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君亲师》 分卷阅读1 ================= 书名:天地君亲师 作者:风里话 文案(c6k6.com): 八荒九尾狐族第三代子孙桑泽殿下,从三千岁起便受教于巫山神女御遥手下。三万年来得尽神女庇佑,亦受尽差遣。 巫山之巅,无日无月,时光聊赖。又只此一男一女,最宜调情。 桑泽自是不介意那个受苍生和诸神膜拜、连天地都不跪的神女,比他爷爷还长了两千岁,一心一意想要和她结个连理。 御遥对他倒也甚是满意,只是唯有一点,需他改改。 便是那动不动就出走的毛病。 桑泽:我是出走,但是天地良心,绝非动不动! 御遥:第一次出走,你离开巫山一千年。 桑泽:那是因为你莫名其妙要嫁给别的男人。 御遥…… 御遥:第二次出走,是将近一百年。 桑泽:那是因为我母亲入了我体内,要借我之手杀你。 御遥:…… 御遥:第三次,倒是不过数月便回来了。 桑泽:那是因为,你快死了……我赶来见你最后一面…… 御遥:……不是应该赶回来救我,从此与我朝朝暮暮,永不分离吗? 桑泽:……我被你气糊涂了,不行吗…… 御遥:…… 阅读小提示:男女主打酱油的前十二章忍过去,就会有惊喜,绝不会辜负小天使们哒!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御遥,桑泽 ┃ 配角:明瑜,凌迦 ┃ 其它:天道,时光,爱别离 ================== ☆、前传 最后一道雷劈结束,蜷缩在地上的九尾白狐打了个寒颤,待看清已经有七条尾巴变成了鲜红色,方才喘出一口气,化出人形来。 “殿下,恭喜您七尾化赤大成了!”小仙草浴月拿着帕子,给他擦拭额角密密的汗珠。 他笑了笑,接过帕子,却见的三道荒火急劈巫山方向。因他早已和御遥结了印珈,此番自是感受真切。他合上眼感知御遥神识,豁然睁开了双眼。 “快回巫山!”却不料刚刚历了一个化赤大劫,体内灵力尚未圆融,又是如此一急,心绪牵动体内血气翻涌,一口血呕出来,脚下绵软无力,竟是半步也移不得。 “殿下!您怎么了?” “我一时半会无法聚灵力,亦无法腾云。你快回巫山,阿御遭了荒火,被困在其中。” “这……这怎么肯能,圣上封君成圣时,早已历完了所有劫数。如何还会有荒火?” “不会错的,我方才感知阿御神识,的确是荒火。快去!” 待到稍稍能聚起灵力,桑泽便匆匆回了巫山,却也是一月以后了。 他踏入散花殿大门时,大殿侧座上坐着一个月白长袍的男子,正执笛而吹。御遥化了一把焦鹤琴,在给他和音。 焦鹤琴! 桑泽望着那把纯黑如墨玉般的琴,那是他一万岁时阿御送他的生辰之礼。因当时他不识音律,便觉得无趣。却到底是阿御送的,他自是当若珍宝。当时阿御见他明明不感兴趣却依旧万分珍视的样子,便道:“既如此,好好学音律,此琴我暂替你保管。何时你觉得可以弹奏了,便来我身边取。在此期间,绝不让他现于第三人之眼。其音亦不入六耳!” 其身不入第三人之眼,其音不入六耳。 桑泽锦袍中的手紧握成拳,却又不知该如何发作,大殿之上,一个是护他佑他多年的圣上,一个是母神精气所化的司音之神! 御遥看到桑泽时,却丝毫没意识到所用之琴有何不妥,只是向来冷漠肃然的脸上,习惯性地多出一分温和,道:“此番出去游历,不想半路化赤历劫,没有本君在身边,你倒竟也熬了过来。的确有长进!” “劳圣上挂念,臣下告退!” “站住!八荒自诩以礼治天下,是本君惯坏你了吗,殿上尤有他人,竟也这般无视!成何体统!” 这一番话,本来于君臣之间,也不算严重。只是此时,距桑泽来巫山已有两万年,莫说御遥未曾与他这样言辞责备,便是规矩也不曾立过半分。于是便真真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少年执着一把折扇,立在殿中半天竟是未反应过来。最后,勉励维持声色,屈膝拱手道:“臣下失礼,还望圣上恕罪!”遂而转向离合:“望司音之神海涵!” “桑泽殿下严重了!我与你祖母司礼之神幽孟均是母神精气所化的十神之一,我们亦有渊源,无需行此大礼!”说话间起身要去扶他。 “让他跪着!”御遥拂袖离去,经过他身畔却发现他额头渗出的密密汗珠,唇色亦是灰白一片,想来应是日夜兼程的缘故,体内尚未贯通的灵力扰乱了气息。本想扶他一扶,却到底忍住了。只道:“司音之神有恩于本君,本君亦钟情于他,你作为巫山守护神 分卷阅读2 ,不该如此失礼!” “钟情?”桑泽猛地抬起头,“阿御,你在说什么?” “三月后有良辰,本君将和司音之神行百年之好。你去刻出玉庚帖,呈给浮涂珏。” “为什么,明明……明明……” “本君都这把年纪了,今遇良人,成个亲罢了,你委实不必如此激动!” “好……好……臣下自当遵命!”桑泽没有停留半分,上了大宇双穹,挖了崔牙树下的万年玄黄玉,替御遥和离合雕刻庚帖。 一时间整个洪莽源震惊,自然站在神族仙界最高位的御遥圣君要大婚,取一块玄黄玉刻做庚帖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偏偏那八荒后生晚辈实在无礼,竟在大宇双穹口动了灵力,一掌劈开树下黄土,翻掌吸出玄黄玉,磅礴的灵力扰了羽化后回归大宇双穹的母神之魂,一时间天雷滚滚,直劈少年。 巫山之巅的神女面无表情的望着九天之上涌动的风云,一袭混血的白色身影跌落在巫山俊坛渊,却仍不忘朝着巫山拜了拜,方才转身入了府门。 两个月后,少年上了巫山,呈上玉庚帖给御遥过目,神情一片谦和淡然:“圣上且看看何处不妥,臣下好做修改!” “喜今圣君御遥,正神离合,一堂缔约,良缘永结。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御遥看着一个个字真真切切的刻于玄黄玉上,俨然一分真情实意的玉庚帖,却挥手掷在桑泽面前,“有何不妥,本君大婚,却因制作庚帖而扰了母神魂魄,你说有何不妥!发生如此大事,本君还能如何安心大婚,合该上大宇双穹于母神请罪才是!” 桑泽看着断成两截的玉庚帖,笼在广袖中的手蓦然顿了顿。他灵力尚未恢复便上了大宇双穹取玄黄玉,又被九重天雷劈了个遍,刻庚帖的两月,竟是虚浮的厉害,手下也不得轻重,一把刻刀硬是将一双手戳了个遍。但他想着,阿御富有天下,自是没有什么看的上的。既然她喜欢上了司音之神,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成全和祝福,这玉庚帖便算是给她的成婚之礼。于是一刀刀,一字字,皆是他的心血和真心。玉庚帖刻成之日,他的一颗心既喜且悲。却不料,竟是如此被摔成两段。可是看着这破碎的庚帖,他的心居然是一样的又喜又悲! 可是阿御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那一半喜悦完全湮灭掉了:“回俊坛渊吧,本君自己直接成书浮涂珏即可!” 到底,她还是要和离合成婚的! 如此,自己留在巫山又有何意义! 于是端正了身子,向御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道:“圣上多年培育之恩,桑泽永生不忘。只是圣上大婚后,自是与司音之神同进同出,双宿双飞,桑泽到底是一介男子,断没有再留在巫山的理由。今日就此拜别,唯愿圣上福祚绵长!” “桑泽!”大殿之上的神女唤住了他,却到底转了话头:“你被九重天雷劈过的伤,尚未好全,巫山灵力磅礴,带养好伤再走吧!” 少年没有回头,一把折扇亦没有摊开,只道:“终是要走的,此时走,与彼时走,又有何分别!” 至此,桑泽出走巫山一千年。 洪莽源中都知道御遥圣君同司音之神结了白首之约,一时成为佳话。可是回着这诸神之主整整一千年的话题,倒不是什么与司音之神恩爱和睦、相敬如宾的故事。而是几乎除了了战事几乎不下巫山的神女,近千年里频频离开巫山,尤其是每隔百年,必然上一次八荒。更是时时在洪莽源现身,一袭委地紫色长袍,一面纯白的面纱,偶尔遇到这小仙,便开口问道:“可曾见过八荒的桑泽殿下?” “桑泽殿下?长得什么模样?” 紫衣的神女想了想,化成桑泽的样子,“就是这个模样,可有看见?” “看见,看见!” “在何处?” “就在此处,你不就是吗?” 神女松开小仙的臂膀,蓦然轻笑,见一方水塘,走过去,临水观影,只见水中一个穿着白色锦袍的少年,手中执着一把执扇,也正望着她。 “桑泽!”她心下一喜,转身才发现哪有什么桑泽。清风吹皱水面,原不过是她自己化出的倒影罢了。 而这些年来来,桑泽自巫山回了青丘,祖父姑逢便一直幽禁着他,命其思过!桑泽却不知错在何处,难不成喜欢一个人也有错。虽然喜欢的那人,比自己祖父还大了一些,可是浮涂珏上刻着他们累世情深,他那日偷看,却看得万分清楚! 浮涂珏、天辰命盘、千机劫乃天道所化的三大神物,自不会匡他! 可如今看来,是的的确确诓了他,那个刻着和他有着累世情深的女子,已经嫁给了别人! 到底,自从三千岁挪去巫山,平白得了个巫山守护神的封号后,祖父对他竟从先前的苛刻变得十分宽仁。是而虽对外宣称闭门思过中,实乃一直在洪莽原晃荡游历,姑逢自是睁只眼闭只眼。 又因桑泽凭着御遥护持化出的七条赤尾,问鼎了第三代首位正神,倒也是来去自然,罕逢敌手!唯一的不自在 分卷阅读3 ,是需要时时躲避御遥的寻找。虽然他心底十分的思念阿御! “阿御”二字,在整个神族仙界里能叫的,不过三人。一位是已羽化多年的母神,阿御百岁时得母神赐名之恩,便随诸神一起视母神为尊。一位是其胞姐,如今掌着三山九川的衡殊神君。说到同胞,倒不是如人类那般一母所生,不过是这两个仙胎同年同月同日生落在同地,相伴万年后,在一百年的时辰里先后化世。衡殊因受了百里金钱豹几百年的血水哺育,稍稍有些仁爱之心,便先行化出了人形。是故虚长了一些日月,便十分疼爱地唤其“阿御”。而御遥却是凭凤凰之心化世,数千年里听得天上鹰嗷燕鸣,地上走兽奔飞,一颗心从来都是率性而为。还有一位是七海的凌迦神君,时常与衡殊赏莲论道,便随着衡殊一起唤其阿御。到底凌迦实打实长了她两万岁,叫一声她的小名,也不算什么! 除此三人,再无与她有恩有情,亦或者比她年长的人了,便是八荒之地的姑逢神君,也因小她五百岁,只能称呼一声“三姐”。 却是这只八荒来的小狐狸,姑逢的第三代子孙,在巫山陪伴万年里,竟不知何时改了口,若非犯错遭罚,或是赌气才肯叫声“圣上”,平日私下里竟是一声声“阿御”地唤着,御遥除了第一次听时打了个激灵,后来却觉得莫名顺耳和舒坦,便也由着他这般唤着。 “阿御!”桑泽趴在青丘大殿的案几上,又轻轻唤了一声,四下里自然是无人回应!他想要是有人回应就不得了了,便是自己被阿御找到了。这些年,每每听到阿御下巫山来找他的消息,他心中其实十分欢喜。但又想着阿御有离合相伴,更是早早呈玉庚帖上浮涂珏,晓喻洪莽源,两人结百年之好,如此一想,心中便赌的厉害!明明,浮涂珏上刻的是他和阿御的名字,明明是他先去的巫山!每每这般想着,便一直躲着阿御。 直到他八尾化赤,因多年心绪不稳,竟是数日不得圆满。眼看最后的天火落下,连带着之前的七尾也将打回原形,阿御却在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生生替他挨了四道天火。他在意识模糊前问道:“阿御,你是如何寻到我的?” “你躲着我,不愿相见,我自随了你。可如今历劫此等大事,却由不得你任性!” 原来我走过的每个地方,你都知晓。 那么我爱你,你知不知道? 我三千岁来巫山见你,就是为了爱你,你又知不知道? 我知道的远比你知道的多,可是我们之间,隔着的除了时光,还有天道! 此后数年,他们又见过一次。那一次御遥带桑泽回了巫山,司音之神却没有半分怨言,一如既往地仁爱天下,对桑泽亦是友善。到底,桑泽还是离开了巫山。他想,他真心爱着阿御,便应该一切以阿御为重! 只是此番生离,竟是差点成为死别。阿御在寻找桑泽的路上受奢比尸一族偷袭,而后常阳山之战爆发,作为司战之神的御遥急急上了战场,司音之神亦随往。奢比尸一族虽最终被灭族,神族亦付出巨大的代价。司音之神神魂俱灭,御遥圣君一睡不醒。 桑泽赶到常阳山,唯有御遥座下的掌镜司朔冰扯着他的衣襟,赤红着双眼怒道:“要不是你任性,整整一千年不回巫山,圣上何至于因寻你错了战机,被那些宵小鬼魅偷袭,伤成这样。” 要不是你任性,整整一千年不回巫山,圣上何至于因寻你错了战机,被那些宵小鬼魅偷袭,伤成这样! 要不是你任性,整整一千年不回巫山…… 要不是你…… 此后数千年,这句话成了他挥之不去的魔魇! ☆、神归1 七千年后 羲临国八百里疆土如今全部呈现出一派喜气洋洋的气象,王都闵城更是张灯结彩,红衫绕梁,黄玉铺路,可谓双喜临门。 一喜为今日是王女羲和与少祭司均卓共结连里之日,二喜便是新君继位。 云岭宫中,一对新人各执一柄凤凰于飞的黄金权杖,正要共沐圣泉。 朗朗晴日突然间雪雨轻飘,南方天幕中流桑树次第排列,树上的流桑花白玉金盏,朵朵盛开。祥云团簇中百鸟朝凤,银色的光柔柔地照进殿堂。 片刻之后,众人才看清从雾霭祥云里走出两个人。紫衣的女子披散着如瀑的长发,发间只以流桑花做修饰,却胜过世间全部姿容。身侧的白袍男子,如画的脸上一双桃花眼如春水潺潺沐浴人心,又似秋水脉脉淌过花丛,柔柔糯糯,却又是纯澈无瑕,手中懒懒地摇着一柄折扇。 “巫……巫,神女大驾。”执礼的长老巫真率先拜倒在地,众人闻言,齐齐跪倒。偶尔有一两人张望着正殿中央供奉的神像画卷,那是宫中最好的画师画出来的,却也不过真神一分神韵。 “尔等无须拘礼。”女子抬了抬手,示意免礼,又道:“我仿佛记得,羲临国世代传女,怎的今日继位,却是个男主?”刚刚起身的众人,又齐刷刷跪了下去。方才开口的长老擦着汗,颤巍巍想要回话。却见一身礼服的新娘子膝行上前,恭身拜倒 分卷阅读4 ,“王位传与均卓之举,乃是臣女之意。臣女昔年曾上书于澜沧镜,掌镜司是允了的。” “阿御。”白袍少年合起扇子,正欲插话,却被一双锐利的眼睛闲闲望去。 “圣上。”少年叹了口气,恭身低头,“羲临王女上书来时,恰逢朔冰伤重未醒,您又与衡殊神君闭关梵镜内,故而我替你允了。” 紫衣的神女回顾大殿中伏地跪拜的众臣子,道:“既是桑泽殿下的意思,便罢了。都起来吧,继续仪式。” “羲和谢过君上。”明艳端庄的新娘礼仪周全。 已在主位落座的神女,疑惑道:“羲和,你不是羲吝?” 盛装的新娘有一刻的颤抖,抬眼望向左边上首位的白袍神君,白袍神君摇着扇子,桃花眼浅浅而笑,十分的温和亲切,“莫紧张,好好回圣上的话。” “羲吝乃是我母后。母后已于十年前仙逝,那日正值凌迦神君路过羲临,怜我孤弱无依,又要传袭母后王位,故赐我仙衣真身。羲和承了母亲一样的容貌情智,如今不过二九年华。” “看来在梵镜的这日子,人间也是沧海桑田,倒是我的疏漏了。”话毕,瞧上端着一杯茶,挑剔地拂开茶叶,正要饮尽的白袍少年。 “父君的君令,碧清王兄大婚,我不过走了两日,倒让凌迦卖了个人情。”这番话是桑泽论着私情和阿御用密音传声的。接下来一席话便说的肃然正式:“我为巫山守护神,圣上不在之期,本应代君上协理六合五镜,王女有难,未及援手,实在是本座的失职。” 话到这个份上,人间的臣子又“哗啦”跪了一地,实在不胜惶恐。 却不料,这厢还没说完,“既然王女已得仙身,如今与心爱之人共结连里,但新君终究是一介凡人,纵然王室诸亲可食三株树之果延长寿命,但也不过三百年人寿,还需付个不入轮回的代价。到那时,留的王女一人,岂不是更加凄凉?看来,凌迦神君做的这桩好事,实在不够周全。”说罢,摇着折扇似笑非笑地望着右手边的神女。 花容失色的新娘三跪九叩,“求神女废去羲和仙身,羲和宁愿以凡人之躯和均卓厮守百年,也不愿享着长久无终的寿命,世世孤独。” “不。”自神女亲临,却始终沉默的新君,此时出了声,“均卓本是垂死之人,贱命残躯,得蒙羲和公主垂怜,已是三生有幸。若再因均卓,毁了公主仙身,均卓定百死难赎其罪。公主有旷世之才,文治武功均高于先代女王,定可以造福羲临国。” 神女闻声望去,瘦削的面容,在大红礼服的映衬下,更是苍白无比。 “可是,没有你,我要这天下做什么?”端庄的王女清泪泠泠而下。 “罢了。”神女的声音缓缓而起,“羲和,你得仙身不易,想来也是你命中造化。至于均卓,本君掐指算来你尚有百年阳寿,既然桑泽殿下许了你羲和国国主之职,你又有治国之才,本君便同样赐你仙衣真身。望你们夫妻同心,共治羲临。” 言罢,紫衣的神女一挥衣袖,银色的柔光笼住均卓周身,仙衣已修成。 伏地的王女感激涕零,众臣山呼神女恩德。流桑花开满地,神女正欲离去,银色的光却在瞬间破碎,直直地回击施法之人。白袍神君剑眉微皱,跃身护在神女面前,摊开的扇面拂过,银色的光芒倾数被收。 众人大惊,不知所以。红衣的新君仰面倒下,神女袖中挥出金丝弦,引过身侧。手中捻了个追魂诀正要施法。 “住手。”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锐利的女神仿若未闻,捻诀的手已压上均卓心脉。黑色的身影尚未来得及现出身形,只得化作旋风企图阻挡神女。白袍神君折扇一合,一尺折扇瞬间化成一柄青铜锏,与黑色身影缠斗在一起。神女换了只手揽住均卓,一只手拂袖挥出金丝弦,将斗法的二人隔开。 “阿御,你乃神族君主,却使追魂诀潜入凡人体内,有失体统。”黑色的身影现出人形,是一个黑衣墨发的青年,只是领口与袖腕间绣着繁复的冰丝流桑花。 “凌迦神君,我们六合五镜自家的事,就不牢您操心了。”白袍的少年摇了摇扇子,凉凉道。 神女的眼神亦是疏离冷漠,但捻诀的手却是放了下来。转身对着跪倒在地的重臣子淡淡道:“今日吉时已过,下月初三,乃是上上吉,可再行婚配。” 微卷的流桑花重新舒展开来,无悲无喜的神女消失在宫殿。 “阿御。”墨发的青年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想要追上去,却抵不过神女眼中如冰一般的神情。 “莫追了。”桑泽将扇子往凌迦肩上一点,嘴角噙了一抹戏谑,“还是好生照看均卓吧,下月初三可是离合生辰。。” 笼在袖袍中的手握紧了拳头,发出骨节狰狞的声音,面容转过来时,却是一派客气温和的样子,“多谢提醒。”“不谢。”桑泽剑眉轻佻,扇子摇得畅快。 云岭宫的寝殿中,卸了盛装华服的公主,默默偎在床头,清泪低垂。床榻上的男子,面无生气,双眸紧合。饶是如此,一张面容还是能看出昔日 分卷阅读5 的姿容风采。 侍女端来汤药欲喂。公主抹了抹眼睛,柔声道:“还是我来吧。”一柄玉匙喂到嘴边,年轻的新君却半点咽不下,直沿着嘴角流下。 公主愣了一会,手一抖,只听“啪”地一声,药碗打翻在地。 巫山之巅的散花殿中,神女从水镜中看到这一幕,竟有些晃神。 “不过是对蜜里调油出了点叉子的小儿女,这样的情境几十万年来你看得太多了。怎的今日却失神了。”桑泽坐在石凳上,摇着扇子,给自己倒了杯甘华蜜。 “那人间王室到底比不了我们仙乡神境,喝了他一口茶,累的我到现在都觉得不自在。” “你光贪那杯茶香气甘冽,却不知多半是被人喂了三株果。”神女拂袖收了水镜。 “三株果?这是何意?”少年一脸委屈,“先不管何意吧,阿御你怎地也不阻止我,眼巴巴看我喝下去。” 御遥笑道:“左右那三株树上的果子都让你吃了,也伤不了你分毫。倒是你这般贪嘴,他日若一人行走洪莽源,我倒确难放心。还日日口口声声是我六合五镜的守护神,也不怕被诸神笑话。” “洪莽源六分天下,大宇双穹自母神魂归后早已封闭,接下来便是您的六合五镜,然后是衡殊神君的三山九川,其次便是八荒,七海和四野。虽说凌迦神君掌着七海和四野两处,到底比不上咱们的六合五镜。至于爷爷的八荒,不过是子嗣兴旺罢了,若论法器武力,排的上号的还不都在六合中;至于享的人间烟火,担的尘世责任,十之七八都在五镜里。” “你侃侃而谈了半天,是臣子恭维主上的意思?还是想提醒我肩上担子之重?” “不不,我只想与您分析,我现下与您结了印珈,洪莽源无人敢笑话我。” 神女仰头想了一会,“那还是在夸我。”片刻,神女转了神色,“均卓的三分魂脉,有一分不是他的。” “哦,今日的追魂诀,你到底还是使了?可是离合?” “弥音招魂曲,招来的都是三魂六魄齐全,纵使离合魂魄散于各处,那么其他二魂又为何不受曲音所唤,六魄更是半点不见。”神女眉间有些疑惑,“今日是何辰光?” “月阴日五月二十二。” “我是问你何年何月?” 白衣少年摇扇的手一顿,转眼又摇开,笑笑道:“莽源纪三十三万年五月二十二。” 神女额首:“倒是五百年一劫的年月。”略带温柔的目光流向石凳上自斟自饮正欢少年,“那明日,也是的千年劫!”少年端酒的手僵在空中,顷刻仰头饮尽。摇着扇子从容道,“这不赶紧多灌两杯你的甘华蜜,天劫一来,总得半月饮不上。” “胡闹,这是你九尾化赤的最后一道天劫,至关重要。你快回俊坛渊准备,我现下便去羲临国,稍后就回来替你护法。”“人间事,便是朔冰钟寐他们几个也无需亲自前往,若是施恩还唯恐所到之地受不住这样的福祉,你此番可是问罪而去,岂不折煞的他们渣子也不剩?” “旁国也就罢了,这羲临之国你当他还有来日。”御遥接过甘华蜜,放在鼻尖轻嗅。 “也是。”桑泽笑道,“这羲临女王胆子委实不小,不知哪里得来的法子,竟能引的洪莽源的魂魄入凡人体内。”话毕,不由想起三日前的一幕。 ☆、神归2 因着桑泽与御遥结了印珈,很多时候都可心意相通,只是探知神思须遭反噬,轻易御遥不许他用。但自御遥于常阳山之战伤重沉睡,他顾不得许多,数次催动术法感知御遥心神,终于于三日前探得御遥即将醒来。 当日常阳山之战后,为震慑洪莽源里死在战场但又尚未殆尽的各族魂魄,安抚亿万红尘中趁机涌动的魔魇,衡殊神君祭出清天小经咒,化出流拂凤来琴音,命桑泽守在巫山,诓了各界,只当神女无恙。却是接了御遥回梵镜救治。 如今,御遥醒来,桑泽驾漠鼓不日千里来到梵镜。而见到御遥时,却已是在澜沧镜中。他持了一颗无比脆弱又万分忧惧的心,终于看见那个等了七千年的女子,此刻正立于澜沧镜浑圆的实体前,着紫色广袖裙衫,如瀑长发未挽,流桑花白玉金盏飘落在身侧,是千年前跌入他怀中的模样。 千年前的场景他不敢去想,却又忍不住想起。那时他闻得常阳山奢比尸叛乱,从八荒之内的青丘国赶来之时,战争已接近尾声,流拂凤来琴上后土幻音波波推送,声声都是杀招。流桑花瓣选中之人,皆困于八八六十四股金丝弦所列方阵中,随着弦弦相击,奢比尸一族倾数被灭。琴音静后,隔着漫天风沙,双目赤红的神女抱着失了魂魄的司音之神向他缓缓走来。于他三尺外,司音之神神魂俱散,神女恍惚着一双眼睛,看着空无一物的怀抱,终于倒在他的面前。 “要不是你任性,整整一千年不回巫山,君上何至于因寻你错了战机,被那些宵小鬼魅偷袭,伤成这样。”朔冰抹去嘴角鲜血,撑着一口气怒喝。 “罢了,他什么也不知道。”钟寐苦笑:“或许是天命 分卷阅读6 。” “你既已回来,便去守着巫山,就当是伴在阿御身侧了。”衡殊神君从桑泽怀里接过御遥,吩咐道,“想来阿御是不会恼你的。” “回来了!”神女转过身来,语气轻的经风既散,却不似待旁人那般冰冷。 “阿——圣上!”白袍的狐族王子,单膝跪于地下,不能言语。 “自你负气离开巫山,已经八千年了。” 少年低头不语,撑地的手却因自责忍不住颤抖。 “我不在,你便如此不听话。”御遥向他微笑着伸出手,言语责备间却是十分的疼惜。 外人皆知御遥圣君因赫赫战绩流芳洪莽源,从来都是锐利冷漠,不苟言笑。却极少人知晓,她对八荒来的这个年轻的晚辈莫名爱惜。 “还不起来!”是雨打芭蕉的清脆之声,音色里更是温柔如水。 桑泽低着头就着阿御的手站起身来,却被阿御覆手而上,于左腕向上三寸处,双指轻点,转瞬间一股浓重的黑烟从桑泽腕间窜出,却又急急要往其胸腔涌去。御遥一手持住桑泽左腕,继续逼出黑烟,一手反掌于上,将黑烟困于掌心。 “阿御——”桑泽见状抬起头,又惊又急“我可以慢慢……”话未完,只见黑烟已经尽数消散于御遥掌间。 “你为探我神思遭的反噬,凭你自己难以去尽。既由我起,自然也只能有我化去。”边说边为桑泽覆下衣袖,“刚刚逼出了七成,那三成竟是你自己化去了。这些年很辛苦吧!” “不打紧,您醒来,便是最好的。只是竟提前一万三千年?” “难道你不想我早点醒来?” “怎会,只是当初衡殊神君为您疗伤,说您最快也需两个大周天方可醒来。我还愁这两万四千年我该如何熬过去。便是凌迦神君并着爷爷两人合力,也不过将时间推进了四千年。估摸着两万年后您方会醒来,如今不过七千年,前几日探得您即将醒来的气泽,若不是与您结在巫山上的印珈金光闪烁,我真是不敢相信。 “哦,前几日你便探得了我的神思,竟今日才来见我。我当醒来之时,第一个见到的会是一只小狐狸。原是我白护了你这么多年。” “不是的。”桑泽偏过头去,声音微抖,却是急于解释道:“我以为您不会再认我。当年若非我任性离开巫山,或许您就不会伤成这样了。” “我不过与你玩笑,你又如此当真。我从来不曾怪你,又或许当年你不离开巫山,随我上了战场,我为护你,伤的更重。” “阿御!”桑泽红了眼眶。 “你啊,到底还是个孩子,什么时候能快点长大。”御遥抽离回被桑泽扯着抹泪的衣袖,重新立于澜沧镜实体前,笑着自语道。 低头玩弄扇柄的少年,不曾听到这句话。 “只是并不是人人如你这般所想,望我早些醒来。你且看看,这人间羲临王国,倒真真别致。”御遥让过身来,负手而立。 镜中是羲临国的十巫,右手指天,左手平地,口中喃喃而语,竟是上古弥音招魂曲,招的还是洪莽源的神魂。 “这是哪来的胆子,如此上古秘术,怎会在凡人口中吐出?”桑泽震惊不止于此,“阿御,这镜中音,仿佛是…… “连你都听出来了,看来是没错了。”御遥脸上浮上一层苍茫笑意。 “琉璃归墟笛,是离合?”桑泽忍不住重新细听。终究苦笑,这才是阿御提前想来的真正原因。 “我且去看看朔冰,渡他些灵力,也可让他早日苏醒。澜沧镜中也该换换日月了。” “那是自然。离合是母神精气所化的十神之一,是司音掌乐之神,便是散了魂魄,回不了大宇双穹,也由不得区区凡人所控。” “是不是离合,你且随我下界走一走。”御遥看着澜沧镜正首的座位,有片刻的叹息。 桑泽明了,人畏果,神畏因。这羲临王国乃澜沧镜掌镜司朔冰一手培植,是他嫡亲的心头肉,如今做出此等悖逆神祗的事,业报少不了反噬到朔冰身上。若只是为朔冰,或许劳不动阿御,但扯出一个司音之神,怕是阿御此行在所难免了。却还是出言劝道:“你重伤初愈,修为尚未恢复完整,还是缓一缓的好。左右在您眼皮子底下,出不了大事。” “也罢,我们且回巫山休息两日,也好让阿姐收了清天小经咒。” “看来你的灵力已恢复大半,这刚醒来便已经察觉出巫山之上笼着我的小经咒了。”难得出梵镜的衡殊神君一派慈悲温厚,步步生莲而来。 “阿姐莫要取笑,只是想来除了你的小经咒能渡了各界的心,迷了他们的眼,谁还能一次匡住整个茫茫洪莽源。不过阿姐,这五镜之中一念神一念魔,虽有凤来琴音压制,却也不是办法,终须渡化方是上策。不然总得逼得我羽化生祭了他们才算安稳,或者待我羽化后,由着五镜破碎,洪莽源重新归于混沌,届时只好劳烦您领着凌迦姑逢他们重新开天辟地了。” “阿御,你总也二十余万岁了,还这般口无遮拦。” 分卷阅读7 “对啊,活了二十余万年了,倒实在没遇见这般胆大的凡人。容我去会一会。”阿御扯过话头时,桑泽在她眼里看见一个人间帝国即将消亡。 终究,万事皆为离合。 “何事这般入神?”御遥将引尽的杯盏推过来。 “难不成这羲和公主命十巫召唤的魂魄是入了均卓体内?神魂入凡体,这凡体大婚后再与凡人交合,两人连着其子孙后代,都可共享神脉。这样的人享受着神脉,仙家无权管,神谕不屑理,魔魇各处又不敢□□。这羲和公主真是好谋算,当真人才。”桑泽将一柄未摊开的扇子敲在桌上,点头称道。 “所以你说我是否应该去开开眼。” “应该,太应该了。但我想着你此去必与之前参与婚礼不同,必不能以真身相见。不然不消你问出个什么,届时你与他们处上数日,他们的福祉反正也谈不上了,连同个性命便也散尽了。若是要按着人间运数探得真相,怕只得封了法力,不然不论反噬,光是涤荡那红尘浊气,也得劳你些许心神。还是让我与您同去吧,或者让我于暗中护着您。” “我无妨。倒是你灵根尚浅,九尾化赤的最后一尾一定要圆满,方可在第九尾时飞升正神。这七千年你为探我神思,术法非但尺寸未进,还累的一身伤痕。” “圣上,我不过三万余岁,八尾化赤后已上了第三代正神位。便是我父君还未修到这个位置,每每回八荒若论着阶品,我父君还要与我行礼,这不我都不敢回去了。再者,便是朔冰、钟寐、垂越、柔姬为您掌镜的这几位也好歹修了十数万年才上的位。” “听你这话,倒是我的不是了,让你年纪轻轻上了神位,却生生断了你血脉天伦?”御遥拎起整坛甘华蜜。 桑泽来不及收扇,接过酒坛倒酒,“圣上哪里的话?那年……那年我出走巫山回到八荒时,祖父发现我的红色八尾,当时虽然很不高兴,可事后却要我永远记得您的恩情。还说便是他日若您要收回这我八条红尾和一身修为,也由了你去。他没有半个不字。还说,若您不怕叨扰,便要我一直留在巫山。” “姑逢……他竟这样说?”御遥放下杯盏,笑着问道,目光却悠远绵长。 “嗯,千真万确,以往每每爷爷提到您总是……” “总是什么?” “没,没什么!” “他会提到我?还每每?”御遥抬头引尽甘华蜜! 桑泽翻着眼睛,感觉后背冷汗涔涔。祖父的确很少提起这位与他年少相识,曾歃血为盟,浴血沙场后又共同执掌天下的的女子。即便偶尔提起,也是讳莫如深。反倒是面前的神女,仿若无事,每每提来,还要或编排或鄙视对方一番。如此暗思间,神女的话堪堪入耳。 “五镜掌镜司,你同他们比较个什么,他们不过上古二代之神。你父亲便更不肖说了,姑逢都教了些什么……罢了,你资质尚好,亏得离了你祖父,上古纪中首代之神位还有三个空缺,你定好好好修行。” 上古纪首代正神!!这是要我与祖父并肩吗?桑泽眼已经翻的有点抽筋。 “是要你与我并肩。”阿御御遥浅浅而笑:“也难为姑逢了,散了一半的心思,如此分神到底还是修出了红色九尾,,实属不易了。”转过身来又告诫道:“所以接下来你万不可分神自毁道行。你若也十万年修全九尾,便趁早断了与我六合五镜的印珈。” “我不去还不行吗?我听您话,自当好好修行,绝不给您丢脸。”桑泽本来还想再争取争取,却听到御遥拿着自家始祖调侃,不禁暗自汗颜,祖父不愿见君上原是有道理的。摇扇的手颤巍巍停下来。“那若处理好下边的事,记得将三珠树值一株回来。容我研究研究,去其厉害,取之香气,烹茶与你喝。” ☆、病起1 人间数天的光阴,于这洪莽源的神族仙界,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此番御遥下界,却未显身形,而是入了均卓的梦中。 拂开浊浊红尘,尤见得一条清凌凌的河从天边蜿蜒过来,金色的夕阳穿过雾霭山色,轻浮于河面,整条河烟雾缭绕。远处有低回婉转的笛音缓缓传来。破开烟雾,一只鎏金镶玉的小船顺流而下。船头站着一个少年,披着一头柔软的头发,不扎不束,任由清风拂来,撩过冠玉般的面庞。挺直的鼻梁下,一双仿佛春阳化雪的眼睛,正静静地望着舱口吹笛的端庄少女,然后拾起笔墨,会出佳人倩影。 御遥隐了身形立在船尾,掐指来算这应是人间三年前的均卓与羲和。 绘了有一会的少年突然手指一抖,面色略带苍白,那是极小的一个变化。吹笛的少女没有注意,却尽数落在御遥眼里。少年抬起头,目光不似方才温柔,却是另一番沉静悲悯。那样的眼神,让御遥有瞬间的激动,却发现不知何时,正定定的落在自己身上。御遥习惯性的朝他笑了笑,却才醒悟过来,此时自己已隐了身形,纵然在梦中,他又如何见得。 “均卓,绘的如何了?”少女停了笛音,拎着裙子跑过去。 “差不多了。”少年收 分卷阅读8 起笔墨,温柔道。 “你把我画的太好看了。”少女白净胜雪的脸上泛起红晕,“尤其是这发间的花饰……这是什么花,这般漂亮?” “流桑花,巫山上的神女最爱的花。”说着抬起双眸,望向刚才的那个方向。 “巫山上的神女?可是掌着六合五镜的御遥神君?”少女疑惑道:“我曾听长老们讲过洪莽源地理分布,六合五镜中,六合就是一个地名,藏着各种法器;五镜分别是澜沧镜,瑶池镜,烛阴镜,圣镜和梵镜;倒是衡殊神君掌的三山九川中有一座巫山。为何御遥神君不住在自己的六合五镜内,反而终年呆在巫山上?”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御遥神君乃是衡殊神君胞妹,自幼长于巫山,六合五镜乃是四方君宴时母神按修为所长赐予的领地罢了。就如衡殊神君,也不常在三山九川,更多时候都在梵镜中修研佛道二法。”话语间,少年目光望向远方,那是巫山的位置。 长发纷飞的神女,拂下发间鲜花,淡淡地笑了。 六月初三,羲临国上月继位的新君,三年来一直抱恙的身体,突然恢复,精神大好,又因神女钦点,于是与王女羲和重行婚嫁之礼。只是说要来主婚的神女并未再现神踪,一对新人对着神女像叩拜的时候,两侧十八幅神女图像在无风的殿堂里翻飞浮动,因着每副画像都不同姿态,静态的身姿在连绵起伏下,竟呈现出一派优雅的舞姿。唯有供台中央的神女石像,依旧是一副不染人间烟火的出尘仙姿,如刀刻般深邃清冷的双眸里,却沁出泪珠的光芒。 人间帝女带着重臣子齐齐俯首的时候,一身大红礼服的新君却肃然挺立,目光悲悯中透着难言的痛惜,对着那尊石像唤出两个字:“阿御。” 西边日头处,斗深的琉璃沙漏中,时辰沙不过流缺了短短一层,御遥算了算,离桑泽受劫还有些时候,羲临国病弱的君王身体时好时坏,隐隐牵着她的心神。 她自洪荒时代受四时气象孕育以来,凭凤凰之心化身,成为天地间上古纪中的第一代神,又因操伏着创世时留下的流拂凤来琴,远古的几场战役,让她成了一个杀伐决断冷厉而淡漠的神,从来与慈悲不沾边。她的胞姐衡殊好歹还受了百里金钱豹几百年的血水抚育,稍稍有点情爱之心。可是她,幼时埋于巫山潜心修法,少年成名后便担着洪莽源战□□头,六分天下后更是为调服“一镜耀百国”的五镜扑上了全部心力,却总是难平亿万红尘中神性人心魔魇间的一念之差。实在烦了便也不了了之,每隔百年以凤来琴奏个强悍的曲子恐吓恐吓便罢了,顺带着聊慰聊慰自己。凤凰本心终究还是由着风霜雨雪的自然指令,从来都是率性而为。这样无情无欲的二十余万年,她觉得没什么不好。 只是近来一万年,不知是因为八荒的那只小狐狸,还是因为离合的到来,让她开始琢磨情这个东西,仿佛有点意思。 于是,趁着离合历劫下凡,她便敛了仙气,换了容貌,也住入了羲临王国。进这王宫,需一个名目,她想了想,揭了求医问药的皇榜。果然,被奉若上卿,为方便照顾新君病情,她被安排在羲和寝宫偏殿一处名唤昭禹阁的院子内。 入宫第一日,侍女捧来茶水侍奉。御遥握着茶盅暗思:“遗憾没带桑泽来,如此入了三株果烹调的好茶,他断然是不会拒绝的。”然而,她自己,实在是喝不下这茶。侍女再三相劝,她只是笑笑道:“这杯茶恐要王后亲来侍奉”。侍女听着此言荒唐,正想出言教训,却被对方看似温和眉眼里露出的威严禁住了口。 入宫第二日,羲和亲来奉茶。御遥在二楼倚窗而坐,远远便看见全幅鸾杖伺候缓缓而来的新王后。有一个瞬间,御遥莫名觉得来人竟是上任女王羲吝。 羲临国世代属水,因掌着治水秘术而在澜沧镜中统领其他九十九国。上代女王羲吝便是沧澜镜中受封时落入御遥眼中的。那时的羲吝也是二九年华,只是姿色清冷,眉目婉转间隐约透出一股英气。一看便是一把治国好手。却怎奈不过天命之年便撒手而去。 “神医,羲和有礼了。”御遥抬眼望去,是凤冠严妆的新王后正笑意盈盈看着她,“想必是昨日侍女伺候神医不当,今日羲和特来请罪。”边说边示意身边的侍女捧出食锦盒,掀布揭盖,又是烫的一壶好茶。 “神医,请用茶。”纤纤玉指捧着一盅滚烫的茶水,是一派谦逊模样。 御遥看着雾气缭绕隔在两人中间,三株果的香气阵阵弥散开来,才悠悠起身,信步来到羲和身畔,伸出手却未接那杯茶,只与她在指间擦过。 “指尖微凉,茶水微烫,正好可劳烦王后将茶水冷上一冷。” “放肆——”昨日的那名侍女终于忍不住,出口护主。 “退下!”年轻的王后不卑不亢,“神医,此茶适合烫时饮下,虽触口微烫,于腹中却是刚刚好,喝过之后遍体生香。” “我若不喝这杯茶,王后可是要着人将我灌下去?” “怎会?不过是神医不爱饮茶,只是神医连茶都不喝一口,羲和怎敢劳您费神与陛下看病。” “ 分卷阅读9 王后何苦执着于一杯茶水?”御遥转过她的身侧,闭眼轻嗅,“果然是遍体生香。“遂而抬眼道:“我不过是不爱喝加了三株果的茶罢了。” “你……你说什么?年轻的王后在听到“三株果”时,露出一丝惊愕。 “我说我此来是为新王治病的。”御遥坐回窗前,言语温和,似是抚慰,“王后若因琐事误了时辰,到时只怕后悔莫及。罢了,我容你一日考虑,想来承了和羲吝一样的情智,定是可以分清轻重。” 入宫第三日,御遥见到了床榻上双目紧闭的均卓。 仿佛初三那一日的好精神,只是天赐他成婚一用,如今仍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她作出一副把脉问病的神态,想许是那日自己没有探清,怎么可能只有一分魂脉。这样一想,她又觉得有些荒唐,追魂诀这般简单的术法,千千万万年怎么可能出错?正思虑着,一旁一脸急切的王后,腰间的月麒麟突然震动,垂下的三个银铃相互碰撞,发出泠泠之声。端庄和气的王后突然一改温婉模样,厉声道:“神医,请莫再问诊了。” 御遥从床榻畔起身,望了一眼均卓腰间尚未有丝毫反应的日麒麟,“王后许是误会了,我不过为陛下把一把脉,不是您想的那样。您请看陛下的日麒麟。” 年轻的王后,垂眼看着纹丝不动的日麒麟,有片刻的震惊:“怎么这样?” “日月麒麟认主,本是护你们夫妻平安所用。若遇情变,自当彼此相击互鸣。如今月麒麟长鸣,日麒麟却毫无所动,怕是王后误会了我与陛下。但此刻陛下在我眼里,只是个病人。” “日月麒麟乃我国至宝,其功用只有历代王女所知,你竟然知晓。”王后震惊更深。“你是何人?” 御遥拂开指向她的纤细手指,淡淡道:“我来此云岭宫三日,王后派人日日监视我,不放心又每晚亲身转于昭禹阁外,做出一副踌躇不定之态,却实在是不大好看。” “你不是来医病的,你到底是何人?”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当真可以为新王医病。只是需王后告知陛下病起前后的境况。” 王后自幼养于深宫,受教于十巫,从来都是气度高华,谈吐从容。却莫名对着眼前这个一介女医生出敬畏,每每失神。 御遥合了合眼,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婚礼上惶恐的王女望向桑泽时无助的眼神,又道:“王后,你身后的那个高人,今日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你若畏他,信他,倚仗他,那么奉劝你一句,所托非人。” “休得胡说。”有些颤抖的王后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 “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王后,那高人许了你什么?还是许了均卓什么?你不妨好好想想,再清楚明白的告诉我。”话毕,望了眼即将醒来的男子。“我可以让均卓每日醒来两个时辰,不受病痛之苦。” 听到此处,羲和轻呼出一口气,“我又该如何信你?” 御遥回身看着床榻上的男子,“这不,已经醒来了吗?” 王后面色有些动容,急急飞奔而去。 御遥离开的时候,在门边回了回头,美丽的王后正扶起年轻的国君,等他稍稍坐稳,一方罗帕便抵在眼眸处,一副欲泪而出的样子。虚弱的君王抬手拢了拢王后略微凌乱的额发,眼里是无尽温柔的神色。 “王后一人撑着也属辛苦,大可找人商议商议。我只想寻一寻病因。昭禹阁内,我一个人也着实无趣。” 床榻上的两人齐齐回头,屋外素白衣衫的医女,是一副冰冷模样,眉目间万水千山淌过。 羲和紧紧拥着面前清醒的男子,仿佛抚着一块失而复得的珍宝。直到夜色朦胧,均卓才轻轻推开羲和,似是叹息:“此刻,我已不知该如何称呼您。我们……或许不该这么贪心。” “你年幼时,每晚总是迟迟不肯入睡,朱卷国中巴蛇吞象的故事便是哄你入睡时给你讲的。那时我希望你懂得知足常乐,怎料到头来最贪心的却是我自己。可是均卓,我最初并不想这样的啊,我不过,不过是……泪眼朦胧的王后颤抖这手抚上男子的脸颊,“均卓,你的这张脸,真是像极了他。” “不要提他。”均卓气息微喘,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此间只有你我二人,我实在不想再装一副夫妻恩爱的样子。” “我们敬了神女,拜了天地,庚帖入了澜沧镜,已是正式夫妻。便是你不愿承认,此生也注定和我在一起。”羲和抹去泪水,咬牙道。 “此生?此生早已结束。你何必如此执念,那神族仙界,不是你我凡人得罪的起的,你就不要在铤而走险了。” “你说的对,此生早已结束。说到底我已入不了轮回,何不放手一搏。况且如今你我都有了仙衣真身,容我挣一挣,反正十巫已尽在我手,届时神权和王权一统,便再无人可管束我们。我们便可得真正的自由。”顿了顿,王后又温言道,“总之,你别怕,万事有我。你能每日清醒两个时辰便已很好,我且留着那个女医师。不过…… 话未说完,只听得殿外侍卫往来喧哗,近侍匆忙来报 分卷阅读10 ,有人闯进了圣地。羲和从塌上急站起来,眉头紧皱:“三株果!” ☆、病起2 是夜,御遥以凡人之躯闯入羲临圣地,望突泉。望突泉中养着一味三株树,三株树的果子即为三株果,有延年益寿的功效,但若想享食果子,便得以魂魄饲树,得三百年人寿后,魂魄尽散,不得轮回。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羲临国向来不轻易食果。 御遥的到来唤醒了守护果树的一头蛊雕,蛊雕状似雕鹰,其头长角,其声如婴,最喜食人。此番御遥自封了法力,周身没有一点仙气,倒是弥漫着两分人间的烟火味。蛊雕寻着气味而来,待见得目标,扑腾着翅膀急冲而下。御遥定定地立在此地,没有半分偏移。却见得一柄青铜剑斜里刺来,落地时一片红色霞光,将蛊雕生生隔在仙障外。白色的身影抱着她跃出望突泉立在云头,这才摊开扇子笑道:“这回我这个守护神还算称职吧?” 御遥恢复了本来面貌,从他身上拂下一片流桑花瓣,“近来你是法力又进了许多?还是时时偷偷地伴与我身边?” 桑泽摇扇的手僵了僵,转瞬便从容道:“你自封了法力,术法现于印珈上,我实在不放心,便下来看看。”停了停又道:“此番必是惊动了王宫的守卫,可还下去?” 御遥抬眼含了点笑意看着他,“那是自然,好些事我尚未找到答案。如今我封了法力,行动多有不便,你随我同去吧。” 望突泉是羲临圣地,夜里出了点声响,但好在有惊无险。然而执礼的长老巫真仍坚持要做一场法事,以慰平安。新君身体抱恙,于是法事便由王后坐镇。 王后的寝殿内,除了榻上昏昏沉沉的均卓,连个侍女都没有。御遥留了桑泽于殿外守护,自己近身坐在床榻畔。床上的男子听到声响,微微睁开双眼,目光里有朦胧的气息,神智似乎有些不清,口中含糊的说着什么。御遥近过身去,才听清,是一句“你来了。” “你可知我是何人?”御遥蹙了蹙眉问道。 “我对不起你,阿……阿御。”和昔年在巫山上一样,笼住她的温暖掌心,再度握上她的手掌。 “你?”御遥好似不敢相信,想抽回手却还是由他握着,“离合,你怎么带着记忆?你竟记得我?” “我不是……”床榻上的男子突然急喘起来,“我……我……”御遥急忙揽过他,拍着背帮他顺气。 “你们在做什么?”凤仪端庄的王后站在殿门外,一张原本柔美俏丽的脸上,浮现出狠戾的颜色。赤金琉璃的凤冠在她疾步走来的仪态中颤颤摆动,两侧垂下的碧玉珠泠泠作响。 御遥如今仍是医女模样,但一双眼睛却依旧是上古神女的威严锐利,只淡淡回过来望了王后一眼。年轻的王后便有点被慑住,接过均卓,音色里仿佛带了点乞求:“还是我来吧。” 御遥放开手,起身让过。待王后将君卓安抚好,才开口道:“可曾想好了?何时来与我聊聊天?昭禹阁内我已等你很久。” 神色晦暗的王后望了望屋外,良久才道:“你要保证均卓还能恢复,同以前一般。” “均卓如何——”御遥循着她方才的目光望去,“全在王后一念之间。” 在人间望月,许是应为太过遥远的原因,竟蒙生出几分朦胧之美。天上云烟袅袅,细细瞧去,原是鱼鳞之云,层层叠叠的从四周天际往中央会聚。御遥将目光转向屋内正打着扇子一个人下棋的桑泽,眼里酿出几分清冷之意,嘴角的笑也似复杂疏离。想来时光,还是让他们走上背离的道路。万年相知,也不过如此。 万籁俱寂时分,昭禹阁迎来一身黑色斗篷的王后。连衣风帽之下,是一张精致姣好的面庞,颇有几分八荒女仙的风姿。而然面对着贵妃榻悠悠饮茶的女子,却黯了神色。 屈膝拜倒的瞬间,御遥微微有些诧异,这样的转变实在太快了些,本欲伸手拦她一拦,却望见她的眼角处落在了自己身侧的少年身上,于是便任她跪着。 “神女要知道什么,羲和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上的女子声色里伴着些颤抖。 “你倒是能看出我是谁,看来是准备言无不尽了。” “以三株果烹煮之茶,从来没人可以抗拒。便是上月宴席之上桑泽殿下也是贪杯饮下,唯有神女滴水未占,前两日您又百般推辞,羲和想着定是神女亲临了。” “的确好智慧。既知我是谁,便三思而言,切莫打了诳语。且先说说均卓此病的前因后果。” “均卓的病,要从三年前说起。那年我十五岁,正是及笄之年。我与均卓自幼相识,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又因均卓是世袭的祭司,母后为结束王权和神权的争斗,便将我许给了均卓,以实现王权与神权真正的统一。这本是一件让所有人都满意的事,却不料在我的及笄礼上,均卓主持仪式接近尾声时,宫殿中响起阵阵笛音。那笛音我至今还记得,似悲悯沉痛,又如缠绵悱恻;片刻之后又变得安静从容,仿若沧海桑田之后,从万水千山中走来。当我等众人还沉浸在笛音中时,均卓却无端 分卷阅读11 倒下。待他醒来,便是一病不起,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后来……后来的某一日……”话至此,跪倒在地的王后不禁抬头望向一旁站立的白袍少年,与她大婚当日望向桑泽的那一眼如出一辙。 御遥抬眼和桑泽相视一笑,“桑泽殿下是本君最信任之人,你但说无妨。”笑意尚未收敛的少年,听得此话,面色蓦然一僵,万年相守,终于从她口中说出这句话。 “均卓患病不久,有一日,一个自称谪仙的青年来到宫中,他说他有法子治愈帝俊。起初我也是不信的,但那时正值羲临举国上下灾荒之年,谪仙捻诀唤雨解旱灾,又开炉炼丹治时疾。羲临上下全凭谪仙,才度过了此等祸乱。之后,我便将均卓交付于他。却不料,谪仙说,治疗均卓的法子,只需我与均卓即日成婚。待我与均卓两厢交合,便可病愈。当时我也曾觉得荒谬,均卓这病来的奇怪,治愈之法更是莫名。但又想着谪仙确实有神通,他既可解我羲临举国之险,治愈一个凡人,自当不在话下。于是,便遵了他的意思,与均卓大婚。又因前两年由长老巫真占卜,不易婚嫁,便拖到了此时。” “谪仙?四海八荒诸神我识得不少,至于仙嘛,确实知之甚少。不知王后可知其名号?” “名号?名号,羲和不知。”跪在地上的王后有些恐惧,却又仿佛鼓起了十足的勇气,“但他的相貌,羲和记得,与……与桑泽殿下有些相似。’ “有些相似?”御遥转头望向桑泽,“桑泽殿下的一副皮囊长得甚好,若是与他有几分相似,想必有几分英姿。不如你再好好想想,那人是何容貌?” “那人……那人是桑泽殿下。”年轻的王后咬牙道。 “桑泽。”御遥重新饮下一口茶,没有回头,只是淡漠地开口,“想来这一切也是我在梵镜时,你代我处理的事吧。” “我与圣上结了印珈,为圣上分忧,是我分内之事。”白袍少年合上扇子,恭谨道。 “你在巫山多年,倒是甚少听你说这般君臣分明的话。”御遥站起身,绕过羲和负手立在门边,“看来日后六合五镜诸事我也可以放心交由你了。” “圣上放心,我定会竭尽所能。” 御遥抬头望着满天的鱼鳞云遮得月光时隐时现,脑海里竟想起自己三万岁参加四方君宴领母神法旨,执掌六合五镜的场景,那日也有这么许多的鱼鳞云,只是与今日不同,那日遮天蔽日的云朵是笼着皑皑白色的银光,比不得如今已是灰蒙蒙一片,全是泼天的黑色。 “神女,羲和已将一切合盘相告,望您救治均卓,赐福羲临。” 御遥于袖中拿出一盒丹药,道:“明日给均卓服下一颗,可保他每日两个时辰的清醒。待下月满月之时服第二颗,便可起身自理。如此三月后再服最后一颗,便可痊愈。” 羲和仿若不信,这般容易便得了丹药,抬眼又不敢望对面居高临下的女子,只得将目光落在桑泽身上,直到桑泽摇着扇子向他微微额首,方才接了过去。 “我一个神族君主,还不至于匡你一个人间帝女。既给了你丹药,便是治病的良药。你大可放心,我会直至均卓痊愈,再行离开。” “羲和不敢质疑神女,叩谢神女恩德。” “但是本君此丹治病不治命,一切还在你自己。”御遥看着天上时聚时散的鱼鳞云,淡淡道。 此后,御遥遣了桑泽回巫山,只许他通过水镜暗中保护自己。 然而王宫确实不太平,不过四月,便经历了三场刺杀。每次刺杀的目标都是羲和,又都是在均卓服药后两三日。 这样在最后一颗丹药服下的那晚,羲和再度来到昭禹阁内,跪求神女护佑。 御遥无奈道:“此刻我被封了法力,与凡人无异。且看之前的两场刺杀,别说还手之力了,我都还需您宫中侍卫保护。” “如此,神女没有半分法力,又如何回洪莽源去呢?不如……”话音未落,只看见两个身影从窗内跃进来,明晃晃的剑直直的望羲和面上刺来。御遥拉着他退至右侧书桌畔,瞬间屋顶三把剑劈下来,角度刁钻,竟一时困住了两人。又三人于顶上飞下来,收回剑,五人配合默契瞬间将御遥羲和两人围在中间。御遥只觉得脑子发昏,这样被人团团围住,剑锋直指的场面,活了二十余万年,还不曾经历过。 王宫的侍卫不偏不倚来的刚刚好,与刺客缠在了一起,御遥和羲和被剩余的侍卫护住,立于昭禹阁外院观望。却不料竟是调虎离山,黑压压的数十人,从天而降。为首的两人一人使九节鞭,一人使三银倒钩,皆是远攻的利器。御遥眼看明晃晃的鞭子呼啸而来,她虽封印了法力,功夫尚在,偏头让过,只见门口的石狮被击成粉末。斜里一把银钩越过她直击羲和而去,却又转瞬转过头来。她站直了身子,有烈烈夜风扬起她齐腰的长发,眉眼露出一抹厉色,正要还击。羲和一把上来拉住她,往后奔去。 来的一批杀手功夫着实不错,御遥由羲和拉着一路且退且避,慌乱中竟奔入了羲临圣地。御遥想着,这正正是个好地方。果然一众杀手转瞬追来,个个从 分卷阅读12 天而降,唯恐不惊动那头护树的蛊雕。 果然,三珠树之根泛起层层白雾,羲和又惊又俱,拉着御遥的手止不住颤抖,连连询问:“神女,我们往何处走?” 御遥看着对面数十人持剑而立,“往前走便是一剑贯胸,往后走那食人的孽畜却也是了不得。或许我们可以搏一搏,反正蛊雕也不识人,保不准就吃他们了。” “皆听神女吩咐。” 羲和带着御遥急急后退,那树根在白雾散尽后裂成两半,一声如婴啼泣划破天际,步步逼近的杀手却仿若未闻。转瞬间,羲和一把推出御遥,数十把剑齐齐刺来,蛊雕更是配合着张开尖而长的嘴巴。御遥周身流桑花浮起,阻止了剑势,却没有止住蛊雕,被其一口吞下。 年轻的王后悠悠走来,伸手将三株果喂给蛊雕,额头抵在它脸畔,温柔道:“到底还是你的法子灵,吞了神女,便是杀不死她,也可困她个许多年。此刻,我已听你话阻了丛极渊那人神两界的通口处,神族仙界一时半也感知不到我们的气息了。” “简直异想天开!”半空中,白袍少年踏着层层鱼鳞云怒气而来,“是本座太纵容你了吗,你在羲临国土之内无法无天也就罢了,如今连本座都干诓骗,还敢伸手到洪莽源?还不速让这孽畜将阿御放出来。” “桑泽殿下,箭在弦上,铁索横江,你我都回不了头了。何不与我赌一把,待我享够这人间情爱,温暖美丽,我自会向神女请罪。届时你再来英雄救美岂不两全。” 羲和明丽的脸上似悲似喜,良久,看着敛尽怒意的神君消失于天际,摩挲着蛊雕:“便是神又如何,但凡有了欲望,与人又有何异?” ☆、往生1 来来往往,期期艾艾,却又徘徊无路。 御遥看着眼前芸芸魂魄,在无数次找不到轮回后崩溃破裂,然后再转瞬恢复,再继续兜兜转转。如此往复,不得安宁。只是经过她时,都纷纷惶恐避让。她敛尽了流桑花,弥漫出一丝凡人的气息。很快那些魂魄向她涌来,却没有将她拖入其中,只是围着她上下巡视,仿佛觉得不可思议。唯有一个魂魄自她出现,都不曾动过万分,始终直挺挺的站在众魂之外。 御遥化出一把七贤古琴,以凡界之音前后奏了《吊殇》《抚灵》《羽释》三曲,却没有丝毫作用。那些涌向她的魂魄在看了她片刻之后,依旧是一副跌跌撞撞的样子,自顾自找着轮回的道路。 倒是那个一直站立不动的魂魄,此刻正颤悠悠飘过来,低着头跪下,是一副恭谨模样。 “还算是个有脑子的。”御遥手下未停,只是换了一首《镇磐》让周遭安静下来。 对面的魂魄抬起头来,是个模样清秀的女子,沙哑着嗓子,“能进的这蛊雕腹中,又魂魄俱全的想来不是神也是仙了。万望神仙救我,救救这羲临上下。” “看你这虚弱程度,应是是比他们早些进来的吧。你倒是尚有神识,不像其他人般早已灭了心志。如此执念,确实多年未见了。” “我的确是第一个被蛊雕果腹的。是那羲吝女王将我害成这样。” 御遥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瞥了女子一眼,却没有让她在说下去,“近日来,我听了太多诳语,还是眼见为实吧。” 于是待《镇磐》结束后换了一曲《往生》,只见得刚刚跪于地上的女子连带着周遭众魂魄都被引入了琴中,待魂魄引尽,随着奏出的缕缕往生曲,往生便如同一张巨大的画卷,缓缓展现在眼前。 羲临国自朔冰常阳山伤重沉睡,遂进入人治时代。传至羲吝手中,当真已是千秋万代。 此时在位的是羲唯女王,羲吝之母。 随着一声明亮的啼哭,床榻之上的女王终于得到喘息,疲惫却又十分慰藉道:“快抱来让我看看。” 然而接生的产婆却犹豫着不敢上前,女王再三催促,终于看出一些端倪,命令道:“抱上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玉致可爱的婴儿,眨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一点鲜艳的红唇微微蠕动,是讨食的样子。 “是我的好孩子,长的这般好看,母后……”后面的话再也没有说出来,羲唯定定地望着婴儿的左臂,确切的说是半条左臂,小臂至手根本就没有。她掀着襁褓的手僵硬着,眼中一片死寂。 羲临王室古训:凡婴孩不健全,即为神弃者。祖宗不佑,天地不容。 陪侍在一旁的女相提醒道,“片刻十巫就会过来问候小公主,届时断不会容她性命。还是让臣料理了吧,也不至于落了把柄过于被动。”话毕闭眼别过头伸手掐上婴儿的脖子。” 床榻的女王空洞着一双眼睛,慢慢恢复了几分神色,腾出一只手止住了女相,缓缓道:“总也是留着我的血,与我魂脉相连,送去望突泉吧。 女相顿时大惊,跪倒在地。 “去吧。”羲和挥手示意。 而后,羲唯昭告天下,产下死胎,虽不至于像生下不健儿那般需要母子俱死以谢万民,终究须得付出代价。这个代价便是权利 分卷阅读13 的旁落,从此王权归于祭司殿,历经数万年,神权终于临驾于王权之上。羲唯成了羲临开国万万年以来第一个失了王权的女王,说是只是一个帝国的象征,是为一件摆设。 祭司殿更是以接生那日伺候女王不当为由,赐死了所有参与接生的侍女,包括当朝女相。 然而,退出政权中心的羲唯,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般萎靡难过,她将更多的时间用来侍花弄草,玩石把玉。只是偶尔经过望突泉时,总是莫名放慢了脚步,又匆匆奔过,有一次还踉跄绊倒在地。 而祭司殿中,十巫收得了王权,虽已是风头无量,却也没有彻底的放心。纵然权利在手,也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因为待十五年罪罚之后,女王尚有一次重饮玉壶井之水再结珠胎的机会,到时若生下公主,王权便将重归于女王手中。而羲临世代女王皆传配日月麒麟,以此护身,谁也伤不了半分。 直到十年后,少祭司晚颂独修结束,十巫开始各自相授。 一日,长老巫真带着晚颂于祭司殿梧相阁学习礼法,侍茶的小侍女送上茶水,脚下一滑便将一桌的书籍泼了个湿透,吓得跪倒在地,连连求饶。 不同于先代各祭司因能探得神谕而自诩人间之神,一贯的冷若冰霜,拒人千里。现任少祭司总以万民为先,认为探得天道根本还是在于为民谋福,是故向来温文亲切,慈悲仁爱。 “不碍事,下去换身衣服,仔细自己烫伤。” “奴婢谢过少祭司。”俯身在地的女孩满怀感激,抬起头谢恩。台阶之上的少祭司于她温和轻笑,眼角微眨,是一副熟络的样子。 然而巫真在那见少女的那张脸时,全身血液上涌,竟是半天不能言语。此刻羲临国闵城之内的羲唯女王,是他看着长大,最是熟悉不过。而眼前这个小小侍女,竟和她长了一张八九分相似的脸。 “你是哪个阁的,于此伺候多久了?” “我……”祭司殿规矩,十巫从不与为奴者交谈,唯恐沾染浑浊之气。向来怯弱的女孩似乎不确定巫真是在她问话,又好像不知如何答起,只得哀哀求助少祭司。 “长老,这是阿泉,是我八岁那年在王宫望突泉畔带回来了的。来此侍奉已经五年多年了。” “胡说,望突泉是我羲临圣地,非寻常人可以近的,一介幼女,如何莫名出现在那里。”巫真走到女孩身侧,上下打量,突然目光落在她左左手一截空空的袖管上。“这手?” 女孩有些害怕的后退,巫真一把拦住,掀开衣袖,看着半截手臂,仿若不行,“这……这竟是天生便不全的。”顺势搭上她右手心脉。时间一寸寸过去,巫真的脸色一分分白下去。 女孩被他两臂膀都执着,挣扎不开,泪水簌簌而下。晚颂看着不像仅仅打翻茶水这般简单,忙上前求情。 巫真弃了那断臂,挥手示意晚颂住口。又重新测了一遍心脉,苍白的脸上露出一股冷意,甩手扔下女孩。 “人当真是你带回的”巫真开口问道。 “晚颂从不说谎,长老是知道的。” “将前后之事一字不漏,讲与我听。” “是。”晚颂看了一眼阿泉,眼中泛起好奇,而更多的是忧虑。这些年除了闵城王宫中的那位无权无势却又随时可能翻身的女王,实在没有什么值得长老如此震惊和上心的了。 记忆纷沓而来,于晚颂却觉得是一件不错的事。“我还记得,那日正是朱 卷国国王前来朝贺,我随巫彭老前去闵城王宫观礼,后来长老被留下陪侍。我因尚未举行祭祀接任礼,不得面见女王,一人徘徊于宫内。不意迷路误闯圣地望突泉,惊动了护树的蛊雕,原以为会成为其口中餐。却不想千钧一发之际,蛊雕调转方向,竟是一个四五岁岁的幼女掷着三株果在引它。蛊雕食得果子,竟安静了下来。趁着这安静地片刻,我便带此女逃离了望突泉。她无父无母,不知前事,我怜她孤苦,也感她救命之恩,便将她按在祭司殿外室伺候,阿泉此名也是我为她娶的。原是我惫懒,只因在望突泉相遇,便随便取了一个名字。”晚颂说完最后一句话,有些抱歉的看了看阿泉。眼泪朦胧的女孩低头咬着嘴唇,瘦弱的肩膀有轻微的抖动。 “小小弱女,现身于望突泉,还不惧蛊雕。晚颂,你难道不觉奇怪。”巫真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女孩。 “幼时初见,并不觉奇怪,只觉得应带她离开。若不是她,晚颂也许已经命葬于蛊雕之口;若不是晚颂,阿泉也可能再无来日。”少年立于殿中,眉间一派温柔慈悲。 素衣简衫的侍女,眼中聚起层层感激之情。 “你不是十巫看好的祭司,却偏偏是神谕所定的祭司,而我至今参不透神是何意。”巫真感概道:“如你所说,你两已是两清。阿泉再以侍婢身份留在祭司殿也不合适。” “长老,阿泉从未……” “让阿泉与你同修礼法,以后你学什么,她便学什么。”巫真打断均卓的话,转身看向一脸茫然的女孩,“你不叫阿泉,你有名字,单名一个“吝”字。叫羲吝。”b 分卷阅读14 r   “可是爱惜的惜,惜吝,重惜也。确实好名字,长老怎会知道?” 巫真没有回答,也没有纠正。而是一人走出了祭司殿,看着满天云卷云舒,堂前花飞花谢,默默前行。 羲吝,音同惜吝,爱惜,难舍也。 这是十年前闵城王宫与祭司殿共同定下的名字。 如此,阿泉与晚颂一起跟随十巫学习。 巫真巫抵教授礼法,晚颂学祭司礼,阿泉学祭天安民礼。向来沉默的女孩难得出声:“巫谢巫姑两位长老授我六艺,教我品茶识花,算是陶我情操,开我眼界。这祭天又安民,阿泉实在惶恐。”晚颂在身侧,听得清楚明白,眉间忧色隐隐而重。长老却只是淡定道:“让你学,自是有用。” 巫礼巫咸教授史典,晚颂背诵祭司殿历任祭司生平,阿泉阅览羲临王国历代女王功绩,她难得有兴趣,将现任女王羲唯的前半生多读了两遍。其中有一段是外界不为人知的秘辛,作为羲临王国圣洁的象征,和为保持血统的纯正,羲临历代女王必为处子之身,靠玉壶井之水繁衍后代。而羲唯女王竟然爱过一个异国男人,还失身与他。看到此节,尚未满十岁的女孩或是还未知人事,并不觉得有多么震惊,只是默默合上书本,“咯咯”发笑。 巫即巫朌教授占卜,晚颂学阴阳术,阿泉学纵横术。那时年幼,少年看着眼前纯净明丽的女孩,一直想测一测她的前世,看一看她的来生,到底是怎样的灵魂才会凝聚出如此干净的双眸,就是比之望突泉水也不遑多让。却因功力尚不纯厚,始终未曾成功。 巫罗巫彭教授骑射武功,晚颂精修于剑术,阿泉却没什么兴趣,数年来连一匹马也骑不好。巫罗长老震怒,少女出言安慰,“执剑驭马者有晚颂,有您,有十巫,还有千千万万的将领和士兵,缺一个阿泉不算什么。或许您可以教我执些别的。”话至此处,扬起脖子想了一会,玩笑道:“比如棋子。” 说这话时,少女已经十五岁,距离她被晚颂救回祭司殿已有十年,受十巫相教也近五年。许是朝夕相处的缘故,两人面容里竟有了六七分相似。只是气韵上一个温柔悲悯,一个清冷寡淡。 在她的及笄之礼,十巫送了她一份大礼,那是以祭司殿三宝之一的玉莲藕雕琢成的一截左臂,五指洁白纤细,与她完整的右手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女长老巫姑更是取自己精血,为她连接残臂,从此她的血液与巫姑一族的血相融,行动上更是与常人无异。那日,晚颂第一次看见双臂完整的阿卓,因是成年之礼,额前秀发皆被向后梳起,挽成一个饱满的发髻,三千青丝与髻尾倾泻下来。偶尔被风拂起,飘于耳畔。 “十巫之礼如此贵重,晚颂便借花献佛,算为你锦上添花吧。”边说便将一只打磨的晶莹剔透的玉簪子端端正正簪如少女发髻。 师从十巫的年岁里,阿卓也曾出去游历,算是见过了天地。只是能被人这样挂念和重视,她有一瞬间错觉,感到欢悦。可也仅仅是一瞬,她抚摸着已于常人无异的左臂,持了恰到好处的分寸:“诸师如此厚爱,阿泉永世不忘。”而更多不在十巫面前的时候,她总是以自己之血卸下假臂,只是融进了巫姑的血却无法再清除。 作者有话要说:  假日三更哈! ☆、往生2 三月后,晚颂提前继任祭司。按理晚颂应于他二十岁行弱冠礼后,再任祭司位。但因现任祭司久病缠身,不理殿中事宜多年,加之晚颂各项礼仪课业学得出色,十巫便提出了此节。给早已无权的女王象征性递了奏表,绕了一圈由祭司殿盖上玺印,如此便定了下来。 羲唯在见到奏表时,神情冷淡且蔑视:“十巫如此迫不及待,却也就这点手腕了。” 而在晚颂的祭司礼上,却又温和亲切,只缓缓道,“果然是神选中的孩子,就是受教于十巫,也是出尘不染。” 对面向来礼仪周全,风度翩翩的少年,却于此刻失了分寸,忘记了全部礼节,面前这个依旧保持着姣好容颜的女王,除了眉目间因经历世事沉浮刻下的沧桑,其他根本与祭司殿中那个断臂的少女没有半分区别。 他如同一个玩偶,被人牵引着完成了接任礼。直至夜色已深,回祭司殿的一路上,他的眼前耳畔不断浮现那个少女的断臂,想起羲临王国的古训:凡婴孩不健全,即为神弃者。祖宗不佑,天地不容。想起多年前巫真长老的话:“你不叫阿泉,你有名字,单名一个“吝”字。叫羲吝。”那时他从未想过是羲临王国的国姓,他又怎么能想到!然而这些年里十巫对那个女孩看似倾囊相授,宠爱有加,竟不过是一场棋局罢了。他们都是早早晓了真相的人,他与阿泉,不过是神权和王权博弈中的两颗棋子! 回到祭司殿的时刻,已是月上中天。那个断臂的少女却尚未入睡,只是站在梧相阁门前,正在期期而望,等他归来。 “你还未歇息?” “我若歇息了,不是让你白跑这一趟?”少女垂眼看着“咕咕”翻腾的茶水,已有丝丝 分卷阅读15 缕缕的清香沁鼻而来。 “你知道我要来,你在等我?” “听闻你今日表现不甚理想,可是为了什么?”少女叹口气道:“若不是长老们不让我出祭司殿,我定守在你身边,绝不让人笑话了你去。”边说边拂去第一遍茶水。 “无人笑话我,不过是太累了而已。”当真一脸倦色的少年,抚摸着女孩的断臂,“这里会不会感到痛?” “傻瓜!”少女拂去第二遍茶水,见杯中新叶株株挺起,“我是天生残疾,出世便断臂,怎会痛!” “夜色已深,早些歇息吧。”少年声色疲惫。 女孩与他明眸浅笑,将茶水地上,“如此,我便走了。茶已沏好,喝一口便安歇吧。” 晚颂递过茶,正要仰起脖子喝下去,却被阿泉拂手拍下,“茶水尤烫,你急什么!”话毕,连带着整壶茶都被她顺手带走。 晚颂看着逐渐消失于夜色中少女,强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他奔上去,于身后抱住女孩。那一刻仿佛天地都安静,唯有从女孩手中滑落的陶瓷茶壶,跌成一地碎片,和着滚烫的茶水轻零零滑向远方。 “阿泉,我们走吧。你若像我喜欢你一般喜欢我,我便娶你为妻。你若只是敬我为兄,我也可以把你当妹妹照顾一辈子。 离开这儿,我陪你一生,免你苦,免你伤,免你颠沛流离,无枝可依。” 双肩微抖的少女,抬眼看着无边夜色,是望不尽的黑暗。转过头来,却是一派淡定从容“今日闵城王宫中的人,可是吓到兄长了?这般胡话!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能去哪?再者你我皆是父母遗弃之人,从出生便是颠沛流离无枝可依的命运。何谈免伤免苦?更有甚者,下月你就要大婚了。巫谢长老家的女孩已经入主祭司殿月照楼,我已替你看过,当真国色无双,并不委屈了你。” “闵城王宫中的人?”晚颂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竟知道?你是何时知道的?” “我一直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样该多好。”少女有一瞬的哀怨浮上眉间,或许是难得的说了这么多话,声音竟有些干涩,“你且想想十巫让我学的都是些什么?当日可是巫真亲口告知,我叫羲吝。羲乃国姓。吝从口,唯王女之名可用。只有你这个傻瓜,会觉得是珍惜之惜。今日见了王宫中的人,可是都明白了?” “你今晚在此候我,就是想告诉我,你早已知道一切。” “不,我是想告诉你,我讨厌他们让你提早知道了这一切。”从未有过的戾气在女孩眸中浮现。 “你……”晚颂怔在原地。 “兄长不要想太多,你自好好当你的祭司,安心完婚,他日有了孩子让他叫我一声姑母便很好。闵城王宫中的人和十巫若能让我们这般度日,我便与他们彼此相安。” “说到底,你就是要把我推向别人。”少年苦笑,从袖中拿出一瓶药,看着她被水溅到的脚踝,“你也大了,我既是你兄长,总也不也能像儿时般随意替你抹药擦伤。” 少女接过,于手中摩挲,转身离开。一颗偌大的泪珠砸在地上,湮没在黑夜里。 她没有告诉晚颂,与他青梅竹马的这十年,因相救而相识,前五年受他庇护,虽是为奴者,偶尔受罚,却不曾吃过大苦,她很满足。后五年,与他结伴师从同宗,更是兄友妹恭,无论授业之人出于怎样的目的,能在君侧,她便欣慰。 她算准了所有人,却唯独算漏了这个最慈悲温柔的男子。 三十三日后,晚颂大婚,从来相伴在侧的侍女,却没了踪影。到底除了祭司殿众人,并无人知晓女孩的存在。此番又是 祭司大婚,自当无人会去理会。便是祭司本人也无意寻找。 倒是今日前来主婚的两人,让人不禁议论纷纷。左首是羲唯女王,右首是上任祭司恒廷。羲临朝中皆知,距离此二人因政见向左,恒廷以病重退朝至今,两人已有近二十年未曾见面了。只是谁会想到,恒廷退朝后的第五年,羲唯女王也因诞下死胎而退出朝野。世事当真让人唏嘘不已! 多年未见面的两人,恒廷持着君子之风,又兼臣下之礼,先向羲唯问了安。羲唯保持着女王惯有的气度,眉眼却一丝都不曾望向他,只淡淡道:“久违了!” 吉时的钟声想起,一身大红礼服的新娘缓缓走来。许是严妆重饰,新娘走的不甚自然,晚颂却始终一脸和煦笑意,于红毯高烛畔静静等待。拜君亲的那一瞬,新娘的目光落在女王的面容上,久久不曾离去。 洞房之内,自是春光旖旎。少年的吻温柔且热烈,吻上那半截残臂,眉眼间皆是不忍和疼惜。仰面的少女,望着百年好合的帐顶,眼中一片清冷,“兄长今日所为,他日能否不悔?” “我不是你兄长,我是你夫君。” “我只问你,能否不悔?” “不管他日,世事如何,我绝不后悔。”少年直起身子,于墙角抽出佩剑,“如若言悔,便如此烛。”话毕,一截红烛碎成两段。 “喂我解药!”少女的眼里 分卷阅读16 聚起一抹傲色,言语里却是欢喜的样子,“今日你我洞房花烛,理该彼此缠绵,如此用药控着我,委实不好看。” 床榻的男子,紧绷了数日的神经,此刻终于松弛下去,递过解药的瞬间眼前一片炫目。 已解了控制的女子,扶起晚颂,将他枕于自己的腿上,为他眉间轻柔,“这般李代桃僵,巫谢那边又该如何解释?” “不要怕。我们是天赐的姻缘。那巫真家的女孩,早有中意之人,是她求了我的,她自会去解释。说到底是你帮了她,不然如此弃义逃婚,巫谢阖族必得已死谢了祭司殿。” “哦,罪名竟这般大?”床榻之上的女子合眼轻笑。“那倘若她不求你,或者她早已钟情与你,你又当如何?” 年轻的祭司坐起身来,伸手抚上女子的面庞,将她拥进怀中,良久才道,“阿泉,我真的不知道若如你所说那般我会怎样。毕竟你曾拒绝了我,毕竟那样会伤害另外一个无辜的女孩。所以我说这是天意,天意没有让她爱上我,天意让我娶你。” 女子睁开双眼,眸中冷色依旧。 这世间,何人不辜! 索性巫谢家的女孩自小养在深闺,几乎无人认识。权利又握在十巫手中,此番变化巫谢自咽苦果,对外宣称阿泉是他族中女孩,算作了断。 却不料,还未过月,那个弃婚私奔的少女却回来了。阿泉在祭司殿正门口遇见她时,她正与门口守卫争执不休。 “参见夫人。”侍卫见过阿泉,转而又喝道:”休得胡说,这位才是巫谢长老家中的千金,如今的祭司夫人。” “你——你不是阿泉吗?我在月照楼中见过你。” “你当日所见之人确是阿泉,但此刻所见也确是祭司夫人。”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要见祭司大人,他不会不管我的。” “你若执意要见,便随我来吧。” 月照楼中还是往昔情景,俨然自这个少女走后,再也无人进来过。 “这和我当日入住时还是一样光景,定是祭司大人还在等我,不容别人进来糟蹋了。” “你们自小便定下的姻缘,晚颂倒确实放在心上,等着有一天长辈们抬上日程,便娶了你进祭司殿。”阿泉径自坐下,晃了晃茶壶,才想起壶中无水,笑了笑放下。“你叫灵韵是吧?” “对,天生灵性气韵长存的意思。” “名字不错,巫谢擅长的便是这些风月骚雅。只是可惜了!” “你在说什么,族长名讳也是你随意叫唤的!祭司大人呢,他到底在哪里?” “你看你,一声祭司大人比之我一声晚颂可是亲疏已分?祭司大人我都直呼名讳,何况巫谢?”你见不到晚颂了,“想要说的话,讲给我听也是一样的。因为都不能如你所愿。” “你……没见到晚颂我什么也……” 只听“啪”的一声,是极其清脆的耳光声,灵韵被震得有点发懵,这十七年来一直是族中的明珠,被精心呵护,别说打连骂都不曾挨过半句。回过神来时,左半边脸已是火辣辣一片红肿起来。“你,竟敢打我?你可知我是堂堂……” “你是堂堂什么?”阿泉走近一步,眉梢带了一抹笑意,眼里却是冷色渐重,明明比对方还小两岁,气势上却是万分的逼人。“我是提醒你出口要有分寸。你记得,在这祭司殿中,我直呼巫谢不算什么,但你若想叫声晚颂,却是万万不能。”说话间,伸出手轻轻的抚摸对方留着她指印的脸颊,一直轻抚到下巴,用三根手指抬起,“你不就是想说,没见到晚颂你什么都不会说吗?不用你说,我替你说。你无非就想求晚颂收留你,想着我不过是个李代桃僵的侍女,以你的出身只要晚颂留下你,这祭司夫人之位早晚是你的。对吗?”阿泉甩开了她,连嘴角都弯起一丝笑意。却没有留给对方半分喘息的机会。“我还知道,你不敢去找巫谢,因为你根本回不去。依着巫谢的性子,你弃婚私逃已是死罪,如今被弃又归,如此不义不贞,就是一死都不会给你痛快。你于祭司殿求救,无外乎想着晚颂悲天悯人的性子,会救你一救。怎么,仁慈悲悯就合该放你做出这种不知廉耻之事?就合该容你来回反复,留你一席之地? 灵韵看着阿泉眼中逐渐聚起的狠厉之色,咬着唇极力控制自己的恐惧:“你……你一个小小侍女,左右晚……祭司大人做主,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阿泉叹了口气,敛尽眸中厉色,“我曾告诉晚颂,你姿容绝丽,与他很是般配。我还请他日后与你有了孩子,认我做姑母。我只盼着晚颂平安喜乐。爱屋及乌啊,他身边的人,比如你,比如你们的孩子,我都会一样的爱护。他听了我的话,已经定了心要娶你。可你呢,你做了什么?你又让他做了什么?你一个有了意中人要私奔,让他觉得是上天给他的机会,可以如愿娶我。他要娶我,我是多么开心啊,那么好的男子,要娶我为妻,做我的夫君。可是,我们怎么可以结为夫妻,我们是有着共同血脉的亲兄妹?”最后的一句话,阿泉扯着灵韵几乎疯癫着吼出来。 分卷阅读17 “你……你说什么?”被甩倒在地的女孩震惊到了极点。 “我说,晚颂,你口中的祭司大人,他是我亲哥哥。”阿泉仿佛被抽光了力气,又好似多年压抑的情绪得到了发泄,她也委顿在地上,爬到灵韵对面,握上她的双肩,眼里仿佛要泣出鲜血,双唇更是止不住颤抖,“你可知我反反复复告诫了自己多少年,才和晚颂保持着可亲不可近的适当距离?我又是盼了多少年,终于等到他可以娶亲成家平安走出棋局的这一刻?我一生唯一一点想要守护的东西,我生命里唯一的一点点光亮,就因为你这千金小姐的任性肆意,瞬间破灭!” “我……我……不关……” “说到底,根本不在你。”阿泉推开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灵韵,抹净了脸上的泪水,“但是如果不是因为你,今日的我和他日的晚颂,痛苦便会少一些。”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终究是巫谢一族教导出来的人,灵韵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对面这个女子什么都和她说了,定是不会放过她。 她扑向阿泉,右手于左手食指的碎玉莲花戒中抽出绞魂丝,速度极快,拂袖间便是阿泉看着来势已退出一丈,到底还是被她割破了脖颈皮肉。 一击即中的女孩,松了口气,恢复了一点镇定,言语自负:“绞魂丝是我巫谢一族的防身武器,亦是必杀技。绞魂丝之所以叫绞魂丝,是因为被银丝割伤之人,会流血不止,不死不休。死后三魂更是被收入戒指中,以此提升执戒之人的修为。我虽修为尚浅,只伤了你皮肉,但伤在你颈间,同样会血流不止。 “是吗?”阿泉摸着渗出的颗颗血珠,“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灵韵睁大了眼睛,仿佛不可置信,“你……伤口……伤口竟然自愈了!你……” “其实想想也确实不能全部怪你。”阿泉甩了甩手上残血,恢复了一贯的温言细语,面容上已无任何情绪波澜。“可是怪我吗,谁会自己怪自己?怪晚颂吗?他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他的。所以此中代价,只得劳你担一担了!” 她伸出血红的手掌,将灵韵一把牵引过来,“我没杀过人,也不知杀人后该如何处置。容我想想,给你找个好去处。” 灵韵又惊又恐,但被阿泉捏住了脖子,根本说不出一个字,只得不停摇头。 “你明明已经不在局中,便是一人漂泊,或许孤单冷清,但总也是自由天地,潇洒来去。”阿泉的眼中浮上一丝憧憬,又厉道:“你若不贪念祭司夫人这一位置,不贪图祭司殿看似风光的日子……罢了,哪来这么多如果。”边说边将已经晕倒的女子扔于地上,两指轻点,封了其穴道。 月照楼正门关闭时,她想起片刻前那个女子说的话。 “这和我当日入住时还是一样光景,定是祭司大人还在等我,不容别人进来糟蹋了” 她正了正衣襟,想起新婚的第二日,晚颂对早已后在门外的月照楼管侍吩咐道:“关闭月照楼,从此来梧相阁侍候。” “祭司大人,这不合礼数,历代祭司夫人都需入住月照楼,月照楼更是祭司夫人独修之处。” “没有什么不合礼数的,自今日起,夫人只住在梧相阁,即便独修也在此地。” “这……” “若非要个理由,便是我不想与自己的妻子分开的太远。如日下之影,有我之处,必有她在。”话音落下时,年轻的祭司抬眼望着两重薄薄的帷幔后梳妆的背影。仿佛心有灵犀,妆成的新妇转过头来,于他相知而笑。 ☆、往生3 晚颂与阿泉新婚满月,按理应前往闵城王宫受女王接见,叩谢天恩。因各中缘由,晚颂谢绝了前来迎接的使者。使者踌躇不定,既不敢得罪此时正炙手可热的祭司大人,又不敢就这般回去复命。徘徊犹豫间,只听一个声音泠泠想起:“罢了,且不论礼数,就当重温一下你我儿时初见之地,也该去看一看。”从内室走出来的祭司夫人,持了温柔如水的笑意,虽是解了使者之围,却看也不曾看他,只留给一个清冷瘦削的侧面。 翌日,阿泉与马车中抚着面上白纱,玩笑道:“如此觐见女王,怕是不合礼数吧。” 晚颂握着她的手,“你为何执意要来此?” “我也不知,许是因为九月九将近,十五年之期将至,我想看看她会怎样高兴和急切?” “阿泉,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即便女王再度受孕,降下新主。我们自过我们的日子,他日我们有了孩子,可以看着他们长大,承欢膝下,不也很好吗?” “你说我们会有这样的一天吗?十巫为何在看见我容貌后,倾心相授?又为何违背祖制让你尚未戴冠便接任祭司位?不过是想控着你、借着我,让权力永远名正言顺地握在他们手中。”阿泉扯下面纱,“何况我也想看一看,若羲唯女王看见我,是何反应?不过想来如今我双臂健全,她也不会有什么怀疑?” “无论你想怎样,我总归陪你便是了。” “我一直觉得自己遭父母遗弃,无人爱护,也 分卷阅读18 不算什么。可是我从出生便遭算计,不过是他人手中的一个工具,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只是未曾想,得你如此爱惜,也不枉来人世走这一遭了。” 晚颂轻抚着枕头在自己肩上的阿泉,笑意正暖。 没有了玺印的女王,上不了雍禾正殿,只得在自己的寝宫接见。她看着跪于下首的女子缓缓抬起头,待看清全部面容,顿时变了脸色,端着茶盏的手不禁一抖,推开上来伺候的侍女,直径奔至阿泉处,确认她双臂无恙,才喘出一口气,客气地笑了笑:“夫人这双眉眼,倒于本宫有几分相似。” “能与女王有几分相似,许是你我前世的缘分。” 然而,满殿垂手而立的侍女、管侍,但凡见过这两张脸的人,都能看出,这根本不是几分相似,除去岁月的痕迹,俨然是一副模子刻出来的。 当夜,女王留了阿泉在寝宫品茗夜话。十巫闻言,由着巫谢和巫姑进宫陪侍。月上中天时,不胜酒力的晚颂昏醉过去,巫谢便陪同一起歇下。巫姑继续留下相陪。 踏着月光,三人漫步而行,巫姑向女王讲述阿泉在祭司殿的日子,为奴,学艺,出嫁。 女王看着身边一脸温顺,笑意浅浅的女孩,道:“如此,阿泉和晚颂,都是十巫□□养育的,着实不易。辛苦了!” “陛下客气了,十巫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罢了。” 说话间,只听得风声飒飒,泉水叮咚。阿泉闻声望去,朗朗开口:“想来这便是传说中的羲临圣地,望突泉吧!” 女王和巫姑蓦然一惊,身后一种随侍也不禁惶惶不安,簌簌发抖。 “怎么来了这个地方?”巫姑不明所以。“趁如今尚未惊动蛊雕,我们缓缓而撤吧。”巫姑擅长六艺和控人心志,于御敌上却只有一点自保的功力,没有半分攻击力。 “方才长老讲了那么许多,却不知这是我与晚颂的相识之地。十年前,我便是在此处遇见的晚颂。” “阿泉,休得胡说!”巫姑瞪了一眼。 “我怎么是胡说,难道不是因为巫真长老告知了您,您才授我六艺的吗?”这话是对巫姑说的,可是说话的女子却对着一脸惊愕的女王报以微笑。 “你……来过这?” “我没有来过这,确切的说,我自出身便长在这。”话音刚落,三株树之根泛起层层白雾,刚刚还只是凉风徐徐,转瞬间已是狂风扫落叶,蛊雕像是得了指令,破雾而出。阿泉跃进一步,飞身迎向蛊雕。与它四目相视,眼里却没有半分杀气,反而透过蛊雕的眼眸,看见当年还是婴孩的自己,有纯净的眼睛,鲜红的嘴唇。蛊雕调转了方向,落在望突泉畔。阿泉抽出腰中软剑削下数个三株果,掷在随侍当中。众人先是一惊,待第一人反应过来,急急拾起果子吞下去,众人都意识到,此乃天赐良机,吃了果子可得三百年人寿,一瞬间便已无人在乎要以魂魄伺树的代价。 “贪生,是人的本能,这不算有错。”阿泉收了软剑,“只要愿意付出代价,旁人便没什么好说的。” “你……”羲唯望着阿泉的左臂,脑子里不停的回响着那句“我自出身便长在这”,“不会的,不会的……” “陛下,何事惊慌,那蛊雕臣已为您驯服,一时半会伤不了你。即便没有臣,她也识得您,自不会伤您。你是不怕的,对吗?” “你不是,不是,你的手臂,手臂……”羲唯秉了半生的王女之姿,端庄持重,此刻半点不剩。只颤抖着一双手,要去掀起阿泉的衣袖,却因朝服繁琐,硬是半天不曾掀起。 “陛下,我左臂和右臂一样完好,今日您已看过。只是忘记告诉你,此乃十巫于我及笄之年的礼物,用玉莲藕做的一截假臂罢了。”说罢撩开衣袖,咬破自己右手食指,将指尖血抹在接口处,很快一截手臂退去血色经脉,恢复成玉状。阿泉将晶莹剔透的假臂递过去,“陛下看看,做得可好。” “你是……你是……不可能!”羲唯摸着自己十五年未变的容颜,“没有魂魄,肉体不可能有意识,你不是……不可能是……” “陛下的确好手段,十五年前以诞下死胎之名不仅逃过一劫,还得了个青春不老,延长寿命的好事?只是今日陛下一路分花拂柳带臣来此处,可是何意?”阿泉将半截假臂重新装上。 “你绝不会是她,孤绝不相信!”羲唯吸入一口寒气,“孤只是不喜有人与孤长的太像罢了。” “今日进宫的路上,晚颂再三相劝不要与你相见。我也真心与他说,我不过想见一见陛下,看看您是有多么急切地等待下一个九月九来临,望突泉水沸腾,重新饮水受孕?是真没想到,您如此狠心,凭着一张相似的容貌,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十五年前你就动过杀心,十五年后杀心依旧。到底为的什么?国君之位?王女之尊?还是那滔天的权势?”阿泉逼近一步,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在黑夜里看不出真实的神色。 “你就当古训不可违!”终究是羲唯软下声来。 “哈哈哈……古训不可违?羲临古训多着呢,比如凡王女 分卷阅读19 必为处子,饮泉之水而诞后嗣。敢问陛下,你可还是处子之身,你所生二子可是饮了泉水方才生下的?” “你放肆!“羲唯又惊又急,“……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为何天生残疾,是真的因为为神所弃吗?”阿泉抬头望天,“其实不过是因为我不是您饮泉水所结之胎,我是您与一个男人的孩子。明明是你的错,却报应在我的身上!” “原来你知道这么多!”羲唯沉沉闭眼,良久恢复了神色,“那么就算我真的藏了一颗母亲的心,真的曾经愧疚过,大抵你也是不信的。你要什么,直说吧!” “你问我要什么?”阿泉像听到一个笑话般,“不如你来说说,你能给我什么?” “的确,如今你是祭司夫人,月照楼新主,而孤只是一个空有其名的女王罢了,确实什么也给不了你。” “你若真的还有一丝人……还有心,下月初九,或许可以稍作弥补。” “但凡可以,自当尽力。” 阿泉冷冷笑过,贴在羲唯耳边私语。羲唯的脸色一分分苍白下去,待阿泉话毕,已然委顿在地。唯有从袖中滑出的信号弹,在女王手里急急按下发射。天空中顿时一缕银光划过。 西南殿阁中正执剑御敌的巫谢,看着一纵黑衣蒙面人在听得信号后匆忙退去。转瞬进来的便是嚷嚷着“捉刺客”的侍卫!看见他后,齐刷刷跪叩于地:“末将来迟,还望长老恕罪!” 巫谢冷冷道:“来得的确太迟,我于此与来人缠斗已经半个时辰。不过来得又是真真巧,敌人刚走。” 望突泉胖,阿泉将羲唯扶起:“下月初九,陛下饮水之日,臣自当前来观礼。静后陛下佳音。遂而吩咐道:“巫姑长老,夜来风寒,陛下身体不适,你且送她回去吧!” 待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中,阿泉于广袖中亮出一道光,竟是一个小小的平躺着的少女,待落到地上,即化为正常人大小。蛊雕闻得生人气息,直冲而来。阿泉厌恶地背过身去,只听得背后一阵啄食之声,更有骨节击碎的声响。片刻,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这可是十五年来,催了你无数次之后,首次给我送来生人。我当你宁可灵肉分离,也要保持良善,绝不肯送生人与我吃呢。快来与我说说,她是怎么惹着你了,能让你动如此之怒?” “她并无大错。”阿泉转过身来,望着蛊雕,眉眼中难得的聚起神采。 “那便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魔魇了!不错不错!我本想着那澜沧镜掌镜司已沉睡,能让我快活个几日。可是御遥圣君却实在不好对付,便是也沉睡着,这神识还能触及人间事,撒下一把光明至善魂。如今你这副光景,甚好!甚好!” 阿泉并不理会蛊雕,只俯身于望突泉,看着水中映出的一双眸子,清亮洁净,熠熠生辉。自顾自道:“晚颂总说我的眼睛生的好看,所以我每日总得耗费许多力气凝出纯如初雪的目光,唯恐他说我眼里落了杂质。可是明明,我的双眼本就是这样干净的啊。” “那你还不时时送生人来给我?当日离开之时便和你说,这是一桩稳赚的买卖,你给我吃食,我借你魂魄。” “本就是我的,为何要你借我!”阿泉吼出声来。 “你和我闹腾个什么,又不是我主动吞的,要怪就怪你那母后!啧啧,这羲唯女王真是少见的狠心,就是我们洪莽源,向来都是极护自家孩儿的。想想那御遥圣君,我不过伤了她一只养了万余年的灵狐,就把我打的差点魂飞魄散,要不是……不提了不提了……” “你如此惧怕那御遥圣君,还敢这般在她管辖的人间地域里放肆。” “小娃娃,你多虑了。且不说御遥圣君极少过问人间事,纵是她心血来潮要看一看,如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她自常阳山伤重便沉睡了,纵然他们神族各个修为莫测,为她疗伤,她怎么也得睡上个万余年方能醒来。即便是神识偶尔苏醒,最多将我堵一堵,困上一困,也不能怎么着。” “人家睡梦中都可以将你围住,你也只能和我们这些凡人横一横了。”阿泉看着他吃的津津有味,不禁掩面忍住了恶心。 “这话不错,我再不济也胜你们凡人许多。”话毕从阿泉身体里抽出魂魄,“我也吃完了,滋味还算可以,下次记得多带点生人与我饱腹。” “你与其等我给你带来生人作餐,不如想想如何胜过那位御遥圣君。”阿泉起身,抵住了魂魄瞬间离体的晕眩,拂袖离去。 “你……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娃娃……有什么好想的……打不过御……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打得过才有问题呢!” 王宫归来的祭司夫妇,依旧琴瑟调和,俨然一对伉俪。 只是晚颂对着心爱的妻子,愧疚道:“实在不该,竟在宫中醉酒。将你一人抛在酒宴上。那日又是女王、巫姑、巫谢俱在,想想我都后怕。” “就是他们都在,才有可能最安全” “从小在巫谢长老教授下,识茶品酒,自觉酒量尚可。那日我不过饮了两盅竟醉的不省人事。实在荒唐!” 分卷阅读20 “罢了,多想无益,左右不过有人在酒中下了药!如今我们已平安回祭司殿,还是想一想来日之事吧。九月九日之后,无论女王和十巫哪方获得权力,我们该如何自处?”阿泉眼里含着蔑视,“十巫倾心相教我多年,大抵是想让我做一个傀儡国君,以此诏令诸侯。” “我们并非无路可走,我们可以躲一躲,也可以争一争。”晚颂帮阿泉拂去耳边碎发,“以前我一直认为要仁爱天下,慈悲为怀。但自从有了你,我方想通,若爱已失去力量,或许唯有刀剑可劈开出一条血路。” ☆、往生4 祭司殿东西分别为梧相阁和月照楼,中间是九层宝塔,十巫便居住第九层塔中。此番十巫齐聚,只为四四十六日后的九月初九。 “羲唯已经等不及了,那日在闵城王宫,她已经动了杀心。便算是和我们撕破了脸。”巫谢想起便来气,历代神权和王权相争,却从未有像羲唯这般不顾彼此面子,彻底扔上台面的。 “可她明明就快得手,有为何急急撤去?”巫彭皱起眉头,“巫姑,那日侍女陪着女王和阿泉,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巫姑……” “师兄何事?”巫姑回过神来 “你近日怎么心不在焉?”巫彭不满道。 “许是要感应阿泉神思,自和她溶血后,我确实疲惫很多。”巫姑苍白着脸,揉了揉太阳穴,“那日也无甚奇怪,只是途中女王有些不适,便送她回去了。” “我说我们也不必如此累心。九月九之后,女王若不能顺利受孕产子,那是最好,待她交出最后象征身份的圣物日月麒麟。我们便推了那阿泉尚未,纵然晚颂阴差阳娶去了她,也成不了气候。当日我们让他未戴冠而接任祭司位,就是为了不让他继承日麒麟的能力。此举虽是因他不是我们看中的祭司,防着万一,如今到底是排上用场了。他们没有日月麒麟在手,闵城王宫祭司殿在算是尽在我手。”巫谢侃侃而言。 “说的好,这样我们既统一了神权和王权,又得了天下民心。他日呈旨澜沧镜,想必上神也会降幅吾等。我们便可真正地携王者以令天下”巫罗点头抚掌。 “那若女王顺利诞下新主,又当如何?”巫咸于众人的笑声中发文。 “若女王顺利诞下新主……”巫谢笑道,“我们手上也有新主,阿泉留着羲临王室的血,生来便能驱使日月麒麟,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阿泉已经嫁人,已难保处子之身。若即位新君,下如何面对万民,上又如何回复神谕?”巫姑脸上露出一丝为难。 “如此,便只能舍弃晚颂了。”巫真终于开了口,众人有一瞬的惊愕,同时望向他。却见的巫真目光坚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恒廷便是如此,当年一心护着女王,无心祭司殿诸事,与我等更是离心离德。晚颂更是从他手中抱来,说是神谕选中之人。要不是看他确实因窥视神思造了反噬,又早早交出了祭司权柄,我们怎么信他?虽然后来将晚颂托于吾等教养,确实也不再理事,却终究不和我们一心。”年事已高的几位长老,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却是用眼神同意了巫真的话。 九月九未到,梧相阁中发生了一件亦悲亦喜的事。新婚不过两月的祭司夫人有孕了。阿泉看着躬身退下的医女,一双看似清澈却毫无生机的眸子攒出一点笑意,“你再与我说一遍,我怎么了?” “恭喜夫人,是天大的喜事,您怀孕了。”医女欢喜的真切。 “当真?” “千真万确。夫人!” “你再看一看吧,定是诊错了。” “绝不会错,夫人放一万个心。这有孕胎像是最好诊断的,又不是恒廷祭司那般复杂紊乱的脉象。” “哦?你还为恒廷祭司诊过脉?” “是,恒廷大人的脉象一只是我照料的。” “好,我放心。”阿泉淡淡而笑,手上却霹雳而下,将医女击昏于地。广袖中银光射出,倒地的女子慢慢缩小变至尘埃被收入袖中。一如那日月照楼中的灵韵。 她有一瞬间想过,嘱咐或者威胁医女帮她保守怀孕的秘密,可是她不信任任何人,终究还是选择了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当夜,缠绵过后,阿泉仰面躺在床上,看着晚颂给她端来香气馥郁的汤药,执着白玉勺子细心替她吹凉。她温顺的就着他的臂弯喝下去。等整整一碗饮毕,才柔柔开口:“想来成亲那日,你就发觉我用了避子丹。”晚颂持碗的手抖了一抖。“所以我们第二次行周公之礼后,你就开始喂我解丹药的汤水。其实何必如此麻烦,你再喂我吃颗丹药便解那药性了。” 晚颂将碗放于桌上,眼眶微红,勉励压住声色:“这类丹药药性太烈,你已吃了一颗,伤了身体。汤水温和,不单单可解药性,还能固本修元。” “我……”阿泉突然语塞,她想和他解释,又想安慰他,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成亲那日,虽是我强迫了你于我拜堂,可是明明你是真的高兴。成亲后的日子,我也 分卷阅读21 能感受到你真实的情意。可是为什么,你不要孩子。不要孩子,你有很多一劳永逸的办法,却又为何偏偏只用避子丹。阿泉,我们一起长大,可是很多时候,我都不懂你。我看不见最初的你,我不知何时把你弄丢的。那么一个瞬间,我都怀疑,是否从相识那一刻起,我便没有见过真实的你?我到底有没有拥有过一个完整的你?” “完整的我?”阿泉的泪簌簌而下,那是极欣慰极辛酸的泪。必是爱到了深处,才会觉察出身边人的异样。“我也想要一个完整的自己!” 她终究没有勇气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只有月色从窗外洒进来,跌入房间,碎成一地。 九月初九,望突泉水开始沸腾。祭司殿倾数前来观礼。 阿泉着了一身湖蓝镶金的九叶芙蓉装,一头高高的发髻只插入了一只及笄之礼上晚颂赠与的白玉簪子。晚颂持着她走入十巫中间,由巫真执礼带路,巫谢巫姑相侍随性,左右两边分别是巫礼巫咸与巫即巫朌,后边是巫罗巫彭,最有由巫抵收尾。阿泉笼于广袖中的右手扶了扶左臂,眼角眉梢里于晚颂展颜轻笑,是一副温婉的幸福模样。 然而随着缓缓前行的步伐变化,两人相视了然。明着是一贯祭司殿朝见的常规位置,实则却是按着奇门遁甲摆出了阵法。八门之中,只有休,伤,杜,景,惊,开六门,不见生门,不遇死门。 “长老对我们,当真是爱护有加。”阿泉笑着浅浅道。 “凭我二人之力,可能破阵?”晚颂一向言语温和。 “若是用长老们所授之功,自然想也莫想。”阿泉抬起一脸明媚的不真实的笑意,看着九月阴霾的天空,落下绵绵寒雪。 雍禾正殿上,尚未见到女王,竟先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上代祭司恒廷。 阿泉与恒廷目光相接时,笼于广袖中的双手骤然握紧,眉眼清冷里酝酿出一丝杀意。 许是多年病榻缠绵,恒廷虽尚未到不惑之年,眉眼间却已然苍老,耳畔鬓发更是镶了缕缕银丝。只是走进十巫时,腰间悬挂的日麒麟泠泠作响,散出阵阵寒光,眉眼里聚起的神采更是让当年同朝理政的十巫撤下了阵法。 “本座二十余年不上这雍禾正殿,只当早已换了天日,不想各位还留着三分薄面,承让了。” “孤也十数年未上殿了,不想这里竟如此热闹。”羲唯着碧玉九叶莲花装,腰间月麒麟仿佛受到了感应,在主人步履蹁跹时也发出柔柔的光芒。经过恒廷时日月麒麟更是相互吸引,仿若有烈风拂面,一瞬间黑衣的十巫,白衣的两代祭司,有着惊人面容皆穿九叶朝服的两个女子,一瞬间所有人都衣袂翻飞。 风息后,巫姑捧着一盏用青松玉瓦盛着的泉水,奉给女王,恭敬道:“愿神佑羲临,陛下再孕新主。” 瞬间,众人齐齐下跪,高呼:“愿神佑羲临,陛下再孕新主。” 羲唯接过青松玉瓦,看着那一汪如玉一般的泉水,有气泽氤氲,又抬眼望着朝下众人,笑道:“如孤这般,已是三十又三的年纪,竟是首次饮这望突泉水,想来羲临开国万万年,孤是第一个了。如此这般,不喝也罢。”随着话音落下,瓦碎水洒。 台下众人齐齐变了脸色,十巫是因没想到羲唯如此不顾脸面,若说这次是首饮泉水,那么那么十五年前对外宣称的死胎从何而来,眼前的阿泉又该如何解释。恒廷震惊是因为昔年他赌气偷偷编于史典之中的那段女王的风流韵事原来远比他知晓的荒唐,她竟然为那个异国王子生下了孩子。 唯有那个同样穿着九叶衣衫的女子含了一抹笑意,走上前,迎向王座之上的女王,“陛下当真爽快,到了今时今日,这些虚伪的面子,丑陋的里子确实该抛一抛了。” 羲唯走下台来,握上阿泉的手,轻轻抚拍,眼神却扫向十巫:“这些年,有劳各位了,如此费心为我□□公主。今日若非要说孤饮水结胎,孕育新主,不如说是孤要传位于公主。”羲唯不顾十巫错愕的神态,卸下月麒麟别入阿泉腰间,顿时华光贯入阿泉体内,却又迅速弹离出来。 “阿泉——” “小唯——” 今昔两代祭司冲过去扶起彼此心爱的人,“阿泉,你明明就是……为何会这样,为何你继承不了月麒麟?” “因为我无魂无魄,我自出生,便被丢入望突泉,魂魄早已伺树。换了我母亲不老的容颜和三百年的人寿。”阿泉看着双手发抖的晚颂,安慰道:“我的确不完整,可是对你的情意,确实十足十的完整。”阿泉抹尽唇边鲜血,望着对面的羲唯,冷冷道:“那日在望突泉,我要你做的两件事,这第一件传位你做了,虽完不成了,我不计较。还有一件,我看着,你继续。” 羲唯喘出一口气,望向晚颂,触碰到的是像剑一般要吞噬她的狠厉目光,“你这样看着我,我却很高兴,吝儿没有看错人,是天意弄人。只是吝儿,若他日……他日但愿晚颂只恨我一人。”话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发髻摘下萃了剧毒的紫金股钗刺入身畔恒廷的脖颈中。 三千青 分卷阅读22 丝滑下来跌入恒廷眼里,是少年同修的时的无忧岁月,是告知他已经有心上人的羞涩模样,是被他酒后乱性后的仇恨眼神,是抱走她孩子时的恩断义绝。 日麒麟因护主破光而出,月麒麟相迎而上。传承了万年的圣物,片刻前还相互吸引亲昵,如今相击而碎。 “想来,这是我最好的归宿。”恒廷倒在地上,已是强弩之末。他望着同样反噬弹出的羲唯,正勉励撑起身子,终于在过了二十年后,重新看了他一眼。“小……唯,我不……不……”他已经说不出声来,是不要,不信,不悔还是其他,没有人能知晓。唯有不远处的女王在时隔二十年之后,再度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时,终于失声痛哭。 一代祭司就此湮灭,他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到底还是留给了那个毕生挚爱的女子。可是却人死而眼不闭,直到如今这一代年轻的祭司秉着一颗仁爱之心,覆手合过他的眼眶,才终于瞑目。 十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短暂的摄住了心神,然而风花雪月痴男怨女的故事向来为他们所不齿,他们真正在意和庆幸的事是让他们忌惮多年一直不敢贸然先动手的日月麒麟如今终于被毁,只剩一地璀璨的碎片。 “陛下不饮泉水无妨,要传位公主也可,十巫自当鼎力辅佐。”巫真道。 “你们是辅政,还是执政,从此与我没有半点干系。”羲唯站起身子,目光望向空当当的殿外,并没有她期待中兵马喧嘶的声音,只有纷纷扬扬的白雪飘落下来,安静得让人害怕。 “陛下此言差矣,羲临历代君王,只有崩逝,没有被废。如今公主即位,您又当如何自处?”巫谢紧追不舍。 “朱卷国中有巴蛇吞象的故事,长老可曾听过?”阿泉笑的温婉。 “巫谢向来性急,如你所说,等孤崩逝,怕是你都不在了。孤尚有数百年人寿!”羲唯一双丹凤眼满是蔑视。“若非为了吝儿,孤何惧你们十巫!” “陛下,请不要这样说。”阿泉笑道,“若非今日兵马未到,恒廷赴死,你能如此大方?只是遗憾,你多年所思之人,十年前所托之人,并非良人。” “吝儿……你不可以这样说,不可以。他是你……” “他是谁无所谓,是我的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所有的不堪不甘和悲剧,全都因他而起。” “吝儿……” “不要这样叫我!”阿泉喝道,“我会保你此生荣华,直至百年后身灭魂散。” “好大的口气!”巫彭灌下一口香气袅袅的茶,将茶盅掷于地上,“阿泉你自己都保不全,还如此狂言保他人荣华,简直未把十巫放在眼里。”转身又对巫真道:“你是族长,我们向来听你,可你看看如今,左右日月麒麟已毁,便是有王女继位,没有圣物加持,谈不上名正言顺了。痛快去了这母女二人,收了王权,我们也算实现了这羲临王国神权的真正一统。” 巫谢首先出来附议,随后十巫缓缓偏移,是来时的站位。十人凝指发力的瞬间,阿泉拂开云水广袖,避开了来势。然而护着恒廷遗体的晚颂慢了半招,虽是躲过了十巫光剑的袭击,却没有逃过剑气的余威,右臂被刺出一道淋漓的伤痕,整个人也被拖入十巫阵法中心。 “找死!”阿泉眼中戾气上涌,看着阵中持剑破阵的晚颂,在转瞬间已是满身伤痕。 “用你腰间软剑,杀了羲唯。然后自刎,我们便留晚颂一条性命。”巫谢命令道。 “你倒清楚,她用我魂魄伺树换得人寿,世间也就只有我能提前结束她的性命。只是这两条命换一条命,并不划算。” “晚颂于你,高于生命,你会的。”巫彭冷哼道。 “这话不假,只是还不需我以命换命。”阿泉左手握拳,闭眼拈诀,瞬间整条左臂发出血色鲜红之光。巫姑突然偏移了位置,景门跟着巫姑一起移动,整个阵法晃动起来,巫罗越过来想要替补景门,明晃晃间只见得生死两门一闪一隐重叠而出,十巫大惊。晚颂看准时机,在死门现行时,执剑劈开,生门豁然大开,便一跃而出。 ☆、往生5 “阿泉!”在晚颂跃出的瞬间,那个飞身而来的女子向她展颜轻笑,是他一贯看见的纯真笑意。但与他身形相接时丝毫没有停下,反而褪去朝服露出一身雪白的水袖束腰流衫裙如同鬼魅般直直攻入阵中,软剑如蛇直逼巫真,足下轻点掠过巫罗巫彭巫谢三人,刹那间四人口中喷出鲜血,十巫阵一半被毁。 “此阵破的如此容易,多谢长老了。”阿泉难得的言语温和,扶起一脸倦色神思混乱的巫姑,可是在十巫听来却是莫名恐怖。 “你……你……”巫姑挣扎推开阿泉,仿佛回过一些魂来:“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话问的委实好笑。该是我问问你们。你,你,你,还有你,对我做了什么!”阿泉执着软剑,一个个点过去,最后落在羲唯身上。“你,为了能延长寿命见到那个男人,便可以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扔进望突泉换得人寿,如此还保了你魂魄俱全。多么感人的爱情啊!那请你告诉 分卷阅读23 我,除了十年前他來朝进贡之外,这些年可还私下来看过你?还有你们,在看到我容貌的那一刻,你们的狼子野心又是如何的蠢蠢欲动!假惺惺送我玉莲藕,说的多好听,让我和正常孩子一样,四肢健全。不过是想以血脉探我神思,控制于我。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让我反过来控制了巫姑,让你们功亏一篑。 “不可能,你一生所学,皆出自我们。你怎么会此厉害?”巫真不可置信的摇头。 “这便要感谢我的好母亲了。她将我送去伺树换得了三株果,却不料那尾蛊雕抢了我的魂魄,礼尚未来渡了我一些修为。对付你们自然绰绰有余。奈何这术法非要在这闵城王宫才能好好施展,这不等了这么些年,算是让我等齐了。再不妨告诉你,当年梧相阁打翻茶盏,并非意外,是我特意要你见到我。局是我做的,却是你们自己踏进来的。” “好孩子,你已这般厉害,不愧是我羲临国的血脉。灭了十巫,灭了他们,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没有这些条条框框,规规矩矩……就什么都没有了……”羲唯拽着阿泉,用一种近乎疯狂的语气乞求道。 阿泉漠然地拂开她,冷冷道:“你可知我最恨你的是什么?不是你抛弃了我,你可以抛弃我,也可以杀了我,因为我的命是你给的,就当我还你。可是你为何要如此贪心不足,你要保命,却还想长生,又不肯付出一点代价。你可知望突泉中那尾蛊雕,早已不是凡间之物,它告诉了我一切。”顿了顿又道:“十巫不可灭,他们自有他们的用处。况且我刚给他们三百年人寿,且让他们陪着您一起享受这漫长岁月吧!” 十巫大惊,还是巫真先想到了方才座位前的茶盅。“你……如此芳香,你竟以三株果烹茶!你……” “要谢谢巫姑!你们从来不信别人,即便入了王宫,处处是你们的眼线,也只喝巫姑所烹之茶。到底自己种下的果自己尝着吧。”阿泉仰头望着殿外大雪,“如今诸事已结,彼此都是羲临国中人。哪个国家没有内乱,没有权斗矛盾,如今我们也不算大动干戈,便分了上下,是幸事啊。且都回去吧,三日后乃上上吉,入宫观我即位礼。” 言罢,拂袖登上王座,眉眼里俨然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 十巫面面相觑,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怎么,非要同室操戈,争个你死我活?你们手上尚未有合适的新君,如同我手上并未有合适的十巫接班人,如果一人独大,该是多么无趣呢?又或者你们觉得我没了日月麒麟,还是可以容你们搏一搏?”阿泉笑着望向十巫,翻掌于地朝着那一地碎片,聚起银光,片刻间日月麒麟跃地而起,在殿中奔腾。待光芒散尽后,两快玉佩落于她的掌心,是完好如初的日月麒麟。 十巫终于俯身跪下,是一副臣服的模样。 十巫躬身退出殿外,强撑着一口气的阿泉只觉得体内气血上涌,她抚上自己的小腹,唯恐受到一点伤害。一直沉默着的晚颂仿佛被千斤压体一般,艰难的直起身子。阿泉只当他在阵中受了伤,急急过来扶他。他看着面前容色苍白眼神疲惫的女子,有一瞬间的迟疑,却还是指着地上的先代祭司,抖着牙根开口:“他是谁?我……又是谁?” 阿泉看着地上从恒廷脖颈中留出的鲜血,正与晚颂身上留下的血融合在一起,丝丝入扣,蜿蜒成地一条的细细小河。她惶恐地退后了一步,目光转向对面的羲唯,羲唯捂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晚颂逼近阿泉,“你要她做的第二件事情,第二件事情……就是杀了他吗?为什么?” “因为我怕……” “怕什么?”他一生都不曾这样声色俱厉。 “怕你知道!”她一生不曾这样委屈示弱。 阿泉步步后退,晚颂步步相逼。终于阿泉退无可退,跌在台阶上,抬眼望向晚颂,殿外风雪越来越大,寒气呼呼涌进来,两侧的烛火明明灭没,时间却仿若在此刻静止。 良久,晚颂弯下腰,一手抚上她残缺的左臂,一手替她拢好耳畔微乱的发丝。而脑海里前尘往事却纷沓而来,是那夜她在梧相阁等他,他想带她走,她却说巫谢长老家的女孩已经入主祭司殿月照楼,是国色无双,并不委屈了他。她还说兄长不要想太多,你自好好当你的祭司,安心完婚,他日有了孩子让他叫我一声姑母便很好。新婚之夜她眉目哀怨问他能否不悔,他执剑盟誓,不管世事如何永不言悔。还有在闵城王宫中莫名的醉酒,他愧疚之至,她却淡定从容,原不过是她一手设的局。那么他们的初遇,他曾以为是两两相救的缘分…… 晚颂恢复了一贯的细语温和,轻声道:“如今,我都知道了。我的母亲遭人□□生下我,我的父亲将我抱走扔于祭司殿,我的妻子胁迫我的母亲杀死了我的父亲。而我钟爱一生的女子,其实是我的亲妹妹。阿泉,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我不知道他是你的父亲,我要是知道……我绝不会……” “我并没有怪你杀了他。”晚颂将阿泉搂于怀中,“我只是觉得世事荒谬。怪不得你一直不要孩子,也索性你还没有孩子,我们不算错的太离 分卷阅读24 谱。只是来日的路,我们也没法一起走下去了……” “不……没有人会知道……” “可是我自己知道,我娶了自己的妹妹。你曾一次次推开我,我却一次次诱你入歧途。如今你继女王位,自当纯洁无暇,让你失了贞洁的人也自当受天谴。况且,也唯有我的血能洗去你的不贞…… 突然间,晚颂拥紧了阿泉,仿佛要用尽一生的力气抱住她。却又瞬间委顿下来。羲唯看着眼前的一幕,顿时倒在原地。阿泉茫然地望着跌在自己怀里的男子,只是喃喃而语:“我一生只爱过一个人,我如何不贞?”。 而那个男人,他居然,自断心脉, “阿泉……你已这般强大,想来也不需要我的保护……或许你本就从来不需要我,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了……幼时初遇,原也不过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吧?可是,我还是很高兴遇见你……只是……只是,在下一个轮回里,我们不要再见了。” 只是,在下一个轮回里,我们不要再见了。 这是她心爱的男子生前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可是他却忘了,她无魂无魄,何来轮回。 风雪已停,再没有雪花落下来,如同她的泪水偏偏在这一刻,一滴也滴不出来。 她从水袖中放出为她诊脉的医女,她本想等一切安定后,放她一条生路,如今看来已然没有必要。她催动咒语,以自身鲜血为引唤来蛊雕,看着它将生人啄食干净,方才开口:“你若能复活晚颂,羲临举国皆是你的食物。” “复活?要是还在……不行不行,生死有命,这有违天道。” “想出办法复活晚颂,我不仅可以让你食遍羲临,而且每七日奉上一碗我的血,让你不再受困望突泉,可以自由来去。这可是你想了梦寐以求的东西。” “如此条件,罢罢罢,复活现下当真不行,不过其他法子还是可以的。比如我帮你截住他的三魂六魄,你且找个与他有渊源的肉身来,和他越亲近越管用。” 越亲近越管用?阿泉颤抖这抚上自己的小腹,自语道:“晚颂说索性我们还没有孩子,不算错的太离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得癫狂,直到终于笑出眼泪! “一日三餐皆生食,每隔七日一碗血。你需要做的就是给我护好他的魂魄。待七月后,我会给你一个最好的肉身。” 蛊雕狐疑得看着阿泉的小腹,转瞬明了:“有趣!有趣!这羲临王国可是御遥神君座下最得力的掌镜司精心培植的人间香火,此刻竟成这副模样。有趣!有趣!” “若神已无力,便是魔渡众生。”阿泉拔下头上玉簪,任凭一头齐腰的长发如鬼魅般散落,唯有那只簪子被她紧紧握于手中,有一滴一滴的鲜血从掌心滴落下来,可是她已感觉不到疼痛。 她如愿报复了自己的母亲,设计拉下了上代祭司恒廷,用尽全力扳倒了十巫,不过是想向命运讨一个公道。然而,最终她还是输给了命运。 三日后,她继位羲临国女王位。至此,世间再无阿泉! 她成为羲临国最离经叛道的女王,继位后不仅没有像历代国君那般大赦天下,反而在继位当日以一人之言,一锤定音,御驾亲征。 征的是向来交好的朱卷国,她未动兵刃,只是于朱卷国边境处,以一树三株果为料,烹了数百缸香气馥郁的茶,命人泼入朱卷国条条流域中。不过数日,以百万计的朱卷国人失了魂魄。而真正受她软剑入心的,是朱卷国正当不惑之年的国君。 “羲临朱卷数十年交好,不知何处开罪女王,要如此灭我举国上下?” “十一年前,我被困于羲临圣地望突泉,被人告知当时来朝贺的朱卷国国王,朝贺是假,与女王私会是真。而这两人,恰恰一人是我生母,一人是我生父。我很想见一见他们。于是就在望突泉中乱走,企图寻找出路。却不料遇见了另外一个孩子,他有明媚温暖的笑容,有温柔如风的话语。我这一生,走的每一步不是被他人算计,就是自己设局。唯有那一次当真是偶遇,可是……都不重要了,只是若他没有遇上我,可能现在还能活着。可是他偏偏遇上了我!他怎么会遇上我?因为我要去见我的母亲,要去见我的父亲……要去看一看这两个苟合后,又抛弃我的人……” 披散着一头长发的女子,抽回软剑,看着地上的男人,有血从他胸腔中泊泊涌出,他的眼睛睁得仿佛要裂开一般,用尽力气却仍是极低的声音,到底她还是听到了,他说:“是我的报应!” “如果说你抛弃我,是因为根本不知我的存在,还有可以原谅。那么数日前,羲临国内十巫政变,你握十万兵马隔岸观火,辜负了羲唯一生的热望,便是万死也难赎其罪。” 他说:“对……是我懦弱……”他看着远去的女子,有着和他梦中人一样的面庞,然而当单薄而孤寂的背影慢慢消散在他眼中时,他终于吐出最后一句话:“吝,惜也。” 只是那个孩子,再也听不到了! 经此一役,那个孩子也彻底成为羲临王国人治时代以来,最强权的女王,平十巫,灭神 分卷阅读25 权,破规矩,霸王权。 十巫犹在,祭司殿犹在,都不过是她手中的工具和殿阁。 半年后,羲吝因常日血亏早产诞下孩子。不知是上苍厚待,还是玩笑,她居然生下一对龙凤胎。只是许是亲兄妹之脉,两个孩子竟都少了一丝魂脉。蛊雕将晚颂的三魂六魄送入男婴体内时,其中一丝魂脉无处可附,被反弹出来。 羲吝望着眼前景象,割了自己手腕,放出本就所剩不多的血在青松玉瓦中,用来喂养晚颂剩余的一丝魂脉。 “其实你这又何必呢?非要让晚颂的魂魄附在婴孩的魂魄上,然后费血再养这附不上的一魂。你完全可以抽剥了这男娃娃的魂魄,直接送入晚颂的,岂不更好?” “你吞了我的魂魄还不够?这两个孩子的魂魄,一丝一毫,你想都别想!”羲吝冷冷地看了蛊雕一眼。 “放心,我只对你的魂魄感兴趣,其他人的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女从国姓,口字为边,命名羲和。男孩送去了祭司殿,占卜为名均卓。只因缺了一丝魂脉,晚颂的其余魂魄便一直处于沉睡状态。直到均卓八岁那年的一天,和往常一样,来闵城王宫向自己的母后做早课。 那日,许是来的尚早,未见羲吝。稚子年幼,一路寻来,恍惚中走到了望突泉。他的母亲仍是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看见他走来,正展开温婉笑颜相迎。他却在一瞬间停滞了脚步,有东西在他魂魄里苏醒,前尘记忆扑面而来,他明明唤着“母亲”,叫出口时却成了——“阿泉!” 他倒在自己母亲的怀里,可是脑海里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面前的女子,是他的妻子。”闭眼那一刻,他看见抱着他的女子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欢愉笑容。 此后数年,晚颂的魂魄逐一苏醒。七年后,二魂六魄俱醒,因少了一魂,只能在白日短暂出现,更多的时候都是均卓的意识。如此一介肉体,父子二人共用,却又彼此不记前事。肉体承载不住两副灵魂的依附相争,逐渐虚弱下去。 羲吝翻遍卷宗,终于在发黄的残页旧章里寻得一方,上古弥音招魂曲.继而在蛊雕的相助下,招神魂入人体,欲将世代共享神脉。 如此,晚颂自尽后的十五年,羲吝囚禁生母,刺杀生父,放任蛊雕啄食羲临生人,喂三株果抽剥朱卷百万魂魄,冰封亲女,寄魂亲子,动禁术,招神魂,彻底堕入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打酱油地前十章结束啦,后面不会在掉线了。ps实在是不能少却的十章,即可当成单独的故事,也是后文的伏笔哈! ☆、魂灭 三十年时光,既长又短。长到已是两世的光阴,短到不过一曲《往生》的时间。 七贤琴因承载不住如斯过往,待到御遥的最后一个音止,终于尽数断去。 “你就是灵韵?”御遥起身,“凡事总有代价,羲吝给你这般死法,本君看着倒并不是很过分。” “你……” 御遥看着周遭被蛊雕吞食的往来无措的魂魄,想起被唤入均卓体内那一缕本属司音之神离合的魂脉,身畔流桑花瓣片片浮起,一瞬间紫色光芒大盛,破开蛊雕背脊回到望突泉边,同时带出的还有一缕弥漫着浓重乌烟的神魂,待烟雾三开,方看清是一只九头三翅翼的鸟兽,只是其中的九首成透明状,仿佛还没有化出形体。御遥却知道,那不是没有化全,是多年前已经被毁。 “凿齿,我们又见面了!”御遥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蛊雕,转过眼道:“八千年前,就不该让离合放你一丝魂脉。” “巫山神女!果真是你,你……你竟然提前了这么多年醒来。”凿齿强撑着镇定:“这八千年,我不过吃了些凡人,并无扰你。” “并无扰本君?你附在这蛊雕身上,趁着本君与朔冰沉睡,吞了本君撒于人间的光明至善魂,搅得羲临上下不得安宁,竟还说不曾扰本君!” 说话间,御遥翻掌朝向凿齿,从他体内吸出被戾气污秽包裹的魂魄,置于掌心净化。片刻之间,一颗纯白剔透的元丹在御遥手中发出柔柔的光芒,内丹之中浮现出一个婴孩,有鲜红的小嘴,干净的双眼,转瞬又化出一张清冷的面容,一双眼眸里却是纯净的没有半分杂质。 “你……还我魂魄!”凿齿挥动着仅剩的两翼,向御遥飞扑过来。 一柄折扇迎面撞击过去,凿齿左翼张开的瞬间,扇面也跟着摊开来,折扇只承载了主人半分修为,却已将凿齿一翼化成碎片。 “你是八荒青丘国的那个小娃娃?哼,若不是八千年前被御遥圣君毁了我的九首,凭你也能胜过我?” 白袍少年唤回折扇,立在御遥身边,并不理会凿齿,只歉疚道:“阿御,我本想着你有神谕护体,区区凡间之物自当关不住你,不曾想居然是这东西在背后作祟,原是我大意了。” 御遥好似有些疑惑,眼神却是十分的敏锐:“你怎知本君被这孽畜关着?那连通人神两界的丛极渊可是被他们用万千 分卷阅读26 人魂堵着,浊浪滔天,你身上这点修为是如何感知这人间气息的?难不成是阿姐为你探知的?” “的确是我求了衡殊神君的。”桑泽收了你这扇,恭谨道。 御遥抬眼看着郎朗青天上,鱼鳞云若隐若现,滚滚而来,而手中的那颗聚集了三魂六魄的内丹正将羲临国主唤过来。 “本君该叫你羲和还是羲吝?”御遥望着因收内丹牵引而踉跄倒在地上的女子,难得的温言道。 “圣上既已在往生曲中看到了一切,便知我早已封印了羲和,自晚颂魂魄开始苏醒的这七年,我不过是借了个身份活着。” “你若当真入了魔道,一心修魔,也未尝不是一条出路?只是为何要如你母亲一般贪心,妄想享用神脉?” “你不在意我入魔?只在意我强要神脉?”羲吝不可置信道。 “本君虽出身神族,可是并不自恃神族。神族如何?魔族如何?鬼族妖族又如何?洪莽源种族林立,各族相争,数万年来征战不断,从来都是能者居之。但唯有一条,彼此都是一样的,那便是修为的纯净。你自己也说,若神已无力,便是魔渡众生。这些年,本君与朔冰都沉睡着,撒入这一光明至善魂本是想挽救羲临本就即将散尽的气运。却不曾想连你都成这般模样。所以本君并不怪你入了魔道,只是入了魔又占了神,洪莽源各族都难以容你,人世你又欠下百万性命,本该如何保你?” “圣上已给我诸多机会,是我逐一放弃了。且不论羲临和朱卷两国的人命,便是我多次以行刺之命试探圣上,对圣上动了杀心,天道神谕也不会放过我。我什么也不求,只求再让我见一见晚颂!” “当日你若放他轮回,或许在这人间还有相见之日。如今他魂魄分离太久,已入不了轮回,你再也看不到一个完整的晚颂了,如同他一生也不曾拥有过完整的你。” “原是……我竟错的这般离谱……” “你并无大错,纵然昔日你却是动本君动了杀心,也不过是受困于凿齿。只是气运散尽,王朝都可覆灭。世事难料到连本君都无法控制,怕是因果循环,因在多年前便以种下。” 御遥收了元丹,翻掌吸来凿齿:“你如何落在这人间,如何被困于羲临望突泉方寸之地永世不得出?八千年前伤桑泽惹我动怒是第一因,七千年前挑唆相柳毁人间共工台是第二因。如今还不肯安分,竟敢鼓动羲吝用弥音招魂曲会招来司音之神的魂脉。若论因果,昔年他可还为你向本君求过情,你却如此以怨报德!” “哼,他是司音之神,本该仁慈悲悯,福泽众生。倒是你,我不过伤了你的灵宠,便毁了我的九个头颅。” “你动什么不好,要动本君的人。动本君的人,便先越过本君去,不然就得付出代价。”御遥笑了笑,“不过今日局面,你一人怕是承担不起了。”说话间,御遥祭出神谕,半空中五镜突显,除了还在沉睡的朔冰,瑶池镜中的钟寐,烛阴镜中的阿九,圣境中的垂越,梵镜中的柔姬个个宝相庄严。待五镜极光敛尽,纷纷朝御遥屈膝下跪,“臣等闻圣上谕令,来此候命。” “钟寐,你去洛水走一趟,凿齿一族不必再在洪莽源留着了。” “御遥圣君,我已被你贬在凡间,难不成我的子子孙孙都要来这人间受罚吗?” “怎会?”这种贬人下界当断不断之事,离合心软才会做。本君从来不做。”御遥冷笑道:“我向来都是灭族。” “钟寐领命!”瑶池镜中的掌镜司七千年未开杀戒,如今领了这条神谕,勉力维持着内心的激动,行礼如仪后片刻不停去了洛水讨伐。 御遥看着其余三个神情落寞的掌镜司,道:“有你们征战沙场,大杀四方的时候,收了你们那丢人的样子。回镜中去吧!” “我们怎么丢人了?”垂越疑惑道。 “圣上从不诓骗我们,说有仗打便是有仗打。”阿九是五位掌镜司中修为最高的,却和玄蛇漠鼓一般,十数万年修不出人形,性子敦厚耿直。 “圣上诓我们的时候还少了?”柔姬收了罗佛伞,用伞尖点了点阿九脑袋:“你这傻样,简直与漠鼓一副德行。你做了圣上的坐骑,倒也不算委屈了你。只是那漠鼓,十多万年的修为却成了桑泽殿下的坐骑。真是……” “柔姬,你若再多话,小心圣上收了你这张与她不相上下的脸,将你打回原形。”垂越温和地提醒。 柔姬摸着自己宝贵的脸颤了一颤,吐吐舌头,理出一副正神模样回到梵镜中。 “巫山神女,今日我魂灭你手,自是技不如人。但是这些年我扰得羲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们享着人世烟火,澜沧一镜必遭反噬。且你提前万余年醒来,必当付出代价。” 凿齿灰飞烟灭于人间,只是消散的那一刻仅剩的三翅翼却直直地对着羲吝,不知是对吞了她魂魄有些许的歉疚,还是看着她的样子仿若觉得自己还拥有着一颗纯白无暇的灵魂。 羲吝看着凿齿魂飞魄散,眼里莫名酿出一点笑意:“这人间三十年,虽为他所控,却也是唯一的依靠。如今 分卷阅读27 温暖的已失,依靠已无,能否求神女施恩,让我灵肉合体片刻。你曾应我,每日会让均卓醒来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晚颂便会回来,虽是魂魄不全,终究还记得我。我想让他看一看我完整的样子。” 御遥看着掌中那颗闪着白色柔光的内丹,里面游离着的三魂六魄,虽被十丈红尘包裹着,却仍是肉眼可见的晶莹剔透,至真至纯。 “原是我妄念,我早已满手鲜血,的确配不上这样好的灵魂。” 御遥抬眼轻笑,翻掌将魂魄送入羲吝体内,“若论满手血腥,本君从上古纪踩着累累白骨而来,尚且坐在神族仙界的最高位。神谕既选中了你,你便配的上它。只是凡事终有代价,你要承担的起。” “我原本就是一个人,天地都背弃。还有什么是承担不起的!” “如此,带着这颗灵魂,继续留在羲临吧。等澜沧镜掌镜司醒来,再做处理!” 伏跪在地的女子,惊愕地抬起头,不想向来杀伐决断凌厉的圣君,会这般轻描淡写地处置犯下滔天罪行的自己。“羲吝谢神女大恩!” “不必谢我,有今日恩便有他日罚。另外,司音之神的一魂,你们享用不起,需得随我回洪莽源!” “那是自然!”羲吝重新跪拜御遥,是赎罪亦是感恩。 “阿御,你术法尚未恢复,方才借着神谕已消耗你太多修为。还是我来破弥音招魂曲,抽出离合魂脉。”白袍少年抢在御遥身前。 御遥没有开口,只是随着羲吝回了寝宫。一路上偶尔望见无尽的天际,西边斗深的琉璃沙漏中,时辰沙已经循环数天,而隐在层层白云后的鱼鳞云时聚时散,正朵朵翻涌。 ☆、断义 桑泽将折扇别在腰间,弹了指尖血入均卓腕上腕间血脉中。片刻间均卓身上扶起一层秘密的万字经文,待到桑泽第二滴血送出,九尾天狐一族的术法“遮天蔽日诀”发挥威力,将经文尽数敛去,同时只见一道白色魂脉也被抽离出来。桑泽仿若控制不住自身术法,只见得那一缕魂脉将要被震碎。 千钧一发之际,御遥却是冷眼轻笑,紫色的烟霞广袖拂过,司音之神的魂脉被收入掌中。一紫一黑两个身影跃出寝殿,转瞬立于云头。巫山的神女恢复了本来面貌,对面原本白衣倜傥的少年化成一个黑衣墨发的端肃青年。 “凌迦,你何至于此?” “阿御……你……你明明自封了法力。” “法力自启自封于洪莽源诸神都是难以企及的术法。可是对本君来说,不过是本君打发巫山寂寞光阴的乐子而已。” “所以那日在望突泉,你是故意引我现身?”凌迦抬头望天,那夜今日影在浓云之后的鱼鳞云,你一直都看得见,是不是?” 紫衣的神女阖眼轻叹:“如若可以,本君宁可看不见。” “阿御。”凌迦心间蓦然一动,如冰的眼神里融化出点点希望。 “想来,那日在昭禹阁中,羲吝所言,并非十分虚假。洪莽源一日,人间一年。是在本君醒来的那一日,你下凡你化了桑泽模样,引了离合魂脉入均卓体内是吗?” “阿御,离合魂脉是受了上古弥音招魂曲才被招入凡体的,你在往生曲中不是看到了吗?” “凿齿?一个被魂魄不全的神兽,也能驱动上古曲音?凌迦,离合到底是母神精气所化的十神之一,与我们同列上古正神位。你如此算计与他,就不怕遭天道反噬吗?” “因为我不想你和他在一起,可是你却偏偏爱上了她。我想过抛却儿女情长来成全,来祝福。但是阿御,逆行天道的是他,浮涂珏上本就没有你们的姻缘。你可知道他凭什么,他用的是什么龌龊手段得了与你共处千年的时光。常阳山之战他既已经魂飞魄散,我便送他一程。我知道他是母神精气所化之神,但凡留着一丝丝魂魄在洪莽源,千千万万年以后难保他不羽化归来。唯有让他留在人间,占了红尘浊气,他日肉体寂灭,他便彻底灰飞烟灭。”黑袍的青年冷峻的眼上满是愤恨,直到望向神女时,才有一点柔和的弧度。 “不管离合做了什么,都是本君和他之间的事。劳不到你来插手。”御遥转过身,逼视凌迦,声色里是少有的决绝,“还有桑泽,你何必坏他名声。你化他模样,设计离合,如此一箭双雕之计,在本君看来并不高明。” “桑泽?”提到这个名字,凌迦仿佛更加生气,“只怕是他坏了你的名声吧,他那点心思,洪莽源谁人不知。可是阿御,你却偏偏将他带在身边两万余年。” “凌迦!桑泽他还是个孩子!” “是么?论辈分年龄,他是个孩子。可是阿御,他如何会出走巫山一千年?你又为何寻了他一千年?阿御,你敢说你只把他当成一个孩子,从来没有过别的想法。” “住口。”神女神色陡然变冷。 “怎么了阿御,是我说到你痛处了,你可是好多年不曾这样声色俱厉了。” “凌迦,我只问你一句,离合剩余的两魂六魄现于何处?洪莽源虽大,但你应 分卷阅读28 该知晓。” “是啊,洪莽源知之者不只我一个,阿御,你为何非要问我?” “十九万年的情谊,凌迦你舍得吗?” 黑衣的青年和紫衣的神女四目相对,四下里是无边的寂静,只有高空之上的风烈烈而来。而两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见年少的彼此。 那是洪荒纪十二万年,母神魂归洪荒的年月。 临去前,母神于大宇双穹之上的青云端召开第二次四方君宴。此番四方君宴来参加的人多,观望的人却不少。 不多是因为能凭法力上的青云端的人实在寥寥无几,此刻在上面的除了久居此地的母神,还有就是姑逢神君,衡殊神君,凌迦神君。三位神君的身后按方位已有梵晶柱缓缓升起,预示着母神魂归后四方君位接替。然而母神望着空出的六合五镜的君位和等了多年尚未醒来的神女,只得叹息“天命如此。” 青云端前重明鸟直冲而上,盘旋四周。母神无奈搬出法旨赐位。只是怜悯六合五镜处,怕是要再等千万年,才能有新君执掌,如今也只能由得魔族盘踞。 第二波重明鸟又将抵达大宇双穹,却听得琴音阵阵,上古战琴发出的铮弦之音竟将第一波重明鸟一起击下云端。八十一根金丝弦于渺渺天地间化成一架长梯,紫衣的神女提着衣裙款款走来。 下面的一众神仙也想踩上梯子,却不料被神女玉足踏过的琴弦阶梯转瞬消失,待神女踏上青云端,哪里还有什么梯子,只见的流拂凤来琴立在神女身侧,琴身里化出一根晶亮的柱子,霞光之后,众神才恍然道:“快看,快看,竟然是六合五镜的梵晶柱。” “果真是天命所归。”女娲慈爱地笑道。 从此洪莽源名为六分天下,实为四君执掌。而四君之内,为司战之神御遥一人封圣,是为御遥圣君! “母神,你看我这样走路的样子是不是很像人间的女子,特别可爱。”那个虽已有三万岁,又因操伏着上古第一神器流拂凤来琴唤醒诸神,后随母神创世造人,安定凡世红尘因种种功德早已流芳洪莽源的神女,此刻俨然还是一副活泼欢脱的性子。比不得后来的十几万年,洪莽源除了神族最先觉醒,各族也依次演化出来,各族间征战不断。那个封君成圣的神女,即使有着亘古不变的容貌,却到底将性情养的冷漠威严,眉眼间皆是神圣端庄的魄人神韵。 凌迦便是在这样的场景里遇见她的。那一袭在青云端上凌风翻飞的紫色裙衫,和那清脆娇憨的话语。成了他往后千千万万年追逐的梦想。 青云端接位的时候,他有片刻的失神。仁爱慈悲的母神看穿他的心思,“凌迦,我将御遥许给你,你可愿意。” 那时他不过五万岁,虽时时与衡殊在一起赏莲论法,却也不曾尝过情滋味。母神这样一说,他竟生出几分羞涩。就在他羞涩之间,便错过了此生唯一的一次机会。 “母神,阿御还不想嫁人呢。阿御才不想和姑逢一样,早早成了亲,接个位还有抱着孩子,委实累赘。”说着伸手给姑逢怀里的那只小狐狸顺了顺毛。却不来,那只小狐狸猛地抓来,“好厉害的小狐狸,如此不甚亲近!”想了想又道:“姑逢,你好像再过五百年才一万岁吧。” 姑逢拂开手,懒得和她计较,只无比细心地呵护那只小狐狸。 小神女又窜到凌迦的身边,神情爽朗道:“凌迦?这个名字真好听,也是母神取得吧。你这周身的鱼鳞云层层叠叠真是有趣,啊呀这衣服上也有啊,不过要是绣一点流桑花就更好看了。” “阿御。”母神笑道:“看来沉睡的这些年,你的法力倒是与日剧增。凌迦的真身是一条龙,这鱼鳞云是他真身所示,他术法修得算厉害的了,就是姑逢衡殊也不能一眼瞧出这些云朵。你竟看的出来。那母神考考你,你可能将他的鱼鳞云敛去?” “为何要敛去,我觉得漂亮的很。”说话间小神女催动术法,只见紫色流光划过,黑衣的少年袖间领口瞬间绣满了冰丝一般的流桑花。“怎么样,这冰丝流桑花配上你洁白如雪的鱼鳞云纹络,是不是更加好看了?” “我常去梵镜,经常听到衡殊提起你,但你一直沉睡着,现在醒来,衡殊就可以放心了。”他长她两万岁,历得世事和彼时的她相比,要沧桑得多,于是言语心思里,也要婉转内敛许多。 回忆里他们都还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模样,然而此刻,黑衣墨发的男子眼中燃起浓重戾气,“自四方君宴母神牵动我两的红鸾星,这将近二十万年我便一直守着你,可是阿御你的心在哪里?” “论起天象星宿,本君比不了你。但在你所谓的二十万年的守候里,凌迦,你的红鸾星时明时暗,本君的更是从未亮起。这样天命昭昭,还需要本君亲口与你说吗? “比不了离合,我无话可说。他是母神元神精气所化的十神之一。可是阿御,桑泽不过万余岁,你却说她是你最信任的人。洪荒滔滔十几万年,你的喜怒哀乐他都不曾分享过,你的天劫天雷他都没有承担过,凭什么他就是你信任的人?” “凭什么?就凭本君愿意。”神女 分卷阅读29 桀骜的神色里浮出一点笑意。 “好好好,阿御,你也知我们情义相许十九万年。离合魂魄确实散于洪莽源,但我不会告诉你他到底在何处。既然你认定你与他情深缘重,那我们就试试这天命,看看天命如何定下这些情深情浅。 风吹的二人衣袂翻飞,良久,神女才开口道:“自四荒君宴本君与你并肩成为诸神之主起,本君便敬你如兄。只是事已至此,从今往后,互不相犯,互不相谊。” 御遥退后一步,袖中挥出金丝弦,击裂苍空云霞。烟尘弥漫后,一道裂痕清晰可见,数万年的情义终于到了尽头。 “不相犯,不相谊。”黑衣的青年看着消失于苍茫天际的神女,神情激烈道:“可是阿御,我何曾犯过你,你又何曾对我有过半分情义。” 作者有话要说:  划重点:小狐狸!此狐狸非彼狐狸! ☆、九尾化赤1 巫山之巅的散花殿中,一身白色锦袍的狐族王子双眼紧紧盯着结在石壁上却丝毫没有反应的印珈,体内真气因强行想要探知御遥神思而被激荡的乱窜,负在身后的两手更因焦虑一分分握紧成拳,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桑泽觉得喉尖腥甜,抬手抹去了嘴角的一缕鲜血。终于忍不住又一次冲出殿外,却与捧着御寒披风而来的小仙草浴月撞了个满怀。 浴月递上披风,神情关切道 :“殿下何故神色匆匆?”说着往殿中扫了一眼,只看见印珈之上残留着桑泽的气泽,水镜还在晃悠,便了然于心。“殿下且宽心,圣上有神谕护体,出不了大事。倒是您自己,天劫将至,还是回俊坛渊避一避吧。到底如今圣上刚醒来,巫山之上灵气稀薄,尚存的那几股浑厚的灵气皆随圣上下了凡尘。您留在这,若天劫一来,是避无可避啊。” “阿御不过去趟凡间,水镜中竟是一片模糊,我与她的印珈也毫无反应,便是她的神思我也探不清半分。纵是她沉睡的这些年,我也未曾这样感知不到她。你叫我如何安心!” “殿下且在等等吧,说不定圣上就快回来了。” “她说会回来替我护法,就一定会来。只是没有她的消息,我无法安心。”桑泽自道:“七千年前我便是这样等她,七千年后除了等,我依然什么也做不了。” 说话间,南方天际晴天霹雳,浓云翻滚,一条黑龙携着怒气正跃入七海的中心。 “殿下小心,是您的……”浴月的修为只能看见电闪雷鸣,看不见正神真身。 “不是,是凌迦!”桑泽凭着遮天蔽日诀的七层灵力,看见凌迦模糊的身影。 “凌迦神君!”浴月震惊道:“何事能劳动凌迦神君出七海?” “是……阿御?”桑泽眉间一皱,朝着凌迦的方向飞身而去。 “殿下小心——”浴月看着西北天幕中金色云层光芒四射,恍惚见看清金光闪现化成一道闪电直击桑泽后背。 桑泽一心想要拦下凌迦,寻问御遥去处。不料天劫便在此时到来,烈烈风声里只听到浴月的急呼,想要施法避开已经来不及,只得翻身偏头让过,到底还是生生挨了一鞭,被击落云头,跌在巫山脚下。 左肩至背脊处一道寸粗的伤口赫然于上,白色的锦袍血迹斑斑。他盘腿坐在地上,调理内息。 浴月飞身下山,将他扶住,急切道:“殿下可还好?” “不过一道天雷,不妨事。” “可是殿下,您的眼睛……”浴月看着容色苍白如鬼魅的桑泽,一双桃花眼里正涌现出琥珀色。 “我的眼睛怎么了?”桑泽心下一斗。 “变成琥珀色了!”浴月眉头紧皱,“您……” “轰——”第二道天雷霹雳而来,浴月扑身想要挡在桑泽身前,却被桑泽祭出的折扇送出了三丈之外。 天雷直贯胸腔,桑泽半倒于地,喷出一口鲜血。 血溅之处,出现一双不染尘埃的白靴,桑泽顺着紫色裙衫抬眼望去,心下却是欢喜了,“阿御,你回来了!” “为何如此不听话,不回俊坛渊准备?”神女动了怒。 “我找不到你,怎么找也找不到你。”少年的眸色已完全变成琥珀色,九条尾巴不受控制地现出形来,是要退化成原形的模样。 神女在他的言语声中转过头,神色里是难言的痛惜。西方天空中,云层如浪翻滚,眼见第三重天劫将至。 “闭眼,凝神。”御遥扶起桑泽,一手抚上他的后背,紫色光芒从她五指见绽开来,只见她推掌轻送,紫色霞光尽数贯入桑泽体内。 “阿御——”桑泽猛地睁开眼,挣扎道:“不可以!” “定神思!”御遥厉声道,“你这样承接天劫,是打算灰飞烟灭吗?” “我以为来得及,尚有三个时辰才到子时。”血不断从桑泽口中涌出,双眸已被琥珀色占据 “不要再抗拒了!你若不要我这一成修为,此刻它也回不了我体内,便是真的浪费了。”神女换了语气,温言道。 然而望向天边滚滚云 分卷阅读30 海时,眼里却是无尽的苍茫。人间世事反复,已然脱离她的掌控,这洪莽源神仙劫数飞升也再不能由着她任意分化承担。她提前一万三千年醒来的代价,除了在沉睡时已经付出的,如今看来,还需更多。 浴月揉了揉眼睛,惊得不能言语,莫说是巫山神女的一成修为,便是半分修为,凡人占了寿与天齐,修仙者享了白日飞升,便是这洪莽源诸神能沾到些许御遥神君的气泽,也是可以修为大涨。虽然自己生在巫山,看惯了这八荒的狐族王子是怎样和堂堂四君之首的御遥圣君平起平坐;又是怎样的如衡殊凌迦两位神君般,对巫山神女直呼闺阁小名;更是看多了巫山神女对外如何的冷漠威严,回到巫山对着小狐狸却是如何的温柔可亲,原以为不过是给八荒姑逢神君的三分薄面。但如今看来,神女居然为了护这后生小辈渡天劫,不惜自损一成修为,这哪是三分薄面的意思,分明是将桑泽殿下视为一体…… 视为一体小仙草打了个激灵,这这夫妻才有一体这说! 御遥圣君和桑泽殿下? 这差了好几辈呢!不可能!不可能! 那这是几个意思?圣上是把殿下当作自己的孩子了吧,嗯嗯,唯有母亲爱护自己的孩子,才会这般舍己救人! “轰——” 又一道天雷携带这雷霆之势从天而降,御遥一掌推在桑泽身上继续传送真气修为,一手于袖中挥出金丝弦阻了天雷的来势。一瞬间,天地变色,风雪簌簌而下,紫衣的神女立在旷野中,金色的凤凰之影在周身缠绕,眼中是睥睨天下的威严之色。 少年望着满天雨雪飘飞,雷鸣忽现,周身却清风拂面。 不远处的小仙草捂住了嘴巴,这这这是……震惊之间一道游离的紫光掠过她的眉间,转眼掠尽了这一段记忆。 四时气象,凤凰化心。 桑泽却依然看得真切,也终于意识到,这是阿御的真身。他不明白为何阿御要让他看见这些,却只是觉得分外宝贵与珍惜。心中一股绵长的爱意蓬勃而起,灵台也顿时清明不少。 白色雪花落入他的眼里,刹那间他眸中琥珀色急速消退,恢复成最初的一汪静水。 “阿御,撤回金丝弦。我可以!”随着话音,只见少年的身后九尾挺拔竖起,唯一的一条白尾在他控制下,骤然变长,越过御遥的金丝弦,正面顶住了天雷。 御遥的嘴角酿起一点笑意,收弦入袖,连带撤了掌力。 片刻之后,天雷在白尾尾尖轰然裂开。桑泽满脸疲色,忍住了喉间腥甜,看着收回的白尾尾根处开始泛出红火光芒,迎上阿御欣慰的笑靥,终于松下一口气。继而双手反掌于上,消化阿御渡他的那一层修为。 却不料神女拂袖拍掌在他的胸前,含着怒气道:“这一层修为我既给了你,你要不要,何时要都与我无关。只是何人教的你如此要强?打破牙齿和血吞。” 桑泽喷出一大口血,喘息道:“我只是……不想你担心我。” “这口血若郁结在肺腑,便是承了那一层修为,你当你能受得住后面的六道荒火?” “轰!轰!轰!” “铮!铮!铮!” “阿御——”一层修为还未完全融入桑泽体内,只听得数声巨响凌空震起,荒火来的这般着急。 而浴月彻底被怔住,自她受桑泽灌溉,化成人形一万年来年来,居然见识到了别人几万年或者终其应劫都不能看到的东西——流拂凤来琴! 御遥圣君竟然为挡桑泽殿下的六道荒火,祭出流拂凤来琴! 只见得凤来琴上现了三十六根金丝弦,根根竖起,六根合股,围在桑泽殿下四周,依次拦住了熊熊燃烧的荒火。而那荒火仿佛像神兽般,要扑向桑泽。御遥立于半空中,凌空奏起凤来琴,六股金丝弦随着琴音变化时高时低,硬是不让荒火越过去半分。 最先感知到琴音的是衡殊神君,梵镜之中柔姬豁然睁开双眼,迷茫道:“这钟寐昏头了吗,小小洛水都拿不下,还需圣上祭琴传召吾等。”转而又觉不对,对着衡殊回道:“圣上并未传来任何作战的谕令,这是何故?” 凌迦尚未回到毓泽晶殿,只是在听到琴音后顿住了脚步,于劈开的水路中回头遥望。 八荒之内,正痴痴雕琢着一尊女像的姑逢神君,刻刀雕石入石像耳畔鬓角时,只闻得熟悉又遥远的琴音阵阵传来。他猛然收回刻刀,匆匆拈诀掐算。 凤来琴音弥漫开来,澜沧镜中沉睡的朔冰仿佛要挣出困境,神色焦虑。钟寐于洛水将凿齿一族堪堪灭尽,来不及清理战场急急回了瑶池镜一探究竟。烛阴镜中阿九咆哮开来,甩开千里长的蛇身,一双掌管着人间日夜交替的眼睛难得的任性,一瞬间日夜颠倒。圣境中的垂越向来稳重,唤来水镜查看,发现无甚战事也只得无奈挑眉。然而在看水镜中的巫山情境时,一颗心顿时吊到了嗓子口。 至此,洪莽源神族仙界众神仙齐齐遥望巫山,想赌一赌巫山神女的风姿,也想看一看上古神器到底是何模样。却硬是被满山霞光闪得睁不开眼,只得在心里 分卷阅读31 暗暗私语:“这御遥圣君真真是既小气又霸道!”其余各族一时间奔走相告,方寸大乱,以为又是哪里开罪了那洪莽源的女战神,要落个灭族的下场!却只闻琴音,不见兵马! 衡殊叹道:“此劫,殊不知到底是谁的?” 凌迦沉默的脸上,好似千帆已过,终是拂袖向前。 姑逢无力地垂下拈诀推算的手,颤抖地望着满殿弥漫着几许人间烟火气息的石像,虽是姿态不同,却是一人容貌,苦笑道:“是因缘!不是姻缘!” 巫山脚下,被困在荒火中的桑泽双眼里重新晕染开琥珀色,身后的九条尾巴中八条红尾颜色渐退,逐一显出莹白之光,他终于撑不住显出原形,于荒火中挣扎。这番天劫便是阿御也未算准确,竟提前了一日到来。他没有任何准备,且这样的天雷荒火本不是他这个修为该受的。他抬头望向为他凌空御琴的神女,那高高在上的神女,他从少年起便爱慕了多年。他想,或许这不是天劫,是业报。 是他偷看浮涂珏的业报。 作者有话要说:  桑泽说:我的戏份终于来了!背锅的前十章~~呜呜 ☆、九尾化赤2 八荒的子孙自他父君起,便个个都是都是散养的。却不知为何唯有他却被他祖父姑逢圈在膝下,常日关在东荒青丘国内。 那年他三千岁,长他一万岁的兄长碧清历练归来,途经青丘,便顺道来看看他。 他观察着近日祖父对新雕琢的女像不甚满意,满脑子满心思都扑在了如何改刀石像上。于是勉励维持着一副规矩庄雅的皮相,对着他兄长温言道:“感兄长垂爱,桑泽这便启程与您同行。” 碧清看着他恭敬端正的面容上,那对外面世界憧憬又贪恋的眼神,合上茶盅:“我不过顺道进来喝口水,如此顺手将你拐了,若被父君和祖父知道,还不扒了我的皮! “这里是东荒,您的府邸在西荒,如何顺路了。您此番前来 ,就是来带桑泽出去散心的,是不是?”边说边拽着碧清往外走,“兄长就不要啰嗦,快走吧。此刻祖父在合欢殿雕刻,没有个月余出不来!至于父君,祖父若是不理会,他才不会罚我们!” 碧清嘴上说着不愿带桑泽离开,脚下却十分的诚实,一路由着弟弟拉拽来到城门口,才堪堪停下,“你不是走的挺快,如何停下不前了?” “祖父在此设了结界,一般人往来无碍,偏偏我却入不得,出不得。除非用我们九尾天狐一脉的指尖血为引,也需得术法高深者方可破除结界。” 碧清看着耷拉着脑袋的弟弟,甚是可爱。无奈道:“你这意思,我带你出去玩一趟,冒险不说,还要费血。我真是发昏了跑来青丘。”说着于自己手中化出法器白玉弓,蓝田箭,挑了桑泽的指尖血破开城门口的结界,还是忍不住话痨脾性:“你小子灵力没啥长进,脑子到是不错。我确实是特来领你出去玩玩的。也不知到父君和祖父怎么想的,我们九尾天族一脉,自化世便受天宠,不用清修便得灵力。却偏偏让你自出世便清修至今,又不教你半分术法修为,真是可惜了你这一副好根骨。” 白净柔弱的少年感激地望着兄长,如同一只长久被困在笼中的小鸟,难得的飞上蓝天,尽情享受这别样的天地。 “兄长,原来青丘之外的天这么蓝! “兄长,您看西落的那轮玉盘,竟如此明亮!” “兄长,这花香的很,蝴蝶都这般快活!” 碧清叹口气,青丘的景色闻名八荒,这小子怕是被关太久,都憋出病来了吧! “兄长,您昨日降服的那只三目蛇其实长得也算好看,又不曾听说他做过孽,何故要收了他?” “兄长,还有那绿羽鸠鸟,歌声婉转,玲珑小巧,何故你要射杀他,还用三昧真火炼化?” “兄长……” “小七,真真不枉兄长疼你,便是这话痨的优点也是随了兄长。”碧清忍不住打断桑泽:“你不曾听过三目蛇作恶,并不代表他就不曾做过恶。鸠鸟看似乖巧可爱,却满身剧毒,凡他饮过之水,满河皆为毒,便是他身死魂灭,所埋之地也将寸草不生。那人间不是有话叫什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大概便是这个意思。懂了吗?” 少年似懂非懂,将折扇敲在眉间,片刻望着兄长前行的背影追上去:“兄长,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在合欢殿藏书楼读过,不是你这样用的……” 碧清无语望天,这三千年清修,到底修了些什么?难不成都在学人间事?明明是最受宠的狐族小王子,怎会天真的如同一个凡人? 这样的念头闪过,便算是埋下了一颗种子。 两人游至东北二荒的交界处范林时,遇见凶兽避金兕正踢着一团松枝玩耍。避金兕生性贪婪,性子又是极为焦躁残暴。 桑泽定神细看,唤道:“兄长,快抢下那团松枝,这避金兕分明是要吞了松枝。” “你既已辨清是非,何不自己动手试试。路见不平,总也不能老让给为兄啊!” “这……避金 分卷阅读32 兕看着也有近十万年的修为,我……”桑泽看着懒洋洋倚在树侧,完全没有要出手打算的碧清,又望了望那团要散架的松枝,折扇一挥,抖开九条纯白如雪的尾巴,飞身迎向避金兕。 “我不过仗着修出两条红尾,方能识出避金兕的大致修为,这小子灵力尚未贯穿九尾,居然眨眼便能识清。前途不可限量啊!” 比修为,只怕桑泽片刻间就灰飞烟灭了。但桑泽此番化出了原形,论灵敏洪莽源没有那个种族比得过九尾天狐。如此缠斗间,捡个缝隙便将那团松枝揽入怀中护着,方才化出人形。待避金兕也化出人形来,桑泽已将全部灵力会与掌间,如风而行,竟是一招偷袭得成。 避金兕大怒,顶着独角撞击过来,桑泽一跃而起,飞出数丈之外,避金兕咆哮着追击而上。 “不错不错,是我九尾天狐一脉的孩儿。知我擅长远攻,竟如此贴心帮我拉开距离。”碧清化出白弓蓝箭,只听“嗖”的一声,避金兕与高处跌下来,怒吼着遁地逃走。 桑泽跃回碧清处,于怀中托出松枝,只见气泽缭绕化出一个着鹅黄衫子的女孩,眉目干净,玉致可爱,估摸着与他一般大小。 女孩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将桑泽看了又看,“你是九尾狐族?灵力怎么如此低微,简直与我不相上下!” “让姑娘取笑了,在下桑泽,确实九尾狐族。只是“不相上下”不是这般形容的,它是—— “你闭嘴!”碧清忍不住打断桑泽,朝着那女孩道:“我说你这小姑娘,且不论我弟弟灵力如何低微,总是救了你吧,你没个谢字便罢了,开口便是嫌弃,怕是不太礼貌吧。” “开口讨谢可也不是礼貌之举!”小女孩瞥了一眼碧清,又转头道:“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遗玉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其实原也不该谢我,该谢的是我兄长!”桑泽赧颜:“若非兄长那一箭,你我都得葬身避金兕之手。” “他哪是救我,若要救我,一开始便不需你动手。分明是在救你,我是托了你的福。自当谢你!” “遗玉?名字倒不错,就是思路竟如此清奇!”碧清收了弓箭,摇摇头。 “再说,是你先帮我离了那避金兕的魔爪。若再被他滚两下,不消灰飞烟灭,我便先被打回原形,得重修三千年了。所以理当谢谢你!”小女孩朝着桑泽明眸微笑,眼峰里却蔑视着碧清。“阿娘说得恩必得报,你今日救了我性命,我便还你恩情。” “姑娘真的客气了,我们不过是举手之劳。” “行了行了,就此别过吧!”碧清懒得呆下去。 “哎,等等,小看人是不是,你们九尾一族从姑逢神君起,便以情深闻名洪莽源,据说得一人而守永生。难道你们不想看看自己未来的妻子是谁?在何方?是何模样?” 那时眼前一团稚气的少女,历经三千年清修刚刚化出人形,身体里融进她母亲的心头血,可以感知看清那块刻了整个洪莽源各族姻缘的玉石——浮涂珏。她很想试一试,便偷偷离开了方丈山,一路游历,遇见稍与她说上两句话的人,便立马查看浮涂珏,以此消遣玩乐。 桑泽和碧清相视一眼,想到刚刚的松枝原形,惊道:“你竟是浮涂珏的守护使?” “如假包换!”少女朗声扬眉,“浮涂珏守护神仟宿圣母便是家母。” 碧清开了口:“万物皆有定数,私探未生之事,有违天道,会遭业报!”顿了顿又道: “不过即使浮涂珏的守护使,想必定可以如看书般随意翻阅。便给你个报恩的机会,查上一查吧。” 小女孩翻了个白眼,暗思传闻说九尾狐族重情深情对婚姻一事极为上心这果真不假,可为何没有传闻九尾一族矫情矫作,脸皮及厚。转念又想,可能某些人是族中异类吧。 她扯下两根自己的头发,绷紧弹上自己的腕间,带灵力流过发间便一人一根缠在桑泽和碧清发丝中。“一般若想查看浮涂珏上姻缘的,都需拿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交换,除非是守护神自愿为其查看,可是也需要祭品的。” “你这祭品委实宝贵。”碧清看着她披散的秀发,凉凉道。 “你少说话,赶紧凝神看看,未来你的妻子是何模样,可提前做准备哦。” 片刻之后,碧清张开双眼,“我是有多无聊,信你这丫头片子的鬼话,除了白茫茫一片大雾,什么也不曾见到。” 遗玉不可置信的睁开双眼,看着眼前这个冷言冷语,满是不耐的少年,虽比不上他弟弟那般眉目如画,温情款款,眉宇间却隐着一股天生的英姿勃发,更兼长身玉立,自有一段风流韵味。“怎会……怎会什么也看不见?你再闭眼好好感知,细细瞧瞧!” “瞧便瞧,你脸怎这般红了?难不成刚刚你看到小七的姻缘啦,是哪家姑娘,他们在做什么?哪家姑娘能配上我家小七?” “你倒是闭上眼睛!”在碧清吵吵中,已再次凝神查阅浮涂珏的遗玉,气急败坏,送上一抹寒脂玉蒙住了碧清双眼,催促道:“再看看,定要仔细看!” 分卷阅读33 估摸半炷香的时间,碧清叹口气,“给我扯了这玉罩,真是白白耽误工夫。” “还是什么也没有?”遗玉怯生生问道。 “有,一块破石头。我堂堂八荒九尾狐族的长子嫡孙,虽未继承君位大统,但竟与一块石头婚配,说的过去吗?是这浮涂珏出了纰漏还是你这守护使灵力低微,根本探不出个究竟。” “破……破石头?”紫胀着一张脸的少女,气得半天说不出话。 “小七,别看了,休听这丫头胡说八道!”碧清往桑泽肩上一拍,却不料桑泽直直倒了下去。 “小七——”碧清大惊,朝着遗玉吼道:“他怎么了?” 遗玉从盛怒中回过神来,也吓了一跳,急急俯身探视,惊道:“他……他入了浮涂珏。”遂而于头上拨下法器发中簪,一股散七,钉入桑泽七窍上方,引元神归位。 “我只是让你们看一看珏上人,可你如此让元神进入浮涂珏,扰了珏中机缘,便算是为了天道。他日必有业报。”遗玉看着醒来的桑泽担忧道。 “他日不管是何业报,桑泽都心甘情愿担受。姑娘今日能让我探一探浮涂珏,我已是万分感激。只是桑泽此番偷偷出来游玩,随身不曾有值钱之物。这压发额环你拿着。他日只要你执此环来找,我便应你一个所求。此刻,我有要事在身,请恕桑泽先行告辞。”说着将额环塞入遗玉手中,转身又与兄长拜别,“桑泽先回青丘了,兄长一人独行吧!”话毕隐了身形,匆忙驾云而去。留下两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罢了,虽然你说要报恩,我却是什么也没看到。但到底也算你报了,好人做到底,我送你回方丈山吧。” 遗玉被碧清的话提醒,又想起他说的“破石头”,便气不打一处,但又想着方丈山尚在海外。此去路途遥远,天知道这洪莽源有多少凶兽妖魔,便挑眉同意了。然而刚刚桑泽探珏的气泽,按着浮涂珏上的法则,作为灵力的提升,倾数入了她体内。待她辨清珏上传来的琴音,看清弹奏者的容貌,这一股气泽便再也不敢消受。 琴,是上古排行第一的神器,流拂凤来琴。 人,是创世的神女,巫山之巅的御遥圣君。 ☆、九尾化赤3 “桑泽——” “桑泽——” 混着流拂凤来琴音,御遥的呼唤声声入耳。白色的狐狸抖开九尾,仰天长鸣,如同一朵巨大的白莲。 近三万年前浮涂珏上的情景和此时半空中御琴而奏的女子重叠成影。他受她庇护多年,不到五千岁,便灵力贯通九尾,成为最年轻的九尾天狐。此后不到一万年,更是凭着阿御加持,五镜掌镜司锤炼修出红色八尾,问鼎上古纪第三代首位正神,瞩目整个洪莽源。 若是此刻受不住天劫,灰飞烟灭了,成为神族仙界的笑谈不打紧,只是辜负了阿御多年栽培,便是万万不能。 “桑泽,上古纪首代正神中尚有空缺,你定好好好修行。” “是要你与我并肩。” “你若也十万年修出红色九尾,便趁早断了与我六合五镜的印珈。” “御遥圣君给你的这一身修为,你要永远记在心里。此恩不可忘!” “她若不嫌你叨扰,你便留在巫山吧。若她不愿再见你,凡她所到之处,你都退避舍。” 阿御的期许,祖父的嘱咐此刻都在他眼前浮现,他撑着一口气化出人形,唯有已退尽红色的九尾让在周身摆动。琥珀色的双眸凝视这半空中信手弹奏的圣女。 那绝世的容颜于他浅浅舒展:“我等你与我一同位列神位,共享香火天下!” 六股金丝弦撤回凤来琴中,琴声戛然而止,六道荒火扑过来,在少年团团围住。 “圣上,你为何撤了琴音?您怎不降些雨水,好歹阻一阻那荒火啊!”浴月奔上来。 “我能为桑泽做的只能到此为止了。这九尾化赤若是成了,他便是这洪莽源第二只九尾红狐,他日便可以与我同站在最高处,共承天雷,荒火,流毒,不必步他祖父的后路;若不成……若不成也无妨,等下一个大周天,一万两千年后至少我还有时间。”御遥走过小仙草的身侧,一人自语着,一步步走向荒火,那漫天的火焰隔着她的少年。“朔冰沉睡不醒,人间属水之国更是不堪,我已难化出洁净的玉清水灭这荒火。一切但凭你自己!” 荒火中,琥珀色的眸子在映出佳人倩影时,竟慢慢还原成明净的乌黑。荒火覆压下来,九条纯白的尾巴骤然变大,反将荒火困住,九个尾尖依次触燃,火光直直滑向尾部。一瞬间火势冲向天际,只见少年被打成原形,缠绕着这股荒火直上云霄。 “殿下——”浴月急呼道! “圣上,殿下他?” 紫衣的神女面上一片淡然,缓步走向巫山之巅,笼在广袖间的手却发出骨节折击的声响。 片刻,只听得浴月的声音再度响起,“殿下,殿下,你,你竟成了!” 巫山之下,有白衣箭袖的少年,浴血 分卷阅读34 归来。 巫山腰间,有树茕茕而立,有风飒飒而来,有神女遗世独立。 在确认了桑泽元神已是同自己的一般金光闪烁,撑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下来,连带着整个人都软绵绵跌下巫山。 “阿御!”桑泽飞身接入怀中。 散花殿中,御遥从昏睡中醒来,望着坐于榻畔浅眠的少年,伸手拂过他的眉间,数过他的眉毛,丈量着他眼睫。 想那最初的百年间只觉得他一团稚气,玉致可爱,便总是将他化作原形,抱于怀袖间。奈何这是一只有志气的狐狸,总是嚷着:“我不是来作灵宠的,不要做灵宠!”那时自己以为他不过小孩心性,想做大人。 直到有一次又将他化成原形,气的他回了八荒。待到饮尽了他新酿的甘华蜜,吃完了他秘制的皂酸李,方觉日子竟是这般无趣。于是竟破天荒下了巫山去往八荒要人。却正赶上小狐狸过三千一百岁的生辰,那时她并不知生辰要这般大肆庆贺,一来她连自己具体哪天降世都不甚清楚,二来她没有繁衍子孙后裔,便对于生辰一事无从探知。 小狐狸看着神女亲入八荒找他,本就没有多少气性,此刻更是无比欢喜,急急解释道:“圣上,我逗留这些天是因生辰之故,待过完生辰便与您回巫山。” “你已经回来十余日,还未过完?” “祖父定的规矩,凡成百的生辰需庆半月,若逢成千的寿辰,便得贺上一月,要是上万……” 那一刻御遥只觉得姑逢简直无聊至极,怕是雕像把脑子雕傻了。于是许是被姑逢刺激,头脑发昏,开口道:“以后你要么给我备足吃食方可离开,要么每逢成百的生辰,留在巫山也无妨,我亲为你祝祷可好?” 御遥的记忆里只有桑泽惊喜又难以相信的神情,展现在那张年幼的脸上,浑然没有八荒众神抹汗痴呆的表情。而如今当年那个孩子已经长成一个器宇轩昂,眉目如画的少年,眼前的这张脸早已退去稚嫩,剑眉之下,桃花眼清扬,英气中流泻出九尾狐族一脉特有的魅惑。 “阿御,你醒了?”少年醒了过来,看着被他下了一跳的神女,“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总算在三万算化出了九尾,日后便可常驻了这张好看的脸在洪莽源招摇,不必如你祖父般十万余岁修成正果,老气横秋的样子,白白糟蹋了九尾狐族一脉颠倒众生的容貌。” “圣上,这论品貌,洪莽源不只有八荒,六合五镜中先放着还有您呢。您真是谬赞了!” “此番我睡了多久?” 桑泽抬起折扇,望向殿下余晖,“再过一个时辰便正好七日。您刚醒来便匆匆去往人间,染了红尘浊气,一回来又因我损了一成修为,元神不稳,真气激荡才会晕过去的。原是我不好。” “我睡了七日?这七日你倒这般乖巧,不来探我神思,也不渡我真气替我复原?” “我九尾化次虽已化全,却还需过反噬那一关。可如今反噬之日我算不真切,怕强行运用术法反累了你,倒时又要劳你费心护我。” “你可知我为何嘱咐你一定要回自己的俊坛渊历劫吗?” “为何?” “巫山之上,自我化世,便处处是我的气泽。这天劫下来,只知山中神者历劫,自认为是我,降的便是我这个修为要历的劫。却偏偏是你担着!” “原是这样,以后我再也不敢任意妄为了,定听你的话。可是我一事不明,您十几万年前早已位列首代正神位,四方君宴上更是唯一封圣的神君,如何还需历劫?” 听到此处,御遥有片刻的沉默,转而无奈道:“你当凡是都清楚无二,谁还没个糊涂打盹的时候,我哪里知道。便是那大宇双穹,母神还说待我羽化了也能归去,也还不是说关闭就关闭。诓我在这个六合五镜逗留,亏得有你,日子倒也不算太乏味。” “您若觉得光阴长寂,我陪着你就是了。”桑念摇着折扇,嘴角颤颤微扬,欣喜的眼神躲在他处,有泪光折射。 少年轻声自语的话,原以为神女听不到,却是自己没看见神女脸上浮现的温暖笑意。 “如此,便随我去趟丛极渊吧!” “丛极渊?那是人神两界的交界处,一半是滚滚红尘烟火,一半是渺渺神泽仙气,最是迷乱混沌,我们去那边作甚?” “去寻离合的魂脉,三魂六魄,我只寻到这一魂!”御遥说话间,于广袖中放出离合的魂脉。 “这便是被上古招魂曲招入凡间的一魂?如此为何其他未入凡间?”桑泽看着虚空中飘飘忽忽的一缕魂脉,仿佛看见了昔年那个素衣广袖的司音之神,箭袖之下紧握的手泛出青白的骨节。 作为后生晚辈,他敬他,重他,便是后来阿御爱上他,他也只是自己伤心难过,不曾怨过,妒过。直到他出走巫山再一次遇到遗玉,知道了诸事前因,方明白原来情之一事,虽有天定,却也靠人为。他曾自己主动回过巫山,想告知阿御一切,但那时阿御正与他离合浓情蜜意,听不进他半分言语。至此,他被祖父拎回青丘,面壁千年。 “ 分卷阅读35 十巫虽有灵力,终是肉体凡身,若非前后因果业报,便是这一魂也不会散入人间。”御遥脸上有一刻的蔑视闪过,“我在人间逗留时,曾奏七贤琴化归墟笛音寻离合魂脉,确实只有羲临国一处有感应。想来剩余魂魄虽受曲音召唤,想入凡尘,终是没有进去!” “我明白了,受了招唤却不曾进入凡尘,便极有可能是被滞在丛极渊!” “这一魂你送入俊坛渊西侧的浩淼池喂养,浩淼池水有净化功效,待三魂六魄齐全……” “阿御!”桑泽看着御遥莫名地出神,忍不住唤了一声。 “带他魂魄齐全,一切便都好了!”御遥笑笑。 “好,我此刻便去!”桑泽敛下魂脉,置于掌中,神情有片刻的落寞,踏出殿外时,道:“阿御,你便如此急切吗?” 御遥不曾看见他的面容神态,对着他背影回道:“当然!越快越好!” 桑泽的背影消失于巫山之巅,一道清明之光却现于散花殿中。来人着一身九层白纱,双臂间缠着金色的挽带,身后走过之处朵朵莲花盛开。 “阿姐如何得空了,竟回巫山?” “你现形又祭琴,惹得的诸神观望,各族惊慌,我特来看看。方才远远看见桑泽回了俊坛渊,得你庇护三万岁修出九尾,实属不易啊。” “阿姐——” 御遥的话未说完,衡殊倾身上来,执起御遥右手,御遥反手挣脱,拂袖让过。却只见衡殊一招“拈花笑”携带着纯厚的真气直指过来。 “阿姐!”御遥不欲与之动手,足下轻点,飞身后退。衡殊却丝毫没有收手之意,右手拈花笑的掌势绵绵不绝,左手祭出上古法器玲珑金玲镯直逼御遥。 阿御挥出金丝弦,与金玲镯在半空中撞击出铿锵之声。镯上七个铃铛依次化出五彩莲花,散出茫茫业火。阿御于弦上弹调,三轻一重,只见中指指尖一股真气弹出,五彩莲花的火势骤然变小。 衡殊眉头微皱,眼中急切,一把收回金玲镯,只将七朵五彩莲花依次射向阿御。阿御偏头让过,金丝弦在手中回转,缠上莲花,推回来处。衡殊以镯相接,七朵莲花稳稳落于金玲镯上,花蕊中尚有未熄灭的业火。她震惊地看着还在燃烧的火焰,反手将镯子托于掌中,业火灭,莲花尽,铃铛出,玲珑金玲镯重新笼于袖间。 “咳咳!”御遥连咳了两声。 “阿御,你做了什么,修为怎会退成这样?”衡殊眼中痛怒,闻声望去,“你三万岁,执掌六合五镜时一招之内挥弦便可灭花中业火。如今三招已过,便是弹了琴中调,你都灭不了火。” “桑泽历劫时,我渡了一层修为给他。”御遥忍住喉间血腥。 “一成修为?”衡殊搭上御遥脉象,片刻惊道:“你这身上统共就剩了了不到四成的修为!到底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怎会,阿姐,您再细细诊一诊!”御遥神色如常,伸过手腕。 衡殊确实难以置信,重新搭上腕间。散花殿中,流桑花瓣片片浮起,花蕊之中袅袅熏香弥散开来。紫衣的神女眉间平和淡然,白纱委地的神君眼里却有一刻涣散失神。 须臾,流桑花消散于殿中,只听神君叹道:“竟是我多虑了,但是阿御,你到底失了一成修为,还需静养。” 御遥松开袖中拈诀的手,笑道:“有劳阿姐费心了。” “如此,我便回梵镜了。” “阿姐慢走!”御遥目送着衡殊出了殿外,却见一个金光闪烁的镯子急急袭来,一路上金铃现,莲花开,业火燃。 御遥侧身避开,扬起烈烈长发,袖中金丝弦一化七,稳稳穿过花心火焰,手中发力七盏花火齐齐灭尽。还原成的七个铃铛被她一掌笼在掌心,另一只手刚刚好接过镯子,反手扣上七铃 ,凌厉掌风推送,还给了衡殊。衡殊被磅礴的灵力逼得退后了一步,堪堪接牢金玲镯时,御遥正好收弦入袖。 姐妹俩隔着一殿只遥,彼此凝望。 终是衡殊败下阵来,“阿御,别怪姐姐啰嗦,我来巫山确实为了探你修为,你为桑泽挡劫,何须劳你化出真身?为何还会有劫将于巫山?或许别人不知,可你却瞒不了我,天劫落在巫山,定是因你而来,阴差阳错降于桑泽身上。刚刚我远远望去,他九尾化赤,化得并不圆满。你是否考虑与我回梵镜修养?” “阿姐多虑了,我既然醒来,便没有再无故睡去的道理。无论怎样,我尚可一招破金玲镯,阿姐便大可安心。再不济,只要我还能操伏凤来琴,洪莽源便出不了乱子。” 衡殊笑着点点头,眼中是万般的怜爱,终是没再说什么,唤来莲台云回了梵镜中。 待祥云散尽,莲香不再,御遥口中喷出大口鲜血,足下绵软无力,从石阶上滚落下来。她伏在地上喘出一口气,修为当真衰退的厉害。她想,亏得阿姐没再试她一次,不然便是使上一千次流桑花气也扰不了对方心神了。 ☆、地狱道 1 桑泽从俊坛渊回来时,阿御已经恢复如常,精神正好。 分卷阅读36 碰巧小仙草浴月匆匆来报,澜沧镜掌镜司已醒,正在殿外等候。 “眼下我乏的很,且让我再躺躺吧。你代我去见一见他。”御遥顺了顺一头长发,重新合衣躺了下去。 桑泽一把折扇僵在手中,硬着头皮领命。心中暗思:您这精神头拍死一只神兽都无妨,哪里困乏了!七千年前这朔冰便要劈了我,如今他要是知道您这躺着又是为我所累,还不吃了我! 背后声音泠泠而来,“他伤重方醒来,你却已九尾化赤,如今他未必是你的对手。另外,我能不能拍死神兽,与我精神好不好没甚关系!” 少年觉得折扇摇出的风都是凉风,背后更是寒气扑来,只得收了折扇敲在眉间,拖着无比沉重的脚步走出去。 御遥依稀听着外面你来我往的谈话声,像是和平交谈,甚是友好,朦朦胧胧中模糊睡去。待醒来时已是月上柳梢,只听的殿外噼噼啪啪的打斗声。 浴月立在一旁,焦急道:“圣上,您总算醒了,您快去看看吧,桑泽殿下和朔冰大人已经打了快两个时辰了。” “胡说,我不过才睡了两个时辰!” “您……您一睡着,两人便打起来了。”顿了顿又道:“是朔冰大人先动的手。” “小妮子,吃人家的嘴软。你去告诉桑泽,我渴了,也饿了。”御遥坐在石凳上,一连提了两个酒坛子,发现都是空的,有些不开心。 片刻,桑泽拎着两坛甘华蜜,朔冰端着一盘皂酸李,一盘杏宵糍入殿来。 侍立在一旁的浴月,强忍着笑意,望着两位本该是英姿勃发,丰神俊朗的正神,如今一身l狼狈,衣冠凌乱,又是气息不稳,步履轻浮。偏偏他们的圣上还慢悠悠地打量着,一本正经持着君主的威仪,开口道:“便是这巫山规矩少了些,本君常日里纵容了你们些,可你们这样,于君前也太过失仪了吧。” 两人互瞪了一眼,齐齐跪了下去。 “别让吃食占地,染了尘土!” 两人叹口气,只得催动术法让食物浮于半空。于是两坛两盘便不偏不倚排在他们和御遥中间,露出一点缝隙容他们观察自家圣上反复无常的神情。 “若是正经的传召,我们自是正装而来,不是您让浴月来同我说要用膳的吗?”桑泽暗暗自语! “我便说换身衣裳来觐见,偏你说无妨。”朔冰没好气道。 “那是谁,抢着要给圣上送吃食,明明你跑得比我还快!” “你们两这双簧唱的委实不错,说到底还是本君的不是,连换身衣服的时间都不给你们?” 天知道何时御遥起身来到他们身前,收了酒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两人抬头望着已经回到石桌旁的御遥,背脊发凉。 “离本君那样远做什么,上来陪本君用膳!真当这里是八荒七海等地,立着横七竖八的破规矩。” “破规矩!”朔冰朝着桑泽冷笑道。 “呸,你被阿御从七海捞上来前不也得守着破规矩。”桑泽挑眉反击。 待两人入坐到餐桌旁,已然换了面貌,一个白衣翩翩,一个蓝衣清隽。 “方才两个时辰他拆了你多少招?”阿御拈了个酸李在手中。 “两百八十招。到底是修出了红色九尾,姑逢神君血脉里的遮天蔽日决果真厉害,若不是小狐狸法力尚未圆通,怕是百招之内我便落败了。饶是如此,再过个三五十招我也是撑不住了。”朔冰虽素来不喜这八荒的小狐狸,总觉得他老是带累自家圣上。但于术法之上,朔冰向来有一说一,小狐狸能不过三万余岁,能修到这个份上,虽说有圣上加持,但终是天资尚好,这一点他是服气的。 “您伤重方醒,又是匆匆从人间赶回,同阿御之前一般,还占着红尘浊气。却能锤炼桑泽这么久,桑泽敬您。连带着过往的教导!”白衣的少年拎过酒坛亲为对方倒酒,举杯相敬,是真心致谢的模样。 朔冰将看着端在手中的酒杯,转向御遥道:“圣上,且看他样子真诚,话却听来仿佛不善,可否劳您为我辨一辩虚实!” 御遥笑而不语,只管自己饮酒吃食。 桑泽撑不住喷出一口酒水,“向来一本正经的朔冰大人,竟也能开起玩笑了,妙哉!妙哉!” 朔冰看他一眼,笑着饮尽杯中酒。 御遥望着殿外隐隐有花色之气缭绕,“说说羲临国那档子是吧,一会儿柔姬便该来了,我也不好留你。” 桑泽摇开扇子,朝着浴月眨眼偷笑。 倒是澜沧镜的掌镜司,黯了神色。 羲临国,已成为他一生的痛,也是他至今最大的错。 朔冰终究还是向御遥跪了下去,御遥拎着一坛酒没有再拦他。桑泽见状,也只得起身立在一旁。浴月更是抓了一把果子速速撤出殿外。 朔冰于掌中化出法器寒赤鞭,劈开虚空,人间羲临国便出现在眼前。 晚颂与均卓父子俩共用一副躯体,如此四年后,躯体不堪重负,碎成千万片 分卷阅读37 。 被封印在月照楼中的少女羲和因长久缺失一丝魂脉,待羲吝将她解封时已成痴呆模样,又因感知同胞血脉已不在人世,不到半年便身死离世。 此后两年多的时间,羲吝将三者魂魄置于青松玉瓦中,随身带于身侧,每日以自身之血喂养。又因少时不得母亲所爱,想要讨得些许补偿,这两年间便夜夜与母羲唯同榻而眠。直到某日的一个早晨,羲唯暴毙。早已无悲无喜的羲吝却难得浮现出一些笑意,一手抚上母亲双眼,轻轻问道:“你有什么死不瞑目的?” 羲唯以女帝之名下葬,为慰她泉下孤寂,羲吝以十巫相殉。至此,羲临再无十巫,人世再无羲临。 桑泽到底年轻,尚未经得如此惨烈的人事,也未染过这般不堪的血腥。忍不住闭眼转过头去。 朔冰收了法器,神色晦暗:“是臣下去的太迟,什么也改变不了。” 御遥放下酒坛,面上无甚表情,“没有什么迟不迟的,因果报应而已。在你之前本君已去过羲临国,留着羲吝也是因为你。如今你如何安置了她?” “她本就无魂无魄,不再六道中,但到底事出有因,我,许了她轮回。” “你送她入了轮回?” “但想着她终是欠了羲临、朱卷两国百万性命,故让她入了地狱道。” “难为你还想着这些!”御遥冷笑了一声,“地狱道,哪一狱?” “寒狱!” “好,甚好!”御遥灌了一口甘华蜜。 “只是还是一事要呈禀圣上。” 御遥横了朔冰一眼,将酒坛扔在石桌上,“说!” “朱卷国内,除了国君,其余无辜者我已让他们还魂。羲临国内被凿齿吞食的魂魄我也放出来送往了彼岸。”话至此,朔冰抬头看了一眼御遥,“我皆送他们入了人道。还他们这一世未享完的寿命。” “糊涂!”御遥一掌拍在石桌上,“何为始,何为终。但凡一死,便是枉死也是死,自有枉死城担着。生死簿上早有定数,六道轮回自有天定,何时由得你作主了!往生轮处的转轮王迦代修得了你什么好处,许你这么大恩惠?” “转轮王欠了平等王一个人情,数万年还不了,我便答应替他还了。” “还什么?” “平等王处阿鼻炼狱中那张缚鬼的蕉萃网十多万年前无故毁了一角,眼看缝隙日益长大,近年来已有破裂状态,正巧昔年我在七海学过一点织网补网的技艺,便……便应了转轮王,权当替他还了这个人情。是故往后每百年去往阿鼻炼狱整修蕉萃网,直到网修补好为止。” “你好大的出息,本君命你掌镜,你却去给人……给鬼修网!” “阿御——”桑泽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委实朔冰此举实在过于丢面。 “你前五万年跟着凌迦,后八万年跟着本君,我俩一个修的是无为道,一个修的逍遥道,都没有修出菩萨心肠。难不成柔姬跟着阿姐久了,整日发昏痴缠你,竟是用的佛法给你洗的脑?” 殿外,一把罗佛伞抖了抖,桑泽眼角刚刚好瞥见,扇着扇子忍住了笑意。耳里却听着一阵尖利阴柔的琴音扩散开来,紧接着第二声如铁马冰河奔腾而起,片刻间殿外阴风阵阵,唯见的一把罗佛伞骤然变大,稳稳撑着,却不敢发出声来。执伞的女子扶了扶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髻,理正一身素衣银衫,对着从地下匆匆赶来的十殿阎罗,狠狠剜了一眼。 “拜见圣上!”十人于殿外齐齐跪下。 “迦代修和阿悯素留下,其他人滚回冥府。” “是,臣等告退。”余下八人面面相觑,含恨领命。 “还有,下次再有传召,听清琴音再上来,我只为传他俩的第三声尚未奏出,你们急个什么,如此齐齐落在我巫山,像个什么样子。一个个活得也算久的了,何时能将这性子磨一磨。” “这圣上还是少时心性,爽快!” “就是不知圣上如今是何模样了,那年四方君宴,有幸见过一次,当真风姿无双,风姿无双啊!” “还能什么模样,圣上生生世世自是圣上模样,神圣庄严,不可□□。” “我倒是更想看看他身边的那只小狐狸,姑逢神君的小孙子,好命好命啊,竟能伴在圣上左右!” “伴在君侧也罢了,这短短三万年就得圣上护佑修出红色九尾,圣上待他的这份情意真乃旷古绝今啊!” “往后也不会有来者!” “ 四君中唯有圣上无子无徒,想来这是要将桑泽殿下收为弟子了吧。” “桑泽殿下好歹是八荒的子嗣,便是承袭君位大统,也该继位八荒姑逢神君的。怎么可能收在圣上麾下。” “也没什么不可能的,且不说这桑泽殿下三千岁便来了巫山。便是放眼洪莽源,谁又敢和圣上抢人呢。比她低位者自是不敢,与她齐身者,个个都是由着她。再在她之上,母神早已魂归。” “便是母神还在,也是纵着她的!” 众阎罗你一语,我 分卷阅读38 一言,全不似冥府板正森严的冥王,倒像八卦无聊的长舌妇人。唯有第一殿中的秦广王眉头深锁,沉默不言。 “哥哥定是为着没正经拜一拜圣上懊恼吧,罢了罢了,圣上何许人也,岂是吾等想见就见的。”卞城王劝慰道。 “非也,只是尔等刚提起八荒的姑逢神君,让我想起件多年前的一件往事。我专司人间生死,有一鬼魂已在我殿中徘徊数万年,还未入轮回。” “数万年不入轮回,可是为何” “因为魂魄不全,我处只有她的三魂。” “那六魄在何处?” “不知!” “那又与姑逢神君有何关系?如何便让你将两者想在了一起!” “陈年往事,不提也罢。吾等专司人间事,六道轮回也是人在轮回。圣上的五镜承了超过半数的尘世责任,我们鼎力相助便是。神族之事,也不是吾等可以插手的。各自回殿吧!” ☆、地狱道2 巫山之巅,散花殿外,跪着的两位冥王大气也不敢喘。只听得殿内泠泠之声传来:“你们向谁借的胆,心思都算计到本君的人身上了?” “小臣哪敢,实在是掌镜司极力与小臣交换的。”迦代修挣扎道。 “极力与你交换,倒是难为你了!” “不敢!不敢!” “知道不敢就对了,别说与你交换,便是送与你,你也要消受得起才是。” “圣上,确实是我求了转轮王的。于两位无甚干系。” “你自以为地狱道最苦,算是给她的罚。但你可知,六道之外者入六道,便是违了天道。且不论,她是否有消除业力逃出升天的一日。便是此中业报反噬,落在你身上,你这一生修为是不想要了吗?值得吗?” “圣上不也将那一缕光明至善魂留给了她吗?如此便是值得的。” “我留她性命,赠她魂脉,的确是因为她值得。但更大的原因是为了你,为了让你去取回,好在功德簿记你一笔,以此消了羲临国不尊神谕反噬在你身上的业报。可如今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事情!”御遥叹口气,对着平等王:“本君随你去一趟阿鼻炼狱,为你修网。” “不敢不敢,小仙怎敢劳圣上踏入冥府,这这这……无功不受禄……万万不可,万万不可。”阿悯素吓得语无伦次。 “你有功。不是帮着本君座下的掌镜司收了一鬼吗!”御遥瞥了眼朔冰,转而对着阿悯素继续道:“若觉得此乃小事不敢受,便为本君再做件大事。” “为圣上做事是乃本分,万死不辞,万死不辞!” “即日起,每隔一年,带朔冰去寒狱受刑一日。那羲唯受了什么,他便受什么,至千年方算完结!” “这这这,小仙领命。” “臣下领旨!”朔冰拜谢了御遥,对着阿悯素恭敬道:“有劳仙君带路!” “不敢不敢,不劳不劳,不不不,不急!”阿悯素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那羲吝不过午时才入寒狱,尚未受的多少苦楚,神君的刑罚便从明年再开始算吧!”话毕,眼峰里直直看着御遥,唯恐哪个字有说错了。 倒是朔冰一脸温和恭顺,“一切都听仙君的。” “那臣等便告退了,不扰圣上清宁。”阿悯素用手肘拱了拱迦代修,两人俯身拜辞。 “将那网收拾干净,本君随后便来!” “谨遵圣谕!” “你也退下吧。”御遥望了望殿外,“柔姬等你已经很久了,可同路而归。” “是!臣下告退” 桑泽递了一盏甘华蜜给御遥,安慰道:“朔冰会明白的,寒狱受刑是为他好。” “到底修出了九尾,你也测到了他的劫?”御遥接过杯盏,“我们神族虽是天生地养,日月相护,却得修为不易。他逆了天道,他日劫数,必定不轻。说到底皆因我而起,但愿这千日刑罚能消掉些许业力,不至于让他散尽修为。” “定是可以的,您不是还要去为他修网吗?可省他许多灵力!” “修网不只为他,更是为你。”阿御笑着将空了的杯盏递过去。 “为我,圣上何意?” “你修出了红色九尾,总得练练手吧!” 桑泽摇着折扇,“练手是自然,可是需补那蕉萃网,我却委实没那个技艺!若要练手,如今我已九尾化赤,遮天蔽日诀也于体内融汇的差不多了,且让我去为那范林中的曼骨草挡一挡星月色,容他们化出人形,不是更好。”边说边续上甘华蜜。 “范林那档子事迟早是留给你的,但是网也是要补的,我教你便是!”阿御引尽杯中酒。 “圣上,方才两位冥王在此,我不好驳您面子,您又何时会修网了,修修补补这些事明明您是最不擅长的。我看破网还出不多!” 御遥挑眉,“我确实不会,但少时在《百艺笔谈》略微看过,隐约记得方法,只是不曾尝试过。如今便宜你了,让你出个风头!” 分卷阅读39 略微!隐约!不曾! “桑泽谢圣上厚爱!”白衣少年看着神女挑眉饮酒,一把折扇重重敲在眉间。 夜色阑珊,一抹新月勾在天际,有夜风微凉吹拂而过。 执伞的女子将伞移过一点给男子,“你方从人间回来,此刻又是露寒霜重,罗佛伞可抵寒气燥热,可化流毒浊气,你就不要再损灵力了。在我伞下歇一歇吧。” “谢谢!”朔冰伸过手,本想帮柔姬执伞,却又收了回去,抱歉道:“法器认主,我竟忘了。只得有劳你了” “其实……”柔姬终是把话咽了下去,她虽爱慕朔冰多年,纵是连着二十余万年只谈了一次情爱的自家圣上都看了出来,都已经默许了她。可她虽时常痴缠朔冰,却从未将心事宣之于口,她想好歹她也是一个上古正神,要留一点正神的体面和骄傲。“你于我说说,那人间女子吧!” “说什么?” “说说,她是怎样痴情?竟让你如此护她!” 两人下了巫山,坐在巫山脚下的乌菱果树旁。朔冰化出寒赤鞭,劈开虚空,呈出羲吝一生最后的场景。 容色苍白的女子跪在一盏青松玉瓦前,那里涌动着她的血液,承载着她全部的爱意和悲痛。 她说:“若晚颂接任祭司那晚,我若真的让他喝下了三株果之茶,他便与我一样无魂无魄了,是否我们会更自在些?可是,我舍不得啊!” 她说:他魂魄苏醒后,一直不知自己早已死去,只当还是活着的日子。多好,或走或留,他都留在了自己的岁月里。 她说:我终究没有告诉他,其实我们还有两个孩子。” 她说:“晚颂和两个孩子皆因我魂魄不全,便将我那被蛊雕吞的魂魄炼化与他们吧。” 她说:“如此,人世里我恨得,怨的,都已了结。我爱的,护的,都已失去。便以无求了。” “这人间大梦一场,到头来人人都得以保全和有的来生,偏偏神谕选中之人不得善终,不入轮回。”柔姬叹息道,“因此你才让她入了寒狱,给了她这渺茫的希望?是不是?” “算是吧!”朔冰抬头望着那一轮新月,“神谕是不会随随便便选中一个人的!”说话间,眼带笑意,看着手中的一缕青丝。 “这是——”柔姬震惊道。 “是圣上青丝。” “我记得,那年常阳山之战中,司音之神被奢比尸一族的箜篌破了笛音,圣上扑身救他时,差点被箜篌弦网割破手腕喉咙,后来虽是带着司音之神退了出来,仍是损了一缕青丝。加之司音之神笛碎身死,这才引的圣上祭出凤来琴,灭了奢比尸一族。青丝乃是情证,不可随意丢弃,所以战后我们打扫战场,前前后后寻了常阳山上下好几遍,可是却都不曾寻到这缕青丝。后来还是圣上让我们别找了,难道那时,那时她便知道,是你藏了起来!” “她一直都知道!” “那时我们都以为圣上是伤重撑不住需回巫山,才不让我们找下去,原是为了保全你。” “对,圣上之物除非她羽化归去,不然都将在天地间永存。若是坚持找下去,却又迟迟找不出,必是吾等先行自查。那时六合已开,五镜俱出,一旦查出被我藏着,便是圣上有心保我不予计较,神谕也会感知,定不会饶我。我一手培值的羲临香火,如今如此不堪,焉知不是另一种业报!” “你思慕圣上多年,这一缕青丝便算是你的一点回报。人间有话“睹物思人”,大抵便是这个意思。反正比我强!你放心留着,我自然是不会说出去的。” “我沉睡的这七千年,虽不能如圣上那般可以时时控制神识,睡梦中仍可点化各人,拦阻妖魔,但还是可以有所作为的。圣上投下光明至善魂与羲吝时,我缠了一半的青丝在羲吝身上。” “你——”柔姬惊得豁然站起,“你将圣上的青丝化在那人间帝女的身上,你把那人间女子当作什么?如今,你、你将本不入轮回的羲吝送至六道轮回里,你又想做什么?” “当年之心,确实因思慕圣上。只是圣上那般强大,于我只能仰望。想着寄托于人间女子,她占着圣上的一缕青丝,便算是圣上的一个影子。到底是我坏了心思。可如今,我护羲吝不散于世间,为她痴情是一因,更是因为她身上有着圣上的一缕青丝,是为护圣上之物而已。我于天地起誓,绝不因思慕之情,只为尊君之意。” “我信你!”柔姬叹口气,将朔冰起誓的手放了下去。 “况且,这缕青丝,本来今日就是要还回去的,不想惹了圣上发怒,便是忘记了。” “还给圣上?” “对,还给圣上。不过没来得及还,也是有好处的。与你看一看,说一说,也算是将—— 话未说完,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掠过,身后携带着八百里黄泉之水,直扑巫山。 “放肆!”柔姬撑开罗佛伞,以伞尖迎敌,一招断开泉水。朔冰右手拈诀,左掌吸来黄泉水凝化成冰。 一个点跃,柔姬执伞已立于黑影头顶 分卷阅读40 ,收其至伞下。飞回朔冰处,将其扔了出来,“我当是何方神圣,敢闯巫山,竟是个鬼魂!”柔姬凑近细瞧:“是个女鬼,姿容平平,倒是这双眼睛,朔冰你看看,可有几分九尾狐族的天生魅惑?” 朔冰走近,没有细看,只道:“你一介人间身死的鬼魂,怎会在这里游荡?你可知这里是巫山,不是你可以逗留之地!” 蜷缩在地上的女鬼瑟瑟发抖,频频点头。 “许是今日十殿阎罗齐出,地下鬼差疲懒,疏忽了。让她回去吧!” “方才我看她直冲巫山,便满脑子要护圣上安危,出手重了些。又是执着罗佛伞,怕是伤到她了。”柔姬拿伞遮了遮脸,“我送她回去吧,可怜见的!”边说边上去扶起那个女鬼,最终还喋喋不休:“几千年难得动次手,还伤了个鬼魂,沾着凡人的干系。” 朔冰两手负在身后,抿嘴轻笑,看着前面清丽娇憨的女子,信步跟了上去。 浴月进入殿中禀告,看见桑泽拿着几张流桑花叶的书笺,正盯着上面刚听写下来的内容反复思索。一旁捧着酒坛的神女,手中皂酸李滑落在地,打个圈滚向桑泽脚畔。桑泽瞥了一眼,又望了望已经睡熟的神女,对着浴月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俯身抱起她,进了后殿休息。 “睡了七千年,酒量都不如从前了吗?如此,下次再酿,我多放些乌菱果增甜可好!”桑泽看着御遥,过往的那些年,她很少这般贪睡,歇息时,更多都是在打坐。这样沉睡的样子,他觉得比起她醒时姿容倾世,眉眼张扬,却是更加温婉可亲,仿若只是一个娇嗔的孩子。 放置在石榻的那一刻,他俯□□想吻一吻她,却在即将碰到额头的那一刻控制住了。这是他心中的神祗,除非有一天她也爱上了他,不然便是对她的不敬不尊。到底,他只是用手拂了拂她扇翼般的睫毛。便觉得心下欢喜! 却不知,在不到两个时辰前,圣女也用同样的动作拂过他的眉睫。 “浴月何事?”桑泽转出殿来,按着书笺所述,试着织网。 “片刻前,有一鬼魂闯入巫山!” “鬼魂?”桑泽收了灵力所化的网,快步走出殿中巡视:“如今在何处?” 浴月一脸迷茫,“殿下知我灵力低微,我只是看到鬼影扑山而来,便急急前来禀告。现在我也不知道了。” 桑泽反掌于下,寻来一缕山中气泽感知,片刻道:“无妨,两位掌镜司已将其带走。” “殿下,您这掌中气泽怎与你的护体霞光这般相像?都是莹白之光在外,血红之心笼于其中。” 桑泽摇摇头:“我也不知,许是物有相似吧!你去俊坛渊挖两瓮制熟的乌菱果来,放于甘华蜜中,降一降酒性。” “啊?倒是圣上又要嫌弃甘华蜜是水非酒了!” “让你去便去,即便届时阿御恼怒,骂的也不是你!” “是是是,反正你们说了算!” 浴月退回了俊坛渊,桑泽摊开手掌,对着掌中的一抹气泽入了神,遮天蔽日决是他们九尾狐族一脉特有的法力,携带的气泽也是只此一家。别说相似,便是一分相像也绝无可能。可手中这一抹鬼魂的气泽,明明与他有六七分相同。 一介人间之魂,怎会与他八荒的上古狐族占上关系! ☆、故人见 散花殿内侧,神女睁开双目,神思一片清明,丝毫没有半分醉酒的模样。桑泽回到殿中时,只见一张巨大的网铺于地上,每四四十六的方格对角线中就有一片孔雀翎悬挂定点。御遥立在一旁,正静静地看着破损的一角。 “阿御,你醒了?” “我方才睡着了?睡了多久?” “对啊,你给我讲织网补网之法后,让我自己摸索尝试。许是甘华蜜太烈了,你便睡了过去。也没多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甘华蜜太烈?”御遥觉得有点荒唐。 “这是蕉萃网?” “你倒识的它?” “我幼时被祖父拘在青丘,在合欢殿中读书时,于书中看到的。” “蕉萃网不过是仙家之物,便是有记载也进不了神族君主的藏书阁里。难为姑逢了!” “难为祖父什么?” “难为他为了培育子孙后代,想子孙后代博览群书,如此煞费苦心!” “祖父常说,术法修为最为无趣,我们神仙无日无夜,只会修道练法,无甚意思。因此将八荒治理成人间那般,处处炊烟,茫茫烟火,才算的情趣。” “他竟这么说?分明是他自己动了……自己修为不济。那张脸皮是有多厚!于外,是我领兵征战,换得安宁;于内,是阿姐修佛研道,清化魔魇;便是凌迦,开炉炼丹,管理神仙飞升阶品,也是片刻不得闲。让他清闲了几万年,他还有理了!” 桑泽加快摇扇的速度,只望能给御遥降降火。 御遥抽过扇子,边扇边使唤道:“这不过是我用金丝弦化出的蕉萃网假象,阿悯素殿中的 分卷阅读41 那张网虽说只是仙家之物,却不似其他东西那般随意,是出不了阎罗殿的。你且按着像中所示,补上一补。实物与我所化之图一样,长宽各四丈四,被损之处是个长约三寸的方体,在左上方。” 桑泽点头,于指尖化出修网的弦丝,斟酌片刻,投下了第一缕,只见银光一闪,竟是合了上去。 “成了!”他望了御遥一眼。 倚在石凳上的神女,轻轻摇着他的折扇,与他浅浅微笑,“继续!” 桑泽想着书笺上的方法,投下第二屡,严丝合缝。顿时,信心大涨,却也不曾掉以轻心,第三缕投下去,不见银光,他有些疑惑,突然间霞光闪过,合了上去。第四缕第五缕都成了,方法没错。他凝神投下第六缕,银光立现,却转瞬湮灭。待他想看个明白,错在何处,却发现连带着的五缕弦丝都退了回去,原来损坏的地方还是最初那般大小,只是丝路已经改变了方向。 御遥起身走来,以扇指网,“这便是蕉萃网,一步错,满盘皆错,先前的功夫也白费了,修网人的灵力也是白白损耗!若是阎罗殿中那张真网,此番错了,退会原样不说,还等过百年才能再行修补!” “怪不得阿悯素要让朔冰每个百年去修一次,而不是一次修好,想来便是担心中间某处出差错,白费力气!阿御,其实我们也可以每隔百年去一次,无甚着急!” “你是不急,只怕有人早已等不及了!”御遥两手负在身后,望着殿外,“连巫山都敢闯,这十数万年怕是不好过!” “您知道今日闯巫山的那个鬼魂是谁?” “专心修你的网,多试试,确保一次便成!这算你的历练,是难得的机会。我可不想在那鬼魅的地方浪费时间!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桑泽额首,继续尝试修补那张网。良久,仿佛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阿御,你怎么对蕉萃网这般熟悉,连它破在哪,破了多大都清楚?” 阿御抬头望天,将扇笼于手中,静静地敲了两下殿门,“因为是被金丝弦划破的!” “金丝弦?”桑泽愣了一会,默默低下头,继续修网! 三日后,两人来到冥府,十殿阎罗齐齐出殿,跪地相迎,一派庄严肃穆。 御遥缓步边走边道:“都起来。桑泽随平等王去他殿中修网。” 平等王呆在原地,“圣上,不是您亲来修网吗?” “本君不是亲来了吗?难不成还要本君亲自动手?”御遥瞥了一眼平等王,“桑泽修,与本君修,无甚差别。你可放一万个心。” “小仙放心,放心。”阿悯素一个心也未放下,却还得硬撑着头皮礼遇那个不过三万余岁,却受着八荒和六合五镜两位君主宠爱,尊贵无比的少年。 少年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道:“我修网与圣上修网,确实还是有所差别的。但仙君真的不用过于担心。” 阿悯素不住地点头,心想,就算比不上圣上,有这份谦虚之心,谨慎之态,估摸着多少也能修好几缕的。 却不料这厢还未说完:“我修这网尚可以保它回复原样,换了圣上可就不一定了。” 阿悯素又一次呆在原地,到底是圣上身边的人…… 少年摇开扇子,却又是一派谦和有礼:“劳烦仙君引路。” 这厢阿御坐在秦广王殿中,端着一盏茶略略拂了拂杯盖便搁在了桌上,缓缓道:“八百里黄泉风沙依旧,还是昔日模样。” 秦广王垂手听得认真。 阿御再道:“多年未踏入此地,倒不知你们本领竟长了不少,三日前这黄泉水还袭过巫山,现下竟已如此规整。” 秦广王站不住,扑通跪下,擦着汗:“实乃小仙失职,竟让明昙夫人跑出殿外,扰了巫山。现下已经重重幽了起来。” 御遥笑道:“幽起来本君信。重重么?借你个胆子你也不敢。” “圣上英明,体谅小仙!” “去将她唤来,本君确实多年未见故友了。” 秦广王立在原地,迈不开腿。 “你这意思,是要让本君前去看她?” “不不不,只是……只是……” “无论是谁吩咐了你,到了本君这,也自当以本君为准。去吧,休要耽搁。” 片刻,秦广王带着明昙来到殿中。 御遥闻声望去,惊得端茶的手颤了颤,泼出些许茶水淋了一手。 来人身上被绑定严严实实,什么缚仙绳,捆灵锁,绞魂扣统统缠在身上。却唯独一张嘴十分灵活:“我当十数万年过去了,御遥圣君会稳重端庄些。如今看来这毛躁的脾性还是万年如一。” “夫人!”秦广王颤巍巍想提醒。 御遥却并未因明昙的无礼而气恼,反而笑了笑:“你不过一介凡人,这十数万年也还秉着当年伶牙俐齿的本事,本君又怎敢不复当年模样。再说端庄稳重不过是端给外人看的,你我故人相见,何须日此。”说话间挥手撤了明昙身上的各式绳索,朝着秦广王道:“将夫人绑 分卷阅读42 成这样,你就不怕怪罪了?还是你觉得她能伤了我,亦或是在你我眼皮子底下逃了出去?” 秦广王深思,与圣上对话,除了“不敢”,“不是”,“是”,他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于是便绞尽脑汁换了个说法:“圣上即是见故人,便是有梯己话要说,那小仙且先退下。” 御遥点点头,“如此甚好,只是我只需片刻功夫。你若通风报信,一来一去怕是来不及,届时恼本君生气便不好了。你也大可放心,本君来时明昙夫人是何模样,走时她便还是那般模样。” 秦广王一遍遍擦着汗:“小仙不敢,小仙领命。” 御遥甩了甩湿哒哒的手,转向明昙,“你也听到了,本君确实是来与你叙旧的。” “哼,你到底还是忌惮他的,他到底还是想着我的。” 御遥摇摇头:“若这样想,能让你高兴些,那边随你吧。” “你究竟找我做什么?”明昙不耐道。 “这话该本君问你才是?” “我等了整整十五个大周天了,马上就要十六个大周天了,我想想看看,你受到诅咒没?十八万年啊,你也总该受诅咒了吧。” “在冥府呆了近二十万年,我当你已经磨了性子,不记前事。不想你对本君这份仇怨竟是如此变本加厉。明明伤你最深的人并不是我,你这归因委实荒唐!” “不怪你,难道怪我自己?还是怪子瑜?不不,子瑜是我最爱的人,他做什么都不会错的!” “你这两句话倒是和另一个凡间女子所说如出一撤。只是她说这话,我倒是觉得她可爱的紧,你说便是恶心了。” “你从来便不喜欢我,自是我说什么都入不了你耳。” “本君确实不喜欢你,但也从未厌恶过你。今日来此,一则确实看看你,二则与你做笔买卖。” “你乃堂堂神族圣君,我不过一介魂魄不全的游魂,如此不对等的买卖,不做也罢。” 御遥起身,走至明昙身前,“昔年你在天辰命盘上用自己的六魂和你婆鄂国万千子民的鲜血刻下对本君的诅咒,你等了十八万年的东西,如今已经开始。如此磅礴的怨气化作的恶灵,虽未化出形体,却已然可以和本君过招。” “对你如此不利,你竟这般好心来告知与我?” “自然不会这般好心。”御遥于掌中化出天辰命盘的幻影图,“看见四时气象里的凤凰之心的金影了吗,已经呈出裂纹了是不是? 殿门外,匆匆归来的少年本是神采飞扬,要告知殿内的神女网已修好的消息。却在看到凤凰之心的那一刻,堪堪顿住了脚步,侧身站在了门边。 “四时气象,凤凰化心。当年子瑜说过,这是你的真身。” “对,你看到的是本君的命图。本君动了情,毁了道行,又以半生修为换了一个周天的时间,如今已压不住你的诅咒了。从本君醒来那一刻起,你的诅咒开始应验,本君便开始衰竭!” 明昙盯着化境中的凤凰金影,良久大笑起来,“报应!报应!御遥圣君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报应啊……” 御遥抬起明昙下巴,眼里冷笑:“本君化世近二十三万余年,何曾惧过报应。便是羽化归去,但凡留下些许气泽,万万年之后,自当羽化归来。只是你看看清楚,这天辰命盘上,与本君纠缠的那方影子,也要即将破碎的那个影子,可是熟悉?” 明昙仰着头,在御遥手中挣脱不得,看着化境半晌,惊恐道:“是……是九尾天狐?” “对,你当年咒本君生生世世,茕茕孑立;若为情故,双双俱灭。可是你没有想到,千万年以后,本君会动情在九尾狐族身上吧。如你所说,报应!可是凡是业报,必有前因。如此因果,明昙,你可后悔?” “我为何要后悔,你所爱之人即是九尾天狐一脉,那么除了子瑜都是我恨的人。”明昙笑的畅快,却又莫名停了下来:“不,不,你爱上了谁?是谁和你将永世纠缠?子瑜?不可能?不会的!不会的!” “看来当日本君并未错杀你,你口口声声爱其所爱,爱屋及乌,原不过都是一时权宜!” 御遥放开明昙。“本君无惧告诉你,此番与本君纠缠在命盘上的九尾天狐,是子瑜最疼惜的孩子。但是承你咒言,如今与本君命数缠在一起,也在衰竭。你说若你的子瑜知道,原来这一切皆因你而起,他会不会后悔爱上你?便是子瑜自己当年,也因你,差点毁了一生修为。” “因果?因果?竟是如此纠缠不休?” “你们人族,向来以结果论输赢,神族却更在乎前因。”御遥收了天辰命盘的幻影图,叹口气,“本君帮你召回六魄,送你入轮回。你收回你诅咒。不为本君,就当是为了八荒,为了你的子瑜。” “入轮回?不,进入轮回道,便要喝那孟婆汤,我便会忘了子瑜,忘了这一切。无论爱恨,都是我的情,是我白驹过隙的生命里唯一的色彩。我不要重新做人,不要轮回,我只要有着这记忆,便很好,便很好……”明昙痴痴笑道:“我不要六 分卷阅读43 魄,我就是要诅咒你,生生世世都诅咒你。你若不想连累他人,便离开所爱之人,换一个不爱的人假装爱一爱,哄一哄那天辰命盘不就可以了吗,哈哈哈哈哈……” “你不必如此急切回复我。可以再想一想!”御遥一生未求过人,自化世便是神女之尊,少时成名,封君成圣,“本君”二字于她,也不算自恃身份,不过是对外的威严习惯。如今对着一个凡人魂魄,自称我而不称君,便是真的放下了身段,软弱求人了。 明昙的记忆中,从未见过带着这般神情,用这般语气说话的御遥,不禁怔了怔,一颗心便又开始贪婪起来:“要不,你跪下来,求我一求?” 御遥抬眼看她,眉目间沧海桑掠过,嘴角却酿出一点真实的笑意,烟霞广袖舒展开来“我求你,收回诅咒。”紫色衣衫委地铺开,一瞬间地动山摇。地府之中自是阴黑森严,却愣是被一道道霹雳而来的闪电轰得恍如白昼。 殿门外的少年以扇挡光,却是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那个洪莽源战功赫赫的战神,那个巫山之巅,俯瞰众神的君主,那个天地间唯一封圣、连天地都不跪的的女子,此刻正跪在一个亡魂的面前。 天地已重归寂静,急急赶来的十殿阎罗被桑泽横扇拦在殿外。第一次,向来温和可亲的八荒继承人,持了君主的威仪:“殿内无事,各位请回吧。” 待对方还想说些什么,只听声音再度沉沉想起,“便是真有什么事,也是六合五镜与八荒的事。”十君面对着那双隐含杀伐之气,望之毫无商量余地的双目,终于谁也不敢再说什么。 再回头,御遥已经从殿中出来,与桑泽四目凝视,持了温暖且柔软的笑意,浅浅道“随我去丛极渊!” 桑泽立在原地,只听得一道天雷轰鸣而下,殿内只有三魂的女子,发出一声惨厉的叫喊。三魂散,徘徊于冥府十八万余年的亡魂彻底灰飞烟灭。 桑泽摇开扇子,随在御遥身后离开,仿若什么也不曾知晓,亦什么也未曾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划重点:明昙、子瑜。 ☆、当年情 从冥府去从极渊,需渡往生河至九幽河,拐道范林,出东荒,方可到达。而那九幽河便是东荒青丘国的护城河。 御遥劈开水路从河中跃起时,青丘国大门缓缓打开,倒并不是为了恭迎这六合五镜的圣君,自然更不是为了迎接多年未归的少主。只见已经十八万余年不出青丘的狐族始祖姑逢,施施然走了出来,与御遥擦身时却看也不曾看昔日老友一眼。唯有走近向他躬身跪拜的孙子时,才淡淡道:“起来吧。”自己却仍然未停下脚步,直径踏入九幽河。 “祖父,你这是要去哪?” “与你无关,休要多问。” “是。桑泽谨记!只是桑泽想告诉您,今日得阿御教导,我已经将蕉萃网补好,阿御说算是八荒遗承的天资尚好,算在八荒的功德簿上。祖父,桑泽并不辱没八荒,你可欢喜?” 姑逢看着自己的孙子,已是长身玉立,风姿翩然,眉目间一股君主之姿隐隐而现。心下欣慰。然而对着御遥,却仍旧面色不善,冲道:“你毁的网,为何要让桑泽去补?你自己为什么不补?合该是你六合五镜的功德,记在我八荒算什么? “本君的功德本君爱算在哪便算在哪,有本事你把你的功德算来本君的六合五镜处。” “你……” “你若再不去,别说渣子,便连气泽都捕捉不到了。”御遥提醒道。 从言语到术法,从少时到如今,姑逢从未在御遥手下讨过便宜。压着一口气良久,终是顺了下去,甩袖入了九幽河。 “我们也走!” “趁日落前入范林。夜幕降临之后,你怕是难过林子。” “桑泽——”阿御回头,发现桑泽还是立在原地,仿佛没听到她接连说的话。 “桑泽——” 桑泽回过神来,匆忙尾随上去,不料与回转身来的御遥撞了个满怀。流桑花的香气弥散开来,桑泽有一刻的昏眩。虽说他藏了一颗爱慕之心伴在君侧多年,却牢牢守着君子之礼,持着为臣的分寸,在外甚少这般与之亲近。阿御没有推开他,就这样贴着他的耳畔问道:“自出冥府,你因何事如此晃神?” “见了九幽河,突然想起那年你救我的样子。” 阿御抬眼看着浪涛起伏的河面,夕阳余晖渡上些许金色霞光,影影绰绰里,想起昔年场景。 那是八千年前初遇离合的时候,却是桑泽伴与巫山已近两万年的时光。 按理说修为到御遥这个份上,该历的劫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历完了,如今唯一等着她的就是要么哪一天灰飞烟没,重归洪荒;要么羽化归去,留着一丝神魂等着千千万万年之后再羽化归来。 但是,尽管神可预知天命,但那是凡世的宿命。天辰命盘上刻的神仙的命格一万两千年变化一次,着实变幻莫测。她随遇而安惯了,也懒得去过问。于是 分卷阅读44 ,便有了千年前莫名其妙的一次劫。 天雷、风火、流毒她不过觉得就是疼了些,但她从古战场踏着累累白骨一路走来,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沉睡的久一些,实在熬不过灰飞烟也没什么。 而然,这次的劫,却让她生生觉得有什么在从骨血魂魄里生生抽离,她在意识混沌里感觉到那时被抽离的是刻在灵魂里太过长久的东西。可是到底是什么,她却无法看清,只有一个模糊的白色剪影,在彻底破碎前,伴着阵阵凄清的笛音,挣扎着唤道:“阿御。” 她捂着心口仓皇醒来,面容上是一片水泽,滑进口中时,她才发现是苦涩的味道。二十万年她都不曾流过泪,这场劫历得真真好,尽让她泪流满面。 她倚在散花殿的石榻上,泪水莫名滚下,习惯性四下寻找那个喜着白衣的少年。却才想起那个孩子如今正在万里之外的六合游历。而石榻畔坐着一个月白长袍的男子,正吹着一支翠玉的的长笛。 她抹尽了眼中的泪水,愣了愣:“本君睡着的这些日子,是你一直在这吹笛?你吹的都是些什么曲子,这般凄凉?” “笛音所出,乃是您心中所念。”月白长袍的男子将玉笛别入腰间。 御遥垂眼扫过玉笛尾梢处流苏佩结上嵌着的两个字,有点讶异,“司音之神,逍遥洪莽源,近日怎想到来巫山?” “御遥圣君好眼力。我受笛音召唤,闻的神女此番受劫,特来护法。神女劫后余生,自有后幅。” “福从何来?”她换了之手托腮,眉宇间敛去方才的悲苦荒凉,浮上一层淡淡的笑意。 “从今而后,没有魂飞魄散,只有羽化来去。”司音之神替她笼好耳边碎发,神色亦是温柔似水。 便是那样的温柔神色和指上一拢,让她梦境中的模糊剪影慢慢重叠,于是便有了后来千年的相守时光。 巫山之巅流桑树下,委身坐在石凳上的神女,神情懒懒得看着月白长袍的男子化笛为剑,将一树薄如蝉翼的流桑花,划出透明的两半。然后,于半空中凝成一支发簪,簪入她绸缎般的发间。 苍梧野流霞浮云里,染着暮光的神女舒展出流水广袖,晏紫色的裙裾在风中翻飞,眼角眉梢皆是舞姿里的优雅妩媚,横笛奏曲的司音之神第一次吹出带着红尘情义的曲调。 瑶池镜边青鸟翼上,神女化出金丝弦,刻出彼此名字,成双的青鸟比翼齐飞,金色的刻字在四海八荒里熠熠生辉。一盏甘华蜜交杯饮下,正如人间的合卺之酒,寓意百年只好。 若是在凡世,百年即白首,多么美好的一个词。然而对于他们这些上古的神仙,百年不过流沙于指尖的光阴。 这样的百年后,出了两件事,让他们如同人间夫妻的平凡生活有了嫌隙。 一件是八荒的那只小狐狸过两万两三千岁的生辰。本来不过是个千岁小生辰,就是他们青丘狐族的始祖姑逢神君生辰,也劳不动她亲自踏入八荒祝寿。却因昔年一句戏言,东荒的第三代子孙桑泽殿下,成了她巫山的守护神。桑泽在巫山的两万多年里,受尽她的差遣,却也受尽她的庇佑。 譬如九尾天狐若能在在他们一万岁前时九尾化全,灵力贯穿九尾,遂成九尾白狐,便可不再受五百年一次的天劫,但需每隔五千年受一次大劫,熬过去便化出一条红色的尾巴,修为剧增,寿与天齐,熬不过去便只能等待下一个五千年,再行修炼。如今姑逢一族,九尾的白狐已是分外珍贵,九尾的红狐除了十九万岁高寿的姑逢,再没第二只。 但是近年来,青丘之国受洪莽源瞩目的,不再是九尾红狐姑逢神君,而是他不过两万余岁的小孙子,桑泽殿下,已经化出八条红色尾巴的小狐狸。 两万年化出八条红色尾巴,这便是是御遥给他的庇护。 在巫山漫长而孤寂的光阴里,御遥还许诺他,会依着他们青丘的礼每百年给他做一次生辰。许他这个诺的时候,御遥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觉得时光聊赖,有些事情可做也挺好,何况那只小狐狸自有他可爱喜人的地方,比漠鼓要有趣的多。 小狐狸这番回八荒,转眼便是百年,御遥算着,他的生辰就要到了,却又迟迟不回巫山。向来轻易不下巫山的神女,破天荒到了八荒。 那是她第二次因找他而下巫山,只是此次之后,她几乎每隔数年都会下山找他。 更破天荒的是,姑逢神君面对着数万年不见的老友,并没有多少热情,就连青丘如今掌事的小辈君王也只是惧于神女威名做着表面功夫。 御遥并未在意,淡淡道:“本君来接桑泽回巫山,殿中的甘华蜜按他的意思,试着放了些乌菱果,本君尝着味道甚好,便新制了两坛,埋在俊坛渊下面,等着他回来启封。” 现在小辈的君王正是桑泽的父亲玄秩,是位面上功夫做得极好的神。然而面对着比他父亲都年长的神女,也不禁有些发怵,只得勉力道:“劳神女大驾,不胜惶恐。本来犬子与巫山结了印珈,做了巫山守护神,理应守在巫山。但我们青丘九尾狐一族的祖礼,犬子要继承大统,所以与巫山的印 分卷阅读45 珈,神女权当犬子年少不懂事,还是劳驾神女废了他吧。犬子接个现成家业,尚不得还需我这个做父亲的帮衬,时不时还要惹得他祖父生气。守护巫山如此大任,实在是担不起。这不近来又莫名的闹了点脾气,这孩子任性得很,我们也不知他又哪里胡闹去了。” 这番话从公到私,于情于理,说得言辞恳切又无奈万分。御遥却还是听的出其中意思的,遂而笑了笑:“废除印珈不打紧,但未来既是要承袭君位大统的,那便应该亲自来与本君说明,方显君主之仪。再则青丘的礼仪,本君尚且知晓些,这百年一次的生辰你们尤为看重,更何况这整百成千的生辰。想来桑泽不日即会归来。”想了想又道:“他可以任性胡来,但本君担着一个六合五镜女君的名头,长了他近二十余万岁,许他的事,却不能说话不算话,若他当真不回巫山,往后每隔百年本君会来青丘一次,替他做生辰。”言罢,仍是一副温和模样,只是眼里却没有丝毫温度。 “圣……”玄秩抹了抹额上渗出的密密汗珠,尚未来得及回应,只见神女已经离开。玄秩忍不住感慨自己的儿子能耐和胆子委实大了些。 “玄秩,这是新制的甘华蜜,算做这年的生辰之礼。”半空中随着神女的声音,浮出两坛子酒。玄秩继续抹汗,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份大礼。 从八荒回来的御遥,心神有些不稳,纵是倚在石榻上听着离合吹奏,恍惚间总觉得桑泽白色的身影和离合寸寸重叠。却又觉得甚是荒唐,她把桑泽当做晚生小辈疼惜宠爱,把离合当做夫君相守。若不是自己天性淡漠,说不定如今也已经如同姑逢一般,繁衍出一个族落了。 虽是这样想着,却仍抵不住嗜睡,心里却是知晓,不过是想看清楚上次历劫时破碎在自己眼前的白色身影,到底是何人。只是这样的梦再未出现过,倒是那声“阿御”每每将她唤醒。醒来时看见目光沉静温柔的离合,替她轻轻笼好耳鬓上的发丝,声音沉沉问道:“阿御,你可是后悔了?”每次她都无声摇头。 这样三月之后的某日,俊坛渊万年沉静的湖水汩汩翻腾,结在巫山上唯一的印珈发出血红色的光芒,她从梦中惊醒,心跳得十分厉害。离合从殿外走来,目光急切中告诉她:“青丘传来急报,后羿与凿齿战于寿华之野,凿齿不敌躲入青丘,抓了桑泽为人质,如今正对垒于青丘之畔的九幽河上。” 虽然凿齿是上古神兽,九头六翼,有着八万多年的修为,可是桑泽三千岁便能战胜有着十几万年修为的玄蛇漠鼓,更不要说如今修出赤色八尾,说他被抓,御遥是不信的。 “阿御。”离合扶了扶有些沉思的御遥,“我们一同往青丘看一看吧。” “圣上。”漠鼓游上山巅,提醒道:“此七日,正是桑泽殿下八尾化赤反噬后的关键日子,殿□□上法力最多只剩得一两成。 刚踏出步履的脚生生顿住,一双平和了百年的明净眸子,燃起滔天火海,流拂凤来琴在流桑树的花海里现出身影。 九幽河上,凿齿化出九头,六翼皆张,最上首的两翼间夹着一个人,正是如同凡人般虚弱的桑泽。 九尾天狐一脉,自化世以来,便受天宠,不用清修,便得灵力。但洪莽源万物此消彼长,秩序守恒,从来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所以,虽天生灵力,但九尾狐一族只要是继承血脉君位者,一旦受伤,整个一脉便全部受损。是故如今能战上几个回合的玄秩、姑逢都法力衰退,无计可施。 离合的笛音直逼凿齿,本来振奋异常的神兽略显出疲态。就这个疲态间,离合化笛为剑,钉入最上首的右翼中。凿齿吃痛,翼上一松,桑泽便直直落下来。眼看就要落入九幽河化为白骨,紧袖紫衣的神女借琴弦为梁,于九幽河上化出一座金丝织就的桥,桑泽落下来时,流桑花已经铺满了桥面,柔软的如同床榻。神女拂开因汗渍黏在那张英俊风流的脸上的发丝,看见的是一张失尽血色的脸,却让不忘挤出一个风雅的笑容,微喘气息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御遥血色的眸子酿出一点暖意,“以后再敢这样胡闹,我便幽你在巫山,再不放你出来。” 桑泽弯了弯嘴角,一双桃花眼因为累极,忍不住要合上。却在最后一丝光亮里瞥见凿齿离了□□,元神急急攻入御遥后侧空门,勉力提上一口气将神女甩至身侧,只觉得喉间腥甜,近身的流桑花瞬间一片鲜红。 凿齿元神近的桑泽身体半寸处,堪堪停下,只见的四九三十六根金丝弦现于凤来琴上,九个头颅依次破碎。神女站起身来,身上杀伐之气弥漫。凿齿剩余的三翅翼成作揖状,是求饶的模样。离合奏了往生曲,放他一丝魂脉。却不料凤来琴音再次响起,三双翅翼被贬入凡尘。 有风从九幽河上吹来,扬起御遥如瀑的长发。她却只是俯身抱起地上的少年,经过姑逢处,神情一如往常,还腾出一只手,递了两颗丹过去,淡淡道:“这是凌迦新制的丹药,修元养气是最好不过的。”说着看了看歪在自己怀里已经乖乖化成原身的小狐狸,一双狐狸眼正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望了一会,搭拉回脑袋。御遥回手替他顺了顺毛,“我没有 分卷阅读46 恼你给我添麻烦。”抬头又对姑逢道:“桑泽伤得重了些,本君带他回巫山慢慢调理。话毕,便没了身影。 自这两件事后,御遥和离合仿佛走完交集。她是杀伐决断凌厉的神女,于三千世界洪莽渊诸神没有丝毫情爱,流拂凤来琴一曲便是要人性命,毁天灭地。而他却天性慈悲,心中装着四海万民,司音掌乐只为福泽天下,净化人心。 九幽河上的风一如当年,即便浸着血腥也是和煦柔软的。然而御遥脑海中数万年劫数征伐涌现开来,终究往后退了一步,“若以后我不能再时时护你,你……” “以后该是我来护你。”桑泽上前一步,将手禁在御遥嘴边,“今日你在冥府阎罗殿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说你动了情,毁了道行,阿御,你是对我动了情是不是?” “我……” “我还看到了凤凰之心,上面有九尾白狐的影子。你说与你纠缠的是九尾天狐,那么自然不会是祖父,更不会是父君,碧清王兄在你沉睡时已经成亲,其他几位兄长更是从未见过你,如此和你纠缠的便只有我了,是不是?” “你看到了凤凰之心?” “嗯!” 是了,隔着数丈的距离,他看到了两个真身模糊的剪影,却无法看清彼此身上破碎的裂纹。 “阿御,从我三千岁来巫山见你,与你结了印珈,我便是巫山的守护神。这些年,原就是我的失职。以后我定会好好护你!” “或许天辰命盘荒唐了些,让你一个后生晚辈与我缠在一起.可是桑泽,我并不想与你纠缠。”她活了万万年,司战征伐,开疆拓土,安神抚仙,一路走来于众神眼中都是游刃有余,自在逍遥。便是她自己也不曾觉得这世间有何难事,有何惧事。却唯有情之一事,她走的淡薄且纠结。明明曾与司音之神有过千年的相守时光,却又独独觉得并非良人。而眼前的少年,她想她是喜欢的,可是是怎样的喜欢,她又不得知。仿若从未有过这般不确切,不自信,不明白,于是就一如往常的干脆,回绝了甚好。 但少年不曾死心:“阿御,我已经九尾化赤,虽还要等待九尾反噬后才得圆满,但你放心,我会好好修行。你毁去的道行,也不打紧,我们有无尽的岁月,可以去同修。” “无尽的岁月?” “嗯,再不济,我一生修为皆有你培育,我可以渡你修为,可以……” “别说了!”御遥拦下了桑泽,“是我太纵容你了吗,让你这般口无遮拦!我是动了情,这沧海海桑田的二十二余万年,我确实爱过一个人,也只爱过一个人。”顿了顿,“但,不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狐狸三万年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告白,被拒了~~ ☆、越范林 近三万年的时光,桑泽终于对着面前的女子说出自己的爱恋,却是被生生回绝了。 “我不信,你明明说你动情在九尾天狐身上。阿御,我不怕咒言。你是天地间唯一的圣君,是司战的神女,我是八荒未来的君主,区区咒言,能耐我们何?便是当真灵验,我们也总是在一起的。” “够了!以此一路向前回青丘吧,以后不用再回巫山了。”话毕,御遥便消失的身影。桑泽本能地想要追上去,这是多年相随养成的习惯,可是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却立在原地没有动弹,他的心告诉他或许应该静一静,歇一歇。从他在冥府听到了阿御和明昙的对话,他的一颗心便跳动的厉害。千丝百缕,剪不断,理还乱。 “可能御遥圣君真的不喜欢你,对你的好不过是……不过是爱护弱小吧。” 桑泽闻声望去,是个穿着一身鹅黄委地长裙的女子,眉目间除了初见时的天真娇俏,如今又是多了一分已为人妻的温柔淡雅。“大嫂!”桑泽两手抱拳,问了安。 “别,大嫂听着那么显老,你还是叫我遗玉吧。你这脸色竟是被霜打了吗?” “让你见笑了!” “小七,你说说你自己,喜欢哪家的姑娘不好,便是八荒不够你挑,现放着整个洪莽源,我们九尾狐族都是攀得起的。再远些,便是海天交界处婴梁谷内的魔族长公主虞姜亦是思慕你多年,多番上书青丘要和我们结秦晋只好。你却偏偏看上了……”碧清叹了口气,“那御遥圣君,比祖父还长了两万岁。” “大两万岁怎么,浮涂珏上婚配的女比男大两三万岁的多了去了。便是人间还有“女大三,抱金砖”的说法呢!” “你能听完整我的话吗,是比我祖父…… “你祖父?你一个人的祖父,难道不是我的祖父吗?” “是是是,比我俩祖父还要大两万岁!” “可是话说回来,若桑泽真的娶了御遥圣君,她岂不就成了你弟妹?我和圣上便是妯娌啦?天哪……” “两位自便吧!”桑泽颓着头,神情落寞地走入青丘。 “唉,你快说正事,不是答应了阿娘,找机会劝导小七的吗?此刻正是良机。”碧清对着新婚不久的妻子提醒道。 “对对对, 分卷阅读47 就怪你,话痨!” “哎,桑泽,小七,你停一停。我有重要事与你说。”方才还有一点温柔模样的女子,顷刻间打回原形,炸乎乎奔相而去。 “慢点!”身后,常日与她斗嘴的狐族王子,眼里满是宠溺。 “嫂——遗玉,有话你便说吧!” “你当年偷看浮涂珏,上面确实刻着你与御遥圣君的累世情缘。可是后来圣君却……却和司音之神结了百年之好。我便觉得奇怪,因而特地回了方丈山寻问母亲。原来是因为你偷看浮涂珏,扰了珏上姻缘,于是那周天里所有的姻缘都被重新排过,因此……” “因此什么?”一贯温和的少年难言急色。 “因此你和圣上的情缘也被毁了。”话至此,遗玉只得硬着头皮回答他,却又忍不住安慰:“其实,你也无需懊恼,非要怪自己偷看了浮涂珏。要是没有探珏,即便有情,凭你和圣上的身份,此生也难有交集。届时天辰命盘一万两千年开启一次,期间浮涂珏上修不成正果的姻缘,也会倾数消散。你与圣上,可能真的无缘。” “那年我与你在范林初遇时,我和阿御的情缘已在珏上存了几时?” “当年我初掌浮涂珏,最先感应的便是新镌刻的情缘。那是你和圣上结缘的第一年。也是…… “也是什么?” “玉儿!”碧清拦住她。 “也是圣上十九万余年第一次情归浮涂珏。但她的名字先你出现,母亲说万万年来有情人的名字都是同时现于珏上的。可你却迟了一千年。所以看不破你们此间情路到底将会如何发展。后来直到一万两千年后,也就是你一万五千岁的生辰时,你们的名字才双双湮灭了。” “我迟到了一千年?阿御等了我一千年?”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和你说,你和圣上这情缘委实与众不同,如今也委实烟消云散了,便是方才你那般表白,圣上都拒绝了你。你不若回头是岸,八荒君主的身份也不低与巫山的守护神,八荒山好水好,八荒有那么多好姑娘,八荒……你倒是说句话啊!”遗玉扯过碧清。 “原是我迟到了一千年!” “阿御等了我一千年!” “我们曾有缘!” “是我生生毁掉了我们的姻缘!”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遗玉就差哭出来了,回头对着碧清咬牙:“他,思路比我还清奇!” “服了!服了!是谁和阿娘打包票,说什么有杀手锏,必让小七断了念想,回心转意。早就和你说别趟这趟浑水,我自己的弟弟,我不比你了解!你别看他一副温柔可亲,谦和近人的样子,其实……”碧清抬头指向桑泽,呆了一呆:“人呢?”撑不住以掌扶额:“这……这是追过去了?” 遗玉缴着手指,从脚尖看到天空,才慢吞吞开口:“其实什么?” “其实性子最是倔强,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 “这是执着,对爱情的执着,桑泽殿下,本使看好你哦,加油!” “停!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答应阿娘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模样。你这分明就是在使劲地鼓励小七啊。” “看出来啦?阿娘吩咐,我不敢不应。可我先是浮涂珏守护使,方才是阿娘的儿媳。所以我不会劝退任何一份感情,更不会拆散任何一桩姻缘。能够由的他人三言两语劝说就却步的感情不是真感情,能够为外界所影响破坏的姻缘自然也是好姻缘。虽然浮涂珏上我已看不见桑泽和圣上的名字,但桑泽爱君之心犹在,便是此情可追。他日若是桑泽自己已无心无情,便是此情已断。届时他才算真正了了与圣上的情丝,再娶他人方算君子所为,情之所归。” “说的好,那我便也支持支持小七吧!” “嗯,这样便算是我们夫妻同心了。当然我支持小七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 “我想和御遥圣君做妯娌!” 范林中,随着日暮降临,焦黄色的曼骨草层层苏醒过来。此草乃洪莽源中排的上号的危险植物,名声可与巫山之巅的流桑花媲美。白日昏睡,夜间苏醒,状似人体,有完整的胳膊和双腿。根形尤为奇特,深扎土里,能散芳香。其香有麻醉之效,专迷夜中入林者,吸修为,吮血肉,啃白骨。 此刻,一株修为尚浅,身体弱小的曼骨草在地上挪了挪身子,直起来舒展了肢体,仿若还不曾睡醒,痴痴道:“今日林中怎起了大雾,模模糊糊的?” 就近稍长的一株曼骨草扯了他的后腿,“安静些,是流桑花的香气。这并非雾气,应是花气浓郁弥漫出来的实体。” “你休要哄我,花香还有实体?便是吾等之体香,尚凝不出一缕神态,祖奶奶可是自开天辟就长于这范林,也未见能化气为物的样子。” “快躺下!”一个老迈的声音低沉沉传来。只听“嗖”的一声,一只手老远伸过来,抓住小草,压了下去。 “祖奶奶,那是什么花?竟如此好看,如此芳香!”被压住的小草挣扎着 分卷阅读48 在一株巨大的曼骨草手指缝见,望见大片呼啸而过的花瓣,一阵阵馥郁的香气弥散开来,化成一片片白茫茫的雾气。 “孩儿们,别说话,快低下头!”年老的声音催促着。 待花瓣落地,香味缓缓消散,偶尔几株大胆的草微微直起身子,看清那个越过林中,远去的身影,通体一身白衣,唯有腰间一抹紫色缠带,连着垂地的浮云广袖,朵朵白玉金盏的花静静散在周身,最后慢慢汇成一股霞光融进体内。 “祖奶奶,那是何人?你怎不将她留下来?我看她灵力浑厚,闻起来更是香气四溢,吃了她定可以让我们饱餐一顿,修为大涨。”小草终于从巨指尖仰起头来。 “这话不假,吃了她到确实可以修为大涨!”老人也直起了身子,“我像你这般大时,也有过这样的想法。” “就是嘛,怎的如今食物送到眼前,却白白浪费了?” 方才稍长的曼骨草实在忍不住,上来捂住了小草,“你且消停消停,左一个吃了她,又一个美味食物。满脑子便是吃。即看见了流桑花,又识出灵力浑厚,怎不动脑想想,来者何人?” “流桑花?流桑花生于巫山之巅……巫!御遥圣君?”小草拨开手,直着嗓子吼出来。 “喊什么,怕圣上没走远,听不到吗?” “不不不,这圣上不是极少下巫山吗?怎会来八荒?” “这便不得而知了!”老人怜爱的揉了揉小草的身体。 “祖奶奶,我还是不服,我们曼骨草一族的规矩,不论神仙妖魔,鬼魅精灵,但凡入范林入,入一次便需受一次香气袭体,承的住且神识清醒着方能过林字。承不住的便需以身饲吾等。纵然我们不是圣上的对手,多少也应该拦上一拦,方显公正。” “初生牛犊啊!真真和祖奶奶当年一个性子模样。奶奶我拦过两次了,第一次是在圣上一万岁受母神赐名之恩时,我仗着自个是母神亲手养植之物,又长了圣上两千多岁,便想与她真个高低,却不过一招便败了。第二次是在圣上三万岁于青云端封君成圣时,彼时圣上还是一个活泼娇憨,不甚威严的小神女不知因何事一路追着姑逢神君吵到青丘,路过此地。我想着她沉睡了两万年,于修为上应该无大长进,便与你此刻一样,按着规矩想要拦她一拦,结果……” “结果又输了。”小草委屈地结果话。 “输了也罢了,知道我们为何徒有四肢,却化不出人形吗?” “不会也是拜圣上所赐吧?” “自然是圣上所赐!不知是她刚醒想活动活动筋骨,还是和姑逢神君吵架动了怒,终是碰上我不知好歹地撞在她手上。若不是看在我是母神亲手培植的份上,怕是早已让我们曼骨草一族绝迹洪莽源了。” “这这……圣君上欺人太甚!” “万不可这样想,圣上不曾欺我,她第一次胜过我,并未对我怎样!第二次原是我技不如人,且看后来同圣上交手的各个部族,哪个不是灭族的下场。如此比较,吾等已是幸运之至。况今日圣上前来,并不曾仗着昔日之绩凌辱我们,反而以流桑花祭吾等,已是给足了面子。” “我懂了!”小草躺在地上,两手抚了抚空空的肚皮,“流桑花确实奇香无比,但腹中还是要果一果的好。” “起来!起来!都起来”稍长的曼骨草一边拽起小草,一边提醒其他同伴,“快看,食物来了。” “去吧,孩儿们!” 闯入范林的少年,翻身躲过地上突然窜出的一个修长身影,又跃上树梢避开半空里斜斜卷来的巨长臂膀。 一瞬间,他看见方源数十丈内无数黑影贴在地上“嗖嗖”围来,便以扇为法器,摊开扇面,莹白之光划过,顿时条条藤草筋脉俱断。少年原以为击退了偷袭者,却不料割裂的枝脉里一股股香气弥散开来,一时不察,吸入体内。 初闻时,还觉清香凌冽,通体舒畅,却不过片刻,已是筋骨酥麻,跌落在地。眼见得千万株状似人体的草伏在地上,从四面八方迅速聚拢过来。 “曼骨草!” 少年单膝跪着,以扇撑地,在意识即将彻底混沌时,辨出地上藤草。 眼见条条枝蔓张开五指,即将包裹而来。少年化出赤色九尾,与四周枝蔓正面相接,倾数缠上,一瞬间两厢僵持在地。 “九尾红狐?”年迈的声音响起,半空中,一截碗粗的枝蔓从上而下劈来,五指张开,掌中凝聚滚滚灵力。 少年抬眸,翻掌对接,同时另一只手挥扇出去,扇叶间流桑花的香气层层叠叠弥漫开来,直直回击那些与他九尾相缠的小枝蔓,一时间缠着他的枝蔓都委顿下去。 半空里与他对掌的巨大曼骨草看着自己孩儿受损,不禁怒上心来。空出的一只手瞬间化成百尺来长,要从横里卷上九尾。却不料空中旋转的折扇直直扫来,于少年周身飞转。在少年的操伏下,一把折扇既守且攻。 一时间,流桑花气和曼骨草体香混成一片。数招之后,两人皆撤了掌力,堪堪退了一步。 “是 分卷阅读49 老身久居深林,竟不知外界已是这般人才辈出!” 对面的少年收了九尾,一把折扇不偏不倚落于手中,缓缓摇开:“承让了,前辈!” “不敢!趁我如今灵力受损,真气激荡,赶紧过林子吧!” “多谢!”少年挥扇的瞬间,强大的灵力融于指尖,随着他缓缓离去的脚步,月光逐渐蒙蔽,星光徐徐失色。 “祖奶奶,我看他也没占得便宜,到底受了我们的体香,又生生承了您一掌,如今也是虚的狠。我们人多,再打上几个回合,便就可以将他拿下了。” “傻孩子,找食物何时劳的祖奶奶亲来动手。即便祖奶奶出手了,但凡一招制服不了,便没有再吃的道理。”老人叹道:“这受着六合五镜和八荒两位君主宠爱的后辈子孙,哪是你我得罪的起的。” “您是说御遥圣君和姑逢神君都是他的靠山。” “他方才现了真身,乃是姑逢神君的后代,应是我们八荒的小殿下。一把折扇素面无华,却浸染了如此浓郁的流桑花气。流桑花乃长于巫山,认主御遥圣君,如今竟能为他所用。便说明他成日呆在巫山。巫山可是五镜掌镜司都不得随意出入的地方,你便可以想象他在巫山的地位了。” “真真是两座大靠山!” “非也!我估摸着这小殿下最多三四万岁,便能就出赤色九尾,应是还未历的反噬之劫,遮天蔽日决尚未大成,却已经与我站成平手。来日前途不可估量,谁靠谁说不准啊!” “真是羡慕啊!” “休要羡慕!得万千宠爱于一身,未尝不是集万般怨恨于一身!” ☆、跨命格 范林出口处,白衣的神女滴血入命盘,紫色霞光从五指见散开,天辰命盘缓缓转动,呈现出盘根错节的命格条纹。终于,她看见一条长长的宴紫色命纹,前半段光芒四射,尾部的一小节却已然没有了色泽,而盘踞在尾部的一缕白色命纹却是光芒大盛,只在中间有点微弱的黯淡。只是到了最后的数百年里,白色光芒全然消失,独留一节紫色无光的命纹。 “圣上,您急急将我从瀛洲岛召来,这您都反复看了许多遍了。您也知道,天辰命盘一万两千年就变化一次,知道了这一万两千年的,后面还会重新变化。再者,若是扰了其中机缘,也会发生变化。所以知不知晓命运,都是一样的。”说话的女子偏着头,不敢直视被开启的命盘。此人乃是天辰命盘的守护神淄河圣母,亦是御遥少年修道时的陪侍。“还是看看这水镜把,幸得您当年不曾将这曼骨草连根拔了,这曼骨老祖颇有些预知天命的样子!不如您高抬贵手,容他们化一化人形,来我处与我一同看管天辰命盘吧!” “别说你受不住曼骨一族的体香,便是他们长得那般模样,待化出人形,本君就不信你忍受的住!”御遥拂袖撤了灵力,将天辰命盘还于淄河。 淄河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看御遥那张脸,啧啧叹道:“你说这上古化世的众神,个个风姿卓越,怎到了曼骨草一族,便是这般难看!”说话间忍不住又瞥了眼水镜,这不看还好,一看顿时傻了眼:“天哪,圣上,您快看,那曼骨草竟长出头颅现出面容了,这这是化出人形了!” 御遥望向水镜,“遮天蔽日,星月失色,甚好!” “曼骨草一族本该于您封君成圣普天同庆的那一年就化出人形,因贪心要吃您后又累您动怒而被罚二十万年内不得化出人形。当日我记得你看在母神面上,给了两个条件,一是等您平息怒气,容他们自然化形;二是等待明主降临,黑夜遮光,即可化形。如此看来,这小狐狸竟是他们主人了。” “桑泽本就是要继承八荒君主位的,不过是让他有一支自己的心腹之军罢了。” “一支?曼骨草乃是母神亲养,是洪莽源百草之长,日后但凡有草之处,皆可为那小狐狸所用。小狐狸又唯你是从,圣上,您真真是贪心了些!” “随你怎样想!”御遥难得笑得安心,眼神却又是无限落寞,看着水镜中,化出人形的曼骨草一族,跪于林中,仰天山呼:“桑泽殿下,福祚绵长。而今往后,誓死相随。” 淄河叹口气:“这曼骨草确实是个宝贝,奈何委实长的丑了些,小狐狸姿容在年轻一辈里也算佼佼者,丰神俊朗,统领这么一个部族,啧啧,别扭了些。” “漂亮丑陋,待到羽化归去的那一天,都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 “圣上,您真是动了情。昔日的您只恋修为,只顾生杀,根本不会在乎生死,不在乎羽化来去!” “无情无欲,无悲无喜,只当是逍遥自在,如今想来,却是白活了几十万年。” “那您这有情有欲,有悲有喜的日子,是从司音之神起,还是从那只小狐狸开始的?” “离合,本君曾与他在仟宿面前,浮涂珏上书了庚帖。本君当他是夫君,他魂飞魄散的那一刻我确实很难过。桑泽——”御遥笑了笑,“想来也是奇怪,那年他初来巫山,不过三千岁,若按着人间辈分论,本君当 分卷阅读50 做他祖母了。也不知怎的,一看见便觉得他就是应该留在巫山的,合该时时伴着本君。他负气离开巫山的那些年,本君委实不习惯,也委实想他。” “你还昭告洪莽源,许他做了巫山的守护神。他能守护什么,巫山之上便是那条玄蛇漠鼓的修为都胜他许多!” “那是当初,如今你方才也看到了,他已九尾化赤,不可同日而语。” “圣上,凤凰之影已有裂纹,您衰竭的厉害且迅速。您是铁了心要扶桑泽上位?别忘了他与你缠在一起,也在衰竭!” “本君希望千秋万代,生生世世他能与我并肩共享天下。可是如果注定要离去,本君一个人便够了。他还那么年轻,不该早早离开!况且他还未修到可以羽化来去,不过是寿与天齐,哪天若是祭了元神,便是灰飞烟灭!” “您当您如今羽化后,还能羽化归来吗?您早早醒来,是用什么做的代价?您安安稳稳睡上两万年又能怎样,有什么来不及偏要破梦魇而出?您损了半生修为,逆了道,又遭人世凝血诅咒,哪还有什么羽化来去,他日……他日也就是灰飞烟灭的命!” “好了,休再啰嗦!你既已知道此中关节,还在此与本君喋喋不休,浪费时间。容本君去丛极渊寻到离合其余的魂魄,也好算作功德消一消我的业报!待我完事再来与你叙旧! 淄河愣了一愣,“等等,等等,圣上您这数万年唤我一次,一扫眼便将命盘前后看了个清楚,可知得耗我多少修为才能将这此中业报消弭掉。这看完将将三四柱香的时间便就嫌我啰嗦,抬脚要走,委实是过河拆桥!” 御遥停下脚步,笑了笑,“不然我本君渡你一些修为,或者本君拜你一拜以示感谢?” 淄河倒抽了一口凉气,“修为便罢了,您身上统共就剩了不到四成。倒是天辰命盘的子盘刻着人间命格,十数万年前曾记载那婆鄂国之主明昙将死于五雷轰顶,结果却被您绞杀于金丝弦上,我只当子盘发昏出了故障。直到前日那冥府六魄遭雷劈轰顶,方才定下心来,这子盘仍是正常运行,盘上命格半点不差!所以您休要拜我,我受不起!到时我虽不至于如那凡人一般灰飞烟灭,估计也得遭业报反噬,伤个七零八落。” “知道便好,既如此,本君先行了!” “当真不等那只小狐狸了?” “他能越过范林,便无需本君再操心。倒是你,方才与我打赌,如今小狐狸来了,看来是本君赢了。别忘了赌约!” “我真是被您传召一次,受宠若惊没了脑子。焉知你们君臣二人是否唱了双簧,白白诓了我!” “赶紧施法吧,他能不过十招与曼骨老祖战成平手,你可要当心了!”话毕神女便没了身影。 “这转身前不让回巫山,转身后又急急盼着人来。如此矛盾的心情,圣上,当真是陷了情网吗?”淄河一边施法,一边还在喃喃自语:“我一介司命的文君,设界拦一个几乎要问鼎首代正神位的神君,这不是拱手送功德吗?” 功德?突然脑子轰地一声,她化出天辰命盘,急急推算轮转,终于与掌中浮出一个个字来。 修蕉萃网,化曼骨草,跨命格……种种本是御遥自己可以完成的事情,却都由桑泽完成了,于是功德倾数算在了桑泽的身上。淄河抖着手,翻出桑泽的幻影图,良久望着那个神女消失的地方,心中苦笑:如此,你已经放心了,是不是?这些功德补了那小狐狸的裂缝,纵然还和你绑在一起,衰竭的速度已然慢了许多!又一想,如今若再让这小狐狸去了丛极渊,这……这是要把召回司音之神魂魄的功德也记在他名下?如此功劳当真足以填补裂缝,抵消业报,便可以使之不再衰竭!圣上,你真是好谋算!可是,你自己又该怎么办? 这样想着,向来执文不动武的圣母,化出一身紧袖束腰的打扮,两手间各持一柄碧玺锤,招来天辰命盘立于身旁,一双杏眼阅过命盘上已经取代万象命格图的十二星律宫格,开始有一声没一声的敲击,鼓声由着她的心意缓缓攻击数里之外的白衣少年。 少年起先并未觉察,只听得浪涛一般的声响远远而来,待到扑面时才发觉微毫的阻力,便只当是过路的兽类精灵发出的气泽,于是只是执扇轻摇,挥散便罢。却不料第二波踏浪之声来得稍微凌厉了些,且仍是迎面之击。少年方才顿住脚步,意识到来人是针对自己,于是挥扇破音,眼看着鼓声化出实体,层层波纹倾数退去,待到扇子回了手中便已不见波纹,不闻鼓声。于是踏步向前,却又一波奔流之声急冲而来。少年凌空跃起,聚起掌中灵力一掌拍在鼓音正中,只听得好似九天倒挂的瀑布直泻而下,波纹层层散去却又急急聚拢,于是反掌化出遮天蔽日诀融于掌风中源源推入鼓音,却不但没有丝毫退敌之势,反倒是来势一次比一次急速凶猛。 信手敲锤的圣母看着身侧化出的缕缕音色波纹,忍不住赞叹:“圣上,您带出来的人,果然厉害!只是终是年少,少了资历经验,碰到我这遇弱则弱,遇强则强的幻乐鼓槌,怕是也要迷了心志吧。您且好好召回魂魄,我代你多多留他一留!” 分卷阅读51 流光溢彩的碧玺锤在素手之中懒懒落于鼓盘之上,声声好似无意,却只因来人灵力纯厚,反射出去的音波竟也是无限雄浑。 被困于音波之中的少年,收了掌力,化出灵力护体,闭眼凝神,细听音响之处,到底是何物所出。片刻后却觉得此音熟悉,竟是幻乐鼓槌发出的靡靡之音。 巫山漫长的时光里,御遥曾和他讲起,首代正神们清修的那些往事。本来上正神位的还有两位,一位是仟宿圣母,却因昔年擅改浮涂珏上姻缘而不得上位。另一位是淄河圣母,她上不了正神位是因一档子实在说不出口的事,只因想要试试流拂凤来琴到底何物所化,竟然以自己的法器碧玺锤敲击琴身,不料遭凤来琴反噬,将锤子裂了无数细缝。于是总没有让一个法器不全的神上正神位的道理,何况还是首代正神位。淄河圣母万分羞愧之下,收了双锤,再不动武,一心专伺天辰命盘,彻彻底底司了个文职。又因羞于见到凤来琴的主人,便去了海外,居于瀛洲仙岛,与仟宿圣母做了邻居。 知道了来人,少年便不再回击,只是将灵力笼于周身,不让音波轻体,如此竟走到了淄河面前。 执锤的圣母咬着牙,委顿下来,“年轻人,就算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也无需推得这般急猛吧。好歹本圣母年长你这么多,就不能让我与你多过几招吗?本圣母是不要面子的吗?” “得罪了,淄河圣母!”少年恭敬地行了一个问安礼。 “到底是留着八荒的血,举止是青丘的礼仪。还不曾随了御遥那般,无法无天。” “阿御本就是天和法,自然不需礼仪!” “阿——阿御?她是天?她是法?行行行,你这么说,也没什么错!她从来就是天下第一!”淄河又开始有一锤子没一锤的敲击鼓盘,不让桑泽越过此处,进入丛极渊。“我一人独守瀛洲岛,无趣的紧,难得来回八荒,你便与我聊聊天吧!” “圣母有谕,本不该拒绝。但桑泽此刻有急事在身,还望圣母放行。他日得空,定来瀛洲山拜会!” “放行是绝无可能,但凭本事吧!” 桑泽摇开扇子,挡住了一股强劲的灵力,他知道:“自己不能发力,不然那幻乐鼓槌借力打力,便是白白耗费自己的真气。”突然想起九尾化赤那日承了御遥的一层修为,虽然自己不善音律,但借着修为散发的气泽,或许也能操伏操伏。这样想着,便化出了往年生日时御遥送他的一把焦鹤古琴,于弦上拨弄。待调已成曲,笑着开口:“淄河圣母,你那碧玺锤上万千缝隙,容桑泽为你补一补?” “你说什么?”淄河心中恼怒,这圣上怎么什么都和这后生晚辈说,开口时却又是一副欣喜的样子:“你能补好我这锤子?” “当然!”桑泽看着淄河停下击鼓,一把抽来碧玺锤,将锤子浮于半空,回忆着往日御遥弹奏的曲调,凝了那一层珍贵的修为,与焦鹤琴上弹奏。只见缕缕音波贯如双锤裂缝中,片刻之后,一双锤子焕然如新,一如多年前第一次在淄河手中化出的样子! “圣母,请!”桑泽两手托上碧玺锤,笑靥谦和。只是笑意还未落到眼角,便化出捆仙锁将正满怀欣喜抚着锤子,毫无防备的淄河绑住,“得罪了!”话毕便没了身影! “你——”困在锁中的淄河看着绑在身上的法器不过半个时辰便可自然解开,便也懒得挣扎,只是忍不住叹气:“天命不可违!” 她望着少年离去的方向,心中百感交集。“圣上,你又赢了!知我会为你拼命困住那小狐狸,也信您亲手□□之人能从我掌中脱困,便可修的功德。便是补修碧玺锤这事,我一开始只当你补不了,后来又当您补的了只是这些年无缘得见,如今看来,便是无论何种境况,您都不会亲自动手,一如那蕉萃网,您都是要留给这小狐狸修功德的,是不是?。你——唉——” 这样想着,淄河挣脱了捆仙锁,执锤击鼓,以音波代字,传给桑泽两句话! ☆、青池恨1 桑泽到达丛极渊时,堪堪接住淄河传来的话。尚未来得及读取,却已被面前景色怔住。 本来上下伸展的一条长渊已经被御遥拉成南北走向,如同一条大道横跨在人神两界的平原上。而此时御遥正好刚刚化净由红尘浊气和神泽仙气交汇成的一片茫茫魔靥雾气,顿时整这个丛极渊一片清明敞亮。 只是从云端飘下来的御遥,忍不住捂着胸口闷咳了两声。桑泽不知是否眼花,竟看见御遥摇摇欲坠的样子,于是赶紧上去将她扶住。 御遥转过身来,眼神里并无疲色,倒是自醒来后少有的一片灵光。她定了定神,拂开桑泽的手,想着在九幽河畔将将才回绝了他,虽一路边行边等,看他来了丛极渊,到底觉得还是疏离一点的好,然而一开口却还是昔日熟稔的语气:“你来得倒挺快!” 桑泽难得看到御遥这般尴尬的样子,从来都是由她使唤或者教训惯了,此刻虽被她甩开手有些不是滋味,却还是觉得委实可爱极了。于是摇着扇子回道:“臣下即是巫山守护神,圣上一日未废除印珈, 分卷阅读52 我自当时刻伴您左右。” “行了,一会臣下,一会我的,正儿八经按着君臣的礼仪,就凭你此种称呼,还能这般站于我面前。” “巫山多年,是您惯的!”桑泽挑了挑眉,挥扇入了丛极渊。 只是没走几步,御遥便到了他的前头。他懒懒摇着扇子,静静随在身后,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欢悦。 丛极渊本是凡人飞升渡化,神仙历劫下凡的交汇口,彼此往来匆匆,各走其路,无声无息。即是见了御遥和桑泽,也只是远远参拜叩首,始终保持着静默。 “阿御,你为何不奏琴召唤感知的神魂?这样找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桑泽看着丛极渊原本是深不见底,如今更是一眼望不见头。 “丛极渊处人神交汇,若奏七贤琴,神界即可知,会漏了行踪,届时众神以为我私下凡尘,呼啦啦以送行之名来此参拜,三跪九叩委实闹腾。若奏凤来琴,琴音传至人间,又恐他们承受不住。” “那我们当如何是好?” “今日你以焦鹤琴击退了淄河的幻乐鼓槌。看来是能够操伏的,不若你用焦鹤琴试试?” 桑泽化出焦鹤琴,于弦上起调,御遥化出一缕昔年离合留在巫山的束发飘带,拂上琴弦。随着琴音缕缕响起,带子丝丝融于琴中。 片刻之后,一个女子从远处缓缓走来。 御遥止了琴音,“已经来了!” 桑泽收回焦鹤琴,摇开扇子,知道御遥不会弄错,却还是忍不住问道:“阿御,若我听你话,回了青丘,没有来这。今日你该如何感知这魂脉呢?” 御遥看了一眼桑泽,笑笑道:“有些话你从未听从过我。” 桑泽顿住摇扇的手:“我不过一个如果!” “没有如果!”御遥看也不曾看面前向她跪地行礼的女子,就着桑泽的问话,又想了想“你若非要问个如果,那么可能我会震碎这丛极渊,直接召回离合魂脉!” 桑泽摇着扇子,黯了黯神色,没有说话。倒是伏于地上的女子,听到御遥的话,禁不住浑身抖了一抖。 “你是何人?仿若哪里见过你?司音之神的的魂脉在你手里?”桑泽看着来人是个女子,不禁疑惑,转向御遥:“难不成离合的魂脉附在该女子的身上!” 御遥不置可否:“你如何就认为是魂脉,而不是六魄在她手里?” 桑泽摇着扇子的手僵了一僵:“是魂是魄都好,我不过这样一说。” “你既受琴音召唤而来,便该知吾等因何而来!方才你也听到了,若本君一人前来,别说你是否还能有栖身之所,便是这丛极渊都可能不复存在。不过如今桑泽殿下来了,又是他奏的曲子将你召来,那么自然会比本君会温和许多。” “小神本是七海统御之中盐阳海底的守护神青池,昔年在七海盛宴中曾有幸为圣上持过酒盏,那时桑泽殿下也在场,有过一面之缘。小神因思凡下界,上月回洪莽源时,恰逢司音之神三魂不知何故从丛极渊要飘入人间,我见三魂挣扎不愿离开神界,勉励扑救,方才留下两分魂脉。” “七海处规矩甚多,倒是没禁了思凡这一条?”桑泽笑道,转而又问道:“那司音之神的魂脉如今在何处?” 跪在地上的女子低头敛眉,不敢言语。 “起来说话!”御遥化出一方桌凳,自己委身坐了下去。 伏地半晌的女子站起身来“靑池谢过圣上。回桑泽殿下的话,现司音之神的二魂,小神也不知去向。” “你既入凡间,想来应该听说了羲临国的事。” “羲……羲临国按着人间纪年,以灭国近二十年,他们的国主更是入了地狱道。” “可知道为何?” “小神不知。” “因为她打了诳语,诓了本君。” “小神不敢!”靑池扑通跪倒在地,“只因听闻司音之神乃万分情深之人,传说只需占上微末气泽,便可同他一般对所爱之人情深义重,不言怨悔!奈何司音之神在七千年前早已魂故。是故……是故我将司音之神的魂脉注入了人间乌离国国主舒回的体内,想得他一世情长。” “那么你此刻这般神色,怕是未圆这份念想?” 靑池有一次陷入了沉默。 “本君还想问问,你口中所言“听闻”,“传说”是从何而来?如何司音之神就至情至圣了?如何沾染了他的气泽便情深不悔了?” “小神……小神真的只是听闻罢了!” “罢了,本君且告诉你,司音之神的魂脉必须由本君带走。你看是你自己承上来,还是本君亲来动手。” “阿御,那魂脉入了凡人体内,若是你动手,怕会扰了人间命数,于你多少都是有反噬的。” “你何时这般多话,难道此中关节我还不如你清楚?” “今日小神随琴音而来,便知已不能长久留在人间。只是万望圣上容我数日,眼下舒回不日就要出兵樊恨国,我为他占过卜,此行,大凶。我想阻止他!待我完成这件 分卷阅读53 事,我必将承上司音之神的魂脉。” “你在人间多少时日了?”御遥看着水镜中不过而立之年的舒回问道。 “已逾百年!这百余年我以不同的身份出现在乌离国王宫内,等了舒回三世,他敬我,护我,惧我,却不曾爱过我。” “阿御!”桑泽召来天辰命盘的子盘,理出了舒回的前三世,呈于御遥面前。 御遥边看边道:“人间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不打不相识,看来淄河圣母非常喜欢你。到底你修好了她的碧玺锤,连这司人间命格的子盘都随意听你召唤了。” “我还将曼骨草化出了人形,他们以后都愿随着我。” “将这子盘退回去吧!” “不过眨眼功夫,你阅完了他的三生?”桑泽听命将子盘送了回去。 “我还未看!” “那……”突然间,桑泽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子盘被御遥召唤回来,重新回到她掌中。“阿御,你这是何意?” 御遥挺了挺背脊,仿佛有些累了,却是偏过头有些含混道:“只是不想旁人这般听你的话!” “什么?”桑泽疑惑道。 御遥没有再理会桑泽,静静阅着靑池和舒回三世的纠缠,果然看似圆满的人生里,唯独缺少了爱。 第一世,舒回是乌离国第二十一代国君的长子,出生即是太子。六岁时入王宫南华院读书,伴读便是靑池化身的穆卿。穆卿是当时大将军穆松和茗城长公主之女,公主体弱,因此膝下唯有一女。穆卿自小便随了父亲,读兵书,布阵法,驯良驹,练刀剑,更是一贯女扮男装。茗城公主一直觉得少了些规矩礼法,适逢宫中招揽太子伴读,便送了一身男装的女儿进宫伴读…… 御遥不欲再读下去,“本君实在不懂,尔等思凡入人间,为何非要入这最是无情的帝王家。想来舒回登基继位,便是这穆卿一路为君披荆斩棘。却是阴差阳错你怀着一颗爱君之心,他却只当你是兄弟知己。于是你和他是相忘于江湖了?” “是相忘于朝堂。”靑池埋着头,“我弃武从文,做了他的丞相。既然他的后宫里没有我的位置,那么他目及之处,总要有我的影子。他年论史,他的江山纪年里,必要有我的名字。” “果然,他是该敬你!”桑泽摇着扇子叹道。 “罢了,容本君看看这第二世吧!” 子盘中一个个蝇头小字在御遥掌中排列出来。 这已是乌离国第二十四代君王纪年里的事了,此刻舒回做了臣子,身边收着一位女诸葛夙离。舒回于后宅内帏争宠中护着夙离的清誉,于纷乱嘈杂人言可畏的世道里护着夙离的爱情,于君威强权恩怨生死里护着夙离的性命。 此一世,不过寥寥三句话,便道尽一生。 “第二世我与舒回初相识,我已有婚约,他更是早已结婚。奈何我大婚当日,从未见过面的夫君竟暴毙于喜堂之上,亡夫临终将我荐给了当时已是尚书令的舒回。我为承亡夫遗志,代亡夫报知遇之恩,便在舒回身边伴了一世。 御遥和桑泽对视一眼,无奈道:“能得他一世相护,便是未出自爱情,总也不枉你堂堂一介神仙,在人间游荡数年。” 靑池低头不语。 第三世,御遥命桑泽奏了往生曲,于化境中看到原来这一世是和尚与歌姬期期的故事。他想渡她入空门,却反被她拉入红尘。天辰命盘的子盘上只现了一行字,既负佛祖又负卿。 御遥笑道:“你这思凡下界,既要与心仪之人修正一世情缘,便该拜一拜淄河圣母。让她给你按个顺畅些的路子。如此一生惨过一生的命运,我只当你是得罪了那淄河圣母。” “小神与淄河圣母从未见过面,素无过节。” “罢了,我便在容你几日,让你了一了与那舒回的爱恨情仇。只是你私扣司音之神的魂脉,他日可担得起此中代价?” 靑池的眼里满是惊喜和感激,仰头望着御遥:“谢圣上成全,无论什么代价,小神甘愿付出。” 范林出口处从捆仙锁里出来的淄河,更是莫名其妙,虽然那君臣二人修为胜她许多,但自己好歹是这命盘的主人,这一会传召子盘一会又退回子盘,来来去去是几个意思。 “圣上吃醋了!”一个温柔的声音飘来。 淄河闻声望去,笑道:“仟宿,你怎么也回八荒来了?” “冥府三魂遭五雷轰顶,只怕宵小之辈又要借此生事,我来此了结一段孽缘。那连着三魂的六魄凝在你的天辰命盘上,你一时半刻恐也回不去了。” “劳你出方丈岛,想来事态不轻,难得回一次洪莽源,多留些时日也无妨!且不说这个,方才你说圣上吃醋,什么意思?” 仟宿笑了笑,示意淄河上前,贴着她耳畔轻语。 “什么?就因那只小狐狸召唤子盘,我同意了。我不过是还他修好我碧玺锤的恩情。圣上阿圣上,您修炼术法,操琴司战当是难逢敌手,可这动起情来,打翻醋坛竟是如此幼稚可笑。” 仟宿做了一 分卷阅读54 个禁声的手势,“你且轻些说话,我未受圣上谕令,私自出岛来此,圣上不稍片刻便能察觉。你此刻于我这般近,笑话圣上,是想被圣上封岛吗?” “好好好,不说不说,忍住!”然而自少年时期就大大咧咧,喜形于色的淄河,哪里忍得住,一路笑的不成样子。直到半时辰后莫名被封住了口,才意识到闯了祸。 ☆、靑池恨2 御遥和桑泽敛了仙气,化成凡人跟在乌离国已经出征的军队后面。眼看着大军一路顺着夷水,沿江而下,樊恨国三十六郡已有四分之一落入舒回手中,而乌离国三十万大军死伤不过数千人。 桑泽望着山下绵延数里浩浩荡荡的大军,称道:“这乌离国君果真是有勇有谋!” 御遥笑而不语。 全军短暂整顿庆贺之际,唯有大神官靑池愁眉不展,屡次谏言退兵,直到舒回忍不住发怒要送神官回京,靑池才勉强低头。 之后一路上,有数天天气阴晴反复,阻了前进的道路。靑池这又借机劝言,然舒回并不理会,执意向前。 后又遇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日月并天际,却都未能阻止舒回进军樊恨国的脚步。 不过两月,舒回率军队势如破竹,已至樊恨国都城三十里外的岳殇河畔。按着舒回的意思自然要直捣黄龙的,然而这一日前哨探子来报,樊恨国援兵突现,原本离心的四大将军皆回朝救驾,于城楼下扎寨,恐有十数万人。 “这四位将军倒是明白,先有庙堂,而后方才有自身的道理。”桑泽摇着扇子叹道。 “是兵不厌诈!”御遥望着桑泽,他的身上流淌着一股安稳世道中惯有的祥和气息和他自身特有的温暖宁静之气。少年没有经过战乱与动荡,初始的三千年里,姑逢教他的都是和平岁月中的治世之道和君子之风。来巫山的这些年,她也只顾锤炼他的术法修为。如今她想是时候该教他战争里的兵法之道与乱世中的御下之术了。 “此战,舒回有来无回。” “便是樊恨国如今有了这十数万救驾之军,实力也是悬殊的。便是舒回当真败了,也不至于有来无回吧!”桑泽不解道。 御遥带着桑泽跃上云端,居高临下看着凡界的两支军队,“攻城,自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舒回一路攻城略地,看似大获全胜,实则却未动敌国根基,被他收入囊中的十郡百年来本就为两国反复争夺易主,算不得良地。再者,骄兵必败,虽不是那么绝对,确实有一定的道理。此一路,靑池多番预警,他却视若罔闻。” “确实奇怪,按理靑池所化的天象皆有违常理,人间向来注重和仰赖天象,这舒回怎会如此执着。” “或许不是执着,是执念。”御遥合上眼,片刻缓缓睁开:“原是如此!” 桑泽知道御遥看见了前因,也知不可泄露天机,便不再多问,只是仍旧好奇舒回会兵败的缘由。 御遥缓缓而道:“其三,是攻城战中兵力分布。所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你看看现下,若是樊恨国坚守不出,舒回如何取胜?” “他胜不了,可退兵,以此保全。” “的确如此。但是你这样说,是需要主动权仍在舒回手中。若他已是被动,便是必死无疑。” “被动?”桑泽收了扇子,“您是指——我懂了,便是如同上次您让钟寐前去讨伐洛水的凿齿一族,因不欲做持久战,又因您刚醒来,六合五镜尚未理出最好的作战状态,便需要出奇制胜。因此钟寐不过带了数百灵兵,但因为启动了内应,便不过数日就拿下了洛水,灭掉了凿齿一族。” “悟性不错。”御遥笑着抽过扇子,顺手点了一下桑泽的额头,“你记住,大凡作战,皆以正兵当敌,以奇兵取胜。而战势,不过奇正两种。但奇正之变,却是无穷尽也。” “我明白了,阿御。眼下这两国之战,樊恨国四将联手乃是正兵,而被乌离国夺下的十郡中却藏着他们的内应。只要樊恨国一声令下,转眼胜败便可易主。而您方才所说,奇正之变,无穷尽也。可是就如你奏流拂凤来琴,其实音变不过宫商角徽羽,然五音组合相转,便有了不同之调?又如正色不过青赤黄白黑,彼此混合出色,便可有万千色彩!还比如我最爱的烹饪,可调众生口味,其实不过酸甜苦咸辣五味而已!” 御遥胸中有真气涤荡涌动,不顺安稳,她勉励压制住。眼中却攒出稀薄的笑意,停下手中折扇,静静望着身旁临风而立的少年,听他侃侃而谈。 “阿御,我说的可对?”桑泽转过身来,却在刹那间被怔住,不过一瞬,他再也忍不住抱住御遥:“阿御,你为什么用这样满意却落寞的眼神看着我?我灵力贯穿九尾成为九尾白狐时你便这样看着我,在我化出第一条红尾时出现你这样看着我,还有,还有在七千年常阳山之战时,司音之神在你怀中神魂俱灭,你抬眼望我的那一刻,你也这样看着我。到底是因为什么?” 御遥在起初的一瞬想要推开,可是心底却没法拒绝,她想这样的怀抱她是贪恋的,被广袖遮 分卷阅读55 住的双手放松下来,一把折扇“咣当”落在云端,摊开的扇面上扶起阵阵流桑花香。 良久,她才轻轻推开桑泽,淡淡道:“扇子掉了。” 她由着桑泽俯身捡起扇子,脚下身畔浮云聚散,日光迟暮,柔柔地浮于漫天云层之上,泛起点点微光,是西归的样子。下界有飞鸟入林,池鱼入渊,彼此各有归宿。 少年摇开扇子,于她并肩而立。 “你来驾云吧!我累了!”御遥收了法力,一双眼沉沉合了上去,化成一缕凤凰金影,宿于桑泽折扇之上。 她望着正出神抚摸扇面的清俊少年,她想,神谕与她,都没有看错人。 是夜,长河落月,星辰寂寥。桑泽于岳殇河畔的山巅化出一座凉亭,在此小憩。头顶星月浮空,脚下灯影重重,身畔有晚风微凉,天地间夜色朦胧,皆是佐酒好菜,想来定是别有一番滋味。 于是他于怀袖间化出一坛甘华蜜,仰头灌了一口。甘华蜜虽是他制出来的,却是阿御给他的秘方。据说还是当年母神四荒君宴时留下的方子,只是阿御疲懒,不愿烹制,便扔给了他,打发巫山聊赖的时光。 洪莽源诸神只当这甘华蜜也已随着母神一般消散于世间,却不知早在他手中重生。他将折扇打开摊于桌面,看着扇中金影沉静安稳,估摸着阿御一时三刻醒不过来。心下却有些疑惑,阿御醒来不过三月,却以数次因疲累而睡去,难道是当年的伤好的不够圆满?这样想着,扇上金影袅袅浮起,化出御遥身影。 “阿御,你醒了?” “你背着我独自饮酒,自然不希望我早点醒来!”御遥从桑泽手中拎过坛子,晃了晃,发觉里面没少多少,这才不与他计较,仰头饮了一口,却是皱了皱眉头:“这酒如何这般甜腻了,跟蜜汁是的,全无半点酒味?” “怎会,我不过放了两枚乌菱果,且尚未发酵完整。再者,昔年你忘了备我的生辰之礼,便投了乌菱果于甘华蜜中,还称赞味道甜美。如今怎就变成甜腻了?” “那原本是我以为你不胜酒力,小孩子家家爱喝蜜水的缘故。酒便是酒,只此这一坛便罢了,俊坛渊中埋着的那些休要加入果子,白白糟蹋了好酒!” 桑泽接过御遥扔过来的酒坛,小心翼翼拾起扇子,低头嘀咕:“我不也以为你不胜酒力吗?再说已经来不及了!”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我说靑池来了。”桑泽收了甘华蜜,指着半山腰间披着一袭墨青色斗篷的女神仙道。 “她为何事而来,我再清楚不过,不必再见了。你去告诉她,她这一世情缘仍是无果,若此刻愿回头,我可留她元神,容她回盐阳海底戴罪,他日还是七海之神,不然届时灰飞烟灭也莫怪他人。” 桑泽知是结局难改,领命而去。 御遥看着半山腰上,浓浓夜色中,桑泽和靑池如同两片薄薄的剪影,似是靑池举止激烈,欲要上前,桑泽横扇阻拦。 良久,靑池委顿下去,跪倒在地。夜风吹起她的衣袂,更显她凋零孤寂。终于,她直起身子,向着御遥处郑重地磕了三个头,起身向桑泽福了福,转身离去。 御遥却是知晓,此一去,七海之中再也不会有这个叫靑池的女神。 而今夜之后,本该是黎明时分,天却再未亮起,黑夜一只延续了七天。 第一夜,靑池回到帅帐中,难得的与舒回统一了意见,并承诺有办法取得四将性命,只是要求舒回起誓,勤王后,善待缴械的士兵人民。舒回以血盟誓,遵守约定。 第二夜,靑池带领一千先锋至樊恨国都城下,却未让这一千人有动手之机会,而是挥手定住了人马,举手间灭了前来迎战的樊恨国四将。而靑池自己,以术法杀凡人,彻底违了天道,遭业报反噬,裂了元神。 第三夜,靑池带着毫发无损的兵马回到营地,舒回列队迎接。想来那是她最好的时光,舒回执着她的手,真心道:“后宫前朝,你喜欢那个位置,都可以坐上去。” 第四夜,舒回斩了前来求和的使者,整顿兵马,直指樊恨国。已经起不了身的靑池提着一口气挣扎着扑到舒回面前,一双枯槁般的双手揪着他的衣领不住颤抖,双眼赤红,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倒是舒回,动作小心亲昵,“好好歇着,待我回来,与你共享天下。” 第五夜,于樊恨国城楼下绝战的两支军队,攻城者一鼓作气,守城者视死如归,鲜血流成条条沟渠,尸体堆成小山。靑池挣脱肉身,祭出毕生的修为,来到战场之上。时间在她之间停滞留,除了舒回,所有人都定在了原处。 “为什么,你要违背承诺?”女子声音凄厉。 第六夜,原本金戈铁马的战场,此时只有风声烈烈,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在空旷之地想起,显得尤为突兀。 “你果真不是凡人。”舒回剑指靑池,“不过诚如我料想的一般,你既非凡人,却又以术法伤人,怕是不能长久。如此甚好,一箭双雕,你和那四将都除了。便是再也没人有能阻我踏平樊恨国。” “你——知 分卷阅读56 道?”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更多的事,比如我也曾为君,曾为臣,曾为僧……” “你带着三世的记忆?”靑池的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你——” “对,我今日一定要踏平樊恨国。阿卿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将这樊恨国收入我乌离囊中,我答应了定会有实现之日;夙离助我半生,死前留我锦囊便是取樊恨国之计,我也靠此计封侯拜将;还有期期,更是死在樊恨国先代国君的欺辱之下。而你,你作为神祗,高高在上,为何有眼无珠,非要阻我拦我?” 舒回神情激动,推剑刺入靑池体内。天子剑上九龙真气环绕,青池原本就已裂开的元神在瞬间破碎。 “你……你记得穆卿,记得夙离,记得期期,记得三生三世里的全部,却独独不记得我!”靑池步步逼向舒回,剑已经贯穿了整个胸腔,剑锋上有一滴一滴的血滴落下来。 舒回看着眼前的那张脸,一会儿是穆卿,一会儿是夙离,一会又变成期期,最终却定格成青池的模样。他惊恐地松开手,看着长剑贯胸跌到在地的女子,终于整个人陷入了癫狂。 地上的女子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抓不住。对面披散了一头长发的君王,抱着头跪在地上。 如此一夜流散,转眼已是第七夜,舒回抱着靑池跪坐在地上,双眸中失去了神采,怀中女子攒着一口气,看着苍茫夜色中,一紫一白两个身影缓缓走来。 “圣上,不想此中代价竟是如此之大,到底我还是付的起的!” “值得吗?你连洪莽源都回不去了!” “值得!终究我是死在了舒回的怀抱中,终究他还是想起了我。”靑池抬起满是鲜血的手,抚上舒回脸颊。舒回如同一座雕像,只是麻木的跪着。 御遥看着目光呆滞的舒回,叹息道,“你觉得值得便好。如此,可还有何事不能释怀?” “没有了。只是烦请圣上带句话给君上,靑池尽力了,若有轮回,我必不愿再回七海之中。” “凌迦!”御遥从舒回体内抽回离合魂脉,握拳的手发出骨节狰狞的声音。 靑池元神散尽,于人间灰飞烟灭。失了魂脉的舒回静静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怀抱,一口鲜血喷出来,脑海中关于靑池最后的记忆也消散不见。他抹去唇畔残血,拄着剑柄站起,仿佛只是在战争中受了一点轻伤。天边开始泛出霞光,时间又开始流动起来,所有被定格的人马也恢复如常,依然是两军交战的样子。 三日后,樊恨国国破,令人不解的是,乌离国的国君再未回乌离都城,而是直接迁都于原樊恨国国都,只是改了都城名字,青城。 有史官奏问,是何意义。 舒回想了良久,道:“无意,只是觉得“青”字甚好,又莫名觉得熟悉。” ☆、首战1 从舒回体内抽出的离合魂脉只有一分,还有一分仍是下落不明。然而御遥在青池临终的话语里,还是听出了玄机。于是,同桑泽带着一分魂脉回了巫山。又劈开散花殿堂前石壁,翻出数沓落了层层灰尘的书籍扔于桑泽阅读,自己则去了七海凌迦处。 桑泽握着一本《七略韬》坐于浩淼池畔,将一魂投入池中净化。想起淄河之前以音波传送的两句话尚未读取,便打算化来看一看。却还是被扰乱耽搁了。 浩淼池内原本的一丝魂脉迅速靠拢过来。一缕青光自东边地底升腾起来,桑泽挥袖震慑,奈何青光来势汹汹,丝毫不肯退却。桑泽知道,这是被养在俊坛渊底离合的六魄感知了二魂,纷纷醒来,欲要魂魄相聚。 他放下书籍,闭上双眼,凝出一股精纯的真气,撒入青光之中,六魄真相抢食,更有二魄欲从青光之中挣脱出来,继续蚕食真气。 桑泽挥扇断开,只觉得一阵昏眩,累于石桌上的书籍被他不慎推翻在地。“司音之神仁爱天下,几时变得这般贪婪” 六魄看见地上的书籍,居然是《奇兵策》,《攻守论》,《将解》等各式兵书,不觉怒上心来。 “休要扣我这般大的帽子,如今吾等不过只是游魂散魄,连个寄身的元神都没有,何谈仁爱,何谈天下?” “阿御呢?她不是已经醒了吗怎不来看我?” “定是你瞒着她,将吾等藏于这见不得光的地方!” “你居然修出了赤色九尾,得了一身好修为!” “空中楼阁罢了,他先前的根基大半散在了婴梁谷中。” “对对对,还未九尾反噬呢,如此高深的术法到时跌下来说不定就灰飞烟灭了!” “阿御不过无聊才垂青你,你看你这术法修的如此不扎实,凭她的一身修为如何看不出,她懒得理你罢了!” 桑泽听着六魄你一言我一语,尽是刻薄歹毒,只当他们尚未除尽魔魇浊气,依旧为魔道所困,极力控制自己不和他们计较,反倒是又化了一缕真气喂给他们。如今他的体内混着阿御的一成修为,想来净化离合的六魄会 分卷阅读57 更加快速些。 他看着六魄稍许满意地散开退后回地底,唇角牵出一抹苦笑。手中却忍不住发狠挥扇一掌劈过六魄所在之地,只听六魄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唤。 他咬紧的牙关松懈下来,喘出一口气。 多年来,他心中一直歉疚,常阳山战场上,朔冰提着一口气,拽着他胸口的那句话千年来向梦魇一般缠绕着她。 “要不是你任性,整整一千年不回巫山。圣上何至于因寻你错了战机,被那些小肖鬼魅偷袭,伤成这样!” 还有御遥赤红着双眼眉间惨淡寂寥,却又勉励向他微笑跌入他怀中的模样,更是让他无数次从梦中惊醒。 于是,在御遥沉睡的七千年,自己上至大宇双穹的南殭门,下入常阳山腹地寒禀沼泽,最后在魔族的婴梁谷中,前后四千余年,终于寻来离合六魄。 后三千年,他以自身真气灵力为养分,边修炼边喂养净化六魄。阿御说他七千年来,术法尺寸未进,因探她神思而累的一身伤痕。 他未为告诉她,这身伤痕其实大半是寻六魄所得。尤其是婴梁谷一战,他对战魔族六君,平局收手,到底赔上了大半修为。阿御醒来之时,他也想第一个出现在她面前,却因为心绪跳动的厉害,引发旧伤复发,于俊坛渊躺了数日方醒。 他看着阿御醒来的这三月,片刻不停,二入人间寻离合魂脉,便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他想,待阿御将离合的最后一缕魂脉寻来,他便也可将六魄喂养的差不多了。届时他元神消散,再也化不出人形,千千万万年只能做一只白狐。这也没什么,茫茫洪莽源,广袤天地,他可以任意来去,同样逍遥自在。他也想过,阿御会不会有一点点舍不得,将他抱与怀袖间。但又想着,往后漫长岁月,阿御有离合相伴,又怎会寂寞! 本来,他已经很少去想这些事了,从他决定以灵力喂养离合六魄的那一刻起,他便开始试着与御遥告别。 可是自从阿御醒来,他才发现自己仍旧控制不住的想要接近她,陪伴她。 他甚至尝试着在有限的时间里与阿御告白,得到的却是她从头至尾只爱过离合的直白拒绝。 尽管这样,他还是舍不得离开她身侧。 可是今日六魄的一句“阿御不过无聊才垂青你,你看你这术法修的如此不扎实,凭她的一身修为如何看不出,她懒得理你罢了!”却是真正刺激到了他。他自是不信阿御会这般冷漠待他,可是这话说的却半点都没错,他修出赤色九尾,分明是个空架子,没有任何根基,阿御如何看不出来?他安慰自己是,阿御忙于寻找三魂,纵是阿御对自己没有半分情爱之心,总也有一分关切之意。 这样百转千回的想着,对面巫山之上流拂凤来琴音波波传送开来,他侧耳倾听,不禁站直了身体,琴音所响乃是司战之音。 玄蛇漠鼓从俊坛渊中心的池水中浮出身影,如他一样震惊异常。 “桑泽听谕!”桑泽尚未回过神来,从圣境中赶来的垂越托着法器白芒钟已出现在他面前,并且带来了御遥的谕令。 谕令所示:要他去丛极渊处迎战魇人魂一族,无需招降收编,直接灭族。 桑泽单膝跪在地上,这是他入巫山近三万年来首次接到阿御的谕令,竟是一道司战的谕令。 垂越扶起桑泽,温和道:“你即为巫山守护神,圣上不在期间,本应代掌琐事。而巫山向来无琐事,有事便是征伐。” 桑泽握着一方谕令,眼角弯了弯,仿佛凝了些笑意,却没有盈到目光里:“司战乃大事,阿御为寻离合魂脉,当真是要因私而忘公吗?” “桑泽!”向来温婉柔和的垂越已然含了怒气,“不得妄议圣上。” “原是我失言了!”桑泽脑海中七千年前朔冰的话再度响起,他想他有什么资格去责怪阿御,又有什么资格同离合做比较。 想到此处,他收了谕令,一柄折扇化成一柄青铜锏,原本的立领广袖锦袍化成了一身束腰紧袖的戎装,是一副出征的模样。 对面单手托钟的女神仙微笑着点点头:“此战,我为督军,你为总帅,我与你同去。” 去丛极渊的路上,桑泽从垂越口中得知,本来魇人魂一族在婴梁谷一代昼伏夜出,不过以吞食一些凡人梦境为生,偶尔吸取神族仙界灰飞烟灭之际散于天地间的气泽,以此提升修为。数万年来在神魔两族的夹道中求存,是故一向识趣,安分守己。却不知为何在数日前魇人魂数百散魂偷袭了淄河圣母,欲要抢夺她的天辰命盘。被淄河圣母打退后,路过丛极渊处,吸取了七海中一神仙的气泽,这本也是常事,不足为奇。只是却又不知何故惊扰了那人间乌离国国主,两厢便斗了起来。人间帝王多半是神谕选中之子,有九龙真气相护,而这魇人魂多以吸食凡人梦境,说的好听些便是半人半神的存在,其实骨子里就是血统混乱,修为不纯,洪莽源最忌此种。此一战到底让那乌离国占了上风。如此那魇人魂之主一来护短,二来只当失了面子,竟亲率精魂偷袭了乌离国。到底他仗着数万年修为,灭了乌离国,更放 分卷阅读58 任族人肆意吞食乌离国众生死前梦境,一时间整个魇人魂一族修为大涨。是故乌离国主一缕亡魂告到了秦广王处,秦广往只治仙界和人间事,本不欲理会。但乌离国主一口咬定圣上不久前踏足丛极渊,垂青过他乌离国,如此不依不饶。这才让秦广王惊动了圣上,有了此番出征之事。 漠鼓转过头来,“殿下,您上月不是方从丛极渊处回来吗?您和圣上果真去了乌离国?” 桑泽骑在漠鼓身上,将他的脑袋推转过去,“好好看着方向,丛极渊以非昔日模样,莫要走错了地方!” 垂越立在一旁,看着就这般两人一蛇赶赴战场,终于忍不住问道:“殿下,眼下即将到达丛极渊处,你打断从何处调兵?” “掌镜司莫担忧,这里离得八荒最近,想来殿下是要用八荒自己的灵兵上阵了。” “你这是多久未出巫山了,如此兴奋话多。”桑泽拍了拍玄蛇的头,“八荒善守能治理,却不善兵战。方才过来我已传令曼骨草族备战,想来此刻他们也在途中了。” 玄蛇晃了晃身子,险些将桑泽甩下去,“曼骨一族竟认了您做新主?” 垂越向来稳重端方,只是暗暗扶正了白芒钟,心下道:“圣上对小狐狸可真是大方!” 桑泽到达丛极渊时,正是日暮西垂,月上柳梢之际。按着魇人魂一族的特性,正是出来活动觅食的好时机。可不知为何,全部的魇人魂都昏昏欲睡,散在各处。 “这魇人魂吃光了乌离国一国人的梦境,提了修为,连胆子也大了许多。”玄蛇扫着尾巴,啧啧叹道。“殿下,掌镜司,若此刻吾等下去偷袭,就凭我三者之力,大可收缴了这帮乌合之众。” 桑泽擦拭好青铜锏,将它重新化成扇子,细细看了一眼魇人魂,确是一副熟睡的模样。遂而转向垂越,笑道:“这一族以吃食梦境为生,就不知他们睡着的时候,可会也做梦?” “倒可以一试!”垂越回道。 “漠鼓,既你如此自信,且做先锋前去探一探吧!”桑泽与垂越跃下蛇身,退出数丈观战。 漠鼓乃巫山之上的一尾玄蛇,已化世近十万年,只因灵智未开,尚化不出人形。但却天生神力,蛇尾横扫便是破石成齑粉,碎骨为烟尘;蛇口一张更是驱狼吞虎,并山围水。只因前番战事皆有掌镜司逐一领命出战,况且在它前头还排着阿九,根本没有他用武之地。难得熬到此番得令上了战场,便使出浑身解数。 桑泽看着玄蛇东窜西扫,倒是吞了不少魇人魂,同时也将其余的也唤醒了过来,片刻间数千魇人魂跃地而起,井然有序地列出方阵,一时间漠鼓被困于其中。桑泽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扬,将灵力灌于执扇挥入阵中,落地时却是一把青铜锏带出一片霞光。魇人魂纷纷闭眼挡光之际,桑泽鸣哨唤出漠鼓。却见的半空中一个弥漫着神魔浑浊之气的身影跃来,漠鼓只当是一头灵力大些的魇人魂,遂张口巨口正要吞并。却被桑泽唤来三株曼骨草拦住了黑影,从蛇口拖了出来。只见曼骨草腾用力一裹,黑影顿时化成四截,瘫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曼骨草化出人形,对着桑泽施礼叩拜,为首一人道:“此乃魇人魂族中的一味梦毒尸,最是摄人心魄。若凡方才玄蛇吞下了,此刻怕是被同化为一体了,成了他们的帮手!” 漠鼓睁大着眼睛,望着桑泽,遂而默默低下了头。 “殿下快看!”垂越持着白芒钟走来,望着魇人魂一族列着方阵正步步上前逼来,分明不过数丈的距离,转眼间便可到达身前,却是迟迟过不来。 “他们这是被困在阵中了!”桑泽想起近来读过的《百阵图记》有一阵法叫混沌金锁阵,是用来围困敌人的上佳阵法,使其灵力消耗,不战而胜。只是布阵者需数位灵力高深者轮番以修为或法器伺阵,敌死阵破之时布阵者也将散尽修为力竭而亡,是故从未有人不过此阵。而如今围困魇人魂的这个阵法,图有其行,而未现真遂。显然布阵者只想拦住他们,未想要与其同归于尽。 垂越细细瞧去,心下了然,原是她们三个都回了洪莽源。 桑泽传下命令,由曼骨草率丛极渊百草入阵中对战魇人魂。至此他再未下达任何作战的指令,反倒是化出一方桌凳,坐下来懒懒地摇着扇子,捧着甘华蜜就着晓风残月,仿若看戏般悠然自得。 ☆、首战2 第24章首战2 青丘入口九幽河畔,淄河,仟宿还有刚刚从蓬莱岛赶来的藏若三位圣母于水镜中看着丛极渊两军交战的场景。彼此眼神交汇,撤回了阵法。 “藏若,你怎么这幅模样!”淄河看着一身素衣薄衫,发髻不整的同僚,忍不住笑道。 “我尚在静心池中沐浴,收到圣上谕令,还当是出了幻觉。待真真确定,高兴的和什么似的。却又当是我先前降劫出了差错,需来领罚,一颗心上下不安。 这不,尚未挽发换衣便急急随令而来。结果……结果竟是让吾等化这么个不伦不类,不轻不重的阵法。吾等司作文君多年,如何还能上阵迎敌?现放着五镜习武的掌镜司 分卷阅读59 呢,圣上如何会用起我们?” “想来应该是五镜掌镜司杀伐之气太重,他们个个随了圣上,出手便是杀招。你看圣上此举,可是真正要征伐的样子?再则吾等三人少时陪侍圣上,总也操练过此阵,围而不灭正好。况且吾等战力虽不如五位掌镜司,但此阵需要以物相伺,便就非吾等可行了。”仟宿面上无甚表情,只是缓缓道来。 藏若恍然:“你浮涂珏上各式姻缘,淄河天辰命盘的众生宿命,还有我千机劫上的万千天劫都可用来伺阵,如此又可免伤了吾等。妙哉!妙哉!圣上到底是圣上!” 淄河却不关心此节,翻着一双杏眼:“我本以为送送功德已是了不得了,这,这竟连司战此等大事,竟也为那小狐狸铺好了路。” 仟宿弯了弯嘴角:“你到底也看出来了!” “圣上摆明了是要让小狐狸立下战功,又担心小狐狸初出茅庐,经验不足,去迟了,魇人魂一族肆意各处,怕会扩大战势,便让吾等先困住了他们。如今便看那小狐狸的了。” 说话间藏若已经理出一副圣母该有的宝相庄严,看着水镜中已经引出魇人魂之主的桑泽,慢慢皱起了眉头:“这桑泽殿下的身上怎弥漫着一股落天劫的气泽?” “何为落天劫?”淄河问道。 “你有所不知,落天劫,化天劫,灭天劫乃君主之劫,一万两千年现世一次,其中各带七七四十九道小劫,若能在三万六千年内圆满历劫,便可荣登君主位。我们神族四君之所以凌驾于各族之上,受他族敬仰尊崇,便是因为都是在三个大周天内完成了这三劫。而圣上更是一次承下了全部天劫,是故是在四荒君宴上唯一封君成圣的。可是不知为何,在大约三千年前,圣上的三劫又现于千机劫上,起初我只当是自己推演错误,并未放在心上。直到上月初二,落天劫将于巫山,我才正紧关心起来,圣上是真的要重新历劫!” “既如此,这落天劫又怎会落到那小狐狸身上?”淄河急急问道。 “我事后看过,圣上的落天劫和桑泽殿下的九尾化赤劫相差不过数个时辰,那日应是圣上不在巫山,如此恰巧落在桑泽殿下的身上。他既然担得起落天劫,九尾反噬劫自然不会再降下。” “那也不对啊,你不是说落天劫是君主之劫吗?”淄河叫起来,唯有仟宿一直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那或许是姑逢神君已经将君主位传承于小殿下,又或者小殿下天命所归,再或者——或者——” “或者什么?你倒说呀!”淄河急得不行。 “或者圣上与殿下本是一体,便能彼此承担劫数。” “一体是什么意思?” “这你问仟宿啊!” “夫妻本是一体!”仟宿眉目淡然,出口却让人觉得无比寒凉。 “这,我知道圣上仿佛对小狐狸有些意思,可是说他俩是夫妻?仟宿,你那浮涂珏上可有所现?那昔年圣上与司音之神早已上书浮涂珏,这又怎么解释?” 仟宿低头不语。 藏若看着两位比她稍长的姐姐,小心翼翼道:“小殿下能承圣上的劫,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你快说!”淄河催促着。 “小殿下可能也是司战之神!” 淄河怔在原地,仟宿豁然抬起头,怒道:“休得胡言!圣上健在,洪莽源岂有第二个战神!我尚有事入青丘,就此别过吧!”话毕便没了身影。 “仟宿向来最敬慕圣上,当年因明昙夫人一事更是对圣上抱愧甚深。加之多年被禁足岛上,无缘面圣,的确听不得这般圣上有恙的话,原是我胡言了。”藏若抽了抽自己的嘴巴,低下了头。 而一贯爽利明朗的淄河此刻也收了玩笑胡闹,只是揉了揉藏若的头,静静地看着水镜中已然占了上风的年轻统帅。 丛极渊处,战争往来不过三回合,却已接近白日化。 第一个回合,是桑泽来此的第一夜。他以玄蛇漠鼓为先锋,探了魇人魂虚实,摸清了对方实力,连带引出并抽去了敌方摄人心魄的利器梦毒尸。 第二个回合,他命曼骨草入阵围剿魇人魂部众,自己却在外围寻找隐在其中的魇人魂之主。 而此刻已经被消灭的梦毒尸却在外围重新苏醒过来,一截两口,四方八面围了起来,释放出百态梦境。若名刀明抢的开战,斗修为,魇人魂根本不是曼骨草的对手,然曼骨草数万年未化出人形,整日里做梦幻想,此刻便算是困在了梦境中。虽然有修为高者尚能抵御,但最里面的魇人魂部众俨然是一方诱饵 ,如今呼应梦毒尸,中心开花,算是彻彻底重创了曼骨草一族。又因三圣母撤了阵法,魇人魂之主更是放心嚣张,于阵中心跃执着七珠画戟叫嚣道:“黄口小儿,拿命来!” 此后便是第三个回合。只见魇人魂之主骑着避金兕率领着万千魇人魂向着桑泽和垂越奔腾而来。除了魇人魂之主已经化出人形实体,其余魇人魂徒有身体和四肢,尚未化出头颅,因此头颅处有的烟波袅袅,有的水痕荡荡,有的似镜千面,有的如轮数圈,皆呈 分卷阅读60 现出各式梦境,看的人头皮发麻。 桑泽以扇掩面,对着垂越道:“我当曼骨草一族已是丑陋至极,不想这魇人魂一族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便是这般模样,又是如此贪婪心肠,就断没有让他们继续留在洪莽源的道理。” 垂越忍住笑意,尚未来得及答话。只见桑泽已经挥扇入阵,一瞬间折扇往来回旋,摊开的扇面上流桑花之气弥漫开来,原本软绵倒地的曼骨草突然精神百倍,直接化出原身,领着百草开张千万条枝蔓,从后面袭击。扇子回到桑泽手中化成青铜锏的时间,一半的魇人魂已被勒死魂灭。 魇人魂之主方才意识到中计,急急回身巡视,却不料桑泽早已驾着漠鼓执锏飞身劈来。 只听得一声巨响,七珠画戟和青铜锏猛烈地碰撞在一起,一时间火花四溅。魇人魂之主因轻敌而未使全力,堪堪往后退了一步。桑泽却丝毫不让,步步逼近,一柄青铜锏在他手中武的出神入化,更因灌满了灵力,于是连着对方的坐骑避金兕也被刺伤。 魇人魂之主跌□□来慌忙逃窜,桑泽也从漠鼓身上跃下,却仍不忘转身叮嘱道:“休伤的避金兕性命。” 再回首时青铜锏从手中掷出,携带着遒劲的灵力将七珠画戟钉死在地上。 如此魇人魂之主先后损了坐骑和法器,算是彻底落败,伏在地上拱手求饶! 桑泽召回青铜锏化作折扇摇于手中,“本座向来不好杀生,若是在平日,阿御的一则令下,本座或许还可打个折扣,厮混了过去。此番却是不行了!” “如何不行?”魇人魂之主惊慌道:“桑泽殿下,您可让我去青丘,去巫山做扫地洒水的小使,看门也行……再不济您将我扔到六合去。去哪都行,就是不要让我灰飞烟灭了,还有好多好多梦没看没吃呢……求求殿下……” 桑泽收了扇子,望着另一头通往人间的方向,“你纵部下吞了盐阳女神靑池的气泽便罢了,却还生吞乌离国万千百姓的性命于梦境,便是其罪当诛。” “我有罪,!我有罪!可是桑泽殿下,我还可以戴罪立功!”魇人魂之主膝行至桑泽脚下,抱住了他的双腿,“殿下,我们魇人魂一族不仅吞食梦境,也可探悉梦境,幻化梦境,梦境所现皆为真实所想,你可想探探御遥圣君的梦境,看看她心中到底是何念想?旁人或许不知,我却知晓您的心思。那年你在婴梁谷伤重昏睡,我曾探了你的梦境。我们魇人魂虽法力低微,于织梦解梦却是从未失过手!殿下饶我一命,我可替你效劳……殿下……”魇人魂之主抬起眼眸偷偷看着有些出神的桑泽,嘴角聚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只见一股迷蒙之气从他掌中聚起,急急袭上桑泽心头。 桑泽一双桃花眼攒出一抹冷笑,丝毫没有刚才的失神之态,挥开扇子敛尽了迷蒙之气。扇柄一握,更是聚起全力直劈魇人魂头颅。顷刻间,魇人魂之主七巧俱裂,元神从七窍散出,想要流亡人间。 “掌镜司!”桑泽抬眸唤道。 垂越额首,却仍然立在原地未动,只是托开掌上白芒钟,催动术法,转眼间白芒钟光芒大盛,魇人魂之主的三魂六魄连带着碎成千万片的元神都被吸入钟内,不稍片刻成为一摊血水。白芒钟在垂越的操伏下越上天际,一场血雨就这样淅淅沥沥的落下来。本还在苦战的魇人魂士兵,纷纷抬头仰望天际,看着族主被灭,再也没有任何战斗力。曼骨草藤蔓一牵一引,不过多时,便屠尽了他们。 至此,魇人魂一族倾数被灭,洪莽源又少了一个族落。 白芒钟吸尽尸体残核,回到垂越手中,丛极渊处依然干净如初,天地间又是一片朗朗之色。只是微风吹过,夹带着一股血腥之气,提醒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激战。桑泽化出了一身日常的白袍广袖,懒懒地摇着扇子,眉目间却是显出倦色,目光里软绵绵一片。 垂越看他这个样子,到底有些心疼,神族这一辈年轻的君王子嗣中,个个都出身贵胄。纵然洪莽源六分天下后,灵气已不如御遥他们那个时期浑厚充沛,可随意修炼。因此于术法修为上,如今基本都不如先辈们。但却因世代流传的血脉,很多小神仙得个万年寿命还是不难的。又皆平静了这么些年,大半的长辈们也很少愿意费神督促小辈们修炼研习的。 而唯有这个出身八荒,明明是最受宠的狐族小殿下,却算是吃尽了苦头。来巫山的近三万年,诸神只羡慕他得庇佑修的一身精纯的术法,却无人想象他背后的艰辛。 初上巫山的数千年里,每隔百年便要去一次五镜,说是与他们五镜掌镜司过招,其实就是受他们五人轮番锤炼。 当时御遥下的命令,只要元神不散便好。有两次她偷偷放水,想让小殿下少吃些苦头。那不过四千岁的少年咬着牙挤出一点笑容:“掌镜司还是按着规矩来吧,若让圣上知晓,加倍罚我也罢了,还累你一同受罪。” 于是,整整两千年的时间,那原本玉致可爱的小狐狸便有一半的时间是躺在榻上不能动弹的。后来直到五千岁成了九尾白狐,方可不需要再去五镜中受虐。却又被逼着在极短的时间内化出赤色狐尾,一次次历劫,一 分卷阅读61 次次反噬,倒也是让他熬了过来。 如今将将三万岁出头,硬是被早早推上了战场。她看着桑泽咳嗽了两声,终究还是渡了一些真气给他,安慰道:“如今你修为或许已在我之上,但到底没有圆融,歇一歇吧!” 桑泽感激地笑了笑,又连咳了几声。 垂越撤了真气,隐约觉得那里不对,担忧道:“照理你已九尾化赤,我怎觉得你内里这般虚弱?” 桑泽逃过垂越的追问,“许是反噬之日快到了,无妨!” 垂越本还想说些什么,漠鼓却正卷着受了伤的避金兕游过来,到达桑泽面前时,尾巴一甩扔开了避金兕。问道:“殿下,这家伙怎么处理?” 桑泽收了扇子,缓步走到避金兕面前,用自身灵力治好了他的伤。遂而翻掌吸来七珠画戟,递于避金兕,笑道:“可还记得我?” 避金兕惶恐不敢接戟,定了定神道:“你……你是当年范林中的那只小狐狸?” “记性不错,当日你差点要吃了本座!” “不敢!不敢!” “那时你为刀俎,我为鱼肉,弱肉强食罢了,本座不会记仇!你走吧!” “可是方才,方才我在魇人魂……” “你连自己的法器都落入他人之手,想来是着了魇人魂之主的道,本座自不会计较!”桑泽瞥了眼画戟,示意对方接着,转身准备离去。 “殿下!”避金兕跪于地上,“殿下如若不弃,我愿追随殿下,效力犬马之劳!” 桑泽握着扇子敲击手心,想了想道:“我们初识于范林,你若愿意,便留在范林与曼骨草一族作伴吧,都是自己人!” 避金兕握着七珠画戟,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与曼骨草一族目送桑泽一行远去。 ☆、阴差阳错1 桑泽驾着漠鼓,从云端略过,一缕清光直冲云霄,险些被惊到。 垂越拂袖遮光,桑泽则刚好接住了一份奏书,竟是要传至巫山御遥处的。 “圣上说需在七海处多留些时日,此番应还未回巫山,你看看也无妨!”垂越提醒道。 桑泽额首,原是人间婆鄂国一统了分崩八百余年的疆土,又值西邻乌离国,南镜樊恨国先后灭国,加之东边一直压制他的羲临国灭国三十多年。如此婆鄂国真真捡了个大便宜,一下就扩充了万里江河。一时间作政绩上达天听。 “哪一国?”垂越看着下首,仿佛看出了端倪,却又仿佛不敢相信。 “婆鄂国!”桑泽倒是回的自然。 垂越眉间皱的愈发紧了,却也没在说话。 只是如此一路将桑泽送回巫山,便匆匆回了圣境中。 因着离合二魂逐一归来,俊坛渊中六魄却养分的需求也开始增加。以往只需一年半载喂养一次,如今不过三月有余,桑泽已经喂养了两次。 此番不知是否因为他连日作战奔波,亏了元气,压不住六魄。将将踏入俊坛渊,只觉得六魄于地下坛水中挣扎,欲要破水而出。 他累极无力催动术法,索性化出一把匕首,划开掌中血,直接撒坛中,一次让他们饮了个够,如此竟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却发现不是在俊坛渊中,漠鼓倒是盘在下首,见他醒来,用尾巴亲昵地扫了扫他,又扬头示意殿外。 桑泽这才确定,自己躺在了巫山之巅的散花殿中。不由心下一惊,那俊坛渊六魄,阿御岂不是发现了? 漠鼓看他神态,知他心中所想,冲他摇摇头,又点点了头眨了眨眼睛,到底没敢发出声来。桑泽这才放下心,下了床榻,来到殿下。 浴月见他醒来,倒是十分高兴。炸乎乎端着汤药跑来,叫道:“殿下,您可算醒啦!” 桑泽皱了皱眉,指着沉睡着的御遥,示意小声些。 浴月反应过来,吓得赶紧禁了声,蹑手蹑脚的走到桑泽处,压着声音道:“殿下赶紧把药喝了吧,这可是圣上亲自熬的药。本来是个丸子,可是圣上说化成水药效更好些,快些。便连夜开炉炼化了出来。说等你醒来一定要你马上服下。殿下您生病了吗?” 桑泽看着御遥伏在案几上,一双雪白的靴子,平日里连鞋底都不染尘埃,如今却连靴面上都落了烟灰。一身靛紫色的长袍裙摆处被七海不退不干的水浸湿了一些,腰间佩戴的百玉千珏环垂下的穗子亦是长短凌乱。 他伸过手,有些颤抖,却还是尽量轻柔地帮她拂掉发间夹杂的一缕珊瑚细叶。却不料御遥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仿佛睡得不甚安稳,右手许是碰到了边上一个空的酒坛子,只听“咣当”一声倒了,眼见的就要砸碎在地。桑泽急急接在手中。可是饶是如此动作声响,向来警觉度极高的御遥却还是没有醒来,反而猛的颤了一下,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手伸出来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握住,只是裹紧了自己。 桑泽心头一疼,数万年他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御遥。 浴月更是惊得不行,只是讷讷道:“殿下,这药——” 分卷阅读62 桑泽转身将药一饮而尽,遂而抱起御遥进了内室休息。 浴月呆在原地,有些晃神。桑泽却没在内室逗留,转眼便走了出来,问道:“阿御回来多久了?” “您失血过多晕在了俊坛渊,散花殿内花草受您恩泽浇灌多年,便感受到了。我和漠鼓急的不知怎么办,只得将您带上了巫山,本想着先让山中灵气护一下您,再想法子。不料圣上正好回来了,连夜为你熬了汤药,又守了您一夜。后来便让漠鼓守着你,自己便歇在了外面。至今已有三日多了!”浴月皱了皱眉,“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圣上精神仿佛不大好。对了,殿下,您失血是多了些,可是也无需圣上开炉炼药吧,您怎么啦?” 桑泽看着那只空空的碗,药已被他喝尽。其实方才他虽一饮而尽,却压根没有细想是什么药。只是看着御遥一身倦意,为他奔波炼药,只觉得不能辜负了。现在想来,还真不知道御遥给他熬的是何汤药。只得含混道:“就是些固本培元的药。” 而御遥这一睡,却是整整半年。 起初,桑泽只当御遥是累极昏睡,便没有太过上心,只是留在了散花殿阅读兵书,研习阵法。 如此近半月御遥却还未醒来,桑泽摸着她脉搏强健,气息平稳,便没有过多心急。 又一月,御遥还未有苏醒之态,他到底忍不住进入其梦境中探其神思。拂开阵阵清明圣洁的气泽,他看见白衣紫纱的御遥委坐在大片流桑树下,正在弹奏流拂凤来琴,细听琴音竟是奏着靡靡之音的红尘曲调,他被琴音吸引走上去。御遥抬眸与他温婉轻笑,是难得的淑和模样。后用叮嘱他认真读阅书籍,带她醒来后查阅。 此后桑泽便彻底静下心来学习兵书阵法,他本就天资聪颖,悟性极高,不过数月的时间,便理出了上古十大阵中的“洪婴微尘阵”、“洛水七杀阵”、“一字戮仙阵”、“血河断星阵”四大阵法。于是日日独自借草木化出兵士操练,偶尔也唤来漠鼓陪练,如此一来而去,倒是被他将这四阵摸了个精透。 一日他操练完阵法,和往常一般来到御遥向她告知当日习作情形,进步几何。虽榻上之人只是安静沉睡,无甚反应。他却说的热切,说着说着猛然间停了下来,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他闭上眼,感受到自己体内浑厚的真气,层层汹涌却分分精纯,一缕叠着一缕,层次清晰,是根基扎实的体现。他双手凝出一股灵力于掌间缭绕,只见得雪白似初乳的气泽缓缓散开又徐徐凝聚,中间一抹明红如鸽血的精魂稳如珠宝,莹莹发光。比之当初刚刚九尾化赤时流离的白光和黑红的心蕊,简直判若两样。 脑海中电光火石的闪过,数月前阿御给他的那晚汤药,竟是给他修正根基的良药。难道她一直都知道,他九尾化赤并不圆满,也早已识出他败了根基? 但又转念一想,阿御并不善炼药制丹,这丹药又是从何而来?他心下盘算着,七海二字冲进他的脑海。 七海处凌迦神君最善制作丹药,而阿御当日形色匆匆,的确是从七海急归的模样。可是凌迦神君和阿御是青梅竹马的情意,又向来倾慕阿御。若是阿御想要一些丹药,凌迦神君奉上还来不及,根本无需如此大动干戈,可那日明明阿御是与人交战的样子,且对方法力不弱,定是斗过几个回合的。 桑泽不愿再去猜想,摸上阿御脉搏,仍是一切安好。于是他又一次进入梦境探神思。此番进入他只模糊看见御遥抱着眠于流桑花树下,并未醒来。他见御遥睡得安稳,呼吸也是平稳匀称,便退出了梦境。如此来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知晓了阿御再过一个月方可清醒,他便放下心来,在散花殿内外做了结界,而自己则去了七海。 只是浴月看着桑泽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对漠鼓笑道:“这殿下是不是多此一举了?且不论俊坛渊作为巫山的唯一入口,整日里四方八位地偏移轮转,俨然就是一到天然屏障;巫山脚下又是十八道阵法摆着,一路上山而来护山灵兽往来无穷,便是这山巅的两列流桑树之光和四下里的流桑花之气,除了像你我这般自小生于巫山的,其他若凭术法硬闯,有几个入得了巫山?” 漠鼓没有说话,只是憨憨地笑着,摆摆尾巴,晃着脑袋回了俊坛渊看守。 毓泽晶殿在七海的中心,所谓七海,分别是东西南北四海,外围是盐阳海,央麓海,客刹海。毓泽晶殿的入口不似散花殿的入口般四下里飘移换位,而是外围三海,即有三个入口。然而最明显的便是客刹海入口,另外两个估摸只有凌迦神君一人知晓。 这是桑泽第二次来此,果然双足刚一踏上客刹海沙滩处,人还未立定,便已经触动了阵法结界,只见得刚刚还是平如明镜,一碧万顷的客刹海海面猛然间掀起千丈高的浪潮。 刹那间最前面的波涛化作猛兽咆哮而来,一瞬间天地失色,海天之间只有水兽的声音在嘶吼,桑泽退出数丈,引潮水上岸滩,紧接着挥扇灭去第一波浪潮。却见的不远处第二波潮水依次化出无数头灵兽,牵引着惊涛奔涌而来。 分卷阅读63 “万兽引潮阵!”桑泽心下明了,于是化扇为锏,挑出指尖血,往阵中心挥掷过去,顿时水兽散,潮水退。 桑泽收回法器,跃上半空,奈何此处乃七海,但凡沾水处皆可化兽攻击,只见第三波潮水接天连日而来。他不想继续恋战,直接在空中祭出九尾,俨然一朵巨大的红色莲花。每一条尾巴都无限延长,充斥着遮天蔽日诀纯厚的灵力,随他意念横扫浪潮。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客刹海海面已恢复如初,在他脚下温驯的如同一只小羊。 他化出避水珠,劈开水路,仿佛如履平地。 偶尔两侧有鱼虾过来轻嗅瞻仰,或又有珊瑚蚌珠飘来羞涩偷窥,只是当看见那一身白衣广袖,轻纱飘飘的如画少年,都只得掩面沉入水底。 桑泽持着扇子,起初持了十分的警惕,想着毓泽晶殿好歹是凌迦神君的府邸,多少也还如巫山一般层层结界。可是纵然催了术法,御水而行,也未有阻挡。他眉眼温和了些,收了法力,摇开扇子,信步上前,却也到底还是在周身结了一层灵力。 然而一直到他踏进毓泽晶殿,却再也未遇到任何阵法结界,完全是敞开大门放行的样子。 ☆、阴差阳错2 “稀客啊!”凌迦束腰紧袖,边走边弹去一丝落在衣襟上的尘灰。“什么事,劳巫山神女和守护神先后亲临我毓泽晶殿?” 桑泽看出这是刚刚从炼丹房出来,却也顾不得和他寒暄,只拱手道:“桑泽来此,确有要事讨教!” “你如今已这般厉害,还需向我讨教?” “神君谬赞了!” “本君向来不说虚话。更不喜欢客套敷衍!方才客刹海上“万兽引潮阵”被你数招破解,本君便知后面的阵法拦你也只是浪费时间。”凌迦登上正座,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桑泽,“今日本君还是你上君,你我南上北下相见。只是,若他日再见,只怕你我便可以并肩共立了。不过三万余岁,竟已修了一身好法力……哼!”莫名地,凌迦笑了一声。 桑泽却看不明白的神色,既不是以往看自己时的不屑 ,也不是一贯的骄傲自信,反倒是仿佛杂了三分苦涩和无奈。 “说吧,来此何事?” “数月之前,阿御可是来七海向您要了一颗丹药?” “是又怎样?” “是您给她的?” “什么意思?”凌迦有些疑惑。 “她回来便开始沉睡,至今未醒!” “你说什么?”凌迦豁然站起,“她未服丹药?” “那颗丹药是给她服的?”桑泽眉头紧蹙,“她怎么了,为什么要服药?”桑泽心头莫名揪起来,“那药……那药明明是修复根基的药。阿御为什么要吃?阿御……” “你怎么知道那个丹药的作用效力?”凌迦眉间一凛,上来一把抓住了桑泽的衣襟,“她没有服下那颗药,她把药给你吃了是不是?” 桑泽没有挣扎,只是颓然地站着,任凭凌迦将他一把推开。神色晦暗道:“那日我以血喂养六魄,晕在了俊坛渊。是阿御将我救了回来,我醒后她已经陷入沉睡。只吩咐我将汤药服下!起初我以为只是一般固本培元的汤药,并未多想。是后来修炼时逐渐发现,自己根基稳固,真气圆融,才起了疑心。我只当那是阿御专门给我的药,竟……竟是她自己需要服用,她到底怎么了?” 凌迦敛尽怒气,叹道:“那日阿御来毓泽晶殿寻我,可我不在殿中,而是去了四野。你是知道的,阿御周身不仅有神泽仙气缭绕,更有独一无二的圣光相护,神族四君又是歃血为盟的情义。是故结界阵法向来对之无用,便是最中心的结界凭着阿御的术法也是轻而易举便可破开。可是也不知为什么,那日她一踏入七海外围,“万兽引潮阵”便启动了,如此一路“碧海”、“连声”、“听雪”、“踏浪”、“素光”、“水月”、“奔天”七大阵逐一开启。我虽然受到感应,却也只当是他族来犯,想着不过是自讨苦吃,怎可破的了阵法。直到毓泽晶殿最深处承载着我一半“铁马冰河”修为的结界被破开,我才匆匆回殿。却不料在,却不料便是在你此时站的位置,看到了一身衣衫微乱,勉励平稳气息的阿御。我素来炼药,阅便药书,自然也懂医术。她怎能瞒得过我,我一眼便识出她虚弱得很。她那副样子,是败了根基,损了修为的情形。” “结界阵法向来连同布阵者的心意,你自然是对阿御开放的。可是她还是触动的阵法,难道是因为她失了修为,神泽仙气稀薄,而且已无圣光护体,结界阵法识不出来?只当她是一般私闯者?失了修为……”桑泽的脑海中猛然闪过在先前在冥府听到了话语。 “本君动了情,毁了道行,又以半生修为换了一个周天的时间,如今已压不住你的诅咒了。从我醒来那一刻起,你的诅咒开始应验,本君便开始衰竭!” 桑泽怔在原地,喃喃道:“阿御她的确失了半生修为。不止如此,为替我度过九尾化赤的劫,还渡了一成与我。” “你说什么? 分卷阅读64 ” “她将半生修为换了一个周天的时间,数月之前我亲耳听到的。” 凌迦沉默着,忽而明白过来,却根本无法相信,只是不住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你知道了什么是不是?告诉我,阿御怎么了?她不过失了修为,可是修为本就是增增减减,花时间修炼不就好了吗?再不济,你我都可以渡给她。我们早已寿与天齐,凌驾于诸仙众神之上,最不缺的便是时间。 “御遥提前了一万三千年醒来,根本不是她术法高深,自愈了伤痛,而是用修为祭了时间,强行醒了过来。这样子散掉的修为,是补不回来的。而且莫说羽化来去,便是寿与天齐也是不能了!” “你胡说!”桑泽在一瞬间赤红了双眼。“阿御早已历了三大劫,七荒雷,一百四十七难,早就可以羽化来去了!她不会有事的,最多便是睡上些年月,也不要紧的……”桑泽说着说着便没有了底气,他想起他的九尾化赤劫,提前了数个时辰,落在了巫山。他想起他历劫后阿御曾同他说的话。“巫山之上,自我化世,便处处是我的气泽。这天劫下来,只知山中神者历劫,自认为是我,降的便是我这个修为要历的劫。却偏偏是你担着!”原来那个劫真的是阿御的劫,却被自己担了下来。若是在往日,自己为阿御担了这个劫,自然是好事。可是如今这光景,偏偏自己早已从祖父处承了君主位,便不再是替阿御分担劫难,而是抢了她的劫。 终究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开口:“我想问一问,比九尾化赤劫更强的劫是哪一劫?” “你们狐族九尾化赤后便是遮天蔽日诀术法修到了最高层,等同于我的铁马冰河,衡殊的拈花笑,还有阿御的后土幻音。再往上的劫便是君主之劫,就是你方才说的三大劫难,即落天劫,化天劫,灭天劫。” “此三劫可是一万两千年出现一劫,前后共计三个大周天?” “不错!当然也可一次召唤历完,当年阿御便是一次历三劫,成为洪莽源唯一的圣君。”凌迦说这话时,眼里有璀璨的亮光,转身又不禁疑惑:“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且告诉我,若此劫已至,历劫者未历此劫,却被他人担了去,会怎样?” “便只能等一万两千年后化天劫现世再历,只是落天劫都未曾历过,直接历化天劫不大可能,世间有几个御遥!便是如今的阿御,也只能一劫一劫历了,若是天劫落下,你我也只能为她护法不能分担。你要知道寻常的劫被人担去自是好事!不过此乃君主之劫,怎会被他人历去?若真如你所说,那么担劫之人便是抢劫,但除非他自己也是君主位之人,同时他在此前后也有劫要历,时间相差无几。只是被他抢劫的人…… “怎样?”桑泽苍白着一张脸。 凌迦却在猛然间想到了什么,直直地盯着桑泽,眼里几乎要沁出血来,“那日我从凡间羲临国回来,曾有天劫将于巫山,阿御祭琴化形,我只当是为你历劫护法。如今看来是神谕依旧偏宠着阿御,想让她早些历劫,好改一改因着用修为祭时间后的反噬。然而却难敌天意,偏偏落在了下一任承袭君主位的人身上。是你,担了阿御的天劫!” 那一刻,桑泽突然觉得自己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无力的闭上眼。 “恭喜你,你离君主位更近了一步!”凌迦凑近他的耳边,如同鬼魅般轻言:“如此这般,那么她用修为换来的时间,便是她最后的时光。” 凌迦往后退了两步,指着桑泽道:“你和离合,你们两个,一个让她动情毁道行,一个担了她的天劫让她没有时间破除反噬。这就是你们爱她的方式?” “她用修为换来的时间,是她最后的时光。” 这句话如同咒语一般在桑泽脑海中盘旋。良久,他才回过一些神来,咬着牙问道:“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便是睡上两万年又怎样?待两万年后伤愈醒来我们便可以长长久久在一起,有什么是她等不及的?” 凌迦的眉间笼上一层阴翳,他冷冷笑道:“且看阿御醒来,都急急做了什么,你还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 “离合!”桑泽紧闭的双眼中,热泪滑下来。“我已为她找回六魄,养在俊坛渊中。早知她这般着急,我在探她神思时,就该告诉她。当日是不是你送了离合三魂入凡间?你若这样做,怎会惊动阿御,让她强行醒来?” “是我趁机做了手脚。可是若我告诉你,就算不是我,离合魂脉也早晚会入凡尘,与我无甚关系!是天意!天意,你信吗?” “我信!”桑泽抹去泪水,微红着眼眶。 “连你都信,可阿御却偏偏不信!”凌迦仰头想看清七海之外的苍天,“这世间很多事都是天意难为。如同这次阿御来我处找寻离合第三缕魂脉的下落,我是真的不在七海,才会累的她一路破阵前行,伤上加伤,原本就虚弱的里子如今更加破败。若我在,自是广开府门迎她的。” “你不在七海!”桑泽转念想来,“方才你说你去了四野,你何故去了四野?是不是离合第三缕魂脉在四野之中?” “桑 分卷阅读65 泽,不要再喂养六魄的,也不要再同阿御去寻找魂脉。便是你们找全三魂六魄,仍然少一个元神,依然救不活他。” “想来你也这样劝过阿御了,她愿意放弃吗?” “我不否认,阿御更信任你一些,所以你或许能让她听一听。” “她要做的任何事,但凡她觉得值得,我都会支持。八千年前我便是这样选择的,八千年后依然不会变化。我要要做的,就是保护她!” “你如何护她?”凌迦吼道:“离合违了天道,散了魂魄,便是你们找全三魂六魄,从哪里去寻一个媲的上母神精气所化的元神?若是放着曾经的阿御,或许还能塑一个这样的元神。如今难不成要让阿御拿自己的元神赔与他吗?告诉你,最好的方式是毁了他的魂魄,一了百了,让阿御死了那条心!” 桑泽双手握成拳头,哑着桑泽问道:“是你说她已经不能羽化来去,不能寿与天齐,是你说她只剩了最后的时光,那你是要她带着遗憾离去吗?或者你有其他救她的法子是不是?”桑泽叹了口气,苦笑道:“你我最大的不同,便是我愿意成全,只要她好,一切都好!” 凌迦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那个白衣的少年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毓泽晶殿。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年少时他倾慕御遥,是因为她姿容绝世,术法无双,想来多半是出自虚荣;一路上他追逐她,是因为求而不得,多有不甘之心;再到后来他借天机引离合魂魄入凡尘,是生了嫉妒;而如今见她无比虚弱却依旧持着矜傲站在他面前,他又多有不忍,送药救她完全是出自习惯。 可是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不知何时他已经发现,论起天道法则,命理规矩,仿佛这些东西更加重要些。 只是那日他在这毓泽晶殿看她一身伤痕,而她持了三分笑意,却仿若带着一丝恍惚的娇嗔,开口道:“果然我说与你不相犯,不相谊,你是真真做到了。这一路七阵,一点水都没放。连着初时的“万兽引潮”和终了的“铁马冰河”,我进得委实不易。但到底我也是进来了,你便告诉我离合第三缕魂脉到底在何处吧?” 他从来不曾那般后悔,若不是羲临那档子事,忍了她生气,要断了与他自小的情义。她又怎会当真以为这结界是为了防她!而他一直将她置在心尖上,怎舍得她受如此伤害。可是他想解释,一开口却只顾问她伤势如何。 到底她收下了那颗修正根基的丹药,那是他费了三万余年的时间,融了七海海底为数不多补气修元的玄墨珠和大宇双穹畔崔牙树上仅有的一颗提升修为的寒栗果炼化而成,结果阴差阳错她还是没有咽下。 他没有告诉那个少年,阿御是匆忙从他殿中离去的,便是离合第三缕魂脉的下落她也只听了一个大概,没有听得完整。 如今,他已经了然,她是为了回去救他! 如此想来,与他并肩的司音之神,在他之下的桑泽殿下,他竟是一个也比不上! 七海受他神思牵引,掀起惊涛骇浪,客刹海上的“万兽引潮阵”,央麓海上的“疾风血雨阵”,盐阳海上的“倩女挽澜阵”接连开启。 一时间海上狂风起,千波荡,海天之间一片墨色,不见日月。却也不过须臾,七海中心的神祗,持着为神的本心,平了情绪,复了海天安宁。 ☆、朱颜辞1 巫山之巅,白衣的少年坐在榻掐,挑出指尖血滴入神女口中,眼见的一滴滴吸了进去。 他松下一口气,继而替神女渡上修为。只见莹白的气泽在两人交缠的手中萦绕。他微白的脸上浮出一点笑意,终于他可以护着她了,可以为她做一点事了。 白色光芒愈发盛大,缕缕贯入神女体内。少年心下慰藉,便是相聚的时光短暂,总也好过病弱缠身,阿御一定是不喜欢这样的。如此想着,却不料一片银光迸裂,倾数从阿御体内反射出来,连同着先前的指尖血,也从她口中吐出,尽数归回来处。 光芒散尽后,桑泽沿着床榻跪了下去,束发的挽带松松垮垮的落在耳畔,额前的一缕头发也散了下来,他却无意理会。只是看了一眼床榻之上依旧沉睡的神女,遂而盯着自己那只划破的手指,看着隐约的血迹,终于掩面哭了起来,仿佛一个无处归家的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要我的灵力?我只是希望能够为你做点事,我已经长大了。你说过,待我九尾化赤后便可以与你并肩而立。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殿下!”漠鼓潜在俊坛渊的中心池水中,被巫山之上磅礴的灵力震醒,匆匆游上山巅。看到眼前的一幕,忍不住开口劝道:“圣上这是为您好,她如今不过是沉睡着,并无大碍。您这样渡她灵力,无人护法,一旦失控便会被圣上全部吸为己用!” “从来都是她为我,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漠鼓不再说话,论术法、天理、修为这类事,他在行。可是谈及情感宿命他却委实不懂。只得招来浴月陪侍桑泽。 桑泽挥了挥手,让他们都退下了。自己仿佛累极,趴在御 分卷阅读66 遥的床榻边握着她的手模糊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醒来,吻了吻床榻边那只素白的手,转身去了四野。 四野之中,苍梧之野是囚禁触犯神谕者的地方,大乐之野则是各式朱玉矿石丹药的发祥地,专为凌迦炼丹所用,天穆之野则是通往大宇双穹的唯一入口。 如此盘算下来,便只有向人间传授蚕桑织布的欧丝之野会与凡尘扯上瓜葛。 凌迦一心想让离合魂脉占上红尘浊气,消亡于人间。又说从四野方归,这恰好与靑池魂归乌离国的时间先后吻合。桑泽一路驾云御风而行,在心底将事情前后理了个遍,如此便落在了欧丝之野。 欧丝之野一片荒芜,唯有正中心三棵桑树挺立着。桑树高达万仞,有枝无叶。枝蔓条条穿插,东西蔓延,俨然将欧丝之野切割成南北两半。 桑泽执着扇子,站在南半边,化出琥珀色的眼眸探清三棵桑树下隐藏着的身影。 一个女子披散着一头长及脚踝的银发,正跪倚在最中间的桑树旁机械般地吐丝。桑泽缓步走近,却也不见她回头。直到走至她身畔,才发现她元神出窍,此刻只是一个空壳。 有风拂过,吹散了覆身的银发。桑泽瞥见女子身上的浅粉色衣衫异样,不似纱缕,不像锦缎,又非棉麻。他俯身细瞧,眉间愈发皱起,忍不住伸手触碰衣角,却见的衣衫仿佛活物般骤然缩紧,是保护主人的模样。 “蝉蛹!”桑泽看着女子周身散出的仙气,不禁心下疑惑,凌迦神君管辖的四野之内尚未听说有封神执掌的,一直都是虚位以待。面前女子披蚕蛹而不分日夜吐丝周身又神泽仙气缭绕,如此模样分明是一个神。 桑泽脑海中闪过昔年在青丘清修时,在《封神杂记.预》中读过的一段话:“四野有神,苍梧为龙,大野则舞,天穆以鹤,欧丝为蚕,机缘相定,待以相候。” 如此看来,欧丝之野的蚕神竟是出现了,那么当日凌迦神君定是为了授予神位而来。而蚕神元神出窍必是去了人间教授缫丝纺绸。人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间一日神界不过片刻功夫,想来蚕神无需太久便会归来,桑泽便静下心来等待。 然而眼见得西边斗深的琉璃沙漏中,时辰沙已少去两层,人间也该有月余的时间,蚕神却丝毫没有归来的痕迹。他本想化焦鹤琴奏曲引出离合神魂,奈何身上没有离合的饰物。如此便再无心等待,化作一缕轻烟入了蚕神梦境,探其神识。 这番探神思因着本体元神入了凡尘,桑泽也跟随下了凡尘,又恐扰乱人间秩序,只得自封了法力。 估摸七八柱香的时间后,他看见千万条蚕丝向他射来。他虽自封了法力,功夫尚在,掠足后退,眼见的蚕丝将要迎面缠上身来,他执扇挡面。反手间扇头缠上全部的蚕丝,手下发力,竟将万千蚕丝拧成了一股,远远望去倒是像极了舞者手中装饰的绸带。桑泽收下一松一紧,蚕丝绷着崩退,倾数弹在了另一头银发女子的身上。因她只是个元神,尚无实体,被这样一弹倒也没有倒下,只是看看退后了两步。 “来者何人?”银发的女子收了蚕丝,细长的眉眼中带着疑惑,对面的男子体内没有半分法力,周身也无神泽仙气缠绕,可是手中折扇却是一件上等的神物,竟可一招挡住她的冰雪蚕丝。 “在下桑泽。” “你是……巫山的守护神,桑泽殿下?” “正是!” “不知殿下来此,有何贵干?” “我来取回司音之神的魂脉。有劳蚕神高抬贵手,送还与我。”桑泽看着对面的女子并不答话,好言道:“今日若不是我来,便是御遥圣君亲来,届时只怕不会如我这般客气。” “殿下既对我知之甚清,我便也不与您周璇含糊了。非我不愿交出司音之神的魂脉,实乃魂脉已入凡体。再难拿出!” “入了凡体?何人之体?” “殿下!”蚕神跪倒在地,“你我都为情而来,成全我或许也是成全你自己。” “你倒是看的透彻。” “昔日君上将司音之神的魂脉交于我时,便告知不日御遥圣君便会来取回,要我抓紧时间。如今来的是您,您对御遥圣君的心思,洪莽源皆知。小神虽初列神位,却也知晓几分。”蚕神抬起头,眼中哀怨,“我要的并不多,只想要一个如果罢了。” “此话怎讲?” 蚕神低垂的头迟迟为抬起,只是双肩颤栗,仿佛想起了极痛苦的事。待欲要开口,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周遭上下颠倒了起来。 “赶紧让元神归位!” 片刻后,蚕神神体合一,从桑树旁停下吐丝,站起身来,周身的蚕蛹被她化光敛尽。正当她四下寻找桑泽时,桑泽现出身形,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到底没有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桑泽殿下!”蚕神提着覆地的长发,急急过去搀扶。 “无妨!”桑泽笑着向她致谢,“只是刚才为探你神思,随你入凡尘原以为会在人间多留些时日,便自封了法力,此刻强行启开法 分卷阅读67 力,有些反噬罢了。”心下却想着,幸亏阿御不在此,不然定要为他不好好学习法力的自启自封而将他骂个狗血零头。然而一想起阿御,他心中又疼得厉害。 “半年多以前我受封神位时,从君上处得了司音之神的一缕魂脉,便将之投入了骅儿的体内。此番本是去人间教授缫丝纺锤的。因感知到骅儿有异样,是故才在人间逗留至此。” “骅儿?” “他是我在人间的夫君。若按着人间纪年,他离开我已经快两百年了。” “你受封神位已半年有余,便等于是凡尘三个甲子多,也就是在你夫君离世后近二十年你便来了神界?你这副模样想来不日飞升时也就三十余岁,便是人间所谓的不惑之年尚未到达。想来你这十数年不单单是思君而已。看你前生不过一届平凡女子,竟能得神谕青睐,到底也是你的造化。” “殿下谬赞!我夫君离世后,确实日夜思念,但夫君曾教导,生而为人活在世间,便是平凡如蝼蚁,也应当活出意义。我于人世的那些年,幼时战乱不断,哀鸿遍野。幸得父亲行医,我便跟着一起救助帮扶,在一方土上也有些名声。夫君便是我七岁那年救回家的,记得那日……”银发的女子突然间抱起头,滚在地上。 “你怎么了?” “我于人世的那段记忆被封印了起来,虽然成神后靠着法力记起了许多。却染上了这一想便头疼的毛病。进来更是日益严重。殿下此番前来,既要拿走司音之神的魂脉,小神不敢不交,只是求您可怜我一世情缘浅薄至此,容我几日功夫,让我想起全部的记忆。与骅儿过几日夫妻的日子。” “你要想起记忆我便随了你,也大可帮你。只是你要与你夫君过几日夫妻的日子,怕是不行。” “如何不行?夫君离世不久,因着我祖上曾是羲临国十巫中巫真一族的后代,留下了一个招魂的曲子,虽是残谱,却也是有用的。我召回了骅儿的六魄与二魂,如今司音之神一魂已投入骅儿体内,我已金针测过,严丝合缝。我又注入了起死回生的丹药,如今只待他醒来便罢。” 桑泽叹了口气,放眼望着无边的欧丝之野。凌迦啊凌迦,你这般算计离合,就算不在乎阿御的想法,难道也不担心神谕的惩罚吗? “你要知道,我若此刻直接从你夫君处抽回司音之神的魂脉,是易如反掌的事。但是如你所说,你这一世情缘浅薄至此,情之一事我大抵也感同身受些。不若我们一步一步来,先全了你的记忆,后事再说如何? “也罢!” “你既然有这样一个头疼的毛病,记忆又不甚完整。我也不牢你辛苦回想了!”桑泽说罢,只见一道霞光闪过,天辰命盘的子盘落入他手中。他笑着朝着虚空拱了拱手,表示谢意。 “你在人间的名字是什么?”桑泽拨转着子盘上一个个芝麻大小的命理数。 “朱颜!”银发的女子轻声道。 “绿鬓朱颜,好名字!”桑泽叹道,一手却已配出“朱颜”二字,又将其掌纹印在子盘上。不过片刻,只见光芒大盛,朱颜的一生徐徐展开。 这朱颜出生于乌离国,骨子里却留着羲临国宗室的血脉,诚如她自己所说祖上是巫真的后代。然而桑泽随着血气探出的情形,却更为惊心,原来这朱氏一脉竟是樊恨国置于乌离国的一颗暗子。 蚕神看着子盘上的情景,呆在了原地。不甚惶恐地望着桑泽,仿佛话不成调:“便是巫真长老后代这一密辛,原也是我无意中发现的,父亲从未告知与我。何况这作为樊恨国的暗子,更是从何说起?便是这樊恨国,我也从未踏足过!” “莫急,我们且看看这前因后果!”桑泽调拨着子盘,落点在朱颜七岁那年救回骅儿的那一刻。 “骅儿!”银发的女子满怀热泪,仿佛回到多年前。 “如今我们与他们不在一个时间里,这只是你看到的幻境罢了。你可想回到他的身边,做一个旁观者,看一看昔年往事!” “可以吗?” “当然!”桑泽笑道,心内盘算离合的魂脉说什么也不能落在凡人身上与之交合,但若与蚕神动手强行抽出,自己倒伤不了什么,只是可怜这蚕神到底也是个好女子,初列神位,便落个修为尽毁的下场,委实太过严重。“本座封了你法力,送你入凡尘,我在这上头护着你,你且去看看往昔。能不能得个如果,便看你自己了。切记不可扰乱其他人间事。” “殿下大恩,铭记于心。” ☆、朱颜辞2 蚕神收起一头银发,戴一顶白色斗笠,着蓝色镶白的长裙,立于朱府门前。 桑泽在子盘中看的真切,与那端碗捧药的幼女是一色打扮。而朱府因这代当家人朱铭早早弃了官位,一贯行医济世,又是这么个战乱的年月,于是乎朱府门口成日里聚集了各地的流荒者。 只见那幼女三两下摘下斗笠,扔于身边小厮,“救死扶伤乃是行善积德之事,带着这劳什子委实累赘。” 说话间她拎着裙角, 分卷阅读68 越过一个个伏地讨吃的乞丐,边走边道:“今日怎不见得他,跑哪去了?”终于在拐角处扶起了地上奄奄一息的小男孩,吹凉了药给他灌下。 “他左肩胛骨骨头裂了,切莫这般扶他。”蚕神走上前来,压住孩童双腿,塞了一方锦帕在他口中,手下一紧,只听地上的孩子闷声一哼,痛晕了过去。如此不过片刻便将他正好了骨。“你的药只能缓解他皮肉擦伤的痛,这肩膀还需好好养着。” “你既未闻我这药,又未看成色,如何知我这药疗效了?” “药中有当归,牛膝,生地黄,各三钱,肉桂,八角,没药各两钱,木香、丁香、血竭各六钱。可对?” 小女孩一脸愕然。 “药是好药,只是缺了一味引子,便发挥不了最好的疗效了。” “什么引子!” “三钱老酒!” “如此我便只需将其研为粉末,再拌以老酒煮沸即可!那我若将老酒直接搅与粉末中,如此涂于伤口处,便是外敷的良药了!” “小妹妹好悟性!” “是姐姐医术高超!姐姐能否赏光入府坐一坐?”女孩看着蚕神一路行云流水的动作,又深知药理,顿时十分膜拜。 “不会打扰了你们吗?” “怎会?家父最爱杏林人士,常请至家中研习药性,探讨病理的就不计其数。” 斗篷下的女子弯了弯嘴角,却是一声冷笑。只是在看向小女孩和被救的那个孩童时,眼中才聚起一点温度。“不便打扰了,这位哥儿便由我照料吧!” 桑泽明了,她想改变男孩的命运,便是不让他入得这朱府。然而有些命运,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的。 只听得躺在地上的小男孩一声声唤着,女孩凑近细听,脸颊微烫。对着蚕神赧然道:“我已照料他数天,如今他算是我的病人。且又伤成这样,自然是要跟我回去的。姐姐,您若无事,便赏光坐一坐吧。”到底蚕神没有再推辞。 而被救回的那个小男孩,当日被人抬入府门时,一只手死命的捂着胸口,小朱颜只当他身体不适,推开手想要查看。蚕神拂袖上去,将一株从男孩衣内滑落的的草药接在手中。 “铁皮石斛!”女孩惊道,望着身边的蚕神。“他……他居然摘到了。” 蚕神笑得无奈,尘封的往事被一点点唤醒。那是她为骅儿看病的数天里,无意中谈及药草,说是铁皮石斛可入药,可泡酒,可煮茶,功效甚多,想得一株来细细研究,只是野生的石斛向来只生在山谷峭壁上,又偏喜雨喜阳,极难采摘。当时不过是说说,并未当真。谁知那个孩子竟记在了心里,真的摘来了一株,只是换了一身伤痕。 朱府内的时光倒也安稳。蚕神凭着一身好医术被朱铭奉为上宾,同时受朱铭所托,做了小朱颜的师傅。 那小男孩早已无父无母,独自一人,伤好后为报救命之恩便留在了朱府内做了一个养马的小厮,后有被朱颜赐名,唤作骅儿。 如此,更是对朱颜忠心耿耿。朱铭看他老实本分,于是每每朱颜出去采药治病,便让骅儿驾车随护。 这样的日子平静而安适,虽世道不稳,战乱不断。但朱府之内,虽称不上锦衣玉食,倒也从未捉襟见肘过,时不时还能给人搭棚施粥,送药治病,名声甚好。只是府中上下皆有疑惑,这小姐的师傅为何终日蒙纱戴笠,蚕神只推脱自己面貌丑陋,羞于见人。到底朱府诸人皆是有着学识教养的,便不再多问。 一日,桑泽解了蚕神的法力,将她召回欧丝之野。笑道:“原是我考虑不周,你既是要在人间留些时日的,不若换个面貌吧,整日蒙着纱多有不便。” 蚕神拒绝了,只道:“留着这本来面貌我自有用处。只是如今人间已过去五年,我也未尝看出有何异样。我只知骅儿死得凄惨,却不知他因何而死。” “怎会无异样?”桑泽摇着扇子,“此番人间可是乱世。朱府不过一介隐官行医的人家,如何维持这这安稳又体面的日子?食人间烟火,这烟火从何处得来?” “殿下的意思,有人暗中帮扶朱府?” “是帮扶还是操控便还需往下看去!不过你那人间的爹爹,本座倒是好奇的紧,看着他满腹医理学识,醉心医术。可本座这看来看去,却从未见他救过一人,委实怪哉!” “爹爹?”蚕神凝眉想来:“若按着当年一般,下月初五,爹爹便会被匪徒绑走,届时骅儿就回去救他,然后……” 桑泽看着她那神情,叹道:“你且下去,看看能否尽尽人事。我在上头替你看顾着。” 朱府内养马的小厮和豆蔻之年的朱家小姐许是当年初遇时便已种下了情根,又许是日久生情,反正那红鸾星在彼此命中燃起。待蚕神再回道朱府,想着前后不过数日的时间,可两人应是挑破了窗户纸,埋在心里的星星之火已然是一片燎原之势。 蚕神摸着那张和她已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声音有些抖,却还是极力劝道:“你是朱府的小姐,他不过一个奴才。你爹爹是不会同意的!”b 分卷阅读69 r   “师傅,您怎么这样说?骅儿可也是您救回来的啊,您是看着我和骅儿长大的。颜儿就是怕爹爹不同意,想着您和爹爹不一样,特地先来告知您,想您替我们想法子。不想您竟和爹爹是一样的,一样地看不起人。” “颜儿,你是说你爹爹如今还不知道?” “自是不知。不过是我同骅儿两人挑明了彼此的心意。我们之间发乎情,止乎礼,规规矩矩的。怎会弄得人尽皆知。不过这下你可以去向爹爹告状了。”说着少女转身夺门欲要离去,却到底还是转过身来,噙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福了福,低声道:“师傅,是颜儿无礼了,颜儿只是着急了。” 蚕神伸出手,抹掉了女孩脸上的泪水,温言道:“师傅不会告诉你爹爹的!但是你不要以为师傅会帮你们。师傅最多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便是到头了!” 女孩留着泪点了点头离开。 然而桑泽望着虚空里蚕神的所作所为,只是遗憾,蚕神虽已位列神位却仍执念凡尘,红尘浊气尚未涤荡干净,如此被提来洪莽源作一方主神,未免太过儿戏。 且看蚕神知晓了两人情意,又皆来此便是寻一个如果。于是斟酌再三,一夜无眠。只是微合的双眼在第一缕阳光射来时,豁然睁开,她竟想起了全部的过往! 于是天方明,借个寻药的由头,带着朱颜与骅儿急马奔出百里,于乌离国最西的一座荒山方停了下来。指着山中一座茅屋道:“此乃我素日于山中采药歇脚之地,生活所需一应俱全。既然你两情投意合,便留在此处终老吧!” “师傅这是何意?我是家中独女,自当侍奉双亲于前。我虽钟情于骅儿,但如何能做这等私奔苟且之事?” “颜儿,你还小,不知世事的艰难。如今天下动乱,世道荒凉,人命尚且如蝼蚁,忠孝情意自古难全。你若真心想与骅儿得一世安好,便听师傅的,留于此地过一生吧。” “师傅!”朱颜呼唤见只见一道霞光闪过,她与骅儿被投于茅屋中,茅屋背靠险峰,三面环水,竟是找不到一条出路。 而蚕神却被急急下凡而来的桑泽扶住背脊,“你疯了是不是,你的法力早被本座封了,如此逆行施法,就不怕散了这个才练化不久的元神吗?” “我已经想起来了,是爹爹,爹爹杀了骅儿!他亲口于我说的!”蚕神咬着牙:“这一世若当真有如果,就如现在这般。如果我当年能不惧名声清白,不惧忠孝廉耻,与骅儿远走高飞。骅儿就不会死,爹爹就不会是杀人凶手!” “可是这几日我调阅了冥界生死簿,骅儿死于三年后,并且是自尽而亡。与你记忆并不相符。” “怎会这样?我记得清楚,绝不会错!” “世事多变。眼下你如此安置了他们,接下来又将如何打算不?” “我会以朱颜的身份留在府中,替骅儿守过死劫,也可洗了爹爹的业障。待到三十二岁时白日飞升,了此情缘。” “就算你替他守过死劫,洗清你父亲在人世犯得罪,到底这是的幻境中,有何意义?” “无甚意义!可是只要看见他们,我便希望他们是好好的。再者……再者即便是在幻境中,爹爹若可以放下屠刀,便是多存了一分良善之心。来日转世轮回我也好替他求情。” 桑泽叹了口气:“如此,本座在欧丝之野再候你三日。三日后骅儿死劫一过,你需要将奉上司音之神的魂脉。然后你回欧丝之野,冥府那边本座自会替你圆说,让骅儿魂魄齐全去往轮回。” “殿下想的如此周全,小神领命,跪谢殿下!” 然而人间三年之期未到,朱府之内先出了两件不大不小的事。一是外出摘草药的三人,只有朱家小姐一人伤重归来,另外小姐的师傅和架马的小厮骅儿据说为护小姐周全,均遭了不测。而小姐醒后性子也沉静了许多,一副面容倒还是和以往一般清秀婉约,只是仿佛数日的时间长大了许多,透着一股成熟的风韵。 另一件是朱府当家人朱铭被匪徒绑架了,本来在这个年月里,盗匪流寇猖獗,绑匪无非就是贪些个银两,朱府到底还是拿的出来的。却不料三天后主母带着随从前去指定地方赎人,地上一片鲜血淋漓,五六个绑匪已经倒在地上没了气息。家主朱铭已被救下,只是救他的人却让所有人瞪大了眼睛,是骅儿和朱颜。 朱府之内,三日来蚕神一颗心没来由地慌个不停。桑泽在半空显出身形,化出虚空给她看了一段荒山茅屋边上的事。 原来自朱颜和骅儿被困于荒山中后,并未安心度日,而是将蚕神当作了歹人,又恐其伤及朱府众人,加上朱颜难忍思亲之苦,便一心想着法子要回来。 朱颜有此心思,蚕神倒也理解。可是骅儿的举动才是真真让他诧异的。骅儿比朱颜归去的心更甚,先是百般诉说蚕神种种不是,灭了朱颜的尊师之心;又连连谈及朱府双亲的良善可亲,激起朱颜的愧疚;最后又赌誓发咒定会光明正大给予朱颜名分与幸福,绝不愿这般偷偷摸摸,苟且于世。可以说若是骅儿但凡有一点想留下的念头,朱颜都不会这 分卷阅读70 般坚持要回去。 “他……他的立场,仿佛也是对的!”蚕神艰难地开口。 “的确,人世并非黑白两色,各站立场罢了。可是你再往下看看。”桑泽打着扇子摇摇头。到底忍不住又暗示蚕神,人间命数难以改变,回洪莽源罢了。 终究蚕神还是不愿回去,想要留下。 如此不过半日时间,朱铭便携妻儿回到府中,撕下蚕神假面。蚕神便以贪图朱家门楣为由全了李代桃僵的念头。到底朱颜看着府中一切无恙,开口求情,说是做了她多年弟子,也算存了师徒的情意,阻了朱铭报关官的念想。朱铭本也不想将事态闹大,便放了蚕神出去,只不许她再踏入朱府半步。 蚕神持了三分清冷的笑意,和从前一般轻轻拂过朱颜的脸庞,神色哀婉:“当真是天意难违,当年我便是这般执拗。”转眼又望向骅儿,泪水止不住落下来,“明明当初,是你执意要带我走的,今日你却为何非要回来?我竟不知你有一身的好本事!” 骅儿在入门那一刻心神便莫名被蚕神吸引着,到底他还是退后一步,没有让蚕神指尖触碰到他,只冷冷开口:“师傅想是魔怔了,这般胡话 !”他本就话极少,这是相识的五年里第一次与她说上的一句整话。 蚕神没有再说话,却是一路笑着离开了朱府。唯有朱颜望着远去的背影,道出所有人中心的疑惑:“怎么师傅与我长得这般相像?” ☆、朱颜辞3 再后来,朱府中便是朱颜和骅儿两人之事被扯上台面。 起先是朱铭赠了银两作为救命的谢礼,要骅儿就此离开朱家。却引的朱颜就此表明了二人心意。接着是朱家主母想要含混过去,坚持一切皆是蚕神之祸,是其要替代了朱颜才使得二人一起失踪多日。却都惹来朱颜的否认,朱颜坚持证明与骅儿情深义重,望双亲成全。 如此便算是捅破了窗户纸,朱铭隐忍这怒气,只一心要骅儿离开。 终于骅儿也含痛离去,留的朱颜一人仰天痛哭,只觉世事荒谬。 至此朱颜被锁于楼阁之内,日日以泪洗面。 蚕神换了装束,掩了面容,伴与朱府周边,又求桑泽启开她的法力。 桑泽想着反正自己在上头看顾着,也出不了乱子,又因蚕神如今已然没有初是那般固执,便开启了她的法力。 这样数月后的一夜,蚕神发现有黑衣人潜伏朱府。两厢交手过招,对方不敌被她刺破手臂,却终是逃了出去。她看着手中占上的鲜血,分明闪着一片神泽霞光,细看那光外边一周浅白色,中间隐隐含着红蕊。 蚕神惊得说不出话,方才那人那双眼睛,他可以确信是骅儿。可是骅儿,明明就是一个凡人,怎会留着这样的血。她急急回了欧丝之野,将那数滴掌中血呈于桑泽查看。 桑泽没有直接看上,只是摇着扇子道:“那日我化了虚空与你看,他竟能走出你的阵法,怎会是凡人。你后来也看到了,他带着朱颜从荒山上赶去救朱铭,两地相距几十里,他却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定是用的法术。此刻你得了他的血,可是真的相信了!来,让本座看看,到底是哪方神仙妖魔下了凡?” 说着探着身子望向蚕神的掌中血,顿时他收了扇子,执起蚕神手腕,放到眼前细看,之后又仿佛不信,偏头轻嗅。他看着鲜血没有说话,只是眉间却愈发紧皱。 “殿下可是发现了什么?” 他回过神来,扯着嘴角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并非下凡的神仙妖魔,确实是个凡人!” “凡人?凡人之血怎会闪着神泽之光?” “这光泽已经稀薄黯淡。应是他祖上受了神族滴血之恩,于是世代子孙便享着这一血脉。只是传到他这一脉,许是无人护持,神光没有最初那般莹然闪亮了。” “可是前世里,骅儿从未与我说过这些,他至死都瞒着我!” “记得之前你说骅儿是被你爹爹杀害的,而我得知的他乃自尽而亡,两厢不符,看来很多事你都不知。人畏果,神畏因。看来我们得好好探一探这前因。” 桑泽收了扇子,叹口气:“你也别下去了,到底这幻境中骅儿已经离开朱府,你的如果也算成了。至于后事如何,你便随我一起在这子盘上看看吧。” 骅儿又屡次偷入朱府,私会朱颜,如此三年后的重阳节,被朱铭发现,抓了起来。 蚕神在这头不哭反笑,只道:“殿下,世事竟是分毫不差。我原来什么也改变不了。当年父亲反对后,骅儿并未离开华府,只是当着父亲的面断了与我的情意,然后沉默地在后院养马。直到我十六岁那年的重阳,他翻入我阁楼,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只需我点头便愿意与我远走他乡。可是我……我却拘于礼教,想要搏个正大光明。如此纠结之下,惊动了父亲,害的骅儿被抓。便是如同如今下界的这般光景。而我再见到他时,他已经彻底离开我了。” 蚕神说话间,幻境突然消失,连着子盘也不见了。只听得 分卷阅读71 半空中淄河圣母现出身影:“殿下,子盘离开母盘太久,且容我修整一番。” 蚕神跪地请安,桑泽则挑眉拱拱手,对着淄河道:“也好,我连着几日盯着子盘,也真累了,但你还请快些。” “放心,半个时辰便好!” “小殿下不如先回巫山歇一歇再来。”淄河调拨着子盘。 “此处距巫山有些路程,便是漠鼓一来一去也需几柱香的时间。且如今他不在,需得我自己腾云,耗时便更久了。” “殿下怎舍得离开圣上,您不是向来与她片刻不离的吗?” 桑泽本就一片心神牵动着御遥,急急要替御遥抽回离合魂脉。想着若是御遥来,牵着人间事扰了凡尘定数,定是要损修为的。以前他不在意,觉得修为增减正好可以打发漫漫时光。如今他便是一点都舍得的御遥受丝毫损伤。仿若她少一分修为,便会少活一些年月。但又怜蚕神情深缘浅,便在次多留了些时日。其实心中早已急切。是故被淄河这么一提,他便更加失了稳定,有些不耐,但又不好拂了淄河的面子,只得道:“既知如此,便休要啰嗦,且快些。” 淄河堪堪收住手上的弹扶,张大着嘴,将被风吹在脸颊的发丝捋了捋,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你……你竟嫌我啰嗦,圣上这般说说便罢了,连你这后生晚辈……我原以为你出身八荒,总也执着青丘的礼仪。承袭着姑逢神君的谦谦君子之态,翩翩有礼之风。到底竟是让圣上带成了这样,霸道无礼,目无尊长。” 桑泽忍着笑意,嘴上仍是没有松懈:“淄河圣母,您说圣上霸道无礼,目无尊长?” 淄河调拨着仅剩的几个齿断,垂败着一张脸:“以后再给人报家门,别说自己出身八荒,直接说是六合五镜的传人。” “圣母常年在海外,可能有所不知。桑泽殿下自报家门从来都是说自己是巫山的守护神!”蚕神持着温婉柔和的笑意,规矩谨慎地告知淄河。 淄河看着面前两个比他小了不知多少万岁的后辈小神仙,一个端肃怯生地望着她,一个摇着扇子桃花眼咕噜噜翻向天空。她咬牙道:信不信本座不借你们子盘!” “信信信!”桑泽收了扇子,朝着淄河拱了拱手:“烦请圣母快些,桑泽这厢感激不尽。” 淄河这才笑着,算是不再追究。 桑泽仿佛想起什么,倒是对着蚕神道:“如今幻境中你父亲不过抓了骅儿,并未杀他。本座倒是更好奇,这骅儿身上流着神族之血,当年如何就被你爹爹这般轻易就抓住了。” “这个我也不知?” “子盘好了!看看便知,有何好猜测的!” 桑泽接过子盘,对着淄河道:“这人间命格皆是你写你定,你必然知晓。不然你且说说罢。” “小殿下有所不知,本座司人间命格,可以让神仙来看,却不能宣之于口。况且我只能铺排凡人的宿命。这占着神族之光的人的命格,我却写不起。他虽刻于子盘,却并非我书写。而是与我们神的命格一样,均是天定。”淄河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半日后且归还子盘!” “半日!”蚕神疑惑道。 “你那情郎在人间还有半年的寿命!”淄河的声音从天际传来。 子盘中,前尘往事浮现开来。此情此景便是蚕神费了诸多努力想要改变往昔命运,然而命运早已由天定,半点不曾偏离轨道。 只是地牢之中朱铭和骅儿两人,完全不似蚕神认识的模样。便是这个凿于朱府地下的大牢,蚕神也是从未见过。 朱铭执着酒壶倒了两杯酒,言语是一贯的平和沉稳,“我已给了你机会放你走,何必要回来?莫要同我说,是为了颜儿!” “不是为了颜儿,我又是为了什么?” “你为了什么,我当然清楚?可是你不妨猜猜,我将你困在此处已经两月,又是因为什么?” 骅儿一贯温顺的眉眼慢慢如刻刀聚起,脑海中幡然顿悟:“你——是为了拖延时间?” “都已经这般田地了,你我便开了天窗说亮话吧!你来我处十余年,得了不少情报。如你所愿,樊恨国四将已经分崩离析。如今国主发举国之兵,从夷水御驾亲征,一路上已经收了十郡,而大军死伤不过数千人。你可高兴?” “你是故意的?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每一个踏入朱府的人我都不曾真正相信。难道训练你的人不曾教导你,身为细作,不可信任任何人,不可有感情。而你两个大忌都犯了,所以才一败涂地!”朱铭看着骅儿苍白的面容,拍了拍他的肩,“年轻人,不必觉得自己无能。说实话,我差点就相信你了。可是你来救我,却暴露了身份,数年潜伏功亏一篑啊。到底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颜儿,是你的棋子?还是根本她已经承了你的衣钵?” “你觉得那种可能能让你好受些,便是哪种吧。”我说了,我给过你机会,放你离去。可你贪心不足,妄想更多的情报,总是需要代价的?” “大军之中也有你们的人? 分卷阅读72 ” “你们乌离国主身边的能人委实不少,本次出征本为他占卜,乃大凶之兆。可是他却执意要出征。到不知是我的情报做的过于真实,还是对你太过信任?” “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骅儿跌坐在椅子上,满脸皆是倦色。 朱铭袖中剑穿过胸腔,只见一腔鲜血喷涌出来,尚未弱冠的男子倒在地上。朱铭合上那双眼睛,伸手摸了摸留了一地的鲜血,片刻淡淡道:“热的!” 看到此处,蚕神空洞着一双眼睛,望着桑泽双唇张开了几次都没有发出声来,最后只是抱着自己扑在桑树上哭出了声。虽然她在前世里便知道是自己父亲杀了自己的爱人,可是这背后的真相却依然无法接受,她根本来不及抹掉泪水,只痴痴的问道:“骅儿,他可曾对我有过真心?我,是不是只是父亲的一颗棋子?” “他们都是爱你的。你的父亲并没有让你承袭他的衣钵,相反然你夺了骅儿的尸体逃离家门,只对外宣称你殉了情。看来他是不希望你走他的路,做一国的细作,不见天日。”桑泽看着子盘中接近尾声的画面,“至于骅儿,想来他也是爱你的。” “殿下怎知!” 桑泽退回子盘,笑得有些不真实,“你去看看他的尸首便知!” 蚕神地下了头:“我,我根本看不到他的尸首。当年因过于伤心,不愿信他已经离去,便拖着他的身体一路到了西边的荒山上。却也奇怪,他的尸首多日未腐,直到我半年后后召集二魂六魄,他的尸首便被一层朦胧的仙障围了起来,便是后来我飞身成神却也破不开仙障。” “走吧!你带我去看看!”桑泽握着扇子,眼里却是一片苍茫。 果然是一片白茫茫的仙障,竟还流泻着神泽。桑泽挑开指尖血滴入,不消片刻仙障被破开,灰白色的石床上躺着一个清秀病弱的少年,看起来仿佛睡着了一般,确实早已没了呼吸。 蚕神又惊又喜,扑过去将他揽在怀里。只有桑泽的话语一字一字传来:“与他而言,二魂六魄被你召回时已经齐全,还有一脉便是染了神之血,回了洪莽源。他身上染着神族的血,便是不死之身,如今放弃神脉便是放弃了生命,所以你父亲根本杀不死他,他是你带他出走后的半年后,死于自尽。” “为什么,要自尽?” “为了保护你!”桑泽悲凉地望着蚕神。 “保护我?”蚕神呢喃道,“骅儿,骅儿……骅儿……”她的声音从惊慌到反复直到最后撕心裂肺。 只见怀中本来完好的尸体,慢慢地慢慢地脱离了皮肉,不过须臾便只剩一副骨架散在怀中。而那副皮肉被一道霞光照过,片刻间化作一件纯白的披风,轻轻罩在蚕神身上。离合的魂脉已然被剥离出来,正好被桑泽接入掌中。 “这便是他保护你的方式,是他放弃神脉换来的东西。” “他活着,难道不是可以更好地保护我吗?再说这件披风值得他用神脉来换?” “他若活着,只能按着宿命将自己献给他的母国。唯有一死才算是为国尽了忠,才能得自由,亦才能彻底而单纯的爱你。”桑泽自见过骅儿的掌中血后,眉间便再未舒展过:“至于这件披风与八荒君主临战所挂之披风,乃是同一件,名唤拜裂玉衣。今日这仙障,也是留给九尾狐族来破的。” 蚕神满脸疑惑地望着桑泽,她有太多的不解和疑问,然而已是这般结局,她也无力再去弄明白。她的父亲和爱人均为细作,各为其主。却都将她保护的很好,没有让她如同他们自己一般,活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一生不得有真实的身份。于万世长河中,连平凡的生活都是一种奢侈。她,不该再有怨恨,所有人都希望她可以过好。她想她会好好的,偏偏心中却明白不过,如何还能好好的! 良久,蚕神凝出烈火将尸骸烧尽,化出一个白玉瓶子小心翼翼地将骨灰捧了进去。最后细细地系好披风,跪下向桑泽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沉默着回了欧丝之野。 从此,洪莽源众神慢慢知晓了这位四野之一的主神,传闻她披着一件白色披风,终年伏在桑树上吐丝,很少开口说话。传闻又说,她本就是个哑巴,失了言语。 唯有桑泽偶尔过来看她,她才会有一点神色,却也只是朝他福一福,眉间露出一点感激之意。 ☆、闯阵 桑泽带着离合的最后一缕魂脉返回巫山时,双足一踏入三山九川,便感应到巫山脚下的十八路阵法竟齐齐开启。 竟有人闯巫山?他心下暗思,这十八路阵法是御遥幼时清修创设留下的,至今还未有人全部破开闯出阵的。便是自己得御遥指点,来巫山的这些年,也不过破了一十二路。 因这些阵法精妙绝伦,加之近数万年洪莽源稍稍安定了些,不知何时起,有些神仙想出头留名,便来此闯阵,以闯关的路数彰显自己的术法深浅。也有个别老辈的神想要锤炼自己孩儿,便也送来此闯阵。 而御遥尚未封君成圣时是个欢脱的性子,虽后来需端着圣君战神端庄威严的架子,心底 分卷阅读73 里到底保留着一份娇憨,倒也没有阻止他们闯阵。毕竟能辨出俊坛渊方位,越过漠鼓的神仙也没多少。再后来自己占了俊坛渊做府邸,用御遥的话是借机锤炼自己,便替了原本漠鼓的活,倒也是见识了不少术法功夫,提升了实战经验。 只是算来平均五六千年才能来一波闯阵的,于是每每御遥在巫山之巅的水镜中看着那些连俊坛渊都找不到的神仙,便叹气连连,好几次忍不住要传谕令洪莽源,来个大比武,一轮落败的直接废元神,二轮落败者打入凡尘历劫……亏得自己和漠鼓拦住,不然这神族怕是要神迹凋零了。 若是见到个越过俊坛渊能来闯阵的,御遥便恨不得放些水让他们多破几阵,然而至今为止,除他外破阵最多的也便只有他的亲表哥,蓝狐一族的萧肃殿下。 据说萧肃殿下当年不过半日功夫便辨出了俊坛渊的位置,后来被困俊坛渊中三月,与漠鼓战成平手,如此来到了巫山脚下。 一人一把末羽剑,留在此地百余年,硬是破了外围六阵法。 又有数十年,勉励支撑终于在中路第二个落英阵中败了下来,如此前后闯过了八路阵法。这样的成绩对于当年不过两万岁的少年人来说,已是上佳的荣耀了。为此御遥还亲派自己的坐骑阿九赠了他一株流桑花为奖励,少年一时在洪莽源风头无量。 直到一千年后,桑泽入巫山,御遥昭告洪莽源收桑泽为巫山的守护神,这才掩了萧肃的风光。不过两人均出自八荒狐族,蓝狐和白狐又是世代的姻亲,于是两人被称为“八荒双壁”,传为一段佳话。 真真是想谁谁来,待桑泽从俊坛渊放下离合的魂脉,执着扇子跃至巫山脚下,看见那带头闯阵的正是他的表哥,萧肃殿下。 他有片刻的疑惑,难不成表哥术法又精进了,还想再来闯阵? 扇子摇了不过两下,他便看清了端倪。萧肃一人打着头阵,倒是已经找到阵心。奈何他带来的其他蓝狐一族的人却早已被阵中的万千瓦片或迷蒙的细沙分隔围困起来,只得睁着一双双眼睛将希望寄托在自己主子身上。 桑泽心下疑惑,这拼命的样子哪是像是闯阵,分明是问罪而来?可是来到巫山问罪,总不该是问阿御的罪吧。 思到此处,他拈诀破开诸阵,想将萧肃一干人等拎出来。无奈萧肃不领情,末羽剑一路刺来,灵光闪烁。桑泽敬他为兄,让了一招。却见的他另外一手掌风如群峰起伏连绵,只得摊开扇面,隔开跃出数里之外。 萧肃却丝毫没有收招之意,反而招式遇见急猛凌厉。整个人化作一团蓝色的影子攻向桑泽,末羽剑化成无数牛毛小箭,缠绕在他身上。因身在第九路“碎玉阵”中,桑泽拈诀招来琉璃瓦和时辰沙撒下对方。果然挡住了箭势,蓝色身影却从箭雨中脱出来,执着末羽剑刺来。桑泽凝出掌力,于半空中迎上剑锋。只见剑锋在与掌风对接的那一刻,仿佛不堪受力,竟软塌塌翻卷下去,眼见的一把名剑就要在掌风中变成一柄废铁,桑泽顾念两家情义,收了攻势。可是萧肃却恼羞成怒,将一身修为凝在剑中,硬是将已经疲软的末羽重新焕出灵光神采。 人剑合一,整个而刺向桑泽。桑泽想要避开已然来不及,千钧一发之际,祭出一条尾巴扫过去。 一时间烟尘四起,须臾听到“叮叮当当”铁片落地的声音。桑泽眉间一凛,冲上去扶住跌在地方已经软绵绵的萧肃。 “萧肃表哥,你……”桑泽在不敢相信,萧肃两万岁就可以破开巫山的八路阵法,就算这些年修为没有任何长进,如何连自己的一条尾巴都抵挡不住,何况他不过用了一成功力。如此想着,赶紧上去过了灵力给他护住心脉。 萧肃却还想着要奋力推开桑泽,奈何整个人止不住抖着,鲜血从他口中大口大口涌出。 “都说你和我是狐族的骄傲,是这一代的榜样,是什么八荒双壁,可明明当年只有我一个人独享风光。而你一个连半点术法都不懂的毛头小子,竟也敢与我平起平坐。还莫名其妙成了巫山的守护神。巫山的守护神,你知道吗,我为了这个位置奋斗了多少年。为了破阵见一见御遥圣君,我曾在巫山苦思探寻近两百年。你呢,你做了什么?” “殿下!”蓝狐族的人因桑泽撤了阵中关卡,纷纷拥到萧肃身边。 “桑泽殿下,即便是你作为巫山守护神,职责在身,出手也不该这么重。我家主上蓝庭神君是您的亲舅舅,您和我家殿下,可是嫡亲的表兄弟啊。如今您将殿下伤成这样,且不说我家主上,便是你的母亲蓝素娘娘,您也不好交代吧。” “莫岁,你与他啰嗦这么些干嘛!”向来脾气急躁的何夕柳眉倒挂,“仟宿不过御遥圣君昔年的陪侍,都敢直入涂山,取三小姐性命。他如今为巫山守护神,还有什么不敢的?” “何夕将军,你说什么?蓝微姨母她……?”桑泽不可置信道:“仟宿圣母常年居于海外,且不说与三姨母无冤无仇,她的独女遗玉嫁了碧清王兄,与蓝狐族怎么也沾着亲呢。怎会……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是吾等亲眼所见!不信 分卷阅读74 你问莫岁。” 莫岁虽与桑泽只有一面之缘,对他印象却很好,遂而恭敬道:“桑泽殿下,确如何夕所说,半月前三小姐大婚,正拜天地之际,仟宿圣母现身于婚礼上,阻拦仪式,说是三小姐命中无此姻缘,要带走新郎。三小姐性子想来急躁,又一直被宠着,如何受的住这般失了颜面的事……便和仟宿圣母动起手来,结果死于浮涂珏上。” “分明是就是被浮涂珏击碎天灵骨而死。”萧肃瞪了一眼莫岁,“便是小姑母的三魂六魄都被浮涂珏化出的“绝情钉”震碎成千万片。桑泽,你知道小咕母死的有多惨吗你若还是不信,大可回八荒问问你的嫂子遗玉,问问大姨母,当日他们可都在的。若不是碧清护着,我定要将那遗玉碎尸万段,母债子偿。” “殿下……”莫岁拦住他,转身对着桑泽道:“我们来此无意冒犯御遥圣君,实乃仟宿圣母完全不留情面,她说事出又因,却又不相告原委。虽尊主念着情意,想着息事宁人,到底我们这些做下属的看不下去,还望殿下谅解。我们就是求一个说法,说到底三小姐已经魂飞魄散了,仟宿圣母就算不是浮涂珏的守护神,光是御遥圣君昔年的陪侍,我们也不敢怎样的。” “如何不敢?”萧肃咬着牙:”御遥圣君又如何,杀人还有理了?” “杀人是否有理,得看因何杀人!” 桑泽正要开口,只听一个声音传来。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山巅之上,有女子凌风而立,绛紫色的臂间纱烈烈飞舞,偶尔与几缕丝绸般的长发缠绕。 众人还在恍惚间,女子却已来到山脚,伸手理了理白衣少年的衣襟,然后走到萧肃的面前:“那么如此不分等级前来告状,在君上处喧哗动武,便是有理了?是汐崖教你的,还是姑逢教你的?你们八荒不是向来自诩最是知书达理,礼仪之乡吗?亦或者从你破了巫山八路阵法,自觉法力高深,修了白光蓝心的神泽法力,从白狐一族脱离出去,自立蓝狐族后,便就是如此庭训?” 众人齐齐低头跪着,偶尔稍微大胆者偷偷抬了一眼,只见御遥撩起起萧肃的脸,言语温和,眉眼却是冷漠威严。 “我,我就是想给小姑母讨个说法。”萧肃在地上挣扎着,身畔莫岁何夕也不敢去扶他。 “仟宿圣母做事向来妥当,早已告知汐崖原委,你回去问他便可。若再敢在巫山放肆,就休怪本君以大欺小。” 话毕,御遥再不与其啰嗦,走到桑泽面前,伸给他一只手。 桑泽抬头,是纤细素白的手指,指尖洁白光滑,天生透着一股清冷。 “还不起来,与他们一般跪着做什么?” “我总也是出生八荒!” “那你随他们一同回去!” 桑泽低着头笑了笑,扶上阿御的手,“我不回去!” 御遥将他扶起,抽回手走在前头,眉眼里皆是温柔酣甜的笑意。 而正欲离开的萧肃,看着如此亲密的两人,仿佛受到了受什么刺激。突然间发出一声怒吼,遂而委顿在地。 “殿下!” “殿下!” 众下属急急围了上来。 御遥遣了桑泽上前查探,却良久不见回来,只得亲身上前。只见萧肃仰面躺在地上,七窍流血,已经身亡。御遥挥出金丝弦撩开他胸腔的一角衣裳,心口处一个红色的掌印赫然在身。 “这一掌是我打的。可是明明我只用了一成功力,明明我已经渡给他灵力了,怎会这样?” 御遥尚未来得及说话,汐崖便带着萧肃的父母蓝庭、恻影落在了巫山脚下。恻影自是抱着萧肃的尸身哭的死去活来。 “拜见圣上!”三人向御遥行了礼。 御遥点点头,道:“萧肃闯阵时的确挨了桑泽一掌,但桑泽出手向来绵软仁厚,想来这致命的伤应是被我阵中利器所致。萧肃是个好孩子,本君也深感遗憾,你们将他带回去吧。本君记得,他素来喜爱巫山上的流桑花,只是如今统共就剩了两树开花的了,本君让漠鼓植一树种于涂山陪他,可好?” “阿御!” 御遥刮了一眼桑泽,示意他闭嘴,看着汐崖眼中已有几分松动,便又道:“本君上月方从凌迦神君处回来,他□□叨着第三代正神位如今才一人,若等年轻子弟修习上位,不知何时才能圆满。向本君提议按着往日功绩分封给各家,倒也让他落个清闲。汐崖,你是知道到的,若论功绩。八荒得从姑逢起……但无妨,谁让本君偏爱萧肃呢,自然要给他留个位置的,如今虽然他不在了,本君仍旧留一个第三代正神位给涂山。” 汐崖和蓝庭对视一眼,拱手拜谢。 “如此,好生回去吧!” “不——”恻影抱着萧肃,哭喊着“萧儿心口的这处伤才是致命的伤,这、这明明是九尾白狐一族一尾招式中的“江天一色”,我认得。是桑泽,桑泽杀了萧儿!” “舅母……” “是你,是不是?是不是?”恻隐指着桑泽,“肯定是你!不然……什么偏爱萧儿,什么一直记得萧儿喜欢什 分卷阅读75 么,分明是偏爱你,是为了你。才给涂山这么大的面子!可是我的儿子,我活蹦乱跳的儿子,怎么就是一棵树,一个名位换得了的?” “恻影!”蓝庭走上来一把抓过妻子,“圣上面前不得无礼,圣上已经给了我们天大的恩惠了。” “我不要恩惠!我要萧儿!我要我的儿子!我要公道!”恻隐扑道汐崖身边,两眼直愣愣盯着汐崖:“父君,我要公道,要公道!” 御遥并不理会恻影,是看着汐崖眼中神色模辩,果然转瞬之间又是另一番说辞,“圣上,,既然我儿媳执意要个说法,这事怕是要过一过堂,说上一说了。我也是万分痛心啊,这杀人的是我亲外孙,被杀的是我亲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御遥不再看汐崖,两手负在身后,“人死在巫山,死于巫山守护神之手,这笔账算在我御遥圣君头上便罢。这个说法满意吗?” “圣上此言差矣!”汐崖并不畏惧,“这桑泽殿下说到底出身八荒,如今杀了我涂山子孙,归根到底是八荒自己的事。当由我带回八荒和姑逢神君商议,再做处理。” 御遥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桑泽拦了下来,“外公所言甚是,我与您回八荒,面见祖父!”转身又道:“阿御,不管我是不是失手,到底人死在我手中。我已经长大了,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御遥点点头,“如此,我陪你回八荒!” ☆、仇怨 第31章 仇怨 然而,御遥到底没有能够同行,许是在沉睡时被人闯阵扰了心绪,也或许是一醒来便动了怒,未曾好好休整。一离开巫山,没了山间灵气泽被,整个人绵软无力,虚弱得厉害。若非桑泽渡了灵力与她,根本瞒不住同行的蓝狐一族。于是只得借口有要事处理回了巫山闭关,放桑泽一人回了八荒。 眼见桑泽没有了御遥护在身侧,蓝狐一族自然心中开怀,可是那样的喜悦实在过于扎眼。尤其是恻影,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回到八荒后,到底涂山蓝狐一族忌惮九尾白狐一族,将桑泽交还给了姑逢。 姑逢倒也是公正严明,没有半点徇私,直接当着汐崖的面先挥着九曲断魂鞭抽了桑泽一顿,然后将其锁在了九幽河底水牢中。又让汐崖安心回涂山先处理好萧肃的后事,并告知他这九幽河内若是无甚法力者遇水即化为白骨,若是有法力者一旦入水牢,便是半分法力也使不出来。 如此,桑泽一身伤痕入了河底水牢,趴在石床上才将将缓过一口气。却见的浴月在牢中现出身形,不禁张大了嘴巴:“你怎么在这?” “是圣上送我来的,她知道姑逢神君定不会轻饶了你,左右一顿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便早早将我送了过来,在此等候殿下。您看,圣上让我带了这么多好东西过来!”浴月拂袖撒开。 桑泽看着一地的各式仙丹,药酒,甚至还有两坛甘华蜜,自语道:“不过就是挨了一顿鞭子,昔年被五镜掌镜司锤炼的时候,比这个严重多了,也没见她给我什么灵丹妙药。” “怎会?”浴月听得真切,“你以前就是用的这些药!” “那时还没你呢,你知道什么!”桑泽拎起甘华蜜灌了一大口。 “我当然知道,圣上找这些药的时候亲口说的,她说非要这几种药不可,因为其他的您用不惯,唯有这几样,外敷的清凉温和,内服的甘甜爽口,是你最喜欢的,还有……” 浴月还在滔滔不绝,桑泽却已经愣在原地,良久,抱着酒坛低声道:“阿御,她还好吗?” “圣上无事,让你不用牵挂。她还让我转告您,最多半月她便出关了,要你好好的!我来时,漠鼓已去给圣上护法。”浴月边说便给桑泽敷药。 “你用什么给我上的药,这鞭痕怎会消失的这般快?” “灵力啊!”浴月笑道:“圣上让我吞了一颗珠子,说殿下您家的这座水牢是个稀罕物,若是被关着,是半点法力都使不出来的。不过世间万物一物降一物,若是吞了那珠子,便也不怕了。圣上还说本想给您吞下的,因未带在身边,这才便宜了我!” “那你得好好藏着,小心待我出去了,将珠子打出来!” “殿下不必这般这样吧 ,巫山上什么宝贝没有,还不都是紧着您的,我这千万年捡漏一个宝贝,还得吐出来。真真是小气极了!” “阿御亲手送出的宝贝,可没几样!”桑泽递过扇子,“给我扇扇,那药的清凉劲儿才发挥的更好!” 此后一连多日,桑泽处倒也是热闹,人人轮番这前来探望,只是苦了浴月只好隐去身形。 最先来的是他的祖父姑逢,许是觉得下手重了些,又本就最疼惜这个小孙子,一路走近桑泽时,桑泽怀疑自己是否眼花,竟觉得他仿佛步履不稳,眉眼中竟是沧桑。 姑逢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萧肃之死问了个清楚。待弄清原委,道:“我青丘的子孙,手下自是不会不知轻重!” 桑泽亦坦然:“表哥终究死在孩儿手上,怎样的刑罚 分卷阅读76 我都愿接受!” “好孩子,有担当!”姑逢轻轻拍了拍桑泽的肩膀,转而道:“区区一个萧肃,死便死了,有什么罚不罚的。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是谁给他的胆子呢?” “祖父,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姑逢起身离去,临走前,看着桑泽的伤已好了大半,淡淡道:“她将你教的很好!” 紧接着来的是桑泽的父亲,玄秩。 玄秩也不知是随了谁,从来都是一板一眼,刚正严明。不过他便直白了许多,一来心疼桑泽一身伤痕,二来一直将其引以为豪。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又觉面上过不去,忍不住训斥一番。到底他是一个紧守等级的神,自己连个二代正神位都没修出来,儿子却即将问鼎首代正神位,到便也不好意思再责骂了。 桑泽问到了自己的母亲,其实也不过一问。玄秩告诉她自蓝微死后,他的母亲自觉处在两家之间甚至尴尬,便一直闭关。 桑泽笑道:“母亲永远都是在闭关,如今儿子沾了人命关系,也劳不动她出关吗?” “小七!”玄秩口气微愠。 “儿臣自幼未养在母亲膝下,又不曾如父君这般,偶尔还能见面,母子情分于我们彼此都太淡了!” “你能这样释怀便好,到底你上面的六个哥哥,你母亲也都是淡淡的。” 父子俩也再说不出什么了,玄秩落寞地离开了水牢,桑泽却听到他无比沉重的叹息。 再后来,便是碧清和遗玉。见到遗玉,桑泽才真正来了精神,调侃道:“仟宿圣母手刃了我小姨母,竟放心将你一人留在八荒。看来是十分看好我这兄长啊!” 遗玉挑眉:“那是当然,且不说碧清如何。我母亲最是公私分明。她杀蓝微姨母,是浮涂珏所示,职责所在。再说,母亲并且未动杀心,实乃失手所致。错杀你姨母后若担心蓝狐一族迁怒于我而将我带会方丈岛,便是看不起你们九尾天狐一族,失了礼数。所以我留下方才是安全且识礼的。而对母亲而言,完成任务便不会违背谕令逗留在洪莽源。是故,事发当日便直接回岛了。只是我也好奇,你那姨母,好歹也是一个神女,什么样的什么神君仙者找不到,竟看上一个凡人,凡人也就算了,偏偏还是一个背着婚约之人。强行与之婚配,这下好了,惊动了浮涂珏,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你说和我小姨成亲的是个凡人?还不是自愿的?”桑泽大惊。 “骗你作甚?那蓝微姨母是作茧自缚,不仅如此,他还偷了拜裂玉衣给那个男子呢!” “拜裂玉衣?此事当真?”桑泽脑海中诸事浮涌,一时又觉得千丝万缕理不清楚。 “千真万确!”碧清点头道:“外公的那件玉衣找不到了,当时婚礼之上因岳母的到来一片混乱,是小姨母情急之下自己说出口的,她将玉衣作为定情之礼送给了那凡间男子。” “那男子叫什么名字?是何样貌?” 遗玉回忆道:“仿佛是姓花,样子倒是普通,苍白着一张脸,衣服虚弱不堪的样子。” “姓花?如今在何处?” “大婚那日他根本无心与蓝微姨母成亲,母亲一说要带他走,他便十分配合地离开了。后因蓝微姨母死于绝情钉,他或许觉得愧疚,散了自己的魂魄,只将一腔子热血洒在了浮涂珏上。” “小七,你怎么对这事这么感兴趣?”碧清拎了拎两个空酒坛,“我原本以为你被关着,自是无聊的紧,如今看来,你还有兴致把酒问青天,竟是我们多虑了。” “兄长这般言语,定是不只见我还有喝酒的兴致吧!定是探到了口风,祖父和外公不会对我罚的太重是不是?” “萧肃虽是我等嫡亲的表兄,可是到底你才是八荒未来的君主,又是事出又因,估摸着会让你面壁个百年,消一消舅舅他们的气,也便罢了。” 便是姑逢也是抱着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态。虽然自己不理世事的这十多万年,玄秩操持着八荒上下,因着汐崖善于内政,又是玄秩的岳父,便一直由他帮衬辅佐。可说到底,终究自己是八荒的主人,如今要作主个事,还是易如反掌的。 然而,等到汐崖带着蓝庭、恻影到青丘问罪桑泽的那一刻,姑逢才发现,权利外放多年,一时收回倒是不大容易。而且得权之人掌权太久,便觉得权利理所应当为他所有。当然,汐崖是陪着姑逢一起从四方君宴走过来的人,自然没有这般明面的表示热恋权位,更不会如同恻影一般,咄咄逼人。 刚开始的恻影,只是掩在蓝庭身后,一味抹泪哭泣,倒真的让人看着伤心,十足一个失了孩子的母亲,怎样都不过分。 待桑泽被带了上来,跪在青丘正殿中间,玄秩提了惩罚,只道:“子不教,父之过。如今桑泽犯错,我做父君的难辞其咎,愿与其同罪而处。” 恻影的哭声大了些,边哭边开腔:“桑泽多年不被养在姐夫膝下,姐夫何罪之有!” 遗玉跪了下去,“桑泽殿下错手杀了萧肃殿下,其罪难恕。但到底事出又因,若非当日浮 分卷阅读77 涂珏上情归之事,也不会有后续这些事。遗玉作为浮涂珏守护使,愿替殿下分掉部分责罚。” “守护使这话,就更没道理了!”恻影抹干眼泪,“便是仟宿圣母之事,我涂山一脉也不曾牵涉到你,这桑泽殿下与我小儿的事,就更难涉及了。一码归一码,我们不是那不讲理之人。我要的只是一个“理”字。” “舅母所言甚是,当日桑泽从巫山随你回来,便是为了这个“理”字。舅母想要怎样惩罚桑泽都可以。” “当真怎样都可以?” “小七!”碧清想要站出来说话,被玄秩一个眼神挡了回去。身畔遗玉冷笑:“舅母为何如此张狂,不过是婆母不在罢了。桑泽可是她的亲儿子,她竟只为避嫌,半点都不出来看一看!” “恻影!”蓝庭出了声,“桑泽到底是巫山的守护神,是萧儿闯阵在前!” “我知道!”恻影咬牙道:“尚有君上在,恻影懂的分寸!自不会提那过分的要求,如此——我便斗胆,向君上讨一条尾巴!”恻影边说边无比郑重地跪倒在地,向姑逢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所有的人都惊了一惊,九尾白狐在珍贵的便是那九条尾巴,每一尾都天神神力,况且桑泽已经九尾化赤,更是世间罕有的至宝。 “一条尾巴?”姑逢问道。 “对,就一条尾巴。如此也好告慰萧儿亡魂。再者,恻影要的并不过分,不过万年,这条尾巴便可重新长出。若有法力高深者加持,便只需更短的时间就能化出。”恻隐又开始泪水涟涟,“君上若实在是疼爱桑泽,恻影也不敢为难,只好去陪了萧儿便罢。” “君上!”汐崖跪了下去,“望君上垂帘,短短一月,我已经失去了儿女,孙子,实在经不起再有小辈亲人离我而去。君上,不论你我两家姻亲的分上,便看我追随您数万年,这数万年苦劳的份上,不要再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起来!”姑逢单手扶起汐崖。径直走到桑泽身边,慈爱地将他扶起,给他撤下捆仙锁,理了理一头披散的头发。 桑泽亦笑了笑,手中化出一把匕首,九尾如同纯白的莲花化于身后,只道:“爷爷放心,不过一条尾巴,桑泽受的住!” 说话间,匕首已经落下,却只听“咣当”一声,匕首掉在地上,是金丝弦扯开了刀锋。紫袍黑发的神女冰冷着一张脸,出现在大殿中。只对着姑逢道:“本君不过将他放在你手中数日,你便要损他一条尾巴!” 姑逢却也不看御遥,只“哼”了一声,甩袖别过脸去。 ☆、断脉 恻影看着这般场景,知是要尾巴无望,遂拨下发簪朝着自己脖颈刺去。 此番桑泽离开最近,直扑过去想要阻止。却被一根金丝弦阻隔开来,恻影的簪子收手不及,便直直刺入脖颈,瞬间血流如注。 “阿御!”桑泽不明为何御遥要阻止自己救恻影,由着事态严重。 御遥走到恻影身侧,缓缓道:“当年跪在巫山脚下求本君的模样,这些年本君一直记得。若不见你这日举动,倒真是被你这幅柔弱面容给诓了。当日我怜你持了一颗做母亲的心,违着良心一路放水让萧肃过了巫山八路阵法,又看你磕了一头鲜血赏了一株流桑花以示慰藉。你便当真觉得你儿子少年英才了?他那点术法修为,若不是身上流着几分和桑泽一样的血,俊坛渊府门前神漠鼓识错了人,只怕他找个十年八年都辨不出俊坛渊的位置。我曾派人劝过你,好生督促他修习术法,提升修为。你听了吗?但凡这四万年里,他能够勤学修炼,如何会连桑泽的一条尾巴也抵不住。便是抵不住,如何这般不堪,丢了性命?萧肃是死于桑泽之手吗?分明是死于你对他的溺爱,死于你为他编织的谎言,死于自己的懒惰和不知高低!今日你竟然还有脸要桑泽一条尾巴给他报仇?既然你如此爱子,本君便成全你,好好去陪他吧!” “你……你……”恻影一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一手指着御遥。 “以死相逼这种事,在本君这里行不通。” “啊——”恻影死死地指向御遥,眼里竟是不甘与愤怒,她拼劲了力气仰天怒吼,脖颈间的鲜血直喷出! “小影——”蓝庭冲上去将她绵软的身体抱在怀中,却见的一阵黑色的霞光从恻影身体破出,拂过蓝庭,直击御遥,速度之快震慑住了当场众人。 御遥点足后退,右手金丝弦于五指间纵横交错,顷刻间织成一张网。眼见就要碰到身后大殿石壁,御遥凝足立定,将一张闪着寒光的网推出去,不偏不倚笼住黑影。 蓝庭知道那是恻隐在临死前逼出了自己的元神,如今若被金丝弦网住,便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一下子再难思量,化出一把七星剑,朝着网中心直刺过来。御遥左手的金丝弦缠上剑锋,本以阻了剑势,却不料被捆在网中的黑影秉了玉石俱焚的心,整个儿撞向剑身,一把七星凌空段成数截。许是多年夫妻情意已相通,虽然蓝庭持剑的手顿了一顿,可那数截断剑却在黑影的牵引下破开金丝网顺着金丝弦直逼御遥而来。 分卷阅读78 御遥抽回金丝弦,转身徒手接下全部断剑,连同恻影的元神一并握在掌中,随着断剑被捏成粉末,黑影也在掌中被化得干干净净。 蓝庭仿若失了魂魄,祭出九尾扫过了,许是前后失去妻儿,哀怒之气与必死之心激起他的斗志,偏偏那司战的神女从化世便一路与人杀伐战斗过来,又睡了数千年不曾动手,如今便是愈战愈憨,眼见就要绞杀蓝庭于金丝弦下。 汐崖到底忍不住出了手,本来御遥觉得与两个小辈动手,多少有些胜之不武。如今与她同辈的汐崖加了进来,顿时让她放开了手脚。只见她双手十指各缠了一根金丝弦,流桑花浮在她周边,汐崖和蓝庭半分也进不了她的身,纵是各自祭出了九尾,却也只是白白被金丝弦格出条条伤痕。 “父亲,小心!”大殿内,蓝素走了进来,正见得御遥的一路流桑花直逼汐崖胸腔,便飞身扑过去。 “母亲!”桑泽见的蓝素要徒手截下流桑花,知道那花结了御遥的灵力,朵朵都是天成的暗器,削金如泥,蓝素这样一接,双手非废了不可。只得自己挥扇拦了一把。御遥见他迎面过来,连忙收回了一半的掌力。桑泽也怕她被自己收回的掌力震伤,赶紧拖着蓝素出了他们缠斗的阵法中。 “母亲,可无恙?” 蓝素并未理他,只一心望着斗法的三人,突然间,只听“啪”的一声,是极其清脆的一个巴掌,甩在了桑泽脸上。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桑泽摸着火辣辣的半边面颊,不可思议道:“母亲……” 御遥在阵法中瞥见桑泽半边红肿的面庞,动了心神,外层的流桑花跌落在地,转瞬消失。 蓝素却眸中凌厉,对着桑泽字字咬着牙齿:“不要叫我母亲,你看看你做的好事,都招来了些什么祸害!你眼里哪还有我这个母亲,死的萧肃,蓝微,恻隐,还有现在在阵中马上也要死的你的外公,舅舅,那个不是你的血亲,与你连着血脉。你就这样看着,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你面前?有你这样的不肖子,我难见蓝氏宗族。不若让我先杀了你,再自尽,也算一了百了。”蓝素说话间,凝掌拍向桑泽。 御遥撤了一缕金丝弦挥向蓝素,却不料蓝素凝了毕生的修为,堪堪震碎了那一缕弦丝。桑泽回过神来,挥扇定住了蓝素,看着断成两截的金丝弦,自嘲道:“母亲,原来你竟这般算计我!” 阵中,汐崖和蓝庭趁着御遥散了心神,花与弦均有了松动。便各自抖开九尾,一人守一人攻,御遥十指一抽,阵中两人终究被金丝弦团团缠住。御遥点足凌空,双手间化出流拂凤来琴。 “阿御!” 御遥看着阵外唤他的桑泽,想起方才蓝素的话,“你的外公,舅舅,那个不是你的血亲,与你连着血脉?”到底还是收起了战琴,撤回阵法,只踢碎了汐崖的曼陀铁杖。却不料蓝庭瞬间挣脱金丝弦,九尾急急扫来。御遥挥弦击退六尾巴,剩三尾被踩在足下,另一只手迎面拍上蓝庭。只见蓝庭一口鲜血喷出,仰面倒下。 “庭儿!”汐崖亦挣脱了金丝弦,九尾袭来,俨然比蓝庭要气势磅礴的多,御遥本就伤了心神,一招不甚,被九尾整个儿扫过周身,一时间忍住了喉间的血腥,到底还是有一抹细微的血液顺着嘴角滑了下来。而汐崖凭此一击,已是强弩之末,伏在地上再难起身。 御遥看着汐崖,遥遥头,“汐崖,你也曾随本君征战天下。我记得当年你是个满腔子热血,一心建功立业的少年。六分天下后,你说征战多年,也是累了,想歇一歇,过一过儿女绕膝的日子。本君允了,让你随了姑逢。如何你变成了如今这般肮脏模样,可知是因为什么?巫山脚下,本君赠你流桑花,许你正神位,你又当是因为什么?因为本君敬当年那个热血少年,你担得起!本君让桑泽随你回来,中途离开,你又且当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本君对你还抱着一丝丝的信任。而你受的住本君的信任吗?人间尚且有话,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太令本君失望了!” 汐崖委顿在地,只喃喃道:“圣……圣上……” “父亲,哥哥!”蓝素急呼,对着桑泽吼道:“你放开我,放开我!” 桑泽扶着御遥,弹指松开了蓝素。 蓝素扑过去抱着蓝庭,又声声唤着汐崖。见二者到底没有伤及性命,一颗心稍稍放下来。只抬头对着桑泽,冷冷道:“过来!” 桑泽看了一眼阿御,没有回应蓝素! 蓝素气急:“御遥圣君,这些年虽然桑泽在巫山学艺,得了一身好本事。可是天地君亲师,亲犹在师之前。您如此霸着桑泽,只怕不太合适吧!” “素素!”玄秩想要出言禁止。 “母亲!”碧清亦想要提醒。 御遥推开桑泽,笑道:“天地君亲师?本君开天辟地时,你父君还是我的下属,至于你,尚未出世。君,便是你公公与本君同列四君,天地间也只有本君一位圣君。至于亲者,桑泽今年三万两千余岁,前三千岁在青丘独自清修,后近三万年是长在巫山。言师,你自己也说了,是由本君一路护持才让他九尾化赤,位列正神位。你与本 分卷阅读79 君论天地君亲师?试问,从何处论起?” 御遥甩开广袖,坐在大殿中央,冲着姑逢道:“十余万年了,你也该醒醒了。本君容你清闲了这么些年,可你看看,八荒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亏得桑泽来了巫山!今日之事便算是你理的第一件事吧。若是再让我动手,便是战事了!你想清楚!”御遥走近姑逢,轻声道:“我已没有太多时间,不能再为你挡第二个十万年,剩下的时间我只能留给他!” “你……阿姐!”姑逢猛地回过神来,一下了红了眼眶,十余万年不再叫的称呼便这样脱口而去。 “去了一了你外祖一脉的事!”御遥给了桑泽时间。 “不必了!”桑泽望着自己的母亲,“从今往后,我只是青丘九尾白狐一族的子弟,与涂山蓝狐一族没有半点干系。” 御遥和桑泽将将回到巫山,就有姑逢的谕令传遍洪莽源。 蓝狐一族尊长汐崖因不敬君上被抽了神脉,革除神籍,前往苍梧之野受刑。其子蓝庭亦被革除神籍,贬入人间轮回。其女蓝素,永世囚禁北荒月牙殿,无召不得出。 “定是祖母求得情,月牙殿从来只有祖母一人,冷清得很,如此母亲前去作伴,倒也不算十分委屈!” “幽孟。”御遥冷冷地吐出一个名字。 “您怎么知晓祖母闺名?莫非您认识祖母,论着您和祖父的交情,自然认识也不奇怪。” “何止认识!当年是我作主让你爷爷娶了她的,可惜啊,到底她不是你爷爷心尖上的人。” “那爷爷喜欢的人是谁?” 御遥看着桑泽良久,道:“我累了,你回俊坛渊吧,无事不用再上巫山了。” “阿御!” “回去!” “你若不想见我,何必带我回来,又何必多此一举,遣我回俊坛渊,直接将我扔在八荒,或者封了巫山口,不是更好!” “你——”御遥忍着喉间的血腥,“那你走吧,只要不在巫山,随你去哪!” “随我去哪?既然一切随我,我是愿意交出一条尾巴的,您又何必来青丘救我,累的我与母亲决裂,如今便是青丘,父君定然还在生我的气。天地之大,根本无我容身之地。” “滚——”御遥气急,一口血从口中吐出来,整个人跌下来。 桑泽一把将她捞进怀里,“总算是迫您呕了出来。我不走,永远都不会走,就算有一天你不要我了,我也会守着你。只是求您,爱惜自己的身体。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瞒着我,好不好!” “我没有瞒你什么,我一直都好好的,现在呕血不过是被汐崖扫了一掌,歇一歇便好了。” “没有瞒我什么便好!”桑泽抱着御遥,眼中一片水泽。一手抚上她的后背,将灵力灌入御遥体内。 “你做什么?”御遥喘出一口气。 “您之前睡着,不要我的灵力,是因为怕您自己失控倾数吞了我的修为是不是?如今您醒着,自不用担心,我只是输您一点灵力,好帮你加速恢复。” 御遥没有再抗拒,闭上眼接受了桑泽的灵力。 桑泽搂着御遥,将灵力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从体内提出,混着之前吞下的那份凌迦所给的汤药,慢慢融进阿御体内,又怕阿御发觉,于是他于灵力中化入了自己的鲜血掩盖住药的味道,只为能多一点点输进对方身体里。 而阿御凝神,亦悄悄搭上桑泽魂脉,拂开纯白的神泽仙气,终于感知到,桑泽命格上的裂缝已经全数愈合,整个气息流畅雄浑,已无衰竭的样子。 她缓缓睁开双眼,抬头望向白衣的少年,美好的如同一抹阳光,照亮她全部的人生。 桑泽睁开眼,迎上御遥的目光,浅浅道:“阿御!你在看什么?” 御遥额首:“看你啊!我在想你这样好,他日不知洪莽源哪个女子有福气嫁给你。后来又想,这神族仙境里,哪个女子也配不上你。” 桑泽看着御遥良久,终于道:“阿御,如果当年你一梦醒来,看见的人是我,你会不会嫁给我?” 御遥凝眉远思,亦是良久才从桑泽怀中起身,道:“可我看见的,是离合!” ☆、造劫 巫山之上本无日月,更无四季。只因桑泽来此后,觉得单调无趣,遂仿着人间模样,化出四季,招来昼夜。 此刻正是星辰寥落,皓月千里之际,淄河和藏若,奉召上了巫山。 御遥与他们省了君臣的礼节,直入主题,让淄河祭出天辰命盘查阅桑泽命图。 到底淄河没忍住,开口阻止道:“圣上,您搭一搭脉便可知晓,又何必费神非要看一看这命盘呢,如此开启命盘,少不得要耗你些许修为。” “看一看本君方可安心!”御遥看着一截纯白色的命理图文,有始而无终,是寿与天齐的模样。只是那缠绕四周的淡紫色霞光,早早便现出了终点,无法相伴到尽头! 她的脑海里想起上次看到的自己的命理图文,是一条长长的宴紫色 分卷阅读80 纹络,前半段光芒四射,尾部的一小节却已然没有了色泽,而盘踞在尾部的一缕白色命纹却是光芒大盛。只是到了最后的数百年里,白色光芒全然消失,独留一节紫色无光的命纹。” 御遥将命盘推送给淄河,问道:“你说这天辰命盘可会出错?” 淄河收了命盘,道:“至今未出过错,但是……但是用了这么些年,东西总会老化的,难免……难免会出错!” 御遥定定地看着她,笑开了,“但愿它会出错!”遂而转向藏若,笑道:“便是千机劫上,不也降错了劫吗?” “臣下万死!”藏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起来!你不过按点司劫而下,并无大错。至于应劫之人错了劫数,亦是他的劫数。天命罢了!本君传你来,是要看一看桑泽的九尾反噬劫何时落下,还有他的君主劫都在什么年岁上。” “圣上!”藏若跪在地上不愿起身,“劫数与命数皆不可私探,您这般提前探知天命,他日必遭反噬。” “这些难道本君不知吗?休要啰嗦,将千机劫呈上来!” 藏若低着头,于双手间化出千机劫,颤抖着双手奉给御遥。却在御遥接过的瞬间抢了回来,只见她拈诀推算,不稍片刻,桑泽的化天劫和灭天劫便在掌中浮现,均是万年以外的事了。 一旁的淄河偏过头去不敢直视,御遥却看了个透彻,随后挥手散去了答案。只执起藏若双手,输了灵力给她消除反噬。 藏若只接了半分,便阻了御遥,道:“臣下到底是这千机劫的主人,小小反噬,修养修养便好。” 御遥亦没有再坚持,只道:“为何不见他的九尾反噬劫?可是因他担了落天劫,连带着不再需要九尾反噬?” “不可能!”藏若回道:“桑泽殿下已然九尾化赤,如此便是担下落天劫时,消掉了他的九尾化赤劫。高阶的天劫只能连带消掉一次低阶的劫数,既然九尾化赤劫已消,那么就绝不会再消掉他的九尾反噬劫。” “那他的九尾反噬劫何在?” “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藏若看着御遥,不敢答话。 “说!” “桑泽殿下的九尾化赤劫定然融在了君主劫数中……” 御遥眉心一跳:“你的意思是,在剩余的两个天劫中,势必有一个携带着九尾反噬劫一起降临?” “这九尾白狐一脉的反噬劫本来就对应着化赤劫。如今桑泽殿下的九尾化赤被落天劫消去了,得了个天大的便宜。那么反噬劫自然随同其余二劫一同到来,方才算反噬。这、圣上您最是明白,这洪莽源万物此消彼长,秩序守恒,从来没有什么便宜的事。” 御遥沉沉地合了合眼睛,她心下了然,桑泽九尾化赤若非不历九尾反噬,这一生的修为就不算圆满,便无法承接后面的化、灭二劫。又偏偏,自己已经没有万年之后的时光了,届时谁还能护着他历劫呢? “如何可将九尾化赤劫分离出来?” “圣上!”藏若大惊,伏在地上死咬着牙。 淄河亦是震惊,艰难道:“圣上,天劫向来不受人为所控,若是私降劫数,便是逆道,必遭天谴。” “本君提前一万三千年醒来,早已逆了道,不在乎再逆一次!”御遥不再理会淄河,只对着藏若道:“如实承禀分离之法。” 藏若惊恐地摇着头,“我不说,您本就、本就岁月有限,若再逆道,岂不是岂不是……” “你从小陪侍本君,知道本君的性子。若是不说,本君毁了这千机劫,一样是逆道。” 藏若咬着牙,叹了口气:“劫数自是凶险之事,若能历的同样凶险之事,让天机劫有所感应,便算了历了此劫。可这所谓凶险之事,便需得人为所塑,又需合的自然之情理。人为是主,自然是客,如此主客相宜之事,天下又有得几件?便是被您寻来了,您、您……” 短暂的静默,御遥双手负在身后,没说什么,只吩咐他们各自回岛。到底又格外叮嘱淄河,除非持她谕令,否则不得给任何人查看天辰命盘。 淄河额首,心中却也明白,此举无非就是防着桑泽罢了。想了一想,到底还是把桑泽去往欧丝之野召回离合第三缕魂脉的事告知了御遥。懊恼道:“臣下知天命却无法宣天命,小殿下本是好意,怕您去召回魂脉,耗了修为精气,他是怕您再受伤害。可是偏偏此举虽凶险却是您累功德缓解衰竭消除业障的好机会。唉!这天命怎就这般残酷!” 御遥却出奇地平静,只道:“你也说了,此等功德于本君不过只是阻缓衰竭,若是算在桑泽头上,便可以彻底阻了衰竭。所以便是本君醒着,本来也是要带他同去的,如此正好!” “可是圣上,您,您怎么办?”淄河跺着脚,“小殿下要知道自己五次三番掐抢了您的功德,以他事事为你之心,不知该悔成什么样呢?” “所以,请你休要再啰嗦,立刻消失在巫山,无召不得出。近日桑泽总是痴缠着本君,难得找借口遣他回了俊坛渊。你再逗留片刻,他就要回来了!” 分卷阅读81 淄河与藏若无奈,相互对视一眼,转瞬消失离去。 桑泽拎着甘华蜜,举着皂酸李、杏宵糍返回巫山时,见到御遥化出了洪莽源分布图,细细看来,竟是军事分布图。 “怎么想起看这个?” “我是司战之神,看军事分布图自是情理之中。”御遥接过甘华蜜,指着图中数个闪着幽幽绿色之光的位置,道:“这些地方皆是尚未降服的部族,前几万年倒也安分了不少,如今定是看我睡了几千年,到底暗地里忍不住了,已然开始蠢蠢欲动。你看,光是这墓绝湖的女丑族、杜父山的侏獳族、苍茫天涯的鸠鸟族本是隔着千万里山水云岚的,如何就连城了一片?” “他们怎样都不要紧,横竖有五镜掌镜司立在那,五镜之下更有风火雷电,雨雪冰霜八门往来戍守。您如今身体不好,当务之急是好好休养。”桑泽夺过甘华蜜,倒在小小酒盅内,方才将酒盅递了过去。又道:“若你实在不放心,还有我呢,我随时可去查探震慑。” 御遥看着桑泽右手的酒坛子,又看了看左手递给她的酒盅,定定的望着桑泽,桑泽被她看的心里发毛,却仍旧坚持着递给她酒盅。 御遥瞪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接过了酒盅仰头灌了下去,一边扔还给他一边道:“有何好查探的,都震慑了这么多年了,既然贼心不死,必然借风重生。我去缴了便罢!” “这三族若当真连城一片,便是连接了海天陆地,一旦开战,战场便不再是平地对垒,而是天地上下贯通。如此局势,是要五镜掌镜司一同前往吗?” “你记住,再凶险危急的战事,只要不占上人间事,便都不算难事。” “这是为何?” “我们神虽然创造了人,人寿之短相较于神,简直就是朝生夕死。可是人却可以轮回,可以转生。甚至有些得道之人,修炼还可以成仙,化神。而我们神,天生地养,有很多自化世便是巅峰,可是又有几个是可以真正羽化来去了。大多一旦灰飞烟灭,便是永别。所以或许有一天诸神寂灭,人间却依旧可以生生不息。这是人生而为人的意义,亦是我们神创世造人的意义。所以,除非如当年常阳山之战,缠上了人间事,不然五镜掌镜司不可同时离镜,必须留有人照拂人间。 御遥顿了顿,掀开了另外一坛甘华蜜。继续道:“是故,此战由我亲征,他们五人继续守镜便可。你是巫山守护神,与我同去!” “不!”桑泽回得坚决。 御遥被刚饮的一口酒呛到,忍着咳嗽道:“你不想去,不去也好,此战凶险,替我守在巫山也是一样的。” “我是不许你去!”桑泽又一次抢下甘华蜜,重重掷在石桌上。 “小心……”御遥心疼那酒,唯恐砸了坛子泼洒出来。 “他们五人不可同时出镜,也无需全部留下啊。若不然让阿九去!”桑泽转念一想,“阿九不行,他兼着人间昼夜交替的活。那么朔冰,钟寐,垂越,柔姬,皆可领兵前往,何须您亲征?” “桑泽,你外公当年亦是我下属,随我征战多年。便是这些年被权欲熏昏了头,也是清楚我实力的,为何还要冒着灭族的风险得罪我?难不成只是为小小子孙要个公道?若要公道,流桑花和正神位难道还收不了他的心?” 桑泽一时无解,望着御遥,突然意识到:“神族内有不平之心?且知晓您逆道折了修为,外公他……他们是试探的棋子?那会是何人?” “是谁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让他们知道,就算本君损了修为,依然是这洪莽源的战神,杀伐依然由本君作主。” “所以你不打算动用五镜掌镜司,而选择只身前往。若是如此,我去便可!整个洪莽源都知道,我师承巫山,一生修为皆出你手。我便是你!” “傻话!我怎能放心你一个人去,再说你以何身份出征?巫山守护神?这是护,从来只抗来攻之人。比如上次的魇人魂一族,是他们攻在前,你去迎战尚且说的过去。如今是征,从我出讨伐,怎可用“守”的身份?还是我亲征,你随同吧!”御遥刚一说完,便觉眼前乌黑一片,整个人摇晃着要跌下去。 桑泽一把抱住她,“你这个样子,如何还能亲征。相信我,我可以的。你若同意,我以你之名出征。” “以我之名?”御遥苍白着一张脸,“司战之神?!” “可以吗?” 御遥望着他良久,才开口:“我睡着的这几个月,曾以神识带话给你,让你好好研习兵书,上古十大阵法,你研究的如何了。” “洪婴微尘阵”、“洛水七杀阵”、“一字戮仙阵”、“血河断星阵”此四大阵法我已研习掌 握,其余六阵只阅了方位记在心中,尚未操伏演练。 “此四阵足够了!出去布阵,我来闯阵,若你能将我留在每个阵法中三日,此战便有你挂帅!不然还是由我亲征!” “是!” 御遥立在巫山之巅,望着巫山脚下意气风发的少年,凝了术法摆出四阵。她定神细细去,“一字戮仙阵”和“洪婴微 分卷阅读82 尘阵”中竟然还分别合了他们八荒的“天荒参辰阵”和“斗转星移阵”,“洛水七杀阵”与“血河断星阵”中更是融了七海的“万兽引潮阵”和“铁马冰河阵”。 她自醒来,便一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真实而欣慰的笑意,轻轻道:“以我之名,你当然可以!” ☆、出征 御遥化出金丝弦,踏入“洪婴微尘阵”。只见桑泽借草木为兵,因曼骨草早已向他称臣,如今一听他召唤,便催动就近草木,直劈御遥。 御遥以金丝弦相迎,却见的天地间万木落叶萧萧,平地里千草汇长鞭,均避开于金丝弦正面相击。御遥手中弹指挥弦,而那看似退后的草木之兵却没有丝毫散乱,退而有序,阵间容阵,队间容队。 后又以六根金丝弦绕过阵心,激起草木灵兵无数,以此试探桑泽布阵的术法和心力。只见得灵力磅礴雄浑,又因融了“斗转星移阵”,一时间方阵之中奇正相生,循环无端,首尾呼应,隐显莫测。 她将双手间的十根金丝弦拈织成一张巨大的网,一手挑了网心,往高处跃去;一手化出一朵流桑花,轻轻一拈便化成花瓣无数,直击随同飞升上来的阵法石壁。 一时间百草化出的兵甲和结了灵力的流桑花厮杀缠绕在一起。御遥以金丝网笼住此阵,却因“斗转星移阵”的缘故,一时间金丝网竟反向而来,俨然一副要困住御遥的模样。亏得那一朵最初的流桑花,在御遥术法催动之时,白玉金盏之光大盛,击退了斗转星移的反噬。 终究此阵法虽不是屠戮的凶阵,却是一个围困阻敌的上上之阵,若非原“洪婴微尘阵”已被御遥多次反复演练,早知破解之法,就凭如今桑泽化两阵为一阵,又掌握着天下草木之首的曼骨草,一时半会当真难以破阵。 御遥于第三日丑时挥弦出阵时,桑泽执着扇子亦从天而降,两厢相望,皆是眉目清和的笑容。 “此阵用来困敌,拖延时间,亦可以不战而胜。实乃围敌人阻击的上佳之阵!”御遥拂开鬓边发丝。 “说起围困之阵,之前对战魇人魂一族时,不知何方高手,竟立了“混沌金锁阵”助我,我看着如果得入精髓,倒是真真一个好阵。不输这“洪婴微尘阵”。怎么竟为排入上古十大阵中?” “混沌金锁阵”不入上古十大阵,并不是因为他威力不够,反倒是因为他过于凶悍,加之尚未修正周全,对立阵之人反噬过于厉害,一时间难有万全之法。是故为排入十阵之中。” 剩余三阵御遥没有再闯,只是由桑泽伴着,入阵做了巡视。并教授他相关法门,如“一字戮仙阵”和“洛水七杀阵”皆为杀阵,乃决战所用。其中“一字戮仙阵”外方内圆,其行一脉,为阵之主,为兵之先,善用三军,其行不偏。“洛水七杀阵”则如行云流水,需配以气象而设,如遇风则为翔鸟,遇云则化腾蛇,风能鼓之,云可晦异,千变万化,三军俱焉。 桑泽听得认真,却见御遥不再往下说去,疑惑道:那“血河断星阵”呢? 御遥看着桑泽,道:“这四阵你不是已经反复操练多次,“血河断星阵”威力如何,难道你不知?” “血河断星阵”确实是四阵中威力最小的,说实话我觉得便是我们巫山护山的上六路阵法都要比之厉害些。不知为何他能排入上古十阵!” 御遥顺着桑泽的话,道:“此阵我也不喜欢,但是拿来唬唬人还是有效果的。如今你又容了七海的“万兽引潮阵”,想来定可以增加他的威力。只是你这“万兽引潮阵”徒有其行,无有真遂,也只好唬人。倒可以给墓绝湖底的女丑族用用,三族之中,便是她们实力最差些。” “万兽引潮阵”乃上次我去七海时,在客刹海上所破。只是见他声势浩荡,波澜壮阔,却又可在滴滴水珠间看见自己心之所向。想来纯粹之人便直击内心,心中混杂繁复者定是见之反面,如此陷入阵中。当时便觉得此阵甚妙!” “是吗?你若喜欢,我可教你!” “您?这“万兽引潮阵”不是凌迦神君七海处的护海阵吗?” “除了大宇双穹,其余的三山九川,六合五镜,四野、七海、八荒,所有护关入阵图,起初皆是由我起草所绘,后由着各家结合各自术法再行编排布置。你若感兴趣,等哪日空了,都可教你!”御遥笑笑,“也无需等哪日有空,你反正都是要会的。” 桑泽有片刻的失神,他自是知道眼前的女子是洪莽源掌握着杀伐的司战之神,亦知道她是天地间的唯一的圣君。可是他却从未想过,整个洪莽源六分天下,四君执掌的局面里,竟然都是仰仗着她一人守护。 “你何时绘了这些阵法图?” “少时清修,百无聊赖时所绘。后来母神说我是天定的战神,需要担些责任,有些作为。我一时不知何为责任,也不知如何作为,便将这些阵法图稿拿来敷衍母神,却不料母神很是满意。也或许是凌迦他们几个更是疲懒不济,将这些图稿当了宝贝,就这般分了去。只是后来清闲下来的这些年,战事少了。除 分卷阅读83 了阿姐一心潜修佛道双法,在术法列阵上少有造化。凌迦和你祖父,可都是下了真功夫。七海和八荒的那几门阵法,若不知其中法门,便只得以凤来琴结着后土幻音这样等级的术法强攻,方可破去。” “凌迦神君化出如此厉害的阵法,倒是意料之中。祖父嘛,其实我一只觉得八荒在天下六分中,是最不济的,战力也是最低的,怎么竟能得您如此高的评价?” “傻瓜!”御遥笑道,“你爷爷可是不到一万岁便封君的,是我四人中最年轻的君主。若不是他九尾反噬劫历了个情劫,数万年不得圆满,连带着后来的君主三劫都延后了无数年,只怕如今成圣的便是他了。” “祖父历了情劫?可是他和祖母一着相敬如宾,并不曾……”桑泽突然想起青丘那合欢殿中的各式雕像,“那些石像,并不是祖母的模样,仿佛在哪里见过……甚是熟悉!” “你祖父当年爱上了一个凡人,你的确见过的。” “难道是——阎罗殿中已经被五雷轰顶的明昙夫人。”桑泽惊得说不出话来! 御遥自是无所在意,只道:“所以你的九尾反噬劫,一定要历的圆满,万不可步了你祖父的后尘。” “我若历过九尾反噬劫,是否便彻底寿与天齐了?” “那是自然!” “可是我并不想寿与天齐。” “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因为您,您曾寿与天齐,曾可羽化来去。我才那么努力地修炼术法,想要配的起你。便是配不起你,有着这长久无终的岁月,我也可以看着您,守着您。可是您呢,您现在这个样子,他日您是要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还是要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我……桑泽,你一定要历过九尾反噬劫,这样有一天你才有可能救我回来。便是为了这渺茫的希望,你也是愿意的,是不是?你若不历此劫,或者历不过去,也许就先我而去了,那是你便舍得留我一人了?” “那时,或许离合也醒了,你不会孤单的。” “桑泽!”御遥厉声道,因两人皆在阵中,本是提着真气防御,如今御遥一动怒,急火攻心便散了思绪,一口吐血直喷出来出来。 “阿御!”桑泽一手急急揽过已经要跌下去的御遥,一手挥散开去撤了阵法。 “你若不听话,此刻便离开巫山,我会让你永远都见不到我。” “阿御!”桑泽看着怀中喘息急促的女子,替她抹去唇边鲜血,“我听话,你放心!” “这就对了,知我如今身子不好,就不要再惹我动怒了。”御遥叹了口气:“话说回来,如今女丑一族倒也敢借势而上了,怕是有了什么你我不知的能耐,唬不住他们了。“血河断星阵”不用也罢,休要浪费时间,记得早些回来!” “你说什么?”桑泽呆在原地。 “我说,早些回来。我在等你。” 巫山脚下,晨间清风徐来,扬起两人衣袂。她看着面前眉目如画的少年,眼里是看见长久不变的温柔。她心下明了,他对人多是谦逊有礼,目光总是温和。然而那一片温柔却独留给了自己,是唯一。 “你同意我去了?” “我如今这个样子,怕是离不开巫山灵气庇佑维护了。我于山间聚灵气疗伤,平复心神,你早去早归。记住,我在等你,要好好归来。” 桑泽伸出手,似要抚上御遥脸颊,却终是收了回来,郑重地向御遥磕了一个头,转身离去。 御遥明白,桑泽此举是为了让她安心,表明不会为儿女私情所扰,才在出征离别之际,向她行君臣的跪拜礼。 她看着桑泽离去的背影,伸手握着方才桑泽抬手的方向,仿若抓住了他的手,将自己的面庞贴了上去。 三日后,桑泽领着从风、火、雷、电、雨、雪、冰、霜抽调的三千精兵,夜袭杜父山。待到侏獳族发现战事,欲要还击。桑泽已经收了滴血的青铜锏化回折扇,落座于帅帐之中。 “不知此番御遥圣君,师出何名?竟要灭我侏獳一族!”侏獳族族长望着标注着“御”字的战旗,昂着头道。 桑泽看着他被五花大绑,却也不肯向他跪下,只别过头去,眼里满是不甘。遂而执扇撩起他的下巴,笑道:“洪莽源种族林立,如何今日只征伐你,自然师出有名。本座且问你,你处在这杜父山上,怎么就和天上的鸠鸟族,湖底的女丑族搭上了。你们本就是战中败族,昔年御遥圣君容你们在自家底盘上修炼研习,但不得种族间相通私搭,如何你们就连成了一片?其心何意?” “你?你不是五镜掌镜司,也不是八门主神。”侏獳族族长自听到桑泽声音,便瞬间转过头来,看着帐中的八门将士,满脸诧异道:“你是何人,怎能驱动八门仙人,还挂着御遥圣君的帅旗?” “桑泽!” “巫山的守护神?”侏獳族之主不可置信道:“你,你竟不挂自己的战旗,竟是以了司战之神之名!” “所以,你该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欲 分卷阅读84 加之罪何患无辞!谁能证明我违背谕令,勾结鸠鸟族和女丑族?”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尔等各族皆在巫山监视下,其心之所想现于巫山石壁上。便是在洪莽源分布图上,你们那为自己暗地里戳下去的棋子,因着术法还算上层,已然连成一片。圣上早已看的一清二楚!”桑泽收回扇子,冷笑道:“尔等只顾安插高手往来勾结,却聪明反被聪明误!” 侏獳族的族长见桑泽三言两语拆穿了他们的图谋,即知多说无异,便索性撕破了脸皮,道:“两军交战,自是双方对垒,阵前叫阵。如此偷袭,你也不怕损了御遥圣君的名声。” “两军对垒,阵前叫阵?”桑泽将扇子点在眉间,“本座行军经验尚浅,却也晓得“兵贵神速”的道理。你这三族海天陆地的连成一片,若不是今日我先破了你这可贯通天上水底的一族,占了地势,将鸠鸟族和女丑族将隔开来,只怕鹿死谁手都未可知呢!” “年轻人,别得意。既知我三族已经结成同盟,那么此刻你拉响战事已有半夜时间,女丑和鸠鸟两族,已然得了消息。待他两族一同过来,我们便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桑泽摇着折扇,踏上正座,淡淡道:“你怎不看看,这大帐之中,徒有八门精英,却不见八门主神!” 侏獳族之主对着一张张脸庞扫视过去,面色逐渐灰败。 “猜到了是不是?的确,八门主神分了两拨正在围阻两族的路上。你等不到了!” 话毕抬手下了杀令,侏獳族族长尚未反应便已葬命刀剑之下。桑泽于他魂魄中抽出最后的神识,识破了三族暗通的密语。执扇走出帐外,望着被俘的侏獳全族,闭了闭眼,终是一样的杀令,让他们随了自己族长而去。 族中有声音挣扎谩骂,“尔等偷袭至此 ,有违天道!吾等已放下武器,杀降不详,你必遭天谴!” “殿下!”漠鼓盘在一旁,唤了桑泽一声。 桑泽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不消片刻,整个侏獳族已被屠尽。战场上,自是血流不尽,桑泽也只是淡淡道:“昔年阿御已经饶过他们一次,却如此不知惜恩,便再无第二次放过的道理。” 他抬眼望着乌云滚滚的苍天,那里战事已经燃起,风雷二门和鸠鸟族正在厮杀。他缓缓摇着扇子,冷冷道:“天道又如何,本座只尊阿御不尊道!” 作者有话要说:  1、本章重点:说在台词中的明昙。 2、写行军阵法真的是要了我的命! 3、小狐狸的座右铭上线:天道又如何,本座只尊阿御不尊道! ☆、九尾反噬1 桑泽夜袭侏獳族,不过半夜功夫便占了杜父山,屠尽侏獳全族后,借用术法将手下兵将化成侏獳一族的模样,守在杜父山上。 而外界部分族落虽也知晓此处出了战事,却因着时间短促,愣是没弄明白,来者何人。只当种族间征伐抢地,待天稍明,各族派来的眼线看着杜父山上一切如常,侏獳族往来无恙,只当是来犯者已被灭,任谁也不曾真正在意。 此行虽抽调了八门精英,但因着八门主神一半都在当值,不在门中。所以真正调遣的只有风火雷电四门,如今派了风火二门与鸠鸟族交上了手,他便稍稍定下心来。 女丑一族,由女蔑、女祭两姐妹执掌,法力不高却是洪莽源诸神化世以来,唯一可以任意往返人间,操控凡人修炼,增长寿命的一族。 本来六分天下后,御遥便想着好不容易创世造人,虽然人有善恶,却也轮不到小小女丑一族随意操控,便出兵征讨。 当日领兵的是钟寐,得“灭族”指令。 到底还是衡殊佛心仁意,拦了一拦,要其承诺不碰凡人,不问人间事,便为其求一求司战之神。 女蔑、女祭二人只道:“神创世造人,人亦分善恶。天道化众神,给了吾等这般习性,自然有天道之理。”话虽这么说着,到底心中惧怕御遥,便许诺从此只操控作恶之人修炼,算是遵了人间善恶。 如此御遥也不愿拂了衡殊的面子,便算放过了女丑一族,只许他们阖族在墓绝湖底清修。只是如今女丑一族到底违了当日誓言,看着御遥昏睡数千年,一颗心便又动起了凡人的念头。 该族两个姐妹,极善洞察与控制人心,又是极难轻信他人的性子。 杜父山夜半受袭,战火烧了半夜,她们便启动了原本安插其中的棋子,刺探消息。 消息回报,是御遥圣君坐下八门之中雷电二门领了谕令偷袭,因着只是小股部队,不稍半夜,已被打退。只是侏獳一族得了鸠鸟族的求救书信,此番由着探子一同带回,寻问女祭女蔑两人意见,是否出兵相助。姐妹俩看着两副一模一样的求救信,一时陷入沉思。 妹妹女祭认为御遥圣君从不随意出征,一出手大半都是灭族的指令,如此小规模偷袭,显然不是其风格。是故担心有诈,不易出手相救。 其姐女蔑则觉得,既然和侏獳、鸠鸟两族答成了 分卷阅读85 协议,便是唇亡齿寒的利益,若是见死不救,他日且不说立足洪莽源,只怕会被各族孤立。 两人如此斟酌反复,鸠鸟族已经数日高挂免战牌,死守在苍茫天涯边。 到底姐妹看着一封封鸠鸟族传递来了书信,亦看着侏獳族一队队士兵赶往苍茫天涯,二人终于达成一致,首要确定侏獳族无恙,方可实行援救之策。 虽然探子回禀真切,但两人终究觉得蹊跷。于是,女祭出了墓绝湖,化作一介侏獳族人上了杜父山。 杜父山上,桑泽坐镇帐中,看着雷神传回的消息,执着扇子道:“等了近一个月,总算是将女祭给哄出来了!她要再不出来,风火两位主神怕是磨刀霍霍,,等不及本座的指令了。” “殿下何必这般苦等,我们完全可以直入墓绝湖地,扫平女丑一族。”漠鼓摆着尾巴道。 桑泽收了扇子,敲了敲漠鼓脑袋,“你有所不知,出征时,阿御再三告诫不可缠上人间事。女丑族操控凡人修炼,焉知她墓绝湖地藏着多少人间俗子。若贸然挺进,逼急了她们,杀着凡人便不好了。她们借凡人修炼是一回事,杀人便是另一回事了。” 漠鼓点点头:“也是,届时那些凡人虽不是被吾等杀害,却因吾等而死,委实造孽。可如今只有女祭一人前来,还有女蔑守在湖底,如何是好?” “能出来一个,便会有第二个!”桑泽笑道,挥手间巩固了变化的气泽,敛尽一切神泽仙气,化成侏獳族之主的模样。 待女祭踏入杜父山,山上自是一切安好的样子,只是山巅之上,侏獳族已经立了营帐无数,俨然一副战争一触即发的模样。 女祭前来,不过亲眼看一看虚实,如今见的杜父山一切无恙。只是帅帐之中的侏獳族族长待她却不善友好,板着一张脸道:“本座以为足下姐妹二人已经放弃了与我和鸠鸟族的盟约,我部如今已经先后援兵两万上苍茫天涯,虽不能胜了那神族的风火二神,到底也帮着鸠鸟族与之形成了胶着之态。想来你也刺探到了,昨日风火两门向鸠鸟族现了战书,三日后将会发起最后的总攻。届时我部自当倾巢而出,与鸠鸟族同仇敌忾。你女丑一族若是还愿看在昔日盟约的份上,帮上一帮,吾等自然感激不尽。若想的此刻抽身,降服于御遥圣君,本座自然也无话可说。” 女祭拱手自谦道:“我女丑一族,法力低微,向来胆小慎微惯了,若有不当之处,还望海涵。但盟约犹在,自然没有隔岸观火之理。此刻我便回墓绝湖,通知阿姐,三日后,苍茫天涯见。” 帅帐之中的一族族长,看着远去的女子,彻底消失在杜父山下,终于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转瞬间化出白衣折扇,点兵诸将,下达了三日后的作战指令。 散花殿中,御遥收起水镜,眼中亦是一片盈盈笑意。 只是此时,衡殊却上了巫山,一脸严肃之态看着她。 “阿姐来了?”御遥略过她的脸色,只当不知。 “我来带你回梵镜修养,你需要即刻睡去,缓解衰竭。” “阿姐既这么说,想是知晓了一切?” “是凌迦来我处告知了我,要我劝你!我起初还不信,细细想来那日我来巫山试你修为,你是用流桑花之气迷惑了我,对不对?” “阿姐你看,我修为确然已不如当年强劲,却仍旧可以将您哄过去,便说明洪莽源中我依旧难逢敌手。当日,我便与您说了,再不济,但凡我还能操伏流拂凤来琴,洪莽源便出不了乱子。” “我说的是你的修为吗?我是说你的命!”衡殊执起御遥的双手,看着她愈发青白的肤色,搭上脉象感知已是时缓时急,体内真气更是肆意冲撞。“你还能这般安泰自然地与我站着说话,是日日吃了多少苦头调息平伏的?随我回梵镜吧,歇一歇!” “少时修琴,炼化后土幻音,历劫征战,有什么苦是没经历的。忍一忍便过去了。”御遥笑着抽回双手。“巫山之上灵力充沛,亦只能保我一时安好。阿姐如何认为,梵镜中会有比我自小生长的地方更适合我疗伤的可能!” “梵镜中能让你睡得安稳,能让你封了心,冻了情。” “阿姐,我醒后不久,曾去了一趟冥府,见了明昙。本想让她收回诅咒,送她入轮回。可她拒绝了。她说入了轮回便会忘记心爱之人,而无论爱恨,都是她的情,是她白驹过隙的生命里唯一的色彩。我们神仙,纵然一生不会如白驹过隙般短暂,但于情爱之上,却真真比不上凡人。我活了二十三万年,大半生都在修琴问道,带兵打仗。未动情之前,觉得也是酣畅淋漓的人生。可是直到难得的动了情,方觉人生也可以这般珍贵有意义。纵然无法再寿与天齐,亦无法羽化来去,心中却也是欢喜的。” “你既觉得此刻人生有了意义,是珍贵的。便是应该好好爱惜,怎能如此任性?你派桑泽去征伐那三族,固然是因为他们有错,可是急在这一时吗?如何又非要他去不可?放着五镜掌镜司,你不过是在为他造劫,对不对?”衡殊忍着泪水,“那日我便说他九尾化赤并不圆满,果然……私降天劫,你这个 分卷阅读86 样子,如何担的起天谴!待他历劫归来之时,必是你遭天谴之日!”衡殊越说越激动 ,最后道:“我已派柔姬去替了他,定不会让他历的此劫!” 阿御眉目淡然地看着衡殊,“没有我的谕令,亦没有祭琴传召,五镜掌镜司是出不了镜体领兵作战的。您大可现在回去看看,被你带出梵镜的柔姬,已经被镜外凤来琴牵音引回去了。当年母神将五镜分封与我时,我便在镜体之外凝了琴音牵制掌镜之人。” “阿御!”衡殊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阿姐!桑泽此劫非历不可!”话毕,化出水镜,望着水镜中硝烟四起的战场,御遥向衡殊说明了一切。 苍茫天涯处,决战进入白日化。 风火二神配合默契,火神祭了焰摇幡,风神化出混天链,火随风曳,风随火势,一时间鸠鸟族五千先锋被化为灰烬。 因着桑泽的军令,二者俨然是开了杀戒,决战不过一日,鸠鸟族十万鸟灵已经死伤过半。幸亏侏獳族一万援军的到来,牵制了风火二神,一时间两军陷入僵局。 入夜,漠鼓又带着先前的三千精兵上了苍茫天涯,鸠鸟族颓势已现,只苦苦守着,望女丑族能伸出援手。以亡百保一的方式,送了数人出去求救。而能摆脱追杀,真正到达墓绝湖第上书信的,不过两人。 与此此同时,亦收到侏獳族族长递来的同行出战的盟书。至此,女蔑、女祭两位族长方才真正信了此间局面,双双跃出湖底,带军支援。 距离墓绝湖不过数里,侏獳族族长一身戎装,正在相候。三人拱手相拜,女蔑恭敬道:“是吾等来晚了,实乃多年为上战场,事事琐碎,还望族长见谅。” “小心使得万年船!”侏獳族族长凑近两人身畔,于掌中化出盟约密语。女蔑与女祭相视一眼,亦然反掌于上,三人掌中密语掌纹连城一片,只空缺鸠鸟族的那部分,遂三人彼此彻底信任了对方,同往苍茫天涯处赶去。 侏獳族族长行在两人身后,嘴角有飞扬的笑意,眉眼间亦是一片从容自信。只听“嗖”的一声信号,女蔑、女祭二人匆忙回头,却见的哪里有什么侏獳族族长,骑与战马之上的,是一个白衣箭袖的少年,手中执着一把折扇,正懒懒地摇着。四下里,原本的侏獳族数万军对化出本来模样,竟不过是脚下百草,树上落叶。 “你是何人?”女戒怒道。 “当日本座擒了侏獳族族长时,他与你问了同样的问题!”少年化出帅旗,旗帜上“御”字赫然在上。 “巫山守护神!”女蔑眼中凝上一丝惊恐,“你不挂自己的战旗,却只标御遥圣君的帅旗。御遥圣君竟、竟能让你代替她!到底御遥圣君是容不下我们了!” “阿姐,事已至此,他不过孤身一人,我们纵然法力比不过他,到还有这数万兵甲。双拳难敌四手,我们且看看到底谁能笑道最后!” “孤身一人?桑泽执扇直劈对面两人,“你们且回头看看!” 女祭、女蔑两人偏头避开扇子,却已被扇中灵力划破脸颊,割段发丝,于是急急避入大军之中,回头观望。 只见雷神和电神带着铮铮铁蹄直奔而来,一时间女祭、女蔑两人苍白了面色。却也不过片刻,两人脸上恢复了平静。 隔着三军,对着桑泽施施然道:“我当是伏了万千灵兵围困吾等,竟不过区区一千兵甲。守护神也太看不起我姐妹了,好歹我部今日三万将士在此,不信还赢不了你。” “殿下!”雷神跪在地上,“吾等按您指令埋伏在墓绝湖周围月余,今日接到信号而来,却不料此一路被万千人魂挡住去路。恶之魂吾等尚可以灵力化去,可是中间亦有无数良善之魄,只能逼退不能化去,如此被缠上了。只有我和电神及这修为尚好的一千兵甲闯了出来。其他还在苦战中!” 女祭笑着开了口:“桑泽殿下,不妨告诉你,自出墓绝湖,这一路我便撒了炼化的凡人魂魄,自然起初我也是真的信了你。是故此举只为若是战败,能有条退路,不想却成了阻拦您军队的利器。”说话间挥手示意部下杀上去。 桑泽看着西边天际苍茫天涯处,鸠鸟一族因迟迟不见援兵,个个报了必死的信念,所谓哀兵可胜,到底有仗着三倍之多的兵力,竟慢慢扳回了局势。“雷电二神听令,率兵去苍茫天涯增援风火二部。” “殿下,我们都去了苍茫天涯,你一人如何敌得过这三万灵兵?” “放心本座还有曼骨草可用,但苍茫天无草木生长,曼骨草控制不到!接军令!”桑泽掷出令牌,飞身跃入万千敌军中。 ☆、九尾反噬2 曼骨草受诏前来,却因先前已化了周遭万千草木为灵兵,送上苍茫天涯作战。一时间草木尚未重新生长出来,只得得唤出根须作战,到底不如枝叶通灵便利。加之曼骨草一族本身人迹凋零甚少,如此一来,双方敌众我寡分明。 女蔑、女祭避在万军中央,知道虽眼下局势稍好,但若等的风火雷电四门灭了鸠鸟族,回转身来,便是插翅难逃 分卷阅读87 。又或者对方援军挣脱纠缠过来,亦是万分不利。 于是下令三军平分两处,一处留下保护自己,一处全拥而上,只求快刀斩乱麻,早早灭了那个看似温和无害、实乃铁血霹雳的白衣少年。 然而真正快刀斩乱麻的还是这个少年。想着“擒贼先擒王”,如此缠斗下去早晚力竭于此。于是挥手间一柄折扇往来周璇,紧紧护在他身侧,磅礴的灵力在掌心释放开来,顷刻间在正前方无数灵兵化为齑粉,劈开一条血路,如此折扇受他牵引直刺女蔑、女祭而去。 此二人从来同进同出,此番桑泽袭来,二人自是连成一脉。 两人共执一柄法器,乃玄墨双尖刃。便是中间一根三丈长的垂珠雪链,雪链两头各锁一柄弯头匕首。 眼见桑泽折扇携带着灵力直劈而来,两人祭出法器,女蔑在距离匕首三尺处拨珠轻弹,弯头匕首受到指引,不偏不倚迎上扇柄,两者相撞,一瞬间钉死在虚空中。 女祭趁机退后,拨动另一头三尺处的珠子,剩下的一把匕首便直直袭向桑泽。 桑泽拍掌迎上,却蓦然觉得灵力骤然减退,只得顺势扯过数个灵兵踢上去,弯头匕首又快又利,划破自己兵甲喉咙。桑泽亦召回了折扇,一路扇飞灵兵无数,待落到手中,已化作一柄青铜锏。 桑泽跃出敌军之中,开启“洪婴微尘阵”,引了一半曼骨草入阵列队,将女丑一族困在其中。 一时间墓绝湖畔风风声飒飒,血雨腥腥。 阵外,曼骨草始祖疑惑道:“殿下可还会其他杀阵,这“洪婴微尘阵”只能围之,困之,到底不能一举歼灭来了他们。” 桑泽看着掌中忽明忽灭的白光红蕊,眉心一跳:“我的灵力在下降,开不了杀阵!” 曼骨草始祖终究比御遥还长两千多岁,自是识的此中原委,亦忧虑道:“殿下,您这是要九尾反噬了?” “无妨,一时半会我的灵力还不会全部消退。你带领剩余曼骨草去支援雷、电两门的下属,他们被万千人魂缠上了,你们可用体香惑之,救出其他将士来增援我。” “殿下,我们都走了,你一人如何对抗阵外残余的万余兵甲。” “这“洪婴微尘阵”需入两千灵兵方可真正开启最大威力。少于此等人数,多少都是一样的。你们身来奇香,可灭人间魂魄之气的阻扰,立刻赶去。我还有焦鹤琴,亦能开启一成后土幻音。快去吧,我的生死便在你手中了。” 曼骨草始祖无奈领命而去,桑泽挑开指尖血,滴于青铜锏上,反手掷出,落地指出一片赤色霞光。刹那间奔拥喊杀来的女丑灵兵被击退数丈之外。趁着这个距离,桑泽化出焦鹤琴,凝了术法于弦上弹调。 因还要看顾“洪婴微尘阵”,他腾出那只滴着指尖血的手,随着阵中攻势变化,亦拍掌送入层层真气,五指翻动传令阵中曼骨草变化各式阵形。一手操伏焦鹤琴,波音阵阵推出,一轮轮涌上的灵兵一个个或化为烟雾,或化为灰烬,或扬作尘土。 阵中女蔑、女祭二人本看着桑泽开启“洪婴微尘阵”,心下诧异,其年纪轻轻,竟能摆出上古阵法。又见他奏琴退兵,眉间一股肃杀威严之色,一时心下颤栗,仿佛看见了当然御遥征战沙场,操伏流拂凤来琴举手见灭掉一个个族落的样子。 但到底姐妹二人化世数万年,也算经过风浪,不过半日,虽然无法从阵中挣脱出来,心里却镇定了许多。 因为她们也发现,那个本来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的少年,已然力不从心。阵中灵力正在慢慢减退,曼骨草已经有三分之一毙命于手下。就连焦鹤琴音也不如最初浑厚凌厉,阵外那剩余的六千多灵兵按百人为一组,以车轮战之势轮番攻击,如今已距少年不过数米的距离。 突然间,中路的曼骨草被女祭带人破开,一柄弯头匕首乘势划破桑泽控阵的臂膀。 桑泽只觉体内灵力骤降,整个阵法出现湮灭之像。 女蔑扬起嘴角,拨珠弹指,刚刚划过桑泽的那把匕首瞬间转头,直从桑泽后肩插入。 桑泽终于没忍住喉间血腥,焦鹤琴弦上一片鲜红。他聚起最后残留的灵力,一掌拍在琴身上,只听“铮铮”弦断之声,以他为中心,激起烟尘迷雾,墓绝湖上更是翻起激流狂澜。他祭出九尾,一跃而起,围困上来的灵兵以及正要冲锋上来的后续兵甲,接被他震飞去出,落地时已然没有气息。如此一击,捅入他后肩的匕首亦被弹射出去,反向划向执匕之人。女蔑、女祭二人亦被他灵力震伤,又被随着而来自己的法器刺的鲜血淋漓。 阵破琴毁之际,桑泽九条红色尾巴骤然退成白色,直至消失。唯有一袭浸血白色身影飘落下莱,好似雪中寒梅,凌冽彻骨。 他仰面躺在战场之上,天尽头鸠鸟族的最后一面旗帜斩落下去,风火雷电四门的战旗已经在苍茫天涯处高挂飘扬,曼谷草始祖带着从万千人魂中解救出来的灵兵也出现在了眼前…… 闭上眼的那一刻,流拂凤来琴音在耳畔响起,他恍惚中看见那个披散着一头如瀑长发的紫衣神女,站在巫山之上,送 分卷阅读88 他出征。 朝霞洒在她发梢,流桑花瓣落在她肩上,她伸出双手,帮他理正衣襟,持着温暖的声音道:“记住,我在等你,要好好归来。” 墓绝湖上,因已经灭了鸠鸟族的风火雷电四门回转身来加入作战中,不过两个时辰,连着守在湖底的最后五万灵兵,女丑一族被倾数灭尽。却也是在这短短两个时辰在,漠鼓游遍战场数次,最后饮尽墓绝湖水,愣是没有找到自己的主人。 那个白衣少年,仿佛突然间消失于天地里。 四门主神仔仔细细地打扫完战场,曼谷草一族里里外外查了个透彻,看着捡回来的青铜剑化成一把素面无华的折扇,只是扇面已毁,扇骨皆折;一把焦鹤琴更是弦断身碎。彼此只得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说出一句话。 漠鼓仰天长嘶,卷起琴扇,直奔巫山。 巫山之上,衡殊拍案起身:“阿御,你怎可以八荒众生性命为赌注?若一切如你所料,躲在黑夜里的人真在此时动手,那么八荒注定在劫难逃。届时若让桑泽知道一切皆因你而起,以他年少未经世事的赤子之心,必然与你反目。你别忘了,他虽呆在巫山近三万年,但到底出生八荒,身上流着九尾天狐一族的血,而非你凤凰之心的神脉。” “阿姐,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我,凌迦,姑逢,便是那魔族始祖隋棠,但凡君临天下者,哪个不是踏着累累白骨而来!桑泽出生八荒,是八荒的子孙,亦是八荒未来的君主。可是他也不仅仅是八荒的君主,更是洪莽源下一代司战之神!” “你说什么?”衡殊被怔在原地。 “当年桑泽三千岁,来到巫山,四下漂移的俊坛渊堪堪定住,府门大开,我便知道神谕选中的司战之神出现了!” “这、这怎么可能?三万年前,你无伤无痛,问鼎术法巅峰,甚至可以羽化来去,如何神谕就会选出下一代战神?”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世间万物从来都是物极必反。且看桑泽来巫山的三万年,他一天天长大,我却在一日日衰竭。” “难怪,我说起初的两千年,为何你要他每百年去五镜受训,便是喜爱这后生晚辈,也仿佛偏爱了些。原是在锤炼他!” “我并非偏爱他,也非真心锤炼他!起初的两千年里,我动过杀心,想着洪莽源只能有一位战神,若是趁他尚未成气候时杀了他,神谕也奈何不了我。可是也不知为何,却始终下不了手。于是每次他去五镜受训,我都心情复杂。一来期待着五镜掌镜司错手杀了他,却又担心会错手杀了他。现在想来,估摸从那时起,我好像便动了情。每次看他一身伤痕回来,心中便跟着疼起来。阿姐,我那时已经二十万岁了,虽见惯风月,却没有人告诉我情滋味,亦没有历过□□,后来是离合告诉我的,我便和他结了百年只好。” “阿御!桑泽他知道吗?知道自己是下一代司战之神吗?” “自然不知!洪莽源诸神各司其职,在位者只此一位,若有第二者出现,必定是取代者,预示上代之神即将羽化。若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怎肯受我多年庇护!” “可如今,神族有心不定者,暗里反叛,你以整个八荒为棋布下棋局,届时桑泽多半与你反目。” “非我执意要以八荒为饵,实乃近来诸事均出自八荒。到底,当年一步错,步步皆错。”御遥目光苍茫淡薄:“八荒出了桑泽这个未来的司战之神,是八荒之幸,亦是八荒之命!阿姐,洪莽源尚未彻底安定,乱世之中,无人不辜!而我能做的,就是在有限的时间里,为他铺路,扫平障碍。我征伐一生,也不在乎多战一次。征若结束,便由他来守。” 衡殊已然泪流,看着面前的同胞手足,“阿御!” “阿姐,你要做的,就是帮我守着桑泽。御遥看着水镜中操伏着焦鹤琴的白衣少年,琴声已然虚浮空洞。“他的九尾反噬劫已落下,届时沙场归来,必然虚弱不堪,还望您替他护法。我未回巫山前,绝不许他下巫山!” “好!”衡殊额首,两厢凝视中,青丘急报传来。 御遥看着手中信笺,笑道:“对方已经执棋入局,我该走了!” 而当漠鼓游回到巫山时,不见御遥,只见衡殊。衡殊却只见桑泽琴扇,不见其人,心头猛然一颤,道:“桑泽人呢!” 漠鼓盘在下首,如实相告。 衡殊只道:“不好!快随本君去青丘。半日前,青丘传来急报,说是蓝素叛出月牙殿。彼时桑泽灵力衰退,齐族上下承君位者皆随他灵力倒退,怕是无人能敌蓝素。” 说罢,于手中化出玲珑金铃镯,只是才踏出一步便停了下来,看着只见晃动,不闻其声的镯上铃铛,神色黯然道:“本君竟忘了,为净化安抚红尘梦魇,上月本君投了金铃于人间,如今无法开启玲珑金铃镯。” 浴月稍稍镇定,“纵然圣有伤在身,区区一个蓝素,怕还不是圣上对手吧。” “若是蓝素一人,青丘怎会派出急报!且传信来的信物是蓝田白玉箭。这是蓝素长子碧清之物。若非蓝素所犯之罪不可饶恕,自己亲子 分卷阅读89 怎会如此大义灭亲?” “那怎么办?”漠鼓急切道:“不若请凌迦神君前来帮忙吧!” 衡殊叹气道:“半年多前盐阳海的守护神青池灰飞烟灭了,欧丝之野的守护神朱颜亦心绪抽动厉害,凌迦近日正两处施法调伏,根本分不开身。” “这如何是好!”漠鼓急得不行,“如今殿下又凭空消失了。不若我去青丘,总也能帮上一帮。” “不行!”衡殊断然拒绝,“你心智未开,不善形容,见到阿御必是如实相告桑之事,届时定然扰她心神!” “我不说便是!” 衡殊看了漠鼓一眼,漠鼓垂下头,的确他从不说谎,经不住御遥的盘问。 “你回俊坛渊守着。” “回俊坛渊?” “阿御睡了这些年,不知俊坛渊中有什么。难道你日日守在俊坛渊,也不知渊底之下养着什么?当年桑泽于婴梁谷对战魔族六君,若不是求本君设法压了下来,只怕他早已扬名洪莽源了。 漠鼓垂下头,回了俊坛渊。 “君上,那眼下圣上那边该如何是好?”浴月焦虑道。 “阿御临走前,已经传召朔冰、钟寐前去,如今只求桑泽消失一事与此次青丘战事无关。” 衡殊抬眼望着殿外天空,浮云流散,乌云乍现,一道道闪电由远及近,俨然一副山雨欲来之象。心下更是明了,怎么可能无关,桑泽九尾反噬,失了修为才引得青丘君主一脉灵力皆散。那只隐在暗渊深处的手,能知道九尾狐族一脉如此秘辛,想来定时亲近之人,而等待这一刻,已然是等待已久。 此举到底是对八荒狐族,还是针对阿御,亦或者……猛然间衡殊脑海中掠过一个名字:明昙! 唯有明昙,才能同时扯上姑逢和御遥两个,亦有如此执念! 可是,明明数月之前,明昙已在冥府阎罗殿内被霹散魂,还有涂山的蓝素,仅仅是因为报灭族之仇吗?亦或者只是一颗棋子?而阿御,之所以还能稳操胜券,无外乎是桑泽无恙,如今桑泽下落不明,此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此百转千回阿想着,万里之外的八荒,战火已成燎原之势。 ☆、九幽河之战1 从巫山一路至八荒,御遥御琴而行,不过一日便到了青丘。 隔着九幽河,蓝素看见那个横琴奏曲的紫袍圣君,不过一曲后土幻音中的“关河梦断”便击退了九幽河中的“白骨生花兽”时,脸色一分白过一分。 “御遥圣君,她不是伤重在身吗?如何来得这般快。”蓝素对着身边的何夕道:“她奏的曲音我还是时的几分,不过两三分力,便退了这河水幻化的“白骨生花兽”,哪里是受伤的样子!” “这御遥圣君术法之高,本就深不可测,且她自化世便是流拂凤来琴的主人,只要她还能操伏战琴,怕是天下无人能敌。” “无人能敌?”蓝素眉间狠厉之色尽现,双手结出印珈送入河中,只见刚被御遥击退抚平的河面,重新沸腾翻涌起来,此时河中乍现“千鬼催魂兽”,于此同时莫岁接过蓝素令牌,领着五千灵兵沿河冲杀过来。 城楼下,碧清带领将士迎战。只见拉弓射箭的手有轻微的抖动,而看着对面毫无表情,只顾拈诀结珈催动术法的蓝衣女子,碧清终于一跃而起。根根贯穿着灵力的蓝田箭强有力的射出去,但凡扫过之处一片焰火,以箭心落地处方圆十数米之内的敌军,皆化为灰烬。 遗玉亦随在军中,一支发中簪在手中霍然变大数倍,与兵相接如匕首至入对方喉间肚腹,远程攻击又可散成无数“绝情钉”,但因身体乏力而发挥不了最大威力,不多时被一个灵兵后背袭来,猛跌在地。 “玉儿——”碧清隔着千军万马看着一袭鹅黄身影飘落下去,一时散了心神,想要跃过去接住,却被疯狂杀将而来的灵兵挡住去路。 遗玉失了发中簪,散了一头青丝,已然没有半点还手之力,数个灵兵举着刀剑刺来,她抬眼望向正发了疯一般砍杀敌军要越过来的碧清,想起当年范林口的初相遇。 “玉儿——” 千钧一发之际,御遥挥出袖中金丝弦,击碎遗玉周身灵兵,顺势将她拉上城楼。 “多谢!”碧清在万军之中转身望见,心中松开了口气。 然而莫岁一柄象牙弯刀俨然劈下,碧清心神已经散,蓝天白玉弓箭自是远程攻击的利器,只是如今短兵相接却难有威力。 他举弓抵挡,与莫岁的弯刀撞击出一阵碎裂之声。 “碧清殿下!”到底莫岁念他是蓝素亲子,不敢痛下杀手,却不料身后蓝素拍掌而来,浑厚凌厉的掌风牵引他直劈下去。 “碧清——”城楼上,遗玉惊呼!“圣上,求求你,救救碧清,求求你!” 御遥奏完后土幻音第五层“抽刀断水”的最后一个音符,击退“千鬼催魂兽”,复了九幽河平静。遂飞身下城,隔空震碎象牙弯刀和其主人,拎起碧清跃上城楼。 不料,便是如此间隙间,对岸的蓝素已 分卷阅读90 经再次接珈召唤出河中怨灵,化成一只“灵蝶咒怨兽”。 “倒不知蓝狐一脉竟有如此高手!”御遥看了一眼碧清,没再奏琴,而是在十指间化出金丝弦,一手迎上水中幻兽,一手五指往来交错,将五缕金丝弦织成一张金丝网,投向河对岸的蓝素。 一时间,金丝弦缠上水兽,御遥灵力直入,与其僵持不下。 而河对岸,金光大盛,一张金丝网覆压下来。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对面蓝衣的女子,被金丝弦逼出原形。在金丝网完全笼罩下来的瞬间,九尾狐被一个黑影强拉出去,消失在九幽河上! 因施法之人散了灵力,“灵蝶咒怨兽”亦在五弦中散成万千黑色蝴蝶,又因暮色将近,红尘中的怨气由着蝴蝶的肆意飞舞而弥散开来。 御遥收弦入袖的那一刻,嘴角划出一抹鲜血。 “圣上!”碧清和遗玉急急过来扶住她。 “我无妨!”御遥挥手示意他们不必上前,“只是这万千黑蝶的红尘怨气,需得立刻净化化!” 她本想弹琴拨弦的瞬间,朔冰、钟寐恰好到来。 “圣上,吾等来迟,还望圣上恕罪!”两人单膝跪在城楼之下。 “起来!来的正是时候,去收了这些黑蝶,敛尽红尘浊气!净化干净后,轮值守在城楼上,若有敌军来犯,可直接调兵行事!” “是!”两人一个化出赤炼鞭,一个化出承血剑,蓝红两道光芒将飞散的黑蝶围将起来。御遥看着城外九幽河水逐渐平复,遂回了青丘大殿。 “你祖父,父君何在?” “祖父、父君失了法力,如今皆在合欢殿中闭关。” “本君去看看!你且说说蓝素……你母亲的事。” 碧清喘着气,陪着御遥边走边道:“数日前,青丘殿长年不灭的琉璃火九盏齐齐湮灭,祖父和父君皆灵力倒退,我们想着定是桑泽九尾反噬了。本来也不甚大事,却不料……却不料开府北荒的三弟四弟传来急报,说是何夕莫岁闯入月牙殿,接出了母亲。三弟四弟本一心想让母亲与父君团聚,是故只会佯装阻拦,不料母亲却……却痛下杀手。” 御遥停下脚步:“你母亲杀了你三弟四弟?她杀了自己的孩子?” 碧清红着眼,“也不知母亲为何这般癫狂,她若动手,我们为人子女的怎么可能真正还手。便是反应都来不及反应,也正是如此,西荒的五弟虽未命丧她手,却被她散了一身修为。也不知她下了什么迷药,接连挑拨的西南荒的二弟与南荒的六弟大动干戈,两处已打得血流成河。若非我与遗玉在东荒逗留,只怕她也不会放过我们!” 御遥边走边道:“你母亲嫁与你父君数万年,虽不曾听见她有什么贤德之名,倒不知内里竟如此铁腕!” “母亲常年闭关,对我们几个子女都是淡淡的,只是面上过的去。不想竟然这般薄情。记得昔年有一回无意撞见父君与母亲争吵,父君说母亲心中只有涂山一脉,无半点情爱之心。以前一直觉得父君此话太重,如今看来却半点不假。” 遗玉握紧了碧清的手,眼里皆是疼惜。 御遥亦望着碧清,问道:“北荒月牙殿中,尚住着你祖母。你母亲叛出月牙殿,你祖母呢?” “祖母作为人质,被母亲带走了。” “幽孟出了月牙殿?”御遥有些不可思议,心下暗思,涂山自汐崖被流放苍梧之野,兵甲已被收缴,便是有誓死衷心者,也不过尔尔。可是白日里光莫岁正面攻击的便有五千人数,加上这仗已打了十余日,战火烧遍八荒。蓝素到底从何处能得数万兵马?若说她布局收网只是捉了个蓝素,她自是不信的。 “圣上,到了!”碧清出声,低头拱手道:“只是殿门被反锁了,臣下法力低微,无法开启!” 御遥反掌震开玄金大门,踏入大殿,回身望见碧清和遗玉停在殿外没有进来,疑惑道:“为何不进殿?” “八荒祖训,若非谕令,狐族子孙不得入殿。” “祖训?”御遥轻笑,这姑逢的简直就是欲盖弥彰!到底没再理会,由着他们守在来了殿外。只道:“若有事禀报,用你的蓝田箭于门上四角八方一长两短鸣击即可。” 不多时,合欢殿的门自动合上,同一时间,正殿两侧的玉簪火焰齐齐亮起。 御遥看见正殿之上十八座石雕姿态不一,或娇俏嗔怒,或温柔娴静,或明朗大方,皆是女子神态。 她环顾四周,左手边的石雕,倒不尽是女子模样,细细看去,有街道,有行人,有桃花垂柳,有小桥人家,最瞩目的是一个握着一册画卷的少年,扶着一个执伞的女子,雕刻的甚是生动,应该是少年不慎撞到了那个女子。 她细细地看着,心中暗思,原来这是他们初遇的样子。 转身望向右边,已然是她熟悉的场景,女子还是那个女子,而少年虽也还是那个少年,眉宇间却多了一分神泽仙气,两者双双跪在一个神女面前,神女立在山巅之上,袖中弦丝缠在女子的脖颈间。 御遥上前,伸手抚摸 分卷阅读91 着那个神女像,深深叹了口气:“这雕刻的功夫委实不错,是有几分本君的神态。” 如此想着,转身凝神,翻掌朝向大殿中央,五指间光芒大盛,不多时,一张玄冰床从地底浮起,床榻之上躺着的正是八荒始祖姑逢。御遥将灵力推送进姑逢体内,估摸一炷香的时间,床榻上的人化成一只九尾白狐,随着灵力源源不断的输入,九尾白狐变成一只九尾红狐,转瞬化出人形。御遥收回掌力,上前扶起姑逢。 “三姐?” 姑逢虚弱道,却瞬间清醒过来,恢复平时的不恭,“你来这里做什么?” “真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御遥推开姑逢,“本君若不来,洪莽源就没有八荒了!” “你说什么,不过桑泽九尾反噬,我方才灵力倒退!什么有没有八荒的!” “若只是桑泽九尾反噬,累你这样,本君才不下巫山呢。如今本君自己的灵力都衰竭的厉害,还要这般费劲渡给你。玄秩你自己渡吧,或者等桑泽反噬劫圆满后,自然便恢复了。本君渡你的那些也撑不了多少时日。” 御遥化出水镜,继续道:“ 你给我好好看看,你昏头昏脑的这十数万年,八荒成了什么样子!” 水镜接了御遥神识,从蓝素叛出月牙殿,到残杀亲子,挑拨同室操戈,攻伐青丘,八荒战火滔天,血流成河,历历呈现在水镜中。 “你若还不信,大可去问问你的长孙碧清,他就在门外,白日里已和他母亲正面对战。亦可直接去青丘城楼上看一看,连着九幽河都被开启了。” 姑逢猛地抬起头,“九幽河被开启了,怎么可能?九幽河连着地府忘川,可渡人间恶灵,可化红尘怨气。但若施法不慎或被人恶意操控,便可反其道而行,引凡尘冤魂入神族仙界,此乃我神族大劫。我从未告诉任何人,玄秩作为如今掌事的君主,我本该告诉他。然而他资质平庸,术法尔尔,便也不曾相告。只想着待桑泽历得九尾反噬劫后,告知他,由他来掌控九幽河,算作君主之责。所以,蓝素绝不可能知晓!” “从未告诉任何人?”御遥冷冷道:“白日里蓝素拈诀召唤河中幻兽,“白骨生花兽”,“千鬼催魂兽”,“灵蝶咒怨兽”,头头皆是人间怨气所凝而成。若不是本君赶到,奏琴击退,只怕如今青丘大殿也是她军中帅帐了。你好好想想,到底告诉了谁?” 姑逢望着满殿石像,一步步走向正殿中央,依次抚摸过她们的眼角眉梢,朱唇粉颊,回头又看着那握卷执伞的男女,半晌才道:“当年,她因失了六魄,三魂入不了轮回,只得在冥府游荡,我到底忍不住思念去看她。十殿阎罗惧我神威,便睁只眼闭只眼,只当不知。但因我身上神泽仙气浑厚,冥府乃鬼魂聚集之地,我若常去只怕扰了其中秩序,便与其相约千年见一面。见面三分情,一见面便只想日日相守。一日,她与我说,既我不能常去冥府找她,便可又她来寻我。我当时自是拒绝,但种子一旦种下,便注定会发芽,我鬼使神差地告诉了她九幽河这一通道。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告诉他任何九幽河其他的事情!” “你是天真还是糊涂?”御遥厉咤,“她爱而不得,本就怨气缠身。过九幽河与你私会,焉知她不会遇上其他凡尘魂魄。良善之魂便罢了,若是死者生前有怨气,怨气纠结缠绕,此间厉害,你自己想想!而且,只怕她就算遇不到,也要想法遇到!” “不会的,明昙她是那么善良乖巧的女子!她说她早已认命,知道人神殊途,不会怨恨任何人!” “善良乖巧,我信。不会怨恨任何人么?”御遥冷笑:“你可知她因何失了六魄?她的六魄又在何处?” 姑逢定定的望着御遥,“在何处?” “当日,她被我绞杀与金丝弦上,你亦万念俱灰,心伤失了魂魄,无心后事,你只顾要抱着她尸身离去。却不知道在冥府发生了什么!” “阿悯素告诉我,明昙不愿入轮回,不得已启用蕉萃网捕她魂魄,后是你去了,才镇压住他,亦在收她时不慎击破了蕉萃网!”姑逢神色黯淡道。 “阿悯素也只敢告诉你这些!那日本君去的迟了些,加之她因受你滴血之恩,血脉中融了神族的血液,六魄到底逃出了冥府。她以六魄撞天辰命盘,又以她婆鄂国一万子民的鲜血刻下对本君的诅咒。” “她、她咒你?” “生生世世,茕茕孑立;若为情故,双双俱灭!”御遥望着姑逢,“不妨再告诉你,自本君醒来,诅咒已经开始应验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她到底要做什么!” “因为她有怨,有恨,而你优柔寡断,当断不断!本君再问你,这些年你对幽孟如何?” “自玄秩继位八荒君主位后,十五万年来,我再未见过他!” “十五万年?”御遥怒极反笑:“本君若没记错,本君是十五万年前为你们主的婚。如此说来除了新婚的那几百年,你都将她一人扔在月牙殿?明昙死后,幽孟求了本君三千年,要本君作主将她许给你,本君都不曾答应。后来是你自己来求我主婚的,你拿她 分卷阅读92 当什么,慰你情伤的一剂药?” “三姐!” “姑逢!这些年本君以为你只是情伤不能自理,却不想你错成这样!”御遥缓了语调:“幽被蓝素带走了!” 姑逢惊诧道:“幽孟是母神精气所化的十神之一,是司礼之神。蓝素如何是幽孟的对手?” “蓝素都可以与本君过招了,幽孟还算得了什么?” “不是蓝素,是他!是他!”姑逢猛然醒悟过来。“一定是他!” “你知道是谁了,是不是?本君曾捕捉到他的一缕气息,感应过他,他的身上流着神族的血!” 姑逢无力的闭上眼睛,整个人委顿下去:“我和明昙,有过一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三章,且看姑逢如何实力坑阿御。 ☆、九幽河之战2 往事如同一颗颗散落的珠子,被一根唤作命运的线串起来。 那年,姑逢不过九千岁,按着神仙的年龄来算,其实尚未成年。却是母神座下资质最好的一个孩子,已经九尾化赤大成,只需等待九尾反噬后,便得圆满。 然而九尾反噬劫虽算是历了过去,可他的人生却再未圆满过。 “当日你和明昙来巫山求本君,彼时她已经诞下了你的孩子?” “不是,那时她有孕在身。我之所以在她死后急急离去,虽也是因痛苦伤心,但更多的是为了救出她腹中已成形的孩子。后来我便封了合欢殿,你们自然以为我是难以释怀情伤,其实是我在用仙法养着那个胎,直到两百年后,方化出人形。三姐,你知道吗,那是个极可爱的孩子,像极了他的母亲,却又有九条尾巴。是我天狐一脉。” “本君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昙要那样恶毒的诅咒本君,甚至不惜拉上她婆鄂国万千子民的性命。”御遥咬着牙:“本君见过那个孩子对吗,四方君宴上你怀中的那只小狐狸,根本不是玄秩。本君记得,本君抚了他一把,他尖着牙就要咬本君。当时本君还说他小小年纪,难以亲近。如今想来,根本是带着明昙的记忆,对本君恨之入骨吧。” “三姐,对不起!” “人是本君杀的,本君自是自己担着,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本君的。你对不起的是幽孟,是玄秩,是整个八荒!当年本君劝你等上些时日,待人间百年后,凭着你的修为渡一渡她,封她个仙位既可瞒了众神,又算是了了此情,亦可时常遥望。可你偏偏说什么都要将她名正言顺地迎入青丘,如此方才惊动了整个神族仙界。”御遥叹口气道:“本君且问你,那个孩子你可是让他重回了人间? “当年我娶幽孟,不过是为了掩盖我尚未成婚便有了孩子之事。亦是我娶她的条件,她竟然想都未想就同意了。可是婚后,她以此为要挟,越要越多,先是不许我入合欢殿雕刻,又想要一个孩子,到后来甚至容不下瑜儿的存在,威胁我要去巫山告知你这一切。为堵住她的嘴,我们有了玄秩。玄秩出生的那一日,我送瑜儿回了婆鄂国。彼时婆鄂国早已灭国,我便暗中一路帮他,复了婆鄂国。他百年之后,我渡他入了洪莽源。可他说不愿再回青丘,只想做个逍遥散仙,我便随了他。” “不愿再回青丘,只想做个逍遥散仙?”御遥冷笑道,“好一个不愿再回青丘!” 两人相望之间,合欢殿大门被碧清打开。朔冰立在门外,躬身拱手道:“圣上,城外出事了,您出来看一下!” 御遥看了姑逢一眼,拂袖出了合欢殿,一行人亦尾随跟上。 青丘的景色闻名八荒,便是在整个洪莽源也是排的上号的。 如今虽经战乱,草木或被马蹄践踏,或被战火染成灰烬。但青丘之地灵气浑厚,虽比不上巫山,但复原草木荣盛,亦不是难事。 只是此刻出现在眼前的场景,却让人倒抽一口凉气,沿着九幽河,所有的草木皆是被连根拔起,根须之处竟滴滴答答流出红色汁液,俨然如鲜血一般;花叶更是裂成数片,裂口处亦是一片鲜红,仿若粉身碎骨的样子。 钟寐从城下跃上来,回禀道:“圣上,臣下方才已经试过,灵力根本无法让这些草木花叶起死回生。这绝非寻常被践踏的样子,而是被人输了意识,成了活体,如今已然死去。” 说话间,朔冰赤练鞭红光划过,他抽鞭劈开虚空,道:“圣上请看,这是臣下之前派出去探哨的灵兵送回的消息,除了北荒月牙殿,八荒但凡激战之地,皆与此处是一样的场景。” 御遥看着虚空中,草木凋零,鲜血淋漓。脑海中猛然想起月牙殿是最先爆发战争的,而半月多前,彼时桑泽正在杜父山上,虽还未历九尾反噬劫,但这一战本就是自己给他降的劫…… “姑逢,你们九尾反噬可会提前预警?” 姑逢不明所以,却仍旧如实回道:“九尾反噬自然是劫数,但毕竟不如化赤那般需得自己推算避劫,又何况凡历此劫时,承袭君位者皆会法力倒退,为防万一,自是有征兆预警的。首先是在此 分卷阅读93 二十一日前血脉相连者,如手足,亲子之间相互感应,接着便是前十日青丘正殿中琉璃盏按着反噬的尾数熄灭。此番桑泽九尾化赤,便是碧清最先感应道……” 桑泽!曼骨草!御遥瞬间想明白了一切,对着钟寐道:“立刻赶去范林,传曼骨草前来见本君。” 话音刚落,掌中化出流拂凤来琴音,只听“铮铮”两声传召之音,万里外梵镜中的柔姬和圣境中的垂越豁然睁开双眼,凝神听令。 不稍片刻,只见执着罗佛伞的银装女子,和托着白芒钟的素衫女子,皆是眉目清扬,眼中一片肃然之色,引着万千灵兵,踏上了同一个地方。 姑逢自是听得出琴音之意,“三姐,你这是何意?为何传令掌镜司攻打八荒,到底出什么事了?” “不妨告诉你,本君为找出这条鱼,用了整个八荒为饵!” “三姐,你在说什么?” “本君早知神族之内,有不平之心,只是万万没想到,是你的明瑜!”御遥站在城楼上,望着无尽的夜幕,“桑泽九尾反噬,明瑜流着你一半的血,是否也能感应到?你们二十一日前预警,蓝素叛出月牙殿时是十七日前。方才在虚空中你也看见了,北荒可没有出现草木生血之像,直到数日后西荒,南荒才和这城下一般场景,你可知原因何在?” 姑逢目不转睛地望着御遥。 “救蓝素出月牙殿的确实是涂山的何夕莫岁,可是涂山兵甲已缴,要牵动八荒,至少需要数万兵马?何来的兵马?” “曼骨草?” 姑逢意识道:“曼骨草乃天下百草之祖,可控百草。可是为何月牙殿并不是百草化身所为!” “对,因为彼时桑泽的九尾反噬劫只是预警,尚未开始。他还好好的在杜父山上与女丑鸠鸟两族作战。而其他地方的战争遂城燎原之势,实在十日前开始的。十日前!” “十日前,桑泽九尾反噬,我和玄秩退尽灵力!”姑逢晃了晃身子“是瑜儿,趁着这一刻,控制了曼骨草,一次以此作战?” 御遥冷笑道:“曼骨草早已认了桑泽做主人,此族一生只认一个主人,断不可能人他人做新主?” “你……你是说瑜儿控制了桑泽?借桑泽之手指挥曼骨草作战?” 御遥赤红了双眼,“除此之外,你还能想到更合理的解释吗?” 姑逢颤巍巍往后退了两步,亏得碧清一把扶住。“父君,你们说的瑜儿是谁?怎会感知小七九尾反噬?” 姑逢没有说话,无力地望着御遥。 御遥却只是凝眸于琴弦上,凭着和桑泽结下的印珈,感知他的方向。但因身体的衰竭和修为的骤减,她已经无法清楚感应。于是她将神识勉励集中到巫山上,朦胧间看见衡殊、看见漠鼓,看见浴月,但唯独找不到桑泽。 夜风吹拂着她常日披散的头发,扬起她腕间垂带,明明是极飘逸的神女之姿,却在她的脸上浮出一层人间才有的忧色。只听一阵“裂帛”之声,她两手撑在琴弦上,袖中十指扯住琴弦,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三姐!” “圣上!” 她抬了抬手,只道:“朔冰留下,其他人回正殿中吧!” “三姐,我——” “本君早就和你说过,再让本君插手,便是战事了。你去思过吧,好好想想待此事了结后,该如何面对八荒众生!” 城楼上,御遥看了眼依着规矩站在离她一尺之外朔冰,亦觉得人生寂寞如斯。 可是明明过往的十数万年,也从来只是她自己一个人,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好。她想,自己到底是被那只小狐狸改变了性情,封君成圣后的近些年,她笑的一年比一年多,她开始想要有人陪,开始有了思念和牵挂。 她想,若是桑泽在此,定不会离她这般远。他会递给她一坛甘华蜜,看着她仰头要灌的时候又急急抢回去,倒在小小的酒盏中,递给他。他会摇着扇子,同她说:“阿御,我没骗你吧,青丘的景色是不是很漂亮!”他会一本正经的站在她身侧,看似端正庄肃,却暗暗将自己的头发与她的缠在一起,要是被发现了,便笑着说:“不若让我给您挽发可好,就不容易缠在一起了!”他还会…… 如此想着,一颗心便牵扯的厉害。此番她本借以桑泽九尾反噬,导致狐族一脉式微为饵,逼神族内有异心者现身。本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即可让桑泽平安历劫,又何除了祸害,也算为桑泽出任司战之神,继位八荒君主位扫平了障碍。她自是料到多半与天辰命盘上明昙的六魄和婆鄂国一万生人之血凝聚成的怨灵有关,但想着终究还未化成实体,尚在自己的掌控只内。却不曾想姑逢瞒着她,竟和明昙有过一个孩子,还将这个孩子带入了洪莽源! 黎明时分,钟寐从范林赶回,没有带回曼骨草,倒将避金兕带了回来,亦向御遥禀明了避金兕之事。 避金兕回禀道:“曼骨草二十多天前被桑泽召唤去杜父山平乱,后于十日前返回范林,却不过片刻,又被桑泽唤走了!” 御遥负手立在城楼上,看着东 分卷阅读94 边的天空已然是一片霞光,倒是有几分雨后初晴的样子。可是细看过去,霞光后边皆是大片大片的朝霞,几乎盖住了整片东方天际,看来风雨依旧! “果然如本君所料!垂越和柔姬,如今到哪里了?” 朔冰劈开虚空,拱手道:“垂越柔姬二人阿聪西、南两荒分兵而进,却未收到半分阻扰,如今即将到达青丘!” “好耐心!不能再等了,朔冰伤重醒来不久,又方从地狱道受刑返回。钟寐还是你去一趟人间!”御遥顿了顿,“封了婆鄂国!” “封国?圣上,天道尚无征兆显示婆鄂国有何错处?如此将其举国上下封了,怕会有违天道吧!” “天道?”御遥眉间现出当年征伐天下是的狠厉之气,“告诉他们,这是神怒!封国之后,你留在婆鄂国,听我祭琴传音行事!” “是,臣下告退!” 果然,钟寐离开不多时,九幽河河水翻腾,随着河底一只“裂衣寒鸦兽”直冲而起,以九幽河为中心,放眼输十里内敌军乍现,放眼望去竟有数万之多。 御遥挥出金丝弦排于城楼下,一瞬间金光万丈,刺得人睁不开眼。待光敛尽之后,城门口化出碗粗的九根柱子,上面皆是密密麻麻的符咒。 于此同时,朔冰从城楼一跃而下,挥开赤练鞭,于半空中将寒鸦兽劈成两半,鞭子回旋的瞬间顺势将第一破冲上来的灵兵击成粉末。只见一股灵力贯入河中,寒鸦兽恢复如初,张开透明的翅膀扑向城楼。朔冰手中长鞭斜里甩来,不偏不倚勒上幻兽两翅。顿时寒鸦兽被鞭子困住,挣扎着扑腾翅膀,如此操控幻兽者与朔冰两厢灵力对击,一时僵持不下。朔冰将一般的灵力聚于另一只手中,反掌于水面,一时间九幽河凝结成冰。 而第二波冲上来的灵兵在到达城门口的瞬间,九根金柱光芒大盛,将一众攻城者击成碎片。御遥在城楼上,看的清楚,所谓的灵兵,顷刻间化为草木枝叶,汁液亦是鲜红滴答。 “果然如此!”御遥祭出流拂凤来琴,只一缕琴音,便击碎了困在赤炼鞭中的“裂衣寒鸦兽”,而琴音不绝,化出波音实体,直击河对岸操控之人。 蒙纱斗笠被琴音掀开的瞬间,城楼之上的神女手下微顿,停下弹奏,有片刻的诧异:“幽孟,是你?” 河对岸的女子,一身黑衣薄纱,衬着苍白肤色,长眉入鬓,对着城楼上的神女却是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圣上,久违了!” ☆、九幽河之战3 九幽河上,昔日君臣相见,却已是隔着仇怨和战火。幽孟行完那个礼,已然是了断了当年情分,要大开杀戒。 御遥却迟迟未再动手,只传令朔冰,与其缠上百招。 如此琴音缓缓而起,却也不是退敌的战音,而是传给钟寐的命令。 然而到底朔冰受刑在先,到了七十余招的时候,终于不敌,被幽孟的戒光玉尺抽到了左肩。朔冰横鞭在身前化出“瀚海阑干百丈冰”,飞身退入城中。 顿时,只见九幽河冰面碎开,河水开始重新涌动起来。黑衣的女子眸中露出笑意,立刻拈诀唤出幻兽,只见此次的幻兽比之前面的几头都要清透庞大,纯白的身体里有鲜红的血液在流动,还夹杂着成百上前的骷髅。与之前由怨气凝结而成的水兽不同,此番除了外围包裹的一层水雾,分明就是生出了实体。 “圣上!”朔冰眼看着幻兽咆哮着直奔而来,转眼间已到城下,忍不住出声提醒御遥。 可是御遥却没有丝毫着急的样子,只听曲音变换,是后土幻音中的“音书断岭”,只是琴音低柔婉转,似有不舍,声声缠绵,如泣如诉。却不料幻兽听得此音,竟滞了动作,水雾中上千骷髅齐齐望向对岸,一瞬间幻兽调转方向,向对岸奔跃过去。 “圣上,怎会这样?” 御遥手中未曾停下奏曲,只是淡淡笑道:“此兽名唤“蚀骨还魂兽”乃九幽河中怨气所化最厉害的幻兽,因为半个时辰前有鲜血尚未凉透,甚至魂魄还未来得及被勾走的死尸入了河中。此类尸体魂魄不全,又无法进得冥府转身轮回,怨气最是鼎盛。实乃攻击我们神族的一把利器。” “半个时辰前?”朔冰想起,“那不是我和司礼之神缠斗之时吗?是钟寐!这些是婆鄂国新死之人?钟寐引他们入了九幽河?可是方才你所奏的并非战音,如何他会调转反方向?” 御遥看着对面与幻兽正两厢对抗的黑衣女子,戒光玉尺其实用的不甚熟练。遂而推出最后一波曲音,道:“此兽之所以凶悍,倒是与淄河圣母的幻乐鼓槌有几分相似,乃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之物。本君此番奏曲“音书断岭”即为极柔和缠绵的曲调,又含思归之意。羁旅亡魂,自是最受不得此音。今日若是他人操控此兽,吾等一时怕还不易对付。如今么……对方召唤它的不仅是其主人,他们还留着一样的血。如此乡情,它怎还会与吾等恋战!” 朔冰尚未反应过来,御遥已收了凤来琴,跃下城楼直入河对岸,一路上五指间金丝弦灵光闪烁织出金网。到达幽孟处时,幽孟仓 分卷阅读95 皇避在幻兽后边,玉尺直插于地,借着韧劲尺身弹向幻兽,对战御遥。 御遥另一只手中指化出一缕金丝弦,却是稳稳扣入幽孟腰间,一手退网盖上幻兽的同时,一手猛地一抽。幻兽裂成碎片,骷髅堆积成山的同时,一袭黑纱连带着一把玉尺落在御遥掌中,只见一个青色的身影从幽孟体内窜出。幽梦容色苍白,无声无息地倒下去,御遥揽住她跃回城楼时,发现她早已没了气息。 如此时间里,河对岸拈诀操控幻神的人便变成一个青衣男子,看着一地尸骸,赤红了双眼,于手中化出起伏汹涌的鲜血撒向天际。 一瞬间,无数灵兵漫天而下,蜂拥攻城。 朔冰长鞭清扬,便是数十灵兵化为齑粉。碧清亦重新站上城口,一把白玉弓,一支蓝田箭,加上御遥化在城下的九根金柱子,硬是将城楼受的固若金汤。 “阿孟!”姑逢看见御遥怀中的女子,想要伸手揽过来。却不想被御遥一把抓住手臂,重重扯到幽孟鼻尖,又将其放在她心口感知,厉声道:“她死了,可是她到底死了多了久,你总还能探知到吧。” 姑逢几乎站不住,又仿若不信,抽回手却又重新抚上幽孟心口,片刻才转身望向河对岸正疯狂召唤灵兵作战的年轻男子,“阿孟,她……她死了近十四万年了?” “对,十五万年前本君替你们主的婚,不过万余年,她便死了。可你,却到今日才知晓!若非你那好儿子,怕是还要多久也未可知!” 姑逢将早已没了生气的幽孟轻轻放在地上,解下身上的拜裂玉衣给她盖上,伸手抚过她的脸颊,轻轻道:“阿孟!对不起,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神仙哪里有什么来生! “母亲!”玄秩在此时踏上城楼,正正好看见幽孟留在世间的最后一抹执念消散开去。 “父君,发生了什么事,这到底是怎么了?” 御遥没有再理会他们,只是看着灵兵越来越多,朔冰和碧清已然要坚持不住,刚要祭琴奏曲,却遥见西、南两个方向,弥漫着纯正神泽仙气的万千灵兵由垂越、柔姬率领而来。 随着声音渐近,一把罗佛伞从天而降,于九幽河上化出无数牛毛尖刃,刀刀钉入敌军。紧接着白芒钟随着主人意念,跃上天际,将那些死去的灵兵收入体内净化,再出来时却已全数归入白芒之光指引的队伍中。 河对岸的青年看着战场之上形式瞬息万变,又看着城楼上解下战衣盖在幽孟身上的姑逢,和刚刚赶来的玄秩,眼前不断浮现出自己母亲的模样。如此失神的片刻,碧清的蓝田箭贯穿着灵力带着烈烈风声凌厉而来。 青年咬紧了牙齿,一双九尾狐族才有的媚眼中燃起同归之意。转瞬间嘴角微扬,是个满意的笑容,手中亦弃了那翻涌的鲜血,重新拈诀召唤。 御遥看得仔细,那不是开启九幽河的样子。 她看见对方手中化出一个朦胧却再熟悉不过的白色身影,突然反应过来明白了对方的意图。遂而手中凝出灵力,隔空震碎了那只蓝田箭。本想松下一口气,却不料那个白色身影转瞬变成一袭蓝衣,受青年指引直劈碧清而来。 竟然,是蓝素! 那一掌估摸着祭出了蓝素毕生的修为,一瞬间白玉弓上裂出密密麻麻的伤痕,蓝田箭支支截断。碧清如同一片入秋的树叶,从原本的青翠欲滴变成焦黄残破,飘落在战场上,不偏不倚跌入蓝素怀中。 “清儿!”双目涣散的蓝素突然清醒过来,看着怀中即将神形俱散孩子,回身望着硝烟四起,喊杀震天的战场。 霎那间,所有的记忆涌入她的脑海,是她叛出月牙殿,她的两个孩子和她说“母亲,您需得让那个我们拦上一拦,做个样子与祖父看看,我们……”他们的话尚未说完,她却拂袖化出掌中焰,将他们困在火中,直到活活烧死。 是她一路过的西荒,那里本有她最爱的第五个孩子,虽最是顽劣却是最黏她的。见她出了月牙殿,只当是特来看他,便一路奔跑过来。却在扑入她怀抱的瞬间,被她劈掌而下,若非莫岁看不下去拦了一拦,只怕也已命丧他手。即是如此,到底也被她散了一身修为,成了废人。 还有她的第二个儿子和第六个儿子,本是最要好的两个兄弟。许是她一路而来杀伐得累了,没有再自己动手,却是用着魅惑之术迷惑了他们,让两荒之地血流成灰,兄弟二人纷纷死在战火中。 她的七个儿子,竟是个个死伤在她的手下。 虽说她天性凉薄,昔年不过因自己父亲为笼络姑逢、巩固地位权势将她嫁与了这八荒君主的独子,可她却未动什么感情。连带着对自己的孩子也不甚多情。可是到底他们长长久久地伴在自己的身侧,当时觉得可有可无,只因想着他们自不会离去。 而如今,如今……她看着怀中的长子,虚弱却不甘地问道:“母亲……你是……是为何……?” 碧清的手重重地催下去,眼神望着从城楼飞跃下来的一袭鹅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可是他却再也看不见了。 “阿清——”遗玉 分卷阅读96 从蓝素怀中夺过碧清尸身,凄厉地唤道。 “阿清!阿清……”她又极轻柔地唤了一遍又一遍,可是周遭有战马的嘶鸣声,有灵兵的喊杀声,有各式法器撞击的铿锵声,唯独没有碧清的回应声。 御遥在城楼上,将其三人牵引上楼。蓝素已然疯癫,遗玉见到御遥,仿佛看到了救星。抓着御遥衣摆,连连磕头 ,求御遥救碧清。 “他元神已散,本君无能为力!” “不,圣上,这茫茫洪莽原,唯有你可以补修元神,唯有你!” 御遥偏过头,没有回应。 “圣上——” “今日一战,碧清守城而死,尽了他的职责!他死得其所!”到底姑逢出了声,“遗玉,你就别在难为圣上了。” “可是,明明你可以!你可以,为什么就不愿意!”遗玉扯着嗓子,看着城楼上的每一个人,疯癫的蓝素,痛苦不知所措的玄秩,强撑的姑逢,还有遥望战场一心扑在战事上的御遥,“你,你们……很好!很好!”说话间遗玉祭出发中簪,只见霞光闪过,她抱着碧清的尸体消失在城楼上。 御遥自始至终都不曾回过身来,她的确可以修补元神,可是她也的确不愿意。 柔姬的罗佛山无限延伸变大,凡伞檐所笼之处,对方的灵兵皆被钉死在地上,白芒钟紧紧跟随,一路净化。 战争已接近尾声! 朔冰得了空隙,手中长鞭如同灵蛇窜出。 半空里,御遥的金丝弦缠上赤练鞭,到达河对岸时生生偏离了方向。朔冰匆忙之中转身回望御遥,耳畔却响起柔姬的惊呼:“桑泽殿下!” 朔冰疑惑地望去,河对岸那个青衣的男子竟然挟了桑泽为人质。 只见桑泽的双腕已被剖开,鲜血滴滴答答滑落下来,桑泽身畔,是被笼在青色仙障中已经神志不清的曼骨草。只是桑泽滴下的每一滴血,都被它吞了下去。 九幽河上,纵然是曼骨草化百草为灵兵,到底比不上五镜中受神泽仙气,日月精华培育出来的灵兵灵力强悍。此刻,已然全部收缴。 只是河对岸的青衣男子却没有丝毫恐惧,只是爱怜地抚着桑泽的脸,对着御遥道:“御遥圣君,行兵作战我自不是你对手。我也未曾想赢的此战。不过是想乱了八荒罢了!看看,如今这八荒的最后一个子孙尚在我手,我便很是知足!” 御遥看着桑泽惨白的面容,和双手间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知道明瑜是刺破了他的心头血,此血顺着腕间脉络流出,无休无止,不死不休,便知事不宜迟。她虽已猜到,桑泽为人所控,也知对方定不会轻饶,可是此番看见了,心下到底怒意难平。厉声道:“朔冰,劈开虚空,化出婆鄂国与他看看!” 明瑜听到“婆鄂国”三个字,眼中有一瞬震惊,却见的婆鄂国已然被封国,东边人已灭绝,魂魄被全数引入九幽河。钟寐正在施法,旱灾在南方,水涝在北方,瘟疫在西边,只需一声令下,剩余三方也将覆灭。 “你……如此对待人间无辜俗子!枉为神君!” 御遥望着他,笑得平静,“本君先为战神,后才封君。再者,无辜俗子?他们可是你延绵万代的子嗣,如何无辜!釜底抽薪的法子,本君比你用的熟多了。便是姑逢重新助你复了国,又如何?再过半日,本君保你人间诸国再无“婆鄂”二字!用桑泽换你婆鄂国万千子民,你并不亏!” 明瑜看着虚空中的婆鄂国,眼前眀昙的模样重新浮现出来,终于开口道:“御遥圣君,接着!” 朔冰见他松开了桑泽,口中却犹自喃喃自语,只道“不好!”长鞭甩出,勒上明瑜脖颈。只见他脸色一阵腥红,眼中却露出一抹诡计得逞的笑容。到底还是挣扎着吐出了最后的咒语,两手放松下来,由着朔冰一把拽上城楼。 “小七!”玄秩和姑逢看着一袭白色的身影直坠九幽河,身畔的御遥却早已飞身至九幽河上,流桑花于河边架起长桥,是万年前的样子。 只是多年前,那个少年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花瓣之中。可是此刻纵然花桥依旧,却是慢了半分。到底,御遥与他指尖相接,抓住了他的双手。 那一刻,昏迷多时的桑泽竟有一分清醒,气若游丝却又无比清晰地唤道:“阿御!”他在最后的意识中望见身下幻兽腾空而起,用尽力气将御遥推开。如同万余年前他为了不让阿御受到蛊雕偷袭,也是这样强撑着一口气将她拉在身后。纵然他退尽灵力,纵然面前的女子强大到他倾尽一生也只得仰望,可他一直觉得,但凡还有一口气,他便应该守护她。 终是御遥同他一样,多年前的种种皆化在眼前,这一次她再没有被他推开,而是张开双臂彻彻底底抱住了他,与他一同被水兽吞入腹中。 ☆、合欢殿1 “圣上——”垂越、柔姬、朔冰惊呼。 他们皆是上古二代之神,自然识的那是上古神兽“游魂敛识兽”,虽不是伤人性命的凶神,却以吞食人的记忆和神识为主,其性更为残酷! “哈哈哈 分卷阅读97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城楼上,衣衫凌乱的男子,笑得酣畅,“真真不枉我多年筹谋,今日一战,竟得八荒血脉和御遥圣君为我陪葬!母亲,你看见了吗,天辰命盘开启了,我们的血咒灵验了。生生世世,茕茕孑立;若为情故,双双俱灭!母亲,你看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双双俱灭……双双俱灭……” 突然间,只听“砰”的一声,河面上溅起一尺高的水花,紫袍的神女抱着白衣的少年跃出湖面,跃上城楼时,衣衫已干。对着顿然失声,一脸不甘的男子道:“让你失望了,本君不仅无事,连着桑泽也是毫发未损。” “怎会?怎会这样?他如今虚弱的还不如一个凡人!怎么没有化成白骨?还有你……你明明衰竭的厉害,修为都快散尽了……你……” “你也说了,是快要散尽。你可知便是本君的一分修为,都是这洪莽源修仙者奉若至宝的神物。方才在河底,本君不过融了一点血液于桑泽,让他即便九尾反噬失了灵力,也是神泽之身,伤不了性命。如此,让你失望了!” “不失望,不失望,八荒今日这般模样,我很满足!” “很满足!那本君就让你更满足些!”御遥一手揽着昏迷的桑泽,一手祭出凤来琴,只听一阵急速而强震的曲音,朔冰亦劈开了虚空。 只见婆鄂国中一片哀嚎,南方旱灾,北方水涝,西方瘟疫,人们争相要逃出国界,投靠他国,却不料家国早已被封,半步也出不去。数百年扩充的疆土顷刻间湮灭! 明瑜看着虚空中的故土,良久终于爆发出来,“如此甚好,一了百了,也算图个清静!” “逆子!逆子!”姑逢颤抖着指着他,“你到底从何时开始的?你可知战中死去的,皆与你留着一样的血。而那人间婆鄂国,更是你母亲的希望!我自知负了你母亲,却自问不曾薄待与你?你有何事不能释怀?” “何事不能释怀?”青衣的男子擦去唇边鲜血,笑道:“你看看我至今一件青衣,你说我何事不能释怀?我尚在母腹之中,母亲便被他人杀害。那时你若不强行救我,便没有今日之事。你将我化成人形,容我得了性命,若是一直让我伴在你身侧,好好护着,或许也不会有今日之事。又或者,待我人间百年后,便让我入轮回,忘了此间种种,来世哪怕是一匹牛羊,一株花草,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明瑜望了眼御遥,“母亲的希望?她为了一己私怨拉上万余子民性命,撞击天成命盘刻下诅咒时,怎么不觉得他们是自己的子民,自己的希望!还有你,你又为了什么要救我,护我,渡我,为的是出自爱子之心?是对我母亲的愧疚?我看更多的是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些吧?” “你……就是因为你母亲当年一念之差,赔上了万千子民的性命,方才想要复立婆鄂国!” “所以,我就要为她的一念之差担上生生世世的责任,背上永无止境的枷锁?你们上辈的恩怨,如何要让下一代来承受!好,我受了,我认了!但是父君,你是不是也该受一受,担一担!” 御遥看着明瑜和姑逢,冷冷道:“你的父君是该好好担一担了,你便好好向他吐一吐这十数万年的所作所为!如果你觉得岁月已经漫长的让你不知该从何说起,本君便给你提个醒,你可以从幽孟讲起,一直到魇人魂一脉,再到涂山蓝氏,甚至人间的羲临国,乌离国,樊恨国。如此下来,少不得的几日时间,便算是本君给你父子二人团聚的时间!”转身向姑逢道:“将“寒玉翎”交给本君,桑泽伤的太重,巫山万里路途,只能留在合欢殿疗伤了!”言罢,示意三位掌镜司善后,自己抱起桑泽回了合欢殿。 合欢殿内,御遥将八荒圣物“寒玉翎”打入桑泽心口,止了他的心头血。 然而躺在床上少年依旧脸色惨白,眉间深锁。御遥心下明了,这是九尾反噬时被受了侵扰和伤了心脉所致。她轻轻的拂过上年的脸颊,感受到他轻微的颤抖。 “阿御……等……等我回来……等我……” “我一直等你!从你三千岁来巫山时,我便知道是你来了。你负气出走的一千年里,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我伤重沉睡的七千年,也一直在等你!我不忍心你探我神思遭了反噬,却又渴望你来探我神识!我等你长大,等你化赤反噬,等你可以与我一起并肩天下!”御遥执着桑泽的手,放在脸庞摩挲,“若不是为护你九尾化赤,我何须祭出半生修为,提前一万三千年醒来。此番你若不历的成功,便是真真赔上了我半生的修为!” “阿御……阿……”突然间,桑泽猛地侧过身子,九条尾巴在他身后豁然展开,是洁白如雪的色泽。他紧紧拽着床沿,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喊出涌出来,转瞬间一条尾巴神泽缭绕,待气泽散去,已然变得鲜红如血。 床上的少年方才吐出一口气,突然间裹紧了身子,不停地打着寒颤,缩成一团。“冷……冷……”阿御站起身子想要抱上去,却到底止住了动作,这前八尾反噬,他早已历的完整,断没有此刻帮他之理。若是此刻递上手,只怕是散了他的心志。如此想着,阿御生生往后退了一步,只是笼在 分卷阅读98 浮云广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发出骨节“咯吱”的声音。 “小七——我的孩子!”蓝素不知何时闯进了合欢殿,“他怎么了,圣上,您救救他,救救他!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了……求求您……” 御遥合了合双眼,一把拉回要上前抱住桑泽的蓝素,回身望向门外。垂越正赶过来,低头拱手道:“臣下失责,方才送姑逢神君让臣下看守蓝素,一路适经合欢殿,她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如此这般闯过来,惊扰了圣上!” “将她拖出去!”御遥反手将蓝素扔给垂越,“传本君的谕令,凡接近合欢殿三尺之地者,杀无赦!” “是!” “不——”蓝素挣扎着,看着桑泽忍过反噬,尚未松下一口气,却又一波反噬接踵而来。 “蓝素娘娘,殿下这是九尾逐一反噬,多年前他便受过此等劫难,如今不过再历一次,伤不了性命!”垂越到底心软,出言安慰道! “你,你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才三万岁啊!他还是个孩子!多年前?多年前……巫山三万年……你们到底让他吃了多少苦?你们……” “垂越!”御遥厉诧。 “臣下知罪!”垂越劈晕蓝素,带她离开了合欢殿。 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上的少年在经历得火烧、冰凝、流毒、刀剑、梦魇、心魔、忧思、恐惧八大反噬后,终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疲惫的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一旁的御遥就这样静静地踏着他,良久方才扶着床栏往前踏出一步,却是一个踉跄,倒在床边。 这前八尾化赤、反噬,虽不过两万年的时间。但到底也是两万年的时光,数千年隔一隔,化一次,尚未觉得有多难为他。可如今看着他在数个时辰内一次立了个全数,御遥心上却也是一起揪着疼痛。 她终究也是累了,纵然是神泽之身,更是早早便已经得道。可她如今已然毁了道行,又是连日作战,此刻一颗心又全投在桑泽身上,到底也是支持不住了。 桑泽的一只手垂在床畔,她本想将他放好,让他睡得舒服一些。却在握到手里时,改变了主意,她将那只手臂索性伸开些,然后自己亦上了床,轻轻枕了上去。接着摸了摸他的脸,暗暗笑了笑,亦睡了过去。 难得的一个好觉,她仿佛闻到流桑花的香气,亦仿佛梦见那年桑泽初到巫山的场景。 那个少年白衣翩然,执着一把扇子道:“在下桑泽!听闻神女亦有法器流拂凤来琴,巫山之上更是长满流桑树,!” “你这没有没恼的几句话,是个什么意思?” “您之法器,吾之姓名,正好合了巫山神树,“流桑”二字。神女难道不觉,这是你我的缘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撒糖了!下面还有! ☆、合欢殿2 “桑泽!”御遥是被一阵撞击声扰醒的,她的一颗心被猛地提起,桑泽已经不再床榻上,她转身看见跌在地上的少年,正艰难地爬向门口。 “桑泽!”他听到了,却不敢理会,硬是没有回头。 “桑泽!”御遥不过两步就来到他的身边,将他半扶在地上,“你做什么?” 桑泽已然清醒,只是呼吸厚重,脸色涩红,浑身烫得与火烧一般,“阿御……我是真的没有力气了,你,你出去一会……好不好……你出去……”他勉励想要推开御遥,却又情不自禁的想要将她拉近怀里,“阿御……阿御……”桑泽到底无法控制自己,九尾狐族一脉天生魅术,此刻被他全数施展开来,这是他三万二千余岁了,首次使用。 而御遥周身,流桑花白玉金盏,朵朵盛开,流桑花之气笼住了阿御,本能的抵挡魅术。 桑泽亦在此刻恢复了意识,挣扎着向门口爬去。九尾散开,最后一条白色的尾巴红光忽明忽暗。御遥明白过来,桑泽是要九尾反噬了,原来九尾狐族的最后一尾反噬,竟是□□! 桑泽重重的倒在地上,其实距离方才,他不过爬出去尺寸之地。 “……阿御……求你……劈晕我吧……我……” 御遥没有理会他,站起身来,走到他身旁,朝他浅浅而笑。 她对外向来不苟言笑,洪莽源诸神皆道御遥圣君是个冷漠威严的神,便是偶尔于他展颜欢笑,大多都是因为甘华蜜酿的甘甜,杏宵糍做的软糯,或是他术法有了长进,亦或是他穿的哪件衣衫入了她的眼。可是此刻她的笑,竟持了几分温柔腼腆,几分娴雅羞涩。眼中却是一片坚定执着,她解下紫色长袍,露出白纱锦缎,依在他身侧,一手扶起他的脖颈,轻轻道:“别怕,待我帮你渡了这反噬,便不难受了!” “阿御……”桑泽止住她解扣的手,这是他最后的清醒! “乖,听话!”御遥倾身过来,双唇堵上他的嘴。一瞬间,流桑花之气消散干净,九尾狐族的魅术却淋漓尽致地弥散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尾已然红与二月花,桑泽的眉间现出稀薄的金影。双眼迷蒙的神女还是看见了,一颗心终 分卷阅读99 于稍稍落了下去。只是也不知到底是自己贪恋此处怀抱,还是九尾狐的魅术实在强大,便是圣君之尊,却也不想离去,如此一夜直至天明! 因着御遥的谕令,无人敢接近合欢殿。垂越等四人皆守在青丘大殿,一来等待自家圣上祭琴传召,二来亦是看守正在向姑逢告罪的明瑜。 六合五镜同巫山一般,无日无月,是故掌镜司自然不觉时光匆匆。只是青丘之地被姑逢治理的如同人世,自然便有了日升月落,一晃竟已数日过去。 合欢殿内的少年缓缓睁开双眼,只觉胸中气血翻腾,手中勉励聚起灵力,虽稀薄却外在纯白,中心鲜红。他松下一口气,换了个姿势躺着,到底九尾反噬算是历过去了,如今只需耐下性子等待灵力恢复即可。他看着手腕间的伤口,知道此处连着心脉,当日失血多了些,怕是一时难以痊愈。 心口!他脑海中猛地一抽,低眉徐徐望去,赫然看见一只素白的手,护在他心口上,随时要渡来灵力的样子。他僵着身子沿着那只手往上看去,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一张巫山之巅俯瞰众生的脸。 阿御,此刻正躺在他面前,确切的说是枕在他的臂弯中! 少年一动也不敢动,心中跳的厉害,一双桃花眼环顾四周,良久才确定下来,这是青丘的合欢殿。 如何在合欢殿中?约莫是自己伤的太重?约莫是九尾反噬了?阿御,阿御……给自己疗伤……护法……?脑海中拼命收索着记忆,目光却不偏不倚落在不远处的一袭紫袍上,紫袍旁边是起皱的金缕白纱,再过来是三只白皂靴,还有,还有一只在门边,被他的银色箭袖玉袍压着,露出一小块靴底…… 他咬着牙,几乎都不敢呼吸,床在不远处,便是两人此刻都躺在了地上。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颤抖着掀起云被看了一眼,慌忙丢开。一瞬间闭眼咬唇,记忆豁然清晰。原来,九尾反噬的最后一关是□□,他想起阿御那一刻的笑靥,想起阿御解腰侧的第一颗扣子…… 一时间,不知是因为想起多年追逐的岁月,还是想起阿御寿数难再,抑或是想起阿御于他如此深恩,竟是一股苦涩涌上心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只想一人静一静! 他轻轻挪开阿御护在他心口的那只手,本还想着该如何抽出自己被阿御枕着的手,却不料御遥倒是十分配合,偏过头翻了个身,刚刚好容他腾出手来。 他拈了个诀,换好衣衫,俯身连着整条云被一起把阿御报到了床上,遂而转身离开。而转身的刹那,他又觉得鼻尖微酸,眼角有涩,多年征伐,亦站在神族仙界的最高位上,阿御是极易清醒的,很少嗜睡。若不是失了修为,命道衰竭,如何会睡得这般沉重?他深吸了一口气,忍着泪意,走向门边。 “灵力尚未完全恢复,伤也未好利索,你这是要去哪?” 桑泽顿住脚步,有些惊慌地转身,只见床榻之上神女半坐半躺,未着衣衫,只搭了一方云被,整个肩膀都露在外面。“我……我过来给您……给您捡衣裳!” “衣衫在那!”御遥伸手理了理齐腰的长发,一截玉色的手臂也露在了外面,神色却于平时无异,只道:“你那边的是我的靴子!” 桑泽偏过脸,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僵立在那,讷讷道:“对对,我来捡靴子给您!”说着连带着不远处的衣衫一起抱到了床边,亦偏着头道:“圣上,不若……不若您先把衣衫穿了吧!” “你唤我什么?”御遥仿佛含了怒气,又道:“你是活得愈发回去了,巫山这些年,你几时见我穿过起皱的衣衫?” “阿御——” “转过来!” “那我为您化一身衣衫出来,定是您喜欢的样式!” “转过来!” 桑泽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却正正好分毫不差,御遥坐直了身子,整条云被滑下去,除了腿部还有些许盖着,整个身子都露在外面,幸得一头长发盖住了背部,饶是如此,身前仍是□□。 桑泽想要拿东西给她挡一挡,却又觉得总不能将手中衣衫扔上去吧,一时间便一下抱住了她,用自己的身子护住她身前春色。 御遥嘴角有微扬的笑意,却仍是一贯的冷淡语气:“挡什么,这里又没外人!到底你是狐狸精还是本君是狐狸精,怎么本君觉来竟是本君自己在勾搭一个纯良少年?” 桑泽忍着御遥的呼吸声稀稀落落拂在耳畔,无奈道:“若论道行,我如何比得了您!” “如何比不了,九日前你那魅术可是施展的淋漓尽致,那便算了,到底你是在九尾反噬,身不由己。可九尾反噬消停后,你又多次施展魅术,却是为何?” “我……我多次……”桑泽松开御遥,退后一步,却又看见她毫无遮挡的身子,咬牙一挥手给她套了件绛紫色薄杉。“这这怎么可能?” “如何不可能,本君都这幅样子了,还匡你不成!也怪本君自己,起先没有以流桑花结界护体,待你魅术展开,竟是半点也破解不了!” “我……”床畔前的少年,原 分卷阅读100 本一张清俊如玉的脸,此刻红涨的不像样子,偏偏床榻之上的神女复了年少挑逗之心,丝毫不给他喘气的机会:“你这般模样是个什么姿态,明明中了魅术受了迷惑的可是本君,难不成就因为本君长了你二十余万岁,便是占了你便宜。这到哪说理去!” “阿御……不,圣上,我错了!是我占了您便宜!”少年“扑通”一声跪在榻前。 “你说什么?你占……你再说一遍!” “不……是你占……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怎样罚我都行,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施展魅术了!” “再也不施展——”床榻上的神女惊了一惊,用眼角瞥了一眼,道:“知道错了就好,起来吧!罚便算了,你身上新化的这身衣服不错,脱下给我穿吧!” 刚刚松下一口气的少年又一次僵在原地,只是看着一脸期待之色的神女,只得解下一颗颗扣子。待衣衫脱下完毕,床上的神女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只是抬着双臂,道:“更衣吧!” 少年望向她,却看见她持了温柔如水的笑意,眉目盈盈间一片风情!于是,亦敛眉低笑帮她穿上衣衫,披上紫锦风袍。 “去床上歇一歇吧!你的灵力一时难以复全,这腕间的伤也需要好好治疗,不然任何法器都难以操伏。安心在这休息,待我理完外间琐事,再来带你回巫山!” “阿御,青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何成了这般模样!我依稀记得我尚在墓绝湖畔,可是有仿佛记得九幽河上出了战事,脑子里迷迷糊糊的?” “不管发生什么,眼下你养好伤,恢复灵力是关键。好好再此等我,回了巫山我慢慢与你细说!” “嗯,我等你!”坐在床榻上的少年,脸色略显苍白,却是藏不住的温柔笑意。 合欢殿的大门缓缓开启,一袭紫色披风的神女缓缓离去,到底在拐弯的尽头,转身回望目送他的少年。 一瞬间,两人四目相视,皆是风华无双的模样,却唯见眼中人是此间最好。 那一重玄金大门又缓缓合上,凝眸的两人却未曾离去半分,直到殿门关闭,不见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  真心不知道是谁占了谁便宜,只知道此后阿御又多了个爱好~~穿小狐狸的衣服! ☆、八荒散 青丘大殿上,眀瑜、姑逢皆跪于地上。 御遥一袭白色锦袍,腰间一抹紫色缠带踏步而来,经过柔姬时,正好解下风袍递给她。遂而对着姑逢道:“此处是青丘大殿,你也这般跪着,是个什么意思?” “八荒今日劫难,皆因我当年一己私情埋下的祸根,自然其罪难恕!” 御遥抬头望了一眼姑逢,接过朔冰递上的明瑜厚厚的罪状,略略看了两眼,便扔在案几上。 对着眀瑜笑道:“如此之多,真是罄竹难书!只是倒也没出了本君的意料!这人间绕着婆鄂国的数个国家,到底皆断送在了你的手里。你插在乌离国的暗子骅儿得他们君主舒回的信任,以乌离国暗子身份潜入了人间朱府,刺探情报。虽后来因盐阳海守护神靑池历劫而坏了你的好事,到底那两个国哪一个被灭,其实对你而言,都是为婆鄂国扩充了疆土。更何况这乌离国拿下樊恨国不多时,你便纵那魇人魂一族灭了他们,如此婆鄂国一时间得了万里国土!实在妙哉!” 明瑜瑜叹气道:“沉不住气的后生,让御遥圣君见笑了!” “的确,若不是婆鄂国国主要作政绩上达天听,本君一时半会还不敢确定诸事与明昙一脉有关!现在想来,一切其实倒也确实是顺理成章,从你母亲三魂被五雷轰顶后,你便开启了谋局多年的计划!你从你母亲的魂识里知道本君毁了道行,修为已然不如当年,但又怕独自一人难成大事,便想到了淄河圣母天辰命盘上那万千生魂凝成的怨灵。恰好本君召回了淄河圣母,你便想引出生魂怨灵。于是控制了魇人魂一族,让其偷袭淄河圣母,却不想反被她击退了。” “当时我只道天助我也,本还想着该如何进的那瀛洲岛。母亲说过,当年她以六魄撞击天辰命盘时,便感知到与命盘一体的法器是残破的,是故淄河圣母空有修为,却无战力。可是谁成想,她的一双碧玺锤却完好无损,数百魇人魂竟连她十招都未过的!” “你或许不信,淄河圣母的碧玺锤是桑泽为她修好的!”御遥笑道:“你不知,当年本君让淄河远渡海外,诸神只道她顽劣以卵击石自毁法器,因而无颜面见本君。却不晓得亦是本君护她之心。一个持着破损法器的神如何能在各族征伐混乱的洪莽源行走。可是如今本君既然召她回来,又怎会不顾她的安危!你只道天助你,却不知天道已纵本君多年!” “天道如此,我无话可说!悉听尊便吧!” “本君若说有些喜欢你,你可敢信?莫要这般看着本君,不过觉得你如此心机才能,若眼下一掌拍死灰飞烟灭了,委实可惜!比如你的嫡系后裔暗子骅儿,流着你半神血脉,纵然身死人间,你却到底连个魂魄都不放过,竟让他迷诱涂山蓝氏的三小姐。他因在人间有了 分卷阅读101 婚约,如此便违背了浮涂珏,既违了浮涂珏也便顺理成章便召来了仟宿圣母。仟宿圣母乃本君少时陪侍,蓝微身死绝情钉,萧肃寻仇死于巫山,蓝庭恻影要桑泽一条尾巴而与本君为敌,此间种种既折了姑逢臂膀,又桩桩件件可算在本君头上,如此一发引全局,委实好谋算!” “御遥圣君谬赞了!”明瑜自嘲道:“我谋划多年,自以为已是精心布局,却不料被你这般简单便识破了!” “折在本君手里,不算委屈你。只是本君实在是佩服,你把控人心的能力。神若修道不得法,起了贪心执念,与人又有何异!想来那蓝素、幽孟皆是心志不坚,才为你所控吧!” “你竟然连这些都想到了?”明瑜不可置信地望着御遥,“那年我为守护初初复立的婆鄂国,而战死沙场,亦是死的其所。临死前只觉从未有过的轻松畅快,想着总算卸了这一世的责任,来世再也不要生在帝王家。却不想魂魄尚未进入冥府忘川,被便引入了洪莽原。初入洪莽原,我也确实想要忘却前事,逍遥人生。可是每每母亲从九幽河涉水而来,却总要召回我,说什么与父亲团聚,共享天伦。” 明瑜转而望向姑逢,冷笑道:“他们自以为的可贵时光于我却是最难熬的时候。母亲背后一遍遍的什么壮大婆鄂国,永守婆鄂国,父亲一次次地要我好好清修,提升术法,却都不是我想要的。可是我到底是懦弱啊,他们一个是人母,一个时人父,我学不会说对他们说“不”字。便就这样纠结着过了过了千余年。直到那日,我路过北荒,想起母亲说的那个占了她位置的女子,就住在此处,便起了好奇之心想去看一看。我起初是化成了父君的模样,她却无论如何都不信,说父君绝不会踏入月牙殿半步。只说是自己眼花,一把将我挥出了殿外。后来我便化成玄秩的模样,此番她没有半点防备,完全是一副爱子之心。她给我做吃的,制衣裳,起先我也无甚耐心,想要离开。她却也没有挽留,只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什么时候回来,便什么时候回来。我好奇地问她,不该盼我常来,早来吗?她却说按着心意来方才是最好的。后来,鬼使神差,我便常常去月牙殿,甚至到了最后,几乎不再踏出殿门。因为在月牙殿中,无人与我说仇怨,无人要我担责任。月牙殿中,只有一个初为人母的女子,和一个想要摆脱生母的少年。于是,我竟将他认成了母亲,而明明当年是因为她,我才被流放到了人间。你说这世间事是否荒唐的可笑!我一直觉得那个占了我母亲位置,又容不下我的女人,定是个心机狠辣,凌厉张狂的人,竟不想是那般温和如水,清风拂面的女子。” “你……既然母亲待你这般好,你为何要杀他?”玄秩扯住了明瑜的衣襟,一拳抡上去。 明瑜吐出半颗带着血迹的牙齿:“那要怪你,你是不是觉得在这场颠覆八荒的战争中,你是最无辜的?你的母亲死了,你的妻子疯了,你的七个儿子死的死,伤的伤,骨肉血脉,一朝断绝?很痛是不是,可是我告诉你,幽孟的死,完全是你促成的。本来每次你来月牙殿看她,事后我都喂她“三日散”,那三日里的记忆便没有了。可是那日你来,还记得同她说了什么吗?你说她有中毒之象,仿佛记忆散乱,神识模糊。要她小心,或者搬回青丘。 “原是你多番给母亲引用“三日散”,才累的她羸弱至此。你竟还说是我的错!” “喝些三日散又如何,不过身子弱些,她是二代之神,神泽之身,区区汤药伤不了她的根基。可是至少在月牙殿里她是真的开心自在,我亦可服侍在她身畔。但是偏偏你的那番话,让她开始疑心我。她在逐我和留我间挣扎,神思日益混乱,心志也越来越薄弱。一日晚膳后,她泪眼朦胧地望着我,居然自散神识,她不要我了,她要把和我相处的时光,那些母子相称的日子都忘了,她又一次放逐了我。我来不及聚拢她的神识,一怒之下引元神入了她体内。从此我们便是一体,我在她的身体里,便是一个胎儿在母腹之中,那是我们此生最近的距离,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就是她自己也不能!她再也不能不要我!之后的年月,许是她作为神不甘被我所占躯体,除了对父亲的那一抹执念,元神逐一消散。从此我一人守在月牙殿中,陪她长眠!直到我的生母三魂被劈散之际方将我再度唤醒,人生百无聊赖,我便从了她,了一了她开疆拓土的夙愿,乱一乱这毫无可恋的八荒之地。至于蓝素,涂山蓝氏一事,自是怨念满腹,我便借幽孟之名将她带入了月牙殿。如此便有了后边这些事!” 御遥走进明瑜,道:“她没有不要你,她将戒光玉尺留给了你。” 明瑜朦胧着双眼,呆呆望着御遥:“你在说什么?” 御遥叹道:“正神法器各自认主,若非授命,绝不可能认他人做新主。你告诉本君,若不是幽孟真心将他留给你,你是如何操控那把上古神器?” “她……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明瑜怒吼着,便是九幽河决战战败之际,他亦没有这般撕心裂肺。 “她不仅没有不要你,还将自己的衣钵传给了你!她生而为神,自化世便是司礼之神,传你衣钵,留你法器,许是因为 分卷阅读102 当年逐你回人间的愧疚,亦或只是为了保护你,佑你在这洪莽原少受灾难;不告诉你,自是不想你有所负担,她怕束缚了你!可是你……御遥转身望向姑逢,“八荒今日之难,说到底,不过一场天劫罢了! “天劫?”明瑜疑惑地望着御遥,御遥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姑逢,上前将他扶起:“九尾反噬劫你历的并不圆满,却生生瞒了本君这么多年,实在是要强了些。也怪本君,对你的看护太少了。如今看来,八荒被你治理的如同凡尘俗世,想来也不全是因为明昙,君主三大劫你是祭出了毕生修为是不是?后来的这些年你连神职都给了凌迦,亦不为八荒争取神位,权力又全数外放给夕崖,我们只当你是无心,其实你是无心又无力无力,对不对?” “三姐……你!” “九尾反噬的最后一关——”御遥缓了一缓,声音亦小了些,“本君若没记错,是幽孟嫁给你后,你才历的。而她,不是你钟爱之人,所以你历的并不圆满。 “你,你是如何知晓九尾反噬关窍的?” 御遥的眉眼柔和了些,静静道:“桑泽!” “桑泽?小七!他九尾反噬大成了!”姑逢安心的点了点头,遂而整个人放松下来,仿佛多年重负得到了释放,仰天道:“桑泽!桑泽!甚好,甚好!八荒有了桑泽,便是天道尚且怜悯,本君亦不算错的太离谱。” “父君!”随着玄秩的一声疾呼,姑逢赤红的元神散出体外,一瞬间整个青丘大殿光芒四射,众人皆拂袖遮挡,唯有御遥一把扶住了即将倒下的姑逢,另一只手聚起灵力,霞光急追游离散去的元神,急唤:“垂越!” 垂越瞬间了然,祭出白芒钟,帮忙敛收元神。 “三姐,不必了!”姑逢倒在御遥怀里,喘着粗气,“我本就不配站在这个位置上,少时修道,遭了情劫,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到底是我不得道法,终是难逃过去。可是我爱了,却也不够彻底,让明昙魂魄不全,是我一生的遗憾和愧疚。后娶幽孟,又不曾善待于她!明瑜和玄秩,我的孩子,我自以为护佑着他们,却从未问过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但是,到底我的孩子尚且都在人世,可是孩子的孩子却都不在了,这一场天劫,皆因我而起。今日,我以元神祭天,只求天道不要弃我八荒,永佑八荒!” “傻瓜,你求天道做什么!三姐尤在这神族仙界的最高位上,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三姐,我已经累你太多,光是明昙的血咒,我亦无颜再见你!万不能再让你因我违了天道。只是桑泽,仍要有托于你。大抵你也知晓了他的身份,这些年我并不是因为明昙的事才对你那般不敬,实乃心中纠结无措。我既想让桑泽受你栽培,得你庇护;又怕他离你太近,累你命数。毕竟他是下一代……于你,是个取代者!” 御遥点点头,“他是什么都不重要,本君此生能遇见他,便是最好的。” “如此甚好!”姑逢拂开御遥,站起身来,强撑着走到明瑜身边,“我少时历劫下凡,化名子瑜,与你母亲相恋。后你母族被灭族,无法传承。是而你出生之日,我让你了随母性,亦留吾名。本是为了纪念与你母亲的那一段不得善终的情感。如今想来,却是莫名让你背负了许多。你若是不喜欢,便弃了此名,换个新生。我是神,今日羽化,没有轮回,亦无来世,自无法许你母亲来生。至此,便算终了。转身又执了玄秩的手,“你向来纯孝刚正,自懂得八荒今日之难,并非人为,实乃父君昔日之劫,所谓不破不立,便是此理!” “父亲!” “父君!” 姑逢身形消散在大殿中。 良久,御遥松开掌心,由着手中的一抹元神消散开去。一时间八荒雷声大作,电闪共鸣,殿中众人齐齐下跪。八荒沉睡的八部蛮神亦在此刻豁然睁开双眼,苏醒过来,纷纷屈膝仰天下跪。唯有那个白衣紫带的神女,孤独的站在大殿中央,摇摇欲坠的身体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1、本章信息量有点大,最佳配角明瑜,是我的白月光。 2、此章之后,阿御身体再没好过,哭唧唧~~ ☆、良人似初分 合欢殿中,本正在凝神修复灵力的桑泽亦震开双眼,天降九雷,云遮九层,是神族君主羽化的征兆。 神族君主,不过就那四位,他猛然冲向殿外,却被门口仙障弹了回来。仙障是阿御临走所设,仙障尚在,便是阿御无事。他松下一口气,脑海中却灵光闪过,翻起自己左掌,那里原本有他九尾狐族一脉君主承袭的标致,他的掌心正中的九尾微图,便是代表着他的祖父姑逢,亦象征他们九尾狐族的始祖。而如今他的左掌除了繁复的掌纹,竟什么也没有,干净如初。 “祖父!”他眉间一跳,豁然起身,聚起刚刚恢复的两成灵力,又挣扎挑开指尖血,勉强劈开了仙障。 只是刚要踏出殿门,却被一抹黑影窜入了体内。一时间体内两股真气往来激荡,竟让他寸步难移。他扶着门框,想要逼出体内不明之物,却因灵力尚未恢 分卷阅读103 复,早些又伤了心脉,一时间根本抵御不住。 如此一炷香的时间,忽然觉得体内并无异样,那股真气已是消停了下来。他缓了缓神,来不及细想,踏出殿门,正欲走向青丘大殿。 却不料,望见钟寐抱着一个人从夜幕中匆匆而来,垂越、柔姬、朔冰尾随在身后。待近些,他才看清,那个躺在钟寐怀里的人一袭白衣,腰间缠着一抹紫色锦带。 “阿御——”桑泽心下一紧,“怎么回事?” “姑逢神君羽化了,圣上一时支持不住,晕了过去!”钟寐将御遥放在床榻上回道。 “可是圣上内里不知为何这般虚弱,方才一路赶来,吾等四人已经给她传输了灵力,也只能 勉强撑过一时。这合欢殿乃是昔日姑逢神君独修之地,想来灵气浑厚些,待圣上将养将养,吾等再护送圣上回巫山。”柔姬搭在御遥腕上,神情焦虑道。 垂越立在一旁,化出白芒钟,引出一抹气泽,对着桑泽道:“这是姑逢神君羽化之时,圣上让臣下收集的元神和气泽,只是到底元神已散,如今只剩这一方气泽了。你瞧瞧感知一下,可是姑逢神君有所遗命!” 桑泽接过那一抹稀薄的气泽,又看了看床榻上满脸倦色,气息虚无的女子,只道:“你们退下吧,这里有我就好。祖父无在了,父君也因我灵力尚不得完整,眼下青丘还望诸位看护打理。”说着,向他们四人拱手行了一礼。 “殿下言重了!”四人亦还礼告退。 桑泽将姑逢在那抹气泽化在半空中,凭着相连的血脉去感知。奈何体内那股莫名的真气让冲腾起来,极其不愿让让他去感知。到底多年前他承袭君位时早早与姑逢神识连城一片,此刻纵然被扰,他也探得了六七分。虽不太清晰,但有一点却再清楚不过,那就是姑逢对御遥的态度,完全不似昔日里的不恭不耐,俨然是万分的尊敬和信任,甚至还有愧疚。 他拂袖挥散了气泽,容他们追随元神而去。转身望着榻上的女子,良久他才鼓起勇气,伸手去探上她腕间脉搏。 虽然柔姬说了,她内里虚弱的狠。凌迦也告诉他,她用修为换来的时光,是她最后的时间。甚至她曾晕倒在他怀里……可是他始终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直到此刻,他才终于熬不住,搭上她的心脉,想看一看。 只是,在她脉上搭的越久,他的一颗心便多沉下去一分,她的修为只剩了不到三成,灵力更是稀薄飘渺,那封君成圣时的护体圣光更是荡然无存。 他猛然想起,那日他落下九幽河,她倾身扑来救他。在九幽河底,“游魂敛识兽”张开嘴巴要将他吞噬之际,有一抹紫色的霞光越过他身前,击退幻兽。 如今他终于想明白,“游魂敛识兽”乃上古神兽精魂所化,那时阿御已经灵力微薄,九幽河底历经战事,引了无数冤魂咒灵私缠,阿御无力纠缠苦战。所以她不是化出光泽击退了他,而是最直接的法子,用自己仅剩的护体圣光祭饲了它,以此争的时间救他出了九幽河。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眼眶早已微红。榻上之人突然双目紧闭,眉间皱起,一手死死地地扯着云被,一手在他手中猛然挣脱,反手抓上他的广袖。密密地汗珠从她额头渗出,脸色一片灰白。 “阿御!阿御!” 桑泽输出灵力,却见得紫色仙障拢起,他的灵力竟半点也进不了御遥体内。 倒是一抹金光从殿外直射进来,破开仙障,输入御遥体内。桑泽识出这是“拈花笑”的气泽,果然是衡殊神君踏莲而来。 “她只是怕伤着你,所以连昏睡都设了结界。” “衡殊神君。”桑泽躬身拱手。 “你无须行此大礼,姑逢已经羽化归去,你又九尾化赤大成,不日就可继位八荒君位。我们并肩了!”衡殊苦笑道:“阿御劳心护你多年,到底扶你到了这个位置!” “无论桑泽是何身份,永远都先是巫山守护神,再论他职。以后,自当我来守着她。” “无论是何身份?”衡殊望着桑泽:“你来守着她?” 桑泽看着衡殊满脸的无奈和欲言又止,“君上,可是有话要说?” 青丘的确好风光,朔冰和柔姬立在城楼上,看着九幽河已然恢复平静,月光如练,照的水面粼粼波光。以河为中心,数十里蔓延开去,皆是好花好水,四散里弥漫着浑厚的灵气。 “若非亲身所历,任谁也不会相信,不过数日,这里方经过一场残酷的厮杀。” 朔冰额首:“神族四君之地,自然得天所佑。虽旧主作古,新君却已然长大。” “新君?”柔姬笑了笑:“我在梵镜中,时时听得衡殊神君提起,她并不喜欢桑泽!” “凌迦神君也不喜欢桑泽,便是我当年也不喜欢他。可是我们喜欢不喜欢有自是我们的事,圣上喜欢便可以了。圣上富有天下,自是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看不上。能让她放在心上的少之又少,如此其实也等于一无所有。可是八荒的这只小狐狸,却着实站在了圣上的心尖上。有了他,即使我们难得出 分卷阅读104 镜,竟也可以看见圣上的笑容。难道还不够吗?” “你——”柔姬看着朔冰,“你对圣上之心并不比桑泽少,竟放下了?” “我倾慕圣上多年,自是我一个人的事。如今心死,倒也不是因为圣上从无回应的缘故,只是真的不爱了。圣上有了真心所爱并且爱她的人,我很放心。”朔冰转型柔姬,“况且,我觉得不该辜负眼前人。”话毕,将一个锦囊摊开在柔姬面前。 柔姬一脸绯红,疑惑道:“这是什么?” 朔冰打开锦囊,露出一缕青丝,“待圣上醒来,你同我一起去还给圣上。” 九幽河上的风拂面而来,那是千万年都带着血腥的风,此刻却伴着阵阵花香和芳草的清新。 只是占了青丘最好观景之处的合欢殿,纵然也有两个真心相待之人,却终究难以像朔冰柔姬这般敞开心胸,坦露彼此情意。他们都习惯了守候! 桑泽望着远去的衡殊,耳畔还萦绕着她的话语,直达心底最深处,像一条条小蛇死死勒住了他的心脏,又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上来回的切割。蛇无毒,刀无刃,伤不了他的性命,却让他生生疼得喘不过气来。他握紧地双拳止不住地颤抖,明明他只是问情而去,如何扯到天命! 他转身回望榻上的女子,她似乎不再那么难受,神情亦放松了些,仙障也撤了下去。 桑泽走近她身畔,刚想给她盖好云被,却见得她脸上一阵紫光浮起,继而又是一道黑光窜上,如此五六次来换交叉,凤凰金影从御遥心口跃出,盘旋一周后又回到阿御体内。待到凤凰之影完全融入体内,阿御猛地从口中吐出大口鲜血,如此才模模糊糊睁开眼来。她撑着起身子,看见一个白衣的少年向她走来,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却终究支持不住,倒了下去。只是没有觉得床榻坚硬,仿若跌入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中。 抱着她的少年,静静地为她擦去嘴角血迹,拉上一点云被,喃喃道:“您不要我的灵力,不过就是怕自己控制不住,全数侵吞了去。可是我这一生所有,举止,学识,术法,修为,地位,名望,哪一样不是您所赠?便是全还了你,又怎样呢?可是您不要,不许,那便依你好了。我也不敢不听您的话!可是阿御,这世间总是有来有往的好,您给我这么多,我全数都收了。总也该让我给你些什么才好啊!” 说话间,他施展开九尾狐族的魅术,怀中的女子有轻微的抖动。他抱紧了她,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吻:“阿御,你便是灵力稀薄至此,修为剩了不过三成,到底流桑花的结界一起,我是半点办法也没有。如此只能先用魅术扰乱了你,放心,等你今宵一觉醒来,以后便不会这么难受了。” 桑泽化出一只簪子,轻轻挑开御遥五指,一手于掌中聚起一个七芒星阵图,将阿御的血吸引出来。待到血液留到七芒星的每个角落,他立刻化出一把匕首,划开尚未愈合的手腕上,一手引着七芒星阵图直拍自己心口而去。体内的那个黑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唤,却到底受不住,挣扎片刻后,沉静了下去。 桑泽手腕间的血泊泊涌出来,受他意念指引,倾数进入御遥的口中。而御遥五指间的血受阵图指引,仿若五缕红线,缠着七芒星直入桑泽心口。 若是御遥醒着,便可识出这是九尾狐族的秘术“七星融血大法”,虽救不了她的命,却彻底与她血脉相连,而她日后所有的苦痛都将被反噬到施法之人的身上。她自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 可是她如今被困在魅术之中,自然寻常的迷惑之术根本对她起不了作用,可这是九尾狐族的魅术,施法之人又是桑泽,她便心甘情愿的沉沦,竟是半点抵抗也没有。 桑泽的心头血进入她口中,她神识混乱中,只当是饮了一口又一口的甘华蜜,口中喃喃道:“阿泽,这次的甘华蜜你酿的不好,你放了何物在里面?仿佛……仿佛有些苦!” 脸色愈见惨白的少年,在那一声“阿泽”中豁然抬起头,眼中泪水簌簌而下,脸上却满是笑意:“对,这次酿的不好,是苦的。下次、下次我放些乌菱果在里面……你不喜好甜的,我就放一点点,保证不会苦……” 黎明到来,有浅薄的阳光破开云雾,撒入合欢殿中。 一身白衣银袍的狐族王子,敛了倦色,踏入殿外。三丈之外的钟寐和垂越听的声响,瞬间来到桑泽面前。桑泽对他俩施了一礼,淡淡道:“阿御暂且无恙,待她醒后,送她回巫山便是。” “你不随圣上回去?”垂越看着桑泽空洞无神的双眼,“殿下!圣上说要同你一起回去的。” “本座是八荒的子嗣,亦是九尾狐族的后裔,八荒如今这个样子,本座自然该以八荒为重。少时本座桑二位掌镜司锤炼栽培多年,今日谢过了。”遂而向两然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你这是什么意思?”钟寐一时语塞,被桑泽的话挑起怒气,恨不得像多年前锤炼时打他一顿,却被垂越止住了。 “何去何从,自是你的自由。只是如果再不回巫山,还需殿下亲与圣上说明!今日你尚未举行即位大典,吾等还是受的起你的 分卷阅读105 礼的!”言罢,拂袖离去。 白袍的少年最后望了一眼榻上沉睡的女子,留给她一个孤寂而决绝的背影! 丘大殿内,一直跪在地上的明瑜被一个仙障照着,桑泽踏进来挥袖解开结界。“你自由了,走吧,想去哪里都可以。” 明瑜看着眼前的少年,半晌才道:“你,不恨我?八荒今日之难,皆我所为!你的祖父、兄长皆因我而死,便是如今躺在合欢殿内的御遥圣君,亦为我所累。” 桑泽拂开广袖,坐在大殿之上,俨然一副君临天下的样子,眉眼却是一贯的温和,勉励压制体内窜动的真气:“若按辈分,你当是本座伯父。本座感知过祖父最后的气泽,他不曾怪罪与你,便是阿……便是御遥圣君亦不曾定你罪责。本座自当遵从他二位的意思,放你离去。洪莽源之大,皆是天地,你可自由来去!” “果然……是神谕选中之人!” “不敢,只是本座出身八荒,受教于巫山,尚明白此间关系!你快走吧!” 明瑜躬身拜倒,向桑泽行了一个君臣大礼,遂而退身离去。 只是尚未走出殿外,便听得身后一阵杯盏碎地的声音。待明瑜转过身来,只见桑泽扶在案几上,抬起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嘴角扬起一抹轻笑,劈掌而来。 明瑜飞身让过,却见的被桑泽掌风劈过的门框石柱轰然断裂,他竟然动了杀心。如此果然后边招招都是杀招,幸亏他九尾反噬刚结束,又受伤在身,明瑜才与他过了近五十招。但到底明瑜没有戒光玉尺在手,百招之后渐渐落了下风,眼看桑泽使出了“遮天蔽日决”,虽不是最浑厚的样子,却已经足以将明瑜毙命于掌下。 千钧一发之际,流桑花在明瑜四周浮起,化出一个淡紫色的结界。一缕金丝弦缠上桑泽,一瞬间将他捆住。却不料桑泽凝神发力,堪堪震断了金丝弦。紫衣的神女本没用多少灵力,被他如此一击,竟生生退后了两步。 “阿御——”桑泽眼中的琥珀色豁然退去,却又瞬间浮上。趁着御遥尚在疑惑中,化出九尾扫过来。御遥化出金丝弦在手中,却不忍下手,只是依着桑泽的来势退去。 一时间紫衣的神女和白袍的少年四目相对,唯有磅礴的灵力在他们身畔呼啸。退无可退,御遥索性定住了身形,她不信桑泽真会拍掌上来。 随着四位掌镜司的一声“圣上”,白袍少年收住了掌势,灵力猛然弹回体内,震伤了自己。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退成最初的样子,是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他忍着喉间的血腥,望着对面已经恢复大好的御遥,道:“圣上,此人与我八荒不共戴天,你何故要偏袒他?” “此人我留着有用,你祖父亦不曾责怪他,你就别闹了!”御遥走近桑泽,执起他的手:“让我看看,方才灵力反噬,可是震伤了你?” “圣上,桑泽受您养育栽培三万年,此恩不敢望。但如果您执意维护一个屠我血脉之人,我亦不敢同您抢人。如此,我们便两清吧!” “你在说什么?两清?” “若桑泽所知不错,圣上为寻此人,是以我整个八荒为饵。当日我只当您是要找出神族二心者,如今看来,只怕别有私心吧!” “混账!”只听啪的一声,御遥拂袖扇过桑泽。 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了,四位掌镜司心里都清楚,巫山三万年,无论桑泽犯了何种错,御遥都不曾生过气。何况,桑泽于御遥,从而都是顺从和信任的,也未曾犯过什么错。莫说六合五镜和八荒,便是整个洪莽源都知晓,九尾狐族的桑泽殿下一心爱慕御遥圣君。御遥圣君亦万分偏宠疼惜这后生晚辈。可是此刻,两人却蓦然离心。 那白袍的少年摸了摸发烫的脸颊,笑了笑:“这一巴掌,加上此番八荒留的血,本座与圣君便真的两清了!圣上,请吧!” 御遥望着桑泽良久,眼中满是失望,最后自嘲道:“是本君的错,三万年只护了你术法,提了你修为。本君让你研读兵书,却不曾教你为君的礼仪,亦不曾教你如何分清局势。让你空有一颗赤子之心,却无半点辨清是非的能力,是本君失职。你……你若随我会巫山,我自重新好好教你。” “圣上言重了!即日本座就将继位八荒君主位,若再承您的庭训,怕是不合礼数。” “不合礼数?”御遥眼中仿佛要沁出泪珠,却只道:“如此,甚好!”遂而带着明瑜和掌镜司飘然离去。 只是尚未到达巫山,云巅之上的御遥便被六道天雷击中,一时间荒火落下,将御遥捆在其中。钟寐等人急急想要上来施救,却见的凤凰之心的幻影从火中跃出,御遥捂着心口喘出一口气,“无事,这是本君私降天劫,遭的天谴罢了!只是上天怜我,竟让本君这般轻易渡了过去。” 而已经在千里之外的八荒,青丘大殿上的白袍少年,浑身被雷击火烧,大口大口的吐出无数鲜血,一身狼狈。 他的身体里传出一个声音:“你、你竟然使用“七星融血大法,把她的伤痛都引到自己身上。你这般待她,又为何不随她回巫山?” “我当然 分卷阅读106 舍不得离开她,我本来只是担心她会识出我使用了融血之法,怕她斩除。因而还在犹豫要不要随她会巫山。可是,您趁我灵力衰弱操控我要杀明瑜,便是连着阿御都要下杀手,我便不敢再待在她身边。我怕伤了她!” “怕伤了她?你对她说那些诛心的话,就不怕伤了她?” 桑泽擦去嘴角残血,喘着粗气道:“对我来说,便是她恨我怨我,只要她好好的,无病无痛,便是最好的。” “你、你这个逆子!她害了你六个兄长,你、你竟还这般维护她!” “母亲,你进入我体内,只是想借我之手报仇吗?” “你的兄长都不在了,小七,母亲只有你了……母亲只想和你近一点,近一点……” “罢了,若非您自愿。我一时也无法将您逼出体外,如此我们就圆一圆那错失的时光,聚一聚天伦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章,宝宝也想歇一歇,心好累~~ ☆、百年身 此后近百年的时光,桑泽再未踏足散花殿,御遥亦没再下巫山。便是连着桑泽的继位大典,御遥都不曾出现过。 洪莽原诸神个个都觉得诧异,这桑泽殿下自小养在巫山,满心里装的都是御遥圣君,又兼着巫山守护神的身份,这无论于公还是于私,御遥圣君都不该没有任何表示。 可是莫说御遥圣君亲来,便是五镜中的掌镜司、六合中的执灯神、戍守边境的八门神者,都不曾递来半分消息。 那个坐在青丘大殿之上的少年,在继位当日,看着左手边空出的君位,只是淡淡一笑,吩咐一切如常进行,以此上告神谕。 一时间,青丘之畔重明鸟往来回旋,直冲云霄。有年长的神仙抚着胡子赞叹:“这是天命所归、乃神谕之子啊!” 新飞升上来的小仙好奇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桑泽殿下不是姑逢神君的孙子吗,自然是正统的血脉。” “确实!”另一位老神仙点头道:“重明鸟往来三次冲云霄的盛景,可是当年第二次四荒君宴御遥圣君执掌六合五镜才有的景象。看来,八荒的这位少主,不单单是做八荒君主这么简单啊!” 人散后,大殿之上的少年仿佛累极,又许是觥筹交错中多饮了一些酒,走下台阶时一时不慎,跌了下来。 玄秩扶了他一把,看着这个自己仅剩的孩子道:“早些歇下吧,今日你也累了!” 少年面色微红,索性坐在了台阶上:“母亲失踪的这么些年,父君可会想她?” “我起先也曾找过她,可是这么些年,竟是半分她的消息也没有。如此我也习惯了,她若回来,自是最好,我会告诉她,我不曾怪她!” “父君,你和母亲结发近十万年,如何便习惯了没有她的日子?” “小七,你可是想御遥圣君了?” “父君,你教教孩儿,如何习惯没有她的日子?” 玄秩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他的儿子如今已经位列四君之一,执掌八荒,可是此刻俨然只是一个痛失所爱的孩子。 良久,玄秩才开口:“我与你母亲,未见过面便成了婚,自是少了那一份心动。成亲多年,接连有了你们,若说无情自是不可能的。但若真有情,也是相伴之情,夫妻结发之情。倒是你和御遥圣君,她于你,亦师亦主亦君,如此深恩,当日在这青丘大殿之中,你确实不该那样伤她。如今,也不怪她生气,连你的继位礼都不来。她不来,你受不到她训诫,此番承袭君位便不算圆满。洪莽原老辈的诸神心中都不会认你。” 桑泽只觉的胸中真气涌动,那一股属于她母亲的神识又在来回冲击。他捂着心口,笑得凄然:“是吗?如此甚好!我本就只想做个少殿,君主一职不过是应付八部蛮神罢了!阿御,我一生尊她为师,奉她为主,皆不过是想娶她为妻。” “那你何故要这般躲着她?若是因为青丘,大可不必,八荒尚有父君在。昔年九幽河之战,留的是我九尾天狐自家的鲜血。尚未惊动八部蛮神,便是八荒根基犹在。你的兄长们在此一役中殒身,也是他们天命如此,前后因果罢了。怨不得旁人!” “祖父为保八荒根基,殚精竭虑,我又怎能随意离去。再者,当年若不是我失了心志,操伏曼骨草,八荒何至于此。!” “小七,当年之事,你不过为明瑜所控,到底你赔上了一双手,还有一半的心头血,如今更是无法操伏任何法器。你祖父和御遥圣君都不曾降罪明瑜,自然他们更不会责怪于你。再过七七四十九日,你的“遮天蔽日决”便彻底恢复了,上巫山寻圣上去吧!” “父君!”桑泽看着玄秩,长这么大,他甚少与自己父亲说这么多话。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只是个古板刚正的神,不懂得柔情温言。他抱着自己的双腿,埋着头,目光游离道:“我是真的很想她,可是……可是我不能回去!” 玄秩起身离去,走到门边方停下,只道:“小七,曾经父君的确希望你能继承君位,做诸神之主,执掌八荒。可是 分卷阅读107 如今,父君只希望你快乐。譬如你母亲此刻回来,我便会觉得快乐。” 玄秩消失在大殿中,蓝素的声音却朗朗传出来,倒不似以往的尖酸,反而持了难得的柔软,只喃喃道:“你父君方才说,若此刻见的我,他是开心的。对不对!” 桑泽目光望向远方,不知是在想着玄秩刚才的话,还是想眺望见巫山的痕迹,只淡淡回应道:“如此,母亲可愿意出来和父君团聚?” “要我出来,也不是不是可以。你且斩断与御遥圣君的七星融血大法,我的孩子,凭什么去给别人承担苦痛,何况那人还纵人杀害我其他的孩儿。” “母亲……”桑泽笑了笑,“罢了,若是在我体内,你能觉得安稳些,便好好呆着吧,算是小七连带着兄长们一起尽的孝道吧!” 父亲的话让他鼓起了回巫山的勇气,可是母亲的执念,却让他再次放弃了这个想法。这些年,他的伤确实都好的差不多了,便是“遮天蔽日决”也即将修到顶峰。 只是巫山之上的那个女子,却日渐衰竭,他和她融血之后,每隔三年便能清晰的感受到她修为的逐一减退,伴随修为减退后的反噬,便全部落到了他的身上。每次或是天雷、或是流毒、或是心悸、各式苦痛袭来,他一颗心便被扯的生疼,他欣慰这些苦痛自己担了下来,却又难过那个女子越来越虚弱。于是每隔十年,他便去瀛洲岛,向淄河圣母求探天辰命盘,可是无论他如何所求,淄河都不曾出来见他。直到他一掌将瀛洲岛劈成两半,淄河方才现身,却也只是寥寥数字:“天方能断命,却从不假年。” 如此想着,他掌中印珈亮起,这是当年御遥封他为巫山守护神时,与他结下的印珈。若非大事,印珈不会无故发光。 “巫山示警!”他眉间微皱:“阿御!” “不许……”蓝素最后的“去”字到底没发出来,桑泽便将她封印在了体内,直奔巫山。 因着他体内“遮天蔽日诀”术法即将大成,如此腾云竟不过半日便到了巫山。只见的来人竟是魔族六君中年龄最小的流縢魔君,却已经破开到中路六门阵法。桑泽因当日墓绝湖一战,失了法器,如今便是修出“遮天蔽日诀”,也不过空有修为,无甚战力。于是只得化出原形与其交手。 不过片刻,流縢魔君带来的数百兵将,一半已经被那只通体纯白的九尾狐狸咬死抓碎。桑泽化出人形,立在阵法前,冷冷道:“若在上前一步,休怪本座不念两族之谊,大开杀戒!” “本君当是谁,原来是桑泽殿下。听闻你今日承了八荒君主位,这巫山之事自然已与你无关!让开!”说着拍掌直击桑泽。 “昔日败将,还敢再范!”桑泽祭出九尾,灵力弥漫开来,直逼流縢,一瞬间赤红色的霞光亮起,桑泽化身白狐,口中尖牙已经咬上流縢脖颈。等他退□□来,重新化出人形,流縢十之六七的修为已被散去。 白袍的少年冷笑道:“三千年前本座尚且只有赤色八尾,亦能与你们魔族六君战成平手,今日你孤身一人来犯巫山,竟不知是向谁借的胆子?” 跪在地上的流縢,强撑着抹去嘴角鲜血,咬牙道:“修为长了不少,连着性子也是强了许多。当年倒是小看你了,下手竟这般狠辣!” “若再不走,本座可以再狠辣些!” 流縢转瞬消失在夜色中,桑泽仰望巫山之巅,到底还是转身离去。 “你可以不来!”巫山之巅,有声音泠泠响起。 “您便当我没来过!”桑泽不敢转身回望。 御遥跃下山巅,站在桑泽背后,两人不过咫尺之地,她的呼吸落在他的耳畔,她说:“转过来!” “转过来!”桑泽猛然想起那年他九尾反噬清醒后的早上,御遥坐在床榻上,散了一头青丝,朦胧着睡眼,带着挑逗亲昵的口吻,也说了这三个字,“转过来!”原来,他们最好的时光,短暂的如同寒夜里昙花,来不及回味,便已凋谢。桑泽压制住即将冲破封印的蓝素,决绝地往前走去。 耳畔御遥的声音却没有断绝:“我倒是想当你没来过。可是这近百年,你不是每年都回俊坛渊吗?何事劳你如此牵挂!巫山和俊坛咫尺之地,我如何当你没来过?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不上巫山……” 御遥的声音越来越小,却只听砰地一声,桑泽转过身来,飞身接住了那个直直倒下去的神女。 散花殿中,浴月端着熬好的汤药走进来,小声道:“殿下,这是凌迦神君留下的药,说是如果圣上晕过去,便喝此药缓解,可补气养元的,最谊圣上使用。” “这百年间,阿御可是经常晕倒?” “这百年来,圣上除了不能妄动灵力,其实其他一切安好,只是很多时间都在沉睡中,每年除了您回俊坛渊的日子,她才会醒来,,待您离开后便又陷入了沉睡。” 浴月被桑泽逐渐发白的面容吓的不知该不该再说下去。 “说下去!” 浴月咬咬牙:“这晕倒不过两三次,一次是刚回巫山的时候,那一年年终你不是回了俊坛 分卷阅读108 渊吗,浴月能看出圣上很开心。你知道圣上极少挽发,那日却非要我替她挽发,后来还嫌我没你手下轻柔,可是……可是您直到最后离开,也没上巫山,进的散花殿来。我记得圣上独自一人喝了一夜的甘华蜜,后来也不知是醉了还是晕了,便一头扎在了地上。若不是凌迦神君及时赶到……”浴月瞥了眼桑泽,继续道:“后来……后来凌迦神君便留下了这个药,说是圣上再急怒攻心晕倒,服此药缓解便可。” 桑泽面上无甚表情,只是苍白的厉害。他封掌于胸,镇住了体内窜动的真气。从浴月手里接过汤药,淡淡道:“你出去吧!” 良久,桑泽出了内室,将碗递给浴月,问道:“纵然流滕尚有能耐,辨出俊坛渊位置,漠鼓自是封印在湖中养伤。可是巫山十八路阵法,流滕如何不到一日便破了外、中十二路?” 浴月跪在地上:“殿下有所不知,那年圣上回巫山后,虽面上无甚表现,却将十八路阵法皆数全改了,说……说不许任何人踏上巫山。后来不过数月,却又将新设的阵法都撤了,只是刚刚复原好上六路阵法便力竭倒了下去,此后便再也无心管理前边的十二路阵法。是故那魔族的流滕君并非破了阵法,实乃未经拦截便直攻了上来。” “阿御没有拦他?”桑泽惊道,目光瞥见案几上的一把崭新的折扇。 “我白日里便禀告圣上了,可是圣上没有理会我。只是一直在炼化流桑花,您看门外的两株流桑树,近些年来花开的本就不多了。可是圣上自上月醒来,便将它们尽数都摘了,这一个月一直在炼丹房提取花汁心蕊。说来也奇怪,往年圣上这个时候都不会醒来的。” “阿御,她上月便醒了?” “浴月宁可圣上一直睡着,凌迦神君再三叮嘱,圣上不能妄动灵力,可自圣上醒来,又是削竹刻木,又是摘花炼汁,那炼丹房内弥散的皆是“后土幻音”的灵力……我劝圣上缓缓,歇一歇,可是圣上说下下月初十前必须得做好…… “下下月初十?”桑泽看着那把折扇,扇骨末梢尚未平整,应是还未完成。他伸出手抚摸,一瞬间,些许流桑花之气弥散开来,激的他一阵晕眩。他刚想运气抵挡,却发现花香已经敛尽,扇不偏不倚跃入他手中。 浴月絮絮道:“殿下,这些年,您为何不见圣上?您是犯了什么错,圣上不许您回来吗?可是明明,圣上很想您!” 桑泽只是呆呆地望着那把扇子,没有回应。 “浴月还有一事不明,这神魔两族近几万年情谊甚是不错,魔族也一直尊仰圣上,如何这魔族六君之一的流滕君会□□巫山?” “殿下!”浴月见他看得出神,轻轻唤了一声。 “殿下!”浴月又唤了一声 “他不过争一口气,想洗一洗当年婴梁谷的耻辱罢了,不必理会。”桑泽回过神来,手中拿着那把折扇,持着百年来难得的笑靥:“好好照顾圣上,告诉她扇子我拿走了,休要再动灵力。待七七四十九日后,我便回巫山了,让她等我。” 浴月看着一袭白衣飘然离去,半晌才反应过来,下下月乃八月,八月初十,是殿下三万三千岁的生辰。 ☆、穿心1 七七四十九日后,巫山之巅的神女在难得的展颜沉睡后,如期醒来。 那日金乌将将放出一点光线,神女便从石榻上起身,走出殿外。可是待到月上柳梢,那个说要回来的少年却没有身影。如此半月,御遥站在巫山之巅,遥望俊坛渊,没有望见归人。 这些年,她一直都想去俊坛渊看看,可是每次都已经走到府门口,却生生停下了脚步。许是近乡情怯,她这样告诉自己。 “圣上,应是殿下有事耽搁了。他从未对您说过谎,定会回来的。”浴月拿了件白色的斗篷递给御遥。“圣上,您穿白色的衣衫,其实比紫袍更加好看!” 御遥望着那件纯白如纱的衣衫,有些自嘲,良久才道:“去换成紫色的拿来!” 浴月吐了吐舌头,赶紧去换了回来。 “他不来也无妨,算算日子,原该本君去八荒的!” 什么日子?浴月皱了皱眉,暗暗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再过三天,就是桑泽殿下的生辰了。不禁壮着胆子开口道:“圣上再等等吧,您的身子,如今不能离开巫山。再者桑泽殿下承八荒君主位这样的大事,您都不曾去过。如今不过是殿下的生辰,更无须您亲上八荒祝贺。殿下也承受不起啊!” 御遥笑笑:“承袭君位是他八荒自家的事,本君去不去都不甚要紧。桑泽生辰,是本君昔年之诺,是本君自己的事。你说对本君而言,到底孰轻孰重?” 浴月愣在原地,一时当真分不清孰轻孰重! 浴月挣扎着:“可是您的身子……” “一时半会还羽化不了!”御遥白了一眼,甩袖跃下了巫山。 只是尚且到达巫山脚下,御遥便遇见了风尘仆仆而来的桑泽。 清风扬起她如瀑的长发,她披着绛紫色的连帽披风,向他展开 分卷阅读109 笑靥。她说:“你回——?” 她的话没有尽数吐出来,因为她蓦然发现,面前的少年穿了一身银盔铁甲,手中持了一把三尺宝剑。 御遥站定身形,抬眼时眸中一片清冷,嘴角却扬起三分笑意:“你这样来见我,想来并非为赴约而来。” “本座前来,是为了向圣上讨一个人?” “本座?”御遥怒极反笑:“桑泽神君无需如此自谦,你承了八荒君主位,亦可称君了。只是本君处没有你要的人,便是有,也绝不会给你。”说话间御遥手中一缕金丝线抽出来,围着桑泽身后八个方位点、劈、刺、砍,一时间烟尘四起,八部蛮神现出身形,只是每人身后都立了兵甲无数,黑压压一片。 “阿——”少年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居然这般容易就激怒了她。 “东江、飞流、西临、昭别、南衣、裳白、北峰、巅色,果然是你们几个!”御遥收了金丝弦,只道:“本君若记得不错,尔等身上之名,还是昔年本君所赐。怎么,姑逢才羽化不过百年,就如此忍耐不住了?这是欺新君年少,还是要挟少主挑八荒和六合五镜的战端?” 八部蛮神齐齐跪下:“圣上言重了,吾等不敢。实乃君上羽化,司礼之神灰飞烟灭皆为那半神半人之物所累。圣上年少得道,自知我洪莽源最忌此等修为不纯之物,留之委实祸害。” “明瑜,确实半神半人,可是司礼之神传他衣钵,姑逢放他离去,本君亦收了他做了六合执灯使。如此身份,只怕尔等要不起。” 八部蛮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东江起身道:“圣上,明瑜终归留着九尾天狐一脉的血,如此归在您麾下,实在说不过去!” 御遥盯着他看了半晌,将目光落在桑泽身上,“你们如今的君王,尚是巫山守护神。继位之时也未与本君解除印珈,倒没听见谁说不妥。” “所以圣上之意,无论说什么也不愿交出明瑜!”八部蛮神都站了起来,“我们虽归属八荒,但自母神授命起,便是整个洪莽原神族的司法之神。断断不能让如此半神半人之物留在洪莽源。如此只能得罪了!” 八部蛮神各自化出法器,摆开阵法,一时间巫山脚下风起尘扬,旌旗飒飒;巫山之上护山灵兽往来奔旋,仰天长鸣。 御遥望着满山神兽奔相前来,化出流拂凤来琴推出一波音响,定住了它们,亦拦下了它们向五镜传达的信息。携着琴走到桑泽身边:“他们心智未开,化不出人形。可是却比能化出人形的守护神有心的多。告诉我,你的心呢,在哪里?” 桑泽一直盯着手中宝剑的双眼缓缓抬起,“圣上便当作本座从未有心。”说话间剑已经抽出,直指御遥。 “本座既然今日亲来,便自当亲自向圣上讨回所要之物。不劳八部蛮神动手。”桑泽背对着他们,言语冰冷至极。“今日本座若是胜了,还望圣上将明瑜交给八荒处置。若是败了,还望圣上看在祖父的面上,放八部蛮神和八荒兵甲回去。从此八部蛮神亦不得出八荒半步。” “君上!” “君上!” 八部蛮神齐齐反对,“岂可凭你一己之力?” “兵甲犹在,劳五镜掌镜司前来应战。” “从开天辟地起夺人掠地自是两军队交战。如何要主帅单打独斗?” 御遥收起战琴,抬头望天,“你们君上已经九尾化赤,百年前反噬之劫也历过了。如今遮天蔽日诀也更是大成,吃不了亏。” 说话间,金丝弦直逼桑泽而来。然而一身战袍的少年却只是以剑格挡,只守不攻。守的是他执剑的右手,那里有他和御遥三万年前结下的印珈。他心下愁苦,阿御是真的动怒了,虽然金丝弦缕缕未现杀招,却招招都是缠着他右手而来。 她要废了与他的印珈,她不要他了! 而他,并未忘记四十九日前许下的约定。回青丘的这些日子,他闭关合欢殿,凝神炼化“遮天蔽日决”,终于在最后一天大成,同时逼出了他母亲的三魂六魄。 看着他如此辛苦伤神,加之已经痛失了六个儿子,蓝素终于放下怨恨,解开心结,放他回巫山寻找挚爱。 然而命运却不曾放过他,司法的八部蛮神却以明瑜血统有异、修为不纯为由,要求面见阿御。又因他父君情急中说漏嘴,让其知晓是阿御保下了明瑜。 于是乎,八部蛮神更是直言要去六合五镜要人。他虽知八部蛮神自不是五镜掌镜司的对手,却也不想神族内乱,八荒和六合五镜一旦交战,无论谁胜胜负,神族必定损失惨重。 只是那八部蛮神之所以成为司法之神,真真是一股子刚正执拗,满心满眼皆是礼法。他在青丘大殿与其辩论十余日,争到的最大让步,便是由他挂帅,亲征巫山,如此才有了今日这番景象。 出征之前,他计划的很好,因知道阿御如今衰竭不能动武,他想着在她出招前,暗剑刺她一剑。虽他如今已是四君之一,但到底四君之中从来以阿御为首为尊。这一剑下去,便是范上不尊。那八部蛮神自是最重法礼,如 分卷阅读110 今自家君主行兵战之术,却做偷袭之行,自是万万说不过去。如此便与阿御私护眀瑜之举两两抵消了,他们也不敢再说什么。便是要刺的那一剑,他在来时,亦在背地里演化了无数次,确保只伤到阿御皮肉。虽然为了表示此战的决心,他拿了姑逢当年的法器燕冥长剑,单是他想这一剑只要他不用灵力,便伤不了阿御。便是皮肉的苦痛,反正有“七星融血大法”在,也尽数会反噬到他自己身上。他确实想的很好,从大节到小礼更是计划的滴水不漏。可是他偏偏算漏了那个自己一心想要守护的女子。 她本就不是寻常女子,可以顺着别人计划而行。她长了他近二十万岁,历经战乱,争斗;更是看遍人性,识的心计。她站在至高出俯瞰众生,从来都是手握主动权。就像此刻发难,她若要他性命,他纵然术法已不在她之下,却仍无招架之力。可是她偏偏要的是废除与他的印珈,那是他生命中最深的烙印,是他此生都不能舍弃的东西。 十缕金丝弦上灌满了灵力,在阿御手中挥舞的如同浮云丝带一般柔美,可是被抽过处却是石破成粉,地裂山倾。 桑泽又是心疼御遥耗散的灵力,又是要护着手中印珈,愣是被逼的步步后退。如此数十招后,眼看金丝弦就要挑开燕冥长剑,直击掌心。桑泽右手脱了剑,迎掌拍上。因想击退弦丝,他用了灵力,左手接住燕冥时亦有灵力贯穿了剑身。却因阿御要避他掌风,转身让过的瞬间,不偏不倚,剑锋从她左腰划至整个腹部,最后在腰间右侧处没入两寸之深。 御遥却没觉得痛,只是有鲜红的血从她腹中泊泊涌出,她穿了一身绛紫色长袍,倒也不觉的烈艳,只见的得衣摆处滴滴答答,有血迹蔓延开来。可是她的一颗心,却痛的无法呼吸。她捂住伤口,一步步走近对面的少年,那个失手刺剑的少年仿佛失了魂魄,松开剑柄机械地往后退。到底她是司战的神女,至此一生,尚未有败绩。她挥出最后一缕金丝弦,捆住了少年的上半身。金丝弦上缠绕着她的灵力,那个少年到底受不住如此直面而来的撞击,直直跪倒在地。 她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拔出长剑,扔在少年面前,踉踉跄跄走上前去。她已然没有力气解开印珈,却仿佛闻到了浮散的流桑花香,于是顺着花香望去,只见少年腰间别着一把折扇,那是数月之前她亲手所制。 于是她翻掌吸来折扇,一手执扇,一手摊开扇面。喃喃道:“很久以前,我答应一个少年,他的每个百年生辰都会给他祝贺送礼。起初我只是觉得时光漫长聊赖,想打发时间。可是打发打发着,不知何时起就成了习惯,马上就是他三万三千岁的生辰了,我想好好送他一份礼。到底这些细致琐碎的活,我其实不太擅长,尚未做好,便被他发现拿走了,我想这他应该是喜欢的。可是……如今他配不上这样的好礼…… 桑泽豁然明白了御遥的意思,不住地摇头,他惶恐地望着她,近乎哀求道:“不要——”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御遥掌中现出火焰,转瞬已将折扇烧成灰烬。她摊开手掌,任凭风吹散灰烬,扫过桑泽的面容,却再未看他一眼,只是惨白这一张脸,冷笑道:“桑泽神君好能耐,本君自化世以来征战数十万年,亦未被伤成这样!但是你到底是输了,带着他们滚出巫山,永世、永世不得踏上巫山半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忍一忍,很快就甜了,前方“真香”~~ ☆、穿心2 凌迦接到消息到达巫山时,刚好看见九尾狐族的绝学“遮天蔽日诀”呈现开来。朗朗白日瞬间漆黑,八荒万千兵甲尽数掀翻在地,八部蛮神亦各个手捂胸口,单膝跪地。 银盔铁甲的少年裂开战衣,露出一身白色锦袍,袖口飘绒拂缕,领口银丝刺绣,一头墨发披在身后,几缕发丝垂在一双桃花眼前,确实是风华无双的好模样。 他听阿御说起过,那是少年初上巫山的装扮。只是洪莽原诸神化世,各个姿容卓越,阿御更是见惯华貌风姿,桑泽的一副样子,在同辈之中自是佼佼者,可是与他们首代诸神相比,实在不过中上之姿。偏偏,阿御却说,那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 “我输了,带兵回八荒吧。”少年抱着已经不醒人事的神女,眼风扫过尚要开口的八部蛮神:“我可以承袭君位,永保八荒,也可让八荒再无主君。再不然,也可以让洪莽原再无司法之神。” 凌迦眺望天际,突然觉得这个八荒九尾狐族的小王子,其实是可以媲美首代诸神的。阿御没有看错人。 于是信步上前,从他手里接过御遥,看了眼虚弱不堪的神女,又抬头望了望勉励忍着痛色的桑泽,摇头道:“你们委实能折腾了些。” 桑泽看着八部蛮神领兵退去,终于忍不住疼痛,捂住腹部右侧跪倒在地,脸色已经灰白不堪。 凌迦有些疑惑地望了眼怀中同样捂着腹部,神色却尚好的神女,明白过来,“以往一直觉得你不过是一个养尊处优,不知世事的孩子,不明白阿御为何那般偏爱你,今宵看来倒是确实配的起她的偏惜偏宠。”边说边伸出手,递上一颗药丸。 分卷阅读111 桑泽抬起已经被冷汗淋湿的脸,屡屡发丝贴在他鬓边耳畔,有些木讷地望着凌迦,压着气息道:“留给……阿御吧!” “不过是止痛的寻常丹药。不差这颗。阿御这伤口可是被燕冥长剑混着你“遮天蔽日诀”大成后的灵力所伤。光是你祖父这把燕冥剑,昔年随阿御征战天下时不知诛杀了多少凶兽荒神,他们的怨气散灵多多少少被封印在剑中,遇血既出,这才使得这上古神器日益厉害。一会本君给阿御疗伤缝合,还需从她皮肉血液里剔除这些咒怨之气,你若痛晕过去,混乱了神识,这剔骨剜肉排血的苦痛,便只能重新让阿御自己受着了。你……” 凌迦的话尚未说完,桑泽已经夺过丹药吞了下去,喘着气问道:“你便只有一颗吗?” 凌迦又好气又好笑,“你催命般传了讯息让本君前来,本君只以为你错手散尽了阿御的修为,要本君来给她敛魂捡魄。谁曾想你们闹成这样,却最需的是这止痛之药,如今随身带的当真只此一颗。” 凌迦看着稍稍平伏了一些气息的桑泽,想来是止住了痛处,手也抖得没那么厉害了。才道:“也是,这燕冥剑伤最是疼痛难忍,你这幅样子的确无力救治阿御。好好忍着吧!那丹药不过三两天的药效,届时有你痛的时候。” 边说边抱着御遥跃上巫山之巅,却到底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桑泽,“七星融血大法 !阿御,或许当真也只有他配的起你!” 此后便是凌迦在散花殿内救治阿御。 直到第七日,才算彻底止住了她伤口的鲜血,散花殿内已然一片血腥之气。跪在巫山脚下的少年,看着山间土色终于不再一次次泛出赤红之色,心下方才缓过一口气。 然而散花殿内的七海主神却丝毫没有停下双手,争分夺秒的净化御遥体内的怨念之气。 止血耗的时间长了些,有些怨气咒灵已经附上骨髓,嵌入血肉,这本也在他预料之中。唯一困难的是过程疼痛了些,一旦阿御运气抵抗便阻缓了净化过程,少不得要散掉修为。但好在桑泽开启了融血之法,阿御便感觉不到疼痛,如此自是好办许多。可是偏偏凌驾在净化气泽,抽拨咒灵的过程中,发现根本无法净化干净咒怨之气,多次即将抽拨出来,便是发现阿御本身的神泽之灵也随之要被带出来。 凌驾一颗心算是被揪了起来,这根本不是单单被伤了身,分明是伤了心,导致心志薄弱,散了神识,连身而为神的根基都不要了。 心志薄弱。 凌驾倒抽一口凉气,洪莽源多少神仙或沉睡,或应劫,或灰飞烟灭、羽化归去,若非天命终结,多半都是因为心志不坚。 修琴问道,驰骋沙场,君临天下的这些年,阿御常常感慨,与其说是她修为无双得道问鼎,不如说是对手们心志不坚罢了。 她说,本君从未胜过他们,不过是他们败给了自己。 为何会心志不坚,不过是有了软肋。 所以这些年,她站在最高处,无非就是心如磐石,无情无爱,才那般举世无双。 所以今日,也不过是她生出了软肋,才会伤成这样。 凌驾撤回灵力,被逼出一口鲜血。浴月急急上来扶他,“凌驾神君,可还好!” 凌驾摆摆手:“本君无事,不过撤出灵力时被阿御本身的神泽之灵混着那些咒怨之气激了一下。歇一歇就好。” “那圣上怎样了?”浴月急得要死,看着御遥面色上好,可是眉间却是一片哀色,毫无苏醒的痕迹,仿佛要越睡越沉。 “这里不需要你,你去山下取点血来。”凌驾化出一把匕首递给浴月。 浴月看着那把匕首,有点不知所措。 “桑泽在山下,取他的血。” “桑泽殿下?取殿下的血?” “解铃还须系铃人!此刻光靠排血根本净化不清阿御体内的咒怨之气。所以本君需要给阿御换血,她虽被他伤了心,想来心里还是念着他的。虽然心志已不坚,却也是最好流露心迹的时候。再者桑泽如今灵力浑厚,没有比他的血更好的了。” “可……可……” “你再可是,阿御就要一睡不醒或者坠入魔道了。届时你的桑泽殿下估计也活不了了,洪莽源半壁江山就没了,神族就要大乱了……” “我去!我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浴月便回了散花殿。待她化出取回的鲜血,凌驾刚刚饮进的一口凉茶差点喷出来,“真真也是个不要命的,这是他周身一半的血吧!” “殿下说,若是不够,可再去取。” “他怎样了?” “不太好,脸色都是青灰的。而且也不知为何,一身衣衫皆湿透了。” “这里不需要你了,你去照顾桑泽吧。告诉他无论支持住,保持清醒,切莫痛晕了过去。一旦他神识不清,你便是用水泼用针刺也将他给本君弄醒了。” 浴月目瞪口呆,站着不敢接话。 “听清楚没有!本君没有与你开玩笑!”凌驾厉声道,眉间一片肃然。 分卷阅读112 “明白了,我马上去!” 凌迦叹了口气,将御遥扶起,从后面抱住了她。本想挑开她的腕脉引出她部分残血,却到底心下不忍。却蓦然发现她的五指见有细微的针眼,上面已然被人施了结界,若非此刻御遥灵力涣散,还当真不易被发现。指尖血,他心下明了,想来是桑泽的“七星融血大法”,怕被御遥发现,才设下结界。如此也就好办了许多,他破开结界,让残血从指间流出,虽是极细小的血口,却是源源不断留下无数的血。他将桑泽的血引入御遥口中,许是桑泽修为大涨且纯净的缘故,顷刻间已然逼出了大半的咒怨之气。 如此一日一夜,就剩的最后一成怨念尚在腹部右侧融的深了点,而阿御本身的神泽之灵也缓缓回到了凤凰之心中去。看着如此形式,凌迦一颗心稍稍定下来些,想着待抽剥尽怨灵,便剩下缝合的功夫,不过繁琐疼痛了些。但反正多少疼痛都会反噬到桑泽身上,到底也上不了他真元,心下却也就放宽了些。 却不料御遥随着伤势的好转,神识也恢复了一些。竟从吸进体内的血液气泽中辨出是桑泽的血液。如此便运气抵挡,死也不肯要他的血。她虽然身上修为不过剩得两三成,却到底修的是上古第一的“后土幻音”,一运功,那些融进来的血便逐一散了出去,从她口中喷出,本来即将排尽的最后一分咒怨之气被彻底融进她血脉里。 一瞬间,她的原本恢复了几分颜色的脸,算是退尽了血色。巫山脚下的少年只觉得胸腔中一阵激荡,整颗心被撕扯开来,张着嘴却吐不出一口气。 “殿下!殿下!”浴月扶着他,又转身望向山巅,几乎要哭出声来。 桑泽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在地上,半天吐出两个字:“阿……御……” “阿御,你疯了!”散花殿内,凌迦一掌拍在御遥心口,护住了她的心脉,灵力屡屡灌入,在她心口结出厚厚的屏障,确保那融进阿御血脉里的最后一分咒怨之气到不了她的心脉里。又赶紧腾出另一只手直接划破了她的腕间脉,引来剩余的血直入她体内。告诫道:“这里是他一半的血,你若再浪费,我就只能吸干他剩余血用来喂你了。可能如今我也不一定能打得赢他,但你知道的,他能为你交出一半的血,那么另一半但凡你要,不用谁动手他自己就会给的。” “让他走……我不想看见他,他的任何东西……我都不要……” “他在巫山脚下,尚未踏上巫山,无法赶走!” “那便让他滚出三山九川,滚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你如今不就看不见他吗?” “我……” “好了阿御,问问自己的心,你为何会这样?”凌迦瞥过头,无畏地笑一笑:“阿御,你敬我,重我,为了离合之事怨我,怪我,恨不得要与我断了手足情意。可是你可曾因对我失望而觉得对自己也失望,觉得错付了一切?你可曾因为离合神魂俱散而觉得生无可恋,要随他而去?你又可曾因为朔冰伤重沉睡而觉得对他不起,亏欠良多?” 御遥倚在凌迦怀里,气息粗重,确是动了重怒。但到底听着他的话慢慢平复了心绪,却也只是茫然这双眼,不愿再开口说话。终究不再抗拒,由着凌迦引入纯净的血液到身体里,然后抽剥掉最后一分咒怨之气。 如此半日后,阿御体内净化干净,气息亦是平稳了许多。 凌迦道:“你这腹部连着侧腰的伤口,到底是姑逢的燕冥长剑所伤,无法自愈,只得用我的蚕密小针牵着茧寒线缝合。”想了想又道:“可受的住?” 御遥点点头,连眼都没眨。 两寸长的尖针穿透皮肤的瞬间,床榻上的神女倒是无甚表情,而巫山脚下的少年却浑身打了个激灵。 待腹部的伤口缝合完毕,御遥有些疑惑得开口道:“您这是手艺又精进了还是施了什么法术,我怎么一点痛楚都为感觉到?” 凌迦的手顿了顿,“许是皮外伤之故,到底你体内灵力恢复的差不多了,天劫都历了,自然感觉不到多少痛楚。你且歇一歇,我去山中找些修元的草药。右侧还未缝合,刺的深了些,一会需缝合多层,可是会疼的!” 御遥点了点头,摸着腹部的伤口,闭上了双眼。 凌迦跃下巫山,来到桑泽身前,叹了口气道:“本君该说你傻呢,还是死心眼?你好歹留一两分痛楚给阿御,让她受一受!她是御遥圣君,脑子比你好使多了,更是比你了解燕冥长剑。本君给她缝合伤口整整一个时辰,她一点痛楚也没有,是本君手艺无双的缘故?年轻人,细水长流懂不懂?” 桑泽支起身子,虚弱的不像样子,“阿御,她还好吗?” “体内已经净化干净。如今只剩下右侧的伤口还未缝合。本君下来就是同你交代一声,能把戏做周全了吗?”凌迦抬头看了看天:“虽本君知道,你全心为了阿御,但真的,她长了你那么多,心思缜密不是你能想象的!” “她无事便好。”桑泽顿了顿,“她……可是抗拒我的血液?” 凌迦想了想,“阿御原话是“ 分卷阅读113 让他走,我不想看见他,他的任何东西,我都不要……”” 桑泽抬头望着凌迦,只觉得胸中气血翻腾,硬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殿下!”浴月忙撑住了他,凌迦亦虚扶了一把,又道:“本君劝了她,总算是勉强接受了,不然咒怨之气入了她心脉,她这圣君就变成魔君了。” “是我的错,我原不该那般气她。” “能把她气成那样,是你本事。也是你的福气。”凌迦想了想,“我得回去替阿御缝合最后的伤口,里外数层,又是燕冥剑伤,最是细碎磨人,你好好忍着!” 桑泽点点头,依旧如数日前那般,跪在山脚下。 凌迦到底看不过去,开口道:“你犯了错,自是应当下跪领罚。但到底情分不同,在哪里都是跪着,不若去山巅跪在散花殿外,亦可见见她。” 桑泽望着巫山之巅,眼中露出一点稀薄的笑意,笑意之中自是万分地眷恋。却还是扯了扯嘴角拒绝了,“君上的好意桑泽心领了。只是阿御说,不许我踏上巫山半步,我便还是在此守着吧!” 凌迦望着桑泽良久,突然觉得那些年自己对阿御的思慕到底是真的出自肺腑,还是只是倾倒于她绝世的姿容,亦或者只是自己一颗好胜的心起了征服欲? 月向西落,日出东方。 如此又是三个昼夜,散花殿石榻之上的神女扯着衣角的双手总算放了下来。凌迦为她擦去额角细细汗珠,轻轻道:“好好眠一眠,已经好了。” 御遥散了大半的修为,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心绪又因桑泽起伏不定,如此折腾下来到底也是支持不住,只想睡过去,却依旧挣扎道:“他若还在,告诉他我无事了,请他走吧。” 凌迦无奈,点了点头。为保阿御彻底无事,便又守了她一夜。不守便罢了,这一夜守下来,真真让他进退两难。那个临睡前,还毫无留恋要赶人走的神女,此刻一夜梦话,一声声喊着“阿泽!”一只手抬了又抬,想要抓住些什么,到底什么抓不住。 凌迦叹了口气,甩开广袖到了巫山脚下,对着面前那个已经将手扣进土里,嘴唇都咬破却依旧经撑着一口气保持清醒的少年道:“身上的上本君已经治好,心上的伤,本君无能为力,只能留给你了。” “多谢!”桑泽挺直了身子,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 凌迦顿住离去的脚步,道:“切记少让她动气、动武!” ☆、厮磨1 阿御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的夜晚,她披着宴紫色风袍倚在散花殿门盘石柱上,看着九天之上那一轮满月出神。 夜风微凉,如今的她修为衰竭,灵力骤降,便懒得费神凝出御寒之气,只是两手抱着裹了裹身子,喃喃道:“桑泽,去俊坛渊取两坛甘华蜜来!” 陪侍在一旁的浴月不敢答话,这百年里她已经听御遥这般唤错了多次。 “桑泽……”御遥又唤了一声,转过身来才发现只有浴月在身边,于是自嘲地笑了笑:“那便你去吧!” “是!”浴月转身离去,走了两步一咬牙回过身来,跪在御遥面前:“圣上,桑泽殿下就在山下,不若让他来陪您一起喝。” 御遥有些讶异,“他还未走?你去告诉他,请他离开巫山。” “圣上——” “罢了,本君亲自去吧!” 御遥跃下巫山,站在桑泽面前的时候,那个已经跪在此处十数日的少年,眼中蓦然焕出神采,“阿御!”这两个在他口中辗转呼唤了百年的名字,此刻真正的唤了出来。 只是对面的神女却只觉好笑,道:“桑泽神君,本君现下无力与你解除印珈,那么你还是巫山的守护神。还是我座下臣子,如此称呼,不合适吧。或者,你不甘为下属,持了八荒君主的威仪,那也无妨。只是内外有别,这般称呼,亦然不适。你便随了洪莽源诸神,唤本君虚号,御遥圣君吧。” 桑泽眼中聚起的神采,在御遥一袭话中,湮灭干净。 御遥却还未停下:“本君下来,实乃看在昔年你八荒先祖与六合五镜尚存的情意,好言劝说神君离开,莫要辜负先人遗命。用心治理八荒!” 桑泽望着御遥,他想过千万种与她相见的样子,她生气、动怒、哪怕不理他让他这般跪着,都可以,亦或者再不见他,他也不在乎。可是偏偏她无悲无喜,持了长辈的身份,说着句句在理却字字诛心的话。他只觉的一颗心被死死勒着,脑子根本做出思考,只重复着那两个字:“阿御!” 御遥抬头望着那轮全圆的月亮,“若是神君觉得本君护佑栽培你三万年,过意不去,要在此长跪,那么大可不必。本君依稀记得,百年前青丘大殿上,神君亲口所说,八荒流的血,断的脉,加上本君打你的一巴掌,已经两清。若是为百年后刺本君的那一剑赎罪,那么更加不必,战争厮杀,死伤在所难免。本君化世数十万载,这点事理还是明了的。再者,神君已跪了这些日子,本君亦承你半身血液,如此也是两清了。神君若再跪着,便是辱 分卷阅读114 没先人了!” 桑泽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艰难地起身。他被金丝弦直面所伤,又接连开启“七星融血大法”承受阿御伤口反噬,虽都伤不了他根基,但到底失了半身血液,又不眠不休跪在此处,如今已是疲惫不堪。 本来只是靠着要等阿御平安醒来这一口气撑着,如今阿御已然醒来,却与他生分至此,他那一口气算是散的干净。 整个人恍惚着,挣扎道:“跪在此处十八日,并非因为辜负了昔年培育之恩,也非为今日失手伤您赎罪。我自问从未有负深恩,失手伤您也实属情非得已,若是为此二者,我不觉自己有错。”桑泽走近御遥,仿佛要贴到她的脸上,“我跪在此处,不过是因为曾与此生最爱的女子错过了百年时光,而深感歉疚。我守在此处,也不过是想告诉她,我再也不要与她错过任何时光。生生世世,每分每秒我都要和她在一起。” 御遥将将往后退了一步,却被桑泽一把拉回原处,“我倒是想问问圣上,这些年您是不是只是把我当一个孩子在爱护,你有没有把我都成一个男人爱过?有没有?有没有?”他将整个头埋在御遥脖颈间,气若游丝,却依旧执拗地问道:“哪怕只是一个瞬间?” 御遥持了一晚的狠心,此刻算彻底荡然无存。只想着先推开他,却不料桑泽沉沉地垂下头来,整个身子却是软绵绵地滑下去。御遥伸手揽起他,才发觉他整个身子火烧般滚烫。 “桑泽!”御遥搂着怀中的少年唤了一声,少年没有回应。 “阿泽!”御遥退后一步,借着月光看见少年苍白的脸上异样的红晕,和紧闭的双目。 “浴月!”御遥脚下有些虚浮,“送桑泽去俊坛渊,歇一歇。” “圣上,殿下这个样子,您不带殿下回散花殿吗?” “不过是发烧罢了,送桑泽去俊坛渊!”御遥言语轻和,却不容置喙。 确实不过一场寻常的风寒,多半是开启了“七星融血大法”,反噬了阿御伤口的疼痛,加之多日劳心,当夜又被御遥的话猛激了一番,便趁势发了出来。 桑泽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来已恢复大半,精神尚好。只是该夜无星无月,倒是风雨飒飒。他想起昨日终于向阿御坦露了心迹,亦问出了心中多年纠结的问题。本来从前他不敢说,不敢问,怕阿御恼怒,又怕她回绝。可是此番一下全说出了口,却竟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爱她,原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回绝便回绝,自己自是守着就是了。于是倒也释怀了。 而在这个释怀间,浴月来了俊坛渊,只是缴着手指看着桑泽,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桑泽本就一颗心栓在御遥身上,看见浴月这个样子,只道御遥又不好了,急吼道:“何事快说,是不是阿御……” 浴月拽住已经奔到门口的少年,“殿下,圣上无事。只是今夜风雨倾盆,霜寒露重。圣上无力化气抵御,故而派我前来,让我向您要件御寒的袍子。” 桑泽呆了呆,“我随你同去吧!也可直接化出御寒之气!” “殿下,圣上不想见你!” “罢了!”桑泽笑了笑,化出一件淡紫色锦袍,递给浴月。“不管阿御有何事,得空便来告知我。” “真的吗?殿下你不回八荒啦?” “从三千岁那年,来了巫山,我便没想过要离开!” 此十日后,浴月果然又来了俊坛渊。桑泽自是高兴,问了阿御诸事。浴月知道:“圣上一切安好,那夜了盖着您给的袍子,睡的也很踏实。今日也是圣上让我来的!” “阿御让你来的?”桑泽有些意外。 “圣上想喝甘华蜜,让我来取两坛!” 桑泽有些犯难 ,这百年里,阿御一醒来便喝甘华蜜。而他不过每年回来一两日,那甘华蜜酿制繁复,根本来不及酝酿。如今刚刚埋入土的十数坛,尚未发酵出来,如同清水一般,根本喝不了。想了一想,劈掌翻开一坛刚入土的酒水,凝了掌力催化,不过三四柱香的时间,清香四溢的甘华蜜竟出现在眼前。 浴月简直目瞪口呆,只喃喃道:“殿下,您……您真是……” “快拿去交差吧,只是这味道不过维持一日时间,你一来需想法子让阿御务必于今日都喝完了。二来也务必想办法待阿御饮完此坛后,一月内别再想要喝甘华蜜这档子事。” 浴月又一次目瞪口呆…… 然而不满一月,浴月带着阿御的旨意,第三次踏入俊坛渊。 桑泽先是高兴了一时,转瞬却是从未有过的恐惧,“阿御又想喝甘华蜜了?” 浴月摇摇头,斟酌了半天道:“圣上说,她使用灵力维持身体,实在虚耗的厉害,辟谷也无用了。让我来问一问殿下,可有吃的,她饿了!” 桑泽的嘴角凝出一个久违的笑意,道:“你先回散花殿照顾阿御吧,我随后便来。” 浴月惶恐道:“圣上尚无旨意,许您上巫山。您不怕她生气吗?” “无妨!你且先回去便是。” “如此我还是随 分卷阅读115 您一同回去吧,我可惹不起圣上!” 桑泽看着浴月一副胆小怯懦的样子,心下却只觉好笑。浴月在巫山化世万余年,论血统在六合五镜中自是比他更亲近。 洪莽原传闻阿御御下甚严,座下臣子各个独挡一面,又谨守圣规,其实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阿御最是疲懒,连规矩都极少立下。六合五镜中现有的规矩多半是母神在时所立,巫山之上的散花殿中更是毫无规矩可言。 这浴月在殿中陪侍,阿御不嫌她晃来晃去烦琐已是大恩,根本不会去理会,何谈被她惹上。想到此处,便由着浴月留了下来,打下手。 不过半个时辰,香甜软糯的杏宵糍便做好了。浴月一边将点心装入盘中,一边吞着口水,眼巴巴地望着桑泽。 桑泽拿着一方锦帕擦了擦手,靠在椅子上:“里头还有两个,样子丑了些,便宜你了。” 浴月顿时喜上眉梢,直奔里屋而去,却被桑泽一把拽回,“如此没规矩!” 浴月顿了顿,吐吐舌头道:“殿下,难道您不觉得眼下浴月最好的去处便是呆在此处,安安静静毫无声息地吃上两口美食,吃慢一点,一直吃不完,这样方才最好。”话必将食盒递给桑泽。 桑泽瞥头笑了笑,从食盒里又分出两个给浴月,如此飞身跃上巫山之巅。 只是人到了散花殿门口,却生生顿住了脚步。他回身望着满天云霞,有夕阳浅淡的余光穿透云层倾洒下来。 在这样的白日斜影里,踏入散花殿,对于他来说已有百年之久。虽然对于他们这些有着数万年寿命甚至可以寿与天齐的上古神族,百年不过是流沙握于指尖的光阴。可是这百年时光,与他而言,却漫长的如同一生。于是此刻站在这个无数次曾魂牵梦萦的地方,他竟生出一点怯意。 竟觉得恍若隔世! “是不是突然觉得不敢进来?甚至不知道该先跨哪知脚越过这道门槛?”随着声音的泠泠响起,逆光之中缓缓走来穿着一身绛紫色委地长裙的神女。 桑泽的记忆里,御遥喜着紫色衣衫,却大都是披风长袍,衬着她张扬倾世的容颜,让人只可远观,不敢近视。她极少穿这般柔和的纱裙,只是这样一穿,本就如画的眉眼里,风情妩媚竟是全部要流泻出来。偏她持了五分清冷,三分苦涩,两分离愁,浅浅道:“这滋味不瞒你说,百年来我到也真真切切的尝过。” 她立在门片,同桑泽隔了一道门槛,继续道:“我不敢踏进俊坛渊。怕你不想见我,怕你一看见我便只想躲开我。那样的话,我该如何去想,是你不喜欢我了,厌弃我了,还是你在怕我?” 对面的少年,盯着眼前这张思慕了百年的脸,双眼朦胧,拎着食盒的手泛出青白的骨节,他张了好几次口,却不知该如何说起,最终只吐出两个字:“阿御!” 而御遥,仿佛为这一日已经准备多时,她低头皱了皱眉,重新抬起头道:“我怕你也会有同我一样的想法,来了却不敢进来,站了半晌又离开。所以我出来迎一迎,告诉你我没有不喜欢你,我一直在等你。从你出征那天起,我便一直在等你回来。你明明答应我,会好好回来!可是……整整一百年……你让我等了整整一百年……” 天地都安静! 桑泽伸出一只手,抚上御遥的面庞,泪眼婆娑中颤声道:“对不起,阿御!” 有泪划过他的骨节分明的手,一颗、两颗、越来越多…… “不要哭!”桑泽的这一句也不知是在对御遥说,还是在同自己讲。 “那你说,你是不是没有不喜欢我,你一直都是喜欢我的?” 桑泽收回手,弹去了自己的眼泪,不知该笑还是该继续哭一会,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他放下食盒,双手狠狠地扶在御遥肩上,一字一句道:“御遥圣君,你听好了,我,八荒九尾狐族第三代子孙桑泽,从三千岁开始,便一直喜欢你。更不知从何时起,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纵然你如今寿数有限,你也不用害怕。因为我已经寿与天齐,便会一直一直永永远远地爱你。” 无期,亦无终。 ☆、厮磨2 散花殿内,御遥靠在石塌上,捏着一个杏宵糍有一口没一口的嚼着,皱着眉道:“桑泽,你的手艺愈发退步了,今日的点心同前番的两坛甘华蜜,都不如以往的好吃。” 桑泽闭着眼睛枕在御遥腿上,纯白的浮云广袖连着锦袍下摆都飘在地上。听她这么一说,豁然睁开双眼,撑起来看了看,又重新躺下。抚着心口道:“怎会?虽确实许久未动手烹制,但技艺犹在,定不会差的。您近来病痛在身,伤了胃口,自是觉得味同嚼蜡。如今也无甚琐事,待我研究研究其他菜式,给您换换口味。” “你还会做别的?”御遥有点意外,转而又道:“我不喜尝试新的东西,你改良改良这杏宵糍就好了,还有那甘华蜜,味道委实不对。” 桑泽本已放下心口的手,重新捂上来,道:“那容我些时日,好好改改!”心下却万分疑惑:这饮惯了琼浆玉露, 分卷阅读116 吃惯了流桑花叶,是极纯极简之故吗,舌头竟这般灵敏? 御遥的一只手垂下来,手中捏着剩下的半块点心,带着几分倦色喃喃道:“撤了吧。” 桑泽坐起身来,接过点心,动了动手指,将整个食盒送回桌上。“可是累了,我渡一些灵力与你,睡得会更好些。” 御遥点点头,由着桑泽将她扶正,在她对面施展开术法传送灵力。她伸手摸上他右半边的脸颊,先是指尖微微触碰,慢慢地慢慢地仿佛轻抚着一件稀世珍宝,最后整个手掌都贴了上去,摩挲过他的耳畔,脖颈,最后将他的头贴在自己头上,问道:“还疼吗?我没有扇过人,当日实在是气急了才打了你!” 桑泽的身体有些僵硬,摇摇头:“原是我不好,不该那样气你。” 御遥的手滑到他的心上,又问道:“胸口还疼的吧?伤在金丝弦下,是好不了的。” “好不了就好不了吧!”桑泽轻轻揉着她的头,五指间缠着她的发丝。“我都把你伤成那样了,当时我只觉得幸亏你动了手,不然我都想挥剑刺死自己。” “以后再不许瞒我任何事!”御遥拂开桑泽,“你母亲入了你体内,八部蛮神又那般逼迫你,你……真是个傻子!” 桑泽捋了捋御遥鬓边垂落的发丝,道:“阿御,当时你是真的想与我解除印珈吗?” 御遥拉过桑泽的右手,掌中刻着一片流桑树叶,又摊开自己的右手,掌中亦刻着一朵流桑花。那是她与他三万年前结下的烙印,亦是他们一生的牵绊。她低头在两手间抚摸了很久,最终点点头,“是的!” “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这印珈原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御遥抬起头,“我本想着你既不愿再回巫山,便与你解了这印珈,也算落得清净。巫山二十万年独修岁月,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你怎么忍心” “对,我到底舍不得。若要解除印珈,原是有更加一了百了的方法。”御遥望着自己掌心的流桑花,笑道:“我是结珈之人,源头在我这,我大可从自己身上解除。” “阿御!”桑泽将她搂在怀里。 “独修的岁月自是没什么不好,可是有了你,谁还想过那些一个人的日子。”御遥的呼吸浅浅落在桑泽耳畔,唇齿更是绵绵缠上他的耳垂,慢慢滑下脖颈、肩膀。 桑泽的身子愈见滚烫,胸口的衣襟已被御遥扯开。他想着阿御身体尚未恢复,不好这般折腾,于是只握紧了她的手止住,温言道:“阿御,先休息吧!” 偏御遥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只是挣脱他的束缚,呼吸更是急促起来,毫无章法地解着他的里衣,一边还呢喃着:“下次不许再穿这身衣服,怎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丝褛拂带。”解了数次都愣是没有理开,于是松下手来,仿佛是累了,仰面躺了下去。 “好,不穿!”对面的少年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瞥头笑了笑。却蓦然觉得胸前一凉,垂下眼时才发现那本来打着繁琐结扣的衣衫,竟被阿御催动术法,全散了开来。 “阿御!”他带着三分无奈道。 御遥往石榻内侧让了让,拍了拍空出的位置:“过来陪我歇一歇!” 桑泽半敞着衣衫,看着御遥脸色微白,却是媚眼如丝,心中只道:“这一躺下去,还歇得了吗?” 御遥看着桑泽只坐在一头,无甚反应,遂而望着床顶,双眼微凉,淡淡道:“回俊坛渊吧,无事不必上来了。”顿了顿又道:“算了,或者直接回八荒吧。反正如今本君的谕令桑泽神君是想接便接,想不接便不接。桑泽神君……” 御遥的话还没有说完,桑泽已经倾身下来,一连串深深浅浅的吻死死堵住了她的嘴。半晌才松开,喘过一口气,“我接,我接还不行吗?原不过是担心您如今身子不好,怕伤着您。” “是开心的事情,如何会伤到我!” 桑泽双手撑在阿御两侧,静静地看着身下之人,良久微红着眼眶道:“我以后会一直陪着你,我们每天都会很开心。”说话间重新吻上阿御,一头墨发从背后跌落下来,与御遥的三千青丝彻底缠绕在一起。 散花殿内室,自是一片春光旖旎。 只听到有御遥模糊的声音散开来:“阿泽,你怎么比我还虚浮?可是没有力气了?” 桑泽叹气道:“你腰侧的伤口尚未愈合,会伤到你的。” 御遥含了一眼的笑意,趴在他肩上,咬出一个个浅浅的印子,转手间悄悄结了一个珈。本抱着她的少年,猛地一阵晕眩,再睁开眼时,已是双眼迷离,九尾狐族一脉的魅术又一次尽数施展开来。 次日,桑泽先醒了过来。 他扶了扶有些昏沉的脑袋,依稀想起昨夜之事,不由心上一惊,赶紧搭上御遥腕间脉搏,待测得她脉息平稳,呼吸匀畅,一颗心才稍稍放下来。 他轻轻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发现紫白两色的衣衫撒了一地。只得暗自咬了咬牙,拈诀招来自己的衣衫套上。只是尚未来得及系好,御遥一只手已经穿过衣 分卷阅读117 服贴身抱上他的腰,喃喃道:“不要走。” 他看着一截素白的手臂,忍不住笑了笑。低头凑近她的耳畔,轻轻道:“我不走,我就去给你做点吃的。你再眠一眠,醒来时,我还在这。可好?” “不好!” “那一会醒来,若饿了可不许催我!” “御寒之气你化得,辟谷之术也同样渡些与我便罢了!” “好,依你!”桑泽边说边搭上御遥手腕要渡气过去,却不料御遥抬手挡了挡,“罢了,常日无事,还是食些人间烟火吧,你快去快回。”说完便又沉沉睡去。 桑泽看着御遥一脸倦色,想来一时半会醒不来,于是帮她掖了掖云被,放心回了俊坛渊,只遣了浴月回去陪侍。 只是回来时,碰见正百无聊赖的浴月,忍不住问道:“留给你的点心可都吃完了?” “吃完啦!只是殿下满心满脑都是圣上,做了那么多,只给浴月留了四个,如今竟还问吃完了没有,怎么可能没吃完!” “好吃吗?” “自是好吃,香甜软糯,皮脆陷稠。” “那便都给你吧!”桑泽递过食盒。 浴月狐疑地接过,打开食盒一看,大惊:“这圣上竟连一个都没吃完?” “阿御说和以往的相比,差多了!” “我怎么没发现差在哪,还是一样的好吃!” “那便都赏你了,去散花殿照顾阿御吧!” “谢殿下!”浴月眉开眼笑,“近来圣上也赏了我很多东西,便是上次的甘华蜜都大半赏了我。” 桑泽看着浴月离去的背影,颓然地倒在椅子上,想着前两次因时间有限,甘华蜜和杏宵糍都是靠他灵力催化而成,按理也有□□分口味,竟不想阿御挑剔至此。只得喃喃道:“阿御,你真不愧是整个洪莽源的圣上,除了术法和战绩天下第一,便是这嘴舌之灵,也真真无人能出左右。” 如此想着,便匆匆起身去往巫山之中,砍了两根牡竹,一根用来点火,一根用来盛水浸泡凡人上供的时新粳米。估摸着一个时辰后,他换了身窄袖束腰的锦袍,挑出颗颗饱满的米粒,化出一方擀面杖,来回碾压牵磨。又半个时辰,晶莹剔透的米粒成了乳白一片的细滑粉末。他松了口气,引来山中清泉加热调和,正反复搓揉着。有个声音泠泠响起,“都快两个时辰了,何时可好?” “还需入馅,倒模,最后上锅蒸煮。估摸再一个时辰吧!” “这人间之物,竟是如此繁琐?” “那是自然,要不……”桑泽盯着正在和的面团,抬起头,只觉得背后一片冷汗。“阿御,你……你醒了?” 御遥施施然踏进来,一手拂过广袖,一手戳了戳面团,“如此看来,这制作杏宵糍前前后后得花三四个时辰的功夫。那你与我说说,如何那日不到半个时辰,你便做了出来?”说话间微闭了双眼,仰鼻轻嗅,“这才是纯正的甘华蜜香气,不过尚未熟透,应是还需发酵个十余天才好启封。我说的可对?” 桑泽笑得无奈,擦净了手,扶着御遥坐下,递过一杯水,道:“实在是你催得急,我方才化了业火催化,谁知您竟这般敏锐,觉察了出来!” 御遥接过茶盏,盯着桑泽半天,转了个眼神,落在晃动的水面上,喃喃道:“我难道是真的要那些吃喝吗?不过给你搭个梯子罢了!” 桑泽亦笑得了然,“你且坐坐,杏宵糍趁热吃是最妙的。” 御遥却站起身来,“不坐了,我是来帮忙的。人间有话“夫唱妇随”,今日本君也做一会凡间女子吧,感受一下洗手作羹汤的滋味。”说话间化出一只野鸡,一只麋鹿扔在地上。 桑泽呆了呆,只见阿御手中利刃划过,野鸡和麋鹿脖颈间的血便泊泊涌出来,尽数被她引入食盘中。只是不过半炷香的时间,鸡和鹿便一命呜呼了。 “阿御,你这是想做什么?这鸡是要做成串烧雉鸡?锦鸡煨松茸?不若还是炖汤吧,给你补补身子!这鹿呢,你想怎么吃?我看着这鹿尚未见过天日,清蒸是最最鲜嫩的。你若嫌清淡无味,也可烤了就着孜然吃,或者我帮你和着甘华蜜浸泡风干,然后烟熏,也是妙不可言。” 御遥愣愣地望着桑泽,良久才道:“竟有这么多吃法?” 桑泽点点头,笑道:“昔年和章尾山的三王子摩汲、翠庙山的五王子扬庆同游,皆是以此等食物佐酒。说起他二位,方才是真正的大家,可谓吃遍人间美食,更是烹得一手好菜。” “比你如何?” “不相上下吧!” 御遥冷笑一声:“有这功夫,还不若研究研究术法,提升提升修为。我说为何这洪莽源各族子弟的术法一代不如一代!原是都把时间耗在这等吃喝上去了!” 桑泽和面的手停了下来,僵在原地。 御遥顿了顿,再道:“前日里,你渡了我半身血液,我不过是想给你补补血。” 桑泽手一抖,面团直直落下来。 “小心!”御遥接了一把,“差点白 分卷阅读118 忙活了!” 桑泽回过神来,简直哭笑不得,“圣上,您下手委实重了些。您还是坐着等吧。若只是取点血给我做汤补身,您大可不必杀了他们啊,这抽离的鲜血够喝一年的了。” 御遥甩袖进了厨房,“我怎知道自己能否一次便成功,若一次不成功,便还得给他们划一刀,或捉其他的来取血。按你的逻辑,你的手比我重多了!” 桑泽根本接不了御遥的话,只得默默低头和面。待到他端着做好的杏宵糍踏入厨房准备上锅时,御遥正拂去衣衫上占到的几缕灰尘,低着头走出来。 “阿御!”桑泽唤了她一声,可是没有得到回应。桑泽觉得有些意外,突然看到她袖口,裙摆处都沾着血迹,脸色亦灰白一片。赶紧上去一把扶住了她,搭上她脉搏:“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可是伤口又裂开了?” 御遥瞥了一眼灶台上一块块晶莹剔透的点心,脸色又白了几分,抽回手,拂开他,“哪里都不舒服,特别是心里堵得慌!” 桑泽掌中的灵力已经绵绵不绝传送过来,却被阿御拂袖推了回去,“我无事,这也不是我的血。”边说边望了一眼厨房:“我已经做好了,鸡血方块汤,还有……还有新鲜的鹿血,你端来吧!” 桑泽愣了愣,望了眼如同战场一般血花四溅的厨房,强忍着笑意端出两盘菜。指着鸡血的那一碗问道:“圣上,方才您说这个叫什么?” 御遥白了他一眼,拿着勺子喂他:“一盘菜,再好听的名字,也不过是被人下肚的。有什么好取的。” “不不不,我只是想到除了母神,你便是洪莽源唯一一个有赐名之权的正神了。多少神族子弟为求您赐名,而日日苦修。若真得了您一字半语恩赐,便是感激涕零,恨不得日夜供奉您。可是这要是知道您为一盘菜取了个“方块汤”的名字,不知道他们会作何感想!” 御遥将一块鸡血塞到桑泽嘴里,“我做的味道委实差了些,桑泽神君就将就将就吧!” 桑泽皱着眉毛吞下去,只道:“圣上,人间女子给心爱之人做羹汤,若觉得自己手艺不精或是初次下厨,一般都会羞涩而又期盼的问味道如何!而那男子纵是觉得食物难以下咽,也会说只要你做的,便是最好的,我定会把他都吃光。如此两人相视一笑,甜甜蜜蜜。” 御遥听的十分认真,待桑泽说完,亦将他看的十分认真,“可本君不是凡间女子。再者便是这神族女子皆为如此,本君亦是好奇,今日本君不这样问不这样说,你便不愿吃光,不愿与本君笑,亦不愿与本君甜甜蜜蜜了?” 桑泽败下阵来,埋头喝完了那碗“鸡血方块汤!” 御遥递上鹿血,带了三分歉疚七分真诚:“确实不好喝,你多担待,容我多练练,定会有进步的。眼下便喝了这鹿血,权当簌簌口!” 桑泽接过那碗生鹿血,仰头饮了个干净,只回道:“用鹿血漱口委实浪费了些。明明他有更好的用处!” 一下子,御遥只觉得整个人被抬了起来,原来桑泽一把将她横打着抱在了手里,微喘到:“让我喝了这么多生鹿血,眼下只得劳烦圣上负责到底了!” ☆、厮磨3 御遥看着身畔熟睡的少年,此刻面色绯红,几缕发丝因汗渍粘在他耳鬓。她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少年仿佛有所感知,睫毛轻颤,如同一片风中占雨的飞翅。御遥低头笑了笑,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喂他生鹿血了。 这样想着,蓦然觉得腰间右侧一阵濡湿。她皱着眉看去,叹了口气,真真是自作自受,伤口裂开了。 御遥赶紧拂了拂衣袖,流桑花香弥散开来,少年又重新沉沉睡去。她望了眼渗血的伤口,只觉得活了二十三万年,如今算是栽在了一个后生晚辈手里,简直欲罢不能。却又不免发起愁来,如今伤口裂开,总不能再把凌迦唤来缝合吧。 届时他问如何裂开的,怎么说,说是他上次缝的不好,那不是开玩笑吗,他的蚕密小针,他的寒茧线,他的手艺?实话实说,太过激烈所致,这还要不要面子了? 再不若唤醒桑泽,让他疗伤,那他还不知道要自责愧疚到什么地步! 虽然御遥清楚,根本不怪他,区区生鹿血,刺激刺激凡人可能有点效果。对桑泽这等修为问鼎首代正神的神仙,喝它就同喝茶一般。不过是自己又一次施了流桑花香借他手催化了他们一族的魅术…… 想到这,御遥只觉得自己面红耳赤,看着捂着伤口被血淋得湿哒哒的手,偏偏燕冥长剑刺出来的伤口,从来都是血流不止,不死不休。 御遥仰天长叹,若是这样死去,简直是一世英名付水流,他日只怕洪莽原流传的就不是她的绝世姿容,赫赫战绩了,而是她的香艳房事……这般思来想去,终于在丢面子和让桑泽愧疚中,找了个折中的办法。 她施法敛尽了已经流到地面的鲜血,让伤口看起来只是刚刚裂开的样子,不过才渗出一点血迹。捻诀唤醒了桑泽,尽可能平静温言,像是在说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对着那个仍有些朦 分卷阅读119 胧的少年道:“我身上有些不太好,伤口可能裂开了!” “什么!”本还揉着眼睛,正欲对她展颜微笑的少年,“腾”地坐起身来,“快躺下,让我看看。” 御遥不敢看他,只是顺从地躺了下去,把头偏到一边。 “对不起,阿御!”桑泽看着伤口的血一缕一缕渗出来,心一下揪了起来。 “没……没关系!是凌迦的手艺愈发退步了,没有缝合好。加之方才是我起身太快,脚下无力,跌倒了,才会这般,不关你的事。” “凌迦神君的功夫我还不知吗?您若真跌到怎会半点动静都没有!您别说了,定是因我,我……” 御遥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桑泽,只见他眉间微皱,额上已经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给她传送 灵力的手亦由轻微的颤抖。她心下不舍,伸手握紧了他:“我没事,不疼的!” 桑泽叹了口气:“我知道您不疼,可是您在流血,我……都怪我!” 御遥只觉心中一股暖流夹着一个酸涩之意涌上来,咬了咬牙道:“真的不怪你,原是我不好,这两次都是我用流桑花之气蛊惑了你,迫你施展了魅术才会这般的。” “阿御!”桑泽猛地抬头,怒吼了一声。 这一吼,委实动了心绪。若说生阿御的气,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如此牵动心绪,本身又在传送灵力,便影响了“七星融血大法”,一时真气散了出去,无法维持施法。那些痛楚便倾数回归到了御遥身上。 “嗯——”一瞬间,阿御全身轻颤了一下,咬牙闷出一声厚重的□□,却还在挣扎着道歉:“是我不好……别生气!” 她本是极能忍耐的,如今到底内里虚弱,受不住这样的疼痛,浑身冒出一层冷汗,抖的厉害。原本握着桑泽的手更紧了几分,指甲几乎要嵌到他肉里。 桑泽反应过来,又是气急又是心疼,反手握住了她。不过片刻,“七星融血大法”重新启动开来,榻上的女子慢慢放松下来,舒展开眉头。随着桑泽灵力绵绵不断的输入,血也渐渐止住了。 御遥扯过水袖,想给桑泽擦一擦额头上的汗珠,桑泽却偏过了头,只是帮她掖了掖云被,淡淡道:“你歇一歇,我去外殿守着。” 御遥看着桑泽一脸倦色,那只扬着水袖的手有点尴尬地缩了缩,又想帮他擦一猜,到底还是收了回来。只是扯着嘴角点了点头。 御遥不知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时又是一个星月失色的夜晚。 她从床榻上醒来,发现桑泽不在身边。于是披了件宴紫色立领披风走出来殿来,大殿之中亦无人影。她心下一惊,抬头时看见桑泽负手立在散花殿门口,仰着头侧靠在门栏上出神。夜风吹拂起他拽地的流云长袖,突然间她生出一种错觉,那个少年即将要离她而去。这个念头一起,她便有些晃神,直奔少年,从他背后抱住了他,咬着他的肩膀吐出两个字:“别走!” 桑泽怔了怔,摸上从身后拥上来的一双手,“你先前赶我走,我都没走,如今又怎会走!” “那别生气了好不好?大不了以后我再不用流桑花香蛊惑你!” 桑泽转过身来,叹气道:“我不是生气您蛊惑了我,只是生气您太不爱惜自己。你知道道你睡了多久吗?整整十天,真的吓到我了!” “是我不好!”御遥拂了拂桑泽耳畔的发丝。 “阿御,不管何时,我总是在你身边的。” 御遥看着桑泽确实消了几分气,遂而放下心来,转身做到石凳上,敛尽了小儿女之态,恢复成平日里的样子,“其实也不能全怪我,多少我还帮你渡了九尾反噬劫……谁曾想你自作主张离开了我一百年……这百年来里……这百年来我自是很想你……如今回来……”御遥喝了口凉茶,顿了顿,“人间有话,小别胜新婚,确实还是有些道理的!” 桑泽本来自是听得认真,慢慢地呆立在了门边,竟是说不出一句话。半晌才勉强道:“圣上,我问您个问题,你若觉得愿意回答您便说。若不愿意就当我什么都没问,切莫动气可好?” 御遥从下到上,从上到下将桑泽看了两遍,点点头道:“说罢,如今是我惹了你,许你犯上一回。无论如何我不动怒便是!” 桑泽坐到御遥身边,喝了口凉茶,转着杯盏,幽幽开口:“当年您与司音之神结白首之约,在这巫山之上相守千年,便是有些什么亦是正常不过。我只是好奇,您……您如何这般像……如此……” “像什么?如此什么?好好说完整!”御遥支手托腮,问得真诚。 桑泽一咬牙,“像是未经人事的女子?如此热望!” 御遥定定地望着桑泽,直到桑泽觉得后背发凉,松开手中杯盏,才冷冷开口:“滚回俊坛渊,无召不得出。” “阿御,我错了,我错了,明明你说了不生气的。” “滚出去!”御遥站起身来,拂袖将桑泽扔出殿外,甩袖关了殿门。 只是看着两扇大门不过一瞬便要被外间强大的灵力推开,便补了句: 分卷阅读120 “你若不怕我伤口又裂开,大可放开手脚与我打上一架。我便是如今这般,与你过上两三百招亦不是问题。再者,我若祭了琴,你如今两手空空,半点胜算也没有!”说完看着已然静静不动的殿门,蓦自笑开了。 殿外的少年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颓然地坐在门边。 偏偏浴月尚未睡下,正在山间晃荡。此刻只看见散花殿大门紧闭,门口却依稀有个人影。不觉心下奇怪,这散花殿大门甚少关合过,殿中只有自家圣上和桑泽殿下两人。如今这是个什么光景? 虽白日里她也见的桑泽殿下神情不好,仿若有些生气,但若说生圣上的气,也不至于连门都不进了吧?而且眼下这幅模样,明明是被关在了门外,难不成是圣上在生气了?如此翻来覆去地想着,便跃上山巅,悄悄走到了桑泽身边。 “殿下,您在这干嘛?” 桑泽坐在台阶上,背靠在门,挑了挑眉:“你猜!” 浴月凑近桑泽,轻轻道:“您是被圣上赶出来了吧!” 桑泽白了一眼,“既然都看出来了,还装模作样问什么?” 浴月坐在另一边的台阶后,笑道:“殿下,您知道吗,我觉得你若在散花殿中,圣上便一点也不像圣上。” “那像什么?” “像寻常女子啊!会哭会笑会生气!你不在的这百年里,我其实都不敢伺候在圣上身边,她纵是偶尔醒来,话也少的可怕。冰冷得仿若一尊石像,根本无人可以靠近 。那时我感觉简直回到了你出走巫山的一千年里。” 桑泽有些发愣,“怎会,那一千年里,有司音之神在,他们是夫……阿御怎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浴月往桑泽处挪了挪,轻轻道:“那一千年里,我虽被圣上指派去了俊坛渊守着。但是偶尔还是回去散花殿伺候,我看的出来,圣上和司音之神与其说是相敬如宾,不若说是相敬如冰,冰冷的冰。夫妻怎会那般客套礼遇。您且看看如今您与圣上的样子,是相敬如宾就够形容的吗?” 桑泽暗自笑了笑,没有说话。 “最重要的是,好几次入夜,我都撞见司音之神在大殿之中抚笛出神。后来……后来也不知为何,圣上召我回散花殿侍奉。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 “自我回去后,司音之神从未踏入过内殿。”浴月将声音有压低了一些:“我觉得在我之前,司音之神便也从未踏进过圣上的内室。我侍奉在殿的日子,他们每日根本不以夫妻相待,只与君臣相称。” “君臣相称?”桑泽豁地站起身来,想起不久前向御遥的问的话,想起御遥的反应。原来整整一千年,他们竟只有夫妻之名,毫无夫妻之实!可是阿御,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离合是真心爱慕阿御的,这点他看的出来,可是又为何愿意这般委屈求全? “殿下,您怎么了?” 桑泽恢复了神色,对着浴月笑道:“无事,甘华蜜启封时,我送你两坛整的!”话毕推开殿门走了进去,挥袖又关上了殿门。 浴月深吸了一口气,“浴月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便只能帮到您这里啦!唯愿您和圣上朝朝暮暮,如胶似漆。”抬眼挑眉,“如此,我便可以好吃好喝,自在玩乐了!” ☆、绕钟 桑泽将将踏入殿内,一缕金丝弦便迎面击来,他笑了笑,不欲与之动手,便由着弦丝缠上身来。到底御遥没用多少灵力,又看着对方不避不让,便连着唯一的一点真气也撤了,于是那缕金丝弦便软软擦着桑泽的身体落在地上,又瞬间被御遥收回袖中。 “说了无召不得出,你如今胆子是愈发大了!” “圣上,您的气性也委实大了些。我方才不过玩笑。” “我是女子,自有羞涩之处。与气性大不大无甚干系。”说话间将一把扇子递给了桑泽。“本想匡你回俊坛渊,腾出几日功夫,做好了给你个惊喜的。偏你不听话,如今剩下的你便自己完成吧。”御遥揉了揉肩膀,“本来这等微末精细的活,我也不太擅长。” 桑泽有些诧异的接过,扇骨已经成形,只是扇面尚未制成。他看的有些发愣,突然间一股熟悉的花香从扇骨上弥散开来。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御遥,突然间抓住了御遥的双手,来回看着她的五指、掌间、手腕,带着微怒:“阿御,这扇骨之上如何也有流桑花之气。我记得浴月说过,殿前那两株流桑树上的花都被你摘尽了。你用了你的血浇灌的是不是?我不要这样的东西……” 御遥抽回双手,“是我的血,但不是特地划伤了自己撒上的。前日里伤口不是裂开了吗,那些残血被我凝聚了起来,融在了扇骨之中。你第一把扇子上的流桑花香是近三万年出入散花殿自然浸然而成,虽然也得不少花香,却到底不如我鲜血直融的好。你未上巫山时,我以流桑花叶为食,自然连着血液都浸着花香灵气。如此扇子,才配的上你。算是补你的生辰之礼。本君一诺千金,从不轻易许诺,自然也从不背诺!” 桑泽抚着一根根打磨的光滑温润的扇骨,抬手 分卷阅读121 触到阿御的腰侧,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想起月余前,他一剑刺向阿御,伤的她碾碎了费心良久才做好的扇子。如今她说补你的生辰礼,她说她从不背诺。心中只觉得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阿御再好的女子了,每每一到这种时候,他脑海中总是一片空白,一点思考的能力也没有,只能反复唤着“阿御!” 御遥将他推开一些,温言道:“你真的需要离开巫山一断时间。”边说边将一方令牌交到桑泽手中,“刚才与你赌气,正好说到你尚无法器在手。那扇子不过给你把玩,燕冥长剑也不适合你。这是六合灯芯的秘钥,你去一趟六合,那里有你称手的法器。” 桑泽看着掌中那一枚令牌,中心有红光忽明忽暗,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御遥笑道:“这秘钥常日被我封印,如今有光升腾,乃是六合之中的某件法器苏醒了,在召唤主人,去吧。” 桑泽收起令牌:“等你伤痊愈了我再去。将你一个人留下,我不放心。” “傻瓜,你以为随随便便的法器都能入的了六合之中吗?凡是入了六合的法器,皆有灵性,大抵都是从了我的。如今法器苏醒,召唤主人,我却无甚感应。我思来想去,定是为了召唤你。若是十四日内主人尚未带走奏他们,便是永世错失,后悔晚矣。” “错失便错失,一把法器罢了,如何能同你比较!” 御遥叹口气:“你若无法器,寻常保护我自不再话下。但我是司战的神女,万一临战对阵,你无法器在手,便是空有修为,毫无战力。你是要我折了修为操伏琴音吗?” “好吧!”桑泽抚着御遥的脸,“你总是有无数理由说服我,我却从来无法决绝你。我去去便回!” 御遥握上他的手,“回来后也不许进散花殿。此一个月,住在俊坛渊住便好,不许上巫山。” “为何?” “我需要清修。到底燕冥长剑不是寻常的法器,这样下去伤口反复总也不是办法。” “我留在你身边可以替你护法。你放心,我不会扰你。” 御遥转过头笑了笑,咬牙道:“我信,我信你不会打扰我。可我不信自己,你在这,我没法静心。” 桑泽拢起扇子,两眼朝着天,忍着笑意道:“这样啊!那臣下领命,回去住段时间便是!”话毕,握着扇子,两手负在身后,优哉游哉地出了散花殿。留的御遥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殿中,手中握着一方杯盏想要砸上去,却到底收住了手,看着那个在黑夜中都仿佛明亮的要发光的少年,只觉得自己不枉此生。 虽早已知晓如今的六合执灯使乃是自己的大伯明瑜,但是在看见那一袭青衣时,桑泽还是有些意外。 百年前他九尾反噬为明瑜所控制,困在他身侧数时日,但到底意识模糊,并未看清是个怎样的人。 如今看见,却觉得姿容像极了他祖父。只是一双桃花眼里除了九尾狐族特有的魅惑和妩媚,竟还平添了三分文弱之气,加之手中持了一柄司礼之神的戒光玉尺,活脱脱一副人间温文书生的模样。当真难以和那个只凭一己之力便搅乱八荒,孤身在九幽河与御遥对战三日的人联系起来。 想到这里,桑泽兀自笑了笑,那五镜掌镜司,不也是如此吗,个个或温婉、或娇柔,或温雅谦和,或彬彬有礼,一出手却都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主。阿御选人,真真别致。 “参见守护神!”明瑜躬身行礼。 桑泽持着扇子,虚扶了一把,“您既入了六合五镜,我便承了您这礼。”话毕亦拱手也向他行了一礼:“先公后私,到底论着辈分,您是长辈!” 明瑜亦笑了笑:“果然是父君和圣上共同栽培出来的孩子,有礼有节,进退有序。”顿了顿又道:“你能来六合,想来是见过圣上的,圣上如今可安好?” 桑泽黯了黯神色,“不大好!她散了大半的修为便罢了,前些日子又被我失手伤了,如今虚弱的很。所以我此行不可耽搁,烦请大伯引路,我取走法器需即刻回巫山!” 明瑜点点头,从桑泽手中接过秘钥,逼出红光滴入灯芯,如此方才拈诀打开六合之门。 待那个少年入了六合地心处,明瑜拨了拨灯芯,重新守在了门外。 六合亦无日夜,明瑜坐在一方石凳上,戒光玉尺放在右手边,六合的风徐来,玉尺一头 垂下的流苏便轻轻擦过他的衣袖。 他一手捧着书,一手烹着一壶无叶的清茶,不多时便有清冽甘甜之气弥撒开来。他拿了一方素帕,执起茶壶,习惯性地给右手边的茶盏先沏好,再给自己倒上,然后亦是静静地翻阅书卷。偶尔手指在戒光玉尺上轻轻敲击,神情亦是温和淡然,只是眼中闪过一分思念孤清之意,却是连他自己都不曾知晓。 不知过了多久,灯芯飘忽得厉害,呈现出湮灭之态。明瑜眉心一凛,站起身来。忽见灯芯光芒大盛,白衣银袖的少年从地心跃出,反手扣灭灯芯,六合之门重重合上,尾随上来的四大神兽只得在门后咆哮长鸣后重归地心。 桑泽捂着左臂,血滴滴 分卷阅读122 答答的从他指缝间流出,开口道:“我当五镜掌镜司已是阿御座下修为一等一的好手了,却不想这六合地心深处的四大神兽,修为更是精纯。这被抓伤的伤口我竟不能自行愈合,连着血都无法止住。” 明瑜扶着他坐在石凳上,从袖中掏出一颗丹药,递给桑泽:“服下试试。” 桑泽接过,有些讶异。 明瑜摇摇头:“我也不确定是何丹药,药效如何。昔年圣上将我从八荒带出,我本来是想回月牙殿的,但是那日你……如此便是回不去了。却不想圣上竟问我愿不愿入她门下,我只觉诧异,我是人神结合所生,纵是修为还算不错,到底不纯,洪莽原最忌此种。出身正统,有着一身至纯至净修为的御遥圣君,如何会收下我这样的一个人。可是圣上却说她看上我的一颗本心,亦是要惩罚我。我本自无处可去,做下那些事也自当受到惩罚,于是便随了圣上。更让人意外的是,她竟直接让我做了六合执灯使,位同五镜掌镜司。六合处,风轻、云淡、水明、花香,我待的甚是舒坦,实在不知圣上对我罚在何处。只是如此恩遇,我也自当用尽生生世世来回报。所以这颗丹药便算是还圣上的一点情吧。此药初时亦是圣上所赠,可是并未告诉我有何用途。只说让我执此药等待来此领取法器之人。这百年来,我阅尽六合藏书,亦对此丹药做了炼化,试试效果是否更好!” “只此一颗吗?” “对,只此一颗。圣上说能来此取法器亦可生还之人,数万年内只此一人。” 桑泽吞下丹药,一时只觉口干舌燥。但到底不过片刻,伤口便愈合了,拱手道:“多谢大伯!”低头时正好看见桌上放着两副茶盏,又是四下无人之境,对着的又是血亲长辈,便有些随意起来,接过茶盏要喝。却被明瑜笑着拦下,重新倒了一杯送上。 桑泽亦好奇道:“此六合处,大伯竟还有客人?” 明瑜笑着摇摇头,“我倒是想有人来,只是那人不会来了。” 桑泽愣了愣:“大伯可是思念祖父和明昙夫人?” 明瑜看着眼前温文可亲、纯真赤诚的少年,那日他不在青丘大殿,想来这些年自也无人会和他提起月牙殿中的只字片语。 于是只是淡淡道:“我为人那一世,常听人说,生时不得常聚,死后可在九泉相候。纵然父君没有轮回,母亲亦不得轮回,但是他们生时相恋至深,想来死后神识散灵亦会努力争得团聚,自不会孤单。我等的不是他们。” 桑泽方才意识到桌边的戒光玉尺,脑海中前尘今生捋过,突然有所了然,亦不再问下去,只拱手与之告辞。 明瑜笑了笑,拦下他,又递上一丸丹药道:“这是我百年来查阅医术所制,圣上当年遭受的血咒是我婆鄂国万千子民的鲜血和我母亲的六魄所致,本来若是施咒之人能够收回,此咒便可解开。可是母亲执念于此……这里头融了我的血液神识,虽不能解开血咒,亦可减缓圣上的衰竭。也可让她不必那般辛苦!” 桑泽接过那丸丹药,神情亦是怏怏,只道:“多谢!” 明瑜叹了口气:“你从地心出取走了何物,请告知与我,我需在六合神兵上做个记录。” 桑泽于掌中化出法器,等霞光敛尽后,方看到是一把琵琶,只见其身约三尺五寸,中虚外实,有天地象也。盘圆柄直,阴阳相叙。柱却有寻常两倍多,耐二十四柱。通体铜黄,为首出呈墨青色。转瞬又变为一柄长剑。只是剑柄处仍是琵琶头部的模样。 “绕钟!”明瑜有些震惊。 “有何不妥吗?”桑泽问道。 “没有,只是此乃并肩于流拂凤来琴的曲中法器,今日有幸得见,实在是大开眼界。收了吧,我已记下!” “有劳大伯!” 明瑜望着远去的白色身影,目光落在被风吹开的书卷上,发黄的页面,寥寥数字,却是让人触目惊心。 “凤来息 ,绕钟出。凤影绕钟处,孤声鸣。” ☆、授业1 从巫山到六合,如此往返间,前后亦不过已有月余。待到桑泽执着扇子 ,从云头落下时,巫山脚下,竟遇到了遗玉和碧清。 “兄长!”桑泽又惊又喜,“您……太好了……小七原以为您灰飞烟灭,再也不能回来了。你们是如何找到俊坛渊位置的?来巫山是寻小七的吗,阿御在闭关中,此刻你们先去俊坛渊等我,待我复命后便来。” “小七!”碧清一把拽住了他,许是刚醒来的缘故,脸色有些苍白,“我们是来见圣上的,也见过她了。” “阿御出关了!怎会这么快?”桑泽有些讶异,心下一喜,“难道她的修为恢复了?” “你赶紧上山去吧。”碧清一脸愧色,“她不太好。” 尚未等桑泽反应过来,遗玉扑通跪倒在地,“是我百般纠缠圣上,要她织补碧清的元神,救碧清回来。如此又损了她不少修为,我不知圣上早已散了许多修为……我……” “别说了。”桑泽深吸了口气,“你与我兄 分卷阅读123 长之情,亦是我与阿御之情,何况被救之人是我兄长,你们且下山去吧!” “桑泽!”遗玉起身,“真的对不起!” 桑泽闭了闭眼,“即将日暮,部分护山神兽遇黑即醒,再不下山,你们便会困在此间。届时我需给阿御疗伤,难以照拂你们,快走吧。” “小七!” “兄长,你能醒来,小七自是开心的。回八荒看看父君和母亲吧,算是替小七尽一尽孝道!”话毕桑泽便跃上巫山之巅,没了身影。 桑泽匆匆踏入散花殿时,阿御竟出乎意料得坐在大殿石榻上,幽幽饮着一杯茶,见他进来,拎着杯盖的手拂了拂茶水,“咣当”一声合上了盖子。 “阿御!”桑泽走上前来,执起她的手,搭上脉搏,眉间愈见忧色,转瞬已有灵力从掌中传出。 却不料御遥抽回手,拂袖推回,淡然道:“不过提前出关,真气翻涌罢了,不必耗费灵力。” “可是你的修为,又退了!” “三成与两成有何区别。”御遥晃着手中的那杯茶。 “怎会无区别,修为耗散又不补不回来,到时衰竭的便是你的仙寿。” “罢了,当日在九幽河上,我本欲救你兄长的。只是当时不知你下落安危,战况又脱离了掌控,才不想平添枝节。却不想他妻子用自己低微的修为滋养着他的仙身,许是天命不该绝,百年来他的元神虽破裂,却没有消散。如此才求我织补。她的确不想来扰我,能撑到如今也属不易了。”御遥笑笑,“那个丫头叫遗玉是吧,原来百年前九幽河之战时,她已有身孕在身。这百年来她封印了腹中胎儿,不让其长大,只留了些许灵力在腹中护他。如今耗费修为太多,她既无力护住胎儿,又无法再继续滋养仙身,眼看你兄长元神得以聚合,离仙身咫尺,却不得归位,所以才上了巫山。” “阿御!”桑泽搂着她,将她按在石凳上,不容分说将灵力贯入她体内。 “说了无事,歇一歇便好了!” “不许说话!” 御遥抬眼看了看桑泽,低头笑了笑:“若说平日,莫说用我的一成修为,换三人性命,便是三族性命,亦是不可能。但如今我也想开了,我若还是十足的修为,你便永远也不是一个称职的守护神。” “让你别说话!” “桑泽,其实我并不是很想和你在一起。”御遥突然叹了口气。 桑泽怔了怔,“你是在说胡话吗” “不是胡话,是遗玉提醒了我。遗玉说她的孩子若日后出生,按辈分该叫你叔叔。可是我若记得不错,从你祖父处论,那个孩子该叫我□□母。如此看来若和你在一起,我这辈分跌的一塌糊涂。” 桑泽的手一偏,灵力反噬回了自己体内,震得他连咳了两声才缓过气来:“您不过万余岁就得了道,上了正神位,容颜便留在了最好的时候,□□母三个字委实不适合您。至于辈分……”桑泽重新聚出灵力,偏过头笑了笑:“您几时在意过!” 御遥不再说话,由着灵力贯入体内。片刻起身对着桑泽道:“今日那丫头在殿中絮絮叨叨良久,我算是听出个大概,约莫是孩子是父母血脉之延续,可以给父母家人带来快乐与希望。快乐自是不说,我有你便很开心。希望么,桑泽,我如今到底寿数有限,不若……” “不要!” “我还没说完!” “别说了!”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对,但是我不要!” “若是留着些许血脉,我可羽化归来呢?” “若不能呢?如今你修为骤减,灵力枯竭,若是有孕,便需祭出全部修为护他育他。届时孩子出生之日,便是你离去之时。”桑泽仿佛真的动了气,“阿御,你听着,莫说以后我不会让你有孩子,便是此刻孩子已在你腹中,也不过一碗药的事。” 话毕,单膝跪下,道:“臣下已从六合取回法器,特向圣上复命。” 御遥看着他,呆了呆,竟一时没回过神来。 但听他语气不睦,又是下跪复命,又是圣上臣下,便也懒得看他一眼,勉励平伏气息,“完成得甚好,没有辱没了六合五镜的门楣。回去歇着吧!” 桑泽叹了口气,他忘了,面前的女子执掌天下数十万年,若说君臣分明的话,自是比他更加熟稔利索。他本不过一时心急隐含了三分薄怒,原也不过是心疼她罢了,如今算是又把她气着了。心中自是万分后悔,一时走也不是,起身也不是。 到底对面的女子静静地伸给他一只手,素白纤细,指尖圆滑,“还不起来!” 他就着那只手,站起身来,“阿御,我只要一个你。” “来日岁月漫长,我舍不得留你一人!” “我不会一个人,便是踏遍洪莽源,我一定会找到让你羽化归来的法子。”话毕,拿出一味药丸递给御遥:“这是大伯让我给你的,说是里头融了他的神识和血液,可帮你抵御血咒,延缓衰竭。” 御遥接过丹药,瞧了瞧, 分卷阅读124 “有心了。这方药丸定是耗了他不少灵力。说到底,区区人世血咒算的了什么,根本奈何不了我。不过是如今我失了修为,压制不住了,才雪上加霜!”顿了顿将丹药递还给桑泽:“这闻着便是又腥又苦的东西,我不吃。融进你掌风里,从灵力中贯入我体内就好!” “愈发挑剔了!桑泽边说边笑着将药塞进御遥口中,“若是融进掌风再渡给你,药效便不是十足的了。” 御遥还想挣扎,却被桑泽倾身上来堵住了嘴。于是,丹药便顺着桑泽舌尖直入御遥口腔。随着舌尖轻轻柔柔地来回撵转,一颗丸子化成粉末,倾数入了御遥腹中。御遥回过神来,在桑泽退出舌头的瞬间,狠狠地咬了一口。 “疼!”桑泽惊呼。 “活该!” “天地良心,是您说药苦,我不过想让您觉得甜一些。” 御遥偏过头,“嗯,甜的!” 须臾,御遥突然想起什么,转了神色:“不说这些了,眼下有正事与你说!” 桑泽甚少见她这般神情严肃的样子,亦持了十分的肃然之意,“何事,您说!” 御遥又一次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地看着桑泽。 “阿御,阿御,圣上,您有话直说!”桑泽已觉得后背冷汗涔涔。 御遥从袖中拿出一块配饰,冷冷道:“再敢拿此等贴身之物,送给其他女子,我便断了与你的印珈。你也休想再踏入巫山半步!” 桑泽接过配饰,定睛看清,笑的无奈却欢愉。 那不过是他三千岁探知浮涂珏上的姻缘,作为谢礼送给遗玉的一枚压发额环。 “阿御,这便是你要说的正事?” 御遥喝了口凉茶,挑眉道:这是第一件事,还有一件事。”顿了顿道:“你从六合处,取得的可是琵琶剑,绕钟?” 桑泽笑道:“这都让你算出来了?的确是绕钟,你看看!”话毕从手中化出那一方神器。 御遥却无甚表情,从桑泽手中执起“绕钟”,左手按弦,右手弹挑,只听其声如溪水缓缓,珠玉走盘,正当令人入神之时,突然间声音滞了下来,仿若冰泉冷涩,幽怨难言。 桑泽有些不安地望着御遥,猛然间,御遥复指扫过二十四弦,顿时曲终收拨,刀剑裂帛。“绕钟”之上弥漫开浑厚的灵力。 “阿御!”桑泽扶住练练咳嗽的御遥,看着她赤红的双眼:“你怎么了?” “我无事。果然是尚好的神器,配得起你。”御遥将“绕钟”还给桑泽,“即日起,你随我修炼后土幻音。” “阿御,你这是做什么?我说过了,我会找到让你羽化归来的方子。我……” “傻瓜,如今“绕钟”已认你为主。难不成你用“遮天蔽日诀”操伏它吗?唯有“后土幻音”才是这些曲中法器最好的弹拨之法。你若不学“后土幻音”自然也可以,可是洪莽源之大,你觉得还有比“后土幻音”更好的心法吗?” “我学!” “乖,要为往圣继绝学!” “阿御!”桑泽低吼了一声。 “好好好,是我口无遮拦。”御遥觉得自从这次桑泽回巫山,他已经敢训斥自己了,真是了不得。又咳了两声,从掌中化出一把普通的古琴,顿了顿道:好生听着! 桑泽点点头,凝神静听! 随着曲调缓缓流出,只觉得一时间世界黑白一片,一种厌世之感油然而生。 紧接着又觉前途渺茫无路,又一个声音告诉他阿御永远不可能羽化归来。 随着曲调渐缓,他刚才松下一口气,回过神来知道不过受了琴音所惑。 却听得琴音又起,阿御竟在他面前慢慢模糊,连同散花殿、巫山都不复存在,一切竟是一场镜花水月。 他仓皇捂着胸口,一声声呼唤“阿御”,他仿若看见阿御站在巫山之巅,长发翻飞,与他展颜轻笑。可是他的心却抽搐的厉害,他追逐一生的梦到底还是碎了。 恍惚间他不由催动体内术法,只想毁天灭地,与世同消。 阿御收住最后一个音,一掌拍在琴弦上,将桑泽唤醒过来。起身就着烟霞广袖给他擦尽了一头薄汗:“难为你了,让你一次听了全部的后土幻音。” “阿御,你方才用了多少灵力!” “我没有用灵力,是你……你执念太深!”御遥不舍地看着桑泽,顿了顿道:“我若动了修为,祭了凤来琴,便是你“遮天蔽日决”大成,九尾化赤成功,若是在毫无防备下听了琴音,不消两炷香,便该元神碎裂了。便是提前设防,没有一两日,也出不了曲中音所设的幻境。” “的确厉害,我刚才仿若进入了五个境界中,消磨心志竟是一层比一层厉害!” 御遥收回衣袖,望着桑泽,“你合该学这后土幻音,不过一遍曲音,感知竟是分毫不差。 “后土幻音”又叫“十段曲”,即为十层心法,五重境界。依次为“晓寒断春”、“江南断色”、“音书断岭”、“离鸿断崖”、“抽到断水”、“林烟断月 分卷阅读125 ”、“关河断梦”“相思断肠”、“青嶂断地”、“洪流断天”。正所谓“春色尽,岭崖绝,水月空,梦肠穿,天地灭。” 你自好好研究,若是临阵对敌,可按境况之间拨动曲调。” 想了想又道:“当年九幽河之战,你大伯明瑜最后的“裂衣寒鸦兽”实乃难缠的幻兽,若非当时他不知九幽河内被我提前凝了他婆鄂国族人之血,只怕一时还破不了他。你不妨猜一猜,我当日所奏之曲是哪一境,哪一层。 “寒鸦,栖坟头,食腐肉,乃是荒芜衰败的象征,亦是对亡魂的眷恋。九幽河内融了他自己子民的魂魄,且是新魂,必然激起其思亲之意。如此您当日应是设了第二重境界,“岭崖断”,让其觉得归乡无路,乡音难再。是故你奏的曲子是“音书断岭”,我说的可对?” 御遥点点头,“如此自己操练去吧,待三月后我出关,与我查验。”顿了顿又道:“上古十大阵,你已能开启四阵,剩余的六阵也需要提上日程!” “阿御,剩余六阵我已可以开启,这百年里我并未荒废研习。届时你可以一并验收!”桑泽摇着扇子,挑眉望着御遥。 “原是这样”御遥笑了笑,从他手中抽过折扇,摇开微摆,闲闲道,“怪不得敢领兵上巫山了!” 桑泽僵在原地,“这事你原是永远也忘不了了!” “那是自然,若不是你笨手笨脚刺我那一剑,我如今便无需重新闭关了,陷入沉睡!大可以陪你一起修炼曲音!”御遥又忍不住咳了两声。 桑泽轻拍着她的背,咬着她的耳根温言:“你放心沉睡,如今我已为君,与你并列,探你神思也不会再遭遇反噬。我每日都会入梦看您。” ☆、授业2 御遥此番闭关,沉睡的并不安稳。她被燕冥长剑划破的伤口,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根本的还在于她修为的衰竭。无论她怎样凝聚神思,演化心法,修为一直停滞不前。而她自己亦清晰的感知到,内里的虚弱,甚至导致寿数的骤减。于是她送出元神,去了瀛洲岛。 御遥元神来到瀛洲岛时,淄河仿若已经等待多时,只是呈上天辰命盘时,还是忍不住用长袖揩了揩微红的双眼。 御遥看着那一截比之前少去一半的紫色霞光,良久亦笑道:“本君如今不还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你哭个什么?” “圣上,您当年为桑泽殿下渡九尾反噬劫而私降天劫,天道反噬,折了您一半的仙寿,如今不过只有六千余年的时间了。” “当日云端六道荒火,渡得容易。本君还想着天道竟如此善待我。果然因果循环,半点都不错。”御遥笑了笑,“说到底,本君已难回巅峰,但司战一职需要有人承继。桑泽如今便很好,术法修为已担得起肩上担子。这般算来,亦是划算的。” “圣上若要于公而论,自是如此。可是洪莽源需要司战之神,难道桑泽殿下就不需要圣上吗,亦或者圣上就不需要桑泽殿下了?” “淄河,你好歹陪侍了本君数万年。怎么,就因为他为你补好了幻乐鼓槌,就如此为他说话?” “圣上休要顾左右而言他,便是今日淄河为桑泽殿下说话,亦不过是按了您的意思。您多年不为淄河修整幻乐鼓槌,难道不是为了将此功劳留给桑泽殿下吗?明明是您自己毁了蕉萃网,却也留着给殿下去修补;还将百草之首的曼骨草一族赠予他,又为能够护他历的九尾反噬而私降天劫……甚者、甚至为了让他九尾化赤能够圆满不惜以半身修为代价,在沉睡时强行醒来。若不是提前一万三千年醒来,您还是那个可以羽化来去的御遥圣君,如何会变成如今这般,只剩了六千余年的仙寿,内里虚弱到不能动武的地步。这些别人可能无从知晓,可是我守着天辰命盘,眼见您、您一步步走向衰竭……圣上,这是您对我年少顽劣敲击了凤来琴的惩罚吗,让我知天命却不得言天命?”淄河已然泣不成声。 御遥此刻只是一个元神,只得抬手虚扶了她一把,“起来!仟宿犯了那般错处,本君都不曾计较。何况是和本君年少性情最相似的你。”御遥抬了抬手,拂去淄河的泪水,“但是你既知所有,便该明白待本君羽化归去后,该如何辅佐新主,又该如何安抚众人!” “臣下自不负圣命!”淄河重新跪了下去,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御遥点点头,转身离去。 “阿御!”背后的女子站起身来,“我们一同长大,少年相伴的情分,虽然你为君我为臣,我却一直想这样叫一叫你。今日既不在洪莽源中,我也不怕僭越了。” “你这样唤我,我很开心。你我年岁相仿,无人处本就可以自在随意些。” 淄河捂着嘴巴,眼泪又一次涌出来。她的圣上,她陪伴了数万年,思念了数万年的圣上,并没有因为叫了她闺中小名而觉得她失了礼仪,反而放下“本君”二字,直呼为“我”。到底淄河擦去泪水,开口道:“既如此,淄河斗胆问上一问,阿御,在你心中,可是将肩上职责放在了首位,你心中情爱又排在了何处?” “你执的是天 分卷阅读126 辰命盘,不是浮涂珏。” “阿御,我是帮你自己问的!”淄河走上前来,“二十三万年,你方遇上与你两情相悦之人,如果你还是那个寿与天齐,可以羽化来去的御遥圣君。今日我便不会这样问,我只是心疼你。你今日百般护佑桑泽殿下,来日却留他一个人,他会恨你的。” “我自化世,便是神女之尊,司战之神。母神离去后,更是一直坐在神族仙界的最高处。可是我从未觉得为洪莽源做过什么,自然也从未觉得欠了洪莽源什么。今日所作一切,不过是随了天道罢了。你应该知晓,洪莽原诸神各司其职,在位者只此一位,岂可容两人并立?” “的确,桑泽殿下出生时便是天定的下一任司战之神,于圣上,是取代者,不是继承者!” “万物有序,此消彼长。便是我与桑泽不曾相爱,我也自是如今的命运,他也仍会走上那个位置。天道厚爱我多年,在我临去前,把他送到我身边,我很知足。” “明明是天道无常,残酷至斯!桑泽殿下若只是按着天辰命盘所言,是您的取代者,初入巫山的那些年,您大可下手杀了他。彼时天道也奈何不了您!可是您却百般不忍,我不知何故,直到仟宿告知,您情归浮涂珏后的一千年,桑泽殿下的名字出现在您身侧。浮涂珏上,刻着你们累世情深。阿御,您可知道,可这百年来,桑泽殿下,每隔十年便来一次瀛洲岛探求天辰命盘,我自是听从谕令不敢见他。可是阿御,那么好的孩子,那么好的男子,你如何舍得……” “到底,那万年情深还是湮灭了!”珏上有字时,我们来不及相爱。待缘分化尽,我却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御遥想了想,从袖中拿出一方锦盒,交给淄河,“他日,他若实在受不住,把这个交给他!让他知晓了我亦爱他之心,是我为神一生唯一也是最后的自私。我这一生,在遇到他之前,排在情爱前面的东西实在太多。我能把他放在心上,却无法排在最前头。”顿了顿,御遥恢复了平常的为君之态:本君最后的使命,是为洪莽源培育下一代司战之神!” 淄河跪在地上,接过锦盒,勉励笑道:“臣下,自当不负圣命!” 御遥醒来时,却早已在三月开外。她缩了缩手,竟动弹不了,垂下眼睑才发现是被桑泽紧紧握着。 桑泽睡得极浅,御遥一动便醒了过来,惊喜道:“阿御,你总算醒了!” 御遥顺着桑泽的手坐起身来,看着他一脸憔悴,双眼布满血丝,抬手理了理他的衣襟:“你这般死守着做什么,我是闭关陷入的沉睡,又不是受伤昏睡。” “说好了会日日来看你,不过一月,如何我便探不了你神识了?有三日,你的脉搏平稳,元神却不在体内,阿御,你到底做了什么?” “许是服了明瑜的丹药,受到血咒牵引,去了一趟瀛洲岛。瀛洲岛上的淄河圣母,你是认识的,都是自己人,所以我无事。让你担心了!” “可是你沉睡了半年之久,是原定时间的两倍。阿御,我是真的害怕!” “别怕,为了你,我总会醒来的。”御遥拢好桑泽垂落的发丝,“上来好好歇一歇,明日弹奏“后土幻音”与我听!” 桑泽顺从的上了石榻,却不肯好好睡在石榻上,非要枕在御遥腿上。 御遥无奈:“床就这么大!” 桑泽不理会,瞬间将石榻变宽了两倍,“你反正已睡了那么久,如今便坐着靠一靠吧,待我醒来给你启封甘华蜜!” 御遥点点头,从他手中抽过扇子,轻轻摇出一缕缕带着浅浅花香的风。 翌日,御遥拎着一坛甘华蜜,站在巫山之巅,只听得巫山脚下曲音缓缓流泻开来。旷野之中白衣广袖的少年已然悟出了精髓,琵琶上二十四根冰铁弦随着他的指尖弹、挑、按、压,“十段曲”中音便倾数幻化出来。 御遥拂袖先后开启“玄龙锥行阵”、“九曲山河阵”“鹤翼连环阵”,招来泉中鱼龙、山间神兽、天上云岚做阵眼,将桑泽困在其中。不过半日,被他尽数破开。御遥跃下山来,掏出锦帕给他擦去额上薄汗,“学得很好!”边说边地上甘华蜜。 “那是自然,这半年我一直潜心修炼,术法之上以后我都不会让你操心……”桑泽的话还未说完,只觉一阵晕眩,手一抖,甘华蜜“咣当”一声跌在地上。顿时眼前一片模糊,待他回过神来看清楚,发现自己已被困在阵中。 阵法之外,御遥已经挥出了金丝线,直面迎击神兽。桑泽几乎不敢相信,那是六合地心处的四大神兽,此刻竟出现在巫山脚下。一席青衣从天而降,一手持着戒光玉尺操伏神兽,一手捻诀召唤散在洪莽原中的孤魂野魄。 那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百年前九幽河上,他也是这样执尺引兽,与那个紫衣的神女对战。虽最后败了,却到底伤到了御遥,让她原本就衰竭的身体更加虚弱不堪。 “大伯!”桑泽只觉齿寒,到底他放不下仇恨。 “切记,不可再让她动气、动武。”凌迦的告诫犹在耳边。桑泽看着阵法外已然动怒、亮出杀招的神女,心中抽动。 分卷阅读127 一瞬间祭出九尾,“遮天蔽日诀”雄浑的灵力了弥散开来,不过须臾便破开了阵法,手中“绕钟”在他跃出时化成一柄长剑,直指明瑜。然而剑锋在离明瑜喉间一寸时堪堪停住。剑头处缠着一缕金丝弦,竟是阿御拦下了他的剑势。而他对面的明瑜,早已收了玉光戒尺,周身全无半点杀意。桑泽转过身去,哪里有什么神兽,唯有那个紫衣的神女,嘴边划过一缕鲜血,带着微微失望的神情,望着他。 “阿御……你……”桑泽来不及思考,跑上去扶了她。 “你术法修为自是无需再要我操心,可是遇事辨事、分清局势的能力,这些年竟尺寸未进。难道以你的修为看不出那四头神兽是虚幻出来的,还是感知不出锁住你的阵法弥漫着流桑花的气味?但凡你多观察一分,多思考一些,便可知道,明瑜此来,不过助我演一场戏!”御遥越说越气恼,硬是又吐出一口血来。 “阿御!” “圣上!” “你留在此处反省!”御遥拂开桑泽,对着明瑜道:“你随我回散花殿。” “是!”桑泽屈膝跪在巫山脚下。 到底御遥没忍住,回头扔给他一块帕子,“满头的汗,自己擦!”话毕跃上了巫山之巅。 明瑜走过他身侧时,拍拍他的肩,朝他无奈地笑了笑。 桑泽拽住明瑜的衣襟,轻声道:“方才心中急切,要破阵而出,灵力多少震到了阿御,你照顾一下!” “放心!”明瑜笑着点点头! 明瑜踏进散花殿时,御遥正苍白着一张脸,坐在大殿之中喝着甘华蜜。 “圣上本就身子虚弱,如今又被桑泽灵力震到。纵是甘华蜜有滋补之效,也是小口措饮的好。” 御遥看着明瑜,笑道,“不愧是血肉至亲,说的话都有一样。”边说边把感华蜜递给他,又道:“初闻酒香,竟可识出是甘华蜜。看来六合处时光清闲,倒是让你博览群书了!” 明瑜将甘华蜜倒入酒盅,递给御遥,“臣下乃半人半神之身,修为至此已难以再有所提升。圣上将臣下放在六合处,想来不是只想我做一个执灯使。如此,臣下自不敢有负圣命!” “果真聪慧剔透,心思缜密。你和桑泽先有血脉之亲,后有君臣之系。待他执掌六合五镜时,你定要好生辅佐。以亲以长之情,尽为臣为职之心!” 明瑜有片刻的惊鄂:“圣上春秋……” “好听的话,本君万万年来听的太多!”御遥看着桌上的另一个酒盅,朝明瑜笑了笑。 良久,明瑜肃然跪地,饮进杯中酒。 御遥背过身去,淡淡道:“回六合吧!” 明瑜躬身而退,却还是停下了脚步,想了想道:“圣上,非臣下要帮桑泽说话,他此番遇事慌乱,没有逻辑,当真不能怪他。当日您让他灭魇人魂,夷鸠鸟、女丑、侏儒三族,他分明皆是有勇有谋、攻防有序。今日不过是看见遇险之人是您,心中才乱了方寸,实乃软肋而已!” 御遥看着明瑜,神情似悲似喜,直到明瑜离开,才喃喃道:“软肋?所以我才更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觉得,阿御适合搞事业,没有多少谈恋爱的心!呜呜~~ ☆、陈情新愿 是夜,御遥独自一人倚在散花殿门口望月。一袭白衣飘上山巅,执着扇子缓缓走来。 御遥低头笑了笑,待人走近,才冷了两分颜色:“胆子愈发打大了,谁许你上山来的,可是反省清楚了。” 桑泽并不急着接她的话,只在手中化出一件黛紫色风袍,披在御遥身上,给她细细系好飘带。又化出食盒,捡了个杏宵糍递给她,才笑着开口:“白日里,你验收我阵法修为,那时你是师,我是徒;你训斥我,要我反省,彼时你为君,我为臣。而此番我漏液前来,添衣送食,非尊君亦非重师,只为疼惜我心爱的女子。” 御遥接过杏宵糍,放在手中看了看,“嘴巴是抹了蜜吗?” “非也!实乃我觉得我们应该公私分明的好,于公我们是君臣,于私——”桑泽顿了顿,“我们是夫妻。” “夫妻?”御遥送到嘴边的点心没有来得及咬一口,堪堪停了下来。 “今日您要我反思,我确实反思了许多,顺带着将我们的婚事也想了一想。阿御,我们成亲吧。” 阿御皱了皱眉,面色有些难看。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御遥摇摇头,将杏宵糍递还给桑泽,“突然间胸口闷得慌,吃不下这般甜腻的东西!” “那我扶你进殿休息吧!” 御遥点点头,桑泽扶着她,却忍不住回头,看着那一盘点心。心下疑惑,何时杏宵糍变得甜腻了? 接下来一段日子,御遥精神尚好,日日督促桑泽弹奏后土幻音,演化阵法。偶尔抽出金丝弦与“绕钟”过上两招,或者化出凤来琴为琵琶声和音。到底两人都没有使用灵力,招式之上,桑泽已然胜过她。只是到底桑泽的“后土幻音 分卷阅读128 ”根基尚浅,每每终了琵琶声都被琴声所压制。御遥倒也不急,“后土幻音”于她体内已经二十余万年,桑泽修炼不过数月,实在胜之不武。 然而,桑泽心中却着急,自然不是因为操伏琵琶输了的缘故。实乃阿御近来换了口味,自那晚后,更是百般嫌弃杏宵糍,只是日日向他讨要皂酸李果腹。 在阿御又一次连着喝甘华蜜都要挤入皂酸李汁水提味后,他终于忍不住,乘阿御不备,以幻术定住了她,执起她的手搭上脉搏。 良久,终于松下一口气,当真只是伤了胃口,没有身孕。 “放开!”御遥嗔怒。 桑泽这才回过神来,拈诀撤了幻术。 “替我把脉,何须如此动粗!愈发没规矩了!” “我倒是想好好给你把脉,这些天便是夜间睡觉,你都防着我,我一搭上你腕间,你便抽离出去。我又怕扰你安眠,方才出此下策!”桑泽理了理御遥的衣襟,“阿御,我们间还有何事是需要设防的,你怎么了?” “我如何防你了?”御遥看着他的样子,想着不与他说清,又得劳他担心或是胡思乱想,只得咬牙道:“不过是我近日真气又开始翻涌的厉害,本想让你回俊坛渊住些日子,但又怕真的有事一人应付不来,便留你在散花殿。只是你睡在我身侧……一碰我、我便……我又想你陪着我一同入眠,又不想……” “唉,你做什么?”御遥还没说完话,已经被桑泽一把抱起,往内室走去。 “以后我白日里渡你灵力,夜间时搂你入睡。”桑泽边说边将灵力推送过来,贴着御遥耳根浅浅道:“如此,漫漫长夜,你或者入睡,或者做其他事,由得你折腾。总之我都在你身边!” “由得我折腾?”御遥挑了挑眉,一下偏过头来,狠狠咬上桑泽耳垂,手下凝了一点力,一把扯掉了他的风袍。 “我是说夜间……夜间……阿御……圣上……” 到底,这是一个好法子,如此十数日之后,御遥精神大好,内里也渐渐复元起来。纵然修为没有什么提高,毕竟先前的底子犹在,身子也一日好过一日。 这天,是四月的一天,有阳光倾泻,微风和煦。 桑泽靠着流桑树坐下,手中执着一本《兵贴》静静阅读。一把折扇被枕在自己腿上的女子,抽了过去,浅浅地摇着。 “阿泽,前些日子,你说要与我成亲,可是真的?” 桑泽愣了愣,放下书来,“自然是真的。” “那你如何这些日子又不提了?我当你是说着玩的!” “婚姻大事,我怎会拿来玩笑。不过是见你身子不好,才未提。到底你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再者,我们如今这般,和夫妻还有什么区别吗?” “自然有区别!”御遥坐起身来,“我们若是夫妻,便该上书浮涂珏,晓喻洪莽源。眼下洪莽源知晓的,是八千多年前我与离合之事。你知道的,我若要重新上书浮涂珏,便需先抹去与他昔年名字。” “那便不上书了,我们能够开开心心、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自是比什么都好!” “阿泽,我们去找回他的六魄吧。我想与他去浮涂珏上销毁名字,与你将名字刻上去。” 桑泽静静地看着御遥,叹气道:“可是要离合醒来,除了三魂六魄,还需要一个元神。他是母神精气所化的十神之一,我们从哪里去塑一个这样的元神与他?” 阿御执起桑泽的手,安抚道:“我如今修为只剩了两成,灵力更是退化的厉害,可是我的元神是完整的。我是首代正神,自然只有他们十神担不起,没有我配不上。我劈一半给他,届时你护着我便是。最多我虚弱一些,不会伤及性命的。” “你在说甚?”桑泽挣脱御遥的手,豁的站起身来,“你劈出一半元神,衰竭会更加迅速!阿御,浮涂珏上有没有我们的名字,洪莽源诸神知不知晓,我根本不在乎。我只要你好好的。” “你不在乎?那你为什么要说与我成亲?” “我想与你成亲,只是因为我爱你。我爱你,仅此而已!”桑泽被气的连声音都有些抖了。 “那么,我在乎!”御遥站起身来,声音轻的经风即散,她将头埋在胸前,“我想和我唯一爱过的男子,堂堂正正的在一起。我想洪莽源都知道,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夫君!” 这一刻,桑泽睁大了眼睛,他轻轻推开御遥,捧起她的脸,一字一问道:“唯一爱过?” 御遥点点头,“你七尾化赤那次,有三道荒火落在巫山,是离合鸣笛为我护法。我一生从未欠过人什么,便是那一次,我想还他恩情。他说倾慕我良久,想与我接个连理。我未历过情滋味,那次劫后,我一颗心却不知怎么疼的厉害,每每看见他才稍稍安定些。可是见过之后,我便更难过。他告诉我,那便是情滋味,我信了。如此,便嫁与了他。可是你离开了巫山,当时我也不过以为你小孩心性,不得长久。可是我却偏偏想你想的厉害,带着这样的心绪,我与离合从未有过夫妻之实。到底他要的名和恩,我都给 分卷阅读129 了。我不欠他什么!可是偏偏常阳山之战,是他帮我当了奢比尸一族的箜篌声,累的他元神俱灭。如此,我又欠了他。我沉睡的七千年,带着对他的愧疚,半点不得安宁。可是更多的是对你的思念,你第一次探我神识的时候,我高兴了好久。而真正让我明了自己心意的,是你被明瑜扔下九幽河的那一刻。那一刻,我的心和那次历劫时一般疼。阿泽,我是不是已经不是第一次失去你了?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经错过你了?” “不要紧,无论你错过我多少次,我都会重新回到你身边。” “你不在我身边的百年里,一来是我确实无力寻找六魄,二来是我不想再去寻找。我以为你不愿再陪着我,守着我。我想既是这样,那些盘根在命里的错处,错便错了,总归这一生情爱都不会再有结果。巫山了此一生,本就是我的归宿。” “所以你醒来后,急急想要找离合的三魂六魄,并不是为了与他再续情缘,相反是想和他了却尘缘?” “我到底还欠着他一条命,如此还给他,便算了结。所以阿泽,就算你不在乎能否上书浮涂珏,我都要救活他的。这样我们才能安安静静地在一起,不用担心命里牵扯纠缠不尽的劫数反噬。” “既如此,用我的元神便好!总之,若是要伤到你一分一毫,我宁可他日天道惩罚,劫数反噬,我自担着便是!” 御遥叹了口气:“如今你的元神倒也是配的起了。可是你若失了一半的元神,是要再像从前一般,让我来护着你吗?再者,我如今这副模样,若有司战征伐之事,你觉得我还能再亲上战场!” 桑泽双眼微涩,抬头望着流云卷舒的天空:“将六合五镜君位为传给我,晓喻洪莽源由我继承下一代司战之神,我便随了你这件事。” 御遥看着眼前白衣广袖的男子,面容上自是一副少年模样,一双明如珠玉的桃花眼里有着望不尽的深情,柔柔糯糯。偏偏眉间一抹刚毅之色,是君临天下的气势! “六合五镜的君位我早已传给了你。你当是只要有高深的修为,便能修得后土幻音吗?神族四大术法,承君位才可习,也唯有为君者才能大成!至于司战一职,早晚也是你的,你不过是不想我再劳心,我听你的便是。” 桑泽将阿御揽在怀里,点点头,“如此,我也听你的。” 然而纵是阿御说了这么许多看似无法抗拒又不得回绝的理由,可是要他眼睁睁看着御遥劈开自己一半的元神去赔给别人,他亦是做不到的。 离合的六魄早在三魂之前入了俊坛渊,如今缺的当真只有一个元神。他想着,且缓缓,拖一拖,或许会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这样的心思一起,他便转了话根,只温言道:“那么,你可有六魄的线索?” “先去趟婴梁谷吧,当年我在沉睡中,朦胧中一直觉得他的魂魄受魔族之气的侵扰,却又仿佛觉得已然回了神界。许是我修为退化的缘故,感知并不真切,但到底不会偏离太多。我们且去看看。若不在,且当是去魔族一游了。且婴梁谷内,有两件事,正好需要了一了。” “何事?” “一件是流滕魔君扰我巫山之事,他虽被你散了半身修为。但到底巫山不是他想闯便闯的地方,魔族欠我一个说法。另一事嘛——御遥拂开桑泽,凉凉地看着他,直到桑泽心底发毛,露出一副委屈求饶之态,才懒懒开口:“听闻魔族长公主与我长得有几分相似,亦是喜着紫衣,这也罢了。便是择人为夫的眼光。也与我如出一辙,据说思慕桑泽殿下已有千年光景,呈去八荒想结百年之好的书信亦是不止一封。八荒从前、现任的君主也不曾明确回绝过!” 桑泽一把扇子僵在手里,本想解释解释所谓“不回绝”不过是因为从未发放在心上。到底觉得御遥吃醋的样子委实可爱了些,便强忍着笑意道:“圣上,这若要论起桃花,区区一个魔族公主如何上的了台面。您且想想,我不过三万余岁,面对着环绕你周身的桃花,下有五镜掌镜司之一的朔冰,上至四君之一的凌迦神君,中间还有一个司音之神……哦,不,若从我初来巫山时算起,那可是个个在我之上,我又何曾说什么了!但凭本事罢了!” 御遥静静地听着,听后定定地望着,似笑非笑道:“但凭本事?也罢,便是此刻,本君不如当年,但若全力一战,踏平那魔族亦不是什么难事!”话毕转身入了散花殿,拂袖甩上大门。留的那个白袍少年被突然而来的殿门撞击声震的抖了一抖。一时间手中一把扇子,摇也不是,收也不是。 ☆、婴梁谷 此番御遥和桑泽入得婴梁谷,是下了帖子而来。魔族虽有六君,掌事者却还是极明理、擅长袖的老大褚淮。接风宴上,尚未待御遥开口,便先带着其余五君跪下请罪。 如此御遥也不好再计较,只得虚扶了一把,只是开口却让是冷漠威严的模样,“神魔两族现存了不薄不厚的情意,大君已如此作为,本君亦不好再说什么。如此便都忘了前事吧!” “谢圣上宽厚!” 褚淮引着御遥入座,仓陵殿中 分卷阅读130 ,御遥自是坐在最高位上。她看了看立在身畔的桑泽,笑道:“随他们坐下吧,不必在这立规矩。” 褚淮拱手道:“桑泽神君承了八荒君主位,自当与吾等同坐。已为神君设好席位,亦请上座!” 御遥顺着褚淮的手望去,果然是上座,那是与魔族六君同席的位置。魔族以右为尊,如今空着的一个席位,便是在最右边。” “大君客气了,今日本座前来,并非以八荒君主的身份,实乃巫山守护神。即是守护神,职责在身,自当立于君者左右,如此便很好。” 御遥垂下眼睑,暗自笑了笑,低声道:“你如此紧张做什么,即便魔族与神族不甚交好,如此大殿之上,还能暗算了我不成。” “我自不是担心这个。你离了巫山,没有灵气护体,虽已服了丹药,但这魔族之内,到底与吾等神泽气息相悖,我怕你不舒服。在你身侧,可随时渡你灵力。” “不妨事,去吧!” “不去!” 这两厢正私语着,只听一个声音泠泠响起,“不若桑泽殿下做我们这边来吧。” 御遥同桑泽皆闻声望去,是一个穿藏蓝长裙的少女,腰间垂下的环佩上,坠着齐地的紫色流苏。 “虞姜,圣上面前,不得造次。桑泽神君早已承袭君位,你岂可还以旧时身份唤之!”褚淮拱手道:“圣上,此乃小女虞姜,原是被我惯坏了。言语有失,不知礼数。望圣上恕罪。” “虞姜?”御遥抬眼望了望桑泽,转而笑道:“即是犯了桑泽神君的忌讳,本君亦无权恕罪。且看桑泽神君的意思吧。” 桑泽望着御遥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摇扇的手顿了顿,叹气道:“大君客气了,无妨。本座既以巫山守护神身份前来,自然不会再持君威,令爱以“殿下”二字唤我,亦无错处!” “父君,您看吧,我便说桑泽殿下最是通情达理,实乃脱俗之人。”转而走上殿来,对着桑泽道:“殿下,来吾等处做吧。圣上和我父君他们,想来有要事商谈,定是无趣的紧。你看吾等处,皆是年纪相仿者,还有你的好友摩汲、扬庆二位王子皆在,可自在玩乐!” 桑泽抬眼望了望,果然那两人正举杯向他示意。他回首看了眼无甚表情的御遥,兀自笑了笑,低声道:“如此,我可就随了那公主去啦!” 御遥饮了一口酒,酒盅落在桌上时发出了一点清脆之声,全不若她开口的那般柔软低婉。 她柔软低婉地说:“敢!” 桑泽长长呼出一口气,笑道:“不敢!” 手中折扇一笼,对着虞姜拱手道:“公主盛情,本座心领了。今日实乃职责在身,不便离开君侧!望海涵!” 话音刚落,下边的摩汲、扬庆二人,一个对桑泽投来鄙视之色,一个对虞姜投去同情之色。 散席后,由褚淮安排,御遥与桑泽边逛边返回“秋水长天”。 “桑泽,那公主说你是脱俗之人,言外之意本君便是俗人了?” “她只是夸我,并没有贬您之意!” “她说你们年龄相仿,意思可是本君过于年长,本君老了?” “从年龄论,除却衡殊、凌迦两位神君,自没有比您更长的人了!” “她还说本君无趣,你们在一起可自在些!” 桑泽顿住了脚步,好像反应过来些什么,看着只顾向前走、头也不回的神女,笑着追上去,执了她的手,边走边道,“如那公主所言皆是事实,可是我喜欢的,就是俗人、就是长者、就是无趣之人。我一点也不喜欢自在!” 御遥弯起嘴角,收住脚步,立在原处。 “怎么了?”桑泽转过身来。 “我累了,走不动了!” 桑泽收了扇子,一把抱起御遥,笑得温暖而柔情。 身后三个年轻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已经换了紫纱的少女,瞪直了双眼,半晌才:“桑泽殿下不是巫山守护神吗?他们不是君臣吗?” “君臣岂可并肩而行?”摩汲道 “你见过牵手的君臣?”扬庆补充。 “他们都抱在一起了!”虞姜带着哭腔。“这、这怎们可能?” 摩汲挑了挑眉:“虞姜公主,可是相信了?” 扬庆又道:“有什么不可能的,早同你说过了,桑泽三千岁便入了巫山,思慕圣上多年。也就是你们婴粱谷不理外界事,阻了讯息。洪莽源谁人不知,八荒桑泽殿下,宁弃君主位,只做守护神。便是圣上无情于他,他也不可能爱上别的女子。何况,如今看来,圣上分明也钟情于他。” “如此,我是半分可能也没有了?” “啧啧啧,整个洪莽源,谁敢同御遥圣君抢人呢?” “就是,小心转瞬被灭了全族!” “男未娶,女未嫁。怕什么?”虞姜一咬牙,“公平竞争罢了!” 摩汲和扬庆望着气呼呼远去的少女,相视一眼。摩汲道:“有几分桑泽勇闯巫山的模样!” 分卷阅读131 扬庆点点头:“竞争便竞争,可那对手是御遥圣君,公平二字从何而来!” 这厢,桑泽给御遥渡完灵力,正要熄灯就寝。御遥却拦下了他,“出去转转再回来!” 桑泽有些疑惑地望着她,“可还不困,那我陪你出去走走!” 御遥笑了笑:“我确实有些乏了,但你两位朋友一路尾随,想来等你已久。你成日呆在巫山,难得今日得见,且同他们叙叙旧!我正好打坐一会,顺一顺心绪。” “无妨,白日里有的是时间!夜已深,我不想留你一人!” 御遥从榻上下来,执了桑泽的手,“若今夜你不去,只怕来日在洪莽源我的名号就不是战神这么简单了。焉知那些小辈会怎样添油加醋的编排我!” “原来竟也有堂堂御遥圣君害怕的事!”桑泽将手中未打开的折扇敲了敲额头。 “自从有了你,我便有了很多害怕的事!”御遥笑道:“人间有话,由爱亦生忧,由爱亦生怖,果真不错!” 桑泽听着御遥的话,怔在原地。 御遥刚要回头,便被他一把揽入怀里:“再说一遍!” “说什么?” “就你方才的那句话!” “人间有话,由爱亦生忧,由爱亦生怖,果真不错!” “由爱亦生忧,由爱亦生怖。阿御,你虽说要嫁给我,可是“爱”之一字却说的少之又少。从你口中听到“爱”字真是寥寥无几,何况你竟还生出了忧患。” “我都愿意嫁给你了,难道还非得将那一字整日挂在嘴上,才方显的我真心吗?” “我自然知道你的心,只是也想听听这个字!” 御遥偏了偏头,含笑咬过他的耳根,“说出来确实不大熟稔,不若行动更直接些!” 桑泽尚未反应过来,流桑花香已经漫地浮起,催动着魅术。 一瞬间,芙蓉帐暖,春光□□。 ☆、无望丹 翌日,御遥醒来时,桑泽已经不再床榻。她抬手忽见掌中有微光闪烁,细看原是桑泽以术法留下的字迹。 “与友人期,辰时三刻即归,勿念。” 御遥看了看屋外光景,估摸已到辰时一刻,便想着出去迎一迎桑泽。只是将将走出屋外,却觉得背后霞光一片。她转身细看,原来门口设了一个出的去却进不来的仙障。 “傻瓜!”她心下欢喜,伸手感知障法,喃喃道:“三万岁封君成圣时,我原也有这样的好修为!”想了想又道:“也无妨,你有和我有,又有什么区别呢!” “阿御,你醒了!” 御遥回过神来,闻声望去,少年白袍玉带,腰间挂着一方水碧色的环佩,环佩上印着流桑花纹,正好与他袖口、衣襟的银色流桑花夜遥相呼应。 “阿御?”桑泽又唤了一声,一手搭上她的脉搏。 御遥由他把着,伸出另一只手给他将滑在胸前的发丝捋到身后,开口道:“今日这身衣衫不错!” 桑泽挑眉笑了笑,放下御遥的手,“可是又看上了?” 把那仙障撤了!”御遥转身回到屋子,桑泽尾随在身后。 只是再出来时,终日穿着紫衣的神女,已经着了一袭白袍。较之片刻前桑泽的清俊温雅,她自是一番冰清高洁。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御遥看着周遭景致,“可是兆阴山底?” “我就说没有你不认识的地。您来过?” “不曾来过,不过是闲时在书中读过。据说兆阴山地聚集了日月精华,是魔族修炼术法的好去处,是故被魔族当作圣地。当年魔族始祖隋棠曾发了帖子,邀我同游,后因战事耽搁,等得空想来时,她已应劫羽化。如此便错过了。你带我来此作甚?” “难道书中没写,这兆阴山底,聚集万物精华。除了可以让魔族修为大涨,还长着顶美味的炎须菜,河涧游着极鲜美的坤纶鱼,岩壁还有酸甜的甘枣霜。” 御遥愣愣地望着桑泽,“我读的是《道法论》,不是《物种杂谈》。” 桑泽摇着扇子,“且不论你读了什么,你随我来便好。保证给你惊喜!” 御遥随在他身后,凉凉道:“惊喜!大抵是你同那章尾山和庙翠山的两位小殿下,又琢磨出了什么吃食吧!” 本正懒懒摇着折扇的少年,堪堪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圣上,纵然您才智无双,好歹您也藏拙一番。” “藏拙?”到底御遥走到了前头,“办不到!” 很快,到了山底的“漫野翠华”。只是除了之前便守在此处的摩汲、扬庆,此刻俨然多了一人,虞姜公主。 御遥自不觉得有些什么,受了他们的跪拜礼之后,便坐了下来,看着一桌子的菜,持着难得对外的一点暖意,许他们起身。 桑泽经过摩汲、扬庆两人时,狠狠地瞪了一眼。两人则一脸无奈又无辜。唯有虞姜一副东道主的模样,走上前来,给御遥布菜。 御 分卷阅读132 遥无比慈爱地笑了笑,“公主也爱紫色,这身衣裳不错!” “真的吗?父君本不许我穿的。怕犯了圣上忌讳,君前失仪!”虞姜有些羞涩道:“圣上这般说,我便安心了。” “有什么忌讳不忌讳,不过是若两人皆着一色,碰在一起看的眼花罢了。本君知晓公主亦偏爱紫色,本君远来是客,怎能与主人撞了衫。是故换了身衣裳。” 摩汲、扬庆二人这才注意到,御遥身上那一身,原是今早桑泽穿的那一套。顿时目瞪口呆地望向桑泽。 桑泽却只当不知,只陪坐在御遥身侧,倒了杯甘枣霜酿制的果酒递上,温言道:“尝一尝,自是比不了甘华蜜,但也是排的上号的美酒了!” “既比不了甘华蜜,你还给我喝作甚。”御遥转过头:“我看这两道才倒是很好,不知是个什么名字?” 摩汲和扬庆急急上前,摩汲指着一碗汤道:“回圣上,此乃罗菇鱼汤,用的是坤纶鱼,此鱼无刺无鳞,鱼肉鲜美,入口即化。做关键此鱼肉有滋补养颜、延年益寿之效。” “圣上,这道菜,名唤碧玉羮,以炎须菜菜心做主料,大火烹炒,后以药酒激洒收尾出锅。极为嫩滑爽口。” 顺着他们介绍,桑泽一一将菜给御遥布上。御遥提着勺子搅着汤色,眉间微皱了一下,持汤的手亦有轻微的颤抖。 桑泽坐在身侧,自是看的清楚,广袖中的掌风推送去重重灵力。 御遥恢复了一点神色,朝他笑了笑,转而道:“难为你们有心了,这些菜看起来便很有食欲,桑泽同你们在一起,倒是学了一手好厨艺。”说话间手中浮出两朵如玉般的花朵,“一人一朵,当是这桌菜的酬劳!” 摩汲、扬庆二人一时面面相觑,随后皆望向桑泽。 桑泽拂袖收了菜色,亦笑道:“这是流桑花,有何功效尔等自是清楚。执着此花,尔等即可招摇洪莽源。” 于是,两人瞬间跪倒在地,感谢神女恩德。 “起来吧!”御遥站起身来,望了一眼身畔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桑泽身上的虞姜,慈爱道:“本君随身便只带了这两朵整的,其余皆是花叶,不好赠了公主。只是劳公主侍奉,今日晚宴,本君送公主一份大礼!” 虞姜亦跪下谢恩。 待出了兆阴山底,离了三个少年目送的视线,御遥一口气松下来,整个人往后仰去。 桑泽眉心一跳,一把接入怀中,一路输送灵力回了“秋水长天”。 “我好些了!”御遥睁开双眼,让桑泽撤了掌了。 “怎会这样,入谷以来,我一直以灵力护你。便是方才入兆阴山底,我也是把过脉,确定无碍才领你进入。”桑泽眉间忧色愈重,心中更是愧疚,“阿御,离合的六魄应当不再谷中了,便是兆阴山底,我也前后巡视过,确实没有痕迹。我们早些出谷吧!” “并非我身体之故,方才是隋棠的气泽,入了我体内。她似有事不能释怀,想来告知与我。奈何我与她,如今一个散了修为,一个剩了仅有一点气息,无法感应清晰。” “到底也是你内里虚弱,不然谁能入的你身体。可还用膳吗,我都带……” 桑泽的话尚未说完,御遥霍得站起身来,双眸显出一片红光,拂袖推到案几杯盏。 “阿御!”桑泽手中已经呈出白光红蕊,要逼出御遥体内之魂。 “不要!”御遥挣扎着恢复了一丝清明,眼中红光减退,勉励收住了自己要拍向桑泽的手,对着桑泽吼道:“出去!” “阿御!”桑泽本想迎身抱住他,却在一瞬间被阿御双手间十缕金丝弦织就的网缚住全身。凭他如今的术法修为,想要破网而出,自是不难。可是偏偏金丝弦连着御遥灵力根基,一旦破网出来,必定伤到她。这一犹豫间,御遥挥袖将桑泽扇出门外,浓郁的流桑花之气围在他周身,竟让他一时间半点灵力的提不起来。两扇门合上的瞬间,他看见御遥双眼重新浮上红光,周身弥漫出一股黑色的气泽。 桑泽知晓此刻慌不得,最重要的是破开花气,恢复灵力。于是勉励平伏心绪,与门外打坐,很快一颗颗汗珠从他额间滴下。只是屋内莫名的安静,让他心神无法安定下来,如此纠结交织,他闭上眼,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阿御如何,只求静下心来。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觉得身上一松,果然身上的金丝网已经消失不见。 可他的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口,并非是他凝神挣脱了束缚,那么是阿御自己收了金丝网,还是、还是阿御连金丝弦都控制不住了? 他挥袖开门,果然看见御遥背靠着床榻,整个人委顿在地上,容色更是苍白的厉害。而那一方黑色的气泽见在他开门之际,正与他擦肩而过。 桑泽大步上前,一手揽起御遥,一手反掌吸来气泽,赤红的眼中一片肃杀之意。 “放她走!她没有恶意,并未伤我,是我自己受不住!”御遥喘出一口气,看着桑泽冲冠的怒气,“听话!”只是两个字,却因体内争气抵挡,而忍不住连连咳嗽。 桑泽扔开那一抹 分卷阅读133 气泽,咬着牙没说话,只是将灵力源源不断的输入御遥体内。 御遥恢复了一点精神,阻了他的灵力:“我歇一歇便好,这样频繁耗损你的灵力,会伤到你根基的。” 桑泽没有理会,搭上御遥脉搏,确认不再虚浮后,才撤下了掌力。 “一头的汗!”御遥就着广袖给他擦了擦,“我没事!就算有些不好,也不打紧的,你别怕。” 桑泽还是沉默着,只是一把将御遥抱到了床上,将她按下,盖好被子。自己则坐在一旁陪着。 御遥扯了扯他的衣袖,“我真的没事。” 桑泽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摩挲了几下,也翻身上了床榻,就着阿御躺了下去。 “你……白日朗朗,我一个人歇会便好。折腾了一大早,我尚未用膳果腹,不若你将带回来的膳食热一热,与我吃。”御遥有些不自在地推开他。 桑泽觉出了异样,眉心微皱,坐起身来,望着御遥。她身上弥漫着一股与平素里流桑花冷冽之香截然不同的馥郁之气。 “我饿了!”御遥带着三分娇嗔。 桑泽点点头,下了床榻。却不过一瞬,转身从御遥身上吸出一颗金色的丹药。 “你……”御遥叹了口气,“真真是有长进了,这么快便发现了。” “这是什么?”桑泽终于开了口。 御遥坐起身来,“是隋棠给我的,无望丹。我也是方才才知晓,原来昔年她与自己弟子相恋,动情后导致修为停滞不前,以灵力孕子,分娩后神魂俱散。她那弟子受不住她离去的事实,三年后饮下“无望丹”,忘尽前尘。那弟子便是如今的诸淮,孩子便是虞姜。” “那她给你这个做什么?”桑泽根本不想理会他人的故事,“你又藏着做什么?” “我……”御遥忍不住笑了笑,“你不觉的这个故事中,有个问题吗,褚淮忘尽前尘,如何却记得得虞姜是他的亲女?” “褚淮如今的妻子不是他舅家表妹吗,约莫是当年那档子事,尚有知情之人。到底虞姜公主是隋棠始祖唯一的血脉,如此才将其存在了君后名下。这样一来,自是皆大欢喜。至于各自背后到底是何心境,我们外人怎可体会。”桑泽冷笑:“只是这褚淮,若是被人下药,我自觉的他可悲可怜。若是自己选择忘却,真真是让人看不起。与他同位称君,是吾之耻。”说话间,碾碎了手中丹药。 “哎——你——”御遥收了口,没有再说话。 “怎么了,还舍不得我销毁它?”桑泽气呼呼地重新翻上床,盯着御遥道:“你且告诉我,留着这东西,你是打算自己吃,还是喂给我吃?” 御遥有些心虚地偏过头,“我没这样想,你多虑了!” “那最好!睡觉!”桑泽将她按下去,一把搂在怀里。 “可是我真的饿!”御遥转过身来,贴着他的胸口委屈道。 “那你吃我吧!”少年闭上双眼,搂得更紧了些。 屋外一抹黑色气泽中,化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望着屋内一对恩爱无比的男女,神情亦悲亦喜:“此间如此相爱,死别之时,又该如何承受。阿御,但愿你是幸运的!” ☆、虞姜 因是知晓了魔族始祖与褚淮的那段秘辛,晚宴之上桑泽看见褚淮便百般觉得不顺眼,与他同坐更是不自在。 御遥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轻声道:“隋棠与你非亲非故,你如何这么大气性。不知道的还以为魔族与你八荒结了什么天大的梁子。” 桑泽摇着扇子道:“我说还是随在你身侧便好,你非要我以君主之位入席。能把心爱之人忘却的这般干净,只为自己好过的人,我八荒不屑与之结盟。” 御遥笑了笑:“这话说的就孩子气了,部族相交,家国结盟,何时以情为首了?自是利益当先。” “若无情只有利益,利益必不长久。” “利益二字,本就无需长久。但凡有心算计之处,皆可为利益,皆可出弊端。情义因珍稀而长存,可是往往排在情之前的东西,实在太多。”御遥望着桑泽,有些疲惫地笑道。 桑泽从袖中拿出一颗提神补气地丹药,化在掌风推送入御遥体内,片刻才道:“我听你的便是,就当从未听过此闻。”说着倒了杯酒,“我去赔个不是,原是我精神不好,轻怠了他。” 御遥点点头,“乖!” 桑泽执着酒杯走下来,却忍不住回头,望向那个王座之上独坐的女子。他没有告诉她,这世上,只要她在,那么排在他心里最前头,最高处的,永远都只有“情”之一字。 桑泽举着酒杯,给褚淮敬酒。他本就一贯温润亲和,此时又是为了让阿御安心,于是言语动作中,便是更加恭谨谦逊。莫名被他冷怠了一晚上的褚淮这才定下心来,与他互敬。 一时间,宾主尽欢。 于是,在这个欢潮里,虞姜走了过来,笑靥盈盈道:“父君和殿下看来聊的甚是融洽!父君觉得殿下如何?” 褚淮自是 分卷阅读134 知晓自家女儿的心思,但是这两日下来,看着桑泽与御遥的形容,加之偶尔从外界传了的消息,本就心思极细的他早已看清了局势。于是爱怜地望着自己的女儿,笑笑道:“虞姜,你又失礼了,当称神君才对。桑泽神君自是少年英才,不然怎会年纪轻轻便荣登君主位。也唯有如此,才当真是配的起圣上?” “父君!”虞姜心下一急,声音便大了些。 这一大声,本来或独酌、或两两互敬、或三五同举的诸位,便都闻声望来。连着大殿之上本来神情有些怏怏的神女,眼中也重聚了一些光彩,凝到她身上。 褚淮意识到御遥移来的目光,赶紧转出身来,对着御遥拱手道:“是褚淮育儿无方,扰了圣上雅兴。” 御遥笑了笑:“无妨,小孩子说话,本就该自在些。本君也乏了,正欲离去。这样由的他们玩闹,也不用担心会扰到本君。” 说完起身正欲离去,于是一殿的神仙都随她站了起来。那个穿着与她同样颜色的少女,却急急拦在了她面前。 本来因着桑泽,御遥的确不喜虞姜。但自从知道了虞姜的身世,看在隋棠的面上,她此番确实持了一颗长辈怜爱小辈的心。 却不知那厢,即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又是将她当做了天字头一号情敌。而向来爱而不得的女子是最没有理智的,这个没有了理智的魔族公主,便开始语不惊人死不休。 “圣上,且留一留。虞姜有话要说。” 御遥看她就这样直直地站在自己面前,也没有计较礼数,却也识出她那几分醋意。到底念及隋棠,不想与她伤了颜面。于是便道:本君乏了,公主有事,晚些再说吧!或者由你父君转达,会更好些!” 偏虞姜是个执拗性子,坚持道:“虞姜不会叨扰圣上太久,一炷香的时间便可!” 御遥叹了口气,“可是白日里本君说要送你一份大礼,本君并不曾忘记。如今众人皆在,本君便收了你为义女如何?” 众人都吃了一惊,御遥圣君至今无子无徒,唯有桑泽受教于巫山三万年,却也因两人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从未以师徒之名示众过。如今竟然要收虞姜为义女,当真是天大的恩宠。 然而虞姜却丝毫不为所动,只道:“圣上厚恩,虞姜不敢相接。不过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圣上,还望圣上容我叨扰片刻。” 御遥静静地望向她,重新做回正座,拂了拂衣袖,“机会只有一次,你莫要后悔。” “自是不悔!” “那你问吧!” “洪莽源传闻,桑泽殿下爱慕圣上多年,可是真的?” 御遥笑了笑:“这你当问桑泽殿下?” 桑泽望向御遥,眼中持了十足的暖意,折扇笼在手中:“不是传闻,是事实。” 虞姜点了点头,转向御遥继续道:“那么圣上可喜欢殿下?” “喜欢!” “如此,圣上和殿下是两情相悦了?” “自然!” “那么圣上与殿下可是成亲了?” “尚未!” “也就是说,男未婚,女未嫁?” “的确!” “的确?”虞姜笑了笑,“圣上怕是记错了吧,您已经成过亲,您的夫君是司音之神,洪莽源诸神皆知。纵然司音之神已在七千多年前神魂聚散。可是即便在凡尘,夫死再嫁,也不可这般随意。况且是在洪莽原,您和司音之神曾上书浮涂珏,至今未曾销去名字,如此再嫁他人,你就不怕命理反噬,他日业报落在桑泽殿下的身上。如此自私之情,便是你对桑泽殿下的情义?” 大殿之上已经安静的没有一丁点声音,摩汲一杯酒举在半空,听到此处生生洒出来一半。扬庆本来夹着一块菜正欲送进嘴里,如今硬是戳在了脸颊上。魔族六君更是个个站了起来,期中年龄最小的流滕君两眼翻在头顶,口中喃喃:“本君原以为闯巫山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如今看来,啧啧,后生可畏啊。”褚淮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只看着御遥神色如常,一贯的清冷模样,自是辨不出其心境。只是身畔的白袍少年,握扇的手已经发出骨节狰狞的声音。而他自己的女儿,却还在侃侃而谈。 “父君方才说桑泽殿下如今配的起圣上了,可是我却觉得殿下如何要配的起圣上,分明是圣上配不起殿下!” 只听“啪”的一声,一阵灵光闪过,褚淮九节银莽鞭已经抽到的虞姜身上,屈膝跪倒在地:“圣上恕罪,近来小女疯魔了些,口不择言,原是我管教不善。褚淮愿意领罚!” 御遥看着面前的父女俩,片刻笑道:“她所言非虚,句句属实。本君是嫁过人,浮涂珏上与司音之神名字犹在,那又如何?司音之神已经亡故,本君便合该守此一生,不能再爱他人,亦或者不能再被他人所爱?” “虞姜公主小小年纪,操的心倒不少!”桑泽目光迎向御遥,自是一片温和深情。一个杯盏在他手中化为齑粉,他甩了甩了湿哒哒的手,走上前来。 “大君确实教子无方,既然甘愿领罚——”桑 分卷阅读135 泽想了想,“圣上,臣下为巫山守护神,刑罚便由沉下来动手吧!” 御遥点了点头,径直走出殿外。 其余五君意要上前阻止,被褚淮挥手劝退。 “桑泽殿下,你不喜欢我不要紧。即是我冒犯了圣上,我自甘愿领罚!”虞姜直起身子,迎向桑泽。 “你当然该罚,但本座只动一次手!”说话间,桑泽手中折扇轻挥,有浓郁冷冽的流桑花之气直击褚淮体内。 桑泽摇开扇子,尾随御遥而去。只是手中拈诀操伏,被无望丹封印的记忆,在褚淮脑海中倾数复原。 “师尊……师尊……是你吗?” “父君,父君……我、我是虞姜啊……你……” “我原想灭了这魔族的!还是你的法子好!” “让他恢复记忆,他若觉得痛苦,自是对他的惩罚。他若觉得应该承受,便是我们施的恩惠。至于那公主,她若以后不再穿紫衣,也便罢了!” “还有,她送往八荒相结亲的书信,并非没有回应……实乃连青丘大殿都不曾进得,便被丢出去了……” ☆、封山 御遥从内室转入散花殿时,正好看见桑泽坐在案几旁,一封帖子在他掌中焚为灰烬。 “有什么吃的吗?我饿了!” 桑泽过来扶着御遥御遥在石桌旁坐下,“先喝些汤!” 御遥看着浓浓奶色,白壁无暇的汤汁,就着桑泽手中喝了一口。有些惊讶道:“这不是罗菇鱼汤吗?竟可以保存这么久?” 桑泽笑了笑,“你还当是兆阴山底摩汲做的那份呢?我如何会给你吃那么不新鲜的东西,这是我做的。昨夜里探知到你这一两日便会醒来,是故今早才下的锅,一直用小火煨到了此时。好喝吗?” “好喝!”御遥就着桑泽的手,喝完了一碗汤,伸过来看了看,“还要!”顿了顿又道:“这鱼不是兆阴山底才有吗,你又去婴梁谷了?” “你一回来便沉睡着,我怎会离开你。再说那地方如今乱成一锅粥,踏进去便是一身是非。这鱼是摩汲送来的,他出谷时趁乱捞尽了那池中鱼,念着您送他的流桑花,便分了一半与我。如今都养在俊坛渊呢!” 御遥想要接过碗,被桑泽拂开了去,只得继续由他喂着。边喝边道:“那炎须菜呢,当时隋棠入了我体内,累得我一口也没吃。那道菜看着便十分有食欲!” 桑泽又送了一勺给御遥,笑道:“已在俊坛渊种下了。我以灵力催化着,保证与在兆阴山低一般青翠鲜嫩。” 御遥点点头,“往后每百年,给你那两位朋友送一朵流桑花。几时他们能辨出俊坛渊位置了,便带他们上山来玩。” 桑泽点点头,“好!”又道:“还有一事需与你说,魔族如今大乱了,褚淮恢复了记忆,乱了心智。六君中流縢欲上位,联合了褚淮妻族。方才那封帖子,便是保持中立的魔族老三、老四联合则褚淮母族发来的求救信。” “你刚才不是将书信烧了吗,自然是不想理会。做的很好。以后,此等事情,你处理便好,无需告知我。” “可是我很好奇,这褚淮的妻子是他亲表妹,如此他妻族同他母族,不是同族吗,如何分成了两派?” “傻子,这有什么可好奇的,人心都可以生出二心。何况是同族之中,存有异心者,再正常不过了。”御遥端起桌上那只空碗,还想再盛一碗,硬是给桑泽瞪着眼止住了,只得讪讪地放下。 又道:“今日之事,于魔族而言,像是你我做下的恶果。其实不过是隋棠借我之手,重新清洗魔族罢了。如此,又顺势将这个锅甩在了我身上!” “重新清洗?”桑泽似有所悟,“的确,这魔族六君确也不是彼此一心的,内地里各自成派。如今不过稍稍出了些状况,便已揪出了这么多人。只是……以褚淮做引子,褚淮不是她心爱的弟子吗,又是她挚爱之人,这代价委实大了些。” 御遥眉间浮起难得的哀色,“爱而不得者,或者成全,或者成恨。而隋棠为褚淮冒死生子,看似求仁得仁。可是她曾打下的山河,执掌的国土,却白白便宜了其他人。若是褚淮还记得她,或许她不会如此执拗,偏偏褚淮忘记了她。她为君一生,也曾驰骋沙场,也曾纵横天下,可如今,还有谁记得她?她爱过的男子,忘了她;她用生命换来的孩子,认他人做母。我不知道她在羽化的那一刻,和今日决定重新颠覆魔族的这一刻,心中到底是何念想。只是觉得……只是觉得…… 御遥再也说不下去,只是泪眼朦胧得望着桑泽。 “阿御,你不是隋棠,我也不是褚淮。”桑泽搂过御遥,“我说过,我会找到让你羽化归来的法子,一定会找到的。便是找不到,我也可以和你共享此生。” “共享?”御遥推开桑泽,震惊道:“你想做什么?你从哪里听来的共享此生?” “你知道是不是?”桑泽拉过御遥:“我们可以共享一个元神,血脉相连,同生共死。” 分卷阅读136 御遥勉励平伏气息,“同生者之生,共死者之死吗?那么你告诉我,血脉并着心脉都连在了一起,是先死而生,还是生而后死?若是先死而生,你能在我寿数终结之前修到羽化来去吗?若是生而后死,你我双双陨落,洪莽源何人来担司战一职?” 御遥越说越急,好不容易修整的气息又开始紊乱,激得她连连咳嗽。 共用一个元神的方法曾在她脑海中浮现过,但很快被她否决了。纵然有生的可能,但风险实在太大,如若不成,便需要搭上桑泽的性命。若是这样,她既负使命,又累爱人,这样代价,她付不起。 桑泽想要渡过灵力,被她拂袖甩开,“你少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气我,便比什么都好。” “阿御!”桑泽无奈道:“司礼之神都可以衣钵相传,司战之神就非你我不可吗?届时我找一个合适的人,传予他便好。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桑泽将御遥拉得更近一些,摸着她的头埋进自己胸膛:“难道你不想与我永远在一起吗?” “我想……可是……” “没有可是——” 到底御遥抬起头,拂开桑泽,退后了一步,双眼中一片清明坚毅:“共享一个元神的办法,你想都别想!” “为什么?”桑泽觉得无力极了,“难道司战之神都是天定的吗?便是天定又如何,我无惧天道,更不想遵从天道。倒是你,阿御,你告诉我,在你心里是职责多一点,还是爱我多一些?婴梁谷仓陵殿中,你说排在情义之前的东西实在太多,我只当你是在教我治国之道,驭臣之术。如今想来,你不过是在提前暗示我罢了,我在你心中,根本没有那么重要。所以即便你寿数有限,留我一人,我也无需太伤心,是不是?” 一瞬间,御遥怔在原地。她在仓陵殿中说那番话时当真只是为了教授他,并无他意。可是她在瀛洲岛上同淄河所言,也确实是实言。 她为神太久,亦清醒了太久。可是自动情后,与其说是浑噩,不如说是贪恋此间温暖,便一直不想太过清醒。可是偏偏如今,桑泽问到了根上,她却只想含混了过去。 她实在没有勇气告诉他,她将他放在了心尖上,却没有排在最前头。 胸腔中真气翻涌的厉害,喉间有浓重的血腥涌上来,她倒退了两步,撑在案几上,用尽了力气压制,她说:“直接了当的说是,你定以为我又赌气了。那我就说可能吧,可能我觉的你不是最重要的,所以自然也认为在你心中,我不是最重要的。你才不过三万余岁,他日没了我……没了我,伤心个百年、千年,慢慢得也就好了。待你十三万岁、二十三万岁时……御遥看着桑泽的脸色,慢慢竟不敢再说下去。 “待我十三万岁、二十三万岁时,如何呢?”桑泽一步一步走近御遥,御遥心中愧疚,竟被他逼得步步后退。 “你还小,你以后会遇见更好的女子,会有好的姻缘,会有很多孩子,会……” “你知不知你在说什么?”桑泽一把抓住御遥的肩膀,“阿御,你到底再说什么?” 御遥在桑泽的怒吼中怔了怔,仿佛回过神来,只一瞬间便敛尽了上一刻的清苦失态,笑道:“我说我爱你,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你。可是至于有多爱,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知道,比起天道和我身负的职责,你只能排在后面。” “说了这么多,所以你便觉得我没有十足十的爱你?我可以在你离去后,再爱上别的女子?可以慢慢忘了你?” “阿泽……本来、本来你就无需完完全全地爱我。他年岁月里……” 她想告诉他,他确实是天定的司战之神,可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因为她比谁都明白,眼前的少年早就将整心都给了她。若是此刻知道自己是天定的下一代司战之神,是她的取代者,便会将命都送与了她。 “你还要这样说!”桑泽赤红了双眼,推了她一把,径直走到门边,“对,他年岁月里,没有你,我也会过得很好。我不死不灭,寿与天齐,皆为你所赐。” “阿泽,我不是那个意思——”桑泽推她的那一下,的确没有用力,他也不可能用力。可是御遥还是觉得自己已经站不住,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 他在怪她。 他在恨她。 桑泽停下脚步:“别再说了,我懂你的意思了。说到底,你就是想告诉我,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一定的。比如于我,岁月漫长,难保从一而终。于您,时光匆匆,所以才觉得我很好。如此想来,若您也岁月无忧,大抵也不会选择我。” “你……”只一瞬,御遥呆立在原处,动不了一步,也吐不出一个字。良久,她艰难的喘出一口气,“你能明白这些……你能明白这些,也很好。” 桑泽看着御遥苍白的面容,想上前扶她一扶。却不料御遥拂袖转过身去,“回俊坛渊吧,我们都静一静。若一时觉得心绪难平,回八荒也无妨。分开一段时间,或许我们可以想的更清楚些。” 桑泽伸在半空中的手,指尖颤了颤,还是收了回来,转身离开了散花殿。 分卷阅读137 御遥的唇边有细细的血流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开成一朵一朵鲜红的花。她顺着石桌跌下去,喉间忍了太久的鲜血随着真气的翻涌,倾数吐出来。她抖着手擦了擦,却越擦越多。她的双眼已经无法聚焦,散花殿中也已经没有那个白色的身影。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若是岁月无忧,我自然只会选择你,我会完完整整地爱你。和你一样,将整颗心都给你。” 最后的意识模糊前,她弹指关上了散花殿的大门,拈诀开启护山阵法。 她最后一次凭着印珈感知那个少年,很好,他已经到了巫山脚下,离开了巫山。 她惨白的面容上浮起一点笑意,她想,无论是对于天道,还是那个男子,她都尽力了。 有紫色的霞光从她体内流泻出来,一缕一缕缠绕在巫山之上。 刚刚落入山脚的少年,踉跄跪在地上,胸腔里一颗跳动的心脏仿佛被劈成两半,疼痛撕扯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艰难地回头,眼中是痛彻心扉的绝望。 阿御,她封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本来我只是想写一个寻常吵架的,然后不知怎么就写歪了……吵的有点厉害!!!后来改了改,就索性更厉害了点! ☆、隋棠 整个巫山,被紫色霞光缠绕着,丝丝缕缕都是御遥的灵力。可是桑泽知道,那不仅仅是她的灵力,更是她的命。以往都是每个三年修为减退一分,可如今距离上一次不过一年多。修为如此快速衰竭,是心志受到了摧残。 是他的那些话,伤到了她。 他对了她说了什么? 他说:对,他年岁月里,没有你,我也会过得很好。 他说:我不死不灭,寿与天齐,皆为你所赐。 他说:于我,岁月漫长,难保从一而终。于您,时光匆匆,所以才觉得我很好。 他说:如此想来,若您也岁月无忧,大抵也不会选择我。 而她,在他离开时,惨白着一张脸,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又是什么? 她说:你能明白这些……你能明白这些,也很好。 她是有多失望,多伤心,才会这样对他说? 这一刻,桑泽才豁然明白,那个有着赫赫战绩,让整个洪莽源都仰首叩拜的女子,却于情爱之上,脆弱不堪。她分明是怕的,怕自己离开她,怕自己不要她。所以她才会在在婴梁谷中,持着圣君之威,多次与一个比她小了不知多少、根本毫不起眼的孩子争风吃醋。而他为什么会对她说那些话?为什么在她明明已经虚弱无比的时候,却还要离开她? 他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咬牙忍着身上的流毒、剧痛、心悸各类反噬,强逼着自己保持清醒。他在这一瞬才仿佛真正成长起来,意识到他再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他再也不能只受庇护。巫山之上的那个女子,需要他实实在在的保护和守护。上六路阵法他不知破解之法,身上又开启了七星融血大法,若是硬闯,他同阿御,可能都会葬命于此。 他忍住颤抖,抑制住心慌,估摸半个时辰后,反噬结束,才踏入阵中。满山遍野的紫光,是从阿御心脉中散出来的。所以,他根本无法闯阵,一旦硬闯破开阵法,阿御心脉必定被震碎。 所以,他只得于周身化出“遮天蔽日诀”的护体之光,踏入阵法。眼前浮现出与阿御相处的一幕幕,耳畔却仍然不断回荡着今日对阿御的字字诛心之语。含在眼里的泪珠在第三路阵法中,滴下第一颗,然后便再也收不住。随着阵法的层层推入,加之他只守不攻,待行至最后一路,九重护体之光已经倾数破碎。 到底,他终于看见散花殿出现在眼前,嘴角牵起一点弧度,弹指挥去泪水。只是在他行将踏出阵法最后一刻,右手因莫名的疼痛泄了真气。阵中利剑不偏不倚刺中后心,他顿了顿脚步,以灵力逼出利剑,凝神止住鲜血,一掌劈开了散花殿大门。 随着两扇殿门被开启,映入他眼帘的,是他一生都都无法忘记的场景。 那个在人前永远高高在上,让人可望不可即的神女,此刻正蜷缩在地上,紫色霞光已经变得稀薄且黯淡,却还在从她体内流泻出去。她的左手死死地握着一把匕首,狠狠地划着自己的右手,似要从掌心中剜去些什么。 血流了一地,那只右手已经血肉模糊。而她的脸上,有大片大片的水泽落下来,分不清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 桑泽拂袖吸来匕首,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边,将她扶起抱在怀里,握着她那只浸满了血的手,输入重重灵力。贴着她的耳畔轻轻道:“对不起。” 御遥定定得望着面前的男子,仿佛恢复了一点神识,“阿泽?” “是我。” 御遥的双眼凝出一点神采,神思亦清明起来,只是眼中却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还在流血的右手。 “你若已经真的这般厌恶我,不必伤了自己。从我处结束便好。”说话间桑泽执着匕首往 分卷阅读138 自己右手刺去。 千钧一发间,御遥流泻出去的紫色霞光倾数回到体内,凤凰之心中的神泽之灵焕出光彩。她聚起一点灵力,劈掌挥开了桑泽手中的匕首。 桑泽有一刻的惊讶,只见随着紫光的回归,御遥身体中一股黑色之气被逼出来。 御遥袖中金丝弦一股化十,拦在殿门口,阻挡了黑气的逃窜。 “又是你?”桑泽扶起御遥,眼中已经燃起杀意。 “你、你竟然回来了?”黑气之中,化出一个神色哀怨的女子,转头不可思议的望着心脉完好的御遥,对着桑泽道,“明明我封了山,你如何进来的?当年……当年你进来时是那样莽撞,你要是有一分清醒……也不会……也不会……?” “因位我不是褚淮!”桑泽看着神智混乱的模糊剪影,知道那是魔族始祖隋棠。 “阿御,你比我幸运。”隋棠黯然道。 御遥望了一眼身畔的少年,眼中含了一点暖意,对着隋棠道:“你借我之手,清洗了魔族。到底还是不满足,连着神族都要一起乱一乱吗?” “阿御,由你坐镇神族,我是当真没有这个念头。可是难得你虚弱成这个样子,心志又这般薄弱。”隋棠看了一眼桑泽,“你看看,我们倾尽所有的孩子,我们爱了一生的男子,到底都是些什么货色。不过半日,你忘了他对你说了些什么吗?或非他伤了你,你能这般不济,容我入了体内吗?” 御遥眼中眸色渐冷,“隋棠,世间或许有千千万万个褚淮,但是只有一个桑泽。本君到底比你多了一份好运气。” “你——”隋棠被御遥一激,本就混乱的神智,更加凌乱癫狂,“既然只有一个,那索性这一个都不用留着了。” 说话间隋棠化作一股黑气,直逼桑泽。 桑泽一手揽着御遥,一手化出“绕钟”,只三分灵力推弦拨转,便将黑气震碎成千万片。待第二波琵琶声起,隋棠留在洪莽原的最后一抹气泽被彻底封印于琵琶中。 御遥抬起头望着他:“为何不直接让她飞灰湮灭?” “与其和魔族结盟,存着那随时可断的情义,不如直接收缴了干净。她不是魔族始祖吗,将她封印于饶钟之上,待我研究研究,去了那婴梁谷自化世便有的气泽,直接编入神族岂不更好。实在不行,留着她,让她看我是如何灭了那魔族的!” 御遥撇过头笑了笑:“哪里学来一身戾气!” “你竟不知?”桑泽仿佛有些生气,撕下自己的一截白袍,缠在御遥手上。只是一碰到伤口,他自己便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怎么了?”因着他半跪在地,伏在御遥膝上,御遥便看的清楚。“可是哪里受伤了?” “没事,只是你这手伤成这样,我……” 御遥扶起他的脸,“我没有要和你废除印珈,再说那印珈也不是长在皮肉上。不过是隋棠看了眼红,一时被她扰了神识,才会那般。” “那你为何要封山?” “傻了吗?刚刚不是说了,山是隋棠封的。”御遥叹了口气,“当年她分娩之时,执意要留下孩子。支了褚淮离谷,后以自身灵力封谷,又担心褚淮破阵入谷,便将心脉绑于灵力之上。便是你今日在山脚看见的样子。大抵当时褚淮关心则乱,失了方寸,强行破阵入谷,结果累的她心脉俱断。” “阿泽!”御遥看着有些失神的桑泽,轻轻唤了一声,“你现在明白,为何我愿意多次容忍隋棠了吧,实乃她之当年,过于惨烈。她与我相争半世,交手数万年。神魔两族没有结盟前,于公我们是敌人,可是私下里,我们却惺惺相惜。结盟后,更是难得的挚友。这也是为何这些年,我格外照拂魔族的原因。” “即是这样,且让他们先破再立吧。” 桑泽两眼盯着御遥,良久猛地将阿御搂入怀中,越抱越紧。 御遥感觉道他心跳的飞快,整个人也颤抖的厉害。只推开他,神色急切道:“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可是受伤了,伤在哪里?”御遥豁然想起上六路尚未教他破阵之法,自己被隋棠气息扰乱,闭殿封山,心脉也随着隋棠一样被缠在灵力上,如今他破了阵,自己却毫发无损。他到底是怎么上来的? “我没伤着。只是……只是觉得好险,我感知到你的修为又在减退,只想立刻出现在你面。我差点和褚淮一样,一心要见你,而失了理智跃入阵中。我想想都后怕,若是那样……若是那样……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到底你没有和他一样。我该谢谢隋棠,帮我教会了你一些宝贵的东西。” “什么?” “理智和分寸。”御遥顿了顿,“我和你说,你无须完完全全地爱我,没有别的意思。于情爱之上,你自然对我彻底而纯粹,我也晓得,也很开心。可是于你整个人生里,爱字当先自然最好。你可以最爱我,却不可以唯一只爱我,你还有责任、道义,神谕,这样你的人生才会圆满。回头来说,这样,你才能更好地爱我。对不对?譬如今日,如果你一味只顾冲上来,我便只能步隋棠后尘, 分卷阅读139 你就是第二个褚淮。” “嗯。”桑泽点了点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猛地喷出一大口血。 “阿泽!”御遥看着洒在自己手心里黑红色地血迹,一把抱过桑泽,扯开他的衣袍检查,胸前没有伤口,那便是背后。她手中无力,只得敛神吹了口气,褪尽了他的衣衫,果然后心处被利剑所伤。 “我……没事……” “闭嘴!”御遥识处伤口的样子,那是最后一路“黎光”阵中的光剑穿心的模样。偏偏百年前桑泽被明瑜所控时,心脉受了损伤,虽然养了这些年,恢复的差不多了,却又被她金丝弦直面挫伤。而“黎光”阵是唯一一路带着流毒的阵法。 她提了一口气,聚起灵力,挥手间定住了桑泽,锁住他的心脉,控制了流毒流窜。 “阿御……我自己来……” “让你闭嘴,九重护体之光都碎了,你还能来什么?”御遥喘出一口气,将桑泽扶正了,自己转到他身后,吻上伤口,催动着体内灵力,一口一口将流毒吸出。好几次,因为灵力的消耗导致体力不济,吸至一半整个人都跌在桑泽背上。 “阿——御——”桑泽被定住了身形挣脱不出,心中急切,却也只好定下神,净化毒素。 眼看最后的流毒即将排除干净,流拂凤来琴在半空化出身形,琴音声声传出。御遥顿了顿,竟是战音。桑泽亦睁开双眼,眼里满是震惊。却也不过一瞬,闭上眸子,继续配合着阿御逼出流毒。 御遥吸出最后一口混着流毒的残血,弹指解开桑泽,只觉得连将毒血吐出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只想沉沉睡去。 “阿御!”桑泽擦去她嘴边滑落的血液,发现竟同自己一般,也是黑红一片。 御遥定了定神,睁开眼来,气息微弱道:“这是你的血,我体内有纯正的流桑花之气,可御百毒。伤不了我。” 说着召来凤来琴,奏了一小段曲音,对着桑泽道:“合该帮你逼出这一身流毒。眼下我已经下不了巫山,便是操伏琴曲也不顺灵活。方才那段曲音可记得了?” 桑泽额首,觉得体内真气在慢慢圆融上升,想要渡一些给阿御,却被她止住了,“留着护住心脉。那是传召五镜掌镜司的曲调,召得了他们,其他将领也可随你传唤。带兵去丛极渊吧。” “是魔族?” 御遥点点头,“原是我大意了,魔族内乱,战火祸及凡尘。不必让他们再留在洪莽源了。” “好!我去。”桑泽将御遥抱起放在石榻上,“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是修为的减退,百年里出现过无数次,不妨事的。隋棠入体,也不过乱了我神识,右手更是小伤。我自己调息便可。安心去吧!” “嗯!”桑泽吻了吻御遥额头,“今日里说的那些混账话,原是被你气急了才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偏要放在心上,等你回来好好与我道歉!” “好,等我回来!” ☆、魔族之乱 如果桑泽从散花殿出来,没有一分停留,直入丛极渊,或许后来的许多事就都不一样来了。可是很多时候,只需那一分乃至一秒的偏差,命运就截然不同。 他只是在跃下巫山之巅时,回望了一眼散花殿,耽搁了片刻的功夫。对面俊坛渊底三魂六魄争相要涌出的气泽便迎面而来。 桑泽心下明了,六魄散于婴梁谷数千年,沾染的魔族戾气虽被他净化的差不多了。但当年毕竟是他从魔族六君手中抢夺过来,焉知他们内里到底有没有动过六魄。而如今,魔族动乱祸及神族,蔓延至人间,魔族始祖隋棠又出现在巫山。六魄正正好在此时想要涌出地底,想来定是脱不了关系了。 权衡之下,他祭出“绕钟”,传音于阿九以外的四位掌镜司先赶往丛极渊,自己则回了俊坛渊。 俊坛渊地底,六魄已经尽数涌出,浩淼池中的三魂也在急急召唤,魂魄分开了七千余年,已然是迫不及待想要团聚。 桑泽执扇挥开府门时,离合魂魄正死死缠着浴月,即将吞食。 “殿——下——”浴月又惊又喜。 桑泽掷出折扇,引过浴月。眼中一抹精光射入浴月双眸,顿时浴月脑海中一片空白,关于这一段记忆被洗去。他将浴月扔出俊坛渊,吩咐道:“去散花殿照顾阿御。”话毕拂袖关了府门。 浴月愣了愣,前事不知,揉揉了脑袋道:“殿下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又和圣上赌气了?” 而俊坛渊内,桑泽到底慢了一步,三魂六魄已经合体,化出一个素白的身影。因着没有元神,如今也就呈现不出实体,只是一个飘忽的轮廓。 一丈之遥,两个皆着白袍广袖的男子四目相对。 离合先开了口,还是一贯的温柔文雅:“七千年了,想不到当年的桑泽殿下,如今已经是桑泽神君了!” 桑泽执着扇子,面色柔和,眼中却是一片清冷,淡淡道:“久违了,司音之神!” 离合又 分卷阅读140 道:“昔年你爱慕阿御,追逐她万余年,却不想如今细看来连着眉眼神色都与她有两份相像了。” 桑泽笑道:“人间素有“夫妻相”一说,大抵便是这个意思。” “夫妻?”离合轻哼了一声,“与阿御结百年之好,上书浮涂珏的是本司。桑泽神君失言了吧。” “你与阿御上书浮涂珏,洪莽原皆知。你为何与阿御上书浮涂珏,便只有你知我知阿御知。你又是如何得了能与阿御上书浮涂珏的机会,估计连阿御都不知,只剩你我二人所知了。” 桑泽一步一步走近那个素白的身影,言语里是说不出的寒意冰冷,眉宇间更是是千万年错失所爱的怒意和仇恨。 离合却始终平静:“浮涂珏上的事,你果然知道。那又怎样呢,阿御她连听都不愿多听你说一句。” “的确,又能怎样呢?”桑泽摇着扇子,持了万余年来少有的桀骜:“如同阿御嫁给了你,又能怎样呢?你从未得到过她。” “巧舌如簧。”离合不欲再理会桑泽,只朝着府门走去。 桑泽甩开广袖,吸来离合魂魄,封在折扇上。 “放开我,我要见阿御!” “想见阿御,是不可能了。”桑泽看着扇面,“她说要把自己的元神劈一半给你,还了你的恩情。可是你施了什么恩情与她?她又欠了你什么?明明是你欠了我们的!” 凌迦落在巫山之巅时,桑泽正好腾起漠鼓,飞上云端。 桑泽朝凌驾拱了拱手,道:拜托了!” 凌迦望着那个御风而行的白衣少年,良久才转身入了散花殿。 丛极渊处,与其说是魔族之乱殃及人间,不如说是其有意为之。 待桑泽到达时,守在大帐之中的垂越,已将战况理出。 原是流滕事败,挟了褚淮之女虞姜逃至丛极渊,欲从此处下凡,取得生机。不料褚淮追至此处,而流縢和虞姜却就此下落不明。 “逃至此处才下落不明,多半已入人间。” “的确,据探子回报,那褚淮也是这般思量的。但起初他担心魔族气泽入凡尘扰乱人间命数,故而只守在了此处。可只因多日不得消息,心绪被激,失了心智。故而开启了魔族秘术“摧心敛欲”阵。至此一路散在洪莽原中数万年的恶灵游魂都被聚拢了起来。又因吞食了无数人魂,混着原本的魔族气泽,修为便不再纯净,着实大涨了几番,如今已然是第二个魔族始祖隋棠了。 “原是如此,本座说区区一个褚淮,如何有这般能耐。我们且去看看那“摧心敛欲阵”。” 桑泽眉间微皱,出了大帐。遥遥望去,竟发现此阵有两个阵眼。一个阵眼自然由着褚淮炼化的魂魄镇守,其中一个竟弥漫着茫茫红尘浊气。 “丛极渊人神交汇,有凡人实属正常,可是这凡尘欲念如何会有数十万之多?” “殿下有所不知,此乃羲临国的万千人魂。当日圣上入羲临国,我们谁也感知不到她的气泽,便是因为丛极渊处被这万千魂魄挡着。” 桑泽望着手中印珈,明白过来。阿御同他讲过羲临国最后三代女王的事迹,羲唯、羲吝个个都是执念深重,至于那个自出生就未见天日,一生被封印至死的羲和,只怕也是怨念滔天。 如此被魔族阵法催化,此战只怕要苦战了。 这样想着,只见阵法外一截赤红色的法器凌空跃起,又转瞬化成两段落下。 “是朔冰!”垂越眉心紧皱,化出白芒钟接住了赤练鞭交给桑泽。 果然,镇守在北方的蓝衣掌镜司失了法器,本来持鞭的右手被一股红尘浊气瞬间缠上。 阵心处的一把罗佛伞化出银光小箭,追向那股浊气,幸得在浊气直入心脉的那一刻,如戳蛇尾,钉死在地。 朔冰渡了一半的修为守在阵法处,然后扶着右肩整个人点足退开数丈。 “垂越,你去替下朔冰。”话毕桑泽回了大帐。 朔冰进来时,气息已经不稳,脸色亦是青白一片。他喘着气承禀:“殿下,北方失守了。实乃臣下之过。” 桑泽遥遥头,“不怪你,北方属水,是沧澜一镜遭了反噬。想来因在多年前!” “殿下是指羲临国?” “一镜耀百国,羲临国作为属水之国曾统领其他九十九国。羲临国中之事你自比本座清楚,如今这个局面,不过是因果循环!你且回镜中调伏。此阵两孔阵眼,堵了那红尘浊气的一眼,便是破了一半。不然牵着凡人命数,我们只能净化,不能攻伐,半点主动权都没有。” 朔冰心下了然,拜别桑泽。 “朔冰!”桑泽叫住了他,递上赤练鞭。 朔冰接过鞭子,有些惊讶,本以为被震断的鞭子此刻却完好无损。遂而反应过来,跪下向桑泽致谢。 “无需多礼!快去吧!” 此后数月的时间,桑泽命钟寐、柔姬、垂越轮番净化红尘浊气,又谴了八门中的雷电二门入凡间寻找流縢、虞姜二人,自己则带着曼骨草多次入阵探 分卷阅读141 寻破阵之法。 然而褚淮身上原本纯净的魔族气泽混入了人间红尘浊气,又因失了心志,招招劈来皆为杀招,完全是一副要与天地同消的模样。桑泽因九重护体之光尚未重新凝出,修为上便占不了任何便宜。甚至有两次都被魔气侵体,一时心脉上的旧伤复发,连日来便时常心悸。 这一日,镇守西方的钟寐入帐来报,说是在人间发现了流縢和虞姜的踪迹,眼下雷神和流縢正在激战中,虞姜已被电神救下。 桑泽终于松下一口气,有了虞姜在手,多少可以唤醒褚淮神智。当日他既守在这不入凡尘,想来还是秉着一颗遵循天道之心的。如此,但凡褚淮还有三分清醒,便有希望收了这“催心敛欲阵”。 钟寐疑惑道:“此阵虽凶险,却也不是无可破。殿下为何非要褚淮自己收阵呢?” 桑泽摇着扇子:“破阵自是不难,可是此阵非一般阵法。这几次本座入阵巡视,已看出了法门。此阵一旦破开,原本的散魄恶灵混着红尘浊气会一同散入人间,若是化出实体,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所以破阵实乃下策。”桑泽顿了顿,“褚淮为寻虞姜而来,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去迎一迎电神,早日将虞姜带回。” “是,臣下领命!”钟寐抬起头时正看见桑泽一手捂在心口,眉间紧拧。 “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桑泽定了定神,“无妨,只是旧伤复发,近日里没有好好调息罢了。不碍事。” “巫山上灵气浑厚,殿下不妨回去歇息两天。这里有我们几个守着,一时出不了乱子。” “不用了,早日平了此间事,才是上策。你先去吧!” 钟寐只得无奈,拱手退出了帐外。 而巫山之上的散花殿内,御遥已经醒来,望着水镜中呈现的场景,又看着凌迦守在一旁,只得耐下性子,留在巫山。 凌迦自顾自地饮着甘华蜜,只道:“这小狐狸的手艺是益发精进。” 御遥上前拎了一坛,仰头要喝。不料给凌迦一把夺了下来,斟在酒盏中递给她,“桑泽走时,要我照顾好你。如今他本事大了,连绕钟都握在了手里,估计我也打不过他了。还是遵命的好!” 御遥看了两眼被夺去的酒坛,只得接过酒盅灌下,才道:“洪莽源多战事,你倒是清闲,有着这功夫,不若你去帮帮他。” 凌迦笑得无奈:“帮他最好的法子,便是看着你。这个路数我还是分得清的!”顿了顿又道:“你身子虽恢复得差不了,气息也顺畅了许多。但前提是不可离开巫山,亦不能动武。可记牢了!” 御遥递过那盏已经空了的酒盅,“我就去看看,保证不上战场,你可陪我同去。你灵力自不必巫山气泽差,是不是?” 凌迦给她续上酒,凉凉道:“想也莫想!呆在巫山,老老实实喝药打坐。” 御遥“咯吱”捏碎了酒盅,狠狠白了凌驾一眼。 凌迦也不计较,想了想道:“我这连着两次上巫山,你们两都是一身伤。我倒是放下了,又想着小狐狸也算是修成了正果。可是阿御,你能否同我说说,你两如何能这般折腾!” 阿御斜眼里看了看凌迦,兀自笑道“夫妻吵架不行吗?” 凌迦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夫妻?吵架?行行行……只是阿御,此番你俩吵架,便是一个少了半条命,一个剩了一口气。那若哪天你俩夫妻打架,是不是打算将整个洪莽源给都颠覆了?” 御遥一杯酒停在唇边,想了想道:“那届时只得有劳兄长,重新开天辟地了。” 凌迦望向御遥,御遥亦迎向他,杯盏相敬,一如当年手足情深。 只是杯中酒尚未饮尽,水镜中发出地裂轰鸣之声。御遥拂袖起身,挥袖洒出流桑花之气定住了凌迦。 “阿御!” “我虽失了大半修为,比不得从前,只是流桑花之气至今未有人能破。得罪了,兄长!” “你不要命了!”凌驾怒吼。 御遥合了合双眼,凭着印珈感知到桑泽。 他被捆在“摧心敛欲阵”中,连着绕钟都已祭出,琵琶弦上,后土幻音层层弥漫,丛极渊处逐渐清明,那个白衣少年却渐渐被阵眼之中的红尘浊气吞没。 作者有话要说:  离合即将正面上线~~再也不是活在台词中了~! ☆、摧心敛欲 御遥召回了阿九,驾着它赶往丛极渊。 一路上,她看着原本散在洪莽原中散魄恶灵的气泽,越来越纯净,慢慢地有些竟开始弥漫出神泽仙气。她的一颗心一点一点往下沉,那是至少二代之神才有的气泽。 她化出凤来琴,传令各个掌镜司,只一瞬,皆有回应。可她右掌的印珈,光芒却越来越弱,是桑泽,他以魂魄祭饲了恶灵,净化了魔靥吗?丛极渊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千头万绪,连着一颗惊惧交加的心。御遥重新奏曲凤来琴,以军令、以谕令三次下达掌镜司,追回桑泽,就此止战。 然而待她到达丛 分卷阅读142 极渊,落座大帐中,三位掌镜司皆神色晦暗,跪在地上。 到底垂越开了口:“圣上,我们按您之命已经传令于桑泽殿下。但是“摧心敛欲阵”外原本我们四人四方所守之处,殿下分别设了“一字戮仙阵”、“洪婴微尘阵”“洛水七杀阵”与“血河断星阵”,本来我们拼劲全力自是也可破阵。可是这四阵中还依次融了七海的“万兽引潮阵”和“铁马冰河阵”以及八荒的“天荒参辰阵”和“斗转星移阵”,我们便束手无策了。殿下率领百草,已经陷入苦战五天了!” “东南西北四方既然都进不去,阿九,你从上空入。中方属土,垂越你以白芒钟为阿九加持,送他入阵法。” “圣上,白芒钟自殿下入阵便一直在虚空加持,阿九可直接进入。” “如此甚好,快去!” 御遥笼在云袖中的手,握紧成拳,他这是起了必死之心破阵,又怕破阵后控制不住外溢的魔魇之气流窜人间和扰乱洪莽原,才在外设了四阵依次围困。还用了自己改编之后的阵法,她看着帐中跪地的三位毫发无损的掌镜司……原来,他,是想把战力留给自己。 如此,她又怎能辜负了他! 御遥跃出帐外,凌空奏起凤来琴,琴音声声入阵。 除却垂越因要看顾法器,柔姬和钟寐皆随御遥立在半空中。 待一曲琴音结束,御遥看着手中慢慢又开始亮起光芒的印珈,终于松下一口气。亦在钟寐的呈禀之中,明晰了事情的因果。 原来桑泽本已寻到虞姜,入阵将其送还给褚淮。褚淮见到虞姜亦恢复了几分清明,承诺撤阵回谷,本是皆大欢喜之事。却在褚淮撤了一半的时候,虞姜暴毙。事后才知流滕将自己的元神同虞姜的锁在了一起,雷神追缴他时,他自知回头无路,自戕于人间。如此便搭上了虞姜性命。一时间,褚淮彻底疯癫,连着虞姜散于阵中的新魂,“摧心敛欲阵”重新开启。 御遥望着手中印珈,眼前有一瞬间发黑。她彻底明白,为何桑泽会困于阵中。 那阵虽厉害,桑泽有绕钟在手,便是破不了阵,出阵亦是不难。如今被困,实乃虞姜之故。 摧心敛欲。 摧的是桑泽心脉。 敛的是此间执念。 第二轮琴音又起,微抖的双手弹错了一个音,瞬间琴音反噬尽数拍在她胸口。她的浑身微顿,血从口中划出。 “圣上!”钟寐和柔姬惊呼。 御遥却没有理会他们,随着她指尖弹拨的曲音,“摧心敛欲阵”上的黑色之气逐渐稀薄。良久,只听的琵琶声声响起,阵法上空冲出白光红蕊的气泽。阿九携卷着一袭白衣冲出阵来。 御遥止了弹拨,双手撑在琴身,目光有些涣散,嘴角却露出一点笑意。 “阿九,你怎么出了烛阴镜?”白衣少年闭着双眼,意识有些模糊。 “我是奉命出镜!” “哦,我刚刚仿佛听到阿御的琴声了。” “对啊,我送圣上来的。” “哦!”少年累极,似要睡过去。 “什么?你刚刚说什么?”桑泽豁然睁开双眼恢复了一点清明。 “我是奉谕令,随圣上同来的。” 桑泽瞬间直起了身子,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前两日,垂越多次传来谕令,他虽辨清是阿御亲令,但当时情势危急,便索性弃之未接。他从未想过,阿御竟会亲上战场。 “那……那阿御现下在何处?” “自是在大帐之中!” 桑泽打了个激灵,提神拈诀消失在阿九背上。 阿九望着前方那一抹白色身影,疑惑道:“请罪也不用这般着急吧!” 桑泽掀开帐门,微喘着气息踏进帅帐时,垂越等人刚想拱手问安,将将赶来的凌迦“桑”字刚在口中成形,却统统被他无视。 他一阵风般走到御遥面前,执了她的手腕按上脉搏,含着怒气道:“你不好好养着,跑来这做什么?谁许你下巫山的?你看看你的脸色,还有半点血色没有?” 大帐中诸人,一时间目瞪口呆。虽知晓桑泽此番是持着君威上阵,挂的亦是自家圣上的帅旗。个个心里便都明白,两人关系已然非同一般。但此刻看着桑泽像训斥自己不听话的孩子一般,有急又怒的样子。委实让人浮想联翩,高高在上,不怒自威的圣上,已经这般由那小狐狸作主了吗? 偏偏御遥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居然言语中还带着两分心虚,“我……我好的差不多了。” “如何差不多了?脉象都是虚浮的。我扶你进去休息!” 御遥点点头,一起身才回过神来,拂袖抽回手,怒道:“你给本君跪下!” 桑泽愣了愣,帐中诸人也愣了一愣。 “跪下!”御遥厉声道:“本君传了三道谕令给你,条条都是军令,要你就此止战,你为何弃之不接。” 桑泽到底跪了下去,只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你既不受君命,就是违抗军令,出 分卷阅读143 去领罚吧!” “圣上!”帐中连着阿九四位掌镜司,还有雷电二位主神,曼骨始祖,全部跪了下去为桑泽求情。 钟寐领头道:“殿下也是破阵心切,到底如今那阵法已现了裂痕。即便殿下违了军令,也算功过相抵吧!” 御遥望着桑泽:“可还知罪!” “不觉有罪!圣上曾教导臣下,凡事应职责当先。如今臣下不过谨遵圣意罢了。” “如你所说,你无罪而被罚,是本君赏罚不分了?” “臣下拒接军令,自是有违军法。圣上要罚,半点错处都没有。而臣下之所以觉得自己无错,不过是随的妻命而已。” 除了御遥外,唯一站着的凌迦听得清楚,掩面忍住了笑意。 “妻……”御遥愣了愣,背过身去,扔了一条软鞭在地上,“钟寐,带他去领二十鞭子!” 钟寐望了眼桑泽,又将眼光求救似的投向凌迦。 凌迦索性做了下来,执了杯凉茶,凉凉道:“休听你家圣上的!”。 钟寐刚要挤出一个笑容,松下一口气,只听凌迦的声音再次入耳:“抽上两百鞭子更好!” 如此,钟寐生无可恋地拎着桑泽去处领罚。 是夜,因着御遥动了真气,桑泽又有伤在身,只得凌迦坐镇中帐。 垂越、柔姬、钟寐守在外营。 柔姬看着钟寐那张郁闷无比的脸,扔了坛酒过去,“还在纠结呢?圣上是个什么性子,你我还不清楚吗?最是公私分明!谁让你强出头为桑泽殿下求情!不求便罢,你既然出头,好事自然落你身上。” “你说如今是个什么形容?”钟寐道:“圣上扔给我的那根鞭子,别说抽二十鞭,便是两百鞭,都上伤不了殿下分毫。” “哦?只是如此?” 钟寐望着柔姬,“行啊,术法又上一层楼了。只是看了一眼,便知那鞭子上缠着尚好的丹药,一鞭鞭下去,既疏通了筋骨,又融入了药效。” 柔姬摇摇头:“术法之上我算是到头了,难以再有所作为。不过是于情爱之上,胜你一些。圣上罚殿下,乃是军令之下,人人皆守。鞭上缠药,才是圣上的真心。” 钟寐领着酒坛,张着嘴,呆在原地! “傻样,打是亲,骂是爱,这都不懂!” “柔姬!”垂越捧着酒盏,拧了拧眉。 柔姬吐了吐舌头,转而正色到:“不过圣上今日是真的被吓到了,实在是难为她了!” 垂越仰头饮尽杯中酒,点点头。 帅帐内室中,桑泽躺在床榻上。他自领完刑法便再也没有睁开双眼。前半夜睡得尚好,呼吸匀称,脉息沉稳。 御遥从他体内化出身影,虽因连日奔波加之连续操伏了两次战琴,如今又使追魂诀入了桑泽体内,整个人已然疲惫不堪。但到底探得他魂魄俱全,遂而安心不少。只是心下疑惑,若非有人以魂魄饲养那阵中恶灵,净化红尘浊气。这一路而来的情境又该如何解释? 如此思虑着,已到下半夜。到底自己体内真气翻涌的厉害,便就着他和衣睡去。 然而,没多时,桑泽就开始折腾起来。起初只是呼吸有些不畅,连带着断断续续地咳嗽。御遥搂着他的背,顺了一炷香的时间,慢慢地也就停了下来。结果没多久,桑泽浑身猛地抖了一下,御遥刚刚涌上的睡意顷刻退下。只是一个睁眼定神的时间 ,桑泽已经浑身是汗,惨白着一张脸,一手死死的捂着心口,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阿泽!” “疼——” “哪里疼?” 桑泽紧皱这眉头,一张嘴张着,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阿泽!”御遥一手握上他扯着床榻的手,十指紧扣,仿佛要嵌到对方血肉里。一手拉开他的衣衫检查,可是身上除了原本的旧伤,并无伤口。 “别——走——”半晌桑泽捂着心口吐出两个字。 “不要——”紧接着,桑泽几乎怒吼出来。 就是这样的一声,御遥脑海中轰然炸开,八千多年前,引入巫山的三道荒火,激得她一时陷入沉睡。 那一刻,她也是心如刀绞,她在意识混沌里,说的两句话,一句是“别走”,一句是“不要”。 御遥看着一股黑气窜上他的心口,手下凝出灵力,掌风及追上去,终于在黑气即将完全融于他体内时,抽离了出来,掷在地上。 黑气中隐约出现一个紫色的身影,御遥凝眉望去,竟是虞姜。 御遥本想劈掌散了气泽,心中想起隋棠,到底没有下手,只洒了个仙障笼住了虞姜的气息。 回身望向床榻之上的少年,已然平息了下来,虽一双眼还是闭着,到底脸色恢复了几分,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这一夜,御遥没再趟回他的身侧。 若不是虞姜的气泽在此刻出现,若不是桑泽梦魇中的两句话,很多事可能她永远也不去想。 她怕扰到床榻之上的少年,于是结了个仙障笼在他 分卷阅读144 周身。自己则化出了凤来琴,传召仟宿。 然而又想着方丈岛据此万里迢迢,她实在等不及。于是便送出元神,亲临了方丈岛。 ☆、浮涂珏 仟宿因提前接到了谕令,待御遥元神踏着岛上,倒也不是太震惊。只是跪礼相迎,请御遥入了上座。 “幼时,你便是这副沉稳安静的性子。一别十数万年,倒还如昔日一般。” “多年无缘面圣,不敢改变昔年模样。” “起来回话!” “容臣下跪一跪吧,这些年想要给圣上跪礼的机会都没有。” 御遥看了她一眼,由她跪着,只道:“今日本君前来,你可知所谓何事?” “知道。等这一日,臣下已经等了一万九千余年。” “一万九千年?” “一万九千年前,桑泽殿下一万四千岁,是到巫山的第一万一千年,亦是名字现出浮涂珏上的第一万一千九百年。” “那一年,方丈岛上发生了什么?” “方丈岛常日寂寞,我曾以骨血融了松枝,化出一个孩子,便是遗玉,与桑泽殿下同岁。只是采血化子时,乱了内息,多年不得安好。那一年,天劫落下,眼看是历不过去了,适逢司音之神路过岛屿,助我渡了此劫。” “然后呢?” “我受恩于他,自当报恩。许了他一个诺言。” “是何诺言?” “他说……仰慕圣上已久,想和圣上结个连理。”仟宿望着御遥毫无神色的面容,继续道:“浮涂珏上,您和桑泽殿下早已联名,自不能再容第三者侵扰。可是……” “可是为报司音之神恩情,我修改了浮涂珏。本来随着天辰命盘一万两千年开启一次,浮涂珏上修不成正果的情缘便会湮灭成灰。彼时距离天成命盘新一轮开始,只差一千年。我想着,万余年您和桑泽殿下也未修成正果,这最后的一千年,怕也难有结果。故而……故而遂了司音之神所愿,修改了浮涂珏。” “修改了浮涂珏?”良久御遥弯了弯嘴角,脸上浮现出一点不真实的笑意,“本君且问你,离合可知本君情归浮涂珏之事?可知本君名字之畔已有桑泽相伴!” “知道!改珏之时,司音之神亦在臣□□侧!” “好……很好……我再问你,桑泽可看过浮涂珏?” 仟宿闭着双眼,遂而缓缓睁开:“看过。遗玉三千岁游历八荒,范林口被避金兕所欺,为桑泽殿下和碧清所救。未报救命之恩,便帮他们看了珏上婚配之人。可是桑泽殿下却以元神进入浮涂珏,看了个仔细。” “所以,他三千岁来巫山,并不是因为他是天定的下一任司战之神,奉姑逢之命受本君栽培。而是他自己,问情而来?”御遥问道,又好似自语。 而记忆里,有些话却汹涌着盘旋而来。 “那么我爱你,你知不知道?“” “三千岁来巫山见你,就是为了爱你,你又知不知道?” 那一年,桑泽八尾化赤,靠在她怀里,强撑着一口气,鼓足了勇气问她? 而她,她说:“我知道的远比你知道的多,可是我们之间,隔着的除了时光,还有天道!” 其实她知道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少年因何而来!不知那个男子从幼时起便开始爱她。她知道的是如何保住自己性命,知道的是如何完成自己的使命,她知道的都是她自己…… 她因他是自己的取代者,防他,拒他,甚至想杀他;因他是下一代司战之神,磨练他,栽培他,庇佑他。 却到底在相伴的时光里,滋生出情愫。 可是这些尚未遇见阳光的情,尚未饮过雨露的爱,在即将结出果实的那一刻,又被人生生剪去。 空气中有长久的静默。御遥只是看着仟宿,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最终于夹杂着一分倦意的声音想起:“去苍梧之野领罚吧!” 御遥站起身来,走近仟宿:“你少时便心软,经不起人磋磨,譬如姑逢与明昙,明明有缘无份。你怜悯他们,便化了一个假的浮涂珏告诉他们可以修成正果。到底还是错了,偏偏还滋生了明昙的执念。生生毁了你自己的道行。本君自不与你计较,但是天道神谕都不会饶恕你。” 御遥没有再看她,拂袖离去。然而只听“轰”的一声,待转过身来,浮涂珏已碎成两半,亦是仟宿的元神,裂成了两半。 御遥没有再往前走一步,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女子仰面倒下去,到底她还是从她的嘴型中读出了她最后的话语。 她说:“圣上,对不起!” 御遥如扇翼般的眉睫几经忽颤,才道:“本君没有怪你,只是天道轮回,需要你自己担着!” 仟宿看着御遥元神飘去,直至消失。 即将神形俱灭的她,脸上露出这万余年来,从未有过的舒心笑容。 她的圣上,她从小陪侍的君主,便是知晓了真相,亦不曾怪她。到最后 分卷阅读145 为防她受天道惩罚,还在帮她,想要从苍梧之野的刑罚里,消一消她的罪孽。 如此,她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灰飞烟灭的最后一刻,她有憾却不悔。 当日私下改珏,并非只是遂了司音之神的念想,亦非报恩。不过是,她从淄河处知晓了御遥和桑泽的命格,不想他们来日苦痛纠缠。 只是到底,谁也没有逃过天道和命运! 桑泽醒来时,正好迎上御遥微合欲睁的眸子。 “醒了?”御遥一下便清明起来,“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桑泽坐起身来,看着御遥略显疲态的面容:“这话该是我问你。可是熬了一夜没睡,眼睛都红了。身上还好吗?”说着搭上御遥腕间,细细把脉,眉间却渐渐拧起,“气血两亏,虚阳外浮。说了不让你离开巫山,定是昨日操伏战琴之故……” 桑泽推过重重灵力,却被阿御挡了回去。 “我无事,不过担心你,心绪有些不宁罢了。凌迦尚且守在此处,煎着药呢。别耗损灵力了。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可还撑得住?” “我哪里受伤了,不过是之前的旧伤发作了,调伏几日便好!” “可是昨夜里,你一直喊疼。” “那不是被你罚的吗,喊一喊疼,好让圣上怜悯怜悯臣下!” 御遥低头,摩挲着桑泽的手,“我还不知道你,若非实在受不住,怎会在我面前喊疼?” 桑泽心头一热,自觉心口处确实有些异样的疼,却也不想让御遥担心。遂而转了话头,疑惑道:“阿御,你怎么了?这行兵作战,沙场厮杀,多少都会受伤的。你当是比我熟稔惯常。如何这般小心翼翼了?” 御遥偏过头勉强笑了笑,“以前是一个人,如今……如今大约是看不得你这样……昨夜里你可是梦到了什么?” 桑泽心头一惊,伸手掰过御遥的脸,“怎么了哭了?梦魇罢了,可是扰到你了?” “伤在这里,我知道。很痛是不是?”御遥伸手抚上桑泽心口,“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你骨血魂魄里生生抽离,有人在你面前化成碎片?” “阿御!”桑泽有片刻的震惊。 “如果昨夜,不是我守在此处。此刻醒来,你可能不记得我了,确切地说你已经不记得爱我了。” “昨夜……发生了什么?” “当年你游历六合,正好七尾化赤,不在巫山。我只当你历劫,帮你承了三道荒火,便是你昨日那番滋味。醒来后守在身畔之人是离合,我一直以为他为我历劫护法,我一直觉得承了他的恩情……” “嗯,所以你是为了还他恩情。那次你一个人还了!只是他后来又救了你一次,这一次,我们一起还,如此我们就不欠别人什么了!” “你……一点都不恨他吗?” “若说因爱生恨,我更该恨你才对。你是堂堂的御遥圣君,却会那般糊涂。”桑泽抚上御遥的脸颊,“可是阿御,我舍不得恨你。便只好连带着离合,一起尊敬。” “阿泽!”御遥光洁清冷的手指带着一点颤意抚上他的手掌,“是我的错,我不该用自己的姻缘去还别人恩情。浮涂珏已经碎了,我既不能销毁曾经的名字,亦不能书上你我的名字。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浮涂珏碎了?”桑泽震惊道,“那仟宿圣母——” “天道神谕,谁也逃不过!” “她不仅是你的臣子,还是你少时陪侍,自是情分不同。”桑泽只道御遥是为仟宿动了心神,于是伸手揽过他,“逝者已矣,你身子不好,哀思对你无异。趁此刻那阵法还被我困着,靠着我,眠一眠。” 御遥却没有靠过去,只是一直望着桑泽,片刻才道:“对不起!让你等了我这么多年。” “阿御,你……”桑泽心头骤然一紧,有些反应过来。 御遥点点头:“仟宿死前,告诉了我一切!” 桑泽拂去她脸上簌簌滴落的泪珠,“阿御,不能上书浮涂珏,真的没关系。你知道的,我根本不在意。再者,你如何什么都给不了我了,你不是把心给了我吗?我知道你肩负着太多的东西,你坐在洪莽源神族仙界的最高位上,不能把整颗心都给我。我明白的。但只有你心里有我,我便很知足。只是阿御,求你不要再说让我爱上别的女子,拥有别的姻缘的话,那些话比你不要我,不爱我,更让我难过。那日……当真是你的这些话刺激到我了,我才会那般口不择言,说出那些话伤到了你……” “好,我以后再也不说了。待此战结束,我随你回八荒见你父母。” “见我父母?做什么?” “既然不能再上书浮涂珏。本君且做回人间女子,按着人间礼仪,拜一拜公婆!” 桑泽看着御遥,一张嘴张了几次都没有吐出一个字,半晌才扑过来抱住了她,“如此,如此我以整个八荒为聘,娶你。可好?”说话的少年,眉间有风发的意气,和难言的激动! “好!”御遥趴在他肩上,郑 分卷阅读146 重道。 却不料片刻,少年推开了他,神情有些怏怏。 “怎么了,这么快便反悔了?” “哪有!只是觉得好没意思,整个洪莽源都以您为尊,区区八荒怎配的起您?”白衣的少年有些委屈。 紫衣的神女挑了挑眉:“那还不简单,你入赘我巫山,我以整个洪莽源为聘,如何?” ☆、神与魔1 这厢里,两人温存不过片刻。凌迦便匆匆赶来,原是不过消停了一日的“摧心敛欲阵”,此刻重新被开启出来,原本已被桑泽打出的万千裂缝,居然在逐一复原。 御遥从榻上一跃而起,只是尚未站定身来,便只觉得眼前一片乌黑。 桑泽一把扶住了她,“真是再也没有比这些事更能让你操心上进的了。我还在呢,你给我好好躺着。” 说着,转手将御遥推给了凌迦,“照顾好她!” 御遥望着匆匆走出帐外的少年,又抬头瞥了眼拽住自己的凌迦,凉凉道:“凌迦神君何时这般自贬身份了,做起了此等通传禀告之事。” “自己去榻上躺好!”凌迦拂袖化出汤药,细细必出一碗:“且听听小狐狸与我说话的口气,可不是本君降了身份。再者,除了本君,谁来通报,能拦得住你?” 说话间端着药走了过来,“喝了!” 御遥靠着床榻半坐着,蹙眉接过,“故意的吧,这般苦涩?” 凌迦擦了擦手,搭上御遥脉搏,“倒还真不是故意,你如今这身子,只能配出此等药来调理……” “别皱眉了,大抵内里又虚乱了一些。”御遥抽回手,将药一饮而尽。 “虚乱了一些?”凌迦接过碗,扔在桌上,两指轻点,定住了御遥。又执着她的手,渡过一些灵力。看着御遥脸上有了些血色,眉间却一股要冲破封印的急切,安慰道:“你眠一眠,歇一歇。待你醒来,他便回来了。” 御遥被捆在仙障中,皱着眉想要挣脱。 “听话,阿御!你一手带出来的人,你还不放心吗?你此刻去,只会让他分神担心你。如何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了?” 被封在仙障中的女子,还在挣扎! 凌迦无奈道:“就一个时辰,你睡一个时辰,待内息平稳了。我亲自带你入阵。阵法启封,你自比我了解,不过个把时辰,桑泽不再话下的,你也不会错过什么。是不是?” 御遥安静了一些,看着围在周身的仙障。 凌迦笑了笑,“总能安心了吧,这仙障一个时辰后自动就消散了,届时谁也拦不住你。” 总算,御遥点了点头,目光却一直望着门口。 若从术法和战力上论,桑泽九尾化赤大成,“遮天蔽日诀”比姑逢还有圆满。又承了她的“后土幻音”,虽尚未圆融,却有“绕钟”加持,她其实并不太担。她真正担心的是之前一路赶来,那些净化后的散魄怨灵身上散发的神泽仙气。桑泽无恙自是最好,可是破阵降阵的是他,这是千真万确的。那他他从何处找了的魂魄,饲了那阵眼? 魂魄,魂魄,桑泽能找到的魂魄,至少是二代正神的魂魄……御遥的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如今阵法重新开启,裂缝复合…… “阿泽——” 她猛的震开双眼,刚想凝神破除仙障,却还是勉励静下心来。挣脱仙障其实并不难,可是凌迦守在此处,除非与他真的动手,才能强行离开。只是如今这幅样子,即便是打得过,待赶去阵中,亦帮不了他一分。 如此思虑着,凌迦走了过来,叹着气道,“便是一刻都不肯安歇吗,如此我只能困你个三五日了。” “别……不过是梦魇了。我确实乏了,但一个时辰后,你要放我出去。不然我自强行出去,你熟知医理,自比我明白这样对我身体的反噬!” “好!我们各退一步。睡吧!” 桑泽立在云端,极目远眺,发现不仅阵法在逐一复原,更有无数魔族兵甲蜂拥而来。 “柔姬、垂越,你们各带三千灵兵去迎战。记住,先困后灭。若困而即降,尚且留之性命。本座留之有用。” “是!臣等领命!” “殿下!”垂越停下了步伐,臣下此番迎战,需收回白芒钟,届时您若入阵,臣下便无法为您加持!” “无妨。如今这般光景,白芒钟已然起不了作用。你召回作战即可!”转而道:“阿九,漠鼓,你们且入阵查探,看看那褚淮如今模样!” 阿九与漠鼓点点头,各自扬起蛇身,一个从天跃,一个由地入,转瞬入了阵法中。 “殿下,需要臣下做什么?” “你守在大营中,随时增援柔姬和垂越。” “是,臣下领命!” 桑泽独自一人立在云头,低眉望着手中印珈。化出“绕钟”,信手弹拨,待音已成调,阵中操伏阵法的魔尊,竟有短暂的停滞,口中喃喃:“抽刀断水?” 趁着这个短暂的停歇 分卷阅读147 ,阿九和漠鼓先后入阵。阿九跃入由散灵怨魂融合的阵眼,双眼闭合之间,已经吸取部分,遂而跃出阵法,掷入混战的两军中。垂越配合的十分默契,白芒钟瞬间吸收,转瞬竟化成自己的灵兵。漠鼓蛇尾扫向褚淮,硬是将他掀翻在地。待褚淮回过神来,却意外没有抽出九节银莽鞭,而是随手截了一段阵中翠竹,待双手拂过,已变成一根笛子,扬在嘴边吹奏。 层层音波直逼漠鼓,漠鼓一时诧异,又仿若觉得此景有些熟悉,失神间竟被笛音击中。退回的瞬间,褚淮眉间露出一点狡黠的笑意,手中鞭子清扬,缠身漠鼓蛇身,往那一眼满是怨气的阵眼扔去。 立在云端的少年看的清晰,转音捻弦,第二重曲音弥散开来,竟然击断了那跟银色的鞭子。 阵法中原本以为占了上风的魔尊,看着两段的鞭子,有些震惊。但待到发现曲音来处,竟是那九天之上的白衣少年时,更是怒不可遏。一瞬间,弃了阵法,跃上云端,一支翠笛直逼少年。 “若本座没有记错,九节银莽鞭方是大君法器。”桑泽以曲音相迎,侧过身来,停下弹拨,徐徐道:“当年婴梁谷一战,本座为救司音之神六魄,承了一鞭,如今身上鞭痕尤在。便是不久前,令爱口不择言,辱没本座妻子,大君尤是持鞭训导。倒不知大君何时奏的一手笛音,竟以翠笛为法器了?” “救六魄?妻子?”对年执笛的魔尊冷笑道。“倒不知桑泽殿下娶了何人为妻?” 桑泽收了绕钟,摇开扇子,笑道:“本座还会娶谁为妻,洪莽源之大,自是只有一个御遥圣君。” “御……不可能……她绝不会嫁给你……” 褚淮一手劈掌于下界阵法,催化操伏两个阵眼。一手执着翠笛,熟稔的吹出短短曲音,直逼桑泽。 桑泽跃下云头,看着褚淮已然被自己言语所激,心中亦确定了几分。故而鸣哨传令阿九与漠鼓,命其二者各自守住两个阵眼。自己以扇子为器,迎战褚淮。 褚淮见他连“饶钟”都不祭,心中备觉羞辱,却也不曾收回翠笛,只继续吹奏。 笛音阵阵,皆是带着缕缕红尘情意,或如庭院深深,咫尺画廊;或如闲庭远望,缘寸情长。 桑泽看着音波袭来,朦胧中竟是幻化成一幅幅阿御的姿态,而阿御身侧的那个白袍神君,却并不是他的模样。桑泽丝毫没有动怒,只是眉间掠过不屑,摊开扇面,直劈过去。 一瞬间,如梦幻影,皆随尘土。 对面黑衣的魔尊右手弃了阵法,翻指搭上翠笛,换了个曲调,重新化出音波对抗。 桑泽看着向他袭来的幻影,幕幕都是巫山上的场景,是他初入巫山占了俊坛渊为府邸的少年轻狂,是阿御昭告洪莽源收他为守护神时的意气风发,是他呈上玄黄玉却被阿御掷成两段后的初次别离…… 桑泽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拂袖召回扇子,人却退出了三丈之外。折扇返回时随着他的身形轨迹破开幻影。扇上流桑花香弥漫开来,已经裂成两半的图影瞬间碎成千万片,随着扇子一起落入他手中。 他左手接了扇,右手笼了全部的碎片,看着对面有些诧异的魔尊。笑着摊开手掌,让万千碎片随风而去。 一百一黑两个身影重新落在云头,四目相望。 “如此幻音虚影,竟都迷惑不了你!” “你也说了,幻音虚影罢了。本座尚且分得清,并不会受你笛音所惑。” 黑衣的魔尊微愠,“果然修为大涨,普通的笛音迷惑不了你,本君自然知晓。倒不知你如今心性已经如此坚定。便是事关御遥,此情此景你都可以不为所动。” “阿御教导,排在情前头的东西有很多。如今你我对战,上牵着两族生灵,下有亿万凡人,自是大义当前。至于,阿御待我之心,更无需你来提醒。” 白衣的少年说话间,祭出“饶钟”,化作一柄长剑,逼向褚淮。“我已经让你三招,还了昔年九幽河救命之恩。只是你欠我的,也该还了。” “胡说八道,我何曾救过你,又何曾欠你什么?”褚淮扬出翠笛,挡了剑势。转身开启阵法,跃入其中。 桑泽半点退后都没有,随着剑上灵力击碎那支翠笛子,整个人追着褚淮一起跃入阵中。 褚淮看着“催心敛欲阵”中漠鼓仰天张开巨嘴,俨然一副要吞噬他的样子。阿九则忽睁忽闭双眼,因着丛极渊出连同人界,于是随着阿九双眼的闭合,九天昼夜在瞬间无数次交替,如此黑白反复的空间,竟让他心头一时抽搐,仿佛被什么死死勒住。而那个执剑而来的白衣少年,却神思 清明,眉间一股坚毅之色,双眸里是要将他劈成两半的肃杀之意。 剑身在到达褚淮心口一寸时,只见有一股黑色气泽从剑锋蔓延出来,护在褚淮身前。桑泽却没有停下,直插褚淮心窝。 “淮儿——”随着一声痛呼,那抹黑色气泽尽数融入被刺之人的身体。 “师尊——”褚淮恢复了神志,看着自己的心口,不可置信道。 待黑气彻底融进,褚淮 分卷阅读148 的心口出散出六道白光。 顿时,整个阵法呈现湮灭之像,而六道白光则聚成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 “离合?你居然有了元神?”桑泽虽已从笛音中确定是离合魂魄入了褚淮体内,本想着抽离出魂魄,同时借绕钟上隋棠气泽感化褚淮,以此让他收阵。虽然放出隋棠风险过大,但相比已经失了虞姜这个筹码,如今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却不料离合魂魄竟然有了元神,化出了实体。 离合再次截了翠竹为笛,曲音阵阵弥散,眼看将要重新巩固阵法。 桑泽化剑为琵琶,捻弦转拨,是“后土幻音”的第一曲“晓寒断春”,波音追着笛音而去,终于在笛音融入阵法的瞬间将其击碎。 离合却丝毫没有震惊,整个人跃上阵法,继续吹奏,只听的笛音如山洪来袭,引起万丈狂澜。阵法中的褚淮受笛音召唤,仰天长吼,仿佛要被吸入离合体内。褚淮心口层层黑气弥散开来,化出隋棠模样。 “桑泽殿下,求你救救淮儿。”隋棠跪在地上,看着昏死过去的褚淮。“是本君借阿御之手清洗魔族,可本君不曾料到今日之劫。此劫之后,殿下大可收编魔族于神族之下,只求留淮儿一个全身。若如此被吸入司音之神的体内,神魔混体,实乃两族之祸。这阵法,本君有破解之法!” 桑泽看着隋棠,亦猜到了她的破解之法,只道:“本座信你。”说话间挥袖化出一个仙障笼住了褚淮,反手扫过琴弦,只听裂帛之声想起,是“林烟断月”和“关河断梦”接连而来,刹那间破开了离合的笛音。 只是离合本身就是二代之神,又吸收了褚淮修为大涨之后的元神,一时间桑泽靠着尚未彻底圆融的“后土幻音”只能破他笛音,无法捕获他。但到底是御遥传承的曲音,如今被桑泽操伏着,多少刺激到了他。只见他化笛为剑,穿破重重音波,直逼桑泽而来。 桑泽嘴角挑起一抹笑意,执着绕钟,退开数丈,引他出了阵法。眼神却投向那个模糊的魔族始祖。 隋棠向他拜了一拜,笑着点了点头。 只是那样的一笑,如同清风明月,果真是配的上阿御的对手。桑泽心下有些不忍,却到底还是回敬她一抹信任的眼神。 绕钟长剑迎上离合手中剑的瞬间,随着一截翠竹被均匀的劈开两半,丛极渊处盘旋数月的“摧心敛欲阵”被破开。原本被吸入阵眼中的散灵咒怨重新弥散开来,却因隋棠气泽的召唤,倾数扑将过来,转瞬将气泽分瓜吞噬干净。 但隋棠毕竟是与御遥并列的魔君,便是些许气泽,又岂是那些宵小承受得起的。虽被吞噬,却死死地缠住了一众散灵游魂逃窜的脚步。】 桑泽看准时机,一手执剑与离合过招,一手反掌化出“遮天蔽日诀”,拍向那纠缠在一起的万千恶灵。 “师尊——”不知何时,褚淮破开桑泽的仙障,直奔隋棠。 可这茫茫洪莽源,哪还有什么魔族始祖隋棠。 有的只是绵延而下的“遮天蔽日诀”掌风。 褚淮倒在隋棠气泽散尽的地方,双手抚摸着身下的每一方土地,对着那个九天之上的白衣少年轻轻传了句话。 桑泽收回掌势,他看的清楚,褚淮的口型说的是“谢谢!” “他在谢你,明明是本司帮他破开了仙障。”趁着桑泽失神的瞬间,离合拍掌而来。 桑泽抽剑回身,横剑拦住了那个一身月白长袍的男子,剑柄推向一寸,便已刺入离合心窝:“你乃神族司音之神,神职所书:司音掌乐,泽被苍生。且看你如今模样,可对的起天地?” ☆、神与魔2 离合捂着心口,仰天大笑,良久方才停歇下来,看着桑泽不屑道:“何时,轮到你与本司说苍生了?两日前,你将我三魂六魄扔于阵眼中,净化散灵怨气时,你的怜爱之心又在哪里?” “难道司音之神的意思是,彼时若易地而处,司音之神会留本座性命,而将自己投身阵眼?” 隔了数千年的时光,桑泽再也不是那个懵懂的少年,他冷笑道:“若阿御对你还有情意,还如当年那般想要嫁给你,本座或许会亲身去饲那口阵眼。可是如今阿御需要的人是本座,本座就会好好惜命。至于你,若真魂魄散于阵中,可能还能留一点念想给阿御。可是今宵,你以神泽之身,入魔族之体,导致修为不纯也便罢了。却还搅乱两族情意,连累下界苍生,莫说本座,阿御都不会再容你。” “口口声声阿御,看来魔族那一方气泽没有扰乱了你。”离合看了一眼丛极渊处隋棠和褚淮身形消散的地方,“那魔族公主,竟这般无用!” “虞姜?”桑泽想起昨日的梦境,想起阿御对他说,如果昨夜,不是我守在此处。此刻醒来,你可能不记得我了,确切地说你已经不记得爱我了。“你……竟想混乱本座记忆,让本座错爱他人?” “比起让你忘却她,想来若让你爱上别人,回头知晓真相更加痛不欲生。只是可惜到底只是魔族气息,比不了浮涂珏。” 分卷阅读149 “浮涂珏”三字入耳,桑泽脑海中前尘往事扑面而来,“当年明明浮涂珏上刻的是我和阿御的名字,可是阿御却嫁给了你,是你改了浮涂珏是不是?” “果然聪明,大约你早已猜到。只是本司好奇,当年你尚且可以为本司和阿御雕刻玉庚帖,如何此番便如此憎恨本司?” 桑泽定定地看着对面的男子,“大约如同当年,司音之神也是端正明理的雅神,而如今却变成这幅不堪的样子是一个道理。本座之变,皆随你之变罢了。” “本司从未变过,从过去,到如今,再到以后,本司一直爱着阿御!” “你没有资格说爱他,更不会有以后了!”桑泽手中收了绕钟,劈掌出去。却不料剩余的那一方阵眼,在离合的拈诀之下直上云霄。 神魔鬼怪,桑泽皆可灭之屠之,然而唯有人世的魂魄需分善恶对待。一时间桑泽只能守,不能攻。又因九重护体之光尚未恢复,如今更是只得损耗修为来净化红尘浊气。 “本司职责的确是泽陂苍生,如今且先借这苍生困一困你。让阿御看看,你若被这凡世恶灵侵染,失了纯正的修为,混了红尘浊气,她可还要你?” 被万千红尘包裹的少年,眉间有戾气上浮,手中绕钟长剑寒光闪过,只一瞬便破开了挡在身前的气泽,剑锋直指离合。 “你……居然敢不分善恶,强行破出?” “司音之神都可以以苍生为祭,本座一个掌管杀伐、以战止战的司战统帅,还用在乎什么生灵。”桑泽冷笑道:“至于天道,本座早就说过,不想遵守。” “好好好,果然,阿御将你□□的很好。可是你以为她为什么教导你,爱护你,你不过是她的责任罢了……”离合往后倒去,即将跌入凡界,“你在她身边一日,便馋时她一分……” “你说什么?”桑泽脑中轰然炸开,倾身追去。 什么叫“你在她身边一日,便馋时她一分……” “我说……你根本不是她的继承者,而是取代者……” 眼看桑泽就要追上,离合拈诀而起,拍掌击向桑泽。 身后是蜂拥上来的亿万红尘浊气,前面是离合倾尽全力的一击,心底是那一句“你根本不是她的继承者,而是取代者”,桑泽喉间喷出鲜血,随着离合一起跌入凡尘。 “阿泽——”御遥捂着心口仓惶醒来时,距离凌迦许诺她的一个时辰,其实已多出一个时辰。 她精神尚好,体内灵力虽稀薄却缕缕精纯圆浑,整个人都舒畅了许多。 只是她的一颗心,却跳动的厉害,她本来睡得很好,却莫名做了个梦。梦中桑泽死死地望着她,可是无论她怎么唤他,他都不肯回应。她唤的有些累了,便走上去想要抱抱他,却不料那个少年转身离去,任她怎样追喊,他都不肯回头…… 御遥心内急切,呼吸有些粗重,环顾四周,凌迦亦不再帐中。她有些不安的下了床,疾步走向帐外,门帐撩起的瞬间与一个黑色衣衫的人撞个满怀。 是凌迦。 “醒了!”凌迦自是一贯的安适笑意,执起御遥手腕,点点头,“总算帮你将气息理顺了些。可是舒服多了?” “外面怎样了,桑泽呢?”御遥抽回手,还是出了帐门。 “阵法破了,是隋棠的气泽缠住了那些散灵咒怨,褚淮也随她去了。如今魔族剩余的兵甲都被编入了神族的军队中,掌镜司们正在清扫战场,不日便可回镜。你也可会巫山好好调养调养了。可是放心了?” 御遥看着逐渐清明的丛极渊,亦在凌迦的话中,稍稍安下心来。 “此战因魔族而起,以魔族止息,想来是最好的方式。”御遥转过身来,“我们去帅帐中看看他,以后我当真只需守在巫山便可。” “阿御!”凌迦看着向前迈出的女子,忧色浮上眉间,“桑泽不在帅帐中。” 御遥堪堪停下脚步,看着凌迦神色,却又只当未见,“那他在何处,可是在过来的路上?无妨,我去迎迎他。” “阿御!”凌迦追了上去,拦下她。 御遥无奈,偏过头不让自己看他焦虑的神情,只笑道:“战事都结束了,战场之上都是我们的人,兄长不必如此草木皆兵。” “桑泽……” “兄长与我同去找他,总行了吧。” “阿御,他……” “那我不去了,我在这里等他,你去、你去告诉他我醒了,我想见他……” “阿御!”凌迦扶住了她,强迫她看着自己,“桑泽不在丛极渊,他同离合,一起消失了。” 御遥猛地望向凌迦,仿若不信,“消失?离合?” “三千多年前,他便在婴梁谷找回了离合的六魄,一直以自己的真气养在俊坛渊。此番临来丛极渊时,离合三魂六魄竟正好合体。也不知为何,他……竟带着魂魄上了战场。” “他为什么要带着离合的魂魄上战场?”御遥猛地抬起双眼,震惊道。 “可是要离合醒来,除 分卷阅读150 了三魂六魄,还需要一个元神。他是母神精气所化的十神之一,我们从哪里去塑一个这样的元神与他?” “我劈一半给他,届时你护着我便是。最多我虚弱一些,不会伤及性命的。” “既如此,用我的元神便好!总之,若是要伤到你一分一毫,我宁可他日天道惩罚,劫数反噬,我自担着便是!” “那么,你可有六魄的线索?” “我倒是想当你没来过。可是这近百年,你不是每年都回俊坛渊吗?何事劳你如此牵挂!巫山和俊坛咫尺之地,我如何当你没来过?” “何事……劳你如此牵挂?” 那些话语在御遥耳畔浮起,他以为她还爱着别的男子,所以年年回俊坛渊饲养那男子的魂魄,只为她能够圆满。他知晓了她真实的情意,因她要报恩还情,便一直默默得想着法子。而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她已经知道,自己不欠别人的,已经不想再去寻什么三魂六魄。 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不对,离合只有魂魄,哪来的元神?”御遥望着凌迦。 “据阿九和漠鼓回禀,他占了褚淮的元神。还有……” “还有什么?”御遥抓着凌迦的手有轻微的颤抖,脑海中响起那日赶来丛极渊时看到的神泽仙气,“前日里,可是桑泽用离合的三魂六魄饲了阵眼,净化的怨气?” 凌迦点点头,“当时若不是你赶来,可能桑泽会以毕生修为为祭,彻底填了那两个阵眼。后受你琴音召唤,许是放不下你,方才撤出了阵法。如此那阵法虽有破裂之像,却到底没有破解。离合六魄当日散在婴梁谷,自是与褚淮有所感应,不知怎的,竟反入了褚淮之体,吸了他的元神。如此,便有了今日之战!” “嫉妒和贪婪,灭了他的神性!”御遥已经复了理智,明白自己只是一味的焦虑愁苦,于寻找桑泽没有半点作用。 她合上双眼,掌中聚起灵力。 “阿御!”凌迦两指点上她手腕,企图阻止。 御遥拂袖让过,睁开双眼,静静望着凌迦,“兄长如今要做的,是去为我熬一碗汤药。其他一切都是徒劳的!” 凌迦深深叹了口气,“你若感应不到他,是否打算将这洪莽源翻过来找一找。” “那便有劳兄长备更多的药了。”御遥笑道,“如果翻遍洪莽源都寻不到他,我也不在乎乱一乱人间。届时兄长无需再为我备药救治,只需直接创世造人便可。” 凌迦看着御遥手中印珈忽明忽暗,只得叹气回去给她备药。 从巫山之巅到八荒青丘,从神族仙境到各族禁地,洪莽原之大,于御遥而言,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她以神识传令各个部族,寻找桑泽,更以六合之地收藏的法器为赠。 一时间,洪莽源掀起巨浪。 待到夕阳落尽,黄昏月上,御遥望着手印珈光芒始终只有她的一方在闪烁,属于桑泽的一边却没有半点感应,四方之内亦未传来半点消息。 御遥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人亦一步一步走向丛极渊的另一头,那里神泽仙气飘渺不定,红尘浊气却愈见厚重。眼看她就要被十里红尘包裹,进入凡尘。 “阿御!”凌迦弃了汤药,化出真身追上去。片刻携着御遥跃上来。“你这个样子入凡尘,不要命了吗?你如今这样,还能受的住那红尘浊气的侵染吗?届时就算找到他,你估计都没命了!何时这般糊涂了?” “我传令整个洪莽源,以六合法器相赠,如此一日竟也没有半分消息。可见他已不再洪莽源。又是消失于丛极渊处,便是十之八九入了凡尘。当年离合曾说,不愿为神只想做个凡人,逍遥世间。可见他心心念念想要入得红尘,如今被灭了神性,定是诱了桑泽同入凡尘。” “怎会?桑泽如今修为早在离合之上,如何会被他所惑?” 御遥抖着手,握紧成拳,没有说话。心中却害怕到了极点。 桑泽如何会被他所佑? 唯有一点,便是离合告知了他的命格。告知了他不是自己的继承者,而是取代者。 他若知道了,若知道了,会怎样,把命还给自己?还是毁天灭地重新编排命格?如此百转千回的思虑着,御遥整个人反而安定了下来。 “阿御!”凌迦含着三分薄怒和无奈重现化出汤药递过来时,御遥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灭了手中印珈的微光。未等他开口,便十分自觉的饮尽了汤药,“有劳兄长了。” “不找了吗?” “怎会!只是好累,总得让我歇一歇吧!”御遥脸色苍白地望着凌迦,整个人委顿下去。 “阿御!”凌迦一把扶住了她,才发现她根本无事,顿时反应过来,却已经迟了。 御遥袖中弥漫开浓郁的流桑花之气,化出仙障实体,将凌迦整个儿围住。手中拈诀操伏,一时间紫色霞光笼包裹着花气,凌迦半点动弹不得,只能怒吼道:“阿御,你疯了!” “兄长,你是知道的,我不会疯。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活的清醒。只是委屈兄长了, 分卷阅读151 我会派人送你回七海。此间事你就无需插手了。也别生气了。” “阿御,洪莽源近数万年虽平定了不少,可是到底仍有不少部族不过是俱你战力,或者是惧我们神族四君之力,说到底并非真心臣服。如今你传谕令,让他们寻找桑泽,岂不是在告诉他们八荒君主下落不明,你御遥圣君一己之力无力找寻,整个神族半山已到?你怎能如此任性?” “那不是很好吗,且让我看清楚,哪些是真心臣服,哪些不过是想伺机而动。我说了,已经三日过去,我丝毫感应不到他。如此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跌入了人间,二则他还在洪莽源,为人所控。当日,我让他去征讨侏獳、鸠鸟、女丑三族,也是不过一日感应不到他,他便被人刺了心头血,挑了腕间脉。所以今日,我等不起。若是已跌入凡间,此间三日,人世三年。如何整整三年,他都不回来,我需要一个解释! 御遥的脸上有疲倦且恍惚的笑意,“当然,也有可能,他既入凡尘,也不愿回来。如此,便是他知晓了天命,知晓了我与他的命格,要躲着我。那么洪莽源此时烽烟四起,便是再好不过。我要让他知道,再不回来,或许就是生死永诀。我要让他永远记得,身而为神的职责,和根本无从躲避的宿命。” 说到“宿命”二字,御遥的声音已经风即散。 凌迦困在仙障中,只觉得万分无力,一颗心几乎要痛裂开来,天道竟然残酷至斯! 然而对面长发紫衣的神女,却向他展开年少时才有的娇憨笑意:“兄长,便是阿御当真任性,也是任性不了几回了!” ☆、司音掌乐 桑泽被离合言语所激,又被红尘浊气侵袭,跌入凡尘。 本来以他的修为,不过月余便已经净化了浊气,恢复了修为的纯净。但到底连日作战,先前又伤了心神,如此疗伤,竟是数月方得圆满。他知道御遥醒来定会寻找他,也想立刻回到她的身边。只是若真如离合所言,他便无论如何都不敢回去了。他需要问个明白!心底想着便是凡尘一年,洪莽源也不过一日之久,凌迦护在御遥身侧,他自是安心不少。 然而离合刚得元神不久,那元神又是与神族气泽想背的魔族元神,如此一入凡尘,本就受他绕钟琵琶剑所伤,一时竟不曾苏醒过来。于是桑泽便以自身灵力滋养,如此近一年的时间,方得离合苏醒。 这一日,是十六的月,很是圆满。 离合从榻上醒来,只觉四肢百骸一阵疲乏,体内亦钝闷不堪。他环视周围,辨出这竟是自己人间的供庙,而居然还有香火,不曾断绝。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身子,下了床,转到外殿。不禁呆住了脚步,大殿之上的一座石像,虽不是崭新金碧的模样,却是洁净端肃。两侧烛光摇曳,案上清香袅袅,俨然一副被人敬重,得人仰望的样子。 他重新抬头望那座石雕,月白素袍,立领广袖。眉间有着三分清雅,七分仁爱。双手执着一根笛子,偎在唇边。目光更是一派慈悲温柔! “七千余年前,你如何受人间供奉,七千年来,便一直如此,从未变过。”桑泽立在殿外,亦抬头望了望正门匾额的四个字,淡淡道:“司音掌乐。丛极渊你我交战时,你问我为何明明心系阿御,却还是愿意为你和阿御去取玄黄玉,雕刻玉庚帖。除了爱屋及乌,大抵便是因为这四个字吧。我敬你,有泽陂苍生的心意和胸怀。” “桑泽殿下谬赞了!”离合笑道:“如今,可是失望了?” 桑泽踏进大殿,“你非我神祗,亦非我仰望之人,我有什么好失望的。该失望的是这人间信奉你的众生而已。” 说话间,桑泽拂袖推过灵力,灌入离合体内。 顿时,离合觉得整个人都清明了许多,体内气息亦流畅圆融起来。只是他凝神想要聚起灵力,却发现根本提不起半分真气。 “你魂魄合体时间太短,又占了褚淮元神,根基不稳。跌入凡尘时,修为已散,如今体内也无半分灵力。” “你说什么?” “我说,你如今与凡人无异。”桑泽叹了口气,当日你跌入凡尘,魂魄随着修为一起散开了,是我敛了回来,以灵力滋养,此刻你方得苏醒。” “你不该恨我吗,我篡改了浮涂珏,让你和御遥错过万余年。你三番五次救我,到底是为何?” 桑泽摇开扇子,“谈不上三番五次。你我若真要论恩怨,大抵需从你篡改浮涂珏算起。九幽河你将我从凿齿手中救出,丛极渊处我让你三招,已还了恩情。婴粱谷夺回你六魄,并不算施恩于你,当真只是因为阿御。我当她心念着你,为了她有朝一日,还能够与你重逢。” 离合有些震惊地望着桑泽,很快眼中闪过不屑。 “信不信由你!”桑泽弯了弯嘴角,“至于我将你魂魄投于摧心所欲阵,以此伺阵。不过是为了平息战争罢了,你若觉得我欠了你,今番救你 ,便算是与你两清。如此算下来,你还欠我一遭,便是浮涂珏。” “浮涂珏?”离合顿了顿,“你该去问仟宿圣母。” 分卷阅读152 桑泽收了扇子,看着离合,“浮涂珏已碎,仟宿圣母已仙逝。” “仟宿仙逝了?” “在你我决战的前一日,阿御元神去了方丈岛。” “她在那日去了方丈岛?”离合有些难以置信,“她为什么要去方丈岛,她什么都知道了…… 你在阵中心脉受摧,回营后,她一直守着你是不是?为什么她要守着你?若她不守着你,便不会知道一切。那魔族公主的气泽便会占据你的心,你纵然还记得阿御,却忘记对她的那份情,便如当年那般。” “当年?当年你对她做了什么?” “当年,巫山三道荒火,击入阿御心脉。她气若游丝,却还要挣扎着去找你,被我拦下,护她度了此劫。” “阿御一直说,是你救了她,为还你恩情,便嫁与了你” “报恩,自然是真的。她是御遥圣君,从来只有她施恩于人,她自不会欠别人半分恩情。可是,你当真觉的若无感情可依,她堂堂御遥圣君,会因一份护劫之恩便昭告洪莽源,上书浮涂珏,下嫁于我?” “当年她已经二十万岁,即便对你动情,亦没什么大不了的。长路漫漫,情之一字,总得有人开个头。不过是你之幸罢了!” 离合看着对面的少年,心下颇为震惊,“看着你是万分执迷于她,不想心中竟能如此通透。” “我执迷的是情,通透的是理。” “好,好,事已至此,不妨再告诉你。她动情于我,自是不假。可你猜猜,她因何动情于我? “因何动情?爱一个人难道是需要理由的?”桑泽重摇开扇子,“大约那时,在阿御眼里,你当真是她良人!” 离合深吸了一口气,“‘良人’二字,我确实憧憬过,可是阿御,她从未将我当成她的良人。你可知她心志顽强到什么地步?” 离合沉沉合上双眼,良久静静打开,“阿御会被三道荒火所击,实乃我篡改浮涂珏后所致。本来在仟宿的帮助下,珏上姻缘已改,你和她便算情灭。可是将近百年,你俩的名字竟都还会隐约出现,每次都是御遥之名先现于珏上,你便紧随出现。仟宿说那是阿御已经情动,只是不自知,但心里却已经认定,所以才会纠缠不肯离去。我那时实在是嫉妒的厉害,便以术法迷惑了仟宿,从她口中套出了让你们彻底断情的方法,原来只要摧毁其中一人心志便可。你知道的,阿御圣君之尊,司战之神,我根本不是她对手。再者我倾慕于她,自不忍伤她。于是此计便落到了你的头上。后来便趁你七尾反噬虚弱之际,降下了三道荒火。谁知你竟和御遥早已结了印珈,而她只当是你的天劫,将那三道荒火引到了自己身上……如此,才有了我为护她渡劫,她还恩与我之说。至于她对我的情,不过是她被荒火催了心脉,睡梦之中情动之时将我误当成了你……饶是如此,巫山相守千年,她都不曾以夫妻之礼待过我,她一次次下巫山找你,每隔百年踏入八荒给你贺寿……一千年,洪莽源中只传闻御遥圣君频下巫山寻你,丝毫不提我与她如何恩爱厮守。是不提吗,根本是无从提起啊!可是偏偏浮涂珏上情路已改,纵然阿御韬略无双,却于情之一字,懵懂后知。大抵到如今,便是她重新又爱上你,也只当是在此时才动了情。根本不知,早在千年前,甚至更久前,她便钟情与你……”离合自嘲道:“什么姻缘珏上定,珏上刻着你们名字,你们还不是生生错过;可是,带待珏上名字已毁,心志强如阿御者,竟还能得其所爱……” “你……你降了三道荒火,摧了她的心脉?”桑泽已经不知从何问起,只是赤红着一双眼睛,吐字时,只觉牙齿都在打颤。 “对。如今你该明白了,为何我会怂恿那魔族公主的气泽去迷惑你?” “你要世事重演!”桑泽豁然明白,那阵叫“摧心敛欲阵”,入阵之时,他本就心脉旧疾复发,原来此番摧心,便是要摧毁他的心脉。 “我本没想那么许多,当真只是机缘巧合。有伤你心脉之法,同时又痴心爱你之人,如此时机,你说我怎能放过。若能在你心脉毁伤之际,让那魔族公主入你魂梦,占你情思。便如当年我对阿御那般。如此,你我谁也得不到她!岂不快哉!” 桑泽静静地望着离合,终于一把将他吸来,勒上他脖颈,“阿御一直觉得自己欠了你,用自己的姻缘去报答你,还想着劈开一半的元神渡给你,还你常阳山之战为她挡箜篌的恩情。如今看来,常阳山之战合该你欠了她,那般结局也是你应得的。” “你说的没错,因果循环罢了。我从篡改浮涂珏的那一刻起,神性便开始泯灭。所以六魄才会被困魔族婴梁谷,三魂才会纠缠上红尘浊气,魂魂不得善终。” “你篡改浮涂珏,便是如今魂魄俱全,得了元神实体,亦该明白天道神谕照样不会放过你。不若……”桑泽放开离合,眉宇间敛尽的戾气。 “不必了,我此番苏醒,的确是受了魔族之惑。但丛极渊种种,当真不是谋划所为 ,实乃契机巧合,才会与你走到这般田地。你自不必为我脱罪,我本就是七千年前就该身殒魂 分卷阅读153 灭之人,自然无惧天道。你想知道的命格,其实我也不过是猜测罢了。你且想想那掌管浮涂珏的仟宿圣母,且不说在三圣母中最是沉着稳重,便是御遥陪侍这一条,如何便能般容我篡改浮涂珏,定是她与从司命、司劫处得到了阿御和你不为人知的命格。你再想想,怎样的命格,会让她一个执掌浮涂珏的正神,私改浮涂珏?连她都不愿你们在一起,又是所谓何故,大抵是你妨了阿御命格,累她命数!不妨再告诉你,当年你一出生,你的祖父姑逢神君便动了杀心,想让你毙命于襁褓,是你祖母救了下来。你祖母是司礼之神,与我有手足之情,曾经此事亲口告知。”离合叹了口气,“你若一定要弄个明白,瀛洲岛上应该会有答案。” “你可还有何事不能释怀?”桑泽淡漠的开口,整个人亦十分安静。 “未思慕阿御前,我是极逍遥快活的,泽陂苍生亦不曾辜负过。奈何为情所困,入了魔障。今日你让我看见人间尚有香火供奉与我,当真是让我惊喜,却也当真惭愧。便是为了还能滋生出这一点愧疚之心,知晓自己尚未泯灭全部的神性,我便无求了。只一点,这人间香火,我已受用不起。还望帮我绝了这芸芸众生的祭拜吧!” “如你所求!”桑泽转身离去,却觉得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手中印珈有微光亮起,却也被他以灵力封住。 “桑泽!”离合唤着了他。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三魂散于纠缠红尘,历了三段情劫,大抵每一段你都知晓的。你可还记得每一段的结局。” 桑泽转过身来,望着离合。 “我是按着你和阿御的情路走的。” 桑泽只觉整个人整颗心都跌入无间炼狱,良久才道“什么意思?” 离合看着桑泽模样,“你玲珑之心,自是明白其中意思。我不过告诉你,我的魂脉最先落入在靑池手中,而后放进入羲临国,最后落入蚕神手中。” 桑泽再没有说话,只是脑海中丛极渊上靑池被舒回一剑贯胸的场景和巫山脚下他长剑刺入御遥腹中的瞬间猛然重合。 他抬头望着那轮满月,手中聚起灵气。四下里是夜风瑟瑟,随着他灵力弥漫,掌风横扫,离合散于红尘。 人间三百六十座“司音掌乐”供庙,顷刻间殿毁匾落、香断烛灭。 ☆、问道1 桑泽在凡间游荡,明明是神泽之身,留着纯正的神之血,问鼎了首代正神位。可如今一副样子,纵然还是白衣皂靴,广袖银领,只是眉宇神色里,却如同冥界孤魂,只因还有执念留在凡间,于是蹉跎不肯离去。 桑泽的执念,便是离合口中的,他与御遥的命格。 只是如今离合求仁得仁,已被他化散在红尘中。可是离合消散前的话语,却依旧一遍遍回旋在他耳边,那跌入人间的三魂,竟是按着他和阿御的情路轨迹展开的。 一魂入羲临。 一魂入乌离。 一魂入朱府。 魂魂不得善终。 他仰头望着苍天,浮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御遥曾和他说过,人生便是像极了这浮云,聚散离合,皆有定数。 他自出生,于案前书卷中清修三千年,绕路足下虫蚁,抚过枝头花蝶,饲养折翅鹰鸟,未曾举过屠刀。纵是后来受教于御遥手下,司战征伐,自问也不曾滥杀无辜。至于那个巫山之巅掌管杀伐的神女,即便当真踏着累累白骨而来,也不过是为了守护身后的茫茫山河,以及脚下的芸芸众生。 他抬起臂膀,五指翻向天际,有风飒飒,吹拂他的衣袖。而他手中灵力却直窜云霄,一瞬间,九州之间清风静止,九天之上流云汇聚。 红尘众生在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一身白袍锦缎的少年,周身银光笼罩,自是出尘之姿,然而眉宇间却是流淌出毁天灭地的戾气。 或有人伏地磕头膜拜,或有人当成妖魔躲避,他也懒得弹指定住他们,只是垂下双手,游魂般走在人群中。 风并不想停歇,云似乎还要散开。却到底受困在少年的掌中,半点动弹不得。 “阿御,可我偏偏只想聚合,半点不要离散。”良久,桑泽松开双手,抬头望着受他灵力所控尚未散开的云霞,“大抵就是因为我们太遵从天道,才由得他这般肆意妄为。” 他看着手中印珈似有光亮重新燃起,狠下心将其灭去,只喃喃道:“纵是天命如此,便容我改一改这命格。这一生,唯有你,才是我的天和道。” 桑泽如果从洪莽源入海外三岛,便可看见遍地狼烟,皆是他心爱的女子唤他归去的信号。然而就是想着可以快点回到她的身边,于是他从人间直接去了海外仙岛,神族仙境里发生了什么,他无从知晓。 方丈岛失了守护神,新承接衣钵的正是昔年好友,亦是嫡亲的长嫂遗玉。 桑泽踏上岛上时,遗玉自是打开府门,阵法皆撤。 世事如烟,彼此已都不是范林口初遇的少年模样,两人四目相视了许久 分卷阅读154 。 到底遗玉持了主人之礼,先开口,“小七!”想了想又道:“还是唤你君上吧,你若是来看顾老友,或者是想看一看新出生的侄儿,回八荒自然更合适些。既来此地,想必是来问情的!只是浮涂珏自母亲魂灭后,尚未恢复完整,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桑泽笑着点了点头,“还未恢复完整不打紧。我本来便不需它完整,你容我看一看便好。” “君上,你应该知道私探浮涂珏,会扰乱珏上姻缘,会遭业报。” “三万年前,我私探浮涂珏,你便与我说过此话。如今想来倒有一事不明。” “不知君上所言何事?” “我记得当年兄长说他在珏上看到的是一块石头,如今想来应是你的真身了。我且问问你,我私探浮涂珏,扰乱了珏上姻缘。如何你和兄长却还能修的正果,到如今便是连着子嗣都有了?” 遗玉怔在原地,她没有想到,眼前的男子已经心细如发到这般田地,前后因果竟已让他串联了清楚。 “还望守护神指点迷津!”桑泽笑得寡淡而无望。 “我……” “阿御为了帮兄长修补元神,损了一层修为。受助之人是我兄长,我无话可说。可是你同说一说,既然珏上姻缘已乱,为何你们皆可得正果,我和阿御却要不得善终。这是个什么天理?我们做错了什么?” 桑泽低吼着,从遗玉体内抽出神识,化为浮涂珏。 “桑泽……”遗玉被逼出一口血,捂着胸口跌在地上。 桑泽滴血入珏,查阅到他与御遥的名字,随着他指尖血源源不断的滴入,他与阿御纠缠的一生缓缓打开。 遗玉静静地看着,终于忍不震惊,颤抖着住捂上嘴巴。那随着白光红蕊流淌出来的幻境,竟是人间诸国的情境,靑池,羲吝,朱颜,只是到了最后,每一个都与御遥身影重合。 “看到了吗,告诉我,天道何在?公平何在?阿御征战数万年,为神族镇守,为尘世守护,情之一字上,便给她按了这样的路数吗?” “是我们对不起圣上,那年珏上姻缘的确都乱了,但我已经钟情于你兄长。不想就此与他错过。是故母亲趁着司音之神篡改浮涂珏之际,便重新编排了我与碧清的姻缘。因是我的执念,其中的代价反噬本该落在我身上,合该我去人间历劫受罚。但是母亲不忍,怕我经不住三世情劫,灰飞烟灭。想着反正您和圣上就此也难成眷属,便……便将反噬之劫推到了圣上的身上,如此才有了方才诸国国主情殇之境。母亲、母亲一直思念着圣上,对圣上亦是恭谨,可是不知为何,从你和圣上名字同现于珏上的那一刻,便百般不愿你们在一起……” 桑泽沉沉地合了合眼,“往事不可追,仟宿圣母已经魂故,你亦做了我长嫂。我不想再计较些什么。只是望守护神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看在范林口我多少救过你性命,看在阿御折了修为帮兄长修补元神的份上,为我们改一改此间情路。” “好……原本就是我欠你的……”遗玉站起身来走向桑泽,从头上拨下发中簪,接过浮涂珏,半晌却还是丢开了浮涂珏,朝着桑泽跪了下来,颤声道:“这般篡改珏上姻缘,必遭天谴。我不怕死,我怕……我怕……” “你怕兄长来日一个人,你怕你的孩子没了母亲,是不是?” “我……对不起……” 桑泽反掌吸来浮涂珏,“你有什么错,仟宿圣母有什么错,离合又有什么错,你们都没错。可是,难道是我和阿御错了吗?还是,根本就是我一个人的错,我根本不该降临到这个世上,根本不该上巫山见她?怪不得祖父在我出生之际便要杀了我,怪不得八荒子弟个个都是自由散养,偏偏我被圈在青丘独修,半步不得踏出……” 眼见桑泽双眼泛出琥珀色,掌中灵力层层缠上浮涂珏。 “不要……桑泽……”遗玉拼死护在浮涂珏上,“你就此改了浮涂珏,自是没有了你和圣上那般不堪的情路,只是珏上姻缘尽毁,苍生何辜?你若与圣上两情相悦,又何惧珏上所言?” 说话间,只见浮涂珏上万千名字流转开来,或消散湮灭,或重新组合…… 眼见桑泽和御遥的名字就要从浮涂珏中转出,字上纹路即将随着桑泽血液按着他意念改变。 千钧一发之际,遗玉撑着一口气执着发中簪跃上半空,勉励将二人名字推回珏中。她知道,只要他们两人还是按着原本路数,浮涂珏便不算真正更改,一切都可以挽救。奈何修为之上,遗玉根本不是桑泽对手。她亦不知对方此前经历了什么,如今完全是一副天地同消的样子。眼看桑泽丝毫没有收手的余地,浮涂珏上已经呈现出裂缝,遗玉感知元神亦开始迸裂。 如此两厢僵持之间,淄河和藏若受到感应,飞身入岛。 淄河劈掌化开了桑泽和遗玉纠缠的灵力,藏若一把扶住了遗玉。 三人与桑泽相对而立,一时间桑泽眼中琥珀色渐浓,只道:“三司都来了,如此甚好,也省的我一个个去探访了。” “殿下— 分卷阅读155 —”淄河的话音未落,桑泽直径挥开折扇,倾身飞来。手中弥漫的是和初时吸取浮涂珏一样的灵力和掌势。 三人急急点足退身避开。奈何桑泽折扇回旋,扫过遗玉发丝,竟是没有半点犹豫,只见一截秀发被截成两段从空中飘落。发丝尚未落地,折扇却已经劈进浮涂珏。 遗玉被磅礴的灵力所激,护珏的手一松,整个浮涂珏便被桑泽控在虚空。眼见他掌中灵力大盛,浮涂珏即将碎成万千玉石。淄河化出幻乐鼓锤,波音阵阵,直逼桑泽。 桑泽一手控着浮涂珏,一手拈诀投向折扇。刹那间,绕钟现出身形,他以灵力操伏,扫过二十四根冰铁弦,只听琵琶声重重推开,与鼓音相接的瞬间,倾数吞尽鼓音。 尚有残音袭向淄河。 “绕钟?”淄河眉间深皱,执着碧玺锤掠足避开琵琶声。还想拈诀召回天辰命盘,却已然来不及。桑泽早已召回绕钟立于身侧,弃了已经残缺的浮涂珏,十指搭上琵琶,化出波音实体,转开天辰命盘。 因他本来就挑开了指尖血,如此一打开命盘,他的命数便瞬间显示出来,尚未等人回过神来,与他纠缠在一起的御遥的命理条纹也随之显现。 只一瞬,那个白衣的少年便觉得整颗心都被掏空了。 藏若未收住袭击,以天机劫猛击了他的后心,导致他受伤失了重心,直直跪在了地上。 他却丝毫感知不到疼痛,只是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桑泽殿下——”藏若大惊,根本没想到他会失神至此,不避不让,生生挨了她倾尽全力的一击。 桑泽却置若罔闻,眼中眸色已恢复成原本的墨黑,只抬头望向淄河,虚浮着声音:“为何会这样?她明明有万余年的寿数,为何、为何会少了一半之多!” 淄河从半空落下,走近桑泽,哑着嗓子道:“为帮你的九尾反噬劫从化天劫中分离出来,圣上私降天劫,后遭天道反噬,折了她一半的寿数。” “九尾反噬?”桑泽喃喃道,百年前的场景却赫然浮现在他眼前。 ☆、问道2 “你看,光是这墓绝湖的女丑族、杜父山的侏獳族、苍茫天涯的鸠鸟族本是隔着千万里山水云岚的,如何就连城了一片?” “他们怎样都不要紧,横竖有五镜掌镜司立在那,五镜之下更有风火雷电,雨雪冰霜八门往来戍守。您如今身体不好,当务之急是好好休养。若你实在不放心,还有我呢,我随时可去查探震慑。” “你同意我去了?” “我如今这个样子,怕是离不开巫山灵气庇佑维护了。我于山间聚灵气疗伤,平复心神,你早去早归。记住,我在等你,要好好归来。” 原来,那侏儒、女丑、鸠鸟三族是她为他造的劫。她说要他好好归来,可是此劫之后他却生生离开了她百年。 青丘大殿上,她神色晦暗地同他说:“是本君的错,三万年只护了你术法,提了你修为。本君让你研读兵书,却不曾教你为君的礼仪,亦不曾教你如何分清局势。让你空有一颗赤子之心,却无半点辨清是非的能力,是本君失职。你……你若随我会巫山,我自重新好好教你。” 她是在求他,随她回巫山。她一生都不曾那般示弱过。 可是,可是他又同她说了什么,他说:“圣上言重了!即日,本座就将继位八荒君主位,若再承您的庭训,怕是不合礼数。” 那一刻,她的眼里闪过泪光,此刻想来,她当时是有多绝望。 他一直觉得与她连了“七星融血大法”,为她承受了苦痛。今宵才恍然发现,原来她所有的灾劫苦难,竟都是他给的。 “我是谁?”桑泽双眼仿佛涣散开去,只痴痴地望着淄河。 淄河怔了怔,“您是桑泽神君,是八荒如今的君主。” “我是谁?” 淄河心中明了,却还是不忍相告,“您是桑泽殿下,是圣上珍爱的男子。” “我到底是谁?”桑泽怒吼出来,勉励压制眸中又要上浮的琥珀色。 “殿下!”淄河看着桑泽即将陷入癫狂,扑上去封住了他的穴道,良久才道:“你是天定的下一代司战之神,是圣上的取代者,亦是她的缠食者。” 少年赤红了双眼,即将冲破穴道。 淄河顷身上来,紧紧握住了他的双手,一字一句道:“那又怎样呢,且看看我们这般长久无终的寿命,苍白而寂寥。而你,却带给了圣上真实的笑意,和刻骨的欢愉。她很快乐,是不是?她再也不是冰冷淡漠的神祗,再也不是不苟言笑的圣君,她会笑、会哭、会生气、会爱,亦会求得被爱……这些都是你带给她,是你教给她的。你从来都是希望她幸福的,是不是?” “相比幸福,我更希望她活着!” “生和死,哪个更容易?”淄河怜爱地抚去桑泽的泪水,“圣上这一生,委实太累了。她说过,即是不是你,她也会是如今的命运。而刚好是你,她便觉得是值得的。你如此爱她,定 分卷阅读156 是不愿将困难的事留给她的,对不对?就算你们一生情爱不得善终,就算有一天圣上羽化归去,有你在,便会有人永远爱她。只是对你过于残酷了,可你忍心将这份残忍留给圣上承受吗?” 桑泽抬起双眸,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望着淄河,喃喃道:“我不忍心。” 淄河忍痛点了点头,藏若和遗玉亦不忍看他。 突然间,桑泽眸中乌光敛尽,琥珀呈浮,整个人冲开穴道,拍掌而起。本来化成一把双刃剑刺入他后心的千机劫被他灵力逼出,只一个拂袖推掌的瞬间,淄河被击甩三尺之外。待其他两人回过神来,千机劫已经不偏不倚落在桑泽手中。 “桑泽殿下——”藏若大惊,只见千机劫被桑泽灵力打开,无数天劫汹涌而出,转瞬湮灭,九天之上天雷滚滚,荒火丛生。 藏若整个人急追而去,拈诀操伏,平压天劫。待稍稍收回万千机劫,尚未来得及送入千机劫中,只见得桑泽已经祭出九尾,九条尾尖扫过千机劫,凝神感应。藏若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淄河、淄河……殿下他、他是要毁了千机劫……他疯了吗,他是要诸神为祭……”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他是要毁了这一切,重新编排命格。”淄河倒吸了一口凉气,合了合眼,下令道:“布阵!” 遗玉和淄河有些疑惑地望着淄河,仿佛没有听懂她的话。 淄河双手结出印珈,开启阵法,两人亦明白过来,这是要开启“混沌金锁阵”将桑泽围困起来。 藏若已经翻手结珈,顺着淄河一道拉开阵法。遗玉却只是呆呆地立在一旁,她并非不会此阵,既袭了衣钵,此等三司合围阵法,自是不在话下。她只是,不忍心动手。 “遗玉!你先是浮涂珏守护神,后才是他挚友亲人。”淄河厉诧,“便是此刻圣上在侧,亦不会容他这般毁天灭地。纵是圣上与他,也先为君臣,方才论得上私情。” 浮涂珏、天辰命盘,千机劫,受桑泽灵力所控,漂浮在虚空。而桑泽则被遗玉、淄河、藏若三人困在混沌金锁阵中。 双双对对的名字散了又合,进了又出;层层叠叠的浮生劫难降了又升,去了又回;起起伏伏的命图增了又减,平了又曲。 桑泽双手分别控在浮涂珏和天辰命盘,九尾亦在千机劫上感知。随着天劫逐一降落,桑泽的九尾无限变大,承接住一个个天劫,“遮天蔽日诀”弥散开来,帮助抵挡远远不断的天雷和荒火。 “淄河,快扶住殿下!”藏若豁然明白过来,赶紧收了掌力,避过肆意横扫的九尾,跃过去想要将千机劫夺过来。 然而到底慢了一步,藏若破开桑泽灵力,可以拈诀操伏千机劫的那一瞬,白光红蕊的九道荒火若同钉子一般砸向九尾。刹那间,九尾尾尖腾起烈火,伴随着电闪雷鸣直窜中央。 白衣的少年,由着荒火击入体内,仰天嘶吼。 遗玉、淄河、藏若三人拂袖避开强烈的火光。待火烬雷停,除了一只白色的九尾,哪里还有那个白衣翩然的少年。 “桑泽!”遗玉扑过去,却被笼在白狐周身的仙障反弹了回来。 淄河扶住遗玉,望向藏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殿下他怎么了?还有那掌中仿若有红光亮起!” “我们误会他了,他不是要毁掉千机劫。他是想提前历劫。”藏若看着仙障内,那蜷缩成一团,四肢不停颤抖,却仍旧勉励想要化出人形的少年死咬着双唇还在承接这一个又一个小天劫。“这是君主第二重天劫,化天劫。” “他为何要这样?”淄河不解道。 “他若按着正常君主渡劫之数,方可再过一万两千年才能历的此劫。便是平安历劫,亦不过是他作为君主该有的劫数,自是于他自身有益。可是他若提前历的此劫,将君主三大劫历完,他便可以如圣上当年那般,任意分化他人的劫数,亦可羽化来去。” 淄河明白过来,她们并没有误会他,到底是为君者,心计之深远。他的确是要重新编排命格,亦然知晓她们会拼死阻拦。如此担心偏排不成,白白折腾,竟想了后路。借她们三司之手,提前历劫。 淄河心下敬畏,颤声道:“他,想和圣上共享此生。” 藏若点点头,“这是他挽救圣上,唯一的出路。只是那忽明忽暗的红光是什么?” “是印珈。是他作为下一代司战之神与圣上结下的印珈。”淄河和藏若两人相视苦笑,眼中满是对那个少年的怜惜。 而遗玉,死咬这嘴唇,整个人都止不住颤抖。 “玉儿,你怎么了?”面对着这个昔日挚友的遗孤,藏若和淄河自是同样怜爱关照。 “殿下他、他此举可是自戕之举,灵力从心脉出,若是历劫不成,可是心脉皆断?” “你此言何意!”藏若疑惑道。 “你想说什么?”淄河亦有些震惊。 “天命竟是如此强硬,还是按着原定的轨迹……殿下他什么也改变不了……羲临国中羲吝之夫晚颂,死于自戕,心脉自断而死……” 分卷阅读157 “不会的!”淄河又惊又怒,慌忙开启天辰命盘,急急搜索,终于看见桑泽的命理条纹,还是纯白无终的耀眼光芒,一颗心方才稍稍停了写来。却转瞬发现,白色条纹骤然缩短,光芒尽失,而紫色霞光却慢慢亮起。又一瞬,白光重新恢复过来,紫光黯淡下去,如此几个来回往复,三人望着那只瑟瑟发抖,目光时而涣散时而坚毅的狐狸,一颗心吊到了嗓子口。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抉择。 他并不畏惧死亡,可他也不忍心将漫长的孤寂独留给她一人。他想和她共生,却没有十足的把握,未来亦是蚕食她的性命。如此纠结牵绊之间,仙障中的九尾白狐承尽完七七四十九道天劫, 猛然一颤,没了生息。 遗玉望着已然蜷缩不动的小狐狸,有望向两位长辈,颤声道:“殿下、殿下……” 藏若紧握着她的手,只喃喃道:“天劫结束了,但凭造化吧!” “他会挺过去的,圣上在召唤他,洪莽源需要他。”淄河目光落在桑泽掌中那不断亮起的微光上。 果然,片刻之后,只见霞光闪过,仙障倾数破碎。九尾白狐化出人形,是那个广袖锦袍的白衣少年。 只是眉目间,仿若千帆过尽,爱恨全消。 淄河迎上去,“桑泽殿下,眼下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桑泽没有理会淄河,只是迎向藏若。 藏若了然,跪在桑泽面前,“化天劫已经结束,灭天劫并未跟随而下。此番也不可能再落下。殿下若执意想要提前担下此劫,可过百年再来尝试。圣上尚有六千余年的寿数,一切都还来得及。” “当真,百年后可以再行尝试!” “藏若不敢欺瞒殿下,只是强行降落灭天劫,代价太大,届时殿下要担得起。” “还有什么代价是比失去她更大的!” 桑泽看着掌中不断亮起的印珈,没有拈诀回应。只是迎向眼前的这三个女子,他们原本是御遥的少年陪侍。 可是司情,司命,司劫,分明就是天道的守护者。 他无畏的笑了笑:“罢了,既然她遵了天道,守了命理,还要护着这茫茫山河和万千众生,便都依了她罢!” “还望殿下,不要怨怪圣上!”淄河无奈道。 “放心,这洪莽源以后便由我来看顾!” “如此,您与圣上同心,圣上定会开心的。” “同心?”桑泽又一次望向手中燃起光亮的印珈,亦感知到洪莽源四起的烽烟。他边走边自嘲道,“对于天道之上,我们从未同过心。她守的是山河众生,我守的是她的山河众生。” ☆、司战1 而洪莽源内,随着御遥的谕令传出,最先惊动的自然是八荒。八部蛮神中的四位次神飞流、昭别、裳白、巅色随令找遍各荒,碧清则下了凡尘找寻。却始终没有半点消息。 御遥定住了俊坛渊的位置,撤了巫山的护山阵法,日日于巫山之巅抚琴等候消息。 等到了衡殊,受了她与凌迦一般的指责。御遥也只是淡淡道:“人丢了,最直接便是去寻找。可是阿姐,我该怎么找他,下凡尘吗?你觉得我的身体还能受的住万丈红尘浊气的侵染?届时你又该说我不爱惜自己了。踏遍洪莽源吗,洪莽源可大可小,若是靠我双足所踏,便是我此生耗尽只怕也走不到头。” 说话间她依旧用流桑花之气迷惑了衡殊,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以仙障困之,只借着衡殊之口收了她的法器玲珑金玲镯。 御遥晃着镯子,听着铃铛梵音阵阵,起身向衡殊福了福,“阿姐,到底我才是司战之神,你已多年未上战场,日后也没有再上的必要。如此宝贝,妹妹且为你包管一段时间。待了了此间事,我再归还镯子,给您赔罪。” 衡殊研修佛法多年,心境亦是不同常人,极少受人事困扰。可如今是真真动怒,却又无可奈何。她想着自己,又想起凌迦,两人如今修为胜过御遥不知多少,却皆还是受她受困。她看着眼前紫衣的手足,真真是坐稳了这洪莽源的至尊位,论起心机谋略,莫说是连着最亲之人都可以算计,便是自身都可以为之利用。 “罢了,都依你!”衡殊叹气道:“只一点,我留在巫山陪你,休要再说不。” 御遥挑了挑眉,“阿姐连法器都没了,还这般硬气与我说话。到底是我理亏,阿姐想留下便留下吧。只是休要动取回镯子的念头。”御遥执起金玲镯,封于流拂凤来琴中。 “阿御,你……” 接着等来了碧清,碧清乃是从凡尘返回。此刻距离桑泽失踪已经是第十一日,人间便是十一年。 碧清跪在巫山脚下,如实承禀:“人间九州,确有桑泽气泽弥漫,只是无他半□□影。” 山巅之上的神女,抚琴的手顿了顿,“如此,便是他已回了洪莽源?” 碧清和桑泽手足相连,心里却也知道,无法和桑泽与御遥之情相比,只得狠心道:“也有可能小七……小七……” 分卷阅读158 “不会!”御遥停下弹奏“天未降九雷,云亦未遮九层,他便无事。再者,本君耗了大半修为在他身上,换了他寿与天齐,真当是闹着玩的吗?” “那小七如何不回巫山,亦不回八荒?可是为人所控?” 御遥看着面前的凤来琴,挑拨出一个音。唯有她自己知道,便是随手抚出的怡情之乐,也已经大不如从前。她将毕生所学都传给了那个白衣的少年,连着和凤来琴齐名的“绕钟”都脱离了她的手,认他做了新主,洪莽源中谁还能控制于他! “对啊,他如何不回来,大抵有些事他还没想明白。只是……”御遥仿佛有些生气,“这说走便走的习惯也该改改了!” “圣上……”碧清望着阿御,看她陷入了沉思,又看着她喃喃自语,却也听不清晰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退下吧!御遥回过神来,收了琴,“回八荒告知你父母,桑泽病重,让他们来巫山见最后一面。” “什么?” “桑泽病重,已起不了身,回不了八荒,只能由他们来了。可记清楚了?” 碧清疑惑的望着御遥,只见得巫山颠上的神女,神思清明,亦无半分玩笑之意。半晌,拱手道:“碧清领命,必定半字不差告知父母。只是吾等与小七终归是血脉相连,能否请圣上开恩,许我于洪莽源招揽名医,求个心安。” “不必惊扰洪莽源了,从你八荒挑些个好的医者,尽尽人事,也便罢了。” “谨遵圣上谕令!” 如此又是数日过去,玄秩蓝素将将到达巫山,便有九川之地离巫山稍近的深目、聂耳两族派使者同日呈上帖子,都说要供奉族中秘宝,一说有延年益寿、颠倒生死之效;二说有重导星轨、改天换日之功。 御遥坐在大殿上,神情懒懒,“即是尔等族中时代相传的至宝,如何今日想起奉给本君了?” 两位使者面面相觑:“实乃之前万万年,吾等微末之身,找不到巫山入口,这才到了此时方能尽一尽孝心。” “如此,本君便收下尔等这份孝心了。” 此后,如这般送来各族圣物讨御遥欢心的,足有十数族之多。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便是均有起死回生、生骨复肌之效。 起初,玄秩和蓝素自是开心不少,想着可以以此给桑泽疗伤,多少有个盼头。只是大半个月过去,不仅桑泽没有半分好转,连着操伏这类圣物帮桑泽疗伤的御遥都出现了中毒之像,众人方才开始疑心那些供上来的所谓至宝。 到底,已然来不及,当五镜掌镜司接连传来各地反叛的讯息时,御遥已在散花殿内毒发跌入衡殊怀中。便是凌迦此番也赶来不及,四野之一关押着犯了罪孽违了天道的诸神众仙竟不知从何处得了御遥式微的消息,一时间都想逃脱升天,凌迦只得前往镇压。 至此,洪莽源六百族落,在平息了整整十三万年后,其中六十七个部族纷纷反叛,战火遍及整个洪莽源。 而偏偏七海处失了凌迦镇守,三山九川上衡殊神君没了玲珑金玲镯,八荒之地历来不善征伐又失了君主,如此算是六分天下后最为动荡的局势了。 五镜掌镜司虽跟随御遥征战多年,亦个个深谙兵道,不过数日便平定了五镜所辖之内的白尔、蜿雏、肥遗三族的叛乱。但到底反叛之数太多,遍及之地又过于广阔,难以顾及。待回转身来,带兵支援各地,初时还能以各自阵法相抗,但到底远程迎战,又是敌众我寡,守城护山自是不再话下,歼灭却实在希望渺茫。 如此僵持了月余,守在七海处的朔冰、柔姬、八荒之地的垂越,四野襄助凌迦的钟寐,先后得到消息,巫山示警。原是那供奉密宝的十数部族确定了御遥中毒的事情,竟直接进攻了巫山。 幸得阿九守在此处,御遥醒后又勉励复原了上六路阵法,如此一时拖住了他们。 只是镇守各方的掌镜司一撤退,反叛的各部便步步紧追,虽有原处主神共同抗敌人,赶往巫山的脚步亦是慢了不知多少。 是夜,御遥站在巫山之巅,看着巫山脚下刚刚交战的双方,阿九抖开蛇身,盘旋在巫山四周,硬是将巫山为了好几圈。漠鼓沉在俊坛渊湖底,却每个半时辰跃出一次查探战况。 “阿姐,你看看他们,化不出人形,开不了心智,却是永远的忠勇无畏。” 衡殊望着御遥良久,方才开口,“当年母神让你坐上这个位置,一来你的确战功赫赫,修为无双,二来我们都觉得是母神对你的宠爱。只是到了今天,方才觉得,天道和母神对你,都过于严苛了。” “母神早已羽化,天道么,以前桑泽说不想遵守,我笑他少年轻狂。如今想来,要是我与他一般大时,也能有此想法,或许如今便没有什么能苛刻于我了。” “可是累了,阿御?” “累不累,都无妨。如今我寿数有限,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亦可用不到万年的寿命,换的未来更长久的安宁。换句话说,想必已经羽化的母神,和神鬼不知的天道,洪莽源还是由我做主。” “你…… 分卷阅读159 当真如此自信?” “他不会让我输的。我一手带出来的孩子,我想托付终生的男子,他会回来的。” “如果……” “那便是天道看错了,先后两代司战之神,都负所托。如此,便是洪莽源之命了!” 又三日,围于巫山的十数部族虽被近灭了一半,但到底阿九和漠鼓都受伤不轻。其余掌镜司被困于途中,虽各个祭了法器,融了修为,到底叛军之数众多,且战且行便无阵法可依,如此一路便算是血战。 而桑泽,亦未回来。 衡殊多次要求御遥归还玲珑金铃镯,加入作战,却均被御遥拒绝。 衡殊怒道:“你非以自身为饵吗?便是桑泽想要回来,你也需容他时间啊!我助你此战,亦可争取些时间!” “我已经等的够久了,他跌入凡尘不过十一日,可是即便受伤复原按着人间时辰来算,也有十一年。碧清所言人间九州已无他身影,如此便是已经回了洪莽源。他明明知道我衰竭至此,明明知道我挂念着他,却迟迟不归。”御遥眉间有着勃然怒气,眼中更多的却是急切之情。“况且,如今以他的修为,洪莽源中已经没有人是他对手。阿姐,你说他在做什么?” 衡殊望着御遥,片刻反应过来,震惊道:“难道、难道他知晓了你同他的命格……我们神仙的命格所布,无外乎司情的浮涂珏、司命的天辰命盘和和司劫的天机劫……他去了海外三岛?他?”衡殊竟然不敢说下去,“他是要毁了这三司,重新编排命格?不会的,阿御,那个孩子最是温和谦逊,绝不会……” 衡殊终于说不下去,那个白衣少年,确实永远柔糯可亲,持着翩翩君子之风。可是却从三千岁起便受教于面前的手足手下,即出生便是天定的司战之神。 司战之神,骨子里哪有什么温和可言? 到底,衡殊抱着侥幸道:“阿御,或许你猜错了。你同他的命格,他能从何处知晓?” 御遥深吸了一口气,“便算是他愚笨无比,不知将前后种种联系猜想。可是阿姐,他是与离合一起跌下凡尘的。离合都能撺掇仟宿私改浮涂珏了,我与桑泽的命格,他未必不知。” 衡殊愣在原处,“如此……如此便只能以此阻止桑泽破命改格了吗?” 御遥笑道:“非我执意要遵守天道,实在我已衰弱至此,便是他推翻之前种种,改变命理助我羽化重生,且不说要累他遭受天道责罚,届时便是整个洪莽源诸神都需随我一起羽化。他能护我一人重生,护得了万千仙神重生吗?各神各仙应劫或渡劫,灰飞烟灭或形神俱散,我从未有过怜悯,因为那是劫是命。我不曾施恩于他们,自然也不该以他人之生死为赌注。” 衡殊看着御遥,良久才道:“情义和职责,你到底是选择了后者。你不负诸神,不负苍生,却唯负桑泽。 御遥眺望远方,目光苍茫,笑意惨白。 随着剩余七个部族泱泱六十余万兵甲的最后总攻,御遥于巫山之巅、散花殿前奏起凤来琴。 “后土幻音”从巫山之上重重扩散开去,七族兵甲已有片刻的震惊。待那个紫袍的神女一手操琴防守,一手抽弦远攻,领头的各族首领方才明白过来,什么中毒已深,命不久矣不过是一场戏罢了。只是已经这般局面,再弃甲投降,也是死路一条,便个个决心一条道走到黑。因着上六路阵法少了御遥修为加持,早于数日前便被攻破剩的最后一路。如今七族起了必死之心,一昼夜之间却也将至强行破开了。然而七族回望死伤人数,竟达三成之多。而他们对面,却立着的不过一人一琴罢了。 夜风瑟瑟,那个终年散着长发,一身紫衣的神女缓缓抬起眼眸,是风华绝代的好模样,倾世姿容有着摄人心魄的美,唯独那双眼睛,清冷的如同冬夜的坚冰。 七族兵甲在短暂的失神后,亦复了决战之心,喊杀上来。 御遥未再奏琴,只是控琴于掌下,随着她掌中灵力缠过丝丝琴弦,“后土幻音”的五重境界混合弥散,十段曲中音竟是同时响起,最后交织成一个曲调。莫说被困于琴声中的人,便是还未触及到波音的人亦被倾数吸入琴声中。 “接着,阿姐!”御遥抽出玲珑金玲镯扔还给衡殊。 衡殊刚想操伏镯子,却见阿御转身向她笑了笑,亦摇摇头,闭上了那双满是绝望的眼睛。 衡殊明白过来,御遥之所以收了她的法器,不过是不想金玲镯染上杀伐之气,镯上铃铛最大的用处便是净化。她要她留着纯净祥宁之身,带着不染性命的玲珑金玲镯,在战后涤荡净化魂魄。所以她把全部的鲜血和杀戮留给了自己。而或许,按着她原本的计划,她挚爱的男子会回来与她并肩抗敌,那么便是真的战死沙场,亦不会这般绝望。 那个眼神,并不是对战败死亡的畏惧,是对错爱辜负的无望。 她看着那个紫袍乌发的神女,在万千敌军中,杀得双目赤红。 流拂凤来琴声从起初的如网铺张浑然一片,到此刻五重境界由高至低分散传播出来,七族兵甲亦从最初的拼死一战,到 分卷阅读160 此刻越来越多的伏地求饶。御遥不仅没有停下手中灵力的操伏,反而凝神化出更凌厉的掌风,随着倒序之下“春色尽”的一曲“晓寒断春”结束,最后一波尚有战力的兵甲亦被化去魂魄。 御遥仰面倒下去,掌中灵力也随之消散,凤来琴亦落在地上,九九八十一琴弦断了十中之三。却依稀还有琴音弥散,细听竟是与“晓寒断春”相连的“江南断色”…… 阿御已累得无法睁开双眼,只是耳畔的“后土幻音”却是连绵不断而来,从江南断色”、到“音书断岭”、到“离鸿断崖”、一直到“洪流断天”,皆是她熟悉的曲音。 她在意识彻底模糊前,挣扎着不肯闭上眼,她想等一等,再等一等,会不会就可以看见那一袭白衣落在巫山。 到底什么也不曾看见。 耳畔,除了虚浮的琴声,便再也没有其他什么声音了。 ☆、司战2 桑泽回到巫山时,距离御遥凭一己之力灭掉七族兵甲,已有数日之久。此时衡殊正在操伏玲珑金玲镯,净化战中殒身的魂魄。 桑泽与衡殊擦身而过时,彼此皆没有言语。只是到底衡殊年长桑泽许多,桑泽拱手施礼算作问候,转身入了散花殿。 散花殿内室,躺着陷入沉睡的神女。白衣的少年驻足良久,亦没有上前握一握她的手掌,也没有抚一抚她苍白的面颊。只是翻掌于那把战琴,随着灵力的层层输入,和指尖血的融入,断掉的数十根琴弦完好如初。 他化出“绕钟”,琵琶声渐次传出。 衡殊有些讶异地回过头来,只见那个白纱锦袍的少年,面色如常,温润清雅,眉间浅浅仿若还有一份笑意,一步一步走出殿来。只是怀中琵琶横抱,指尖血随着五指在弦上按压拨转,滴滴落入琵琶中。 “衡殊神君,您且歇一歇。”这是少年归来后的第一句话,言语温和,却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便是衡殊起初还想说写什么净化之理,阿御所托,可是听到那琵琶声中毫无过度便开启的最高境“天地灭”曲调传开来,便知说什么也无用了。 围攻巫山的十数族魂魄,不到一日,便被倾数封印于“绕钟”里。 可是桑泽却没有停下弹拨,随着曲音阵阵,曼谷草接到军令,兵分数路增援掌镜司。多面水镜立在桑泽周侧,各路战场皆是喊杀震天。 洪莽源只此一处,曼骨草控制不到,便是鸠鸟族的苍茫天涯。然而鸠鸟族早在百年前被灭,如今但凡有草木之地,皆是曼谷一族演化的兵甲。一时间,随着桑泽手中琵琶声的指令,或挥洒体香惑之,或抽藤锁身困之,又或者直接借叶片为暗器射之…… 如此下来,朔冰和柔姬处的叛军最先伏地投降。桑泽从水镜中看的清晰,共十二族,估摸有百万兵甲。 十二首领跪在地上,纷纷呈上降书。朔冰抬手相接的一瞬,十二份降书突然燃起火焰,转瞬化为灰烬。十二个首领尚未反应过来,却都被曼骨草缠上身来,活活勒死。 “杀降不详!”朔冰和柔姬看着死去的十二首领,和大片大片倒下的兵甲,无比震惊,几欲与曼骨草一族翻脸。 曼骨始祖化出人形,“两位掌镜司稍安勿躁,吾等不过按军令行事。” “桑泽?”朔冰回过神来,方才千里之外传来的虽是“后土幻音”,却不是凤来琴声,乃是绕钟琵琶声。 “可是,纵是圣上,也极少猎杀降者。况且,如今有百万之多。” 曼骨始祖叹了口气,“是故桑泽殿下让吾等来动手,没有让掌镜司为难。如此掌镜司也莫要再难为吾等。”顿了顿又道,“掌镜司有所不知,倾杀降者,于殿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圣上也未曾说过什么。” 朔冰和柔姬两两相望,军令当前亦不好再说多言。 紧接着垂越处亦是八荒的叛乱,虽都是些无名小族,却因着八荒姑逢在时多以怀柔政策处理,桑泽继位不久便回了巫山,掌事之权便重新落在了玄秩手中。宵小之辈只当玄秩平和软弱可欺,又因九尾狐族一脉在百年前九幽河之战中子嗣凋零,如今便更觉得推翻有望,是故竟是叛军中所占种族最多的,竟达到四十余族。本来玄秩和蓝素从巫山赶回,加之垂越和八部蛮神相守,是故一方借着修为高深,一方凭着人多势众,两厢里只是僵持着。奈何八荒草木向来欣荣,桑泽又下了杀令,一时间整个八荒的战况最为惨烈。 不到一个昼夜,四十余族兵甲已经消去一半。若说百年前九幽河之战流的是九尾狐族一脉自家鲜血,如今便算是真正燎原八荒。 不止如此,桑泽更是祭出元神,回到青丘,联合八部蛮神大开九幽河,引散魄游魂入河底。 如此四十余族,数百万兵甲,倾数填了九幽河。 至此,蓝素和玄秩才反应过来,桑泽无事,不过是御遥借口诱惑叛逆的幌子罢了。 待桑泽元神入窍,衡殊到底看不过去,持着金玲镯想要拦下他。 只是那个捻弦拨音的是少年,扬起 分卷阅读161 眼眸,薄唇轻启:“劳烦神君照看阿御,司战之事勿要操心。” “八荒好歹是你的领地,是你祖父传承下来的。如此,实在……” “即是我的领地,自当我来作主。我不仅是八荒的君主,更是整个洪莽源的司战之神。” 衡殊怔在原地,果然,他知道了一切。 少年眉眼还是温和无害,“怎么,我说的不对?” 如此话语间,又是疾弦调转,珠玉走盘。 衡殊看着眼前的少年白纱锦缎飞扬,缠着他披散的墨发,一双桃花眼有温水脉脉,却流泻出无限杀意。 而苍梧之野之上,本来有着凌迦镇守,又有钟寐襄助,已经整顿的差不多了。 奈何苍梧之野中关押的排的上号的神仙,叛乱的神识一起,那些无罪自由的亲者下属便起了念头,于是有十之七八揭竿而起,一时间赶赴苍梧之野救人的竟也有十余族。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纵然御遥圣君真如传闻不如当年,可是座下传承的人,却青出于蓝,杀伐凌厉有过之而无不及。 桑泽传令曼骨草,关押于苍梧之野的犯人,仍有凌迦神君处理,不得干预。而凡参与营救劫囚者,杀无赦。 钟寐看着虚空里桑泽传来的军令,又看着四下里草木化兵,或绞杀或吞噬。不禁对着凌迦道:“巫山三万年,竟没看出来,这桑泽殿下内里如此霹雳铁腕。” “何止!”凌迦深吸了一口气,“这是算的死死的,若是他纵曼骨草连着苍梧野所囚之人也杀,一来拂了本君面子,二来到底这是本君所辖范围,万一本君说换个不字,说不定便坏了他大开杀戒、速战速决的计划。如此只杀劫囚之人,倒弄得本君一点话也插不上了。既给足了本君面子,又尽是他司战之事。当真滴水不漏!” 衡殊望着水镜中被逐一灭族的一幕幕,眉头深锁。便是六分天下前,各族征伐掠地,抢夺灵气,以此修道,死伤也不曾这般惨烈。 “收手吧,桑泽。便是阿御醒着,也不会许你这般大肆杀戮。” “是吗?”桑泽抬起那双目光有些涣散的眼睛。他借着巫山磅礴的灵气,融了指尖血弹奏绕钟,以此操伏曼骨草,到底将自己耗的几欲油尽灯枯。 他收了灵力,执着琵琶,单膝跪在地上,十指鲜血还在不停地滴落。三昼夜,一身白袍已是血迹斑斑。良久,拄着琵琶站了起来,对着衡殊笑了笑,“神君请自便吧,我实在也是累的很,有什么话容我眠一眠醒来再说吧。” 衡殊点了点头,本以为那个少年会回俊坛渊歇息,却不料他收了绕钟,径直入了散花殿内室。 “往里面躺一躺,留我一些地可好?”桑泽净了手,脱去自己的外袍。 “总是这般疲懒,非要我抱你过去吗?”说着,桑泽俯身下来,抱着御遥往里挪了挪。可是阿御,却不似往昔那般睡得沉静。桑泽一抱起她,她整个人却如同牵丝木偶一般,一只手无力的垂落下来,脑袋则沉沉地撞进桑泽怀里。若不是搭着她的腕间脉,还能测出一点虚扶的脉搏,桑泽只当她已经羽化归去了。 “阿御!”桑泽抱着怀中的女子,一颗泪砰的砸下来,顺着御遥鬓角滑去,仿佛是她在流泪一般。 半晌,到底桑泽收住了泪水,靠着御遥睡了下来,挤出一点笑意,“你说等此战结束后,要随我回八荒见我父母的。你定是反悔了,才有引出这么一场战事的,是不是?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都平定了。今夜,我也乏了。我们一同歇一歇,等你醒来,我们便回八荒。我们成亲吧!”说着他合了合眼,觉得自己体内真气慢慢回转,灵力亦在复原。于是转头看了看御遥,握上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推过重重灵力。 又絮絮道:“不过,你现下身子不好,离不开巫山,那我便将父母请来巫山。反正你圣君之尊,没什么受不起的。还有婚后,阿御,婚后我们还是常住巫山吧,就我们两人。青丘之内太多人,你定是不喜欢的……”桑泽眉间有淡淡的笑意 ,是真心期待的模样,只是眼眶却红的厉害。 突然间,他输送灵力的手抖了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御遥周身笼起一层仙障,原本被他握紧的手挣脱开来,他便半点灵力也渡不过去了。他呆了呆,没有再坚持,只是看着御遥,笑了笑:“都依你!” 想了想又开口道:“阿御,我仿若记得,前些时日,我们还很开心来着。从婴梁谷回来,你已经躺了月余,睡的够多的了,此番便听我一回,早些醒来好不好。对了,那日醒来,我给你炖的罗菇鱼汤,你一连喝了两碗还要喝第三碗,被我止不住了。我怕你贪食伤了脾胃。此番你醒了,定让你喝个够。真真是世事无常啊,天知道什么时候就是最后一碗了呢?你说对不对?还有岩须菜,明日我去俊坛渊看看,定是长得繁盛极了。到时给你摘了,包饺子吃。你啊,定是不曾吃过……” 少年说着说着,一双眼慢慢合上去,应是累极睡了过去。只是双眼彻底闭上的那一刻,眼角有泪水静静滑落。 ☆、避白袍1 b 分卷阅读162 r   桑泽亦不知睡了多久,只是醒来时觉得精神尚好。他看了看身侧的女子,俯身吻上她的额头。却不料身下的女子浑身抖了一下,他眉头微蹙,停了下来。 片刻待御遥平静了下来,桑泽又重新吻上。初碰到到她肌肤的刹那,桑泽明显感到她还在颤栗。只是当他彻底搂住她,深深浅浅拂过她面庞时,御遥仿佛识出他的气泽,终于沉静下来不再颤抖。 桑泽退开身来,轻轻道:“别怕,是我。” 待他话音落下,阿御本来垂着无甚力气的手,猛然拽住了他的手,死死地握着,仿佛要将指甲都嵌到他骨肉血液了。 桑泽皱了皱眉,由她握着。 “不要……” “什么?” “命格……不要告诉他……” 桑泽盯着床榻上的女子,终于抽出手来,目光游离道:“来不及了,我都知道了。” 良久,他眼里攒出一点莫名的笑意,转身出了内室。 散花殿中,衡殊和凌迦都在,见他出来,亦都松下一口气。 桑泽对着两人拱了拱手,算作问候。 凌迦吹拂着一杯茶,凉凉道:“你如今本事是愈发大了,我们哪里还担得起你的礼。” 桑泽弯了弯嘴角,“于公而论,我们同列四君之位,自然无需我向你们问安行礼。加之我还是整个洪莽源的司战之神,想来已在尔等之上。凌迦神君若说担不起我的礼,倒也没什么错。” “你……”凌迦沉沉合上杯盖,到底忍了下来。 桑泽望着凌迦,蓦然笑了笑,转而跪了下来。 “你这是何意?”凌迦有些震惊道。 “于私而论,今日散花殿中皆是手足至亲。桑泽不过三万余岁,怎样的礼二位君上都是受的起的。求求你们,救救阿御。我自是灵力磅礴,修为精纯,可是只能在她清醒时护她。她一陷入沉睡,连着她心脉的仙障骤起,我便半点法子都没有。” 凌迦看着他面色微白,两眼亦没有半分神采,拽过手给他诊了诊脉。探口气道:“你这样子,没有三五年,怕了是恢复不了元气了。自然没法救她!好好的一生修为,发了什么疯,要折腾成这样!” “起来!”衡殊一贯地慈悲仁爱,对着桑泽道:“你要明白,爱恨皆不可过度。” “是我修道不精,且容我慢慢领会吧!” 衡殊与凌迦对望了一眼,道:“你不求我们,我们自然也是要想法子救下阿御的。梵镜之中,因我修习佛道双法有所小成,已为清净之地,更是断了贪、嗔、痴、念四相。早在百年前你历九尾反噬劫之时,我便劝阿御回去修养。她修为久散不聚,自是因为提前醒来的又兼人世生魂血咒之故。但后来越来越虚弱,不仅仅是因为新伤旧疾,实乃心绪难平。都道你执迷太深。可你的执迷人人皆可望见。而阿御呢,怕是连她自己都不曾知晓,到底是何时沉沦的……是故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带她回梵镜修养,纵然情根难除,亦可平复心绪。再者巫山虽然灵气深厚,到底历了杀伐,染了血腥,在完全净化之前,不是最好的疗伤之所。我与凌迦亦不能长久留在巫山,需回各自道场修道镇守。只是你,可愿意放她入梵镜?” “断了贪嗔痴念四相……如此我不能再见她是吗?便是连着神识都不能再去感应?” “你们如今这样,想来你自是不舍的?”衡殊道:“我和凌迦尚且可以留在巫山数月,你可以再陪陪她。” 桑泽抬头吸了口气,“她入梵镜,何时可醒?” 衡殊和凌迦相视无语,片刻凌迦才道:“不知,但凭借造化!” 桑泽合了合眼,“你们带她走吧!” 衡殊有些震惊,“此刻?你愿意?” 桑泽再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他带着衡殊和凌迦两人入了内室,由他们凝神为御遥施法,丝丝缕缕的灵力贯入她体内,她睡的平静而安稳,没有丝毫抗拒。 桑泽目光落在自己的双手上,纵然他此刻受了伤,散了部分修为。可是他知道,他体内的灵力,依旧和面前两人的一样雄浑纯厚。明明凭他一己之力也是可以护她安好,若以灵力滋养,不过是时间久些,自然也可照拂到她醒来的一日。可是她却不要,也不敢要,便是到如今这样,她还是怕会伤到他。 “你到底护的是我,还是洪莽源的司战之神?” 他在心底一遍遍地问,咬着牙控制自己不扑过去。终于,拂袖回了大殿。 日暮时分,床榻之上的神女面色柔和了几分,亦有了些血色。凌迦转出殿来,问桑泽是否要去看看她,马上衡殊就将带她回梵镜。 桑泽往门口望了望,摇摇头,“不必了,早去早回吧。” 凌迦望着大殿之上的少年,叹息道:“天道如斯,委屈的人多了,只是劳你多承受些了。” “天道?”桑泽笑道:“天道厚爱我,选我做了下一代司战之神,又将神族仙境里最好的女子许给我做妻子,我本该谢它。偏偏那个女子本身就是司战 分卷阅读163 之神,如此我守她一天,便是伤她一分。你看看,如今我司战征伐,平定叛乱,安抚苍生,可有几分她当年的模样?” 凌迦望着桑泽半晌,没有说话。 衡殊带御遥离开时,桑泽已经回了俊坛渊处理战后清场之事。 俊坛渊府门前,五镜掌镜司、六合执灯使、八门神者、六十四路星灵将皆跪在地上目送御遥远去。 唯有府中高坐的少年,不曾踏出府门一步,亦不曾遥望一眼。 “殿下,你为何不送一送圣上。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浴月递上一盏甘华蜜。 桑泽举杯嗅了嗅,“剩余的都收起来吧,给她留着。不然到时又该生气了!” “哦!”浴月吐了吐舌头。 “还有,先前坤纶鱼,也要好生照料。还有炎须菜,每十日浇一次水,一次半斛,得在最后一抹斜阳落尽时浇下。可记得了!” “嗯,记下了!只是也不知圣上伤成那样,不知多久能回来,那池子鱼可能等到……”浴月本来絮絮叨叨地说着,抬头时豁然发现桑泽已然冰冷的双眼,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得赶紧换了口“圣上不日即归,殿下安心……安心便是……” 到底浴月常日侍奉在侧,情分不同,桑泽也无心计较,只道:“去传六十四路中为首的赤朱、丹彤、苍碧、青蓝、玄墨、黄素六将前来。” 浴月诺诺应下,出了正殿,只是忍不住回望。心下莫名觉得,殿下于往昔已然不同。 自洪莽渊六分天下后,六将便遵从御遥指令,镇守在大宇双穹畔,守护母神英灵。便是当年的常阳山之战,御遥也不曾传令他们出兵迎战。此番是六将感知御遥修为散尽,为赶见君颜,出了穹宇,实乃违令之举。 只是八千余年前,大宇双穹畔,崔芽神树前,劈掌吸取玄黄玉的少年,如今已是他们新的统帅。 “臣下私出大宇双穹,违背圣上谕令,甘愿领罚。”六将齐齐跪在桑泽面前。 桑泽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可是多年未见圣颜,想赶来见最后一面?” 六将彼此相望,道:“望殿下谅解!” “谅解!自然谅解!”桑泽眺望远处,仿佛在追寻些什么,顿了顿道:“本座同你们一样,也是急急赶回见她,到底没有赶上。自是与尔等感同身受。所以那什么违背谕令私出禁地的罪责,本座替尔等担着。只是,尔等既出了穹宇,也不用个个急着回去了。赤朱、丹彤回去便可。其余四位带兵留下,以巫山为轴心,踏遍洪莽源,搜寻提升修为的丹药仙草,以供圣上修补元气。” 六将大惊,赤朱拱手道:“殿下,吾等六人自化世便从未分开过,从来同进同出,所修灵力阵法唯有六人同在方为上乘。若是分开,便是连着五镜掌镜司的一半都不如。是故当年圣上才会将我六人安于大宇双穹处。” 桑泽望着殿下六位,恍然道:“原是如此,那赤朱、丹彤二人也留下吧。” “殿下!”六将齐齐起身,眉间扬怒。 “那母神英灵谁来看护?” “大宇双穹处岂可无人镇守?” “我们这般大张旗鼓为圣上找药,岂不是告知整个洪莽源圣上有恙,只怕届时重新叛乱!”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个个反对桑泽之举。 桑泽静静地望着他们,持了温和地笑意,一个个扫过去,淡淡道:“守着母神英灵,不过是盼她有朝一日还会羽化归来。但本座告诉你们,母神回不来了。母神精气所化的十神之一司音之神,私改浮涂珏,魂魄已被本座散于凡尘,彻底与万丈红尘纠缠在了一起。便是一分一毫地气泽,也进不了洪莽源了。待沾染他气泽的世人一世寿数结束,红尘神界,再也不会有司音之神。母神精气不全,便也不可能再羽化归来!” “司音之神篡改浮涂珏……这……” “母神精气不全,不能羽化?” …… 到底为首的赤朱开了口:“即便司音之神罪恶滔天,自有凌迦神君处降下刑法,苍梧之野囚困。殿下怎能动用私刑?” “便是动了又如何?”桑泽冷笑,也不屑再做解释,只道:“如今母神魂归无望,但圣上不过伤重,尚有痊愈之机。你们与其守在毫无希望的大宇双穹,不若做点实事。你们若再坚持死守大宇双穹,本座便要怀疑尔等忠于的到底还是整个洪莽源,还是只是母神一人?至于圣上有恙,本就是事实。此战何来?不就是圣上以自身为诱吗?即如此,本座不过是顺水推舟,将计就计罢了,圣上自不会反对。” 两厢里是长久的静默,片刻之后,六人重新跪于地上,恭顺领命。 只是六将退出俊坛渊时,向来沉默寡言的黄素,笑了笑,“八千多年前,能不惧天雷轰顶,荒火袭身,在大宇双穹前挥掌探取玄黄玉的人,的确该是这般模样!” 然而俊坛渊内,随着五镜掌镜司和六合执灯使的进入,依旧传出阵阵议论、争吵之声。其实也说不上争吵,确切地说是反对之声。 到 分卷阅读164 底垂越开了口:“殿下,反叛的八十余族,皆已经放下武器,递上降书。我们也已顷杀降者,是为不祥。如此再行连坐之罪,实在有违天道!” 钟寐亦附和:“我们行兵者,以战止战。如今战已止息,便没有再行兵战之理。” 朔冰和柔姬相视一眼,亦道:“还望殿下三思!” 阿九盘在下首,同样以期待的眼神望着桑泽。 桑泽手中折扇未摊,只笼在掌间,轻叩案几,弯着双眼,面上有些微的笑意,只是没有盈到眼里。 他抬头看了五镜掌镜司一会,转而对明瑜道:“执灯使以为如何呢?” 明瑜拱手道:“臣下为六合执灯使,司战之事不再职责之内。如此不好多言。” 桑泽点了点头:“今日起,司战一事,你也可担去些。人间婆鄂国已然灭国,但仍有生魂流转于天辰命盘,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凡尘劫难。便如此番丛极渊处被招来作为阵眼的红尘浊气,亦是难缠的主。你且去渡他们入轮回!” 五镜掌镜司愤而起身,垂越领头道:“殿下,且不论圣上将执灯使放于六合,可是天辰命盘乃天道所示之物,凭执灯使一人之力,如何能渡化那万千生魂?” “天辰命盘以非当年那般强悍,前些日子里,本座已经敲打过天辰命盘。虽诸神命格不曾更改,但人间命数大半已变。如此,亦不会太为难执灯使。”桑泽顿了顿,“那万千生魂,若不入轮回,便只得由本座捏碎于掌中,自然也是干净,却到底不是最好的出路。本座说的可对?” 五镜掌镜司怔了怔,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明瑜目视拦下。 明瑜单膝跪下,“臣下领命,只是不知殿下有何限期?” “百年为限。” “百年?”明瑜有些意外,桑泽竟给了他如此漫长的时间。 “那万千生魂刻于命盘已有十数万年,想来盘根错节。本座给足你时间,你定要清除干净。不然,百年后你便生祭了那天辰命盘罢。” 明瑜抬头望向桑泽,沉声道:“臣下定不辱使命!” 桑泽将扇柄拄在案几上,敲了敲眉心,仿佛有些累了,淡淡道:“掌镜司也接令吧。” “殿下三思!”除了阿九低下了头,其余四人皆跪在地上。 桑泽站起身来,走下去将他们一个个扶起,缓缓道:“本座已经三思良久,并非儿戏。此番叛乱者为八十七族,说到底不过整个洪莽源的十中一二。若剩余的五百余族一心尊上,同心伐敌,那么何劳五镜掌镜司来回奔波抗敌,以至失了先机,连巫山都差点陷于他人之手。说起巫山,本座查阅过,三山九川统共九十六个部族,却只见反叛者,不闻襄助者。且不论当时陷入沉睡的三十五个部族,和本就不修战力的二十三族,那么尚有二十余族便是在隔岸关火,其心可诛。今日便从这二十余族开始,掌事者永除神籍,流放苍梧之野。族人贬入凡尘,历百世轮回。若有抵抗者,全族就地格杀,销魂散魄。本座要让这洪莽源各部,千年内无反叛之心,万年内无举兵之力。” 五镜掌镜司看着眼前的少年,终于默默无语,各自往后退了一步,跪在地上,持了十足的敬意:“臣下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  让阿御睡一会,这章开始,小狐狸开启专场模式! ☆、避白袍2 各路属臣领命而去,桑泽亦出了府门,却见的八门神者犹自跪着。 他笑了笑,“本座就说还有顶重要的事情没吩咐。只顾着杀伐,竟倒把你们给忘了。眼下有掌镜司各方征战,亦无需你们再安原定规矩往来戍守。” “我们可以襄助掌镜司作战,亦可协助六十四路星灵将寻找丹药,但凭殿下吩咐。” “不用!你们且随我去六合!” 八门神者不知其意,却也不敢多问,跟随桑泽前往六合。 云端之上,桑泽瞥见下头河间处隐约有白光闪烁。细瞧开去,白光零星点点,飘忽不定,却是弥漫着几分神泽仙气。 “此间可是沙慈湖?” 风神拱手道:“确乃沙慈湖,湖中白尔族乃是洪莽源中唯一生存于水中的兽族。” “哦,是吗?本座年少,倒不曾见过。” 风神继续道:“白尔属妖族,形似古猿,却灵力低微。但是其毛羽遇水不湿,遇火不化,刀剑难入。当年圣上收编妖族时,因妖族内各派委实繁多杂乱,本想弃了着白尔一族,后念其有此特质,故而留了下来。初初的几万年,臣等身上衣袍,战甲皆出其身。亦是他们留在洪莽源报圣上容身之恩的代价。” “初初几万年?如今他便不肯效力了?” “也非他不肯效力,是衡殊神君觉得以其毛羽作衣衫,过于奢靡,亦然觉得大材小用。是故于从圣上处讨了恩典,让他们在着沙慈湖内安身,作以为门户,以防不时之需。是故这些年他们也修出了几分仙气。” “毛羽水火不惧,刀枪不入,作以门户,便是守卫之职。沙慈湖绵延数千里,围 分卷阅读165 着大半的巫山。当日十数族进攻巫山,可是皆绕着他走的?” 风神心下一惊,抬头望着桑泽,其余七人亦明了了意思。 果然,桑泽手中折扇一拢,直劈下方湖面。也不知这个面色温润,笑意朗朗的少年用了几成灵力,待八门神者接过杀令落下云头,栖身于沙慈湖中数万年的白尔一族被掌风所逼,全族三万余人,倾数浮出水面。 沙慈湖水碧玉清清,白尔一族雪色融融,倒是一幅清爽明丽的景致。 云端处的少年折扇轻摇:“巫山大战,尔等一族即为三山九川之门户,倒是毫发无损,当真本事。” 本来白尔一族听闻桑泽承了司战一职,杀伐更甚御遥,本就为当日隔岸观火不作通传一事担心桑泽秋后算账。但又想着到底桑泽年少,不定知晓其身上职责,便阖族躲于湖中,只盼那白袍锦缎的少年,能忘了他们。却不想,少年心细如发,更是锱铢必较,半点没有留情的可能。 不过半日,白尔一族便被灭了十中之九,剩余不到三千人尚在伏地求饶。 八门神者见对方已弃甲投降,便止了杀戮。 一直观战的少年,持着扇子缓缓而来,言语轻和,“怎么,你们是战不动了,要本座亲来动手?” 雷神拱手道:“殿下,到底他们已经放下武器……” “当日十二首领递上降书,亦被本座焚毁绞杀。放下武器又算得了什么?”桑泽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白尔残族,冷笑道:“不作为,无担当,亦是一种罪责。身为门户而不抗外敌,便是在其位不谋其责。如此族类,留之何用!” 说话间手中扇面扫过,八门神者只当桑泽挥掌斩杀了白尔残兵。待耀眼的霞光滑过,才彻底倒吸了一口凉气。 桑泽竟然以术法撕拨开了白尔的毛羽,纯白如雪的绒毛漫天落下,衬着青玉般的沙慈湖,美的让人晃神。 而遍地打滚的白尔又让他们觉得恐怖血腥,骨架完整、脏器裸漏、无皮无肉,神智却依旧清醒。近三千白尔,皆是这般模样,血流不息,苦痛不堪,挣扎着,怒吼着,直到死去。为青白两色的沙慈湖增添一抹鲜红,格外刺目。 桑泽收了扇子,转身离去,边走边道:“你们若一鼓作气,杀完结束。也无需本座动手,他们也可得个痛快!” 八门神者彼此相望,寂寂无言,只得快步尾随而去。 至此,去往六合的一路,又遇见九婴、陆狸两族。皆同白尔一般,在巫山之战中,独善其身,未尽绵力。八门神者再未由得桑泽下令,便直接灭其全族。 桑泽懒懒摇着折扇,由得身后喊杀震天,只施施然踏进了六合。 六合处,虽是叛乱最少的,但到底也历得了杀伐,尚为完全净化彻底。明瑜半人半神之身,修为不纯,自是净化艰难。 桑泽到达时,他正勉励清除了第一波散魄怨灵,只是他体内到底留着一半红尘之血,如此操伏之下,灵力退化的厉害,整个人亦是虚弱不堪。眼见第二波怨泽之气又开始幻化流窜,明瑜已然追之不及,情急之下,化出匕首割破腕间血引诱他们。 果然,四下弥漫的散灵迅速聚集过来。明瑜化出戒光玉尺,却因失血过多,加之灵力骤减而操伏不善于。而那被他鲜血吸引的无数灵魄却已倾数窜上他的身体。 桑泽挥袖震慑,“遮天蔽日诀”弥散开来,一时天地变色,那窜上明瑜身体的散魄怨灵被尽数抽拨开来,待天地重新明朗,六合处已然恢复清明。 他收回掌力,顺势拍在明瑜后心,渡过重重灵力。估摸一炷香的时间,明瑜面上恢复了些血色,桑泽亦收了灵力。 “谢殿下相救!” “本座救你,不过是需要你去渡那天辰命盘的生魂入轮回。”桑泽面色冷肃,“此等净化之事,本座自会处理。” “殿下放心,臣下会让那万千生魂入了轮回的,定不会耽误殿下之事!” “如此甚好。本座此番前来,一则净化怨气,二则来取些东西。” 明瑜惊道:“六合之内除了法器和上乘修为心法,并他物,殿下是……” “本座要的便是这些东西!”桑泽说话间,从广袖中掏出一卷文宗,递给明瑜,“你在六合处博览群书,想来自是通晓各族脾性特征,修为气泽。按着上头罗列的部族,挑出合适的法器或心法,交给我。” “殿下,六合器物皆是一等一的至宝,如此交由外族……”明瑜看着桑泽眉目柔和了些,眸子里攒出一点真实的笑意,豁然明白过来,只拱手道:“殿下稍后片刻,臣下即刻整理出来。” 桑泽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独自一人坐在一方石凳上。想了想,从掌中化出水镜,看着八门神者尚在厮杀中,一时还赶不过来。他懒懒地摇着扇子,目光渐渐凝在扇面上。 他想起,至今为止,他有过三把折扇。 第一把是哪来的,他已经记不清,仿若是在青丘的藏书阁中偶尔翻到的,便一直持在手中把玩。可是他却清晰的记得,那扇面的香味,是似有似 分卷阅读166 无的流桑花香。是他自在出入散花殿两万余年自然浸染花气而来。然而墓绝湖一战,被毁了。 墓绝湖一战……淄河说那根本就是阿御为帮他将九尾反噬劫从君主二劫中分离出来,而私降的天劫。阿御,私降天劫,造天道反噬,折了一半的寿数…… “折了一半的寿数……” 第二把扇子,是阿御耗了修为所制,在他手中不过两月有余。巫山脚下,他手中燕冥长剑刺入阿御肚腹时,阿御收了扇子,以掌中火焚毁。 第三把扇子,便是如今这把,亦是阿御所制。扇上花气更浓,因是阿御血液浇灌浸染而成。阿御说那不过是她收集的残血,不必放在心上。她为何会流血,是裂了伤口。那日她躺在塌上颤声道:“不怪你,是我不好,这两次都是我用流桑花之气诱了你催动魅术所制…… “阿御……”想到此处,少年不禁笑了笑。 只是这样一笑,泪水便止不住落下来。他渐渐笑出了声,伴随着止不住的眼泪…… 待到明瑜编排整理好各族匹配的器物,前来呈给桑泽时,发现那个少年倚坐着,已经睡着。只是手中一把折扇尤自握着! 明瑜记得,他初次见到桑泽,是在百年前墓绝湖畔。那时少年历九尾反噬劫,因他身上留着一半九尾白狐的血液,便也感知到了。彼时,劫后虚弱的少年不过是他搅乱八荒的一把利剑。他曾刺破他腕间脉,吸取他心头血……谁也不曾想到,百年后,因为那个巫山之巅的神女宽恕之恩,他们竟统一阵线,共同抗敌。 命运,既荒唐,又慈悲。 六合处,终年不绝长风,沾身微凉。他解下自己的风袍,搭在少年身上,因着近身的距离,竟发觉少年眼角尚未干透的泪痕。也只得默然叹息。 他静静退身出去,正好迎上赶来的八门神者。 “殿下可在?我们特来复……” 明瑜点点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又指了指里头。“容殿下歇一歇,我们且等等吧!” “都进来吧!”桑泽的声音沉沉响起。 八门神者和明瑜彼此相望,领命进入。 少年翻阅着明瑜呈上的文宗,亦听着八门神者的回禀,片刻道:“灭了便罢,只是交战处可有净化干净。” 领头的风神回道:“殿下放心,臣等已经净化彻底,莫说气泽声息,便是渣子都不曾剩下半分。” “甚好!以后便该如此,方可永绝后患。”说着将手中案卷递给风神,“尔等八人,相互传阅,分而记之。” 八门神者自不敢多问,只彼此几下。 “可记清了?” “记清了!” 桑泽抬头看了一眼明瑜,明瑜亦了然。从风神处接过案卷,于掌中焚毁。 桑泽向明瑜递上秘钥,吩咐他打开六合大门。 “殿下,容臣等出去等候。”风神拱手道。 “无妨,凡是忠心者,本座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再此守候,稍作歇息。”话毕,随着明瑜拈诀打开六合殿门,桑泽飞身跃入地心处。 “这殿下是何意思?” “是啊,放才那些可都是上乘的法器、心法!” “岂可这样赠送了他族?” “就是,若是圣上知晓,岂非怪罪?” “这不是胡闹吗?” “……” 八门神者,当着桑泽的面是不敢怒也不敢言。因是知晓明瑜和桑泽关系,便都指望这他能说上两句话。 明瑜笑了笑,“各位难道还看不出来,如今的殿下莫说承了圣上之风,根本已是青出于蓝。你们随他一路走来,于司战征伐之上,觉得如何?” “自是没得说,只是手段委实凌厉残酷了些!” “那是对异心者!” “但到底有弃甲投诚者,倾杀降者,终是违了天道!” “那么请问那些投诚者,可是初次放下兵刃,献上降书?” “这……”八门神者面面相觑,终于明了,数万年前,他们均以投降过,便再没第二次恩赦之礼。 “至于天道么……” 明瑜的话还没说完,风神亦了然:“百年前,初次随殿下出征,杜父山上,殿下便说只尊阿御不尊道!” 明瑜点点头,“当日圣上为寻殿下,便是以六合器物为赠。如此看来,相比殿下 ,区区六合至宝,亦不过些许物件罢了。再者,诸位难道觉得殿下当真只有司战之才,而无御臣之能?” 众人想起方才所记之事,彻底明白过来,文综上的那些部族,在此战中,皆是正面应过敌,死伤超过全族半数以上的。 “多谢执灯使提点,吾等必誓死效忠殿下!” 明瑜看着他们,拱手笑了笑,心中亦是一片叹息。 不多时,桑泽便出了六合,拂袖将器物分与八门神者,让他们去各族施恩。 待八门神者离开,桑泽从石桌上拿起风袍,双手递于明瑜,淡淡道:“多谢!” 明 分卷阅读167 瑜接过衣衫,冲他慈爱地笑了笑。 桑泽没有回应,只直径往前走去。却不过走出两步路,口中鲜血喷出,整个人向后仰去。 “殿下!”明瑜一把扶住了他,“可是哪里受伤了?” 桑泽疲惫地摇摇头,意识涣散前吐出一个字,经风即散。 可是,明瑜却听得清楚。 他说:“疼!” ☆、避白袍3 这一觉桑泽睡了很久。 起初明瑜把着他的脉象,感觉虚浮无力,体内真气相互冲撞的厉害,于是只得请谕凌迦神君前来看看。 而因桑泽大开六合地心之门,整个地底晃荡不断,如此控伏之下,待六合恢复平稳,已是数个时辰过去。再急急探望桑泽时,凌迦已从内室出来。 凌迦也不提桑泽如何,只问道:“这六合震动,可是他干的?” 明瑜剔透之心,拱手回话:“确乃殿下之故。” 凌迦抬头看了眼明瑜,识出他乃半人半神之身,合上茶盏,“本以为姑逢之后,九尾天狐一族后继无人,不曾想好事成双,一出便是两个人才。” “神君谬赞了。殿下自是镇守洪莽原,心怀苍生。而臣下不过报知遇之恩,略尽绵力罢了。” 凌迦挑了挑眉:“他的确镇守洪莽原,也确实有悲悯苍生的胸怀。只是此间何因,执灯使想来应该知晓。” 明瑜抬眸,没有说话。 凌迦亦不欲多说,起身准备离去。想了想又道:“他无大碍,不过连日奔波劳心之故,从数月前丛极渊处魔族动乱,到今日四方清剿,还有……天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是忧思难谴,心绪难平,此症可大可小。” “神君可有法子缓减?” “本君治病炼丹,难治命。”凌迦转过身来,“解铃还须系铃人。” 明瑜额首,拱手目送凌迦。 凌迦抬头望天,叹了口气:“想法子留他歇两天。他肯在你这示弱倒下,想来是愿意与你交心的。再折腾下去……再折腾下去,本君……” 凌迦仿若有点生气,拂袖离开。心下只道:“委实也算不上折腾,是天道如斯罢了,本君又能怎样呢?” 本来明瑜还在发愁,该怎样才能留下桑泽。却不料桑泽这一睡,再醒来已是数天之后。只是醒来时神情怏怏,眼中半分神采都没有。 “殿下可还有哪里不适?” 桑泽望着明瑜,良久攒出一点笑意,“当年墓绝湖一战,你若杀了我,或许我会谢你。又或者,九幽河上你将我抛入河底,阿御飞身前来救我,那游魂敛识兽彻底将我们吞了,也很好。我与她,也算是同归。” “殿下……” “抱歉,我不该说这些!只是我既不能为她去死,又不能与她共死,我唯一可以的就是看着她一点点衰竭,然后死在我面前。你说,她爱我吗?”没等明瑜回答,桑泽只道:“她不爱我,如果她爱我,怎么忍心这样对我?” “殿下,不管以前如何。至少臣下所见,圣上是真心爱你的。于男女情爱之上,她没有辜负你。” 桑泽吸了口气,“谢谢大伯。”顿了顿又道:“可是如今,我倒是希望她根本不爱我。” 明瑜望着桑泽,良久亦道:“你的祖母幽孟,如果当年没有在月牙殿遇见我,或许也不会死。可是,我并不后悔遇见她。她给了我从未有过的温暖,我也曾真心想要陪伴她。如此,便是很好。” “小七!”明瑜顿了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 “只要圣上还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圣上守着诸神与苍生,自然也是守着你。” 桑泽笑着点了点头,拜别明瑜。 明瑜承了他的礼,目送他远去。 六合归来的桑泽,每一夜都宿在散花殿,他想着会不会有那么一天,震开双眼,阿御被出现在他面前了。 可是,日复一日,寒来暑往,那个女子都没有回来。 而一个个白日里,他便在俊坛渊处理各路属臣呈上的战况, 第五年,阿九灭掉了进攻巫山那十数族的残余守将,呈了书信回来,问他剩余尚无战力的族人如何处置。 彼时正值凌迦来巫山替他疗伤,他想了想,以术法凝了字迹回令阿九。 “十万岁以上者流放苍梧之野,以下者杀无赦。” 凌迦灌了口凉茶,凉凉道:“十万岁?整个洪莽源满十万岁也不过数千人,那十数族中能有几人?你直接下令灭族皆可。如此既可给本君省了麻烦,本君也无需欠你人情。” 桑泽又想了想,“当真这么少?” “骗你作甚?有空你去看看各族人均分布图,即可知晓。” 桑泽点了点头,“既如此,本座就更不能灭族了。” 至此,凌迦沉沉合上杯盏,无语望天,“真真连着损人的德行都是承了十足十的模样。” 之后,因着阿九需要司人间昼 分卷阅读168 夜交替之职,就此回了烛阴镜。 此后三十余年,朔冰和柔姬联手在七海四野两处,灭掉了当时袖手旁观的二十多个部族。其中七海处鲛人族、凫丽族、千龟族、雍鳞族四族战力最盛,从两位掌镜司征讨开始,一直坚持了近四十年。后更是结成联盟,一时间朔冰与柔姬进攻不下。 两厢僵持间,桑泽踏入了七海。 凌迦坐在毓泽晶殿中,将四族将将呈上的书信扔给桑泽。 桑泽略略扫过,持着扇子道:“怪不得如此善战,原是昔年历过功劳的。即是有功之臣,如何当年八十部族反叛时,半分兵甲不出。可是凌迦神君御下不严,还是这四族想着养精蓄锐,意图后事?” 凌迦哭笑不得,“罢罢罢,你既上升到司战之事,本君亦不好多什么。只是还望你速战速决,这朔冰和柔姬在七海屯兵多年,虽是征讨不臣不人,但到底也是扰本君清净。” 桑泽收了扇子,淡淡道:“有神君此话,本座便安心开战了。只是既要速战速决,还需神君出一份力。” “这四族虽战力不错,但你手中握着曼骨草一族,倒也不需你太费功夫?”凌迦疑惑道“你如何还需本君帮忙?” 桑泽想了想,化出两颗白玉清光的珠子递给凌迦,“前两年,赤朱和玄墨说是从八百里黄泉处淘出,可提升修为。我看着果然不错。只是那黄泉之处到底是凡间生人死后魂魄所留之地,我便将其净化了。你且拿去看看,是否可用?” 凌迦狐疑地接过,待定睛看去,简直怒不可遏。 那两颗哪是是什么珠子,而是人间诸国世代帝王累下的功德汇聚而成的内丹,养在黄泉中继续吸收其他人世功绩。后待机缘,再化万千明主造福人间。 “你简直大逆不道!赤朱、玄墨两人不识此物,你历劫封君,难道也不识此物?天道演化的东西都敢抢夺!”凌迦拂袖而起,也懒得执其手把脉,只反掌锁于桑泽心口,测其心脉。 “怪不得要本君助力,才给你复原的身子,又散了大半修为。” “不过是拿了这东西,被雷劈了两道而已。如此散了的修为,调理调理就回来了。”桑泽抽回手,“可是她是用修为祭了时间,难以调理回来。须得以功德相补,偏偏能修的功德百年前都让我占了……” “你以为阿御会要这样的东西?” “你若不说,她如何知晓。便是知晓又如何,她不要,也还不去了。你且看看,上头可还有半分尘俗之气,皆是我一等一精纯的气泽。凡尘怕是消受不起。再者,阿御护了苍生万万年,也该让他们报报恩了!”桑泽摇着扇子缓缓道。 凌迦叹了口气去,“容我研究研究吧,看看可有能更好的炼化之法。” “不急,他日还会有更多的东西送来。” 凌迦一怔,劝道:“桑泽,到底天道不可违,你这样……” “休要与我论天道!”桑泽收了扇子,含着怒气,“苍生可见,我自是愿意怜一怜,守一守。可是天道何从?那是你们的天道,绝不是我的天道。” 如此,凌迦亦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转了话头,“你又遭天谴雷劈,又净化内丹,确实提不起十足的战力指挥曼骨草。也罢,既出不了力,便索性再吃些苦头吧。” 桑泽望着凌迦,没有说话,只是生生承了他一掌,昏倒在地。 凌迦传来央麓海守护神白姮,命其将桑泽关押在央麓海海底水牢中。 白姮怔了怔,仿佛没有听清君令。 “他纵六十四路星灵将私闯冥府,夺了天道培育的人间功德丹。既负母神,又违天道,但到底是御遥圣君座下的人,本君亦不好多插手,只好先将其收押。你处乃七海最深处,定可避过诸神和宵小耳目。” 白姮豁然,只道:“君上放心,臣下定看护好桑泽殿下。” “自是要看护好,也别客气了。到底他所犯之罪不可恕,你昔年掌管苍梧之野,自是通晓刑法,每日招呼便是。” “那御遥圣君那边……” “无妨,只要不是灰飞烟灭,她不会计较!” “臣下领命!” 之后数月,朔冰、柔姬眼见传給桑泽的书信一封都没有回复,心中纳罕,如此战事,殿下怎会回信全无。 朔冰心下更是着急,担心巫山再度出事。于是与柔姬商量,由柔姬继续镇守,自己则私潜回巫山探视。 而这厢里,四族首领亦是向凌迦递上一封又一封请求调节的书信。凌迦回复的倒是勤快,只道愿意从旁进言,实乃司战之神尚需考虑。又让四族再三表明心迹,是为忠心。 终于,在半年之后,四族表现出了最大的诚意。再次递来书信,言其皆愿以族中秘宝为献,只求撤兵。 凌迦看着密卷之中鲛人族的“含目灯”,千龟族的“甲光纱”,凫丽族的“银水幡”以及雍鳞族的“倒犀刺”四族图样和心法,沉默良久。 直到七日后方才回信,只道择了两个日子,由着四族挑选,同意合谈。 分卷阅读169 这一日,央麓海上白日清朗,水波漾漾。 凌迦在海面上横了一方桌子,海水在他脚下温顺的如同万千绵羊。他看着朝北的四族首领,和面南的两位掌镜司,笑道:“掌镜司先来吧,先让人家吃个定心丸。” 朔冰和柔姬相视一眼,由朔冰呈上了合谈书,上面金光灿灿的一方,是御遥的司战金印。 凌迦望着四族首领,“到底你们在本君所辖之地,别失了礼数。” 如此,鲛人族和千龟族上前,验证内容以及金印真假。片刻两厢放下心来,一个呈上“含目灯”,一个呈上“甲光纱”。 接着,柔姬出示桑泽批文,批文右下角亦盖着桑泽的印章。 凫丽、雍鳞两族验过真伪,一齐送上至宝。 至此,四族首领齐齐下跪,“请君上验明吾等至宝,交由掌镜司。” 凌迦递过图样心法,淡淡道:“不必了,请掌镜司直接验收吧。” 朔冰柔姬二人从凌迦手中接了,拱手谢过,施法验证。四族首领彼此面面相觑,只等合谈的最后一刻尘埃落定。 估摸三四柱香的时间,两位掌镜司收了灵力,对着四族首领道:“无甚差异,甚好。” 鲛人族首领拱手还礼,又对着凌迦道:“还望君上再验一次,确保无虞!” 凌迦挑了挑眉:“不必了,早早收了兵,各自回去吧。本君实乃多年未见这般场面,容本君清净清净,可好!” 其余三人跪下附议,“君上还是再验一验吧,臣等惶恐!” 凌迦叹了口气,定定地望着他们,“本君非验不可?” “有劳君上!”四人齐齐回道。 “罢了!”凌迦站起身来,手中霞光笼过四族秘宝,结合着信上心法,灵力在各个物间缠绕流转。 “柔姬——”只听朔冰一声惊呼,伸手揽过捂着胸口跌下去的银装女子,“你怎么了?” “心法……”柔姬的话尚未说完,朔冰亦委顿下去。 凌迦匆忙回头,灵力收之不及,瞬间反噬到体内,生生逼出一口血来。 “那上面有毒……”柔姬勉励道。 “你们……”凌迦回过神来,望着石桌上的四宝,“狼子野心……” 四族首领看着央麓海上一瞬间掀起巨浪狂澜,立时飞身退回陆地,扯开嘴角冷笑,“现在连着君上都不必顾忌了,他连海潮都控制不了了。” “是故,尔等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四族首领随着声音转过头去,竟看见一个白袍箭袖的少年立在他们身后。 少年眉眼温和,笑意浅浅,正懒懒摇着一把扇子。 ☆、避白袍4 “你……桑泽殿下……他怎么在这?”凫丽族首领大惊。 “他不是被关押在你部的“五月迷魂笼”里吗?雍鳞族首领对着鲛人族首领道。 “这……” “我们中计了!”千龟族首领反应过来。 果然身后央麓海已恢复平静,黑衣墨发的神君踏浪而来。 “纵然半年多前,本君听了桑泽殿下的意思,假意关押他于这央麓海底,放了风声给你们。又让朔冰和柔姬示弱,只当无援兵相增。想着尔等若是被逼而反,那么你们反的当是桑泽殿下,与本君处并无矛盾。尔等自当来向本君表明心迹,以表忠心。可是,你们却做了什么?” 凌迦看着鲛人族首领,冷笑道:“真当本君的七海是摆设吗,央麓海海底乃七海最深处,岂容尔等这般容易进出。” “你……可是明明那一战,央麓海折了三千余人,我部亦折了千余人,刀戟相接,碧海翻红,怎会有假?” “以一比三的战绩,可是让您吹嘘了好久!”桑泽摇着扇子走上来,“你折了一千兵甲自是不假,只是央麓海护海的三千兵甲不过是本座给你化的一个幻境罢了。” “那被我抓走的也不是你,是你幻化出来的?不对,明明我用司魂鉴验过你真身,绝不会有错!” 桑泽点点头,“司魂鉴当真是个宝贝,本座亦瞒不过去。只得随你走那么一遭。到底要是不去那一趟,则能知晓你们那般狠毒又周全的计划。” 鲛人族首领顿悟,朝着凌迦道:“怪不得君上此番三日后方给我们回信,原是结了桑泽殿下在验明真伪。” 凌迦冷冷道:“真伪本君自能辨别,再者你们请君入瓮,自然要拿出点真东西。只是桑泽殿下传来讯息,说尔等在那书信之上涂抹了一味好东西。本君常日炼丹,花时间寻了一方解药罢了。” “不对,你明明被我关押在五月迷魂笼中,由其余三族良将轮番看守,你如何传的了讯息,又是如何出来的?” 桑泽收了扇子无语望天,只对着凌迦道:“如此头脑简单的四族,搞不懂你非要留着作甚。”转而又望着鲛人族首领笑道:“怎么,本座诓不了那司魂鉴,难道区区一个迷魂笼都出不来吗?至于那什么三族良将……”桑泽摇开扇子,懒得再说下去 分卷阅读170 。手中却结了个珈,从鲛人族胸口处吸出了司魂鉴,“如此天道演化的宝贝,怎就落入尔等之手?本来还可以用来送送礼,只是到底染了太重的肮脏气息,留着也是占地方。”说话间,掌中灵力突现,瞬间震碎了司魂鉴。 “你……”莫说鲛人族首领,连着凌迦亦怔了怔。 “你竟然毁灭天道之物,你必遭天谴!”鲛人族首领怒吼着。 “本座遭不遭天谴,不劳你操心。你且先给自己操操心,想想今日会死在本座手中,还是凌迦神君手中。”桑泽抬眼望向凌迦,“你看,是你自己清理门户呢,还是本座再行司战之职?” 凌迦含着怒气,也不知是对那反叛的四族还是屡次违逆天道的桑泽,只拂袖道:“不劳你动手!” “本君当日是真心想要说服桑泽殿下的,是故想拿了你们的书信递给殿下查阅。却不曾想你们竟然在这书信之上下毒。那毒倒是巧妙,竟另一半落于书信,一半牵在那四件至宝上……”凌迦想起片刻前四人再三坚持要他验明至宝,无非就是想他中其毒,不禁摇摇头,“念在尔等六分天下时多少有过功勋,你们自行了结吧!” 四族首领彼此相望,朝凌迦跪了下去,“臣下有负君望……”话尚未说完,只见四人拍掌袭来,直逼凌迦。 凌迦眼中一抹苦笑瞬间凝成万年寒冰,点足退开的瞬间,袖中四枚绵密小针如灵蛇窜出。四人大惊,各自飞身跃出数丈。却只见那不过寸长的小针在凌迦操伏下,并未继续追击,而是转了个方向,直入海面。 如此微小的银针,落入水中该是水花都激不起。可这哪是什么寻常之物,只见针尖触水的那一瞬,同一地方,各自腾起一条海水幻化的龙。如此四条龙或仰天长嘶,或潜水揽潮,将四族首领困在其中。 这四人确实是有些修为的 ,只见各自捻诀结珈,与那一条条海龙缠斗。 凌迦手中发力,“铁马冰河”掌风携带着滚滚海潮拍击而去。 一时间,原本四条只是碧水幻化的巨龙仿佛有魂魄如体,龙眼豁然睁开,九天之上电闪雷鸣,央麓海上掀起巨浪狂澜。 雷霆之鞭从云川倒挂,鞭鞭抽去皆是山洪海啸;碧海生潮从海底激涌上冲,水珠喷洒均为天成的刀刃。 而那四人俨然没有招架之力,电光火石间鲛人族首领得了空隙,发出信号。如此,鲛人一族屯于海岸的数万兵马便奔相而来。四族本就是联盟之态,一族发兵,其余三族便随之兴起。 “孽障!”凌迦痛怒。 桑泽遥遥望去,黑压压二十余万兵甲,跃入央麓海。 他收了扇子,倒了杯茶水递给凌迦,叹气道:“消消气!早与你说过,当日反叛的八十余族不过是这些隔岸观火者先行的卒子。但凡忠诚者,君者危矣,便应愤而起身,护君卫民,寸土不让。明哲保身者,保的是自身,何来忠君之心。你且看此刻,纵然你是一番苦心,只想勤王,不欲灭族。奈何人家根本不领情,非要与你鱼死网破。此等货色,留着何用! 凌迦接了桑泽来的一杯茶水,沉声道:“如此,便随了你吧!” “既成了水战,朔冰便交给你了!”桑泽素手一挥,朔冰亦明了意思。 “柔姬,你带兵围于岸上,半个兵甲都不能放出。在用你的罗佛伞敛尽尸骸,缺一副都不行!” “是。”两人转瞬消失于海面。 凌迦偏头望了眼桑泽,没有说话。两人沉默地站在原处观战! 日影偏西,两军交战已有两个多时辰,因着四族失了至宝,混战处自是朔冰已然占了上风。海岸上随着柔姬的围剿和敛收,尸骨已经累成座座小山。可是唯有被幻龙围困的四族首领,虽看着修为不算上乘,战力亦愈见衰弱,可却每次都能绝地逢生。 凌迦眉间渐渐拧起,桑泽亦发现了异样。 “你可觉得那四人身形飘忽了些!”凌迦问道。 “身形飘忽?”桑泽抬起扇子遮了遮眼帘,蓦然想起当日离合三魂六魄合体时的样子,也是这般飘飘悠悠,不甚真切。脑中豁然反应过来,“不好,他们的元神不在身上!” “什么?”凌迦吃了一惊,亦细细望去,果然是失了元神的样子。但是既能与他幻化的神龙交战这么久,想来元神依旧是完整,说不定还依托着什么增长了修为。猛然间,凌迦目光落在长桌的四件至宝上。 桑泽随他目光望去,心中豁然明了,只劈掌下去。 “桑泽——”凌迦喝住了他。 桑泽与他四目相接,只冷冷道:“我知道这四宝亦是聚天地灵气而成,但是留着也无多大用处,届时还需费力净化,还是毁了干净!”话音刚落,“甲光纱”便在他“遮天蔽日决”的掌风中化为粉末,一齐变成齑粉的还有鲛人族首领一个完整的元神。 凌迦望着眼前的场景,白袍少年眉目温润清雅,气质雅贵高华,偏偏举手投足间满是杀伐戾气,俨然一副要将万物挫骨扬灰的模样。 如此晃神间,桑泽凝了十足灵力,掌风缠绵处,已经摧毁了三 分卷阅读171 件至宝,只剩下最后一件“倒犀刺”。 只见天际一道荒火直劈桑泽而去,凌迦祭出整套绵密小针化成一条苍龙斜卷着迎面而上,龙嘴张合间吞尽了荒火。 桑泽侧过头来,望向凌迦,只道:“多谢!” 凌迦白了他一眼,收回绵密小针,甩袖钉入“倒犀刺”。一瞬间,“倒犀刺”裂出无数细纹,连着一方元神,一起碎裂开来。 桑泽没有再道谢,只笑了笑,“神君委实不必因我违逆天道!” 凌迦也不看他,只看着四族首领于央麓海上彻底灰飞烟灭,拈诀收回四枚银针,让海天分离出来,恢复了九天祥和。 半晌,才道:“本君是为了阿御!” 桑泽点点头,仰视天际,仿佛要看到天的尽头。良久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涩意。转过身,拱手恭敬道:“您回毓泽晶殿吧,这里我留下便可。” 凌迦看着已经进入尾声的战争,没有离开,只道:“我同你站一站。” 桑泽噙了一抹笑意,摇开扇子,“神君可是有话要说?” 凌迦顿了顿,“你既然都与阿御以夫妻相对了,便随了她,私下里唤我一声兄长吧,总比神君听来顺耳些。” 桑泽收了扇子,双眸盯着凌迦,“兄长有话不妨直说。只要不与我论那天道,我自是大半愿意听从的。” “你……”凌迦看着眼前的少年,话到嘴边,到底有咽了下去:“本君就想说,如今你、你愈发聪明能干了!” “嗯?” “你和她,和她没什么两样!”凌迦甩开广袖,一怒跃入海底,回了毓泽晶殿。 桑泽一把扇子僵在手中,心知凌迦有话未说,却也没有去追问。 眼下,总还有事情需要了解。 而如今,他已经能够分清职责与情爱,亦能看清局势和因果。 央麓海以东的海岸上,二十余万兵甲白骨森森,累叠而起,远远望去如同一座座白玉雪山。等走近了,才看清,这座座白骨堆积的山脚下,血水潺潺。浪潮掀来,便是冲刷得干净。而待海浪下去,则又开始泛出层层鲜红。 “殿下,这数十万尸骸,若不趁早净化,散灵怨气生成了实体就麻烦了。”柔姬执着罗佛伞,抵挡怨泽之气的侵袭,有些不解:“不知殿下此举何意” 桑泽摇开扇子,笑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小天使们可以吱一声,告诉我,这里不是万年荒地!PS小狐狸这几章表现的可好! ☆、避白袍5 朔冰和柔姬亦然明了桑泽的意思。垂越于八荒之地清缴,不过七族,却也僵持了这些年。想来原因不过两个,一则这七族皆是狐族,亦或者与狐族有亲人;再则便是如今的掌事者有心庇护。 如此,桑泽撤下垂越,让其与朔冰和柔姬一同各自回镜自己则独自回了八荒。 柔姬忍不住叹道:“若只是司战征伐也罢了,如今殿下回去,面对的必是骨肉亲情的责问和抉择。委实太难为他了!” 朔冰目送少年远去,看着他纯白如羽的身影消失于天际。才接过话来:“昔年他入巫山,初来便被封为守护神,瞩目洪莽源。后受吾等锤炼,虽是受尽折腾,却得了一身好本领,问鼎第三代首位正神。又被圣上和姑逢神君宠惜着,外人看来自是享尽恩荣,占尽风光。只是如今看来,集宠三千,亦不过是集怨三千罢了。” 八荒青丘大殿中,赤狐族的泓苑,黑狐族的末亭,灵狐族的从翡,以及和九尾白狐一族结了姻亲的四族首领,皆跪在地上,叩谢玄秩宽佑之恩。 玄秩勉强笑了笑,只吩咐他们各自回去,休养生息。 待他们七人出了大殿,蓝素从内室转出,面带愁色道:“你不该放他们离去,这样实乃违了小七之愿。” “怎会?是小七自己下的命令,让那垂越掌镜司撤了兵甲。” “小七是下令撤兵,可是并下没有恩赦的旨意。如此,即便你不欲动手,也不该如此轻易便放他们归去。” “兵甲既撤,自是恩赦之意。” 蓝素望着自己一贯温厚却不善谋略的夫君,摇了遥头:“你难道忘了,前些日子央麓海之战吗?彼时可是凌迦神君亲自动手围剿的。小七不过督战和善后。而那以神识传送到各族水镜中的累累白骨之山,你当是何意?” “自然是震慑,小七作为司战统帅,承了御遥圣君的位置,这样的手段也是正常。” 蓝素叹了口气:“震慑不假。可是更多的是给你看的,随着央麓海之战结束,便只有我们八荒之地犹有战火。垂越掌镜司是何等角色,若不是你百般从中维护,便是那七族合力,又岂是她的对手!这些年小七除了当日解八荒之困送元神回了九幽河畔,可是再也没有踏足八荒一步,焉知不是因为此间之故。” “不会的,小七天性纯厚,不好杀生。再者这七族多少与他占着血亲,他绝不会这般心狠手辣。半点情面都不留!再者,这七族并参 分卷阅读172 与反叛,便是无功,但也无过啊!” 蓝素无力地笑了笑:“夫君过于仁厚了。且不论这七族与小七沾了多少血缘,便是你我同他的亲身血脉之情,碧清与他的手足相连之情,比起他与御遥圣君之情,都是只能排在后面的。我们生了他,却是御遥圣君养大了他。他这一生所有,除了一个出身,试问那一样不是出自御遥圣君之手!且不说他们间的情爱,便是这深恩,便足以让小七对当日反叛圣上的人挫骨扬灰。” “这……”玄秩竟一时语塞。 “他根本半点没有你我的影子,而是十足十承了圣上的脾性。” 玄秩看着蓝素,“不曾想,你竟将他看得如此明白!” 蓝素摇了摇头:“比起夫君,我陪伴小七的时间几乎没有,见面亦是寥寥无几。也或许如此,反而更能看清局势,也更能理解小七!所以夫君,你此刻放七族归去,小七定是万分失望!” “可是,我总也不能看着他,行太多杀戮。他日天道……” 玄秩的话还没说完,只听“砰”的一声,两人皆闻声望去。只见强大的灵力呼啸而来,待白光红蕊散尽。大殿之中,刚刚离去的七族首领跌在地上,个个捂着胸口,亦然一副被散了修为的样子。 “母亲倒是了解小七,他日八荒之事,也可帮衬打点着。”随着话音落下,一身白袍玉领,锦衣广袖的少年,踏进殿中。 “小七!”玄秩和蓝素二人震惊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桑泽握着折扇,躬身拱手向殿上的两人问了安,淡淡道:“一别百余年,我回来看看夫君和母亲!” 玄秩自是开心,执着蓝素走下殿来,托着桑泽双臂,免了行礼。蓝素没来得及止住玄秩,只得默默苦笑。 果然,桑泽再太抬头时,脸上已无神色。他淡漠地拂开玄秩的手,踏上正殿,淡淡道:“八荒亦是本君的领地,战火多年未熄,如今回来了一了。” 玄秩有些讶异地望着桑泽,正欲开口,被蓝素一把拦住。而蓝素只是笑着朝他摇了摇头。 “既然君上要处理要事,我们在偏殿等候。”蓝素顺着桑泽开口道。 桑泽点点头,“还望父君和母亲体谅,容本君稍后再与你们聚一聚天伦!” 倒在地上的七族首领,望着转入内室的玄秩和蓝素,顿时觉得无比绝望。却仍旧挣扎道:“桑泽殿下,你岂能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你是赤狐族的?鸿苑?”大殿之上的少年,叹着气摇了摇头:“他族叫本君一声殿下,许是本君未持君威,自是不与他计较。可尔等归属八荒,一百四十年前,曾参与过本君的继位大典,如今竟还以殿下相称,倒不知是何意思?” “我……”鸿苑尚要开口,却已被堵了回去。 少年继续道:“本君也实在听不懂你的话,如何本君便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了?本君许了你什么,又框了你什么?” 鸿苑被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末亭撑着一口气,开口道:“君上既已撤兵,玄秩神君亦放我们归去,可如今君上却又将吾等囚来此处,散了吾等修为,此举难道不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吗?” “就是,为君者一诺千金,岂可背信!” “人无信则不立,君上三思!” “八荒自姑逢神君起,便是礼仪之邦,扬的是君子之风。” …… 桑泽容他们一个个说了个痛快,脸色愈见谦和,眼中却逐渐冰冷。眼神扫过殿下众人时,仿佛要将他们冻住一般。 而堂下,果然,声音渐息。 桑泽挑了挑眉,施施然站起身来,边走下来边以折扇似有似无地敲击着自己的眉心。 待走近他们,才慢悠悠道:“本君可没有撤兵,不过是换了一副兵甲罢了。掌镜司的确回镜,但曼谷草也已上路。如此,是尔等自以为是了。再者,尔等觉得玄秩神君开口放了你们,你们便可真的离去,那便大错特错了。你们归属八荒的时间可要比本君的年龄长上许多,如何这般分不清,本君才是如今八荒的君主,是尔等的君父。如此,试问尔等的为臣之道又在哪里?再退一步讲,便是本君无信无义,你们又能如何?百年前九幽河之战,你们未出半分绵力;百年后八十余族叛乱,你们隔岸观火。此行此德,也配让本君以信义待之?” 莫说殿下七人被怔的一时答不上话,便是一直在偏殿门边悄悄看着的玄秩,亦没有回过神来。 倒是蓝素,并未太过吃惊,只浅浅道:“小七当真成了一个像样的君主。” “小七……小七以前最是温文和善,如玉可亲的。如今……委实太凌厉了些。” “他自然还是以前最温和、最温雅的小七。”蓝素安慰道:“但是他不能只是温和文雅,他也是为君者,自当如今这般,有看清人性的能力和分清局势的心计,以及君临天下的气势。” “的确,他胜过我太多!便是相比父君,也是不遑多让。”玄秩汗颜道。 而殿上,七族首领还在作最后的挣扎, 分卷阅读173 “君上,今日我们七人若走不出青丘大殿,七族联盟的大军便会攻入青丘大殿。纵然您如今已经修为无双,到底也难敌近百万兵马。五镜掌镜司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皆时亦不过同归于尽的结果。” 桑泽无语望天,深深叹了口气,执扇挑起说话者的下巴,凑近道:“你是聋了还是傻了,本君方才已经告诉你了,曼骨草早已先于本君上路,估计此刻你口中的百万兵甲半数已亡。” 说话间,不容七人反应,已被他拂袖甩至城楼上。 果然,放眼望去,隔着烟波澹澹的九幽河,对岸旷野中,已是血流成河,白骨成山。五镜掌镜司四方清缴的近四十年里,曼骨草却一直没有机会上的战场,心中早已安耐不住。此番得了桑泽军令,自是大展拳脚。 一时间,借青丘之地草木繁盛,便化花木为兵甲,枝叶为兵刃。 地上,芳草萋萋,皆为破土的利刃,待对方兵甲踏至,不过寸长的兵刃便瞬间变大,或有从脚底往腹中翻卷开来,挑出五脏;或有从头顶惯出,将整个人如同钉子般插在地上。 空中,枝叶灼灼,染着曼骨草一族的体香,将敌军迷得醉生梦死,让其在极乐或极悲中失尽血肉,露出森森骨架,散落在血海中。 “你……你,两军交战,虽死犹荣。说的是作为一个战士的荣耀,你不敬对手,纵曼骨草行如此残忍的行径,你……必遭天谴!”其中一族的首领伸着手指颤抖着指向桑泽,已然惊惧得话不成句。 “当年各族相争,御遥圣君虽多以“灭族”指令下达,亦是给个痛快。你……你……” …… 桑泽嘴角噙了一抹笑意,将七人逐一望去,也不说话。只将“绕钟”化于手中,按弦拨转,波音携着九幽河之水,传送至厮杀的战场。 只见那些被水占到的兵甲,三魂六魄以极缓极慢的速度从体内散开来,往九幽河的方向飘去。一缕缕魂脉上,无比清晰地裂出口子,甚至可以慢慢数清楚,一道,两道,三道……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带着元神一起迸裂开来,气泽则被九幽河吞噬。 七族首领多少亦是历过征伐,染过鲜血,手中性命占得也不算少。却大都举刀落地,抬手殒命。可是像这般血腥折磨,骨肉坦露,魂魄抽离,明知注定死亡却还要观其过程,委实不曾历过。 至此,七人已经惊惧交加,神识混乱,软塌塌跌在城楼上。 桑泽收了“绕钟”,拂袖催开灵力,将七人立定于城楼之上,看着百万兵甲逐一死去。 日升月落,十昼夜,随着最后一个兵甲神形俱散。桑泽收回灵力,而那原本立于城楼的七人,早已不知在何时已然死去。 桑泽收了扇子,吸出七人神识,果然皆是死于惊恐和忧惧。他将七人神识笼在掌中,以灵力催化,片刻后捏碎扬在风中。 他看着四下里散开出去的神识,淡淡道:“对手自当敬重!可你们,难道也配与本君论对手?阿御便是让你们太痛快了,才由你们这般只顾自己,毫无半点忠上大义之心。” 不多时,洪莽源各族,便都感知到这七人最后的神识,亦对八荒的这个少年君主生出由内而外的敬畏和恐惧。 至此之后,再论司战征伐,各族只叹道:“若当年御遥圣君征战天下时,是紫衣踏出无生还。如今的桑泽神君,便是千军万马避白袍。” 作者有话要说:  开启期末复习模式的第三天,原谅我这么晚上来更新,么么哒! ☆、血脉 随着青丘一役结束,八荒之地已然族落凋零,灵气稀薄.光靠蓝素和玄秩,就算加上八部蛮神,亦难以净化怨气散灵。桑泽便只得留了些时日。 只是留在八荒的日子里,除却净化怨泽之气,很多时候他都一个人坐在合欢殿中,后来索性连着自己的寝殿都搬到了合欢殿。 可是即便这样,他也未曾梦见过那个女子一次。漆黑的夜里,他死死攥着云被,或在床沿上划出一道道抓痕,整个人颤抖着,心悸到不能呼吸。 常阳山之战后的七千年,他都不曾觉得日子这般难熬,他可以入她梦境,探她神识,只要还能感知到她,他便觉得每一天都是鲜活的,都是值得期待的。 而九幽河之战后的一百年,他亦觉得不算太痛苦。 每一年,他都回巫山,虽是为了饲养俊坛渊中的六魄,但那时他修为渐长,根本无需年年回去。不过是想看一看那一抹身影。他从未告诉她,每年回俊坛渊的那几日,他其实都陪着她,看她孤独的立在山巅,看她的长发被夜风吹起,看她的影子在月夜下被无限拉长,然后触碰到自己的影子,仿若他们又重新站在了一起。他知道,只要等术法大成,逼出他母亲,他亦可重新守着她,伴着她。 于是,这样的两段离别,对他来说,都不算真正分离。 他能感知她,能看见她,甚至可以闻到她周身流桑花的冷香,便觉每一日都是有意义的。 于是 分卷阅读174 ,这样的近四十年,他便觉得每一日都需恍惚的,是真正的与君生别离。 可他,从三千岁起,便在她身边,为臣为徒直到今宵为夫君,却才彻底感到失去她的恐惧。 所以,这样的一个个无眠深夜中,他躺在榻上,其实几乎都不敢去回想她的样子。 想的最多的是衡殊神君说的话,她说:“你的执迷,所有人都能看见。而阿御呢,怕是连她自己都不曾知晓。” 还有淄河的话,淄河说:“是你给了圣上真实的笑意,和刻骨的欢愉,她很快乐了,是不是?” 还有离合的话:“我是按着你和阿御的情路走的,我不过告诉你,我的魂脉最先落入在靑池手中,而后放进入羲临国,最后落入蚕神手中。” …… 这样的话一遍遍在他耳边响起,他总是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泪眼朦胧里,他喃喃地呼唤着那个名字,他总是一次次的问:“阿御,你真的快乐吗?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怕!我还没有长大!我想你陪着我……你要是回来……你回来……我就长大了!” 而白日里,他还是那个白袍广袖的少年,端坐在青丘大殿上,查阅八荒各地气泽净化的情况。哪里彻底安定了,他便批注结束。哪里久久不得净化,他便亲身前往,凭着一身精纯的修为,一直净化到天地初开时那般纯澈干净。于是,这些地方尚存的部族,对他的尊崇慢慢地竟胜过了姑逢。 他自是觉得没什么可欢愉的,如同他翻手间灭尽一个个部族,那些人死前对他刻骨的诅咒,他亦未觉得有何惧意。 偶尔,玄秩会进殿看看他,只是看着他高坐于正殿之上,少不得向他行李问安。 桑泽起身扶起玄秩,持了温暖亲和的笑意:“都说高处不胜寒,父君是嫌孩儿还不够孤独吗?于无人处,便免了这些虚礼吧!” 玄秩是个刚正铁板的神,只道:“到底你为君,我为臣,君臣之礼不可废。” “君臣之礼的确不可废,可是今日我是君,明日也可他人为君。为君者自是可是更改,而血脉亲情不可改。譬如,此番你我是父子,便终身都是父子。” 桑泽望着玄秩,笑了笑,继续道:“如此,母亲若是想见我,也可随时来见我。昔年之事,皆让它散尽的风里吧。” 殿外,掩在门后的蓝衣女子,跌靠在墙上,捂着嘴哭得不成样子。 时光匆匆,已是翌年春末,于九川处征讨的钟寐,结束了最后的清缴,需来复命。而八荒之地,净化也也差不多了。剩余部分八部蛮神皆可清除。 如此,桑泽决定起身回巫山。 这一日,他在青丘大殿召见八荒各路属臣,微调了职责。又将事先从凌迦那要来的神位分封了下去,即三个第三代正神位,一个二代正神位。亦以“不作为,无实绩”撤了九个神职。 大殿之上,被赏之人没有半分欣喜骄纵之态,被贬之人亦没有半分委屈求饶之色,其余臣子,也没有半句反对或称赞之言。所有人,眼里有的都是敬畏和欣赏之光。 或许,也有人转过身之后,有些许的想法和疑虑,但只要一想起四十年前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君主送元神回青丘,大开九幽河吞噬百万魂魄,又想起不久前十日屠尽七族,其首领充满恐惧的神识被洒遍洪莽源,便也再不敢说什么了! 群臣退尽后,大殿之上的少年捧了一本《破符录》阅读,偶尔执笔圈注,甚是认真。 殿门外,一个与他有着四五分相视眉眼的男子,看得出神。 那一年,他刚刚艺长下山,四方游历,经过青丘,便想起自家幼弟一直被关在此处清修,于是便想进来看看他。 这一看,冻结了千年的命运之轮,便被缓缓开启。 范林口,他遇上此生挚爱,而他的幼弟…… “阿清,我们进去吧!”一袭黄衫的女子,抱着幼子,温言道。 可是,面色略带苍白的碧清却仿佛没有听到,脑海里,全是那个少年至纯至真的话语。 “兄长,原来青丘之外的天这么蓝! “兄长,您看西落的那轮玉盘,竟如此明亮!” “兄长,这花香的很,蝴蝶都这般快活!” “兄长,您昨日降服的那只三目蛇其实长得也算好看,又不曾听说他做过孽,何故要收了他?” “兄长,还有那绿羽鸠鸟,歌声婉转,玲珑小巧,何故你要射杀他,还用三昧真火炼化?” “兄长……” “不哭!乖……”遗玉哄着怀中突然哭闹起来的孩子,又唤了一次,“阿清——” 碧清回过神来,抬头眼神正好撞见闻声望来的桑泽。他朝桑泽笑了笑,带着妻儿踏进殿来。 “臣下碧清,拜见君上!” 桑泽本想起身迎一迎他们,只是“兄长”二字亦未来得及唤出口,便被殿下跪拜的人尽数推了回去。索性,他承了礼,淡淡道:“无需多礼,起来吧!” 碧清看着桑泽,只觉得千言万语 分卷阅读175 ,只是张了嘴,却也不知该如何说起。遗玉哄着孩子,慢慢将他哄睡着,静了声息。 桑泽看着他们夫妻并肩而立,怀中幼儿安睡。想起那日,他从六合回来,散花殿中又散了一层修为的神女,气息微弱却依旧还在宽慰他,同他说:“想要一个孩子,她说来日岁月漫长,我舍不得留你一个人。” 两厢里是长久的静默,碧清心绪激动,导致气息不稳,眉心跳了跳,猛地一阵咳嗽,刹那间一张脸灰白的不像样子。 “阿清!” 遗玉怀抱着孩子,又要腾出手搀扶碧清,委实艰难。却觉得手中蓦然一松,一袭白袍跃入眼帘,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托出了碧清,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了下来,直到测到他的脉息,桑泽皱上眉来,惊道:“兄长,内息如何这般紊乱,你的灵力怎退化成这样?” 碧清咳得还未停下,只抽回手,朝他摆了摆,只是这样的一个动作,却差点让他背过气去。 桑泽也不待他说话,只化出灵力,推过他胸口,助他平伏内息。 片刻,碧清止了咳嗽,脸色亦恢复了几分。缓缓道:“收了灵力吧,无妨的。” “是何人把兄长伤成这样?”桑泽当真动了怒,“八荒的子嗣都敢碰!” “小七!”碧清歇了歇,看着坐在身侧的桑泽,“你既坐在我身边,我便还是这样唤你。你若高坐于殿上,我便只能称你为君上。” “是小七不好……”桑泽转身看了眼遗玉,抱歉地笑了笑。“我不该迁怒!” 遗玉没有说话,只笑着摇了摇头。 “小七!”碧清握着他的手,“你有何错,需要道歉?有错的是我们!” “兄长——” 碧清拦下了桑泽的话,“你什么都不要说,听兄长说。兄长至今四万三千岁,直到百年前九幽河之战,一直觉得自己得上天厚待,出身君殿,兄弟和睦,即便父母间不甚恩爱,亦不算要紧。又得遇挚爱,当真圆满。纵是九幽河上战死沙场,亦是我身而为神的职责,死的其所。若说有所遗憾,便是死在自己亲身母亲之手,觉得荒唐了一些。但这也是唯一的不足了,相较于我一生所得,亦可以不再计较。而后百年,又有爱人以灵力饲养,元神得以凝聚。后又因你之故,得御遥圣君修补元神之恩。虽累她散了一成修为,而那成修为不过是融在了我体内。如此,我又得新生,纵然心中有愧疚,却也依旧感谢上苍。只想着以这副身躯,上可以在洪莽源帮衬,下可以福泽人世,如此便算报了圣上恩德。” 桑泽点了点头,“兄长能这样想,自是很好。阿御真心救你,你能再世为人,小七亦是真心高兴。” 碧清缓了缓,“是很好,很好。可是这样的好,原来都是踏着我手足的苦痛和血泪得来的。那年,若我没有带你离开青丘,你或许就不会在浮涂珏上遇见圣上,就不会踏上巫山。便不会与那圣上纠缠这么多年。焉知九幽河上,战死于母亲之手,是不是我的业报。只是若真承了这报应,也算是了结。可偏偏我又承了圣上的救命之恩,累她伤上加伤。至于遗玉,就更不要说了,人世三重情劫,本就该由她来受……可偏偏,我们夫妻健在,感情甚笃,连着孩子都有了,简直是和乐美满。小七,你说上天是不是瞎了眼?上天若两眼清明,定早已看清,我夫妻二人,双手罪孽,一身业报。” 话到此处,碧清已然再难以说下去,遗玉亦抱着孩子跪了下来。 桑泽没有说话,良久才站起身来,扶起遗玉,转而到:“兄长,我是怨恨过你们,也嫉妒过你们。但那真的只是一瞬罢了,我真正恨得是这天道,恨得是阿御偏偏要守着这天道……” 碧清看着红了眼眶的桑泽,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递给他:“天道难违,圣上亦是你此生挚爱。你都不能责怪!拿着它,或许多少能帮到你一些。” 桑泽有些疑惑地结果,待打开看清楚,整个人都震惊起来:“兄长,这是……你?” 碧清笑了笑:“你果然识的,的确是圣上的那一成修为,连着这些年我微薄的灵力,融成的内丹。兄长不瞒你,自你去了方丈岛……遗玉内疚难安,告诉了我一切。所以,这数十余年,我便只做了这一件事。收下它,这样他日,兄长才能有勇气再见你。还有你的侄儿,一天天长大,纵是他以后只能有一个缠绵病榻,难持刀剑的父君,总也好过有一个问心有愧、背负罪责的父君,是不是?” 桑泽合上盖子,点了点头,“我收下!”转身对着遗玉到,“让我抱一抱侄儿!” 襁褓中的婴儿许是闻到桑泽身上淡淡的冷香,竟睁开双眼,朝他“咯咯”的笑出声来。在连续征伐了近四十年后,白衣的少年终于在这一刻露出单纯温暖的笑意。 一如他三千岁那年,天真无忧。 “桑泽!”碧清见他掌中护体之光的灵力流转,急忙唤了他一声。 桑泽抬头笑道:“兄长莫慌,我渡侄儿一成修为,护他平安长大。待他成人那天,送来巫山,与我学艺。” 碧清和遗玉相视而望,眼中是难言 分卷阅读176 的感激! ☆、重逢 桑泽传令钟寐于巫山脚下相候,可是等他从云端落下,并未见到钟寐。按理说九川之地距离巫山,相较八荒,不过十中之一的路程,钟寐理应比他早到许多。 “殿下——殿下——”正疑虑间,只见浴月匆匆赶来,老远便扯着嗓子唤他。待云头稍稍移来,便急急跃下,差点一个踉跄跌在地上。 “倒是慢一点,什么事急成样?”桑泽拽了她一把,才没让她整个而跌出去。 “那个……那个……”浴月上气不接下气,“圣上、圣上……坤纶鱼、还有……炎须菜……” 桑泽眉间微皱,“你将鱼都养死了?不过是浇浇水罢了,菜都未剩一颗?” “不是……殿下……是……”浴月其实等桑泽已经月余,此番见了他,已是急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桑泽看她这副样子,也懒得再多问,只拂袖回了俊坛渊。 推开俊坛渊府门时,他合了合眼,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有些颓然地往池边走去,一路愈发觉得没意思。她给了他那么多东西,可自己却什么也给不了她。便是连着一点寻常之物,也是留不住。 桑泽站在池边,果然原本一池银光闪闪的鱼,如今连着影子都望不见了。池塘边那一小块菜地,原是他特地去了一趟大宇双穹处,植了培育崔牙树的泥土养护出来的,将将可以在下十株炎须菜,本还想着再过个十年,等炎须菜分根后,便多培育些。如今倒好,尽被全数拔去了。 他握扇的手发出骨节狰狞的声响,深吸了口气,却突然发现,在偏远的角落里,留着一颗整的。而眼风中,亦瞥见有什么从池中跃起。待转过头来,方才看清,竟有一条漏网之鱼。 他抬头望了望天,“还不算太过分……” “殿下……”浴月奔进来,“你听我说……真不是我……” “去打扫散花殿,无诏不得出。” “殿下!” “要是不想我将你打回原形,立刻消失在我面前!” “我……走就走……”浴月万分委屈,转瞬消失在俊坛渊。 桑泽翻掌吸来那条仅剩的坤纶鱼,仔细查验,直到确定它没有任何问题,方重新抛入池中,又贯入了几分灵力,以便它早日产卵。 随后,他跨入菜地,俯下身来细瞧那株炎须菜,轻轻抚摸过它的每片叶子,又为它培了培土。他转身瞭望天际,以扇盖光,辨出近几日阳光都不甚充沛。便索性挑了指尖血,滴在炎须菜的根茎上。一瞬间,白光红蕊闪过,一株碧绿的炎须菜益发挺拔。 桑泽站起身来,稍稍安心了些。喃喃道:“一直盼着你能早点醒来,早点回来。可如今倒是希望你稍晚一点再回来。你若此刻回来,向我讨这些吃的,我该从哪里去给你寻来呢?届时估计又该骂我了!倒是可以用灵力催化,只是你那张嘴,委实挑剔了些!前车之鉴,我也没那个胆子!可是阿御,我是真的想你,你可以早些回来吗?” 桑泽抬起手掌,望着手中印珈,“如今,我连感知你的神识都不行了,你……”他轻合上眼,泪水静静滑落下来。待睁开双眼,朦胧中仿佛看见掌中印珈亮起。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重新闭上眼睛,“白日朗朗,我竟生了梦境!” “那你睁开眼再看一看!” 桑泽顺从着声音,睁开双眼,然而手中印珈却未亮起。 他盯着自己的掌心,半晌才道:“阿御,方才我听到你的声音了!到底,只是一场梦!” 良久,一只手从他身后伸过来,指尖光洁圆滑,触碰到他掌心时,是一贯的冰冷无骨。慢慢与他五指交缠,终于十指相扣。 白衣的少年一动也不敢动,只是看着那只手,然后看见垂地的紫色流云广袖,慢慢地慢慢地移出一个人来,腰间有百玉千珏环,环上挂着淡紫色的流苏配结。晚风拂来,有如瀑未挽的长发迷住少年的眼睛。 桑泽还是静止着,仿佛连呼吸都要停下来。他怕,只要有轻微的声响,这梦境便碎了。已经四十年了,她都不曾入梦。今日难得来一次,他真的是又喜又怕。 “抬起头!” “抬起头!” “把头抬起来!”终于,面前的女子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撩起了他的下巴,“难道我的脸还没有我的手好看?” “阿……是我在做梦,是不是?” “白日朗朗……”紫衣的女子索性将撩在手中的下巴捏近了一些,自己整个亲了上去,撬开少年的唇齿,与他舌尖相触,轻搅,最后彻底交缠在了一起。 而少年只是被动地僵硬地附和着,神女眼中仿佛含了点怒意,退下身来。少年亦放松了些,却不料她再次探入口中,这一次完全没有之前的温柔缠绵,而是猛地狠咬了一口。 “嗯——”少年闷哼了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舌头,手上竟是一抹鲜红。 “疼吗?” “疼!” “那你还觉得是在做梦?” 分卷阅读177 “不是梦!” 猛然间,少年回过神来,盯死了面前的女子,他张了好几次口,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看着两人依旧紧握的手,彼此掌心都散出耀眼的光芒。 “我回来了!不是梦!”御遥一手抚上桑泽的面庞,“我舍不得留你一个人。这些年,这些年……” 没等御遥把话说完,桑泽一把将她拉入怀里,紧紧地抱着,从她的后颈一直吻到她的耳垂,再到脸庞,最后又一次唇齿交缠,一直到彼此口中都浸染了淡淡的血气,他才稍稍退出。却依旧死死地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待熟悉的流桑花香沁入心脾,他才在她耳畔轻轻开口:“这些年,我都很好,你不要担心。我很好,很好……” “嗯!” “但我是骗你的,根本一点都不好,没有你,我如何能好?” “嗯!” 御遥睁开双眼,有泪水从眼里滚落下来,“所以我回来了,我回来陪你,爱你,把余生都给你。” “不要离开我。” “嗯!” 桑泽轻轻推开她,终于迎上她的面庞,的确是那副巫山之巅俯瞰众生的绝色容颜,只是眉眼里少了睥睨天下的威严凌厉,多的是望向他的盈盈深情。 “阿泽,对不起!” 桑泽以指封上她的嘴,“我们之间,没有对不起。你回来,便是最好的。” “嗯!” 御遥还想再说些什么,只听“砰”地一声巨响,俊坛渊西边的一间偏殿散出浓烟。两人皆吓了一跳。桑泽皱眉道:“那边是灶房……” 御遥缴着自己细长的手指,抬眼望天,“那个……已经是第十七次了……按理说如今我修为尽失,灵力全无,不过是靠着一点原本神泽之灵的神力,掌中火委实弱的很,但、但还是次次都将锅底烧的粉碎,实在不知何故? “你烧锅底作甚?”桑泽牵着御遥,边走边问道。 “我回了巫山,凭一人之力无法运功调息,你又不再此处,长日聊赖,便想寻些事来打发。尤记得你说在这养了鱼、种了菜。便想来看看。后来、后来……都怪浴月,她说人间有很多先贤雅士,都是以钓鱼打发时间,有趣的紧。我便在此钓鱼……” “钓鱼?那有趣吗?” “别提了,半点意思都没有。这些鱼的确合该生来就是被人果腹的命。钓鱼前,我本还想着可能钓不起来,设个什么阵法围上一围。接过不想这魔族的坤纶鱼,委实愚笨了些,不过半个时辰,我便钓了七八条。” 桑泽顿住脚步,不可置信道:“圣上,你果真是钓的?没使了其他什么手段。” “钓个鱼罢了,匡你作甚?” “那您以何未饵?” “流桑花叶啊!” 两人已到了偏殿,桑泽扶御遥坐了下来。只是听到流桑花叶几个字时,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以流桑花叶作饵,莫说这池中之鱼,天下都可钓来。” 御遥亦笑了出来,一心想着玩弄这些琐事,但真忘记了这茬。 桑泽以灵力驱散了浓烟,方才看清灶房如今的模样,忍不住叹气道:“这副灶台我好歹用了万余年,你如何不过月余便将他糟蹋成这副模样?” 御遥拎着一坛甘华蜜,眼睛瞟在他处,“这世间术业有专攻,厨艺这方面,可能本君确实没有什么天赋。” “厨艺?你在练习厨艺?”桑泽震惊道,想起方才御遥说已有十七次烧穿了锅底,“那个……圣上,您能告诉我,您到底煮了些什么,怎样煮的?” “不就是那坤纶鱼吗?我将它们杀了……” 听到“杀”字,桑泽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 “您真是杀伐惯了,连一条鱼都是用杀的!” “那不杀了它,生煮?可是此举能保持肉质的鲜嫩。我就说嘛,失了魂魄的东西到底少了原本的滋味……” “不不不,是该先杀了,杀了!”桑泽扶额,“您继续说、继续!” “说什么?” “说您说如何煮鱼的!” “杀完,扔进锅里,点上火,便煮啦!” 桑泽看着御遥,半晌才道:“锅里除了鱼,您……不放别的了吗?” “别的?不是煮鱼吗?鱼都入锅了,还需放什么?我又不煮别的!” “难道不该放些油——”桑泽收了扇子,知道说什么油煎热锅,料酒去腥对御遥来说简直是天 方夜谭,便只说道:“好歹你总得放些水,以防烧干吧。” “烧干?烧干了会如何?” 桑泽将酒坛从御遥手中强拿过来,倒在酒盅里递给她:“你说,烧干了会如何?都十七次了,你还不知?” 御遥想要接过酒盅,被桑泽拂去,只得就着他的手喝下去,却也不曾看他,只嘀咕道:“修琴问道,司战征伐,都没这么麻烦!” 桑泽捧过御遥脸庞,问道:“如此,这坤纶鱼、炎须菜都是 分卷阅读178 遭了你的毒手?原是我错怪浴月了。也是,便是借她个胆子,她也不敢这般大意。” “如何错怪她了,本就是她的错。要不是她给我出主意,我如何会打这鱼的主意。所以不是我的错。再者,你在巫山多年,尽是我给你传道受业解惑,你何曾报之以李了?” 桑泽点了点头,笑道:“报之以李!臣下遵命便是,此刻便报一报。” 说话间,收了折扇,扔了酒盅,抱起御遥转身进了寝殿。 作者有话要说:  想想小狐狸一个人实在太惨了,就让阿御早点回来了,后面开始撒糖哈~~ ☆、交心1 到底御遥失尽了修为,不过片刻便已疲倦,合眼睡去。 桑泽自是不忍心打扰她,只由着她枕在自己臂弯中。他将云被往上拉了拉,本是极轻微的动作,可是怀中的女子却还是浑身颤了一下。 “别走!”御遥往他怀里缩了缩,“我错了!” 桑泽偏过头去,忍住了翻涌上来的涩意。又转过身来,指尖拂过她脸颊:“你不能这样不讲道理,要走的人是你,任性决绝的人也是你,以自身为饵引战洪莽源催我一夕长大担负使命的人更是你。你是错了,可是我还把你怎样?淄河说,让我不要怪你。我怪你什么,怪你为了护我九尾化赤,在伤重时强行醒来散了半身修为?怪你为帮我把九尾反噬劫从君主劫中分离出来遭天道惩罚折了一半的寿数?怪你把所有的功德都给了我,累自己日渐衰竭?还是怪你赠我曼谷草有了纵横天下的亲兵,坐上了洪莽原至尊的位置?或者怪你一生都以职责当先,因众生大义而将一己小爱排至身后?” 桑泽的手停在她的鬓边,挑了一缕长发在手中理顺,笑了笑:“你我最初是君臣,随后为师徒,彼时我自是承袭风范,继你志愿。如今我们是夫妻,我更应当替你分担。无论你以何事为主,我帮你担着便是。所以,你别怕,我不会走。再者,这一生,我还能去哪?” 桑泽顿了顿,蓦然觉得胸口有些湿意,目光垂下时,发现阿御朝他睁开了双眼,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他本就是半躺着,如今有些尴尬地往外挪了挪,移过了目光,含糊道:“可是我把你吵醒了?” 御遥坐起身来,趴在他背上,搂着他点点头:“嗯,你絮絮叨叨半天,我如何还能睡着?再者,你说的这般好听,我哪里舍得睡过去!” 她摸索着扯开他的里衣,一手探过他胸口,感知到一道凸出的细横,摩挲了良久。那是被她金丝弦抽过的痕迹,一生都不会好。 御遥继续低眉拂过他的后心,亦是一道寸长难以消退的伤痕,是不久前为防她灵力反噬在黎光阵中被利剑所伤。而桑泽的肩上,有一条鞭痕赫然醒目,她以前并未过多在意,只当是在五镜锤炼时落下的。如今细看来,实乃鞭伤。能与她金丝弦一般,落身成伤,伤痕永不消退的法器,又是鞭子,除了隋棠的九节银莽鞭,便没有其他了。 她想起丛极渊上,凌迦同他说过,早在数千年前,桑泽便从婴梁谷中夺回了离合的六魄,以自身灵力饲养在俊坛渊。那么这鞭上,想来是在那是落下的。 她红着双眼,小心翼翼地吻过那道伤口,泪水一颗一颗砸下来。 桑泽在她触到伤口的那一瞬,不自觉颤了一下,只是随着御遥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下来,他的一颗心骤然缩紧。他想转过身来抱一抱她,却被她死死地搂着,半点挣扎不开。 “你个傻子!”御遥贴在他背上,“根本不值得!” 桑泽深吸了口气,挣脱着转过身来,扶正了御遥,肃然道:“看着我!认真听好,若是连你都不值得,我这一生,便没有什么是值得的。无论是过去、如今、还是将来,我为你做的所有事,亦只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自己可以爱你。所以,不许你这样说,不许自责,不许内疚。” 御遥呆呆地望着桑泽,仿佛没听明白,只是由着眼泪一重重落下来。 “更不许哭!”桑泽揩去她止不住的泪水,只道:“你一哭,我的心就揪起来,很疼。你是要我一直疼下去吗?” “嗯!”御遥点点头,又猛的遥遥头。 多少年来,她一直都持着圣君的威严和神女的冷肃,连着喜怒哀乐都极少表露,更别说像这般失声痛哭。 她埋在桑泽胸口,哭的整个人都在发抖,仿佛要把这些年压抑的情绪都爆发出来。 桑泽的心中其实一直与她堵着一口气,他不明白为何天道既不公,又残酷,可她却偏偏还要这般死守和维护?此刻他却有些了然,其实他和她又有什么区别呢?在他心中,他一直以她为天为道,纵然她一次次将他推开,可他还是飞蛾扑火的接近她。 然而,桑泽可以原谅她将两人情爱放至使命职责之后,但他心中始终不能接受她为了维护天道和守护苍生,而丝毫不顾惜自己性命,那样决绝留下他一人。 可是此刻,他看她哭成这样,俨然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已 分卷阅读179 经没有半点君者的模样,突然就连着那一点点怨愤之意都没有了。 天道演化了阿御,是她毕生无法回报的恩情。如同阿御一手培育了他,是他生生世世都要守护的情意。 而他不尊天道,硬生生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让她在两难中挣扎彷徨。她为君为神,都是最好的样子。偏偏于情爱之上,迟钝得无可救药。等到幡然醒悟的这一刻,却发现原来已亏欠最爱的人良多…… 御遥的声音渐渐弱了些,却仍然哽咽着,“阿泽,当日虞姜说得一点也没错,你这样好,如何还要你配的起我,是我配不上你才对……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桑泽拂开御遥,定定地看着她,良久问道:“你当真觉得那魔族公主说的对?” 御遥点点头,又垂下眼去,只喃喃道:“对不起……” 桑泽看她苍白着面色,满心满眼里都是对他的歉疚,终于豁然起身,化出身齐整的衣袍,朝着外面走去。 “阿泽,你去哪?” “七海。我去去便回,你好好歇着。” “七海?”御遥下了床榻,走到他身侧,“你去七海做什么?” 桑泽也不看她,只是冰冷着一张脸,“当日丛极渊之战,你以仙障留了虞姜一抹气泽,想来是为了隋棠要留魔族一点血脉。我战后清缴,无暇培育。便由凌迦将她带回了七海。如今看来,委实不必留着了。我去捏碎了她,省的她一张嘴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 御遥抽过他的广袖,往他身上蹭了蹭,擦净了眼泪,“我不再说那些话了,七海那么远,来来回回需要好几日,我会想你的。” 桑泽由她从后面抱上来,也不说话,只是想起那一年得知她醒来的消息,去澜沧镜中看她。彼时自己也簌簌流泪,便如同此刻一般拉着她的长袖擦净了泪水。那时她仿佛说了句什么,自己没有听清。如今细细想来,她说的是,你啊,还是个孩子,何时才能长大? 他握上那双手,目光温暖且眷恋。 阿御,我已经长大了。长大到终于可以娶你的样子! “那你何时娶我?”身后的女子已然心有灵犀,绵绵话语落在他耳畔,夹杂着勾缠在他脖颈深深浅浅的吻。“明日好不好?明日我随你去八荒,见你父母。” “不好!” “为什么?丛极渊上我便同你说过的。你明明答应了的。”御遥愣了愣,停下来转到桑泽跟前,“你……” 桑泽看着她的样子,笑得无奈却温柔:“此去八荒万里路途,你身子不好,修为灵力都没了,如何经得起折腾。我让父君母亲来巫山便是。” 御遥低眉咬了咬嘴唇,“那还是捡个合适的日子再去吧。我既嫁你,理当随了你,岂有让长者移步之理。且我的修为虽难以复原,但你可帮我调理原本神泽之灵的灵力,还有凤凰之心,凤凰之心……” 御遥有些惶恐地望着桑泽,果然桑泽猛地抬起双眸,“凤凰之心怎么了?” 也不待御遥回答,他五指已覆上她的心口,掌间灵力交缠感应,桑泽脸色愈见铁青,眉间怒气上浮,“你……你又是强行醒来的?心脉断成这样,分明是是后来接上去的……连着心上都有了缺口,凤凰之心可是你的真身!你……到底谁许你醒来的?” “我没有强行醒来,是阿姐让我醒来的,也是她送我回来的!”御遥低着头,闭着眼睛不敢看他。 “所以……你是回来和我告别的?你……” “阿姐说我睡着已然无用,不若回来了一了心愿。”御遥抬起头看她,“阿姐还说你必定也很想见我……我是回来与你告别的,可是、可是等真正见到了你,我突然便害怕那一天的到来。我不想离开你,所以我也不想再瞒你什么,我们一起想办法,想办法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好不好?” “真这么想的,从今往后,什么都不瞒着我,也不一个人独自担着?” 御遥看着桑泽,举了三根手指,无比郑重道:“本君以神泽之灵向天地起誓,从今日起,与夫君桑泽神君坦诚相待,日月相照,绝不欺瞒他任何事。若违此誓,便让凤凰之心顷刻…… “便让荒火天雷断尽吾之九尾。”桑泽拦下她,不容置喙道:“既然你要发誓,便按我说的发。以后如果再敢一个人担尽天下事,我九尾断尽便算对你的报应。” 御遥怔怔地看着桑泽,半晌才道:“八荒的子嗣素以翩翩君子之态、温润文雅之风闻名洪莽源,何时变得这么凌厉霸道了?” 桑泽噙了一抹三万年来从未有过的得意之色,眺望天际:“君子温润,配以贤淑。像御遥圣君这般,大约只得以霸治霸了!” ☆、交心2 两人回了散花殿度日,将欲月打发回了俊坛渊。 浴月朝着桑泽冷哼了一声,趁着他尚未回神发现,飞也似地逃下了山巅。 而自那晚二人坦诚交心之后,因再无心结郁在肺腑,御遥虽无修为灵力加持,却也没之前那般虚弱,心绪亦 分卷阅读180 平稳了许多。如此数月之后,之前因司战操琴散去的修为,尽慢慢恢复了几分。 只一日,桑泽因替御遥调息之故,疲乏了些。御遥心疼他一脸的倦色,便趁他未醒之时,以流桑花之气迷化了他,想让他多睡会。 如此,黄素传来的一封信笺便落到了她手中。她将书信中的内容看了数遍,方才确定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书信曰:八荒之内,青丘九幽;百万魂魄,聚以内丹;若可净化,方得长生。 洪莽源中,若论修道,便再也没有比她更精此路的了!他们这些上古正神,本就长生,若还需长生,便是如她这般毁了道行需要修神补元,重新得道的! 她将一方书信卧在手中,看着散花殿中熟睡的男子,到底没有忍住心绪的翻涌,一时错了内息,由着血腥之气化成鲜红的液体从口中喷出。 于是那困着桑泽的花香气泽便顷数退去,他豁然睁开双眼,只觉心跳的厉害。便急急走出殿来,果然,那个紫衣的神女扶着殿门,委顿在地。 御遥见他过来,撑着站起了来,朝他摆摆手笑道:“无事,多半是被你感动的,心绪起伏大了些,乱了内息。”边说边将书信塞给他。 桑泽将她抱回殿中,方才打开书信。半晌才道:“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好!”御遥点点头,“只是……终究是天道之物……小心些。”想了想又道,“明年七月有良辰,我与你同去,正好拜一拜你父母。” “来回折腾,你受得住吗” “我不想一个人待着,不想和你分开。一分一秒都不想。” “好!”桑泽握着御遥的手,渡过重重灵力。 一日日,御遥精神尚好,桑泽便想着要将当日碧清炼化的丹药喂她吃下。又恐她内里虚弱,一时承不住丹药大补,便将其化在掌风中,又以自身灵力滋养,分了数次趁给阿御调息时化入她体内。 此举于阿御自然再好不过,那本就是她自身的修为,如此循序渐进吸入,即圆融又不至于虚不受补,内里便渐渐充盈起来。 只是“后土幻音”本就是上古至尊的心法,即便是一成,也是磅礴深厚。桑泽将它化成十余分,又将每股真气都重新炼化,数次下来,整个人便憔悴了许多。 到底御遥看出端倪,问了他又推说旧疾之故,调息便可。御遥也不再追问,只顺着他要他自己调养修复,当月没有让他再为自己疗伤。 直到第二个月,桑泽亦恢复了几分精神,便重新帮她调理内息。 这日,如同往常一般,桑泽将炼化好的真气渡入阿御体内,眼看就要结束。不料阿御凝神将先前神泽之灵中已有的灵力催化开来,如此便缠住了桑泽的灵力。 桑泽只当她一时失了神识,想要吸取他的灵力。若只是这样,他自然求之不得,但阿御内里亏空得厉害,这样吸取他磅礴的灵力,非将元神迸裂不可。 “阿御——”他伸手想要止住她,却被阿御反手控住。 “放心,我没事,只要你一点点灵力!”说话间浓郁的流桑花之气弥漫开来,困住了桑泽。 按着近几次桑泽渡给她的真气气泽,果然,御遥在他体内寻见了剩余的被精纯的真气包裹着的丹药。她手中拈了个诀,尽数将它们吸取了出来,融入自己的体内。只是一下承了半成修为,确实有些吃力,激得她连连咳嗽,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抬手想要破开花香,却发现桑泽已经破开,含着怒气将她捞进了怀里。 “行啊……凌迦破开花香都要个把时辰……咳咳……你如今倒真是好本事了……” “别说话!”桑泽一手帮她顺着气,一手搭在她脉搏上,直到测到她体内真气不再翻涌冲撞才放下心来。 御遥将他推开些,伸手抚了抚他眉间,轻轻道:“别皱眉了,都不好看了。你自己不许我瞒你任何事,我便什么都与你说。可你呢,为何要瞒着我?那颗丹药可是你兄长的?” 桑泽点点头,“我如何瞒你了,不过怕你受不住那药效,想化在掌风中渡与你,可这样又到底失了原本的疗效。故而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将它融在了我体内,又以我原有的灵力催化。谁成想,你这一层修为竟如此雄浑,确实费了我不少真气调和。” “你担心我,难道我就不担心你吗?你想想你上个月的脸色,连我都不如。”御遥叹了口气,转而又道:“我方才感知你气泽,顺带探了探你的灵力,为何不是十足的?便是耗在了这颗丹药上,以你的修为,调理了十数天,也该补回来了!你那一成灵力丢哪里去了?” “兄长将这一成修为还与了我们,便是终身不得修道,故而我渡了……” 御遥点点头,没让他在说下去,“因果机缘,多一则不如少一则。你做的很好。只是你这修为还是十足的好。即日起,不用在帮我调息了,先把自己调理好。” “无妨的,你一下吞下了那么多修为真气,我实在不放心。” “不听话是不是?修道非圆满不得大成,修为亦是如此。少了 分卷阅读181 那一成,若不及时补回来,后面便是大厦将倾。左右我拖得太久,如今还能复原一成已是万幸。你万不能同我这般,莫说七月你还要去炼化那百万魂魄,便是眼下你劳心的事亦有很多。” “眼下除了陪你,再没有需要我费心的事了!” 御遥瞟了他一眼,就着他的手站起身来,“上月我让你自己调息的十数天,俊坛渊内灯火夜夜亮至子时,往来各路神泽仙气环绕,你能告诉我都有谁来见了你吗?” 桑泽扶着御遥,两人在山巅的流桑花树下散步,“我真是忘了,如今的这些子人,本就是你昔日的属臣,自然你比我熟悉的多。不过是八门神者,陆续施恩结束,向我回禀各族修炼的情况。只是部分部族空有一颗忠心,却委实少了些灵气,修为之上便是赠予了上好的心法,也不过尔尔。如此我才有些忙碌,与他们商量着法子。” “洪莽源种族林立,部族之间本就错综复杂,天下初分亦不过靠着武力平定。所以我一式微,便是暗里蠢蠢欲动,明理群起叛乱。想要真正安宁,唯有得尽人心,方才是真正臣服。我做了前半段,后面的便只能交给你了。”御遥抚过桑泽脸庞,眼里满是不舍和歉疚:“以前只想你能够早点坐上这个位置。所有人,可能连着你,连着我自己,都觉得是对你的庇护和恩予。可到如今我才明白……” “阿御,别说了!”桑泽已然知道她要说什么,握住了那只贴在他脸上的手,“你给我所有的东西,在我看来,都是恩赐。此生,来巫山见你,是我做的最好的一件事。” “他是谁都不重要,本君此生能遇见他,便是最好的。” 一百四十年前,青丘大殿上,同姑逢说的话轰然重现,御遥有片刻的失神。她从未想过,多年后,眼前这个她挚爱的男子,竟同她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阿御!”桑泽看她目光游离,神识亦涣散开来,有些急切道。 “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突然间,阿御扑过去抱住了桑泽,“以前是我不好,我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为了诸神和苍生,从来没有纯粹的为了你。但是,你相信我,以后……以后我像你爱我一样,好好地爱你。我会完完整整地爱你……所以,不管你知道了什么,都不要离开我……别离开我……我错了……好不好……” “阿御!阿御!”桑泽将她轻轻推开一些,捧起她脸,“情路艰难,命格弄人,我的确都知道了。起初我也的确想过,既然于你而言,我是个取代者,我自当离你远远的。我甚至想过,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可是我知道,你也舍不得我的是不是?如同,我舍不得你一个人冰冷寂寞地活着,是一样的。所以,你别怕,纵然我什么都知道了,我也不会离开你。我们是夫妻,可以共享尊荣,自然也可共承劫难。只是,天道如此待我,我不欲遵它,你也不要强逼我,我自然也不会要你同我一起违逆他。” “好!只要你不离开我,你说什么都好。” 桑泽执着御遥的手,走在微风中,“所以好好听话,以后我若实在回来的晚了,你就先行歇下。山巅之上夜风微凉,你如今比不得以前,容易染上风寒!” 御遥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那你不能早些回来吗?” “战后初定,再忙也是这几十年。”桑泽走上去,重新执起了她的手。 “洪莽源之大,诸事良多,何必着急这几十年。我尚有数千年寿数,自会陪你一起打理。” “四十年前,你引战四方,那时我在方丈岛上立了化天劫。只是应是我修为不够,灭天劫没有降下。那时藏若告诉我,百年后可再去尝试。如今算来,还剩的六十年的光景了。” 御遥定下脚步看着他,逐渐红了眼眶,“届时,我与你同去!” “嗯!”桑泽帮她拂去缠在衣衫上的发丝,“和你说了,你一落泪,我心就揪起来,疼的厉害!” 御遥偏了偏头,攒出一点笑意,“我饿了!” “那是我渡一些辟谷之术与你,还是稍后片刻,待我回俊坛渊给你做?” 御遥想了想,“不若你教我吧,我们一起做。” 桑泽抬眼望了望天,“做饭这种事,你我之间有一个人会便可以。”说着,执起御遥的手,“再者,实在多为琐事,却又委实繁杂。你这双手自是应当操琴握剑,此等小事,还是由夫君代劳吧。” 御遥抽回手,凉凉道:“话这样说倒是好听。可为何我偏偏却听出了别的意思?” “别的意思?”桑泽问得认真。 “夫君的意思难道不是想说,我只配生杀,做一个孤独的君主,做不了为良人执手作羹汤的佳人?” 紫衣的神女眉眼偏冷,拂袖离去。 流桑树下,白袍的少年片刻才反应过来,朝着那一袭紫衣追去,“御遥圣君,我是那个意思吗,是那个意思吗?” 说话间,抱着她跃下巫山之巅,入了俊坛渊。 怀中的神女,已然少了为君的神圣威严,多了为妻的温婉妩媚。 ☆、 分卷阅读182 交心3 御遥半靠在凉亭里,执了根鱼竿,化出流桑花瓣,正要于指尖捏碎捣烂,被桑泽一把抢过,塞到了她嘴里。 “又想拿来钓鱼?能别这样糟蹋吗,散花殿门口那两株流桑树,还需两百年才能结出完整的花来,眼下不过是是花骨朵,便又被你摘了。” “钓鱼无饵,那我用术法?”御遥望着桑泽,看他脸色不善,讪讪收了手:“你用术法,你用,我不用。” 桑泽也不言语,只将甘华蜜倒在酒盅里递给她。自己从她手中接过鱼竿饵线,从刚带来的小碗中拿处一个白玉浑圆的丸子缠上,重新递给御遥。 “这是何物,竟如此鲜香?”御遥凑过去闻了闻,抬起头来,“不钓了,就吃这个白玉丸子吧。”说着趴过桑泽双膝,端过那个碗。“这么少?” 桑泽扶额望天,夺过碗,将她靠在自己身上。“老实坐好!这是鱼饵,给鱼吃的。钓到了鱼,才是给你吃的。” 御遥将鱼竿接过,甩线入池,抬眼冷哼了一声:“也不知是哪个想出的这荒唐办法,简直迂腐。做了东西给鱼吃,然后再将鱼捕来自己吃。既然同为果腹,直接吃了便罢,何须这般麻烦。” “圣上,钓鱼而已,不是灭族,劳你下手轻些。”桑泽拂袖给她挡过因她甩线入水掀起的惊涛骇浪。 御遥咬了咬唇,白了他一眼。 “你还未回答我方才的疑问呢!” “钓鱼,怡情为主,果腹次之。比如此刻,春波盈盈,暖风习习。你我彼此相伴,执手相依,鱼最终能否钓到并不打紧,关键是这过程,是开心欢愉的。” “哎——”桑泽惊了一下,接过御遥扔掉的鱼竿。“怎么了,可是累了?” 御遥站起身来,“如何不打紧?我饿!开心欢愉有什么用?我回散花殿吃花叶去!” “回来!”桑泽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揽了过来,“方才不是给你吃过两个皂酸李了吗,再过两炷香的时间,杏宵糍也可以出锅了。” “那你再让我吃个果子?” “多食伤胃,想也莫想。好好坐着!”桑泽一手拦着她,一手执着竿子钓鱼。 御遥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开来,便挑了挑眉,由他抱着。 “若不是你去年抓了那么多鱼,如今必定一钓一个准。” “我回了巫山,但又下不了山去找你,就想着给你个惊喜!谁知……” “总算还给我留下个种子,眼下繁衍出了五六尾,也够你吃的了。” “阿泽,我想喝罗菇鱼汤……” “嗯,一会就给你做!其实……你回来,便是最大的惊喜。还需你做什么吗?” “嗯,我回来了!” 日影偏西,鱼线猛地下垂,水面漾起阵阵涟漪。 “上钩了,阿御!” 桑泽收回线,果然一条银光肥美的鱼被带了上来。 “阿御!” 桑泽偏过头来,发现御遥已经靠在他肩上睡着。他唤来不远处陪侍的浴月,示意她将鱼带上。自己则抱着阿御回了俊坛渊寝殿。 御遥醒来时,桑泽正握着鱼尾,推鱼入油锅。只听见丝丝热锅触水珠的声音,腾起些微的白气,而那条已经被开膛破肚清洗干净的鱼,却还在挣扎。 “你这领司战一职才多久,手段委实残酷了些。好歹散了它的神识再蒸煮吧,怎么说也是给我吃的,算它功德一件。”御遥走上前来,手中凝了一点灵力,直拍下去。 桑泽阻止不及,只得推掌移开那只锅。然而一副灶台还是被御遥劈碎了。 “你做什么?”御遥疑惑道。 “该是我问你做什么?”桑泽帮她拂开四散的烟尘,搂着她出了灶房,“这是做饭,不是修道。我的圣上,真的不用散什么神识。” “可是……它明明在挣扎!” “那不过是肌肉反应 。”桑泽看着御遥一副显然不理解的样子,叹道:“类似尸变!可明白了。” 御遥皱了皱眉,“那便是了,生魂死前不甘,或死后机遇,方才会尸变。此鱼看来需净化后才能吃,否则……” “对对对,您说的对,我来净化,我来净化……您就在这候着,等好了我便叫您。”桑泽将御遥按在石桌旁的靠椅上,“杏宵糍也好了,先前你不是嫌它有些甜腻吗,此番我做了冰皮的,馅里还过了清甜微苦的雪莲子,尝尝可何胃口。” 御遥捏了一个在手里,站起身来,“说了教我做菜的,我就站那边上,静静地看着。我不动手还不行吗。” “化出水镜你也能看着,灶房烟气大,怕熏着你。” “可人家就想和你近一些。”御遥咬了一口杏宵糍,搂过桑泽唇齿间渡给了他,“隔着水镜只能看到你的样子,闻不到你的气息。” 桑泽咽下点心,拉着她回了灶房。 御遥捧着一坛甘华蜜,靠在门边,看着桑泽以术法化出一副新的灶台,又将灶房重新整理了一遍,继而继续煎那条鱼 分卷阅读183 。 桑泽将鱼翻了个身,道:“这样两面金黄,鱼皮皱起,便是煎透了。接着便可加入料酒去腥。不过这是人间做法,他们在热锅之前已经涂了姜汁在上面。眼下我们没有姜汁,不过我们有更好的东西。”说着抬头望了眼御遥,从她手中吸来甘华蜜。 “做什么?” “去腥!”桑泽倒入一些甘华蜜,瞬间一股白雾腾起。 “这是什么术法?”御遥来了兴致,“遮天蔽日诀中应当不是此等气泽,后土幻音就更不要说了,你从何处学的此艺?承的何人之手?洪莽源中竟还有我不知的术法,倒真是稀奇!” “不过好像无甚灵气,看着像微末的术法。”御遥看桑泽不理他,有些生气,拉过他执着锅铲的手,“我可警告你,术法之上最忌混杂,你如今遮天蔽日诀大成,又承了我的后土幻音,足以操伏绕钟。洪莽源内更是早已难逢敌手,休要触碰那些微末不入流的术法,白白毁了修为的纯净。” 御遥心下一急,真气便翻涌上来,脸色瞬间便退尽了血色,整个人咳嗽连连。 “阿御!”桑泽一把揽过她,想要将灵力渡过去。 御遥捂着心口,朝他摇了摇头,“歇一歇便好,我说的话你可记牢了?” 桑泽叹了口气:“我从不敢忘,怎敢毁了修为的纯净!你啊,真真不食人间烟火。方才那个哪是什么术法,不过酒气遇油,激撒的烟气罢了。” “那我问了半天,你为何不说?” “你问的那么可爱,我为何要说?只是你的身子,如今已经弱成这样!”桑泽撒水没过鱼身,盖好锅盖转过身来。 “我之前从未放过水!”御遥有些尴尬道。 桑泽两手握在她肩膀上,“以后你无须为我操心任何事,只需顾着自己便可。顾好你自己,便是为我操的最大的心。明白吗?” “我……我从来没有单纯地对你好过,如今又觉得时光匆匆……”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一个完整地你。我要的,只是你好好地活着,可以让我看见你,触碰你,可以让我去爱你,照顾你,便足够了。” “我以后,不动怒,不动武,好好吃药。我会努力地活下去,让你看得见我,摸得到我,让你爱我,照顾我……” 桑泽望着御遥良久,方才弹指抹尽了自己的泪珠,忍着涩意,“我都这样了说了,你难道不应该感动地回应我,你也会爱我,会照顾我!” “我生病了,你照顾好了我,我才能好好照顾你!”御遥哭的像个孩子一样,扑在桑泽怀里一抽一抽。 “那别再哭了,如此伤神,身子就更不好了。” “那汤好了吗?饿了我这么久,根本就没有照顾好我!” 到底桑泽笑出了声来,“阿御,你幼时就是这副娇憨耍赖的样子吗?突然便很羡慕凌迦神君,与你少时同修,青梅竹马,所有的时光都不曾错过。” “胡说八道,与他同修,和他青梅竹马的人可不是我。我们是各自清修,几百年也见不上一面。若非昔年母神赐名之恩,于大宇双穹处了百余年。我想要破他“铁马冰河”的修为心法,才不会与他有什么交情呢。不过也算不打不相识,后来我们手足情深,俨然胜过血脉。” “终究是我来的太迟,让你寂寞了那么多年!”桑泽将汤盛了出来,吹凉了喂给御遥。 “不迟,只要能够遇见你,多晚都不算迟。” 御遥由他喂着,一口接一口。 “没有了,我再给你盛。” 待桑泽盛好转过身来,御遥硬接了过来,“我喂你!” “好!”桑泽点了点头,眼看着她将一勺汤喂过来,刚要开口,那个紫衣的神女便狡黠地笑起来,勺子转了个方向,倒入了自己口中。 桑泽叹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御遥顷身上来封住了嘴。鲜美醇厚的汤汁混着女子身上冷冽的花香,直接沁入心脾。 “人间有个词叫相濡以沫,是否就是这个意思?”御遥弃了勺子,直接端起碗又喝了一口,渡给桑泽。 “大概吧!”桑泽咽下汤水,将阿御拉得更近些,唇齿交缠便更深了些。 御遥弯了弯眼角,撤掉了他的风袍。 流桑花香弥散开来,却被桑泽拈诀压住,他的吻愈见炽热,稀稀落落滑到御遥耳畔,声音里伴着微重的喘息,开口没有平日清晰,只浅浅道:“无需花香,无需魅术,一样可以神魂颠倒。可要试一试!” “嗯!”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都是花式情话和秀恩爱~~~ ☆、交心4 许是御遥将所有的心思情智都奉献在了修琴问道上,在此之上有多么优秀,于灶台厨艺之上便是有多么惨淡。 桑泽又一次仰头一口气吞下她亲力亲为独自熬出的鱼汤后,面对着她一脸期待之色,终于缓缓道:“巫山三万年,开始时觉得最难熬的是每百年去五镜受掌镜司锤炼的日子,后来便是你伤重沉睡的年月, 分卷阅读184 委实觉得毫无意义,但到底也熬了下来。而如今,再不用去五镜受训,你也回来了,这日子却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本来御遥听得认真,待听到最后,便黯了神情,“桑泽神君若是觉得过不下去了,大可回自己的领地,无人拦你。” “御遥圣君言重了,我的意思是你与其拿自己的夫君练手,如此难为他,到底也累你不舍,不如换个人可好?” 御遥看着将将盛出的又一碗汤,搁在手里晃了晃,招来守在殿外的浴月:“殿下赏给你的,喝了吧。” 浴月颤浑身打了个激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这些年浴月侍奉在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所以才赏赐给你的。”桑泽从御遥手里接过汤盏,上前一步,背过御遥,轻声道“看在我将你浇灌培育了数千年的份上,我们主仆有难同当吧。” 浴月仰天长叹,给了个白眼,喝了下去。 如此数次之后,御遥自觉有了些长进,便又重新做了一锅鱼汤。只是汤成之时,却到处找不到浴月。 她拎着食盒将巫山上上下下寻了个遍,竟是半分影子的都有。一怒之下,将鱼汤倾数泼在了散花殿外的流桑花树下。 “如此,这棵树开花之日估计又得延后百年了!” 御遥将碗盏扔在桌上,狠狠瞪了他一眼。 桑泽笑了笑,摇着扇子安慰道:“你看你做这些,既浪费了食材,又难为了别人,还累的自己不开心,委实不值当。以后还是我来做,你既可尝的美味,我也可以打发时间。” “可是那人间素有贤名的女子,大都可以为夫君执手作羹汤。难道我还不如她们吗?” “你堂堂神族君主,同他们比较做什么。再者,她们给自己夫君做羹汤,多半是他们的夫君没有此等手艺,亦或者不懂得怜惜她们。可你的夫君,既能为你定天下,也能为你执汤匙。如此,你还需要会那么多做什么!如果你非要做些什么,便是多多督促你的夫君,让他文治武功更上一层楼,厨艺手法日益精进,如此便可更好的照顾你。” 御遥盯着桑泽半晌,凉凉道:“若不是夫君自小便来了巫山,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我真不敢相信此等甜言蜜语出自夫君口中竟是如此熟稔。” “你觉得甜便好!不许再生气了。”桑泽指了指殿前树下的花草,“浴月都被你逼的化出原形了。” “小妮子,宁可舍了人形,都不愿喝我的汤,合该让她永远化不了人形!” 殿外一株仙草在微风中猛地抖了抖身子。 “莫与她计较。俊坛渊池边的炎须菜可食用了,今晚我给你包饺子。包你喜欢!” “饺子?那我跟你学,下次我做给你吃!” 顿时,桑泽僵在原处,一把扇子差点掉落在地。 饺子吃过没多久,御遥还在缠着桑泽教她包饺子,俊坛渊中或是粉尘一片,或是水漫四处,虽是日日狼藉,却委实欢愉。 只是,在这个欢愉中,出了一点小插曲。便是御遥在和完面后,觉得将面团揪成小分,有些棱角不甚好看,便改用了匕首将它们切成大小均匀的样子。 桑泽看着笑道,“你这脑子果然灵活,人间不少地方确实是用刀切的。” 话音刚落,桑泽皱了皱眉,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一个即将包好的饺子差点掉在地上。 “怎么了?”御遥伸手接住了饺子,放回桌子时才发现手上一片鲜红。 “小心些!”桑泽已经起身执阿御的手,凝出灵力给她愈合了伤口。“不过切个面团,不可用这般锋利的刀刃,疼吗?” “不疼!” “刚才你好像有些不适,可是哪里不舒服?” 桑泽顿了顿,“我疼,心疼!” “不至于,这连皮外伤都算不上。一点也不疼!” “到底之前伤的太重,这般痛感都麻木了!”桑泽看着御遥已经愈合的手指,“这些够吃的了,在这等着,一会就好。” 御遥有些疑惑地望着自己的手指,想了想道:“我还想吃条鱼,红烧的!” “自己去捞!”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御遥不仅捞回了鱼,还挽着袖子将鱼开膛破肚。 许是月色微黯,有许是御遥有些恍惚,竟又一次划破了手。这一次整个掌心拖出长长得一道伤痕,她看着鲜血细细密密地涌出来,整个人有些发愣。 桑泽从屋内疾步而来,一把握住了她受伤的手,按上脉搏,边测边止住血,“如何伤成这样,是手中无力还是内息又乱了?” “只是……只是有些累了!”御遥突然整个人向桑泽跌去,慌乱中被桑泽扶住,只是她一只手莫名拽紧了桑泽的手,仿佛要嵌到他血肉里去。 桑泽偏过头咬牙吸了口气,转身一把抱起了御遥,笑道:“内息尚好。累了也无妨,我喂你吃,吃完就睡!” “嗯!”御遥靠在桑泽怀里,盈盈双目里慢慢聚出水珠,挂在眉睫。 许是想要 分卷阅读185 早些能为御遥调理内息,桑泽修炼便更勤快了些。没多久,灵力又恢复到了巅峰,失去的那一成已然补了回来,于是便重新开始为阿御调理内息。到底两人都是自幼积累的底子,不过月余,阿御那一成修为便在体内彻底圆融了。 如此,拣了个微风和煦的日子,御遥趁着桑泽正在巫山脚下操伏着绕钟练习“后土幻音”,便化了凤来琴与他过招。 琴声从山巅弥散开来,是“十段曲”中的第一曲“晓寒断春”。山脚的少年听的清晰,捻弦收拨,换了“江南断色”相迎。 只是琵琶声在触到琴声的那一刻,倾数倒转退了回来,最后由着琴声将它重重击碎。御遥手下微顿,叹了口气,只得收回了灵力。 桑泽已经执着绕钟跃上山巅,嗔怒道:“先时还信誓旦旦地保证,绝不动武的,如今才恢复了一成,便又开始操伏琴曲。” 御遥犹自坐着,只是手中换了个曲调,信手弹拨,“不过想与你过上两招,舒展下筋骨,你如此事事拘着我,委实没意思。” “你若不动灵力,自是一切好说。” “当真?” 桑泽尚未反应过来,金丝弦已经迎面抽来,他执着绕钟侧身避过。 御遥手中弦丝挽了个花,瞬间一股化二,竟分了两个方向,一直一曲缠绕过来。桑泽看的仔细,直来的金丝弦遒劲有力,是山倾之势。弯曲的那缕却是缠绵柔婉,如同舞者飘带。 他飞身退出数丈,却见得御遥另一只手中的金丝线仿佛从天而落,拦了他的去势,五股弦丝立在他身后两侧,另一头却稳稳绕在御遥手中。 而原本如同灵蛇般缠绕而来的金丝弦竟然从他身后盘旋上来,随着阿御最初的那缕金丝线逼近,桑泽终于化了绕钟为剑,整个人如风转过,剑锋直指弦丝。 只听“咣当”一身撞击声,弦丝不敌剑尖,退了回来。执剑的少年一跃而起,对面紫衣的神女与她身形相接,擦肩而过。 风声飒飒,环佩叮珰,两人错开身行,却仍有万千青丝绕住彼此。 如同桑泽剑锋上,阿御的一缕发丝。 再如同御遥金丝弦上,桑泽的一截袍带。 “平局!可尽兴了?”桑泽收了剑,化出一把折扇摇在手间。 “是你退步了,四十年前,招式上你便胜过了我。如今平局收手,合该面壁去!” “哪里退步了,还不是为了让你。”话一脱口,桑泽就有一种撕烂自己嘴的冲动。 果然,御遥冷冷地看着他,“那你还问我是否尽兴?”说话间将那截袍带扔给了桑泽,“换身衣衫去。” “遵命!” “站住,把青丝还我!” “不还!”桑泽低头望着掌中那一缕发丝,眉眼噙笑。 两人正打算返回散花殿,只见巫山东头一抹霞光骤然伸起,半空中化成风火雷电四雨雪冰霜八样花色。紧急着第二缕霞光亮起,散开后便是红、粉、绿、黑、白、黄六色。 “来的如此齐整!”御遥明显不豫。 “定是有事相商,左右有我在,你好好歇着便是。” 御遥横了一眼桑泽,“你若每日在亥时末还不回来,我便关了殿门,休想再进来。” “不许耍小孩子脾气!你好好的,我才能安心处理这些事。” 御遥看了他一眼,朝着那两处霞光处指了指,“他们此番面圣,即是因公而来,定会拜上帖子,以便你排出合适的时间。你同我争一争那帖子,若你赢了,我便听话。” “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 话音刚落,只见一袭白衣便已经跃上云端,朝着那霞光处飞去。御遥亦飞身入云间,抽出袖中金丝弦缠住了桑泽的皂白靴。果然,桑泽已经接住了一封八门神者的奏贴。只是被阿御手中弦丝扯住了,整个人身形亦慢了许多,眼见御遥另一手中的金丝弦已经挥出直入六十四路星灵将光影处,他们的奏贴已然要落入御遥手中。桑泽被缠住的右足凝出一点灵力,挣脱了金丝弦,往星灵将处跃去。 却听得身后御遥闷哼了一声,本来浑劲的金丝弦亦倒转着急速垂落下去。 “阿御!”桑泽匆忙转身,飞身过去接住了仰面倒下的神女。 待两人落到地上,御遥拂袖推他开,转瞬从他手中抽过奏贴,而另一封星灵将的走帖亦不偏不倚被金丝弦勾住,落入她的手里。 “你莫生气!”御遥开了口,“我并非要装受伤让你担心,只是你到底是不懂得兵不厌诈,还是……” 御遥将两份帖子递给桑泽,上前帮他理了理衣襟,“如果我注定是你的软肋,那么阿泽,若有一天,我落入他人之人,你当如何呢?” “我是说万一,总有万一是不是?” 桑泽点了点头,“若当真有那么一天,有人能从我手里带走你,我自当与你同归。”他拢起折,扇轻轻抵住了御遥的口,“当然,若你依旧心系这万里山河,天下众生,我自然也可以留着这不死不灭的寿命,为你守 分卷阅读186 一守。我可以的,阿御!” “可是阿御,你不能因为我可以,就让我一个人。你不可以,知道吗?” 御遥抬手抚摸桑泽的面庞,“嗯,我知道。去见他们吧,我会好好休息的,放心。” ☆、相护1 因御遥调理内息需吸收卯时和辰时间的日光,调理结束后整个人便有一段时间的衰弱,只得陷入沉睡,方可彻底补回元气。如此,桑泽将与八门神者、六十四路星灵将的见面的时间都排在了日暮之后,白日里便陪着御遥。 他也曾想在她沉睡时回俊坛渊处理政事,然而在第一次离开不到半个时辰,便被浴月匆匆唤回,看见御遥的神泽之灵在破损的凤凰之心中即将涣散开来后,他便再也不敢在她沉睡时离开。 他先处理了八门神者之事,按着他先前的指点,受他恩德的各部族灵力皆有所提升,八门神者择了些有所小成的人,带来给他过目。 起初的半月,桑泽还能一个个亲自验收,但基本都被困在了第二重“江南断色”的曲音中,如此他也失了耐心。只吩咐八门神者重新教导指点剩余的七十余人,待一月后再来验收。 于是巫山西南两面的旷野,便成了操练之地。 而六十四路星灵将这边,为首的赤朱坚持要见一见御遥,方可禀明来意。 于是,这一日,桑泽看着御遥难得醒的比平时早些,便带着六个人上了巫山。 御遥坐在大殿中,并未宣他们入殿,只隔着数丈的距离淡淡道:“何事非见本君不可?” 六人跪在殿门口,高呼:“千秋万代,天佑圣上!” “天道的确佑本君多年,只是他如今大概不想再护佑了,如此便只得有劳尔等了。” 六人彼此相望,躬身拜倒:“但凭圣上差遣。” 御遥笑了笑:“不必了,尊桑泽神君之命即可!他所行所举,便是本君所思所为。” 话至此处,六人拱手领命,只恳求道:“已经十数万年未见圣颜,今日不知可否瞻仰?” 散花殿高坐的神女,神情有些怏怏,望着殿外俯首叩拜的六人,半晌才道:“本君今日乏了,尔等回俊坛渊候命吧。”想了想又道:“他日,无论何事,直接回禀桑泽神君即可。无需再面见本君。” “臣下领命!” 待六人离去,桑泽坐到御遥身侧,将她枕在自己腿上,环着她:“你仿佛不太待见他们?既允他们上了巫山,如何又不愿让他们看一看你?” “本来确实想容他们见一见的,只是一看到他们,便想起了母神……” “别怕,天道若要惩罚,也是惩罚我。是我命他们离开大宇双穹的。” “傻瓜,你与我,如今还有什么区别。再者,天道也惩罚不了我什么。我只是觉得受母神赐名之恩,如今恩德难报,有些愧疚!” “那等六十四路星灵将处理完手头事,我便让他们回去,继续守护母神英灵。” “嗯!”御遥点点头,合上双眼,悠悠道:“阿泽,诸神都觉得母神厚爱我,宠惜我。可是近些日子以来,我想来想去,觉得母神最不喜欢便是我了!” “的确,她若厚爱你,便不该让你如此辛苦!” “嗯……怀璧其罪……许是我想多了……” “阿御!” “嗯?” “又困了?” “嗯!”御遥的声音已经不甚清晰,带着丝丝倦意,“近来总是乏得很!” “定是晚间没有早些歇着,你呀!” “你不在……我睡不着……” “我尽量早些回来!”桑泽解下风袍,轻轻盖在御遥身上,“睡吧,我陪你!” 然而,除却开始的数日,桑泽如约回来得早些。之后一段时间,俊坛渊内一入夜便是灯火通明。桑泽更是几乎每日都是临近黎明,披星而归。好在御遥贪睡了些,也没和他计较,只看着他略显疲倦的面容,嘱咐他适度而行,多多歇息。他自是点头答应。 原是俊坛渊内六将向桑泽陈禀了一切,大宇双穹畔的崔牙神树之根须,乃是是修正根基的绝佳良药。 桑泽握着那方画着催芽树树状图的卷宗,望着分坐两旁的星灵将:“尔等守护穹宇多年,如何今日才知这神树功效?” 六人有些惶恐,到底黄素开了口,恭敬道:“君上,实乃臣等也是猜测。数千年前,凌迦圣君曾摘过一颗树上的果子用以炼药。想来他应该知晓得更多些。不妨请他来看一看。” “寒栗果!”桑泽脑海中跳出三个字。他放下卷宗,自嘲地笑了笑。 唯一的一颗寒栗果被早于一百四十多年前便被他吞下了,是阿御亲手炼化了给他吃的。如同天道最后一次护着阿御,想让她早些历劫,好改一改因着以修为祭时间后的反噬,却偏偏被正要承袭下一任君主位的他担了去。 累她再也没有时间破除反噬。 至此,他唤来凌迦,却也不是为了 分卷阅读187 商议此事。而是求了凌迦化成他的样子,瞒过阿御,自己则去了大宇双穹。 凌迦眼风扫过六位星灵将,已经懒得动怒,只追出殿外,拦住了桑泽,“她如今同你耳鬓厮磨,如胶似漆,你这一走。难不成就寝也让我陪着?” 桑泽挣脱了他,头也没回,只道“所以劳您多留些时日,我每日只在子时去两个时辰。就这两个时辰,帮我瞒住她。不过防个万一” 然而这个万一仿佛也是多余的,阿御从未在子时之后来过俊坛渊。反而是凌迦觉得诧异,偷偷潜入散花殿看过她两次,却都发现她正沉睡着。 凌迦本想隔空测一测她的内息,只是灵力尚未入得阿御体内,便被她周身的护体圣光激了回来。凌迦眉心跳了一下,若说如过去般,是为了怕桑泽渡她灵力遭受反噬,自然只防桑泽一人。而眼前情景,分明是防备着所有人。 凌迦心下不安,思考着该是和阿御挑明了说,还是和桑泽说上一说,又或者自己再暗里观察一番…… 如此思虑间,数日后,他竟接到阿御传给他的书信,要他前来巫山一聚。 于是,索性顺水推舟,施施然上了巫山。 凌迦踏入散花殿时,御遥和桑泽正在抢夺一坛甘华蜜。 眼见桑泽已经托上了酒坛,阿御袖中金丝线甩过,硬是将酒坛牵出了数仗之外。如此,他一拂袖,不偏不倚便落在了手中。 御遥瞥了眼,坐在石榻上,“倒是便宜了你。” 桑泽心下一惊,走向前来,于凌迦拱了拱手,只道:“凌迦神君怎么来了?” 凌迦朝他笑了笑,尚未来的及回答,只听阿御的声音从后面想起,“是我让他来的。这些日子你都忙成什么样了,我总觉得你的气息不太顺畅,让他来给你调理一下身体。顺带接了你的活,助我调息。如此你也可轻松些!” 桑泽将目光转过凌迦身上,仿佛没听懂阿御的意思。凌迦挑了挑眉,拍拍他肩膀接过话头:“他无事,估摸着心悸那旧疾复发了,连着助你调息没缓过劲来,歇歇便好。倒是你……我怎么看着整个人懒懒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按理这不是散了修为的模样……” “的确,近日嗜睡的紧。您给她看看。” “先看他吧,一会他又需回俊坛渊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御遥站起身来,走到桑泽跟前,给他理了理衣襟,又将他缠在身前的发丝捋到了后面,顺手又抚了抚他的眉毛,喃喃道:“得空我给你描一描,有些淡了。还有……” “咳咳!” “做什么?可是染了风寒!” 御遥侧身看了眼凌迦,问得自然而关切。而桑泽自是懂得凌迦的意思,朝着他无奈地笑了笑。 凌迦走上前来,拉过桑泽,“你早些回俊坛渊,早去早回。这里有我,放心便好。” “如此,有劳兄长了。” “回来,我还没说完呢,你走那么快干嘛?”御遥拦住桑泽,“交代下去,让他们做事有效率些,再这般拖拖拉拉,小心我轰他们出去!” “好!”桑泽郑重地点了点头,又朝凌迦作了个揖。 “放心!”凌迦目光柔和而坚定。 “好了,别看了!俊坛渊与散花殿南北相对,咫尺之遥,不过离开片刻而已,如何这般眷恋。”凌迦拉过御遥,按上她的腕间脉。 “稍后再给我把脉,阿御请兄长来,实乃有事需要帮忙。”说话间,斟了酒双手奉于凌迦。 “别!你这都多少年不曾这般殷请了,我受不起。” “受的起!受的起!”御遥将酒奉上,逼得凌迦接之不及。 凌迦闷了一口酒,心中暗思,这两口子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口中却妥协道:“说吧,何事!” 御遥这才坐了下来,默默将自己的左手伸过去,“兄长细细看看,我这手上可有什么东西?将它解了吧!” 凌迦心下一颤,开口却仍是自然之色,“什么都没有,你要解什么?” “七星融血大法!” 凌迦放下酒盅,顿了顿,“到底还是让你发现了,只是我好奇都这么些年了,怎么如今到被你发现的?” “这么多年?那是多少年?” 凌迦摇摇头,“反正那年他用燕冥长剑误伤你时,便已经结了此法。至于到底是何时开始的,估计只得问他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的?” “前两个月,与他玩闹,偶然发现的!”御遥淡淡道,面上无甚表情。 凌迦看着她失神的样子,叹了口气,“其实……留着也没什么,也可让他安心些,左右……左右伤不了他。” “嗯,我知道。本来没想解开的。” “那为何又要解开?” 御遥突然笑了笑,是发自肺腑的笑意,落在那副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的容颜上,“有劳兄长把一把脉吧!” 凌迦狐疑地按上她腕间脉。 御遥犹自笑着,絮絮道:“兄长曾说思慕阿御二十万年,可阿 分卷阅读188 御记得你那红鸾星忽明忽暗,想来其实并未真心动心。倒是在大宇双穹的那几百年,你的红鸾星亮的彻底,想来应该不是阿御之故吧。” “不是你还能有谁?” “当时大宇双穹之上,又不只我一人,有阿姐,有……” “别说话!”凌迦皱了皱眉,压在脉搏间的两指按的更用力些。 “到底兄长没有真正历的□□,自然不实情滋味。然而,情之一字当真是个美妙的东西!只是……” “别说话!”凌迦声音大了些,仿佛有些生气。 御遥倒也不在意,只抽回手,“兄长的医术,如此脉象无须测第二遍吧!” “阿御,你……”凌迦又怒又惊,“你有了身孕?” ☆、相护2 凌迦护在御遥身侧,桑泽自是安心不少。 崔牙树自天地初分便长在大宇双穹处,乃是天地灵力精华所在,如今他要植其根须,便是动摇来了天地根本。 故而他看着卷宗上的图样,想着凌迦给他的提示,挖取的只能是主根三次分支后的根须。而因着一动崔牙树根须,整个根部便瞬间变化面貌,若是植错,便是九州浩荡的劫难。因而每次最多他只能挖取一根,便须牢记彼时剩余根须图状,回来告知六位星灵将,由他们根据图示,推算衍化下一次可动哪颗根须。如此委实既耗时日,又损他灵力。 但到底他已经植了九根,桑泽望着被他以灵力饲养的根须,捂着心口时不时抽搐的疼痛,眼里却是一片满足的笑意。 还需三根,便圆满了。而他清晰的记得,最后三株根须,长在同一个地方,交叠在一起。六位星灵将反复劝诫他,怕是此行艰难。可他却觉得很好,如此还能省些时间。 他抬头遥望对面的巫山,眉目浅浅,神采融融,皆是情意。须臾,转身上了大于双穹。 而散花殿内,凌迦已经气的说不出话。只拂袖要去找回桑泽,到底被御遥拦了下来。 “兄长,我不想告诉他,让他徒增担心。因为命格之事,他已经被我伤透了心,我不想他再难过!”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瞒着他。且不说你如今的身子是否受到住,便是受的住,孕期三年,如何瞒的了他?” “你听我说……” “躲着他?届时他能将洪莽源翻过来!” “兄长……” “你别拦着我,我先打他一顿再说。本以为他是个靠谱的,到底年轻了些,你这样的身子,也不只知道避着些吗,简直昏了头……” “已经避着了,若非我偶尔以流桑花之气迷惑他,他都极少主动的。但我们是夫妻,动了□□……也是在所难免的。况且每次事后,他都有喂药给我……也不知怎么就怀上了……兄长,你说会不会是我的修为有了复原之态?或许也是好事!” “想也莫想,莫说你那散了的修为无外力相助根本不可能回来,便是恢复到你巅峰时期,产子之时也是凶险万分。你别忘了,你的心脉是后来续上去的,凤凰之心缺口犹在……你让开,我去找他回来。你们既是夫妻,出了事,自当一起面对。” “兄长……”阿御本就身上无力,凌迦稍微一用力,便推得她差点跌下去。 “你,没事吧?”凌迦吓了一跳,赶忙扶住了她,“可伤到哪里没有?” 御遥摇摇头,缓了缓道“不必让他知道了!也不许你凶他!” “那你说怎么办,你这个样子?”凌迦叹了口气,“我可没本事瞒住他,他若知道,定不会让你生下这个孩子的。” “我知道,早在多年前,他便怕伤到我而执意不要孩子。所以,我也没打算要将这孩子生下。请兄长来,不过是求你给我一副温和的汤药,落了他。只是要堕了这孩子,自然便绕不过那七星融血大法。”御遥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人生大半都奉给了道和义,于情之上,才会如此荒凉。这点仅有的情,给了他父君,便难再给他了。” 御遥抬起头,望着有些吃惊的凌迦,“兄长可是觉得我太过凉薄,能对亲身血脉下如此毒手?他确实是我腹中血肉,可是对这样一个未曾谋面的孩子,我实在滋生不出什么感情。而于他父君,前后三万年,当真是嵌进了彼此骨肉血液里。所以……趁着他如今不过是一团血肉,还未生出意识手足,趁着我还能狠下这个心…… “别哭,容兄长一些时日,定给你配一副最好的药剂,尽量不伤到你的身子。”凌迦抬手给她抹去泪水,“如何会觉得你凉薄,只是觉得你实在太过清醒……阿御,糊涂好活人啊…… 凌迦叹息道:“罢了,既然你要瞒着他,今日我先帮你设界隐去这滑脉,不然他早晚能发现。待明日我再给你解开七星融血大法。至于那药,我得回毓泽晶殿开炉提炼,估摸着一两个月于你应该无妨的。只是再温和的药也是会疼的,不过融血大法解开后他便感知不到了,届时瞒个三五天自然亦是不难。可安心了?” “有劳兄长!” 分卷阅读189 凌迦看她一张脸半分血色全无,渡了些灵力给她,却仍忍不住问道:“你再好好想想,可有什么地方遗漏的?即是每次都喝药,如何还会有孕?” 御遥只觉脸颊微烫,无奈道:“兄长,你我好歹男女有别。这种事,非要问的这般彻底做什么?既不是我身强体健之故,便是他之故了。左右他九尾天狐一脉强悍了些,集的天地灵气多了些!” 凌迦盯着御遥,半晌才道:“还在浑说!也罢,既如此厉害。我同他说了,从此你两绝了这夫妻之礼,方算上策。想来桑泽自是愿意的!” “你……我想一想……应是那次,刚喝完药正逢真气翻涌的厉害,咳了一口血,又吐了许久……难不成药效未吸便被吐了出来?” 凌迦白了她一眼,“没再喝一次吗?” “我自是虚的厉害,浑都不记得这事。阿泽满心都在给我疗伤上,自然也不曾想到。左右是我身子不争气,好好的一个孩子……” “罢了罢了,是为兄的错,又惹你这般!既到了兄长这,自保你无虞,放心!” “嗯!” 说话间,只听外头轰隆这一声巨响,九天之上电闪雷鸣,荒火天雷乍现。 “逆天之雷!”御遥从塌上惊起。 “我去看看!”凌迦拦住了阿御,片刻回到殿中,松了口气,“无妨,荒火天雷均未落下,应该只是示警。” “示警?方才那雷分明是逆天之雷,何时这般仁慈了,还会提前打招呼?” 凌迦拦之不及,只得由她出了殿门,方看见天雷散、荒火灭,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当真未落下!”阿御狐疑道。 “骗你做什么!” 阿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许是我多心了!” 凌迦看着她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可是有困了?” “嗯,身上乏得很!” “孕中嗜睡倒也是自然,不过你才月余身孕,竟这般明显,多半时少年惫懒之故。”凌迦送她入了内室。 “我还惫懒?”御遥躺在石榻上,“你七海那些护阵图可都是我少时所绘的……” “少时……” “嗯?” 御遥缓缓闭上眼睛,喃喃道:“兄长,我少时便遇见他,现在孩子应该都同他这么大了吧……若能早些遇见他……就可以多些欢愉……就可以……”她的手颤抖着摸上自己的小腹,渐渐睡了过去。 “阿御!”凌迦立在门边,轻轻唤了一声 。片刻出了散花殿,腾云急上大宇双穹。 果然,大宇双穹畔,一袭白衣浸血,单膝跪在地上的少年一手捂着心口,一手凝着灵力,正在催化一团烈火。 凌迦倒吸了一口凉气,挥掌拍在桑泽后背,想要帮他灭其烈火。却不料被他侧身避过,转手间将手中之物推给了他。 “还望兄长看顾好!如此逆天违道之事,实在无须再累一人!”桑泽腾出了手,提了口气,化出原形跃上半空。九尾骤然变大,每条尾巴都携带“遮天蔽日诀”磅礴的灵力,扫向那团烈火。 凌迦看着手中最后的三株根须,又望了望这碧空苍云,笑意冷冷道:“也好,吾等遵了你万万年,也未见你有多少公道,合该有个人出来治一治。好让你知道,纵然天命难违,也未必不能神定胜天。” 而半空中的那只狐狸,已经化出赤色九尾,只见红莲一般的九条尾携着雷霆之势由后往前扫去,激的那团烈火瞬间化散。然而九尾随着主人意念,急追荒火,愣是将散开的三雷三劫困在其中。 “桑泽!”凌迦沉声道。 那只狐狸侧过头望了望,眼神有片刻疑惑。 “小心!”他也不知为何要喊出这一声,只是想道散花殿中那个沉睡着的苍凉如画的女子,万语千言开口时便只剩了“小心”两个字! 小狐狸一双桃花眼攒出一点感激之色,眸光漾漾如水温情,然而一转头便是凝水成冰。只见他九尾尾尖灵力大盛,如同红莲展瓣,瓣尖却又结莲花。而莲花朵朵迎向天雷荒火,原以为是惊天地,扰诸神的轰鸣之声。却见得那化开同雷劫一般大小的红莲,只是静静包裹住荒火。随着剩余三朵红莲最后的助力,白光红蕊划过,收回九尾的狐狸化出纯白的毛羽,一跃而上,竟生生吞尽了三雷三劫。 待小狐狸从半空跃下,转身化出人形,九天之上苍云翻涌,雷电聚拢。连带着闭合了近二十万年的大宇双穹之门都跃跃而开。 “母神 !”凌迦只道不好,却不过侧目的瞬间,不远处的少年已经化出“绕钟”,捻指挑弦,送出一曲波音。 无声却强劲,愣是重新关上了大宇双穹之门。连带着苍云雷电竟都散开去。 随着少年化出一身素净披纱的白袍,九天之中夜空清宁,星辰灿灿。落月之下,崔牙树根壮枝坚,花叶萋萋,没有半分被摧残之态。 “多谢!”桑泽到凌迦面前,望着三株完好的根须。 凌迦点了点头,拽过桑泽腕脉,咬着牙道:“荒火 分卷阅读190 天雷,你避开便罢了,再不济催化了也算了结,吞了算是什么意思,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避开或催化太闹腾!这个时辰,阿御都睡着了,不想扰醒她。”桑泽擦了擦嘴角不停滑出的鲜血,细长的一缕,看着不多,却毫无停止的意思。 “兄长别把了,断了两条心脉罢了,一条赔给了崔牙树,一条祭了荒火天雷……总也不算亏……”到底桑泽已经站不住,跪了下去。 “本君倒不知,原来夫妻同心是这么个意思,受伤都要伤在一处的!”凌迦扶着桑泽,已经不知说什么好。 “回、回俊坛渊……接下来只能有劳兄长了……” “本君早晚不被你们气死,也要忙死!” 作者有话要说:  追更的小可爱今日可留言哈,红包奉上!ps庆祝我即将迎来两月漫长的假期~~~哈哈哈! ☆、相护3 到底桑泽底子强健,加上凌迦的医术,如此三天两夜,总算是给他把心脉续了回去。只是这样的三天两夜,凌迦真真是感受到了什么叫凌迟。 因那个心脉受损、血气倒流的少年,一到子时便强撑着要回散花殿,白日里更是死活不愿出殿。 凌迦无奈,只得化成他的模样,呆在御遥身边。虽然如今御遥修为早不及他,自然辨不出气泽。奈何这两人当真是刻进骨髓的情意,宛如一人的脾性。御遥一会说他说话语气奇怪,一会又说他打扇子的手法与往日不同,又嫌他倒入酒盅的甘华蜜不是三分满……更让凌迦头疼的是,禁欲了数十万年的神女,已然被桑泽宠的不成样子,动不动把就撩拨自己夫君。至此凌迦简直生不如死,落荒而逃。 索性,他每日只敷衍个片刻,便恢复成自己的样子,借口给她调理身子,御遥一时倒也没觉察出什么。 如此三日过去,桑泽好了大半,只是人稍微虚了些,总也看不出伤重的样子。第四日起,便亲身回了散花殿。 当夜,桑泽回来时,御遥已经睡着。他看着她睡得很安详,便轻轻上了榻,低头吻了吻她脸颊。却不料御遥将他推开了些,侧过身转向里面睡去。 他笑了笑,没有在意,只在她身边躺下,和往常一般伸手环住了她。 “走开!”御遥甩开他的手,音色里竟没有半分睡意。 桑泽被她手肘撞在心口,不自觉的闷哼了一声,压着气息道:“是我不好,这些天没有好好陪你。” “若实在太忙,就不必回来了。” “嗯——”桑泽只觉气血翻涌上来,一时开不了口。 “现在就走!” “好,你先歇着。”桑泽下了床,捂着胸口往外殿走去。 御遥听他声音不对,转过身坐起来,“你怎么了,可是哪里受伤了?”然而桑泽却头也没回,径自走了出去,越走越快。 “阿泽……”御遥追了出来,因走的快了些,小腹有些绞痛,“你站在!我没力气,追不上你。” 桑泽已经缓过一些劲来,转过身走回来,笑道:“阿御,你既然将自己夫君赶了出去,便断没有这般急急追他回来的道理。你要知道,他肯定会自己回来的。” “别贫嘴,我问你可是受伤了?” “嗯!”桑泽指指心口,“这里疼!” “凌迦不是在给你调理吗,这么些天了,如何一点效果也没有!明日我去找他……” “别……你错怪她了!我心疼是因为你。” “我怎么了,我没有比以前更听话的了。” “你方才都不许我碰你,还要赶我走,所以心里难受,疼的厉害。” “还在胡说八道,你这一头的汗是怎么回事?”御遥就着衣袖给他擦了擦,扯开他衣襟往心口看去,“倒是还好!” 桑泽松下一口气,心里忍不住夸赞凌迦好手艺。 御遥亦稍稍安心,低头笑了笑,“我赶你走难道不正合你意吗?我还想问问是什么缘故,白日里陪我的时辰不过片刻,还尽是敷衍的。夜间更是宁可睡在外殿也不进内室。难不成,这么快便厌烦了?” 听到最后一句,桑泽到底没忍住,笑出声来:“追逐了三万余年的情意,这么快便厌烦了,阿御,我成什么人了?” “你的意思是,长久些厌烦便可以了?” “我……”桑泽无语,顿了顿看了眼突然间便红了双眼的御遥,“阿御,你……” “我知道,你忙的所有的事都是因为我。可是我有时真的好怕,我怕到头来一场空,我怕留你一个人……怕岁月漫长,你终会忘了我……又怕你忘不了我,阿泽……我从来都不曾惧怕过……” “别怕,阿御,你要相信我!”桑泽握着她的手,两人掌中印珈亮起光芒。 御遥点点头,又细瞧了瞧桑泽,抬头帮他拂开一缕垂在耳边的发丝,“阿泽,我怎么觉得你憔悴了些,精神也不大好。”说话间另一只手已经按上他的脉搏。 桑泽抽回手,一把抱起了她。 分卷阅读191 “做什么?” “你不是没力气吗,抱你回房。” “真的瘦了!”阿御捏了捏桑泽的脸颊。 “是有些累!”桑泽将御遥放在床榻上,“不过六位星灵将的事已经接近尾声,八门神者那边也训练的差不多了。最多再过半月,便可让他们都回去了。明日起,我早些回来。” 御遥点了点头,挑眉躺了下去,“不必了,一鼓作气吧。左右凌迦在这呢,由他给你调理,我很放心。告诉八门神者和六十四路星灵将,我再给他们七日时间,七日之后不管他们进展如何,都让他们滚回各自府邸。天大的事等你恢复了再说!” 桑泽愣了愣,“不过是旧疾,真的不碍事……” “闭嘴,上来睡觉!” “阿……” “僵在那干嘛,又要去外室睡?” “不不不……” “帮我把衣服脱了,有些热。” “好,马上……” “抱这么紧做什么?” “衣服都脱光了,怕你冷……” “嗯……有点冷……那你再进来些!” “暖和了吗?” “嗯……别动……就这样睡吧……” “这样?阿……阿御……” 翌日,桑泽将将给御遥调息结束,正想陪她再睡一会。凌迦便踏入了散花殿。 御遥因刚散了功,整个人虚浮的厉害,模模糊糊看着凌迦和桑泽在门口说些什么。不多时,只见桑泽被凌迦退出了殿外,凌迦则走到了她身侧。 她困意袭来,几乎睁不开眼,身上又委实疲惫,只喃喃道:“兄长为何把我夫君赶出殿外,我还想同他一起歇会。” 凌迦白了她一眼,“和你在一起,他能歇什么?昨夜就不该让他回来!” “兄长……你……我们夫妻床帏之事都要管……” “你以为我高兴管!我同你说,最多半月,我便回七海了。桑泽战后清缴,各地灵气比不了从前,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需施法净化。再者就是你腹中胎儿,早些去了,也可让你少遭些罪。” “嗯,辛苦兄长了!” “你千万记住了,孩子落下之前,气息要稳,内里要充盈,尤其不能动武。” “嗯,记下了……” “你如今复原了一成修为,自是好事。但你到底杀伐惯了,一定得控着自己。如今灵力都护在胎儿身上,万不能动灵力……不然届时血脉断开,连着心脉都会一起受到摧残,凤凰之心的缺口就会随之裂开!” “嗯,阿御知道的。” 凌迦看她已经睁不开眼,只得叹气道:“睡吧,我守着你!” 许是凌迦反复叮嘱,又许是守在身侧的人不是桑泽,这日阿御不过睡了一个时辰,便醒了过来。精神亦是大好。 凌迦笑道,“小狐狸不让你入夜外出,一来担心俊坛渊灵气不足,难以滋养你;又怕夜风寒凉,累你染了风寒。今日难得天色甚早,可要随我同去?” 御遥想了想,“兄长先行一步,我唤上浴月,随后就到。” 凌迦点点头,掏出一颗丹药递给御遥,“如今你化不出御寒之气,且吞下它,便无妨了。” “兄长有心了!” 俊坛渊内,凌迦斜靠在石榻上,一手拎着甘华蜜,一手搭着桑泽腕间脉搏。慢慢地,眉间皱起,脸色有些难看。遂而又拉近了些,重新把脉。 终于忍不住怒道:“你另一只手能不能停一停,波音扰得本君都测不到脉息。左右这些子人连你单手琵琶都出不去,你还费神训个什么?” 桑泽抽回了那只被凌迦把脉的手,按上琵琶,换了个曲调,看着困在场中的九人缓缓道,“如此你便是冤枉他们了。方才我单手弹拨的是“十段曲”中的第五重“天地灭”,他们能撑这么久,已属不易。可过关了。” 凌迦灌了口甘华蜜,“居然能够单手操伏“天地灭”……后生可畏啊!” “兄长过誉了!”桑泽收了绕钟,示意八门神者唤下一批人上来。 “哼!”凌迦一下变了脸色,“所以伤还没好利索,就这般拼命。你若出点事,谁来照顾她?我吗,我倒是想,她也不要啊!你看看你今早的精神头,萎靡成什么样来了,能收敛些吗?虽然你才三万余岁,但既然做了人家夫君,便该有点夫君的样子,别事事由着她!人间的三纲五常,你也学学!” 桑泽一把扇子摇开了一半,愣在一旁半天,待脸不再发烫才开口道:“兄长同阿御少年的情义,对她的了解不比我浅。你说该怎样才能不事事由她?放在过去,是没人拦得住她;放在如今,是不忍对她说个不字。至于兄长说得三纲五常……” 桑泽索性收了扇子,“五常自是好说。那三纲,若桑泽记得不错,当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您且给桑泽捋捋,我该从何处做起!” 凌迦一口酒但到底喷了出来,看着身侧朝他翻着白眼的少年,“活该,谁让你娶了洪莽 分卷阅读192 源至尊的女子做妻子?娶便娶吧,却又巴巴地先做了万余年的臣子……” 桑泽只看着前面又一波前来演化阵法灵力的人,兀自笑了笑,“兄长放心,桑泽有数的。” 凌迦又“哼”了声,晃了晃酒坛,道“再给本君来一坛!” “没有了!” “小气!” 月上柳梢,人影西沉。 桑泽传了八门神者在正殿回禀,六位星灵将也齐聚于此,研究那十二株根须该如何排列入药。 因着彼此都相熟,虽八门神者和六位星灵将对桑泽有所敬畏,然而在年龄上都大了他不知多少,又是昔年追随御遥的亲随。是故桑泽对他们甚是有礼,大殿中摆了一张巨大的长形石桌。凌迦同桑泽两人坐在两首处,其余两侧由他们十四人分坐着。 桑泽持着扇子转到凌迦身侧,给他斟了杯酒,“我看你心不在焉的,何事晃神?” “我来时邀了阿御同来,她应了的,说片刻便来,如今两个多时辰了……” “我回去看看。”桑泽眉心跳了跳。 “我与你同去!” 然而两人将将转身,便看见一袭紫衣踏进殿内。 “阿御!”桑泽走了过去,想扶她一扶,却望见浴月领着两个食盒,虽有些吃力,却是笑得欢快。 “参见圣上!”八门神者和六位星灵将着实吓了一跳,纷纷离座跪了下来。 “起来吧!”御遥拂开桑泽,转过石桌,坐在原本桑泽的位置上,“本君知道尔等近日辛苦,连日协同桑泽神君处理政事。如今夜色已深,想来各位也饿了,进些膳食吧。” 凌迦和桑泽互看了一眼,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里除了她自己散了修为难以化出辟谷之术,其他人根本无需正经吃喝。 然而莫说圣命难违,何况本就是恩赐,向来“君者赐,不可辞”,领命起身的十四人自是再次拱手谢恩。 待浴月打开食盒,端出一碗碗白玉般的暖汤,桑泽已经摇开扇子,不忍直视。 “凌迦神君!”浴月奉得恭敬,转身又捧出一碗奉给桑泽,“殿下,这是您的!” “这也要偏心吗,如何他那碗比本君大许多。过来,我俩换了!” “凌迦神君……” “好好好,换换换……” “这是你做的?”凌迦端着汤盏,望着浴月。 “回神君,不是小仙做的,是圣上亲手所做!” 凌迦的手顿了顿,一下扔在石桌上,抬头望向御遥,以密音相传,“你的良心呢?” 御遥听得真切,却只当不知,笑靥浅浅道 :“诸位,可合胃口?” 满座的属臣,诺诺应答,“好,好,甚好!” “既然都说好,那从明日起,本君每日这个时候都让人送来。直到你们处理好此间事为止。” 至此,戍守各族关隘多年的八门神者和常驻大宇双穹被外人敬仰描摹的六位星灵将,几乎端不住手中碗盏,只得惶恐领命。 “好好研究这崔牙树根须,”御遥站起身来,看着又一次齐刷刷跪了下去的属臣,又抬眼望了望桑泽,转向六位星灵将,“这十二株根须既已挖出,列在尔等面前,想来你们心中早有解惑之法。今日尔等也已见过本君,也算了了多年夙愿。本君一切安好,无需挂念。给尔等三日时间,交出入药之法。否则这就是尔等最后一次面圣了。” “臣下领命!” “抬起头来!”御遥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待他们带着些许不安和疑虑迎上她的面容,她已经收了一贯的冷肃威严,朝他门展颜轻笑,宛如三万岁第一次接见他们时,还带着少年的娇嗔和亲和,“好好守在大宇双穹,看护母神英灵,还有……还有崔牙树。” 只是“崔牙树”三字脱出口,御遥与桑泽四目相视,红了眼眶。 ☆、药 桑泽尾随御遥返回散花殿,两人一路上寂寂无语。有两次桑泽走上前去,想牵起御遥的手,都被她拂袖甩开了。 月色朦胧,倒也照得道路清晰可见。但不知是御遥足下无力,还是当真没有看清楚,即将达到巫山脚下时,一个踉跄跌了下去。幸得桑泽就在身后,一把扶住了她。 御遥只觉的眼前一阵发黑,就着他的手喘出一口气。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御遥恢复了一点神色,横了桑泽一眼,也不答话,依旧甩开他的手往前走去。 “阿……” 转眼已到巫山脚下,御遥停下来仰头望了眼巫山之巅。三千三百丈的顶峰,她以前从未觉得有多高,便是半日前从上跃下来,亦没觉得有多困难。而此刻,她只觉浑身无力,内里气血亦不顺通畅。提了口气聚于丹田,却不过一瞬便散开了去,反而激的小腹漾出一阵绞痛。 她微喘着气息,脑子里满是那十二株崔牙根须,连同数日前的逆天之雷一起徘徊闪现。她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已然停了下来,知道那个男子离她 分卷阅读193 不过咫尺。她很想转身看他一眼,却心中莫名气恼,只继续往前走去。 到底桑泽追了上来,一把拽住了她。她含着怒气想要挣扎开来,却被桑泽彻底搂进了怀里。桑泽也不说话,只一把将她横抱过来,跃上了巫山之巅。 御遥赌着气,不看他,到达散花殿门口时,才怒道:“放我下来!” 桑泽只当没听见,拂袖挥开殿门,抱着阿御直入内室。 阿御挣脱不开,索性一口咬上桑泽肩膀。她是气到了极处,亦是痛到了极处,于是咬过去也当真彻底。桑泽皱了皱眉,却也没停下。御遥看他这幅样子,咬的更狠了些。桑泽偏过头闭了闭眼,将她放在了床榻上。原想起身给她拿个垫子靠着,却不想御遥还是没有松开。 他到底忍不住笑了出来,“容我给你拿个垫子给你靠一靠,那样你坐得舒服些,然后再咬,行吗?” 御遥亦觉得自己这样委实难看了些,松开了嘴,低头笑了笑。然而等真的靠着床榻上坐踏实了,脸色便又难看起来。 桑泽侧坐在床沿上,倒了杯甘华蜜递给她。 她横了一眼,没有接。 桑泽便将酒杯喂到她嘴边,仍旧被她偏头避过。 “离我远点!” 桑泽点点头,收回酒杯,自己灌了下去。然后直接倾身上去,撬开御遥唇齿,渡了进去。待确定御遥饮尽,方才退开身来。 “放肆!”御遥怒气未消。 桑泽愣了一愣,无比自然地跪了下去,只道:“圣上若觉得臣下冒犯了,要罚臣下。臣下自是无话可说,只是能否明日再罚?” “自知有错,领罚便是,何故拖到明日?” “此刻臣下要陪自己的夫人,无法领罚!” 御遥彻底没撤,笑出来声来。但也懒得看他,只伸出一只手,“一张嘴是愈发厉害了,还不起来!” 桑泽握上那只手,起身黏在御遥身侧,“不生气了,对你身子不好!” “还疼吗?” “不疼!”桑泽摸了摸肩膀,“不过多了两个牙龈罢了。我用术法凝着,以后一脱衣就能看到!” 御遥叹了口气,一把扯开他的衣襟,五指覆上他心口。 “阿御……” “给我闭嘴!” 片刻,御遥收回灵力,起身坐正了些,给桑泽一层一层系好衣裳。 “气血翻涌的厉害吗?让我看看!可有哪里不舒服?气息可还舒畅?” “我没事!自己穿好!”御遥将最外头的一条拂带扔了过去。 “都入睡了,还穿什么衣服!”桑泽索性躺了下来,心中却有些忐忑。 “凌迦说还有半月才会回七海,趁着这段时间,好身子调理好!” “嗯!已经好了大半了,你放心。”桑泽看御遥气消了些,于是顺势往她身上拱了拱。 御遥帮他解开发带,继续问道:“损了两条心脉,一条想来是祭给了崔牙树,还有一条如何损伤的?” “左右都伤了,你非得问清楚干嘛?夜已深了,我们睡吧。” 御遥扯着嘴角笑了笑,躺下去枕在桑泽怀里,又往他心口靠了靠,伸手抚摸道:“这心里心外,都是被我伤的。凌迦能治好伤,却盖不住细碎的疼痛。日后若是疼起来,一定要告诉我,我陪着你,总也好过些!” “只要疼了,你便陪我?” “嗯,自是如此。” “那便让我一直一直地疼着。” “又胡说!”御遥轻轻吻上他的心口,“阿泽,若我们有个孩子,你会欢喜吗?他会同我一样漂亮,也会和你一样美好。” “不要!” “我是说……我是说如果我的身子复原了,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有你已经是最好。我不想要太多,也不敢要太多。” 御遥忍着胸腔里翻涌上来的酸涩之意,揉了揉眼睛,拉过桑泽的手,贴在自己的小腹上,“那如果,孩子已在腹中……” “趁着兄长还未走,我去求他给你一副好的汤药。” 桑泽抽回手,弹指捻了灯芯。顿时,屋内一片漆黑,他将怀中的女子搂得更紧些,“阿御,你记住,所有但凡可能伤到你的人和事,我都会让他们不复存在。” 夜色渐浓,御遥从桑泽怀中睁开双目,望着屋外勾在天际的一抹残月,良久才道:“阿泽,我一生从未惧怕过死亡。起先是因为不死不灭,自是无可畏惧。后来是觉得生死由命,不过要个其所。可如今,我很怕。所以,你要好好护着我。” “嗯,我初来巫山,半点修为都没有。你却封我做了巫山守护神,便合该生生世世护着你。” 果然,六位星灵将自御遥见过后,许是了多年夙愿,心力集中了起来。又见的自己心心念念了数万年的圣上委实不如当年,于是便更上心了些,如此不过两天多,便研究出了催牙树十二株根须的排列入药 分卷阅读194 之法。 凌迦接过方子时,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又从尾到头捋了一遍,终于舒展开眉头,直奔散花殿。 桑泽从凌迦手中接过方子,自是开心,只道:“如此有劳兄长回七海开炉炼丹吧。若需要桑泽护法,我便与你同去。”他转身看了眼御遥,“左右阿御如今内里顺畅些,可一同前往。” 御遥靠在石榻上,微合着双眼,晃着一坛甘华蜜,懒懒道:“急什么,你伤好之前,休作他论。” 桑泽看着她这幅样子,皱了皱眉头,对着凌迦道:“按理说她恢复了一成修为,内里充盈了许多,气色亦好了些。可实在嗜睡得很,整日里犯困,兄长可看看她哪里又伤着了。” “莫理她,少时便是这副惫懒的模样!” 御遥横了凌迦一眼,翻身朝向里侧睡了过去。 凌迦指了指殿门,示意去外头说。两人都是落地无声的步伐,却还是没能瞒过看似熟睡的神女。 “又想瞒我什么?就在殿里说!不然便是丹药成了,我也一口不吃。” 桑泽无奈笑道:“谁要瞒你了,原不过看你睡着了,不想扰你。” 御遥坐起身来,揉了揉昏沉沉的脑袋,“兄长得了方子来散花殿,想来不是只为了报喜吧。崔牙树根须最忌水染,你毓泽晶殿是无法炼化的,所以只能打我这的主意了。” “瞧瞧她说的话!”凌迦转身坐了下来,“也不知我是为谁练的药!” 御遥斟了一杯酒走下来,递给凌迦,“我给你腾地方便是,左右已经七月,我同阿泽要回一趟八荒。来去估摸月余,可够了?” “够,即是在你这巫山,灵气充沛,一个月的时间,多少丹药都够练成了!” “当真?” “当真!”凌迦郑重地点点头,御遥自是心下了然。 只是桑泽仍疑惑道:“便是兄长在散花殿炼丹,我们陪侍在侧,也可护法,如何需要腾地?” “某人小器得很,唯恐被人偷去了手艺。他一开炉,方圆十里都不能有活物!”御遥朝桑泽眨了下眼睛,“如今原是我们有求与他,他要什么便给什么吧!幸好你还有自己的领地,不然我们便该流落荒野了。” 凌迦恨不得捏碎手中杯盏,对着偏头忍笑的桑泽道:“你也该管管自己夫人了,看看她这副张狂的样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三人彼此相望,各自笑开了。 只是在这般难得安适的氛围里,御遥却觉得胃里一阵痉挛,一股恶心之意翻涌上来。她皱了皱眉,以长袖掩过嘴边。 “怎么了?”桑泽就在她边上,看的仔细。 御遥摇了摇头,却到底没忍住,整个人顷过身去,连连干呕。桑泽赶忙过来扶着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无事,只是胃里泛酸,有些恶心罢了!”话一说完,心下便慌了起来,眼神直落在凌迦身上。 凌迦朝她摇了摇头,露出一点笑意安慰她。 阿御这才安下心来,抽回自己的手,“你这幅样子是做什么?左右是你喂了我不洁净的东西,伤了我脾胃!” 桑泽铁青的一张脸,眉目间皆是忧色,重新拽过御遥的手,搭上脉搏。御遥无奈,只得由他把着,只絮絮道:“兄长在这,大可让他测一测,定不是你想的那般!” 桑泽不说话,片刻之后微微松下一口气,却仍然不放心道:“劳兄长给她把一把脉吧,虽的确测不到滑脉,但她脉象怪得很。”边说边拉着御遥走向凌迦。 凌迦素来不说谎话,如今只瞪着御遥,恨不得化出绵密小针,刺她两下。然而看着她一副委屈无奈的样子,也只得在心里骂一声“活该”。 凌迦搭上御遥脉搏,剜了她一眼。 “她的脉息时有时无,无时简直同……有时又强劲平缓,兄长可测出异样!” 凌迦听着桑泽的话,只暗自叹来,这小狐狸修为长了许多,连带着把脉测息都已经这般精通。若不是自己长了他一些年岁,想来也诓不了他了。遂而只道:“无妨,应是她多年伤重难愈之故,加之灵力激荡所致,好好调养便是。” 如此,桑泽才安下心来。 十日后,八门神者带回的八十多个部族首领均被桑泽查验结束,遂而各自返回旧部。而桑泽心脉伤势基本痊愈,修为灵力亦恢复了过来,但到底也落下了病根,好在不算大事。 如此,凌迦开始闭关炼丹。只是开炉之前,寻了个机会避开御遥,将一物交给了他。 桑泽看着虚空中四颗浑圆纯白的内丹,拂袖收了起来,拱手道:“多谢兄长。只是这丹药该如何使用?你且痛快告知吧!若桑泽所猜不错,当日央麓海之战结束时,您便是要告诉我的。” 凌迦探了口气,“当时一则也不知阿御何时会醒,想着再想想办法;二来你忙着四方清缴,也不想让你分心。如今她也醒了,你们又是这般恩爱,再者我也是只能练到此处了。此内丹到底融了认识帝王的万千功德,功效有多大,反噬便有多大。化了四份逐一让她服下 分卷阅读195 ,也可给你消除反噬的时间。但到底会是怎样的反噬,又该怎样消除反噬,便只能看机缘了!我们生而为神,不惧果,但畏因。因果业报,但凭天意吧!” 桑泽拢了扇子,抬头眺望天际,“天意难测,天道不公,大约只能靠这双手搏一条出路了!此番回八荒,除了阿御要了一了心愿,九幽河内的百万魂魄,尚可以提出一颗内丹,届时还得有劳兄长!” “九幽河内的魂魄?” “对,阿御引战四方后,我曾两次大开九幽河,融了反叛者的百万魂魄在河底。去年黄素传来书信,说可以此炼化内丹,修补根基。” “阿御可知晓?” “知晓!”桑泽望着凌迦,“可是有何不妥?” “没有!”凌迦摇了摇头,“人世帝王丹,神仙崔牙根,万魂凝血丸……竟然真的聚齐了!” “兄长所言不就是如今这三位丹药吗,原都是有名字的?” “当日母神魂归大宇双穹,本是只需等待机缘便可羽化归来。然而母神慈悲,精气化了十神,分别是司音之神,司礼之神,和司法的八位蛮神,以此福泽苍生。然而司音、司礼两位正神,却在修行中入了歧途。”凌迦望了一眼桑泽,“你自是清楚!如此母神便回不来了。但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让母神羽化归来,便是集合三样至尊的天道之物……” 话至此处,凌迦心中震颤,抬眼望向桑泽! 桑泽早已明白过来,片刻才道,“如此,我竟是为他人做嫁衣?” “桑泽——” “别说了,我一生受恩只于阿御。至于母神,我并不欠她什么。若是阿御欠了母神,我替她还了便是。但若想从我手中取走这三样东西,除非我灰飞烟灭了。否则,莫说母神,便是天道也不行!” 桑泽看了一眼凌迦,“崔牙树根须如今在兄长手中,既然此刻兄长知晓了一切,但凭抉择吧!” “本君若心系母神,你当如何?” 桑泽笑了笑,“不过两条路,人世帝王丹如今在我手中,我毁了它,阿御不得安好,便是谁也别想好过。或者么,我从你手中夺来根须,自己炼化!不过届时只怕兄长下不了巫山了。” 凌迦挑了挑眉,点点头,“明日你和阿御回八荒我就不送了。一月后,丹药大成,我们青丘见。”想了想又道:“照顾好她,别辜负了我的丹药!” “多谢!”桑泽躬身拱手,向凌迦行了个大礼,遂而转身离去。 “桑泽!”凌迦唤住他,“如此天道之物,阿御可能早已想到此节,若是她心系母神……” 桑泽想起那日她接到黄素书信后,委顿在门边喷出一口鲜血,又数日前说起那十二株根须时的样子。想来就算她不知人世帝王丹已经现世,但也明了了一切。 “若说她心系诸神和苍生,由此敬畏母神,我信。但若说她因一己之恩,而如此回报母神,那绝不是我的阿御!” 凌迦看着那个转身离去的少年,忍不住叹道:“阿御,洪莽源之大,万万年之久,也唯有他才配的你!” ☆、怀璧其罪 七月二十,黄道六神当值,不必凶忌,诸事皆宜。御遥和桑泽携手入八荒。 待两人从云端落下,沿九幽河漫步而来。青丘城门外,早早接了桑泽书信的玄秩,带着蓝素,碧清,从方丈岛赶回的遗玉,八荒三代正神位极其以上的属臣,连着八部蛮神,均跪地相迎。 御遥远远望过去,黑压压的一众神仙伏地而跪,却仍旧叹息道:“八荒竟被你折腾得这般神迹凋零了!这样的排场,莫说恭迎我,便是迎接你这个自家君主,也委实寒酸来了些!” 桑泽摇着扇子,“来日岁月,怕是还得继续委屈御遥圣君了,便是合整个洪莽源于巫山朝见,亦已不复当年景象。六百余部族,如今只剩得不到四百了。” 御遥合了合眼,“虽说守业更比创业难,可我将洪莽源放你手中不过须臾几十年,你委实太败家了些。” “怎么,难道圣上觉得臣下做的不好?” “好,当然好。我不敢做也无力再做的事情,你都做了。而且做得很好!” 御遥停下脚步,望着桑泽。九幽河上的风迎面吹来,她伸手抚上桑泽的面庞,“若说还有什么不好,便是高处不胜寒,我的阿泽,原不该这样孤独……” “那便好好陪着我!哪怕我犯了错,你可以打我,骂我,罚我,但你不能离开我。” “嗯!” 两人牵着手,走过九幽河。青丘城外,跪礼恭迎之声山呼而来。 桑泽往后退了一步,想要随之跪下去。阿御没有看他,只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刚刚还说高处不胜寒。多少年,我都是一个人站在孤独的中央,如今别再让我一个人了。” 桑泽握上御遥指尖站起身来,待将她整只冰冷无骨的手都笼于掌中,便只想将自己全部的热血去温暖她。 “起来吧!”御遥望着面前的众人,又转向桑 分卷阅读196 泽道,“让他们散了吧!” “这……”玄秩有些发愣。 桑泽朝着玄秩笑了笑,站过身来,只道:“除了八部蛮神,其他诸位退下吧。今日我与圣上皆有要事在身,待他日再行召见!” 其实按理御遥圣君之尊,移步八荒,玄秩携属臣相接,当向她行三跪九叩之礼,听她训诫。可是桑泽陪在身侧,看的分明,她已然没有精神,整个人恍惚得厉害。如此,待入了青丘城内,离了一众臣子,桑泽一把抱起御遥往合欢殿奔去。 “你别急!我无事,只是实在困得很,一点力气都没有!” “到底青丘灵气不比巫山,又是路遥折腾,可是累了!”桑泽将御遥放在榻上,想渡些灵力给她,却被阿御拒绝了。 “我又不是真气激荡,你伤才好,不要频繁耗损灵力。我睡会,你去见见你父母!这一回来,我俩便这般关了殿门不见人,实在不好!” “无妨,你安心睡下便是!等你睡熟了,我再去见他们” 青丘大殿上,正位虚空,玄秩、蓝素、碧清、遗玉还有八部蛮神亦侯在下首,其余属臣已经奉命皆散离去。 已经两个时辰,桑泽与御遥还未出现,玄秩总也觉得不合礼数,想要派人去催一催,却被蓝素拦了下来。 “夫君以何身份去请?于公,他们一个是八荒君主,一个是整个洪莽原的圣上;于私——”蓝素笑了笑,“圣上虽说要与桑泽成婚,到底未上书浮涂珏,我们能自是无畏,可是焉知诸神何意!左右殿中所坐,都不是外人,再等等吧。” 如此,又半个时辰,桑泽方才踏入青丘大殿,神色却有些疲倦。言语里却也不避着他们,“圣上自四十年前重伤,至今未愈,本君此刻方替她渡完灵力,让诸位就等了。虚礼都免了吧,我们入席!”话毕,眼神却落在八部蛮神的身上,迟迟未收回。 良久,殿下众人已然发现了异样。蓝素起身打了圆场,“君上不在八荒的这些年,多亏八部蛮神费心协理,不然单凭玄秩一人,当真艰难。” “蓝素娘娘过誉了。”东江领着其余七人一同起身拱手道,“大半还是君上恩威并施之故,我们敬君上。” 桑泽笑了笑,举杯相迎,饮尽杯中酒。却也没让八人坐下,只缓缓道:“八部蛮神归属八荒,却也是整个洪莽源的司法之神。母神精气化十神,竟将十中之八放入八荒,委实偏爱八荒。这杯酒,桑泽敬各位。”话必,从掌中化出甘华蜜,以灵力推向八部蛮神,给他们逐一斟上,后才收掌控坛回了自己手中! “请!”大殿之上立领广袖,白衣银袍的少年,谦和有礼,承了始祖姑逢十足的翩翩君子之风。 然而殿下八人,在片刻前遒劲的掌风中,已经感到杀意。心中亦然明了,这少年君主承袭的不过是先祖的外在礼仪,融在魂魄中的风骨是那个巫山之巅神女的模样。 八人看着杯中酒,有片刻的迟疑。 拎着酒坛的少年,却已经施施然走下殿来,边走边道,“想来玄秩神君已经告诉各位位,本君此番回八荒,是为了与御遥圣君成亲而来。” “恭喜君上!”八部蛮神随着桑泽走出殿外。 而随着姑逢羽化,桑泽久离,八荒之地虽还能勉强分出昼夜,却难以演化四季。如今便是终年微冷,一到夜间,更是寒风扑面。 桑泽便是在这样的夜色里,站在殿门外,看着对面的九幽河。他挥袖敛尽了所有人的气泽,破开彼此身上的御寒之气,任凭河上终年带着血腥的烈风,迎面扫来。 “兄长抱恙在身,先行回殿吧!父君与母亲也回去,容桑泽稍后再聚天伦!” 玄秩与蓝素两厢对望,碧清和遗玉亦不知何意,但到底四人皆退了下去。 待他们走远,桑泽看着立在周身的八部蛮神,笑道,“诸位,可觉得寒冷?” “夜风微凉,还望君上小心身子!” “凉的是这风么?”桑泽转过身来,示意殿中侍者将八部蛮神的酒盏奉上,“若当真严寒,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八人沉默着接过酒盏,看着盏中乳汁白玉般的酒液,愣是谁也没有饮入口中。 “此乃甘华蜜,酒中佳酿,可尝尝!”桑泽也不看他们,继续道:“罢了,本君先干为敬。” 待桑泽拎起酒坛灌了一大口,八人方才端起酒盏饮尽酒水。 “多谢君上!”八人齐声朗朗,拱手施礼。 桑泽依旧眺望着九幽河,只淡淡道:“区区一杯薄酒,尔等推却再三,非要等本君先饮下方才敢饮尽,是怕本君会下毒吗?” 八人面面相觑,东江躬身道:“君上说笑了,臣等不敢!” “本君无心说笑!”桑泽侧过头看了他们一眼,“本君这毒,未必要下在酒中。比如方才本君是真心要敬各位,酒中无毒。可是诸位却不喝。又比如此刻,本君失了耐心,侍者奉上时已经奉命下了毒。尔等却已喝下!” “君上……” “可是感觉体内有所不适?不急,本君此番 分卷阅读197 回来需逗留月余,不会让你们顷刻死去?” “不知臣等所犯何错,惹得殿下要致我们于死地?” “即便臣等有错,也该明正典刑,公开示众。君上以毒酒赐死,怕不是明君之道吧!” “臣等还是整个洪莽源的司法之神,若论罪行,当由御遥圣君亲定,上告大宇双穹,再有凌迦神君处降下刑罚!只怕君上无权代劳!” …… 八部蛮神言语激烈,他们自是不畏死亡,却是难以接受此等莫名死法。 “可是觉得不甘不愿不明所以,想要一个说法。”桑泽又灌了一口酒,“说法,大约便是怀璧其罪吧!” “怀璧其罪!若本君这样说,你们可能想明白一二?”桑泽嘴角有微扬的笑意,眼神却苍茫肃杀。 这些天他的脑海中不断想起,不久前散花殿中,阿御枕在他腿上,模模糊糊说的话,她说,其实母神最不喜欢的便是我了,可能是怀璧其罪吧…… 桑泽端着酒坛,走到东江身边,看着僵立的臣子,“君上亲来斟酒,你不跪便罢了,如何杯盏都不迎一迎?再不举杯,酒便洒出来了!” 东江有些反应过来,却仍只是愣愣地送上酒杯,看着桑泽给他斟满酒。 如此一路,桑泽依次给飞流、西临、昭别、南衣、裳白、北峰、巅色斟了酒,“酒中无毒,本君还不屑作这等末流之事!”桑泽看他们面露愠色,持着手中酒盏扔也不是,喝也不是的样子,笑了笑:“那本君来喝你们的,你们喝本君的。”话毕,依次从八人手中接过杯盏,饮了个干净。 东江托着桑泽的酒坛,待他将巅色手中的最后一杯酒喝尽,终于仰头灌了起来。 “大哥!” “大哥!” “东江!” …… “让我来喝!” “我来喝!” …… 其余七人大惊,按着面前这位少年君主反复无常、神鬼莫测的心机,想来此刻坛中酒水才是真正下了毒的。然而东江不仅仅奉命喝了酒,更是因为他亦然决定要一人饮尽坛中酒。 众人争夺着那坛酒,也有人仇恨地望着桑泽,却也知道根本无力抗拒。 终于,只听“啪”的一声,酒坛落在地上,碎了一地,琼浆般的甘华蜜缓缓流淌开来。到底东江已经饮去大半。 “君上,东江已经满饮此酒。还望君上念在昔年同御叛军的份上,放过其余他人!” 桑泽望着跪在地上的臣子,“可知本君为何要下杀手?” “怀璧其罪!”东江喃喃道:“到底君上还是理清了一切。如此想来,姑逢神君当年要扼杀尚在襁褓中的您,不知到底是为了御遥神君还是奉了母神之道。而司礼之神陨道,吾等只以为是母神回归的开始。现下再想想,说不定是救下君上违了母神之愿的惩罚。只是到底因果如何,谁又说的准呢!后来司音之神于常阳山,战死沙场,我们便自然以为是母神精气在逐一回归。是故吾等八人陷入沉睡,为迎母神归来作以准备。” “司礼之神陨道,十数万年之后方为人所知。此间何人受伤最深?” 跪在地上的臣子不明所以,抬头望着桑泽。 “祖父爱过一个凡人,根本不爱祖母。为保祖父清誉和八荒安定,御遥圣君杀了这个凡人,后遭她人世生魂凝血诅咒。而圣上为祖父与司礼之神主婚,如此血咒执念更深,尔等难道不知?”桑泽捏碎手中杯盏,“常阳山之战,纵然是惹了人间事,可是区区奢比尸一族,竟也能偷袭圣上,后需圣上大开六合,五镜俱出?此番想来原不过是内有司音之神摧了圣上心脉,外有他人混在敌军之中罢了,是不是?奢比尸一族根本就是个幌子!” 桑泽握紧成拳,由着杯盏碎片扎尽血肉里,他俯身凑近地上的臣子,“告诉本君,圣上何辜,天道何存?她守着万千诸神,护着茫茫众生,几乎将一生都奉献给了洪莽源,到头来却要被如此算计。” 伏地而跪的八人终于直起身来,面有愧色,“吾等奉道侯迎母神归来,却从未想过伤害圣上。” “所以怀璧其罪。大约母神羽化之时,也未想过有一天羽化归来之时会需要以伤害圣上为代价。她不曾想到,圣上天资聪颖,修为无双,在万万年司战征伐,之后又长治久安的岁月里,已然取代了她。圣上的错,便是怀璧其罪。” 桑泽顿了顿,“尔等之罪,便如同圣上,谁让你们是母神精气所化的是十神之一呢?” “如此,君上失算了,您若杀了我们,母神便彻底回归了!” “是吗?”桑泽笑道,“本君忘了告诉你们,八千年来,本君集齐了司音之神的三魂六魄。而于四十年前,将他拍碎扬化在红尘中,如此气泽,一分一毫都入不了洪莽原。神族仙境的四十年,凡世里染了他气息的凡人,想来连白骨都不在了吧!” 桑泽甩掉手中碎片,鲜血滴下来,一滴,两滴,三滴……跪着的八部蛮神看得清晰。 “所以本君今日想要毒杀你们,当 分卷阅读198 真只是想泄一泄愤罢了。可是……”桑泽叹了口气,“本君从来便不好生杀,再者下毒这种行径,若是让本君妻子知晓,大约会将本君骂个半死。她清白高洁之身,善谋略,蔑诡计。本君自当奉从。” 桑泽望着一众人等,“起来吧!往来敬酒,不过让尔等感受一下被运命操控戏虐的无力和愤怒。圣上和本君皆受过此感,如今你我即为君臣,自当共同体会!” “君上!”东江望了其余七人一眼,吸了口气,“我们的确有负圣恩,当年那个凡人之子引战九幽河,我们本可以苏醒过来;后来又逼您上巫山,与圣上兵戎相见,皆不过是……” “是忠一人还是忠天下,是凭一人之言定法礼还集万人之语司法礼,你们自己决断!”桑泽拦住了东江的话语,顿了顿,“你们退下吧,想清楚便来回本君!若想不清楚,就不用再见了,洪莽原之大,本君看在这些年你们尽心打理八荒的份上,会给你们容身之所的。” “君……” 桑泽拂袖转身,没再理会他们。 待八人离开青丘大殿,桑泽于九幽河上眺望良久。司音之神自是灰飞烟灭,连着气泽都回不了洪莽源。可是人世帝王丹,神仙崔牙根,万魂凝血丸却已然被人看上,亦是那人回归的契机。为他人做衣裳,绝不可能,他微颤的双手握得更紧了些,到底拂袖转身。 然而却发现,长廊尽头紫衣的神女不知何时已立在风中,泪眼朦胧地望着他,而明瑜正陪侍在旁边! ☆、夫妻 青丘大殿内,桑泽被御遥按在座椅上,偏头皱了皱眉。忍着痛意道:“大伯如何来青丘了?” “回君上……” “别别别,免了这些虚礼吧。方才那一会,已经把我累得够呛!过来坐吧,有话您直说!” 一旁正低着头给桑泽擦拭手上血迹的御遥,抬眼朝明瑜笑了笑,亦示意他坐下。 明瑜不再推辞,坐了过来,只道:“我此番是因天辰命盘上万千生魂血咒之时而来,已经四十年过去,我也去试过两次,如今终于得了个无虞的法子,可送生魂入轮回。” “是何法子,你快说!”桑泽有些惊喜,整个人往明瑜这边靠了靠,如此原本被阿御握着的手便也被扯过一些,一瞬间痛意上来,他只得抽了口凉气! 阿御看着他那只还在鲜血滴答的手,也不待明瑜答话,只化了一枚银针帮他挑出扎在手掌中的酒盏碎片。 “你要是生气,拿酒盏砸他们就好。便是一时控制不住捏碎了杯盏,便即刻扔出去,握在手里算什么意思!伤成这样,我看你怎么操伏绕钟!” “不过是皮外伤,不碍事的!不影响灵力传送。”桑泽转头看了眼御遥,又随机转向明瑜,“大伯,您快说,是什么法子?” “难道我不知道影不影响灵力传送吗?我说的是疼,掌心里扎进去这么些碎片,但凡碰到东西都不会痛。皮肉长好前,连我的手也别碰了!”御遥有些生气,手下用了点力,又挑出一片碎片。 明瑜望了眼御遥,“小七,让圣上给你包扎好再说吧!左右不耽误什么的。” “没事,没事,您快说!”桑泽又往明瑜处靠了靠,那只手便又从御遥指间挣脱一点,于是一针落下,便错了地方。 御遥定定看着手中的银针,甩手戳在案几上。桑泽看着眼前晃着的一根针,只觉得一个紫色身影从自己眼前走过,话语声冷冷落下,“明瑜,回六合去,无召不得出。天辰命盘上的万千生魂也无须再管。” 待桑泽回过神来,那个紫衣的神女,已经出了殿门。 “阿御,我错了!”桑泽追上去,“我手疼,真疼,我自己包不好,大伯也没有你包的好,你帮我包一包好不好?” 明瑜看着被拉回殿内的神女,掩面笑了笑。 “坐好!”御遥吸来银针,低着头重新挑出碎片。“疼吗?” “嗯。” “活该!”御遥白了他一眼,“已经挑干净了!” 说话间,她以指甲凝着灵力划破的自己的三个指尖,皱着眉将血滴到桑泽掌中。 “阿御!”桑泽惊道:“你做什么,不过是小伤!” “杯盏陈旧,有几处刺的深了些,一时愈合不了。你过两天就要入九幽河,会招惹怨灵的。” “我自己用灵力恢复便好。”桑泽站起身来,想要帮御遥将血止住,却不料御遥两指迎上,弹开了他的灵力。顺势从指间逼出更多的鲜血,最化凝成一瓣流桑花叶的模样,凝在桑泽手上的掌心。 一瞬间,桑泽原本和御遥结印珈的位置发出耀眼的光芒,源源不断的吸取阿御的指尖血。 “你做什么?”桑泽大惊。 “圣上!”明瑜亦站起身来。 “别动!”御遥抬头望了眼桑泽,“印珈要灭了,我重新种下!一会就好。” 片刻,御遥收回灵力,指尖血自动止住了。 “这印珈,看着是融在血肉魂魄里几万年的样子, 分卷阅读199 如何回灭了?”明瑜有些不解。 “快坐下,让我看看内里如何?” 御遥已经许久不动灵气,又有孕在身,这样一动整个人便有些意识模糊。她拽着桑泽的手,定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朝桑泽那张满是焦虑和不舍的脸笑了笑,“无事,就是有点虚。”转而又对明瑜道:“估摸有人看上他了,也想同他接个珈。只是既然让本君先看上了,便只能是本君一人的。” “阿御!你是指……” “无妨,如今已经重新接好了!”御遥站起身来,撕了一截自己的袍带,给桑泽缠上,“坐着不顺手。只是让他自然愈合,休要用灵力催化。我要他慢慢融进血里,长到肉里。” “便是没有这印珈,我也是你一个人的!” 御遥低头笑了笑,最后将缠带扣了个结,微喘着气息坐下来,“到底失了修为,这么些功夫,累的我腰都酸了!”话一说完,她便觉得又说错话了,心中暗思,原来有了身孕,脑子都这般不灵光。遂而扯开了话题,“明瑜,你说说吧,是何法子?” “回圣上,是这样的,前一次我以血为引已经将万千生魂从天辰命盘上抽剥出来,奈何……奈何母亲执念太深,六魄无法剥离。这一次是我受了母亲神识召唤,又一次去了瀛洲岛,六魄已经被剥离出来!” “这是好事,如此便可送生魂如轮回了!事不宜迟,我与大伯同去冥府,以防万一。”桑泽收回搭在御遥手腕上的手,测得御遥内里尚且充盈,心下稍安,然而看着明瑜脸色却觉得仍有难事,“大伯可有话未言尽!” “当日母亲三魂在冥府受了圣上一拜,后又言而无信,故遭雷劈。三魂彻底消散,如此便入不了轮回,是故……”明瑜抬头望了眼御遥,跪了下来,“母亲想借圣上三魂,重入轮回!” “放肆!”桑泽拍掌而起,一张案几裂出无数细缝。 “君上,人世百年,于这神族仙境不过白日。就当是圣上历劫,你在上头自可护着,不会出什么大事。如此也可彻底解了血咒。” “入人世历劫,当需三魂六魄齐全!如此魂魄分离,想也莫想!大不了我去催化了那万千生魂,一了百了。反正多则一月,凌迦神君便可制出丹药,我此刻便入九幽河聚出“万魂凝血丸”,加上之前的“人世帝王丹”足可以保你无虞。至于命格之数,来日方长,我们另想他法,即可解开。” “阿泽!”御遥起身拦住他,半晌才道:“要我的三魂,明昙,没有这样的胆子。” “你先起来吧!去看护好已经抽离出来的万千生魂以及你母亲的六魄。这些天你先住在合欢殿偏殿,若无召唤,无需出殿!” 明瑜自是明白御遥这样安排,是为以防他碰到碧清和蓝素他们尴尬,遂而感激地点了点头,躬身退了下去。 “阿御,我不会让你入人间的!” 御遥笑了笑,化出流拂凤来琴,一手信手弹拨,一手抚上桑泽脸庞,“傻瓜,看把你急的。记住不论遇到何事,事关何人,都先要保持冷静。你答应过我,若有一天,我落入他人之手,你会与我同归是不是?” “对,我若救不了你,自当与你同归。” “你也说了,你会为我守着这洪莽源,守着天下众生,是不是?” 桑泽握上御遥的手,“我继八荒位,领司战职,皆出你手。你既若要我守,我自然遵从!只是需你孤单一些年,等有继承者出现,我再去陪你。” 御遥单手抚琴,另一只手由着桑泽笼在手中摩挲,“以前是我不好,只想着把这副担子交给你便算不辜负使命。又想着护了诸神和苍生万万年,也算尽了职责,对得起母神厚爱。如今想来,真是可笑,我竟然都没为自己好好活过,天道不让我羽化来去,又收了我本来寿与天齐的寿命。”御遥抚琴的手微顿,“寿与天齐?我一个堂堂圣君,诸神之主,竟剩了不足万年的寿命。若当真如此,便让天与吾寿相齐吧!” 桑泽握紧了御遥,“阿御,你终于愿意搏一搏了!” “因为我想和你永永远远在一起,我想单纯地为自己活一次!” 御遥停下手中弹拨,“淄河和藏若即将入八荒,将她们都安置在合欢殿。候我谕令!” “嗯!” 御遥眉目柔和了些,“眼下带我去见一见你父君和母亲,我们先把开心的事情做完。” “嗯!” “叫上遗玉!” “遗玉?” “她执着浮涂珏,此等喜结连理之事怎能少了她!”御遥弹了一下桑泽额头,“傻子,再愣着我就不嫁给你了!” 夜色渐浓,二十的月,已经不怎么圆满,却难得的明亮皎洁。 御遥随着桑泽向玄秩和蓝素行礼的时候,桑泽一把拦住了她,玄秩和蓝素更是惶恐相扶。 “圣上连天地都不需跪,这般当着折煞我们了。”玄秩颤颤道。 “我已收了圣君护体之光,拜一拜不会反噬你们的。”御遥拂开桑泽的手,笑意清和明媚,“我是天道衍化的神 分卷阅读200 ,自是地位尊崇。遇见阿泽时,上无父母,下无血脉,一生所学和致力均为了道和义,根本不知世界情爱可以美好如斯,亦可以刻骨如斯。是故这一拜,谢你们将阿泽给了我,让我在漫长而冰冷的岁月里,终于可以感受温暖,终于可以不再那么寂寞。” 蓝素玲珑之心,拉着玄秩往后退了一步,理正衣襟端坐下来,抹去眼中泪珠,“小七,扶一扶圣……扶一扶阿御,这一拜我们受了。” 这一刻,御遥笑意舒展,月色蒙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只是她本就姿容倾世,如此一笑,便更是美的不真实。两人躬身拜倒的一瞬,彼此手中印珈均发出夺目的光芒。 “快起来!” “谢父君,母亲!”御遥朗朗道。 于是殿中众人都惊了一惊,御遥自不觉有何问题,只道:“我随夫君这般叫法,应是不错吧!” 桑泽忍着笑意,“自是不错,只是没人习惯的了!” “听着听着便习惯了,左右不在人前,自在些便好!”御遥刮了他一眼,“你一万岁,唤我“阿御”的时候,我也是不习惯的。” 如此,一殿的人,都笑开了! 碧清扯了扯遗玉衣袖,浅语道:“那年青丘城外,你说想同御遥圣君做妯娌,如今算是成真了。” “人间还有“事在人为”的说法,何况我们是神!” 两人如此私语着,御遥招了招手,示意遗玉上前来。 遗玉将孩子挪给碧清,步履盈盈走了上来,跪在御遥面前,“圣上,先前我们聚了天伦,此刻容臣下向您谢罪!” “往事不可追!若当真觉得有错,且将功补过吧!” 遗玉点了点头,于掌中化出浮涂珏,承给御遥。 一瞬间,两块交错着的明黄灿亮的环形玉石立于殿中,无数姻缘浮于上面。 御遥的声音有些颤抖,只望着浮涂珏,低声道:“阿泽,去印上你掌中纹络。” “阿御!真的不要紧的,我从未在意过。”桑泽已于当年试图更改命格时,便已看见,如今浮涂珏上他的名字之畔,早已没有御遥名字。 “我知道,你永远都这样好。”御遥径直走向浮涂珏,抬眼示意遗玉。 “圣上!”遗玉拨下法中簪子,双手奉上,却到底些迟疑。 “不妨事的!”御遥接过发中簪。 “你要做什么?”桑泽走上前,一把拽住了御遥。 “上书浮涂珏!刻上你我名字。” 桑泽失神的瞬间,御遥掌心旋过发中簪,挑开自己握着浮涂珏的手腕间脉,一瞬间她和离合的名字出现于浮涂珏上,却因她鲜血滴入,随着她意念转换,离合的名字逐渐退去,终于她的名字畔,空出一个崭新的位置。然而,慢慢地,竟连她的名字都在消退开去。 “圣上!”遗玉惊呼。 御遥扶着浮涂珏,整个人有些虚扶,她将发中簪递给桑泽,笑意却越发明朗,“你来刻吧,我没有力气了。既说好了嫁给你,便让我的名字在你身侧吧。只是来日岁月,还望夫君多多庇护。” 桑泽接过发中簪,握上浮涂珏,从刻上第一笔开始,盈在眼中多时的泪,便开始滴落下来。 至此一生,他曾刻过两次她的名字。一次是八千多年前,在玄黄玉上,为她雕刻玉庚帖,彼时她正要嫁给别的男人。一次便是此刻,在浮涂珏上,她用自己的血洗去了当年的错爱,让他刻上自己的名字。 她说:“阿泽,对不起!” 她说:“阿泽,以后你好好照顾我。” 待名字刻成,他抱起已经委顿在地的神女,咬着她耳根嗔怒道:“若再敢同我说对不起,我便休了你!” “嗯!” 两人已出了殿外,怀中的神女却仍忍不住交代:“遗玉,日出前,昭告洪莽源,本君与桑泽神君结了连理,传令诸神于浮涂珏上朝拜。若有违令不来者,贬入人间,生生世世,永历情劫!” “你呀……” “四十年前,散花殿前,流桑树下,我便说了,我要洪莽源都知道,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妻子!” ☆、孩子 这是一段难得的时光,虽说青丘也是在神族仙境中,然而比之巫山,当是落了凡尘,处处弥漫着烟火气息。 这一日,桑泽又去了九幽河设界巡视。 御遥本欲随他同去,两人路经青丘大殿时,正好遇上遗玉抱着孩子。却不知怎的,御遥竟一时移不开眼。 “如何哭闹得这般厉害?”御遥皱了皱眉。 “许是饿了,臣下正准备带他回去。不想扰了圣上安宁!” 御遥摆摆手,笑道“本君可以抱抱他吗?” “当然!”遗玉将孩子送过去。 奈何御遥抬了两次手,都不知该怎么抱他。 桑泽忍着笑意,“我来吧!”话毕从遗玉怀中接过孩子,一手托着下侧,一手轻怕后背,不多时,孩子竟慢慢止了哭声。b 分卷阅读201 r   “你前后不过抱了他两次,不想竟和你如此之亲。”遗玉看了眼桑泽,又望了望一直盯着婴孩的御遥,“圣上仿若也很喜欢孩子!少时听母亲讲,圣上喜静不喜喧哗,更是对婴孩一类没有耐心。如今看来,应是喜欢的。” 御遥黯了黯神色,“原是习惯一个人罢了,无所谓喜欢。”她顿了顿,抬眼望向抱着孩子的桑泽,“如今既已不是一个人,便再多一个也是无妨的。只是到底是我如今……” “是我不喜欢,有了孩子阿御便不会全身心对我好了!”桑泽拍着孩子的手停了下来,将孩子送还给遗玉, “看看你小叔,都做了君上了,还这般胡话!”遗玉没意识到桑泽脸色,哄着孩子絮絮道。 倒是御遥笑得欢愉,“你先去设界,我与她们玩会。我就不信我抱不了他!”说着又想从遗玉手中接来。 “好!”桑泽应道:“只是可别再把他弄哭了!“” “快走!” 遗玉望了眼桑泽,柔柔地笑了笑,“圣上,你这只手托这……着力就好……” “不行……他又哭了……” “想是真的饿了,我去给他弄得吃的!” “本君这有好吃的!”御遥拈诀化出流桑花瓣,喂给孩子。 “圣上——” “你瞧,他不哭了。可是嫌有些干涩?”御遥花挑开指尖血,凑给孩子唇边,给他□□。 “圣上,不可!他受不起。”遗玉惊道。 “无妨的,不过是片花瓣而已。”御遥抚摸着孩子雪□□嫩的小脸,“等流桑树开花了,本君送你整的。保你遍体生香,百毒不侵。只是眼下委屈你吃点花瓣吧,左右有本君的血和着,一样有用。” “圣上……” “看,他朝本君笑了。让本君再试一试……” “好!”遗玉将孩子送过去…… 长廊的转角处,白衣箭袖的少年,只觉涩意翻涌,不忍离去。 日暮时分,桑泽从九幽河归来,匆匆踏入合欢殿。原是蓝素遣了人去告知她,御遥在午时用膳时,莫名干呕,如此晕了过去,至今未醒。 守在一旁的淄河和藏若,起身向桑泽行了礼。 淄河道:“圣上内里尚可,真气也不曾激荡。只是脉象怪得狠,时有时无,有时自是平缓正常,无时……而且圣上仿佛嗜睡了些!” 桑泽收回搭在她腕间的手,心下稍稍安定一点,“之前便是这般脉象,凌迦神君已经看过,说是无妨的。” 他站起身来,帮御遥掖了掖被子,对着蓝素道:“夜色微起,母亲先回吧。” 蓝素点了点头,执着遗玉的手转身离去。 “遗玉留下,与淄河、藏若一同回偏殿候命!” 众人彼此相望,皆没有说话,只行礼退了出去。 蓝素走在最后,待众人都已离开,方才回身唤过桑泽。 “母亲可有还有事要吩咐?” 月色朦胧,蓝素笼在广袖中的手抬了又抬,最近还是没有勇气伸出,只尴尬地笑了笑。 “母亲!”桑泽伸出自己的手,“小七今年三万三千一百四十岁,还未曾牵过母亲的手。今日可否让孩儿握一握?” 蓝素握上桑泽的手,艰难得扯出一个笑容,泪珠却还强挂在眉睫,“母亲想抱一抱你!” 桑泽上前一步,张开宽阔的臂膀,拥抱住自己的母亲。 “好孩子!母亲一直以为与你最近的距离,是那占据你身体的百年时光。此刻想来,真是荒唐,明明那是我们离得最远的时候。”蓝素从桑泽头顶一直抚到他的后背,眼神落在殿内沉睡的女子身上,“是我让你与圣上生生分离了百年。” “阿御,她不曾怪过你!” “圣上不怪我,是她无暇怪我,但到底累她怨你,气你。” “都过去了,母亲!只是母亲,还请多多看顾阿御。她一生司战征伐,自是无人能出其左右,然而却半点不会照顾自己……天真的如同一个孩子……我……” 蓝素轻轻推开桑泽,看着左右偏殿里三位圣母的剪影,和正静静烹茶,擦拭着戒光玉尺的明瑜,又回身望向满是结界的九幽河,泪水终于落下来。 “你难道不知,除了你以外,圣上不会让任何人照顾她的。你在,她会天真如孩子,温柔如妻子;你……若是不在,若是不在,她便只是圣上。” “我知道的,母亲放心。”桑泽拂去蓝素的泪水,“小七送母亲回去。” “不必了,去守着圣上吧!” 蓝素拍了拍桑泽的手,忍不住又回头与他说了几句话。只是当她踏出合欢殿时,望着九天之上层云翻涌,逐渐遮蔽明月,心中只觉得无限苍凉。 司情、司命、司劫原都是天道的守护者! 还有明瑜,连他都回来了…… 桑泽回到殿中时,御遥正悠悠转醒,本正要坐起身来。然而见他进来,便惫懒地躺了下去,“夫君,给我更衣吧!” 分卷阅读202 桑泽将她扶正了,拿了个垫子给她靠着,“夜都深了,还更衣做什么?”说着自己也坐到了床边。 “你做什么?”桑泽往外挪了挪,扯过衣襟。 “你不是说夜深了,既不更衣,那边脱衣吧!”御遥有些疑惑地望着桑泽,“你躲什么?”说话间,她已经反应过来来,拂开桑泽的手,扯开了衣襟。果然胸前膛,血迹斑斑, 数条半寸宽的伤痕交错重叠。 “没事,不疼!过几天便好了。” “你忍一忍!”御遥化出流桑花叶,于指尖碾出汁液滴在伤口上,“河中魂魄已经凝出实体了吗?” “嗯,设界时被他偷袭了,才伤成这样。如今已经被我镇压在河底,七重结界已经设好!” “原是我不好,该你与你同去的。谁知今日起了玩心,逗弄了珺林,误了时辰。”御遥又化了一朵完整的流桑花在掌中。 “收起来,离了巫山,就靠这些花叶给你滋养灵气。伤到经络的地方我都调理复原的差不多了,不过是些皮外伤,血迹都已结痂,别浪费了。”桑泽摘了片花瓣喂给御遥,“珺林?遗玉的孩子?” 御遥嚼了一会,搂过桑泽渡给了他。 “嗯,我起的名字。珺者,美玉也。林字,纪念你兄长和遗玉初遇范林。可好听?”边说边摘下花瓣想化出汁液,奈何被桑泽狠狠瞪了一眼,只得默默塞进自己嘴里。 桑泽笑着帮她擦去嘴角的一点碎叶,“得你赐名,已是大恩。好不好听都已不重要……”话还没说完,御遥又扑上来,与他唇齿交缠,硬是逼他吞下了流桑花。 “阿御!” “我原是想好好给夫君疗伤的,奈何夫君不允,我便只能这样了。左右流桑花入了体内,效果也是一样的。如此还更有情趣些。”御遥说着,又塞了一口在自己口中,“或者……夫君就是要我这般给你疗伤……那实在抱歉,是我领悟的晚了,不过也不算太迟……” 桑泽本来还强忍笑意,听到后头便有些发愣,想着该如何反驳她,却已被御遥顷身而上,又一口喂入。 桑泽索性顺着御遥仰面躺了下去,待咽下花瓣,只道:“即如此,便有劳夫人都给我喂下吧。” 御遥趴在他身上,摘了几片花瓣塞在他口中,坐起身来。桑泽看她有些吃力,想起身扶一扶她,却被她止住了,“乖乖躺好!” 说着到底将剩余化成了汁液抹在他伤口上。很快,伤口血迹退化,皮肉重新生长出来。她握上桑泽扯着锦被的手,“忍一忍,很快就好!” 须臾,桑泽胸口已经复原,除了原本心口的金丝弦伤痕和肩上的一道鞭痕,其余地方都恢复成光洁紧致的模样。御遥靠着他躺了下来,拂袖给他擦尽额头的汗珠。 “以前每百年让你去五镜受训,我竟然会希望他们错手杀了你。你早早地来到我身边,是我从未好好珍惜过。” 桑泽伸出两指堵住了御遥地嘴,“由想说对不是是不是,再说下去,我便要休了你了。” 御遥往桑泽怀里缩了缩,“只是不想可你分开,但是人间这一趟,左右是避不过去的。前日里,我传召了秦广王,翻越了生死簿。当年明昙本该是四十二年地阳寿,后死于我手。按理我为神,区区枉死之寿数,算不的什么。不过是修为散尽,才应了血咒,如此才会命理反噬。阿泽,血咒所言,若为情故,双双俱灭。让我去一趟人世吧,了了此间恩怨,我们才有更大地胜算。” “明昙夫人死于何时?” “双十华年。花一般地年纪。” “如此,你要离开我二十二天?” “恩!” “好,阿御,我等你二十二天!明日、明日我便送你入人间。” ☆、争天命1 翌日,御遥于丛极渊入凡尘。虽是有心瞒过诸神,然而要随着明昙六魄一起入凡尘,如此便避不了天辰命盘。 “阿御——”到底,桑泽没有忍住,丛极渊交界处,他多跨了一步,想将留住自己的妻子。然而,终究是来不及,除了一句“等我回来”。待那个身影消失于神族仙境,他的手中只剩下一袭她最爱的紫衫。 他记得清楚,这件宴紫披风是晨起他给她系上的。本来,他同往常一般,给她准备的外衣是一贯的紫色长袍。可她却拒绝了,她看着他身上的衣衫,黏在他身上晃了半天,像极了一个讨糖吃的孩子,逗得他完全招架不住。 “不就是要穿我的衣裳嘛,脱给你!” 于是她一颗一颗的解开他的扣子,脱下他的衣衫,然后由着他一件件给她穿上。 末了,她有些不开心,“平时里你的衣服扣结最是繁琐,如何今日这般利落!” “那我再给你穿一件!”于是他给她披上这件披风,胸前的佩结更是细细打了许久才算结束。 三代以上的正神,均有神识可通天辰命盘。 五镜之中的掌镜司豁然张开沉睡的双眼,沉沉跪倒在地。大宇双穹上的六十四路星 分卷阅读203 灵将合力施法将要开启的四扇鎏金玄铁大门重新合上。衡殊将金铃镇入九州,尽可能拂开红尘浊气,为手足扫清障碍。巫山之上炼丹已经进入关键时候的凌迦,施法的手顿了顿,提了口气继续提炼丹药。 而待桑泽回到青丘大殿,已在此处相候多时的八部蛮神皆跪伏于地上,东江带头承禀:“愿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万世立礼法。” 桑泽望着面前的八人良久,躬身扶起他们,点头道:“愿尔等谨记此言,言行如一。” 此后数日,桑泽便一直在九幽河炼化“万魂凝血丸”。只是百万魂魄已然化出实体,他数次与之过招,想要从它体内吸出凝血丸,均未成功。 这日,遗玉、淄河、藏若匆匆来见。原是因着天辰命盘明昙六魄和万千生魂抽剥开来,转入轮回,如此整个命盘上的命格均发生了变化。连带着天机劫也开始转动。 “既然一切都在变化,是否本君无需再等六十年催化灭天劫,此刻便可一试!” 藏若点头回道:“君上可以一试,天机劫此番最大的变化便是您的灭天劫已经出现,想来数日之内就会落下。” “所以君上,这河中之物是否先放一放。你若历劫成功,便可和圣上共用一个元神,圣上享着你无终无期的寿命,便可与您共生。”淄河提醒着。 牵一发而动全身 ,阿御诚如你所料。我们赌赢了第一步。 桑泽负手望着天际,“劫自然要渡,但为保万一,先提炼凝血丸。” 如此议论着,只听“绕钟”发出裂帛之声,桑泽疾步踏出殿外。果然九幽河中河水翻腾,碧波涌起,潮水如山直扑青丘大殿而来。 桑泽转瞬立于城楼,收回“绕钟”捻弦转拨,只听一曲“抽刀断水”,波音荡漾开去,瞬间灭了水势。 然而水流尚未彻底退尽,雾气弥漫中现出一个纯白剔透的水兽,有色无形,变化万千。时而如生翼麒麟,时而又似长鳍青鸟,刹那又变成五官不分的巨头人,或又化作四肢不全的少年郎…… 只是唯一不变的,是他们透明的身体内,都有一颗鲜红欲滴的内丹,散发着柔和的金光。让人一看,便觉得神圣祥和,与之挂满骷髅的外形完全是天壤之别。 “尔等看顾好各自执掌之物,按原定计划行事!”桑泽话音刚落,整个人执着绕钟剑已经迎向水兽。” “是,臣下领命!”三人望着飞身入河与水兽缠斗的少年,彼此间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口。 月向西落,日从东升,已经两个昼夜过去。 九幽河上的声响到底惊动了蓝素和玄秩,八部蛮神护着他们来到了此地。而此刻,连着碧清都出现在城楼上。 遗玉看顾着身边的浮涂珏,只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再向前。 碧清想起数日前,夫妻俩在寝殿哄孩子。遗玉告诉他,孩子得圣上赐名,乃“珺林”二字。 他自是高兴,“珺,美玉也。林想来是纪念范林口初相遇。” 遗玉却笑得寡淡,“除了母亲作为浮涂珏首位守护神,是以人字为边取名的。从我开始,为示尊重,皆是以玉为名。珺林,已然含了玉字。而且因同“君临”,乃君临天下之意。” “君临天下?” “你还不知,圣上以血喂养她,已然结下印珈。” 他良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现任浮涂珏守护神犹在,八荒现任的君主犹在,为何要如此之早定出继任者? 而这个两个人,一个是他挚爱的女子,一个是他血脉相连的手足。 遗玉慈爱地拍抚着孩子,“若是征伐,或者平叛,开疆拓土,当传召五镜掌镜司。我的母亲、还有淄河、藏若两位圣母,都是圣上的少年陪侍。然而浮涂珏、天辰命盘、天机劫是代表了天道。也就是说,万万年之前,圣上便代表了天道。所以天道厚爱圣上,圣上亦是天命所归。可如今,天道不公,圣上式微。如此离心离德,二者便只能存其一。” “天道虚无,圣上却是站在我们面前。可触可观!” “天道早已选出新的取代者,享受天命。只是这取代者偏偏弃了天命,只要圣上!” 话至此处,碧清怔在原处,仿若失去魂魄。天道,竟然荒唐至斯! “圣上此番若是赢了天道,自是一切欢喜。若是输了,她和小七必然身死道殒。而我们三人,无论作为圣上的少年陪侍,还是作为天道的守护者,亦没有存在的理由。”遗玉笑得风轻云淡:“母亲曾经告诫,司情者不可动情,便如医者不可自医,我一直不解其意。如今算是明白了。” 碧清拉她入怀,“这一百多年的时光,原就是我们捡来的。身而为神,我们享着人间烟火。出身君殿,我们受诸神膜拜。如此受天下养,我们自是当以责任和使命为先。只是若真有那一天,请你放心,我会看顾好珺林,不负你,亦不负圣上如此苦心安排。” 遗玉点点头,“如此,近日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听我的话。淄河圣母告诉我,五镜犹在,便是战力犹存。小七四十年来 分卷阅读204 四方清缴,更是已为洪莽源巩固了根基。所以,若真有万一,不过湮灭我们区区五人,人世和洪莽源亦是安定的。” 思至此处,碧清朝遗玉笑了笑,一如夫妻多年,每日晨间的问候。 他向前踏出一步,却只是笑着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父君,母亲,我们回殿。站在此处只会扰了小七。” 蓝素和玄秩有些惊愕地望着他,却发现他只是仁孝地劝导,城楼上他最爱地女子和城楼外他最亲的手足,却半分也不曾再看。如此,亦是明白了一些,只退回大殿。立在门边遥望。 九幽河上,桑泽先前设下的七重结界如今已经被破五重,一身白衣已经蒙上尘埃,浸染血迹。但到底还是他占了风,因为那颗原本在水兽体内肆意晃动的丹药,已经被固定了下来。而之前变化多端的水兽如今也彻底定□□形,化成一个无手无足的长发女,只是四肢处密密麻麻结满了骷髅,散发出层层怨泽之气。 桑泽融掌于剑锋,拣了个间隙直劈过去,瞬间截断了长发女的双足。只听一声尖利的惨叫,原本结在双足上的骷髅化作数缕浓烟直上云霄。 桑泽一手回剑直追,一手凝出“遮天蔽日诀”禁住长发女双手处的骷髅! “不好,怨则之气即将进入大宇双穹!”藏若惊道。 淄河凝眉望去,“不对……怨气是被吸入其中,而不是主动流窜过去的。” “被动吸入?那、那大宇双穹之内……才是主动……” “快看那内丹……凝血丸可是、可是要出来了……”遗玉看着被桑泽控在掌下的长发女,正龇牙瞪目,仰天怒嘶。 而九天之上,挥剑急追的少年亦然发现了下方端倪,索性将整把剑掷了出去,剑身受他拈诀操伏,竟无限变大。不过瞬间便如同一座玄铁屏障挡在大宇双穹门口,待怨念之气冲上的瞬间。剑身现出二十根冰铁弦,随着主人掌风拍来,冰弦冷涩之声响车九天,刹那间吸尽气泽。 回声震入九幽河,可谓千波荡,狂澜起。 纵身而下的少年拍掌直入长发女头颅,骨裂之声尤为清脆,如此过脖颈,没胸腔,眼见那颗凝血丸就要握如掌中。长发女被控的双手处万千骷髅在挣扎中尽数散去,零零落落跌入九幽河。一时间,混成一股磅礴的怨念之气从河底跃起。桑泽侧身飞转避过,然而探入长发女身体地手却没有松开,掌中灵力流转,只道那颗鲜红欲滴地凝血丸被他牢牢握在手里。 “成了!”遗玉松下一口气,“君上拿到万魂凝血丹了。” 三人皆松下一口气,殿内地蓝素等人亦是热泪盈眶,正欲踏出殿来,近一点看看那个少年。 却猛然间九天之上天雷乍现,浓云滚滚,似浊气翻涌,却又有金光圣洁镶边。 第一道天雷不偏不倚击入九幽河底,转瞬与方才的怨念之气融为一体。九幽河连通冥府十殿,霎那间百鬼哭,千魂嘶,万魄跃湖面。桑泽已然被困在其中,他捻诀召回绕钟,琵琶声重重推开。然而天雷不止,九幽河水亦是翻腾地厉害。 “这可是灭天劫?”遗玉问向藏若。 自天雷落下,便一直盯着天机劫地藏若,无声摇头,片刻才确定,“绝不是灭天劫,只是这天雷,眼熟地很。” “是母神!”淄河倒抽了一口凉气,“母神要回来了!” 母神?众人皆惊! 可是那穿透浓云的屡屡金光,和伴随着天雷闪烁地五彩霞光,当真是母神的气泽。 而困在九幽河万千鬼魂中的少年,眼中却没有半分惊愕,仿若一直都只是在等待这一刻的来临。他犹自按挑弦柱,对抗魔魇。万魂凝血丸漂浮在他面前,被他以半身修为相护。第三重天雷在九天响起。随之而下的是一抹金光,他以绕钟相接,二十四根冰铁弦折断了第一根。他知道不过片刻天雷就将落下,彼时他他若再出不去,可能就会永远困在此间。他凝神望着那颗丹药,转瞬化出原身,吞了下去。 “君上他……”城楼上的三位圣母,大惊失色。 “君上吞了凝血丸。”八部蛮神终于还是踏出了殿门,将蓝素等人护在了身后。 “竖子无礼!”大宇双穹之门豁然开启,母神在九天之上现出身形。随着第三重天雷的落下,九天之上数百雷劫轰然出现,俨然是要齐齐落下。 九幽河中激起冲天狂澜,九尾的天狐化出人形,继续弹奏琵琶,平压万鬼。 然而第三重雷在即将击打少年身上的刹那,只见十屡金丝线汇成一股,生生劈碎了天雷。众人尚未反应过来,金丝线已经重新分散开来,在那个城门口飞身降落的紫衣神女手中,来回交错,编织成一张金色的网,竟是同样闪烁着五彩霞光被,被神女抛向天际。 九天乍现的数百天雷就这样被一张无限变大的网缚在其中,竟是半点落下来。 “阿御,你竟然没有离开洪莽源。”九天之上声音滚滚而来。 “阿御是洪莽原的圣上,自当守在洪莽源。怎会轻易离开?”紫衣的神女笑意婉婉,眉眼却是分外张扬。 分卷阅读205 ☆、争天命2 此刻的母神没有身体和四肢,只有一张同万年前一般无二的面庞,晕染在九天之上,却也因电闪雷鸣不断,只显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饶是如此,青丘大殿内的八部蛮神到底还是跪了下去,然后是蓝素、玄秩、碧清,最后连着城楼上的三位圣母亦然躬身拜倒。 “阿御,既见母神,如何不跪?” 夜色苍茫,御遥长发紫袍,媚眼如丝,安静地如同一座雕像,唯有目光落在九幽河上还在厮杀的少年身上。直到那个男子仿若有所感应一般,在击退了一波百鬼后,得了个空隙,回头向她露出干净而温暖的笑容,她才点点头,收回神识。 “阿御站了太久,早已忘了该如何下跪!”她望向天际,言语柔和,仿若还是那个二十万余年前,母神座下最最娇憨明媚的少女。 “阿御,你一向最遵天道。今日竟敢如此违逆。”待话音落下,雷霆之鞭已经从天倒挂抽击而来。 桑泽看的清晰,却也没有太多担心。当日他和阿御选择孤注一掷,四颗人世帝王丹便被阿御一次吞下,如此短暂地复原了她数成修为。如今这样的一鞭,阿御或避开或催化,自是不在话下。 “圣上……”然而随着城楼上众人的惊呼,他弹指拨弦,音波击碎当前的一缕怨气,第二根弦丝断开,带着他的指尖血洒向河中魂魄,顿时嘶吼声息了一半。只是破开浊气,他只觉得心绪抽动的厉害。 阿御,她竟然不避不让,生生承了一鞭。 桑泽想越过河面去抱住她,到底还是被水中气泽、冥府幽魂缠住了身形。 御遥从地上撑起,笑着朝他摇了摇头,整个人跃入云端。她微喘着气息,擦尽嘴角残血,“这一鞭,还你昔年赐名之恩。如此岁月茫茫,天地浩浩,我再也不欠你什么。” “阿御,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完全取决于母神你要做什么!你想羽化归来,我便也想。只是离合幽孟已然殒道,幽孟或许还有回归你体内的一天,至于离合,怕是不行了。” “果然,阿御你清楚的很,桑泽他动用私刑,灭了离合,让他连着气泽都入不了洪莽源。” “桑泽做的很好,离合毁我姻缘,是他该死。可是母神,我的夫君绝不是一个如此只小爱而无大义之人,为报私仇而屠杀正神。离合身死人间,乃是求仁得仁。散花殿一千年,与其说他爱慕阿御,还不如说是场交易,他向往人间不愿为神,他要的是自由和逍遥。这一点七千年常阳山之战中,想必母神便已经知晓他的心意。那一战,如今想来,根本是他自己一心求死。可我偏偏却还觉得自己承了他的情,因而推开桑泽那么多年。” “常阳山之战,是我回归的契机。”母神望向下界九幽河中即将镇压万鬼,清除浊气的少年,“那时你已经跌下巅峰,是他的出现,救回了你。可是天道所示,他是你的蚕食者,我便一直等着这一天。谁曾想,他竟不尊天道。将我的那一缕精气化散在人间,如此我已经绝了一半的念头。可是百转千回,他为救你,竟然收齐了人世帝王丹、神仙崔牙根、万魂凝血丸。论道法,终究母神也难脱欲望,我的确想与你争一争。” “如此,怕是要让母神失望了。人世帝王丹数日前已被阿御吞下,万魂凝血丸便在方才也让桑泽吞下了。纵是凌迦愿意将神仙崔牙根交给母神,你也是留之无用。何况凌迦多半是不愿意的。” “咳咳!”御遥忍着翻涌上来的血腥之气,和小腹中的阵阵绞痛,脸色一阵白过一阵。 “阿御,你吞了人世帝王丹,竟还是虚弱至此。何必还要这般贪生?” “母神,贪生是人的本能,而人是我们创造的,自然我们也有这样的脾性。便是你,不想着羽化归来吗!”御遥笑道:“即便我虚弱至此,好歹还能化出实体人形,好过母神只有几缕神识,和这一副模糊的容颜。” “好,好,那么阿御,你能否告诉母神,你是如何瞒过诸神,瞒过了我,丛极渊处去而又返?” 九天之上,天雷重新晃动开来,已然要挣脱御遥的金丝网。 “母神,天道如斯,我今日已走到这一步,回不了头了,你说这万千雷劫落下,洪莽源是否会万古同消,人世是否又得几经颠覆?” 说话间,御遥化出水镜留于母神,自己却执着凤来琴迎向那滚滚天雷。 “母神,水镜所现,即是阿御所为,但愿这万万年,我没有辜负你昔日教导。” 水镜中,数日前场景翻卷开来。 合欢殿偏殿内,明瑜跪在御遥和桑泽面前,要报知遇之恩。 御遥接过他奉上的茶水,嗅出几分幽孟的手艺,“本君救你,只是看中了你剔透之心,和严整的谋略。六合之地难道还容不下你?” “六合执灯使,臣下还受不起。待报得圣恩,若是臣下还能回到洪莽源,定当效命于圣上。届时,只望圣上与臣下之间,只是单纯的欣赏和知己。没有血仇,亦无深恩。” 分卷阅读206 御遥望着明瑜,想在他身上看到一点姑逢的影子,愣是半点找不到。却偏偏觉得承了几分幽孟的高雅清华,良久终于开口道,“因果了却,恩怨两消,本君成全你。” 而朔冰亦在此时到来,带来的还有从地狱道中捞出的羲吝。待桑泽从羲吝的身上嗅到御遥的气泽,朔冰已经禀了一切。 “本君便说为何在羲临国中见到你,会那般熟悉。原是被本君一缕青丝缠着,染了本君的气泽。”御遥走进羲吝,“寒狱极苦,却尚有轮回出头之日。此去人间,便是本君亦无万全的把握。” “我本就无魂无魄,此番若是人间无路,也不过是灰飞烟灭的下场,没什么大不了。若是得一出路,总也好过寒狱漫长无依的等待,亦是占了便宜。重来一世,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御遥点点头,“你们,一个要与本君恩怨两消,一个只想为自己活一次。原都是与本君有着千丝万缕关系,如今却都要离本君而去。尘归尘,土归土,亦是清净。本君自当成全。” 朔冰拱手道:“执灯使既是明昙夫人亲子,他若携带六魄下凡,六魄自不会再抗拒。羲吝染了圣上气泽,自可以瞒过诸神和天道。” 御遥没有说话,只是良久沉默。 明瑜和羲吝彼此相望,两人朝御遥恭恭敬敬地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终于阿御自嘲地笑了笑,拂袖将羲吝隐入明瑜体内。待明瑜离去,她才缓缓开口,“将人间交给你们,本君很放心。” 而陪在一旁的桑泽,拢了折扇,向朔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君上,不可……” 桑泽笑了笑,遂而又朝着明瑜消失的方向跪了下去,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晕染在九天之上的母神轮廓,面色有些动容,她目光缓缓移向那个凝神奏琴独自对抗天雷的神女。 而水镜中的画面转瞬又换到丛极渊,到底,御遥还是入了凡。只是入凡自不是为了历劫,来去不过数个时辰。待水镜中一切阅完,母神原本动容的脸上开始有一些颤栗,这个曾拜入自己座下的女子,早已青出于蓝。于世间万物,既能施恩庇护,又可掌控震慑。她竟然以自己的神泽之血融在了人间九州,要与他们共存亡。 那个抚琴加固金丝网,抵抗万千天雷的女子,转身望向母神,鲜血从她口中泊泊涌出,雷劫已经湮灭十中之三。 母神,一念为神,一念为魔。 阿御为神,自当庇护苍生。 阿御成魔,便让天下同祭。 “阿御,天下在你手里,母神很放心。是母神过于执念,亦是母神违了道法。你散去的功德,母神来补给你。” 九天之上,母神慈和的声音,一如数十万年前,初初开天辟地时那般空旷幽远,响彻天际。 御遥尚未来得及转身答话,母神最后的轮廓已经消散在天际,唯有万万年累下的功德倾数入了她体内。她拍掌于琴弦,凤来琴音如山洪突爆,又似银川倒挂,缚于金丝网中的天雷倾数湮灭。 “母神!” 执琴起身的御遥,终于封印了九幽河的桑泽,以及跪了一地的众神,皆望向母神归去的方向。 “大宇双穹新主即将醒来,还望诸位多多庇护。” 随着母神最后的声音消失于天际,九天之上迎风而立的神女终于拂跃下云端。 青丘城外,因着母神彻底消散,御遥承接功德,诸神已跪了一地。 “阿御!”桑泽从九幽河奔过来,一把抱住了她,恨不得将她揉尽骨血里。 “我没事,只是辛苦你了。” 御遥轻轻推开他,看着他一身白衣满是血迹,发髻都散了开来。 “都起身吧!”御遥顿了顿,对着八部蛮神道,“尔等八人,永记先前之语。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立法礼。” “臣下谨遵谕令!” 御遥笑了笑,转而朝向三位圣母,“至于尔等,司天命,守其职……”她的目光到底还是落在桑泽身上,“永护新主!” “圣……” “听到没有?” 三人望着御遥愈见惨白的面庞,终于含泪叩拜,“臣下领命。” “都先退下吧!”御遥眉间已然浮上倦色,连着声音都开始虚浮起来,被桑泽握着的手更是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阿御……” 御遥看着诸神退尽,转身拂开桑泽垂落在眼前的发丝,“阿泽,你低一低头,我给你挽发。” “阿御……”桑泽仿佛有些错觉,阿御的面色竟慢慢红润起来。“母神的功德渡给了你,你仿佛好些了!” “把头低下来,你这么高,我够不到。”阿御没接他的话,只是执拗地催促道。 “好……” 桑泽低下头,一头墨发便倾斜下来。御遥伸出手有些犹豫,一时不知该从何处下手,“阿泽,是从这里开始吗?啊……有没有弄疼你……抱歉,这是我第一次……” “阿御,你可是累了,我自己来吧。”桑泽感觉到她 分卷阅读207 的手委顿了一下。 “没事,我再试试。以前你不是问我为何从不挽发……” “你说,你不喜欢。” “是骗你的……其实是我自己不会……以后……” “以后我给你挽,多少种样式都可以……” “好……以后、以后……” 夜风扫过九幽河,将两人披散的三千发丝纠缠在一起,纠缠到再也理不清、分不开的样子。 紫衣的神女停滞了动作,白袍的少年没有了声息。只有神女□□长袍处晕染出层层血迹,裙摆下血落地的声音,竟是那般清晰。 “阿御!”桑泽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平躺了下来。嗜睡、干呕种种反应在他脑海中轰然浮现,“你……” “为什么……我不会痛……” “我……我没有测到你的脉息……” “我……” 他抱着御遥跪在旷野中,几乎不敢置信得看着越来越多的鲜血从她身体里流出。 “阿泽,我没有要瞒你。原想……原想悄悄落了他,我想陪着你的……是我求凌迦解了融血大法,封了脉息。想着如此便当他从来没来过……”御遥捂着小腹,“没事的,你别难过。” “对不起……” “别、别说对不起,等我好了……我们再开启……七星融血大法,我再不它解开了,好不好?” “嗯……” “以后……” “以后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以后……你要……” “阿御!”九幽河上,一条苍龙腾云而来,转瞬化成一个黑衣墨发的青年。 “兄长,兄长,她只是失了孩子,是不是?她没事,是不是?” 凌迦握上御遥脉息,良久艰难地站起身来,只喃喃道:“心脉全断了……你陪陪她吧!” 桑泽浑身战栗,仿若被天雷击过一般,却依旧忍不住测上她的腕脉,确实半点脉息也测不到,“别怕,我去催化灭天劫,我们可以共享此生。” “来不及了,若只是她内里虚弱,吞下四颗“人世帝王丹”而遭了反噬,我们自是可以帮她化解。便是抗击天雷一战,动用了灵力,也可以帮她修复。是凤凰之心,碎了。” “阿泽……是命!” 御遥气若游丝,“我散了的修为导致我寿数骤减,复原修为便需我自己操伏灵力,可是一动武,心脉到底承受不住……我们……还是输了……” 御遥抚过桑泽面颊,“带我回巫山吧,我想回家。” “嗯,我们回家……” 御遥靠在桑泽怀里,朝凌迦眨了眨眼睛,一如少年时娇憨顽皮。 情义相许,生死相交。兄长,永别了。 情——义——相——许,生——死——相——交。 黑衣墨发的青年立在城门外,,目送那个神女远去,再没有上前一步。 “走到这里,我很开心……只是阿泽,我太累了……陪不了你了……” “阿泽,你答应了我……要守着山河万里……要护着芸芸众生……” “阿泽……若有来生……来生……我、没有来生……真对不起……” 那个少年到底还是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他看着怀中已经睡去的神女,垂下的手中有一缕发丝滑下来。到底他已经分不清,是不久前他绕钟剑截下的一截,还是方才她给他挽发时缠上的一缕。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他虽分不清却很明白,她想告诉他:长发绾君心,幸勿相忘矣! 只是青丘城内,躬身告退的藏若圣母,豁然定住了身形。天机劫在她面前现出身形! 同行的两位圣母有些震惊,“天机劫如何现行了?” 片刻,原本合眼感应的藏若,睁开双眼,抖着唇齿开口:“桑泽神君的灭天劫,落下了?” 淄河和遗玉彼此相望,眺望宁静祥和的九天,“怎么可能,那四十七道荒火天雷在何处?” “对啊,为何不见落下?”遗玉追问道 “是……圣上!”藏若转身跪了下去,“君上一生未尊天道,只以圣上为天……” “灭——天?”淄河化出天辰命盘,查看命理条纹,却是转了多遍都不曾寻到那一缕淡紫色的命理条纹,“原来,还是没有逃过天命。他始终是她的取代者!” “不,他们情路未尽。”唯一站着的遗玉,看着浮涂珏上流转的文字,抹干了眼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永生 三年来,散花殿大门第一次开启。 踏出的人,一身白袍,唯有腰间一抹紫色缠带,挂着一枚百玉千珏环,环上坠着齐地的流苏。 “是个男孩,有劳兄长将他抚养长大!” 凌迦叹了口气,转入内室抱出了孩子,“我这便带他回七海医治,只是你要不要抱一抱他。” “我……不会抱孩子,他父君倒是抱得很好, 分卷阅读208 等他回来教会了我,我再抱吧。” “阿御!” “快走吧,待我恢复了灵力,便去接他。” “可给他取名了?” “让他父君取!” “阿御,桑泽他……” “他会回来的!” 话毕,她向凌迦拱了拱手,转身入了散花殿,关了殿门。 她捂着心口,立在一副冰棺旁,看着里头躺着一只纯白的九尾狐狸。或许因为看的时间有些久,眼睛便有些酸涩起来。而今天是她三年来第一次开口说话,于是嗓子也有些干涩。她张了几次口,才唤出那个名字,“阿泽!” 阿泽,如你所愿,我活了下来,还有我们的孩子。 她俯身抱起那只没有气息的小狐狸,靠着冰棺坐了下去,记忆却回到了三年前。 那年九幽河畔,她心脉俱断,凤凰之心彻底破碎,是为羽化。神识更是飘散开来,要回归混沌。然而她的夫君,抱着她的尸身沉默良久后,以一生修为祭,逆了天地,终于聚拢了她的神识,重归她的体内。 她在意识模糊里看见,待凌迦确定她尚有一息相存,他便半分犹豫都没有,五指剜入心口,将自己的一颗心完完整整地掏了出来。 他说:“说好了,要把心完完整整地给你,便一定是算数的。” 他说:“你若不要,此刻这颗心也回不了我体内,便是真的浪费了。” 他说:“当年你用一层修为渡我,可还记得也是这样劝我的?” 他说:“蚕神的夫君尚且一介凡人,都能化皮为袍护她永生。你的夫君是神族的君主,自当护你,如此我们便是一体了。” 他说,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再也没能开的了口! 后来,遗玉告诉她,他们情路到此方算终结。他的的确确死了,她再也寻不见那一袭白衣;却又真真实实的活着,跳动在她的胸腔内。 她去查了天辰命盘,看见属于自己的那节命理图文重新开始闪烁出光芒,而缠绕在她身上的那缕纯白的图文,却是若隐若现 。 到底淄河开了口,“桑泽神君已然与您共生,但是他已经被打回原形,何时能醒,何时化出人形,便是未知了。” “圣上!”藏若接过话来:“君上天劫尚未历完……” 御遥合了合眼,点点头,“本君明白了,我们已是一体。本君安好,他才有可能安好;本君若……他便只能应劫!” 于是,这三年里,她安安静静在散花殿孕育他们的孩子。因着桑泽完好纯净的心脏,和母神渡她的功德,她慢慢充盈了内里,连着内息都开始顺畅起来。 御遥抚着怀中的小狐狸,突然,她滞了手中动作。她仿佛感觉道原本冰冷僵硬的狐狸,变得暖和了些,连着皮毛都开始蓬松开来。她低下头,细细看去,是真的,纯白的绒毛□□着。怀中的狐狸正悠悠转过头来,凝上她的目光。 “阿泽……” 她干涸了数年的眼眶只在一瞬间便落下泪来,不偏不倚滴入狐狸的眼中。那只狐狸看了她半晌,垂下眼睑,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良久又抬起头往她身上拱了拱。 “阿泽……”她突然明白,为何当年他总是一遍遍唤他的名字,然后又什么话都不说。原来本是有很多话要说的,可是却不知从何说起,便只能拣你的名字,那是最好听的样子,唇齿间颤动间,都可以散发出余香。 “孩子,我生下来了!”她看着小狐狸又一次盯着她的小腹,“很疼!你都不在我身边,要是有七星融血大法,我就不用那么疼了……你个骗子!我很生气,所以不要他了,送给凌迦了……” 突然间,本来垂着脑袋,满眼愧色的狐狸猛地从她身上跃下,一下窜到门边。 “阿泽——”御遥看着撞在门上被弹回来的狐狸,正龇着牙嘶叫着,忍不住笑了笑,俯身将他抱起。奈何小狐狸挣扎着,又一次从她手里跳下去。这一次,他咬着她的裙摆将她往门边拽去。 御遥重新抱起他,伸手将他的毛捋顺,“你这副口是心非的样子……口口声声不要孩子,只要我一个。哼,现在却急成这样。” 御遥叹了口气,“孩子到底有些先天不足,想来应是当年对抗天雷时伤到了他。所以我交给了凌迦看顾,不是送给他的。你个傻子!” 于是,怀中的狐狸委屈巴巴地低下头,只往她身上用力地蹭了蹭,又伸出爪子,轻轻揉过她的小腹,一下,两下,三下…… “嗯,不疼了……” 小狐狸抬起亮晶晶的眼睛,软绵绵地发出一点声音。 “不过,我可告诉你,你一日化不出人形,便一日休想去看孩子……” 小狐狸皱了皱眉,发出的声音尖利了一些。 “左右我也需要恢复灵力,我们同修可好!” 小狐狸眼中焕出神采,一个劲地点头。 然而,时光荏苒,转眼过去三千年过去,巫山之巅的神女已经恢复了半生修为,可是他的夫君却尚未化出人形。 分卷阅读209 这日清早,她从睡梦中醒来,一颗心跳动的厉害。 “阿泽!” 她有些害怕,散花殿内室的石榻上日日与她同眠的狐狸不见了。她找遍内室、外殿却始终没有看见那只狐狸。唯有散花殿的大门,正缓缓打开,逆光里她看见一个白衣的少年朝着她走来。 “阿……”到底他的名字没有叫出口,她伸手摸上少年的脸,“那年你父君初来巫山见我,便你如今一般大,正正好三千岁。” “孩儿拜见母亲!”少年跪在御遥面前,“所以舅舅送我来见一见母亲。” “既然见过了,便随舅舅回去吧!”御遥转过身,拂了拂衣袖,“母亲还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不就是找狐狸吗?”凌迦踏进殿来,将怀中的小狐狸递给御遥。 “阿泽!” 小狐狸抬头看了眼阿御,仿若有些生气,偏过头去不理她。 “怎么不看我?一大早你去哪了?我都急死了?转过来……看着我,听话……你看一看我呀……”白袍紫带的神女自顾自地坐回大殿,逗弄着怀中的狐狸。 “舅舅,你确定我是我母亲亲生?” 凌迦抬头望天,“你父君才是你娘亲身生!” “啊?” “你是亲生的、亲生的……你若不是亲生的,每百年能吃到一朵完整的流桑花?做梦呢!” “可是你看母亲,对我一点也不亲,对我父君却……” “你同你父君比较个什么!你就知足吧,幸亏当年倒下的是你夫君,你母亲还能看在他的分上,将你生下来,留你一条小命。若倒下的是你母亲,但凡有一线生机,你父君绝对一掌拍死你,保住你母亲……” “行了行了,自己滚回七海去吧,巫山没有你容身之地!” “我……我还想看看母亲,还有父君,你看他下山迎我们时仿若还在生母亲的气呢,如何此刻又这般顺从了?” 大殿之上的神女,抬起双眸,朝着殿下的孩子招了招手,“过来,你父君找你!” 案几上的狐狸眨着如水般的眼睛,用自己的前爪在少年的手上一笔一划的写着,中途狐狸爪子停在半空抖了一抖。 “阿泽,可是累了?” 狐狸遥遥头,继续写下去。终于他放下前爪,凝出一点灵力,顿时少年的掌中现出两个字:咏笙。 “这、这是我的名字? 白狐狸晃着九尾,点点头。 “母亲,我有名字了。舅舅,我父君给我起名字了,我叫咏笙。我有名字啦……” “咏笙?永生!”御遥握上小狐狸的爪子,“我永世等你,等你陪我永生。” 狐狸的眼里,泪水一滴一滴化开来。 凌迦走上前来,捋了捋小狐狸的皮毛:“他当日散了一生修为,逆转了天地,亦是倒转了生死,才换的你一线生机。他的心脏入了你身体,自是保你无虞。母神的功德和人世帝王丹也修复了你的根基。如今看来,你将神仙崔牙根留给他,想来是对的。” 御遥点点头,“这数千年,我看他凭着万魂凝血丸吸食走兽精髓,倒是凝出了一颗心脏,只是还脆弱了些,左右有崔牙根在手,我慢慢滋养着他,他会回来的!” 凌迦点点头,“灭天之劫,天下除了你是提前催化渡过的,但愿他能是第二个!” 案几上的小狐狸抖了抖皮毛,跳进御遥怀中,一个劲地蹭着她。 “我相信你!”御遥轻轻拍着他,“你不会舍得留我一个人的。只是不要让我等太久,我一个人,很害怕。” 终究是漫长无期的等待,之后百年,她给他过完生辰,警告他若是再不化出人形,便没有礼物了。于是那一年他便没有拿到生辰之礼。又千年,是他的千岁生辰,她破天荒开了散花殿大门,撤了巫山阵法,让诸神上山给他祝贺。她威胁他,若还是不化出人形,就昭告洪莽源,他言而无信。于是那年之后,他便失信于天下。索性诸神心中都像明镜似的,原不过巫山之上的那两位君主,哪位都得罪不起,如今那个强一些便往哪边倒一些吧…… 只是百年、千年、万年,散花殿中的神女怀抱着白色的九尾狐,慢慢失去了语言。她的胸腔中跳动着他的心脏,她的怀袖间躺着他的躯体,她该知足的。 可是她如何能知足? 她的夫君,明明是一个白衣翩然的少年。 他会给她做杏宵糍,皂酸李,炖罗菇鱼汤,包各式饺子;他会操伏绕钟,为她和音,陪她弹奏曲子;他会司战征伐,为她征战天下,平定四方;他会……他会舍不得她哭,他说:“你一哭,我的一颗心便疼的厉害!” 已经不知过了多久,岁月于她,早没有了纪年。 她执拗地相信有一天,他会回来,一身白衣,折扇轻摇。可他执拗地做着一只狐狸,缩在她怀里,半点不肯化出人形。 又是一个寻常不过的清晨,她醒来没有见到他。她早已习惯,已经不会像第一次见不到他那般惊慌失措 分卷阅读210 。左右不过是去了山中吸食灵气,一两个时辰便回来了。 然而,不过两三柱香的时间,她便已经坐不住,出殿找他。 第一个时辰,没有找到;第二个时辰,没有找到;已是正午,还是没有看见狐狸的影子;日暮西沉,竟还是没有找到……她捂着胸口,整个人有些发昏,连着视物都开始不甚清晰,却也不知怎么回了散花殿。 踏进殿门的一瞬,她撞进一个宽阔的胸膛,整个人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阿御!” 这一觉,她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做梦。梦中仿佛淄河来了巫山,又仿佛藏若将天机劫呈给了她,她甚至还看见了阿泽,他已经化出人形,在俊坛渊给她做了好多吃的…… “阿泽……”她跌下床来,四处张望,“她的小狐狸,还没有找回来。” “阿泽……”她踉踉跄跄跑出内室,直奔殿外。 “衣服都没穿好,你跑什么?” “还光着脚,如今修为回来了,又可以挥霍了是吗?” “还日日穿着我的衣服!” “把脚抬起来!听到没有,地上凉!”御遥看着俯身低头的少年,一只手扶着她的腿,一只手给她穿上皂白靴。 她看看着他一头墨发滑落背脊,想伸手帮他捋一捋。伸了出去却又不敢碰上去。 “好了,把手抬一抬。”少年直起身体,“你僵着做什么,抬起手,给你穿袍子。” 她终于看清他的样子,桃花眼灿若星辰,白衣广袖腰中别扇。 “你……你……” “我回来了!化出人形了!” “巫山脚下,帮你接见了淄河和藏若两位圣母,却不想耽误了回来的时辰,让你担心了。” “淄河和藏若,她们来有何事?” “左右不过告诉你我历劫结束之事,淄河是借此来归还一物的。” “何物?” 桑泽从广袖中拿出一个锦盒,“据说是多年前,你让她在你羽化后交给我的。如今我灵力尚未复原,还有劳夫人将它打开吧。” 御遥点点头,打开盒子,递给桑泽。 竟是一块玄黄玉,只是已经有些陈旧,可是于桑泽,却分外熟悉。若是没有记错,这枚玄黄玉的后面,有他亲手所刻的字迹。 “喜今圣君御遥,正神离合,一堂缔约,良缘永结。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然而当他双眸只望着面前的女子,手中摸过字迹,应是从最末处摸过去的,字里行间便倒了过来。脑海里自是连的起来。只是,摸到最后,他整个人都僵立着,唯有泪水簌簌落下。 “此证,载明鸳谱,好将红叶之盟,书向鸿笺,谨以白头之约。良缘永结,一堂缔约。少殿桑泽,圣君御遥!”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决定写这一篇文,初时的脑洞是一句歌词,“唯有你的爱是完美无瑕”。而原本要表达的只是桑泽对御遥的爱是完美无瑕,御遥只是被爱,因而大纲结局便是御遥羽化,再未回来。然而,在真正落笔后,从第44章开始,不知是他们彼此间都有了感情,还是我对他们滋生出了感情,我改了大纲,将结局改成大团圆。不为别的,只是觉得御遥和桑泽,他们都值得拥有最好! 初次写文,感谢小天使们的一路陪伴,文中还有很多白月光,如凌迦、明瑜、碧清、遗玉、淄河,大纲中的番外这也不再写了,因为想给他们更好的未来,和更广阔的的天地。所以,我们《七海》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