们的‘农皇血脉后人’就嫁在村里,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也确实仓促了些,可许多村民都发自内心的喜笑颜开,非常热情的来帮忙,尽量将婚事办好! 由村里的杨婶做媒人,夏家先是剪下一块红布垫在托盘上,又在盘里装了二十两银锭子,取‘十全十美’成双的美好寓意做聘礼,然后一起放上夏五斤亲笔写就的庚帖——他厚脸皮缠着葛贡士学了这些年、如今已经会认会写了,夏五斤与杨婶两人去了姜家下聘。 夏家去姜家下聘时,村民们正在帮着洗涮碗筷、擦洗桌椅板,不过也没耽搁了凑热闹。 “下聘了!虽然看着只一盘,可这一盘就抵得上许多抬置办来的聘礼了!” “夏家真是大方!虽然事急从简,可心意和礼数却也没少呢,是厚道人家!” …… 夏家确实厚道,像姜家这种急要将女儿嫁出去避祸的情景,说得难听点是有求于人、就是倒贴,男方家拿乔一些别说礼数和聘礼这些了,女方家怕是还要倒贴许多嫁妆进去! 姜家人里,姜秾倒是会写会认简体字,可用毛笔写繁体字,却是不会的。再说了,女方的庚帖,也不能由女子本人书写。 于是姜双五带着红封去了葛家,这次葛贡士没再像之前一样,有人请求写对联写书信时就全都扔给葛圭章代笔,而是没有多说就亲笔帮姜秾写好了庚帖。 对于姜秾那女娃儿,他本就极其欣赏,也心怀感激——是她让温宁村村民年年丰收、得以温饱,她议亲时,他是极为乐意亲笔帮忙写庚帖的。 而且,把姜秾与夫家交换的庚帖,交给孙子来写……实在是与在孙子心口割刀子,也无异了。 夏家带着庚帖和聘礼下了‘大聘’,姜家也回了半匹布和姜秾的庚帖。 一切从简,回礼就只能捡了家里现有的东西回过去,尽到了那个意思就行,不能与早有筹备的相比。 迎亲之前的一些礼节,精简过后也算是做齐了,不过这一忙下来,时间也过去不少了,到了新郎迎亲的黄昏时候。 夏五斤找了 最好的一套只穿过两次的大半新衣服,在王五七和衙役张一两人的陪同下,往姜家迎亲去。 夏家与姜家两家隔得近,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一路没有锣鼓唢呐敲敲打打,他没有骑在高头大马上,后面没有抬着迎亲的八台大花轿,只在村民们善意的嬉笑声中,徒步向姜家走去…… 这样仓促简陋的迎亲之礼,实在委屈了秾妹。 夏五斤心里有些遗憾,可也止不住满满的欢喜和激动…… 在一切方在最初的时候,他只想着要是秾妹是他家的妹妹就好了,长得白白嫩嫩的好生好看,且性子纯真善良极为讨喜,谁不想要一个这样的妹妹呢? 可又是在什么时候,他不想要妹妹了,只想要她做他妻子呢? 或许是在她越长大越好看的不知不觉之中,也或许是在村里人开始议论她的亲事时,他才陡然转了神:他可以娶秾妹为妻的! 之后,他就开始明目张胆的处处对秾妹献殷勤,村里好些人都看出了他的心思。 这也正是他的阳谋,葛圭章献殷勤时还 分卷阅读166 谨奉君子风仪,他却不,他把握着一个度——就好比风流但不下流的那么一个尺度,明目张胆的献殷勤! 虽然……她本人还像那榆木疙瘩一般,怕是至今都还没开窍。 可是姜家人和村民们,却是知晓他的心思的,少年慕艾再正常不过,他们乡野农村可不比那些深宅大院的,讲究那么多,只要不做出格之事,都没妨碍。 虽然在他的筹谋之中,秾妹将来必然会嫁于他为妻,可却是要等到她开窍以后再说,但如今有这一猝不及防的突变,他也绝不会让旁人娶了她去! 于是,他先前光明正大献殷勤的行为,如今不就起了作用吗?他娶她,村里无人觉得奇怪,只觉顺理成章。 甚至原就如此以为的姜叔姜婶,在村民们觉得此事是顺理成章的言行下,更加觉得将秾妹嫁与他也不错,不会犹豫着去找葛圭章来救急。 葛贡士教过他,何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可反过来也一样可用,以民之口能促成美事。 短短几十步的路程,夏五斤就想了这许多。 然而,此时早已换好桃红新衣,坐在床上待嫁的姜秾,就没想那么多了。 因为早在此之前,她就已经理清了逻辑,想的是先暂时占着夏五斤的妻子份位,等他遇见爱慕之人后,再与他合离就是。 因此她心里很平静,先是听着外面堂屋里,夏五斤和杨婶前来下聘交换庚帖。 再是任由村里一个手巧的婶子,在她头上和脸上折腾,一边梳头一边说着‘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之类的吉祥话,又用绳子为她绞面,完后称赞了‘新娘极美!’等好听话。 姜秾这边终于忙完后,周翠娘手头准备今晚宴客筵席的灶上活儿,被村里来帮忙的婶子们接过去,让她得以进屋与即将出嫁的女儿说话。 周翠娘拉着姜秾的手,声音哽咽:“女儿啊,阿娘心疼啊!嫁妆也没来得及准备齐全,只有前两年开始给你攒起来的一只银手镯、一根银簪子和一个银项圈,你出门时要佩戴上,那嫁妆里就没有金银首饰了。 而且我女儿出嫁,连大红嫁衣都没能穿到,阿娘这辈子、这辈子都替你觉得委屈……” 说着说着,周翠娘就哭起来了,眼泪直往外冒! 姜秾何曾见过周翠娘流眼泪,一时慌得不知怎么安慰才好! “你别哭,不委屈,我不觉委屈。相比被征选去,再不能自在的种田种庄稼,只是仓促的嫁人成亲而已,这就已经很好了,没甚可委屈的。” 这么些年了,周翠娘 已经习惯女儿说话总是让人‘生气’,一抹眼泪也顾不上伤感哭泣: “好好!对你来说,种田种庄稼是最重要的事情!其余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连仓促嫁人也是小事! 我的个傻闺女哦,明明长得比谁都好看,却是个不通风情的,一天就只想着地里的庄稼! 以后啊,你也要想着些你的丈夫啊,知道吗?” “啊?哦,知道了。”姜秾似懂非懂,只是习惯性地应和道。 多想着丈夫?多想着夏五斤吗?想他什么,吃饱穿暖没吗?嗯,大概是的。 成亲仓促赶着时间呢,女方这边没有拦着做催妆诗为难新郎的人,夏五斤到了后,就直接被请到了堂屋稍候。 姜秾头遮一块用剪下的大红布作盖头,在梳妆婶子的牵引下,向坐在堂屋正中上首的姜双五和周翠娘告了别,然后就在弟弟姜金的护送下,由充作媒人的杨婶陪同,跟在前面夏五斤的身后出了门。 与夏家的聘礼一样,姜秾的嫁妆是二十两银子,被装在垫着红布的托盘里,托盘由姜金端着。 就这样,姜秾就跟着走到了夏家,跨过火盆进屋之后,在张一的‘一拜高堂、二拜天地、夫妻对拜’声中,拜了堂。 夏家这些年银子虽然挣得不少,却一直没来得及扩建房屋,房屋还是和以前一样,除了院里的一间小灶屋以外,就只有堂屋和卧室在一起的正房。 挨着南北墙边相对的两架床之间,用竹子夹草席做墙,隔出了两个小房间。 于是‘送入洞房’时,姜秾就被送到了靠南墙的夏五斤的小房间里。 黄昏时候,光线昏黄,这种泥土蓬草房又只开了扇人都钻不过的小窗户,不比后世通透的玻璃窗。 因此,屋里显 分卷阅读167 得有些昏暗,因为没来得及买红烛,屋里就只是点了两盏桐油灯,也看不太清楚人。 所以那些新婚之夜,一揭开盖头,新郎和新娘在烛光映照下,为对方容貌所惊艳,进而怦怦心跳的场景,在这昏暗的房间内,注定是不会发生的了。 然而,两人之前算是青梅竹马,对方长得是何模样,都知晓得一清二楚,倒也不必像那些初次见面的新郎新娘一般,来上一场一面惊鸿了。 夏五斤揭开姜秾的盖头,语气缱绻温柔:“委屈秾妹你了……” 还没等夏五斤说完,姜秾就想起之前周翠娘满脸泪的样子,于是先声夺人道: “不委屈,权宜之计罢了,事急从简,你也是为帮我避开征选,你有此义气之举,我感激都来不及,如何会觉得委屈?” 夏五斤:“……” 果然,虽自今往后他们就是夫妻了,可秾妹依旧还是一块榆木疙瘩。 “你义气,我却不能心安理得。”姜秾把早已想好的打算说了出来: “我想着,容我先占着你妻子的名分,避过这次征选,待你遇见心爱之人,或觉得有所不便时,尽可提出来,我可与你合离的。” “……” 呵!恼人的是,他深知她,是认真严肃的在说这话! “秾妹,你这话说得,真是掏心掏肺了哈!” 正文 第 62 章 夏五斤娶得肖想已久的佳人为妻的满腔喜意, 被姜秾一句‘我可与你合离的’给说得哭笑不得,这让他不得不正视一件事情, 相比他积蓄已久的一腔爱意, 她就是一块榆木疙瘩, 还没开窍呢! 夏五斤他还能说什么呢?和她置气都是白费, 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只会以为他是不愿意为她解围, 继而将事情越弄越糟,最后说不得不等他‘遇见心爱之人’,她就要早早的提出合离了! 合离?他必然是不会答应的。那又何必去让她提出来呢? 于是,夏五斤无奈地笑了:“难得秾妹你脑子里能在除了种田种庄稼之外, 想了些别的事情, 可是你都想了些什么呢?别想那么多, 你在屋里坐会儿,我去外面与客人们以水代酒喝上一杯, 稍后就回来。” 秾妹明年四月才十五及笄,如今才十四岁, 还是个小孩子呢! 与她计较那么多,只是在难为她, 也难为他自个儿罢了。 “哦,好的。”姜秾听话地回道。 活过一世的姜秾平常都把夏五斤当作弟弟看待,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竟也把她当小孩子在看。 这场婚事是仓促之间筹办的,从定下用成婚来逃避征选, 到如今婚事办成,满打满算都不到半天时间。 聘礼和八抬大花轿,嫁妆和大红嫁衣,这些都没有,两家宴客的酒席也是匆促办起来的,并不多丰盛。 席上唯一的一道硬菜就是干香菇炖烟熏野猪肉,其他的配菜就是菜园子里摘的白菜萝卜,外加每桌几碟泡菜,还有每桌满满一大筐子馒头。 酒是没有的,所以夏五斤说以水代酒,不是为了避免喝醉以防影响洞房花烛,而是真的没有酒。 席上没有酒,来喝喜酒的村民却也都能体谅,事出紧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村民们分作两拨,一拨在姜家、一拨在夏家,在各家吃罢简朴的喜宴之后道过喜,再又交换过来再道喜一次,如此两家都热热闹闹的了! 吃罢两家的喜宴,村民们也不多留,纷纷提出告别: “沈家和张家也邀了我们去吃喜宴,他们办得要慢些,我们现在去的话,时候正合适!” “哈哈哈!对我们这些人来说,今天真是四喜临门了!虽然在你们两家已经吃饱喝足,可还是能再去张沈两家坐一坐的,说不得走过去消了食,还能再吃几个大馒头呢!” “是呢是呢,今晚能吃多少吃多少,吃它个肚滚圆,能省下明天一整天的口粮了!” …… 村民们这么说只是逗趣罢了。如今村里日子都好过起来了,家里大多有存银和余粮,日子不像前几年那样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再不用像以前一样逮着一顿便宜饭就可劲吃,只为省出下一顿饭的粮食。 村民们从姜夏两家离开时,西边天上只余了一抹残霞,等他们到张沈两家再去坐一坐道过 分卷阅读168 喜后,各自回家时,大约已经要漫天星光了。 客人都走了,院子里的桌椅板凳也不急收拢,明日再去收拾也不迟。 于是,姜夏两家人也要洗洗睡下了。 周遭陡然安静下来,周翠娘很是不习惯,总觉得手脚并全身都不自在,像少了些什么一样。 可不是少了什么嘛,家中女儿嫁人了! 忍了又忍,周翠娘才收住双腿,没有往隔壁夏家去,也没有像平常那样出声喊了说两句话,只是站在院子里,往夏家看了许久后,方才抹了把眼睛垂头回屋去。 “洗漱后,就安置了罢。” “好的,我去给你端盆水来。” 正文 第 63 章 前夜洞房花烛, 次日昏昏起迟? 盖上一块被角遮肚皮,纯睡觉的洞房花烛夜, 昏昏起迟那必然是没有的。 姜秾遵照体内养成的生理闹钟, 不多一刻不少一刻, 按时起了床。 夏五斤之前虽有些吊儿郎当, 却从来都不是一个懒惰的人, 何况这些年他早已一改之前没个正形的样子, 形体和言谈都很像是那么回事了。 因此在察觉到身旁人起床时,虽然昨夜睡得不安稳,他也没有赖床,跟着起了床。 与村里以及天下多数农家女儿都一样, 姜秾从来都是素面朝天。因此, 新婚夫妻洞房花烛的第二日一早, 起床后梳洗时,对镜贴花黄、嬉笑描黛眉的夫妻情趣, 是没有发生的。 夏五斤心里啧啧可惜着,深觉遗憾。 姜秾已经确定夏五斤是要与她‘形婚’了, 这样的话以后依旧按照之前的模式来相处就是了,因此心里就没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平日里, 姜秾时不时就要到夏家来一次,对夏家屋内陈设并不陌生, 于是很熟练的就掀帘去找来梳子,坐到屋里六条长板凳搭起的‘宽凳子’上,开始梳头发。 夏五斤穿戴整齐来到姜秾身后, 站着打量了会儿:“我们既已成婚,你就不好再梳未婚女子常梳的双丫髻了,得梳个已婚妇人发髻,否则到时征选宦官一来,说你已经嫁人都不易取信。” “我不会梳。”双丫髻就是扎个双马尾,再把马尾对折系好而已,像她阿娘那样眼花缭乱地绾两下后,再用一根发簪就绾得结结实实的发髻,她是不会的。 “我想着秾妹你也不会梳。”夏五斤趁其不备把她手上的梳子拿了过来,“我给你梳吧!” 说着,就手指灵活的拆了已经扎起的一个丫髻,把散落胸前的长发,都轻柔的拢到脑后…… 把顺滑似缎子的黑亮长发,都抓梳在手里,然后编成一条四股长辫,再在脑后绾成一个髻,用发带固定后,最后用银簪加固并作装饰。 夏五斤的动作虽有些许生涩,但动作轻柔,指尖在发间穿梭的感觉……非常舒服!猫被撸头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了罢! 被梳发髻的全程,她都很享受,像是做了一场头部按摩般!完毕伸手摸了摸脑后的发髻,真心实意地夸赞:“多谢,你梳得很好。” 夏五斤知道秾妹只是习惯性道谢罢了,并不是意味着与他生疏,她与弟弟和父母都还时常言谢呢。 不过他在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时,还是说了句:“秾妹不必与我言谢,不必如此客气。” “道谢是为保持感激之心,否则极易将人的帮助和付出,都当做理所应当,那样的嘴脸有些……讨厌。”姜秾思考片刻道。 “好罢,就随秾妹喜欢好了。”既然她坚持,那就把道谢当成两人间的情趣罢。 夏五斤等姜秾也收拾妥当了,两人才一前一后相差不过半步的距离,走出门去。 姜秾习惯起得早,夏婶则起得更早,两人出来时夏婶正在小灶屋里烧火做早饭,听到动静后就探出身来,与两人说话: “五斤,先前摘了漱口的嫩柳条,昨儿宴客时没注意踩脏了,你赶紧去河边折两支回来。秾娃儿啊,你不必管他,待他折了柳枝回来洗漱完毕后,我们就吃早饭了。” “好的。”夏五斤答应着,就快步出门往村旁姜水畔去了。 用嫩柳枝嚼了刷牙这法子,如今村里许多爱干净的人家都在用。 起初是夏五斤发现,他秾妹每天早上都要嚼柳枝蘸盐刷牙漱口,于是就学着做了,发现还真有用 分卷阅读169 !之后就一直保持了这个习惯。 然后是沈甜等几个小伙伴,也纷纷效仿,再逐渐的村里人也学着了。 牙齿洁白还没什么,主要是口气清新许多了,村里妇女们凑在一起聊天唠嗑时,能够凑得更近,而不会被口臭熏到。 姜秾想起昨天出嫁前,她阿娘教导的婆媳相处之道,好似有说过,新妇第一天早上要早起勤快些,做好早饭让一家人吃,可如今夏婶显然已经在做了…… 不过要想姜秾诚惶诚恐?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她心里压根儿没搭那根弦儿。 姜秾想着,既然夏婶已经在做早饭了,那她就像还在家一样,找来笤帚和簸箕,洒扫一下屋里屋外吧。 夏婶深知这秾娃儿少言纯善的性子,于是就不没打算立婆婆的威风了。要是真有心立威风,她就不会这么早起来做饭,直接睡到秾娃儿把饭做好后,她再起来吃现成的并且还挑拣一番。 “秾娃儿啊,不必拘谨,你只是换了个家住下而已。也不必讲究那些不能常回娘家的规矩,你随时都能回去走走的,两家隔得近真是抬脚就到,方便得很!” 姜秾洒扫完里屋,现正在洒扫庭院,听了夏婶的话后应道:“多谢……您体贴。” 喊周翠娘为阿娘,也是习惯许久后,才自如地喊出口的,如今喊夏婶为‘婆母’或‘娘’,却是一时改不过来。 将喜爱得不得了的秾娃儿,娶回家做了儿媳妇!为这,夏婶是兴奋得晚上都睡不着。 自然地,也就知道了一道草帘墙相隔的儿子与秾娃儿,还没成就真正的夫妻,一时喊不出‘娘’也正常。 她当初嫁入夏家后,也是支支吾吾了好些天,才跟蚊子哼哼似的喊了句‘娘’呢。 夏婶并不介意,畅快地笑道:“哈哈哈,秾娃儿不必拘谨,我刚顺便将五斤支开,就是为方便我娘俩说些体己话!秾娃儿你像以前一样就行,……” 等夏五斤回来时,姜秾在听了夏婶的体贴唠嗑之后,已眼见自在许多两人。 夏五斤回来的时机正好,夏婶做好了早饭,姜秾也洒扫完庭院,这时分了嫩柳枝洗漱完毕后,就开饭了。 温宁村所有的人家,都没有同族亲戚在村里,夏家自然也没有要姜秾这个新妇拜见的亲戚。于是,只在吃过早饭后,与夏五斤一起给夏婶奉上了一杯茶,就算是尽过礼数了。 给姜秾这个新妇的见面礼,夏婶一点吝啬,直接给了她六两六钱银子,取六六大顺的美好寓意。 夏婶拉过姜秾的手,拍抚着道:“略微仓促了些,没来得及拿金银去打一套首饰做见面礼,便只能直接给银子了。我们乡野人家的,可不信那些金钱即是粪土的,只要知道是真心实意便好! 秾娃儿,今儿得的,连同你的嫁妆银子,你都自个儿好生攒着,别给五斤骗去了!虽然我们女人要依仗夫家和丈夫,却也不妨碍自个儿身边留点私房银钱,这样心里才有底气呢!” “银钱只是身外之物,能依靠一时,却不能依靠一世,若五斤有急用……我也可以借给你应急的。”姜秾回道。 银钱只能依靠一时,真正能依靠一世的,只有能够源源不断挣来银钱的一身本领。 然而,姜秾这话听在夏婶和夏五斤的耳朵里,便是:银钱只能依靠一时,夫家和丈夫却能依靠一世。 母子两听了,此刻真是格外感动!秾妹/秾娃儿最实诚了,谎话都说不圆的一个孩子,这会儿明显是说的实话啊!可不能辜负了她的信任…… 这真是误打误撞的美丽误会了。 …… 衙役张一昨天午后来温宁村报信时说,征选宦官昨天在县城征选,今天就要往乡村里来了 ,若运气差的话,保不齐第一个就是来温宁村。 就是这么凑巧,征选宦官第一个到的,就是温宁村。 一个面虚无须的阴柔男子,在二十多个持刀甲胄士兵的团团护卫之下,坐着一乘敞篷小轿直往温宁村而来。 与夏五斤交好的两个衙役,是一对长相不怎么相像的亲兄弟,张一和张二。 衙役张一的弟弟张二,正是两个带路衙役之一,恰好另一个衙役没有来过温宁村,于是张二就耍了个小心眼。 他避着姜家的方位,带着队伍从村子的东方进村,如此一来就要穿过大半个村子,才会到夏家。 分卷阅读170 然后,因为温宁村的同心圆布局,进村后还能绕上点路程,这样就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了。 张二进村后一路呼喝,名义上是为彰显征选宦官的威势,实则是为出声提醒,也好让村里人提前去夏家报信,让姜家那女子藏到山里去。 然而,张二这样一番作态之后,却发现村里人只是闻声出来看稀奇,疑惑地看着他们,也没见一个机灵的偷偷去报信! 昨天县城的征选情况,就已然说明这次难以运作了,不把女子藏得这些人实在找不到,都是抵赖不了的!这里靠近秦岭大山,真藏进一个人,若无人引路那是很难找到的。 不过,用像是走亲戚去了不在家这样的借口,藏人不出,也不好糊弄就是了。像没有见到人的,都是二百两银子一人,一文钱不能少! 可如今,这些村民竟没有一个去报信的!那是丁点希望都没有了! 征选宦官看着前面的张二,要不是沿途的贱民只是出来好奇张望,无人跑开去报信,他都要怀疑这衙役,串通了贱民逃避征选。 征选宦官手上拿着户籍黄册,知道温宁村只有两个适龄待选民女,也就不多费功夫了,打算直奔那两家去就是。 “这小村子能有多大呢?!怎么还没到?”尖细的声音中,有毫无遮掩的愠怒。 张二心里一颤,想到昨天身后那些士兵对待抵抗征选的百姓,利落挥刀不留情的模样,到底是不敢再绕路了。 五斤啊,我能做的最后拖延,就是先去沈家了。 “小人也只在五年前催收夏税时,来过一趟温宁村,知道来村子的大路,村里的小路却是记不太清了……且容小人去问问路。” 张二看见了一个人,眼睛一亮!然后朝小轿作揖道。 “滚去吧。”征选宦官不耐地挥挥手。 张二立即小跑到王家院外,朝站在院里的王五七喊道:“王小子,沈家怎么走?” 嘴里装模作样问着,背着征选宦官的一面却只递眼色! 王五七认识张一,他的弟弟张二自也是认识的,他们几人经常一起吃肉喝酒呢,可他们相识的事情,县里很多人都知道,不好撇清,像张二这样就刚刚好。 张二递来的眼色,王五七一看就懂了。 “哦!是县衙的张大人啊!这么大的阵仗,这是有要事啊?”王五七把一个混子的吊儿郎当,演绎得活灵活现。 张二语气故作不耐,趾高气昂道:“你小子皮痒了是吧!不该问的别问!只问你一句,沈家怎么走,姜家怎么走!”张二不忘暗地递信。 虽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是人缘差,还是没提前打点好,可没有村民去夏家报信这事是肯定的。王五七这小子与夏五斤交好,性子也灵活会来事,应该能知道去报信的。 王五七朝张二挤了挤眼睛,嬉皮笑脸的:“小人皮子已经痒过了,就不劳动张大人给小的松皮子了!张大人问沈家和姜家怎么走啊,我们村里的路弯弯绕绕的 ,不常走的小孩儿都会迷路的。 教给张大人一个死办法,从这一个圆圈里一直走,虽然绕路了些,但总能走到的。 遇见第一家院门挂红绫的,就是沈家了,遇见第三家院门挂红绫的,就是姜家了。这么走,准保大人们能走到!” 张二一愣,立即就明白了,这是不打算抵赖后用银子打发,反而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断了被征选的根源! 张二回身看了一眼坐在敞篷小轿里的宦官,见他一张脸阴沉得想要噬人,心中一凛! 急中生智!语气中带上了愠怒:“院门上挂红绫?!这是刚办了喜事?!” 王五七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收敛了嬉皮笑脸,谄媚道:“是啊,沈家和姜家昨儿嫁女了。” 没等身后的征选宦官发怒,张二就一副替他发怒的样子,“有这么巧的事情?!两家都嫁女?!什么时候不嫁女,这个时候嫁女?!” 王五七满身是戏,一脸懵然的样子:“这个时候夏收已经忙完,夏至第二日又是火气愈来愈旺的起始之日,正是办喜事嫁女的好时候啊,这时候嫁女怎么了?” 把一个不知皇令的乡野无知小子,演得跟真的一般了! 张二怒气未消:“两家的女儿都还没及笄呢,这么早就嫁人了?!” “张大人知道的真详细啊 分卷阅读171 ……”王五七拖长音调有调笑的意味,但他一转眼,就像是被外面二十多个威武的士兵吓到一样,立即收了那不正经的样子。 “我们这乡野之地,哪讲究那么多啊!女娃子长到半人高,就能说亲出嫁了。像是沈家的那女娃子,赶到了个吉日,就嫁于张家为童养媳了,至于究竟是不是‘童养’,嘻嘻,我们这些外人也不知道啊……” 王五七还在防着这征选宦官,把张武壮的童养媳沈甜给征选去了,毕竟说起来,童养媳也还是清白女子。 于是他才故意说得猥琐些,这样以后验身时万一不是完璧,对负责征选的宦官来说也是桩麻烦事——虽然不过是像蚊子叮一下的小事罢了。 王五七的话毫无漏洞,听起来真是非常凑巧的,全村两个未婚女子都在前一天嫁了人。 张二问了一趟路,竟得知沈家和姜家两家的女儿都出嫁了,于是对小轿上的面虚无须男子,小心翼翼请示:“大人?” “走,去看看真假。” 张二也知道,以这阉狗雁过拔毛的德性,便是成亲嫁人了但只因日子隔得近,也能说沈家和姜家是闻讯后,用嫁女这法子来逃避征选——虽事实确是如此,然后就能名正言顺的搜刮好处。 先到的是沈家,征选宦官小轿都没下,只在院外撩了下眼皮子。 院门上和大门上都挂了红布,院子里,还摆着办了酒席之后,来不及收还的桌椅板凳。 看来这家是真的宴请筹客了的,不是那些一顶小轿,偷偷将未婚女儿抬出门嫁了的人家。 但是,谁让他们办喜事的日子,恰好隔得这么近呢? 征选宦官一个眼神,就有六个士兵出列,一脚踢开沈家的院门,凶神恶煞般一涌而入! “征选大人奉皇令,征选民间适龄女子入京侍奉!今疑你沈家为逃避征选,蓄意仓促嫁女,罚缴白银二十两!” “征选大人奉皇令,征选民间适龄女子入京侍奉!今疑你姜家为逃避征选,蓄意仓促嫁女,罚缴白银二十两!” 征选宦官没下轿、没进院,脚底没沾上一点尘土,打了个转后,就揣着二十两银子出了村。 为何明明喊价时,每家是二十两银子,结果每家却只交了十两? 并不是 两家拿不出那么多银子,而是他们知道像这样的无根太监,无儿无女便只能揽收金银,最是贪婪不过! 若是他们每家爽快给了二十两银子,那征选宦官就会觉得两家有油水可榨,进而反悔,然后索要更多银子。 没想到哭了哭穷,那征选宦官竟然收了十两银子,也就罢手了。 不过看他不下轿、不进院、脚不沾地的做派,怕是一个贪钱还清高的主儿,于是懒得与他们这些‘刁民’蛮缠。 不过想想也是,真正能榨出油水的,可不是他们这些饭都吃不饱的乡野农家。 征选名女这一劫,姜秾和沈甜就算是渡过去了。 正文 第 64 章 为逃避征选, 姜秾和沈甜将自己仓促嫁了出去,之后两家又舍财免灾, 给了征选宦官十两银子, 才总算是渡过了这一劫。 征选民女这一劫, 祸及长安府及其周边三府, 像温宁村这样提前知晓了风声, 避过的也有。但更多人家, 却是被提前出发的征选队伍给打了个措手不及,逃避不及! 征选民女,是征选适龄且长得周正标致的未婚少女。那些长相过意不去的未婚少女,自然就被淘汰出去, 家里再给负责征选的宦官塞点好处, 也就安然无事了。 然而, 那些长相周正标致的少女,却是逃也逃不过的。只因这次征选的民女数量不少, 整整三千个!且范围只在长安府及其周边三府内。 而且那些向来媚上争宠的宦官,虽然爱金银, 但与最看重的帝宠相比,自然是完成皇帝下达的任务从而邀宠才最为重要。 于是, 三千个民女,最后是超额征选了去。哪押送路上有些想不开的民女‘损耗’掉了, 也依旧能圆满完成皇帝派遣的任务。 三千个长相周正标致的少女,被征选的四府之内,真像是被梳篦梳过一遍一般…… 俗话说一白遮百丑, 能被征选上的民女必然不会是糙皮黑脸,而脸白的少女除了少数天生的外,其余都是被家里百般疼爱养着,方才养得脸庞白皙。 分卷阅读172 人家百般疼宠的女儿,不由分说就给征选了去,就给长安城新迁来的皇帝,或皇帝信手赏给贵族和官宦们,去当牛做马,被呼来喝去,动辄侮辱打杀! 那些民女的父母、亲戚和宗族,如何能不怒不怨? 与民女亲近之人生起的怨怼之意,一旦被触发,其势破坏力必然惊人。 …… 姜秾和沈甜嫁人之后的日子……其实与之前并无多大不同。 沈甜生理年纪还小,甚至除了嫁出去当晚在张家歇了一晚外,第二天就依旧回了沈家睡觉。 嫁人前后倒也还是有些区别的。以前沈甜在家做了新鲜的吃食,会给张家送一份,现在则是张家父子把两人的口粮拿到沈家,沈甜在做饭时就把两家的饭菜一起做了,张沈两家人在一起吃饭了。 哦,还有一点,就是沈甜毕竟嫁做人妇了——虽然是‘童养媳’,就要为张家人操心了,吃饭上变成了两家在一个锅里吃饭,家务洒扫和穿衣缝洗方面,沈甜也接手过来。沈甜究竟是活过一世的,虽然现在才十一岁,每天也都将张家洒扫收拾得干净整洁,张家父子的衣服穿出去,也都体体面面的了。 村里人见了张家和张武壮他们的前后变化,无不夸赞沈甜能干懂事! 至于沈甜住在沈家,还帮娘家做活的事,村里人都没太看不过眼,毕竟沈甜还小呢,张家又没有婆母教她,平日里可不得齐四娘这个亲娘带在身边教导嘛。 姜秾虽没常住回姜家,但除洞房花烛夜略微有丁点尴尬外,之后她就当一切无事发生了。 虽然夏五斤日常一些举动,比之前要亲近(亲昵)许多,但姜秾已经确定了与他的夫妻关系是‘形婚’,并决定待他找到心爱之人或觉得不便时,就与他合离。已经认了死理的姜秾,任凭夏五斤怎样撩拨,也能自然处之了——虽有时难免也会耳热不自在。 夏家当初孤儿寡母的人单力薄,只建了一间正房供母子两起居坐卧。后来夏五斤渐渐大些后,就用竹子夹草席做墙,隔出来两小间的卧室,如此才有了两间卧室和一间堂屋之分。 然而,屋里到底逼仄,以前母子两只是将就着住,想着等夏五斤议亲了,就立马修缮并扩建屋子。 谁料世事变化太快,陡然就娶到了秾妹/秾娃儿回家 做妻子/儿媳妇,夏婶与夏五斤母子觉着啊,就像捡着天上掉的馅饼一般,可把人高兴坏了! 然则高兴之余,也都觉得屋宅逼仄,委屈了姜秾。 于是等姜秾三朝回门,又等到作‘六朝’时,夏家再次摆酒席宴请过村民,弥补了当初的仓促之后,就计划着修缮和扩建房屋了。 当初夏家虽只建了一间正房,但圈起来的前院和后院,也是比照着村里人家来的,非常宽敞。夏五斤和夏婶商定了,前院有小灶屋烟熏火燎的,而后院清净,便在后院扩建一间卧房,让夏五斤和姜秾两人住。 破土的大日子,自然是特意看好了日子,就在大暑节气这日。 这时候正是伏天里热得很,村里人那时刚好将绿肥沤上,又还没有开始翻耕麦田,正是难得闲在家里的时候。 夏五斤已经成丁,且已经成家,那就是夏家的顶梁柱了。这时候他也很有一个当家汉的样子,没让夏婶和姜秾操心——姜秾本来也不知怎么去操那些心,他非常周到的一家一家登门去请工。 虽然夏家不缺那点雇请短工的工钱,但那样就显得见外生疏了。于是夏五斤去请了村里乡亲来帮白工,这样就显得亲近些,但也要非常厚道,不能让同村乡亲说嘴。 于是,夏五斤去县城买了许多腌制的像是野兔、野鸡、獐子和野猪肉等野物,又打了二十斤高粱酒,加上自家就有的干湿蘑菇。扩建房子这四五天里,酒肉菜蔬一样不少,白面馒头管够,好酒好菜款待着村民们。 虽然没给工钱,但那些进了村民乡亲肚子里的酒肉钱,可比工钱还要多呢! 帮工的村民们这几天的忙帮得也很高兴,酒肉也吃的很是尽兴,虽然村里现在家家户户都能吃饱饭了,可连着四五天喝酒吃肉,就很是奢侈了。 后院的房子扩建好后,与之前的那间正房一起,将墙上都刷上了白石灰,显得屋里亮堂白净极了! 不过,夏家在扩建和修缮房子时,家里叮梆哐啷的乱得很,夏五斤就让姜秾晚上回姜家住着: “拌泥拌灰时,灰尘扑天的,没个清净还不方便,秾妹你回家去住几晚上,清静 分卷阅读173 自在些。”夏五斤说的理由是这个,其实心里想的是: 到时忙前忙后的,必然是一身汗水拌着灰尘,黏黏糊糊的还臭得很,白天还罢了,所有帮工都是一个样儿。但晚上帮工们吃完饭各自回去了,就只剩下臭烘烘的他,那要是熏到了秾妹,他好不容易才立起的一点好印象,可能就轰然崩毁了,要不得要不得…… 回家住?这正合姜秾的意。 一个人睡一间卧室,比两个人挤一张小双人床,可是要舒服自在多了。 一个怕破坏自个儿心上人心目中的印象,一个还不习惯两个人睡——显得拥挤,于是一拍即合,新婚不过月余的两人,就分居睡了十来天。 扩建后院那间房,加上修缮前面的房屋,只用了五天时间不到,多出来的那五天,是姜秾说等房屋晾干后再入住。 夏五斤是不会让姜秾有借口住在娘家的,虽然两人同床共枕也不做什么,但那也是增进两人感情,或者是让秾妹习惯有他这人的大事! 于是,夏五斤动作迅速,很快就购置了棉絮被褥,把提前就找木匠做好的衣橱斗柜等家具,喊力夫给搬了回来,花了两天时间就把新建的后院那屋子,给布置妥当了!然后,让姜秾搬了回去。 不过搬回去,也只是搬了回去而已。并未因为卧室宽敞,没有人打扰,而发生些其他什么……有实质进展的事情。 姜秾依旧像在姜家时一样,早起洒扫两间屋子和前院后院,当天有衣服需要洗时就寻空去姜水边洗衣服。夏 婶去看菇房了,她就负责做饭,其他时候就去田间地头转一转,或者在家琢磨一下种庄稼方面的事情。 再者,时不时的,还和带了零嘴吃食上门的沈甜凑在一起,一边聊天——主要是沈甜聊、她听,一边缝补衣服,或者悄悄缝制月事带…… 在动手能力方面,姜秾绝对是继承了她神农祖宗的手工天赋,而沈甜又一直喜欢做手工,因此两人如今在这方面都还蛮擅长的,缝补衣服甚至是做衣服这事,都能拿得起。 姜秾没事时也会回姜家坐一坐,帮忙做点事情。 周翠娘和姜金,也时不时会到夏家来坐一坐,至于姜双五……完美演绎了父爱沉默如山。 这样一来,虽然姜秾已经出嫁,却依旧还在眼前,嫁女/出嫁的伤感或不适应之类的,慢慢也就散了,还像是以前一样过得自在。 周翠娘时常到夏家来,是因为指点女儿做衣服做饭或帮忙做活儿,而姜金这个一旦见到他阿姐,就像只鹌鹑一样的弟弟,他时常到夏家,是何原因?要知道他以前是不常去夏家的,他更喜欢去沈家。 大概是因为……长姐陡然出嫁后,姜金在某天夜里睡着前,突然意识到:他就是家中唯一的儿子了!作为父母之依靠的儿子,以及为出嫁阿姐撑腰的娘家兄弟,陡然间责任压身! 于是,一夜之间开始长大的姜金,时不时就会到夏家去看看、去坐坐,只是为了确认他阿姐没有受到欺负。 于是去的时候多了,难免就会常在夏家吃饭,周翠娘也说过几次,让他不要去麻烦他阿姐。可姜金他不放心啊,于是依旧时常去夏家巡看,碰上吃饭时候,就又被留饭了…… 嘿!这小崽子果然是开始长大了吧,虽然有时懂事,但总去夏家‘蹭饭’可就不懂事了哈!虽然姜家与夏家更加亲近了,夏家是他阿姐夫家,可也不能这么随便啊! 周翠娘说过一次两次了,姜金还不时去麻烦人家,那她能不来脾气?!儿子不听话,抽一根柴火条.子揍一顿就好了! 挨过揍后的姜金……依旧时常去夏家看他阿姐有没有受欺负,但绝对不在饭点去夏家了,就算实在碰上夏家摆桌子吃饭时,也是一溜烟就跑掉,绝对不在夏家增饭吃。 为这,夏婶、夏五斤以及姜秾,都觉得姜金那小娃子真是有几分可爱啊,时常被他逗笑。 其实吧,姜家和夏家——更甚至是村里其他人家,现在都不是缺一两口饭吃,姜金在夏家吃饭也就是添一副碗筷的事情。 不过家中教导小孩子却不一样,要让小孩子知道,不能随便去麻烦别人家。一次两次还好,时日久了难免会讨嫌,也容易让人日后念叨,毕竟人情难还啊。 夏婶也知道,于是也不拦着周翠娘教导姜金,不过平时会待他更好就是了。 姜秾嫁入夏家后,她也没什么不习惯的,基本都还是像以前一样——虽然夏五斤或许不这么认为…… 姜家 分卷阅读174 和夏家因为成为了儿女亲家,两家相处得也更加和睦亲厚了。 …… 然而,视角跳出如同世外桃源般的温宁村,大昭南北的平民百姓,就普遍过得不太好了。 正文 第 65 章 从‘袁管事’那里得到征选民女的风声, 到征选皇令下达, 再到通过嫁人逃过征选这一劫, 正经历时觉得紧急惊险得不得了,不过经历完这事之后再回头来看,也不过是才发生在短短几天内的事情而已。 村里人帮着夏家扩建并修缮了房屋, 坑里沤的绿肥也已经熟了,于是就把绿肥撒到了收割后剩下麦茬的田里, 就等下一场透雨,把田地下得湿透了就翻耕麦田,然后等时间一到,就播种小麦。 然而,这一场透雨, 一直等到秋分,也没有等来。 没有雨水的湿润,田地板结死硬,好些村民拼着手被锄头柄打出血泡来,拼着磕断锄头和锄头柄, 也只翻耕了小半田地还不到...... 没办法,等到秋分都过去十来天了, 都还是没有等来一场雨, 就只能用薅锄浅浅的刨出一条一条浅沟来——土地太硬也不容易刨得深, 然后撒下麦种并掩盖上。 播种下了麦种,接着也一直没有等来一场雨能够让麦种萌芽出土。 只等到寒露过后,快到霜降时, 这才下了一场小雨,勉强湿润了浅浅一层地皮。 懂得农时气候的老农们,一看就知这是一场只在一村或一地里下的山雨。就是姜秾认知里的地形雨,因为温宁村在玉皇山山脚,云团沿着地形抬升而降下山雨。 这样的雨,只能算一时幸运,解去了眼前之急,让麦子发了芽出苗来。 然而将地域扩广开去,大范围内却是没有降雨的。如此一来,之后无法风调雨顺的可能,就非常之大了...... 这时候的温宁村村民,也没那心情去担心外面的人了,因为小麦在霜降后才萌芽出土,越冬时还没长得足够茁壮,怕是要遭霜冻了...... 对此,姜秾很是庆幸这一茬麦子,村里人家换了‘高产三代’杂交小麦去种。 姜秾:“这次的小麦种子,虽高产特质突出,但在耐寒与耐旱方面,也比以前的要好上许多。” 得了他们‘在世小神农’的安抚,村民们有稍微放心些。 “便是这一茬绝收了,家里也还存了些麦子,能吃到后年夏收的。”这是村里大多数人家的想法,家里都存着粮食呢,这一茬减收或绝收,也饿不死。 温宁村的村民们,如今相比之前底气足了许多,因为家有存粮和余钱!而这一切,都得益于姜家和夏家——当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的‘在世小神农’。 已经嫁人在村民眼里算作大人了的姜秾,又被村民们宠爱了一波,送了一些自家做的糕点零嘴。 姜秾:...... 田里庄稼像是要遭旱、遭冻了,这也不是塌天大事,不还有段木香菇的营生呢嘛! 庄稼上,他们无计可施了,那就多花些心思去侍弄段木香菇,也能多买些银子然后买粮食回来。 因为袁家要把新鲜的平菇和香菇上贡给皇室,姜家和夏家的合伙菇房就由原来的四间,扩建至了六间,并很快发酵好培养料,装裹好菌包并接了种,之后就只等时候到了出菇长成后,拿去卖给袁家。 每斤鲜蘑一百文钱,大约到来年开春时一个月卖鲜蘑的毛收入,就能达到四五十两银子!再加上段木香菇的收入,平均下来每家每个月大约能有三十来两银子...... 相比以前的一年十来两银子,翻了三百五六十倍,可谓是钱途可观! 虽然田里庄稼可能无法达到最高亩收,但还有栽培蘑菇这赚钱的营生呢,或者根据袁管事之前的提醒,趁着粮价还未涨得厉害,把家里的钱拿去先买些粮食回来存着,也能放心些。 这么想着 ,姜家也就这么做了。趁着外面农人们为了交赋役银,去卖粮筹银的时候,花了十来两银子以二十文钱一斤的价格,买了五百来斤麦子回来。 因为姜家的粮食地窖里,原本就存了三四千斤麦子,所以就买的少了些。不过夏家因为将两亩地全拿来种了菜蔬,或者让它半荒着了,地里没有种麦子豆子这些正经粮食,买的就要更多些——买了两千斤回来。 至于村里其他人家,没有往家里买粮食。因为段 分卷阅读175 木香菇的收入已足够交纳赋役银,又都是些懂得听风声的,见姜家都在往家里买粮食了,他们扒拉了一下家里存粮后决定不往回买粮食,却也没有往外卖麦子。 ...... 温宁村的人做法极其正确,因为整个大昭的东西南北中部,都早已开始干旱了! 姜秾那次进县城时,袁管事除向他们透露要征选民女的风声外,还透露出南方的大多地界,自今年开春以后就再没下过一滴雨。 事实上,形势比这还严峻。不仅是南方,西南、华北、北方和西北方,都在开春后有了程度不一的干旱趋势,也即是说,整个大昭都开始了干旱! 十多年前,温宁村村民便是因为一场关中大旱,才背井离乡逃荒至此。 如今,全国开始了干旱...... 相比主要种植是秋种夏收的冬小麦的,秦岭淮河以北地区,以及南方同样种植冬小麦的部分丘陵山地区,主要种植是春种秋收的水稻的南方平原地区,要更早的受到此次干旱的影响。 开春之后再未下一滴雨,那也就是说,今年的一茬水稻已经是绝产,颗粒未收...... 因天灾导致绝收,按说朝廷和皇帝要减免赋税,甚至开粮仓赈灾的吧? 然而并没有,赋役银照常交纳。 先前有场关中大旱的天灾,所幸没动摇根基,然而如今这场全国大旱,让本就有不少佃逃离的形势,立即像烈火之上烹了油一般,‘噗’地燃烧加剧! 佃农们的日子,能够一年接上一年饿不死的活着,就算是不错了,大多是没有存银和存粮的。因此哪怕只是有一季的庄稼绝收,于他们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况且,这次因天灾干旱导致绝收后,朝廷不仅没有免除赋役或者开仓赈灾,竟然还要他们照旧交纳赋役银! 就是刮了他们一身几斤几两的肉,放案板上卖了,也是缴纳不上的!不逃,能怎么办? 佃农逃离之势,已如溃堤之水,奔腾难收! 大量逃离田地的佃农,以何处为家?又以何为生?没有落脚之地,没有饱腹之物,这样处境的佃农,便如曝晒而亡的枯柴,遇上一点火星便可燎原...... 加上他们如今这位升和帝,所做的种种丧失民心的事情:继位十六年整以来,先是花了近十年时间修建西京皇宫,再是变革赋役法——好心办了坏事,又是搬迁到西京皇宫‘小住’——一直没有明确说是迁都,期间还不时额外增派些像是‘祭天银’、‘贺迁银’和‘鸭饷、牛饷和禾虫饷’之类的‘三饷’等,好些个荒唐至极的苛捐杂税! 火星燎原,那是再容易不过了。 秋分之日,湘赣之交,某一处县城外。 有一群人,一群衣衫褴褛嘴唇皲裂渗血,瘦骨嶙峋身上不见几斤肉,眼睛射出视死如归般的狠意目光的人。 二三百人沉默无声的赤脚行走着,就像是一群末路饿狼在觅食...... 两三百人之中,甚至还有十几个人,一手抱着或牵着孩子,一手拿着棍棒、连枷或锄头等农具。 这一场夺城起义,在走近城门之前,都是无声无息 的。 因为他们早已饿得渴得没有力气去吼叫了,他们要把最后一丝力气留住,留到最后赌上性命去夺一口饭...... 当这群人越来越靠近城门,并且没有步伐减缓或停下的打算时,县城门前的衙役就恶声呵斥道: “止步!难民不许进城!止步!” 走在两三百人最前的一个肌肉虬结的壮汉,双目怒似铜铃!“我们是难民吗!是谁让我们成为难民的?!是你们这些稻田里的吸血水蛭!” “我们只是要吃一口饭!既然你们不开仓放粮,那我们就自己来开!” 之后,便是一场刀光血影。先前沉默无声的两三百匹末路饿‘狼’,一旦交锋之后,也许是砍在身上的刀子太疼,也许是为了将棍棒朝对面人头上挥去而壮胆,他们终于不再沉默,最终嘶吼出声! “锤死你个敲骨吸髓的!啊啊啊!” “你们倒的泔水一桶桶,啊!为什么我们却连一碗稀粥都不得!” “我要吃饭!我要吃饭!我要吃饭......” 那两三百手拿棍棒农具的人,在城门处永远倒下了不少,但 分卷阅读176 等守门的衙役也一倒不起之后,也就冲进城去了不少。 最后浑身浴血,直接冲进了县衙! 在县里有座精致大院子的县太爷,没有住在县衙后的官署,得以逃脱一命。但在他去找县尉镇压乱民之前,又从县城里的各个脏污小巷里,钻出来许多扬着菜刀板凳的人,犹如山泉汇入溪流,最后这股人流愈加粗壮,愈来愈奔腾有力! 一时间,街上声响愈来愈大,城中血腥味愈来愈浓...... 想去找县尉的县太爷,也不去了,直接仓促收拾了包袱,携着娇妻美妾和儿女,揣着一匣子银票,趁着喊杀声还没从县衙粮仓那儿,喊到近前来之前,在壮仆和几个士兵的保护下钻进马车,弃城逃跑了....... 县太爷在县郊入官道之时,遇到了同样驾着马车赶来的县尉和县丞一行人,于是一碰头一商量,不一会儿就并作一行,驾着马车‘得儿得儿’的,扬起一路尘土后跑了个没影。 等县城里的饿‘狼’们夺了粮仓,去到县太爷的大宅子时,里面桌倒椅子歪的,只留下一地狼藉。 对逃走的县太爷来说,留下的这些东西不值钱,但对饿得能不顾性命奋力一搏的这些人来说,却已是他们一辈子没见过的好东西。 华美的丝绸衣裳,香软蓬松的棉被,厨房里剩下的鸡鸭米面......都是他们平日里不敢奢想的好东西。 “哈哈哈!我这辈子睡过了暖和松软的大床,穿过了丝绸衣裳,等我把分抢来的粮食和鸡鸭吃完后,便是立即死去也无怨了!我做鬼也要做个饱死鬼!” ...... 及至冬至日,升和帝主持祭天大典之前(因没有修建京郊圜丘,便在长安城皇宫里走了个过场),已经有十来封奏明难民叛乱的折子,先后送入长安城了,且颇有未尽之势。 虽已经奏明的难民叛乱,大多都没成气候,很快就被镇守士兵扑灭。 却也已经有一南一北的各一处难民,已经占据了一两府之地,且还打出了‘替天行道’的旗帜,俨然是已经旗帜鲜明的反了! 正文 第 66 章 南边稍成气候的难民叛乱势力盘踞在江东, 占据了宛陵府和周边府的两三个县城, 自称为‘谷米军’。 北边稍成气候的, 则是在晋鲁之交的邺城府,相比南方‘谷米军’几乎全部以逃离佃农组成外,占据邺城这一自古名城的‘言军’势力, 领导者及高层的身份就要高端许多了,是原先统管邺城府军事的都司, 及其心腹班子。 因此,虽南方‘谷米军’因受干旱天灾影响更早,情势最严峻,起义更加如火如荼,但也没能夺了北方‘言军’的势头。毕竟草台班子相比正规叛军, 还是要劣势一些,不过因为南方旱灾情势更加严峻,又有人多势众的原因,南北两地的起义军也勉强算得平分秋色。 不过呢,外面尽管难民起义, 眼前却也与温宁村的人没有关系,日子还得过下去, 只是在过日子时, 村民们心里的忧患意识变得浓厚了, 更加注意探听外面的消息,生怕被波及到。 虽各家都没明说,但村里各家都在找地儿存粮食了。还没挖地窖的动工挖起地窖来, 已经挖了地窖并将粮食存入其中的,也找其他地儿挖洞或挖地窖,然后分开藏匿粮食。 这样就算其中一处藏粮出了意外,也还有藏在其他地方的粮食呢。 温宁村的村民都是经过大旱的,遭遇旱灾时最重要的一是水、二就是粮食,再者如今这世道到处都在起义,流寇也不少,不仔细藏着粮食,被抢去或被‘征’去了,都是件要命的事情! 夏家也挖了地窖,藏下一千多斤粮食,以备不时之患。 而姜家,则是新挖了一个地窖。不过新地窖主体是挖在前院的地底下,若是两个地窖都挖在后院的话,容易把后院挖得坍陷下去。 新地窖的入口呢,则开在原来姜秾那间卧房里床头的柜子下面,将原先一个地窖的粮食分一半放新地窖后,就把入口用木板封上,上面铺一小张草席子,在席子上放个小柜子其上又放竹篮,这样就完全恢复成没挖地窖之前的样子了。 相比外面饥饿无着的人,温宁的村民家中有存粮,心底就有底气些,像是山上那些藏了一树洞松塔过冬的松鼠般。 自此以后节省些,不要敞开肚子吃白面馒头,在馒头里掺些自家种的菜或采来的野菜,再和其他粗粮夹杂着吃,即便是像之前关中大旱一样连着旱两年,即是还要在 分卷阅读177 干旱上一年多,田里庄稼没有一颗收成,也能渡过去。 “唉,我上辈子不知造了哪门子孽啊!竟要我这辈子经受两场旱灾,末了还要经历一遭乱世世道!要是现在家中没有存粮、没有存银,我们一家子怕是会死绝了.......” “姜夏和夏家,还有秾娃儿那娃子,几乎就是我们全家人的救命恩人哪......” ...... 吃年夜饭时,一家人坐在桌子上忆起即将过去的一年里的人与事,少不得感念几句。 又不是世界颠覆的末世,不过封建王朝的一次更迭而已,仅是或许即将要经历乱世,世道艰难也还是要挣命活下去,日子还是得过。 于是年节要过,年夜饭也要吃。 这是姜秾出嫁为了人妇后——感觉好生不真实啊,第一次在夏家过年,夏婶和夏五斤两人也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和第三个人一起吃年夜饭。 村里人家已是居安思危,在节省着吃粮食了,过年时保证吃饱却也不铺张——铺张不是相对那些富贵人家来说的,相对的是之前几年顿顿敞着吃、隔上个把月能吃顿肉来说。 尽管如此,夏婶也在姜秾打下手帮忙之下,整治了一桌子五菜一汤的年夜饭,荤素搭配,有凉有热,有菜有汤,算是非常拿 得出手的一顿年夜饭了。 夏婶伸筷子进香菇炖野鸡肉汤的汤锅里,把里面一只鸡腿夹到姜秾的汤碗里,“秾娃儿,来来来,边喝汤边把这只肥鸡腿吃了!” “谢谢娘。”姜秾做不惯谦虚推却的那一套,夏婶将鸡腿夹给她吃,她真诚道谢过后就开吃了。 成婚后觉着别扭了两三个月后,开口唤‘娘’到如今,姜秾已经能无碍地称呼夏婶这个婆母为娘了。 夏婶和夏五斤母子两,都是熟知姜秾性子的,不会去多想姜秾此举是不知道礼让长辈,竟然心安理得的吃大肥鸡腿,这些有的没的鸡毛蒜皮的,都不会往那去想。 不过,夏五斤却是一个能在婆媳关系上,有忧患意识并能未雨绸缪的人。“阿娘,来来,您吃这只鸡腿!今年一年您多有劳累,临到年末了可得好好补补。” 媳妇儿傻傻的不圆滑,他就要居中调停一下才好,以免到时婆媳两相处不好。 姜秾心思一转,想起周翠娘曾说她的:‘你个闷葫芦!你还在家时没甚关系,可你这都嫁人了,在对待你婆母和五斤时,就要会来事些才好,嘴甜一些,话多一些,人家给你夹菜时,你也要给人家夹菜回礼......’ “娘,您也吃。”姜秾夹了瓦罐汤锅里一块一眼看去最肥厚的鸡肉,还礼了回去。 唉哟,媳妇儿和儿子都给她夹菜呢! 夏婶是打心里高兴啊,“唉,吃吃,我们都吃肉吃菜!” “......秾娃儿啊,娘给你说,当初你还没带着五斤做栽培蘑菇的营生时,我和五斤我们俩就靠着小小一年纪的他啊,不时的艰难地撵一只野鸡、熏两只兔子,再摘点段木香菇晒干了,一起拿去县城里卖了,再买点麦子回来靠麦粉糊糊度日,我们家垦荒出的田地少、只有两亩地,一年的粮食勉强能交上赋税就算很好了。 那时我时不时还要病上一场,病得下不来床,一躺就是七八上十天的,那时候的日子......苦啊,苦的都过不下去了。要不是放心不下五斤,我早就一头栽进姜水河里那深些的水潭子里了...... 唉,娘真是被这除夕年夜给惹得叨叨个了没完,算了,不说以前那些事情了!” 三个人第一次在一张桌子上吃年夜饭,加上被年夜气氛感染,忍不住回忆往昔也是难免的。 夏五斤垂着眼睑掩住眼底神色,只是听着,也不言语。 姜秾想起当初两人有所接触时夏五斤的模样,小小年纪就背负起一家担子,他也真是可怜又辛苦。 目光怜悯(?怜惜)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怎么说话安慰他,更不知怎么搭夏婶的话。 就在姜秾面上一本正经、内里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夏婶也没给她多想的时间,自顾自接着感叹道: “所幸啊!五斤他脸皮厚似城墙转拐,又跟个猴精似的,一下就抓住了与秾娃儿你合伙栽培蘑菇的绝佳机会! 然后呢日子立即就好过起来,娘啊吃饱穿暖了,想着五斤开始有出息了,心中也就有了个盼头,那副病得要死不活的样子也没了,如今是越活越有精 分卷阅读178 神了! 秾娃儿啊......” 姜秾:“嗯?娘您说。” 夏婶接着说道:“秾娃儿啊,娘好早时候就喜欢你,喜得不得了!每天都在琢磨着:要是把秾娃儿给我做儿媳妇就好了...... 如今娘可算是心想事成了啊!五斤有出息了,又娶回来了为娘最喜欢的秾娃儿你,今年这一年,真是娘这些年里最欢喜的一年了! 今年真是过得有滋有味啊,如果......虽然外面世道像是乱了,也不知何时能 平定下来,但我们这一块儿,离那两个叛乱的地方还远着呢,以后也就得多且过吧。” 到最后,夏婶还是没能将‘如果’后面的话说出口,因为夏五斤在桌下碰了她一下,她就止住了没说,硬生生转了个话尾。 夏婶原本是想说,明年姜秾及笄后,她与夏五斤两人,如果能给她生个孙辈的孩子,那日子过起来就更加有滋有味了。 也幸好夏五斤拦住了说得兴起的夏婶,不然这话一出,可不就把夏五斤的好多心血都搅没了? 夏五斤思索着,他好不容易让秾妹习惯了有他,两人之间的相处终于是自然亲昵了(虽秾妹没有察觉),可不能被他阿娘一把猛火给烧糊了,他要小火慢炖...... ...... 过完年就又是新的一年,任外面打打杀杀,似温宁村村民这样的普通百姓,还是要把日子过下去。 然而,或许是夏五斤经历过征选民女那一场后,因为险些没能留住姜秾,刺激得他终于觉醒了内心里的掌控欲——或者说对于势力或权势的欲.望。 于是,当外面更多的起义叛乱的消息,传入太白县后,他心里就似乎萌芽了一株莫名的小苗...... 说不清这‘小苗’应该命名为权势,还是称它是由我不由人的掌控欲,因为当下说这些,似乎还早了些。 然而,如今十七岁的夏五斤,虽然还不明白自个儿内心里面,蠢蠢欲动的究竟是什么,可练习长弓的时间变得久了。 且更常去太白县县城里,与他那一大伙好友玩耍(关于夏五斤在县城里的好友究竟有多少,都是哪些人,姜秾不感好奇,也就从未特意问过),去县郊那个近来陡增到四五百人小山包的趟数,也多起来...... 或许在不知不觉中,姜秾已经非常信赖夏五斤了,否则她便是再如何‘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种庄稼’,也不至于在外面乱象尽显的时候,还安心巡看庄稼地里的肥水,都不去做些其他打算的。真不至于,因为她不蠢。 在姜秾的潜意识里,可能已经觉得,像夏五斤那样天性奸猾、能说会道、善于拉拢人心的人,他应该自有安排,不必还用她去操心。 所以说啊,单纯的科研工作者,就是这么天真无邪的,要是遇见一个没有二心的好人还好,要是遇见那些靠不住的,真是准保掉坑里时一掉一个准儿! 这一场大昭全国大旱,直干旱到了升和帝十七年夏天时,都还没降下一场足够缓解旱情的透雨。 期间就是下雨,也只是飘了几滴,连地皮都打不湿的小雨而已。 升和帝和天下正受旱的灾民,都是每次满心祈求着下雨,也好结束这场大旱,却次次都以失望告终...... 失望得多了,各地反叛起义的百姓也就更多了。 到升和十七年秋时,仅靠大昭原本的军队想要镇压民间起义已是妄想,而且就连与大大小小的起义军对峙,也已经感到吃力起来。 因此,升和帝下令,在民间征抓壮丁以充军。 正文 第 67 章 如今大昭地域内的起义军, 北有占据齐鲁相交之地邺城府的‘言军’, 南有江东宛陵府的‘谷米军’, 说是在民间征役以补充军力,其实征兵区域也只能在长安府以西的西北之地,以及成都府所在‘天府之国’的西南之地。 如今出入西南之地的主要通道,不是长江水路或沿线陆路——毕竟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说,主要还是走金牛道由汉中入剑南的‘由陕入川’的道路。否则,大昭朝廷的征军队伍根本无法南下, 因为邺城有‘言军’盘踞, 虽可以避开邺城,却难保‘言军’不会游弋拦击。 而入西南征军, 又要途经西北征军的部分地域, 有打草惊蛇走漏风声之忧。像被征去补充军力这样的事情,几乎是十去九不回!如今在位的升 分卷阅读179 和帝, 几乎就是民心全失的情形,老百姓可不会愿意去为他送死。 因此,不管是就近原则,还是像之前征选民女一样打百姓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次征抓壮丁以补充军力,都要从西北先开始。 甚至于,要从长安府及周边府县最先开始,不给百姓们逃离的机会。 温宁村隶属的凤翔府,与长安府相邻, 征抓壮丁开始后,他们基本上会是属于第一批被抓去的。 ...... 时间稍往回看些。 姜秾试验出的‘高产三代’杂交小麦,换给村民播种下去之后,除去年秋天播种时下了一场小雨,让小麦萌芽出苗外,就一直再没下雨,都是靠人力担水浇洒,方才勉强吊着了田里的麦子并让其成长。 到冬天时,也只下了两场小雪。所谓‘瑞雪兆丰年’,如今没有瑞雪,既不能让瑞雪覆盖麦苗,以免被从西伯利亚袭来的寒流给冻伤,也不能在来年开春雪化后,以雪水滋润土地。 冬天时,村里的老农看着那薄薄的一层雪,就唉声叹气:“这雪都遮不住土啊,麦苗怕是要被冻死唷!就是不被冻死,明年开春时也怕是要被旱死的......” 不过,姜秾试验出的‘高产三代’小麦,并没有让她失望。如她先前所说,‘高产三代’虽然高产特质突出,但耐寒和抗旱性能,也确实比之前常种的一般品种的麦子,要好上很多。 开年后,有冬雪融化后的雪水渗入泥土补充水分,雪水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开春后麦田里的麦子,也算是没有过于被耽搁到成长。 之后直到夏收时,正经的雨水是一场都没有下过,就与大昭南北各地一样。 不过得益于温宁村坐落在玉皇上之下,在紧临小麦灌浆的时候,所幸下了一场不大的地形雨。这场雨只下在温宁村范围内,就是那种‘坎上下雨坎下晴’的局部地形雨。 有了这场不大的雨,加上村民们向来勤劳,开春后一直有在从姜水里担水浇洒麦田,‘高产三代’又有耐旱性能,于是也就挺过了抽穗扬花和灌浆这段最重要的时期。 虽然最后到底是受了干旱影响,没能达到亩收八百斤的最优目标,每亩却也能收个五百至六百斤。外面的地界,除了在夏五斤资助下的县郊小山包的农人们,大多都是颗粒无收,而他们却还能亩收五六百斤麦子! 想想以前的寻常年景吧,每亩只能收成两三百斤麦子,如今本该是颗粒无收的干旱年景,却反而能亩收五六百斤!要是以前他们听说这种事,绝对嗤之以鼻丁点都不会相信,可如今他们竟然有幸亲自经历了。 于是村民们更加笃信,姜秾绝对是大有来头的! 不是听说了嘛,他们村边这条起源于玉皇上的姜水,就流经了神农农皇的姜姓氏族起源之地,而且姜秾又恰好是姜姓,更有姜双五那人也像是天生就会种田的——自然没有他女儿这样神异 ,这种种都说明了:姜秾或许真是农皇的血脉后人呢! 值得一提的是,村民在夏收之后,之所以如此笃信姜秾来头不小,是因为在此之前,就已经有事让他们的笃信这事了。 就是灌浆期的那场地形雨,让村民们变得神神叨叨了。起初还只是暗地里议论,到后来都已经有人到姜秾面前去感谢了。 “秾娃儿啊,真是多谢你庇佑我们温宁村了,来来来,婶儿家里养的两只母鸡这两天下蛋勤快,给你拿几个来蒸蛋羹吃!” 姜秾:“???” 庇佑?她又不是神,如何庇佑?还有,怎么村里这些婶儿又都爱给她送零嘴了...... “哎唷~杨婶儿我啊,就知道!我们秾娃儿真是‘农皇的血脉后人’,是‘在世小神农’!肥得了贫田,治得了病害,经你手的庄稼从来是绝好的大丰收!可如今竟然连呼风唤雨都能了!” 姜秾:“!!!” 农皇的血脉后人,她的真身(真实身份)在村民的火眼金睛之下,已经是无所遁形被看出来了?不过,她什么时候有了呼风唤雨的能力? ...... 姜秾满心满脸都是懵然,莫名接收到了村里许多婶子们的道谢之后,最后也终于算是搞明白了。 原来,在她不知道何时开始的时候,村民们已经在暗地里称呼她为‘在世小神农’、‘神农后人’、‘农皇的血脉后人’等之类的了。 尤其是在大昭全国干旱的消息传 分卷阅读180 入村子后,就有越来越多人家在说姜秾是大有来头的了。那一场精确的只恩泽了温宁村范围内的山雨,似乎更是让村民们笃信,姜秾就是‘在世小神农’或‘农皇的血脉后人’! 那场山雨恩泽到的区域,确实显得有些精确,刚刚好将山下村子及其四周的农田给笼罩进去,边线的误差在一百米之内。 不过姜秾倒是觉得,那只是一场绝妙的巧合而已。 当弄明白前因后果后,姜秾首先是去问了沈甜,是不是她什么时候说漏了嘴。 沈甜拍着胸脯保证,“秾姐,我绝对没有说漏嘴,就连我阿爹和阿娘,我都没和他们说过哪怕一个字!我是一人睡一个卧室的,说梦话都不会有人听见,何况我前世一直自初中开始就住宿学校,到大学毕业也没有一个室友说过我有说梦话的习惯,我不说梦话的,所以即便我阿娘夜里不放心怕我踢被子来看我,也不会听见我说梦话。 我们是穿越者这事,可不能让第三人知晓,否则会被当成‘鬼附身’的鬼,然后给架在火堆上烧死的!这是要命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姜秾想了想,有些不解:“除你之外,我倒是还和村长说起过。为了解释我为何会调配拌种剂和杀虫液,我说了我是‘农皇血脉后人’的事情——当然没说我是穿越者的身份,也只是模棱两可的说我好似天生就会那些事情,历史上传闻‘生有宿慧’的人不少,虽然不可思议,但也能应付过去。 但是奇怪了,我只与你和村长说了‘农皇的血脉后人’这样的话,为什么现在全村的人,都笃定了我是‘农皇的血脉后人’,就算是胡猜,也不会猜的这么准吧......” 沈甜还难得还有心情,吐槽道:“秾姐,难得你这么敏锐了。” 至于话少的大佬,在她面前竟然侃侃而谈着,这真是......‘我的不同,只在你面前展现’,哇呀呀好苏啊!!! 对此,姜秾移开眼,一副没眼看的样子。 和沈甜确认过不是她说漏嘴的,姜秾也就回了家——嗯,回的是夏家。 想不明白,姜秾就将这事说与了夏五斤听,希望他帮 忙分析分析。 姜秾:“......那些话我只与葛贡士说过,可如今村里许多人都说我是‘农皇的血脉后人’,大多时候许多事都不会是空穴来风,那难不成是葛贡士说出去的?他说这个作什么,看来或许也只是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夏五斤在心中摇摇头,不这么以为。 他厚着脸皮缠了葛贡士这些年,学会了认字写字,他将葛家书房里的书也看了不少,与葛贡士的交集不少。 他觉得,葛贡士其人,可不是个会随口胡说的人。何况,秾妹与他说的话,也不是鸡毛蒜皮的平常会习惯性随口一说的事情。 葛贡士放出这个风声,尤其是在大昭全国旱灾之后,这风声愈演愈烈,显然是有所图的...... 放出风声,造出来一个善种植的‘在世小神农’,或者‘农皇的血脉后人’的祥瑞,以此去讨好大昭朝廷?不,这不可能。 村里的人家都是灾荒中活下来的人,从这么多年村里栽种蘑菇的事情、都没被外村人学了去这事,就能知晓村里人的嘴之紧。可知就算村里人都笃信秾妹是‘农皇的血脉后人’,也不会向村外漏出一点风声去,毕竟好事谁会让外人来分?万一她只能庇佑一村之人呢? 那么,若是想要讨好大昭朝廷,就要往外面散播这消息才行,然而他从未在村外听见一点相关的风声。 很显然,葛贡士意不在此。 不是讨好大昭朝廷,那让村里众人都知秾妹是‘农皇的血脉后人’,会有什么深意呢...... 让村民在终究会波及到他们的乱世之中,能心有信仰和依赖,最后起到稳定民心的作用吗?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合理目的了。 然而,若在乱世之中,一个村子的民心,稳定了能如何,不稳定也是无所谓的。难不成,一个村子的人紧紧抱团后,在乱世之中就能好好生存下去了? 夏五斤心念一动,似有所感。 但现在压下没谈,只是转而问道:“那秾妹,你究竟是不是‘农皇的血脉后人’呢?” 含笑的双眼直直盯着姜秾,压迫感十足,让对面之人没有说谎的胆儿。 更何况,姜秾确实不善于说谎。 依旧像对葛贡士 分卷阅读181 时说的那样,说到:“或许是的?反正我也不知道、是何力量原理,经我之手种出来的庄稼,收成就会好上很多。或许,真是天生就会的吧?” 神农之力的力量原理,姜秾确实不知道。她所会的知识,确实是今生之前就‘天生’会了的。 很好,她真没有说谎,因此也就理直气壮,丝毫不虚! “哈哈哈,好吧。”夏五斤自然也看出来了,她没有说谎,不过他也不在意,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就当他的秾妹是天生就会种田罢。 “村里传的那些神神叨叨的话,暂时别管,反正也没有什么妨碍。”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姜秾赞同道。 圆滑奸诈的夏五斤都这么说了,那果然还是不用管罢。 她也不是散播科学唯物主义知识的使者,责任心不必那样广大,没必要见着有人稍微神神叨叨一点,就要上去纠正她的世界观、科普知识,当世界向前发展着,到时人类自然而然就会知道的,没有必要在这时候去纠结这些无伤大雅的神道。 就如夏五斤所说,这事于她反正也没有什么妨碍,反而还捡了便宜。 ...... 重新将时间拉回,升和十七年秋分前。 温宁村的村民暂时不种‘高产三代’小麦了,换了姜家在上一茬种出来的‘耐旱二代’麦种, 以应对如今尚且看不见尽头的旱灾。 就在温宁村的村民,将‘耐旱二代’麦种浸泡过之后,仔细播种下去了,并担水浇洒以使其发芽,静等出苗的时候。长安府及其以西的西北之地府县衙门的差役们,如饿虎扑食般扑往县乡,强征壮丁! 正文 第 68 章 再有四五个月, 大昭这一场全国之内的大旱, 就要满两年了。 南北各地起义四起, 虽成了气候的还只有江东宛陵府,以及齐鲁之交邺城府这两处。可已经镇压下了的,正在起义的,以及即将起义的,许许多多小股起义,开年进入了升和十七年后,住在西京的升和皇帝没隔上个十天半月, 就会收到一封奏秉某某地发生小股叛乱的奏折。 刚开始时, 升和皇帝收到奏秉叛乱的奏折,还会心焦一阵, 可到后来甚至都已经习惯了, 再收到同类奏折,也只是吩咐相应府县的都司和驻军去围剿和镇压。 正是因为本就病入膏肓的大昭, 又遇上这场为时近两年的全国大旱,使得大大小小的起义遍地开花,才让大昭朝廷左支右绌顾及不过来。 于是,朝廷就决定先灭了最具威胁的北边邺城府的‘言军’, 再顺势南下剿灭江东宛陵府的‘谷米军’,但军队抽掉不出来——各地府军还有镇压各地的叛乱,于是就决定从长安以西之地和西南之地征丁充军。 朝廷要征抓壮丁以补充军力,去围剿和镇压南北的起义军这件事,夏五斤没有听见一点风声吗?当然不, 他早已是知晓的。 这次征丁充军的事情,与去年夏至征选民女那事一样,有门路的人早就知晓了,真正眼瞎耳聋的只有普通百姓。得益于袁屋杂货那边给夏五斤透了丝风声,才让他没有也一样被遮蔽得眼瞎耳聋。 因为起义四起、难民流窜,影响到了运输通道,温宁村与袁屋杂货或者说与袁家之间的干香菇生意,遭受了不小的影响,虽还是在收购干香菇,却也已经让夏五斤代为转达,袁屋杂货以后怕是会减低收购量。 不过,姜夏两家卖与严家进攻皇室的鲜蘑,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外面再如何血雨腥风,赤地千里又饿殍遍野,皇帝权贵那类人总归是不会被委屈的,吃喝如旧。 袁管事:“……大约秋分前后,朝廷就要开始扩充军力,以备明年春围剿起义军。你们要作何打算?如我们当初所说的,袁家在获得进贡荣幸之时,就备了名,言明雇了采菇人在秦岭山中采菇。你们是否需要这‘皇室采菇人’的名头,避上一避?” 避上一避?普天乱世之中,哪有能一直安然躲避的地方?避也不过是能避过一时罢了,只是早或迟的差别而已,就算避过这次征丁充军,若世道全然大乱、等到大昭‘皇室采菇人’的名头没用了,他们照样会被卷入战乱之中去。 况且,他心中有蠢蠢欲动的野望,有遇雨化龙的躁动...... 夏五斤没有给出确切答复,“虽暂时尚且不知那‘采菇人’的名头是否要搬出来,又是否能庇佑我们到最后,却也还是要劳烦袁管事帮忙周旋一二。” 他还 分卷阅读182 未下定决心,先留个退路在这里也安心些。 袁管事想到先前县城里有传言,在全大昭绝多数农田颗粒无收的情形下,县郊的那座小山包上,夏收时竟然还漫山遍野的金黄——不是草木枯死后的田地里那种黄,而是寓意丰收的金黄,小山包上不但没有绝收,反而还比以前好年景时的收成,还要好上两三分。 据说,亩收能有四百多斤麦子,也不知是真是假...... 如果那是谣言,也不妨碍他卖夏五斤这一个好,如果那是真的,那他就更要卖这个好了。 ...... 夏五斤摩.挲着手中长弓的弓身,俨然一副神飞天外的样子...... 现在夏五斤手里的这张长弓,是夏收之后得了一段空闲的时候,姜秾想到他如今人长大了,力气也大了,最初给他做的那张长弓就显得轻了。于是就重新给他做了如今这张两石头长弓,大 昭府军弓手标配为一石弓,所以夏五斤也算是臂力过人了。 姜秾没有厚此薄彼,她顺道也给张武壮、王五七和葛圭章三人,也更换了各自适合弓力的长弓,与张武壮的四石之弓相比,夏五斤两石弓的臂力也就是‘平平无奇’了。 给几人新做的长弓,弓臂还是用的榆木,弓弦却是用夏五斤搜集来的牛筋和羊筋等制成的,比之以前前随意找来一根麻绳拴上就作了弓弦,要郑重许多。 最近夏五斤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说夏婶了,就连姜秾都看出他不对劲了。 在农业农学之外,向来好奇心不高的姜秾,难得主动询问:“五斤,你最近在想些什么?若有不能解决的事情,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来参详的。” 面前之人,已在今年四月及笄了,她头上正带着他送她的及笄之礼,一支银丝缠玉的小细梅花簪。 她正似一朵盛开的白色小细梅花,纯真中带着梅花的高洁,却又不像其他梅花那般,有着凌霜独开的清冷孤傲。 哈,着相了,他何时竟然这样文绉绉的了。 夏五斤没有直接回复姜秾的话,而是问了一个似乎不相干的问题:“秾妹,你心中最想过的日子,是怎样的?” 姜秾最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一直都没有怎么变过,她想都没想便回答:“种田种庄稼,试验驯化良种,最想过这样的日子。” 夏五斤朗笑一声,“哈哈,果然不出所料。” 笑过后,又问:“那......你想要有更多的田地可种呢?还是,更喜欢躬耕南亩下的悠然自得的种田?” 姜秾同样没有多想,“我是将种田当成毕生主业在做,并不是为享受那种悠然自得的日子而种田。有更多的田地可让我耕种,那就太好了!或者,有更多土地可让我支配指挥,那就最好了,毕竟我一人之力有限,亲自耕种是不太可能的。” 顿了顿,还是说出了她的理想:“其实,我毕生之目标,就是育最优的粮种,耕种或支配很多的田地,广授丰产的种田之法,以期让凡是饿肚子的人能够吃饱饭!” 夏五斤看着眼睛晶亮、壮志满满的秾妹,那光芒熠熠的笑容,仿佛要晃花他的眼...... 于是,他由心而发一个八颗牙齿尽露的明朗笑容,“秾妹,很宏伟的目标,我相信你最终必然实现它的。” 让天下饥饿之人不再饿肚子,秾妹的毕生目标不仅很宏伟,还很温暖且善良。不像他,只是想追逐权势,不再有所爱之人、所有之物被抢夺之忧,不受制于人。 归根结底,他想要趁乱世英雄辈出之时搏上一次,是出于私心私欲而非大公为民,并非是想要拯救天下百姓于水火。 不过,他想去搏上一次,若是搏成功了,那么就既能实现她的毕生目标,也能满足他的私心权欲。 姜秾不知道夏五斤的打算,见他不再像之前魂飞天外的那副样子了,也就放下心来,他那么聪明奸猾,想来定然已经想通了吧。 一转过身,她就又忙于用拌种剂给‘耐旱二代’拌种,等播种下去之后,还要观察其长势,若有不对还要及时解决。 第二天的午后,夏五斤去了村长葛贡士家,谈到傍晚时候才回来。 葛圭章对姜秾的爱慕,除了她本人和憨憨的张武壮之外,玩得好的其他几个小伙伴都知道。但到底是没有挑明,虽是都知道的事情,可因为没有挑开,也还是像以前一样相处着。毕竟他们几个人之间,也是六七年的好友了,争得佳 分卷阅读183 人输了,可友情还是一直在的。 所以,葛圭章虽然还是不常去夏家——他以前也不爱去其他几个人家里,夏五斤若有事要请 教时,依旧会厚着脸皮去葛家。 又第二天一早,夏五斤出村了一趟,直到黄昏时候才回来,又在天黑之前,去了一趟王五七家和张武壮家。 夜里睡觉时,以前同床共枕都很安分的夏五斤,竟然将姜秾圈在了怀里。 姜秾就好比那只在温水中煮着的青蛙,被圈在怀里了也没多大危机感,只是觉得有些不自在,“夏五斤,天热,你抱着我,我觉得热。” 秋分天了,天气实际上没有多热。 夏五斤将下巴抵在姜秾头顶,情绪难言:“我不会做什么的,我只是想抱抱你。” 他若是成了,到时再做些什么也不迟。他若是败了,那她也还有更大的退路。 正文 第 69 章 秋分第三日, 有吏夜捉人。 长安府及以西周边府县, 都司暗暗调动府军进入各县乡, 当天夜里在当地县衙衙役的带路之下,戴月而出趁夜捉人! ‘……有吏夜捉人,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 在姜秾和沈甜所在世界的历史之中,有诗圣作一首《石壕吏》,往大了讲是道尽战争之苦,往小了说,百姓对被征去充军送死这事, 是极其恐惧且不愿意的。 这一夜, 正干旱着的夜空了无一片浮云,月朗星稀, 不闻一声虫鸣。 悄无声息之间, 府军和差役在坊厢巷道里、乡野小道上疾步行走,借着天上月色也不用点一支火把照明, 等定下的时候一到,就拍着门或是直接一脚踹开,凶狠地叫喊起来! “开门!开门!” “开门!开门!” …… 在许许多多的地方,都在发生着同样的事情。 或许是之前征选民女时得出了经验, 在趁百姓不备、打平民一个措手不及这方面,朝廷已经做得很熟练了。 太白县县城,一户人家的妇人夜里起夜,听见外面街道上像是有一群人走动的声音,于是就悄悄打开厅门来到院门后面, 扒着门缝往外看去...... 只见百十多个手执长.枪、身穿甲胄的兵士,依次走过!等前面兵士走过之后,竟然还在每家门前留下两个兵士守在门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指令。 这妇人定睛一看,街对面的邻居门前也都影影幢幢地站着两个人,和自家门前一样。这是怎么回事?不像是鬼魂阴兵,确实都是人间官兵,是在做什么,难不成是抓拿犯事的大盗?可阵仗怎么这么大? 妇人不敢再多看,蹑手蹑脚地回屋去,不敢弄出一点声响,怕惊动自家院门外站着的两个,回屋后就连厅门也没关。 “当家的,当家的!”妇人推动床上睡着的丈夫。 因为旱灾使得粮食涨价,家里从一年之前就在节省着吃饭了,可即使这样,家里粮食也快吃完了。最近一家人一天只吃一顿饭,也都还不是往饱了去吃的,紧着裤腰带的肚子常常是饿着的,夜里会因为肚子太饿,而不能睡得香沉。 因此妇人一推,丈夫就醒了:“怎么了?起夜回来了就赶紧睡吧,睡着后肚子就不饿了......” “小点声!”妇人压着声音,立即上前捂住丈夫的嘴,“院门外守着两个拿长.枪的兵!不止我家,对面几家外面也守着,当家的你说这是要做什么?” 男人一听,心中觉得不妙!立即翻身下床,也不点灯,因为怕光透过窗户被院外的兵士看见,就摸黑向卧室门外走去:“这事不太对劲,去找阿娘商量,阿娘经的事情多。” 男人、妇人、老人并家中孙辈的一个十六岁男丁,齐聚家中老人的床前。 老人今年已近六十岁,她至今的有生之年里,大昭就换过三个皇帝了——眼下这个升和帝就是第三个,她经历了很多事情,正应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 “......这架势,是捉人充军无疑了!飞天大盗什么的都是戏本子里的,况且之前也没听见风声。兵士和差役夜里出动,每家每户门前都守着两个兵士,这除了捉壮丁去充军外,不作他想。” 妇人一听,原地急得直转圈圈,嘴里小声念叨着:“是了是了,南边和北边都有叛军,朝廷是要抓人去充军打仗 分卷阅读184 的,这可如何是好?古来征军无人回,这次被征去是要去平乱的,那真是有去无回啊!” “对了,孩他爹,四七!你们父子两赶紧逃,前门走不脱,那就从后面跳窗走!”说着,妇人就 想去开老人这间卧室的窗户,这扇窗户正对一条小巷,平时都几乎没人从那里走,可以不经前面的院门就逃出去。 家中孙辈的十六岁男丁,名叫李四七,是县中许多与夏五斤玩作一伙的人之一。 李四七拦住他阿娘,“阿娘,现在外面肯定满城都是官兵,若是我们住在山野间也就罢了,逃出去往山里或哪个沟里一躲,就能暂时逃过一劫。但我们是在城里,跳出去怕是没走几步就被会抓住了,逃是逃不掉的。就像上次阿妹一般.......” 李家孙辈是一对兄妹,但妹妹在一年前被皇令征选去了,如今只剩兄妹两人只剩下李四七了。 李四七阿娘一听,忍不住哽咽起来,压抑着低泣:“那怎么是好?你妹妹已经被征去了,若你和你阿爹也被征去,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索性死了来得痛快!” 李四七奶奶活到这个年纪,已是经历过了许多事情,她丈夫即李四七的祖父便是在这样的夜里,被捉了去充军,结果一去不回。如今竟然轮到了她儿子和孙子,这真是造孽啊! 李四七奶奶心中剧痛:“以后的日子也没个盼头了,我索性死在你们前面罢了,啊没活头了啊......” 此时,李四七想到夏五斤的叮嘱,终究是忍住了,只是道: “奶奶,阿娘,快别说这类‘没活头了’、‘死了痛快’的话,事到眼前逃是逃不了的,可就算我和阿爹被捉了去充军,你们也要好好活着等我们回来。还有被征选去的阿妹呢,也要等着她回来啊。” 李四七其实早就从夏五斤那里,知道了朝廷要征抓壮丁充军的事情。 但他觉得夏五斤说得对,如今全国大旱,逃过这次抓壮丁也不一定就能活得下来,就算逃得过一次征兵,两次、三次也保证能逃得过吗?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总归多半是要死的,还不如咬牙奋起一搏!搏赢了,他说不定还能找回阿妹,搏输了,不过也不过是贱命一条罢了!总比白白饿死要强一些。 何况,按照夏五斤那聪明的脑子,又还有他亲眼所见的,县郊小山包那里旱灾时都能亩收三四百斤的麦子,他有很大可能是可以做个饱死鬼的。 “孩他爹,四七,你们试一试吧!总要试过了,才知道能否逃出城去啊!”李四七阿娘劝着,就去拉李四七的胳膊,想让他跳窗逃出去。 然而,没等李家人多说,外面就接连响起尖锐的呼哨声,由远及近并快速传远! 就在呼哨声开始远去的下一刻,李家屋外就响起‘砰砰’的敲门声: “开门!开门!” 声音凶狠的喊叫过后,又传来‘砰’地剧烈一声声响,李家院门被踹开了。 其中一个士兵手中的火把,‘呼’的一声熊熊燃起!一边继续凶狠地喊着,一边进了院子直往屋里冲来! “奉皇令,征各家各户十四以上、五十以下壮丁,充服军役!老实点,穿好衣服出来,不要妄想逃跑,不然我们手中的长.枪可就没长眼了!” 李四七没有反抗,李四七阿爹此时也不敢反抗了,否则凶恶的兵士一枪就能把他戳个对穿。 李家两个壮丁,在兵士的凶狠呼喝之中,依言将自己的衣服收拾好,又把厨房里一个用麦麸加野菜做的黑面馒头对半分,父子一人一半揣在怀里。 最后,李四七父子二人,在李四七奶奶和阿娘的啼哭之中,跟着两个兵士走了。 在县城之中,有不少的壮丁,都像李四七一样,没有逃跑、没有反抗,顺从地跟着兵士走了。 同样的,在县郊的小山包那里,整个山上山下聚居着近五百口‘乞丐’ ,其中有半数之多是壮丁,也都被征抓了去。 稍晚时刻,温宁村。 “奉皇令,征壮丁以服军役!你们村子外面已经被围,不要妄想逃跑,否则刀剑无眼!” 温宁村不大,几声呼哨就传遍了全村,几乎同一时间,各家院门被踹开或被踹掉,身穿甲胄、手执长.枪的府军兵士,面目凶恶的冲进各家院内。 正在睡梦中的人家被惊醒! “怎么 分卷阅读185 了怎么了?什么事?” “征壮丁充军?!天啊,这可怎么办?可不能征去我家孩他爹啊!孩他爹不在了,我们一家人就活不了啊!” ...... “啊!!你们别抓我的宝宝!他还小,连媳妇都还没娶呢,他不能去充军的!你们要抓就抓严阿七,抓他一个就行,把我儿子还我!” “我儿子不能去,他才刚满十四岁,他不能去打仗的!” 南边严家,严宝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震天响! 严婶尖利地哭嚎着,抱着严宝的胳膊说什么也不撒手,即使兵士端着能将她刺个对穿的长.枪。严阿七也上前与士兵拉扯,只说抓他去充军,求着不让抓严宝。 不止严家,村中家有壮丁的人家,都在哭喊着,一时间嘈杂得不似深夜。 姜家有姜双五,夏家有夏五斤,两人都为壮丁,都在被征之列。 周翠娘和夏婶都在哭泣,尤其是周翠娘,她的丈夫、她的女婿都要被征去,那她以后要怎么活啊? 要强如她,也终于是忍不住坐在地上拍腿大哭起来,“我是造了哪门子十八辈祖宗的孽啊?秾娃儿,我们娘俩好苦啊,我们以后该怎么活啊......” 周翠娘和夏婶都知道,逃也逃不出去,反抗又反抗不了——说不好就是被当胸戳个对穿的下场,除了哭嚎真是别无他法。 姜秾也知道,不过是否可以用银子赎役呢?她正欲开口,夏五斤就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般,拉住她的手腕,摇摇头阻止了她开口。 这时,兵士语气很是凶恶:“去收拾些换洗衣服,带上干粮!快去!立即就要走了!” “秾妹,为我收拾包袱吧。”夏五斤顺势拉着姜秾的手腕往屋里走。 兵士没有跟进去。这个村子是同心圆布局,最外面已经被围住了,村子里的壮丁便是插翅也飞不出去,也就没有必要跟进去了。 “秾妹,用银子贿.赂是行不通的,最后很可能是银子全部被搜刮去,充作了军饷,可人却也还是要被抓去。何不如就将银子全留在家里,留着给你和阿娘花用。” 夏五斤一边收拾包袱,一边小声道。 姜秾一想也是,他们不过是寻常平民之家,无权无势、钱也不多,拿银钱去贿.赂确实很可能人财两空。“那......你要去充军了吗?” ‘古来征战几人回’,被抓壮丁去充军了的也是一样,十去九不回,或者十去无回也不是稀奇事。 夏五斤身上穿了一套秋衣,又叠了一套冬衣带上也就罢了,没有带上全部的衣物。 “对,秾妹,我要去。” 仓促之下,还没来得及点上桐油灯,现在屋里一片黑暗。 姜秾看不清夏五斤的神情,但他声音中的坚定和某种莫名的孤注一掷,她听得很清楚。 直觉告诉她,夏五斤不像是被强征去的壮丁,反而像是为出征已准备许久的将士,没有惊惶和恐惧,像是早已料定并为此做好了准备。 正在姜秾沉思时,陡然间,嘴唇覆上来两片柔软...... 正在她惊愕之际,她的嘴 唇又被抿住,上唇被抿住一会儿,又换成下唇,像是在被品尝着...... 正文 第 70 章 黑暗中被偷袭吻住的姜秾, 只觉心中沉眠着的一座死寂火山, 猛然间被唤醒, ‘轰隆隆’地喷发出来! 火山喷发引起的动静不小,心跳‘咚咚’如地裂、如雷鸣,喷发出的热量格外惊人,经脖颈一路烧至满脸,再又从耳根烧至耳尖...... 如果不是有夜色遮掩,夏五斤就能见着他秾妹脸上飘满绯红晚霞的样子了,那般美景, 想必是绮丽惊人的...... 之前入睡时将她圈在怀里, 还有现在的这一个亲吻,夏五斤做时都全无一丝欲念, 有的只有珍惜不舍, 以及克制之下的不甘。 他想着让她保持完璧之身,这样即便他搏输了, 她以后的丈夫也会更加爱惜她,男人的劣根性他再清楚不过的。 但是,他又心有不甘! 他夏五斤向来不是个大好人,奸猾心狠、爱财抠门还钟爱权势。为了实现他的奋力一搏, 除王五七等几人外其他不知情的村民他都瞒着,对收留的那些‘乞丐’他挟恩图报、 分卷阅读186 并以粮种利诱,又以兄弟义气去鼓动他县里那些友人。 与纯粹博爱的她一比,他的心......啧,真是黑透了。 这样心黑的他, 怎会甘心克制,只为将她完整的留给别人?他心中不甘,但终究还是克制住了,只是将她圈在怀里睡了半夜,直到征抓壮丁的府军和差役破门而入,在这即将离别或许就是永别的时候,他到底还是不甘心! 于是,就在黑夜里吻了她。 被吻的姜秾内心有火山在喷发,可整个身体却是僵直着动也不动...... 片刻后,夏五斤后撤一步,退开了。 因为心有不甘才吻了她,可也正是因为这一吻,让他心中的不甘叫嚣得更凶狠了!她这样滋味美好,他怎会甘心将她留给别的哪个男人呢?他想独享她,只他一人能享用她...... 但现在来不及了,只希望他能搏赢,届时锦衣归来,再一偿日日夜夜以来的夙愿。 “我在被褥下面放了一张文书,到时你看过后,自然就知道应该用在何处,或许能保你和村里的人一时平安。” 那张文书是袁管事给他的,能证明他们温宁村的人是‘皇室采菇人’,秾妹也跟着他学过认字——学得极快,她能看懂的。 若他搏输了,他会死得利利索索的绝不牵连旁人,以后她们若是遇到大昭朝廷的苛政或征役,这张文书就能起作用了。 姜秾现在脑子里一团乱糊,反应迟钝得很,听夏五斤说话,在脑子里来回过了两遍方才听懂,回答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哦,知道了。” 前世已经活了三十来年的姜大佬,与沈甜谈论性需求、讲豢养面首时,那是一点没有羞赧!但其实......她什么都没经历过,就连与异性牵手都没有过,只有出于商业或礼仪需要的握手。更别说亲吻了...... 姜秾大佬看着一副个中精英老司机的样子,实则纯情得很。 “动作麻利点,别磨蹭!”从院中传进来兵士的催促呼喝声。 留给两人说话的时间已经用尽。 夏五斤将包袱系上,提起就往外走,走到门边时顺便将墙上挂着的长弓取下拿在手里。 夏五斤一出夫妻两的卧室,就正撞上收拾了一个干粮包袱的夏婶,“五斤,这些干果、果脯和柿饼等干粮你都带上,在到达军营有军粮吃之前,这些干粮能让你在路上填饱肚子,还有阿娘给你说......” 母子两一边说一边出门往院子里去。 还站在原地的姜秾愣怔片刻,终于回过神来,也连忙跟着出门去。 姜秾出来时,夏五斤刚好对着其中一个兵士,扬了扬手中几乎与他等高的两石长弓,“我们这种生活在山脚的野村农人,平时除了种田,更多还是要靠打猎维持生计,所以我们村的村民许多都会弓箭。小人想问一问,能否允许我带上这把长弓?只带长弓,不带箭支。” 很巧,夏五斤询问的人,正是这次负责带队到温宁村来征抓壮丁的小队长。 小队长想到军中的刀枪剑戟弓箭等兵器并不充足,就连原先的正规府军,想要每人分得一套完整的甲胄和兵器都不能,到时这些征抓去的新兵,怕是很多连一把豁口刀都分不着。 如果有自带的兵器,那是再好不过的了,这些本来就会用弓箭捕猎的新兵,以后直接就能编进弓手队列里去用,非常省事。 况且只带弓,不带箭支,也不用担心他们半路叛乱生事。 “可以,把弓带上吧。” 此时,隔壁姜家,姜双五在周翠娘的帮助下也收拾好了包袱出来,听到了小队长的话,于是周翠娘立即回身进屋,把姜双五的长弓也取了出来。 “孩他爹,你也把弓带上。以后出去打仗时分到箭支了,也能用得上,否则万一分不到兵器,那就要赤手空拳上阵去,就更是要有去无回了。” 周翠娘当然不懂打仗的事情,但她知道征抓的壮丁太多的话,肯定不是每个人都能分到兵器。而且,她亲眼所见,府军打仗都是让用弓箭的弓手先射杀一阵,等敌人冲上前来时,弓手就后退,再由枪手和刀手顶上。 这样看来,在军队里弓手多半是死在后面的,也就是说能活下来的希望总要大一些的。若是她丈夫带着弓,那以后当弓手的可能就大,活着回来的可能就更大了。 面对征抓壮丁的府军,姜双五和夏五斤两人都没有抵抗,反正 分卷阅读187 抵抗也无用,收拾衣服和干粮包袱的动作不慢,等他们收好之后在出发之前,还能再说会儿话。 周翠娘和夏婶啼哭不已,两家隔得近,最后索性就聚到一处了,互相叮嘱着夏五斤和姜双五,‘要警醒些...’,‘不要莽撞的直往前冲...’,‘要放聪明些...’,‘一定要活着回来...’ ...... 先前姜秾因被吻而生出的羞赧情绪早已消退,也把先前直觉夏五斤像是有所准备的想法抛在了脑后,只余下满心担忧和恐惧,不管怎样,在这时候被抓去充军都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极可能会有去无回。 从来情绪都是理性平淡的姜秾,也忍不住眼泛热意,鼻子堵塞呼吸不畅,嗓子更是生疼,但她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只是站在一旁掉着眼泪。 她这辈子的阿爹姜双五,沉默寡言不会说漂亮话,却勤劳顾家又疼爱妻儿,对她非常疼爱,可如今却要被抓去充军了。 还有夏五斤,虽然刚才他偷袭一吻让她手足无措,但攸关生死时,什么旖.旎情思也全都没了,只剩下纯粹的担忧,他从小就过得不容易,虽然曾经有不少缺点——嬉皮笑脸、吊儿郎当,但自从长大后就已经变得很好了。 不是她软弱多愁,是她真的非常惊惶和恐惧,她这世的父亲和亦亲亦友的丈夫,要被充军了,他们只是□□凡胎的普通人,没有三头六臂无法刀枪不入,上了战场刀后是会死的,很可能会永远都回不来...... 从未有过这么一刻,她从未这样强烈希望她体内的所谓神农之力,能够更加玄异!要是能像沈甜曾经所说的,她身上的神农之力能让旁人沾染过去就好了,这样就能庇佑他们了。 于是,姜秾难得亲近的抓住姜双五的一只粗糙大手,声音难掩哽咽道:“阿爹,你一定要活着,你一定能活着回来,答应我。”声 音并不激昂,但其中的祈求和执拗显而易见。 神农祖宗,请求您庇佑您的后人。我体内的神农之力,快快去阿爹那里,去庇佑着这个人。 姜双五木讷不善言辞,许多感情都习惯了藏在心里,他也不懂要怎么表达,可此刻面对女儿的恳求,他哪里会忍心拒绝:“嗯,阿爹答应你,阿爹一定活着回来。” 和阿爹说过后,姜秾又转过身,双手抓住夏五斤的手腕,“夏五斤,你会活着回来的,对吗?” 嘴上问着,同样在心里祈求神农祖宗庇佑,又使劲想着要把神农之力传递出去,也好多多庇佑眼前这人...... 兵士手中举着的一支火把‘呼呲呼呲’的跳跃着火光,借着火光,夏五斤看清了面前这张清冷娇妍的脸上,满是惶恐和担心,脸上还有水光在火光下闪动...... 他心里陡然大痛!几乎想立即就转身回屋去拿出那张文书,放弃他奋力一搏的筹谋,可是不行!如今箭已在弦上,许多原本可以避开的人想来也都按照约定被征去充军了,他若是不去那就是白白的送那么多人去死,哪怕她惊惶伤心,他如今也不能放弃了。 于是他回握着她的手,点头坚定道:“对,我一定会努力活着回来。” 这一搏,他必须要搏赢,他要回来见她! 对她最重要的即将离去的这两个男人,姜秾使劲向他们传递了神农之力——但她也不知道究竟成功没有,她希望是成功了的,因为她想要庇佑两人平安的愿望极其强烈。 沈甜不是说了吗,在带有玄幻因素的世界里,只要心之所想的意念足够强烈,那就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像是越级杀敌、死后重生之类的,她不要那些,她只想她所关心之人能够平安的活着! 主要是她除了在心里祈愿外,别无他法。曾经信奉科学的人,竟然只能祈求神灵的庇佑,寄希望与看不见摸不着的玄异神农之力,也是可笑啊 。 夏婶和周翠娘见姜秾这样,心里也万分不好受,她们三个人都可能会失去最重要之人:失去儿子,失去丈夫和女婿,以及失去丈夫和父亲......想着想着,夏婶和周翠娘就更加心痛了,痛得两人搀着姜秾,三人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不过,姜秾只是默默流泪,她不知道要怎么哭出声来,也不会像夏婶和周翠娘一样哭诉,她不知道要哭诉些什么话..... 再如何不舍,离别也终将到来。 在震天响的哭嚎声之中,府军和差役呼喝着村里所有壮丁,用锋利得能将人一枪戳个对穿的长.枪驱赶着,往村外面转移。 “老实点!别磨蹭! 分卷阅读188 否则刀枪无眼!” “好好走路!不要妄想些无望的事情!给爷我老老实实的!” 妇人、老人和孩子们哭嚎着,亦步亦趋紧紧跟在兵士的后面。 其中,严家的严婶哭得最是凄厉,她的丈夫、她的儿子终究还是要两个都被抓去,她一直都没放弃想要从兵士手里抢回严宝,但也只是徒劳,她只能在一次又一次被兵士踹翻在地后,再又爬起来哭嚎着继续去追赶...... 在这个时候,谁都不会去嘲笑她,因为跟在后面的人都是一样的悲痛和不舍。 然而,任凭亲人们如何悲痛哭嚎,手执锋利长.枪的府军,只是冷酷地驱赶着壮丁们出了村。 后来见家属还一直在后面跟着,就留下两个府兵在后面,端着长.枪守住路口,拦住还想继续跟随的妇人、孩子和老人。 无法继续跟下去了,剩下来的老人和妇孺只能止步,望着月色下影影幢幢被呼喝驱赶离开的亲人,一时间呼喊声四起: “五七 ,五七他爹!你们一定要回来啊!” “孩他爹,我和孩子在家里等你回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否则我们娘俩可要怎么活啊,唔唔......” “宝宝,娘的宝宝啊!你要跟紧你阿爹啊,听见了吗!孩他爹,你要一定护得我们儿子平安啊!” ...... 夹在众多呼喊声里,沈甜也对离去的沈双二和张武壮呼喊道:“阿爹,武壮哥,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声音刚落,就传来张武壮雄浑而响亮的回答:“甜甜你放心,我一定活着回来!” 最后,也许是受周围村民的悲痛伤别情绪感染,姜秾终于也喊出声来:“阿爹,夏五斤,你们一定会没事的!我向我们的神农祖宗请求过了,神农一定会庇佑你们的!” 对,一定会的。神农再怎么也是个神仙,是三皇五帝之一的炎帝,如果他能保佑她关心之人平安无事,那她就不再怪他将她送到这里了。 她也会努力去获得更多人的信仰,达成神农祖宗将她弄来这里的目的:大概地,是改变农皇(炎帝)因信仰减少而神力不足,最后可能消散的结局。 姜秾不知道已经被驱赶着即将消失在视线之外的两人,有没有听见她的呼喊,但她希望他们是听见了的...... “好的!谢神农祖宗保佑!” 远远传来的,是夏五斤的声音,他听到了。 “阿爹晓得了!”然后是姜双五的声音。 自始至终,狂士葛蕤都只是静静地站着,目送他的二儿子和孙子远去,在深夜的月辉之下,他双眼铮亮眼底闪烁着疯狂! 狂士葛蕤的一双老眼并不浑浊,反而清亮逼人,他没有因为继大儿子死去后,如今二儿子和孙子也将充军赴死而悲痛,或者心灰意冷只余死寂,反而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成,则开辟新天下;败,纵然全家赴死也不悔! 正文 第 71 章 远离村子, 再也看不见身后的人影,听不见身后呼喊的声音之后, 被征抓的壮丁就都沉默下来,跟着往前走了,都是大男人,不至于会像妇人一样啼哭。 除了严家的严宝,长这么大几乎就没有离过他阿娘, 又被凶狠的兵士呼喝驱赶着, 一直就没有停止啼哭。 “哭什么哭!像个没卵蛋的娘们儿一样!你这样的上了战场也只会是逃兵, 被斩死在我方将领刀下的逃兵! 你再哭嚎,老子就一枪戳死你了事!你这样的反正是要死的, 还不如早早死在这里干净,免得还拖我们的行军速度。再敢哭出一声来, 老子就刺死你求个清净!” 走在一旁的严阿七赶紧一把捂住儿子严宝的嘴, “宝宝, 快别哭了!” 严宝十四岁了, 便是再怎么被娇宠着养大, 也听得懂话了, 赶紧闭紧嘴巴不敢哭出声来!等严阿七看他知道利害, 不会继续哭嚎之后, 才放手不再捂他嘴了。 只是一旦放开手后,严宝确实瘪着嘴巴不敢哭出声来,但鼻涕眼泪却是一把一把的抹,抹的衣袖恐怕都湿嗒嗒的了...... “呵, 没卵蛋的娘们儿!”有兵士嗤笑鄙夷道。 但被围在中间的壮丁们无人应声,于是终于安静了,一路走到县城的途中,都只有押解的府军 分卷阅读189 和衙役不时说几句话。 在天刚擦亮的时候,温宁村的壮丁们到达了太白县的县城的城郊,府军把他们集中到事先定下的一处旷地,此处原本是一大片农田,可如今天下大旱,田地龟裂寸草不生,虽然已经到了秋播时节,却也无人耕地准备播种。 温宁村虽不算是距县城最远的村子,却也不怎么近。在夏五斤他们这些壮丁到达的时候,此处旷地已经聚集了许多征抓来的壮丁,县城里与夏五斤玩得来的许多好友,还有县郊小山包处的曾经由逃跑佃农沦为的‘乞丐’,都已经到了。 府军们将壮丁们围在一起,他们端着长.枪在外面看守着,原地等待其他去县里乡镇野村征抓壮丁的小队。 被围在旷地中间的壮丁,不少都因为饿久了而面色蜡黄,且精神萎靡不振,神情中尽是不知前路和生死的茫然与悲伤...... 但几乎近一半之数的壮丁,虽然也穿得灰扑扑的,外表与其他壮丁未有何不同,但垂头之下的一双双眼睛里,却全无茫然或萎靡。 且这些壮丁大多都带着一个小包袱,换洗衣服和干粮也都带上了的,与那些除一个人外就连身上衣服都没个完整的壮丁有些不同。后者多少都已经认命——他们可能会身死他乡,既如此还带什么干粮和衣服?而前者,早已决定了要跟随夏五斤奋力一搏。 那些壮丁只知道大概,并不清楚细节。于是见到有背着醒目长弓的人到来时,眼神就会隐蔽地向那里看去,并慢慢地向长弓处靠近,不过因为早已被叮嘱不要露出马脚,因此移动的动作和速度都很缓慢。 等到快中午时候,才慢慢地终于靠拢了,不过为了不显得刻意,只有几个姑且算是小团体之中的小头目,移得挨着了夏五斤,其余的都保持在一定范围内,松散的随意站着或蹲着。 保证小头目与夏五斤能够藏在人群中间,在众人的若有若无的掩护站位下如果小声交谈,而不被发现,且其他人也能听见发令。 一上午时间,一共又有五小队府军驱赶着壮丁到达。 烈阳当顶之时,县郊这块旷地上,已经聚集了约有近万之数的壮丁...... 吴材是县城曾经的混子一霸,在夏五斤十来岁大小刚进县城来时,还欺负过他,但当时的夏五斤心狠手黑狠得不要命似的,所谓‘横的怕不要命的’,当时 吴材等人也不敢多欺负他。 半大男孩子嘛,虽然实际上是人憎狗厌的混子无赖,他们自个儿却以侠义之士自居,于是就讲究些所谓的‘义气’和‘侠气’,当夏五斤花钱请他们大碗喝酒之后,他们就抛却了恩怨,也将他视作了好友和兄弟。 后来夏五斤因为栽培蘑菇,变得更有钱、也更大方了,并且见兄弟有难也都仗义疏财,又还带着他们做些倒买倒卖和放贷的生意来赚钱,真可谓是义薄云天!后来吴材甚至认了夏五斤当兄长,甘愿受他支使,县城里所有混子无赖也心甘情愿的喊夏五斤一句大哥了。 所以说,夏五斤是早已一统了太白县的‘黑.道’。整个太白县县城及周边的混子无赖所组成的近百人的组织,也可算是&039;黑.道&039;了罢。不过,除了混子无赖外,夏五斤确实还交到了一些正经朋友,因为他的侠义之气和仗义疏财。 吴材作为原县城混子一霸,对太白县的了解不可说不深。他本身就住在县城,他们这些人昨晚半夜就被驱赶着出城,来到了县郊这块旷地,他们也是第一批到达此处的,之后他一直都有注意辨认被驱赶来壮丁是来自何处的。 到中午时候,他发现县城周边以及隔得不太远的村镇的壮丁,都已经被征抓过来了。也即是说,朝廷在太白县的征抓壮丁事宜,即将完毕,只等启程离开太白县了...... 吴材挨着夏五斤坐着,上半身没有动、也没往夏五斤那里看,借着低头捣鼓包袱的时机,嘴唇没怎么动的悄声道:“基本都到了,除了东北边岐山、东边太白山两地各两三个村子外。” 太白县的山川河脉地势地形等,夏五斤自然是早就聊熟于心的。太白县东北边和东边,距县城最远,而距长安所在长安府也最近——就是临着长安府的。 想必负责征抓太白县壮丁的将领,早已经打算好,那两处的人不赶来县城外汇合,而是等他们出太白县往长安府去时,最后顺路汇合。 既然太白县所有能聚到此处的壮丁,都已经全到,那么时机也差不多了...... “先喝水吃干粮,静候行事。”夏五斤埋头解开干粮包袱,拿出来几块不能久放的桂花糕吃着,又就着水囊喝 分卷阅读190 着水。 同村的王五七、张武壮以及葛圭章,也都是挨着夏五斤坐的。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尽量缩着身形的壮硕汉子,以免看上去太显眼,正是夏五斤帮忙确立的小山包那边的领头人。 这些人围着夏五斤坐了一个不太规整的圆圈,夏五斤说的话他们也都听到了,于是有的似是观察了一番头顶的太阳后,大概是觉得到吃饭时间了,也就拿出干粮来开始啃了。 相继的,在更外围的其他壮丁,也先后或解开包袱,或者从怀里掏出一些干粮,埋头啃吃起来。 这次负责太白县征抓壮丁的,是凤翔府府军的一个百户所下的两个‘总旗’,正七品武官的总旗,管着的一旗有五十人。防护的甲胄、杀敌的刀枪,都配备齐全了的一百府军,加上县城十来个手拿棍棒的衙役,和县尉带领的百来个寻常县兵。 一百甲胄和兵器配备齐全的府兵,一百来个寻常配刀的县兵,十来个手拿棍棒的衙役,看守着旷地上太白县内征抓来的近万名壮丁...... 两百来个兵士,对一万壮丁——哪怕这些壮丁都手无寸铁,该说真是心大吗? 夏五斤想到,若是他来负责这次征抓壮丁,他会分而化之,将壮丁分成一队一队的押送,绝不会允许像现在这样将他们聚集在一起。 他(们)虽然事先定有三计,一计也更比一计艰难,但却没想到,即将要用的一计居然会是最简单的一计。这也全仰赖这些人,给了他方便 。 虽然一个百户下辖两个总旗,然而此次负责太白县征抓壮丁的两个总旗,却不是同一百户之下的,反而是分属于素有积怨的两个百户手下,自然的这两个总旗的关系没有好到哪里去。 事实上,这次征抓壮丁,每户是要留一个繁衍传继的壮丁的,也就是说如果一家只有一个壮丁,那就要不征抓这家,若是一家有三个壮丁那就征抓两个去。 然而,两个总旗为了意气之争,竟将太白县的壮丁都给抓来了,有好多都是爷、子和孙三代一个不剩,把太白县许多百姓家都给征抓得绝了户!一家的壮丁都在这里了,那么在场好些壮丁虽然是心如死灰了,可一旦给他们一簇火星,定然能死灰复燃...... 而且,原本一个总旗想分开行走,一前一后出太白县到长安府的,却在谁前谁后这问题上僵持不下,两人都不愿对方走在前面去领功或者去告状,于是最后就是谁也别想先走了,索性聚到一起后一同上路! 所以说,就是这么凑巧,巧合得都像是天意了。 夏五斤先前与葛蕤的百般筹谋定计,都已全无用武之地,因为这些府军竟然直接给了他们最简单的情形。 两个总旗一个姓向、一个姓龚,两个都不算是有智谋的小将领,但后者龚姓总旗相比还具有一种小动物的野性直觉,他这会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心里直发毛! 但他却不知道具体是哪里有异,又不想让向姓总旗嘲讽他,于是便也忍住了没有说。 其实有异的,是壮丁们在中午时候吃干粮。 即便是对北方来说,如今只算干旱了一年多,但也同样早已没有了充足粮食。好些地方的百姓都在刮树皮挖草根,然后拿来磨粉后就着野菜做成耙耙吃了,大多都是一天一顿。即使在以前,一般百姓也是一日两餐的,顶多中午时给老人和孩子再加一些点心和糊糊做加餐。 可是现在呢,这些被征抓来的壮丁,居然中午在吃干粮! 龚姓总旗看着最中间的一群壮丁在吃干粮,咽了一口涎水,他也饿了。如今军粮早已供应不及了,一日两顿都吃不饱的,路上带的干粮也是抠着带的,他不敢多吃,就一直饿着肚子,可这些壮丁们呢?居然有吃的...... 对了!怪就怪在这里! “你们怎么这个时候吃干粮!”龚姓总旗喝道。 不仅壮丁们被陡然一声大喝吓了一跳,就连向姓总旗也被吓得一颤!“你出声前先知会一句不行吗?一惊一乍的吓唬谁呢!和谁耍威风呢!” 龚姓总旗不和他多啰嗦,只是对着正啃干粮的壮丁们,继续喝道:“说!你们怎么这时吃干粮!” 然而,这龚姓总旗一时间找不着合适的话来表述他的疑问,说出他的怀疑之处,就只是重复地喝问着这一句。 这让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夏五斤没有想到这一点吗?他们事先定下的三计,是周密推演过了的,又怎会犯下如此低劣的错误呢?他 分卷阅读191 就是故意如此的。 幸好的是,这两个总旗察觉到了,不然他还要另找其他缘由起事呢。 夏五斤的背后,在周围几个人的遮掩之下,放着三根木棍,就是衙役寻常配备的代替大刀的棍棒。棍棒中空,里面藏着的是箭支。 和他的、王五七的和张武壮的长弓,各自配套的箭支,(至于姜双五也带了一张长弓就纯属意外了),是守在一边的衙役张一和张二兄弟两,寻了一个无人发现的时机,并经由夏五斤的人悄悄传递进去的。 在最开始的时候,壮丁们还是挨着站立的,到后来站累了方才席地坐下,几千上万的人挨着站时,想传点东西进去不被发 现,这并不多困难。 正文 第 72 章 “你们怎么这个时候吃干粮!”龚姓总旗怒喝! 正啃吃干粮的夏五斤等五六百人, 在近万人的壮丁之中,位置处于正中间。因为壮丁都被赶在这一处, 几乎是人叠着人挤在一起,近万之数的壮丁也没有占据太大地方,围在外面的向姓总旗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怒喝,中间的人也听得清楚。 这时候,夏五斤拄着几乎与他等高的长弓, 站了起来。 气沉丹田, 由腹部发力大声回道:“太白县之中, 人尽皆知!我们温宁村依山傍水,靠卖山珍野货赚了不少银钱, 且哪怕如今干旱,麦子也能亩收四五百斤!所以我们一向已经习惯了, 一日两餐, 外加中午一顿加餐!这时候正好到吃午餐的时候了, 自然就吃干粮了!” 夏五斤这话说得不差, 县城及周边的村镇, 对温宁村亦有所耳闻。确实听闻他们时常往袁屋杂货卖山珍野货, 田里的麦子也是长在那里的, 温宁村并非与世隔绝, 且相隔不远处就有一个逃农组成的小寨子呢,看见后传给旁人知晓也并不奇怪。 有关温宁村今夏麦子大丰收,(虽姜秾觉得没达到亩产八百斤的应有目标,可亩产四五百斤在外面世人的眼中也是大丰收了), 有关县郊小山包上的麦子大丰收,太白县暗地里是有些传言的,就是亲眼所见的也大有人在。 但却没人敢打主意,一是温宁村是逃荒难民组成的村子,在县里无亲无故也就找不着借口去打秋风,想要硬抢的话,看一看那一小伙强盗的全灭下场罢!然后就无人敢去硬抢或偷盗了。 二是,夏五斤是县中暗地里的一霸,县里的无赖混子虽经他约束后,不再扰民,但到底余威犹在。 且他仗义疏财接济的小山包上的那些‘乞丐’,也是逃荒来的难民,凶狠着呢,人手一张长弓,有人敢去偷摸打坏主意,话不啰嗦、拉弓就是一箭射来!被射中后狼狈逃蹿回来的人,也有那么几个,可无人敢声张,也不敢去讨回公道。 他们背靠秦岭,老天再如何干旱,林子里的草根树皮和野菜这些也是不会缺的,饿是饿不死的,何必去招惹他们?有那家中有老人和小孩,实在不能靠草根树皮野菜去过活的人家,求到夏五斤面前去,他也会慷慨地接济一二——被接济的前提是以劳力换得麦子。 事实上,夏五斤所说,在太白县之中的许多人之间,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自然的,以前不知道这个秘密的,如今也都如夏五斤所愿,在知道的壮丁的小声讲解下,也全都知道了。 但是,外来的龚姓总旗和府军们,却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 夏五斤这话,更是让龚姓总旗加深了怀疑! 如今天下大旱,农田颗粒无收,别说普通百姓了,就连他们正规府军都正经历着军粮紧缺的窘境,底层府军小兵一天能有一顿饱饭都是奢侈,平常饿了都是自己挖野菜找野食,像他一个正七品的总旗,一天都只勉强有两顿饭吃。 结果,这拄着一张怪模怪样的、哦是长弓的壮丁,居然说他一日吃三餐?!这是在说何等的胡话!而且像他这样最先答话出头的,一看就不老实,得压压他的气焰,以免以后给他惹事! 然而,还没等龚姓总旗将胸中的一口气怒吼出来,然后再压压夏五斤的气焰,夏五斤他就又说到: “我带的干粮够三天的份量了,等我把干粮吃完时我们也已经到军营了,届时有军粮可吃,依旧一日三餐,我现在自然是想吃就吃了,何必挨饿省着吃呢?” 夏五斤这话一出,小山包全部壮丁和县城一部分壮丁都一副引以为然的样子,并且继续啃着干粮: “就是如如此,有道理啊。” “以后就有 一日三餐军粮吃了,不 分卷阅读192 必抠搜饿着自己。” “是这个理,干粮吃完就有军粮吃了,这时候何必饿着自己?” ....... 一时间,应和夏五斤的壮丁众多,几百上千人的应和话语声汇合在一起,就像蝗灾时铺天盖地的蝗虫‘嗡嗡’声不绝,声势浩大,也极易让人心烦意乱! 并且很快的,原先不知情的壮丁也相信了,并跟着议论起来。蝗虫群瞬间壮大,‘嗡嗡’声愈加大起来! 秋分时的太阳不算弱,又因近两年干旱少雨,使得天气较往年这时候要炎热了很多,此刻又正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几番原因叠加,真是热得让人心浮气躁! 加上壮丁们蝗虫一般‘嗡嗡’个没完,这使得龚姓总旗更加心烦意乱了! 那个站在中间的拄着长弓的壮丁,实在碍眼得很! “肃静!肃静!肃静!”龚姓总旗连吼三声! 夏五斤将弓身向下微微一压,议论附和声立即小下来一大截,随后那些不知情者的声音也跟着渐渐小下来。 龚姓总旗对于他怒吼三声后的效果,很是自得:这群无知的乌合之众,吓一吓就跟个鹌鹑一样了。 也许是因为天气炎热,外加刚才的一阵‘嗡嗡’声,使得龚姓总旗心烦意乱不耐烦得很,又或许是心中的自得和轻视驱使,让他说出来了这样的话: “你们这些无知愚民!想得倒是美!还一日三餐,一天能有你们一顿吃的,就该偷着笑了!还有那个拿长弓的,你少吹些牛罢,因为这并不能让穷酸的你,真正过上酒足饭饱的日子!” 他一个有品阶的正七品总旗武官,一天都才勉强吃的上两顿饭,且这次回营后若军粮紧缺问题依旧没能化解,他说不得就要降成一日两餐了,啧、饷银也是两年都没有发放了!这些无知愚民,居然还妄想着一日三餐,把去充军整得像是去吃大户一样,想得倒是美! 一般正规府军一天吃一顿,这些新抓去的壮丁一天一顿都别想,两天一顿还差不多! 龚姓总旗说的是实话,然而,夏五斤把去到军营后就能一日三餐吃军粮这事儿,说得理所当然一样,就连知情的壮丁也觉得既然是朝廷征丁充军,一日三餐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是朝廷供着的大军嘛。 可是,就在几乎所有壮丁都已经相信了,他们参军后就能吃军粮,就能吃饱饭时!那个穿着与一般兵士不同的将军,说的那话里的那意思,却说他们可能一天都吃不到一顿饭! 这和他们在家时有什么不同?在家时,他们还能去刮树皮、挖草根和野菜磨成粉了,然后徐做粑粑或者烙饼吃,到军营里去后那肯定是不能了的,那到时不就只能饿着了?! 被围在中间的近万之数的壮丁,脸色变了、眼神也变了,由先前什么也不知的麻木和茫然,变得不满、焦虑以及愤怒起来...... 原先‘知情’的——事实上只能算一知半懂的壮丁们,此时才算是彻底下定决定,就跟着夏五斤干了! 他们原先还怀着希望,想着也许被充军也没有多危险,只要在战场上注意机灵变通、奋勇杀敌,说不定也能活着回来呢? 可如今呢?他们知道了,到军营里后他们连饭都没得吃,到时怕是没死在战场上,而是饿死在了营地里!还想要活着回来呢,倒真是想得美! 小山包那里麦子抽苗、灌浆和收割时,他们好些人都是亲眼见到了的,跟着夏五斤干,至少没有饿死之忧!如果同样都是要死的,那还不如做个饱死鬼! 一旁同样骑在马上的向姓总旗看着壮丁们的样子,觉得有些不对头...... 然而他此时也像先前的龚姓总旗一般,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头。脑子并不多灵活的他,一时想不出壮丁们愤怒的原因,自然也就想不出化解的办法。 旁观者清,向姓总旗看出了壮丁们的不对,但龚姓总旗却还沉浸在一抒胸中郁气、大展官威的得意之中,并未察觉。 反而继续说到:“如今天下已经大旱两年,农田颗粒无收,也只有军中和朝廷还有粮食了。服军役于你们来说,是一个很不错的出路了!虽然不能让你们敞开肚子吃军粮,但总归不能让你们饿死的。” 他可没说谎,这些壮丁确实大多不可能被饿死,因为在饿死之前,他们就已经死在剿灭反贼的战场上了。 然而,这话听在壮丁们耳里,一点安抚作用都没有起到!那个将军说话时的鄙夷神情,只有站在外围隔得近的壮 分卷阅读193 丁们才看得一清二楚,可他语气中的嘲讽和不以为意,却是所有人都听懂了的! 像他们这样的一般贫民,因为受的欺辱和压迫太多,早已见惯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的嘴脸,只是以前他们为了生存和妻小而不敢反抗,只能忍气吞声,做出一副任打任骂的软弱模样。可那并不代表,他们看不懂这些大人们的脸色! 只听这个将军的语气,就知道他说的不是真的! 到这个地步了,夏五斤又加了一捆干柴,让火燃得更大! 夏五斤好似恍然大悟了,立即一副被骗的样子:“那就是说,我们以后连饭都吃不饱了?!饭都吃不饱,那还怎么打仗!吃不饱饭,手脚就软趴趴的,哪还拿得起长.枪大刀?哪还跑得赢敌人?兵器都拿不动,跑又跑不赢,那不就是去送死吗!? 我家里一个男丁都不剩下了,那我家不就绝后了?!我以后死在外面了,都没脸回来家乡去地府见祖宗啊!!!” 这一捆干柴架上去后,那真是烈火遇干柴,‘呼!’一声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我和儿子都来了,家中也是一个男丁都不剩,传宗接代的都没有!若是我们死在了外面,我们家就绝后了啊!” “我家只有一个不满三岁的儿子了啊,他还那么小养不养的大都不一定,一旦我死在外面了,家中的婆娘怎么养得活他啊!” “饭都吃不饱,这是让我们直接去送死啊!拿我们的命去填啊!我家绝后了,我死后到了底下都无颜见祖宗啊!” ...... 这些壮丁的死穴,夏五斤真是戳得极准了! 到军营后吃不饱饭,打仗就是去送命!壮丁都被征抓来了,家中要么不剩男丁了,要么男丁还小不一定养得大,家中传宗接代的都没有,那就是要绝后啊,死后哪里有脸去地下见祖宗! 这两桩事情一压下来,瞬间压住了在场壮丁们的死穴! 加之还有‘知情’壮丁们的附和与引导: “饿死或者战死在外面了,家里没个传宗接代的人都没有!这样的事情我不干!” “朝廷太过不仁不义!” “与其死在外面,尸骨都没人收埋,还不如死在家乡!” …… 到这时候,无论是向姓总旗,还是龚姓总旗,总算都知道哪里不对头了!这些壮丁们这是要抗拒充军,眼看是要生事啊! “肃静!肃静!肃静!”龚姓总旗再次怒吼三声! 然而,这次并不管用了!近万之数的壮丁们,眼中几欲冒火的看着龚向两个总旗,万人怒视的气势确实逼人! 骑在高头大马上,有居高俯视优势的两人,只觉气势上他们已经输了一大截。 这种时候,要做些什么,来震慑这一群愚 民才行了! 龚姓总旗骑坐马上,手中缀着红缨的长.枪耍了个枪花,试图找回了些气势,“肃静!否则,下场如同此人!” 怒吼一声后,一枪随意向一个马下近前的壮丁戳刺出去! 再收枪举起时,龚姓总旗的枪尖已染得血红,红缨上在往下滴着鲜血...... 竟然已经见血了......这出乎了夏五斤的预料。 他之所以站在中间,又最先站起来,就是为了将府军的注意吸引在他身上,等挑衅得这里局势不稳时,那两个总旗为了镇压,肯定会决定首先射杀他。 然而他站在万人的中间,一般弓手用的复合短弓射程不远,即使躲闪不及箭支射中他了,也不会入体多深,危及不了他性命。而若是他们想直接深入人群中来斩杀他,小山包和县城两处‘知情’的壮丁则会靠拢围堵,让他们寸步难行。 可是,没想到的是,那个总旗竟然会随意斩杀一个壮丁以立威。这时候只要不是太无用或太蠢,任谁都看得出射杀或斩杀了他这个‘首恶’,才是最佳震慑之法。 这算是小小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这陡然间见了血,把壮丁们吓得一时噤了声......然而,底下壮丁们眼中有恐惧,却也没少了愤怒! 此时,葛圭章站起来,铿锵出声! “皇命既出,征抓各家各户之壮丁,我等应命!然皇命太过无情,竟然不给我等宗族家户留一繁衍传继之男丁,逼使我等宗族断 分卷阅读194 绝! 二则大昭朝廷太过不仁!我等应命充军,却又不允我们饱腹!常日饥饿必然手脚无力,杀敌兵器都扛不起,敢问如何杀敌保命!留给我等的,全然就是一条送死之路! 三则,大昭将军太过残暴,视我等性命如贱物!竟然一个不顺心,便随意斩杀我等!” “皇命无情!朝廷不仁!将军残暴!” “皇命无情!朝廷不仁!将军残暴!” “皇命无情!朝廷不仁!将军残暴!” ...... ‘知情’壮丁们最先喊起来,接着其他壮丁们也跟着喊了起来! 在接下来,喊‘反了’这一句话的,不能是夏五斤这个领头之人,就像姜秾她们所在历史上的‘黄袍加身’典故,得要手下之人将他推上去。 原本这个任务是落在吴材身上的,然而此时群情太过激愤,一时间喊声震天!吴材的声音怕是无法在震天喊声之中凸显出来,不能被众人听见,他也很是着急。 最中间的夏五斤、葛圭章和张武壮等几个也都发现了这个问题,可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时机不可错过! 葛圭章急中生智,拍了拍张武壮的胳膊,凑上前去和他说...... 突然,一个声音雄浑似战鼓,在震天响的喊声之中拔群而出! “皇命无情!朝廷不仁!将军残暴!我们索性反了这大昭!跟随娶了‘神农血脉后人’为妻的、夏五斤大哥!反了! 反了,就能亩收八百斤麦子! 反了,就能顿顿吃饱饭! 跟随神农的女婿夏五斤,反了这大昭!” 喊声一落,只闻两支箭‘咻’地破空而出!一前一后,射向骑在马上的两个总旗,箭支极准地射中了两人的脖颈! 射中后依旧不减去势,箭支直接穿过两人的脖颈,在一蓬血花中又往前飞了一截,方才卸尽去势、掉落在地...... ‘砰!’、‘砰!’两声,两个总旗跌下马来,气绝当场! 静寂一瞬后,喊声再次震天! “反了这大昭!” “反了这大昭!” “反了这大昭!” “轰隆隆!!” 天上云聚,雷声响起! “两年大旱!如今云起!天命所归!” “天命所归!” “天命所归!” ...... 周围看守的一百府军、一百县兵和十来衙役,早已被吓得魂不附体! 总旗死了,县尉不在......天上云起雷响,这是天命所归啊! 于是,手中长.枪、大刀和棍棒,都扔了!身上象征大昭朝廷的甲胄和班服,都脱了! 跟着喊起来:“天命所归!天命所归!......” 半刻钟不过,轰隆隆雷声之中,一滴一滴豆大的雨水砸下,并越砸越多...... “下雨了!下雨了!” “下雨了!天命所归!” “天命所归!天命所归!” 大昭两年大旱,最先结束于夏简戟所在的太白县,上苍在他反了大昭之时降下一场大雨,像是在迎接它的真龙之子。 真龙之子,一遇风雨便化龙! 正文 第 73 章 久旱后的这一场甘霖, 被跟随起义的壮丁们认作了夏五斤是天命所归的佐证。 “必然是大昭狗朝廷倒行逆施,气运早已衰竭, 上天方才降下全国大旱施以惩戒!明明是大昭狗朝廷的罪责,却白白连累我们这些百姓来替他们受罪,可恶至极!想好我们...夏首领带领我们起义了,上苍这才降下甘霖!” “我们起义是顺应天意的,夏首领就是天命所归之人!否则为何夏首领刚刚反了这大昭狗朝廷, 两年未下雨的上天, 立时就晴空响雷、风起云涌, 给我们降下这场甘霖?!” “我给你们说,我们夏首领之妻真是神农的血脉后人!这事在温宁村及周边村子里, 还有县郊小山包上,以及县城里好些人之间, 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农皇神农 分卷阅读195 氏炎帝的姜姓部落, 就是起于姜水, 而夏首领之妻就是姜姓!凡是经夏首领之妻之手的豆麦粮食庄稼等, 无有不大丰收的!” “当然是的了, 凡是经我们‘在世小神农’之手的庄稼, 必然都是大丰收了的!我们温宁村的人都是十多年前关中大旱逃荒而来的, 田地都是自己垦荒来的下等贫田, 可是你知道我们今年夏收有多少吗?在一般农人颗粒无收的时候,我们的麦子亩收还有五六百斤!原本我们秾娃儿...我们夏首领的妻子,还说要是没这干旱,能达到亩收八百斤呢!” “温宁村怎么样, 我是没亲眼看见啦——但亲眼所见的人也有好多,但我亲眼看见了县郊小山包那里的麦子啊!听说是夏首领拿了他妻子培育出的良种给小山包上的人耕种,在今夏的时候,我亲眼看见了那长得满山的金灿灿麦子啊!” “是啊是啊,我也偷摸着去小山包那里看了的,那还是麦子灌浆时的事情,我亲眼看见了灌得又大又饱满的麦穗,那样子的麦穗要是亩收没有四五百斤,我都不信! 县郊小山包上的田地,可都是新垦荒没两年的贫田,今夏还干旱着呢,他们就能靠劳力浇水后亩收四五百斤麦子,那我们那些好田,亩收必然会更多!这刚好又下雨了,秋种也赶得上,我们以后定然是不会饿肚子了啊!” ...... 太白县县郊的这场起义,除了最初死于龚姓总旗枪下的无辜壮丁外,再无一人伤亡。 这一场雨下得又大又急,夏五斤在知情壮丁们的簇拥之下,于万人中间走出,跨腿一跃就骑上了龚姓总旗的高头大马,至于马的原主人已经被激动的壮丁们踩得看不清面目了。 “诸位!随我进城,稍作休整,再谋大事!” 夏五斤手举几乎与他等高的长弓,气势昂扬!指向太白县县城的方向! 太白县县城的城墙多年未有修缮,城内人出入有时为了省事,甚至都直接翻墙进出的,城墙根本起不到防御作用,更拦不住起义的万人壮丁大军。 不过,夏五斤必然是不会翻墙进城的。一百府军都脱下大昭朝廷分发的甲胄归顺了,一百县兵也没有例外,更何况县衙的衙役也有不少都与他相熟,这太白县县城早已没有兵力来阻拦他了。 当夏五斤行到县城城门之前时,城门大开着,已有衙役分列城门两侧恭迎他进城。 “夏首领天命所归!吾等恭迎夏首领进城!” “夏首领天命所归!吾等恭迎夏首领进城!” ...... 太白县县城的一半,早已在几年前就在夏五斤的掌控之中了,如今县兵和衙役倒戈,全城便都全在他掌控之中了。城门大开玩‘空城计’?没那个可能。 夏五斤放心大胆的,打马直入县城! 夏五斤打马进了县城,接着在众人的跟随簇拥之下,直取 县衙。 县衙前面的大堂和后面的官署,已是了无人影,想必是县令等人已经听见风声,卷包袱跑了! 夏五斤不打算去追击,只是让壮丁们在大堂和官署中避雨。 “各位!且先在此歇雨片刻,等外面的甘霖将干旱的田地下透后、等到雨停了,我们再谋大事! 不过,夏某且先在此说一句:夏某毕生之志,在于让天下再无饥饿之腹! 这亦是吾妻毕生之志,在场有许多人想必已经知晓,吾妻姜氏善育良种、通晓耕种之法,在场诸位皆是夏某乡亲,夏某便与各位说句实话,吾妻确已育出了亩收八百斤的高产麦子,且其他诸如黄豆、粟米等豆类与杂粮,也有不俗收成。 假以时日,各位的家人、我们所到之处的百姓、以及全天下的百姓,都将有高产良种可种,只要勤劳耕种,便无饥饿之忧! 夏某毕生还长,‘天下再无饥饿之腹’此志,亦还远大,但夏某将携吾妻,以我二人毕生之力去践行此志!旁的夏某暂时也不多说,日久见人心,诸位可观日后夏某之言行。 然眼前之急在于,我等既已射杀大昭两个狗将、反了这大昭,之后必然会有很长的一段路要去走:与大昭抗争,解救万万百姓于水火之中!前路必然艰难,却也充满希望。 在此,在众位乡亲父老见证下,夏某且只说一句:在我夏某饿死之前,各位乡亲绝无一饿死之人!” 夏五斤这席情真意切的话一出,立即赢得阵阵叫好声! “好 分卷阅读196 !!!同饱共饥!” “说得好!!!我们同饱共饥!干上一场!” “好!!!老子原本就是要饿死的,或者助纣为虐帮狗大昭杀敌而死在战场上的,索性就跟着您干上一场!死也做个饱死鬼!不死那就建功立业了!” “说的好!干上他一场!” ...... 夏五斤的毕生志向远大却也朴实,正是最底层百姓最为关心的一口吃食的问题。百姓们忙忙碌碌一生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活着,为了一口吃的? ‘在我夏某饿死之前,各位乡亲绝无一饿死之人!’——这话并不高深,但却最能触动众人内心,以前他们只听闻‘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现在夏首领却愿意与他们同饱共饥! 他们本就是必有一死的,何不就跟着夏首领一起干上一场,还能做个饱死鬼!若万幸没死,还能建功立业,届时他们就是开国功臣了! 鼓动壮丁们起义之后,夏五斤一席情真意切的话,稳住了热血冲脑过后,或许会退却的人心。 夏五斤一身短褐,丝毫不损其昂藏身姿,一张英俊国字脸正气昂扬,看着就让人觉得可靠安定! “好!各位父老乡亲相信夏某,那夏某就带领各位反了大昭狗朝廷,击退大昭军队的打压,并主动出击去解救正在受难的天下百姓们! 不过,接下来,我们还是要先吃上一顿,这才有力气去图谋以后。各位弃暗投明的前县兵们,随我去开县衙粮仓,然后生火起灶做饭吃了!” “好!好!好!开粮仓!做饭吃!” “开粮仓!做饭吃!” “开粮仓!做饭吃!” ...... 当天晚上,有姜双五和葛圭章回村,请了狂士葛蕤葛贡士和姜夏两家人,连夜赶往县城。 几人赶到县城时,就已经是下半夜了,索性也就没睡觉,叫上几个主要领头的小首领和葛圭章等人,坐在一起商量了一个通宵...... 第二天午时正,太白县县衙,由弃大昭功名而去、归隐田园 的天下士林中久负盛名的狂士葛蕤——夏简戟之师主持,举行了简单的起义誓师典礼。 夏五斤由其师狂士葛蕤为其加冠,并取字‘简戟’:简为书写之简牍,戟为杀敌矛戟,取文武双全之意。 随后,夏简戟推却了名士葛蕤的称王建议,道: “解救天下万民于水火之时,方为夏某称帝之日。如今尚且只踏出一步,不敢称王享乐,待夏某能护佑天下之民于安稳之时,才敢称帝以为国为民理政。 然,为便于称颂,让更多有志之士和苦难百姓投奔有处,夏某所率之军可称‘炎军’:承五榖神农大帝炎帝神农氏之志,使天下之民可饱食五谷,使天下再无饥饿之腹!” 夏简戟的话,赢得县衙之前大街上的上万壮丁,以及县城老弱妇孺的齐声喝彩!叫好声久久不绝...... 狂士葛蕤欣然点头,对夏简戟不救万民于水火不敢称王享乐的行为,引经据典好生称颂一番。 这让众人更加觉得,夏首领果真是天命所归之人,与史上诸多知名大帝和明君相比,也丝毫不逊色! 至于‘炎军’与邺城的‘言军’同音?狂士葛蕤觉得这不是问题。 ‘言军’只是因为邺城军的首领姓言,旁人才这样称呼的,‘言军’自个儿可没像他们这样正式定下称呼,还有人称‘言军’为‘邺城军’的呢。 总之,不耽搁他们这里自称‘炎军’,而且这个同音称谓,或许在有些时候,还能收到不错奇效呢。 最后,夏简戟携手传说中的‘神农血脉后人’妻子,“吾妻姜氏温柔贤淑,勤劳善良,德行贵重,善耕种、善育良种,能娶其为妻,实乃夏某之幸。” 说完,看向身旁与他并肩而立的姜秾。 前前夜泪别的前去充军的人,结果转眼就成了造反的起义军首领...... 说实话,姜秾并不觉得多惊讶,昨晚她阿爹和葛圭章回村时说了这个消息时,她就生起了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万人注视之下,姜秾也丝毫不慌: “吾之夫君待家人细心体贴,遇弱小慷慨扶持,如今遇天下万民陷于生死困境之时,更是奋起抗争、勇于担当,能嫁之为夫 分卷阅读197 ,亦乃姜氏之幸。吾愿倾尽吾身之力,携诸位之父母妻小,在后方奋力耕种纺织,使诸位了无后顾之忧。” 夏简戟接过话来:“夏某谢过吾妻,亦谢过以后将在后方支援我等的诸位之父母妻小,我等出战在外亦将奋勇杀敌,保后方诸位父母妻小安全无忧!” “保后方妻小安全无忧!” “保后方妻小安全无忧!” “保后方妻小安全无忧!” ...... 待喊声稍停,夏简戟又接着说:“然出战在外,生死伤亡难测,为保各家各户传继不断,同族三代之内,需得有一名男丁在乡,一可保传继不断,二也可留守御敌以保后方不失。如此,我等方能真正放心全力杀敌。” “好!好!好!” “好!好!!” ......叫好声久久不绝! 如果说之前的高产粮食是第一层利诱入瓮,那么夏简戟将妻小同他们的妻小一起留在后方,他独身领他们出战杀敌,便是第二层关门保险。而同族三代之内留守一名男丁在家乡,便是第三层的大锁加固! 后方有高产粮食,家人吃食无忧!后方有父母妻小,不能退却!后方还有传继宗族的男丁,便是战死在外,也无后顾之忧! 如此层层推进,不怕这些壮丁们心生退意,以后也不会有溃逃的担忧。 同族三代之 内,需得留守一名男丁在乡,倒不是就让他们回家务农去了,而是编成军队留守在县中,由镇守后方的狂士葛蕤指导防守。 当后方没有险情时,就能帮忙耕种或请假传宗接代,当情势吃紧时,也能守住太白县。 温宁村的许多壮丁,像是姜双五、严宝、葛家二叔、沈双二和王五七阿爹等等,都按规矩留守了后方。 本来,像是王五七、葛圭章和张武壮这些人,应该像严家一样父亲严阿七出征、儿子严宝留守的,但他们都不干,硬要跟着夏五斤(现在是夏简戟了)出去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留守后方的男丁定下后,随夏简戟出征的便只有八千之数了。 不过,实实在在的八千多人,也不算少了,依旧可以称作万人大军。 在大昭朝廷反应过来并派兵镇压之前,夏简戟他们必须要打出去! 太白县的大部分地区,都是三面环山之势,易守难攻,但若是不能及时打出去,就很容易被来个瓮中捉鳖。 于是只花了两天时间去准备,先是把太白县县衙小兵器库里的兵器分发下去,原来府军和县兵的兵器也收缴上来重新分发过,如此之后才终于凑足了一千把大刀和长.枪之类的兵器。 八千人,配备了兵器的才一千人,这显然是不够的。虽然一般的佃农起义军,都是扛着锄头耙子等农具做兵器,起初可能连一把正规兵器都没有,都是一路打一路弄来兵器的,但这样伤亡就要大了。 夏简戟看到自己手上的长弓,灵光一现! 于是,两天之中剩下的大半时间,姜秾都在教众人如何制作长弓,如何制作驯弓托架,最后终于教会了一部分人。 之后这一部分人再去教其他人,如此一来,夏简戟他们甚至能一边行军,一边在路上制作长弓,没有铁制箭头的箭支,还可以用削制的竹箭代替。 长弓的弓力大,甚至不用拉弓的人准头有多准,拉开之后对着敌人一通仰射,总能射中许多人的。 得了制作长弓的方法,并且在这两天之内,已经做好了上千把长弓,等走在路上时再做一些,他们也不算是没有抵抗之力了! 于是,夏简戟带着八千人出发! 至于后方的事,像是留守军队的编队和训练,赶着秋播、粮种分发等等杂事,就交给葛蕤和姜秾他们了。 正文 第 74 章 太白县所辖地域古今有别,且就是‘古’也与姜秾和沈甜所在历史中的‘古’有差别。 如今她们所在的太白县, 虽大部分都处于秦岭腹地、三面环山, 然而所辖一部分区域也有往关中平原方向延伸出去了的。 夏简戟所率‘炎军’要尽快打出去, 首先将太白县全境都收入囊中, 如此一来以后方能进可攻、退可守, 以免成为瓮中之鳖。 不过呢,说是有成为瓮中之鳖之虞, 实则也不 分卷阅读198 尽然。因为太白县有一条先入汉中、进而入川蜀的道路,所以‘炎军’进可达关中,退可入川蜀。 这时候由陕入川或说由北(西北)入西南的道路,主要有两条:东路是走水路溯流而上入川, 北路则是走旱路由陕入川, 而主要又还是走旱路。 由陕入川的旱路,由东向西主要有三条道。 第一条是由长安出发, 走子午栈道、达西乡,再走荔枝道入涪州(涪陵)。 张良献计烧的栈道、后来派樊哙修的以迷惑项羽的栈道, 都是子午栈道, 最后刘邦出汉中入关中时, 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而有关南面的荔枝道,出自一句有名的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由岭南向长安运荔枝,就是经了荔枝道。 第二条则是由郿县出发,走褒斜道途经太白县、达汉中, 再走米仓道入巴中。 这条道并不如东边的‘子午道荔枝道’出名,也不像西边‘陈仓道金牛道’是最主要走的,但却是夏简戟所率‘炎军’最近的退路。 第三条,自然就是由凤翔府府治凤翔县出发,走陈仓道、达褒中(褒城),再走金牛道直入剑南成都府。 穿过秦岭由陕入川的主要大道就这三条,当然在入川的北段上,还有直接从周至到汉中的傥骆道,由天水直接到褒中的祁山道,又还有由凤翔县到太白县的小道。 路都是走出来的嘛,还有未记录总结出的小道,也不稀奇。 西乡、汉中和褒中,又都是东西互通的,所以夏简戟的‘炎军’若是向南退守,是可到达涪州、巴中和成都府三地任一地方的,退路众多。 夏简戟由位于秦岭腹地的太白县部分打出去,将太白县向关中延伸的地盘都占尽后,向东可到周至,向西可到陈仓,再加上本就占据的太白县,除了长安走‘子午道荔枝道’的入川道路外,其余的入川道路,就都扼在他们手上了...... 所以,他们正位于由关中到川蜀关隘上,是绝好的一个位置! 若是‘炎军’壮大速度够快,他们甚至能拦截了去川地征抓壮丁后返回的军队,用川地壮丁来壮大己身的同时,还可直接将川地收入囊中! 然而前提是,‘炎军’壮大的速度够快,并且能够守住入川的几个关隘,然后拦截入川征抓壮丁的军队、策反川地壮丁。 要是时机一旦失去,正位于长安府邻近的凤翔府的‘炎军’,因为对大昭朝廷如今所在的西京长安威胁更大,恐怕大昭也不会去顾及邺城府和半边宛陵府的两股起义军了,而是会首先来剿灭卧榻之侧的‘炎军’! 所以,时机稍纵即逝。 起义誓师仪式的前一晚,姜夏两家人和狂士葛蕤连夜被接到县城后,十几个主要人员坐在一起,彻夜商量出的结果,就是这样的。 姜秾是不太懂这些的,不过当时夏五斤....哦不夏简戟说了: “秾妹什么都不必担心,虽然搬到县城住到了县衙官署里来,你依旧还是像以前一样种田育种就好,逃跑县令、县城和县尉还有一个地主的县郊上千亩田地,都交予你支配了! 也不必你 亲自耕种,县里的妇孺老小都能帮上忙,你只管支使就行。等葛贡士葛师将留守军队的编队完毕,且巡守有序后,还能抽.出留守炎军供你支使。” 狂士葛蕤:“还有明天的起义誓师仪式上,需要秾娃儿....哦不首领夫人配合一二,之后这太白县后方的事情,就交予老朽了,不必夫人您操心。” 末了,正在姜秾被变化了称呼,感觉有些微别扭时,葛蕤又揶揄她一句:“像夫人这样纯真的性子,便是操心也找不对地方,操不对心。” 性子纯真·姜秾:“......” 即使被尊称为‘夫人’,也不觉得别扭了呢。说她性格纯真,她认下了,反正她确实不是块搞政治的料子。 后来,他们又商量了一些事情,像是广为传播‘夏首领是结束大旱的天命所归之人’,‘夏首领之妻是神农血脉后人’,‘夏首领是炎帝神农血脉后人女婿’......等等言论。 姜秾心中虽然有些羞赧,但这大部分也都是事实,也就随他们去了,因为起义时的舆论造势是必需的。 像是‘凤鸣于岐’、鱼腹藏‘陈胜王’帛书等,都是舆论造势,她知道要配合的。 后来沈甜也紧跟着来到县城,与姜秾为伴时,说起了夏简 分卷阅读199 戟甫一揭竿起义,大旱近两年的老天就天降大雨这事,两人站在科学的角度分析了一番。 经历了前世大学四年,又有今生这些年,沈甜难得还记得知识巅峰时期(高三)时的知识: “之前近两年多未有降雨,大气中应该积聚有大量水蒸气,然后天干多浮尘,大气中也有让水蒸气集中在一起的凝结核,如此一来人工降雨的两个大前提就齐了。” 姜秾接话,“人工降雨前提达成,再就是使水蒸气快速聚合在一起,除了常见的向大气中打入冷凝剂炮之外,用特定波长的声波进行干扰,使附近空气剧烈震动从而让水蒸气在震动中集合在一起,最后形成雨滴降落下来,这样声波降雨也是可以的。” “特定波长的‘特定’一词,就说明了不是随便什么声波都能完成人工降雨的,但夏五斤....哦不夏简戟,他们起义之前的震天高声呼喊,怕真是凑巧达到了完成人工干扰的特定声波,这才降下雨来。” “这巧合的难度,与天命所归,也不差多少了。” 姜秾和沈甜两人间的这番分析,自然是不能外传的,对舆论造势有碍。 就让所有人都认为,夏简戟揭竿起义是应了天命,上苍这才结束了这近两年的大旱吧。 起义之后时间紧迫,在教学制作长弓的两天时间里,沈甜只来得及到县城来,与张武壮见上面。 姜秾与夏简戟两人,出发前也只来得及在夜里说上两句话,其余的都没有功夫去做,匆匆忙忙的八千壮丁就离了县城,往县东北的两山之间的出口而去,追赶着时间打出去! 夏简戟走后,狂士葛蕤入住县城,接管了后方的诸项事务。 先是将留守下来的壮丁编队完毕,一部分驻扎在三面环山上的唯一进出口,一部分在县中巡守。 然后,把以前县衙的文书吏员都扒拉出来,捡能用的用上。 把逃跑县令、县城和县尉等人,还有一个地主的家产清点一番(逃跑的太急,只跑掉了人,外加卷走一些细软银票),清点出来的地产交给姜秾支配,现成的粮食全都在,供给留守的两千军队作军粮的话,能吃上两三个月了。 虽然干旱了近两年,一般贫民都在啃树皮嚼草根吃野菜了,可前县官和地主们这些富人家中,存的粮食再怎么也不会少的。 葛蕤既已接下了后方这个担子,那他自然要担 负起来的,不给前方征战的‘炎军’扯后腿。 两三个月的军粮,最多撑到明年开春,距夏收还远着呢...... 于是,葛蕤直接盯上了县中的粮商! 前县令的小舅子这个大粮商,跟着前县令卷包袱跑了,于是粮铺和粮仓里的粮食就收归‘炎军’了。 还有一个黄姓粮商,大约是不看好夏简戟所率这支从山窝窝里揭竿而起的起义军,并不想为他们运粮进来。 当然,拒绝时话时不会那么说的,“……如今外面兵荒马乱的,运粮队进不来啊!太白粮铺不过是黄氏粮行中最不起眼的一家,如今黄家主家怕是都已经放弃这里了,小人如何能运进来粮食啊?” 好叭,既然油盐不进,运不进来粮食,那要你何用?!都这个时候了,狂士葛蕤也不会心慈手软了,既然‘恩威并施’那就让县里其他商人看一看‘威’吧! 于是黄氏粮铺就成为了‘儆猴’的鸡,给咔嚓了。县里的两家粮铺,在县中百姓换粮缴纳赋役银时,趁人之危提价时可狠心了,咔嚓黄氏粮铺的掌柜时,好多人都去围观了,对此一片叫好! 黄氏粮铺的粮食,自然也归了‘炎军’。 如此一来,县中的粮食只供留守军队吃的话,总算勉强能吃到明年夏收了。 但是,虽起义时下了一场透雨,赶一些的话也不耽误秋播,明年夏收后就能有粮食吃了,但那些粮食在他们的计划之中是要用作粮种的。等外面打下地盘后,明年秋播就要播种从太白县出去的良种,如此才能收获到足够的军粮,以供征战。 可在此之前和之后,县中的老弱妇孺却是要吃的,总不能让他们继续吃树皮、草根和野菜磨粉后做成的粑粑吧?否则,没有力气耕种且不说,恐怕后方军心亦会不稳。 姜秾虽然善耕种,经她手的粮食必然高产,但她没有植物异能,不能短时间内就催熟作物,这事她也无能为力。 葛蕤本也没有打算让姜秾来操心这些,她好好的种田育种就行了,其他事就不劳 分卷阅读200 她费心。 葛蕤坐在县衙大堂思考片刻后,就去了袁屋杂货。 夏简戟起义已经十天了,袁屋杂货却毫无动静,既没像有些杂货铺一般悄悄撤走,也没像有些商人一样凑上前来表忠心,而是依旧像往常一样开门迎客。 这样才正常嘛,虽然葛蕤对‘炎军’是满怀信心的——有姜秾在便意味着粮食充足,如此便既能乱世中打天下,平定后亦能坐而治天下。 但如今他们确实还只是一股不起眼的起义军,起起灭灭的起义军可不少,成气候的也只有邺城的‘言军’和宛陵两地的‘米谷军’而已,现在的‘炎军’还没有壮大到,让有识之士另眼相看前来投奔的地步。 袁屋杂货背后站的可是大昭首富袁家,眼下的‘炎军’既不值得他们主动凑上来,也不至于会因怕麻烦而撤出去。 不过没有撤出去这个态度,本身就意味着可以合作...... 于是,葛蕤这个镇守后方的夏简戟之师亲自登门,做出礼遇姿态后,合作也就达成了。 虽然袁屋杂货是收山珍野货的,但偌大的大昭首富袁家,可不是只做山珍野货生意的,只要赚钱的生意都沾了一点边,粮食生意自也是有做的。 很‘凑巧’的,接待葛蕤的不是袁屋杂货的老板(掌柜),而是‘袁管事’。 “在下袁家袁十二,久仰狂士葛蕤之名。”袁管事袁十二,当然不是名‘十二’,而是指在袁家青年一辈中排行十二。 “不敢不敢,老朽葛蕤,忝为‘炎军’夏首领之师,受命守治后方。” 狂士 葛蕤之名,就是在如今的士林中也是有着不小名声的,毕竟少有名列贡士榜前茅的科举学子,会因见不惯朝廷黑暗、不愿同流合污,就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进士功名,甩袖离京。 不管葛蕤遇‘污流’却避之,而非淌身其中奋力治理的态度,是否正确。但他不慕名利、不同流合污的名声,是打出去了的,在沉寂许久后以‘炎军’首领之师复出,对夏简戟和‘炎军’,有着不小的名声加成作用。 两人一番客气,又经一番你进我退的试探,最后终于达成了共识。 袁十二如今已过而立,离不惑之年也不远了,但和他第一次来太白县时的模样相差并不大,可见保养得很好。 “......在下与夏首领打交道已久,对夏首领很是看好。何况我袁家本就在做粮食生意,天南海北的生意都做,太白县这里的生意自然也做得。” 葛蕤捋着一把青髯,笑容很温和:“承蒙看重,老朽亦对夏首领这个徒儿信赖非常,他乃天命所归之人,老朽信他定能成就一番大功绩。” “葛先生说得很对。”袁十二深以为然的样子,又继续说起正事来,“粮食的价格嘛,便以一升三十文钱来算,葛先生以为如何?” 三十文钱一升麦子的粮价,这还是在大旱之前,没有改革赋役法之前的价格,后来是一涨再涨,尤其是在大旱时候,已经涨到一百文钱一升麦子,也有求无粮了。 如今三十文钱一升的麦子,运进太白县来卖,基本就相当于白送给他们了。袁家没有趁着战乱发横财,而是几乎白送他们粮食,这说明他们是看好‘炎军’的,这是在提前投资以求一个开国功臣的位子...... 袁家是大昭首富,开辟的商道遍布大昭,运输的商队通行各地,就算如今世道混乱有所削减,实力却依旧是数一数二的。能得袁家投资,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长安的袁家祖宅及城郊庄园,被西迁的大昭皇亲所占,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袁家资助起义军是情有可原。况且,如今天下大乱,大昭覆灭改朝换代几乎已是必然的了,商人投机、资助起义军,也是寻常之举。 袁家必然不止资助了他们‘炎军’,邺城‘言军’和宛陵‘米谷军’,想必也是有资助的,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后究竟是谁问鼎天下,就看各自的能耐了! 葛蕤:“袁家实在厚道,今日相帮之情‘炎军’铭记于心,若来日......必定让袁家的资助能物超所值。” 商人投机,自然就以利益相换,他代表‘炎军’来此,言语客气些代表了‘炎军’的涵养,却不必感恩戴德,毕竟‘炎军’以后或许是能问鼎天下的,如今要端着合适的架子,要让人敬畏着不能太随便了。 袁十二自然也懂这些。袁家到底是商人,还能指望起义军‘炎军’——日后或许能问鼎最高的存在,就为了短期的粮食帮 分卷阅读201 助,而对他们卑躬屈膝?那不可能的。便是现在果真太过‘礼贤下士’,他们也不敢受,受了的话,日后是祸不是福。 袁十二对太白县的事情知道不少,有高产粮在,‘炎军’缺粮只是一时的,挺过这个难关,明年夏收之后缺粮问题就迎刃而解了。若现在不帮,他们袁家再想投机也没有机会了,这时候自然是要拿出真诚的态度来,才最划算。 “哈哈哈。”袁十二回以朗笑,两人心照不宣。 “粮食的事就这样说定了。关于进贡皇室鲜蘑这事,还得继续进贡,如此一来也方便商队运粮进来。” 姜夏两家栽培的鲜蘑,竟然是卖与袁家进贡给了皇室这事,葛蕤也是最近才知晓的,知道后他对夏简戟的心性,也更有信心了,这事处理得很对,没有妄想去攀附不可能的‘皇 商’身份。 不过......“如今太白县已反的消息,怕是早已传进长安了,继续进贡鲜蘑还可行吗?” 不仅太白县已反的消息,已经传进了长安,‘炎军’占据太白县全境后,又打下郿县和陈仓县两县的消息,想必也已经传到了大昭朝廷。 因为夏简戟向北打下郿县后,没有一丝往东进犯长安的意思,而是转而向西占据陈仓县,长安这才没有立时出兵镇压,可能还在犹豫是打已成气候的邺城军,还是打才占了太白县、郿县和陈仓县三个县的‘炎军’。 又或许,长安那边是怀着去川地征抓壮丁的军队的打算,回来时顺便剿灭了‘炎军’,这才没有动。 袁十二神情中带了些嘲讽,对大昭朝廷的嘲讽。 “葛先生,你以为一个只因向往长安古都、觉得‘北京’王气不足,就修建西京皇宫并西迁的大昭皇帝和朝廷,一个由喜爱豪奢享乐的宦官把持的朝廷,能有多聪明理智? 温宁村‘采摘’的鲜蘑品相极好、味道鲜美,如今西京皇宫里的餐桌上,每顿都会出现采自秦岭,由袁家进贡的‘槐莪’和香菇。好享乐的皇帝及其宠臣,还有那些阉贼,可是一顿都离不了的! 恐怕太白县起义后,他们第一担心的不是起义本身,反而是怕鲜蘑的进贡断了。” “如今,若袁家说鲜蘑进贡不断,他们怕是高兴都来不及!便是想到其他,恐怕也会选择相信,‘炎军’是看在大昭首富袁家的面子上,才允许袁家商队通行。” 葛蕤听后一想,还真可能是这样。至于‘看在大昭首富袁家的面子’这话,他听听也就过了,到时论功行赏时直接论功就是。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一旦进了太白县的袁家商队,都给紧紧看住了,不让他们走不该走的路、不让他们看见不该看的东西。或者,直接就在进入太白县的关□□接粮食和鲜蘑,不让袁家商队入内。 太白县后部三面环山,被秦岭环抱围住,做足保密事宜防止间谍潜入,这事要容易许多。 既然如此,葛蕤欣然应允道:“如此最好了,毕竟卖与袁家进贡的鲜蘑所得的银钱,也算是一笔进项了,虽然不多,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嘛,哈哈哈!” 粮食的事情,葛蕤与袁十二就此说定了,不多久袁十二就顺便运着进贡大昭皇室的鲜蘑,出了太白县。 再过一两个月,就会送来约定好的粮食。 守军编队完毕,粮食的事情也解决了,此两件最紧急的事情一旦安排妥当,葛蕤这才把精力投向炎军首领夫人姜秾所领导的秋播事宜上来。 正文 第 75 章 夏婶作为夏简戟的母亲,若是夏简戟起义成功, 那她就是太后了。 不论是为了彰显首领母亲的地位, 还是为了她的安全, 理所当然从温宁村搬到了县城里县衙后的官署里住着。 姜秾作为夏简戟的妻子, 若是夏简戟问鼎天下后, 若无意外她就是原配皇后,与夏婶一样, 也搬到里县衙官署里来住着了。 况且,以葛蕤的见解,有‘神农血脉后人’之称的姜秾,是‘炎军’最终能否横扫天下最为关键人物之一, 是除了夏简戟本人外‘炎军’最不可或缺的一人。 有她在, 就有充足的粮食以供养军队。在乱世之中,粮食是比银钱更为重要的东西, 而有了她一人,自此以后便都有了粮食。 姜家是姜秾的娘家, 也是夏简戟的岳家, 以后或许就是国戚了。按理姜双五是要跟随夏简戟出去征战的, 然而到底他身份不同了,且相比起打仗他要更擅长种田,葛蕤提议将姜双 分卷阅读202 五留了下来在后方耕种。 于是姜家一家三口, 也跟着住在了县衙后的官署里。 太白县是下县,并不多繁荣,不过县衙官署再怎么也不会多简陋的, 何况前任县令就住在这官署里,陈设布置很是精致豪华。前县令逃跑时来不及带走,就便宜了后来住进来的姜夏家两家人,都没用如何整理,只把被褥和个人用物搬来,就直接住了进去。 如果县衙大堂算一进院子的话,后面的官署就是两进四合院样式的院子,姜夏两家人一家住一进院子,再加上雇佣的两个洒扫和浆洗婆子,相比温宁村的黄泥蓬草房住着算很宽敞了。 关于自家儿子/女婿揭竿起义这事,夏婶和周翠娘他们并不觉得多高兴。 他们曾经历过逃荒,见过的饿死或被朝廷军队‘平乱’的难民也有不少,加上后来朝廷不时增派的苛捐杂税,以及又发生了折银交纳赋役银的事,心中早已对朝廷没了敬畏。 有人推翻朝廷的话,他们偷乐还来不及呢!并不会对朝廷多忠心。 但是,带头反了朝廷的是夏简戟,是他们的亲人!与不相干的什么人起义了,自然是不一样的。 如今夏简戟征战在外,刀剑无眼,生怕什么时候就传来噩耗。他们现在哪有心思去摆款、去享受? 所以,哪怕县里人都对他们很是尊敬,他们也无心摆款享受。 他们依旧亲自做饭,卷起裤脚下地耕种,本来葛蕤还想给多配些使唤的丫鬟小厮的,最终也只同意了雇佣两个婆子负责两家的洒扫和浆洗。 这两个婆子家中唯一的孙子都跟在夏简戟身边,也不怕他们对姜夏两家人起坏心。本来她们孙子是不必外出征战的,然则两个年轻人有建功立业的雄心,硬是与他们阿爹互换位子,跟着出去征战了,就像王五七、张武壮和葛圭章等人一样。 温宁村里的村民,除了沈甜跟着到了县城与姜秾作伴外,其他人都没有搬到县城里来,他们现在有家有田住得好好的,没必要亦不愿意搬迁。 不过,他们对夏简戟揭竿起义这事,在担心和不看好之余,心里又藏着隐秘的期待和默默的祝愿。毕竟若是夏简戟起义成功了,他们作为同村父老乡亲总能沾点光,就算他们实际上没有亲缘牵绊、要说沾多少便宜也不可能,但总归不会再受官员的欺负吧? 就算夏简戟起义败了,法不责众,大昭朝廷也不会诛他们九族,他们还是在盼着‘炎军’起义成功的同时,好好的耕田种地且栽培蘑菇罢! 除了那些隐秘的打算外,还有感谢。 像是先前与姜家(后来延伸到儿女亲家夏家)关系不好的严家严婶,因为夏简戟起义了,才把他儿子留在县 里,虽也被编入了军队,但到底不用再去为朝廷打仗,还吃不饱饭了!绝望之后陡然有了希望,严婶真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于是摒弃前嫌,她怕儿子挨饿受冻到县城送些衣服和吃食时,顺便就去县衙真诚地拜谢了一趟。 像是这样心存感谢的,严婶只是众人之中的一个,县里的许许多多人都是一样。 在感谢之余,又还很敬畏夏简戟和姜秾。 “虽然我没有亲历夏首领揭竿而起的当场,但我家孩他爹可就是‘炎军’中的一员啊!他亲眼所见,夏首领穿颈射杀两个朝廷狗将,喊出‘反了这大昭’时,突然间旱天响雷!风起云涌!一会儿上天就降下了甘霖!所以夏首领真是天命所归之人,我们‘炎军’定然能平安无事、横扫天下!” 万人之中,究竟是谁射杀了朝廷两个总旗,又是谁喊出‘反了这大昭’的口号的,也说不清了,怕是只有当时围在夏简戟身边的几个亲近之人才知道。 总而言之,都默认了是‘炎军’首领夏简戟。 “是啊是啊,我是待在家里的,可我知道啊!当天中午明明天上万里晴空,可陡然就打起闷雷,再就下起雨来!在此之前,可是一点下雨前的征兆都没有,除开是上天为夏首领归位天命表示庆贺之外,再没其他说法了!” 这时的人,上至皇帝下到平民,都笃信鬼神,对一些神异之说,非常轻松就能接受了。 何况当时的情景确实神异,万人亲见!再加上后期舆论造势做的好,如今后方留守的‘炎军’和县中老弱妇孺——前方征战的‘炎军’想必也不例外,都已经深信夏简戟所率‘炎军’,是天命所归! 相应地,县中百姓也深信夏首领之妻姜秾,她确为神农的血脉后人,当称‘在世小神农’!b 分卷阅读203 r 任谁在县衙里根据自家田亩多少,领到相应重量的麦种,看过了麦粒硕大饱满的样子后,都会觉得不一般! 再说了,还有好些人亲眼见过县郊小山包上长在田里的麦子呢,那还能有假?! 而且,首领夫人能拿出来这么多麦种分发给他们,本身就说明温宁村有余粮,进而说明他们每年的收成不错,最后不就刚好说明了:传言亩收八百斤的麦子,确是存在的…… 于是,夫人让他们烧火粪给麦子施底肥?好的好的,按照夫人说的做! 夫人让调配拌种剂,给麦种拌上药粉以防治病害和虫害?马上马上,立即调配拌种剂! 夫人让仔细用锄头刨坑之后,将麦种丢进去掩上,而不是随意的抛撒麦种?没问题没问题,种庄稼嘛就该精耕细作! 分发给县中百姓的麦种,是姜秾在把自家存的多余麦种拿出来后,又拿银子去向温宁村的人家买来的。嗯,今夏收的新麦全部都买来了,银子不够是先赊欠着的。 温宁村的人说理智现实也是真的,但他们对姜秾的喜爱和感谢,也是没有作假的。赊欠着银子买麦种?换做旁人,那是门儿都没有!但如今是姜秾的话,村民们就没有不同意的。 别说他们相信秾娃儿的人品,便是真万一还不上欠银,那也是她有不得已的苦衷,那欠银便算作是他们付给她这些年带着他们发家致富的酬劳了。反正只是一季麦子而已,家中地窖里还存着一两年的陈麦呢,饿不着! 虽因干旱,今夏麦子亩收未能达到预期中的八百斤,但也在五六百斤间徘徊,所以今夏全村收的‘高产三代’小麦也有近十万斤了! 因为下了雨,原定秋播‘耐旱二代’小麦的,还来得及换的都赶紧换成‘高产三代’了,这用去了一些麦种,但也还剩下八.九千。那些剩下来的‘耐旱二代’麦种,刚好可以分发到实在无法担 水浇灌的山地陡坡去播种。因此换种这事,也并不影响什么。 再加上县郊小山包种的也是‘高产三代’小麦,今夏新收了近三万斤小麦,加在一起,也有十三四万斤麦种了! 按照一亩地十斤麦种来算,能播种一万三四千亩地了!对太白县后部这个三面环山,没有多少开阔平原地带的地方来说,耕地面积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数了,因此麦种基本够用。 至于用烧制的火粪来施底肥,是因为绿肥沤制来不及了。 在化肥、生物有机肥和培养液之前,除了绿肥外,还有‘火粪’这一农家肥可以肥田。 火粪是用杂草和树枝等混合着土壤烧制而成,若再加上人畜粪便进行沤制,肥力还会更上一层楼。 火粪烧制起来很快捷,像这次赶着秋播来不及沤制绿肥时,就能用上了,肥力与绿肥相比亦是不弱。但烧制火粪时,大多要砍伐杂草、灌木和小树苗这些易燃且较耐燃的植被,再加上燃烧时会向大气中排入烟雾,局部地区的农人靠火粪肥田还罢,若是中原大地上全部的农人都全部依靠火粪肥田......长此以往,对环境必然会有影响。 因此,姜秾之前才只推行了沤制绿肥之法,烧制火粪这法子,只能应急时拿来用一用。 姜秾将在温宁村成熟推行的法子,移植到整个太白县,也没什么问题。 主要还是她一旦让‘炎军’中负责跑腿传话的去各村镇指导种地时,那些农人的态度都是‘好的好的!’、‘马上马上!’,以及‘没问题没问题!’,表现非常积极! 她在几个‘炎军’士兵的保护下,去随意抽查县中农人的秋播进度时,遇见的农人也都非常热情。 热情到......让姜秾一度怀疑,要不是如今百姓实在拿不出粮食,那些婶子和奶奶们怕是要给她送零嘴了。 有次姜秾没忍住与沈甜说起来,“甜甜,我的面相是不是不够严肃威武?为什么就震不住人呢,我总觉着那些婶子们想...上前来调戏我,她们看我时的神情不太严肃。” “噗嗤!”沈甜差点笑喷!“没有没有,秾姐大佬气息异常雄浑!她们对你......那是敬爱!对,又敬又爱。” 可不是又敬又爱嘛,爱到不自觉的就想逗一逗,敬爱之中生出了亲近来。 姜秾觉得可疑:“真的吗?” 沈甜一本正经点头:“真的,我怎么会骗秾姐呢!” 大佬的长相和气质......怎么说呢?搭配在一起后,起了非常奇妙 分卷阅读204 的反应。 在长相上,明明是清冷仙气中带着精致娇俏,平常又以一副严肃威武(?)的一本正经的神情示人,就很能服众。 然而,大佬一双黑白分明、清澈明亮的杏眼,将她的本性暴露无遗,纯粹而温柔。 哪怕她平时不怎么笑,但她身上的那种反差萌,也总能引得人喜爱。甚至想要逗一逗她,或者掐一把她的脸颊!啊啊啊,大佬脸颊真的好好掐啊!(是不是有什么变.态的东西混进去了?) 这不过是指导县中农人秋播途中的小插曲罢了,姜秾每天都不停的忙于指导农人秋播,等农人们自家田地里的秋播终于忙完后,就要帮忙给‘炎军’的田地播种了。 ‘炎军’的田地,就是夏简戟交给姜秾支配,前县官们和一个逃跑地主的位于县郊共计上千亩的田地。 这些田地上原本就有佃农,烧制火粪,配制拌种剂并拌种,这些事原先的佃农就已经做了,之后的秋播佃农们本也能做完。 但姜秾想到县中百姓要到明年夏天,田里才能有收成,在此之前都还没有粮食吃,应该要给他们些 事情做,如此就能供他们每天的饭食了——葛蕤也正是这样想的。 于是姜秾便让佃农们把地翻耕一遍,这样比一般农人直接不翻耕要事多些,当县中的自耕农已经忙完秋播后,这上千亩田还有一小半没有翻耕完。 姜秾对‘高产三代’小麦的耐寒性能绝对自信,她也不急。 等葛蕤忙完事情,来看她这边的秋播事宜时,她才把县中来帮忙的老弱妇孺请来后,一日两餐的供着,刚刚把田地翻耕完,终于开始播种了。 秋播完全做好时,秋分之后的寒露已过,离霜降没剩下了几天。 不过这没关系,只是较一般秋分前后播种,晚播了差不多一个月罢了,没多大关系。 太白县的秋播完成后没两日,就传来消息,夏简戟带着的‘炎军’在打下郿县和陈仓县后,已经壮大到有三万人了,如今两万‘炎军’正陈兵陈仓,与南下剑南川地征抓壮丁的大昭朝廷府军,对峙上了。 正文 第 76 章 在姜秾与沈甜所在时空的历史中,陈仓、雍城、宝鸡和凤翔等地名之间, 虽叫法不同, 约莫也是指的同一地域范围, 不过随着朝代的更迭, 具体指代地域上有细节上的不同。 而在这个历史上的大昭这里, 陈仓县与她们认知中指代的地域,有重合也有不同。 凤翔县是凤翔府的府治所在, 陈仓县则是凤翔府辖下一县。 陈仓此地,依旧是‘川陕咽喉’,大散关就在陈仓县内。 ‘陈仓道褒城金牛道’这条道路,是关中和川蜀之地的交通要道, 虽然‘褒斜道汉中米仓道’、‘子午栈道西乡荔枝道’也能出入川蜀与关中之间, 然则都不及前者直通川地成都府的常走。 毕竟,后两条道已在蜀地地区了, 蜀地也多山脉,行军穿行会有所受限。 夏简戟率‘炎军’两万, 陈兵陈仓县的大散关上, 就相当于扼制住了关中和川蜀之间的要冲! 便是文史学得一般的姜秾, 通过看《三国演义》,也知晓些有关大散关或陈仓的真真假假的典故。 比如,曹魏以千人之军固守陈仓, 使得诸葛丞相万人大军久攻二十余日不下,最终‘守无可据’不得不退军。 还有,虽无因果联系, 但诸葛丞相六出祁山伐魏,除了穿越秦岭的路难走,以及腰斩陇西的战略考虑等原因外,未尝没有陈仓大散关难攻的原因。 葛家那一屋子的书,夏简戟也挑着看了不少,比如兵书和地理志等实用的书,他都看了。 早在出了太白县,打下郿县,而大昭朝廷却毫无动静时,夏简戟就将大昭朝廷的意图揣摩了个一清二楚: 入川府军归来时,顺道剿灭‘炎军’。 于是,夏简戟索性留下一万‘炎军’由葛圭章率领,镇守并治理郿县,护卫南边后方的太白县。 他与葛圭章两人既为‘暗中’情敌,又是抱负相合的挚友,对葛圭章能守住并治理好郿县这事,夏简戟信心十足。 因为他深知,葛圭章哪怕以身死守,也不会让进攻的敌军攻破郿县,进而南下太白县。因为在后方,有着他们都在意的人。 所以夏简戟非常果断的,就将郿县交予了葛 分卷阅读205 圭章。除了信任他会尽心镇守外,他还觉得葛圭章有那守住并治理的能力,毕竟他们也当了这些年的‘师兄弟’了,互相也了解,葛圭章虽然与他同龄、同样年轻,但能力是有的。 然后,夏简戟就率领剩下一万多‘炎军’,直接向西打下了陈仓县! 反正是要和入川府军对上的,索性打下陈仓县、占据大散关要冲! “......我们两万‘炎军’,据守在大散关,若是大昭朝廷未有传信入川,那无知无觉的入川府军自然就会走大散关。若是大昭朝廷传信入川,言明了起义‘炎军’据守陈仓的事情,那么入川府军依然会走大散关! 毕竟大昭入川征抓壮丁的正规府军就有约两万之数,这就与‘草台班子’拉起的两万‘炎军’对等了。何况,还有从川地征抓来的十万至十五万之数的壮丁,十多万大军对上两万‘炎军’,听起来胜算很大。 而且,至今大昭朝廷都未对卧榻之侧的‘炎军’派兵镇压剿灭,也正说明了他们的打算:让入川府军和川地壮丁,顺道剿灭我们‘炎军’。” 两万‘炎军’和入川府军所率的十万大军,在陈仓大散关对上,正合他意! 既然已经知晓大昭朝廷的意图,夏简戟自然要提前做些打算的...... …… 霜降这日,大昭入川征抓壮丁的两万府军,带着约有十二万之数的 川地和汉中壮丁,抵达了大散关外。 不过,在此之前,夏简戟的布置已经生效。 …… 早在刚打下郿县不多久时,就有王五七带着一千做回了壮丁本职的‘炎军’,与策反的大昭朝廷一千户将军一起,悄然折回太白县。 穿过太白县后,从靖口关穿越秦岭南下,以大昭朝廷的名义,顺便在褒斜道上的留坝县征抓了壮丁。 然后继续穿越秦岭南下、到达汉中,赶在北归的入川府军之前,继续打着大昭朝廷的旗帜,顺便把汉中的壮丁也征抓了。 接着,带着从留坝县和汉中府征抓的两万余壮丁,西进到达陈仓道和金牛道的中间站——褒中,等着北归的入川府军…… 北归的入川府军,到达褒中后,就见到了率领一千府军并两万壮丁,等在此地的大昭朝廷千户将军——姚青云,及其率领的一千府军。 对出现在褒中的姚青云,总负责川蜀征抓壮丁事宜的从二品武官袁风袁同知,心中疑惑:“姚千户,你为何在这里?” 姚青云总负责凤翔府南边三县——太白、郿县和凤县的征抓壮丁事宜,后来太白县‘炎军’起义,很快就占下太白县和郿县。 在朝廷向川地传讯时,姚青云及其所率府军尚且不知所踪,怎知竟然在这时出现在褒中! 袁风与姚青云并不是很熟,有过一面之缘而已,算是听闻过对方的同僚关系。 姚青云一个正五品千户,能被袁风一个从二品同知所听闻,这也间接说明了,姚青云在武官中间也算是个名人了。 姚青云为大昭武官所听闻的是,他率领手下三千兵士,以神出鬼没的奇诡之策,打退了试探西进的一万邺城叛军! 至于这样一个有勇有谋的将才,为何沦落到来负责凤翔府南边三县的征抓壮丁事宜? 朝廷上的事情,袁风也是玩不转的,否则他自个儿也不会来负责川地征抓壮丁的事宜了,而是应该率军陈列前线,与邺城叛军对战。 姚青云苦涩一笑:“唉,我一个外地来的光杆千户,过来带着凤翔府拨出的两千府军,负责凤翔南边三县征抓壮丁事宜,真是力不从心啊…… 这不,去太白县的龚向两位总旗,在第一趟时,就将好些百姓家征抓得断子绝孙了,可不就逼反了‘炎军’? 接着万人‘炎军’冲出太白,其势不可挡,又直接打下了郿县。 在下无能为力,又无颜回朝,于是就想着戴罪立功,与袁同知您领的入川大军会合,届时再与袁同知一起北归,攻打‘炎军’。 因此,在下就悄然绕到了‘炎军’身后,从太白县边缘借道穿行而过,穿越秦岭南下。 途经留坝和汉中时,顺道就征抓了壮丁,也免得袁同知到时再去走一趟。” 袁风一想,姚青云此人足智多谋,猜测到朝廷打算用北归府军攻打‘炎军’这事并不稀奇,不疑有他,回应道: 分卷阅读206 “姚千户想得透彻,朝廷也早已传令,让本将北上时顺道剿灭‘炎军’,姚千户就与本将一起吧,戴罪立功后就能班师回朝了!” 闻言,姚青云心中嗤笑:戴罪立功后,就能班师回朝?呵,自从他被从与邺城军对峙的前线调回后,就知他此生想在大昭朝廷建功立业,若无意外是很艰难的了。 何况,如今又有‘炎军’起义占下太白县、郿县和陈仓县三县,就算他戴罪立功,回去朝廷后的下场恐怕也不会有好下场。 若他真想戴罪立功,他就不会跟着一直走陈仓道北上关中,而是会分出大半兵力,北上时在中途分道,走祁山道进入陇西。而后从‘炎军’后方形成 包抄之势,将‘炎军’围在陈仓,以十多万大军包围两万‘炎军’,再怎么也是不会输的。 就算如此一来,陈兵郿县的‘炎军’会退守太白县,并从靖口关南下汉中、再南下进入川蜀之地,也无关紧要了。因为川蜀之地能用的壮丁已经被征抓殆尽,‘炎军’残部只能在川蜀之地休养生息,哪怕有‘神农血脉后人’姜氏此人在,至少也要休养五年以上。 如此一来,朝廷便可腾出手先打邺城军,再南下攻打宛陵的‘米谷军’,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其实,每每想到走祁山道包抄‘炎军’这法子时,姚青云都是有一丝意动的。毕竟为将之人,对打败敌军这事,是天然就很喜欢的。 然而每当此时,他就会想起‘炎军’首领夏简戟——此人实在合他心意,再还有‘神农血脉后人’,以及亩收八百斤的高产麦子,加上壮丁队伍中还有王五七带领的‘炎军’士兵在暗中挟制他,他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继续忠于大昭朝廷,他也不会有好下场——至少封侯拜将的愿望是无法达成的,可若是跟着夏简戟搏一把……这次一旦搏赢,川蜀之地便在‘炎军’掌握之中,届时有川蜀之地作退路的‘炎军’,未必不能问鼎天下,那他姚青云距封侯拜将的愿望也就更近了。 他才刚过而立,年轻得很,搏上一把才甘心。 夏简戟在派出王五七和姚青云时,熟读地理志的他自然是知道大昭府军北归,还能绕远路从祁山道走,届时就能对陈仓‘炎军’形成包抄之势。但他不得不走这一步,除了里应外合从入川府军内部分而化之,他一时也不能找到快速战速决的办法。 毕竟,虽然大散关易守难攻,但也经不起十多万大军的长期进攻,万一僵持太久,使得大昭朝廷派军从后方来个前后夹击,那样的话‘炎军’就必败无疑。 虽然姚青云有反水可能,然而有王五七在旁挟制,能降低些可能。他之前又与姚青云有过一场促膝长谈,想来能让姚青云对‘炎军’的前景,更加看好的。 不过便是姚青云果真反水了,他也能逃出陈仓,想要两万‘炎军’全身而退不容易,但若提前有了准备,跑出来几个人也不会很难。跑出包围后,就与郿县的葛圭章会合,然后退回太白县再南下入川蜀,休养生息几年后,再北上也就是了。 姚青云有巧计,夏简戟心中也有成算,若姚青云最终决定使计,夏简戟也有应对之策。 事实上,入川府军北归时,最后全都走的陈仓道,中途未有一人分道,姚青云最终还是站在了‘炎军’阵营。 在大昭北归入川府军之中,有姚青云在,而下面的壮丁之中,则有王五七率领的‘炎军’壮丁在。 扮作户籍是留坝县但去过太白县的‘壮丁’王五七,以及其他或自太白县逃出、或有亲戚在太白县的(‘炎军’)壮丁们,北归的一路上都暗里在川地壮丁中间活跃着。 王五七:“……留坝和太白是临县,我今年才去过太白县,你问我为何去太白县?我给你们小声说啊,可别传出去了,毕竟太白县如今可是叛军‘炎军’的地盘。我去太白县之前,‘炎军’还没有起义呢,至于我为什么去,当然是与我所听说的有关了! 我以前听一个穿越在秦岭里的采菇人说,太白县有一个‘在世小神农’!先别说不可能这些话,你们想想啊,神农炎帝的姜姓部落兴起于哪里?兴起于清姜河啊,而清姜河又发源于太白县玉皇山北麓、在太白县境内一般称作姜水,那个‘神农的血脉后人’可就住在玉皇山下的姜水畔! 我起先也是不信的,但是那个采菇人说‘小神农’纯善大方,将亩收八百亩的麦种分给乡亲们播种,致富了一方呢!我想着反正苍天大 旱,在哪不都是一样的啃树皮、嚼草根、吃野菜?于是我就与同村几个好友一起,去了临县太白县...... 分卷阅读207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我们亲眼所见,在天下大旱、农田颗粒无收的时候,我们居然看见了太白县的农田里,长着金灿灿的麦子!麦穗是又大又胖,一支麦穗能顶我们平常的麦穗两支都不止!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在田里侍弄庄稼的,还能不会估算庄稼收成吗?因为受干旱影响,可能没有亩收八百斤那么夸张,但亩收六七百斤也是有的!” “真的吗?受了干旱影响,还能亩收六七百斤麦子?!那寻常年景时,亩收八百斤也不稀奇吧!”有川地的真壮丁表示不解。 要知道,川地可是有‘天府之国’之称的,在种粮食方面占尽优势,却也只能像江南一样亩收四百来斤粮食呢! “当然是真的了,我们和王兄一起去的,我们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对啊对啊,我也去了!我也亲眼所见!” “我也去了!” “我也是!” 与王五七同去太白县的同村‘壮丁’们,纷纷附和王五七的话,真的是很有说服力了! 王五七继续说:“那个神农的血脉后人姜氏,也就是如今‘炎军’首领的妻子,确实如传言一般纯善大方!她没有恶声驱赶在麦田边窥视的我们,而是言语温和地说:‘吾之愿,便是让天下之人吃饱饭,你们虽不是太白县人,但却属天下之人,便给你们百斤高产麦种带回家乡,将高产之粮传播开去,福泽更多天下之人。’ 于是我们五人就带着一百斤麦种回乡来,路上便是饿狠了也舍不得吃一粒麦种!又等到秋播时,原本以为要继续干旱不能播种了,谁料天降甘霖,两年的全国大旱一朝结束!我们就高高兴兴的把带回来的麦种播下地了,遗憾的是没能看上一眼丰收景象,便被征抓来充军了......” “唉......” “唉......据说两年全国大旱之所以能结束,还是因为……”一个‘壮丁’谨慎的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府军注意,才低声道:“还是因为‘炎军’起义呢!据说在夏简戟揭竿而起的那一刻,晴空陡然旱雷!接着便风起云涌!不多时就天降大雨!” “这事早就传遍了,我也听说过,据说夏首领是天命所归之人,先前的两年大旱是上苍惩戒大昭朝廷无德,之后夏首领甫一起义归位了,上苍才结束大旱、降下甘霖,以迎夏首领归顺天命! 哎呀!看我在说什么呢,可不能说了,‘炎军’可是叛军,可不能让看守的府军知道我在说这些,不说了不说了。” 一个来自汉中的‘壮丁&039;说到:“我们小声说,不让府军们听见就是了。唉,你说的是真的吗?神农后人真会分发出高产粮种?除了太白县,其他地方也能种上高产粮?” 刚才说着‘不说了不说了’的太白县临县——留坝县‘壮丁’,又回道:“那谁说得准?我又没亲自去问过‘炎军’首领! 不过呢,我们来推测一下,除了太白县外,其他地方——当然是指‘炎军’的地盘,肯定是能种上高产粮的!你想啊,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太白县收那么多粮种,‘小神农‘又是纯善大方的人,夏首领能起义想必也有不小本事,不管怎么想,都会让自个儿地盘上的百姓过得更好啊。” “能种上高产粮的地方,真好啊......” 这感叹,就相当于:在‘炎军’的地盘里,真好啊。 事实上,王五七他们传播的说法,有许多漏洞,不过这些漏洞,也只有熟知秦岭南北地形的才能发现。比如,留坝县确实与太白县相邻,然而一个是在秦岭北麓,一 个是在秦岭南麓,虽然中间有斜谷可通,却不是五个普通农人就敢通行的。 虽说两县是临县,却与位于天堑两边,也没多大不同了。有些‘据说’的消息,是很难这么快就传到的。留坝县和汉中的本地壮丁或许知道些,然而这些壮丁是姚青云在负责看守,没有漏出消息让川地壮丁知晓了的可能。 一般百姓大多一字不识,这些川地壮丁,或许自出生起都没出过村子或者一县之地,哪里知道秦岭地形的详情?就是读书人,若只一心读圣贤书为考取功名奋斗,没有看过地理志等杂书,也是不知道秦岭具体地形的。 于是,王五七等人诸多说法里的漏洞,无一人发现。不过除了言语中的逻辑漏洞外,他们所说都是实情,像是亩收八百斤的麦子就是确实存在的,并不怕日后被拆穿。 有姚青云做内应,王五七等人就这样不着痕迹的,流窜在川地壮丁中。 五千壮丁为一营,总共二十多个壮丁营里,最 分卷阅读208 后他们全都呆过了。 等王五七他们从头到尾流窜过一遍后,也随着北归的入川府军一起,到达了大散关下。 在姜秾她们所在另一个时空里,历史上有着‘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的名句,众多文人墨客和达官显贵,都游览过大散关,留下过许多诗词名篇。 大散关的自然风光确实出众,立于城墙上,极目望去,群峦叠嶂,满目蓊郁苍翠,两旁山峦有如卧牛者、有如奔马者,动静相宜,气势恢宏! 大散岭下,清姜河怒吼奔流,奔向姜氏城,汇入渭河。 姜氏城,炎帝神农故里。 夏简戟想着,等这里事了,把川地也安排妥当,大约明年夏收后,就能去打凤翔县外的姜氏城了罢。 正文 第 77 章 大散关位于秦岭北麓大散岭上, 北接渭河支流清姜河,南通嘉陵江上源, 扼川陕交通咽喉, 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两岸山势险峻,层峦叠嶂, 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然而,北上的终究是十二万壮丁以及兵甲齐全两万正规府军,近十五万大军啊! 尽管已有王五七和姚青云等人混入内部去策反, 可所起最终效果目前还未知, 用兵最忌侥幸, 夏简戟就做了最坏的打算。 陈仓县三万‘炎军’若是五分, 四分兵力都陈兵在了大散关,一分兵力据守渭河沿岸,以防凤翔府府军南渡渭河。 不过照夏简戟的想法, 凤翔府府军短时间内还不会南渡渭河以剿灭‘炎军’,毕竟北归入川府军加壮丁, 可是有十五万之数啊...... 张武壮是天生神力的一员猛将, 如今他们几个同村好友里, 葛圭章镇守郿县, 王五七南下策反川地壮丁, 就张武壮还陪在夏简戟身边。 张武壮脑筋直得很, 但他一直记着临出太白时,甜甜嘱咐他的话: ‘虽然我们几乎是和夏…夏简戟夏首领一起长大的,情谊深厚, 但如今他身份到底不同了,我们以后要把那份情谊放在心底,面上要对他尊敬些、不能表现得太过亲近,否则有损他的威严,无法让以后投奔的普通士兵敬畏他。 我说太多你也听不懂,反正就是,武壮哥你不能再想着你年龄比他大,就把他当做小弟照顾,你得将他当做你的长兄去尊敬,明白吗?’ 张武壮知道自己憨傻脑筋直,但他肯听聪明伶俐的甜甜说的话,一直谨记着把夏简戟当长兄去尊敬。 不过嘛,其实暗地里,他还是觉得自个儿比五斤年龄大,比五斤的力气也大,遇事应该要挡在五斤前面,好好护着他。 夏简戟自然也察觉到了张武壮的变化,觉得心中非常熨帖,还有些感动——虽然张武壮的变化肯定是沈甜给支招的。 当初攻打陈仓县时,能单枪匹马在敌阵中杀进杀出三个回合的张武壮,正是他最后的退路。万一被围陈仓,因为早有准备,应该能在张武壮的护卫下闯出去,再与郿县的葛圭章会合,退守川蜀再图以后。 霜降这日,两万入川府军带着十二万余川地壮丁,抵达了大散关之下。 夏简戟又拿出一块白棉布,擦着姜秾亲手为他做的长弓弓臂。 一下一下仔细擦拭着,面上神情恍惚而温柔,在想着为他制弓的那个女子。 张武壮:“入川大军已经来到关下,我们要怎么做?是趁现在他们正人马困乏,先打上一架,还是继续以逸待劳?” 张武壮觉得他或许生来就是要做将军的,他非常喜欢上阵杀敌!将敌兵打的“嗷嗷”败退的时候,真是太爽快了! 闻言,夏简戟手上动作未停,依旧仔细擦抹长弓弓臂: “我们继续等。按照最坏做打算,即五七和姚将军他们未能完美施行计划,那么关下就有十五万大军…… 便是他们跋山涉水穿越秦岭北上到关下,已经人困马乏,可我们杀出去也讨不了好,即使杀他们两三万人,他们也依旧是十万大军,于我们其实并无差别。 我们就据险关坐守,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们依旧不动,就和他们耗着,耗到他们粮草耗尽,或者耗到看一看五七他们的动作……先耗个十天半月吧。” 张武壮约莫真是天生武将,不识字也未读过兵书,却对军事有着一定的敏感度,接话说:“由川蜀北上的大昭大军,只能先攻破大散关,才能进而包围陈 分卷阅读209 仓,不过大散关易守难攻,而且关下的河谷陡而窄,十五 万大军摆不开,便是十五万大军也难以一时半刻就攻下来。 所以,其实不管是十五万大军,还是两三万大军陈兵关下,对我们来说并没多大分别。” 夏简戟满意的点点头:“武壮你说的没错。不过还有一点,若是率领府军的袁风用兵谨慎,且不轻敌的话,又或者姚青云心有二意,那么想要兵围陈仓,除了攻出大散关这个办法外,还能半道分兵走祁山道绕路陇西,从后面包抄我们。” 张武壮就是一块璞玉,稍加打磨以后就是一员猛将,夏简戟乐意指点和培养他。 “渭河一线只有五六千‘炎军’驻守,若是有大军从后方包围,我们就危险了!姚青云那娃子主意多得很,可奸猾着,万一真有二意……那五七不就危险了!我们也危险了!”张武壮很快意识到这事了。 夏简戟安抚一笑,“无碍。能想到半道分兵,必然也能想到要等包围之势将成的时候,南北两股兵力再同时进军夹击我们,如此包围夹击的效用才能尽显。不会一股兵力提前到达大散关下,在我们眼下等着后方的一股兵力,来形成夹击包围之势,否则让我们察觉到不对、也就白做了。 看一看眼前关下大军抵达的时间,不像是半道分了兵绕远路从后方夹击我们的。若是走祁山道绕远路从后方包抄过来,怕是要等立冬时,眼前关下的大军才会到。” 张武壮懂了,语气兴奋道:“也就是说看关下这支大军到达的时候,不像是有分兵从后方来包围我们的,眼下这支大军,就是一支约有十五万兵力、完完整整的入川北归的大军!” 这样才好嘛,干干脆脆的,直接对上,能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了! 夏简戟觉得,恐怕不能满足张武壮痛快打上一场的愿望了。“关下到达的,究竟是一支十五万之数的大军,还是一支两万的大昭府军,少则等上五至七天,多则等上十天半月,大概就能知晓了。” …… 十五万大军,在狭窄的河谷里,密密麻麻的绵延开去了四里多地…… 袁风命令看守府军和壮丁原地修整了半天加一晚上,第二日一早就带着五千府军并一万壮丁前去大散关前叫阵了: “本将袁风!关内叛军速速开门受降!” 嘁!开门受降,青天白日的说什么梦话呢! 夏简戟与张武壮登上城墙,先是看了看大昭将领袁风的距离。嗯,一般兵士用的复合弓射不到那么远,与身等高的长弓也还差点,守城弩虽然有两架、射程也还行,但准头不行。 既然无法射杀对方将领,那还有什么搞头? “挂免战牌。” 没想到,这免战牌一挂,就连着挂了三日。 想来主要还是袁风想要继续休整,打算养精蓄锐后再攻关。 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为何诸葛丞相北伐屡屡受挫?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后方粮草补给困难。一旦北入秦岭到达大散关或其他川陕关隘下时,那离川地就已经很远了。 崇山峻岭、高山峡谷之间,想要像在平原上一般大批量运送粮草?兵士穿山越岭跋山涉水从秦岭南边翻到秦岭北边,就已经很疲累了,而且车马不便通行,想要大批量运送粮草,想得倒美呢! 入川北归的府军,也遭遇了这个问题。 两年全国大旱才刚结束,之前田地里几乎颗粒无收,距明年夏收又还远着,要说各府县的粮食还存储了很多,那实在是在开玩笑呢。 府县官衙都没有粮食了,一般百姓还能有?就算是川地有‘天府之国’之称,可照样受了旱灾影响,征抓而来的壮丁无法从家里带上足够的干粮上路,大多壮丁的干粮包袱 都是干瘪瘪的。走到大散关下时,甚至有不少壮丁的干粮都已经吃完了,平时就在揪树叶挖草根、采野果野菜来充饥。 自带干粮的壮丁们的口粮见底了,两万府军的军粮储备也非常堪忧,那些军粮都是在川地府县强征来的,本来就没征到多少,就算征得多了也很难运过秦岭来。 那么去猎秦岭中的野兽回来做口粮?他们是壮丁、是预备兵士,却不是山中猎户,个把两个人去那就是喂给野兽的份儿。 当然,可以仗着人多势众去围猎,可是不允许这么做。这点袁风还是懂的,将壮丁们放到莽莽群山中去打猎?那怕是一旦放出去了,就没有回来的人。 分卷阅读210 届时别说攻打大散关了,恐怕两万府军也要折在这无边无际的秦岭里!打猎是不可能放出去打猎的,否则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府军和壮丁的口粮都堪忧的情况下,也别去讲究什么免战牌了,反正他们都已经休息好了。 到关下后的第四日,袁风再次亲自指挥一万府军外加两万壮丁,壮丁在前、府军在后,向大散关冲杀而来,预谋强行攻关! 两万川地壮丁手无寸铁,让他们冲杀在前,这几乎就等同于北方草原上的匈奴人南下劫掠时,让汉人俘虏和杂胡冲在前面起的作用一样,拿命来填! 夏简戟看着城下的情景,神情冷肃地微眯眼,“袁风此人,还真是个狠人呢......” 身处对面后方的姚青云,心中也直冷笑:呵,川地壮丁莫非就不是大昭百姓,而是可以随意宰杀的牲畜了? 所以袁风此人沦落到这征抓壮丁的差事,还真是大昭朝廷里难有的意料之中的事呢,可笑啊,既蠢还狠! 夏简戟自然不是什么连鸡都不忍宰杀的见不得血的人,不然他也无法起义了,之前打下郿县和陈仓县时他射杀过不少大昭守军,也见过‘炎军’的伤亡,他并不心慈手软。 心慈手软的人,可成不了大事。但他却也不会像关下的袁风一样,将手无寸铁的壮丁驱赶在前面,通过大量消耗人命来攻关。 “武壮,你去点一队用弓好手,专门射杀抬撞木的壮丁,只要有人抬起撞木,你手下就不必留情。” 居高临下射杀抬撞木撞城门的壮丁,以张武壮射箭的准头是没问题的,便是头顶盾牌护住头顶,总也有隙可乘。 不忍心朝冲在前面的壮丁一通射杀,或投石下去,也不忍心施行其他守城方法。但射杀抬撞木的壮丁,却是必须要做的,最好是射杀得让他们心中胆寒,再不敢沾手去抬! 不忍心是一回事,但据守城关这件事,却不能够放任这种不忍心。 夏简戟接着下令道:“浸油的柴捆备好!一旦有试图架云梯登墙者,就向下推滚石,再将柴捆点燃后推下去!” “领命!” 就算大散关再如何险峻,在城关墙下也有着一块不小的开阔夯实的平地,点燃浸油柴捆用火防守,并不会让火势蔓延到两边,引起秦岭大火。 “呜呜呜!”冲锋的号角响起。 “冲!” 两万壮丁冲锋在前,其中有抬着撞木的壮丁,没冲多远就被射杀倒地;后面有壮丁补上接手抬起,还没走出一步便立即被射杀;再有壮丁接手,依旧没走两步就被射杀...... 没多久,离城门还有十来丈远时,就再没有壮丁去接手抬撞木了。 因为壮丁们在前冲的时候发现,那些冲在前面已经到城墙边的壮丁,没有被射杀!就只有去抬撞木的,去一个被射杀一个! 于是,渐渐的便没有壮丁上去抬撞木了,后来往前冲时果然就没有箭支朝他们 射来。 两万壮丁在前冲锋,密密麻麻一片遮掩住了视线,就算骑在马上也看不太清壮丁中间的情形。 袁风看见了壮丁依旧在向前冲,却没想到,他们没有抬着撞木一起往前冲。 壮丁手上没有兵器,就算登上城墙了也没有什么用,于是云梯并没有让前冲的壮丁扛着。 袁风本来的打算,也只有驱赶壮丁把城门撞开而已,至于架云梯登城墙? 依山势而建的大散关城墙,可比一般城墙要高太多了。他在川地带上的十来架云梯,根本就没有那么长,架起来的话也只到大散关城墙的上半部位,根本就攀不到城墙上面去! 因为袁风这次没打算架云梯登墙,夏简戟预备的用火防守,就没有用到。 等冲了一阵后,两万壮丁就都已经挤在城墙下了,城墙下门外的门洞里也挤满了人,但攻城的撞木没有抬来,只有人挤在门洞里,根本毫无意义…… 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虽然夏简戟想着最好是让壮丁胆寒,不敢再沾手去抬起撞木,但真等两万壮丁都冲到城墙下,露出落在半途的撞木时…… 夏简戟:“……” 无语也只是一瞬而已,毕竟敌军正在城墙下呢,走神是不可能的。 夏简戟立即便想明白了。 分卷阅读211 因为在壮丁们冲上前来时,除了射杀抬撞木的外,再没有射杀一个前冲的壮丁,也没有从城墙上往下抛石,因此城下的壮丁们索性就半道扔了撞木,直接冲上前来贴墙根站着了! 壮丁们全部前冲贴墙根站着后,孤零零落在半道的撞木……袁风终于也看到了。 “岂有此理!”袁风怒道,“往中间城门洞里挤!给本将军往城门洞里挤!” 扛旗的兵士立即挥舞旗帜、打起旗语,转达阵前将军的命令。 然而壮丁们还没有受过训,并不懂旗语,于是命令下达后壮丁们依旧贴墙根站着,一点动静都没有。或许是有听到了袁风的命令的,也或许真的是因为阵中嘈杂,没有听到将军的怒吼,一时间也无法得知。 这就很尴尬,还很气人了…… 袁风无法,向前一挥手,对身后的一万府军下令道:“给本将往前冲!把壮丁往城门洞驱赶!” 撞木是进不去了,但上万壮丁都往城门洞挤的话,或许能将城门生生挤开! 一万府军遵令前冲! 然而,夏简戟能让他们冲上前来吗?他下令不射杀无关壮丁,可能让对面的袁风产生了可以任由来去的错觉,但他本人可没有这种错觉! 如今的‘炎军’已不同往日,军中有配□□、长矛或大刀的,而每人还都必配一把自制长弓,也不必削竹子做竹箭了,直接用用铁制箭头的箭支。 长弓确实没有大昭军队里弓手用的复合弓的准头好,但长弓取材容易、制作简单啊,而且主要是弓力大、射程还远! 像这种守城的时候,直接拉弓向下射箭就是了,又不必讲究什么准头,胡乱射出一箭都能射到人! 于是,冲锋的大昭府军猝不及防之间就迎来了一波射杀! 不该如此啊,弓箭的射程有这么远吗?而且都射得这么远了,竟还如此杀伤力,竟还能破开身上的甲胄伤到皮肉! 袁风猛的一偏上半身,差点摔下马去,所幸躲过了迎面射来的箭支! 心中惊骇之下,勒马连连后退了有两三丈之地后,这才觉得安心了些。 ‘怎会有射程这么远,弓力还这么强的弓!军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弓!’ 朝廷军队中弓手自古 以来常用的弓,按照姜秾的说法是称作复合弓,此类弓确实比‘炎军’所用长弓更灵活,可在马上亦可拉射。而姜秾所教的长弓呢,确实较为笨拙,因为弓身几乎与弓手身高等长,不是张武壮这样天生大力的一般弓手的话,大多都只能站立着用全身之力拉弓发射,在灵活和隐蔽方面有所欠缺。 但长弓的弓力大!射程远! 攻城时拉弓仰射,除了像大散关这样的城墙高大者,遇见一般城池甚至能把箭射进城内,且还保有一定的杀伤力,简直是攻城利器!这一点,夏简戟他们之前在攻打郿县和陈仓县时,就已经见证过了。 如今用在守城上,竟然也格外好用! 因为站立拉射的姿势,导致隐蔽性较差,但因为长弓的弓力大、射程远,能在城下府军冲进复合弓的射程之内、向城墙上的‘炎军’拉射箭支之前,‘炎军’就提前射杀到一批府军,如此先发制人,也扭转了许多劣势。 尤其是大散关下地势不算开阔,同时冲上前来的敌军不会太多,能将先发制人的优势发挥得更好,相应的,因隐蔽性导致的劣势就能被扭转更多了。 前冲的大昭府军还没靠近城墙呢,就已经被射杀了一批。他们身上的皮甲根本无法防御射来的箭支,一旦被射中,箭头大多能够入体一寸! 若是射中要害一寸,当场就死!若是没中要害,在缺医少药的军中受伤了也只能硬撑,入体约有一寸的伤口一旦肿胀发脓,最后也还是死。 一万府军冲到城墙下时,伤亡差不多就已有了八百上千之数。 大散关的‘炎军’实实在在是人手一把长弓,就算一人只拉射一支箭,也有两万多支。 府军冲到城墙前了,并不意味着‘炎军’就会停止射箭,虽然垂直射箭蒙对射中的可能降低,但因为距离拉近,箭支的杀伤力就更强了,一旦射中几乎都会取走一命!不立即去走路一名,也会使其重伤。 府军一路前冲时,‘炎军’射箭不止;府军冲到城墙下了,‘炎军’依旧射箭不止。大昭府军的伤亡,持续不断的增加着…… 而‘ 分卷阅读212 炎军’高据城关,伤亡极小,只有几十个被从城墙下射上来的箭支射中。 因是复合弓几乎垂直向上射出的箭支,(重力)向下坠拉厉害,杀伤力减小了许多,被射中的几十‘炎军’只是受了伤,只有伤没有亡,就连重伤也没有。 难免的,就算壮丁们贴墙站着,也终究有被误伤误杀的。 生死面前,有被吓得六神无主慌不择路的,也有被生死之境逼得灵机闪现的,有好些个壮丁都想到了: 之前城墙上的‘炎军’并没有放箭射杀他们,就说明‘炎军’是无意杀他们的,并没把手无寸铁的他们当做敌人,如今他们壮丁却有了伤亡,那是因为前面的这些府军连累了他们!他们是被连累误伤了! “往两边散开!往两边散开!” “我们被连累了,不要往城门洞去,溜边往两边走!” “边儿上去!边儿上去!” …… 于是,府军们一边躲避头上射来的箭支,一边驱赶着壮丁们往城门洞去时,壮丁们却并不听话,反而贴墙溜边往两边跑! 府军们于是散开,像撵小鸡仔一样,去将壮丁往中间撵…… 夏简戟:“……城下的情景,真是有趣啊。” …… “呜呜呜!”鸣金收兵! “撤!撤!撤!” 来时的一万府军,在城墙下游走了几趟去驱赶壮丁,还剩下六七千了。 回撤时,又被城墙上的‘炎军’射杀一波, 最终总共折损将近四成,只剩六千左右了。 夏简戟:“这次是打了大昭府军一个出其不意,下次他们再来,怕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大昭府军已经跑了,被抛在后面的川地壮丁们,这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府军一撤,‘炎军’就不再射杀他们了,那留在大散关也是没有危险吧,但是‘炎军’会接纳他们吗?那跟着大昭府军一起撤回去? “要不?我们问一问‘炎军’收不收我们,我们索性就不回去了?” “‘炎军’可是叛军,我们留下就是投奔叛军,是不是不太好?” “若是‘炎军’收留,一个叛军的名头而已,老子才不在乎呢!至少叛军不射杀手无寸铁的我们,反而大昭军队会用□□大刀驱赶我们!” “你们想什么呢!‘炎军’的夏首领肯定是聪明人,万一我们之中有大昭府军埋伏的谍者内应呢?那能随便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吗?我们还是赶紧跟着撤回去吧!” 有头脑清醒的川地壮丁说道。这壮丁文质彬彬的,是一个读书人,想得要更细致一些。 ‘反戈投诚的时机,还没有到……’ 过了一会儿,府军们都撤远了,壮丁们才跟在后面往回跑去。 夏简戟自然没有下令射杀壮丁们,就让他们安安稳稳的追上了前面撤走的大昭府军。 …… 第二日,袁风再次带着补足一万的府军,并两万壮丁,前来攻关。 这一次依旧是壮丁冲在前,但是抬攻击城门的撞木的人,换成了大昭府军。 袁风派了整整五百大昭府军,在壮丁们的保护下抬着撞木前冲,同时派了五百大昭府军扛着临时就地取材加长后的云梯。 他就不信了,既然‘炎军’不射杀寻常壮丁,那他把大昭府军混入壮丁中,看他怎么办?! 夏简戟:“……” 当然是直接射杀抬撞木的人,不管是川地壮丁还是大昭府军,只要谁抬撞木,张武壮就射杀谁! 至于云梯,等他们架起的时候,备下的浸油柴捆终于用上了。再加上沸油吧,云梯是就地取材加长的,那有一截梯子肯定是没来得及包铁皮或者刷上防火漆的,直接烧云梯就是了。 再说了,你五百府军来登墙做什么?后面的大昭府军又没有紧跟上,五百府军登墙时起码得折损大半去,就算登上墙来有百十人,后继无力之下,登上来又有何用? 夏简戟真是想不通对面领将的想法,算了,不管对面怎么想的,他做到不留漏洞就是了。 于是,同昨日一样,抬撞木的五百府军、架云梯的五百夫君,不多久就被射杀殆尽,甚至 分卷阅读213 依旧没有用上浸油柴捆和沸油。 本来是没有这么容易的,但川地壮丁们大约是私底下通过小道消息,他们在护着府军往城墙这边冲时,冲着冲着就往边上跑了! 于是,壮丁群中的大昭府军就暴露出来了…… 袁风这一次攻关目的自然是没有达到,折损了近千府军后,就鸣金收兵了。 因为这次没有府军来驱赶,来时的两万川地壮丁,除了被大昭府军连累伤亡的一两百人外,贴墙溜边走注意躲避的其他川地壮丁们,全都毫发无损的回去了! …… 两次都受挫,袁风就找来了传说用计奇诡的姚青云,“姚千户,明日便由你领兵出战如何?只不知姚千户是否心有妙计?” 姚青云心中嗤笑。 如若今天的攻关是由他带领……既然第一次时,就已经知道‘炎军’不射杀手无寸铁的壮丁,那么他会大胆一试 :让一万的大昭府军脱去皮甲,做普通壮丁打扮混入壮丁之中,剩下六千府军在后方压阵。 就算‘炎军’依旧射杀所有抬撞木之人,也足够做普通壮丁打扮的府军将撞木抬入城门洞中,一旦进入城门洞,即使有所折损,也至少还能剩八千的大昭府军,还撞不开城门?!一旦撞开城门,后面六千府军就可冲入关内,大散关一破,还用怕陈仓的‘炎军’不成? 当然,姚青云也知晓,夏简戟此人肯定还留有后手,不会如此简单就让大昭府军形成包围陈仓之势。比如,一旦进入强弓射程之内,阵中将军的性命就要格外注意保护,否则一不小心就容易来个阵中无将的下场。 普通府军都能改扮成壮丁,但阵中将领却是万万不能改扮的,将领在才能军心稳。除非是逃命,这样还可以让人扮成将领去替死,否则都不能找人乔装将领。因为不管是真将领,还是假将领,只要死在对敌阵中,都会让己方士气大幅削弱。 士气一弱,离溃败也就不远了。 就算最好的时机已失,其实明日的第三次,依旧可以这样尝试一次的…… 但姚青云明日尝试的目的,却不是为了攻破大散关,而是为了掩饰身份,好在明天反水时掩饰身份,别被壮丁们给误杀了。 姚青云献计道:“承蒙袁将军看重,末将倒有一计。既然‘炎军’假仁假义,不射杀手无寸铁的壮丁,那不若明日就由末将带上四五千改装成壮丁的府军,混入寻常壮丁之中,抬着撞木去攻破大散关城门,至于后方就交由袁将军来压阵。 为防壮丁们像之前两次一样临阵怕死耍滑逃避,还要劳烦袁将军在后面驱使壮丁们向前,届时前面城门已开,十二万壮丁蜂拥上前,便是‘炎军’再有强弓又能如何?就算我们站着不还手,让他们把箭支射完了,也奈何我们不得!” “此计甚妙!甚妙啊!”袁风想起那支险些射中他的箭,心中尚有余悸。 他若是在后方压阵,等他经过大散关的时候,‘炎军’的箭支应该早已射完,或者经过十多万壮丁的冲击,‘炎军’怕是早已溃散! 姚青云微笑道:“十多万壮丁,想来互相之间不可能都认识的,改扮成壮丁的府军不表明身份也无妨。否则,壮丁们必然要孤立府军,就像今天一样,如此就达不到乔装改扮的目的了。” 袁风连连点头,“姚千户考虑得很周到,那就听你的布置安排吧,今晚上便选出放心的府军,脱下皮甲、悄然改扮后混入壮丁之中,明日一 早就去攻克大散关!” 不管是否表明身份,改扮成壮丁的府军都是前面开路的,是死是伤都与普通壮丁一样。总之他的功劳是有了的,回朝后论功行赏,他说不定就能升上一升了…… 姚青云欣然领命,出帐去安排府军乔装改扮了。 当天晚上,壮丁之间有消息在隐秘地流传。 “据说,明日我们所有壮丁都要上阵了!把我们全都派去冲关,两万府军就在后面压阵,如果我们不往前冲,他们肯定会在后面砍刺驱赶的!就像昨天一样!” “然而‘炎军’并不射杀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壮丁,我们十多万壮丁往前面挤,就是挤也能将城门给挤开了!可是一旦城门失守,‘炎军’就会因为对我们的一时心软而败北,那我们不就成了恩将仇报的恶人了?!” “真等到城门失守,‘炎军’就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怕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肯定会射杀我们以求自保。‘炎军’的强弓威力之大,我亲眼所见,到时手无寸铁的我们也就只有等死的份儿! 分卷阅读214 我们冲在前面,死了就死了,后面的府军们可是毫发无伤的,就得了攻下大散关、剿灭‘炎军’的功劳!” …… 第二日,第三次攻打大散关。 果如暗中所传那样,身穿甲胄的大昭府军退到了三四里地外的队尾,将所有壮丁都往大散关驱赶而去,稍微走得慢些就怒声呼喝!刀枪相逼! 大散关下的河谷和山道,狭窄不平,并排最多能走二十来人,最窄处甚至仅容三人并排通过,绵延三四里地的队伍,前面发生些什么,后面也不知道…… 于是袁风带队在后面压阵并驱赶壮丁们,驱赶着前进约有一里地了时,感觉走得还顺畅。 前进两里地了时,感觉速度慢了下来,想是前头部队已经到达大散关城墙下,并且堵到城门外了! 只需再驱赶着壮丁继续向前,然后人越挤越多,就算混入壮丁中的姚青云等人不能撞开城门,这些壮丁也能生生将城门给挤开!众人推墙倒,十多万人推城墙,或许也能推倒! 想到此,袁风心血沸腾起来。于是连连下令继续往前驱赶壮丁,已经人挨人不能往前挤时,就直接让后排的壮丁们见了血! 在死亡恐惧下,壮丁们奋力往前挤着,不往前挤就是死! 如此一步一汪血的往前又走了半里地,袁风察觉出来不太对劲了。 原本两万府军,在之前两次攻打中折损了五六千,姚青云带着约五千府军扮作了壮丁,剩下的近一万府军,除了分出五百府军在沿途看守外,其余都由他带领着。 而此刻,他们已经进入了一个两头狭口的、阔肚坛瓮一般的谷地里,两岸陡崖上站着的是密密麻麻的川地壮丁…… 若不是有壮丁碰落的一个石头滚入了谷地里,引得他抬头看,他甚至都还没有发现不对劲! 本能驱使,袁风想要勒马掉头退回去,然而来路上也已经堵上了密密麻麻的壮丁…… “杀了袁狗将!” “杀了袁狗将!” “杀了袁狗将!” …… 喊杀声四起!在坛瓮阔肚一般的谷地里,几经回音扩大,霎时竟如天兵天将在雷鸣声中降临,气势惊人!震得人耳中轰鸣,心中惊悸! 所谓雷鸣声,是从两岸陡坡上滚落下的巨大山石发出的。 一块山石砸中了座下马匹,袁风从马上狠狠摔下,他想要站起来却因右小腿剧痛,复又跌倒在地,心中直呼:“吾命休矣!” 在最后关头,袁风还在疑惑:这些山石是什么时候开采好的?姚青云是不是勾结了‘炎军’?他有十五万大军为何还是败了?那些川地壮丁,为何要杀了他? 他可是大昭朝廷的从二品同知,这些乱民怎敢杀他!他们是想要谋反吗,打算投奔‘炎军’吗…… 正文 第 78 章 快立冬的时候, 前方‘炎军’传来消息: ‘炎军’于陈仓大散关,大败大昭袁风所率领的入川北归府军, 十二万川地壮丁尽皆归顺! 大散关一万五‘炎军’, 大败十五万大昭大军!如此世所罕有的大捷传来,后方的太白县一时间空前狂欢! “我们夏首领果真乃天命所归之人, 天生英明神武!归位天命短短月余,就已经收复太白县、郿县和陈仓县三县之地,如今又大败大昭十五万大军, 如此川蜀之地也已是囊中之物!或许明年夏收时, ‘炎军’便已尽能控川蜀之地、扼南北要道! 若三分中原大地, 到时我们‘炎军’便占据了一分, 且占据了地利,进可攻关中、退可守川蜀,大势可成啊!!!” 有看得懂形势的太白县读书人, 听闻前方传来的捷报,喜得手舞足蹈几欲癫狂!到处说着他的推论, 深信‘炎军’推翻腐朽大昭之事, 已是指日可待! 太白县的百姓原本就已深信夏首领是天命之人, 所率‘炎军’必然能所向披靡, 如今果真听到前方传来大捷, 心中一块大石也落稳了:‘炎军’果然是天命之军! 太白县百姓对夏简戟和‘炎军’, 以及对神农血脉后人的首领夫人的信任,已经坚如磐石! 由夫人指导播种的麦子,已经发芽出苗了, 麦苗强壮一看就经得起风霜、耐得住干旱,明年夏收时肯定能有个好收成! 不仅太白县百姓如此, 分卷阅读215 郿县和陈仓县的也是如此深信的。 ‘炎军’此次在大散关的大捷,振奋了军心,也稳定了后方民心。 同时,‘炎军’此次大胜也很快传向各地,入了各方人的耳和心,对‘炎军’的看法自也有所不同了。 邺城军和南方的‘米谷军’,听说后都先是叹一句:又多了一个日后与他们争天下的强敌。 并将‘炎军’牢牢记在了心上,接着就召集谋士讨论一番。“各位先生,如今‘炎军’之势如日初升,不知可会给天下大势带来怎样的变数?” 于是,众多谋士捋须摇扇,先后引经据典,并咬文嚼字地分析一番天下大势。 分析得很多,不过最终的结论大体都是: “……静观其变,观大昭朝廷其后作何举动,吾等适时而变即可。” 十五万大军大败于‘炎军’的消息传来,大昭朝廷上下一片惊怒! “老夫早就说过,应该尽早派兵剿灭‘炎军’,将叛军剿灭于未成气候之前,如此方可高枕无忧!” “本官之前就觉着,为防生变,应该调派凤翔府剩余府军南渡渭河,兵围陈仓,与北归的入川大军前后夹击,‘炎军’必然被剿灭,如此又怎会成今日之势?!” “……” 大昭朝廷中的‘事后诸葛’并不少,出口即是‘老夫早就说过’或‘本官之前就觉着’,全然忘记了当初是哪些人在说:‘炎军成不了气候’,‘不必理会,不过一泥腿子的起义罢了’…… 除了事后诸葛们,又有对袁风怒其无能的。 “十五万大军!整整十五万之数的大军,便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冲垮大散关了! 结果袁风那无能之人,居然败了,败给了区区两万‘炎军 ’,不、是败给了区区一万五的‘炎军’!还有五千‘炎军’,部署在渭河南岸呢。 那些‘炎军’甚至都凑不出一身完整的甲胄和兵器,那就是些扛锄头挥耙子去打仗的泥腿子,这竟然都能输,真是无能至极!” “大散关确实易守难攻,古来也有过不少两军兵力悬殊时,兵力众多者却久攻不下的先例 。但一万与两千的兵力悬殊,能与十五万与两万之间的兵力鸿沟相提并论!? 前者,兵力之差只有八千,后者却有十三万兵力之差!” “……” 有推诿责任的,有事后诸葛的,有怒言袁风无能的……一个大昭朝廷竟犹如嘈杂市井,什么声音都有,各种嘴脸也都能看得见。 此时,朝廷西迁长安后加开的一场恩科的新科状元,愤然出列!言辞铿锵: “恕微臣冒犯!大散关之败,一因轻敌!二因心不齐!三因袁风无能! 然而败就是败了,多说业已无益,当前最为紧要的,是定出应对之策。 姚青云素以用计奇诡闻名,迂回南下做了内应从中离间,使得十二万川地壮丁尽数投了叛军,然而如今大旱刚过,新粮不接、陈粮殆尽,‘炎军’想要养活十多万的大军,并不容易……” “对啊!没有粮草,‘炎军’如何养得起十万大军!此时的夏简戟,就如握了一块火炭在手中,那支无法养活的十多万大军就是火炭,扔了舍不得,握在手里反倒有被灼伤之忧!如此一来,‘炎军’的十多万大军,实际上并无多大威胁啊!” 唉,说的头头是道,实则尽是蠢言蠢语…… 新科状元云青摇头:“不,正是因夏简戟无法养活十多万大军,对大昭来说,‘炎军’的威胁才会更大。 值此新粮不接又陈粮殆尽的时候,要想手中大军活命且不溃散,夏简戟就必会带着十万大军外出征战,以战养战!只要不断征战,就能有粮食,有金银财宝和军功。粮食,财富,以及军功,有了这些也就能养得活一支大军了,且会养出一支战力超群的大军。 十万大军所到之处,何人可挡……” 继位十七年有余的大昭升和帝,已经是一位年逾半百的老人了。 到老了,终于得偿所愿西迁到了帝王之气浓郁的古都长安,谁知却并未如所想那般——长安的帝王之气会庇佑着大昭千秋万代,反而紧接着全国就大旱了两年,随即各地叛乱四起,没个安宁! 可如今又有了更糟心的事,就在凤翔府——长安所在长安府的临府,竟有一支逾十万之数的叛军!就相当 分卷阅读216 于在他的卧榻之侧,虎视眈眈! 云青刚也说了,那一支逾十万的叛军没有口粮,若要活命必然会四处征战劫掠。 对一支逾十万之数的饥肠辘辘的叛军来说,还有比长安更好的劫掠去处吗? 甚至只要两三天的时间,十万叛军便能来到长安城下,扣响城门…… 云青见宝座上的升和帝似乎喘气不匀,想必是吓到了,于是赶紧开解: “陛下莫慌!此事尚且未入绝境! 虽凤翔府南边三县——不、加上凤县就是四县的壮丁,以及川蜀之地的壮丁,都没有了。但大昭还有陇西、关内和山西三地的壮丁,可补充军力!只要我们能撑住一时,未必就没有转圜之地。 况且,微臣以为夏简戟不会攻入长安,至少在他整顿好川蜀之地之前,都不会进攻长安。” 升和帝彷如看见了黎明之时的曙光!“既然叛军要南入川蜀之地,那可否趁此时机,直接将叛军堵在川蜀?到时只要守住大散关、使其不得北出川蜀,叛军‘炎军’一时也就不能威胁长安了。” 难得的,升和帝竟然从之前大散关的大败之中,吸取到教训,并且活学活用了。 “此举,恐怕不易达成。”云青打碎了升和帝的美好愿望,即使朝廷收复了大散关,也还有其他北上的道路可走呢,况且…… “叛军‘炎军’的十多万大军,想来不会全部进入川蜀,也不会舍 得放弃郿县和陈仓县,此两个扼住了南北要道的地方,必然会留下来一部分军队镇守。 更让人担心的是:叛军并不会立即南下川蜀,恐怕会先在北地劫掠一通,筹措到足够的口粮了,再才会南下。 这劫掠的过程中,叛军再多占去几城几县,恐怕也是不能避免的了。所幸,叛军有首先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整顿川蜀之地,有此事牵扯,想来一些时日内并不会进攻长安,大概明年开春或者夏收前后,叛军就会南下了,只是在此之前……凤翔府或许危矣。” 听了云青的话,升和帝心中松出一口气。 虽说有陇西、关内和山西的壮丁可供充实军力,然而陇西大多贫瘠、廖无人烟,关内常有草原匈奴人进犯劫掠,山西倒是人丁旺盛,但是临近邺城军…… 朝廷之前主要就指望着川地壮丁,北来充实军力了,但如今川地壮丁不仅指望不上了,反而还成了威胁长安的叛军! 如今大昭的兵力,五万京军镇守长安不能擅动,东边要有五万府军防守邺城军,再顶多能抽.出三万府军陈兵长安府边境,以防备西边的‘炎军’。但若是‘炎军’铁了心以十万大军进攻长安,大昭兴许危矣! 幸好,如今想来‘炎军’先要忙着攻入川蜀之地,然后又要着手整顿治理,一时之间也就顾不上进攻长安了。如此的话,就能等到陇西、关内和山西的壮丁来充实军力,给大昭留出转圜余地。 升和帝,以及朝中众臣,其实在这之后就已经默认了,在‘炎军’南入川蜀之前,整个凤翔府或许会落入叛军‘炎军’之手。 要说朝中是否有人明白,如此只是在养肥叛军‘炎军’而已?‘炎军’一旦将川蜀之地结实的掌控住了,加之扼着郿县和陈仓县这两处‘川陕咽喉’,在两县前面还有整个凤翔府的掩护,到时‘炎军’就实实在在的掌握了三分的天下,而且进可攻、退可守,轻易拿他们没有办法…… 这些事情,想明白了的人是存在的,就像新科状元云青,或许还有其他朝臣。然而就算明白,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好办法了。 这时候,那些想明白的人就在后悔了。 要是早早的就以雷霆之势剿灭‘炎军’,也就没有后来这许多为难的事了,但当时谁都以为‘炎军’只是如之前大大小小没成气候的起义叛军一样,形不成多大威胁。 要是当初不轻敌,调动凤翔府两万府军,兵围陈仓,等候时机与入川北归的大军形成夹击之势,‘炎军’也必能剿灭。然而,依旧是谁都没想到,北归的两万府军,外加十二万余川地壮丁,一支十五万大军居然败给了一万五的‘炎军’! 不过如今后悔也已晚了,除了期盼‘炎军’果真如云青所说不会进攻长安,再无他法。 甚至于,‘炎军’在北地劫掠,在攻占整个凤翔府时,他们还不能镇压得太过了,否则一旦惹怒十万饿红眼了的‘炎军’,说不定夏简戟就不顾什么川蜀之地的考虑了,直接转头杀向长安来。 所以, 分卷阅读217 大昭朝廷对大胜后的叛军‘炎军’的应对之策,最后竟然只是任其自由来去,只盼它不要攻入长安,甚至还要注意不要惹怒‘炎军’,以防它一怒之下不管不顾攻入长安。 只有如此,大昭才能获得一些转圜喘气的余地。 …… 陈仓县城,县衙大堂。 夏简戟听了一个投奔的川地读书人的分析,心中尚算满意: “本将正打算休整到年底时,就兵出陈仓途经姜氏城后,再进攻凤翔府府治所在的凤翔县,让‘炎军’大军到凤翔府府城去过年。 等过了个好年后,就继续出兵拿下凤翔府余下诸县, 而这应该会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甚至都不会遇到大昭朝廷大军的太多阻挠。等到轻轻松松拿下凤翔府后,就分兵南入川蜀。” 文质彬彬的川地读书人壮丁,在时机一到后就立即投奔了夏简戟。作为投名状,他将大昭朝廷可能会有的应对之策,都尽数分析了一遍。 然而很显然,夏简戟可能是一个有勇有谋,且谋智或许不亚于绝顶谋士的首领。 在分析朝廷可能的应对之策时,这位‘炎军’首领夏首领并未露出意外之色,看来他在此之前就已经想到了。而且还进一步笃定,大昭朝廷甚至不会出长安京中大军来阻挠,反而只会在一旁眼睁睁看着’炎军‘占下凤翔府,只为求’炎军‘不要攻入长安。 这位川地读书人,名叫诸葛评,年近不惑,曾任成都府知府幕僚达十年之久,他在心里是以蜀国诸葛丞相之后裔自居的。他自知他没有诸葛丞相那般足智多谋,但也可算才智不俗。 诸葛评的志向是辅佐帝王之才,面前这位‘炎军’首领夏简戟,他认为就正是他想辅佐之人。 不过,这初次投名,并不算太成功,他所分析的事情,夏首领显然早已想到。 但是他并不打算放弃。打天下之后,就要治天下,所需人才是多多益善的,如今眼见是不能做如诸葛丞相一般的谋士了,但他还可做治理一方的能臣。 因此,尽管夏首领早已料定大昭朝廷的应对之策,他该说的还是要说完,这样就能展示他的才智,或许能达成他的目的。 诸葛评未有一丝慌乱,就像是遇见知音一般,也不多解释,自然而然的就接了一段似是毫不相干的话: “明年或者后年,此后的两三年内‘炎军’都要一边守着凤翔府,一边忙着整顿和治理川蜀之地,必然无心他顾。 那么,大昭朝廷就能放心的赶紧去剿灭邺城军,一旦剿灭邺城军,立即就可反身回来,收拾起‘炎军’在北地的地盘。 等北地‘炎军’不成气候、只能龟缩于川蜀时,大昭朝廷就能南下剿灭‘米谷军’,一旦剿灭了宛陵‘米谷军’,就可自东、由北两面夹击,将‘炎军’剿灭于川蜀。 届时,大昭也就太平安康了。” 夏简戟哈哈笑出声来:“哈哈哈!诸葛先生说得好!大昭平乱有望啊!先生的想法,与本将及本将之师葛师的想法,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哈哈哈!” 诸葛评所说乃是反话,也算是站在大昭朝廷的立场说的话,毫无疑问,大昭朝廷面对这乱世,最美好的愿望也就莫过于此了! 趁‘炎军’南入川地无暇他顾时,朝廷大军东进剿灭邺城军,接着反身回来攻打北地关中的‘炎军’,收回凤翔府,将南边‘炎军’堵在川蜀不让进出。然后抽身南下,剿灭‘米谷军’,届时再一路西进、一路南下,将‘炎军’剿灭在川蜀。 最后叛乱平定,大昭天下太平安康……想得倒美呢! 大昭朝廷不敢惹‘炎军’的这段时间,就是给了‘炎军’壮大站稳的宝贵时机。到时候,就算大昭朝廷剿灭了邺城军——夏简戟觉得光这事就很难了,(‘炎军‘或许还能趁朝廷攻打邺城军时,给它来个‘后防失守’呢),好吧、就算剿灭了邺城军罢! 然后反身回来时,也不是轻易就能从‘炎军’手里,将凤翔府收回去的。那时大昭朝廷刚与邺城军打过,已经有所折损,而‘炎军’却养得人壮马肥的,轻易能打得赢? 况且连年征战,大昭朝廷打得起吗?钱粮自哪里来?兵士在征战中损耗后,要怎么补足? 大昭朝廷要想达成他们的美好愿望,除非大昭军队是不吃不喝还打不死的不死人,再者除非邺城军、‘炎 军’和‘米谷军’都是打不还手的。 分卷阅读218 不过嘛,否管大昭朝廷畅想的如何美好,都与他夏简戟武官。反正‘炎军’与大昭朝廷,只是各取所需,并且互相算计。 诸葛评听到夏简戟称呼他为‘先生’,便知他目的达成了,毕生志向有望施展! 夏简戟:“诸葛先生,您做成都府知府的幕僚长达十年之久,想来是精通大小政事的,毕竟明面上是知府幕僚,但做了的、会做的事情,却都不比知府的要少。 那可否请诸葛先生,暂时为夏某治理陈仓县? 夏某也不欺瞒,提前就说了,等凤翔县甚至于整个凤翔府都打下之后,也还是要劳累诸葛先生的,就不知先生是否依旧肯为夏某分担了?” 确实是诸葛评找上门来主动投奔的,但夏简戟也将礼贤下士的姿态做到位了,非常客气地请他帮忙。这些面子上的事情,夏简戟乐意做足了,总归是很有好处的。 诸葛评已经是不惑之年的中老年男子了,不再年轻气盛,能懂得夏简戟的礼遇,也不会因他年轻就看轻他:“荣幸之至!在下一定不负夏首领所托!” …… “此次大散关大捷,必然会使‘炎军’名声大振,在引来各方有识之士投奔之时,必然也会引来朝廷的镇压,还有各方势力的窥视。老夫人、姜老爷和姜老夫人,以及夏首领之妻也即是夫人您,夏首领亲眷们的安危,就要格外注意了。 不过此次大捷后,有了十二万川地壮丁可充实军力,目前已经整编出来了三万兵力,补充到陈仓、郿县和太白县的防守里来,但夫人您的安危,您以后还得自觉的注意一二才是。” 后方的太白县,留守的狂士葛蕤为了姜秾的安全,为了夏简戟亲眷们以及重要人员亲眷们的安全,简直操碎了心! 虽然听不习惯葛贡士尊称她为‘夫人’、指代称‘您’,姜秾也就是自己别扭着,没让他一定改回‘秾娃儿’、‘小娃子’这样的称呼。 她大概明白的,身份转变后就要树立起相应身份的威严,如此才能使人尊敬和信服。太过温和亲民,或太过高傲疏离,都不好。所谓’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有怨‘,与人若太亲近了,他不尊重你,若太疏远了,他又有怨言。 大概像葛贡士调整过后的尊敬有余、亲近也很足的态度,才是最合适的吧。 更加注意安全,相当于是出入得有兵士随行护卫,不比以前一样方便自由。 对此,姜秾并未心生抵触。她从来不是呆不住、喜欢到处跑,且还不喜欢人跟着的人,在前世的后来,她出入时就常有保镖随行,如今也就没什么不习惯的了。 张武壮已是‘炎军’中众所周知的一员猛将,沈甜作为他迎进门拜了堂的妻子,也在‘注意人身安危’的亲眷之列。 沈甜被护卫士兵跟了几天后,还是感觉不习惯:“进出都有四个人高马大的兵士随行,感觉好不习惯啊!秾姐,你习惯吗?” 事情发展太快,她还感觉像是在梦中没有反应过来呢,这怎么一转眼,秾姐在不久的将来可能就要做皇后了?!她可能就要成为将军夫人了?! 姜秾神情平常道:“习惯啊,我以前出门也有保镖随行的,没觉着有不方便。现在甚至觉得反而方便了,护卫的兵士很热心也很尽责,平时都很乐意帮我递个锄头和篮子之类的工具,我想要松土翻地时,也都有人抢着帮我做了。” “……”大佬就是大佬,和她这样从来没有体会过随行护卫待遇的普通人,真的是不一样! 就算不习惯,也不能像或电视剧里的女主一样,甩掉护卫偷跑出去,然后惹出一堆麻烦,仅仅只因为感觉不自由。 毕竟生命是自己的,而且给别人添麻烦也不好,如今形势特殊还是别没事找事。 没事就窝在屋里猫冬,实在有事也在兵士的护卫下出行,因此也一直都没有出现过人身意外。 又过了一个半月,冬至前夕。 姜秾收到夏简戟写的一封家信。 啰啰嗦嗦的写了四五张纸,姜秾看着看着,就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夏五斤在她身边没话找话说的时候…… 拉拉杂杂说了许多发生了的大事小事,整封信里,也就只有一件事值得注意。 等明年夏收过后,夏简戟打算将娘(夏婶)和她,以及她阿爹阿娘,还有沈甜一家都接去凤翔,并请她去指导整个凤翔府的农田耕种事宜。 整个凤翔府的农田,都让她去指导耕种?这真是太令人期待了, 分卷阅读219 想想都令人手指大动啊。 一府之地,所需麦种……哦、这要等确定有多少亩农田后再具体计算,不过整个太白县明年夏收的麦子,都留作种子的话,约莫是够了的。 但肯定不会都种麦子,那么黄豆种、豌豆种也是需要的,还有粟米、黍米和小米这些也可以备些。哦,还有一种不能忘了,温宁村里的旱稻到明年就又多驯化了两茬,亩收从两三百斤涨到了四五百斤,旱稻种也要带上一些! 还有沤制绿肥,到达的时间够早的话,一定要指导沤制绿肥,若是时间仓促,就烧制火粪应急,还有拌种剂…… 这才收到家信呢,离出发至少还有半年之久,姜秾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计划了…… 正文 第 79 章 说来也是匪夷所思, 太白县都算得上‘炎军’的老巢了吧? 然而却还真就如先前袁十二所料那样,袁家依旧向长安的大昭皇室上贡着采自‘秦岭’的鲜蘑。 对此, 袁十二本人也觉得荒唐至极, 却又觉得尚在意料之中: “......大昭皇帝连履行皇帝本应之责——主持祭天大典,都能向百姓收取一户一两银子的报酬——也即是所谓的‘祭天银’了,就连西迁长安,都要找百姓索要乔迁之喜的礼钱——也即是所谓‘乔迁银’了,再有多荒唐的事情, 竟也都不觉着意外了。” 去年立冬前后, ‘炎军’于大散关大败大昭朝廷十五万大军之事传开, 袁家对‘炎军’的态度就大变。 能成为大昭首富的袁家, 当然不会缺少洞悉时局的聪明人,通过此事很容易推断来日的天下大局,‘炎军’必然要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了。更甚至或许以后问鼎之人,就是夏简戟也不是不可能的。 袁家已然有了袁十二早就和‘炎军’首领夏简戟交好, 自然不会放弃这个绝佳机会,也没有因为争权夺利而愚蠢的将袁十二排挤开,交由其他人代替袁家去与‘炎军’打交道。 就如先前所说, 袁家能发展到现在, 且能在大昭朝廷强占了去祖宅,还圈占去了长安城郊和长安府内万亩庄园后, 还能够隐忍下来,且后面还能取得进攻皇室的‘荣幸’,就说明了如今的袁家掌家人并不蠢。 现在时逢乱世, 袁家内部也因看好不同势力而产生了分歧,如此内部争斗无法避免。但现在的袁家掌家人,将族内各种声音都很好的平衡了下来,争斗不能完全杜绝,但内部再怎么争斗,也不能摆在‘炎军’面前去,不能让‘炎军’觉得麻烦——尤其是现在没那么多精力分心其他事的时候。 于是袁十二依旧负责着与‘炎军’接洽,袁家族内还很慷慨的提供了许多助力,毕竟也是关乎袁家未来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兴衰的大事。 袁十二就没打算做了好事不留名,而是在与葛蕤说起时,稍微表了一下功劳: “......说起来是上贡皇室,平菇和香菇此两样鲜蘑无疑是贡品,然而追根究底,这事也不过是负责采买的宦官在买菜而已。 上贡的鲜蘑,终究也就是被烹饪后摆到皇帝和后妃桌上的一道菜罢了,还是成千上万道菜色中的其中之一,虽然因其新鲜鲜美而很得皇室众人的欢心,成为了最常点的一道菜。 但是,像‘买菜’这样的小事,皇帝和前朝的朝臣们哪里会去过问、会去管?都是照顾着皇帝饮食起居的得宠宦官在做。 于是将原来负责‘买菜’的宦官调开,对新来接手‘买菜’的宦官说一声:这些鲜蘑都是袁家雇人在秦岭大山里采摘得来的。也就没有多追问了,一切还是按照以前一般行事。” 调开原先负责的宦官,对新接手的宦官说一声,就一切按照原来一把行事,依旧借着运送皇室贡品的说辞,袁家车队便可‘借道’太白县进进出出。 哪怕外面都已知晓太白县是叛军‘炎军’的老巢,但宫内的宦官不知道啊——或许知道也作了不知,哪怕袁家商队进入太白县时的车辙印,甚至比运送了贡品后出来时的车辙印更深,竟然也都凭着一张‘钦购鲜蘑’文书,一直畅通无阻。 这事确实应该不算难,但也不像是袁十二说的这般轻描淡写。 调走原先宦官,以及封口新接手的宦官等等,为达成这事动用的人脉,以及付出的钱银,想必都不似所说的这样轻描淡写。 话中深意,葛蕤自然是领会到了的。袁家这是在表功,这没什么可觉得不适的,与人打交道当然会有利益 算计,不可能都是清风明月君子之交。 分卷阅读220 葛蕤:“袁先生和袁家的辛劳,老朽都看在眼中。首领夫人也时常说起,幸亏有袁家援手,我太白县男儿出去征战后,留下的老弱妇孺才能安然渡过去年的冬季。 在与陈仓通信时,老朽与首领提及,首领也曾在信中感念袁家的援手情谊。” 帮人做事情,可不能默默在暗地里做也不邀功,如此也太不划算了!而表了功劳后,对方明言感谢,又比对方装作不懂、模棱两可的不承认要好太多了! 袁十二语带奉承,语气却非常真诚:“夏首领乃天命之人,在下以及袁家,都以能得夏首领青眼,而感到无上荣幸。如今天下百姓遭受苦难已久,能为夏首领解救天下百姓尽绵薄之力,也是我们的福分和应尽之义。” 袁十二的态度——或说袁家的态度,在去年秋分‘炎军’起义时还是‘端着’的,可到开年后如今的春末,不过半年多时间而已,就变得非常恭敬了——甚至可说是谄媚了。 全国两年大旱结束后,还一茬庄稼都没有成熟,有些地方因为民乱,去年甚至都没能及时赶上秋播,正是新粮不接的困难时候,全大昭百姓都没有存粮了。但是普通百姓没有存粮,却不意味着袁家弄不来粮食。 毕竟,最多的粮食从来不是存在百姓手中。事实上,百姓家从来都是少有存粮的,每年的陈粮能接上新粮就已算是生活得很好了。最多的粮食,向来是存在权贵富豪和地主手里,何况如今乱世的根源,就在于土地兼并严重,以及压迫佃农过甚,粮食和财富都被刮了去。 权贵富豪和地主的手里有粮食,因此袁是能买到粮食。不仅能从许多地主那里买到粮食,因为袁家原本就做着粮食生意,袁家也是有存粮的。毕竟袁家虽是商人,但本身他们也是富有程度,都超过了寻常大地主的大昭首富。 不仅太白县的老弱妇孺,甚至郿县的百姓和葛圭章率领的留守军队,都得益于袁家的粮食,才能安稳的守住了这两县。 否则,可能太白县和郿县两地的百姓,甚至都不能安心下来耕种,而是会像陈仓县的‘炎军’十万大军一般,在去年的几乎整个冬季、及今年开年以来的春季,都去到处征战,不得不践行以战养战策略。 若是所有‘炎军’都被迫以战养战了,那就没有了太白县如今眼看着要亩收八百斤麦子的丰收希望,甚至等今年秋播时,姜秾都不能将高产粮推广到整个凤翔府。休养生息,将会遥遥无期。 那么百姓们就要吃苦了,被战争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去征战(劫掠),而一旦停下,就有被饿死之忧。 所以袁家的功劳,夏简戟、姜秾和葛蕤等人都是认同的。 没错,去年(也就是升和十七年)已经过去了,时间已经来到升和十八年的春末。不过,已经过去了的有些事,却还很值得一提。 去年冬,夏简戟如了大昭朝廷所想,兵出陈仓,轻易攻下了凤翔县,十万‘炎军’大军在凤翔府的府城过了一个舒服大年。 同时,派了不到万人的小股‘炎军’南下,攻占了凤县。 如此就算是完全将凤翔府的南部四县,都掌握在手中了。也相当于将南下川蜀的陈仓道和褒斜道,都完全掌握在手中了!且因为打下了凤县,也将从陇西经祁山道南下的道路,也给堵住了。 大昭朝廷若想要南下,就只能走‘长安子午道西乡荔枝道’这条道了,然而这条道是直通涪州的,是到达的巴渝之地,虽与川蜀之地乡邻,但想要到成都府也还是有着不短距离的。 至此,‘炎军’就真的是完全扼住了川陕互通的‘咽喉’,也让夏简戟安下心来在凤翔府府城过了个年。 年后,升和十八年正月里,夏简戟继续带兵出发,一路直取汧阳县、麟游县和陇县此凤翔府北部三县。 并在春二月时东进,轻松就攻下了凤翔府东部的岐山县和扶风县。 期间甚至一度与陈兵长安府边境的大昭大军偶遇过,当时两军相隔不过三里地,大昭大军却被吓得直接退后一里地,以示大昭绝无‘剿灭’叛军‘炎军’的意图! 于是,夏简戟也就收了他像是一副要东进长安的作态,在把整个凤翔府都打下来后,就把心思放在了稳定并治理凤翔府上来。 因为夏简戟没有称王称帝,也就不能明面上授予名正言顺的官职。 于是,诸葛评只被夏简戟请托,让其总领凤翔府政事。虽然没有明文授予官职,但这都知道,诸葛评等同于任了凤翔府‘知府’。 而尚且还在太 分卷阅读221 白县的葛蕤,已被请托了协助诸葛评的差事。这就相当于,葛蕤任了知府的副职‘同知’。 因葛蕤是夏简戟之师的身份,可对诸葛评起到制衡作用,且葛蕤年纪较大,恐太过操劳有碍康健,这凤翔府知府之职就必是他了,而不是一个协助的副职。 这一点,诸葛评和葛蕤两人都知道。前者诸葛评知晓,如此安排正是夏简戟的制衡之术,但他却并不觉得恼怒。他都是四十不惑之年的人了,又不是愣头青,如今有制衡之人,他反而更为放心了!因为万一有何突发之事,也有一个可分担的人——不仅分担活计,也分担风险。 葛蕤不是爱权的人,若是爱权,他就不会舍弃唾手可得的功名、隐居田野了,他愿意为天下、为他的抱负帮着夏简戟做事,但却并不愿意被案牍束缚住,像这种起制衡作用的副职就刚好合适嘛! 葛圭章则被从原来的郿县,调到了陈仓县,统领陈仓县政事,也就相当于陈仓县县令了。 而王五七,夏简戟问他有无信心管好凤翔县,但王五七拒绝了: “圭章博览群书又有治理郿县的经历,他能管好陈仓这一要地,但简戟哥你是知晓我这人的,我哪有那个才能,去管好府城所在的凤翔县?我还是先跟着您吧,若再遇到像之前那次用得着我的时候,我刚好方便去做。” 在这个时候,也不必每个县都配足县令、县丞和县尉这一套班底,有现在这些能决事的人在大体上掌控着,也就够了。至于各地做杂事和跑腿的,原先各地县衙也有能用的文书吏员,将其亲眷家人接到府城好好安置(看管)着后,直接拿来用就是了。 那些人都很非常乐意,也很卖力的去做事!因为一旦做得好了,等到以后新朝建立,他们多半就直接是当地县令了!以前一生都只能是一个不入流的书吏,如今竟然有晋身官途的好事,怎能不尽心尽力?! 政事这边就算是安排好了,至于军事和监察这两套官职,因为当下正是战时,都以征战为主、一切从简,夏简戟直接就领着‘炎军’统领的职责,暂时也就不必点人来负责了。 不过‘炎军’中一些表现优异的兵士,夏简戟都给与了奖赏,虽然不能授予官职,但只看每人统领的兵士人数,就已有了‘千户’之实。 像是姚青云和张武壮两人,更甚至已经是‘万户’或者说是将军了。 虽然还没明说,但看目前各自接手的驻防和练兵等军务上的区别,姚青云定然是要留守北地的,而张武壮可能要和夏简戟一起南入川蜀。 如此一来,凤翔府也算是初步调理妥当了,只等以后慢慢治理,并且恢复耕种。显而易见的,是时候将姜秾等人,接来到凤翔府城了! 升和十八年春三月,也就是春末的时候,夏简戟派出姚青云并王五七,率军一万接 姜秾等人出太白、入凤翔府城。 正文 第 80 章 立夏后的第二天, 回来接人的王五七和姚青云到达了太白县。 在夏收前后夏简戟南入川蜀之前,他和张武壮都想与各自家眷见上一面, 而且有些事全靠纸上通信也说不清楚, 要与葛蕤和姜秾他们见面细谈过了才放心,于是得赶在小满前出发,才能赶在入川‘炎军’出发前,见上这一面。 所以,留给姜秾他们安排和告别的时间不多了, 半个月不到的时间。 这次需要搬家到府城去的, 有夏婶、姜秾及姜家一家, 张武壮的阿爹张强壮、沈甜及沈双二和齐四娘, 还有王五七一家。 因葛贡士葛蕤要去府城‘协助’总领凤翔府政事的诸葛评,他本人和葛家二叔夫妻两也是要去的。 温宁村里其他村民,对于这几家眼看要有大造化并被接去享福的人家,羡慕是自然的。 但是也都懂得人情亲疏, 他们与这几家并无血脉亲缘牵绊,只是做了十多年的同村乡亲罢了,从一开始就没有奢望也被接去享福。 何况他们已经沾姜夏两家很大的光了:他们是庄稼最先增收的人家, 又有栽种香菇的营生挣得许多银钱, 若非如此,他们这两年也会像外面那些灾民一般, 在大旱中挣扎着求生。 正因为有了姜夏两家的慷慨,他们才没有像以前遇到关中大旱一样,沦为到处逃荒的难民。 逃荒过一次的村民们, 是再也不想逃荒第二次了! 而且,他们温宁村到底是‘炎军’首领、夫人及‘炎军’重要人物——葛蕤、张武壮和王五七等人的家乡。 分卷阅读222 神农炎帝的姜姓部落发源地是清姜河沿岸,而他们温宁村有在清姜河源头即姜水畔,再有太白三面环秦岭,是最为安稳清净不过的地方,少受战乱影响,以后的日子总归不会难过的。 所以温宁村的其他村民也只是羡慕,并没有酸言酸语的。 估计也不敢,他们以前没看出夏简戟天命不凡,但夏简戟的夫人——‘神农的血脉后人’、‘在世小神农’,他们可都是知道她的不凡的! 既然如此,想来夏简戟也是真如外面人所说的,大约是天命之人吧!至少他揭竿起义时下了一场透雨,让村里去年的秋播省事不少。既是天命之人,怎敢酸言酸语? 如此,你好我好大家好,姜夏两家也乐意回馈一番乡里乡亲。 温宁村里的栽培蘑菇的营生,就交给了杨婶家负责总领,而杨婶的丈夫自然接了葛贡士的位,成为温宁村村长。 袁家还在继续上贡鲜蘑给皇室,那温宁村里就还能继续栽培菇房里的鲜蘑,至于村里各家用段木栽种香菇,这是能长久挣钱的营生,自然也不会丢了。 其实,等到姜秾他们搬到府城去后,太白县这里实则已不算是‘炎军’的老巢大本营了。 县中靠着高产小麦和姜秾传授的种田诀窍,已经能够自给自足了,甚至还能给‘炎军’一些粮食支持。 所以,其实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往太白县运送粮食了,要运送的话也是运送到凤翔府的其他县。不过一旦袁家车队进入凤翔府,可以表面上将粮食运到太白县,实际上运到其他县去,这都是能灵活操作的。 既然温宁村已经很熟悉栽培菇房蘑菇了——姜秾其实已将技术传给雇佣来帮工的村民了,那就不必再麻烦,依旧由他们来做这事罢。 至于姜夏两家的菇房,姜夏两家栽种的段木香菇,以及栽培鲜蘑卖与袁家进贡皇室所得的银钱,全都白给了温宁村,他们一分不要。 发展这么些年了,一年的进账总共也约有个七八百两银子,这放在一年之前夏简戟还未起义时,已经是一笔大钱了。 但放到如今,对于‘炎军’来说连一根牛毛都算不上,根本不顶什么用。 于是索性就全给了温宁村的村民,也算是福泽乡里了吧。 一年就算七百两银子吧,在姜秾他们六家搬走后,温宁村里还剩下十七家人,按家户和人头分的话,每家每年就能多出来三四十两银子! 加上自家以前栽种段木香菇,每年能有的十来两银子上下进账,不算田地收成,一家每年也能有五十来银子了! 这样的日子,真是再好不过的了!衣食无忧,还能存点银钱以备万一,日子会过得很富足的! 姜夏两家的慷慨,让温宁村的村民很是感激,在他们安排准备时,村民们都非常热情,能帮的都会去帮把手。 像是姜秾提出要买豆类和黄米粟米这些种子时,全都无人吝啬,配合得很! 姜秾在王五七等人到了后,就开始为离开做准备起来,倒不是去收拾衣物包袱,这些事情自有夏婶和周翠娘等人忙碌。 姜秾主要是忙着指挥打包各样种子! 王五七他们这次回来接人,带着一万兵士,运货的车马自然不会少。 虽然主要是为了装运搬家时的家什包袱等等,但要去府城的这几家都没有什么行李,主要是就连姜夏两家都过着亲自耕种的简朴生活,其他人家更不会去大肆享乐了。 除了几包袱的衣服外,就只有光杆几个人了,所以其余大多车马,都能交给姜秾支配。 至于姜秾怎么支配那些车马? ‘高产三代’和‘耐旱二代’的麦种,要等太白县今年夏收后才有,虽还没灌浆,但按扬花抽穗的情况来看,可以期待亩收八百斤了。 没有麦种,从温宁村里买来的去年秋收时的两千斤旱稻种,全都装上! 等今年秋收时,还能再派人回来温宁村收上一波,估摸能再得三四千斤麦种,明年春播时,就能在凤翔府的不便耕种的山田坡地里,种上他个最少五百亩的旱稻! 再到后年,就能将旱稻推广种植到整个凤翔府及川蜀之地了...... 旱稻是姜秾亲自驯化,并沾染了神农之力的,耐旱、耐盐碱且耐贫瘠,亩产也还不错,如今每亩已经能收三四百斤了,赶上了以前一般良田的小麦亩产。 虽目 分卷阅读223 前尚不敢说,不逊色于后世的沙漠盐碱地旱稻,但确实已能在贫瘠坡地种植了。 姜秾她觉得,还算是可以了,慢慢来嘛。 麦种和旱稻种这两种主粮种子有了,那些黄豆和豌豆的豆类种子,也要装上两千斤! 光吃馒头和米饭也不行,还得有下饭菜,黄豆和豌豆就能做成好多菜,像是豆腐、腐竹、豆芽和凉粉等等,都是家常耐吃的菜色! 在主食之余,同样还得有时不时可以改换口味的吃食,像是黄米、粟米和小米这些粗粮。所以粗粮种子也得带上一些! 带上的粗粮种子,都是经过她手的沾染了神农之力的,产量和质量表现都还不错,几种粗粮种子一共就装一千五百斤罢! 旱稻种装上,豆种装上,粗粮种子装上,都装上!种子都装上! 有一个府的田地可以种呢,需要不少种子才能种满的…… 对‘炎军’首领夫人,从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如今终于见到真人的姚青云:...... 果真闻名不如见面啊,之前听说再多,也不及亲眼见到本人的做派后来得震撼! ‘炎军’首领夫人姜氏,乃‘神农血脉后人’的传闻,竟然不是弄虚作假,不是徒有噱头…… 到小满前夕 ,所有行李——还有种子都收拾打包好了,将带来的车马都装得满满当当的! 姜秾等人出发时,一万之数的军送护卫着,阵仗不小。 临行前,姜秾挂心麦田里正开始灌浆的小麦,这可是关系到今年秋播能否有足够种子的大事。 于是出太白县的沿途,姜秾都掀开马车的窗帘,一路走一路看路边农田里小麦的情况。 姜秾喜爱泥土气息,也需要时常到农田里去实地查看庄稼的长势,就算后来身旁多出了四个人高马大的兵士随行护卫,她也还是时常到县里农田里去转悠。 姜秾并不是为了表现她亲民的一面,才作秀一去农田里转悠,真正是为了掌握庄稼的长势情况,有这个需要才去的。 但或许正是这样,太白县的百姓才更喜欢姜秾这个首领夫人。 太白县百姓早就听说首领夫人他们要去府城了,虽说了不允许夹道送行,但也有些农人借着到麦田里巡看庄稼的机会,来最后看上一眼首领夫人或者离开的车架,为她送行。 他们只是一般农人,一辈子都不一定会出一趟太白县,首领夫人又是人上人――以后或许就是国母了,见的这一面恐怕也就是最后一面了。 “夫人!妇人我一看这麦穗,就知道今年夏收的收成或许翻倍都不止,托夫人的福,定然是能亩收八百斤的!夫人放心吧!” 有农妇在路边的麦田里,向姜秾的车架招手大喊。 姜秾不习惯大声呼喊,于是只严肃威武(?)着一张脸——但嘴角翘起的幅度清晰可见,向田里的农妇挥挥手,算是打招呼了。 “夫人慢走!以后若是想吃老婆子做的绿豆薄饼了,只管差人回来取啊!” 有曾经送过姜秾绿豆薄饼吃,并做的很合她口味的老妇,站在田埂上朝着姜秾喊。 马车窗帘是掀起的,但姜秾想起老妇眼神不好,若是挥手回答的,老妇是看不见的,于是就提气应了一声:“好!” 老妇听到这一声沉稳又清亮的“好”字简短回答,原本垂垂老矣的人,都笑得神光焕发起来! “好好,老婆子一定活得久些,免得夫人想吃老婆子做的绿豆薄饼却吃不上。” 老妇人已经快六十了,在这古代已经算是很老了,谁也说不准她还能活多久…… 沈甜与姜秾坐在一个马车里,一路看见了许多站在麦田里送行的农人,说过‘夫人走好’后,还会站在久久的田里注视着车马远走,却就是不立马回去…… 尤其是路过那个要给大佬做绿豆薄饼的老妇人时,沈甜忍不住的就红了眼眶: “这些百姓最是淳朴不过了,一直感念着去年冬季供她们一天一顿饱饭的恩情,实际上那不过是以工代赈罢了,他们也是付出了劳力的,修筑城墙和街道这些,他们都很卖力的,却一直念着恩情! 我们借给了他们粮种,对他们不呼来喝去,他们就如此发自内心的喜欢我们,这实在是……太让人惭愧了。” 姜秾没有沈甜那样 分卷阅读224 感性,道:“既如此,我们以后便要保护好天下百姓们,让他们能吃饱穿暖,再不受寒冷饥饿之苦,就算是回报他们的好了。” 沈甜神情坚定的点头,“嗯,秾姐说的对!我的好运气笼罩范围太小,还时不时就失灵――吸引肉多的猛兽,但我要尽全力保护秾姐和我家武壮哥,还有夏简戟,让你们这些有本事的人,去保护天下百姓,这就是我力所能及的贡献了!” 正文 第 81 章 护卫队伍庞大, 疾速行军不易, 又要兼顾行路途中的舒适, 姜秾他们走了三天,才到达了凤翔府府城。 进府城时, 已是午后时分了。 一万护卫出动,其实也不完全是为了护卫迎接夏简戟及‘炎军’重要之人的家眷,去时的一万人,早已不是回时的一万人了,因为出动一万大军去迎接护卫, 实则顺便也是一次换防。 进入凤翔县之后, 一万大军就陆续各归其位,只余了两千人继续由姚青云和王五七领着, 护送姜秾等人进城。 然而两千兵士的护卫队伍, 加上一辆接一辆载着‘行李’的车马, 绵延开去也是很长的队伍了。 这样大一支队伍, 一入府城就引得大道两旁的百姓好奇地引颈张望: “这是首领大人回来了?这么多兵士护卫呢!” “首领大人回来不至于要乘坐这么多顶精致的轿子吧?首领大人从来都是骑马入城的, 不惯坐轿子的啊?” 路旁百姓的议论, 坐在同一辆轿中的姜秾和沈甜也听见了,沈甜撇了撇嘴:“不是说上位者最忌讳给旁人摸清他的习惯吗?人人都知夏……首领出入都习惯骑马, 那万一有用弓好手在必经之路埋伏刺杀呢?” 好吧, 只要一想到夏五斤居然娶了大佬为妻,她就看他不顺眼!但是大局为重她还是晓得的,不能因个人好恶而乱了大局。 姜秾脑内就没有拉上那根名为权谋政治的弦,对这些事不敏感, 不过按照沈甜所说一想,还真是很有理的。 “到时见到了夏简戟,给他提醒一声吧。”虽然或许他那样奸猾的人,照说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为防万一提醒一句也不是多麻烦的事情。 两人在轿内小声交谈着,轿子又往前行进一段路,又有道两旁的议论声传入: “据说,首领大人派了万人大军去迎接太白县的亲眷,这应该就是老夫人和夫人她们罢?” “夫人?就是传说中的‘神农的血脉后人’姜氏夫人吗?” “果真?就是那位据说能治庄稼的病害虫害,能沤绿肥、烧火粪去肥田,还育出了亩收八百斤的良种的夫人?看轿子小巧精致的样式,想来还真是女眷乘坐的呢!” 赶路无聊,好不容易进了府城,却又不好掀开窗帘往外看,现在能有道两旁百姓的议论传进轿子里来,也聊以缓解了沈甜的无聊:“秾姐,你的事迹传得很远呢,府城的百姓都听说你了!” 虽然有顾虑赶路时颠簸,为了舒适走的很慢,但这时代的种路况一路乘马车,那真是颠得肚肠打结!进府城后又换了颠颠儿的人力轿子,这种赶路体验绝说不上好,有了这一次走远路,姜秾觉得她以后会更加宅,更加不愿出门旅行了。 姜秾精神蔫蔫,提不起兴趣来,“哦,你不是说了,造反起义要个名正言顺,这也是舆论造势所需……” 正在两人不甚上心的闲谈时,忽然一道尖嫩的倨傲女声传来: “……只要一想到有人在生了虫害的农田里走过,亲手去沤制过臭气熏天的粪肥,整天都在泥塘子里淌来淌去,我仿佛就能闻见那人身上的臭气和泥腥气,都不敢近身去!” “是啊是啊,若这人是个女子,那她夫君可是臭都被臭走了,怎还敢近身?” 随后便是几个女子嘻嘻的笑声,从斜上方传来。 听声辩位,说这些话的女子,应该是位于大道两旁的二层酒楼之类的店铺内。 只是那话中的内容,刻意提高的音量,还有正好又是在姜秾他们的车架经过的时候说出来……要说不是故意说给姜秾听的, 那世上也就没有故意这一说了。 “我了个擦!这婊在说什么呢!!”阅览无数的沈甜,见过的套路实在太多了,这显然是嚣张小三到正宫面前挑衅的现场啊!敢指桑骂槐的说她大佬?!真是气死她了! 姜秾情商确是欠缺,智商 分卷阅读225 可不低,她也听出刚传进来的那话,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不准说脏话。” “好的大佬。”沈甜顺嘴答应了,但却越想越气了!“我竟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小三!我得去骂她一顿!大佬你不能出面,就让我去骂一顿!” 说着就想起身下轿子,‘停轿!’的话也同时就要出口了,却被姜秾一把拉得又坐了回去。 作为被含沙射影挑衅的本人,姜秾倒是没有怎么生气:“手段确实恶心,但甜甜你也不好现在帮我骂回去。那女子既然敢说出口,想来也做了会被当事人回击的预演,若我们骂回去,恐怕就成了‘对号入座、上赶着找骂’了。” “况且,还不知那女子究竟是仅仅出于嫉妒我的身份,而出言贬低,还是其他势力派来的奸细,为了破坏‘炎军’首领夫人的名声。”姜秾情感神经并不纤细,要是一般女子只会想到是寻常的小三挑衅山门,但她又想到对方可能是敌方奸细。 暂不具名小三:敌方奸细??? 沈甜冷静下来,“我给气糊涂了!若是秾姐你的名声被污了,那先前的舆论造势就白做了,所谓夫妻一体,夏简戟的名声也会受损,进而还或许会动摇‘炎军’的军心,实在歹毒! 可是若不反驳,秾姐你的形象还是被污了啊?” 姜秾摇摇头:“无事,就当没听见,时候再让夏简戟注意一下引导舆论,再排查一番城内的奸细就是,现在这场面围观百姓太多,不好闹大了。” 沈甜见大佬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暗道她果然还是修炼的不到家,“嗯嗯,听秾姐你的,我们暂时不理那个婊!等见到夏简戟了就去告状,我们事后算账!” 进城途中的这一插曲,就暂且放着了。然而,也没有放置多久,那‘插曲’就自动找上门来了,按沈甜的说法是:我竟从未见过如此嚣张无耻之小三!!! …… 进城后行了一刻钟,就遇见了这段小插曲,轿子又晃晃悠悠的行了约有一刻钟后,就到达目的地了——凤翔府府城府衙旁的一座五进大院子。 凤翔府比邻长安府,同在关中平原,其府城所在也算是比较富庶的了,府城里的五进大院子还是有几座的,而这坐落在府衙旁的五进大院子自然就是城中最好的了。 “……老夫人和夫人这边请,这座院子是原凤翔府知府所住宅院,首领去年带‘炎军’打下凤翔县后,就觉得这座紧挨府衙的院子最合心意了,离平常办公的府衙近,等老夫人和夫人来了也住得开,同时也方便兵士保护,于是首领便在此入住了。 后院正房和中轴上的定安院,早半月前就已经收拾布置妥当了,只等接来夫人和老夫人后就可入住……” 带路的正是诸葛评,殷勤的态度与儒雅的气质混在一起,也不觉违和,反而合成了顺眼的热情。 姜家、沈家和张家与王家等人,各自都有人带领着去安置了。 ‘炎军’都已经打下凤翔府了,那些早先听见风声望风而逃去避难的富商和地主们留下的宅子,自也收归公有了,给一家指一座宅子安置是绰绰有余的。 夏婶和姜秾也都累了,等诸葛评将他们带到,并交由府中管家后,也没有多留就告退了。 说起来府中管家还是熟人呢,就是衙役张一张二兄弟的叔父张原,张原以前是太白县县衙的一名书吏,后来跟随夏简戟出来了, 做了首领府夏府的管家。 首领府的管家,听着像一点都不威风,但非尽得信任的心腹不可担任。 “张先生,见过老身?”张原虽做着管家的事情,但也不好称呼他为管家(似乎像是称呼负责衣食洒扫等杂事的奴仆一类),夏简戟又没有称王,也不好称呼他为‘长史’一类的官职,夏婶便只能含糊地称呼他为‘张先生’。 张原听了称呼很高兴,带领夏婶和姜秾外下榻的地方一边走,一边解释:“在下之前未曾亲眼见过老夫人和夫人二位,但在下却也算是早就与夏家结缘了的。在下的两个侄子张一和张二,与首领早年交好,在下早年与首领也算是熟识,因此时常从首领那里听闻老夫人和夫人的音讯。” 夏婶一听,眼睛都亮了!“张二那孩子啊!老身见过,我儿和儿媳成婚时,他还到场祝贺了的呢!那孩子可是个好孩子,现在过得可还好?” 可不止是到场祝贺呢,秾娃儿逃避皇令征选不得不与她家五斤成亲,这事还有张二一臂之力呢!夏婶如今想起来张二那个孩子,就喜欢得紧,她能得秾娃儿做儿媳,还要记 分卷阅读226 他一份功劳呢! “承蒙老夫人挂念,在下那两个侄儿如今都好,哥哥张一戍守在大散关,手下管着两千兵士呢,弟弟张二就在城外大营驻扎练兵,也领着两千兵士呢。” 张原之前是在市井里生活的人,知晓像夏婶这样的妇人就爱听些个家长里短的话,平时热情周到一些就是,太过讲礼反而会不得喜欢。于是就一边与夏婶话说家常,一边在前面带路。 而首领夫人,也正如传言中一样,虽严肃话少,但确实就是一个纯粹而不苛刻的人。 张原在闲话时注意些不冷落着她就是了,也不专门去递话交谈,刻意去引话少的人交谈,反而会引人不喜,如此就不美了。 “二位这边走……热水可备好了?快去看看水,老夫人和夫人到了,精心点!”张原询问着候在院门处的丫鬟,丫鬟赶紧应‘是’跑出去了。 “这正院是首领和夫人的起居之处,后面宅邸中轴上的定安院宽敞安静,是首领特意吩咐了好好布置给老夫人您的,老夫人您看在下是带您去定安院稍作歇息,还是如何?” 张原有些紧张,虽说他一直在强调后面定安院位于宅子中轴上,不是偏院,但就怕老夫人看不过夫人住正院。这样安排原本也是首领示意的,但若老夫人硬是不依,那也是他的没有办好事。 夏婶不是点了宫斗宅斗技能的老太君或太后,她不争那些正院由谁住的问题。 在她的见识中,以及后来靠儿子儿媳‘养着’的经历中,都坚信着‘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儿子是当然要住正院的!何况如今儿子是起义军首领,更要讲究些才是。那儿媳秾娃儿自然也要跟着住正院了,他们可是夫妻呢,不住一起能给她生几个孙儿生女的? 别以为她不晓得,她可是知道的,儿子儿媳至今都还没洞房呢,所以夫妻两得住一起才行! 还有,刚才那个丫鬟,虽然样貌和身段都不及秾娃儿,但那丰满有致的风韵,不太适合放在她儿子儿媳院子里伺候啊…… 夏婶心里盘算着,就与姜秾作了别:“秾娃儿,我们都去洗漱一番,晚饭时再一起用饭。” 姜秾不清楚夏婶的盘算,也不晓得她自个儿都还没操心呢,她婆母就已经替她想着要把正院的娇俏丫鬟调走了。 “嗯,娘你去吧,晚饭时我去您屋里一起用饭。” 离了正院院门,往后面定安院走的时候,夏婶忍不住旁敲侧击:“张先生,我儿院中的丫鬟……姿色还蛮好的哈?” 张原一时摸不准这老夫人究竟是何意思, 但听老夫人唤夫人小名,相处起来又很亲近的样子…… “府中如今这些丫鬟小厮,都是在下挑了身家清白的、就随意买来伺.候了,首领一向不管这些的,只说等老夫人和夫人来了,再交由二位调理,想来刚才那丫鬟姿色好、大约是……凑巧了吧。” 夏婶不觉有他,神情满意:“老身向来病病歪歪的,以后这府里的事情,就都交予你们首领夫人这个女主人去操心罢,老身是不爱管的。”等秾娃儿掌事了,就提醒她要把那些个不安分的丫鬟都调开。 虽然儿子如今身份不同了,或许也要学那些个大户人家的陋习做派,纳些小妾在屋里,可秾娃儿那孩子没心机的很,她得帮着一些才行…… 张原立即知道了老夫人的态度。 其实倒也不难明白,据说首领与夫人是年少相识且一起长大的,老夫人必然也是早已熟悉了夫人的,这一相处得久了,夫妻感情和婆媳感情自然就会深厚起来,老夫人护着些夫人也正常。 “老夫人的身体康健着呢!不过您劳累了这些年,也是闲下来该享享清福了,一些家务杂事交给后人去操心也是应当的……” 张原一边唠嗑着,心里有了底。 有以前的交情,张原自个儿办事也妥帖,因此很得夏简戟信任。 因此他也知道,在外征战的首领是真不近女色,尤其是在大散关大捷后、攻打凤翔府时及这之后的时间里,一直都没有少了献到面前来的各式美貌女子,府城里也不乏大家女子公然追求,但首领却一直都没有接受。 今日之后再看,首领如此不近女色的原因,想来怕被施了美人计只是其一,其二也是因为真的喜爱夫人,他们夫妻情谊想来不会浅。 他以前只知(夏)姜氏擅农耕和育种之术,对‘炎军’助力极大,却没亲眼见过夫人。今日一见,夫人的容貌气度……如此出色卓绝,首领 分卷阅读227 想来是很喜爱的,年少相识的青梅竹马夫妻,情分想来不一样。 那么,府里那些丫鬟,他就要花些心思在夫人亲自出手之前,就先给调开了去,免得扎了夫人的眼——反正首领本就不在意府里的丫鬟。 再者,以后对夫人还要更尽心一些,夫人说话的份量他要往重了听,把夫人说的话当回事。 于是,初至府城宅邸,在姜秾本人尚且无知无觉时,府里中馈就牢牢掌握在手上了,不安分的丫鬟也有人代劳调.教了。 至于那个夫妻感情深厚的认知……有些失真,否则也就不会产生误会了。 虽然提前送了信回来,但夏简戟带着张武壮之前就已经去到了陈仓县,得过两三天才能赶回来,所以姜秾他们到达的时候,夏简戟并没有在府城。 也正是在夏简戟回来之前,他险些‘被’找到了‘真爱’,这让他在回来后,差点就收到了一封合离书。 正文 第 82 章 姜家、沈家、张家、王家和葛家, 与夏府一样, 都被安置在了府衙所在的一条街上, 都是邻居、隔得很近,平日里串门走亲戚很方便。 各家安置的宅院是事先早已收拾布置整齐的, 搬来后直接入住即可,加之各家从太白县来也没带什么行李,到达之后没费什么功夫就整理安置妥当了。 因此第二天的时候,沈甜就来夏府找姜秾玩了。 这些年都是这样,沈甜俨然是姜秾的小跟班一样了, 闲来无事时就会来找姜秾闲聊。两人虽生于不同时代, 终究同是后世现代社会的人,聊起来也有共同话题些。 “......富豪权贵等大小地主抗风险能力更强, 其下田地都赶上了去年的秋播, 夏简戟攻打过来时严令不可践踏农田, 那些地主为避战乱逃跑后, 那些秋播了的农田便算作无主之地了, 目前算是‘炎军’公有, 今年夏收时那些农田里还能收些粮食,在解决了普通百姓的口粮问题之后, 还能稍微支援一些给‘炎军’做军粮。” “但那些寻常平民的自耕农, 在自然灾害面前就全无抵抗之力了,因没有粮种大多都错过了去年的秋播,今年夏收时怕是颗粒无收。 只能预兆赊欠给他们一些口粮,或者以工代赈, 勉强渡过去,等到明年夏收后就会好过很多的。夏收后主要做得事情,就是动员百姓们沤制绿肥,以及分发粮种......” 两人正在后院的正房里,一边吃着沈甜亲手做的甜口猪肉脯,一边聊着呢,忽然隐约听见前院似有争吵的声响,姜秾正欲询问外面因何喧哗时,张原就急匆匆进来禀报了: “禀夫人,前院有薛家小姐拜访......” “前院喧哗,就是因为薛家小姐来访所引起的?”姜秾回想了一瞬,又疑惑问道:“我好像记得今天没有安排接待客人拜访?薛家小姐如此急切来访,可是有什么急事?” 不论古今,稍微讲究些的人家或企业之间,在去拜访之前都会提前送上拜帖――或者提前电话预约,以便安排行程。 还在温宁村时没有这许多讲究,可等到搬进县城县衙的官署住下之后,接待或拜客人的程序就恢复到她前世习惯的方式了。 提前送拜帖预约,行程安排上就显得舒服而有序,没曾想到府城来之后,反而有客人直接闯上门,且还喧哗出声? 张原一时间神情不定,回话也就有些磕磕巴巴的:“是,前院喧哗确是薛小姐的随从所引起......夫人昨日方才到达,旅途劳顿,今日正该是安心歇息的时候,并未安排接待拜访的来客。至于薛小姐急切来访,在下......在下也不知有何急事......” “不知有何急事,张先生就来回禀于我了?”姜秾实在疑惑得很。 前世负责她研究工作之外的各项行政杂事的秘书,做事可不会这样的,难道是古今秘书的工作能力差异甚大? 沈甜在一旁算是看出些什么来了!大佬是真不懂,而这张原磕磕巴巴为难的样子,想来是有什么顾虑......再一想来客的称呼:薛小姐,想必来者是一位娇客了? 是想趁夏简戟没回来之前,来宣示些什么的?夏五斤在外面飘野了,别是给大佬头上带了绿吧?! 这薛小姐,别就是进城时那位含沙射影侮辱大佬名声的嚣张无耻小三了吧?! 阅览无数的沈甜,对这种小三找上门来的剧情,简直太熟悉了!!! “秾姐,看看张先 分卷阅读228 生神情为难、顾虑重重的样子,想来这位薛小姐不简单啊!说不定是一位娇客呢?不若我们就去会一会这位薛小姐?”沈甜说话时咬牙切齿,神情气势都不一样了! ! 姜秾虽还没完全明白,但看甜甜咬牙切齿地嚼着‘娇客’二字的样子,想来这个来访者不是一般的客人? “好吧去见一见。既要见客,那待我先换一身衣裳再出去,张先生且先去将客人迎到......前院的正房偏厅里,奉上茶水。” 前院东厢房是夏简戟的书房,是他用来办公及他接待议事谋士和将领的地方,前院西厢是供来客稍作小憩和整理仪容的,这两处都不好用来招待女客。 但薛小姐又不是她的闺中好友,在后院正房接待也不太合适。 剩下的接待地方,就是前院正房的厅中了,但一个没有递拜帖、不知来历的女客,在正厅接待也不太好,那就只剩下偏厅了。 至于在抱厦厅里接待,薛小姐若是府中何人的亲朋挚友,那还显得亲近,但她只是陌生来客,就显得太过怠慢了。 不过,就是不知那薛小姐,是否乃夏简戟的挚友了......且先不管,在偏厅待客也算是有一定规格了。 姜秾倒不是心有多细,能时刻想得这般周到,而是到底如今身份不同了,虽然不喜一些世俗来往的繁杂琐事,可还是稍微要上心点,就在这些待人接物的规矩上面注意了些。 张原心里想得不少,只面上没有显出来,“是,夫人,在下这就前去招待。” 沈甜的宫斗和宅斗可不少了,对于这中在小细节中抠背后深意的小剧情,那是再懂不过的了!就在偏厅接待她,还要让她等久一些,谁让她贸贸然登门都不提前递帖子的! “秾姐干得漂亮!来来来,我去为秾姐挑选一套衣裳,将你打扮得艳光四射,一举艳压那薛小姐!” “嗯?”姜秾还是没完全明白沈甜此话作何说法,不过这种听不懂的时候在以前也有不少,她也不去多想了。 ...... 薛胧月被张原带到偏厅里坐着,立即又上了待客的茶水。 然而,只等到一盏茶都快凉了的时候,这府中的女主人都还没来! 等着等着,薛胧月的心情愈来愈糟糕,不过她的身份决定了,她在人前时从来都只作温婉大气的样子,绝不会露出愤怒狰狞的神情,也绝不会说尖酸刻薄的话。 不过,她自己不能表露不能说的,自然有人替她说就是了...... “......到底是生于山野间的泥腿子,待人接物果然是不像样子!竟然让客人等到茶凉了,都还没出现,畏畏缩缩的像个什么样子! 世世代代都是泥腿子的出身,想来也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这连待客的礼数都不晓得,竟然在偏厅接待关中薛家人!这样的首领夫人,真是上不得台面!” 姜秾换下一身家居衣裳,另穿了一身待客的正式衣服,并且将平时在家就放下披散的发髻绾上,收拾好后的效果根据沈甜的说法是:‘秾姐你真是天生丽质,保管就是在后世,也能艳压一众漂亮女明星!’,这才与沈甜出了后院,往前院走来。 在刚进入正厅在往偏厅走时,就听到了这一把尖嫩的熟悉嗓音。 这把尖嫩的声音实在很好辨认,正是昨日进城时,她们在轿中听见的贬低侮辱姜秾名声的女子的。 或许是她们进屋的动静太小,厅内之人没有察觉,竟然让她们听见了这样劲爆的话!不过,或者这些话就是专门说给姜秾这个女主人听的。 俗话说狗仗人势,想来这代主人狂吠的狗,能够这般像是能当夏府的家、做夏府的主似的说教,所仗的势应该很大了...... 但这时候对方即便倚仗的势再大,也不能受制于人,尤其这里面还要加入有关‘炎军 ’的考虑因素。 沈甜走在前,来为她家大佬做一次打帘丫鬟。 只是,在打帘之前,沈甜拦在前刻意放慢了脚步,为了在进入偏厅前留出足够长的说话时间,给屋内的人来一出‘人未到声先至’,以牙还牙来个‘背后’说人: “夫人,我就不明白了!我们在县里时,上门的客人尚且都很讲究,上门拜访之前都是礼仪周到的递上一个个拜帖,怎么到这府城里来了,有些人反而没规没矩的,说要上门就直接吵吵嚷嚷的上门来了呢? 分卷阅读229 那吵嚷的声音啊,矫揉造作的像是被掐着嗓子挤出来的一般,又尖又细听着刺耳还罢了,却偏偏还响得很,在后院都能听到呢,这真是比世代杀牛宰羊的屠户都没规矩!” 沈甜话音还未落,厅内就响起一声像是捶椅子扶手的‘砰’声! “......我也正纳闷呢。”被一直喊她‘秾姐’的甜甜唤了‘夫人’,姜秾感觉有点别扭,不过在甜甜仗义的为她出气时,她也不能拆台,之后努力(拙劣)地配合着疑惑道。 和人吵架嘛,对方是背面说道,那己方若是当面对质,似乎就输了气势。于是沈甜也给来了一道‘背后’说人,这之后是揭穿了当面锣对面鼓的吵一顿,还是生生忍下白白受着,就又交给对方来选择了! 说什么泥腿子出身不懂规矩,有些人连上门拜访都不晓得递张帖子,这才是最不懂规矩的! 虽然大佬打配合的功力不身后,但她在吵架上能以一当二,就没输过! 这时,沈甜先将她家大佬的手放在自己手腕上,做出一副‘老佛爷出行’的样子了,才慢吞吞的掀了间隔在正厅和偏厅之间的苇帘,进入偏厅去。 且做出了像是在仔细看脚下,才没有看见厅内客人的样子,嘴里嘟囔着埋怨:“谁不知我们昨日才到府城,今儿个正是歇息休整的日子,居然就有人不懂做客之礼、急吼吼的就来了,累得夫人您好一番换衣打扮......” 某些人就是不懂做客之礼,在主人家旅途劳顿归家的次日,就帖子都不递一张的急吼吼地上门,累得女主人为了见客而急匆匆的换衣打扮。 那被安排在偏厅接待,等候久一点,也是理所当然的咯! 正文 第 83 章 “......” 听着沈甜的嘟哝埋怨, 姜秾一时不知道怎么配合。 但这时候两方人正好打上照面了, 怼人环节应该可以缓上一缓了。 “事出仓促,换衣梳洗又耽搁了一会儿,让薛小姐久等。” 姜秾就不是一个长袖善舞的人,说着‘久等’的话,却一句‘抱歉’都没有, 且语气冷硬没点而热络气,因对方仓促来访的不满也未作掩饰。 ‘大佬配合得漂亮!’沈甜在心里欢呼。 大佬不爱搭理谁时, 从来都掩饰不来,且听这语气冷硬的程度, 这不仅是不想搭理了, 而是心生厌恶了都! 背后说人被听见, 被对方以牙还牙当场‘背后’说回来,她们这边也没办法当面顶回去!但听听那话,竟然说他们比世代的屠户都没规矩, 他们可是关中薛家人! 薛胧月人前一贯的温柔大气样子差点就维持不住了, 只狠狠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厅中左边上首, 端坐着一个面上带笑的温婉大气的女子, 身穿桃红内织锦、外薄纱的双层夏衣, 在光线散射下营造出了一种自然打光的飘飘欲仙的特效...... 要是不看她没能完全隐在衣袖中的死命绞帕子的动作,以及因为忍怒而紧咬着的腮帮子的话,还真就是一个温婉大气如仙女一般的人儿。 啧,可惜功夫没到家。 沈甜路过时,瞟了坐着的薛小姐一眼, 如是感叹道。 这位薛小姐身后,还站了四个身穿同款不同色外罩纱衣的丫鬟,相比起姜秾连个打帘丫鬟都要沈甜来充当,她的排场很大。 前世在居家生活时,姜秾习惯了用清洁钟点工,以及点信任的私厨外卖,不习惯家中有保姆阿姨常住。 到古代这里后,在(到县城的)家里时,她也不习惯婢奴环绕——外出的话要有护卫和丫鬟随行、会更方便,所以这会儿来见这位薛小姐时,竟然在前面打帘的丫鬟都没带,就姜秾和沈甜两人就相携来了,阵仗实在显得有点小了。 “你还知道......!” 薛小姐身后四位丫鬟中,其中一位身穿大红色外罩纱衣的丫鬟,虽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那位薛小姐制止了。 但听她那把尖嫩的仿佛掐着嗓子说出来的声音,就知道之前入城时和之前进厅之前出言不逊的人,就是她无疑了。 “红夏!”薛胧月制止了身后丫鬟的话。 若是来人唯唯诺诺不敢反驳,那让红夏再指责这人怠慢来迟,进而逼迫她低头致歉,就还很合适。 但来人并没有从小地 分卷阅读230 方初到府城陡然见了大世面的胆怯,且刚才这人身边服侍的‘丫鬟’牙尖嘴利,这时候再去指责,恐怕讨不到便宜。 沈甜挑了挑眉。哟呵!看来不是太蠢啊,是知道讨不了好啊,竟然没学一般白莲花的作态,等到身边丫鬟都把话说完了,再来装模作样的制止。 薛胧月抬眼向进厅的人看去…… 襟领与袖口皆环绣同色暗纹的珍珠白窄袖上襦,裙边纹缠枝花纹的浅紫齐胸下裙。 珍珠白配浅紫的配色,对穿这身衣裳之人的肤色要求最是高,肤色稍微偏黑,便将人衬得黑成个煤球样。 若是肤色白皙,便显得人肤白更胜三分。 出乎意料的,进来这人的模样,与她想象之中,因为四季风吹日晒在田间劳作,从而面皮发黑泛红,粗手粗脚,膀大腰圆的并不相同。 身姿仪态虽不够婀娜娇柔,但也算得上纤秾合度...... 幸好行走仪态之 间不够娇柔,白白浪费了一副能得男子喜爱的好腰身。 面皮脖颈间本就肤白细腻,一身衣裳又衬得那白皙更甚三分,加之面上五官精致,是一张与她不相上下的花容月貌..... 幸好她一张脸美则美矣,却冷硬无趣,男子喜欢巧笑倩兮、灵动温柔的脸庞,天天对着一张冷脸,哪里会喜欢得起来? 薛胧月心里比较着,承认了传闻中的这个首领夫人在相貌上,确与她不相上下。 又一项项确认了,对方真是白费了一副好容貌和好身姿,于讨得男子喜欢上面毫无助益,方才放心下来。 若是沈甜知道薛胧月的想法,定然嗤之以鼻: 相貌上不相上下?是自恋得心瞎加眼瞎了吧! 长了好相貌好身姿,就是为了在讨男子喜欢这事增加助益?薛小三你干脆把自个儿称斤论两卖出去算了!我家大佬不以容貌谋生,光靠才华就能抵得上千千万万个男人! 姜秾在沈甜的‘搀扶’下,从挑帘进厅到在上首主位坐下时,这位薛小姐竟然都没有起身相迎一下的,连微微欠身做一个样子都没有...... 看来这位薛小姐,确实来者不善啊。 实则薛胧月是看进来的姜秾,看得乱了心神。在心里贬低对方的同时,又要说服自己:她这样的人肯定不讨男子喜欢,不必担心。 不管是薛小姐稳坐钓鱼台,还是她喝止身后的丫鬟,姜秾都没什么表示,面色冷淡一点波动都没有。 不起身迎一下,她还免了之后与这薛小姐相让落座的功夫。 沈甜将她大佬扶着落座后,就在理所当然的在厅中右首落座了。 既然薛小三毫不客气,直接选了客座尊位的左首坐下,那她这个看着像是服侍丫鬟的人,就直接坐在右首,总得气她一回! 果然,薛胧月一看来人身边的丫鬟下人,竟然直接落座在她对面的右首,与她平起平坐!脸色立即一变! 不过不管别人怎样,姜秾还是将沈甜介绍给了来客。 她作为主人,既然让沈甜陪同待客,自然要将她郑重介绍给客人,不然会让她很尴尬。倒是没有想太多弯弯绕,纯粹只是按照她习惯了的交际礼仪来行事。 姜秾:“这位是我闺中挚友沈家小姐,旁人称张夫人。不知......哦、薛小姐今日这般急切登门,是为何事?” 沈甜:话里的停顿真是停的妙!哦、薛小姐,我们差点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姜秾则想:这薛小姐如此急切上门,或许真有关乎重大的急事呢?别扯些有的没的浪费时间,直奔主题罢。 薛胧月嘴角笑意一僵,又立即恢复原状: “夫人、张夫人安好,妾身今日登门仓促,实在失礼,只因一时没有习惯过来,竟是没有递帖子,就贸然上门来了。 我这丫鬟性子直来直去惯了,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夫人海涵。” 沈甜:哇擦!一时没有习惯过来(要提前递帖子才上门拜访)?这话里的意思是说,这薛小姐以前经常来夏府,都是直进直出想来就来,不用提前递帖子的! 夏五斤真给大佬带绿了?! 还有‘妾身’这个谦称,也很耐人寻味啊! 至于丫鬟性子直来直去惯了,这话都不想吐槽了, 分卷阅读231 只薛胧月前半句话就能把人炸蒙了!段位很高啊,这是上来就暗示主权啊? 这难道是一出糟糠遇贵女的戏码现场?! 男人飞黄腾达在外,恰逢一朝,昔日糟糠妻遭遇位高权重贵女,被逼休离下堂/被逼贬妻为妾/被逼平起平坐共侍一夫,悔教夫 婿觅封侯啊! 薛胧月和沈甜想得可多了,然而姜秾却跟两人没在同一根弦上,一时根本无法达成共振。 姜秾的神情看不出波动,然则内心有些焦急,有急事就说急事,没急事就没兴趣和你哔哔。 “哦,无事,丫鬟下人也有其脾性,拗不过来也只能主家多多帮忙兜着些了。薛小姐可是有急事?若有,且赶紧说出来,以免耽误了时辰。” 沈甜:大佬压根儿就没听出来这薛小三的言外之意……好吧,看薛小三不知是气是怒,总之脖子都开始发红了的样子,心里真爽啊!大佬真给力! 薛胧月:这人居然愚笨至此!全然没有听清她的言下之意!既然笨得听不清楚,那就再说的明白一点吧......不管是假愚笨,还是真装相,总要让这人无法装聋作哑。 薛胧月神情莫测,自得、倨傲和鄙夷等各样情绪都夹杂了点,道: “妾身并无急事,只是夏首领出城未归,又想着老夫人和夫人兴许快回来了,就再过来看一看府中是否准备妥当了,没曾想老夫人和夫人早就到了。这才有了先前红夏与张先生的一番争执,实在抱歉。” 沈甜:结合这个语境来看,‘妾身’这自称更加违和了!真没法再将这一词看成是很平常的古时女子的谦称了!真的很像是妾室对正妻时的自称啊,但看这薛小姐的样子,可不像是肯乖乖做妾室的样子啊,真要是这样的话,也就不必上门来咄咄逼人了,等到夏五斤回来后直接纳进门来就是了。 还有话中的‘回来’和‘再’二字,真是犹如点睛之笔,将薛小姐这一副她才是夏府女主人的作态,表露无遗了啊! 而且这话里还透露出来,是她辛苦收拾夏府,准备迎接夏五斤他娘,结果大佬鸠占鹊巢让她们不方便,这才有了先前前院的一番争执喧哗的意思啊! 这白莲花薛小三段数很高啊,而她又毫无立场为大佬说话,真是气死了! 这时候,如果是在后世现代社会,沈甜还能帮着姜秾骂小三,但这是在古代,男人一妻多妾是常事,尤其是像夏简戟以后或许要做皇帝的,后宫三千都是正常配置。 还真不能爽快的骂小三了。 到这个时候了,姜秾如果还没清楚这薛小姐前来是为了什么,她就是智商有问题了。 在与夏简戟成亲当晚,她就说过,她只是先占着他妻子的名分,以避过征选,待他遇见心爱之人,或觉得有所不便时,尽可提出来,她就与他合离。 这话一直算数,姜秾不是言而无信的人,说出的承诺从未反悔过。 只是不知这薛小姐,是不是夏简戟心爱之人了?这事尚需和夏简戟确认。 不知为何,姜秾觉得心里堵得慌,堵得心瓣都一抽一抽的泛疼...... 既然没有急事,那她就来看看这个可能是夏简戟心爱之人的薛小姐,是否适合夏简戟妻子这个身份罢。虽然、似乎,她也就勉强是个前妻的身份…… 姜秾也不管薛小姐之前在说什么了,直接就问道:“薛小姐是哪里人?家中可有兄弟姐妹?令尊令堂可否健在?可擅长什么技艺?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沈甜:???大佬这是......好像是父母为儿女相看对象时查对方户口啊!啊呸,什么鬼联想啊!!! 薛胧月发现她真是一直看不懂这人,但不管如何,这人既然问起了,她总要让对方知晓她的身家背景的。 “妾身是薛家人,祖上是由蜀汉内迁入关中的,族人分支众多,就关中平原上这一支来论,妾身的兄弟姐妹究竟为数几何,一时也说不清,约莫有个百来人罢。 妾身 父母双全,父亲正是薛家在关中平原上这一支薛家宗族的族长。 妾身琴棋书画,都略通一二,至于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妾身喜欢有勇有谋的大英雄。” 直白点说,就是喜欢像夏五斤那样,于乱世之中解救万民于水火的救世大英雄!嘁,都找上门来了,还矜持个什么劲! 这个时候,沈甜也不管什么有没 分卷阅读232 有立场帮忙说话了,语气中讥讽意味十足: “哟!世家大姓、千年门阀啊?不知薛家在没在‘七宗五姓’里面啊?还是在‘关中四姓’里?” 世家大族,在古代背景中可是个时髦设定,什么‘关中四姓’和‘七宗五姓’之类的世家大族设定,可带劲了呢! 但这都什么时候了?两个时空的历史虽不尽相同,大致也能推断出,如今约莫在十七世纪中期。科举制已经大成并实行上百年了,还当是世家大族嫌弃李唐皇族出身太低而不与联姻的朝代呢?! 正文 第 84 章 夏府外, 刚从陈仓县回来的夏简戟翻身下马, 将马匹交予随行的一个兵士,立刻大步往跨入夏府宅门。 一进院外院的倒座房内,有府中小厮听到动静赶紧上前迎接,夏简戟脚下不停,一路经过影壁, 跨入垂花门,往二进院前院而去。 “老夫人和夫人昨日到府后, 可安置妥当了?”夏简戟边走边问身后的小厮。 “因有薛小姐帮忙,院子房屋早已是收拾布置好了的, 到府后没用两个时辰, 就已经安置妥当了。”小厮脚下小碎步疾移, 跟在后面回道。 跨入垂花门进入二进院前院,夏简戟脚下一转就上了游廊,往东厢书房而去, 他打算先在外院将自个儿稍微拾掇一番后, 再清清爽爽的进去找秾妹。 忽然听闻小厮提到了一个什么人, 回头疑惑问道:“薛小姐?来府上帮忙?” “就是薛家薛小姐啊。自首领您出城去后, 最近几天薛小姐都有来府上帮忙收拾布置院子, 以迎接老夫人和夫人到府……” 小厮见首领疑惑的样子,他也有些疑惑了:难不成首领不知道这事? 夏简戟一张正气明朗的脸,霎时阴沉下来,“谁请她来的?谁准她入府,还插手布置夏府” 小厮陡然一个冷噤:难道首领真不知道?那是谁请来薛小姐帮忙收拾布置院子的......是张先生!? 不等小厮回答, 夏简戟就怒道:“人还能是谁请来的!真是心大了,还才走到当下这一步呢,就开始插手谋划起我的后院来了!” 夏简戟自然知道,薛小姐大概是不请自来。 但张原却允许她出入府中,固然有薛小姐用所谓世家大小姐的身份施压,以及花言巧语的拉拢这方面的原因,却也有张原半推半就想借薛家的势,借力为张家谋划的原因。 要不是看在张一和张二的面上扶持一下两人的叔叔,张原依旧是个普通书吏。张原是想着他与张一张二称兄论弟,便将自己当成他的叔叔长辈了?竟然插手起他的家事来了,果然是心大了! 小厮想到刚不久府内才起的一场喧哗,薛小姐的婢女趾高气昂的样子,再想到这会儿偏厅里的两方人,只觉要糟! 但这事还是要禀告了才行啊,小心翼翼道:“启禀、首领,夫人……夫人这会儿正在偏厅待客。” “接待沈……张夫人吗?” 对于‘管家’张原的逾越插手,夏简戟心生怒意,但敲打他这事也不急在眼下这一时,等先去见过秾妹和阿娘了再说。沈甜那个甩不脱的秾妹小跟班,每天缠着秾妹他也见惯不怪了…… “是有张夫人在,但……但张夫人一大早就来了,夫人是在后院接待的……” 夏简戟心想,以秾妹和沈甜的关系之近,秾妹自然不用那么客气到前院偏厅里来待客,那这会儿是来了新客? 磕磕巴巴的小厮终于心下一横,说了出来:“先前薛小姐到府里来了,这会儿夫人和张夫人正在接待薛小姐。” “那个鬼的薛小姐什么时候来的?!夫人和薛小姐见面多久了?!”夏简戟想到之前那薛家小姐无脸无皮贴上来的样子,趁他不在时更是时常出入府中,那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这会儿却和秾妹见上面了…… “到府里来快有半个时辰了……”小厮一看首领一副像是要冲锋杀敌的样子,赶紧补充:“但、但夫人才入偏厅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见面还没多久!” 福至心灵的,小厮突然就明白了首领为何神色陡然如此难看。以薛小姐那股子谄媚热乎劲,定然是想和夫人说些什么,好让首领也收了她!但首领显然是不愿的,还生怕薛小姐挑 拨了夫妻两的感情…… 天爷呀!万一夫人与首领起了龃龉,张先生怕是要糟! 夏简 分卷阅读233 戟也来不及将自己拾掇得干净一点再去见秾妹了,身上甲胄未脱、佩刀未解,只把头盔随手扔给小厮,一脸风尘的就大步往偏厅而去! 以他对秾妹的了解,见面寒暄什么的,秾妹向来都没那个闲心,都是直接的有事说事。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按秾妹不喜废话的性子,恐怕已经足够谈出许多涉及关键的话来了!那个鬼的薛小姐,会说的所谓关键话,多半是朝他身上泼污水、调拨他们感情的话! 本来阔别大半年后再重逢,中间就发生了许多大事,会容易让两人生疏了,被那薛小姐一顿挑拨,他什么时候才能和秾妹成为心意相通的真正夫妻啊! 距正厅越近了,隐隐约约传出声音尖嫩的话语声: “……奴婢主家薛氏!曾据河以守、抵御北方草原上的蛮族,王朝更迭无常,但薛家却传承千年不断!岂是还没洗掉身上泥点子、土腥气满身的乡野泥腿子所能诋毁的!?” 夏简戟握住手中佩刀,以防在走动间与甲胄碰撞出声,放轻脚步悄然接近…… 沈甜和姜秾来自各类职业百花齐放的后世,从来认为每个工作都是高贵的,并不以种田农人的身份而感到自卑,也并不以为这劳什子薛家有什么高贵的! 姜秾不擅长吵架,但沈甜嘴皮子可溜了,与曾经的夏五斤吵架(争宠)都没有输过的! 沈甜:“不管谁家,往上数八辈儿、多者数十八辈儿,谁还不是泥腿子出身,谁家又比谁家高贵呢? 况且我在你这个奴婢身上,可看不出丁点千年世家的底蕴,以为现在是什么朝代呢,李唐都亡五百年了,世家人士早就在唐末战乱中几乎死绝了! 如今剩下像你主家这样的人家,不过是滥竽充数的冒名顶替的谋利者罢了!有本事你将你主家薛家的贯册祖谱拿出来看看?将记载了薛家千年时代传承的贯册祖谱拿出来,我们来看一看编造的怎样,可是□□无缝?” 沈甜不讲究那么多,什么主子和奴婢吵架有失身份的?她看过的、见过的套路太多了,像这个红夏这样的奴婢,根本就是她们主子的代言人,说着主子不好说出来的话,什么‘丫鬟管教不严’之类的话都是托词。 她看着是在和红夏吵,实则是说给薛小姐听的。俗话有‘打狗看主人’,她觉得也可以看主人打狗,她就要打这薛小姐的狗! 薛胧月她喜欢的就是‘炎军’首领夏简戟这样的英雄,奈何她都放下身段屡屡以薛家小姐之身去表达爱意了,可夏简戟就是冷漠不解风情! 她想着此法不通就另寻他法,不如先想法慢慢靠近夏简戟身边…… 今天来这一趟本也不是为了夺取姜氏的正妻之位——这是她以后努力的目标,而是为了来混个眼熟,顺便在夏简戟没在时来昭告一下她的存在。等来往多了,夏简戟对她日久生情之后,最后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 然而,这姜氏实在愚钝,根本不能领会她话语中的机关,而且这张夫人实在牙尖嘴利,说的话着实气人得很! 薛胧月:“如今为地主士绅的天下,世家大族确是衰落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夫人和张夫人难道能做‘炎军’的主,认为得罪薛家也无所谓吗?” 事关‘炎军’,沈甜自然是不敢擅作主张的,而且她和大佬昨日才到府城,还未及摸清府城这边的局势。 她之所以敢这样怼人,实在忍不了这薛小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她们都是‘无知’女眷,便是互相之间有争执,也不会太影响两方的合作大局。 何况,她 所说也是事实,如今是地主士绅阶级的天下,世家大族说衰落都是轻的、简直就是已经灭亡了,这薛家的世家大族身份根本就可能不是真的。 况且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炎军’正在推翻旧朝、建立新朝,以前有威望的家族,以后的兴衰都在皇帝夏简戟(若是成功了的话)手掌之间,如今可是乱世,根本不必太过畏惧薛家这类家族。 但万一夏简戟的意思,是和这薛小姐一样…… 沈甜按照里所写,做出一副错愕忽转恍然的样子: “我不过是一土腥气满身的乡野泥腿子罢了,见薛小姐的丫鬟与我争执,便多说了两句,我出身乡野也是无知得很,只是不知薛家一女眷身边的奴仆下人,竟能代表薛家来确定与‘炎军’的关系了?至于得罪不得罪这些的,我一妇道人家如何能做主?” 沈甜前世也是信息时代大学生了,微博是手机中的常用软件,她见过的骂战不要太多,这会 分卷阅读234 儿吵起架来那真是犀利得很,非常能气人。 薛胧月以前这招‘放狗代主人吠’,都是无往不利,今日却一朝惨败。只因沈甜前世也是被娇养着长大的,性格虽然好,却也没受过这样被人找上门指着鼻子骂的气——骂大佬与骂她也没区别了,如何能忍!? 她可不会像这个时空的闺阁小姐们一样含蓄,她喜欢当场直接就怼回去,怎么气人、怎么怼! “你!……”薛胧月何曾见过沈甜这样的人,一时间竟然不知说什么了! 觉醒爱民如子天性的姜秾,怎么能在一旁看着沈甜受欺负?何况沈甜可不是一般的子民,而是她的手帕交密友。 姜秾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 “薛小姐,我这人不爱迂回,也不爱遮掩,说话讲究一个利索。你今日来这一趟,不管是出于怕夏简戟两边为难,还是出于其他什么原因,无非就是在我这个原配正妻面前,宣示你爱慕着夏简戟之事。 又特来告诉我,你的出身远高于我这个乡野农妇,并且在我入住夏府之前就已经能在夏府自由出入了,其最终目的无非就是嫁入夏府为妾、哦不,以薛小姐的眼界,怕是想要为平妻,或者直接嫁于夏简戟做他唯一正妻。 但我这人向来不愿委曲求全,等夏简戟回来后,我会亲自询问于他,若他亦爱慕于你,我……”会与他合离,薛小姐届时可风光嫁入夏府。 姜秾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秾妹这句不信任的话,可是伤了为夫的心!我们年少相识,除你之外,为夫此生再不会爱慕他人!” 正文 第 85 章 新婚之夜的话犹在耳边:待你遇见心爱之人, 或觉得有所不便时, 尽可提出来,我可与你合离的。 在她毫不留情的揭穿薛小姐来此的意图时,他心中窃喜,想着她既生气了,大约还是有些微在意他的。 但一眨眼是天, 又一眨眼就落了地,他的窃喜瞬间便被浇熄, 她竟然想要把他让出去。 他是决计不会如她意的! 话被打断,姜秾循声望向走进来的男子。 一身甲胄, 佩刀在腰, 身高体长, 比去年秋天离别时,要英武高壮了许多。 只身迈步进屋,却犹如率领千军万马, 浑身气势变得慑人了, 尤其是这会儿看着她的眼神, 简直像是冒着火, 要纵火点燃些什么似的…… 冒火?他冒什么火? 说不清什么情绪作祟, 或许是酸楚,或许是委屈? 姜秾虽身体和脑袋都没动,目光却移开了,冷清清的目光并未落在来人的身上,因为他刚才的甜言蜜语而陡然失序的心跳, 也慢慢开始平复。 低沉的脚步声,伴着刀甲碰撞声,夏简戟携一身仆仆风尘和隐怒慑人气势,坐在上首的主人位,坐在她身边了,她才不冷不热的招呼了一声: “回来了。” 唉,秾妹这一根筋的性子,和她置什么气? 不是早就知道的嘛,她对他有无男女之情都不一定。他又怎能拿他对她的心,来衡量她的心呢…… 其他先不说,眼前这个误会还是要尽快解决了,不然两人之间本就没多深——抑或是根本就没有的男女之情,若再生上一根刺,那以后就更没可能加深了。 总之他势必是要得到她的心的,这会儿又何必赌气呢! 虽刚才若不是他及时拦阻,她怕是就要轻易说出合离的话来了……这话实在令他很气闷,可当下并不是赌气的时候。 “嗯,为夫算着日子,就这前后一两天的,你和娘就该是到了。这就带着一队兵士,轻装简行提前赶了回来,武壮他们还在后面呢。”夏简戟言语温和的寒暄道。 不止张武壮,葛圭章也随同回来府城一趟,若是赌气之下他们两人真合离了,葛圭章怕是就高兴了。 夏简戟与姜秾打过了招呼,想到刚才沈甜维护秾妹的样子,罕见的真心向她表示了感谢:“夏某出门日久,多谢张夫人时常与内人说话解闷。” 嘁,说话和称呼都装模作样的,虚伪得很! 沈甜心里有气,想到夏简戟在外面给大佬带的绿帽,更甚至让小三登堂入室来示威,就更加气了! 不过,考虑到现在场合不对,也不好在小三面前戳破夏简戟的面子,让 分卷阅读235 他和大佬看起来夫妻不和,这就称了小三的意――这绝对不行! 但忍又忍不住,就阴阳怪气道: “夏首领客气。本夫人与秾姐是前世今生的缘分,就是生生世世都与夫人说话解闷,也都是心甘情愿的,远不必夏首领来言谢。” 她喜欢和大佬在一起玩耍说话,又不是看在他夏五斤的面子上,用得着他越俎代庖来道谢?脸多大呢! 夏简戟:“……” 沈甜这个女娃子果然是很讨厌,他刚才真是哪里想不开,才向她道谢啊。 夏简戟日夜兼程跑马回来的,见面简单打过了招呼,再没有心情去与外人薛小姐虚与委蛇,说话就很不留情面: “夏某很是认同张夫人的话,在薛小姐你和你身边的婢女身上,夏某真是看不出千年世家的底蕴和涵养,相反,比之市井无赖之家都尚有不足。 连婢 仆下人都管教不好的世家,连家中千金都不知廉耻意图奔投为妾的世家,别说没有真正的贯册祖谱,即便是有,那也一定是假的,是后人编造的。” 夏简戟继续道:“薛家不过一平常地主之家,族中为官的文人学士寥寥无几,薛小姐何以言什么‘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薛小姐代薛家撂下的这威胁,夏某可是不怕的。” 薛胧月现在是又羞、又怒、且又怕! 她一个好好的世家千金小姐——虽然家族有些没落了,品貌过人,色艺俱佳,她都主动示爱投怀了,这夏简戟却屡屡拒绝! 今儿还被捉了个现行,也不知听去了多少话……不过听他话里的意思,想必在外面听了不少话去,想到先前红夏和她自己说的话,或许全被听了个正着,真是羞得个无地自容! 又听一听夏简戟的话:‘薛小姐代薛家撂下的威胁’,她哪里能代表得了薛家?可他却这么说了,莫不是想要寻了这借口,劫掠了他们薛家?若是家中祖父和族里长辈知道,她怕是就不好过了…… 薛胧月心里想了许多,一时间又羞、又怒、又怕,最后只能在心底叫骂: 果真是泥腿子出身,竟然偷听人说话! 性格自高的人,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会有错的时候,错的永远只会是旁人,说的正是薛胧月这样的人。 都登堂入室放言挑衅了,还指望夏简戟回自个儿的家正好碰上了时,却避开她不言不语? 她真是把自个儿看得太高了。 一时间,薛胧月找不着合适的话回击,情绪剧烈之下也扯不出旧情可叙,竟然被夏简戟说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毕竟,算上今天这一面,她与夏简戟也不过见了三面: ‘炎军’入城时,她站在众多族人之中对他表示迎接,这是初见;后来她羞怯地向母亲说了她的小女子之情,暗合了族中拉拢‘炎军’的打算,随即就给她创造了第二次相见,她果断的向他表述爱慕之意,却被他断然拒绝。 之后就是这第三次相见。 她百般筹谋,使得府城之内,无人不知薛家小姐爱慕着夏首领,连夏府的管家张原都被半蒙住了。 她亲自去‘偶遇’了张原,陈述了一番夏简戟与薛家联姻的诸多好处,并暗示到时若成了,她定会多多提拔他侄子张一张二两人。 最后,来夏府时都给张原送上一些名贵礼物,张原半推半就的也就给了点方便,于是便促成了今日这第三次相见。 但薛胧月她预想中的,与夏简戟的第三次相见,并不在今日,也不是眼下这个场景! 姜秾耳边听着夏简戟毫不留情的话,他也没黏黏糊糊的与那薛小姐畅叙旧情,想来是不喜欢她的…… 当然!若是他果真喜欢,她定会遵守当初的诺言,与他合离,让他风风光光迎回心爱之人的。 在姜秾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底,隐秘地飘荡着一缕窃喜。 沈甜看夏简戟冷硬无情的模样,与那薛小姐并没眉来眼去,他是否真与那薛小姐有了首尾、是否真给大佬带了绿帽这事,可以暂且搁一会儿,且观后效。 “蒙二!进来送客!” 夏简戟不再多话,直接扬声吩咐,待刚才那个小厮闻声进来后,又补充一句:“将薛小姐送出去后,再将张原叫来偏厅。” 刚才那个小厮连连应是,心里 分卷阅读236 嘀咕着:张先生怕是要挨训了! 面上一丝笑颜都欠奉,语气冷硬却又恭敬,明明知道他心中对薛小姐主仆不满,却愣是揪不出把柄来。 小厮蒙二的素养,看着竟像是比薛家这个千 年世家教养出来的丫鬟,还要好些了。 “薛小姐,府中主人不便待客,还请见谅。” 薛胧月羞怒不已,可她一向自诩世家小姐身份,做不来亲自撒泼耍赖那回事,这时红夏也不敢大胆妄言了,且都主人夏简戟明确表示了‘送客’,她们若再耍赖撒泼,那就太难看了。 “妾身告辞,夏首领不必相送。”薛胧月起身屈膝福礼,告别道。 妄图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但夏简戟实在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他分得清轻重得失,末了更是再放了一波狠话: “夏某并未打算相送,且以后夏府也不欢迎薛小姐登门。” 夏简戟话音落下,薛胧月起身的姿势一僵。但很快就起了身,转身抢在蒙二之前,疾步而去! 袅娜背影之中,带有几分仓皇之意,摇曳之姿之下,掺上几分仓皇心伤,能让常人看了后轻易就心生怜惜。 然而,厅内还剩下的几人,此刻都生不出怜惜之心来。 沈甜音量一点都没压制,“呵,装什么相呢,刚才那股子气势和心机呢?一见着男人就使不出来了啊,真是够绿茶的!” 夏简戟虽然不懂‘绿茶’这词,用在这里是何意,却不妨碍他听出沈甜话中的浓烈鄙夷之意。 夏简戟这会儿自然是不会去谴责沈甜,怪她说话不好听之类的,只当什么都没听见,甚至心中还暗爽不已。 谁让那薛小姐整了今天这一出的,他与秾妹好好儿的小别重逢(胜新婚),全给毁了。 沈甜见夏简戟没有出言维护,与前世见的那些面对绿茶婊的男人不像,心中的怒意算是又消了一些。 夏简戟、姜秾和沈甜三人,坐在偏厅里一时无言,气氛过于安静了。 不过这份安静没有延续多久,张原就进来了,看起来竟是面无异色,神情自然道:“首领回来了。” 向夏简戟见礼过后,就退在了一边。 张原虽被人称为‘张先生’,但实质上他算是夏府管家,并非‘炎军’谋士。 可很显然,这与他自个儿的认知是相反的,也正因为没能认清本职身份,才有了今日之事。 看张原这会儿的样子,他一个实质上的夏府管家,竟像是对偏厅内的情况丝毫不知情,没打算要解释个一两句? 不,他大约是想私下和夏简戟进言,毕竟在首领夫人面前,说什么联姻之类的话,那真就是当面打脸了。 “砰!!!” 夏简戟陡然一掌拍在手边的八仙桌上,饱含怒意的巨大声响,吓得厅内的人心里一个惊颤。 姜秾和沈甜惊过了就罢了,张原心中却是升起了隐忧:上位之人,大多不喜下面人越过他行事…… “张原!夏某和‘炎军’的老人们,都尊称你为一声‘张先生’,不过是看在张一和张二的面上! 又想到与你是同乡人,值得信赖,方才将夏府家务之事交于你暂理,可没成想你竟连夏府的大门都把守不住,竟让一些居心叵测之人,进出夏府就如出入无人之境!” 夏简戟的话说得很严厉了,可见他心中怒意之盛。 正文 第 86 章 张原闻言, 心中一惊:首领所怒之事,与他想的不一样啊…… 连忙解释:“首领恕罪, 在下只是觉得……薛小姐身为女子,布置起院子来更为贴心,这才允许她进府来帮忙。 府里布防却是水泼不进的, 并无安危忧患,万不敢让首领、老夫人和夫人所居之处有半分闪失的! 首领日夜兼程赶回来,想必困乏得很,不若等您洗漱歇息过后, 在下再详细禀报?” 碍于有姜秾在场,张原不好直说,于是只这样委婉隐晦的说了, 希望夏简戟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等以后再说。 可这话实际也没多隐晦,姜秾和沈甜两人都察觉到了其中机锋,两人目光齐齐在夏简戟和张原身上转了一圈,没有说话。 夏简戟原就打 分卷阅读237 算趁秾妹还在时,当面将事情说清楚, 一旦等日后再来说, 可能就说不清楚了,白白地背上一口黑锅! 这会儿张原又拙劣的使了招‘容后再说’的伎俩,给她发现了,就更不可能以后再说了。 “不必做这些姿态!你脑子里的那点弯弯绕和小心思,就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还做这些姿态做什么!” 夏简戟八分真怒,两分佯怒,是做足了十分怒气的样子。 “别说薛家这‘千年世家’的名头虚得很,就算它真是,但现在也没落成了只是小有田产的小地主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竟值得你去结党投靠?值得你自作聪明、替夏某做主,将薛家之女引到府里来?! 薛家端着‘拉拢’的虚架子,实则是巴不得投靠上,只等我点头而已。张先生,你真是自作聪明!” 先前都怒得直呼‘张原’了,夏简戟话尾的‘张先生’,显然不能像以前一样,作尊称理解了。 姜秾看向张原,原来今天这事是张先生自作主张吗? 阅遍各种套路的沈甜,想得要更多些,或许这两人是一唱一和,张原是主动顶罪? 但两人也没有时间私下商议,这一唱一和串通了好像有些难度……这种可能就暂且搁置在这儿罢。 夏简戟将薛家贬低至此,就显得张原之前的打算是大错特错了,他初次耍谋弄权就遇这样的情形,心中有些不能接受,说出的话也无力顾忌了: “书中有载,薛家确是上千年的世家大族,与这样的门阀大族联姻,是大有好处的……” “张先生有‘童生’功名,想来是博览群书,真是了不起。”夏简戟不等张原说完就打断道,语气阴阳怪气。 张原不能领会他话中真意,还当场点破‘联姻’之事(主要是这事真是张原自作主张,他完全不知晓!),就算事后解释清楚了,秾妹或许也会觉得,以后他会找真正家世显赫的女子联姻…… 这真是无妄之灾了! 张原说是童生,不过是他年轻时通过了一场太白县县试,之后的府试就屡次不中,就放弃了科举进身这事,随即娶妻成亲。再为了养家糊口,就花了银子塞人情,在县衙寻了份书吏营生。 这会儿夏简戟说他‘博览群书、真是了不起’,一听就知绝不是夸奖。 张原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连连作揖,惶恐呐呐道:“首领这话在下不敢当,不敢当,不敢当……” 夏简戟这会儿没多余心思去训斥张原了,只在心中急寻说法,打消可能会在秾妹心中留下的,他日后会‘联姻’的隐患。 心念一停,夏简戟借着继续训斥张原的样子,实则是解释道: “天下之大,平头百姓最多,我们‘炎军’起于百姓之中,是为穷苦百姓出言的‘炎军’,不是世家大族或豪绅 正文 第 87 章 随后出发的张武壮和葛圭章一行人, 并未在夏简戟到达这天晚上也跟着到家,而是在第二天上赶在关城门宵禁之前才赶了回来, 他们一路上也没有耽搁,都急着赶回府城尽早见上被接过来的亲人。 由此也可见,夏简戟赶回来时, 是有多迫不及待了。 然而,人困马乏好不容易急吼吼赶回来,偏就有了薛小姐登门这事儿,让夏简戟想象中与秾妹小别重逢的情景全都没了。 虽已及时在她面前理清了这事的来龙去脉, 证明他绝对没有在外面沾惹桃花,(实际上攻打下来并初步治理凤翔府,就已经忙得他分.身乏术了, 哪还有时间去招惹女子啊!),但事情虽然是清楚了,却没有了小别重逢的喜悦氛围,至于趁着氛围发生点什么实际的,就更别想了…… 夏简戟心中如何恼怒,就可想而知了, 但事已至此也莫得办法了, 还得等以后再说。 送走沈甜,夏简戟去换了衣服简单洗漱过,才与姜秾一起前往和后院夏婶歇息的定安院。 当初逃荒途中和定居开荒时的劳累与饥饿,已经毁坏了夏婶身体的根基,当时葛蕤便有诊断, 若是太过劳累,随时都有可能倒下,若是好吃好喝好药地将养着,于寿数上会有些影响,却也能再活上许多年头。 后来姜夏两家合伙栽培蘑菇,夏家家里银钱有了富余,在吃喝和汤药上面就没再短了夏婶的,平日帮着看顾菇房和做些家务活,这些都是她能做却不会被累到的轻松活儿,于是这六七年的时间,也都无惊无险的活了过来。 分卷阅读238 不过这次从太白县到府城,路上走得不快、食宿安排也很周到,可到底还是走了三天才到,夏婶又有些晕车,加之天气转热没有胃口,这一趟算是受了罪。 到达后,洗漱换衣后又吃了些饭菜,把常喝的汤药熬了喝过后,就躺下休息了。从昨天躺到了今天,依旧没甚精力下床走动。 姜秾和夏简戟来到定安院时,夏婶听到动静,悠悠醒转,睁眼就看见了她儿子儿媳,于是忙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 “五斤啊!娘的五斤回来了啊!快快快,过来让阿娘瞧瞧你!” “阿娘,是,五斤回来了!”夏简戟快步上前,握住夏婶伸出来的手掌。 “娘。”姜秾打招呼道。 “唉,秾娃儿。”夏婶应过了,立即就握住儿子的大手,激动地拍捏着他的胳膊,查看他是否结实健康依旧,“近半年不见,五斤你身量高了也长壮实了,就是脸怎么瘦了?在外奔波打仗,刀枪箭雨的,想来是受罪了……” “阿娘,我在外面还好,吃的饱喝的足,没饿着没冻着,有许多将士保护着我,也没怎么受伤,啊、这些小伤口都是大力握枪和射箭时崩裂或刮擦出的,不是什么大伤……” 姜秾顺手搬了一个绣凳放到夏简戟后面,半弯腰迁就着坐在床上的夏婶的夏简戟,以微笑回谢过了就顺势坐下,继续与夏婶说话…… 最初夏简戟还年幼时,他在外面表现得能言善辩,但在夏婶面前就会卸掉在外面绷累了的气劲,变得任性尖锐,说话很少也很尖锐。 后来日子渐渐好过了,他不用再那么累了,心性又随着年龄增长而更加成熟,与夏婶间的母子亲情方,才慢慢变得和睦浓厚。 到现在,夏简戟与夏婶叙起离别重逢之情时非常有耐心,回话也很多,夏婶问的琐碎问题他都仔细回答了,还会主动说一些没问到的小事趣事。这也是他进步和成熟的表现了。 没多久,姜秾也被拉着加入进去,时不时搭两句话。 最后,分别这近半年来夏简戟在外的,以及婆媳俩在家的境况,尽都了解清楚了。虽之前 一直有家信来往,但有些信中未有提及的小事,以及已通过信的事再次当面说起,感觉都是不同的。 拉拉杂杂说了许多后,三人一起就在定安院用了饭,席间自然一边互相夹菜劝菜,一边又接着唠嗑…… 等用完饭从定安院出来时,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张先生应该已带兵把薛家抄家完了,只等择日问审。不过有些事情,还是需我亲去处理收尾,回来时怕是会有些晚了,你不用管我,你自个儿先睡吧。”夏简戟道。 攻打凤翔府时,像抄没薛家这样的大地主家,都是打着为民伸冤除恶的名义,虽然这种行为本质上是以战养战,与其他起义军也没甚差别,不过‘炎军还’是真的有在为民伸冤除恶的。 抄家之后还需善后,财物的清点存放,以及冤情的收集和审问。后者可以不用立即就做,但前一件事却是要尽快做好的。 夏简戟相信‘炎军’对他的忠心,却也不惮以险恶揣测人心,毕竟财帛动人心。 他可以论功行赏,慷慨地把多数钱财都赏给将士,却不能让他们偷偷的揣进兜里去,他赏赐的与他们私自贪墨的,有大不同。 丈夫归家后还没陪伴妻子一会儿呢,就立即要外出公务,妻子觉得很委屈?这事是不会发生在姜秾身上的,即使这公务甚至还与嫌疑‘小三’家相关。 “嗯,去吧,若是晚了我就先睡,我会吩咐门房小厮给你留门,让灶间给你温上洗漱的热水。” 她能想着给他留门和留热水,他就已经很受宠若惊了。“有劳秾妹了,为夫尽量早些赶回来。” …… 朦朦胧胧间,姜秾觉得她的唇部似有被抿住并拉扯的触感…… 转醒后,发现夏简戟里衣半敞坐在床沿上,身上冒着带着湿气的热意,明显是刚刚洗漱完准备就寝的样子,“回来了?” 夏简戟闻言,像是才发现她醒过来一般,歉然道:“为夫吵醒秾妹了?” “醒就醒了,没事。”姜秾没有起床气,这会儿被人扰了觉也没生气。 夏简戟弯下腰去,把床前脚踏上的两双鞋并排摆放整齐,又坐直身了,才把长腿收到床上,在姜秾身边躺下来。 约莫是因为夜深困倦 分卷阅读239 ,声音有些粗糙喑哑:“时辰还早,才刚二更天,醒了也要再接着睡。” 姜秾有些疑惑,今儿她睡觉怎么有些不安分,竟从床的里侧滚到床中间来了? 往床里侧挪了挪,给壮实了许多的夏简戟挪出位置,“嗯,接着睡吧。” 夏简戟:“睡吧。” “嗯。” 姜秾拢了拢因今晚睡觉格外不安分,而扯得敞开来、露出里面的自制简易肚兜的里衣。 然后闭上眼,开始重新入睡。 然而,就在将睡未睡间,姜秾感觉自己像是被抱走了……于是,又醒转了过来。 感觉没错,她被夏简戟给揽到怀里,一把抱住了。 姜秾这会儿枕在夏简戟胸膛上,抬眼去看,他已经闭眼睡着了。 阵阵呼吸厚沉平稳,湿热绵长,顺着她里衣衣领吹进去,吹得她有些不自在。 想到他风尘仆仆赶回来,一路也不轻松,还不等歇息又外出至今才回,应该是很累了,扰他睡眠不太好。 于是,姜秾也没有挣脱出去,将就着现在被揽住当抱枕的姿势,闭眼接着入睡。 被湿热的呼吸吹拂着,有些微不自在,不过因刚才睡意未散,没多久也还是睡着了。 等姜秾睡着后,一只胳膊搂着她肩膀的夏简戟,他的另一 只胳膊也收拢回来搭在她身上,手掌刚好落在她纤细腰间…… 睡着的姜秾,对此自是毫无所觉。 …… 府城的夏府,比温宁村的夏家要大上太多了,屋子不会住不开,不管是前面正院的书房和厢房,后院除正房外的抱厦,都是能住人的。 夏简戟与姜秾两人,是不用挤在一张床上的。 但昨夜夏简戟直接就与姜秾一起睡在了后院正房里,非常理所当然!换成温雅体贴的男子,会体贴的避嫌,静等情到深处后再剖白情感,然后水到渠成。 但夏简戟就不是那样的男子,他将与姜秾同床共寝这事,做得理所当然,哪怕两人还不是真正的夫妻,他也霸道的要睡在一间屋里、一张床上。 两人若没有矛盾和争吵,也就没有契机提出分房睡,否则谁先提出都会显得尴尬——在这事上夏简戟是绝不会提出来的。 姜秾第二天时反应过来了,不过她没有提出来分房睡,倒不是因为尴尬,她很难有那样纤细的情绪。 而是因为她想起葛蕤曾提起过的,她与夏简戟夫妻一体,在‘炎军’愈发壮大时,两人夫妻间相处,便不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了,会牵扯到越来越多的其他顾虑。 若是万一因为分房睡,传出去了炎军首领与夫人感情不睦的传言,那就会有许多如薛家这样的大家族或者想投机的人家,针对炎军首领的后院来进行钻营,相应也就会多出许多事情来。 她并不擅长政治权谋,只是这与葛蕤所说的目前一切宜稳的目标不符。 于是,在乱七八糟许多原因促使下,夏简戟带军离开南下川蜀之前这段时间,两人与以前一样,还是同床共枕的。 第二日一早,吃过早饭,夏简戟就与姜秾一起,带着礼物去了同一条街上离了只有百丈远不到的姜家。 将他对姜姐的看重之意,在世人面前和两家人之间表露无遗。 女儿女婿夫妻两偕同回娘家,姜双五和周翠娘自然欢喜不已! 周翠娘热情地迎接了两人,亲热地拉着夏简戟叙话…… 夏简戟同样很有耐心,就像昨天与他娘夏婶见上面时一样,周翠娘问的问题他都仔细地回答了。并不因为在身份上今夕不同往日了,而轻慢他们。 姜家夫妻俩心里很是满意,聊过一会儿后就吩咐厨房准备午饭,后来周翠娘还亲自去厨房,动手准备饭菜。 嗯,曾经的小豆丁如今的半大少年郎姜金也不例外,言行虽有些别扭青涩,但对夏简戟这个姐夫,他也是满意和敬佩的。 他已经知晓了,炎军首领是个英雄人物,而这首领是他姐夫。 由他阿姐‘创制’出,如今在‘炎军’中畅行的长弓,姜金尝试着练习过一段时间,只是一直没有长进。 按葛贡士所说,姜金就不是块习武的料子,倒是可以转学经史律法这些实用的,以后可以去考 分卷阅读240 个功名――最起码也要明史懂法。若是后事顺利,他就是国舅爷了,作为国戚,最好还是别让他以后长成一个无能纨绔了。 至于姜双五和周翠娘夫妻俩,本性上还是知道轻重的,安安分分的不会惹出什么大事。 用过午饭,姜秾在娘家留了一下午。夏简戟紧接着去拜见了葛蕤,又去张家和王家走过一趟表示过重视和慰问之意后,到傍晚时候,才来姜家接了她一道回去。 当晚宵禁之前,随后的张武壮和葛圭章一行人终于是到了家。 休息过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夏简戟就让府中小厮去把人全都给喊上,要聚到府衙后的大堂内去商议事情。 “我也去?”姜秾疑惑 问道。 夏简戟:“对,与为夫一起去府衙议事,好多事情都需要秾妹你帮忙出主意,今天离了你可不行。” “那就一起去吧。” 正文 第 88 章 炎军中高层的府邸都被安置在府衙所在的一条街上, 没有层层垒砌的高墙保护,就只能转而布防层层兵力去提防不轨之人。 从府衙街上往四周蔓延开去, 方圆两里之内的坊厢中都没有住普通百姓,全是安置的轮班守卫的兵士。 位于防卫圈中的府衙街,防卫力度不小, 安全是无虞的。而且除此之外还有府城内的东南西北四方兵营,以及城外大营护卫,城内外共计约有五万兵力。 处于防卫圈中心的府衙,更是另有最后一层防卫兵士, 其防卫力度更进一层,所以炎军中高层才能放心尽数聚在这里商议各项政事,而不用担心被一锅端了。 今天到场议事者, 更是到的最齐的一次。 文之一方,有与姜秾他们一道从后方太白县过来,如今被尊称葛师——葛蕤乃首领夏简戟师父的葛贡士葛蕤;从曾今守卫后方太白县的郿县,调往了扼南北咽喉大散关所在陈仓县的葛圭章;以及总领凤翔府政事,相当于凤翔知府的诸葛评。 武将一方,有跟在夏简戟后面刚从陈仓县与葛圭章一道回来, 如今已成炎军之中名声最盛一名悍将的张武壮;以及和王五七一道回太白县迎接了姜秾等人, 日后极可能会领军留守北地的姚青云。 这些都是炎军里面,除夏简戟之外——或许还要再加上一个姜秾之外的中流砥柱。 还有一些不是缺之不可,但也至关重要的人,也俱都到场了。 像是文武皆不沾边,但很好用的王五七;像是因为是炎军首领的老乡和亲信, 而得到看重的张一和张二等中层武将,以及从以前的太白县混子一伙中脱颖而出的两个人,还有在曾经的小山包众壮丁中表现格外亮眼的两个。 这些人是对夏简戟最为忠心的亲信,文武都不太突出,但胜在聪明会来事,不过主要还是能够帮忙做实事。 毕竟炎军这么大一支军队,占领的地盘也已经不小――且可见还会越来越大,光靠最顶尖的三个文士和两个武将,以及从原先各县书吏中提拔上来的最底层人员,是全然不够的。是还得有人,在最顶尖和最底层之间串联起来。 这些人文武虽都不突出,但能办事的老乡亲信,便是中间的串联之人,至关重要。 而对于姜秾的到来,到场议事的众人或许有惊讶者,但却没人有异议。 毕竟,炎军首领夏简戟,除了有天命之人这层身份外,还是‘神农血脉后人女婿’。当然,他能娶到神农血脉后人做贤内助,这也进一步说明了他是天命所归之人。 而且在场诸人,除诸葛评和姚青云外,其余人都是从太白县出来的,首领夫人善育良种——育出亩收八百斤麦子,通晓耕种之法——烧制火粪、沤制绿肥、配制治病杀虫液、调配拌种剂等,这些事许多人都是亲眼见过并深信不疑的。 而诸葛评是个精明稳重的人,就算因未能亲眼所见而心怀疑虑,他也不会说出来,而姚青云前不久去太白县走过一趟后,也已经信了炎军上下都深信的传言。 首领夫人姜氏,究竟是不是神农的血脉后人这且不论,但她确实能有使粮食高产的手段。她以一人之力,便能养活众多炎军,只这一点,那她就算是一个妇人,众人也不会对她出席议事有异议。 王五七从以前就很会来事,如今更是历练得更上了一层楼,甫一发现夏简戟和姜秾两人进入了大堂,就立即起身! 极尽热情与恭敬,却又不显得谄媚,见礼道: 分卷阅读241 “见过首领、夫人!” 堂中众人也立即起身,见礼道:“见过首领、夫人!” 夏简戟带着姜秾,走到大堂中首位座前,并不 忙落座,而是一一给姜秾介绍在座众人: “夫人,葛师、圭章、武壮、五七和张一等人,都是与我们同村居住了多年的老乡亲,或是你以前认得的,为夫便不介绍了。右首第一人姚将军,想必一路上也认识了。 只左边第二人,乃诸葛评诸葛先生。再后面是与我们为太白县同乡的李家四七、杨家八郎、黄家大壮、钱家进财……” 被点到众人纷纷又单独出列,再次特地见过姜秾: “在下李四七,见过夫人!” “在下杨八郎,见过夫人!” …… 姜秾这会儿是被见礼的上位者,这时候自然不能回以女子蹲膝之礼,也不能回以男子抱拳或作揖之礼。 于是,姜秾便像前世别人把来人引见给她时一般,对每个出来拜见的人,她都以微微点头作回应。 “嗯,四七。”“八郎。”“大壮。”…… 并在目光一一看过去时,认真记下了拜见之人的样貌特征,若是以后再见到了立即就能认出来。 夏简戟以某家某某的方式介绍,大概是他们现在没有具体官职名,便就以名字相称了。如此也是上位者对下位者,表达亲近看重之意。 所谓夫妻一体,姜秾就这样称呼了,虽然‘四七’和‘大壮’这些名字,听着真的……好朴实啊。 正是姜秾这拿捏得当,重视认真却也没失了上位者应有姿态的回礼,让出列拜见的众人心中更加诚服:传言没有错,他们的首领夫人果真是大气善良之人! 而在心里暗自观察思量的诸葛评,也暗暗点头。观他们这位夫人,自进大堂以来的言行姿态:不慌不怯、应对得体、认真大方。 不似小女子的柔媚,却也没有表现出类似男子身上具有的豪爽……和野心。 看来,这位夫人不像是惯会惹事添麻烦的小女子,也不是有如武皇一般有野心的大女子,会是一个很好的首领贤内助。 那么,如今首领夫人在炎军之中威望很甚的情况,应该不会有太大隐患…… 以姜秾前世的科研成就,即使她不乐于钻营,但该有的大场面也没少见识过,参加过几次国际级大会,也被一些国家重要人物接见过,那些大场面她都不怵,何况眼下这个虽正式、却甚至有些简陋的小场面? 不慌不怯之下表现出了超人气度,又有严肃认真表情之下的极高容貌加持,颜值和气质都不缺了,自然能令众人心中暗自称赞,并不因她的农女出身而看清于她。 当然,还有一点很重要:姜氏善育良种,通晓耕种之法,有了她以后就等于军粮无忧,她于炎军而言,是至关重要的、是很有用的,这是很现实的原因。 见礼过后又给姜秾介绍了众人,夏简戟这才落座。 然后,示意姜秾落座于与他并排的,上首两个座位的另一个座位:“夫人请坐。” 座位尊卑排序,从古至今直到未来,一直都在很讲究。姜秾前世那样的人,自有秘书等去注意这些,但她见识和经历的多了,自然而然也就知道了。 这里是男尊女卑的古代,当下场合又很正式,尤其夏简戟还是起义军首领——是朝着天下之主目标去的,她若是与夏简戟并坐上首,有些不妥。 姜秾回头一看座位,又看夏简戟,得到他伸手示意她入座的回应后。并未急着入座,而是看向她熟悉的小伙伴们…… 姜秾这样站着并不落座,就使下面众人中有的感到疑惑,不过像是葛蕤和诸葛评这些人,立即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夏简戟此举,表露出他对夫人姜氏的重视,甚至愿与她共坐大 堂——以后便是共坐金銮。而姜氏知礼,并不与他齐首并坐。 “五七,让人换一把椅子来。”姜秾选择支使王五七。 在座众人中她不好支使年纪大的长辈,便只能支使熟识的平辈小伙伴,而相比支使君子文雅的葛圭章,支使向来机灵活泼的王五七又更顺嘴。 王五七是真机灵,在揣测他人心思上又尤其机灵! “哎呀!真是疏忽了!我们 分卷阅读242 与首领和夫人年幼相识,怎么就没注意到夫人是坐不惯这样式的椅子的!在下这就去喊人,换一把椅子来。” 王五七机灵地完善了姜秾叫人换张椅子的缘由后,又快步出大堂,亲自去指点人搬来一把椅子。 新换的椅子比夏简戟座下的椅子,要稍小些、稍秀些,撤开原来那把椅子摆放新搬来的椅子时,王五七又亲自去摆放了。 依旧与夏简戟座下椅子在一条线上,但朝向上稍微摆得歪了些,将椅子往夏简戟的方向倾斜了一些。如此一来,就从齐首共坐大堂的不分尊卑,成了‘以夫为主’的贤内助座位。 “夫人请坐!” “多谢。”姜秾站这一会儿了,这才坐下来了。 然后看向夏简戟,显得意味深长。 夏简戟看向身旁之人姜秾时,刚好与她的视线对上,立即回以一笑。 他愿意与她共坐天下。 这其中包含着许多思量,比如她心性纯粹,除了种田外就没其他野心,就算与她共坐天下,于他而言其实并无区别。 又比如,她在炎军中很有声望,他应该表现出对应的看重姿态,且这样一来待他南入川蜀后,北地有她在,军心会更加稳固…… 这些得失和制衡等诸多思量,与她的纯粹相比,便如同黑与白,显得他的心思脏得很!夏简戟心中自嘲。 其实她不用想太多的。 她直接坐下也没关系,众人只当此举是他们在事前商量过的(在旁人眼中,若非如此,他绝不会也不敢有此举),因而更加尊敬她。 而她意识到后,借替换椅子之举来表明态度,就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了她的知礼仪懂进退,更多人从而更加信服她。 不管怎样,回去之后还是和她解释一下吧,虽然她心思不多,不会误以为他是故意要看她出丑——或进一步误以为是在算计她、置她于众人非议之中,但解释一下能以防万一,也不怕以后旁人拿此事来离间他们。 姜秾确实没想太多,只以为像是王五七所暗示的一样,他们之前只是疏忽了椅子摆放这事。 难得她敏感一回,才察觉出来这事,回去以后还是得提醒夏简戟一声,以后这些礼仪方面得注意一些。 “各位也都快请坐。”夏简戟示意堂上众人都落座。 接着,正是开始商议诸事。 正文 第 89 章 …… 夏简戟:“是等夏收后入川, 抑或是在此之前便择日南下?” 诸葛评:“凤翔府各县之内,以及陈仓大散关和太白靖口关等关口上, 戍卫兵力皆已布防妥当。而在政务方面,府内各县也已从大昭朝廷县衙中的书吏里提拔了可用之人,各县民政事务处理已有序进行。 如此, 军防和民政方面俱已基本安排妥当,日后只需费些心去督查,并查漏补缺就是。各项事务皆已基本妥当,随时皆可动身南下。” 诸葛评做了多年的成都府知府幕僚, 过去成都府中的许多政务都是他在处理,真正的成都府知府只管吃喝玩乐。至于称作幕僚,实则是做了知府应该做的事的诸葛评, 为何会被征抓了壮丁?无非也就是些争斗构陷之类的事情,说起来无聊,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所以,诸葛评的能力可说超群。跟在炎军攻下凤翔府各县的脚步后面,很快就能将一县给梳理好,等炎军攻占下整个凤翔府后, 府内各县的民政事务也尽皆有人负责了。如今已是走上了正轨。 于凤翔府内的百姓来说, 从大昭朝廷变换到炎军的管辖之下,暂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反而还因为听说了炎军的威名,和一些有关高产粮食的传言,而对以后的日子多了期待。 这些情况夏简戟也都知道,说出来只是为正式定下这事:“迟则生变, 既然如此,十日之后便动身南下,就不等夏收了。” 从太白县来的葛蕤,对今年太白县内粮食的情况,比夏简戟要更加心中有数: “可一前一后分兵两路,十日后首领与武壮先带领一支大军动身南入川蜀。等到夏收之后,再由张一或其他适合之人带军,出太白县靖口关、走褒斜道入汉中,在后运送粮食南下支援。 如此行军,一是为防行军不顺,先行大军粮草耗尽; 二也是将良种及时带入川蜀,若行军大顺、极快便攻占了川蜀之地,还可赶上今秋的秋播,让川蜀百 分卷阅读243 姓少受些战乱之苦,尽快恢复耕种。” 以十万川蜀壮丁,去攻打川蜀。 要么是炎军中的川蜀壮丁,因不忍与乡亲刀兵相向而反水;要么是川地留守府兵,因不忍与外出儿郎父子/手足相残,而自内开了城门不战而降——就是不降、士气也会大受影响。 夏简戟的打算,就是将后面那种可能,想法变为必然,以最少的伤亡攻下川蜀。 因此葛蕤所说第一种可能——行军不顺,夏简戟和在座众人都不希望出现,都筹谋着第二种可能——行军大顺,指导川蜀之地的百姓秋播,并已经为此做足了准备。 堂中众人商量着的各项军政事务,姜秾不太擅长,只是在一旁听着。 等到这会儿他们说到川蜀之地的秋播时,她才耳朵一动、眼睛一亮,听得更认真了。 在场深知姜秾性情的一些人,心中一笑,然后暗自又惆怅又欣喜地感慨: 分别只是短短近半年时间,但在外征战的他们却已经历了不少,早已不是当初还在温宁村里时,虽有小心思却也还算单纯的模样了…… 幸好,她还是那样纯粹,依旧只为种田和庄稼而动容,并未因身份上的转变而变得有一丝的爱慕虚荣或骄矜自大,她依旧还是她。 也不知是不是看姜秾安静旁听,显得无聊了,葛蕤在接下来的话里就带上了她: “不管是军粮,抑或是良种,都与太白县今夏粮食的收成息息相关。夫人,不知今夏太白县中的庄稼,收成如何?” 姜秾心中疑惑,葛师不是与她一道出来的吗,他也种了这么些年的庄稼,怎么会估算不出田里粮食的大概收成?虽然疑惑 ,可既然问到了,她也不至于当场撅回去,认真回道: “太白县内多山,能够耕种的田亩有近两万亩,以我们出太白县时小麦长势情况估算,除去留作秋播的粮种外,若能将剩余出产的粮食都交换来、或者购买来,理论上能有百万多斤的小麦良种。” 葛蕤也是知道这些的,又说:“若是将赋役法稍改,把应交的赋役银换成等值的粮食上交,这百万多斤的小麦良种便能尽数在手了……” “此举不可,就如葛师您以前所说,‘条编法’是很好的赋役法,只是大昭朝廷施行不力。因此我们现在也不宜更改——即使是以后还会改回来,一旦这样做,会让百姓适应不及,政策好坏很大程度上还在于一个‘稳’字。”夏简戟否定道。 夏简戟的插话在场文士谋士都认同,并没就此展开讨论,而是点头应是后,由继续讨论如何把良种全都收归起来。 葛蕤:“若是能有百万多斤良种,就足够把凤翔县内的上等良田全都种上了,还能给川蜀挪去二三十十万斤。 然而太白县县衙的官田,以及从逃逸或犯事地主处收缴来的暂时归属于炎军的田地,这二者田地里产出的粮食除留种外,全部收归过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普通百姓家出产的粮食,却不能全都强征来,否则如此作为,真是比昏庸的大昭朝廷还远远不如! 但用寻常粮食去换,恐怕袁家也不能弄来足够的粮食,拿去与百姓交换啊……” 全国大旱是去年秋播前结束的,在旱了两年后,普通百姓大多不能及时弄到粮种进行秋播,但大地主却不会如此,就算陈粮做种会影响收成,等今年夏收时,也大概还是能有往年一半或三四成的收成。 因此,袁家是能够弄来百万多斤粮食,去与百姓交换的,但是炎军暂时却没那么多钱财去支付购买。 事实上,眼前支付购买这批粮食去换良种的钱,还是有的。但炎军十多万,要养活这么多人,所需军粮不会少,难道以后筹措军粮也直接出银钱去购买?那是不可能的,承担不起。 “由炎军向百姓借贷罢。”事情涉及种田,姜秾难得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她所在历史中有‘国债’一说,便出主意道。 “给百姓开具借条,向百姓们借粮食。借条上写清某年某月借粮多少,承诺以后还粮多少,或者用免除多少年的赋役相抵,最后再以炎军首领私印盖戳——这能让百姓们放下心借粮。等到两三年后炎军的囤粮富足了,便归还给百姓,或者兑现免除相应年限赋役的承诺。” “此法大好!大好!”抚掌大赞者是诸葛评。 有先前的传言打底,又有刚才更换椅子的言行加持,最后再有这‘借贷法’,诸葛评是从心底里认同了姜氏这首领夫人。 “从古 分卷阅读244 至今,历来在乱世之中,各方大军筹集粮草都是如蝗虫过境一般,将境内的粮食都收缴干净,能留下粮种,都算是仁慈有远见的了。哪还会如炎军一般讲道理,不取百姓之粮? 炎军向百姓开具借条,待来日囤粮充足后,再还回去或者免除相应年限的赋役,百姓必然会欣然应允,且还会大赞炎军乃仁义之师!夫人所说法子真是大好啊!” 不管百姓是否乐意,大军筹措粮草时,总之最后都得应。炎军能够开具借条,并承诺日后归还,百姓们还真是会欣然应允。 葛评没有言明的一点好处,葛蕤也坦诚的说了出来:“那些百姓是炎军的债主,自是万般盼望炎军能战无不胜,结束这乱世,然后才好来兑换借条。 有百姓们的殷殷盼望,炎军就是民心所向的仁义之师——当然以前也是、如此以后只是民心更深了,炎军必然能战无不胜! 这借贷法,不止今年可以在太白县施行,之后在川蜀之地、在凤翔府其他县内,也一样可以施行。如此一来,以后炎军的粮草便不用愁了。” 这法子,就算张武壮也都听懂了:“债主必然是希望欠债的过得好,不然他们的债就打水漂了、就没了!这样一来,不愁百姓不向着我们炎军!” 张武壮这话才算是说透了,在场一些脑子里没太多弯弯绕的武人,也都听明白了,纷纷感叹: “这法子虽然无赖了点,但着实大好!” “说什么无赖呢,夫人这法子是有远见!夫人出的这法儿大好!” “也别还粮食了,就全都免除相应年限的赋役!只有朝廷官府才能名正言顺的免除百姓赋役,这样等到去还债的时候,炎军必然是已经大功告成了!” “哈哈哈对,成了就兑换借条,没成的话,那也就没办法了!” …… 姜秾:“……” 不是、没有、别乱说。 被他们这么一解读,这‘借贷法’真的是很无赖了。 “对,若归还粮食,还要费大力去运输,途中还会有损耗,最终换到百姓手中的不知能有多少,平白伤了百姓们的信任。还不如日后直接免除相应年限赋役,来得便捷。”夏简戟总结道。 于是,这‘借贷法’便就此定下了。 只等夏收后,找个书店之类的地方,开版印刷出统一格式的借条来,再一张张盖上夏简戟的私印。然后派一个信得过的亲信去负责此事,以防施行时多方勾结、收受贿.赂,多填了借贷的粮食数量,以牟取日后更多年限的免除赋役权利。 因说着说着,话题就跑偏了,堂上众人又都开始说些阴谋阳谋算计的了。 …… “天下士绅地主,如薛家者甚多!等到明年夏收后,军粮便不用担心了,只在此之前还要以战养战、过得紧巴一点,那不如索性把以前那些仗势欺人、侵占兼并百姓田地,却还欺压佃农的士绅地主们,全都给端了!不、是为民伸冤了。 等炎军最终解救天下万民于水火时,就把那些田地按照户中人口多寡,重新分给平头百姓。”夏简戟说到兴起时,说话措辞也不顾那么多了。 堂上众人都是绝对忠心的人,不会把今天商议的泄露出去半句。不过,这事就算泄露出去了也无妨。 甚至夏简戟和葛蕤他们还谋算着,若以后形势需要,他们还打算把这事儿主动给泄露出去,如此就能在‘借条’之上,在炎军与百姓之间再加固一层牵绊,等着他得了天下后给他们分田。 至于那些地主?吓跑了就跑了呗,即使一时跑脱,但等夏简戟率炎军问鼎天下后,不照样要落在他手上? “百姓受有权有势又有权者欺压太久了,兼并和强占田地尚且满足,‘产去税留’更是常事,百姓的日子实在太苦了!若是能从根子解决了问题,把士绅地主手上的田地,拿去重新分给百姓,再推广开夫人培育出的良种,以及增产保产的耕种之法,那百姓们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如此,方不负我等初愿啊……”葛蕤感叹。 何止葛蕤一个人,在场众人除姚青云(且再算一个诸葛评)之外,都是深受过被欺压之苦或耕种劳累之苦的人,普通百姓之苦他们是再清楚不过了,夏简戟的打算他们都再同意不过了。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夏简戟便决定了南入川蜀后,要如何对待那些川蜀地头蛇:“那便定了,大军入了川蜀后,先打大昭朝廷驻守的府军,再行整治那些仗 分卷阅读245 势欺人的士绅地主!” 说不定,大昭朝廷的府军,早已闻讯逃的逃、散的散 了呢?毕竟炎军要率十万大军攻入川蜀这事,大昭朝廷早就‘料定’了,那些川地驻守府军应是早就知晓了的。 若果真如此,他们就会轻松很多了。 把一些大事都拿出来商议并决断过后,又确定了相应的具体施行细节。如此直到午时太阳当顶了,方才基本商议完毕。 “我与武壮率军五万南下后,这北地后方就交予诸位了!”夏简戟最后安排道。 “农耕诸事,由夫人总领指导,诸葛先生和葛师在旁协领。“ 姜秾点头答应,诸葛评和葛蕤起身出列,同声道:“在下领命!” “北地的其余民政诸事,还请诸葛先生总领,葛师协助。” 诸葛评和葛蕤再次同声领命:“在下领命!” “府城安危及至整个凤翔府和北地的布防,就交由姚将军在府城坐镇指挥了,必要时还要劳累姚将军带兵或护卫,或驱赶怀不轨之心者。” 姚青云起身出列:“在下领命!吾非身死,绝不使不轨之人入城一步!” “夏某信姚将军。”夏简戟继续安排,“圭章,陈仓县便交给你了。” 葛圭章起身出列,揖道:“在下领命。” 姚青云统领北地后方即整个凤翔府的安危防守,不到必要他的人都要镇守在府城,而扼南北咽喉的大散关所在陈仓县,交予了葛圭章,这是一种制衡。 但也不无夏简戟的小心眼:可不能把葛圭章放在府城,与他秾妹隔得太近了,平日他在的时候不用顾虑这些,但他不是要率军南入川蜀嘛,虽然相信两人的品性,但也止不住他吃醋啊!所以,这两人还是隔远点吧! “五七和张二,你两且随我南下。张一,你到时在葛师的安排下,运送粮草和良种南下支援。四七、八郎、大壮和进财你等,有随我南下者,也有留守北地者,之后几日内再行安排。” 王五七等人起身出列,齐声道:“在下领命!” 如此,就算是安排妥当了。 大军南入川蜀,这种声势浩大的大事,早就已经在做准备了,否则仅这十日的准备就太仓促了。 十日倏忽即过。 夏简戟与张武壮带领五万大军,在留守北地的炎军众人的挂念之下,在大昭朝廷等各方势力或喜或忧之中,出了大散关,走陈仓道经褒城,转道汉中并火速攻占了下来,算是声势浩荡的入了川蜀! 正文 第 90 章 升和十八年五月, 炎军首领夏简戟率五万大军南入川蜀。 同月,穿过秦岭到达汉中, 而其后仅仅花费五日,便顺利攻下汉中府。向各方势力昭显了炎军锋锐,所向无敌! 之后破竹之势不减, 顺势再下涪州、巴县等地一举拿下重庆府。随后不过一月时间里,便拿下全部蜀地,并初步整顿完成,府县衙门重新运转。 蜀地东据巫山山脉之险, 扼长江水道之要,是易守难攻之地,东边可守荆湘, 以防米谷军或其他南方势力进犯西南川蜀之地。 升和十八年七月,蜀地炎军西进川地。 川地百姓欢迎之至,甚至开城迎接,炎军兵不血刃便轻易夺得了成都府。甚至秋播时,成都府的百姓还种上了炎军带来的高产良种。 慷慨赠送良种、秋毫无犯百姓,这样的炎军, 川蜀之地的百姓那是再欢迎不过了! 不久, 炎军相继再下潼川府和叙州府等地。 至升和十八年腊月,川蜀之地就已尽在炎军之手。 …… 从一开始,炎军攻占川蜀之势就显得太过迅猛了,让各方势力措手不及。 比如大昭朝廷,得知夏简戟果真带着张武壮——那个能只身入敌阵枭首敌将的悍将, 领兵五万南入川蜀之后,朝堂上一口气还没松完、没来得及高兴几天呢! 便又传来消息:长途奔袭后的炎军,仅五日便拿下了汉中府! 随即,朝廷上开始争论:究竟是立即出兵攻打凤翔府,截了炎军在北地的后援,将夏简戟堵在川蜀之地呢? 还是按照先前计划,趁夏简戟在川蜀之时,向东发兵剿灭邺城军,再南下剿灭宛陵 分卷阅读246 府米谷军,最后再以包围之势给炎军来个瓮中捉鳖? 乱世中的新起之秀状元云青,因其神机妙算料中了炎军动向——果真只占据了凤翔府、并未东进长安府,这次皇帝想听听他的建议。 云青:“入川炎军方才五万,凤翔府内就还剩了十万炎军。有叛将姚青云镇守凤翔府城,夏简戟老母妻子亦是留守,虽然夏简戟走后炎军应该不会进取扩张,但若有兵进犯,炎军定会拼死守卫夏简戟的家眷,固守是毫无问题的。 能以老母和妻子为质,稳定北地炎军的军心,逆贼夏简戟也称得上一声‘枭雄’了。 先前夏简戟若是将川蜀十万壮丁全都带走了,那北地炎军就只余五万之数,倒是可以尝试先行剿灭凤翔府的叛军,断了夏简戟后路。可惜了…… 因此为今之计,还是应该要先行发兵剿灭邺城军,这样就解了长安府的左右夹击之危势,才好自如地谋划日后。” 云青所说的,解了长安府被左右夹击的危势,真是正好说进升和帝的心坎儿里去了! “云爱卿言之有理!朕在这长安行宫也待够了,若剿灭了邺城军,朕便可起驾回去北京皇宫。届时再发兵南下,平叛了宛陵米谷军,就能将乱贼夏简戟困在川蜀瓮中当鳖给捉了!” 两年大旱刚过去一年,元气还未恢复,而且南有米谷军、北有邺城军和炎军,如今天下已是乱世了。 升和帝居于邺城军和炎军两面夹击下的长安府内,日子早就没有先前那般好过了,他穷奢极欲惯了,哪里受得了苦日子?可不就是‘待够了’,住厌烦了,想走了吗? 升和帝此言,是把他迁都长安之举,直接说成了游幸行宫,并直言在剿灭邺城军后,就又要迁回故都‘北京’去。轻描淡写,何其儿戏? 但如今的朝堂上早已没了敢言帝王过失的诤臣,就算升和帝把都城迁出、又迁回的行为再怎么儿戏,也没人去撞柱劝谏了,如今即 便有人劝谏,也已是无力回天。 就连一心报效大昭的云青这样的年轻朝臣,也不得不承认,这会儿趁夏简戟不在北地时,迅速剿灭了邺城军,搬回故都‘北京’重振旗鼓以后再来收拾山河,比在长安府这里受两面夹击的惊吓,要来得好。 炎军攻占了涪陵!炎军攻占了巴县!炎军拿下了重庆府!蜀地已全落入炎军掌中! 消息一个个传来,只叹炎军这破竹之势实在太猛,虽然大昭朝廷早已放弃了川蜀,却又怨怪川蜀的驻守府军太无用,没能把炎军拖住更久一些。 大昭朝廷着急了,再不赶忙出兵剿灭邺城军,怕是夏简戟就要从川蜀回来了! 升和十八年七月,炎军进军川地之际。大昭朝廷发出讨伐檄文,集结陇西、关内和山西兵力,并狠心从长安府内抽调两万京兵,拼拼凑凑组成十万大军,东伐邺城军。 同月,大昭朝廷大军与邺城军战况激烈,死伤对半,最终邺城军稍逊一筹,弃了邺城,败退许昌。 追ベ新.更多好文+管`理Q324`2804385 消息传回长安,升和帝喜不自胜:“邺城叛军既已败退让路,那朕起驾回朝的时机也到了!” “邺城叛军轻易败退,恐怕有诈!”状元云青劝阻道。 升和帝甩袖不理:“我大昭大军死伤近半,邺城军也死伤过半,朕的大军还剩五万,邺城军或许还剩不了五万呢,能有什么诈?!” 升和帝归心似箭,邺城军败退半月之后,就结束游幸长安‘行宫’之行,起驾出了长安。 相比来时车马绵延百里之远,升和帝回程时车架才绵延五十多里远,可说是轻车简行了。 他满心欢喜地走了,比来时还欢快许多,哪怕来时百姓们都给了‘贺乔银’,回程时却没一户人家送‘践行银’。 升和帝满心以为,只要回去故都、一切都会好转的,他依旧是大昭皇帝,万万人之上的天子。 然而,随后的发展竟果如云青所言,邺城军真的只是佯败,他这天子也做不成了。 要知道,炎军的十万大军是真的有十万,甚至还有多出来的,夏简戟说带五万大军南入川蜀,就真的带足了数——甚至还没把将领算在内,这也是出于扮猪吃老虎,降低各方势力尤其是大昭朝廷的戒心考虑。 但大昭朝廷的十万大军,却是大打了折扣的。 其实也不稀奇,古时候在报战力时,不管是为提振己方士气,还是打压敌方气焰,报 分卷阅读247 战力都是报的虚数——还是往高了报。大昭朝廷的十万大军,实数能有六七万就很了不起了。 而且大旱两年还没缓过气来,大昭朝廷又是沉疴日久,东伐大军的军备和粮草都没能力给足。而能够吃饱喝足的两万京兵,又养尊处优地被养废了,总之战力实在是让人看不上眼。 这样的大昭大军,去打同样号称十万大军的邺城军,除了后者佯装败退外,还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解释大昭大军的战胜。 河南地界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形,邺城军‘败退’许昌之后,想要北上也容易得很。 升和帝东出长安北回故都的半道上,邺城军悍然出兵北上! 大昭朝廷那些占了长安至邺城一线的大军,就像是纸糊的不顶个什么事,不过两日功夫,邺城军就追到了升和帝御驾之前…… …… 升和十八年,八月十五中秋,升和帝被邺城军所杀。 同日,邺城军首领言武威,就地称王,建国开元。 割据河南和山东等地,北与后昭以黄河为界,南与米谷军以淮河为界,史称后燕。 同月,大昭皇室后裔升和帝堂兄魏国候,于故都‘北京’复立 大昭旗帜,在大昭留守旧臣的拥立下登基为帝。 坐用故都京畿、山西和辽东,史称后昭。 …… 在此之前,升和帝被杀的消息被火速传入凤翔府之后,姜秾、葛蕤、诸葛评和姚青云等人聚首商议。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此时便是首领所说的‘必要之时’了!夫人,末将请求趁此机会出兵,一举攻下长安府!” 姚青云虽有里应外合策反川地壮丁,协助赢下大散关之战的功劳,但在无知世人眼中,却只看见了那一战中首领夏简戟的勇谋双全,他依旧还是那个大昭朝廷的叛将。 他想趁此机会,立下夺得长安府的功劳! 夏简戟南入川蜀之后,北地炎军之中权柄最高者就是姜秾。 虽然她没有具体官职,但以夏简戟表现出的看重态度,可以将她看作炎军首领之妻,由她做下决定才是名正言顺。否则即便是葛蕤,也难免有擅作主张之嫌。 姜秾不擅长阴谋阳谋,她深知自己不是个政客,也做不来乱世枭雄。只是秋播还剩下一点收尾的才算忙完,结果就要打仗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践踏到,影响田里收成…… “葛师、诸葛先生,您二位怎么看?”她不擅长的事,就去询问擅长而且信得过的人。 “世事变化无常啊……”葛蕤感叹道,“之前我们谁也没想到,升和帝会自个儿出了长安,送到邺城军的嘴里去,还想着大昭朝廷能撑到首领北归呢。” “姚将军言之有理,此时于炎军来说,确实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我们不先占下长安府,邺城军就会来占下,若是如此我们便会受制了。因此,不若我们先收下长安府!” 诸葛评也表示同意:“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既然都已经送到手上来了,那长安府我们便笑纳了?夫人,您以为呢?” “那便出兵攻下长安罢。”姜秾最后决策道。 正文 第 91 章 升和十八年, 八月十八日,炎军出兵三万,一日之内便攻入了长安城。 五日之后, 便拿下了整个长安府。 随后,袁家举全族之力,献粮两百万斤。 深知首领夫人姜氏培育出的高产粮种是何模样, 袁十二曾在劝说袁家族长时说:“袁家要想献粮,眼下便是最后机会了。一旦等到明年夏收,我们袁家再想进一步有功于炎军, 便如登天一般难了。” 于是便有了袁家举全族之力, 献粮两百万斤,以助炎军拿下关内和陇西之地。 葛蕤:“既然粮草充足,按说便能进一步招兵买马, 或者一路攻打一边招兵,把陇西和关内之地拿下,修筑好边城,防御北方外地。否则等到明年开春后,北方草原上和西域戈壁上的蛮夷,前来劫掠时, 便会如入无人之境, 届时凤翔府或许也会遭到殃及。 且我们中原汉人之间打便打, 外族蛮夷想要趁虚而入,却是绝对不行的!” “那便先行准备起来,等首领的回信到了, 再行商议罢。”姜秾下了决策。 既然都已经吩咐让准备 分卷阅读248 起来了,还有什么再行商议?主要是已经料定,夏简戟那边的回信,多半会是趁此机会拿下陇西和关内的。但还是要等到他的回信到了,得了命令之后,才能名正言顺地出兵。 先前出兵长安,是因为时机稍纵即逝,等不及送信到川蜀、再等回信再采取行动,这才一边攻打长安、一边送信入川蜀。 这次出兵陇西和关内就不同了,不是非常紧急,那还是要夏简戟最后做决定才好。 夏简戟的回信,果然是命令姚青云带兵,只是又还点了葛圭章监军,进攻陇西和关内。 …… 升和十八年十月初,八万炎军出兵陇西。 陇西和关内的大昭驻守府军,早已在东伐邺城军时就差不多被抽调空了,在升和帝被杀后更是四逃溃散了,或者聚集起来劫掠百姓,这对炎军大军来说绝算不上拦路石,一路平推过去就完事了。 但是,陇西四座边城里的边军,那就不一样了。 他们常年与叩边劫掠的蛮人打交道,练就了好一身骁勇善战本领。炎军攻占陇西和关内两地的主要拦路石,就是最后这些边军。 也是因此,葛蕤等人才没有托大、没有兵分两路去直取两地,而是全力击破其中一处。最先计划击破的,便是最难打的陇西边军。 陇西边军再如何善战,四城边军又在大昭大将卫疆的统领下互为犄角,然而两万边军遇到八万炎军,且其中还有两万炎军配备了弓力不俗的长弓,陇西边军也是无能为力了。 试探性地交战了三次,双方都没有太大伤亡的情况下,卫疆就投降归顺了。 对,大将卫疆没有以死报效已亡的大昭朝廷,而是归降了炎军。 “……我不管龙椅上坐天下的是谁!我只管活得像我父母给我取的姓名一样,卫疆——戍卫边疆! 既然我们边军如今归你们炎军管了,那是不是给弄点粮草来?我们的肚子吃饱了,才有力气戍卫边疆啊! 你们用的那种长弓也给配上两三万张来,那玩意儿估计能用来在城墙上射杀进犯的蛮夷,或许马匹都能一箭射死!那以后兵士们就不用去和蛮子们短兵相接,以命换命了。 来来来,给点粮草!弄万把张长弓来!” 归降炎军后,卫疆就开始要粮要弓了,看着一点都没有不适应。 姚青云他们都怀疑,即使炎军不来攻打,或许要不了多久,等边军没了后方粮草支援,光靠自个儿屯田产出也无法支撑时,甚至会主动回来归降 。好像他们兴师动众的耗费粮草前来攻打,有点不划算的样子? 不过想是那么想,但迟则生变,他们不放心等到他们主动来归降的时候,出兵来打这一趟倒也没什么后悔的。 而给予边军粮草支援,是理所应当的。 于是炎军给边军留下十万斤粮食暂时应急,又承诺后续会陆续运来粮草之后,就把陇西边城的防卫重任,重新交予了卫疆。 或许是听见了风声,在炎军一路打破了整个关内,打到关内位于长城沿途的边城关口时,那些边军连意思一下打上一场都没有,只喊着: “卫将军那厮都归降,我们也归降!我们也要粮食!要长弓!” …… 升和十八年腊月,在夏简戟全部拿下川地之时,北地炎军因为捡漏捡得好,彻底拿下了长安府、陇西和关内三地。 至此,炎军便占据了西南川蜀,西北陇西,北部关内、凤翔府和长安府,好大一块地盘呢。 从炎军地盘再往西北和北边去,便是草原和戈壁上的蛮夷地盘,往东边和东北便就分别是邺城军和后昭。 至于南边的米谷军,也趁着动荡时候迅速向外扩张,占据了江南和荆湘大片肥沃的地盘。 与炎军相比,米谷军得的实惠要大得多了,毕竟早在前朝——不、该说前前朝了,经济重心就已经南移完成,大昭时的经济重心就已经完全在南边了。 南边地盘才是好地盘啊,炎军还不说,米谷军的近邻邺城军(燕军)早已是垂涎三尺了…… …… 升和十八年八月十五,大昭灭亡,之后的年号便乱了。 翻过年坎,(后)昭国境内可称景秀元年,(后)燕国境内可称武元元年,但米谷军境内和炎军境内,就没个正经年号了,总不好用别 分卷阅读249 国年号纪元吧? 于是,开年春天,等夏简戟回到北地后,就有人劝谏:建国称王的时机已到。 正文 第 92 章 夏简戟南入川蜀时, 是奔着在南边待上个一两年时间去的,趁此机会也让百姓去休养生息,养得炎军兵多粮足。 在这期间, 就让大昭朝廷、邺城军和米谷军相互之间去争斗,他们炎军先歇上一歇也好。 奈何时局变化万端,总有人心不能提前尽数算计明白的事。 因为升和帝迫不及待的, 要结束游幸‘行宫’之旅回去故都,结果就直直的送到了邺城军嘴里! 一发既动,则全身动!随即言武威就地称王。实则与称帝也无异了, 毕竟都立国号为燕, 还定下‘武元’为开元年号。 立即的,故都‘北京’有大昭皇族在旧臣拥立,复立大昭旗帜, 登基为帝,改元景秀。 期间北地炎军捡漏捡的好,趁机就拿下长安府、陇西和关内三地,至此西南和西北大片地盘,便已尽归炎军。 此种时局之下,夏简戟若还依照原计划滞留在川蜀, 就没有必要了。 风起云涌的升和十八年过去, 来到第二年春天, 夏简戟和张武壮从川蜀回来了。 南下时有五万大军,北归时就只带回来两万。 并非是战损了,实际上攻打川蜀之地的伤亡不大、甚至伤亡不到万人, 余下那两三万兵力,是布防在了川蜀驻守。 夏简戟的胜利北归,炎军上下是一片欢腾! 尤其是姜秾,那真是由心而发的万分高兴。 姜秾是再也不想有人来找她做决策了!攻城略地这事真的做起来,可不是一句话就能带过的,出兵策略、粮草调运、大军践行、后勤支援……虽然这些事情都不用她去定策,葛蕤他们都事先有商有量地商议好了,再才来找她下令,但是事情一多吧,就很恼火! 真是很打扰她做正事!巡看田间庄稼,指导百姓耕种方法,这些事都不能专心去做了。 如今夏简戟回来了,那她这个象征意义上的决策者,就再也不用去发号施令了,终于能去专心种田(指导农事)了。 西南和西北这么大一地盘里的农田,可是都归她管了,先要好好琢磨一下:那些田要怎么耕种呢? 陇西的大片荒地戈壁,可以试着播种旱稻,或者‘耐旱三代’杂交小麦也能种。首先以陇西百姓和边军,实现自给自足为目标去努力吧…… 姜秾这个人的本性,众人是都看穿了。 葛蕤他们见她,为终于不用再发号施令而高兴万分,那样子就像是甩掉什么大麻烦一样,也是心中莞尔。 而夏简戟哪怕知道,她欢喜地迎接他的归来,只是因为终于能卸掉麻烦了,并非是纯粹为他这个人的归来而感到高兴,他也觉得受宠若惊了。 可不得受宠若惊吗?难得她竟出城去迎接了他,甚至听说前两天知道他就快到了时,她都日思夜盼到茶饭不香了呢! 他们夫妻之间,现在到底只是虚假情深,虽见过面都闲下来了后,难得都有话说,甚至‘热聊’到半夜,但终究只是在她睡熟之后,他给变成了相拥而眠而已。 成为真正夫妻的契机,也是可等不可求啊――是天意非要等到她十八成年不可。 …… “……升和帝亡后,言武威谎称得升和帝禅让,就地称王,立国号燕,并定元‘武元’;随即升和帝堂兄在北京登基为帝,复立大昭国祚,改元景秀;趁此之机,米谷军大胆出兵侵占南地沃土,如今南方大部已入其囊中。不过转眼之间,时势就已经巨变。 因而臣下斗胆奏请,首领您是否也可顺应时势,择日称王?” 在葛师葛蕤之后,诸葛评、姚青云、葛圭章 和张武壮等,文士武将也纷纷上书,奏请夏简戟称王。 炎军本就是起义军,揭竿而起反的很分明,称帝建国也没那必须名正言顺的顾虑。 当然,像后昭那样复立大昭,言武威杀了升和帝却谎言得了禅让,打着名正言顺的旗子称王称帝,也不失为一种可行途经。 炎军作为起义军,首领称帝再正常不过,然而,夏简戟却迟迟为应下这事。 原因就在于,当初太白县起义之初,他亲口说过: 分卷阅读250 ‘解救天下万民于水火之时,方为夏某称帝之日。如今尚且只踏出一步,不敢称王享乐,待夏某能护佑天下之民于安稳之时,才敢称帝以为国为民理政。’ 这里所谓的天下,眼下后昭、后燕和米谷军所占地盘,自也是被包含在内的,他们地盘上的百姓,也在‘天下万民’之属。 眼下还没灭了‘天下’的其他势力,还只解救了部分百姓(万民)于水火,便先行称帝,那就是违背了起义誓师时他亲口所做的诺言。 为帝者金口玉言,言而无信是不行的。 “当初夏某于炎军阵前,当着众多炎军兵士的面,有亲口许诺:解救天下万民于水火时,方为夏某称帝之日。夏某又如何能言而无信?”夏简戟推却道。 奏请未获批准,这事便暂时搁置了一段日子。 …… 直到春三月时,南边传来消息:米谷军首领之位,在又一番争斗之后,这次落在了联盟首领之一的周玉章手上。不过两日,周玉章立即便称了帝。 立国号为越,建都江宁,开元烜阳。 这时候,就只有炎军还没个正经名头,夏简戟还只被世人称作‘夏首领’,相比其他称帝的势力首领,在气势和地位上,似乎平白就低了一截。 称帝这事不过早晚而已,而眼下夏简戟再不给自己一个名号,就要晚了。虽然本质上没多大区别,但时机已经成熟,宜早不宜迟嘛。 “后昭、后燕与后越皆已建国称帝,唯余首领一人,以解救川蜀、陇西、关内和凤翔及长安几地众多百姓之功,却依旧无名无号!首领,称帝时机已到,不可再拖延了啊!” 夏简戟言语坚决:“然话已出口,便不可更改,称帝是万万不可的,夏某不能言而无信。” 这坚决之中,也是话中有话。 文士们品出味儿来了,听懂了夏简戟的言下之意:既然不可称帝,那就先称王吧! 在以前,称帝之前都是先行称王的,不管是前朝封的王、还是自称的王,在称帝之前必先称王。 不过在近千年后的眼下,已经不再讲究那么多了,何况他们可是起义军,本就没指望名正言顺。就像是邺城军和米谷军,都是直接就称帝了。 既然不可称帝,那就讲究一点,先称王吧。 也算没违背当初的诺言。至于当初说的‘称王享乐’之语,联合前后语境便知该是‘称帝享乐’,口误罢了。 因时势变化,就由葛蕤等人来为夏简戟的背信之举给遮掩过去,最终达成了皆大欢喜的结局。 为了更合乎名声,说明夏简戟称王确是众望所归,随即就有驻守府城四方营,以及城外大营共计五万的炎军,于一日正午时分,齐声呼喊: “请首领称王!赐我炎军王师之名!” “请首领称王!赐我炎军王师之名!” “请首领称王!赐我炎军王师之名!” …… 五万炎军的齐声呼喊,声势震天,足有一刻方停。 府城内外的百姓,自然是都听得清清楚楚的,消息很快便传开。 不管是有人隐晦示下,还是自发领会上意――毕竟世上从不缺擅长审时度势的聪明人,总之夏简戟称王这事,呈现出了众望所归之势。 因为紧随其后的是,陇西、关内、凤翔府和长安府辖下各县,相继上呈万民书,请愿夏简戟称王。 就连山脉相隔的川蜀之地,其中各府随后也都上呈了万民书,衷心请愿夏简戟称王。 在此期间,更有各地士林中人、商界中人和各行各业之代表,到达凤翔府城,热烈请愿夏简戟称王。 这般众望所归之下,夏简戟终于答应了称王:“冬至那日,于长安称王。” 此时,正值夏收。 凤翔府中的上等良田里,所种皆是‘高产二代’杂交小麦,又有火粪、绿肥、拌种剂和治病杀虫液等增产保产之好物,加之风调雨顺,凤翔府得了个大丰收! 亩产竟果真有七八百斤之巨!传言竟并未有一丝一毫的诓骗! 就连那些下等贫田里,种的分发给他们的黄米、粟米和豆子等杂粮,也都有往常丰收年景里的两倍之多!也是大丰收啊! 值此大丰收之时,得知炎军首领要在冬天时称王, 分卷阅读251 农人们自然而然就将称王这事,视为了一个吉兆! 夏首领刚一答应称王,田里粮食就大丰收,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夏首领果真是天命所归之人,上苍都要以大丰收庆贺他称王! 于是,在夏简戟称王这事上,百姓们是万分期待的,到这个时候了,就真的是众望所归了。 等以后农人们发现,他们一年两年直至每年的麦子,都能亩产七八百斤时,他们前期时总是能归咎到其他合适的‘吉兆’上去的,直到每年都有这个亩产,最后习以为常了,才会慢慢不再去牵附什么吉兆。 …… 称王是为之后的称帝做准备,如果不想以后劳师动众,那么在称王的时候,就要把都城和国号这些,大致定下来。 称王的王号,就是以后的国号,称王的地点,就做以后的都城。 刚好,大昭花了十来年时间,耗费无数民力建造的长安西京皇宫,宫殿都还很新呢,能捡个现成的住。 历史上有数个王朝定都于长安,那索性以后便也定都长安好了。 就算不把长安当做称帝后的都城看待,去长安称王也更方便,地方都是现成的,比在凤翔府府城要好多了。 都城暂时定下了,至于要定什么王号?或者说以后要定什么国号呢? 中原这块大地上,王朝更迭无数,好些个国号都已经被用了,倒是有些难想 。 从古至今,已有好些个重复的国号了,后人为了区分,或在国号前冠以方位——如:西夏,或在国号前加‘后’字用先后区分——如:后唐。 夏简戟并不打算取一个已用过的国号,最终决定:“我们既称炎军,那便将王号定为‘炎’吧。” 不是没有人想到用‘炎’做王号,但‘炎’这个字,都知道是取自‘炎帝’,而众所周知的是姜秾乃炎帝后人,若是以‘炎’做王号——以后还要做国号,未免会让人将王号国号,与夏简戟之妻姜秾联想起来…… 不过,既是夏简戟亲口说出来的,葛蕤点明了这方面顾虑,而夏简戟依旧坚持用‘炎’做王号――更甚至做国号,那也就依他的了。 在葛蕤这里,他是很喜欢姜秾这个晚辈的,既然夏简戟有心、不想法避讳,那他又何必去多劝呢?秾娃儿那个孩子,当得起这份不能言明的殊荣。 当然,明面上的说法,肯定是要遮掩一二的。不管世人和后人私下里怎么议论,但记在正史里的,还 是要渊源深厚、涵义高深才好。 “我中原百姓,莫不是炎黄子孙,以‘炎’做王号可时时告诫夏某及吾子孙,勿要重蹈大昭之覆辙,需得时刻心系百姓之安乐! 且炎帝起于姜水之畔,我炎军又起于姜水之源,夏某承炎帝之志,如今亦是坐拥炎部旧地,定王号为‘炎’,再合适不过。” 称王地点定在长安,王号确定是‘炎’,之后就要开始把六部各司等,这些朝堂及地方机构的章程拿出来。 讨论过后,一致认为大昭的部司官职设置,本身上是没问题的,有问题的只是坐位的人。 于是,最后决定了承袭旧制 ,只在六部之外多加了一个‘农部’。 …… 时间过得很快,本来是早就应该要到长安去了的,但姜秾忙于陇西和关内的农事,夏简戟也愣是没打扰她,等到她主持完秋播之后,才出发往长安去。 路上无聊,一日姜秾坐在马车上时,突然就想到了: 夏简戟称王后,她的身份也就随之改变,她不再只是一个起义军首领之妻,更不再是一个农妇,而是要变成王后了,以后或许还是皇后…… 她再如何一心种田,也知道等她的身份变成王后――甚至皇后之后,再想要合离,就很难很难了。 那时候的她与夏简戟,不再是一对普通夫妻,夫妻关系破裂之后,只有‘褫夺后位’,没有夫妻合离一说。 姜秾意识到,当初她说的,只暂时占着夏简戟妻子的身份,等他找到心爱之人便合离这事,亟待解决。 两人究竟是合是离,都要在夏简戟称王之前商定,否则就再无转圜之地。 正文 第 93 章 十月将近, 天气日渐转凉, 距夏简戟冬至称王之日已经不远了。 文臣武将一生最高兴莫过于拜相封侯,功成名就一身荣光 分卷阅读252 时, 一干人喜笑颜开拥簇着夏简戟, 浩浩荡荡往长安而去。 夏简戟和姜秾等人素行节俭, 有此带头作用之下,炎军上下的文士武将, 都没有养成乍富之后就极尽奢靡享乐的陋习。 因而随行的行李都很简单, 从凤翔到长安去的车队规模, 连当初升和帝从长安急急逃回故都时的一半都没有。 轻装简行,行进速度自然不慢, 走了三天就到了。当然到底是有车马辎重,还有家眷随行, 不比全速日夜行军, 没能一日夜就从凤翔跑到长安。 说起来长安自古就是名城古都, 却也难免岁月侵蚀, 若非已亡的升和帝对古都长安有着深厚情节,历时十来年修了西京皇宫, 为了与皇宫相配又修缮了城墙和城中道路, 恐怕这长安或许就是一副陈旧老城的样子了。 哪还有眼下这城墙巍峨, 道路平整, 房屋片片? 姜秾他们进城的时候,有诸葛评、葛蕤和王五七等人出城迎接。早在刚一决定冬至日在长安称王时,他们就到长安城这边来做准备了。 “出于安全考虑, 那些自发想要沿街跪迎王上的百姓,臣与葛师商议后最终驳回了他们的请求,只让他们用清水净街,表了他们的心意。因而今日,百姓皆屋内避道,王上进城行进时都会很清净。” 关于空无一人的街道,诸葛评解释道。 姜秾侧坐着,透过马车窗棂望向宽阔的青石大道,还有道两旁古色古香的屋舍…… 真不愧是数朝古都,它自有独特的气韵,让人不知不觉沉迷其中。 只是她的心不静,不能全身心投入其中,领略古都之气韵。 昨晚在城外修整,今早收拾好了踏着吉时启程准备入城时,夏简戟莫名就把她拉到了他的五匹骏马拉的大车上。 他说:“秾妹,今日入主长安,为夫想与你同乘一车。” 他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情,她说不清哪里不同,但就是与往常格外不同,不同的让她的心一晃,竟似不知如何安放才好。 直到这会儿,都还喧扰着她的心,让她不得平静。 所以,是合是离那事真要快点商定才好…… 诸葛评与葛蕤相比,后者已是六十知天命之年,虽然身体尚且健朗,但等迎接到夏简戟的人了,也只是乘车在后面随行。而尚才不惑之年的前者诸葛评,还算是年轻力壮,这会儿正骑着马,随行在夏简戟车旁。 “皇宫可曾收拾妥当?”夏简戟询问道。 ‘天子架六,诸侯架五’,因为他还未称帝,算不上真正的天子,他今天进城依了诸侯礼制,乘坐是的五匹马拉的车架,很好地遵循了古礼。 但在住所方面,他不打算多委屈哪怕一刻,他要住进只有帝王才可入主的皇宫。 当日他在只有一间矮屋时迎娶了她,现在和以后,他都要她住在这世上最尊贵的地方。 诸葛评驱马靠近,回道:“启禀王上,因西京皇宫新建不过五年,宫室主体都还是好的,只稍作检修即可。 只是被升和帝留下看守宫室的宫女,有不少都私拿了些金银摆件后,卷包袱逃得不见了踪影,臣就紧急添置齐了缺失摆件。 如今,皇宫都已经收拾妥当了,可供王上立即入住。 只是宫女之类服侍人手,尚还不富足,还请王上示下,臣要如何做?” 宫女与太监不同,宫女偷逃回乡后还能再行婚假,但无根的太监就不 同了,就算卷些财物逃到外面去了,也一辈子让人看轻,还不如就在宫里待着。 太监已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偷逃的要少很多,缺的要少一些。 诸葛评单说宫女不足,也是随意一试探,看夏简戟有无广选秀女充实后宫的意思。 虽然看情况不太可能,但试探一下也无妨,毕竟谁又能料尽一个人的心思呢? “西京皇宫是比照着‘北京’皇宫建造的,宫殿众多,虽部分宫女出逃,可如今百姓日子刚才好转,一时也不宜征选民女补充。 那就紧着前殿三大殿,以及后三宫和慈宁宫这几处地方使唤吧。至于东六宫和西六宫,闭了宫门封上罢,反正也用不着。” 夏简戟说罢,看向身旁的姜秾。 “……”姜秾心又一晃,头一转,看向窗外不说话。 分卷阅读253 空置后宫,是为她吗? 又或者,是为以后的某人,与她并无关系,毕竟有说‘反正用不着’,用不着后宫也用不她…… 姜秾实在不适合琢磨这些,难得琢磨一回吧,就琢磨错了! 前三殿不必说,不会日日都用到,一些重大节日庆典却都相应会用到,自然不能少。后三宫是帝后——夏简戟和姜秾的寝宫居所,慈宁宫则是太后——夏婶的居所,也是必不可少。 而夏简戟吩咐,把后宫的东六宫和西六宫都闭了宫门封上,就间接向姜秾表了心意,他并不打算广纳后宫——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诸葛评也是知情识趣的人,没就此多发问,而是极其自然地应下了:“臣遵命。” “……” 安静中,诸葛评没话找话:“前殿之中的武英殿和文华殿,臣也已着人收拾布置妥当,以后修书、经筵的去处都有了。 大昭升和帝建这西京皇宫,真是费了心思的,用得都是好材好料,该有的宫殿都有。” “倒是让我们捡了个便宜。”夏简戟神色寡淡道。 她一直就望向窗外,仿佛窗外有什么稀世美景般,竟让她挪不开眼了,仿佛身旁没有他一样。 她这样子,看着真是让人挠心挠肺的烦扰难耐,却又无能为力…… 诸葛评察觉到了气氛有异常,但他不好戳破,这又没叫他退下,因此只能佯装不知,继续禀道: “皇宫建的倒是花了些大心思,但一个都城应该有的部司衙门、国子监和太学等地儿,却都不是正经兴建来的,就是些征收来的宅院充当的,虽也得用,看着总归有些不伦不类。” “兴建土木耗费甚大,即使不伦不类,也将就着用吧,等以后国库富裕了,再行改建就是。 诸葛先生先行去安排吧,看着也是要到皇宫了。” “是,臣告退。”诸葛评得了话,立即催马得儿得儿的退下去了。 只余车内两人,静坐无言。 …… 夏简戟本性就不是一个道德多么高尚的人。 那些充作部司衙门的宅院,原是升和帝迁都时强买强占过来的,但夏简戟并不打算将其归还原主。强占宅院者是前大昭升和帝,并非他夏简戟,他只是顺理成章地接手无主之物而已。 不过,袁家的祖宅,他打算赐还给袁十二。至于其余的大昭朝臣留下的无主宅院,自然是要赏给他手下的文臣武将的。 诸葛评有谋略,却也能做实事琐事。因为深知夏简戟素行节俭、轻易不愿侵扰民力,他就并未通过征召城内民女的方式,去增加人手,而是把皇宫里尚还剩下的宫女太监都充分支使起来,再从先行炎军里挑选了两千手脚灵巧的,用这些人把皇 宫收拾妥当了。 皇宫里的摆设用品,也都与负责筹备称王仪式、熟知典籍礼仪规制的葛蕤商量后,相应添补齐全了,只等主人入住而已了。 至于随行人家和未来朝臣,诸葛评也都给安排了宅院暂居。这暂居的宅院也不是随便安排的,而是与王五七一起商量了之后定下的,暂居的宅院正是以后夏简戟最有可能赐下的宅院,这样也尽可能减少了以后搬来搬去的麻烦。 自然的,曾被大昭朝廷吏部尚书强买去的袁家祖宅,诸葛评并未安排人家住进去。因为这袁家祖宅,夏简戟很可能会赐还给袁家。 在揣测夏简戟的心思方面,王五七从以前就很擅长了,到现在也未退步。 夏简戟、姜秾和夏婶,就这样直接进入皇宫,住了下来。 炎军之中较早跟随夏简戟的那一支,其中战绩突出的已经是小将了,等称王仪式过后,就会被论功封赏,而其中战功没那么突出却也经历过血战历练的,夏简戟就点了他们作为护卫皇宫的禁卫军,由那些战绩突出的小将带领。 姜秾进入皇宫时,就见站班禁卫军个个神情冷肃,遇上一队走动巡查的,也都步伐铿锵气势凛凛,融入这宏大气派的宫殿中,一动一静相得益彰。 她忽然间就悟了:皇宫乃皇帝之居所,这些宫殿群宏大威严不由令人拜服的样子,不正是万人之上的皇帝该有的模样? 而她姜秾住进这里,是以夏简戟后妃的身份,或许以后还有许多女子也将住进来,也都是以他夏简戟的附庸的身份。 乾 分卷阅读254 清宫是夏简戟的正经寝宫,但晚上他们一起去慈宁宫和阿娘用完饭出来,他很自然的就和她一起,来到了她住的坤宁宫,看样子是打算晚上也要歇在这里了。 入睡前洗漱时,宫女诚惶诚恐在旁服侍,生怕惹了她这个新主人不快。姜秾感觉不自在,但她想了想终究没说什么,没将她打发出去。 沉默着洗漱完,又等着夏简戟也洗漱完了来坐下。 两人坐在窗下的长榻上,中间隔着一张搁在榻上的小桌,“我想与你谈谈……” 夏简戟扯了扯嘴角,终于还是放弃了露出一个明朗笑容的打算,“我想也是,估摸着你就要找我谈谈,呵呵,秾妹想与为夫谈什么?” 正文 第 94 章 当初因为关中大旱, 姜浓随姜双五和周翠娘夫妻两逃荒时, 才三四岁的年纪,从姜秾在不知是她几辈祖奶奶原身那里继承来的记忆里得知, 说彼时年幼的姜浓是没有关于逃荒的记忆的。 然而, 比姜秾大两岁的夏简戟, 那时候却是已经有五六岁了,按虚数算的话还要大上一岁。那么大年龄的孩子, 已经能记得很多事了。 逃荒途中的惨象构成了一幅人间炼狱图, 饿殍遍野, 易子而食,奸淫掳掠…… 夏简戟看得分明, 只是彼时他尚且年幼,并不明白图中的残酷, 就连他那凶悍爱打人的阿爹, 某一天一头栽倒在路旁时, 他虽然哭了, 当时其实他不知道为何要哭,说不清又是在哭什么。 等到他渐渐长大, 明白了世间正常该有的人情道德之后, 那些记忆不时就会翻起来…… 要说他在长大途中, 没有受到年幼逃荒时时的记忆影响, 那绝无可能。 总之,他最后就长成了现在这样的人,用一张正气好人脸的皮囊伪装着自己, 实则他渴慕权势和钱财,做(好)事之前会权衡利弊,长于算计谋略,看人第一眼便是考量其是否能为他所用…… 他本就不是一个‘性本善’的人。 那些待人仁义、体恤民生、素行节俭、修身养性等美好品德,不过是旁人一厢情愿给他赋予的罢了。 谁又知道,他身上那些美好品德,最初是被何人何事所诱发出来的?或者说,他最初是想做给谁看的呢? 全因一个人罢了,一个‘傻气’得让人担心会被骗了去,有着无私得让他这个自私者嗤笑的宏愿。稀世的配方和良种说给就给出去了,也不想着要以此牟利,心心念念着造福世人。 这些种种,也就只要她与沈甜玩笑时说起的:‘我大约是爱民如子的天性迸发吧’,能够概括一二缘由了吧? 所以,当初在村长葛贡士那里,知道了她关于她自身那奇特能力的解释说辞时,他立即就相信了,哪怕听着神神叨叨荒谬得很。 她一定是神农炎帝的血脉后人,否则如何解释她的生而知之和善于耕种? 她的‘傻气’,就可以说是‘神性’了,神性是仁爱无私的,与他这种红尘凡人的卑劣自私不同。然而,越是自己没有的越想要得到,他想要得到她,于是就一层一层包裹上她会欣赏的美好品德,将自己装饰得像那么回事了,然后企图去与她般配。 …… “我想也是,估摸着你就要找我谈谈,呵呵,秾妹想与为夫谈什么?” …… “秾妹,你知道吗?当初我们合伙栽培蘑菇,当轻松赚到第一笔银钱时,我拿着分得的一半,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就想,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傻气之人?傻气得让人心生喜爱。” 莫名的,夏简戟就追忆起往昔来,也不去管他刚才还说‘秾妹想与为夫谈什么’,自顾自地就抢过话来。 姜秾被夏简戟的话一打岔,已经想好的说辞被噎了回去。 “当初从我的角度出发考虑,与你合伙栽培蘑菇后,培养料原料的准备,随之切碎搅拌,还有之后去县城售卖,诸多琐事都不用我去操心。我只用在诀窍和步骤方面指点一二,如此就能轻松赚到不少银钱,怎么就是傻气?” 姜秾的记忆力不错,夏简戟一说起,她就想起了差不多十年前他们最初合伙栽培蘑菇时的情形,记忆清晰地彷如才发生在昨天一般。她说他傻气,她是不觉得的。 诚然,她手握技术占据着主导地位,可是做那些琐事的人却不难找,完全没必要五五分成。但以她当时的年纪,想找到一个像他那 样敢想敢做、 分卷阅读255 在县城里还混得开的人,并不简单。 在她这里,当时夏五斤所起作用不小,怎么就说她傻气了? 夏简戟笑容中苦涩夹带温柔,摇摇头:“秾妹你啊,就是个榆木疙瘩,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姜秾觉得夏简戟这会儿有些奇怪,他这会儿的神情,是她不能理解的情绪状态。 夏简戟猜到了她要与他谈什么,毕竟她的记性太好,就像刚才一样,他一说起两人年少时候的事情,她立即就能应答,当初心里的考量也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她又怎会不记得他们仓促成婚那晚,她许下的承诺呢?上次因为薛小姐那事,她差点就说出那话来了,哪怕他之后很快就问罪了薛家,让她一时再没机会说出来,可今晚看来是避不了了的…… “你想谈什么?”与她迂回是全然无用的,索性就直截了当说明白了事。 姜秾端起手旁的一杯香茶,抿了一口:“当初为躲避朝廷征选民女那事,你先是奔走帮忙,后来无法又仗义挺身仓促与我成亲,终于解了我被征选之危,我和我阿爹阿娘都非常感谢你。” 他仗义?不,他那是卑劣,趁她之危娶她为妻。 夏简戟看她端着茶杯无意识摩挲杯壁的动作,想着她这是紧张了,还是不自在了?暖色的烛光映照着,将她脸上和脖颈上的雪肤,渡上一层光晕,看着很容易让人心笙晃荡…… “你就没想过,我前后为你奔忙,生怕你被征选了去,甚至毫不犹豫地赶紧与你成亲,并非是因为我仗义?而是我趁机为之,顺水推舟娶了你做妻?” 既然迂回无用,那他何妨再直白一点,甚至直白到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他可没那么好心,把今晚谈话的控制权让与她,让她能轻易说出合离的话来,想都别想! “……”姜秾确实被打乱了谈话节奏,下意识就坦率地回答了:“我没想过。再说你为何要趁机为之?” 夏简戟的目光全无收敛,热烈而放肆地紧盯着对面的人,盯得严丝合缝让她避无可避。 “因为我爱慕秾妹啊,我最爱慕之人就是秾妹,自然想要与你结为夫妻、共偕白首,哪怕是趁人之危呢。”他不仅趁人之危了,还把也想‘仗义相助’的葛圭章也给挤走了呢! “爱慕?你那时爱慕于我吗?” 霎时,姜秾心慌意乱,手中茶杯一晃,搁在小桌上时洒出来一滩水迹。 她竟然不似他想象中的无动于衷吗?莫不是因为他刚才的话,她竟心乱了? 夏简戟心中喜悦陡生,从悲哀无力破罐破摔之中,又生出来一丝期望…… “对啊,秾妹你聪慧、貌美又有大善之心,我爱慕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爱慕她,她就是他的爱慕之人,那当初洞房花烛夜时的承诺,她要怎么兑现呢?若是合离了,不就自相矛盾了吗? 在情情爱爱这方面,就像夏简戟所说:姜秾就是个榆木疙瘩,与她在农事方面的聪慧绝伦全然不同,而她还没经验可供借鉴! 姜秾现在是猝不及防,脑子里混混沌沌像是装满了一脑的浆糊,唯一想起来的竟然是沈甜与她闲聊时,说:‘未成年不能早恋’…… 在古代,女子大多是十五及笄后就算成年了,男子成年(即成丁)的话,各朝各代会根据赋役需要而有不同规定,有大到二十三岁成丁的,也有小到十四岁成丁的,而在先前的大昭朝,男子是‘十四成丁’即成年。 当时他们仓促成亲时,他已经十六岁,算是成年人了,他没有早恋。 “嗯……那这事要怎么办?”今晚这 场谈话要何去何从,姜秾没有主意了。 “哈哈哈!”夏简戟这笑发自内心,笑得很畅快。 笑得姜秾心中渐渐窘迫,在她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烛光映照下的耳尖霎时飘上了绯红。 关于姜秾这个人,除了她的来处夏简戟不清楚之外,就连她的身份——神农的血脉后人,他都知道并对此深信不疑。即使只论在性格方面的了解,他或许比她自己,都了解得还要深刻。 比如这会儿,她竟然害羞了,竟然只是在他表明心迹之后就害羞了!对一块从来不知害羞为何物的榆木疙瘩来说,他比她自己都还要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都怪秾妹平时性情太娴静了,竟然让为夫没能发现,秾妹也是 分卷阅读256 一样爱慕着为夫的。” 夏简戟这话说的是真有点责怪的意味在里面,早知如此,他何至于煎熬到现在?! “……”姜秾不知道她是不是该说声‘抱歉’,犹豫片刻:“你说我也爱慕着你?我都不知道啊……” 夏简戟这会儿想要任性了,不打算去帮忙剖析她的内心情感,而是耍起了无奈: “先否管秾妹你有没有爱慕着为夫,但为夫爱慕于你,这确是事实。所以,你也别想着与我合离了,我爱慕之人是你,那你是不是要遵守诺言,让我与我爱慕之人共偕白首?” “好似是这个道理……”姜秾理了理逻辑关系,确实没问题,“毫无疑问,我从来都是言而有信的人,除非你主动提出,否则我就不与你提合离。” “哈哈哈~为夫自然知道秾妹是信守承诺之人,真是难能可贵的美德。” 夏简戟从小桌上方探过头凑近,一手扣住她的后脖颈,呼吸相交…… 金丝纹凤纹的窗纱上,投下了交颈颉颃的剪影…… …… …… 已是十五及笄的沈甜,如今已梳了妇人发髻,象征着她张武壮之妻张夫人的身份,比以前长高长大了,但相貌依旧还是一副甜糯娇软的样子,看着娇俏可爱。 沈甜的目光一点都不隐晦,直直盯住了对面的姜秾,直到看清了她耳根处那块……不、那一片延伸到衣领里去了的、引人遐想的紫斑。 “所以?秾姐你就与夏五斤……”沈甜激动之下忘了避讳,又重新措辞:“与夏简戟、王上那什么了……不合离了?” 姜秾察觉了沈甜的视线,不自在地扯扯衣领,理直气壮道:“我十八岁成年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难为沈甜也听懂了:“……成年人嘛,我晓得的。我们既已在这古代,就要入乡随俗,所以我也是十五及笄的成年人了。” 成年人嘛,你情我愿之下,又能对自己负责的话,纾解正常需求也是很正常的。 “反正养面首的作用也就是那样了,合不合离也差不多。”大佬索性就把夏五斤当做面首用就是了! 姜秾点点头:“还免了麻烦,合心意的纾解需求的面首,应该也不好找。” “……”看来确定过了是合心意的。 正文 第 95 章 在封建君主专制中央集权尚且没有形成时, 商周等朝为管理广大领土,就实行了分封诸侯的分封制。各诸侯王国的诸侯和王, 在其封国之内的地位就相当于是帝王,封土内的资源和收益都属于诸侯王所有, 对王国内的绝大多事务都有着绝对的自主权。 按照周礼等古礼来论,夏简戟称的‘王’就相当于是这样的诸侯王, 就是炎军所占地盘内的国王,与秦汉及以后朝廷所封的同姓或异姓‘王爷’,全然不同。 至于分封制中,诸侯王有向‘共主’天子进贡的义务, 夏简戟就不用履行了, 大昭都亡了啊。 当然, 这种王与王之前的不同, 正是夏简戟和葛蕤等人特意区分出来的, 否则他称王的意义就没有了。 参考西周分封制中诸侯王的权利, 夏简戟这个称王是很有实质份量的。 按照秦汉以来的礼制来论,非皇帝不能改元定都,但按照周代礼制(周礼)来说, 诸侯王能做的就不一样了,改元定都勉强能做,其他如设置官员、建立武装和征派赋役这些更是正当权利。 因此在炎军所占地盘的‘封国’内, 夏简戟与皇帝也没有区别了,不过是名义上有些差别罢了。当然,这样的诸侯王, 在夏简戟之后及之下,他是不会允许出现第二个的。 所以,当夏简戟称王之后,是可以名正言顺(这时候正不正也没人去多做置喙了)设置官员,整出一套朝廷来的。于是在决定了称王之后,户礼兵刑工‘六部’外加一个农部,还有太学国子监和督查院等部司衙门,就已经开始逐渐构建起来了,只是还没有正式任命官职。 如今,这班人马已经陆续到了长安,在葛蕤和诸葛评等人的领导下,很快运作起来,为冬至这天做着最后的准备。 很快,冬至到来。 冬至是冬季的大节日,素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这时候的古人将称冬至为“亚岁”或“小年”,朝野都有在冬至这天祭天祭祖的习惯。 天子即位,当于圜丘祭天,(分 分卷阅读257 封制下的)诸侯王也可比照天子。只是礼制方面要在天子之礼上做相应削减和区别,就比如冠冕袍服的装饰花纹,拉行大车的马匹数等。 所以冬至这天,除了有夏简戟的称王大典,也有在长安京郊圜丘的祭天大典。 而且既然有了‘王’,便应有‘后’,诸侯王的王后和皇帝的皇后一样都是‘后’,夏简戟为了表示重视,或许也还是为了避免再次劳师动众,就将册封姜秾为王后的封后大典也定在冬至这天。 冬至这天的流程就不少了,葛蕤遍阅自古以来的礼书和典礼史料,制定出流程初稿之后,与夏简戟和众臣一起商议后又修改增删了一些,最终才定下的冬至日流程。 庄重却又不至于太过繁琐,一切顺利的话能在傍晚之前完成。 冬至这天的流程安排,首先是称王和封后大典先后进行,然后任命和封赏朝臣,最后王和后带着朝臣拜谒太庙,最后前往圜丘祭天。 …… 冬至这日,方才五更天,姜秾便朦朦胧胧醒来,从外面传来声声鼓鸣。 “到时辰了?”姜秾坐起身来。 相比姜秾,夏简戟这会儿的心绪要不平静些,他在鼓鸣之前就已经自发的先醒了,这时都已洗漱完毕。 穿着一身金黄色里衣的人来到床前,倾身在床上人的额头嘬亲一下,温言道:“嗯,到时辰了,秾妹也起身穿衣洗漱罢。只今日起早忙这一回,以后就算是每年一次的大朝会也不用起这么早了。” 到时候称帝的登基大典,以及册封皇后的封后大典,也不会有今日这般忙了,自然不用起这样 早。 姜秾看着清醒了,实则思绪还有些混沌,愣愣地点点头,然后在宫女的侍候下下床去洗漱。 现在姜秾身边的宫女,还是当初住进太白县县衙时,唯一侍奉她的侍女。郑茗是个早年丧父后又丧母的孤女,丧母时正逢大旱,生存就格外艰难,也是因着这缘由,不习惯人服侍的姜秾才让她进了县衙,平日也不习惯她服侍,只是为了给她一口饭吃而已。 郑茗样貌普通,话也不多,但手脚勤快,难得能看懂姜秾的神情眼色,总能在姜秾需要的时候适时出现,慢慢的姜秾才习惯了她服侍,她便一路从太白县跟着姜秾到凤翔府,如今更是进了这长安皇宫,做了她的贴身宫女。 姜秾洗漱过后,就见夏简戟已经张开双臂,穿戴得差不多了。 夏简戟身上的龙袍,颜色是区别于明黄的金黄,上面纹着八条五爪金龙,胸前与背后各一,左右两肩各一,前后膝盖处各二,除颜色外可能与皇帝龙袍的区别,还在于衣襟里面没有绣上一条龙。九条龙减了一条绣在衣襟里面的龙,外观上看着不突兀,却又不逾礼,非常体面了。 很快,夏五斤就已经穿戴完毕。 曾经那个脸上带着点婴儿肥的半大少年,与眼前这个身着威严龙袍,气势慑人的‘王’,竟是同一个人吗? 姜秾脑海中像是有嗡嗡鸣声,神魂与肉体不同步一般,有着不小失真感。 在郑茗的动作牵引下,她木然地张开双臂,被穿上一层一层的王后礼服…… 相比夏简戟的龙袍,姜秾的礼服要更加累赘,里面一层一层的单衣皆是拖地六尺,最后一件凤袍更是华丽非凡,金凤展翅似欲从姜秾背上翔飞冲天,既庄重华丽又气势压人。 夏简戟穿戴好之后,就发现姜秾正看着他在发愣,或许也不是在看着他,纯粹只是发愣而已。 而他则看着姜秾将王后礼服一件一件穿上,衬得她一张严肃认真的脸愈加有气势,但他深知那不过是看着唬人而已,他知她这幅让他夜夜爱不释手的皮囊之内,还有他最为喜欢、穷极一生都不会厌烦的内在性情…… “秾妹,我要先去了,宫女们梳妆时你可靠坐着歇一会儿,然后吃些易饱肚又不易消食的点心,再让郑茗藏上一些,等午后去圜丘的路上吃了垫肚,不然这一天可要饿好了。” 今天流程上先是夏简戟的封王大典,再才是姜秾的封后大典,加上他不用化妆,而她换了衣服后还要坐着化好一会儿的妆,虽然差不多时辰起床,却会比他晚出去很久。 明明眼前这个穿着一身龙袍的人,与当初温宁村的那个少年已经不同了,但她仿佛又看见了当初那个人:总是叽叽喳喳没话找话,总像是有很多话和她说。 就像这会儿,称王封后之前的时候了,竟然在这儿唠叨她要吃早饭,还要藏零食在路上吃,免 分卷阅读258 得半途饿着了。但是这种唠叨,也让人很暖心了。 姜秾回过神来,心想这人变化也不太大嘛,或许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不习惯呢?不过以后的事还远着呢,走一步算一步罢,何必这么早就去操心遥远以后的事情。 “好,你也抽空吃些罢,待会儿我会让郑茗多藏些糕点的,我们路上一起吃。” “好,待会儿按照事先排演过的仪式走就行,就算有点小差错也无妨,那些大臣都跪在下面看不见,就算看见了也不会说出来的。”夏简戟上前来,轻轻揽了他的王后入怀。 “嗯。”她记忆力可不差,且从来不知道紧张为何,怎会在排演过的仪式上出错?或许是他自个儿紧张了吧,于是也宽慰道:“你也是,不用紧张,仪式都是小事。” “嗯,好,都不紧张。”夏简戟抱着 姜秾站了片刻后,才放开转身出去。 这时候,外面天色才刚刚泛起鱼肚白。 侍女郑茗给姜秾端了一个绣凳坐下,侧着坐下就能倚靠在梳妆台上,这样姿势梳妆时也不会太累。 坐下后,姜秾闭目养神,让负责梳妆的宫女在她的头脸上开始捣腾…… 梳妆期间,姜秾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根据隐约可闻的鼓声、韶乐和大乐等的乐起乐止,猜测着前面的称王仪式大约走到哪一步了。 等到外面天色渐渐亮起,晨光透进屋里时,称王大典差不多接近尾声了,而姜秾也终于快梳好妆了。 “王后,吃些糕点垫垫肚,再上了口脂,就要随礼官去太和殿了。” 姜秾接过递来的糕点吃起来,为防中途失仪,不敢吃得多了,也不能大口喝水,最后只吃了两块米糕、抿了一口水沾湿了嘴,也就算是吃过早饭了。 接着,梳妆宫女上来涂了口脂,又再三检查了妆发佩饰和着装,确定了没有丁点差错。 果然,不到两刻钟,或许早已候在外面的礼官出声道:“夫人,请移步乘辇前往中和殿。” 相比郑茗已经在口称‘王后’了,礼官就要更讲究些了,哪怕姜秾被封王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也依旧还是称呼‘夫人’,完成封后大典之后才会改过来。 按照前几日排演过的,乘辇去往前殿的中和殿稍作歇息后,才又移步太和殿外指定位置站定候场。 等到大乐响起时,姜秾在担任称王和封后主礼官葛蕤的唱礼声中,缓步走过太和殿殿前广场,提步踏上汉白玉石基上层层台阶…… 殿门前,已经完成称王仪式的夏简戟正等待在此,待来人走近后就伸出一只宽厚大手,姜秾将手放到他的手上,然后两人携手,往殿内走去…… 然后,在唱礼声中,受王后玉牒,接过后印。 随后,就是夏简戟封赏百官,再就是两人接受百官朝拜。 百官的封赏任命,当然不可能临场决定,而是早就已经决定好了,并已提前通过气,这会儿封赏时,百官都毫无差错地一一出列接受任命并跪叩谢恩。 虽然姜秾曾经调侃夏简戟抠门,但他在该大方的时候也从来没抠过,这次封赏和任命百官,他也很大方。除了任命具体官职外,像是葛蕤、诸葛评、张武壮和葛圭章这些亲信老臣,都相应封了‘公’、‘候’等爵位。 但他也很理智,并未明确封赏世袭不降等的爵位,而是给了很大灵活性,总结一句话就是:能承袭多久,到时候再看。 得了官职任命和爵位的众臣,也都很高兴,功成名就封侯拜相就如此刻了。 封赏百官之后,夏简戟与姜秾一起,带着已正式任命的百官,前往宫门东侧的太庙。 到了太庙,依照流程,夏简戟追封了三昭三穆即夏家往上数六代世祖,算是正式建立了夏家的王室(皇室)宗庙,随后夫妻二人又一起拜谒了祖宗。 每个环节都有大量的仪式细节。仪式中跪叩之礼无处不在,且都要一丝不苟地完成,还要显得庄重而肃穆,耗费的精力可是不少。 称王大典、封后大典、封赏百官又拜谒太庙之后,时辰就已经午时了。为了赶吉时,姜秾又跟着夏简戟乘上车马,在百官簇拥下往圜丘而去。 一上午的时间,就没停下来歇息过片刻,仪式是在百官见证下,不能打盹糊弄,就算记得步骤也需得全神贯注一步一步去完成,姜秾还没感到太累,但肚子也是饿了的。 所以,两人坐上五马拉的大车 分卷阅读259 之后,姜秾便把从侍女郑茗那里偷渡来的糕点拿出来,与夏简戟一起分食了,凭着这些 糕点撑到了最后。 事先夏简戟也与葛蕤透过风了,让他今天不要饿着自己了,也是暗示他了要藏些糕点在路上吃。因此,想必跟随的百官今天也是藏了垫肚的零食的,不过年轻力壮的官员不带零食,饿上一天倒也不至于饿出个好歹来。 到了长安郊外新建起来的圜丘,先是在天坛祭天,再又转到地坛祭地,祈风雨之后又是祈谷麦,仪式很是繁多,却又不能省。等祭天大典完毕,日头已经偏西不少了。 不过,终于这一天的诸多仪式算是全部做完,于是夏简戟和姜秾起驾回宫,百官跟着入城后也就地解散各自归家。 等姜秾终于回到坤宁宫时,西方天上只余下几片残霞了。 这一天劳累的程度,或许比沈甜听说的结婚时都还要累上好几倍! 姜秾这会儿是哪怕多穿一刻王后礼服都不愿了,刚一进屋,就把拖地的礼服换下了,换下的礼服自有宫女收去并烫洗了收好,总之她换上了轻便爽利的常服,并把已经有些花的盛妆卸了,又泡进热水里洗漱过,总算是感觉浑身轻了好几十斤下来,舒服极了。 夏简戟也有点累了,比姜秾要稍好些,不过洗漱过后也没甚么其他心思了,两人一起用过晚饭,就搂着他的王后睡下了。 …… 第二日,夏简戟正式开始上朝议事,而姜秾则在坤宁宫接受命妇的觐见。 昨日封赏了百官官职和爵位,官员们就有了品级,而官员的母亲和妻子也成了相应品级的命妇。命妇们的敕命或诰命文书上,用的是王之宝玺,但在宫里接见她们接受他们谢恩者,就是王后姜秾了。 在姜秾这个王后之上,还有夏婶这个太后,所以命妇们先去拜见了太后,然后才来姜秾这里拜见。 姜秾就不是长袖善舞的人,她中规中矩接受了命妇们的觐见之后,循例勉励了两句后就让大多命妇退下了。 留下了几个重要朝臣家的命妇,终究也只寒暄两句,算是表示过夏简戟和她的看重之意后,就叫人也送她们出去了,只留下沈甜这个手帕交。 张武壮和姚青云他们是武将,以后多的是时候外出征战,官职暂时未定。后者因有占下长安府、关内和陇西大片地盘的军功,前者张武壮也有早前就随同征战并协助拿下川蜀的军功,都被封了从一品将军的爵位。中原还有后昭、后燕和后越在呢,显然两人以后的功劳会更大,爵位极有可能再升。 所以,现在的沈甜,已经是从一品诰命夫人了。 姜秾与沈甜两人之间的情感,是两人各自与当世之人都不一样的,最为特别也羁绊最深,哪怕如今身份改变了,但依旧还是无话不谈的手帕交。 “昨天虽然很累,可也不算是没有收获,若是感觉没错,我体内的神农之力明显增加了。” 正文 第 96 章 姜秾是农学博士, 而非寻常意义上的工科博士,对现代化机械原理构造和制造等了解泛泛, 能够理解和制造出来的也只有农业史中较原始的农具,22世纪的现代化农业的高精尖机械, 她是没那能力制造出来的。 因为她制造不出相应机械, 取代了化肥和生物有机肥的培养液, 她就不能批量调配出来,只能运用最古老的生物有机肥绿肥和火粪。最多等得了空闲后, 去研究一下化学肥料即化肥。 而像是拌种剂和治病杀虫液等,她也只能就地取材调整配方, 做出来了低配版。 早已实现稳定可控、通过编辑基因定向优化的转基因作物,没有相应机械她也有心无力, 就只能通过驯化优选,经历好几十茬选育后慢慢得到良种。作物杂交的实现,本来也是很困难的。 可因为姜秾是农皇神农的血脉后人,身具神农血脉之力,虽然看不见也感应不到,但确实是有一股神秘力量在作用,使得她沾手过的粮种,在播下去后无一不产量倍增。 后来更是只花了三四年时间, 就培育出了‘高产二代’杂交小麦——还搭给了一个‘耐旱三代’的品种, 且同时还驯化出了耐贫耐旱的旱稻。 不过到如今,最初温宁村村民和小山包逃农换去的‘高产二代’、‘耐旱三代’和旱稻等粮种,差不多到今年秋天就已经是第四茬了, 种子里的神农之力怕是耗去很多了。 开年夏收时怕是会减产,小麦亩产八百斤会有些难,或许减产到只有六七百斤。若是明年秋 分卷阅读260 播再播种一茬,收成怕是会降至五六百斤。 至于随着播种茬数的增多,最终神农之力耗尽后会减产至多少,姜秾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她已经准备用小块试验田,去花上几年时间实验一番了。 在夏简戟揭竿起义,姜秾住到太白县县衙后,她趁着秋播又通过亲自上手掩饰拌种剂,接触了粮种,给一部分种子加持了一波神农之力,那一批麦种能重新坚持个三四茬,但种子内的神农之力终归也有耗尽的一日。 然而,现在的姜秾身份不同了,再亲自去拌种、播种或通过其他方式接触麦种,就不太合乎规矩了。不过在这一点上,她和夏简戟都不在乎,倒是依旧可以亲自下地去耕作。 但是,炎军所占地盘再不是当初区区一个太白县了,西南川蜀、西北陇西、北方关内、靠南的凤翔府和长安府,几乎接近三分之一的天下了,每年所要播种的粮种何其多? 姜秾像要触碰到全部粮种,怎么可能?!她怕是就算累死,不辞辛劳一直在外面跑,也绝无可能已一人之力拌完所有粮种,或者亲手播种下所有粮种。 在夏简戟称王之前的秋播时,姜秾就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并一直在尝试寻找解决办法,却也一直未果。 不过就在昨天冬至的封后大典后,事情迎来了转机。 …… 如今宫内的宫女太监大多都已经听闻,他们的王后不喜太多人待在眼前或随侍身边。而事实也确是如此,没看见就算王后身边的大宫女郑茗,平时也都是远远地候着,王后有召唤时才上前去服侍。 这会儿姜秾与沈甜在殿内说话,里面也只有她们两人,郑茗就站在门边候着。大殿空旷而大,以一般音量说话也不刻意提声的话,候在门边的郑茗根本听不清殿内两人说话的内容。 “昨天虽然很累,可也不算是没有收获,若是感觉没错,我体内的神农之力明显增加了。” 相比精通实用农业技能,以及身有神农之力金手指的姜秾,沈甜的‘锦鲤运’和厨艺精通——吸引动物这技能还是不说了吧,在格局上有恩至天下与惠及自个儿的区别,不过不管金手指的格 局大与小,两人也都没有不满就是了。 现在沈甜就再满意不过现在的生活了!丈夫是年少相识又相处、个性憨实并真心对她好的大将军,她现在可是(从)一品诰命夫人了!平日里,就琢磨些好吃的投喂大佬和家人们,再多多和他们相处,希望蹭给他们一些好运气,一天就吃了睡、醒了玩、玩了又吃睡,这样的日子不要太好过哦! 就好比这会儿,沈甜在觐见谢恩时,还顺便给姜秾带了一袋子自制辣条。 做辣条的辣味不再是芥辣,而是袁家商队从江南带来的辣椒。这时候辣椒果然已经传入了,只是还没普及开来,是袁家袁十二会来事,从南方寻来的稀罕稀奇东西进献上来,里面就包含了一袋子两三斤干辣椒,让姜秾给了她去物尽其用。 两人就一边吃着辣条,喝着配套的解辣酸甜果茶,一边悠哉悠哉的聊天。 听到姜秾的话,沈甜惊喜大声道:“秾姐进级了?!就像炼气期进入筑基期一样?神农之力增加到什么程度了?有在丹田处从气态转变成液态吗,又或者是结成了金丹或元婴?” “……”姜秾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就算两人是唯二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但也有一百多年时间间隔,有时聊天就仿佛有代沟一般,虽然性格和爱好不同是主因。 不过到底是相交多年的手帕交,姜秾早已总结出了在听不懂沈甜的话时的应对之法,那就是……不管那么多或者装作听懂了,然后她自说她打算说的。 姜秾拈着根辣得很过瘾的辣条,一边‘嘘嘘’轻声吸气,一边说到:“昨天封后大典,我接过册封玉牒和后印时,竟似忽然就涌上一种感觉:体内的神农之力,‘啵儿’的一声增加了,以后我也不用必须碰触到种子,才能赋予其神农之力了,而是有意识地自主决定调用输出。” 实际上,她也已经找了一粒麦子试过了,虽然一时还看不见收成,但她朦朦胧胧地感觉是成功了的。 “啊呀!!!”沈甜送到嘴边的辣条也来不及吃了,就那么举着,兴奋道: “这果断是修炼进级、突破境界了啊!至于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在玄幻里就先是神兽有血脉天赋,都是自然而然就知道怎么用了,秾姐你感觉体内神农之力增加,并且能自主输出,也不奇怪呢!” “(神)兽和人……好吧,都是血脉天 分卷阅读261 赋,大概是可以类比的。”姜秾不自知地吐槽。 “秾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在神话的体系里,神农可是与伏羲和女娲这些人并论的,在有些里神农那可是飞升的神仙,甚至还有写他后天成圣的,那可不是一般人,那是神仙!神仙与神兽的血脉天赋放在一起说,是很有可比性的。” 姜秾想到穿越之前看到的那道虚影,能活上几千年并把她弄来这里,想来应该是个神仙罢,虽然是个破落神仙就是了。 不过如今想这些也没意义,既然还活着就基于现实踏实地活着,哪用去想那么多。 “其实不止是昨天,最早杂交小麦在村里推行开时,不、应该是在村里人都从我们家换粮种去种时,或者开始喜欢给我塞零嘴时,虽然感觉不是清晰,但那是神农之力应该就慢慢在增加了。 后来每过上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次相较来说稍微明显些的感觉,只是因为变化总体上还是太不明显了,当时就没有察觉,直到昨天变化才比较明显。” 沈甜用没举着辣条的另一只手,兴奋得‘啪’地拍了下桌子!“没错啊!秾姐你昨天就是突破大境界了,只是以前都是小境界进级,感觉肯定没这么明显,以至于你当时都没能及时察觉到。” 说完又想到了什么,推测道:“在带有玄幻色彩的中,修炼 体系比较常见的,一种是吸收外界‘自然界’中实际存在的灵力、魔法元素或者其他什么力量来修炼,还有一种就与秾姐你的情形比较符合了,那就是靠信仰之力修炼进级,大概就是有越多人认同或信仰秾姐,那你体内的神农之力就会越多,中途会有量变引起质变的进级。” 姜秾想到穿越时,她那十八辈儿祖宗断断续续的临行叮嘱,以及之后她作出的推断,甜甜推测的或许没错,应该是信仰之力(姑且就这么说吧)引起的进级。不管如何,总要为这不同寻常的变化做个定义的,既然甜甜说的好像有理有据,那就这么相信了吧。 “或许是的。”姜秾道。 “肯定是的!”沈甜博览,像是通过获取信仰之力修炼进级,在带有玄幻色彩的中那是不小的一个设定分支了。 “如果能有意识地主动输出神农之力,那不就能让作物瞬间萌芽、生长、甚至结果了?!那就可以施展神迹了啊!”想一想那场景,就很能唬人! “……我觉得我不能。”姜秾无情地打碎了沈甜的畅想,“我觉得,最多只能把粮种在面前堆一堆,然后我对着粮堆主动输出神农之力,来替换之前需要通过接触赋予神农之力的方式,提升一些工作效率。” 至于那一堆粮种可以多大,应该是可以有很大的,暂且还不清楚具体的,得等看到之后,才能够根据直觉判断可不可以。 沈甜也是很容易满足了,“那也很好了,这样秾姐你就可以直接去堆放粮种的粮仓……不,秾姐你可以在祭天地大典时,当场给粮种注入神农之力啊!这样也很神奇呢!秾姐你想啊,反正你和王上要‘劝耕劝桑’,如果祭天时注入神农之力了,把种子播下去之后就大丰收了,这就是大吉兆啊!能大幅提升秾姐你的名望呢!” 姜秾居然还跟着想了一下:就像她当初莫名精通制弓技艺一样,神农似乎还有做‘作五弦琴、以乐百姓’的功绩,那合理引申一下就是有音乐血脉天赋,那就不知有无舞蹈天赋了……若是想要像甜甜所说,弄些‘神迹’出来,那么祭天时候跳祭舞,就是最好了的…… 她在走神想些什么呢!她做甚要弄些神迹,要那么多名望做什么。——不过,未来之事是很难料定的。 正文 第 97 章 金銮殿并非皇帝每日上朝的办公场所, 而是只有在举行如皇帝登基即位、皇帝大婚、册立皇后、命将出征和传胪大典等重大仪式时, 以及像是过冬至和元旦大朝会等重大节日时,才会用上。 皇帝寻常上朝的地方,都是在太和门或乾清门,即所谓御门听政。虽说是‘门’, 但与一般百姓家单薄的门是不同的,御门如太和门和乾清门等, 门下有很大的屋顶屋檐遮掩区域,面阔却也有纵深,与一座狭长大殿也相差不大了, 因此皇帝和朝臣们, 平常并非是露天上朝议事的。 夏简戟冬至称王后的第二日早朝,就是在太和门举行的, 以后看情况或许会移到前殿后宫之交的乾清门,在遇到重大紧急事情时,又大约会召集朝臣到他的寝殿乾清殿议事。 夏简戟下朝回来时,觐见的命妇都已经出宫了, 只剩下沈甜还与姜秾一起说话。 龙袍不是每天都穿的,夏简戟这会儿身着一身常服, 进 分卷阅读262 了门就像之前每次回家一般,与姜秾招呼道:“秾妹。” 姜秾也习惯性地回应:“回来了。” 就如一对平常夫妻一般,丈夫回家时招呼一声,妻子恬淡地回一句‘回来了’,夏简戟与姜秾两人, 并未因为身份和住处的转变,而有多大不同,还像是以前一样。 反而是因为两人关系更近一步后,还没过去多久,正处于‘婚后’甜蜜期,两人之间的气场里都飘着甜味。 沈甜与夏简戟曾为了姜秾的‘宠爱’,没少针锋相对直言互怼,后来夏简戟起义后常在外征战——就算归家了也忙得很,两人间的争宠场景这才少见了。 沈甜:这些年我可是几乎日日与大佬相伴,难道不是我赢了? 俏皮话是这么说,但沈甜到底不是地道的二八少女,就算平时看着是白软甜糯的样子,一点心思还是有的。 不然,没她在背后支招调教,按张武壮当初那个憨实样儿,怎么会有现在炎军上下认可的‘忠勇大将军’这样带有明显褒义的称呼,多半就会是些‘有勇无谋猛将’、没有头脑的莽夫这些传言了,虽本质上都是差不多,但不同说法间的差别可就相差太多了。 夏简戟如今身份不同往日了,沈甜自然不会再在明面上与他互怼,否则就算她有大佬相护,夏简戟看在大佬和她家武壮哥面子上不会真的降罪于她,也难免在外面落人口实。 这会儿见了夏简戟,沈甜恭恭敬敬地起身,见礼道:“臣妇张沈氏,见过王上。” 昨天才举行称王大典,现在这样称呼行礼,还真是别扭! “嗯,起身免礼罢。”夏简戟的神情中,有着毫无掩饰的得意:哈,看你和我争秾妹。 “……”沈甜一时气结,呵,看那小人得志样!面上还是恭敬道:“谢王上。” 大同小异的这般场景见得多了,姜秾早已察觉出了两人之间的交锋,这会儿见了较之以往要隐晦些的交锋,眼神一转,就把手边的碟子往身边邻座的夏简戟面前一推: “吃辣条吗?甜甜亲手做的,麻辣鲜香,味道极佳。” “……既然秾妹盛赞,那倒要来尝尝了。”夏简戟用筷子夹了一根辣条,咬下一小截咀嚼起来,“嗯,味道尚可。” 会做点小零嘴真是了不起呢,竟让秾妹称赞。 沈甜:呵,就是了不起,大佬就是喜欢吃! 今日的暗里交锋,一人胜出一局,打成了平手。 坐下没多久,大宫女郑茗就着人去御膳房传了午膳,沈甜也在宫里用了午饭之后才出宫去。 自住进皇宫这一个来月,夏简戟、姜秾还有夏婶这一家三口,住的地方更 大了,服侍的人更多了,但日子差不多还是像以前一样过着。 早上的时候,因为起床时辰不一致,夏婶要静养就起得迟些,于是就在各自宫里用早膳。中午吧,夏简戟有时处理公务耽搁了,也常常不能按时回来用午膳,都是由御膳房直接送去乾清宫书房的。 只有晚上的时候,姜秾和夏简戟会去慈宁宫里,一家三口一起用晚膳,饭前饭后的坐一起说说话。如今在民间,早已流传着炎王一家母慈子孝夫妻恩爱了,也算为民间做了表率。 至于白天一日三餐之外的时间,姜秾就去皇宫御花园,种她的田。 在搬进皇宫之初,姜秾就命太监们把御花园里的假山奇石,给整了整,把种在里面的花花草草的移植出去,平整出了两三亩地来。 然后,她就种上了‘高产二代’和‘耐旱三代’杂交小麦,旱稻、黄豆和粟米等也都各种了一小块,方便日常观察记录作物生长,虽然小麦时晚播,旱稻这些更是不在应该的播种季节,但试验之所以是试验,就是要尽可能充分地在各种情况下都试验过。 至于原来的花花草草,都移植到哪去了?一部分移植到了夏婶居住的慈宁宫花园里去了,一部分赏赐给了大臣们,让他们拿回去装点新居。 御花园是供帝王及其后妃们休憩游览的地方,像是端午节、中秋节和乞巧节等一些重要的节庆,都在这儿举行,有时召命妇们进宫游园,也是在这里。 但好好一个御花园,如今却成了两三亩试验田。事实上,要不是那些亭台楼阁、湖泊水榭、假山奇石占了面积,姜秾打算将那占地十七八亩的御花园,全给开垦成农田,所以还真是满可惜的。 届时那些个命妇们进宫游园时,走进 分卷阅读263 御花园,一眼望去全是庄稼地!那场景也是奇妙啊…… 如今这皇宫里,主人就只有三个——夏简戟、姜秾和夏婶。姜秾想就近研究和培育良种,夏婶是没意见的,还同意把御花园的花花草草,都移植到她慈宁宫的花园来;至于夏简戟说都不用说,他是不会反对的。 至于日后妃嫔们的意见?会不会有妃嫔们还不一定呢,等万一夏简戟真纳了妃嫔,到时姜秾也不会在御花园种田了,最大可能是找个带有上千亩农田的皇庄,自贬出宫,然后继续种田。 这不,渐渐的,姜秾就有些不满足于御花园的那两三亩试验田了,尤其是在昨日发现她的神农之力突破境界之后。 “御花园的田亩越来越吃紧了,我还有好些想要试验培育的粮种,都种不下了。”姜秾提出了目前皇宫耕地吃紧的现状。 夏简戟还能说什么呢?毕竟若是让她在种田与他之间选,她会毫不犹豫选择种田的,和沈甜的争宠战役中他还有胜有负,可与种田争宠,那必是屡战屡败。 “秾妹还想试验培育哪样粮种?”夏简戟还想挣扎一下。 夏简戟如何不知她的意思,她想要有更多田地去耕种,如今只能向宫外要地,可是一旦她将试验田扩展到宫外了,按她身上那股子对种田的执著认真劲儿,肯定是常常要往宫外跑,可能会来不及回宫,自然而然就要宿在外面,那他不就独守后宫了? “主食之一的小麦,目前只能到这个程度了,想要增产的话,只能往肥料和耕种技巧与工具等方面想办法。而能在陇西和贫瘠山地播种的旱稻,也只需一茬复一茬的驯化优选,将培育良种交给时间去完成。至于水稻,倒是可以用和小麦一样的增产方法,不过这要等到打下南方之后,才方便实施。” 杂交水稻虽然也能在北方做,但这时没有相应器械能原样模拟出南方的气候和土壤等诸多因素,还得等打下南方之后,她亲自跑一趟南方做杂交水稻。 “我目前主要想培育的是黄豆,但就宫里这点田地,束手束脚地折腾不开。打下长安府时,不是得了好几个无主皇庄吗,借我一个用一用可好?” 大豆作为后世主要经济作物,也是很重要的,对这时代的百姓来说,也不去讨论种出经济效益了,主要还是为了榨油,让百姓们吃得上油,所以姜秾打算研究杂交大豆——主要是大豆类中的黄豆。 早在穿越之初,姜秾就想着通过大豆和小麦接茬复种的方式,让百姓的粮食增产。但苦于肥力问题和人力问题,就暂时搁置了。 如今她觉得可以再试试,肥力问题有绿肥和火粪,若还是不行那等得空后,她就去研究一番化肥,肥力方面的问题应该能解决。至于人力问题,当时姜家家只有姜双五和周翠娘两个劳动力,接茬复种会很辛苦,但现在放到’炎军‘所占的几近三分之一的中原地盘之上——以后或许就是整个中原了,问题就变小了。她给出选择余地,百姓们有余力肯吃苦的就种,没有余力吃不了累的那不种就是了。 可惜的是,如今玉米和土豆、土豆和红薯还没传入——也许传入了只是没被广泛发现,否则她就直接去研究这些了,就让百姓填饱肚子方面来说,土豆、玉米和红薯能更快达到这个目标。毕竟在她所在的历史中,高产的红薯可是造出来一个盛世的,康乾盛世的另一种说法就是’红薯盛世‘。 夏简戟还能说什么?当然只能同意啊:“好,城北紧挨着就有一个无主皇庄,我会让农部尚书配合于你。那个皇庄里面有个尚算不错的别院,田地也有四五百亩,秾妹你想种什么就随便种!” 挥手就是一个带别院的小皇庄,也没多有气势呢…… 但姜秾是很高兴的,“嗯,从坤宁宫出发穿过御花园,经过神武门广场后从神武门出了皇宫,再走一会儿就是皇庄?” “不,出了神武门后出城去才是。” “那也还蛮近的,很方便。”姜秾已经在心中规划出行路线了。 那当然了,不近点,怎能让你当天来回呢?就算真耽搁了,也还有个别院可住呢,有空闲了他也能陪着一起住那皇庄的别院。 “是还蛮近的,坐车单程也就两三刻钟的路程。” …… 自从搬进皇宫,两人成为真正的夫妻之后,夏简戟就夜夜都宿在姜秾的寝殿,当然在姜秾从科学的角度,给出每七日三至五次为宜的规定后,他们倒也不算夜夜笙歌(其实差得也不远了),但耐不住夏简戟年轻力壮、精力旺盛,每每都要痴缠着打破规定,闹得姜秾很是劳累。 就像今夜, 分卷阅读264 从慈宁宫回来,洗漱完毕躺上床之后,夏简戟的手脚就不安分起来…… 前天晚上要准备第二日的称王大典,昨天晚上两人又都累到了,这人晚上只是安分的睡觉,但今晚就不安分了。 “每七日三至五次,大大前天就已经满五次了,今明两天就继续安分的歇上一歇。” “从哪天起记的七日?为夫忘了,那就从今天重新记日子罢!”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以次数来计远远不够,以夜计数还差不多。”至于每夜多少次,这就不知道了。 “……”看在他今天借她一个皇庄来用的事情上,她今天就不计较了。 …… 现在是三九寒冬里,皇庄只能先收拾好了预备着,等到明天开春之后,才开始播种黄豆。 在此之前,还有一个年节要过呢,这是夏简戟称王姜秾封后之后的第一个年节。 正文 第 98 章 除夕守岁, 皇宫里本该举办家宴以示庆贺,不过如今宫中主人就三个, 家宴上未免会冷清了些。 这又是夏简戟称王后的第一个年节, 意义格外不同于寻常年节, 如果在除夕夜宴请群臣,酬谢他们一直以来的追随和忠心, 那是很好的。 夏简戟与葛蕤他们商量过后, 一致认为可以将正月一日元旦时赐宴王公大臣这事挪一挪,换成在除夕夜宴请群臣,取意‘君臣一家’热热闹闹的吃一顿团圆‘家宴’。 于是,就此决定了除夕宴请群臣。既然是君臣一家的家宴, 自然也就允许朝臣们带上一两个妻儿家眷, 不过参宴人数增多, 也给准备宴会这事加大了难度。 因为夏简戟称王时日尚短,加上宫里主子很少,东六宫和西六宫等宫内大多宫殿都是关着的,只有一些宫女太监定时去打扫, 他们又不愿损伤民力、大范围征选民女男丁以充实宫廷仆役,所以目前为之, 内府诸司都只是搭起了框架,人员远远没有填充满。 内府诸司之中, 掌皇帝及宫廷膳食及筵宴等事的尚膳监,已算是人员相对较多的了,不过, 要准备一场除夕君臣家宴,也不是件简单事儿,一个个都团团转的忙碌了起来! 毕竟这除夕夜宴,可是他们在王上和王后面前办的第一桩正经事,平日里因为宫中主子少且又不爱折腾,所以哪怕他们尚膳监人少,也还是算很闲的,难得这次机会来了,他们可要好好表现! 办好了差事,在大太监甚至是王上和王后那里留下个好印象了,日后升迁或者得到重用,才算是有可能了。王上身边还没有特别重用的宦官,王后身边也只有一个大宫女郑茗,好位子可多着呢,可得趁早出头了去占上! 为了除夕君臣家宴,宫里下人们都忙碌起来,姜秾这个后宫之主自然也没可能闲着,时不时就有太监和宫女前来让她拿主意,操办一场宴会,有许多如用什么茶酒、瓜果、菜色和杯盘等等的琐碎事情,都要她最后拿主意。 这不是在为难她姜秾!?她就连每日去御花园查看庄稼的时间,都被准备宴会的琐事给压缩殆尽,真是烦的她头都麻了! 沈甜作为王后姜秾的闺中手帕交,又是张武壮的夫人,不同于寻常命妇,姜秾早已给了她无召亦可随时递帖进宫的权利,夏简戟在这事上也没有出言阻拦——默默的默认了。 到年尾了,沈甜在操心准备年货之余,想到她家大佬竟要准备除夕夜宴,就也进宫来看一看能不能帮上忙。 “……茶酒和瓜果还罢了,有的挑几样上去就是了,顶多再给宴上的女眷和小孩备上果干加蔗糖泡的果糖水。杯盘餐具这些,从送上来的样品中,看眼缘随便指一套喜庆的也就行了。”姜秾难得抱怨道。 “难的是夜宴菜色,什么冷菜热菜、清蒸烧烤、浓汤清汤的,每一类都要挑选多少不一好几道才行,每次尚膳监让御膳房做了一桌子菜来让我挑选,我都要尝一尝试菜,试吃得我连正餐都吃不下了。” 能让一向少言的大佬抱怨到这个地步,可见是真的很烦了!大佬有烦恼,沈甜怎能忍心不为她排忧解难? 沈甜:“我听说啊,皇宫筵宴时,菜色都是提前备好的,味道肯定比不上新鲜出锅的,而且等端到宴桌上时菜都已经凉了,大臣们基本都不会伸筷子的。秾姐你在这劳心劳力准备的夜宴菜肴,最后怕是都要原样收回来扔了。” 因为身边有宫女在,沈甜就没说在中都是这样写的。 “果真如此? 分卷阅读265 ”姜秾问了一旁尚膳监的掌印太监。她费心费力的,最后参宴的朝臣们或许都不会夹一筷子吃进嘴里的? 尚膳监的掌印太监高德香,是在大昭朝时就在这宫里 的太监,但以前他也没做到掌印太监这么高的位子——否则也不会在升和帝回故都时被留在长安皇宫里,但无疑他还算是聪明机灵的,不然也不会被点为尚膳监的掌印太监。 “小的以前也听前朝大太监们说过,像是大宴时要预备的菜肴太多,大厨们忙不过来,那些凉菜、蒸菜和烤牛羊之类,确是提前一天或两三天就开始预备了,端上宴桌时凉了、味道没刚出锅时好,那也正常。 况且,前朝大人们讲究仪态,在宫里吃席时一般都会少食少喝,免了离席更衣。因此一场大宴过后,撤下的瓜果菜肴确实不少。” 高德香的话好些都说的含糊,遮掩美饰过后,结论依旧与沈甜说的一样。好吧,宫中大宴上的菜肴都是摆着好看的,真正吃掉的没有多少。 这种浪费粮食的行为,姜秾一直都看不惯,自住进皇宫之后,她、夏简戟和夏婶三人平日用膳时,都是叫的很简单的菜色,大多时候也都是吃完了的,什么‘一道菜不能夹第二筷子怕别人摸清喜好’的习俗 ,他们都当是扯淡了。 “虽有些大臣们讲究仪态,宴上时少吃少喝或不吃不喝,却也有豪放洒脱、想要吃喝的,因此这夜宴上的菜肴,可不能只摆着好看,还要能吃好吃。” 王后这般说了,那以往菜色就要变了,再不能遵照前朝旧例。 高德香很是乖觉:“王后说的是,还是要让想吃宴席的大人们有饭菜可吃才行。”然而,高德香又没有解决办法,这话说了也是白说。 沈甜眼睛一亮,出了个主意:“上次辣椒吃了不错,之后袁家不是又进献了百斤干辣椒?不如我们找些野花椒、香葱、桂皮和八角等佐料和香料,用牛油炒制出底料,在除夕夜宴上吃火锅……吃锅子如何?有的大臣或许不能吃辣,那就炖了鸡汤作清汤,做成鸳鸯锅如何?!” 在吃这件事上面,沈甜无疑是出类拔萃者。 “牛肉羊肉等可以涮煮的肉类,可以提前切成片,或者打了肉糜做成肉丸,如今正是滴水成冰的天气,也不怕腐坏了。 素菜方面,生几筐豆芽,做几板豆腐,再有老家温宁村进献来的香菇和平菇,再有其他不拘什么青菜,都可以看着备上。 到时候围着一锅滚烫的锅子,想吃什么就自己放什么进去,涮一涮、煮一煮,这么冷的天儿,能吃上一口热乎的,那是再舒服不过的了!” 到时候她可也是要参加除夕夜宴的,如果一眼看去桌上都是荤油结冻的菜,她就要饿肚子了。但是吃火锅就不同了,热热乎乎的,麻辣鲜香,想想就开心期待起来了! 火锅自出现后就久盛不衰,前世时姜秾也是经常吃的,她觉得除夕夜宴吃火锅可行。“爱吃什么煮什么,能吃多少煮多少,没吃完的肉和菜也没弄脏,这个天气也不容易坏,不说我们吃那些剩下的罢——毕竟名义上不好听,但是分给宫里的宫女太监们吃,也不算是亏待了他们。 煮锅子这事也许可行,高大人你说呢?”高德香是尚膳监的掌印太监,姜秾也想听听他的意见。 像高德香这样的掌印太监或者郑茗这样的女官,其实都是有品阶的‘内朝官’——相对于‘外朝官’来说,他们是可以自称‘臣’的,或者谦卑些的自称‘小的’、‘小人’或‘奴婢’,像是‘奴才’这样的自称并不普遍。 姜秾叫高德香一声‘高大人’,是一个正常的也尊重人的称呼。 如今这宫里,王后宅心仁厚、公正无私,王上也是赏罚分明,主子们也都拿他们这些奴仆当人看,就像王后这样称呼他们这些掌印太监为‘某大人’,可比服侍前朝大昭皇帝及其后妃们时,要好过多了! 不过他更想得了重用后,被直呼 名字,因为这表示了对他们的亲近之意,主子们把他们当自己人、当亲信。 ‘锅子’这个东西,在宫廷里因其‘难登大雅之堂’所以很少出现,不过在民间就不难见到了。高德香闻言便知,加了那么多佐料香料用牛油炒制底料后,熬煮出来的‘锅子’,与民间随便什么放进去一锅煮的锅子,想来就是不同的,端到除夕夜宴上也未尝不可。 “小的们能得王上和王后吃剩下的菜肉赏赐,那是再荣幸不过的了,哪里会觉得亏待!”高德香先是谄媚了一番,才正经回答姜秾的询问: “回王后,小的也觉得这 分卷阅读266 事儿可行。涮煮的肉和菜不必说,很容易就可以备齐全了。锅子的话,每桌上一个,小的可以根据预定桌数,相应备上专用铜锅,炭的话就直接去惜薪司支取上好的无烟银丝炭。届时定然能让王上与王后还有各位大人,在宴上吃到一口热乎菜!” “嗯,下酒的凉菜、糕点和汤水也还是各备上两道,届时茶酒、瓜果也都一起摆上去,一张宴桌就能摆满了,也免了中途撤换的麻烦。”这一下简单了许多,姜秾心情都轻松了。 …… 除夕前一天傍晚,姜秾与高德香一起最后检查了一篇,确定了除夕夜宴的吃食酒水已经准备妥当。 除夕这天一早,姜秾起床后都没来得及去御花园看看她田里的庄稼,就开始梳妆,然后就去太和殿监督宴会的布置。 这次除夕夜宴,代替了第二天正月一日的元旦大宴,因此在太和殿(金銮殿)摆宴,是合情合理的。 说是夜宴,而且除夕夜又取消了宵禁,但也不会在天黑后才开宴。事实上,这天申时中即下午四点时,天上太阳还明晃晃的挂着呢,除夕夜宴就开宴了。 参宴的朝臣及其家眷,在申时中时就已落座完毕,夏简戟和姜秾则是在又过了一刻钟后,才相偕进殿来。 “臣等恭迎王上、王后!”众人立即起身离席,见礼道。 “众卿免礼入座罢。”夏简戟叫了起身后,就拉着王后姜秾入坐上首龙桌。 “谢王上、王后!”等两人上首落座之后,众臣这才纷纷入座。 每张桌上,都摆着一口正在‘咕咕’翻滚的铜火锅,锅上白气升腾,辛辣鲜香的气味刺激得殿上众人不由吞咽口水…… “今日这除夕夜宴,亦是我君臣一家的家宴。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嘛,也不用讲究那些个虚的,就该吃着热乎饭菜,喝着醇香好酒,说说笑笑的尽管吃喝高兴。本王与王后觉得前朝旧例的筵宴不实在得很,于是就依了张夫人的建言,决定今晚吃这热乎的铜火锅!” 正文 第 99 章 因着是君臣一家的家宴, 在最初筹备夜宴定下基调时, 姜秾与夏简戟商议过后就定下了,今晚的宴会要呈现出一种什么样的氛围,庄严肃穆不是家宴该有的样子, 一家人吃饭嘛, 合该热闹温馨些。 因此夏简戟和姜秾进入大殿以后, 言行方面就比较随和,没有讲究那么多君臣之间的森严礼仪, 温温和和地就招呼着众人落座: “各位爱卿随意些, 来来都坐下,喜欢吃什么都按照口味喜好,吩咐了人夹了下到锅子里煮了吃就是!” 众臣纷纷行礼,谢过之后, 才各自回了座位。然后,就有随侍在旁的宫女上前伺候。 火锅的吃法早在姜秾他们到场之前, 就有宫女们提前讲解过了, 这会儿宫女们就在众臣们的示意下, 若没有想法的就主动提些提前学好了的‘吃火锅建议’, 伺候着往锅子里下菜,看火候, 然后将煮熟的菜打捞起来, 恭敬地夹到众臣们的碗里。 正式宴会上的宫女,更多是侍奉酒水,今天又加了主要侍奉饭菜一项, 不过这次是因为吃火锅是件新鲜事且吃法特殊。因此,宫女侍奉饭菜这事,倒不会显得多么奢靡,也没有谏臣出来弹劾:‘正经君臣夜宴,竟与秦楼楚馆中吃酒毫无二样’,没人会这么不识趣。 如今大炎上下,都还奉行着勤俭节约的风气,就连今晚宴上助兴的项目,都只奏了清正的钟磬之声,并无婀娜舞女翩翩起舞。 王、后二人一旦落座,众臣这才跟着回去落座。 在宫女们侍奉着往锅里煮肉蔬时,夏简戟又和众臣们唠嗑了一阵,算是终于定下了热闹温馨的宴会基调。 殿上的宴桌排列,是根据早朝时文武众臣的班列稍微改动来的,由两列变为了四列。一张宴桌相应就坐一位朝臣及其家眷,虽是男女混坐,但因为女眷和孩童都跟在自家丈夫与父亲身边,倒也合乎礼仪。 夏简戟和群臣唠嗑完,姜秾作为女主人王后,跟着也招呼了一番女眷和孩童们尽管好生吃喝: “夫人们可先尝尝口味,看看能否吃辣,再选择是煮清汤一侧,还是红汤一侧。 不过的是,小孩儿们肠胃嫩弱,还是在清汤锅里煮了给他们吃更好,喝不惯烈酒的夫人们,也可选甜口的果茶。 各位随意些,不必拘礼,吃好喝好。” 相比夏简戟的能言善道,他唠嗑了好一阵,姜秾说的客气话就要简练许多了,也是好不 分卷阅读267 容易才挤出来这么多话,总算不显得过于高冷寡言了。 这也正合了外面有关王后的传言,群臣和命妇们纷纷暗道:王后的性情果真与传言一致,那想来她也果真是如传闻中仁善率直了…… 殿上众臣的夫人们,见王后姜秾往杯中倒的是甜口果茶,便也让宫女给倒上果茶,举杯敬过王后了,才抿上一口,酸酸甜甜的、满口果香味! 真是好喝又开胃,终于不用像以往参宴时一般,跟着男人们喝烈酒了,今晚她们喝这果茶就很好了!说小孩儿也是能喝的,那给女儿儿子也喝这个罢。 像这种带有些许社交性质的宴会,宴上主要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说话。 开宴之后,寒暄过也敬过酒了,外面的天色依旧还是大白天,只殿中四角及墙边点着的宫灯,稍稍营造出了一些夜宴的夜晚氛围。 …… 君臣一家的家宴既带了一个‘家’字,那么就不应像寻常宴会一般攀谈社交,而要向‘家’这一字上蕴含的随意温馨的意蕴,努力靠拢。 论威望,葛蕤身为‘王师’——王上夏简戟之师;论名声,葛蕤是士林中声名赫赫的‘狂士’;论官衔,葛蕤已被封文渊阁大学士—— 即是内阁首辅,还加封了惟只用作大臣的最高荣衔‘三公’之一的太师。 在王上和王后已经出言寒暄过后,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越过他,来开启下一阶段的谈话了。 葛蕤让宫女在红汤锅里下了肉蔬,夹了几筷子新鲜出锅的吃后,嘴里被辣出了‘嘘嘘’声,却舍不得不吃了,因为滚烫热乎的非常过瘾! 他自吃他的,任凭其他人向他使眼色,等他终于过了一把嘴瘾后,才算是有心思去想吃饭之外的事情。 “这麻辣红汤锅最合老夫胃口,又麻又辣,吃了身上都觉得热乎了!红红火火的,看着还很讨喜,也正是应了即将过去这一年的景象: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 葛蕤终于将话题顺滑地转了过来。 “是啊是啊!” “炎军、炎国,正如这火锅般滚烫热闹,热火朝天喜庆得很!” “是啊是啊。” “……” 众臣纷纷应和,倒衬托得姜秾为了方便才准备的这火锅,竟像是为了这寓意而特意费心准备的一样! 有的大臣心中潜藏着的,因为今晚夜宴破坏了宴席旧制而引起的些微不满,也不知不觉地尽都消散了。 葛蕤又道:“今年因有王后先前提议的‘借贷法’,顺利将太白县、郿县和凤翔府其他诸县及川地播种的高产麦子,都由农部收归并分发了出去。 之前秋播时,我大炎国中所有可耕种之地,只要合适的都已经播种上了高产麦子,只等明年夏收之后,境内大军便再无饥饿之忧。更甚至还有余力置换军备,增进兵力,打造出一支战无不胜的精兵!” 就从葛蕤这话来论,姜秾的功劳可不止是‘借贷法’,还有培育出高产良种这一更大的功劳。 不过,姜秾虽并非是长袖善舞之人,也不想费力去做这样的人,她耿直得很,但时移世易、人心善变,她还是有那个意识(智商)来避讳‘功高震主’之类事情的,特别是这种场合,她都很认真在对待。 比如像这个时候,姜秾也知道要谦虚一番了: “纸上谈兵者众多,我也不过是其中之一,不过是出个主意罢了,能有如今的成功局面,全靠…王上和众臣做得好。” 差一点就嘴瓢,称呼夏简戟为‘简戟’了。 夏简戟察觉到她险些失误,眼神看过去时,见她虽依旧一本正经,但耳尖已经开始泛红了…… 他只觉心里泛起丝丝蜜甜,并无其他想法。 夏简戟言语温和:“主要还是王后提出的法子可行,否则事情落实得越好,结果反而会越糟糕。来,王后尝尝这鱼丸子,可好吃吗?” 不用宫女侍候,夏简戟亲自给姜秾面前的碗里夹了一个鱼丸。 两人私底下也经常给对方夹菜,不过在眼下这样群臣齐聚的场合,夏简戟这举动在亲昵之余,也还透露出了些其他意味:王上与王后恩爱不疑。 姜秾一时间倒没想太多,因为私下里夏简戟也会像这样,他觉得好吃的菜都会夹给她尝尝喜不喜欢。 姜秾极其自然的接受了,并回 分卷阅读268 了他一个虾饺:“你吃这个,先把肚子垫一垫。”免得喝酒伤胃。 “嗯,你也吃。”夏简戟夹起虾饺,放到嘴里吃了,觉得味道果真不错,就又夹来两个吃了,算是依她的意思垫了肚子。 上首王上和王后夫妻二人的互动,下面群臣们也都看见了,很多人都暗喜:王(帝)后和睦才好呢! 王上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又有容人之量,看来会是一个胸有雄才大略的明君。而王后善育良种,精通耕种之法,有她便等同于有了 无尽的粮食,相应也就有了钱财。这般相得益彰的二人,能恩爱和睦,不正是他们最想看到的? 当然,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纷争,也不乏有朝臣心里有其他想法。王(帝)后和睦固然好,但这也就绝了他们靠嫁女为妃,去巩固或牟取更大权势的路子啊…… 葛蕤开了讨论民政大事的头儿,夏简戟也就接着这话题,说道:“川地平原被称为天府之国,是个好地方,却也不是全都是能种水稻的水田,其余旱田大都播种了王后培育出的高产麦子,想必明年夏收时,定然能产出更多粮食。不过,也不知到时能否物尽其用,将百姓口粮之外的粮食都运到北地来……” 夏简戟这感叹乍一听有些没头没尾,好似没有缘由的随口一说,但在座的一些臣子都是能闻弦音而知雅意的聪明人,一下就听出了他是在询问川蜀之地的局势。 关于川蜀之地,用川蜀壮丁攻打下来川蜀,又以川蜀官员治理川蜀。所以对川蜀之地是该多放一点心思,不仅是川地有‘天府之国’的美誉,产粮不少;也因为川蜀地理占优,既能做炎军的退路,也有割据自立的条件。 虽以如今局势和布局来看,川蜀之地不太可能割据自立、另成一股势力,但为王者谨慎些才更好,自大自傲者注定走不远。 曾经是成都府知府幕僚――实则暗行知府职能的诸葛评,以川地壮丁之身投奔炎军,后来证明了他确实有出谋划策之智,也有务实做事之能,就一路从陈仓县到凤翔县及凤翔府,又到了如今的长安。现在的他,已官至户部尚书,还兼领京畿长安府的知府。 夏简戟刚有关川蜀之地形势的问题,由他来回答最为合适,而且如今的成都府知府,也有他在其中举荐的功劳。 诸葛评道:“川蜀之地甚为广袤,其他州府臣不敢断言,不过成都府知府郭华音,臣下却是熟悉的。 郭华音原为成都府府治所在――即成都县的县令,是一个处事圆滑,却又心有信念之人,他的圆滑识时务,都是为了他的一腔热血和信念。他的热血与信念所在,便是为民谋福祉。 而我大炎朝堂上下,都不是那等轻贱百姓者,我等心之所向是相同的,那么有郭华音在,成都府不必太过担心。 而在汉中府,有张二将军率精兵三万镇守,南望川蜀、北策凤翔,想来也能放心。” 川蜀之地大则大矣,但除了成都府所在的川地平原外,其他大多地方都是山地丘陵,人广地稀。 因此,川蜀只需稳住了成都府,再加上一个重庆府,然后镇守住了连接南北的汉中府,其他地方只需依例治理——当然治理时要新朝换旧颜的意思,基本也就无忧了。 诸葛评的言语之间,基本是没有避讳,话中都透露出了他了解郭华音甚深,两人还是好友。 不过夏简戟本性之中,或许真有为帝者应有的心性,能够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诸葛评这样说,他也能够相信。 当然,以后若是表明郭华音确实有才干,将成都府甚至川地都治理得很好,他当然也是要把郭华音从地方上,升迁到长安朝廷上来的。 夏简戟:“如此就太好了,诸葛先生的话本王是相信的。” 他相信,诸葛评在宴散后,会很快就给郭华音去信,叮嘱郭话音将成都府给治得好好的,多半就有机会升迁到长安来了。 到时不管是看在诸葛评的面子上,还是防备郭华音盘踞川蜀、独大一方,他都会将郭华音升到长安来,再将朝堂上合适者放到川蜀去。 投奔有几年了,诸葛评已能够揣摩出一些夏简戟的心思了。 像是这会儿,诸葛评就领会到了他的未尽之意:“谢王上 ,臣相信郭知府定能领会王上寄予他的厚望!”至于怎样领会?自然是由他传信给郭华音,透露一二了。 如今天下这局势,长安想要与川蜀最快地通信,只能专门派一队兵士穿过秦岭送去信件。那么大动静,如何能 分卷阅读269 瞒得住兵权在握的夏简戟?不过本就是心照不宣,送信这事儿,两人会很有默契地配合好的。 “吃吃,各位爱卿边吃边聊!”夏简戟在谈话间隙,招呼着群臣。 姜秾也意思意思,勉强热络道:“夫人们随意,果茶或某样肉蔬缺了少了的,只管吩咐宫女们去取,备下的茶水瓜果和肉蔬都有富余的。” “是是,来吃来吃,这火锅吃着确实舒服!” “好好,若缺了臣妾必不会客气的!” “……” …… 今晚说是君臣一家的家宴,但这种宴会上终究值得注意些,不会有人莫名其妙地咋呼着抢话,尤其是不会抢在位高权重之人的前面说话。 到现在为止,葛蕤和诸葛评都说话了,但像青云和张武壮等人,以及其他几部尚书好像又没有要说的,那其他有事要说的,倒是能够随意些了,越过他们说话也就没妨碍了。 陇西和关内是两块很大的地盘,就像川蜀一般,辖下有好几个府(州),这次除夕夜宴,不可能每个府(州)的长官都到长安来。 就只有两地治所所在的知府知州来了,他们将手上的政务交予副手同知暂理,提前赶到了长安。 等到以后官员充足了,定下一省布司、都司和按司之后,就是布政使、都指挥使和按察使这些人,像这般入京来述职和参宴了。 陇西的西宁府知府杨戎,关内的固原州知州郑清源,就是陇西和关内派来长安的代表。 因为如今炎军所占地盘虽然大,但在设置知州或知府之后,再直接由大炎朝廷直接统辖也可以,于是都、布、按三司尚且虚位以待。 一方大员虚位以待,杨戎和郑清源这样被选作两地各知府和知州的代表,到了长安,自然是要努力表现的。 说不定,以后成为陇西和关内一方大员者,就是他们了呢? 因为是在‘家宴’上,而不是在朝会议事,君臣之礼的森严程度有所削减。先前葛蕤和诸葛评说话时,都没有离席跪下回禀,杨戎便也没有做特立独行的那个。 杨戎随大流的在宴桌后座位上,躬身作揖算是行了礼后,就端起酒杯敬上首的夏简戟: “王上,陇西素来贫瘠荒芜,之前寸草都不生,何论种植粮食?如今幸有上苍与王上的福佑,又托王后培育出的良种旱稻之福,今年春天将旱稻种播下去后,等到秋收时竟普遍有每亩三四百斤稻子的收成! 田地稍肥的,甚至亩收能达到五百斤,就算是戈壁上的最下等贫田,每亩也能有一百来斤的收成。即使田贫,若多播上个几亩几十亩的,积少成多,百姓们养活各自一家人总归也够了。 臣曾询问陇西老人,都言:何曾想到有朝一日,能种出足够养家活口的粮食?这全有赖于王上福佑、王后体恤,果真是国之父、国之母啊! 臣本是陇西人,如今看见陇西百姓能吃上饱饭,臣就想代臣自己和陇西百姓,敬王上与王后一杯!” “本王年幼时曾遭遇灾荒,曾深受饥饿之苦,饿过之后就能深切体会到,能吃饱饭的日子是有多好……”被敬酒的夏简戟似深有感触,感叹道。 “如今听闻杨知府所说,百姓的日子在慢慢变好,本王和王后就觉得:我们的辛苦也值得了。来,杨知府敬的这杯酒,一定要喝!”夏简戟说完一仰脖子,竟是高兴得干了杯中的酒。 姜秾今晚和宴上女眷和小孩一样,都是喝的甜果茶,于是以茶代酒也跟着喝了,末了直白地夸赞: “杨知府的话说得很好听,不过也算是说的实话,可继续保持。” “哈哈哈!”夏简戟听了姜秾这话,立即朗笑开来! “王后夸奖得很对,杨爱卿说话好听只是其一,难得的是还算诚实。若是弄虚作假谎报田亩产量,不管是说多了还是说少了,可都是会露馅的!望杨爱卿继续保持你说话好听,主要是还说实话的好品格啊!哈哈哈!” 王后和王上像是一唱一和地在说笑,但没人敢当成是玩笑话去听。 京城朝堂上最忌惮地方官员说谎,弄虚作假瞒骗朝廷,更甚至盘踞一方。但这样的事情哪朝那代都没有少过,像是田亩产量这方面,就是会常常被瞒报了去的。说多了邀功,或说少了贪污掉,都是常见把戏。 但如今在王上和王后面前,怕是没人敢了!两人都起于田亩之间,对庄稼粮食的产量都心中有数,更别说王后还 分卷阅读270 精于培育良种和耕种诀窍,想要瞒报田亩产量,很难了。 “哈哈哈!臣谢王上和王后夸赞,以后臣也定将坚持此种好品格!”杨戎面上跟着笑起来。 心里却直呼幸好!庆幸他坚持去田间走访了真实的亩产数量,也没有说多或说少,不然就穿帮了!幸好幸好,没有为了政绩漂亮,而把亩产均量和最低亩产量说得多一些。 姜秾这么说算是无意之举,就是很平常地叮嘱一个下属罢了。但夏简戟后面跟着说的,那类似告诫的话,意图就要多些了。 显然,像是杨戎和郑清源这样的地方上的知府,都领会到了他的警告之意。 凤翔府知府葛圭章,倒不必算在此列,虽然夏简戟有些醋葛圭章对姜秾存有爱慕之意,但他也深信这个年少好友的品性,几十年后他或许会为了给家族或子孙谋划,从而生出私心,但目前葛圭章是不会的。 心念一闪即过,夏简戟就转而问起郑清源来:“郑爱卿呢?可要敬酒?” 夏简戟询问是否敬酒,也就是在问是否有(喜)事禀报。 川蜀的成都府和重庆府以及南北之交的汉中府,这三个重镇之府有夏简戟的王令,官员要严密镇守不得擅离,于是就没有到长安来参加这次的除夕夜宴。 地方上的知府,来了的也就只有杨戎和他郑清源两人。像凤翔府知府葛圭章,以及兼领了京畿长安府知府的诸葛评,与他们还是不同的。这杯酒,郑清源当然是要敬了。 郑清源同样举杯:“臣今日当敬王上和王后一杯酒,以感谢王上和王后,对关内百姓的饱饭之恩! 仅臣治下固原州,虽因稻种有限,今年春天只在沿河平原播种了一些旱稻,不过因为田地相比陇西要肥沃一些,亩产相应也就更多,普遍都在每亩四五百斤稻子。 旱稻抢着秋收后,臣还吩咐及时试种了一些高产麦子。臣来长安途中,看沿途田地里的麦苗约有指长了,若是能够过冬,想来收成也会很可观。 如此一来若是成了,以后便可在秋天播种小麦,来年春夏时播种旱稻,那么小麦和旱稻接茬种植了! 或许不能所有田亩都完全衔接上,增产或许不明显,但却能在吃饱之时,有面食和米饭交替着转换口味,既能吃饱又能吃好。百姓们也是欢欣鼓舞,对王上、王后和朝廷感激不已!” 关内的耕地条件相比这时的江南,那肯定是不能比的!毕竟中原经济重心早在前朝时,就已经南移并一直没有被动摇过,除去北方多战乱因素外,就是因为南方气候和耕地条件更加优越。 但关内相比陇西,就如同矮子群里拔 将军,就要好太多了! 陇西有许多戈壁,黄沙漫天,土地贫瘠,位于内陆降雨又少,农业条件太差了。但关内嘛,毕竟有黄河流经,后世的关内境内还有名的河西走廊、河套平原和宁夏平原呢,有黄河水灌溉,有地势平坦的地方,粮食亩产比陇西高才正常。 关内纬度不低,更多地方依旧是遵循的商周秦汉前后的‘春种秋收’规律,播种的是春小麦——日后还要再加上一样旱稻。 并非像慢慢演变后、像长安和凤翔及以南地方一样,关内许多地方都不是‘秋种夏收’的冬小麦,所以郑清源才说试种了一些小麦。 对于郑清源所说旱稻与小麦的接茬复种,姜秾也在研究并尝试实现,郑清源能够试种,也算是给她增加实验数据了。 因为是在说农事相关,姜秾就起了一些谈兴,“郑知州心系百姓是再好不过,但旱稻和小麦接茬复种这件事,需得谨慎小心。万不可占了百姓的田亩,妨碍到他们收粮吃饭,可先拿一处朝廷公田,试验妥当了,再才可以往百姓间推行。” 自大旱开始到后面战乱四起之后,那些地主士绅或前朝官员,有的出逃避难,主动弃了田地,又或者像先前凤翔府城薛家一般,被炎军为民除害了,这就有了许多无主田地。 夏简戟他们商议过后,便将那些田地纳作了朝廷公田,以稍低的租子佃给百姓耕种。朝廷公田和‘借贷法’相互补充,就能得到更多粮食,实现兵多将广的精兵策略。 打算等到天下平定之后,再将大部分朝廷公田分给百姓,只留下一小部分供各府县支用——也就相当于把田地出产做了‘养廉银’。 夏简戟同意姜秾的叮嘱,颔首道:“王后说的对!如今大战方歇,郑爱卿切记,安民、抚民是要务,万不可扰民、疲民。” 郑清源自然是信誓旦旦地保证 分卷阅读271 了,“是,臣定谨记王上和王后的叮嘱,以安民、抚民为紧要,万不敢扰民、疲民!” 郑清源在心中暗暗告诫自个儿,关爱百姓、关心农事以及踏实做事,这确实是能讨他们王上喜欢的诀窍。不过这讨得欢心也不是容易的事,一味吹捧谄媚是没用的,主要还是要能做出实绩来。王上和王后可不是大昭末年时那些个好大喜功,却又万事不知的…… 等他回去后也不能松懈,还得继续花功夫,把事情做出个结果来。 两年全国大旱,又有连年战乱,对于百姓们来说,那日子实在太苦了!如今的大炎朝廷里的君臣,大多都曾是普通百姓,知晓民间疾苦,能体谅百姓们的不易。 因有他们王后培育出的高产良种,百姓们的日子已经看见转好的趋势了,于是君臣都一致认为:可先停止征伐,给两三年时间,让百姓们休养生息,趁此时机养军练兵,打造出一支骁勇善战的强军。到时再去征战后昭、后燕和后越,最终一统天下。 因此,在目前及之后两三年里,对地方官员来说最紧要的,就是安民、抚民,让百姓能迅速开始休养生息。 川蜀之地受战乱影响较小,顺其自然让其休养即可。而凤翔府和长安府两地,又一直都在夏简戟眼下,受炎军和大宴朝廷威慑和浸润日久,不必担心有人心大欺瞒。如此一来,需着重提及的便只有陇西和关内两地了。 也是因为此,夏简戟才特意看重杨戎和郑清源两人的禀告,并且还都言语告诫了两人,就为了他们别欺瞒乱搞。 杨戎和郑清源俱都禀告过了,情形都还不差,夏简戟就做了最后的总结: “陇西和关内为我大炎边疆,担负着抵御蛮夷之重任,两地军民甚为骁勇,便是在腐朽的前朝大昭时,也勉力守住了边疆,可敬可佩! 如今我大 炎虽也不算富有,本王却还是不忍边疆军民在抵御外敌时,还受饥饿之苦!本王不指望两地为朝廷输运粮草、富裕国库,且所幸如今两地百姓已逐渐能够自耕自养了,值得赞许。 然而,边疆百姓的日子终究还是过得艰难,本王打算免除两地百姓两年的赋役,诸位觉得是否可行?” 就如先前所说,陇西和关内的军民粗犷骁勇,但日子过得艰难。若是免除了两年赋役,如今有高产良种在,肯定能在两年内逐渐好过起来。 等到结束休养、开始征伐时,更能获得两地骁勇军民的支持,不说提供壮丁征伐后昭、后燕和后越吧,至少能够保边疆无忧。 两年时间,朝廷不收赋税,百姓们家里应该能存下些余粮了,若是北方和西北方的蛮夷趁机来犯,边军和边疆百姓们必会顽强抵抗,毕竟他们家中还有粮食在,轻易不会让蛮夷们进了城。 如果日子过得艰难,家中空空如也,那蛮夷进关也就进了,边民们提脚便能逃了,哪会像那样顽强地死守边疆家乡? 关于这一点,夏简戟他们都是看清了的。 反正也不能指望陇西和关内给朝廷输运粮食,毕竟两地军民能够自给自足就已经很难得了,那何必还要去搜刮那点子粮食呢? 相比把粮食都留给边民们会带来的隐形好处,那点子还不够整个炎军塞牙缝的粮食,也就一点都不重要了。 葛蕤:“臣觉得可行。” 诸葛评:“臣亦认为可行,两地军民之前过得着实很艰难,王上体恤两地军民不易,免去两年赋役,实在是仁慈之举啊。” “……” 众臣纷纷道是可行,无一人反驳。 如果是粮草实在紧缺,他们或许还会劝谏两句。但有高产小麦在,以后的军粮也会逐渐富余起来并且还能存余下来,那就不必抠抠搜搜的,从两地军民牙缝里抠粮食了。 杨戎和郑清源分别作为陇西和关内两地的代表,这时候自然要代表两地百姓出来道谢的。 夏简戟免除两地两年赋役的提议无人反对,那就是铁板钉钉的政令了,不同于‘家宴’上的叙话家常,于是两人都离了席,趋步到殿中,向上首的夏简戟谢恩: “臣杨戎代陇西军民,叩谢王上!” “臣郑清源代关内军民,叩谢王上仁慈!” 夏简戟抬手示意道:“两位爱卿请起。让陇西和关内两地百姓,以及天下百姓过得安宁富足,是本王的宏愿、亦是大炎群臣的职责,只愿我们君臣能同心同力、共襄此事!” 群臣也纷 分卷阅读272 纷举杯,道:“臣等愿与王上一道、共襄此事!”说完,与上首的夏简戟一起喝了手上杯中的酒。 …… 君臣一家的家宴,到底还是带着政治和社交意味,为此身体有些不适的夏婶(姑且称为太后罢),就没有出席今晚的除夕夜宴,宴上相应也没有年纪太大的老太太,大多都是身体健壮的男女,以及活泼的孩子,一眼望去就感觉活力蓬勃,正如大炎带给臣民们的感觉。 放下杯子后,姜秾与坐在武将一列第二章宴桌上的沈甜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揶揄意味:这样场合,花样路子真是多啊…… “来来!各位随意吃,王后准备的这火锅真是不错,这寒天里吃着都不觉得冷了,浑身都热乎乎的!” 夏简戟放下杯子,在招呼众臣吃饭吃菜时还不忘了夸奖他的王后,为她争面子。 “……”私下里经常夸奖说甜言蜜语也就算了,眼下这场合竟也这样不吝夸奖,还是有些羞赧的,不过幸好夸奖的言语很朴实,没有私下时那么多花样,“王上和各位喜 欢就好。” “哈哈哈!喜欢喜欢,这火锅吃着真是不错,王后聪慧啊!” “确实确实,这火锅麻辣火热,配上醇香好酒,吃着真是不觉寒冷了呢!” “王上说的是,这火锅吃着着实舒服,臣以后也定要请臣的夫人,时不时煮一次火锅来吃。” “……” 吃火锅的主意是沈甜出的,火锅底料也是她指导御膳房大厨炒制的,如今群臣却都在夸赞王后,沈甜倒也没觉得不公或从而心生不满。 她与大佬是什么关系?!用不着计较这些,就是要计较也应该和夏简戟那厮去计较! 不过,夏简戟虽然会在这些小事上气人,但大功劳却是没有忽视的,以她如今的地位(或者说以张武壮的功劳),没必要去计较这么点小事。 沈甜小声道:“武壮哥,来尝尝这个毛肚,我刚烫好的,火候刚刚好!”攀扯她家大佬秀恩爱?哼,我也不是没有秀的! 张武壮虽然被封了个从一品的骠骑大将军,统领着长安城外的五万京畿大营,是名符其实的位高权重。 但他虽经事多了变得聪明了些,但本性还是性情憨实依旧,这表现在政事上他只听王上夏简戟的,再家事上就听沈甜和他爹张强壮的,还是像往常一样单纯地过着日子。 “谢谢甜甜!嗯,真的好吃!” 姜双五、周翠娘还有姜金,三人如今是皇亲国戚了,姜双五被封一等承恩公。不过他们行事都很低调谨慎,不会去做仗势欺人的事。姜金反而因为身份不同了,还变得格外好学起来,可能暗地里立志了,要光明正大地考一个功名出来,以此表明他不是话本子里所写的、嚣张跋扈的无能国舅! 周翠娘看着王上女婿和群臣都夸奖她的女儿,心中觉得夸奖得都对!但面上嘛却注意了,没有表现出志得意满之类的轻浮嚣张神情,整个人都很是谦逊。只在心里自豪不已,暗道她女儿就是聪慧能干! 唉,就是如今还没个孩子,没有王嗣传承……周翠娘心中忧愁啊。 不过她愁归愁,她可不笨,不会做出蠢事来!她当然知道,那些人在她耳边嗡嗡地念叨着的那些,都是存着天大私心! 像是‘王嗣传承乃国之大事’,‘王后膝下无子恐后位不稳’……等等,然后再拐弯抹角攀亲带故,最后说什么‘家中有一女儿温顺听话,愿为王后分忧’,‘承恩公夫人您看得远,何不去劝王后,让她劝王上选纳妃嫔,繁衍王嗣以稳固国本?’……话里面的那些私心,她一眼就能看透! 她才不会去劝女婿纳小妾呢,她可不会去装那识大局的人,不然受苦的可是她女儿唉! 但有些事,真要来也没办法。 毕竟那些外人可不知道,他们的王上和王后曾经是假夫妻,如今成为真夫妻还没满半年。 在外人眼里,两人成亲近四载却至今无后,那子嗣问题就该重视起来了。 正文 第 100 章 在夏简戟的子嗣传承这事儿上, 相比较诸如葛蕤和诸葛评这些较早跟着他的‘老臣’, 在攻下陇西和关内之后才被选拔起来组建起朝廷的‘新臣’,要更加挂心些。 在唯命是从的忠心和信任程度这方面,相较来说新臣们终究还是要薄些, 因此就还会像在大昭做官时一般, 惯性地就打着为帝王好的旗号, 分卷阅读273 惯性地操心起夏简戟的后宫和子嗣问题来。 这是为人臣子方面的理念和习惯差异,还有得磨合的。 姜秾这个王后做得很好, 她不是历史上寻常意义上的好王后, 就她那严肃认真的耿直性格,可与聪明贤惠、大度容人等皇(王)后品格相差甚远。但那些‘老臣’们却无人不信服她,其程度直逼夏简戟,因为她培育出的那些高产粮种, 民以食为天,不管是乱世养军队打天下, 还是一统之后治天下, 粮食都是最重要的。 葛蕤曾在暗中感叹:姜秾一人, 便可抵得上半个天下。 姜秾这个王后, 不可谓不重要,那自然也就做得很好。 尽管如此, 这些新臣们也巴不得夏简戟广纳后宫、子嗣繁盛, 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争斗,为了他们的利益,可不会管姜秾这个王后究竟做得如何。 这些新臣不比身有功劳的老臣, 座下官位虚得很,虽然天下还未平定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立功,但如今大炎朝堂都知晓,未来两三年间多半会停止征伐,休养生息,目前是没太多立功机会的。 而且,像这样乱世中立功,武将相比文臣要容易,而武将或说兵权方面,新臣们可没有份儿…… 在兵权方面,守卫长安城和皇宫的禁卫军,是由较早跟随夏简戟的炎军组成,不仅禁卫军统领张一绝对忠于夏简戟,就是在那些禁卫军那里,夏简戟的话就比任何人的都要中用,因此三万禁卫军是绝对忠于夏简戟的。 而长安城外的京畿大营,又是由夏简戟的年少好友张武壮统领,他们有年少交情在,君臣间又互不相疑,两人是君臣又是好友,除了夏简戟外张武壮是谁的话也不听!想着送些个柔美俏佳人到张府去,却从未成功过,张武壮那憨子就守着他那长相稚嫩的妻子过活,眼神从不往旁的佳人身上瞟一眼,想要拉拢借势都不行。 长安这边的兵权尽都握在夏简戟手中,未有半点旁落,而且在外也是一样。 汉中府,有张二率精兵三万镇守,舒络南北。扼南北川陕咽喉的凤翔府,在陈仓和郿县等关口要地镇守了五万炎军,是由姚青云统领的。 张二就不必说了,是夏简戟的铁杆拥擘。至于姚青云,被封了从一品骠骑将军,又兼领了兵部尚书,名和权都是给足了的,虽也是大昭旧臣但较早就跟着夏简戟了的,姚青云如今绝无可能背叛夏简戟。 况且,凤翔府知府是夏简戟年少好友葛圭章,可对姚青云有所制衡,姚青云还领了兵部尚书一职,顺理成章要留在长安,如此就兵将分离了,只有在适逢征战时才能离京去调动兵马,这是夏简戟和姚青云君臣心照不宣的,都没有存了芥蒂,也就没有反目相向的隐忧。 夏简戟内外兵权在握,无人可以掣肘,自可乾坤独断。再说了,文官之首的内阁首辅是葛蕤,户部尚书又是诸葛评,新设农部的尚书是王五七。 自古以来,君臣之间的权力拉锯,就没有消失过。文武大权都聚集在夏简戟和’老臣‘们手中,相应地,他们‘新臣’一派权力就少了,话语权已经是等同于无了。 这样的状况,他们是不满意的…… 但若抽身出去了来看,‘老臣’一直与夏简戟浴血奋战至今,可谓功劳赫赫!而在称王前才被选拔起来的‘新臣’,未立寸功,要不是为了做 给天下人和士林中人看,这才选拔了他们这些素有才名的官员任用,否则像是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刑部尚书和工部尚书这些一部大员的官职,可落不到他们头上去! 新臣们还不满意?着实有些不知足了。 但权力这个东西,不管按能力或资历配不配的上,总不会少了人去争夺。哪怕是素有才名的官员,也不例外,有才名者并不代表全都是品德高尚、能力突出,也不意味着不争。 ‘新臣’都清楚,他们这一派如今虽说占了四部尚书的官职,但其部下的侍郎和主事等,如今在职的许多都是‘老臣’,还空着一些缺额只等以后平定天下了,通过科举选取人才填充上。他们现在位高但权轻,与一个能处理琐事的吉祥摆件无异,他们怎会觉得满足? 要说的话,‘新臣’不似‘老臣’一样是起于田亩之间,许多心中都没有大信仰支撑,还残留着大昭旧朝的一些恶习和旧思想,要想清除,还需要时间,这两三年间的休养生息就正好。这就是后话了。 文武大权方面,‘新臣’就算想争上一争,也已经失了先机——晚了,还需要长久的等待和筹谋。 眼下若要去争一争,也就只有通过嫁女为妃成为国戚 分卷阅读274 这类谋划了,若是他们的女儿或侄女等,能为夏简戟诞下子嗣,那他们的地位自然就不一样了!若是万一,所诞王子(皇子)日后成为太子得继大统了,那就更能一飞冲天了! 与这些巨大的利益相比,稍稍得罪一下王后,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哪怕‘老臣’一派,第一臣服的是王上,第二臣服的便是王后,毫无疑问王后的地位稳如磐石,但广纳妃嫔这事若是王上同意了,王后除了听从,也别无他法。 所以,在夏简戟的子嗣问题上,老臣们只是关心,但新臣们却是恨不得直接将他们家的女儿或侄女们,全都往皇宫里塞! 吏户礼兵刑工农,大炎朝廷设有‘七部’,和户部一样,吏部是传统的大权部门,这吏部尚书是个已过年逾天命的小老头,他在名义上和年纪上,显得够格来说这事。 吏部尚书栗渊的妻子早已过世,今晚除夕夜宴就带的家眷就是他的两个小孙子,五六岁的年纪,看着机灵活泼得很,栗渊抚着小孙子的发顶,闲话家常般道: “看我这两小孙子的皮样儿,真是让人又无奈又怜爱,也不知道拿他们怎生是好~ 这人一旦年纪大了啊,就油然显现想要延续血脉的天性,老夫在及冠之年时就已有两子,那时一想到我栗家后继有人,心里那高兴劲儿啊!现在都还记得,这约莫就是为人父母之天性吧……” 在这除夕夜的君臣大宴上,就没有只需随便听一听的‘闲话家常’,何况栗渊这话似有所指,就算是姜秾都察觉出了话中的不寻常,何况殿上这一个个的人精? 沈甜前世的家境不错,大学毕业穿越之前就没有受过什么苦,养成的性子虽不算任性跋扈,但也是想说就说,从没有自个儿瘪着受委屈的时候! 穿越之后,沈双二夫妇就只她一个独女,对她疼爱得很,加上又有姜秾和张武壮两人宠着她,她虽因为看过许多权谋,又适逢如今局势就把性子收着了些,但因为那些到底是纸上得来的经验,没有亲身经历过权谋的残酷,体会尚浅,也还没有磨平她的性子。 这会儿听了栗渊这老头儿的话,沈甜以她看过的海量保证,这老头儿就是在拐着弯儿说子嗣问题,宫斗里几乎都有围绕皇嗣展开的剧情,这情景真是太相像了! 她能看着大佬受委屈吗?!当然不能! 这小老头儿说话的语气,跟三姑六婆们闲扯淡时一样,娘里娘气的!还有,说什么血脉延续呢??? “栗尚书,你家有皇位要继承吗?” 因是文武相对、分坐两边,沈甜为了让对面人听得清楚,说话音量不小,这话一出,殿中为之一静,栗渊也停止了絮絮叨叨的回忆往昔。 沈甜这句后世的流行语,所起效果很显著,哪怕众人不知其意,也一下就镇住了,在眼下场合说’皇位继承‘之类的话,那就等同谋逆! 栗渊没有明白过来沈甜的话,但这不妨碍他反应过来后,很快发问应对:“张夫人,这话来得莫名,张夫人何出此言?” 年少相识的几人,都知道沈甜说话很跳脱,因此夏简戟倒没有因为她的疯言疯语而多想,他反而没有打断,有想借沈甜之口打断栗渊的意思。在维护秾妹这事上,沈甜是从不懈怠,这点倒是用着很顺手…… 沈甜就是一时气愤,要把话圆过来还是有点困难,若是按照原来意思去圆,反而正合了栗渊的意思——夏简戟家确实有王位等着继承,而且在这讲究亲族的古代,子嗣绵延毕竟是大事。 不过所幸以她的身份——王后的少年手帕交、从一品大将军的夫人,只要不过界,耍点小性子也不伤大雅。 沈甜似笑非笑:“看栗尚书的样子,毕生所求竟像是为了延续栗家血脉,栗尚书您嫡的庶的子孙好几十,也可谓大有所成了。但后继有人嘛……呵呵,这话倒只能勉强听听就作罢吧。” 众所周知,栗渊儿子众多,但嫡子却只有一个,就这独苗还在嫡庶争斗中伤了根基,而那些个庶子也养得普通就没一个成大器的。今天带来赴宴的两个孙子,也都是庶子所出的庶孙。 沈甜还真没说错,子孙好几十,却说不上后继有人,这也是栗渊幸运被征召成吏部尚书之后,这就急吼吼地汲汲营营的原因,只为了子孙后代谋划。 沈甜接着怼:“栗尚书您都到知天命该想着安享晚年的年纪了,却还要为子孙劳碌,想来日子过得也难,因此便格外怀念当初的高兴日子吧?” “你!张夫人你怎如此说话,老朽……”沈甜的话句句扎心,正中栗渊的痛处,一 分卷阅读275 时竟不能很快地精准反击了!只颤抖着指指点点:“老朽……张夫人说话太刻薄!” 栗渊自称‘老朽’,便是仗着年纪说沈甜不敬老。但是,张武壮与栗渊同在朝堂,且官衔比栗渊还要高上半品,沈甜可不用把栗渊当成长辈供着,不过就是她丈夫的同事而已。而且,栗渊这会儿可是在说夏简戟子嗣的问题,是在想着往后宫塞人,那不就是在破坏她家大佬的家庭和谐! 难不成还想她好声好气?! 沈甜正想继续怼回去时,上首的夏简戟出声了:“张夫人从年少时就是这般,非常率真,说话直了些,栗尚书用不上介怀。” ‘说话直了些’,就是没有否认沈甜说的话。 “……”栗渊顿时无言,心中恼怒未消,却又有些害怕,王上这么说是不是对他不满…… 沈甜暗道,还算有良心,没有维护栗渊那个小老头儿。 不然的话,等栗渊说出想说的主题,那就是要委屈大佬了,万一夏简戟纳了妃嫔……不用她多撺掇,大佬自己就会离了宫住到皇庄上去,过上种田养面首的快活日子! 姜秾看看沈甜,再瞄了一眼栗渊,最后把目光落在夏简戟侧脸上,没说什么。 想到前不久夏婶饭后闲谈时提过一句,什么时候给她生个孙子或孙女抱抱就好了,再看眼前场面,就知道是在催促子嗣问题了。 以她生活的时代,很难切身明白为什么仅仅一个儿子,就关乎到了国本稳固这样的大事,但无事时甜甜说书般给她了讲了一些听,她大约明白这就是封建君主□□‘一家天下’ 的不同。 夏简戟毫无疑问是个喜爱权势的人,不然也不会在还未有起义年头之前,就凭本性驱使去笼络了太白县城的一伙混子,也不会在后来起义,更不会有现在这个大权在握的大炎之主。 他掌了天下权,却对醉卧美人膝没兴趣,他只秾妹这一人就足够了,只想让她孕育出嫡子,由他们两人的孩子去继承这江山。 这听着似乎有些矫情?那说一说势利的一面。 如此,后宫会更加安宁,避免出现史书上那般为争储夺位而父子兄弟相残的悲剧,更加能让他和王后两人专心于天下大业。 他不怕她独宠后宫,在臣子中威望隆重,因为如果没有外人插足,那他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一体,也就没有必须划分明白、互相算计的必要,那又何必怕?既无兴趣,那又何必纳其他女人。 夏简戟心中讪笑,像他这种曾在逃荒时,见过野草堆里各种交缠丑相的人,又极喜爱权势,他这一腔爱慕怕也是掺了一些杂质的…… 对看过来的姜秾安抚地笑了笑,夏简戟才转头,几乎是挑明了说: “延续血脉,是人之天性,亦是国之大事。然在本王看来,宁要一条龙、不要百条虫,子嗣再多若是没有成器,反而还祸害旁人,那宁愿不要,贵精不贵多才是正理。” 夏简戟这话很是在理,而历史也验证了这观点是正确的,相比多生多养像是碰运气般,想着总有一个成器的,还是集中教养一两个更加好。 夏简戟没指名道姓的说,栗渊却是羞得无地自容,甚至不由心中迁怒身边两个无辜的庶孙,以及那些个不成器的庶子!在时下人眼中,‘嫡’天生就强于‘庶’。 ‘新臣’一派的官员那些心思,夏简戟知晓得一清二楚,如今天下还没平定呢,就开始争权夺利了!虽知道这也算正常,却难免恼怒,言语敲打起来就没想着留什么情。 殿上不管是老臣,还是有着其他心思的新臣,都知道他们王上不可能没明白刚才这一番机锋所指何在,那现在王上这般疾言厉色,就是在表明:他拒绝栗渊的试探,眼下并无扩充后宫的打算。 不过这些人却是没猜到,夏简戟不仅眼下没有扩充后宫的打算,就是在以后也没这打算。 对此,新臣们具体如何做想旁人也不清楚,不过猜想也就是遗憾或羞愧罢。 相比起来,老臣们心中都很认同。 像是沈甜、张武壮和王五七这些人,与姜秾到底有一份年少友谊在,心里都是念着她过得好的。葛蕤也是,每每遇到腌臜算计,只要一想到依旧保持着赤子之心的王后,心情就会好上许多。 而与葛蕤同桌的葛圭章,只在举杯敬酒时才匆匆扫过一眼那人,守矩知礼,将年少时的情意好好深埋了。他由衷祈愿她过得顺心,若是有人劝谏夏简戟广纳妃嫔,他就算冒着被猜疑的风险,也会 分卷阅读276 让人去反驳,他愿她与王上和美一生,没有其他妃嫔去插足。 抛开私情不谈,往大了看,若是夏简戟果真广纳妃嫔,在如今这天下尚未平定、宏愿尚未达成的时候,沉迷女色、失了壮志,那所有老臣和部分新臣都会觉得万分失望! 像如今这样,虽都希望王上和王后最好能尽快育有子嗣,但王上能坚守宏愿,不沉迷享乐与女色,倒是更好了。 王嗣的问题,就在‘新臣’代表栗渊还未及说出口时,就已被沈甜粗暴地打断又拿话怼了回去,然后夏简戟接话表态,最后殿上众臣不管心里如何想,嘴上是都有志一同纷纷应和。 “王上所言有理。” “是这个理,子嗣贵精不贵多。” “……” 于是, 都没用姜秾出场,子嗣问题和广纳妃嫔这事,就被妥善地压下了。 这场除夕夜宴,从艳阳悬挂的申时中,吃到天色黑尽的戌时末,吃了整整两个半时辰才散。 要是按照以往惯例,桌上菜里的油和肉菜早就冻上了,哪还是能吃的? 今晚除凉菜和糕点瓜果外,饭菜都是火锅,热热乎乎的!味道也不错,在这冬日里吃最好不过了! 群臣及随行家眷都吃了不少,期间离席去更衣的也有好几个,起先有人还不好意思,离席更衣的人多了,也就不觉得多么尴尬了。 有好些个爱吃的大臣和家眷,散宴离开时,肚子都挺着了,想来是真吃的很尽兴。 群臣一路说说笑笑的出宫去,倒真有除夕夜的喜庆之气。 …… 正月一日,大炎首次大朝会。 大朝会上的一应流程不消多说,就是庄严而繁琐。大朝会上定下了年号,开元‘宙明’,‘宙’为古往今来,寓意时间长久,‘宙明’取意长明:时代延续不绝,长久昌明。 于是便进入宙明元年了。 正文 第 101 章 宙明元年, 新的一年开始,姜秾并没为除夕夜宴上显露的子嗣问题所困扰。 生育问题, 从来不是姜秾这样的人会焦虑的, 前世没有这个困扰, 这一世她才十八岁年轻着呢,还不必着急操心。 况且, 他们有夫妻生活才不过半年, 并非是外人从成亲那天计算的四载出头,没有怀孕很正常。 相比世袭的家天下, 能者居之的公天下,要更符合姜秾的观念,所以有无子嗣是否继承, 她并无强烈执念。 不过姜秾也明白,不能以己度人,这时的人将子嗣延续看得极重,夏简戟也不例外,他也非常期望能有个孩子。 他倒也没有明说, 只具体表现在打破了隔五休二的夜间‘活动’, 每晚都要肆意尽兴了才罢休…… 不过她觉得, 他不过是找了个名正言顺肆意的借口, 正好称意了。 姜秾人生的中心,基本都在是研究和实践农学农业农事这三农问题。她不是心思纤细的恋爱脑,夏简戟的年纪在后世就是刚成年两三年,但他的心性成熟不能靠年纪能衡量, 他们两人或心性坚定、或思想成熟,并未因为子嗣问题而焦虑,或生出更多事情来,日子还是照常的过。 过完年,姜秾立即又投入到她御花园的两三亩试验田里去了。 验证了去年冬至称王封后那天的‘晋级’成果。找来没经神农之力影响的种子,不像以往一样用手触碰,而是离了一段距离,隔空用意念施加了神农之力。 因为那力量无影无形,虽然直觉是成功了的,但她习惯了严谨,直到播种下去的一垄麦子发芽之后,看到它们壮实的麦秆和深绿麦叶,才确定她体内的神农之力是‘晋级’了,隔空也能发力。 姜秾还记得穿越之初,从她那十八辈祖宗神农断断续续的临别叮嘱,合理推测出的结论:农人信仰农皇,或可增加农皇神力。 那么,她体内神农之力的‘晋级’,合理推测,或许也是因为信仰她的村民和百姓增多,直到封后时得了百姓对‘国之母’的信仰,这才一举突破瓶颈晋级了……按照甜甜所说的套路,大约是这样的。 临行时,神农祖宗说让她‘挣些功德’……她为民做好事、得了百姓信仰,在这之中就挣了功德,而她和神农祖宗之间有血缘牵绊,应该能回馈给他…… 如此一来,神农祖宗把 分卷阅读277 她弄到这里来的动机,也就理清了,为了那些回馈。 在(传统)农业消亡这事上,她出力不少,很大程度导致了她那祖宗得到的信仰骤减,神力减弱,那她被穿越到这里,也算是偿还因果了? 神农祖宗为何要让姜秾穿越来此,这事想的明白与否,她都是一样的钻研‘三农’。如今有事实支撑外加合理推测,给想明白了,也并不影响什么。 …… 一处不知上下四方的虚空中。 某个偶尔被念叨的十八辈儿祖宗,正将不久前陡然增加的一大团神力吸纳炼化…… 片刻,这位祖宗睁开醒来,眼中神光激转! 感受一番凝实的神体,随手挥出一道金色光流,不远处一块飘荡的陨石,立时碎成尘埃! “姜浓那孩子穿梭三千异世,挣的功德如涓涓溪流,姜秾……这小丫头挣的功德,则如同一条小河,时不时还发一次大水。” “虽然气人,还嫌弃神农秾这个名字,不过尚算能干就是了。好吧,很能干。” 神农祖宗念着姜秾挣了大功德,因血脉牵绊,大道回馈给了他不少神力,将他从随时可能陨落的边缘被救回,并且很快恢复了三成实力……姑且,就不生气了罢。 “哼!本帝能有先前一番险境,还不是拜那丫头所赐,如今这回馈,也是理所应当!” 末了,长久无聊的神农祖宗,傲娇道。 哈哈哈,去黄帝老儿那里去串串门,看看他是什么样一副惨样儿了!虽然本帝后人觉得神农秾这名儿……嗲兮兮的,不如轩辕秾听着威风,但又能怎样呢,还不是他的血脉后人! 姜秾:…… …… 姜秾照常根据既定计划,培育良种、推广耕种技巧和农具。不过,恰好粮种要重新施加神农之力了,上次‘晋级’后,就要省事很多。 春分祭日,秋分祭月,乃国之大典,士民不得擅祀。 时下的习俗,帝王会在春分这天祭祀太阳,秋分这天祭祀月亮,民间就祭社、酬谢社神,相比帝王冬至祭天大典祭天、祭地,重要性稍逊。却也是一年中很重要的祭祀典礼了,若无实在不可的原因——像是帝王征战在外又无子嗣代劳,都是要祭祀的。 未来两三年里,若无意外大炎会一直休养生息,夏简戟自也不会外出征战,而是要坐镇朝堂,慢慢将眼下的大炎调理妥当,等大炎这头猛虎养得壮硕威猛后,再出山一举攻打后昭、后燕和后越。 因此,夏简戟目前没有大事要做,一些礼仪性的大典都要办起来,为了让大炎像一个威仪赫赫的国度,而不是一个草台班子和一群乌合之众。有‘狂士葛蕤’在,且朝堂上也不缺精通礼学的朝臣,自然是不会出现这问题的。 这祭日大典本与姜秾没有太大关系,只不过想要借一个方便的场合,让姜秾对粮种施加神农之力。倒是也可以去粮仓里施加,但葛蕤却说刚好趁此树立皇室威信……大概意思,就是要捏造出一个‘神迹’来,确立皇室的地位。 “……王后的本领原就是神迹,王上起义时又遇久旱降甘霖,这也是神迹,怎么能说是捏造呢?神迹嘛,自然要多多益善,要让后来的大炎百姓也见识一番才好。”葛蕤义正言辞道。 换句话说,要给后来攻打下的地盘上的百姓洗脑。 “……”姜秾没话反驳。 在姜秾他们一起长大的几个小伙伴中,论才学智谋,王五七远不如葛圭章——甚至他只将将识了几个字而已,论武力征战,王五七更是除葛圭章之外垫底的,更不能与天生大力的张武壮相比了。 有那些个不服的新臣,在暗地里诋毁说:王五七就是个只会阿谀谄媚的,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本事!这话虽然刻薄,但也不失为一句实话。 葛圭章因为夏简戟的那一点小心思,当然,主要是他祖父葛蕤,在朝堂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了,因此他才被外放在凤翔府任知府。但王五七,却任了正二品的农部尚书! 农部虽是新设,但官阶不作假,加上王后和王上都重视农部,王五七这农部尚书做得竟比老牌礼刑工三部尚书更威风!如何能不引人嫉妒? 王五七与葛圭章和夏简戟同龄,二十一岁的年纪,年轻力壮,又位高权重,正是长安女子心仪的郎君模样。 虽还没成家,红颜知己却没少过,不过因为王五七深知自己的立足之本,为夏简戟和姜秾 分卷阅读278 办事时从来很尽心,并未因美色而误事,因此对他的个人作风,也都没多大意见。 “去年夏秋新收的粮种,是现成的,都堆在长安三处粮仓里,调城外大营一万兵士搬运,一天时间尽够了,不费什么事的。”王五七身为农部尚书,粮食存储和调运的事都心中有数。 “届时,王上与王后一同祈福了,分发给百姓的粮种播下,收割时就能有惊人产量,‘神迹’可不就成了?” 春分祭日算是大事了,这会儿在乾 清宫里议事的,就有夏简戟、姜秾、葛蕤和王五七。 王五七任了农部尚书之后,就时常会从姜秾这里领一些事情,比如:推广古代播种机‘耧’,大幅提高了旱稻和小麦的播种速度;推广治病杀虫液、拌种剂、绿肥、火粪……与两人交集增多了。 只葛圭章常年在凤翔府,只过年这次才回到长安来,然而很快就又要离开归任上去了。六个年少伙伴,聚齐的时候不多,年少时的时光是一去不复返了。 夏简戟自然没有姜秾精通农事,不过四季农时还是知晓的,“年过后开春了,农人们就要春耕了,关内和陇西靠北地的部分地方,都是春天播种麦子,还有田亩中耕种占比已经不低的旱稻也是,若是春分祭日时才一起祈福……不、赐福,再分发下去恐怕就来不及了。” 祈福,是祈求上天赐福,而赐福,则是秾妹自个儿来赐福。秾妹在其中起的作用,是很不一样的,他不打算遮掩了去。 像是王五七等大臣们碍于身份和立场,以及怕他介怀,就会隐晦地隐去王后的功劳和重要性,但夏简戟本人并不打算如此。 说得矫情一点,他想保留一丝良心,至少在她这里。说得势利了,那就是有诸多考量和权衡,他一直以来在她面前都是信任的、无畏的,这些都不必一再赘述。 虽然高产良种已经几乎推广开去,但总有些边角地方还是耕种的老品种,且推广开去的良种也基本已种了三四茬,需要重新施加神农之力才能保证巅峰产量。 能尽快地早上那么一茬,让农人尽早种上高产良种,姜秾是很想的。 这时候,葛蕤的学识渊博就起到作用了,“其实也有办法,虽偏远地方和川蜀,可能依旧还是要等秋天才能领到良种,不过北地离得近的地方,若不耽搁应该将将能赶上春播。” “自古就有的,开春之后的立春这天或是寻一其他时日,帝后为给天下百姓做表率、以示重视,会亲自或鞭打春牛、或扶犁亲耕,或采桑喂蚕、或缫丝织布。 既然时间紧,要尽量赶在春播前将良种分发下去,何不就在这正月里的立春那天,提前赐福?” “虽要多忙一次,不过也无妨。”夏简戟思索片刻,同意道。“便定在立春那天赐福良种,五七,要劳你尽快筹备妥当,届时我与王后将会亲至,出席朝臣的话,就只四品及以上官阶的罢,至于仪式……” 随后,夏简戟与葛蕤一起,又将立春这天的仪式流程都商榷妥当了。 姜秾的话,只需立春那天她的人到场,再‘赐福良种’就行,其他的自有人会筹备妥当。 姜秾如今身份大不同了,再像以前在温宁村时那样,在田间地头去指导村民耕种,或亲自下地像普通农人一样耕种,都不太可能了。 如今,也只有御花园那两三亩地,是她在亲手折腾。其实就这,也还有专门的太监宫女,来帮她做粗话打下手。 至于城外皇庄里的田地,都是姜秾出言吩咐,王五七这个农部尚书吩咐下去,由农部主事盯着皇庄下人去耕作,她只用隔上三五十日的,乘车去皇庄上转个一两圈。 像现在这样她发号施令,旁人去落实试验的情形,姜秾没有不习惯,事实上,这正是她前世习惯了的工作模式。 正文 第 102 章 立春亲耕赐福大典, 于元宵节后过完了年的立春这天,在长安城外南郊的一处皇庄上举行。 开春扶犁亲耕、鞭打春牛等这类仪式, 举行与否全看至高者的意愿,要不要‘作秀’以示重视农桑,因此这类仪式向来断断续续的,没有定例可循。 因此葛蕤和礼部官员一起,翻阅相关史料古籍, 自拟了一套出来,交由夏简戟复核过。 立春亲耕赐福大典,每三年一次,成为定例。 若有必要或皇帝勤勉, 每年立春当然也可扶犁亲耕, 只是就不召集群臣、耗费国库,去操办大典了。 分卷阅读279 三年一次大典, 这点是姜秾提议的。因为粮种播过三茬之后,里面的神农之力就消减到能看出产量的下降了,三年一次大典,正好方便她按时加持神农之力。 粮种的培育和驯化, 在经过足够多茬的定向培育后,种子里的优良基因就会稳定下来,这是自然规律。因此,姜秾也不担心她不在之后,百姓就会没了高产良种。 因为真到那时,培育驯化的粮种早已稳定, 甚至就连不能自留种的杂交作物,她也觉得可以驯化成让农人能自留种的基因稳定的种子。到那时后人们三年举行一次大典,就有别于她现在的了,相反象征意义会大于实际作用。 典礼举行的场所,在长安城外南郊的一处皇庄上,离南郊祭天祭地的天坛和地坛不远,经钦天监(由风水先生组成)的官员看过风水、算过吉日后,就在皇庄上建了一个祭坛。 亲耕赐福大典的内容和目的,到底不同于祭天地日月的,亲耕的主要场地还是在农田里,只有开始前的一系列礼仪和赐福,是需要一块专门场地。于是,祭坛没有建得太麻烦,不然就与大炎推崇的勤俭风气不符了。 祭坛的修建,就是在选定的一处农田上,调兵两千过来,将农田土壤夯实了,在用石砖在中央搭起一座二十七尺见方的台子,这就是立春勤耕祈福典礼的祭坛——‘农坛’了。 泥土夯实后平整出的泥地广场,是百官班列的地方,而‘石台子’上,就是夏简戟和姜秾他们帝(王)后在典礼上的所在了。 农坛修建得有些寒酸,但大炎上下大多朝臣都是曾经穷困过的、或者家境一般的,因而在各种排场上,都讲究一个威仪大气,并不追求精致奢华。长安城外南郊的天坛和地坛,是前朝大昭升和帝建的,排场和石料都极尽讲究这就不说了,但除农坛外夏简戟决定日坛和月坛,也这般修建,当然百官班列的广场上铺地还是要用石砖。 说起来,农坛所在的南郊皇庄,与夏简戟指给姜秾的城北农庄,正是南北对望的。南郊皇庄是举行扶犁亲耕、赐福粮种等农事大典的‘农坛 ’所在,而城北皇庄则是姜秾培育农作物的农业实验基地,可以预见的是日后将会又许多良种和耕种之法从基地里被试验出来,南北两处皇庄皆关乎农事,象征着天下百姓饭食之本。 稍作联想,这也是一个神异的小巧合了,或还能在后世的史料中被简单提到一句。 亲耕赐福大典的礼仪没有正经的旧例可循,葛蕤他们就参考了春分祭日等大典,自拟出来一套礼仪流程后获准定下,具体的就不做赘述了。 万变不离其宗,就是卤簿仪仗、乐舞、赐福及下田亲耕总共四部分。在农坛上的部分,就是奠玉帛、礼三献、乐七奏、舞八佾,赐福粮种,最后行三跪九拜大礼。然后移步御田,完成最后边打春牛、扶犁亲耕一步,结束大典。 整套礼仪依矩做下来,庄重肃穆,倒不过于繁琐。 整个大典从头至尾,其他没什么好说的,只在赐福粮种时,显露了神异现象…… 与群臣相对的农坛另一 侧,是几欲耸立入云由粮种筑成的堵堵高墙,为大典更添几分威势!对方的这些粮种,就是等着姜秾来加持神农之力的。 大典接近尾声,夏简戟和姜秾一起,赐福粮种。 在姜秾正式加持神农之力之前,没甚意义却又不可缺少的文稿念完,大乐奏起,两人一起舞了一段事先定下的动作,起势终于做足! 夏简戟闭目肃立作祈祷状,姜秾作为赐福主力,她双臂前举,对着堵堵粮种高墙,意念强烈地想着释放神农之力,并加持到前面的粮种上…… 若是平时做这套动作,那必然只会无比尬,但在这样庄重的大典场合上,已经做足了起势,又有庄重的大乐伴奏烘托,姜秾做出这套动作,就只显出威仪和庄重来,并感染众人油然生敬! 忽地,平地起了一阵微风,拂过农坛上下的君臣,似有丝丝缕缕的馨香入鼻,似是百草百花香,若有似无……闻者只觉心神一爽,身体升起生机勃勃之感! “沙沙沙……沙沙沙……” 若说那阵馨香微风,或许还是在场众人的集体幻觉,那随之而来的沙沙作响,就再没其他说法了! 细碎却清晰的沙沙声,从农坛后方的粮种高墙出传来…… 可那里是一袋袋粮种筑起的高墙啊! 因为顾虑到大典上君臣的安危,农坛本就建在开阔农田间,如今更是将周围田埂间的树木和长得较高的杂草,都清理得一干二净。农坛方圆 分卷阅读280 一里之内,一眼都能望见头,去年秋天没有播种麦子的农田里,一片光秃秃…… 且又没有风沙扬起,哪里能发出这般的’沙沙‘声?! 毫无疑问,这是神迹啊! 惊现神迹了啊!竟然会出现神迹! 夏简戟离他的王后最近,微风拂面的触感,入鼻的馨香,最是明显。 听见‘沙沙’声后,就睁开眼,先是看了身边人后,再才抬眼看向对面的粮种高墙…… 他的王后,果真是‘神之女’,而他做好‘天之子’的天子了,两个人就是天作之合,再般配不过了。 祭台下众臣之间,有窸窸窣窣的些许躁动,表明了众臣内心的惊讶、甚至惊骇…… ‘太过尽力了。’姜秾暗道。 这时姜秾有一种莫名而来的直觉:加持神农之力成功了。神农之力虽然无影无形,她也还没达到甜甜所说‘内视丹田’的境界,无法真切感受到神农之力,但它确实也真实存在着,既然存在便必会有痕迹。 刚才的那阵微风,可能是神农之力短时间内快速涌出体外,而带起来的一阵风。至于方向相反的身后群臣也感受到微风了,那是因为她控制不够精确,在给粮种加持神农之力时溢出了?或许是吧。 至于尚未停下的‘沙沙’声,大概是神农之力扑向粮种并浸入时,粮种颗粒移位发出的声音?应该是的。 幸好全力一击的隔空施力,没有把粮种高墙推倒,不然或许会引起一阵慌乱逃蹿,那样别说是‘神迹’了,恐怕事后还要追究堆放粮种的人的责任。 看来,以后赐福时还是要出全力,若留有余力的那个度没把握准,以致为种子施加神农之力不足或不全,那影响就太大了。不过,在粮种的堆放上,还要在今天这样确保安全的高度之上,再降低一些,以防她真隔空‘推倒’了粮堆引起慌乱。 夏简戟看向一旁主持大典的礼官——礼部孔尚书,后者这才惊醒,急忙高声道: “赐福粮种礼成!一跪!……” 大典在农坛上的部分基本已经完毕,然后君臣一起行三跪九叩大礼。 从孔尚唱礼声里带点颤 音,且险些破音的样子来看,台下众臣的内心也不会平静到哪儿去。 跟着礼官的声音,行三跪九叩大礼时,众臣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葛蕤:秾娃儿……不、王后这神农血脉后人的身份,果然是真的,今日又在众臣这里坐实了。不过相比以前无声无息的种出高产粮食,今日这架势要大多了啊! 这样也好,农人们播种赐福过的粮种后必会有绝好收成,自然会深信是皇室中帝后的神迹,从而愈加忠诚拥立大炎。但是朝廷众臣,有从来不事农耕的,或者以前耕种过如今已疏于农事,对庄稼情况完全不知或已经不熟悉,他们相信‘神迹’的心就不会深刻,哪会像今日这般?亲身经历神迹来得信服? 如此一来,才真算是天下归心了。 诸葛评:以前一直听葛老那些人说王上的天命所归,说王后的神异出身,先前是想虽那些粮食高产,看着是似乎是真的,但难道王上的天命所归——起事时久旱逢甘霖率先结束两年全国大旱,不是巧合吗?那些高产良种的出处,难道不是王后恰巧善于培育良种吗?!他和葛老这些遍览群书的人,最明白不过了,那些所谓神异非凡的出身或吉兆,都不过是高位者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结果呢…… 结果!居然是真的! 姚青云:我乃练武之人,耳聪目明,绝不可能错听了方才的‘沙沙’声,且鼻间的馨香尚在呢,也不可能是幻觉!而这农坛修建的可说是简朴了,就是夯实土地,再用石砖垒砌起来一个台子就罢了,没有精巧机关,今天这农坛四周的排兵护卫虽不是他手下的兵,他也能看出来兵士里面没有机巧在…… 那么,方才的异象,就只有‘神迹’可以概述了。早前那些传言,竟然是真的…… ‘老臣’们对他们王上和王后的神异,本就是半信半疑的,有了今天这一回,几乎就是深信不疑了。 街头卖艺人那些变戏法的小把戏,他们不是不知道,他们之所以深信不疑,并不全是因为这异象,今天的异象也就起了辅助加深的作用,主要还是因为,那些看得见、摸得着还吃得饱的高产粮食,真切地在那里摆着呢!这才是他们能够深信不疑的基础。 信任的基础已经打得足够牢固了,再碰上神迹般的异象, 分卷阅读281 深信不疑也就不奇怪了。 ‘老臣’们尚且如此,那些个‘新臣’们,心中的骇然可谓惊天滔地! 从他们或白得过分,或红白交替的脸色,就能一眼看出来,他们心中的不可置信、惊骇莫名,又或者是惊喜交加。 诸般情绪就不必说了,因为不管是惊是喜抑或是恐惧,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起初在围绕着神迹本身的真假,众臣心绪纷乱之后,慢慢就延伸出了别的思绪…… 众臣一边配合着完成大典最后一项‘扶犁亲耕’仪式,一边想着: 王后姜氏,为农皇神农炎帝的血脉后人,承袭了神农之力(这称呼竟也合上了),方才有此神迹。 听起来,这神农之力应是通过血脉承袭的,那么,王后所出王嗣皇嗣,也能继承神力…… 寻常皇嗣出身的天子,与身负神力的天子,当然是后者要更高贵、也更合乎天意…… 在这样想的,不止哪一个朝臣,除了有嫁女为妃从而诞下皇储这种念想的朝臣之外,其余所有朝臣都是这般想的。 虽然都只是在心里想,但这想法在未来选立皇嗣时,会起到的影响恐怕也不可小觑,甚至或有决定性作用…… …… “……纵观炎朝历代皇帝,我们会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大炎历代皇帝在具备为帝要素之外,有的还各有闪光点,或知文 、或擅武、或文武双全,闪光方面不定一样,可有一点却可称雷同,那就是都很会种田!对,大炎的历代皇帝,擅长种田!种植技能几乎满点!” “不止野史中的相关记载很多,正史中也都有提及,大炎历代皇帝确实都很会种田。相同种子,种在同一块田里,大炎皇帝们经手播种作物的收成,甚至比经验老道的老农种的,还要好上三四成!大炎皇帝们,就是这样的会种田!” “追根究底,历代大炎皇帝都擅长种田,这并非巧合,而是在选立太子时,就把种田才能这一项纳入了考核。历史证明,大炎皇室的皇子皇女们虽然众多,但或许是家学渊源,反正都没有作天作地的,心性和能力都差不多的好几个皇子,在大炎的‘粮食盛世’中,谁当太子并继任皇帝其实都差不多,那要怎样选出太子人选呢?” “比一比谁最会种田!对,谁最会种田,谁就是太子!代代如此,除炎太祖夏简戟外,大炎所有皇帝都是这样选出来的。” “虽然听着有些胡闹,但炎太祖和姜皇后为他们的子孙后代留下了足够厚实的家底,大炎朝整个朝代三百多年间,都处于‘粮食盛世’中。所以皇帝谁来当其实差别不是很大,那么谁最会种田就选谁当太子、当皇帝,并没有多大问题,而且从炎太祖时期起,群臣们都对这种选储方式没有任何异议,这也是很有趣的。” “当然,能成为皇帝的,其他为帝者的品性和能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就是了。将种田才能纳入选储标准中来,就像是一个调皮的小玩笑,这让炎朝历史愈加妙趣横生。” “并且由于大炎这样的选储方式,选出的太子皇帝全都精通农事,而封建社会时期又可看作农耕社会时期,那么、一个皇帝他精通农事,又体会过百姓耕种的辛苦,就算他文武才能都很平庸,也不至于会出乱子,因为大炎皇帝不会像以前历朝的一些皇帝那样,他们不会胡搞瞎搞!” “炎太祖和姜皇后打下江山并开创了‘粮食盛世’——考试时还是别写错了,‘粮食盛世’是后人戏称,正经说法还是‘大炎盛世’——及大炎朝三百多年间全为大治盛世,与一两代皇帝带来的‘某某之治’、‘某某盛世’,区别大着呢!” “也是因为大炎盛世三百年间,虽有过小波折,却一直昌盛富强,并且还没有流血就顺利过渡到了近现代社会,所以在西方列强满世界殖民时,我国却能凭借雄厚国力独善其身,让西方列强磕断过牙齿后,便不再敢进犯秋毫!在西方列强挑起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作为战胜国主持和谈大会。因为那三百年间的一帆风顺,方才有如今的强国气象!” “在有些民间话本和野史中,不乏称赞大炎国母姜皇后乃‘神女’、‘神农后人’、‘再世神农’等的,还言她身藏神力,有爱民如子的血脉本性……诸此种种神异之处不胜枚举,我们姑且不论这几乎和奇幻种的设定,也相差不大的能力是否真实。” “但或许,炎太祖和姜皇后的基因确实很好,他们的子孙大多都是爱民如子的,就算有几个有点小癖好,但总的来说个个都能算得上是明君了。这也是我们要感谢炎□□和姜皇后的,谢谢他们为之后的大炎皇帝传下了优良的 分卷阅读282 基因。” “那接下来,我们就来说说,那几个有点小癖好的皇帝罢……” ——节选自《历史讲坛》之《戏说大炎》 难得这历史类节目,在这一期的实时弹幕,格外热闹: 哈哈哈哈!笑就完事了没问题吧 让开!我最会种田,我来当太子! ‘粮食盛世’,真的是很形象了 壮哉我大炎!!! 啊啊啊!姜皇后我的爱!!! 姜皇后,毫无疑问是上下五千年历史中,除女皇外存在感最强的女人了吧 姜皇后,是给了我们祖辈和我们饱饭吃的女人,感谢姜皇后~ …… 正文 第 103 章 年过完了, 立春亲耕赐福大典也已经圆满结束,朝臣们都各回各位履行其日常职责。 葛圭章和杨戎与郑清源等, 这些入京的地方官员们,也陆续启程回去了。 顺道的,将陇西和关内的赐福过的粮种一道押运回去,免去了再派农部其他人员押运的麻烦,顺便还给两地得边疆将士带去了朝廷嘉奖的‘年礼’, 也算是迟到的新年红包了吧。 而川蜀之地的粮种份额,自有农部尚书王五七安排农部主事,加上一队兵士的保护下送去。 葛圭章都快离开长安回去凤翔府了,他们几个小伙伴, 却都还没好好地聚上一次。 夏简戟对葛圭章, 确实存有一点不好明着说出来的酸意,但同时他也明白, 秾妹对葛圭章从未有过特殊的情愫,葛圭章于她来说,和张武壮与王五七一样,只是普通的少年好友。 夏简戟不是那种整天只知情情爱爱的‘痴情人’, 在他这里,情爱并非全部。他是乱世中一个怀有雄心的人物,尚算是知人善用、用人不疑,他不至于因为对葛圭章那一点酸意,就去猜忌他、更甚至构陷他,那不至于! 况且, 在葛师之后,年轻力壮的葛圭章,正是最佳的接任人选。 葛圭章离开长安之前,他们几个小伙伴一起聚一聚,送别一番,联络一下感情是很有必要的。 这次的送行宴设在张府,小伙伴们旧友相聚,场地氛围要这样轻松自在才好,如果在宫中正经设宴,就显得拘束了。 这天,沈甜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菜! 沈甜做的饭菜和糕点等吃食,味道自不用说,且在新颖这点上,也一向是远超时下的饭菜糕点的,就比如除夕夜宴上的火锅。这次既是小聚又是送行的宴会,她花费了不少心思,去准备好了。 美食能让人心情变得美好,送行宴上美食在桌,他们又是旧友,能聊的话题很多,边吃边聊也没冷场。 聊他们在温宁村时,一起上山逮兔子洞,满山撵野鸡,聊时下世道上的奇闻异事…… 不拘什么话题,就是天南地北的随意闲聊,气氛很好,离别之情倒显得不浓了。 如今四分天下,大炎偏居西边,可以想见,日后还会有好一场争斗,因此目前的官职调动都只是暂时的,日后相见有期,自然不用因为离别,而太过不舍。 关于送行宴上的气氛,并未因为各自身份变化,以及在征伐时经历了许多影响心性的事,而显得尴尬,反而气氛良好和谐。 这也很好理解,从现实势利方面来说,夏简戟是大炎之主——日后还必将朝着天下之主去征伐,王五七、张武壮和葛圭章三人,对待夏简戟或多或少都会殷勤一点。 而同样的,王五七三人在大炎朝堂上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且难得又是从最初就跟随了夏简戟的,在外人眼里他们之间的信任坚不可摧——事实上目前也确是这样,夏简戟在对待他们时也不会等闲视之,较之寻常朝臣,要更加重视一两分。 如此一来,双方都有意维持宴上的氛围,自然就会热闹和谐。 在这些利益方面的考量之外,几人之间还是有着真正的友谊的,毕竟是年少相识,一起趴着熏过兔子洞、满山撵过野鸡,在遇见那头瘦虎时甚至同生共死过,当时姜秾舍身相护,张武壮英勇相救…… 他们几人之间,那些年的交情没作假。 他们之间有利益也有真情,即便二者毁坏其一,也能将这段关系维持下去。 姜秾倒是没有 分卷阅读283 考虑这么多,不是她单纯不知世情,而是她不必去想这么多。 当她本人,有着绝对重要的地位时,就 不必整日去算计人心、考量世情了。就如她前世一般,哪怕她并不长袖善舞、待人冷淡,旁人也照样不会有意见。 姜秾这一世也差不多,夏简戟纵容着她,住进皇宫后,她也不爱去与那些命妇贵妇人聊天喝茶,除了必要接见命妇拜见的时候,她都没有召见过旁人——当然沈甜不在其中。 ‘后宫平衡前朝’之类的功能不必说,完全没有,就连对某个大臣表示嘉许,都是夏简戟直接就做妥当了,不用她去召见那大臣家的命妇进宫、以示恩荣。 宫斗什么的,根本斗不起来。 姜秾闲时,都在御花园的试验田里照看她种下的庄稼,或者去长安北郊的皇庄上转两圈,她的生活不在后宫里,而在田亩之间。 因此,哪怕如今大炎刚立,又是百废待兴的宙明元年,还正是慢下来休养生息、调理各方人员的时候,关系可谓交错复杂! 然而姜秾也没卷进去,没去管那些弯弯绕的事,她除了住的地方不同了,供她耕种的田地换了、也窄了之外,每天的日子过得并无多大不同。 在送行宴上,不太会闲谈说话的姜秾,就静静的听着看着他们聊,再时不时应和两句,只在说到农事种田相关时,话才会多起来。 不过她这样安静话少,坐在一旁却也不会显得拘束突兀,反而很和谐。 这顿送行宴吃罢,第二天一早葛圭章就要回凤翔知府的任上去了。 散宴时,也就少不了一番送行叮嘱。 夏简戟:“明早我和秾妹便不来相送了,圭章你此去一路顺风。” 姜秾跟着道:“一路顺风。” 两人并肩站立,一人虽身着常服,但通身气势与明朗的相貌相得益彰,亮眼得似是当空大日。 一人一如既往站得腰背笔直,终究没有学到时下女子的柔婉,不过较之以前似竹如梅的清冷妍丽,多了一分或许她本人都没有察觉的柔情…… 这两人站在一起,真是和谐又般配。 葛圭章神情无异,微微作揖道:“是,多谢王上和王后,明日臣走的早,也不必相送,日后我们几人,多的是相聚的时候。” 当初那个清隽雅致、如松如竹的少年,如今已然长成了一个温和雅致的美青年。 如果说,夏简戟是如同当空大日的话,那葛圭章就是夜空上挂着的那一轮圆月,温和而又清冷,并不灼人。 时间已经不早,夏简戟和姜秾他们告别后,就乘车回宫去了。 正文 第 104 章 回宫路上, 夏简戟想到刚才葛圭章的神情,带着释然, 应该是放下了对秾妹的那点悱恻心思。 当初征选民女那事逼得秾妹要仓促成亲来躲避,他当时耍了小心思打断葛圭章将要出口的话,才能娶得秾妹,他从而也生出了一点惭愧。以及后来,知道葛圭章对秾妹怀有年少爱慕的心思, 他膈应着,时不时溢出一点酸意。 那些惭愧和酸意,在今天在此刻全都消散了,这会儿他心里畅快非常。 夏简戟感叹道, “我们这几个人已经许久没有正经聚过一次了, 今天趁着给圭章送行才聚在一起,惊觉时间飞逝, 各自也都换了面容,与当初那几个上山下河的野孩子,真是不同了啊……” “我们六个,竟也只有圭章和五七, 还没安家了。” ”圭章可称文雅君子一般的人物,等遇到有才情又与他性情相投的人后,自然也就成家了。”姜秾随口搭话,“倒是五七,他那游走花丛的样子,恐怕只有真遇见了能制住他、他也甘愿被受制的人, 再有一番折腾后,才会收心成家吧。” “不过都还年轻呢,顺其自然也无妨。”他们今年开年了才二十二岁,放在后世不过是大学毕业的年龄,还年轻着呢不必着急。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悠然自在地闲聊着,车声辘轳着回宫去。 …… 另一边,张府的送行宴散了席,人也都走了。宴席残局自有府中下人早就收拾好了,沈甜巡看确认过后就回房洗漱去。 等洗漱完毕,西天上已挂上晚霞。 “唉!”洗漱完换了干净里衣的沈甜,陡然一声惊呼! 分卷阅读284 是张武壮从身后偷袭,一把就将她抱离地面,将她放在手臂上揽坐在怀里,大步往内室走去,“天色不早,该安歇了……” 用后世的国际通用度量衡计算,张武壮的身高有一米九还不止,将近两米,浑身肌肉纵横,长得很是阳刚威猛!将本性中的憨傻之气都掩盖住了,他不笑的时候还是很能唬人的! 加上他天生大力,如今比当初年少时,力气又还增大了许多,抱着沈甜走动就跟玩儿似的。 “力气大了不起啊!”沈甜身量不到一米六,在将近两米的张武壮臂弯中及显得更加娇小了,奋力拍打男人肌肉纠结的粗壮胳膊,无济于事!娇声呵斥吧,更加没有起到它应有的作用。 毫无抵抗之力的,被抱进了内室…… …… 在此之前,在张府外一同送走夏简戟和姜秾之后,王五七与葛圭章与张武壮他们告别过,就一起步行离开了,因为几家隔得近,走路也就半刻钟的路程。 两人一同沿街道往前,慢悠悠的走到了岔路口,接下来就该分开走了。 这些年王五七成熟了许多,不过年少时与夏简戟如出一辙的吊儿郎当,也没完全褪去:“圭章,我们就此别过了?我稍后要去花红楼坐坐,圭章可要与我同去享受一番?” 花红楼是长安城中有名的销魂去处,风流的王五七在里面有一个头牌相好的,对那相好是千般万般好,全城皆知,但王五七就是没将他那相好赎回府里去。 就有那混不吝的一些人还暗地里议论:‘或许王尚书喜好的就是那女子在楼中的热闹这一口?嘻嘻……不想霸道地金屋藏娇,而是放于楼中奇花共赏,这喜好真是很独特了啊……’ 那些口花花的不正经传言,尽管葛圭章是腊月中才回长安,之后也没什么时间外出消遣,可也已经听说了。王尚书的风流韵事,就是长安城中百姓口中一项似是永不会完结的谈资。 “我明日一早就要出发赶路,就不随五七你同去 了,你自去享受吧。” 面前这人,相较于年少时,虽然内里本性还是不着调,不过一张皮囊确是长开了,难怪那些红粉佳人个个都爱他爱得很了。 王五七笑弯着眼睛,调笑道:“圭章你啊,这些年真是少享受了好些乐趣呢,亏不亏啊?” 葛圭章对王后姜秾的心意,在走得近的他们这些人里,恐怕就只有她本人不知道了,其余人或早或迟都看出了一点苗头,毕竟这么多年一起长大,后来又一起起事奋战,彼此之间的了解还是不浅的。 王五七这话似有所指。 葛圭章不确定他话中是否还有话,于是也模棱两可地回:“五七你爱的享受,花红柳绿热闹得很,我却不感兴趣。我觉得干干净净的过着日子就很安逸了,我甘之如饴,并不觉得亏。” “呵。”王五七的一张皮囊褪去年少时的黄瘦,又蕴养起来一身风流意蕴,这会儿再这样缱绻又自嘲地‘呵’一声,若是哪个怀春女子听着了,当场就能面红耳赤。 他这会儿的神态着实够惹人。“也是,如圭章你这般君子,合该干干净净的过日子,那些软玉温柔,也只有我这样儿不正经的人,才会享受了啊~” 葛圭章看王五七的反应,感觉有些别扭,立马意识到‘干干净净’这个词,用在这里似乎有反嘲他的嫌疑,描补道:“清清净净地过日子,是因为我这人耐得住安静,反而是身边太热闹了会不习惯,这是我与五七的性情不同所致,不分什么高低对错,五七不必多想。” 末了,葛圭章又补充道:“实在是我回去后还要收拾行李,再又要早些歇息为明天赶路养精蓄锐,因此今晚是没法去享受了。等来日,来日我回长安了,我再请五七去香茶馆坐坐……享受一番。” 香茶馆,长安有名的茶馆,泡的茶水很香,而馆中弹唱的歌姬才是最让人满意的,才艺和样貌个个过人,是个消遣的好地方。但就一点,香茶馆不是青楼,没有旖旎脂粉气,真是干干净净的。 “香茶馆啊,真是个干净去处。那我们就说定了,等圭章你下次回长安时,你款待我去香茶馆享受享!” 王五七用了‘干净’这两字眼,那刚才他确如所料,是介意了的。 他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平时看着,不像这样小气的。“好,一言为定,我下次请五七你去香茶馆坐坐。” “我可记在心里了啊。”王五七笑眯眯的,说着让人浮想联翩的话,面上神情倒不 分卷阅读285 不如他话里的那般荡漾,因为眯笑着也看不见眼中神色,“走吧走吧,我就要去花红楼找我的檀红呢,打算好好的与她说说话,明早怕是起不来,就不去送你了。” 明天不是需要上早朝的日子,夜不归宿也不要紧。 重色轻友,葛圭章暗想。“无妨,凤翔距长安不过两三日的车程,又不是隔了天南地北多远的距离,若无意外今年过年前我就要回来的,也不必相送。” 又颔首示意过,告了别,葛圭章这就转身走了。 王五七站在原地,目送着青竹披风笼着的身影渐行渐远,静静站着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往另一条岔路上走去。 看样子,是放下心中那无望的爱慕了啊…… …… 葛圭章回到家,与葛家二叔二婶叙话告别过了,才在葛府的前院书房寻到他祖父葛蕤。 “这一去,又至少是一年才会回长安,你现今也二十有二了,这常常待在外面,亲事倒是不好办啊……”葛蕤观孙子自张府回来后的样子,试探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议亲这事全看祖父你们的。”葛圭章如何听不出祖父的试探?但他在回长安之前,就一直在 说服自己,今日见了那两人的样子,就彻底下定了决心。 “二叔二婶视我为亲子,我心中亦奉他们为另一双父母,以后我若膝下子嗣不缺,还要在家谱上记一个在二叔二婶这一房下,以延续香火。祖父您就更不用说了,我的亲事,就由二叔二婶帮忙留意,祖父您拿决定就是,等我回到长安时,抽空成亲就行。” 葛家二叔和二婶膝下无子,虽没有多大才能却品性忠厚,而葛家大房即葛圭章的爹娘死在了逃难途中,他们都将彼此看做儿子在世父母,加上葛蕤就是一家五口,也勉强凑了个‘三世同堂’了。 葛蕤仔细看了看孙子的神情,虽有些许怅惘一闪即过,却没有赌气的迹象,话是出自真心的 。 “圭章,你能想明白之后放下,这样就很好。”葛蕤想起当初,他还开过孙子与秾娃儿的玩笑呢,结果一朝错过就再无可能。 “不过娶妻这事,关乎你一辈子的日子过得如何,不能大意仓促,也不能够着急。你自个儿若碰到合心意的了,就与祖父我说,只要身家清白、品性良好,至于是否门当户对,这不重要。” 论家世上的门当户对,若是在大炎之内,如今与葛家门当户对的还真不多。若是放眼这乱世,除非天下平定了,否则乱世之中的豪门,倾覆也只是一朝一夕的事。门当户对,还真是不重要。 “圭章明白。若有合心意的定会说与祖父帮忙参详,若是合适就让您和二叔二婶去说亲,绝不会有私相授受这之类不合规矩的事情。” 合心意?真能合心意的人,已经不可能了,他以后的妻子,恐怕只能要求合得来。 自己这个孙子,葛蕤再了解不过,守礼得很,不会做出私相授受的事,不过也正是因为太守礼,当初旁人才不知道他的心思,以至于错过了。 不过说实话,当初也怪他孙子不够成熟细心,不像王上一样有人脉,提前知道了消息并做了许多准备,最后顺水推舟娶了王后,也不能说他是卑鄙的趁人之危。 葛蕤:“我信你行事有度。” …… 天下大旱两年,又乱过两年后,基本形成了大炎、后昭、后燕和后越四分天下的局面,因为动荡太久,四方势力竟心有灵犀一般,都选择了休养生息。 其中南方的后越,先前因为首领时常更换,有所内耗,相比其他三者就没有那么稳定,地盘上还有几小股匪患为祸。因此,后越虽然占据了中原经济重心的南方所在,反而没能很快安稳下来,庄稼耕种也耽误了很多,比占据了西北与西南的西方大炎,粮食收成方面竟也没多上多少。 南方的后越,是四方势力中最需要尽快休养生意的,而后燕和后昭也差不多,相比下来大炎竟然稍微要好些,因为有姜秾培育出的耐旱和高产小麦以及其后的旱稻等良种,很快就给百姓分发粮种并让其恢复耕种了。 不过,大炎境内虽没其他三者一样艰难惨烈,休养生息也是需要的。 既然眼下都不想立即就打,于是一起暂时休战吧。 大炎境内百姓口粮方面,有杂交高产小麦,有耐旱耐贫的旱稻,还有完全推广开去的绿肥、火粪、拌种剂和治病杀虫液,以及播种机‘耧’等实用农具,因为这种种利好,粮食收成竟增加至之 分卷阅读286 前的两三倍! 而因为‘炎军’是起于田亩的百姓之军,在攻打地盘时对豪绅地主一点情面都没有,有了当初薛小姐的事后,夏简戟后来又放弃了拉拢那些地主的打算,只管抓住广大百姓的心,因此百姓们少了豪绅地主对他们的压榨,即便是佃了朝廷公田——暂时属于朝廷的战后‘无主之地’,也只需交纳比原来五成田租要少很多的三成田租,因此,百姓们的日子好过 了很多! 百姓们在留足口粮之后,也乐于将余粮‘借贷’给大炎朝廷,去换取日后两倍于‘赋役银’的免除相应年限赋役的特权。 如此一来,大炎朝廷在宙明元年小麦夏收之后的秋天,就从百姓手中‘借贷’来了足足一年的军粮还不止,不仅将真正的‘炎军’喂得饱饱的,还给陇西和关内两地边军拨去了足量军饷。 在今年开春后,北方缺少粮草的胡人南下劫掠,胡人本想着如今中原正值乱世,‘打草谷’那就是探囊取物一般简单的事情。 结果,却被陇西和关内两地边军,用姜秾当初教会后扩大生产配给边军的长弓,‘唰唰’一阵射击,竟然几乎射出了攻城弩的威力和射程,让胡人军队损失大半不少人员和战马,取得了大胜! 当时夏简戟就发明旨夸奖了两地将士,还升了卫疆等一众大将小将的官阶,论功赏赐了一些金银珠宝。等到秋天粮食入仓了,夏简戟又大方一回,将军饷给得足足的,“尔等将士只管专心练兵、守卫边疆,军饷和军备这些,朝廷会大方给足的!” 外部,四方势力心有灵犀开始休养生息,期间会卯着劲练兵养兵,只待来日一决高下。 大炎内部,百姓安居乐业热火朝天的耕种庄稼,‘炎军’兵多粮足只管练兵养兵,只等时机一到就东出长安、平定天下。 因此虽是休养生息,但谁都不会懈怠下来,反而会趁此机会抓紧时间壮大己身。 这些大局方面的考量,姜秾听也听得明白,但她不习惯花费太多心神去琢磨这些,她只想趁这段时间安定,专心钻研她的‘三农’事业。 比如,小麦杂交增产后,那旱稻也再杂交一下试试?为让百姓饭菜里多些油星,可以种黄豆(大豆)榨油,那把大豆也杂交了吧? 绿肥和火粪这些有机肥,绿色安全是真的,但不得不说对粮食的增产效果还不够,那尝试一下能否研究生产出化肥? 正文 第 105 章 姜秾不仅有穿越后杂交小麦的经验在先, 前世还有粮食和经济作物系列杂交的经验, 虽然辅助杂交试验的硬件变得欠缺, 她却又有了玄异的神农之力来补足, 且功用显然还更加大。因此, 旱稻的杂交试验,根本就只是实践既定真理的过程罢了,没有多少难度。 而关于大豆等豆类经济作物的杂交,在沈甜前世所在时空中, 杂交大豆尚未大行其道前, 转基因大豆就已经占据主导地位, 这与水稻和小麦等农作物的增产改良规律有所不同,相较于杂交,转基因技术的增产效果要更加显著得多。 不过,在当下来说, 还是只有杂交增产这一方法最易实施。 就如先前所言, 杂交这一技术, 对姜秾来说再简单不过, 这次甚至都不用她亲自去做, 只是交给了农部尚书王五七, 在北郊皇庄里的几百亩田里进行试验,由农部的主事监管, 皇庄上的农人耕种,姜秾只需要隔几天去逛上一圈看一看。 参考先前杂交小麦的经验,或许两三年就能有最终成果了, 届时差不多也是中原四方势力结束‘休养生息’的时候了。 …… 曾经的西京皇宫,就是现在大炎的皇宫,全面建成也不过就是前几年的事情,历史厚重感尚未完全体现。具体表现的其中之一,就是御花园里的树木都还是小树,没有长成参天大树,根系和树冠都不发达。 如此一来,姜秾把后宫御花园的土地开垦成她的试验田,也就没有多大阻碍。 亭台楼阁,曲径通幽,漫步在庄稼之间,倒也别有一番农家风情。虽然,这与皇家的传统精致奢华之气有所不同,不过夏简戟和姜秾他们不在意也就是了。 大炎朝廷从上到下都是务实的人,大多认为,相比那些名贵的花花草草,园里试验的那些庄稼可要贵重多了! 夏婶也就是太后,初到长安时因旅途劳顿好长一段时间都是病着的,精神头不佳也就深居简出,后来到底有太医日日看护,又有下人好生服侍着,矮了好药喝着养着,生活过得又很顺心,一冬过去后身体就好转了。 分卷阅读287 闲来无聊,就跟着姜秾一起,婆媳两人在御花园里一道种起田来,相处起来和和气气的,倒没有寻常婆媳之间的矛盾。 夏婶拿着一个小花锄,刨了个小坑,丢上一粒胡瓜种子进去再掩上土,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水瓢浇上小半瓢水。算是种上了一窝胡瓜,等结瓜了就能摘来拿去御膳房炒了吃。 夏婶很是悠闲,“也只有日子好过了,才能将种田这事儿啊,当做一种闲情逸致陶冶情致。以前忙于讨生活时,哪有这等闲情啊……” 种田这事,对姜秾来说一直都是一件让她高兴并百做不厌的事情,对于夏婶的感触,她倒是感触不深。 不过两辈子活到现在了,经验让她在这种时候选择保持沉默,不至于去做沈甜口中所说的‘杠精’行为。 且对许多人来说,夏婶的话是很有道理的,她这样的感受只是其中一部分少数例外。 “嗯,种田这事做来确实令人高兴。”姜秾应道。 “秾娃儿啊?”夏婶如今是太后了,姜秾也相应成了王后,不过他们的称呼依旧和以往一样,是从未改变的亲近。 “嗯?”姜秾观察着地中麦苗的情况,应道。 “最近这几天,不是你的小日子吗?怎么还这样忙活啊,女子每月的这几天都要好生歇着,别累着伤着了,不然就近处的害处:下月肚子疼起来可不好受,再看远些:这女子伤了根基,长久日子里也不好受。” 夏婶话里也没有其他深意,只是如婆媳两寻常闲聊一般关心道。 姜秾 动作一顿,想起来她每月的小日子很少紊乱,怎么这次却推迟了?不过想也不奇怪,影响经期的因素多了去,这次推迟几天也不多稀奇。 “无事,这次小日子推迟几天,等来到之后再注意些就是了。” 夏婶点点头,“那好,秾娃儿你个孩子忙起来最是顾不上其他,不过也还是要自个儿精心些,养好身子……”话到这里,夏婶停住没再往下说,不过想了想又觉得她这儿媳不是个心眼多的人,不至于想多,不会认为是在拐着弯催她生个孩子…… 生个孩子……说起来!小日子延迟,是不是有了?! “郑茗啊,你家王后过日子从来不精心,你可要多用些心啊。” 夏婶想到如今还不确定是不是真有了,也就没说明,免得到时一场空欢喜,但又不放心,于是便叮嘱郑茗道。 郑茗是姜秾的贴身大宫女,对姜秾的一切生活细节那都是牢记于心的,立即算出王后的小日子已经推迟近十来天了! 太后话中的深意也就领会到了,若是王后果真是怀上了王嗣,那就真是太好了!虽然王后和王上都不急,但她也知道尤其是像王后这样的女子,早点有一个子嗣也会更硬气。 “是,太后,奴婢记住了,以后定会更加用心服侍王后的。” 日子还短,太医诊脉可能也诊不出来,那在诊出来之前的这段日子,她得好生服侍着王后,别让王后摔了磕了,生冷吃食等也得避讳着…… 在孩子这事上,姜秾的上心成都当然比不上那些宫斗影视剧里指着龙嗣过活的妃嫔的,甚至她都不怎么上心,因此在本人还没意识到呢,她婆婆和婢女却已经先一步意识到,并在把她当成孕妇照顾着了,若是真有了那就是大喜事,在此之前也绝了出意外的可能,若只是一场空欢喜,因为没有传开消息也能只当没这回事的。 此时让姜秾上心的事情,是试验制造化肥这事。 两人结束了早上的耕种活儿之后,就各自回去宫殿。不多久夏简戟也下了朝,因为今天政务不多,就先来了坤宁宫。 姜秾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听说凤县有磷矿?不知可否派人去挖些矿回来,我想尝试着研究一番磷肥的生产。” 在磷肥、氮肥和钾肥等单元肥和其他组合的复合肥里,磷肥可以使得作物根系更发达、让作物穗粒增多、让籽实更饱满、并提高产量。而钾肥可使茎秆长得更茁壮,防止倒伏,促进开花结实,增强抗旱、抗寒、抗病虫害能力。氮肥同样是提高作物质量和产量。 相比下来,用磷矿石做原料通过‘酸法’和‘热法’就可制成的磷肥,相对要简单一些,也更加实用。 “磷肥?可是同绿肥和火粪肥这类肥料一般,也是肥料?”夏简戟问道。 至于话里的‘听说’,是在何时、何地、听何人所说?夏简戟问都没有 分卷阅读288 问。 不久前的那一场亲耕赐福大典,已经几乎是明着昭示了姜秾的神异,大炎朝堂的上层对他们王后的身份已是心照不宣——农皇神农的血脉后人,也即是‘神裔’。 夏简戟这会儿也不去追根究底,因为若是要较真,他的王后身上要较真的地方可多了去了,他只是这么随意问了他不确定的地方。 “对,虽然有绿肥和火粪,但现在肥料对粮食的增产作用,到底还是太小了,更别说发挥到极致了。” 绿肥和火粪,姑且也算是生物有机肥,但与她所在后世的有机肥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其‘肥地’功效自然也不可相提并论,但功效强大的有机肥如今没那个硬件条件去大量生产出来,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来生产化肥。 至于化肥的缺点,姜秾她是一个 科研人士,不是一个人文环保人士。何况在她看来,一切不谈‘用量’和‘用法’就大谈化肥的缺点的,都不过是闭着眼的纸上谈兵。 实际上,在她读学士期间参与研究高含量生物有机肥成功、并大规模运用之前――自然也是在甚至带了科幻性质的真正培养液面世之前,化肥都还是农业领域中占绝对主导地位的肥料种类,寿命能这么长也是有它的必然性的。 其实,在她看来,不管是有机肥还是无机肥,其最终起作用的都是元素,并不因元素是从矿物中来或从化学反应中来,还是从植物中来或是天然就存在的,而有所差别,他们的本质都是一样的。 究竟是有益,还是有害,只取决于‘用量’和‘用法’等事后的可控因素上。 所以,尝试研究生产化肥,姜秾从一开始就没有犹豫,至于化肥使用过量或长期使用,可能造成的环境和土壤污染等问题,于她来说都是可以解决的。 那么,总不能因为化肥的实用存在缺点,就忽视它的诸多优点不去使用它。 在极端人文环保人士看来,任何改造和利用自然以创造和提升文明的行为,都是在破坏和污染自然环境,但在姜秾这里,却是没这些顾虑的。若真是那样,那人类一直生活在原始社会,自然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夏简戟:“具体在凤县的哪里?”凤县正是凤翔府辖下,炎军最早拿下的几县之一,不多大但也不小了。 姜秾记忆力不错,稍一回想,就想到了:“似乎是草凉驿附近。” 草凉驿,是一个有些历史的地名了,夏简戟恰好知道,“草凉驿?当初炎军攻下凤县时,曾经过那里,那可是有名的鬼地,夜间鬼火飘飘,都是我们亲眼所见。” “鬼火?那是因为磷的着火点低,天气太热磷就会自燃,也就有了磷火也即是鬼火。其实白天也会有鬼火,但因天光大亮并不明显,晚上才容易看得见。” “原来如此!”夏简戟大约知道‘磷’是一种东西,天热就会自燃成为‘磷火’,并非鬼火。“秾妹放心,你稍后把磷矿的样子与我细细说来,明日早朝上我就命人去负责挖矿一事,尽快把秾妹想要的磷矿运回来。” 夏简戟在坤宁宫和姜秾一起用过午饭后,这才到乾清宫去处理政务了,直到晚上才一起去慈宁宫,和夏婶一起一家三口用了晚饭。 回来洗漱罢,夏简戟就拉着姜秾准备上床入睡。 还未确定王后是否已怀有王嗣,郑茗又怕王上歇在王后这里,万一惊着了王后肚里已可能有了的王嗣,于是道: “王后,您的小日子就在这几天了,怕是已经感觉不适了吧?可要奴婢沏一盏糖水暖一暖?” 在记着他王后每月那几天不方便的日子这事儿上,夏简戟那是记得再清楚不过了,毕竟一旦王后不方便,他就只能忍着,搂着他王后纯粹睡觉。 这会儿经郑茗一说,夏简戟立即就算出来了:似乎已经晚了快十来天了?! 于是,继夏婶和郑茗之后,在姜秾本人意识到之前,夏简戟也心中一震、既欣喜期待,又怕是一场空欢喜。 不过在这时候,夏简戟立即就道:“去沏一盏来吧。” “既然秾妹你可能身上不爽,那待会儿喝完糖水后,我们就早些安分睡下吧。” 姜秾听夏简戟这话的意思,今晚是不用再劳累上一场了,心中一喜:“那好!等喝完糖水,我们就安分睡下。” 郑茗沏来糖水,姜秾心中窃喜的喝下后,立即就上了床躺下! 与以往磨磨蹭蹭,不愿上床的样子截然不同。 b 分卷阅读289 r 夏简戟心里和脸上都带了笑意,也难 得没有调弄她两句,安分地搂过她来,大手伸过她腰间护住肚子,果真是安分睡下了…… 正文 第 106 章 阳春三月, 天气和暖, 庄上的百姓们个个无比精心地侍弄着田里的旱稻和水稻。 要说历来的皇庄, 里面住着的都是些什么人, 耕种庄上几百上千亩田地的又是哪些人, 其实基本还是属于皇家的人——说难听点就是皇家的下人奴仆,像是宫中犯了错遭贬的宫女太监,或者是战俘,又或是受连坐的犯事官员的族人, 里面的人大多都是被发配到此的。就连皇庄管事, 多半也只是被发配到此的人里面相较位高的人, 但同样也是失意之人。 但是,大炎朝如今的皇庄,有的是炎军为民伸冤除害抄家抄来的,也有的是地主豪绅逃避战乱时抛弃了的, 总之都是无主之地, 被夏简戟捡了便宜, 庄子之中好些的就被划作了皇庄, 差些的、没有像样庄园的, 就暂时被记作了朝廷‘公田’——留待以后或赏赐功臣或分给百姓。 夏简戟给姜秾的长安城北郊的这处皇庄, 也是由无主之地一跃而成皇庄的。 因为大炎朝廷一直奉行‘仁治’,除非必要, 否则轻易不会问罪于人,受牵连被贬的犯事者族人自然也不多,尚且不够充实皇庄的。因此, 在姜秾的这个皇庄里,常住的人很少,就是农部的一个主事和庄上负责杂事的两个小头头儿,耕种田地的不是皇家奴仆,而是自由之身的寻常百姓,平日里都住在自个儿家里。 因此,庄上这些百姓比皇家奴仆活得稍微要自由胆大一些,比如在劳作时,也能像普通民间农人一样,边劳作边侃天谈地。 他们可是听说了! “……光是种的旱稻,都有来自不同地方四五个品种,何况还种了来自江南的两三种水稻,更甚至还有从更南方弄来的占城稻,这么多旱稻品种一起种,最后取‘百家之长’培育出来的旱稻,是不是得高产啊?那又得有多高产啊!” “想想我们大炎农人现正在种的高产麦子!曾经均摊后每亩能产个三百来斤的麦子,如今每亩竟然能有七八百斤!那想来旱稻良种育成后,定然也会高产的!” “说起这个,你们听说了吗?有来自燕国还是越国还是其他什么地方的商人,在暗自向农人高价预订尚未收割的今夏新麦!听说有好些人家都准备卖了呢,你们说这其中的生意有没有的做……” “蠢不蠢!那些钱而已,又是有多高?!我是觉得将粮食‘借贷’给王上和王后他们,日后用来抵销赋役,要更加划算!用得着去赚那两个钱?更别说你还想去做二道贩子,去农人那里收来麦子,然后卖给商人赚这其中的差价了,其中辛苦不说,主要是能有几个钱?” 这个农人显然是知道些了不起的内幕消息的,说罢,又神神秘秘道: “你们想一想……如今已经有高产麦子了,那距离培育出高产旱稻还会远吗?反正我是坚信,王后定然能培育出高产旱稻的! 届时,粮食定然会年年都有大丰收,不仅我们这些百姓的日子会逐渐富起来,朝廷也一样会富起来。朝廷富了,也就不会想着从我们这里百般搜刮那一点赋役银,去充实国库了! 你们说,朝廷不紧缺银粮、不那么在意银粮了,那我们‘借贷’给朝廷的粮食,是不是说不定会能够抵销更多年月的赋役?” 这个农人显然受了人指点的,他分析得很清楚也很有道理! 农人之中也不乏脑子灵活,一点就透的,“这么说来,我们的粮食在当下更加值钱,因为现在朝廷还急需粮食。我们不把粮食卖给其他国的商人,去赚眼前的这两个小钱,把粮食‘借贷’给朝廷的话,才会很划算!” “就是你说的这个理了!” 在众人都觉得卖粮给商人 这事不划算之后,又有另一个农人加入进来,将谈话转移到了另一个角度,道: “我也不是炫耀或怎样,但你们都知道的,我家族中的七叔是考取了童生功名的,因为能读会写还能做事,这才承蒙王后提拔做了这皇庄中的其中一个小管事……” “知道知道,杨管事能为皇后做事,成为皇庄的管事,着实是个能干人!” “是啊是啊,杨管事是个能耐人!”…… 不等这杨姓农人把话说完,众人就纷纷夸赞羡慕道。 杨姓农人谦虚地摆摆手,然后也没多说,就严 分卷阅读290 肃了神情,接着像是在传递着什么重大敌情般:“他国商人高价预订夏收新麦这事,我也早就听说过了,只是这其中的内情,怕是没那么简单啊……” “内情?什么内情?难不成这之中还有不得了的内情?” “你是听杨管事说的?是了,每回王后到庄上来巡视,杨管事也会在陪同之列,知道一些我们无从知晓的内情也不奇怪。不过,究竟是什么内情?”…… 见杨姓农人话中有话地卖关子,众人连忙追问。 杨姓农人:“你们想想,我们以前养活整整齐齐的一家人那多难啊?可现在大炎有亩产七八百斤的高产麦子,如今以及日后是不是就简单多了?而且,朝廷养活的兵士也会更多、更强,这样一来其他国家轻易不敢进犯! 可是他国见此情形,心里会是怎样的?羡慕,嫉妒,然后生出贪心来! 那些预订今夏新麦者,能是普通商人?那必然是受了他国朝廷之命行事的皇商!他们也不是在收粮食啊,而是在收粮种!在大炎收了高产小麦回去做种子,这样来年轻易就能举国大丰收……” “哎呀!那这样的话,他国也能养活更多百姓,养活更多的兵士、更强的兵士!” “那他们现在不敢进犯我们大炎,以后可不就敢了吗?!” “这是要用我们大炎的粮食,养出一伙进犯我们自个儿的劲敌啊!” “这心思真是太坏了!用心歹毒啊!!” ……众人纷纷愤怒谴责! 国与国之间的博弈争斗,无法轻易用好与坏、歹毒与否来定义,站在不同的阵营和立场上就会有不同的结论。 这次,他国商人高价预订收购今夏新麦做种这事,站在大炎的阵营来看,就是他们坏心眼了! 先前还在琢磨着是不是当一次二道贩子,赚一点中间差价的那个农人,这会儿怒得气血冲头、满脸发红! “这买卖做不得!我要是从中赚了钱,那就亏心到天边去了,别说我自个儿恨不得羞愧去死,就是我那些底下的祖宗、地上的亲人也都饶不了我,我也没脸做鬼做人了!” “别说一升五十文钱的高价,也没高到哪里去,就是他给我一百文钱一升,我也不会去赚这没良心的钱!不然哪里对得起王上和王后!哪里对得起如今这安安稳稳还能吃饱饭的好日子!” “是啊是啊,说起来,我们也一般农人还不同、也算是‘皇农’了,邻里旁人对我们那是羡慕不已,因着我们是在给王后种田,也得了不少的尊敬,可不能做那见利忘义丧良心之事!今夏分到麦子后,我除去留足的口粮外,其余全都借贷给王上和王后他们,决不卖给那些不怀好意的商人半粒麦子!” “我也是!我不仅自家不卖,还要劝着那些和他国商人有过接触的人家,让他们也不要卖哪怕半粒麦子!用自家的粮食,去养出一群将来会打上门来烧杀抢掠的强盗?我们可没这么蠢!” …… 有关这事,夏简戟先前听到风声后,很快就采取了行动。 川蜀之地可据地势之利,守得铁桶一般,他国商人想要从进川蜀买高产新麦回去做种子,其车困难程度无异于登天之难。因此,这些为数不少的商人就只在北地渗透游走。 那些商人行事也算小心,但夏简戟和姜秾等人以及炎军和大炎朝廷,很得民心,且百姓虽大多都是‘愚民’,但也有民间卧虎藏龙的说法,总有心思敏锐的人察觉出异样,然后推测出此事会产生的后果,于是就层层快速传到了夏简戟这里。 也是因为大炎奉行的是‘仁治’,各项政令的内容和施行都尽量减少强硬之气,夏简戟当然可以直接明令百姓不许卖粮、违者必将重惩,但如此断人财路、就难免会有百姓心生怨怼。而且,强硬的严防死守大多时候都是防不住的,堵不如疏,不如暗中挑明了那些商人的险恶用心,让百姓们自发抵制,互相监督拒绝卖粮给商人。 像北郊皇庄这样的情形,在北地许多县都有发生,有县衙官方出手暗中引导,百姓们纷纷以卖粮给商人为耻,谁若是有此意向,便会被邻里亲朋围攻劝说,遇到那些冥顽不灵者,更是直接被打作‘卖国贼’,人人皆羞与其为伍! 到后来夏收时,邻里之间互相盯梢,有的地方还真有爱钱如命的人家偷偷卖粮,结果被同村人发现了,全村人出动一起将粮食抢了回来不说,还将商人和那户人家好生臭骂一顿,甚至差点就狠狠地群殴了他们一顿! 这些都是后事,话说回眼前。 分卷阅读291 因为突然极想吃一口麻辣滚烫的火锅,姜秾这次只是简单在皇庄上看过一眼之后,就提前回城去了。 没有直接回宫,而是绕道张府,去找沈甜一起吃一顿火锅‘下午茶’。 姜秾这次出来乘坐的马车是被精心改装过了的,根据先前沈甜提出的想法,工部造出来减震弹簧后就立即用在了她出行的这辆马车上。而又因王后姜秾,隔上六七日就要去一趟皇庄,这行程已成定例,若心怀不轨之人想要行刺相较就会容易些,就正好趁这次改装,顺便给车厢上下四周都安上了刀箭难入的精铁板。 而马车里的内饰,自然也极尽用心。值得一提的是,姜秾的大宫女郑茗,吩咐将车内地上和四周都垫上了一层又一层用木棉填充的软垫,人在里面就宛如置身软云之中!同时也是在弹簧减震之后,又给加了一层保险。 在一些事情上迟钝如姜秾,又想着一直延迟着的小日子,心里也有了些想法。 在去张府找沈甜的途中,马车轻摇之间,姜秾忽然想起一句话:酸儿辣女。 那么,如果她肚子里果真有一个孩子在了,那或许会是一个女孩儿? 姜秾心中觉得好笑,这是什么毫无根据的旧时代观念啊,她竟然想了这些有的没的。别去想那么多,吃上麻辣翻滚的火锅最要紧! 正文 第 107 章 姜秾乘坐精心改造过的减震马车到了张府外, 门房小厮们见到车架, 一边有人赶紧返身进去通报,一边有人殷勤地上前迎接。 刚迈进大门,沈甜就已迎到了二门外的影壁:“见过王后!您来了,快快请进!” 虽然她们两关系亲近不必过于讲究, 可在外面和下人面前, 沈甜还是有稍微讲究些的,情分是一样的, 只是该有的礼节也没忘了。 “都免礼罢。”只是这边,还没等沈甜屈膝福身下去,姜秾就上前将她扶起来顺势挽着胳膊往里走, “突然很想吃麻辣过瘾的火锅,看时间尚早,就拐道你这里来蹭一顿。” 沈甜和姜秾亲亲密密的相携着往里走,张府的丫鬟小厮得了王后‘免礼’, 也起身恭敬随侍在前后, 看着他们夫人和王后这样亲近如旧, 心里别提多自豪。 有沈甜身边服侍的侍女, 这会儿就恭敬地笑着禀道:“夫人,您上次亲自炒制的牛油火锅底料还有不少, 厨房里的按照夫人吩咐, 仔细的用罐子装了吊在井中冰着,奴婢早上去厨房时听说了,那些底料放的时候正好呢, 这会儿现成就能用。” “那正好,云儿,劳你这就去厨房说一声。”姜秾道。 火锅底料都是提前炒制好的,吃火锅时就用现成的,这会儿并不会有人去在意那些给王后用‘之前剩下的’、‘现成的’这些虚名。 姜秾说这话时神情并未刻意温柔,反而平平淡淡的没甚多余表情,可这个叫‘云儿’的侍女,一见王后竟能叫出她的名字,心里就是一阵滚烫!闻言立即福礼告退: “是!王后您且稍等,奴婢这就去盯着他们快快的将火锅备好呈上来!”说完,就一副冲着去赴汤蹈火的姿态转身快步而去! “……”沈甜习惯了又一次的语塞。不论多久,她都还是会佩服大佬一身令人不由信服,恨不能为其抛头颅洒热血的气势! “云儿这丫头,平日里做事再稳重细心不过了,今儿在秾姐你面前,就激动得像个黄毛丫头了。” “为什么激动?”两人往里面走着,姜秾随口问道。 沈甜倒是有些明白像云儿这些侍女的心思,“因为秾姐你贵为王后,却记得她这样一个侍女的名字,她如何能不激动?” “我记性稍好,想要记得就能很简单地记住了她们名字,这有什么可激动的?而且,云儿不是你身边服侍的侍女吗?”姜秾疑惑道。 言下之意,她记性好,想记住一个侍女的名字再简单不过,而且云儿是甜甜你身边服侍的侍女,她才会兴起心思去记她的名字。 “!!!”这是什么绝美的低调又奢华的甜言蜜语啊!大佬,我可以!!沈甜一手紧紧挽住大佬的胳膊,一手捂住心口,脸上神情荡漾得很! 姜秾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确定了此时的沈甜不是她了解的人。于是也就没再去追问,因为她已经习惯了总有那么些时候,她不知道甜甜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这大概是虽然她们同样来自后世却也有百多年的代沟吧 火锅底料是现成的,张府厨房里只用淘洗摘一些素菜、切一些荤菜,很快 分卷阅读292 就能将火锅端上来了。 摆在花园里的一个亭子里,四面通透,特制的烧柴煮火锅的小灶上安装了小烟囱,也不熏人眼睛。这个时候煮火锅没有电锅,就还是用干柴明火去煮更带劲,也不用像除夕宴会时那样因为要求无烟和安全只能烧木炭。 “咕嘟咕嘟~” “这样吃才是真爽啊!”沈甜‘吁吁~’呼着气,嘴里是又麻又辣又烫,手中的筷子又不受控制地直在锅里捞! “嗯,不错,吁~吃着过瘾!”口腹 之欲被满足,姜秾的情绪也稍微外显出一些,眉眼带笑、浑身餍足! “来来,秾姐你尝尝这平菇,果然还是我们温宁村栽培的蘑菇最鲜嫩!” “吁~确实,你也吃。” 温宁村的香菇和平菇,上贡到大昭灭亡之后没过多久,就又接着贡给大炎了,还是像以前一样卖给‘皇商’袁家间接上贡,总之钱财是没少争的。而且温宁村担着‘龙潜之地’的名声,又上贡着香菇和平菇,日子想不好过都难。 “云儿,去厨房让再切一盘肥牛来!秾姐,来来来,毛肚煮好了!” “嗯,你也吃。” 两人从日头偏西,吃到西天开始生起晚霞,足足吃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最后真是吃过瘾了! 沈甜腆着吃得鼓起来的肚子,送了同样吃撑到由郑茗扶着的姜秾离开,“王后,嗝~您慢走,日后再来啊!” “……”姜秾难得生出联想:这话这场景,好像花红楼里的姑娘们送恩客出门时的情景啊,“日后若是我两都得空了,就召你到宫里来。” 这样甚至说要招到家里去陪玩,有些渣啊不仅吃火锅吃得餍足,还喝了一点酒后微醺的姜秾,如此想道。 擦着宫门下钥之际,回到宫里时,本来是该洗漱妥当就可以就寝的时候了,姜秾却因为吃得太撑,一路上坐马车又换肩舆摇摇晃晃的,加之喝了点酒,就被折腾得有些想吐了,却又不能畅快地吐出来,不上不下难受得很! 就这样不上不下的,又忍了一会儿后,终于大宫女郑茗察觉到她们王后的不舒服,连声吩咐小宫女去传唤太医:“小麦,赶紧去太医院请太医来!脚上走快些,快去快去!” 如今皇宫里正经主子就三个,加上王朝又新立不久,框架是搭起来了可各处人员大都没填齐,太医院里面的太医也是小猫两三只,这会儿王后宫里传唤,轮班值守的两个太医赶紧去瞄了一眼王后的医案,然后就赶紧飞一般跑了过来! 望闻问切,诊断要结合各种信息才能准确,太医一边把脉,郑茗就一边交待她家王后的状况:“在庄上简单询问过管事,之后因王后忽然想吃火锅,便提前返城去了张将军府和张夫人一道,吃了一顿火锅,席间吃的菜蔬和荤肉都是上好的新鲜的,席上喝了一些张夫人自酿的葡萄酒,然后便没其他了,不过王后吃的有些多,几乎是平常两餐的量了。” 姜秾这会儿忍着反胃作呕的欲望,无暇他顾,不过听着她的大宫女说话,心中也难免有些羞赧:她都多大的人了,吃饭竟然还这般没有节制 张太医边把脉边‘嗯’着,表示有听到了。 终于把脉完毕,张太医心里‘咻砰~咻砰~’地炸起烟花来!可面上却还是忍着端着不露出分毫来,害怕万一误诊了。 和李太医交换过眼神,就让开了位置,让对方也来把脉:“李大人请。” 李太医上前,也诊过脉了。 然后神情也与张太医一般无二,心里狂喜、面上端着,怕是误诊了。 互相又对过眼神,再又想到临走前看过的医案,上面虽未明言记载,但却有他们一些大夫之间的才懂的暗语 况且,如今太医院的太医虽是从民间名医征召而来,但不管是民间还是皇宫里,给人看病时的谨慎态度和忌讳诀窍,也都大差不离。像是王后这样在请平安脉时每月葵水一向准时的,一旦有哪一次迟了,再结合那些脉象差异,多半都能推断出是怀有身孕了。 不过,他们行医讲究一个谨慎 ,平时或许会用暗语记录进医案,以防有同僚在开药时犯了冲,也或许不会,多半看这人的重要程度而定。再者私下相熟的太医之间,虽不会明说,却也有着默契。但不到脉象确定之时,轻易都不会下断言,只因万事都怕有个万一,落下一场空欢喜,影响他们的名声。 不过,此次在王后这里,他们这次应该也可以确定下来了, 分卷阅读293 毕竟都有两个多月近三个月了,脉象已经明朗起来了。 两位太医最后确认过眼神,正准备开口呢,却被急匆匆而来的夏简戟打断了。 “秾妹!我正忙着批阅奏折呢,就听人禀告说你唤了太医,可是哪里有不舒服?”夏简戟身着黑红常服,疾步而来又疾声询问。 姜秾喝一口醒神的清茶,往下压了压,“没甚大碍,午后返城时天色还早,就去甜甜那里吃了火锅,一时没节制大约是吃撑了,回宫时又一路颠颠晃晃的,到这会儿胃里就不舒服了。” “郑茗,去吩咐人冲一盏山楂水来。”夏简戟坐到姜秾旁边,担忧道:“可是严重?” 得到对方安抚的眼神,才又转头催促:“张太医和李太医,你们赶紧给王后开点提神消食的药来,王后正难受着呢,快着些!” 刚才被堵了话的张李两位太医,眼神余光对视一下,最后由年纪较大的张太医站了出来,躬身行礼禀道:“禀王上,王后此时倒不好直接就用药,王后反胃作呕虽有吃撑之后又遇车马颠簸之故,却也有其他缘故……” 张太医话中卖的关子,在场人心中都有所猜想,就连姜秾本人也不例外。夏简戟一看张太医脸上显露的喜悦神色,立即也是喜形于色,催促:“还有其他什么缘故?” 张太医拿捏好分寸,不再继续卖关子了:“这缘故即是,王后身怀王嗣,恭喜王上和王后!” 太医最终确定了,夏简戟立刻喜不自胜:“果真!王后果真怀了本王的子嗣?!果真?这真是太好了!” 张太医:“确是如此,王后确是怀有了王嗣。” 姜秾身边的大宫女郑茗是由衷为自家王后高兴,一向守礼的她竟不自禁地笑着念叨:“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屋内的宫女太监们的脸上也纷纷浮上喜色,真心为他们王后怀上王嗣而感到高兴,人心都是肉长的,王后和王上待他们这些宫女太监如何,他们自己最清楚,他们真是由衷希望王上和王后好。 一时间,殿内就充溢着喜悦的氛围了!人人脸上都不由的带上了喜色,为他们王后怀上王嗣而高兴。 夏简戟激动地抓住姜秾一只手:“秾妹,孩子,我们有孩子了!我们两人的孩子啊。”全然一个新手父亲模样,甚至比一般的还要更加高兴激动! 真好,秾妹终于为他生儿育女,如此他们之间的牵绊就更深一层了她在这凡间有了血脉牵绊,这血脉还是他们两人的,这真是太好了。 “嗯,我们有孩子了。”脸上不由就带上了笑意,声音也温软下来,“想到ta不久将降生于世,倒也不错” 姜秾将手轻轻抚上腹部,因着这事她以前也有所料想,因此也不算来的突然,这会儿倒也没有无法接受。虽然没有像夏简戟一样欣喜若狂,可想到自己腹中此时正孕育着一个生命,也觉得很神奇…… 然后又想到,她如今已经十九岁多了,时下世道在这年纪生育也不算早了,甚至有不少女子在她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一两岁了。 等众人稍微缓过高兴劲儿了,张太医又继续道:“王上,王后的身孕约莫已有两个半月了,如今正要开始感到害喜不适了,今日想必也是吃了油腻的牛油火锅,加之进食的菜色太多太杂,路上又一摇晃 颠簸,这才引起了反胃作呕。” 闻言夏简戟脸上笑容明朗,软语责怪:“秾妹你于口腹之欲上一向节制,今日想必也是因为孕期所致,这才可着劲儿吃,以后再有想吃的只要没有太大妨碍,也都依你吃,但可不能像今天这般敞开了吃,浅尝几口就罢,可记得了?” 姜秾也觉得自己今天这样胡吃海塞,逮着火锅吃了个十分饱还又多塞了几筷子的样子,确实与她以往奉行‘吃饭八分饱’的习惯不符,就虚心接受了夏简戟的叮嘱:“嗯,记得了。” 这时又换李太医出来,嘱道:“因为王后如今怀有身孕,您这如今撑着了、反胃作呕,也不好轻易喝汤药,以防万一碍着了胎儿,毕竟是药三分毒。王后可稍晚些就寝,多在地上走动走动,闻一些花果香气压一压。若是实在难受,臣等再开药方熬汤药给您。” 姜秾没有什么要反对的,“是,多谢太医们了。” “这是臣等的本分,不敢言谢。” 夏简戟狂喜过后,这会儿终于想起其他事来:“后宫只太后和王后两位主子,你们太医院一定给本王照看好了,若是尽心尽力,本王自有嘉奖。若是疏忽了,本王可也不会心软的!” 分卷阅读294 张太医和李太医如何不懂?虽然他们王上平日里都是温言笑语的很好相处,但毕竟是一国之王,深谙恩威并施之道,他们这些臣子谁敢轻忽了? 而且,至今(或者甚至是以后)后宫中妃嫔都只有王后一人,也就没有妃子们之间阴谋算计陷害争宠的那些腌臜事,他们太医院只要多费点心思,为王后养胎这事就不是很难。 “遵命,臣等定然尽心竭力!”两人齐声道。 夏简戟实在是太重视姜秾腹中的胎儿,又吩咐:“妇人怀孕是一体两命,负担重了后身子就不堪重负,自然就要虚弱些了,相应要注意的事情也就多了,像是屋内地上的防滑,避免尖锐棱角的陈设等,郑茗你立即就要多多注意了。” 郑茗手上轻柔地为姜秾揉着脑部学位,让她家王后好受些,领命道:“是,王上,奴婢明日就去内库找了干净毯子铺在地上防滑,有尖锐棱角的陈设也都会让人换下。” “嗯,熏香和膳食这些,也都要精心些。”夏简戟当然没有看过后世那些宫斗,不知道宫中有多少稀奇古怪的让人小产的手段,但也不耽误他还是细心地想到了。 “张太医,你们明日抽个人和郑茗一起,把那些陈设、熏香和花草等,都跟着看过一遍,还有膳食方面什么菜相克、哪些不能吃的,都要指出来,以免无心之失却让王后和腹中胎儿受苦。” 王上这般紧张王后,张太医和李太医他们这些太医自然只会更紧张、更尽心,一分都不敢懈怠。张太医主动揽事:“是,臣明日便跟着郑姑娘一道,把不利于孕妇之物都给换掉。” 做事了才有功劳,如今刚开国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无功无过明哲保身的中庸之道如今可不适合,李太医也忙道:“御膳房那边,臣便去和御厨们交流一番,哪些食物相克,哪些是孕妇忌食的,臣定都要让他们牢记于心方可!” “有劳太医们了。”夏简戟满意地点点头,又吩咐身边考核了这许久,前几日才正式升任太监总管的高太监,“高唯,回头开了本王私库。太医院太医和御膳房大厨,还有王后这宫里贴身服侍的人,都有重赏!宫里其余做事的,让各监司赏三个月月钱。” 高唯躬身领命,“是,小人记下了,回头就去办。” 这会刚好在场的张李太医和宫女太监们,一起出来在前跪谢:“恭贺王后喜怀王嗣!谢王上赏!” 挥挥手让人起来,夏简戟倾身询问:“太医说你要走动走动消消食,那不如去娘 那里走一走?她即使已经打算睡下了,我们俩这会儿过去,想必她也只会很高兴,甚至高兴的睡不着觉!” 闻言,姜秾站起身来:“郑茗去拿个桔子来,我放在鼻下闻着压一压反胃。嗯,那我们就去娘那里走一走吧。” 张李两位太医自然识相告退了,服侍的宫女太监们也动起来准备起来,不久两人就相携往夏氏宫里而去。 ………… 正文 第 108 章 夏氏果真如夏简戟所说那样, 在两人去之前她原本是准备要睡下了的, 不过当得知太医确定了她儿媳姜秾怀有身孕之后, 立即便只觉神清气爽,哪还睡得着觉! 在以前,夏氏便一直把姜秾当成亲女儿对待,如今得知她怀有了身孕,就愈加看重紧张了,一时恨不得将她家秾娃儿放在她的心尖尖儿上放着, 就这样还怕她摔着磕着了! 夏氏把姜秾的一双手密密的拢在掌心,爱怜地摩挲着,话语中十分高兴:“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啊!秾娃儿你和五斤做得好,如此你们夫妻俩总算是有后了,以后也有依靠了,娘也就放心了……” 确实是太好了。如此前朝那些大臣也就放心了, 即将有嫡出王嗣出世——即便这次生出的是王女,那也表明王上和王后夫妻两在子嗣上无碍, 这于霸业和基业上所起的稳固作用是显而易见的。 就算撇开这一点不谈, 就只说他们夫妻两之间有了这孩子这层羁绊后, 关系会更加牢固, 也会让人放下心来 自己儿子的心思再如何深沉莫测,她这个做娘的也还是能知晓一二的。秾娃儿确定是怀孕了这事儿,最让她儿子高兴的原因恐怕还是后者。 秾娃儿肚里怀有王嗣,这能让他的霸业和基业更稳固,他固然也是高兴的。但最让他高兴的, 应该还是这孩子是他与秾娃儿两人之间的血脉,是他们两之间最实实在在的羁绊,这会让他感到安心。 秾娃儿这孩子在情爱一道上,实在太不开窍了,远远没有世间那些多情男女的深深痴情,看得也 分卷阅读295 就淡些。 加上她这儿媳又很能干,还是‘神裔’血脉,比这世间几乎所有女子都要优秀,她儿子即使在其他方面都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但在情爱方面也还是免不了不安。 如今,两人之间终于有了血脉传承的孩子,他会安心不少。 “您离放心还早着呢。”姜秾下意识就说道,“我没怀过孩子,也没有照顾婴孩儿的经验,您能放心?” 夏氏因早些年日子艰难又饿又累的伤了根基,身体一直不太好,如今日子是好过了,也有太医和好药将养着,可身体终究不复当初的康健,终日病病殃殃的只是撑着熬着罢了。 ‘也就放心了’,这样往往带些不详、抛却身后事的话,夏氏这会儿说出来,不由让关心她的人心中不安,这会儿就算是姜秾也察觉出来一二了。 古来都说婆媳之间是最难相处的,但夏氏和姜秾两人却处得如同亲母女一般。赤诚纯真像是姜秾这样,善思敏锐的夏氏也能与她简简单单的相处着,是再轻松自在不过了。 “是是,你这孩子虽在大事上有大本事,可在生活琐事上却是笨得厉害,娘哪能放心呢?我还是要自个儿不错眼地看顾着你,才能放心呢!”夏氏依着姜秾,说着让她放心的话。 秾娃儿不会说漂亮话,但就是这样朴实到有些生硬的话中的情意,也才显得更加浓厚。 夫妻两如今有了孩子,这是她一直盼望的事情,可她就是这样不满足呢,她还想看着孩子、她的孙子或孙女平安降生,还想看着他长大成人,想看着他们养育出两个、三个甚至更多个孩子 但能否活到那时候,谁又知道呢?恐怕也只有老天爷知道了,她只能尽力活着。 得了夏氏的话,姜秾放下心来。想来她婆母不会因为得偿所愿了,就卸了那股撑着她坚持下去的心气,毕竟如今这又有新的牵挂了。 接着一家三口,又在慈宁宫里说了会儿话。 叮嘱孕期要如何保胎,畅想小孩儿出生后的模样,最后还讨论起来要给姜秾肚中的小孩儿取个什么小名和大名 直聊到天都黑尽好半晌了,夏简戟和姜秾这才离开。 路上,夏简戟落后半步,半张着手臂就护在姜秾身后,以确保能在她走路出意外的第一时间里拉住她或扶住她。 那股子小心劲儿,看得高太监和郑茗这两个两人身边的心腹,低头抿嘴偷笑起来。 他们王上这样子,哪还有半点在前朝的威严果决样子啊,俨然就是一副紧着怀孕媳妇儿的傻爹傻夫样儿了! 当然,他们也只敢在心里这么笑一笑、想一想,尊卑规矩守得很牢。不过因着王上这般看重的模样,也让这些太监宫女更加告诫自己,以后在行事和服侍王后时要更加谨慎用心才行。 “你不必这样紧张,放松些,不过是怀孕罢了。”在夏简戟终于没忍住伸手上来搀扶时,姜秾劝道。 在前世,她虽没有怀孕经历,可也是见过身边同事怀孕生子的,她们就算怀孕了也挺着肚子照常上班,手上的实验和项目没有搁置了,虽没有在工作岗位上生产的,但距预产期两周或一周时了才安心待产的,也比比皆是。 哪里就要像夏简戟眼下这般紧张样子了?不过姜秾知道好赖,现在又稍微学会了感谢就要说出来,按甜甜的话说就是‘甜言蜜语就是要说出来’。 又说:“我今天身体不适头晕呕吐,主要还是因着没有节制吃撑了、外加车马颠簸,我这会儿觉着已经是大好了,没有什么妨碍,你不必这么担心。” “不过,我现在虽然是怀孕了,但计划要做的事情我也没打算搁置了。” 她体内神农之力的效用,应该是主‘生机’的,而且不止对庄稼植物有用,对她本身也是有滋养功效的,郑茗就是她的身体状况格外好,穿越过来的这十来年时间里她是丁点小病都没有生过,如今怀孕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 夏简戟也觉得他是稍微担心得过头了,不过落后半步、牢牢护着姜秾的姿势,却也还是照旧,“好,为夫这是第一次当爹,以前也没有经验就难免紧张过头了,以后要让秾妹你多多担待了~” 虽然夏简戟不知道孕妇孕期情绪会起伏不定,因此要多依着哄着些,但他这会却是无师自通地就依着她哄着她了。 哄罢姜秾,又吩咐前面提着宫灯照明的宫女:“提灯走慢些,仔细照着地上的路,这天黑漆漆的,注意着些地上有无石子泥块,或者是坑坑坎坎!” 分卷阅读296 “是!”两个提灯宫女立即放慢脚步,一双眼牢牢盯住地上! 哪怕知道从慈宁宫回坤宁宫的这条路上,日日都洒扫得干干净净,别说石子泥块了,就连灰尘都不会扬起一粒!但他们还是仔细注意地上,一旦看见有石子什么的能立即一脚踢开,别绊了王后的脚。 “至于秾妹你先前计划要做的事情,我也不会拦着你、不让你去做。” 从一开始,他就没将她女子,那些‘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的本分便是相夫教子’、‘女子不可抛头露面’……等等世俗规矩,他从来就没要她去遵循,就算如今她怀有身孕了,他也不会拦着她不准她去做事。 “不过,前头这三四个月,秾妹你还是要注意些。”夏简戟深谙进退之道,答应了后又趁机劝道,“皇庄上正在培育的旱稻和黄豆等,其实不必你三天两头就亲自去巡视一趟,交给五七他和农部官员去做就行,一旦有异常再报给你就是了。哪用你经常去奔波劳累?” 姜秾虽然宅,但一直住在这院墙高筑的宫中,拿来消遣的就只有御花园里一两亩试验田,这巴掌大一块试验田里的活儿又能有多少呢,做完了就闲得慌,因此隔几天出宫出城去一趟皇庄上,也算是她的另一桩消遣了。 夏简戟说得没错,真论起来是不必她三天两头就亲自去上一趟的,虽然她知道她的身体极好,像往常一样活动的话并不会有碍肚中的孩子,但却会让周围人担心,毕竟车马颠簸——即使已经做了弹簧减震措施了,还怕出宫出城的路上万一有个意外。 姜秾:“好叭。过两日就让五七来,然后将皇庄上正培育高产旱稻和黄豆等的差事交予他,以后就全权由他来负责了。那……” “至于你先前所说开采凤县磷矿石、试验生产磷肥之事,还要等些时候,先不必忙。”不等姜秾多说,夏简戟就知道了她要说什么。 “工部的人如今怕是才到凤县草凉驿不久,磷矿石探没探到尚且还不一定,等他们将磷矿石运回来供你试验,兴许都已在三个月之后了。到时秾妹你的胎应该也已经稳了,不会耽误你事。” 姜秾一想也是,不过磷矿石虽还没运回来,可一些准备也能做起来了,到时磷矿石一到就能立即开始研究。 “矿石虽未到,不过还是要让工部的人提前做些准备,比如寻个合适的试验和生产场地,备上耐高温的坩埚锅炉等,备上足够的煤炭,诸此种种准备都可以提前做好。” 磷肥,分酸法磷肥和热法磷肥,分别对应的是采用化学和物理两种生产方法,具体使用哪一种、又或是两种方法一起用,这事姜秾还没确定得等试验过才知道,不过硬件设施提前准备上是最好可。 “我就知道,在秾妹心中,农事的地位占首位。”夏简戟撒娇道。 姜秾:“……” 夏简戟撒过娇了,也没再耍赖,而是周到安排道:“我明日就吩咐工部尚书,让他去做这些准备,不过场地的选址要求以及那些器具的模样和制作要领,还要秾妹你传了人来,给他详细地说一说才行。” 姜秾道:“给我两三日功夫,我把需要准备的器具画下来,再写一份手册把要求交待清楚了,一并交给工部尚书,让工部去准备。” 夏简戟答应并叮嘱道:“这样也好,只不过你不可让自己累着了。有的是时间呢,事情慢慢做也就是了。” 姜秾:“知晓了,我心中有数,你也是。” 夏简戟:“是,为夫会注意劳逸结合的,我还有秾妹和我们的孩子要等着照顾呢,我可不敢累坏了自个儿~” …… 第 109 章 王后姜氏有孕的消息, 第二日便传出了宫去,臣子们对此高兴之余并舒出一口气者是大多数, 炎王夏简戟终于将有第一胎子嗣了!其中非凡意义, 不必多作赘述。 当然, 也不乏有其他心思者:“王上与王后青梅竹马的情分自然不同, 且身为‘神裔’的王后在农事一道上才能过人, 又功绩卓著, 目前确实没有女子能动摇其的地位。但王后如今怀着身孕, 不便侍候王上,那么王上的身边还是要有人服侍的......” 姜秾自确诊怀孕之后, 就与夏简戟说定的那样,将皇庄上杂交旱稻和大豆等作物的事情交给了王五七及农部,然后呆在宫里开始养胎,顺便画出试验生产磷肥所需的工具, 以及拟写开辟场地等的相关要求。这些事只用了两天,便完成并交给工部去准备着了。 外面那些人的别样心思,也是等姜家人和沈甜进宫来看 分卷阅读297 她时,她才知晓。不过后来证明, 她即便知晓了也没让她去多操心。 “......秾娃儿啊,虽然简戟他如今是王上了,可你也不是在白吃他们夏家的饭, 他夏简戟能坐拥如今这片江上,你也没少出力、功劳也不小!虽然我们不能因此就居功,毕竟他也是王上、我们得敬着些, 但我们也不必上赶着去讨好他!”周翠娘为姜秾撑腰道。 在确定姜秾怀孕后的第二日,夏简戟便让身边的高唯亲自去姜家报了喜,再第二日也就是今天,姜家一家人是奉旨进宫来探望。 此时屋内,姜双五从来少言寡语,姜金又是正经读书人了、加之还是幼弟,前者不会说话,后者在此事上不好多说,于是就由周翠娘来说了。 沈甜把手酥脆红枣狠狠扔回果盘里,道:“周姨说得对!为人臣子和外戚,虽切忌不可居功自傲、不可嚣张跋扈,但该有的傲气却也绝不能丢! 昨天那吏部尚书栗渊家的儿媳,不长眼地带着她那个女儿上门来找我喝茶,倒也真是猴急得很!期间话里话外的,都是秾姐你有孕在身不宜操劳,她家女儿又是如何如何的温婉和顺,只差不知羞耻地直说了,要让她那女儿进宫来服侍夏五....服侍王上,为秾姐你‘分忧’了。真是丁点儿都不讲究!” 沈甜身为大将军夫人,又与王后姜秾是年少手帕交,从来都是递个话就立马能被召进宫来,相比一般外朝命妇来说进出皇宫那是容易太多了。如今姜秾怀孕,沈甜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就进宫来看一看的,问一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又知道姜家今天要进宫来,今日就约在一起来了。 沈甜上辈子加上这辈子,都活得单纯幸福,这会儿真是气不过:“秾姐你这刚一怀上孕,什么妖里妖精都冒出来了!要是王上果真动摇了,弄几个服侍的人到宫里来......”那就像以前说的那样,养面首虽看着是行不通的,却也可以找个园子或庄子独居一隅,平日里种种田、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不过没等沈甜说出那些话来,周翠娘接过话说到: “甜甜说的对,我们不居功自傲也不嚣张跋扈,但秾娃儿你也要有傲气!虽不符合那些和我喝茶聊天的夫人们所说的为后大度之道,但娘却也不愿我的女儿受委屈,你不要主动去给简戟抬回服侍的人,就看他要如何说、如何做! 王上他若果真要收几个服侍的女子进宫,秾娃儿你......唉,便也宽心些吧。” 周翠娘究竟是这个时代的传统妇女,她不愿女儿受委屈,就让她不必为了一个大度贤惠的名声去主动给夏简戟扩充后宫,这已经很难得了。 但如果夏简戟真要扩充后宫,她也只能劝女儿宽心些,毕竟就连一般的地主富商都有几个小妾,别说夏简戟如今是‘王上’了,三宫六院后宫佳丽无数也没人说他错。除了劝姜秾宽心些,又能怎么办呢? 听了这半天,姜秾终于是明白了:“所以,是有人想往宫里送女子来为我‘分忧’,帮忙服侍夏简戟?” 屋里的人都是再亲近也没有的了,姜秾直呼‘夏简戟’的言行,也没人指出是冒犯。都在气着呢,沈甜刚还差点嘴漏直呼‘夏五斤’了。 沈甜着实是愤愤不平:“是啊,至今这宫中就秾姐你一人,如今你又怀有身孕不方便,像栗渊那等人可不就想要自家来分一杯羹吗?!不止我这里,就连周姨那里,都是有好些夫人们去拜访喝茶呢,明里暗里旁敲侧击都在让我们来劝秾姐,主动给夏简戟选秀纳妃!” 姜金已满十四,是成丁了的大人了,虽然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不敢在长姐姜秾面前放肆,但他对这个姐姐心底里确实是又敬又爱的。 姜金:“现在还只是这样旁敲侧击地使力,等再过些时候,恐怕那些人就要在朝堂上折进言此事了,实在是......欺人太甚!” 从诗书经义里学来的道理,身为王后为王上充实后宫以繁衍子嗣,此事是再在理不过的,若不这样还要落一个善妒的恶名。但他是长姐的亲弟弟,他就又很愤怒了,不愿长姐因为那些妾室而受气受苦。于是便想着,他们怎能这样欺负姐姐呢! 姜金年方十四的一个少年郎,不仅面貌与姐姐姜秾长得有三四分相像,就连气质也有几分类似的清冷高华。这会儿气着了血气上涌,于是高冷俊美的面貌中就敷上了两分粉意,让人叹一声:好一个俊美少年郎! 姜秾不是能言善道的人,对姜金这个读书勤奋又懂事体贴——虽然和她一样话也不多的弟弟,她心底里也是存了几分亲情爱护的。看他气得脸都泛红了,在欣赏俊美少年郎的美色之余,也想要回护一二。 b 分卷阅读298 r 姜秾对屋内众人,安抚道:“随他们去罢,如果宫里真进来其他女子了,那也她们去就是了,等孩子降生了我就专心养孩子去。” 以前不觉得,现在真怀上孩子了,心态就不一样了:管其他人做什么呢!养孩子多好玩,种田多好有趣! 只是想到‘如果’真的成真了,心里难免有点酸以及不高兴,是对夏简戟的。 “这事还要看简戟的,等他也同意了选秀纳妃,我们再气也不迟。”观过去夏简戟的言行心性,她对他还是有几分信任,总之就等他表态罢。若以后他果真有了其他女子,那她就果断专心去种田养孩子! “是的是的,这事主要还是看简戟如何做。”姜双五难得插话,“秾娃儿有孕在身要好好养着,不宜操心太多,你们就别说这些了。” 周翠娘和沈甜一想也是,虽然那些人想往宫里塞人是事实,但如果夏简戟立场坚定,这时拿出来说了就是做了多余的事,“哎呀,是了是了,不说这些了。如果简戟对你一如既往的专一,刚这些话便是多余的了。” “对,虽然事先有个心理准备也不坏,可船到桥头自然直,只等日子过到那个时候了再说吧!” 不过后来一年年的过着,始终没有把日子过到那一天。 之后外朝那些人眼见通过‘夫人外交’没能达到目的,刚在姜秾怀胎四个月胎像稳固之后,朝上便有臣子上折进言选秀之事,夏简戟是立即就回绝了。可那些上折的朝臣哪里甘心,后又再三上折,夏简戟也是再三拒绝,直至将那些个朝臣好一顿斥责,此事方才作罢。 “本王与王后相识于年少,一路互相扶持至今也从未红过脸,夫妻一体、情谊深厚。且本王如今能拥这片江山、庇佑其中百姓,十分功劳里本王占四分,诸位占三分,王后占剩下三分,是也不是?” 功劳分的很准,无人有异议:“王上所言甚是!王上与王后劳苦功高,臣等无有异议!” “王后性情温厚良善,与本王一道侍奉太后从来恭敬至孝,就连如今正为本王孕育子嗣时,也还不忘操心粮食增产之事,本王如何能再拿选秀事宜让王后去操劳?你们又如何能?! 本王一而再、再而三地回绝选秀之事,尔等却不管不顾还要劝进,若不是没有心肝!便是另有所图!” 朝臣呼啦啦全跪下了:“王上恕罪!臣等不敢!” 像葛蕤等一众提都没提选秀这事的老臣,这会儿就是做个样子随大流跪一跪,脸不红心不慌的。不过像栗渊一些想要沾点裙带关系的新臣,被如此言辞严厉地训斥,是吓到了,想必他们短期内是不敢再次提起此事了的。 夏简戟心中虽已决定此生永不充后宫,可这时候却也不好说出来,若非如此恐怕反对之声会纷纷扬扬,就连‘老臣’中的几个不是与姜秾相识日久的怕是都会反对。毕竟在他们眼中,王后姜秾再如何能干、功绩再如何卓著,与他们还有些许私交,却也还是抵不过大炎江山重要。 也是就只能这样拖着,等他与秾妹的孩子多了、江山有继时,慢慢地自然也就没人再来劝他了。 …… 姜秾怀孕满四个月时,工部就将交给他们做的准备都做好了,又过去不到半月,凤县草凉驿的磷矿石就运回来了十来车。 先前本来说好等姜秾养好胎,就去领导试验生产磷肥的,但奈何!这时她的孕肚竟比寻常怀胎四月的妇人孕肚,看着要大太多了!竟然和怀了六个多月的一般大,太医一诊:王后怀着的是双胎! 这下夏简戟也不得不出尔反尔做了一次失信之人,联合了他岳父岳母还有小舅子,一起来劝说姜秾,围着劝了半天也是把她劝得烦了,才将她劝服了,没有亲临现场去试验‘热法’和‘酸法’生产磷肥。 试验生产磷肥时,那刺鼻无比的气味能熏得人眼泪直流,哪里是她这样一个怀有双胎的孕妇能去得的! 姜秾无法,就只能乖乖地呆在宫里,继续安分地养胎了。 皇庄上杂交旱稻和大豆等作物的事,城外试验生产磷肥之事,都只能遥控指导。不过这些事的进度,虽不及她亲自上手来得快,所幸也稳步缓慢推进着,若无意外总能出来成果的。 这十月怀胎期间,一向病病歪歪的夏氏身体都康健了不少,时时看顾着姜秾这个给她怀了两个孙子的儿媳,生怕磕着碰着、冷着热着或饿着撑着了,那真是无微不至。 周翠娘这个亲娘,也是每隔十天半月 分卷阅读299 就进宫一趟,陪着姜秾说说话解闷。 而沈甜进宫更是比周翠娘还要频繁,她每次进宫都会带上她亲手做的糕点小食给她家大佬,孕妇有时口味会很刁且多变——大佬姜秾也没例外,沈甜就给她送来这些稀罕吃食开开胃,争取不让她和她肚里的两个孩子因为没胃口而缺了营养。 然而,肚里两个孩子的爹夏简戟,不仅还像当初刚确定怀孕那晚一般紧张着,而且还变本加厉了!稍微一有点动静,像是姜秾喝水呛咳了,少喝了一勺羹啊……都能把他给吓上一大跳,生怕是着凉发热了,胃里出毛病了…… 他不仅要担心姜秾和她肚里两个孩子,还要忙碌前朝政事,整日整日的绷着心神劳碌,也真是辛苦得很了。这夜里吧,他偏偏还不肯与姜秾分开睡,于是一晚上还总会有好几次或被他自个儿惊醒、或被姜秾起夜吵醒,很少能睡上个囫囵觉,时常挂着一双黑眼圈…… 姜秾从确定怀孕到生产之前这近大半年时间里,夏简戟整个人眼见着瘦了两圈下去! 为此周围人也是哭笑不得,夏氏还取笑道:“五斤啊,光看你和秾娃儿两人的面貌,若那些不知晓的旁人见了,还以为怀着双胎的人是你呢!” 确实,姜秾身怀神农之力日日滋养着,加上又爱种田劳作锻炼得身体很健康,哪怕是怀着双胎也不觉得多吃力。 加上周围所有人都对她悉心照顾,没让她操心费神,十月怀胎期间她竟过得非常滋润,吃吃喝喝的又还在御花园里种田消遣,脸色红润步伐稳当,秋收时还亲自下田收割了旱稻回来,看着真是比夏简戟这个没怀孩子的大男人的状况还要好上很多。 …… 宙明元年,刚刚进入腊月,姜秾怀胎月满,一双孩子瓜熟蒂落。 这日早上夏简戟起早去前面处理政事了,姜秾等睡饱了才起,等她被郑茗领人服侍着洗漱后又坐下用完了早膳,然后没一会儿呢就发动了! 因为算着日子生产就在这几天上了,产房、稳婆、乳母和生产所需等一应都早已准备好,这一发动,整个皇宫从她的坤宁宫起就如水入沸油般,霎时喧闹起来!但却又是忙而不乱的,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忙活着。 “稳婆嬷嬷到了!太医在院里候着了!烧开的温水呢?” “灶上的水是一直烧着的!我这就去提了来!” “快去人到太后和王上那里,说王后发动了!” …… 夏简戟一路疾步小跑着到了,“你们都仔细些!谁若是出了错,本王定不轻饶!若是分毫不错,事后定然重重有赏!”但在告诫了几声让太监宫女们仔细后,就搓着手在原地打转起来,一时心急火燎地也不知做何是好。 不久夏氏也随后到了,怕人多了乱中出错,只有两个贴身嬷嬷搀扶着,而姜秾生产这事是宫中最大的大事早早就做好了安排的,她自己身子不好就不跟着上去添乱了,免得到时还要让人分心来照顾她。 于是夏氏只连连问到:“秾娃儿发动了!?大小可都还好?接生嬷嬷呢?太医呢?应急药材可准备着了?” 大宫女郑茗在屋内陪着姜秾生产,另有在院里指挥着的宫女连忙回禀:“禀太后,王后刚发动不到半刻钟,先前刚刚用完早膳,看着精神头还好!生产所需一应都是准备妥当的,如今两个接生嬷嬷已经在里面了。” 李太医也赶紧回禀:“臣在此!方才臣趁着王后刚发动尚未开始生产之际,已经为王后把过脉了,脉搏稳健有力,并无不妥!应急的上好百年人参也都备着,切了参片以备口含,也熬了参汤届时能方便送服。” 夏简戟这会儿脑子里有些懵懵的了,闻言直道:“那就好,那就好……” 夏氏也安心些了:“那就好,你们各个都仔细办事!王后生产是绝大的大事,万万不可懈怠出错!” “是!”“是!”…… 屋中的姜秾,躺在早已收拾好的产床上,死死忍着腹中疼痛,疼得全身开始冒汗,不一会儿就全身汗淋淋的了……真是好疼啊!从没这么疼过! “王后您咬着棉帕卷,千万别咬伤自个儿了!”稳婆嬷嬷连忙道,“奴婢看王后您这样子应该很快便能生产下王嗣!这样会少受不少苦!王后您贵人自有天相,不要怕,跟着奴婢的话来,定能安然无恙诞下王嗣的!不过王后您这会儿先歇一歇,忍着些疼先别忙用力,等到一阵一阵地疼得实在厉害时,您再听奴婢的话再使劲。先忍忍啊,王后,忍忍……” 分卷阅读300 姜秾不慌也不怕,咬住帕子忍着疼,任凭疼出的汗水泅湿了身上的衣服,接着就连身下的被单都被泅湿好一大块时,才终于等到了接生嬷嬷叫她开始使劲! 姜秾一直是思绪清明着的,即便正疼得欲生欲死,她也记着按照沈甜教给她的‘呼~吸~使劲!’节奏,开始使劲生产! 稳婆嬷嬷连连称赞:“对,就是这样!王后您就这样使劲!” “王后,您要是痛就喊出来吧,您是在为王上生产王嗣,喊出来也无妨。”说着,就将姜秾嘴中的棉帕子拿出来了,“郑茗姑娘,你牢牢看着王后,别让她咬伤自个儿了。” 怕姜秾咬伤自个儿,却又把她嘴中的帕子拿出来? 这并不矛盾,郑茗也明白稳婆嬷嬷的意思。她们王后从来不是矫揉会撒娇的人,若是按先前的情形看,说不得王后今日都能不声不响地就默默忍着疼生下王嗣了。但如果王上一点声儿都没听见,最后就得了两个王嗣,哪能体会到王后生产的艰难? “多谢文嬷嬷,郑茗晓得了!”她一定不会让王后咬伤自个儿的! 孕妇生产的疼痛级别是所有疼痛中最高的之一了,这毋庸置疑,即使姜秾体内有神农之力滋养且身体健康,但疼也是一样的疼的!现在嘴里没有帕子咬着堵住声音了,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叫出了声来! 呼~吸~“啊!!!” 呼~吸~“啊!!!” “很好!王后您就像这样!呼气、吸气、蓄力,然后使劲!” 呼~吸~“啊!!!” 呼~吸~“啊!!!” 夏简戟听到屋里传出来的叫声,腿霎时一软,要不是高太监眼疾手快扶住,他不定就要瘫坐到地上了,“秾妹!秾妹!” 喊了两声也没回应,慌张之下就抓了一旁夏氏的手:“娘,秾妹这会儿好疼,肯定好疼!” 夏氏是生产过的妇人,切身体会过那种疼痛,但这会儿她只能先安抚住儿子:“五斤啊,你镇定些,不怕不怕,女人生孩子就是这样的,虽疼得恨不得立即没知觉了才好,但终究还是要活生生地挨完这一遭疼的……你现在别慌,记着秾娃儿受过的苦,愿你以后也能一直记着她为你受的这一遭疼啊。” 夏简戟心里火烧火燎的,心疼得厉害,恨不能为里面正生产的人分担一二,“秾妹从来就不是不能吃苦的女子,平日甚至都没见她哭过,更别说哭出声叫出声来了。这会儿她竟疼得这般叫喊出来,定然是很疼很疼,疼到骨子里去了!儿子会记着的,会一直记着秾妹今日受过的这一遭疼……” 文嬷嬷先前说的没错,姜秾发动后确实很快就顺利生产了,从发动到第一个孩子出生,仅仅用了半个时辰还不到,算得上生产快的了。 “生了生了!恭喜王后娘娘,是个公主!” 即使在嘈杂的道喜声中,孩子的‘啊啊’初啼声也清晰传进了耳中,一时间夏简戟感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娘您听!孩子的哭声!” “是是,哭声清亮有力,定然是个健康孩子!”夏氏和夏简戟都没有因为生产的是个女娃而有所不满,想都没有想到这些的,只顾着高兴了!他有女儿了!/她有孙女儿了! 小半刻钟之后,屋内再次传出哭声来: “啊啊!” “生了生了!是个王子!恭喜王后娘娘,诞下龙凤双胎!” 一门之隔的屋外,贴门站着的夏简戟和夏氏闻言喜不自胜,纷纷红了眼眶,夏氏更是不自禁地流下泪来:“龙凤胎啊,是龙凤胎啊,这真是太好了!” 夏简戟忍不住湿润了眼眶,“是啊,真是太好了,我与秾妹有两个孩子了,我们两人的两个孩子……” “恭喜太后!” “恭喜王上、王后!” …… ——宙明元年,腊月初二午时初刻末,炎太·祖姜皇后得女熙文,二刻得子熙远即太·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