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枪朱丽叶》 分卷阅读1 《配枪朱丽叶》作者:鱼迎 ☆、01 复活节假日那天,秦厉带温淳去九龙的一家地下赌场玩了一下午。 这个地下赌场位置十分隐蔽,秦厉进门之前还得通过人脸识别,系统根据他个人账户的资产总额,把他分到私密性最好的房间之一。 进了门,里头已经坐着几个人。房间虽大,但烟气熏燎,混着各色香水味,空气闷浊。 听见门响,几人纷纷转头来看。 最靠近门的那人头梳得精光,穿着港式古早味道的花色衬衫。见是秦厉,笑眯眯地冲他招手。 “阿厉,你迟咗吖,快嚟就嚟。” “去接她,所以迟了,不好意思。”秦厉与几人分别点头示意,随后转头对侍者说,“搬张椅子到我后面。” 他领着温淳走到牌桌边坐下。 温淳全程没说话,承接着牌桌上几人好奇的目光,纯粹做了个锦上添花的背景板。 有个男人,高鼻梁上架着副墨镜,大概和秦厉比较熟,开口问他:“三哥,这你从哪里搞来的女孩子哦?长这么纯,还是学生吧。” 眼睛也一刻没闲,戏谑着上下打量温淳,就算隔着暗色墨镜,依然赤.裸而放肆。 秦厉伸手一拍他肩膀:“别乱想,这是我妹妹。” 这称谓更加暧昧。几人皆心照不宣,哈哈大笑起来。 江束越戏谑:“三哥,你现在怎么这么文雅了,还妹妹——学生妹吧!” “她姓温。”秦厉漫不经心地摸了摸下巴,“叫嫂子。”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半晌,那男人将墨镜摘下,冲温淳乐呵呵地打了个招呼:“原来是温家的小妹妹——哦不,三嫂啊,你好你好。我叫江束越,久闻大名,幸会幸会。” 温淳隐约听说过这个名字,只冲他笑了笑,算是认识了。 牌局很快开始。 温淳坐在秦厉后面。她从来没来过地下赌场,不怎么懂规则,看得昏昏沉沉。 几圈打下来,秦厉转头问她:“九九,你要不要玩一玩?” 温淳摇了摇头,终于有机会开口:“我有点饿了。” 在场的人纷纷笑了起来。 秦厉也笑了,抬手打了个响指叫waiter。侍者快步走过来,要领温淳去餐厅。 温淳说:“不用麻烦了,你告诉我怎么走,我自己去。” 秦厉一挑眉:“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 秦厉笑,“温叔叔放心把你交给我,我可不能让你出了差错。这地方鱼龙混杂,也不是那么安全的。” 温淳不说话。 江束越笑着打圆场:“嫂子,三哥他可从没这么关心过哪个姑娘,你可别空负了他这一番情谊。” 秦厉手里捻着上局留下的几张牌,也不看她,久久没有说话。 温淳抿了抿唇,站起身来,还是跟着侍者走了。 出了门,刚转过一个角,温淳便叫住他:“餐厅在哪儿?你告诉我,我自己去就行了。” 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铺了一层厚厚的毛绒地毯,温淳走在上头悄声无息,只听得见隐隐约约传来遥远的音乐声。 灯光给白墙镀上一层暖茸茸的浮绒,欧式的壁橱在走廊上次第排开。 温淳乘电梯上了楼,在餐厅吃了点东西,回去的路上,沿路看了一会儿墙壁上假模假样挂着的油画,随手转进尽头的洗手间里。 洗手间的灯光和走廊一样,沉沉错错,打在墙上全是幢幢绰绰的影子。 合拢的门隔绝了外界的声响。温淳径直走到洗手间最里面的一个隔间前,想推门进去。 隔间门一打开,她的心突地一跳。 也就在那一刻。 霎那间,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突然袭来——门后有人扣住她的手腕,将温淳一把拉了进去。 温淳被吓得魂飞魄散,不由自主“啊——”地尖叫了一声。 她的声音刚溢出嗓子,几乎在同时,一只大手猛地覆上了她的嘴,用力把她的声音按了回去。 这只手干燥、有力,掌心带着厚茧。温淳几近窒息。 ——是个男人。 门一关上,隔间顶的灯光亮起。温淳的眼睛被头发糊住,看不清男人的脸。她极度惊惧之下,什么招数都使上了。 温淳先是努力挣扎着用指甲去撕抓对方的脸,一边抬腿,用膝盖猛力揣向男人的裆.部。男人手一挡,她的膝盖偏离航向,用力撞到了他的大腿根部。 饶是如此,温淳还是听见他闷哼一声。 她备受鼓舞,再次抬腿出击。 男人料到她的意图,迅速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下.身紧紧贴着。温淳动弹不得,那男人一只手还捂着她的嘴,另一只手抬到嘴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灯光自他的头顶泻下,在男 分卷阅读2 人的脸部打上大片阴影。 透过发丝,温淳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额角破了一个口子,鲜血不断涌出,自鬓角流下,浸透下巴旁的青色胡茬。 她的动作莫名其妙地慢了一下。 见她不再挣扎,男人飞速低声说了句:“帮我。”是大陆口音。 帮他什么?温淳不明就里。 她还等着男人的下文,谁知他似乎听见了什么,迅速收了声。 那只捂住她嘴唇的手也松了松。 下一秒,女厕所的门被撞开了。 脚步声嘈杂纷沓,在密闭的空间里更显逼仄。外头大概进来了五六个人,有人出声问:“小姐,发生什么了?你有无事?!” 虽然刻意收敛,还是不难听出对方的凶神恶煞。 温淳这才反应过来:大概是刚才自己的尖叫声把他们引了过来。 男人的手彻底松了,垂眼看她,一言不发。 他在等温淳把外面的人请走。 温淳心脏狂跳,大脑飞速旋转。她明白,这是自己求助最好的时机。 她张了张嘴,正想说话,男人却猛地皱紧眉头。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抬手将自己的T恤脱了,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随后背对着隔间门,俯身吻向温淳的唇。 强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瞬间逼近。 两人贴得近,温淳浑身紧绷,心跳止住,血液倒流,那一秒连呼吸都忘了,瞪大了眼睛,大脑刹时间变得空白。 她穿着连衣裙,双腿光.裸,只觉得男人的腿半抵住自己的腿,硬邦邦得像块石头。她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温热的呼吸扑上脸颊,她几乎能闻到他额角的血腥味。 是一种野生的、粗糙的、她从未触及过的味道。 那味道炙烈、霸道,容不得她多想。 她的心猛烈狂跳起来。 下一秒,男人的唇覆上她的唇—— 他没有多过冒犯,两唇相触一瞬,他只是在她的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这是警告,是鲁莽,也是圈套。 温淳猛一皱眉,不由地“嘶”了一声。 同一时间,隔间门被人从外边踹开了。 - 温淳浑身僵硬着,背抵冰凉的瓷砖,一动也不敢动。 男人一只手撑在她的脸侧,将她整个人都笼在了自己的阴影里。 另一只手覆上她的颈侧,看似轻抚,实则用虎口卡着她的大动脉,戒指上弹出一铡小巧的利刃,正正好好按在她的喉口。 刀尖触感极冷。 温淳强迫自己镇定。 男人的唇触到她的唇片刻,很快就离开了。他的鼻尖停在她的左脸,姿态暧昧,话是对外头的人说的,眼睛却是看向她的。 “干什么?” 刻意压低的声音微哑,带着未及消散的情.欲色彩。 外头鸦雀无声,半晌才有人犹豫着开了口,是发音蹩脚的香港人:“先、先生,唔好意思……我们不知这里……” “九叔就是这么教你们做事的?” “我们刚才听到尖叫,以为……” “尖叫声?”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温淳的唇,沾染上一片绯红的颜色,他蓦地发出一声冷笑,“我们让你们进来了吗?” 隔间外,几人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 有人试探着问了句:“不知先生是哪边的客人?” 男人的指腹在温淳的唇上顿了顿,随后轻轻一按。 他在暗示。 温淳定了定神。男人肩宽身高,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挡住,估计外面的人连她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裙子都看不到。 她垂着眼睛,轻声开了口:“在七号房间。” “七号房那是……” “这是江生。” 温淳选择了江束越的名字。 她希望对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外头的人一听,先是一愣,随即点头哈腰道:“原来是江生。得罪啦,请原谅,请原谅。” 男人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外头的人连忙退了出去,走之前还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隔间的门。 脚步声细细碎碎,很快融进厚重的地毯中。 温淳垂眼看向男人搭在自己唇上的指尖,语气尽量放平:“现在行了吗。” 男人笑了下,指尖挪开,带着刀刃的戒指却没动,“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小姐,看在我们是同胞的份上,麻烦你再帮我一个忙。” 温淳的头有些晕,下意识道:“你什么意思,这是中国香港,我和外面的人也是同胞。” “……我不是这个意思。”男人的笑似乎僵了一下,“如果你是七号房间的人,应该有这场子里的门禁卡吧?” 温淳点了下头。 男人低头,温热的气息扑到她的耳骨上,带起一阵酥酥 分卷阅读3 麻麻的寒意:“我想请你带我去一趟餐厅。” 温淳先是没说话。 男人很有耐心,将戒指退后了些。 “嗯?行吗?” 温淳微微抬眼,又看到了男人下巴胡茬上那一片湿漉漉的血迹。 再往上,是一双纯黑色的的眼睛。棱角钝圆,折射着头顶上那盏灯的亮光,映透出她化了淡妆的脸。 她盯着瞳孔里的自己。 一件淡色连衣裙,罩着一副纤薄、细瘦的骨骼。 片刻之后,她听见自己说:“好。” 声音很稳,镇定自若。 男人上下审视了她一番,侧过头去拨开隔间的门。 ——就在这一瞬间,温淳飞速地将手心里捏着的门禁卡一送。卡面很光,一下子滑进了男人的长裤口袋里。 温淳收回手,手心里满是稠腻的汗液。 男人弯腰,将垃圾桶里的T恤捡出来,随手套回身上,返身垂眸看她。 “走吧,七号房的……?” 温淳看了他一眼。“温。” 他无所谓地“哦”了一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跟着重复了一遍。 “温……温小姐。” ☆、02 男人扶着温淳的胳膊,戒指上的刀刃抵在她手臂内侧的大动脉上。温淳依偎着他,两人看上去就像一对浓情蜜意的情侣。 很快走到卫生间的门口。温淳自然而然伸手去推门。 她的手刚刚抵上门,男人却似乎听见了什么,眉头猛地一皱。 本能总是随着危险的临近而愈发准确。 就在那一瞬间,男人迅速隐身到温淳的身后,左手箍住她的脖子,右手指尖带着利刃的戒指,狠狠地贴上她颈间的动脉。 雪白的肌肤被粗暴按捏,一下子呈现出危险的粉红色。 同一时间,男人向外暴呵道:“让开!都他妈给我让开!不让开我他妈就弄死她!” 随着男人的暴呵,门一下子弹开了。温淳垂眼,紧抿着唇,似乎是吓懵了的样子,都忘了尖叫,也没有看外头的人一眼。 靠着卫生间门外而去的走廊上,果然伏击着好几个赌场的打手。 看到温淳被那男人挟持着走出来,打头那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在里面的,竟然是这位温小姐! 这位温小姐他记得,是和七号房的秦生一起来的。秦生对她体贴备至,还让她上桌,显然是个十分之重要的人物。 但现在…… 那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抹了把汗,低骂一声“扑街”,随后拼命地冲后面招手,大喊道:“废柴!都让开!让开!让他们过去!” - 温淳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这像是一场粗制滥造的电影,而她误入其中,莫名其妙成了街头追逐戏中的一个炮灰。 炮灰多早死。可她不想死,也笃定自己不会死。 她身子直邦邦地僵着不敢动,随着男人的步子,小心翼翼地往外挪动。 脖颈间的寒意又胜了几分,耳畔男人的气息浓烈。温淳甚至疑心他是否已经起了杀心。 可直觉又告诉她,这个男人,他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他的眼睛漆黑,目光甚至比秦厉还明晰上三分。虽然锐利落拓,但单眼皮下的目光凛烈直白,澄透得能映出她的影子。 这不像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会有的眼神。 ——所以刚才,温淳赌了一把。 男人挟持着她,慢慢往走廊的反方向退去。灯光慢慢地亮了起来,温淳抓着他手臂的指尖突然动了动,随后低声说了三个字。 “口袋,卡。” 她能感到,男人呼出的热气在她耳畔突然停了片刻。 他挟了她。两人又退了几步。 男人的目光仍旧死死盯住前方虎视眈眈的打手们,微哑的声音却在温淳的耳边响起。 “谢谢。” 他领着温淳的脚步慢了下来。 温淳用眼睛余光瞥到,他们已然走到了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口。她的心砰砰直跳,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身后,男人一边怒吼着“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她!”,一边迅速靠上墙沿,手肘悄无声息地,飞快按亮了电梯向上的按钮。 很快,“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 电梯铃响的瞬间,对面领头那人眼睑下的肌肉猛一抽搐,神色瞬间变得凶戾无比。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温淳已经被那头破血流的男人狠狠一推,摔倒在地! 穿着深色T恤的男人收起戒指,飞快一闪身,消失在了电梯门前。 “叼你老母!”领头的人骂道,疾步追过去。 因为温淳挡在地上,等他绕过温淳追过 分卷阅读4 到电梯前时,电梯门已然合上。 后头有人问他:“阿成哥,我们怎么办?” “废柴!还怎么办?追!”阿成哥往地上啐了一口,“胆肥在九叔场上闹事的人,他还是第一个!今天我阿成不叼死他,以后也没脸混九龙了!” “可楼梯的门只有九叔才有钥匙,我们现在又无力追去……” “追不去不知打个电话?”阿成哥怒气冲冲,破口大骂,“你个死扑街,快点打电话,叫上面的人拦住他!” 温淳狠狠摔在地上,本来眼前还嗡嗡打转,闻听此言,心里终于松了松。 ——果然,和她试探出来的一般无二,这个地下赌场除了一台电梯,就只有一条楼梯通道,而且只有这赌场的主人九叔才能打开。 她捂着额头,扶着墙,慢腾腾地从地上爬起来。 阿成哥像是才想起她,连忙奔了过来扶住她,脸上霎时间堆满讪笑。 “温小姐……你无事吧?” “无事。”温淳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冲他轻声笑了下,“还是谢谢你了,刚才能听懂我的意思,没有走开。” 阿成哥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哦!你说江生咯!”他嘿嘿一笑,“当时我心里还奇,想江生不是喜欢……男人嘛,怎会和女人搞到一块?幸好立时想通,否则温小姐你……” 温淳语气散淡:“嗯,谢谢了。” 阿成哥:“温小姐,你别这样。你来我们这,就是我们客,出了这事是我们的错,哪好意思让你说谢谢咯!” 语气谦卑得一塌糊涂,让人完全想象不到他凶神恶煞的模样。 温淳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一句:“阿成哥,还麻烦你不要把这事告诉秦生了。反正我也没出什么事,就不要让他担心,否则他又要骂我……” 说到最后,少女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 她化了淡妆,平时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在灯光下带了点淡粉色,唇畔的浅涡像开了两朵小花,阿成哥都看愣了一下。 等他反应过来,连忙点头:“我知我知。只要秦生不问,我决计不说。” 温淳唇畔在笑,目光却带着审视,若有似无地划过阿成的脸。 这个阿成……十分聪明地给自己留了一个余地。 不过她无所谓。秦厉知道或不知道,与她而言,都有应对的法子。 毕竟,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那个男人逼着强吻她,又挟持着她逃走,还抢走了她的门禁卡。 从头到尾,她都是被迫的,没有主动做过任何事。 她甚至还在阿成带人来问的时候,当着那个男人的面撒谎,抛出江束越的名字,机智地给了暗示,由此脱了身。 温淳抬眼,睇了一眼天花板。 希望这个男人……能顺利逃出去吧。 - 回到七号房间,牌局依然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秦厉见她进来,笑着调侃了句:“唷,我们小公主吃了这么久啊。” 一桌人纷纷看过来,笑声四起。 江束越笑得最夸张,边拍桌子边道:“三哥,你这嘴巴怎么这么毒,我从前可没发现啊。” 秦厉一本正经:“江束越,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她想吃多久就吃多久,想吃多少我都不介意。我又不是养不起。” 说完转脸看她,眼里是无懈可击的温和。 “是吧,九九?” 温淳牵起唇角笑了下,算是回应。 她微低着头,飞快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秦厉往桌上加了筹码,又转过头来低声问她:“九九,这儿餐厅怎么样?” “还行。” 其实她就进去坐了一会儿,喝了点橙汁罢了。 秦厉又问:“九九都觉得还行,那就是还不错?” “……嗯。” “那我可就听你的了。” 秦厉笑意如初,转头又加了一次筹码,话却是对她说的。 “这场子的老板叫九叔,这一片区的老大,九龙城这一块儿都有名的。最近和我接上话,说想和我合作做生意。既然你觉得这个赌场不错,那我就听你的,和他合作了。” 温淳没说话。 秦厉也不再和她说话。 他转回牌桌上,目光往下,神态自若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底牌,舔了下下唇,面色不变。 江束越看他这个样子,心知有戏,又兴冲冲地加了一次筹码。 最后一轮下注结束,桌上只剩秦厉和江束越两个人。 江束越搓搓手,兴高采烈地翻了底牌:“我四个A!靠,今天好不容易弄到一次铁支!” 秦厉和他同时翻牌—— “谢谢你啊束越,今晚九九又能吃到好东西了。”秦厉笑意吟吟,“我是8打头的同花顺。正好比你大一点。” 江束越看得目瞪口呆。 半晌,才爆发出一声怒喝 分卷阅读5 。 “——我□□妈的秦厉!” - 晚上八点,牌局终于散了。 上电梯的时候江束越还在骂骂咧咧:“三哥,你小子可以啊,还在我面前做戏!最近你家这么亏待你吗,缺钱缺到这种地步?竟然还要拿我的钱去把妹!” 香港仔在一边笑:“阿越,你同秦生相比,直情还单纯点。” “切,单纯就活该被骗钱啊?” 秦厉一直在一旁微笑着,不接茬儿。 说到最后,江束越也知道自己理亏,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安慰自己。 “罢了罢了,我他娘的下次一定不能上你这小子的当了!妈的,算我眼瞎。” 电梯到了,门缓缓打开。温淳正要走进电梯,却被秦厉一把拉住。 她疑惑地转头看他。 秦厉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冲江束越他们笑了笑。 “九叔找我有点事儿,我和九九待会儿再走。你们先去吃吧,我待会儿一定过去买单。” “啧啧啧。”电梯门缓缓关上,江束越对着香港仔在感慨,“杨生,你看看他,刚从朋友这里弄了一笔钱去,转头就有生意谈,身边还跟着个小美女。人生赢家啊——人生赢家!” 电梯带着他的感叹渐渐远去。 厚重的地毯吮吸了所有声音。周遭又恢复了平静。 直觉作祟,温淳的心里莫名紧了一下。她极力自然地转头看秦厉,问:“九叔找你谈生意?” 秦厉拉起温淳的手腕,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 声音也松弛下来,却发出一种令人警觉的信号。 “九叔那里抓住一个人,说是刚才冒犯了你,要向你道歉。” 他侧脸过来,神色似笑非,声音也拖得很长。 “九九——你刚才怎么不告诉我呢?” 一股焦灼的凉气自温淳的脊柱传至头顶。 温淳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心却猛地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1.江生是江先生,杨生是杨先生。香港喜欢这么叫。 2.九九是温淳小名,由来以后会提到。 ☆、03 九叔办公的地方在地下赌场的最下面。 这确保他有足够的时间在警.察突袭时得到通知,从另一条通道离开。 秦厉领着温淳,沉默着扣了扣那扇暗红色的门。 “请进。” 房间里传出的声音瘦削,有些嶙峋的意思,还带着温淳分辨不出的不知哪里的口音。总之绝对不是纯正的港人。 秦厉拉着她推门进去。 房间很大,灯光却打得不亮。角落里点了熏香,也不知是什么味,甜腻腻得让人头晕,却也掩盖不住那股淡淡的血腥味。 温淳下意识皱眉,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男人。 他依然穿着那件深色的T恤,胸前的浅色字母却已经被鲜血浸透了。鬓角的血比刚才更盛,穿过他浓密硬质的短发,一滴一滴地淌在地上。 他单手撑在地上,竭力想爬起来,脊背挺得笔直,嘴里挤出几个字。 “你们这个赌场……他妈的不讲规矩……” “规矩?”一旁的阿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脚狠狠地踹向他的腿骨,“烂仔有爷生无母教,我劝你尽快收声!你自己出去问,就连尖沙咀都知道,这片区谁是No.1!” 秦厉站在温淳身边,默不作声地看着。 几脚下去,温淳实在忍不住了,出声阻止:“欸,阿成哥……” 那厢,凶神恶煞的男人立时收敛了戾气,脚用力地踩在男人的手指上,眼睛却笑眯眯地看向她。 “是温小姐来了啦。对唔住对唔住,我不知这么一个靓囡在这,唔吓到你吧?” 温淳紧抿着唇,没接话。 宽大的办公桌后,穿着深蓝色polo衫的中年老男人这时才站起身来。他走到秦厉和温淳的面前,石灰皮似的脸上闪过一丝近乎高.潮的得意之色。 “厉少,您来了啊。” “嗯,九叔。”秦厉顺手揽过温淳的腰,介绍,“这是温淳。” 这小姑娘姓温。 在香港做生意的大陆人也就那么几个,和秦家要结亲的温家也只那一位。九叔心知肚明地笑道:“郎才女貌,郎才女貌啊!” 温淳努力挤出一个淡笑,鼻端都萦绕着血腥气。 ——大概是刚才餐厅里的橙汁太冰了,她的胃有些不舒服。 男人的手撑在地上,坚硬永恒如一块石头,半侧了脸来看她,眼神似笑非笑,一动也不动。 九叔循着她的目光,“唷!是温小姐。你认识这个人不?这人刚才是不是拿刀挟持过你?还抢了你的门禁卡?” “……嗯。” “喏,门禁卡在这儿。” 分卷阅读6 九叔一使眼色,一旁的阿成连忙巴巴地笑着,将那张卡递了上来。 “温小姐第一次来我的场子上玩,就发生了这种事,实在是不好意思。” 他看向一旁,支在地上遍体鳞伤的男人,又笑眯眯道。 “这人原来经常到一楼那儿玩,以为是个熟客,没想到今儿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做手脚,被抓了个现行儿。厉少,我也不是个没脾气的,是吧?那些莫名其妙被拿走的钱,自然是要还回来的。” 一楼是大厅,也是入场费最低的地方。 秦厉笑着应和了一声。 “况且,他还吓着了温小姐。”九叔笑意更深,“今天不给他长长记性,我以后也没资格管着这片区了,你说是不是呐,温小姐?” 胃酸返流上来,温淳的喉口有些发涩。 她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给九叔一个肯定的回应。可是那个简单的“嗯”卡在舌尖,进退维谷,怎么也出不来。 于是她选择沉默。 九叔却并不在意。 他转过身,连眉毛都没抬一下,阿成却心下了然,打了一个响指,吩咐:“让他进来。” 有人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很快带了一个黑人进来。 炭色的肌肤,魁梧的身形,健硕到贲张的肌肉。只穿了一条短裤,一步一步皆是雷霆万钧的气势,眼睛里都挡也挡不住的腾腾杀气。 九叔一指他,又一指地上的男人,眉梢一挑,脸上依然挂着那轻松惬意的笑。 “你,打他,Ok?” 浑身肌肉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用力摩挲了一遍指头关节,走到男人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像是面对一只动动手指便能碾死的蚂蚁。 温淳的头愈发得晕了。 九叔适时地让人搬了两条椅子过来。 “厉少,温小姐。你们坐,坐,坐着看。” - 温淳不知道那个男人被打了多久。 可能是五分钟,也可能是十分钟,甚至可能比十分钟更久。 一拳一拳,用力得砸在他的身上。 男人紧绷着肌肉,一次又一次爬起来,一次又一次地被打跪在地上。 九叔看得兴致盎然,还遣人送了两杯咖啡过来:“这是我女儿上次给我带来的什么Blue Mountain,说是很好的咖啡豆。你们尝尝看,尝尝看怎么样。” 温淳象征性地喝了两口。秦厉倒是怡然自得,称赞道:“味道很醇。” 九叔大笑:“我女儿带来的,我是不懂这种洋东西的哈哈哈。” 秦厉也笑了起来。 一旁,穿着深色T恤的男人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惨不忍睹。 鲜血纵横着滑落。淤青的鼻骨之上,那双单眼皮的眼睛却意外清明,偶尔向温淳射过来,澄澈得刺人。 因为眼皮压得低,男人看向温淳的时候,她时常有种全世界的光都落到自己身上的错觉。 终于,温淳忍不住了。 她站了起来,将咖啡杯随手放在地上:“我们走吧。” 九叔看了过来,身子没动:“温小姐,怎么这就走了?还有得打呢。” “有点事,先走了。”温淳转身去拉秦厉的手,“江束越他们不是还叫你吃饭吗,时间也不早了,就先去吧……” “九九,乖,先坐下,急什么呢。”秦厉笑笑,纹丝不动,“江束越他们喜欢喝酒,今晚去兰桂坊那边了,你也吃不惯。我刚让秘书在维港顶楼的那家餐厅订了位置,我们不跟他们一起瞎混。” “可我……” “九九,你先坐下。” 秦厉没有再看她,眼里残存的一点笑意也全没了。 温淳抿紧了唇,盯着秦厉看了一会儿,终归还是坐下了。 九叔在办公桌后头慈眉善目地笑:“温小姐,你喝咖啡,喝喝咖啡。” 喝你妈个头的咖啡。 温淳在心底骂了一句。 纵然如此,她还是低头,小口抿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瞬间。 面前的血腥战场上,风云突变。 男人被一拳击中锁骨,喉口溢出一丝痛苦的□□。 魁梧的拳击手讥笑一声,侧过身子走到男人的腿旁,起脚,正想狠狠地往脚踝处踹下去—— “ah————” 身材高大的拳击手惨叫一声,笨重地摔在地上。 没有人看到,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Holy shit!Mother fucker!You Mother fucker!” 他捂着自己的左眼,深红色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汩汩流出,身体形状可笑地扭成一团,一边在地上翻滚,一边痛苦地嚎叫。 温淳端着大半杯咖啡,愣在原地。 男人缓缓地收回了手,小指在大拇指上一 分卷阅读7 抹,戒指收回,利刃归位。 他仰面朝天地躺着,紧闭双眼,猛力而大口地喘息着,疲惫而无动于衷,不想将来,不想以后,似乎只想长长久久、长长久久地在那里躺下去。 办公桌后,九叔终于收起了自己的笑容。 他目光微沉,摩挲着手中的保温杯,半天都没言语。 阿成在一旁气得跳脚,大骂道:“叼你老母啊!九叔面前敢放血!” 男人唇角一勾,冷冷地笑了一下。 没理他。 阿成大怒,一抬脚就踹了上去:“你老味(你妈的)!是不是想死啦?是不是想死!?” “够了。” 几脚上去,九叔终于发话。 “九叔,他……”阿成愤愤不平。 九叔站起了身,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衣襟,从办公桌后头绕了出来,走到男人身前,垂眼看他。 “有点意思啊……”九叔笑眯眯问他,“欸,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一旁,拳击手凄惨的叫声依旧震耳欲聋。九叔微一动眉,阿成立刻会意,让人将他拖了出去。 男人闭着眼睛没说话。 九叔很有耐心,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半晌,男人缓缓睁开眼睛。他微眯着双眸,直视居高临下的九叔,眉眼之间都是讥诮与一股野蛮生长的桀骜。 “我凭什么告诉你。” “有意思,真有意思。”九叔大笑,“小伙子,你知道你在我这儿,欠了多少钱吗?” “那是我自己赢来的。” “多少?” “我凭什么告诉你。” “好!好,好。”九叔破天荒地退了一步,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没理他。 九叔抛出自己的条件:“我可以让你……留在我身边做事。” 男人嗤了一声,冷笑:“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吗。” “我知道你缺钱。”九叔不怒反笑,意味深长,“但以后,钱就不会是问题了。” 男人半阖上眼睛,半天没说话。 一旁,空调冷气被悄无声息地推了出来。温淳的目光定在男人黑而硬的短发上,渐渐有些走神。 也就是他再开口时,温淳第一次听见了他的名字。 “那你可得记清楚了,”他的声音淡淡。 “——老子叫方路南。” “方路南——不错,好名字,有匪气!”九叔大笑,“小方啊,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以后……就跟着我九叔做事吧。” ☆、04 方路南。 温淳坐在椅子上,分明隔着这样远的距离,她却清晰地看到,这个男人在说出自己的名字时,抬眼飞快地瞥了她一眼。 就像是丝毫不会泛起涟漪的一瞥。 但她却莫名想起方才在卫生间里的那幕,唇上蓦地一热。 半晌,温淳若无其事地将目光转开,不再看他。 因着这小小的插曲,秦厉送温淳回学校舍堂的时候,已经过了关门宵禁的时间了。 温淳说了句“晚安”,急着开门下车,却被秦厉叫住。 “九九,”他转头看过来,眼睛藏在暗处,语气讳莫如深,“你认识那男的?” “没啊。”温淳满脸坦然,“我怕你担心,所以一开始没和你说。” “哦——”秦厉拖长了尾音,半天没有说话。 温淳下意识屏住呼吸。 等到她实在受不了,想要直接下车走人的时候,秦厉终于悠悠然开了口。 “你准备一下。周末我带你出去玩两天,温叔叔也一起。” “不用。”温淳脱口拒绝,想了想又断断续续地加上几句解释,“我下周有个quiz,周末要准备……室友还和我约了,要一起去吃海港城那边一家新开的烤鸭店。还有……” “九九。”秦厉打断她,言简意赅。 他不再看她,将头侧了回去,目光投向挡风玻璃之外,灯光昏幽的路面上。 温淳也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 长长的柏油路面上泛着潮湿的水光,密密麻麻,像亮起了无数盏沉黄的路灯。 今夜香港的夜色很凉。 她抿了抿唇,终是点头道:“好。” 然后,不等秦厉说话,她下车、关门、上楼,动作一气呵成,平静而克制,几步就消失在舍堂门前的木棉树后面。 看着她背影里淌出的无声抗拒,秦厉笑了笑,将车窗摇上,很快就把车开走了。 等圣诞后他们订婚之后,他也要和温叔叔说一声,让温淳住到自己在公馆的那套别墅去。否则等到毕业,宿舍里同学出国的出国,工作的工作,小姑娘嘛,心难免要野起来。 秦厉如是想道。 - 打开宿舍门,音乐节奏动感 分卷阅读8 激烈,蹦迪灯五光十色,发出绚烂的流光。 江疏意正光脚踩在地垫上甩着短发疯狂蹦迪,看见温淳进来,连忙招呼她:“你野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回来!快来快来,陪我蹦迪!” 温淳没理她:“这么晚了你还蹦,楼下的人待会儿又要来砸门了。” “砸就砸呗,我是学姐,怕她们做什么。”江疏意来拉她的手,肉麻地撒娇道,“九九~来嘛~” 温淳不为所动,一探手就把音响关了。 江疏意沮丧地“哎”了一声,软蔫蔫地瘫坐到地上。灯光猝然亮起,江疏意上上下下打量了温淳一遍,眼睛一亮。 “欸不对不对不对——温淳,你也有情况啊。” “什么?” “你是不是也谈男朋友了,还不打算告诉我们?”江疏意笑吟吟地站了起来,勾住她的脖子,“怎么,穿这么漂亮的裙子,戴了隐形,化了妆,还这么晚才回来?啧啧啧,啥情况啊这是?” “哦,这个啊。”温淳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裙摆,随口撒了一个谎,“今天我爸叫我去他家吃饭,我妈就让我稍微打扮了一下。” 江疏意“哦”了一声,感同身受地拍了拍她肩膀,长叹了一口气,“I know this feel, o.” 她俩的家庭情况有些相似,都是父母离异,自小跟着母亲长大。但温淳比她更特殊的地方在于,她爸据说是个很有钱的主儿,娶过一堆老婆,温淳上下有好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她夹在中间。 江疏意自己和她爸现在的老婆小孩一起吃饭的时候,都要精心梳妆打扮,以免落了下风,饭桌上也是刀光剑影,飞沙走石——推己及人,她根本不用多想,便知道温淳的处境有多艰难了。 温淳轻轻笑了笑,换了睡衣,开始卸妆。 江疏意围着她的桌子,叨叨了一会儿,又开始向温淳炫耀自己做的新头发。 “怎么样怎么样,新做的发型!我漂了三层才漂成这个颜色,你看看,是不是特别好看?” 温淳斜眼分辨了半天。“这什么颜色啊。” “亚麻灰,又带了点银,又带了点红栗色……哎我说也说不清,总之在不同光下面颜色不同,很复杂的。” 短发将江疏意那张脸衬得更加小而精致,她神色骄傲,凑到温淳跟前问:“怎么样九九,觉得我够不够美艳?妖媚?魅惑?” 温淳瞥了她一眼:“你原来那个粉色的头发不是很好看吗,怎么突然想到做头发去了?” “哦哦,我都忘了和你说了!”一提起这个江疏意就来劲,“我上次不是帮人去带了一天家教么,结果发现那个小孩的哥哥,超级超级超级超级无敌帅!帅到他妈都不认识!帅得我一见他就想晕倒在他怀里!” 温淳:“……然后呢?” “然后我就开始追他了呀!”江疏意兴致勃勃,“我今天上午和他表白了,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他不喜欢长头发,也不喜欢粉红色。”江疏意有些怅然,“我从他家里一出来,一想,欸,那我换个发型不就好了?说不定他就看上眼了呢!然后我就去剪头了。” 温淳真诚提示:“……你还是小心些。” “小心什么?” 温淳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选择实话实说:“我怎么觉得……他不怎么喜欢你呢。” 江疏意一巴掌拍在温淳背上。 “喂,你能不能说些好听的!别净乌鸦嘴!” “……我实话实说嘛。” “你懂不懂什么叫女追男,隔层纱?!”江疏意眯了眯眼睛,“温淳,你看着啊,不出两个月,我让他拜倒在我的胯.下!” “……” 温淳:“我静候佳音。” “彼此彼此。”江疏意用胳膊肘戳了戳她,“温淳,你爸好歹也是在有钱人的圈子里头的,你啥时候让你爸给你介绍个高富帅,靠谱儿的那种啊?我们有空也能沾沾光,偶尔出去吃顿好的。” 温淳正闭着眼在卸睫毛膏,听见这话,心念突然一动。 她睁开一只眼睛,在小镜子里看向江疏意,问:“周末你有没有空?” 江疏意莫名其妙:“有啊,怎么。” “我爸要带我去个地方玩,就周末两天。”温淳说,“怎么样,你来不来?沾沾光。” 她主动忽略了秦厉的存在。 江疏意一听,简直求之不得:“好好好,我正想吊着那男的,周末正好就是个完美的冷却期。我去!九九的光我当然要沾,嘿嘿嘿。” 温淳也跟着她笑了。 夜色渐浓,上弦月慢慢隐退。温淳一边和江疏意插科打诨,一边随意往阳台玻璃门外看了一眼。 月色昏黄,树影之上,闪烁着一颗极亮极亮的星星。 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温淳想到了那个男人的眼睛。 他躺在地上,单眼皮半眯着,话也痞极。 分卷阅读9 说——“老子叫方路南。” 那小小的瞳孔漆黑,里面像是藏着千亿万年煅炼而成的无所畏惧,还有不可一世的嚣张跋扈在熊熊燃烧。 就像这颗……遥远的星星。 - 第二天早八点就有课。温淳早早起来,刷牙洗脸喝水护肤,一系列流程走得一丝不苟。等收拾得差不多了,出门的时间也到了。 江疏意自醒来就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地赖了半天,看到温淳都快收拾好准备出门了,才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随意洗漱完套了身衣服,妆也没化,在脸上带了个医用口罩就紧跟着冲出门了。 全程三分钟搞定。 温淳看得目瞪口呆:“你头发翘得很厉害啊……不弄了?” “哎算了算了,班上又没什么男神,弄什么弄。”江疏意没有一丝犹豫,挥挥手道,“快走快走,正好去对面早茶店买个菠萝包吃。” 两个人飞奔到了早茶店。 排队的时候,温淳和江疏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店里突然传来一连串的怒骂声,两人停下了闲聊,都随意而好奇地往店里看去。 “——你讲啊!为什么要分手!” “没什么为什么。” “契弟!(混蛋)” 女人气急败坏,冲着男人的腿狠狠踢了好几下,然后从桌上顺手拿过一杯奶茶,掀开盖子,“哗”地一下,狠狠地泼到了男人的脸上。 男人背对着温淳和江疏意坐着,看不清脸。他狼狈地被泼了一脸奶茶,却一动不动,只能看到他的头发、衣领和那支烟,全湿了。 奶茶香气浓郁,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汁水滴滴答答,从他的头发上往下淌。 江疏意看呆了:“卧槽?一大早的演啥狗血大戏呢?” 泼奶茶的女人似乎终于解了气。她“蹬蹬蹬”地迈开步子冲出了早茶店,迎面还和温淳狠狠地撞了一下。 这一下有点重。温淳捂住肩膀,本能地“嘶——”了一声。 “干啥呢干啥呢!”江疏意本来在安安眈眈地看着戏,见此情形立马火了。她粤语不佳,只能操着普通话骂道,“大婶你骂渣男归骂渣男,素质还是要有的好吧?走路看着点!” 那女人没理她,怒气冲冲地很快消失在街角尽头。 快上课了,江疏意也懒得再去追究,只得转头小心翼翼帮温淳揉了揉,问她:“怎么样九九,没事吧?” 温淳垂眼摇了摇头:“没关系。” 那个被泼奶茶的男人听见骚动,靠在墙上,也跟着转过了头来。 他嘴角噙了点无所谓的笑,痞痞坏坏的。温淳目光触及他眼睛的一瞬间,全身血液倒流,脑子里“嗡”地一下。 ——竟然是他。 不远处的早茶店里,方路南从裤袋里抽出一支烟,夹到唇上,对着她含糊地笑了下,说了句差不多的话。 “唷。原来是你啊。” 江疏意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方路南是在和温淳说话。“啊?你们认识啊?” 温淳踌躇了片刻:“我……” 方路南就这么靠在墙上看着她,嘴里叼着一支烟,目光似笑非笑的,像是全世界的专注都落在了她身上,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温淳觉得自己的唇上又“突突突”地跳起来,炽热像火烧一般撩人。 她迅速别开目光,避开方路南的眼睛。 江疏意再次低声问她:“怎么回事啊九九,你什么时候和这早茶店渣男搞到一块儿去了啊……” 她又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温淳和方路南之间的气场,奇怪又暧昧。 温淳笑了笑,右手不疾不徐地揉着肩膀,含混地答了句:“之前见过。” “你都没和我说过……” “就一面之缘而已。” “哦……”江疏意若有所思。 正好轮到她们了。温淳微微垂着眼,拉着江疏意快速买好菠萝包,正想离开,却被身后一直盯着她看的方路南叫住。 “欸。” 温淳侧过头。 “昨晚谢谢你了。”他叼着根烟,对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九九。” ☆、05 江疏意被这声“九九”震惊了。她借着衣服的掩饰一直在掐温淳的手臂,不停地冲她挤眉弄眼。 什么鬼啊,这早茶店渣男竟然知道温淳的小名?!这么叫出来也……也忒暧昧了吧! 温淳没理她,只一言不发地看着方路南,没接话。 方路南轻笑了下,悠悠然垂头,用力一甩开打火机,点燃唇齿间的那支烟。 半晌,温淳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餐巾纸,走近几步,轻轻掷到他的桌上。 声音也轻轻的。是刻意避开江疏意的意思。 “没有什么谢不谢的,这是你自己争取来的。”她目光微闪,低头看他,“祝你好运。” 然后,没等方路南作出任 分卷阅读10 何反应,她转身便拉着江疏意离开了。 这事很快就被温淳抛到了脑后。 周末得和秦厉一块儿出去,恐怕是没时间学习了。赶在周六之前,她要把这周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复习下周的quiz上。 江疏意倒是不以为意:“九九,你这么认真干嘛,不就是个随堂测试吗?没必要特别没必要,老师又不会管得很严的!” 温淳不听她劝,江疏意也不勉强她,下了课就消失不见,不是去夜店蹦迪就是去pub约会,倒是让寝舍清净,也省得温淳跑去图书馆学习了。 一晃眼到了周四,下了一天的滂沱大雨,半座港城都被雨水淹没。温淳被雨水堵得没法出门,索性打电话去茶餐厅订了份外送午餐。在等外卖的间隙里,窝在椅子里随意开了部电影看。 温淳后来一直记得清清楚楚,那是王家卫的《旺角卡门》。 开头起得随意,结尾也收得匆忙。 那天雨下得大,香港的外卖本就送得慢,所以那是她等得最久的一个外卖。中间她还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一次,醒来的时候桌上手机在响,电脑屏幕上是年轻的张曼玉,两颊鼓鼓溢满胶原蛋白,目光青涩而坚决,嘴里在说—— “你不要说两次。说两次我便会当真。” 像是被这个场景迷惑,温淳的脑子迷糊了一阵。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已经不耐烦地响了很久,她急匆匆地接起来:“你好。” “……九九?” 男人的声音很别致,有着八十年代港片那种毛茸茸、冷冰冰的质感,光影流转,霓虹暗沉,热闹又荒凉。 和那晚的他实在不同。 温淳愣了一下:“……是你?” “真是你啊,九九。”方路南低笑了声,似乎在嘴里叼了一根烟,后半句话有点含糊不清,“你的外卖到了。出来穿件外套吧,外面冷。” 九九,九九,他叫个没完。像是在故意戏弄她。 温淳不理他,直接就挂了电话。然而她出门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眼睛扫过衣帽架上挂着的薄风衣,到底还是关了门,只穿着短袖短裤就下去了。 楼下,方路南正坐在一辆机车上,停在那棵木棉下躲雨。他长腿踏在矮花坛上,斜斜地靠着,有一搭没一搭,百无聊赖地抽着烟。 细细密密的雨点穿过木棉花枝,落到他的身上。他的刘海全都湿了,软软地伏在额上,脸上那几道狰狞的伤口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方路南本来在仰头看天,听见门内有脚步声传来,便转头过来看。见温淳只穿了这么点衣服出来,他眉头一皱,几乎下意识就把烟掐了,抓起机车把手上的外卖就走了过来。 “不是叫你多穿点吗,怎么还穿这么一点?今天太冷了,你快点回去。” 话音未落,就把手中的外卖盒塞到温淳的手里,转身就要走。 “不冷。”温淳欲言又止,看着他的背影走进雨中,最终出声叫住他,“你怎么在送外卖?” “嗯?”方路南止步,转身看她。 “你怎么在送外卖。”温淳定了定神,又重复了一遍,“你不在九叔那边做事吗?” 方路南笑了,抬眼与她对视:“怎么,你很想我跟着九叔做事?” “我没有……”温淳下意识地否认,“我只是觉得,如果和九叔做事的话,你会生活得好一点。” 方路南“啧”了一声,语气戏谑:“我没想到九九这么关心我。” 他在戏弄她,引诱她,温淳知道。 雨声由远及近,慢慢地靠近她。很奇怪,温淳突然没那么紧张了,脚趾尖也放松了些,手里捧着那盒饭站在台阶上,露出一个淡到不存在的笑。 “你觉得我在关心你的话,那就算是吧。” 方路南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温淳继续道:“但是,我们只能做朋友,其余的……都不行。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方路南摸了摸下巴,“就是昨天那个男的?” “嗯。” “你要和他结婚?和他生小孩?和他过一辈子?” 一连串的问号砸过来,温淳一下子愣住,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方路南等了一会儿,随即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你看,九九,你自己都给我答案了,就不用多说了吧?” 温淳愣愣地看着他。 “放心,我这人很厚道,从不勾搭别人老婆。”方路南转身,一脚跨上摩托车,“只不过我看你的样子,也没那么喜欢他吧。九九,看在我们是同胞的份上,你和那男的分手那天,给我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呗。” “你什么意思?”温淳下意识反问。 “没什么意思。”方路南随意道,“就是我还挺喜欢你的。” 他的表白来得突如其来,又是如此真诚。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隐瞒,没有谎言,一切清清楚楚,明明 分卷阅读11 白白。 虽然不过两面之缘,但温淳莫名觉得,他就是这样的人。 方路南见她直愣愣地站在台阶上头,也不逼她回应,只用两指在眉骨轻轻一划,又往前一甩,准确地指向了温淳的眼睛。 温淳张了张口想说话,方路南已经将机车掉了个头,马达声轰鸣,很快就开远了。 远远地,温淳还能听到雨帘中传来他的喊声。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咯。” 空气凝滞,雨声渐次而起,没过多久,就将所有声音都盖住了。 雨水混合着枝头的木棉,滴滴答答往下落。矮花坛旁的位置空空荡荡,刚才那幕荒诞得近乎不真实,仿佛那里从没有人来过。 温淳许久没动,抑制住自己怦然的心跳声,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苦笑。 他了解自己什么?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吗?就说他喜欢自己? 温淳仰头望天,细细密密的雨帘坠下,她想起张曼玉的那句“说两次我便会当真”。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想尖叫,却没能尖叫出声。 周末很快就到了。 温淳本以为秦厉所说的“玩”顶多就是去西贡吃吃海鲜,没想到下了保姆车两人就被带到了公司楼顶,一打开天台门,眼前赫然立着一架直升飞机。 温淳还算好些,倒是江疏意差点没被刺激出心脏病来,愣愣地看了半天才知道发出一声尖叫。 “我靠,九九,我知道你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啊?!”她兴奋地绕着直升飞机转了好两圈,随后冲过来就拉住温淳的手,“九九,我求求你了!给我介绍个男朋友吧!不需要有直升飞机的那种!有游艇也成!” “……”温淳示意她小点声,“这不是我家的。是一个朋友的。” “切,不在一个层次的能搞到一块儿去吗?”江疏意道,“你家就算没有直升飞机,肯定也有游艇之类的吧?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互不稀罕呗。” 温淳她爸确实是游艇俱乐部的成员。她一想也对,遂点点头道:“那下回给你介绍个靠谱的。” “太爱你了!!!”江疏意喜笑颜开,狂亲了她几口,补充道,“不用太靠谱的,出轨打胎私生子什么我都吃得消,open relationship最好,但是务必要有钱啊!” 温淳知她在开玩笑,笑着打了她一下,两人嘻嘻哈哈,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秦厉的到来。 “九九。” 这声音让温淳一秒收声。 她敛了敛笑容,转身冲秦厉淡淡点了点头:“你来了。现在出发吗?” “稍微等一会儿,再等一个人。”秦厉看了看手中的表,一挑眉,看向温淳身边的江疏意,“这是……你的朋友?不打算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吗?” “哦,对。”温淳忙侧过身子,简单介绍道,“这是江疏意,我室友。” “你好。”秦厉的普通话说得很标准,冲江疏意伸出一只手,“我是秦厉,九九的……” “他就是我朋友。”温淳截断他的话。 秦厉下颌线条一收,抬眼深深看了温淳一眼。 是审慎的警告。 温淳撇开眼去,假装没看到,江疏意向来神经大条,完全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两只手都伸出去紧紧握住秦厉的手,那模样活像被领导接见的献谄下属。 “你好你好,幸会幸会。” 秦厉微微一点头,很快就把手收了回来。趁他走到一旁去打电话的工夫,江疏意又拉着温淳窃窃私语:“这就是你朋友?” “嗯。” “飞机是他的?” “……是吧。” “单身吗?” “……”温淳含混其词,“大概……不是吧……” “好吧,那算了。”江疏意突然看向她,“等等,他不会是你男朋友吧?” “不是啊。”温淳下意识反驳,“怎么会。” “不是我看你们俩确实挺怪的,你更怪。”江疏意逼视她,“而且你最近很奇怪啊,我总觉得你恋爱了,说,你为什么要……” “瞒着我”三字还未说出口,天台门被打开,又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人。 温淳本能地逃避江疏意的质问,第一时间就循目看去。 只这一眼,她就愣住了。 进来的两人竟然是九叔和…… 方路南。 ☆、06 那两人看到温淳,倒是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九叔还是那一脸慈祥的伪装,倒是方路南不加掩饰,明晃晃的目光直接就落到了温淳身上。 看来他真的为九叔做事了。而且似乎还……混得不错。 “温小姐也在啊。”九叔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先行开口打招呼,“最近很忙啊,厉少几次去我场子上玩,都没有带你。” 江疏意还在场,温淳也不知说什么,只能随口接 分卷阅读12 了句:“是么。” “啊,是我多话了。”九叔察言观色的能力一流,见气氛诡异,还以为温淳和秦厉之间吵架了,忙话锋一转,“温小姐你别担心,厉少他在我这里啊,我只见他带过你一个,其余的都没,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小角色啊。” 说完,他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温淳弯了弯唇,露出一个敷衍的笑。 她都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一个怎样的表情才合适。 和江疏意简单认识了一下之后,九叔便领着方路南走到一旁和秦厉寒暄去了。江疏意早就耐不住性子了,扯着温淳的裙摆就着急地问:“九九,这都啥情况啊这?” “没什么情况啊。”温淳答得模糊,“都是些朋友罢了。” “朋友?!”江疏意有些生气了,“九九,你当我是傻子吗,这种话我会相信?!你和那个直升飞机男之间明显有问题,还有后来进来的那两个人——” 她一指九叔和方路南,“老的那个看起来怪阴森的,另外那个就更明显了,一直在盯着你看……而且我对帅哥从不脸盲,那个明显就是上回我们在早茶店遇到的渣男啊!” 她难得这么机灵,引来温淳的一句表扬:“观察得不错。” “……”江疏意不干,拉着她非要问个明白,“所以今天我们要去哪,这是去玩啊还是鸿门宴呐?” “不知道。”温淳老实道。 “不行我心里慌。”江疏意抚了抚心口,转身就想走,“我跟你说,就算你这里有一百个富二代我都不掺和了,你们有钱人家是非多,我这人胸无大志,只想平平淡淡。” “疏意。”温淳连忙拉住她。 江疏意嘴上说得坚决,身体却很诚实,立马留了下来。温淳本来就已打算和她坦白,趁九叔和秦厉还相谈甚欢,便简单将事情与江疏意说了一遍。 她略去了前因后果,只说她爸逼着她与秦厉交往,上次秦厉带她去赌场,也是在那时认识了方路南和九叔。 江疏意听得目瞪口呆:“靠,九九,你这是在演港片呐还是演港片呐还是演港片呐?” 温淳没理她:“秦厉非要我周末和他去玩,我没办法,只好拉上你一起啦。疏意,对不起啊。” 知道了真相,江疏意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心疼地拍拍她的肩道:“没事,你带我吃香的喝辣的,干嘛对不起。惨还是你惨啊,这年代了还不能自由恋爱——怎么,你真打算和这个直升飞机男恋爱啊?” “走一步算一步吧。” 江疏意偷眼看向另一边:“我虽然人傻,但是见的人多了,感觉还是有的。那个直升飞机男明显和那个老阴逼是一路人,倒是那个早茶店渣男,又帅又苏,我喜欢!哎对了,他这种角色,搁港片里是不是就叫……大佬跟前的第一号马仔啊?” 温淳无语。 江疏意将脸转过来,笑眯眯道:“九九,你要不要甩了直升飞机男和他试试啊?你要是不试,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什么不客气。”温淳笑着打了她的额头一下,“他们的世界复杂得很,还是少牵扯为妙。” 江疏意不服:“那你不也牵扯进去了吗,为什么我不可以?” 闻听此言,温淳明显愣了一下。 楼厦间穿过太平洋的风,带着湿漉漉的潮气。温淳的目光越过江疏意的肩膀,可以看到夕照之下,高楼鳞次栉比,俯瞰着维港灯火次第亮起,照得整座城市逼仄又热闹。 不远处的秦厉挥起手招呼她们。温淳没有回答江疏意的话,只拉起她的胳膊,淡淡道:“走吧。” 江疏意看出她的异样,乖乖地闭嘴不谈。只她们一转身,便看见方路南靠在一旁的门上,浓眉压着单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 那眼里的光,竟比维港的灯火还要亮。 不出十五分钟飞机便到了目的地。温淳也是在此时才知道他们这周末trip,竟然是在澳门度假。 她来香港时间不长,还没来过澳门。因此也不知道,秦厉家大业大,家产遍布东亚和东南亚,光澳门这里就有他名下的一家酒店、两间赌场。 温淳和江疏意住一间房,两人人一直挨到十点才下楼。秦厉他们晚餐都快吃完了,见她们姗姗来迟,似乎也不生气,只吩咐waiter重新上两份主菜和甜点。 江疏意有些惴惴,温淳的面上倒是泰然自若。事已既成,有外人在场,她知道秦厉不会给她太多的难堪。 然而她还是高估了秦厉。 她们才坐下吃了两口,一旁的秦厉便放下了刀叉。温淳还以为他们就要走,心里正松了口气,却听见秦厉的声音冲着她响起:“九九,你们怎么这么晚下来,也不接我电话?” “关成静音了,在洗澡,就没听见。”温淳没抬头,“你们要是吃完的话就先走好了,我和疏意慢慢吃,不用等我们。” “你知不知道这是在浪费所有人的时间。”秦厉的声音一沉,几乎是严厉的质问,“九九 分卷阅读13 ,我以为你很懂事,没想到还是这么小孩子心性。我很失望。” 你失望关我鸟事啊。 温淳在心里骂了一句,埋头苦吃,不想和他起正面冲突。 秦厉的声音里有警告的意味:“你听到没?抬头看我。” 温淳手里动作一顿,随后还是把刀叉放下,抬眼看他。 秦厉的面色有些沉:“九叔是客,客人在这里,你这个做主人的却迟迟不来。况且我们今晚不是没有事,待会儿你阿爸就会坐飞机到这里,我们得去接他。” “我不想见他。” “他是你阿爸。” “你想叫他做阿爸你就叫好了,反正我不去见他的。”温淳话里有刺,难得忤逆他,“你让我来澳门,我来了,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了,我就是不想见他,你为什么偏要逼我?啊?” 说到最后,她有些激动,声音都扬高了许多。西餐厅里音乐悠缓,她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 邻桌坐了好些洋人,都转头过来看。 秦厉面上有些过不去,一拍桌子,怒道:“温淳!” 温淳轻咬下唇,倔强地盯着他不说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明明只要顺着他就好,明明随他怎么说都无所谓,反正又不会少块肉,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反驳。 好像是因为……好像是因为那个叫方路南的男人在这里,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么窘迫的样子。 她不想表现得这么窘迫。她应该过得很好。 温淳能感到那股灼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但她不敢转头去看。她只是与秦厉对视着,第一次没有退步,固执而沉默。 九叔在一旁笑嘻嘻地开口打圆场:“哎呀,良辰美景,花好月圆,二位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哈。” 他转向温淳:“温小姐,是不是九叔刚才同你说的那番话让你心里不爽了?哎呀,都是开玩笑的话,厉少身边从来没有女人的!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我道歉,道歉哈。” “九叔,您不用和她道歉。”秦厉冷冷地开口,“我看她就是舒服日子过久了,成痴线(神经病)了。阿爸都不去接,还在这里和我发脾气。” 温淳盯着他不说话。 秦厉冷哼了一声,也不再理她,只用餐巾擦了擦手,起身就走。 九叔笑眯眯地与她们道了别,也起身快步走了。 温淳沉默着拿起叉子,将整块牛排一股脑儿地叉起,直接就往嘴里塞。那样子与她在秦厉面前淑女矜持的样子大相径庭,江疏意还没来得及劝她,方路南倒先笑了。 “我就知道,这才是真实的九九。” “你知道个头啊知道。”温淳瞪他一眼,嘴里塞得鼓鼓囊囊,“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走啊?啊?专门留下来就想在我面前讨嫌吗?烦死了你。” 小兔子露出爪子,那还是只小兔子。方路南看着她,笑意更深:“我就说嘛,我比他更了解你。” “了解我什么?” “外表温驯,内心叛逆。”方路南沉下身子,往前微倾,看进她的眼睛,把她的名字叫得格外清晰,“九九……我说的对不对?” 温淳不想理他。 “看你们这状况,我趁虚而入指日可待了。” 方路南将上衣T恤的褶皱抚平,也站起身,明明离得远了,那声音却还是一个劲儿地往温淳的耳朵里钻:“九九,回见。” 他很快就走远了。 温淳大口吃肉的动作渐渐放慢,最终静止,只知道低头盯着盘子里一个虚无的点,嘴里塞着的牛肉都忘了吞下去。 “哎。”江疏意用手肘碰她。 温淳回过神来:“干嘛。” “啧啧啧,九九,我要再给这个早茶店渣男投一票。” “……?” “我看这个直升飞机男虽然钱多,但是控制欲过强啊,以后说不定是个家暴的料。”江疏意摇头晃脑,“倒是这个早茶店渣男,虽然看上去是匹野马,估计从前浪得很,但是……” 温淳转头看她。 江疏意以过来人的姿态教导:“但是九九啊,你是不知道,这种浪子一旦回头,那可是爽翻天的事。” 温淳皱眉:“……爽翻天?” “不仅对你忠心耿耿,而且万花丛中过,床上功夫一流啊!反观那个直升飞机男,多半是个床上秒.射的阳·痿男,下了床才这么强势,搞得和你爸管着你似的。”江疏意语重心长,“所以九九,你一定要好好把握,做出正确的选择!” 温淳:“……神经。” ☆、07 那晚,温淳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弟弟温宥一直在前面跑啊跑,她怎么追都追不上,温宥很快就从她的眼前消失了。 她在路上急哭了,世界扭曲变形,令人头晕目眩。突然,一阵汽车急刹车声在耳边响 分卷阅读14 起,拐角处冲出一辆车,温宥赫然坐在里头。 他的神色焦灼,一直在拍着窗大喊:“姐!救我!” 温淳疯狂地追了上去。 然而,她最终没能追上。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摔下了悬崖,温宥在她眼前,摔得血肉模糊,粉身碎骨。 “轰隆”一声巨响,车上燃起剧烈的火光,温宥被困在里头,最终被活活烧死,连最后一点灰烬都被呼啸的山风吹得一干二净。 什么也没有留下。 尔后,中年丧子的母亲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先是被送进了精神病院,随后在某个下着雨的午后,趁护工不注意时,爬到病院顶楼跳了下来。 短短几月之内,温淳二十五年的人生,彻底崩塌。 温淳大口喘着气,从睡梦中醒来。 床头的闹钟闪着幽幽的蓝光,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 夜还很长。 身旁的江疏意沉沉酣睡,呼吸平稳。温淳没敢吵醒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起身,走到卫生间里去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女人,苍白,纤弱,就像一张薄薄的糖纸,可以随便就被人撕破。 温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良久,想起那晚在方路南眼里看到的自己。 他瞳孔里的自己也是这般模样。那时她想他们也许是同一类人,所以她拉了他一把,虽然是别有目的,但也夹杂着几丝纯粹。 那时她对自己说,就拉这么一把。就一把。 哪知世事莫测。事态的发展,似乎超出了她的预料。 温淳叹了口气,带上自己的房卡,悄声无息地出了门。 她受不了黑暗。她想下去走走。 凌晨三点,澳门还处于彻夜不眠的狂欢之中,时不时便可以看到来往的游人。 酒店花园很大,温淳大概走了十几分钟,才走到一处僻静处,可以让她看着远处的灯火,好好发会儿呆。 哪知这点安静也很快被不速之客打破了。 “……九九?” 这声音让她几乎下意识想躲起来。 她没回头,只听见男人在她身旁的另一半长椅上坐下,翘着个腿,吊儿郎当地笑道:“这么晚了还坐这儿,同是天涯失眠人啊。” 温淳瞥他一眼:“你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啊。”方路南一耸肩,“哦对了,上次忘了告诉你,白天送东西只是我的兼职。晚上我会去九叔的场子上做事。” 温淳喃喃:“这次他只单独带了你一个人,看来对你很看重啊。” 她的声音有些低。夜色里,方路南竟然有些分辨不出,这话是对她自己说的,还是对他说的。 他不置可否地耸了耸眉,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随意地甩出一根,夹进两唇之间,含糊道:“算是吧……有点眼缘而已。” 温淳没搭腔。 方路南拿出打火机,正想把烟盒收进兜里,想了想又拿出来,送到温淳眼前。 “喏,要不要?” “我不抽烟。” 方路南一笑,似是感慨:“不抽也好。”又想把烟盒收回来。 “等等。” 烟盒收到一半,温淳突然出声。她的手比声音还快一步,直接将方路南的手截住。 方路南含糊地“嗯?”了一声,手顺势停下,略一挑眉看她。 夜风微凉,温淳的手也冰冰凉凉的。搭在方路南温热的手腕上,烫若炽铁,她的睫毛下意识一颤抖。 但她没把手收回。 方路南拖长了声音叫她的名字:“九九——?” “别叫我九九。我不喜欢别人叫我九九。”在这朦胧的夜色里,温淳的声音清晰到有些突兀,“我想抽烟,给我一根。” 方路南笑了,真的就不再叫她的小名,只是指尖一翻,将烟盒口对准她的手心,滑出一支烟。 温淳用指尖夹起那支烟:“火呢。” 方路南将火机点着,伸手递过去。 他的手帮她拢住火光。 赌城暗夜,孤男寡女。 气氛有些暧昧。 海风从远处穿过大街小巷,温柔地从他们之间拂过,数度将那簇火熄灭。 温淳又从没抽过烟,不知道点火时要就着滤嘴往里呼吸,只用指尖夹着烟尾,微颤着从微弱的火光中取火。 方路南忍不住了,身子一倾便抚上温淳的后脑,往前轻轻按了按,提醒她:“得用嘴。” “什么?” 方路南突然的靠近把温淳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想做什么呢,指尖一抖,那支烟差点掉到了地上。 心跳得极快。 “我说,你得用嘴吸着香烟取火。”见她一副受惊防备的样子,方路南笑得无奈,“你别想多啊,我从来不强迫女孩子的。” “……哦。” 温淳用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方路 分卷阅读15 南在说什么,忍住白他一眼的冲动,垂眼不再看他。 她将香烟含住,低头凑近火光,狠狠地往肺里吸了口气。 香烟终于成功点燃了。 两人皆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温淳被鼻端燃烧的烟气呛到,猛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这一下呛得深,她咳得用力,几乎要把心肝脾肺都要咳出来,咳得眼泪往外哗哗得流。 方路南哭笑不得,坐得靠近了些,嘴角衔着一支烟,轻轻拍着温淳的后背。 “有必要么。” 话没有明说,但两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温淳哭了。 她哭得很放肆,这也许是她母亲过世后唯一一次这么放肆。 明灭的烟头在胡乱间被掉到了地上,也不知道滚到了哪里,她伏在膝头,长发泻下,肩头抽动,低声啜泣,是黑暗里一抹最淡的影子。 方路南沉默着没说话,只坐在她旁边轻轻帮她顺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温淳的哭声渐渐止住,她微微抬起头,肩膀还一抽一抽的,声音却渐渐平静下来。 “九九是我妈妈给我取的名字。” “嗯。” “我是九月初九十月十号生的,生下来的时候六斤六两。她想我长长久久,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嗯。” “我弟弟小时候话说不清楚,天天追着我跑,九九九九地叫着,其实他是想叫姐姐。我妈那时候还感慨自己真是起了个好名字,天天和我说,九九啊,你们真是命中注定的姐弟。你照顾弟弟,连你的名字都照顾着他,而你弟天生就喜欢跟着你。” 方路南静静地听着。 温淳沉默了好一会,然后问他:“你来香港做这种事,你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方路南酸涩地笑了下:“你又怎么知道我有家人?” 温淳的声音怔了怔:“你家里人……” “死了。” 方路南的声音很平静。 温淳将下巴搭在膝盖上,愣愣地看着远处细碎的灯光。 她没看错,他们确实是同一种人。 因为见过苦难,所以才会更加努力地活着。 隔了很长的时间,温淳才低声开口:“我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好人不能长命。” “其实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好人坏人。”方路南将腿放下,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活着不就那回事呗。想活的时候努力活,活够了也就死了。” 温淳轻轻地应了一声。 “嗯。” 两人就这样坐着不说话,只觉得时间随着风自他们之间流过,瞬间凝固成永恒,竟仿佛地平线后的太阳永远不会升起。 温淳趴在膝上,方路南靠向椅背,一只手横搭过去,仰头看向夜空。 很黑,很暗,只有地上灯火,没有天上星光。 他却莫名觉得,这是他此生度过的,最好的夜晚之一。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抑或半个小时甚至更久,方路南起身,对温淳说:“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 温淳“嗯”了一声。 他走出两步,又扭头看她:“九九……但我还是想叫你九九。” “嗯。” “你不生气?” “不生气。” “好。”方路南笑了,“晚安,明天见。” 他往外走出十步,温淳突然出声叫住他。 “方路南!” 方路南下意识转头:“嗯?” 借着夜色遮掩,温淳微微低着头,喃喃道:“你以后……不要再说喜欢我那种话了。” 方路南问:“为什么?” “一次就够了。”温淳缓缓道,“你说两次……我会当真的。” “本来就是真的,你又怕什么。”方路南微微歪了歪头,突然笑了,“九九,你没发现吗?” “什么?” “你从来没有叫过我的名字。这可是第一次。” 他指的是连名带姓、完完整整地叫他的名字。 温淳一愣:“有吗……” “有啊。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不一直留意着。”方路南笑得开怀,边挥手边大踏步走远了。 “九九,晚安。” 等他的身影彻底淹没在影影幢幢的花丛之后,温淳才开口,声如蚊蚋。 她看着方路南消失的方向,说的是—— “晚安。” 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悠长的乐音,静似祈祷,迤逦庄重。 温淳辨认出这是《G弦上的咏叹调》。巴赫的曲子。 她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然后同方路南一样,也向后一仰,将背彻底地靠到长椅背上,抬头看天,入目是深沉的夜色。 一点星光都没有。 她闭上眼睛,在胸前慢慢划出一个十字。 分卷阅读16 神啊,请原谅她的残酷,原谅她的无情。 原谅她接下来要做的一切。 因为——爱的背面从来都不是恨。 爱的背面是冷漠,是决绝,是失去所有去爱的能力。 ☆、08 第二天是阴天,天气昏昏昧昧,整座半岛都被笼罩在低密的阴云之下。 温淳知道她爸也来了,而且就在下面吃饭,一直拖拖沓沓不肯下去,直到秦厉亲自上来找人,她才迫不得已地跟着下去。 她不想让江疏意搅和进这团乱麻里,早早便打发她自己出去逛逛。一路上秦厉便沉着脸不说话,走到餐厅门外的时候,才突然停下脚步,抬手便把她按在墙上。 “温淳。” 秦厉下手有些重,温淳薄薄的蝴蝶骨一下子撞到墙上。她有些痛,下意识缩了一下肩膀,但面上的神色却没多变化。 “干嘛?” “最近你总在与我作对。”他冷笑,“怎么,对我有什么不满吗?那就像个成年人一样,直接当面和我说出来,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你知道我的习惯,我向来讨厌多余而无用的揣测。” 温淳不看他:“你想多了。” 秦厉将手放开,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让我想想……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温淳瞥眼看向一旁的一盆绿植,一言不发。 “……想起来了,好像是那晚在赌场里吧?那个男人出现之后?那个……那个叫……唷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 秦厉的怒气渐渐收敛,甚至还笑眯眯地在太阳穴上点了一点。他看着温淳,就像看着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宠物,反正也无法逃脱,自然不必担心。 温淳硬邦邦地丢下一句“你想多了”,转身就想进去。 “九九。”秦厉抬脚拦住她的去路,又叫回了她的小名,声音含情脉脉,“我们的订婚宴定在十二月二十六号。圣诞后的第一天。” 温淳的脚步一顿,侧脸看他:“我没有同意。” “是昨晚温叔叔与我说好的。”秦厉一摊手,“抱歉,九九,现在才让你知道。昨晚你不愿意去接他,我都忘了告诉你一声,我们要商量这件事。” “可我不同意。”温淳抿了抿唇,“这是我的订婚宴。不是他的。” “No,no,no,九九,你搞错了。”秦厉笑着摇头,像哄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订婚的戒指,婚宴的蛋糕,裙子的款式,哪个都能你说了算——唯独这个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必须嫁给我,无论你愿不愿意。”秦厉将脚收回,“我想我该恭喜你。你的那么多兄弟姐妹之中,同我结婚的这件好事,唯独落到了你的头上。” 颈间的那串项链冰凉,透过肋骨,将阵阵刺痛传到了她最敏感的神经末端。 温淳下意识抬手攒住它,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 “那就,随便你吧。” 说完,她侧过身子绕过秦厉,径自往餐厅里走去。 温淳的父亲温长柏,是上世纪就从浙南到香港来做生意的商人。 港人经商大多抱团,极度排外,少数能在香港立住脚跟的大陆仔,大多都是与本地的家族攀上了关系,或联姻,或合作——温长柏的第一任妻子,便是某世家集团的长房长女。 而温淳的母亲是温长柏养在内地的四太。 从小,温淳和弟弟温宥就很少见到他们的父亲。温长柏偶尔“出差回家”,给他们带点贵重的礼物,第二天早上就会又走了。 小时候温淳和温宥还觉得他是圣诞老人,长大了才发觉,他恐怕是世界上最无情的男人。 这样一个男人,怎么配拥有这么多孩子? 温淳实在想不通。 自从弟弟和母亲相继过世后,温淳便被安排生活到父亲的羽翼之下。温长柏子女众多,佳肴各色,秦厉独独挑中了温淳,来做联姻对象。 她一开始没有说什么,只是温驯地接受了父亲的指令。秦厉最满意她的顺从,可是最近他却发现,小兔子渐渐长出了爪牙,也开始有脾气了。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孙悟空终究翻不出五指山。他最喜欢这种感觉了。 温长柏做生意的水平并不怎么样。他能在香港立稳脚跟,最重要的还是靠他那张脸。 他年轻的时候,英俊挺拔,双目含情。那时全九龙都知道,旺角来了个像华仔的大陆仔。后生仔看着文静,有时也狠,好多靓女都钟意他。 他不单会打架,头脑也很清楚。所以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全凭他自己。 温淳大概是他人生里的意外之一。 自从被接到香港来生活以后,她从未给过温长柏好脸色看过。所幸他不久之后就远赴重洋定居澳洲,两人眼不见为净,他做他的 分卷阅读17 生意,她计划她的计划。 温长柏这趟回国,主要是为了和秦厉商量订婚宴的事。秦家势大,既然看中温淳,他必然要全力配合。 他见温淳面无表情地坐下,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脸色便有些沉了:“九九。” 别人的家务事自己还是少掺和。九叔见势不妙,连忙告辞:“那我先走了。” “好。”温长柏点了点头,又看向温淳,“又耍什么脾气了?” “我没发脾气。”温淳将叉子竖叉在沙拉中央,抬眼看他,“刚才和秦厉吵了一架,我不同意订婚。” 温长柏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 温淳一字一顿:“我不同意订婚。” 她的意思是,她要同秦厉分手。 温长柏品出其中的味来,趁秦厉还没走近,皱眉怒斥道:“这事是你能决定的吗?太没规矩了,不像话!” “为什么不是我能决定的?”温淳索性开诚布公,“我不喜欢秦厉。当初就是你逼着要我和他在一起的,现在还要我们订婚?我不同意。” “你这个逆女,是要气死我!”温长柏气得发抖,将手中的餐布狠狠甩到桌上,“我告诉你,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大师都看好了日子,你同意最好,不同意也得同意!否则你别逼我把你绑到秦家!” “温叔叔。”秦厉走近,笑眯眯地劝他,“您别生气了。九九现在是在同我怄气,过了就好了。” 他似乎一点都没有因为温淳方才的那句“我不喜欢秦厉”而感到生气。 温长柏被拂了面子,恶狠狠地瞪了温淳一眼,斥道:“看,秦厉脾气好,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快给我闭嘴!” 温淳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又看,蓦地冷笑一声。这两个男人早已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任她如何反抗都没用。 明明是她的终身大事,但她自始至终却只是一个被摆布的主角罢了。 她只是一个演员。 眼角余光看到远处一闪而过的一个身影,温淳咬了咬下唇,突然大声道:“随便你们安排到哪天,我都不会去的!” “你想造反!”温长柏一拍桌子。 温淳扬起下巴回瞪他一眼,随后猛地一站起身,椅子在身后的地上滑拉,发出“呲啦——”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几步就冲出了门。 温长柏也随即起身,狠狠盯着温淳的后背,正要遣人将她强行带回来,一旁的秦厉却阻止了他:“温叔叔,是我不好。既然九九想出去走走,就让她出去吧。大家都冷静一下。” 温长柏花了好半天才把气顺回来,转脸看向秦厉,脸上既是痛心又是欣慰。 “秦厉啊,我是真喜欢你来做我女婿。只是这逆女不知怎地,如此鬼迷了心窍一般,就是想反叛我的意思?!” 秦厉的脸上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得意之色。 “温叔叔。”他言辞温和,笑容天衣无缝,“这不是九九的错。她也是被旁人蛊惑。” “谁?!”温长柏怒气冲冲地一扭头。 秦厉笑了笑,说出一个名字。 “那人是九叔面前风头正盛的一个马仔。” “……他叫方路南。” 温淳刚冲出餐厅没多久,果不其然,方路南很快追了上来。 “九九!”他喊她,“你没事吧!” “我没事!” 温淳的声音恶狠狠的,头也没回,还不忘抹了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方路南几步就追上了她,一把钳住她的胳膊,迫使她停下脚步:“你慢点!这样是要出事的。” “要你管。”温淳顶他。 “我喜欢你,为什么我不能管?”方路南理所当然,“澳门虽然小,也都人生地不熟的,你这么冒冒失失地跑出来,难道不会——小心!” 他猛地一把将温淳拉了回来,一辆车迎面而来,贴着温淳的裙摆呼啸而过。 温淳用力撞上方路南的胸膛。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男人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她不由自主地抬眼看他。 眉尾还有上次留下的淤痕。那双单眼皮的眼睛里映照的人影依然纤薄,连衣裙松松地套在她的身上,温淳突然莫名感觉,她似乎与之前不一样了。 也许更好,也许更坏。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方路南低咒了一声,将攥着她胳膊的那只手放开,一拍她的脑袋:“怎么这么不小心,还要不要命了。” 声音不算特别,随随便便的,但温淳的心却不自觉地猛跳个不停。 她低声说了句“谢谢”,扶着方路南的肩膀站直了身子。一开始还没发现什么异样,等站稳了才发现对方眉头紧皱,隐忍着痛楚。 温淳吓了一跳:“我是不是碰到你的伤口了?!” “还好,没事。”方路南很快将表情舒缓,故作轻松地甩甩胳膊,嘲弄她,“本来也没什么的,主要是你这体重……不算轻啊。” 分卷阅读18 温淳骂他:“神经。” 她抚了抚裙摆,正想沿着马路牙子和方路南漫无目的地往下逛,突然看见身后冲上来几个凶神恶煞的人,为首的正是温长柏跟前最得力的跟班。 温淳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她一把拉起方路南的手,大喊:“快跑——!” ☆、09 太阳慢慢从云层后隐现出来。照着街巷中的两人一路驰行。 方路南和温淳刚冲过了马路,绿灯立马转红,车流霎那间将他们与身后追来的人隔离开来。 等温长柏派来的这队人再次把绿灯按亮时,马路对面已然不见两人的踪影。 显然,温淳和方路南躲进了巷子里。 澳门的小巷交错复杂,行人众多,今天又是周末,两人瞬间就淹没进了人海。 领头那人气急败坏,大喊一声“追!”,率先就冲了过去。 温淳穿着的鞋子有一点点跟,只能被动地被方路南拉着狂奔。大概只出了几百米,她早已气喘吁吁,几近力竭。 “你走吧……”她试图将方路南的手甩开,“我爸是来追我的,不是你。要是把你也追上就……。” “追上就追上!”方路南扭头看她,紧紧攥着她的手,“我告你啊,你不许撒手停下!我原先不知道你和秦厉的关系,你以为我没看到刚才你和你爸吵架?九九,算是我看错你一回。没想到你表面的刺儿也不少啊。” 都到这时候了,方路南还有心思开玩笑。 温淳盯着他的头脑,咬了咬下唇:“九叔和我爸关系不错。你这样带我跑,九叔他……很难做人的。” “你放心。”方路南说,“我现在用处挺大,九叔他离不开我。” 言下之意是,万一真出什么事了,九叔会出面保他。 温淳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这样的自信。做他们那行的,往往是刀尖上舔血,有时剑影刀光,杀人于无形。老板信任一个人,又何止是“眼缘”二字这么简单? 可是温淳就是莫名相信了方路南的话。 他有自信的资本。他似乎天生就是这么自信。 方路南一路撞开游人,掀翻小摊铺,驾轻就熟地在小巷之中穿梭,引起满街惊呼。 温淳心下惴惴,连声道歉,前头那人却不以为意,似乎对这样的情形习以为常。 若是往日也就算了,也许还真能被他逃了去——但今天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拖油瓶温淳,小姑娘穿着裙子,鞋底又薄,生生将他们与后头追来的人之间的距离渐渐拉短。 路过一座鹅黄色的房子时,温淳实在忍不住了。 她心一横,用力一拽方路南的胳膊。方路南猝不及防,踉跄几下,竟真的被她拽了进去。 恢弘庄严的弥撒曲在耳畔慢慢地变得清晰。 温淳抬头一看,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竟然在无意间闯入了一间教堂。 正是礼拜时刻,椅子上一排一排坐着做祷告的信徒。也许是方路南和温淳进来的声音太大,给神圣的音乐掺上几丝嘈杂,有人转过头来,警告地看了他们一眼。 方路南停下脚步,撇撇嘴道:“这人心不够诚啊。” 温淳连忙捂住他的嘴巴。 一截雪白的手腕在方路南眼前晃。女孩的手温温热热,香气淡淡,动作又轻,就和她这个人一样,又纤又薄,像张闪闪发亮的糖纸。 她低声道:“别吵,我们绕过去。他们不敢进来过多冒犯的。” “他们”指的是后面追上来的那帮人。 方路南眨了眨眼,表示ok。 趁温淳手还没放下去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起了坏心思,飞快地在她的手心处落下一个吻。 手心处传来一阵湿热的酥麻感。温淳似乎被吓了一跳,跟背上着火一样,一下子跳出一米远。她恨恨地瞪了方路南一眼,不再理他,自己先转头走了。 方路南连忙跟了上去。 忏悔室里有人坐着。温淳看了一眼,嘴唇紧抿,随后蹑手蹑脚,从后门溜到了教堂后院。 明明是在逃,方路南却觉得新鲜,出来到后院之后还和温淳说,用的是通知的口吻:“刚才我算是又和你说了一次啊。” “什么?”温淳没反应过来。 “上帝面前啊,我亲了你一下。”方路南的脸上挂着得逞的笑,“你看,现在连上帝都知道我喜欢你了。” “……神经。”温淳骂他,突然又低声道,“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说这种不靠谱的话。” “哪里不靠谱了?不靠谱我就不会在上帝面前说了。” “就说……就是不要整天说这种话了!”温淳的脸涨得通红,“我和你说过的,你说多了,我会当真的。” 方路南见她这副样子,越逗她越开心:“可我就想你当真啊。” 想她当真。 所以这一切……全是假的? 温淳紧咬下唇, 分卷阅读19 突然出手,狠狠地推了方路南一把。 “我就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她的眼睛明亮清澈,似乎有泪光一下子涌上,“早茶店里我看到你被女人泼了一脸奶茶,我就该想到这一点!你不过是与秦厉一般的货色,女人是你们的战利品,是你们用来消遣的玩具!” 这一通指责来得太过突然,方路南简直猝不及防,忙哄她:“九九……” 妈的,这姑娘不会是来姨妈了吧,情绪跌宕起伏这么快? “别叫我九九!”温淳甩开他的手,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方路南,我想你是这样想我的:温驯——又不是完全得温驯,长相不赖,而且还是别人的女朋友!怎么,是不是这样的女人搞到手之后,你更有成就感呐?!” 方路南一愣。 温淳继续控诉道:“秦厉好歹给了我婚姻的承诺,可你呢?不过就一句简简单单的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连爱都够不上!你又有什么资格把这种话拿到上帝面前说?!” 方路南低语:“可我确实没有骗你。” “我管你有没有骗我?我管你到底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温淳猛地一擦眼角的泪,“方路南,你也看到我的处境了。如果你不想陷落这种泥潭,便趁早抽身。你得想清楚——因为喜欢这两个字,在我的生活里,从来没有任何价值。” 她在逼他做出抉择。 少女的眼睛湿漉漉的,直直地落到他的身上,惊惶不安却又异常坚定。 方路南看着她良久,从油嘴滑舌的辩解渐渐转向沉默不言。 温淳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低头擦着眼泪,声音蓦地低了下去。 “行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我……” “——老大!他们刚才进这里了!就这教堂!” 教堂之外,一墙之隔的街巷之内,那些嘈杂、喧嚣、令人压迫的东西终于闯了进来,打破了这片刻的争执与犹豫。 “他们来了。”温淳胡乱地抹了抹眼泪,又推了方路南一把,“你快从后门走吧。” 方路南下意识道:“……你呢?” “我回去了。” 温淳往后退了几步,眼眶明明还红红的,神色却已然变得沉肃而平静。 她催促他:“你快走吧。” 方路南站着不动。 温淳威胁:“你再不走的话,回去我立刻就和秦厉结婚!” 方路南看着她:“你骗人。” “我说真的!”追逐的声音越来越近,温淳急了,“你再不走的话被我爸抓住怎么办?他可不像九叔,他不会因为你打架厉害就放过你!况且你搅进了这趟浑水,九叔又会怎么看你?你刚刚获得他的信任,根本不能出什么事!” 这番乱七八糟的话竟然真的有用。也不知方路南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顿,随后真的扭头就走了。 走到一半,他突然又转头来问:“你被你爸抓回去后,会怎样?” 追来的脚步声近在咫尺,温淳哪想到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他还在问这种无关的问题,恨恨蹬他一眼,但到底还是回答了。 “不会怎样。我是他的女儿,又是要与秦厉结婚的对象,他顶多是把我关到太平山的别墅里关几天,挫挫我的脾气。” “那好。”方路南点了点头,认真地对她说,“那你等我。” 温淳莫名:“等你?” 方路南一只手搭在后院的门上,侧着脸看她,额角的淤青伤口依稀若隐若现,全澳门的日光都聚到了这个小教堂的后院里。 他似乎从未有过笑得这样温柔的时刻。 海风缓缓地送来他的承诺—— “你等我。等我去找你。” “——在这!他们在这里!” 方路南的语气格外温柔,温柔到温淳怔忪了好一阵。 等她回过神来,门前空空荡荡,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温淳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就被那帮人直接带回了酒店,带到温长柏的面前。 温长柏和秦厉对坐着,见温淳进来,用餐布擦了擦嘴角,斜眼看着她,动作不疾不徐,似乎刚刚用完早餐。 他向来喜欢用那样的眼神看温淳。像是在善意地提醒她她永远也逃不出他们的桎梏,她唯有顺从,才能获得他为她安排的最完满的人生。 温淳盯着他不说话。 温长柏问:“那个九叔的人呢?” “跑了。”领头的人回,“弟兄们追不上,索性就先把小姐带回来。” “废物。”温长柏评价,“不过九叔那老头也是,年纪大了,看人的眼光都不行了,这种不着调的人都敢收,还这么器重!再这样下去,九龙迟早被雷爷吞了。” 秦厉心知肚明地笑了笑,一指餐厅外头,提醒温长柏:“九叔来了。” 温长柏冷哼一声,到底还是将话全都吞了回去。 温淳在一旁冷眼旁观,一言不发,将暗 分卷阅读20 潮尽收眼底。 表面上,这几个人言笑晏晏,推心置腹;实际上,他们各怀鬼胎,心思各异。 只要她再烧一把火,这个联盟便会土崩瓦解。 而她要烧的这把火……就是方路南。 “咚、咚、咚——” 不远处的教堂礼散,响起了雄浑的钟声。 温淳举目望去,耳边虚伪的寒暄声渐渐地远了,只能看见纯净的蓝天之上,飘着一朵云。 她的眼前莫名其妙就浮现起了方路南的样子。他站在教堂后院的门口,已经踏出一半,却又扭头看向她。 嘴里说的是“你等我。等我去找你”。 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现在回想起来,温淳甚至有些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猎物,谁才是猎人。 也许因为那一刻有海风吹过——她站在鹅黄色的教堂里,差点就将这一切当了真。 ☆、10 温淳被温长柏带回了香港,连江疏意都没能见上一面,就被直接关进了温长柏在太平山的别墅。 温长柏知她看重学业,故意不给她请假,只无限期延长她去上课的时间,除非她松口,答应与秦厉结婚。 出乎意料地,这次的温淳却铁了心地与他作对。对于温长柏的严词厉色,温淳皆以沉默以对,每天饭照吃,觉照睡,也不提要去上学的事,大多数时间都是坐在二楼房间的阳台门边,看着外面的风景,读诗看书。 太平山势高风大,俯瞰港城,楼房密布灯火零星,迎面只有猎猎海风。 温淳在落地门旁坐了十几天。连天星小轮过江的时刻都已然牢记在心,却还是没有等到想等的人。 转眼便到了立夏。 粤地没有春天和秋天,因此几乎没有过立夏这种传统节日的习惯。温长柏带来的阿姨倒是讲究,依然照着温长柏老家的规矩,给温淳也做了碗炒面。 温淳不想看到温长柏那张脸,便将面端到房里自己独自吃。吃到一半,突然听见阳台上传来一阵“咚——哒”的声音。像是风吹倒了什么东西,每隔几秒就会有一阵响动。 她先是没在意,后来那声音一直没停,她心里奇怪,便放下碗筷出门看了一眼。 一打开玻璃门,迎面就飞来一块石头。二楼地势不算矮,温淳哪里想到会有这种东西飞上来,当即吓了一跳,“啊——”地溢出半声尖叫,头一撇算是险险躲开。 “九九——”下头有人压低了声音叫她。 温淳恨恨趴到阳台旁,气呼呼地看他:“方路南,你想砸死我吗?” “啊,这么准吗?”方路南挠了挠后脑,脸上倒是没有一点愧疚的表情。 温淳问他:“你来干什么?” 也不敢说得太大声。 方路南走近两步,仰头看她:“我在澳门的时候不是说了吗,让你等我。” 温淳板着脸,硬邦邦甩下一句:“忘了。” 这么多天,她以为他早就忘了。 方路南一眼看穿她的心思,笑嘻嘻道:“大小姐,你知不知你家有多难找?你那个朋友什么都不知道,急得团团转,差点去报警。还好我脑子还ok,想到办法问到了你爸的房产住址,这两天一家一家找过去。本来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竟然在最偏这里找到你。” 温淳看着他大汗淋漓的脸:“你找了多少家?” “这是最后一家。”方路南一抹汗珠,“你等下啊,我马上上来。” “你要干嘛?”温淳心底一凛,连声阻止,“我爸还在家里,他绝对不会让你上来的。方路南我跟你讲啊,你千万别上来。反正好歹是见到面了,放心了,你可以走了。” “你想什么呢。”方路南将外套夹克衫一脱,随手扔到一旁的草丛里,“你以为我要从大门上来?” 温淳一愣:“难道不是……” 没等她反对,方路南已然踩上一楼的窗台,顺着墙外水管,灵巧地往上攀爬。 “方路南你……” 后面的字被她尽数吞下,温淳怕影响到方路南,不敢再多说话,只将半边身子都探了出去,担忧地看着他的动作。 “咚咚咚。” 外面有人敲门,温淳一下子屏住了呼吸,方路南胳膊一僵,也停在了原地。 “咚咚咚。”敲门的是家务阿姨,“小姐,出什么事了吗?” 温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许是刚才自己差点被石子砸中的惊呼声惊到了他们,温长柏遣她过来看看情况。 她对方路南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轻手轻脚地走回房间,将阳台门关上。阿姨见她没有回音,刚好开门进来。温淳顺手将桌上的炒面拿到手中,假意在吃,冲她挤出一丝笑。 “阿姨,没什么事,就刚才碗差点掉到地上,吓了一跳。” “没事就好。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啊。”阿姨抚了抚胸口,“温先生在下面喊了您几声, 分卷阅读21 您不回话,我们担心得很。” “叫我吗?啊,那我可能没听到。”温淳吃得心不在焉,“怎么了你上来,找我什么事?” 她从前可从不会没听到自己的回应就随便推门进来。 阿姨这才笑道:“小姐,温先生让你快点吃,吃好准备准备,秦先生要过来了。” 秦厉? 温淳多日不见他,差点都忘了这个大麻烦。 她随意扒了几口面:“他什么时候到?” “大概……大概两点钟吧。”阿姨说,“小姐,只要你这次答应了,温先生他……他马上就会让你去上学的。” 温淳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等阿姨将门关上的一刹那,她立马将面碗放下,又将卧室门锁上,才急匆匆地又跑出阳台去。 再往下一看,方路南停留在原地太久,纤细的水管恐怕无法完全支撑得了他的重量,他只能将一半的力气踩在墙上。 从温淳的角度看去,他眉毛紧皱,肌肉紧绷,阳光照到他贲薄的肌肉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他咬着牙问她:“走了?” “走了。”温淳担忧地看着他,“怎么样,你没事吧?” “这点高度能有什么事。”方路南冷哼一声,手臂发力,又开始往上慢慢地爬。 太平洋的海风穿过山谷源源不断地吹到他们的身上。温淳趴在阳台栏杆上,锁骨下垂着一根项链,再下面的睡衣微微隆起一个小山丘,呈现形状美好的弧线。 她的长发被打得散乱,裙摆也被吹起,露出一双瓷瓶一样的脚踝。就像迷路的人在森林深处看见的一张亮晶晶的糖纸,翩翩飞扬,却又格格不入。 不是蝴蝶,而是糖纸。 是那种本不应出现,却又珍贵无比的存在。 方路南仰头看她一眼,将手伸出,准确地握上了她的手。 冰冰凉凉,骨骼纤细。 他无所谓地笑了下,借力一蹬,抬脚就翻过阳台栏杆。 “你看。”他一挑眉,“这不是很快就到了。” 温淳没说话。 方路南将汗随手抹到T恤袖口上,再仔细看去,却吓了一跳。 啥情况啊这是…… 温淳竟然又哭了。 温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明明一切顺利,明明所有的事情都在预定的轨道上运转,离她的目的越来越近——可是她却莫名其妙地想哭。 也许是太久没有梦见妈妈了。她想。细细想来,除了江疏意,方路南竟是自她来香港之后,对她最好的人了。 他听她哭诉,带她逃离,甚至还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在凛冽海风中爬到她房间里来看她。 好像,从来都没有人对她这样好过。 这回和上回不一样,温淳哭得克制许多,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脸上都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两滴眼泪落下,她只是默默低头将泪拭去。视野刚刚清晰了些,对面的男人却像想起了什么,从背后的皮带上解下一个塑料袋递给她。 “喏,给。”方路南一努嘴,“这可是我千辛万苦给你带来的,别哭了。” 温淳低头去接,将东西拿到手里时却一愣。塑料袋里装着一杯奶茶,温温热热的,像他的手一样,一下子就将她的手捂暖了。 温淳看到塑料袋上熟悉的logo,低着头道:“谢谢。” “谢什么?这还不是你那室友和我说的。”方路南耸耸肩,“她说你喜欢喝这家店的奶茶,这么多天没喝了,恐怕想念得很,就将我帮你带来。” “谢谢。”温淳抬眼看他,“是谁告诉你这处住址的?” “……一个朋友。”方路南含糊其辞,避开她的目光,转头看了眼落地玻璃门,“行了,你不邀请我进去?” 温淳皱了皱眉:“刚才阿姨进来和我说……秦厉等会儿要来。” “几点?” “两点。” “现在才一点半,你怕什么?”方路南叹了口气,语气却轻松得很,“算了,既然九九不想让我进去,那我就不进去了。先走了。” 说完,他一甩胳膊,竟然是又准备翻过阳台栏杆爬下去。 人家大老远地来给她送了杯奶茶,温淳又哪里能做到这么冷血?她连忙叫住方路南,一把便将阳台门拉开,下意识就去攥他的手腕:“你快进来。” 哪知对方明显就是在逗弄她。温淳还话音未落呢,方路南就已顺势进了她的房间,戏谑道:“这可是你主动邀请我的啊。” “……”温淳跟着进去,“小声点,别被外面听到了。” 方路南环顾四周,将声音放低:“这你房间?” “嗯。” “真是你房间?” “来香港之后就住这儿了,”温淳随手将奶茶放到了桌上,看向方路南戏谑的目光,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啧啧啧 分卷阅读22 ,没想到啊没想到。”方路南连声感慨,“九九啊,我还是看错了你。” 只见周遭布饰,从墙纸、窗帘、床单……到衣橱,全是清一色的粉红色。梳妆台雕饰繁复,床脚花纹精致,这甜腻如巧克力式的洛可可风格,将这个房间装饰得活像童话里公主的城堡。 真特么没想到,这温淳表面上看上去像个清心寡欲高高在上的小白莲女神,背地里竟然—— 这么土? 方路南觉得这姑娘愈发有意思起来。 温淳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顿时有些不高兴,用食指点着他,沉着脸警告道:“方路南你有种就把话当着我的面说,别在心里……” “咚咚咚。” 温淳的话戛然而止。 “谁?” “九九啊。”外面传来秦厉慢条斯理的声音,温和又轻柔,“我到了。能进来和你聊聊吗?” ?! 温淳再一扭头,看向与自己面面相觑的方路南,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11 温淳打开门,门外的秦厉还是那张温和到无懈可击的脸。 “九九,你刚才在和谁说话?”他理了理衣襟,状似随意地问了句。 “哦,我刚才在读台词。”温淳镇定自若,“你知道的,下个月我们系有一个戏剧演出,我要出演女主角。” “哦?你没有和我提起过。”秦厉问,“是什么剧?” “莎翁的经典剧,《罗密欧与朱丽叶》。” 温淳眼角余光看到桌上那杯奶茶,连忙侧过身子去将它藏到了一堆书后面,所幸秦厉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个细节。 他的注意力还全然放在那部剧上:“你们怎么想到演这么老派的戏?但是经典,我喜欢。”秦厉笑着看她,“九九,你演的是美丽的Juliet?” “是。” “怪不得你最近总与你阿爸唱反调。”他笑道,“原来是入戏太深的缘故。” 温淳没接话,房间里一阵沉默。 秦厉似乎也并未觉得尴尬,随手拉过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抬头对温淳道:“九九,你也坐啊。” 明明是温淳自己的房间,但她明显感到了一种反客为主的压迫感。 “今天我来,目的很明确,你也应该知晓了。”秦厉坐得很正,清了清嗓子道,“关于你与我订婚的事,不知你这几天是否考虑清楚了?” “嗯。” “我相信九九一定会做出一个正确的决定的。” “我想好了,秦厉。”温淳避开他审视的目光,“我的二姐你也见过,她现在在美国念书,很喜欢你。秦厉,我想,她比我更适合这场婚姻。我还不想早早结婚,也……” “也并不那样喜欢我,对吗?”秦厉拿出一种谈生意的口吻,“九九,我问你,你与我认识多久?” “……两个月。” “除了这次在澳门的争吵,我有强迫过你什么吗?亦或有任何越轨行为?” “……没有。” “那就好了,九九。”秦厉笑得温和,“你其实并非那样了解我,就像你并非那样了解那个方路南。你不过是被另一种生活暂时蒙蔽了双眼,但你最终还是属于这里的,九九。” 身后的衣柜里似乎响起了什么轻微的响动。温淳僵直着背没敢看过去,只垂目飞速道:“这和方路南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秦厉用食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在悄然之间变得尖锐起来,“你阿爸与我说了,他手底下的人都看到,那日与你一起跑进教堂的人是方路南,只是后来只追上你,却不见他。九九,我在澳门也有一些结交,若他们看见你这样的行径,会如何想我?如何想你阿爸?” 温淳说:“我只是刚好和他碰上罢了,没有别的关系。” “呵。”秦厉冷笑了声,“九九,你现在不仅不听话,而且还喜欢撒谎了。” 温淳低着头不说话。 秦厉站起身来逼视她:“事后我去找了九叔,如若不是九叔力保你那个小情郎,他现在人恐怕早已被我送出香港!九九,你是有几分小聪明,为自己找了一个靠山,但你需知,这都不过是一时的!” 温淳倏地抬眼看他:“你什么意思?” 秦厉收敛住怒气,露出一丝势在必得的笑:“九叔他在尖沙咀是老大,可是香港不止尖沙咀那点地。你不知现在斗争有多激烈,只要我插手,尖沙咀迟早换个老大!” “你骗人。” “这是真的。”秦厉抬手开门,扭头看她,“九九,我再给你三天考虑。三天之后,我希望你做出正确的决定,ok?” 温淳摇了摇头,坚决道:“你走吧。无论你给我多少时间,我的答案永远都不会变的。” 秦厉也没生气,只嗤地笑了一声。他的目光一顿,若有似无地滑过紧闭的衣柜门,随后很快关门出去了。 温淳站 分卷阅读23 在原地,手里死死抓着那杯热腾腾的奶茶,盯着紧闭的房门发呆。 “吧嗒”一声,方路南将衣柜的门轻轻推开,从衣柜里钻了出来。他看到温淳的样子,眉目之间略有担忧,但很快换上了那副气定神闲的从容模样。 他不知如何安慰温淳,只得先用调侃的语气道:“九九,你这男朋友有点变态啊,不喜欢还非逼着你嫁给他。” “他不是我男朋友。”温淳说,“你也听到了,我要和他分手。” 方路南有些好奇:“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你别假惺惺地问了,我知道你心里早就猜到了。”温淳不耐道,“好了,戏也看足了,房间也参观好了,你可以走了吧?” “等下。” 方路南突然拉过她的手腕,随手抓起一支笔,在她的手心里写了一个地址。 “我白天会在这里做事,是九叔明面上的正经生意。你要是有事找我,就让阿姨去这里买榴莲鱼蛋,说了我就知道了。” 温淳盯着那地址看了半天:“你们还卖……榴莲鱼蛋?好吃吗?” “傻不傻啊,别一副馋兮兮的样子了。全香港都没人做榴莲鱼蛋这种听上去就很黑暗的东西好吧?”方路南笑着一拍她的手心,“因为只有这样说了我才知道是你家的阿姨啊。” 竟然被方路南说傻,温淳心里很是不服气。她瞪了方路南一眼,说:“哪里傻了,榴莲鱼蛋听上去本来就很好吃啊。” “行行行,好吃好吃。不和你逼逼了,我走了。” 方路南将她的手放下,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才心满意足地打开门走到阳台上去。要翻身而下的前一秒,他突然扭过头问她:“对了,他们……不会为难你吧?如果你不答应的话。” “不会。”温淳催促他,“你小心点,快点走吧。” “那么……回见了,九九。” 方路南的脚蹬在阳台外沿,背后是大半个香港的全景。风将他半长的刘海吹起,额下还有些淤青,阳光在高挺的鼻梁后烙下很深的阴影,衬得他眼睛里的笑意更浓。 仿佛他逃离了全世界,只为了来找她私奔。 温淳突然有点不忍心看这个画面。 她很快垂下眼帘,挥挥手对他说:“回见。” 风将她的声音吹散,方路南已经往下爬了。 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到。 温淳回屋,坐在书桌前发了一会儿呆。 手里的那杯奶茶还热着,方路南写在她手心里的那行字迹也依旧清晰。她的手指插进发间,不断地将头发往后拨弄,又任由它们从指缝间滑落出来,像是在学尤利西斯做着看不到尽头的无用功。 温淳的心里有些乱,隐隐约约听见窗外传来打斗的动静,却没有起身出去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里的奶茶都凉了。 她终于记起将吸管插了进去,然后无意识地一圈又一圈,搅着手里的奶茶,等天色终于完全暗下去之时,她坐在满屋子的黑暗里,一口气将奶茶喝了个精光。 第二日一大早,温淳便差遣温长柏带来的阿姨去方路南给她的那个地址买榴莲鱼蛋来吃。 阿姨觉得新鲜:“小姐,我来香港这些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呢。原来你喜欢吃这种啊?” 温淳笑得敷衍:“还行。” 阿姨九点出得门,十点半回来的时候,温淳还坐在沙发上等她。见她进门换鞋,手里除了一篮菜和超市里买来的一袋日用品,什么也没有。 温淳一下子站起身,问她:“你没去买吗?” “买不到,买不到。”阿姨笑着道,“小姐,我就说了呀,鱼蛋我是见过的——但是这种榴莲鱼蛋,口味你肯定很怪,哪里会有人做呀?你是不是记错了呀?” “我不可能记错的。”温淳不死心,“你说要买榴莲鱼蛋之后,没人问你?” “没人啊。”阿姨摇了摇头,又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那店里的人看上去凶巴巴的,好像不太听得懂普通话,可我又不会说粤语。我还没说两句呢,他们就赶我走,要不是看我是个老太婆呀,说不定都要打上来了。” 温淳“哦”了一声,长发遮住了小半边脸,低声道:“那就不吃了。” 说完,她一转身,几步就上了楼。 没有找到方路南。看来……她昨天下午听到的没错,方路南确实是被她爸爸抓起来了。 那阿姨觉得奇怪,看了眼温淳的背影,用方言嘀咕了句:“这小囡怕不是脑筋搭牢了?” 在阿姨看来,温家的这位小姐确实有些不对劲了。因为还没过一个小时,温淳再次下来吃饭的时候,把碗筷一甩,直接就和温长柏吵了起来。 两人具体吵了什么,这阿姨也没听太仔细。主人家吵架,她一个下人也不好凑到跟前去看热闹,只敢偷偷躲在厨房里,扒着门缝往外听个大概。 先是温小姐尖着嗓子哭道:“温长柏!你 分卷阅读24 是不是要逼死我!逼死我!” 温先生一拍桌子:“温淳,你要干什么?造反吗?你给我坐下!” 温小姐一拂桌面,几盘菜“叮玲哐铛”就摔到地上,砸得稀烂,她边哭边骂:“温长柏,你是不是把方路南抓起来了?你把他关到哪里去了?!说啊你!” 温先生冷笑道:“他从我家爬出去,被我抓到了,为什么我不能把他关起来?我没有把他送到警署去就不错了!不过就是一个贼、一个小偷罢了!温淳,我劝你脑袋清醒些!” 温小姐又和温先生吵了一阵,哭声震天,撕心裂肺的。阿姨在门后听得起劲。 听到最后,温小姐的哭声渐渐微弱下去,温先生叹了口气,说:“九九,你妈妈不在了,我这也是为你好。忘了方路南,和秦厉在一起吧。秦厉家里很好,你嫁给他,以后温家大半都会听你说话。” 温小姐哭了半天,只提了一个条件:“你放了方路南,必须让他活着。” 温先生答应她:“可以。” 温小姐于是说:“那好,我同意与秦厉订婚。” 然后便是长久的寂静。 阿姨靠在墙边,感动得眼泪汪汪,边擦眼泪边想—— 哎,年轻真好,这恋爱谈得哦,轰轰烈烈的,比电视剧里演得可来得感人多了。 ☆、12 温淳一旦松口,所有的流程便走得飞快。 买戒指、勘酒店、订礼服……不过这一切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她提的第一个条件是放了方路南,第二个条件便是回学校完成学业。 江疏意开门进宿舍,一看到温淳坐在床上看书,吓了一跳:“九九,你怎么回来了?!前段时间你去哪里了?!没事吧你?!你爸没打你吧?没骂你吧?!方路南呢?!他去找你了没?!” 一连串的“?!”砸了过来,温淳应接不暇,索性只挑了最重要的那条回答:“我答应了他们和秦厉结婚,就被放出来了。” “啊?!”江疏意怒其不争,“你干嘛答应他们啊,学校里有我啊,你干嘛答应他们啊,你是想跳火坑啊?!” 温淳轻笑了下,“因为方路南被他们抓了。只有我答应他们,他们才会把方路南放了。” “我操?!?!”江疏意惊了,“这是犯法啊?!” 温淳笑了笑,索性避重就轻,避开这个话题:“疏意,不好意思啊,让你担心了。上次在澳门的时候出了点事,我直接被带回来了,你呢?我爸没为难你吧?” “哪有,他们哪敢为难我?”江疏意的注意力马上被分散开来,忿忿不平道,“要不是他是你爸爸,我绝壁立马上微博曝光了!什么世道啊,我听方路南说的,都吓死人了,感觉和007一样,直接就开始街头追击,然后你们身轻如燕,他们穷追不舍,你们飞檐走壁,他们望尘莫及……” 温淳无语:“最近是不是007系列出新片了?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江疏意“嘿嘿”乐了:“九九,你真聪明啊,007是出新片了!爱玛,阿汤哥简直绝了啊,年纪一大把了,又帅又努力,我在电影院里他妈垂涎欲滴水花四溢……” “ok,打住,打住。”温淳简直不忍心听下去,白她一眼问,“那次的quiz你帮我做了吗?” “做了做了,没缺考。”江疏意笑嘻嘻道,“就是分数有点低,九九啊,你不介意吧?” “能有成绩就不错了,有什么介意的。”温淳一屁股从床上爬起来,挽起她的手道,“来,为了感激你舍身取义,一人做两份卷子,我请你去吃鱼蛋!” 鱼蛋店在油麻地最繁华的地带,虽然只在小巷拐角处的一个很不起眼的店面里,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显然都是熟客。 温淳领着江疏意,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对着油渍渍的menu对了半天,果然没有看到“榴莲鱼蛋”这个选项。 江疏意倒没客气,叭叭叭几下就选好了自己想吃的东西。温淳让她找个位置坐下,自己又挤回柜台前面,排队等了十分钟,总算排到她了。 她先帮江疏意点好东西,领了小票才问:“还卖榴莲鱼蛋吗?” “榴莲鱼蛋?” 柜台后的人倏地抬起头来,皱着眉上上下下将她审视了好几遍。他大背头后扎着一小马尾,露出的胳膊上都是刺青,粗声粗气的,怪不得吧家务阿姨吓了个够呛。 后头有人不耐烦了,冲温淳道:“买好了就走啊,别挡路。” “要买就等,不买就滚!”大背头一下子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喊了一嗓子,后头的人立时噤声。 他将嘴边的烟掐了,目光略过温淳白皙的脖颈、不盈一握的腰肢,最终落到她纤细的脚踝上。 “来找阿南哥?”声音刻意低下来,瓮声瓮气的。 “是……我来找方路南。”温淳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他在店里吗?” “他在后边 分卷阅读25 养伤。”大背头把大拇指往后一指,又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招他过来,“呐,细祥仔,你带这个靓女去找阿南哥。” “ok。” 细祥仔放下手里的饭盒,转头见到温淳,先是眼睛一亮,随后凑到大背头身边,悄声道:“肥彪,这就是阿南哥的……?” “痴线,莫乱讲。”肥彪狠狠打他一下,“阿南哥昨天被打成那样,一定与这个妹妹仔有关。昨日阿南哥叮嘱我榴莲鱼蛋这个暗号之前,就有一个死八婆来问过,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妹妹仔的人。” “那我……” “少讲,多听。”肥彪嘱咐他,“若有任何情况,务必记下告知我。九叔派我们过来,绝不是白赚干净钱的。” 细祥仔点头表示明白。 等他转脸对着温淳,立时变了一副嘴脸,亲切地对她招招手,热乎劲十足:“妹妹仔,这边来。” 细祥仔带温淳进了后厨门,左拐右绕,站到一扇黑漆漆的铁门前。 “妹妹仔,到啦。” 铁门里不时传出咳嗽的声音。温淳定了定神,抬手敲了敲门。 “谁?”是方路南沙哑的声音。 “阿南哥,是个妹妹仔来看你啦。”细祥仔扬声,语调夸张,“好靓哦,又白又瘦,过来吃榴莲鱼蛋的。” 里头又咳嗽了几声,方路南骂他,“开门进来就是了,少说两句会死吗?” “ok!”细祥仔乐乐呵呵,帮温淳把门推开。 门后迎面而来,是地下室常年淤积的一股酸楚的霉味。墙壁上星星落落,全是斑驳霉点,陈年水渍在天花板上留下阴影,粘着细细密密的昆虫尸体。 整个房间逼仄而拥挤,连扇窗户都没有。 温淳不由自主皱了皱眉,问细祥仔:“方路南就住在这里?” 细祥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方路南”指的是谁,忙笑道:“阿南哥从前住在重庆大厦,最近才搬过来的。那边南亚人多,乱,这边是九叔的地盘,已经好多啦。我们住的还要差。” 温淳“哦”了一声,两人谈话之间,已经走近。 方路南半躺在铁床上,侧过身子倚着墙壁,肩膀以下都盖着被子,笑眯眯地看着温淳走到床前。 “怎么能来看我了?你爸终于想通啦?” 天花板上昏黄的灯光摇摇晃晃,细祥仔拉来一只木凳,让温淳在床头坐下。 温淳没回他,看向方路南的放在被子外头伤痕累累的胳膊:“我爸是不是打你了?” “打我的不是你爸,是你爸手底下的人。”方路南纠正,见她瞪过来,连忙一本正经地安慰道,“没什么事,都没怎么打我,还免费提供了几顿饭。挺好吃的。” “你骗人。”温淳突然生气,直接倾身过去,伸手就把他的刘海撩起来,“你看你这个伤口,叫没事吗?眼睛这里淤青半个月都没好,叫没事吗?还有你盖着被子,肯定是故意不想让我看见——” 她语速飞快,手速更快,在方路南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将被子掀了起来。 但只一眼,她就呆住了。 “——怎么回事?!”温淳的声音颤抖,将手慢慢靠近,停在一个想触摸却不敢触摸的距离,“这是怎么回事?” 被子下面血腥气冲天。只见方路南的双腿软绵绵地平放在床上,缠着粗糙的绷带,白色绷带全被鲜血沁染,下面隐约可见青紫色的肌肉淤青,高高地肿起。 触目惊心。 温淳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方路南不回答她,她直接转头,恶狠狠地逼问细祥仔:“说!是谁弄的!” 细祥仔心道:这妹妹仔表面看着温温柔柔,这么一发火,大婆气质可一下就出来咯!怪不得阿南哥钟意啦。 面上却是诚惶诚恐,毕恭毕敬:“这是阿杰那伙人干的。他们平日在旺角混,是雷爷的人,和九叔向来不对盘。” 旺角。 那是温长柏发家的地方。 果然是他。 温淳问:“雷爷经常做这样的事?” 细祥仔摇摇头:“不常。雷爷罩旺角,九叔罩尖沙咀,平日从来不来往。这次……” 温淳明白了。 从前雷爷和九叔瓜分九龙势力,互不来往,互不侵犯。这次温长柏发话,雷爷便派人出面,借着方路南这个人,狠狠打了九叔一巴掌。 温长柏出气,雷爷动手。真是各取所需。 温淳冷冷问道:“你们九叔不说什么?不送你们阿南哥去医院?” 细祥仔皱眉:“九叔只派人来给阿南哥包扎了一下,雷爷那边……说是以后再算账。” “以后再算账?”温淳冷笑,“他还想等到什么时候?” 她从包里拿出一只录音笔,直接冲细祥仔扔了过去:“拿去给你们九叔听听,秦厉背着他做着什么打算。现在秦厉、温长柏、雷爷几乎可以说是联手合作,只等着他一朝落地,他竟然不急?” 分卷阅读26 细祥仔懵懵懂懂地接了录音笔就想走,方路南蓦地出声叫住他。 “细祥仔。”他说,“什么东西,放给我听。” 细祥仔看了温淳一眼,见她并未阻拦,于是老老实实地打开录音笔给他听。 录音笔一打开,秦厉恼羞成怒的声音就在空旷的仓库里响起—— “……事后我去找了九叔,如若不是九叔力保你那个小情郎,他现在人恐怕早已被我送出香港!九九,你是有几分小聪明,为自己找了一个靠山,但你需知,这都不过是一时的!” “……九叔他在尖沙咀是老大,可是香港不止尖沙咀那点地。你不知现在斗争有多激烈,只要我插手,尖沙咀迟早换个老大!” 声音戛然而止。 细祥仔吓傻了,过了半天才哭丧着脸抬头,看向方路南:”阿南哥,这……” “拿走。”方路南很快决定,“你派人拿去,拿给九叔听。” “……既然你这么讲,那我就去咯。” 细祥仔犹犹豫豫,最后还是走了。 等他的脚步声彻底走远,方路南才撩起眼皮,看向温淳的目光不再戏谑,终于带上了几分审视的严肃。 “那天秦厉来找你谈话……你录音了?“ “嗯。” “你为什么这么做?”方路南撑起上半身,直视温淳。 温淳说:“我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我得随时准备着,我得有自保的能力。” 她的眼睛明亮清澈,映着昏暗的铁皮灯光,大大方方地迎上方路南的目光。 依然还是那个样子。坦荡、真诚,像是没有被世故浸染,却依然留存着自己的小心思。 这是她最迷人之处。 方路南突然笑了,低头道:“是我想多了。” “我……” “九九!”江疏意突然闯了进来,见温淳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娇嗔道,“我的妈呀九九,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去哪里了呢,你怎么过来都不和我说一声。” 没等温淳回她,江疏意又看见了床上的方路南。 见方路南上下裹着白色的绷带,她先是夸张地尖叫了一声,随后又抚着胸口道:“啊!方路南,你也太惨了吧!幸好九九答应她爸和秦厉结婚了,否则你岂不是要死在他们那里?!” “什么?!” 方路南倏地抬头看向江疏意,目光如炬:“你说九九她为了我——答应和秦厉结婚了?” ☆、13 江疏意被方路南的样子吓了一跳。 她从前见他,方路南都是一副痞里痞气、吊儿郎当的模样,却从未见到过他这样隐忍着怒火、浑身上下都蓄势待发的样子。 潮湿的仓库里,暗处角落仿佛蛰伏着一只猎豹。 江疏意心道坏了,看方路南的样子是不知这事,却没想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 她只得一边求助似的看向温淳,一边信口胡诌:“啊,我瞎说的,瞎说的——九九,你说是不是?这事跟方路南他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越描越黑。 方路南大半张脸都埋在灯光照不到的死角里,阴影很浓,足以藏匿住他眼睛里波涛翻滚的情绪。 温淳只看了他一眼,便迅速地将目光别了开去。 这么一个多月以来,她明明都在这一刻筹谋准备,可当这一刻到来的时候,她却突然觉得自己受不了这一切了。因为这一切实在太过残忍。 她想逃离。 方路南用右手胳膊努力将自己撑了起来,鲜血从刚刚结痂的伤口中渗出,很快将薄被浸染。 他似乎对痛意丝毫未觉,只执着地看向温淳,一遍又一遍地问这个相同的问题。 “你是不是为了救我,所以才同意和秦厉结婚?” 心跳过快,几近窒息。温淳两手相互攒起,握得很紧,指尖冰凉,血液凝滞。 她随意地看向一旁堆成小山的布料,表情尽量放得平静:“月末的时候,我们学校有一场演出,《罗密欧与朱丽叶》,我会演女主角。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给你留一张票,你可以过来看。” “温淳!”方路南火了,“你看着我说话!” 温淳回看他,机械地重复自己的邀约:“我说,月末的时候,我们学校有一场演出,《罗密欧与朱丽叶》,我会演女主角。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给你留一张票,你可以过来看。”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方路南想向前抓住她的胳膊,但是一动就是撕心裂肺的痛,他倒抽一口凉气,差点头朝地栽了下去。 好在他眼疾手快,飞快抓住床沿,但下半身依然笨重不堪,滚下铁床。 江疏意本来左右为难,见方路南弄出这么大动静了,连忙上前扶住他。 “没事吧?” “没事!”方路南一把拨开她,咬着后槽 分卷阅读27 牙再次看向温淳,眼睛都急红了,“温淳,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我没有。”对峙几秒,温淳终于回他,“我想好好地活下去。我还会出演女主角。” 她话里的意思,有几分明了。 方路南的怒火渐渐消了下去。他刚才还狠狠地瞪着温淳,一副心疼又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现在却慢慢垂下头,声音里有一丝颓然。 “你走吧。” “我问你要不要来看我的戏。” “你走!”方路南蓦地扬高声音,猛地指向仓库铁门口,赶她,“我不想再看见你。你也不要来找我了。” 温淳还没说什么,江疏意倒先急了。 “方路南,你什么意思啊你。”她说,“人家是为了你才被逼和秦厉那个王八蛋结婚的,你怎么还这么绝情?!” “关我屁事。”方路南冷笑,“快点走,看着你们就心烦。” 江疏意气急败坏,被方路南的语气一激,真的拉上温淳就走。 温淳力气没她大,几下就被拉到了铁门前。在转出门的前一刻,她突然转头,看了方路南一眼。 方路南也在看她。 视线交汇,她露出一个极淡极淡的笑,随后黑暗吞噬了她的背影,她被前面的人拉着,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弥敦道车水马龙,行人如织。这里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之一,街道拥挤而嘈杂,每个人的私人空间被陌生人无限侵入。 日光被高大的建筑物挡住,江疏意却松了口气,觉得她们算是真正回到了人才该待的地方。 温淳被她无知无觉地拉了一路,遇到一辆富豪雪糕车,江疏意为了逗她开心,还特地停下脚步去给温淳买只冰淇淋。 等她买回雪糕,见温淳心情似乎好了些,才敢开口骂方路南。 “算是我看错他了,他妈的就是一个早茶店渣男,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是那副德性!温淳,你也别和秦厉结婚了,让你爸把方路南打死好了,反正他说关他屁事!” 温淳摇摇头:“疏意,你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 “为什么?”江疏意撇撇嘴。 “他是恨他自己。”温淳说,“他是恨他自己,所以才会说那些话。” “恨他自己?”江疏意吃了口手里雪糕,“哎不是吧,什么叫恨他自己,就对你说那样的话?他还真以为自己在演港片呐,还来一出痛心疾首关他屁事?不是,这是唱的哪出戏啊?”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温淳说。 “切,我可不想明白。”江疏意忿忿不平,“还是我的小帅哥好,虽然不喜欢长发不喜欢粉色,好歹明明白白和我说了。你们这种算什么,打啥哑谜啊,累不累啊,人活几十年,谈个恋爱本来就是为了解压的,还天天来一个你瞒我瞒,你猜我猜呀?没劲!” 几句之间,她已然走到前头去了。 温淳走得慢了些,没走出几步就听见有人喊她:“靓女!妹妹仔!靓女!” 她回过头,见是那个瘦得和个猴似的细祥仔。 他气喘吁吁,将一个东西递到她面前。 “靓女,这是我们阿南哥嘱托送给你的东西,要你一定要收下啦!” “什么?” “戒指啦。”细祥仔笑嘻嘻地道,“你走了没多久阿南哥就让我追出来了啦!要我讲,阿南哥何时变得这么害羞啦,戒指都不会自己当面送给妹妹仔你啦,还要我细祥仔过来递信啦。” 温淳的目光落到那枚戒指上,顿时愣了一下。 她还记得清晰,这是他们在九叔的赌场里见的第一面时,方路南拿来威胁她的那枚戒指。 那时他用虎口卡着她的喉咙,刀尖对着她的颈动脉。她惴惴不安,又何尝知道,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个样子。 沉默良久,温淳接下这枚戒指:“谢谢你。” “谢什么谢啦。”细祥仔笑道,“靓女,何时能吃到你同阿南哥的喜酒?我细祥仔一定包个大红包啦!” “你帮我转告他,如果他还想来看我出演的那场戏,票会给他留着的。”温淳迅速报了一下演出的时间和地址,“票就在门口留,如果结束了他想走,就直接走,如果有话要对我说……就留在台下,我会去找他的。” “啧啧啧。”细祥仔感叹,“好肉麻哦。那我先回咯?” “好。” 细祥仔冲她挥挥手,很快转身消失在滔滔不绝的人流之中。 温淳停在原地,抚了抚手中的那枚戒指,随后很认真、很仔细地将它戴到了自己的大拇指上。 和方路南之前戴的位置一模一样。 前面的江疏意终于发现她人不见了,转过身来找她:“九九!你怎么那么慢呀!” “嗯,来了来了。” 温淳抿了抿唇,终于放开圈着那枚戒指的食指,快步地追上了前方的江疏意。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分卷阅读28 这晚回到寝舍,温淳翻出日记本,给多日未有进展的日记又添上一笔—— 【六月十一日,晴。一切进展顺利。九叔已与秦厉产生嫌隙,也即将与温长柏彻底撕破脸皮。】 她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上一句。 【方路南已经上钩。】 那个“钩”字的右半边被她写得有些用力,猛力提上一笔,真的像一只鱼钩。 她以身作饵,只等愿者上钩。 ☆、14 六月末,太阳直射点移至北回归线,香港的天气早就变得又闷又热。 水汽悄声无息,无孔不入地将人包裹,像是在温热水中生活,人人皆是大汗淋漓,也只有大洋深处吹来的海风才能带来片刻慰藉。 演出开始前的72小时,温淳窝在剧场整整三天三夜,接连不断地进行彩排练习。 练到最后一天,从未喘息的大负荷训练让所有人皆是精疲力竭。好歹导演叫了暂停,让大家在演出正式开始前好好休息半个钟头,一群人约着出去抽烟,温淳独自一人,从后台溜出去买奶茶喝。 就是上次方路南给她带过的那家。确实是她最爱的味道。 她在店里好好喝完了一杯奶茶,喝得身心舒畅,浑身的疲惫都被一扫而光。一出门,正松松伸了个懒腰,转眼就被门旁边的男人吓了一跳。 “啊——你怎么来了?!” 方路南穿着件简单的字母T恤,一只脚弯折踩在墙上,手插兜里,模样松松垮垮,斜斜背靠在门外抽烟。 见温淳出来,他“呼”地吹了最后一口,然后将烟掐灭,低眉看向她:“唷,终于等到你了。” 他的腿都被牛仔长裤遮着,温淳皱眉问他:“你腿好了?” “差不多吧。”方路南耸了耸肩,“我怕我再不来看你的演出,你这辈子也不会理我了。” 温淳“哼”了一声,真的就不理他,直接走了。 “哎哎哎,别别别!”方路南连忙追上去,“九九,姑奶奶,我错了还不行么?上次是我脑子犯浑,神经发作,口不择言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我自己都不想回忆了。” “我也不想回忆。”温淳回敬。 方路南一见有门,连忙又嬉皮笑脸道:“你看上次你一走我就后悔了,就让细祥仔把戒指给你送去。东西你收到了吧?他没给我贪掉吧?怎么样,还好使吧?” 温淳皱眉白他一眼。这都什么鬼。 方路南解释:“我看秦厉那小子脑子不太好,估计和他讲不了什么道理。这个戒指是我从大陆带过来的,网上买的,紧急关头特别好使,你看上次都能把那个黑人大汉撂倒。现在你既然决定和秦厉在一起,这戒指就拿来用作防身好了,如果他动手你就动刀,这玩意他也拆不下来,看谁搞死谁。” “……”温淳无语,“这就是你为什么送我这戒指?” 亏她还以为…… “怎么,你是不是以为我也和秦厉一样给你结婚的承诺啊?”方路南逗她,伸手就要去拽她胳膊,“来来来九九,给哥哥看看,你是不是把这戒指宝贝似的戴在无名指上了?” “走开!”温淳最讨厌他这样逗弄自己,“神经,我要回去排练了,你别烦我啊。” 方路南还不撒手,就拉着她的胳膊不放。手掌里炙热的温度搅得温淳心慌,她皱眉躲避,下意识狠狠一脚揣在他的膝盖上。 “啊——” 方路南本能痛得叫了一声,右腿一软,直接往地上扑去。 他力气又大,温淳躲闪不及,轻呼一声,被他拉着一块儿,两人一起躺倒在地上。 所幸这块是个草坪,温淳又轻,方路南当了块人肉地垫,只觉得温香软玉撞个满怀,一点儿痛楚都没感觉到。 温淳趴倒在他的身上,心跳都顿了顿。 方路南身上一向都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这两日恐怕是待在地下养伤,没为九叔卖命,味道都清爽了许多。只是他刚刚抽了烟,淡淡的烟气还残留在襟前,瞬间将温淳包裹起来。 温淳的额头狠狠撞在他的下巴上,被青色胡茬扎得酥酥麻麻,鼻尖正对着他的前胸,鼓鼓满满全是肌肉。 她的耳朵都红了,垂着眼就要爬起来,也不知又碰到了方路南哪里,嗯嗯哼哼又叫起痛来。 温淳哪里会被他骗到:“要这点痛你都承受不了,还能为九叔做事?” 遂满脸冷酷,也不管他喊得多疼,一股脑儿就爬了起来,退到离他三尺远。 方路南叫唤了一阵,见她也不上当,便也失了乐趣,撑起额头躺在草坪上看她:“九九,倒在我身上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天特别蓝、草特别绿、花特别香,动作慢得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我帅得仿佛偶像剧里的男主角,让你小鹿乱撞,情难自禁?” “……神经啊你。”温淳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神色,白他一眼道,“我就注意到一点。” “什么?”方路南饶有兴 分卷阅读29 致。 “你这衣服是Fendi最新款吧?”她歪了歪头,看着他前胸上的logo,“怎么,现在九叔也这么时髦了,都让你们手底下人开始穿高级品牌了?” 她的关注点如此奇特,致使暧昧的气息瞬间烟消云散,方路南当下差点哑然:“……你懂什么,这叫与时俱进。” “人模狗样的。”温淳评价道。 说完,她一扭头,几步就走远了。 方路南没急着追她,撑着太阳穴躺在地上,看着她的背影远去,慢慢舔了舔唇。 刚才,他终于看清了她胸前的那串项链。 款式比较老旧,做工也很复杂,但他还是记下了。回头他让人去问问庙街的丧坤,看看这种项链……到底是哪里才会有的货。 温淳从后门进了剧场,舞台上人人准备就绪,就差她这个女主角。 她有些不好意思,连声道歉。导演在与监制确认服装与化妆事宜,随意招了招手就算放过她,有个演员却偏偏抓着她的小辫子不放,在旁说了一句带刺的风凉话。 “都快出演了,还去和男人打情骂俏,真是一刻寂寞都受不得。” 温淳瞥了她一眼,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她没说话。 温淳从大陆来,长得清秀无害,平日里也寡言少语,大家一开始都以为她只是个不起眼的普通学生妹。 没想到剧组面试选人那天,她一口流利纯正的英式英文震惊全场,把这个角色生生从资质极老的戏剧社社员咪娜姐手中抢了过来,让咪娜姐生生沦为朱丽叶的B角。 宋咪娜在戏剧社混得久了,拥趸众多,这回被温淳横插一脚,不用她亲自发话,自开组那日起,便总有人盯着温淳不放,处处寻错。 温淳全都忍下,没有与他们起正面冲突。 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忍耐度极高的人。相反,她睚眦必报,绝不吃亏。可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道理她懂,宋咪娜关系网比她地道,如果真的将什么事闹大,她可不想去找秦厉或是温长柏求助。 温淳有自己的办法—— 她喜欢借刀杀人。 果然,那女生说了一大通讥讽的话,见温淳全不接招,便觉无趣,撇撇唇也住嘴了。最后一遍彩排很快开始,导演在台下看着,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直到晚上七点,《罗密欧与朱丽叶》正式开演。 温淳从后台偷偷掀起幕布一角往前看,一眼就看见方路南坐在第三排偏左的那个位置。 他们剧组人员每个人都有内部留票,她只分到一张。连江疏意她都让她自己去买,而把她的那张留给了方路南。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种奇妙的心灵感应,在她看过去的那一刹那,方路南似乎也看了过来。 只是隔了太远,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对自己笑了一下。 温淳心猛地一跳,立马放下幕布。 后头有人阴阳怪气地说:“戏快开演咯,还……真是一刻都不消停,发姣货(淫·荡)。” 宋咪娜是B角,本来就只是坐在一旁看热闹的份,此时也觉得好奇,问一旁的人:“她在看哪个?” “喏,那个,给她留的座。”那人一指方路南的方向,“就那个麻甩佬(猥琐男),一看就不正经。” 宋咪娜看了方路南一眼,脸色一变,突然泄愤似的狠狠踢了那女生一脚:“死八婆,不要乱讲。” “咪娜姐……” 那女生吓了一跳,没想到宋咪娜反过来还踢自己,还以为她发神经了,一时之间又气又恨,却不好还嘴。 温淳全程没理会她们的冷嘲热讽,一直背对着她们,听到这里,唇畔露出一丝冷笑。 那女生自然不知道,宋咪娜骂她并非是无缘无故地发神经,更不是为了维护温淳,而是为了她自己。 ——因为,宋咪娜的前男友,就是方路南。 一个多月前的那天早上,温淳和江疏意在早茶店门口遇见的那个泼方路南奶茶的女孩,就是宋咪娜。 江疏意不认识宋咪娜,宋咪娜心烦意乱,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温淳。 所以现在,全世界也只有温淳站在上帝视角,知道这个秘密。 宋咪娜一向骄傲,就算被方路南甩了,她也绝对不会容许别人说方路南的一句坏话。 那女生自己痴线,冲上去触她霉头。 真是可怜又活该。 大灯光落下,追光灯亮起。 整个剧场都陷入了昏昧的暗色。 很快,罗密欧上台,诉说独白。 “温淳?温淳!”催场的人在后台找到她,“马上就是你,准备好!” “哦。”温淳正在角落温习台词,闻言立时起身,理了理自己的礼服裙,装作不经意地问,“音乐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吧?” “Sure!”导演在旁回了一句,谁知下一秒,耳麦里传来的讯息就让导演脸色突变, 分卷阅读30 “——导演,朱丽叶的音乐找不到了!” “什么?!”导演大惊失色。 接下来的剧情,本是罗密欧偷偷溜进凯普莱特家的宴会,想看自己喜欢的心上人罗萨兰,却无意间看到了凯普莱特家的独女朱丽叶在舞会上歌唱的情景,由此对她一见钟情。 温淳演戏演得好,唱歌水平却忽高忽低。为了以防万一,导演事先请了歌剧社的社员来录了一首歌,就等温淳上场后不开麦地边唱边放。 谁知道现在这种节骨眼上,这么重要的文件找不到了?! 那剧情还怎么推进? 她根本来不及生气,只想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伴奏带还在吗?如若在,就让温淳真唱。” 那边回:“……伴奏带也不在。” “现在去网路找也来不及?” “——导演,还有二十秒!”催场的人在一旁提醒,“来不及了!” “叼你老母啊……”导演双手叉腰,满脸抓狂,“温淳,你先上!” 温淳往舞台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回看她,犹豫着开了口。 “……导演,我有个想法。” “什么?” 这时候,任何想法都可能是救命稻草。 “我可不可以……上去诵一首诗?”温淳说,“也是Shakespeare的,Sonnet 18。” Sonnet 18,是莎士比亚最著名的十四行诗。 导演的眼睛霎那间一亮:“温淳,你会背Sonnet 18嘛?!” ☆、15 罗密欧退场,方路南正了正身子,仔细盯着舞台。 灯光熄灭,一片漆黑。剧场里寂静无声,连手机的反光都没有。 方路南意识到这剧院里的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等待莎士比亚笔下最美丽的女人登场。 ……是这个女人邀请他来看这部戏的。 方路南的心里突然起了些许微妙的感觉。 突然,炽亮的追光灯一下子打到了舞台正中央,幕布霎那间拉开,背景昏暗,只能看见灯光下的粒粒尘埃翩飞,在少女梳妆精致的头发上跳起舞来。 她穿着耀眼炫目的宴会礼服,背脊挺直,锁骨修长。肩膀瘦削,勾出一个优雅的弧度,衬得她脖颈之下的那串项链更加熠熠生辉。 追光灯打得她的皮肤白得发光,近乎透明。少女姿容完美,这样的色彩让她淡若无物,仿佛随时都能从空气中消失不见。 方路南突然觉得这样的她有些陌生。 不再低头垂泪,抑或倔强固执。 那不是温淳。那是Juliet。 ——那是贵族凯普莱特家的独女,是莎翁笔下美若天仙的的精灵,是一个来自十三世纪的传说。 她勇敢、独立、无畏、坚毅。 方路南在这一刻恍惚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温淳。 台上的Juliet微微扬起下巴,眼睛看向虚空中一个不存在的点,神色矜持而倨傲,时不时闪过几丝真挚与纯洁。 所有人都在等她开口。等待她到底会在宴会上带来怎样美妙的歌喉。 方路南也不例外。 他没看过《罗密欧与朱丽叶》,甚至对莎士比亚都一无所知,但是他无端觉得,此情此景,就应该是此事发生。 全世界的目光都注视着他的Juliet。 温淳开口,却并未唱歌,第一句话就用纯正的英式英文震住全场。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039;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Rough winds do shake the darling buds of May, And summer&039;s lease hath all too short a date.” 因为这是临时决定换上的表演部分,两旁的屏幕上并未投影上这首诗的中文释义。 方路南实在不懂英文,见邻座的人一副陶醉的模样,便戳了戳胳膊问他:“哎,这什么意思?” 那人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想这大陆仔进来看剧还这么没素质,但到底还是回他:“这是Shakespeare的一首诗。” “哦。”方路南似懂非懂,“讲什么的啊?” “情诗。”那人言简意赅。 “你能不能给我翻译翻译?”方路南一指台上的温淳,“那是我未来老婆,我这人英文不好,挺想知道她怎么给我表白的。” “……”一听他是Juliet的家属,那人的脸色好歹好了些,将手机翻出,谷歌里刷刷刷打上两个词,然后递给他看,“就是这个。” 方路南谢了一声,连忙划到译文部分,因为是繁体字,所以他看得有 分卷阅读31 些吃力。 台上的温淳已经读到了第三段诗。 “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 Nor l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 thou ow&039;st; Nor shall Death ag thou wander&039;st in his shade, When in eternal lines to time thou grow&039;st.” 方路南一字一句对应地看下去。 “但你永恒的夏季却不会消亡, 你优美的形象也永不会消亡。 死神难夸口说你深陷其罗网, 只因你借我诗行可万寿无疆。” 他盯着这诗句,耳边只回响着温淳极尽缠绵的声音,只觉得有些发愣。 “只要人眼能看,人口能呼吸, 我诗必长存,使你万世流芳——” 万世流芳。 方路南的心猛地一跳,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倏地一抬头,看向舞台中央的温淳。 她将目光从虚空中一点一点地收回,最后目光闪闪,温柔而准确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仿佛她所说的一切,皆是情人间的呓语。 不是对她的情人罗密欧,而是对他—— 这个全九龙最见不得光、最苟延残喘、最低等、最阴暗、最一无是处、最没有未来的混混。 她在借几百年的情话,向他吐露真心。 方路南的手里拿着邻座的那只手机,看着台上的温淳有些发愣。手机的屏幕光很快暗了下去,他的脸于光中消失,隐入黑暗之中。 平生第一次,对什么情势都游刃有余的方路南,突然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爱情存在的话,他甚至不能算得上是她的罗密欧—— 他只是街边最默默无闻、最一文不名的一个路人而已。 是宇宙错乱,才会让他遇见她吧? 方路南坐在原地不动,脑袋里千回百转,闪过了无数个念头。温淳都从台上下去很久了,他还是没有动。 身边的人试探着戳了戳他的手:“……先生?我的手机……?” “哦,谢谢了。”方路南这才反应过来,将他的手机还过去。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乱得很。也恰在此时,手机在兜里开始振动。 他如蒙大赦,弓着身子往外,匆匆离开了座位,去剧场外面接电话。 电话那边是九叔场上的阿成。 “方路南,九叔找你吖。”阿成说,“你死去哪里了?” “在外面有事。” “有事?有什么事?”阿成骂了他一句,“你快回来,都要轮到你还不出现,要死啦你!” “嗯,回来了。” 方路南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看了一眼身后昏暗的剧场。 随后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这场演出整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温淳致谢下场,整个人都被掏空,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样。连导演过来拼命夸她应变能力十分佳,她都只是提了提唇—— 精神一旦松弛,连社交的力气都没有了。 身后,一帮人约着要出去通宵浪一晚。宋咪娜走过来,有人问她怎么打算,她笑笑说:“无见我们的女主角很累了?就在舍堂里聚一下就ok啦。” “舍堂?”有人不满,“咪娜姐,好不容易有机会哦,在舍堂好没意思的啦。” “要出去自己出去。” 宋咪娜发话,号召力极强,没人想脱离大部队行动。 温淳在一旁沉默地听着,心里只觉得好笑,这宋咪娜随口两句话,竟然又帮她拉了一次仇恨值。 不过她倒是无所谓。 聚会的地点就定在温淳住的那栋楼的common room。大家回去换了身衣服,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前来参加庆功party。 温淳向来低调,都没打算回去换衣服,就穿着一身简单的T恤裙子,留在剧场,只和大家说晚点过去。 戏一演完,女主角的光环也就没了。没人注意她的行动,随口答应了一声,大家只围着宋咪娜一道,一路叽叽喳喳,走出剧场。 走到半路,宋咪娜说:“我口红掉在剧场了。” 有人要帮她回去拿,宋咪娜笑道:“不用,我自己去就行。”转身又回了剧场。 一推开右侧大门,宋咪娜站在台阶的最高处俯瞰下去,果然看见温淳站在台前,不知在找什么东西。 她往下走了几步,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极响,在空旷的剧场里发出盛气凌人的回音。 温淳转头一看,发现是她。 “你怎么回来了?” 分卷阅读32 宋咪娜冷笑:“在找阿南?” 温淳的脸上立马涌上警觉之色:“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说,你唔用再同我装。”宋咪娜双手叉在胸前,整个人的气质整得十足婊气,活像在演美剧,“你同阿南装成这样,他会信你。我?呵呵,妹妹仔你就太嫩咯。” 温淳的神色渐渐变得平静,微微侧着脸,审视地看了宋咪娜一圈。 不说别的,其实她还挺欣赏她身上的这股婊气的。起码她比自己活得自由,能自由地和方路南恋爱,自由地骂自己。 宋咪娜的口红涂得很浓,见温淳的目光终于变得认真起来,脸上冷冷地笑了一下,口中吐出两个字。 “婊.子。” 蹩脚的普通话。 她笑得肆意:“在大陆,是不是就是这样说你这样的发姣货的?” 温淳平静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没错。” 比被骂更难受的是对方不把你的攻击看在眼里。宋咪娜的脸色变了变,又道:“阿南刚开场就走了。大约你和他也唔是朋友吧?在我面前装而已。” 温淳依然点头:“你说的没错。” 宋咪娜火了:“fuck your cunt!你真会装!想死?” 温淳笑了:“是啊。” ——你看,连个陌生人都看得出来她的意图。为什么方路南就傻乎乎地跳进来了呢? “Bitch!”宋咪娜逼近两步,直视温淳,怒道,“你知他是做什么的吗!?你什么都不知,又如何配和他在一起!” 温淳说:“他为老板做事。” “何止?”宋咪娜冷冷地耸了耸肩,终于扳回一局,“他从前就打.黑拳,一月进五趟医院,腿上、手上不知骨折多少次!” 打.黑拳? 这是温淳第一次听说他的过去。 宋咪娜继续道:“他们这样的人,有今朝无明日,你又如何能知,自己是陪他走到最后的人?” 温淳沉默着不说话。 宋咪娜终于满意地笑了:“妹妹仔,你不要太过天真。阿南他最爱与你这样的单纯妹妹调情,现今你越陷越深,千万唔要落入他的圈套。” ☆、16 方路南在做上场前最后的准备。 戴上头盔、护齿套,手心干燥,拳击套将整只手包裹得很紧。 阿成过来催他:“准备好咯?” “嗯。”方路南在原地跳了两下,让浑身的血液渐渐变得兴奋起来。 阿成看他的眼神没有多余的感情:“准备好了你便上。对手是马来人,块头比较大,左手很厉害,当心他反手搞你。” 方路南点了点头,长腿一迈,一下就跨上了拳击台。 口哨声、尖叫声、呼喊声,无孔不入,从四面八方传来。 他目光狠戾,死死盯住眼前的对手,将头用力扭动一圈,发出“此噶次噶”的骨头响声。 那人身材魁梧,块头高大,见方路南挑衅的目光射来,发出一声轻蔑的嗤声,随后便是野兽般的咆哮,直直扑向方路南的身前。 方路南绕着圈,开始与他进行眼神上的周旋。 打拳这事,技巧总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那股劲儿。那晚九叔就是看中了方路南的这股劲儿,才将他招致麾下——这么多天,方路南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五战五胜,战胜的还全都是香港地下黑拳有名的拳手。 裁判一声令下,马来人率先出击,直接扑到了方路南的肩上。方路南身材灵活,猛力一沉肩,很快将他甩开。 两人在台上转着圈周旋了一阵。 方路南记着阿成的话,知这马来人反手比正手更厉害,全程警惕地盯着他左手的动静。那马来人几次没偷袭成功,神经变得愈发暴躁,呲牙咧嘴地在对面示威,台下的嘘声一声高过一阵。 方路南却毫不着急。 在拳击台上,他向来比现实生活中沉稳得多。等他小心谨慎,慢慢与马来人转到拳击台对角线的位置时,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方路南的动作一向极快。 那马来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对手一个下勾拳迎面,重重地砸到他的下巴上。舌头霎那间被咬破,鲜血涌出,一下子充盈了满嘴的血腥味。 他气急败坏,上前就要反击。方路南却毫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以头作击,力气很猛,直接将他推倒了拳击台的一个角上。 马来人的后背重重砸到柱子上,情势急转直下。 方路南借由这方三角地带,将马来人锁住,几乎是以压倒性的气势将他压着打。 那马来人以手护头,似乎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却依然死死抱着方路南的腰不放。 方路南知道自己今天遇上了一个硬茬子,下手一下比一下重,丝毫没有留情面,眼睛也没忘一直注意着那人的反手动作。 台下的欢呼声越来越盛,白炽灯光在拳击台正 分卷阅读33 中央上方晃动,将方路南的影子投映在马来人的背上。 打得久了,知道自己今天必胜无疑,他的神经竟慢慢放松弛了几许。莫名其妙的,竟然想到了方才温淳在舞台上读诗的模样。 他们都站在台上,却扮演着截然不同的角色。 他们的世界,应当是两相并行的平行世界而已。 方路南的眼前晃了晃,下手的力道轻了几分。正想劝那马来人放弃为好,哪知见到自己的影子在对方背上一闪,他突然起了一股强烈的预感。 “操!” 他低声骂了一句,正欲躲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阿成完全给他提供了错误的情报。 这马来人,哪里是左手厉害?右手分明才是他的必杀器! 不知何时,那马来人的右手已经悄悄绕到了方路南的下腹,死死地按住了他的肌肉。方路南心知不妙,还未想出对策,对方已单手将他举起扛在肩上,配合着左手的动作,几步向前,一个过肩翻,将他摔在自己身后。 “咔嚓。” 这一下力度太重了,方路南听到了自己肩膀骨头脱臼的声音。 是哪边肩膀? 他又如何管得到。 来不及了。那马来人见他一旦落于下风,与方路南一样,也没有手下留情,直接下腹一沉一滑,用两腿锁住他的脖子,用力锁紧。 方路南努力地撑起后背,拼命想解开这锁,却只换得那马来人腿上力气更紧——肺里的氧气渐渐稀薄,他眼前一黑,几近昏厥。 台下的嘘声仿佛断了一刻,随后伴随着阵阵轰鸣,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方路南觉得自己的力气从四肢渐渐流失了。那马来人得意兴奋的脸在他的眼前晃呀晃,一边加紧腿上力度,一边叫嚣似的大喊。 “You hit me?Huh?You hit me!?” 疯了。 方路南知道,这个马来人在等他投降。此时只要他往地上拍三下,抑或直接倒下,他就可以立马从失去氧气的痛苦中解脱。 然而,也不知为什么,在这生死攸关的一瞬间,方路南响起了温淳念的那句诗—— “死神难夸口说你深陷其罗网, 只因你借我诗行可长寿无疆——” 他不能死。也不能投降。 他得赢,也得活下去。 他不能就此认输。 “啊——” 他强忍着肩膀上脱臼的剧痛,浑身肌肉紧绷,青筋暴起,像一头亟待出击的猛兽,伴随着一声长啸,硬生生地将自己从拳击台上撑了起来。 那马来人猝不及防,一下被他反向掀翻一半。方路南眼疾手快,将他自背上狠狠地甩了过去,回敬他一个过肩摔。 马来人在空中还转了一圈,后背落地,发出一声惨叫。 方路南趁胜追击,猛一跳起,以手肘做攻击,将人体最锐利的部分狠狠插入马来人的上腹部。 对手的胃一阵翻滚,痛苦地呻‘吟了两声,冲一旁吐出一口血沫。 方路南用手肘连续地砸他,脸上没有带多余的情绪。在战场上,一刻的疏忽都有可能是致命,而仁慈也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那马来人翻了个身,预备要逃。方路南捂着一边肩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腿,锁住他的脖颈。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那马来人没有像他一样撑过去。裁判倒数第七秒,他面容痛苦,用右手轻轻拍了拳击台三下。 方路南,胜了。 听到裁判宣布的那一刹那,方路南一下子仰倒在地上,仰面朝天,大口喘息。 头顶的白炽灯光变成一道又一道虚影,在他的眼前旋转、放大。他肌肉酸痛,筋疲力竭,只在心里默默记下,自己又连续赢了这第六场比赛。 九叔说过,只要他连续赢十场比赛,便不再让他打·黑拳,还预备送他一套吉隆坡的别墅。 他要钱,更想逃离这种生活。 他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走在大街上。 他要的是,被记住,被渴望,被留存诗作,得以万寿无疆。 等到大半人离场,方路南才恢复力气下台,去后场洗澡换衣服。 马来人早就被抬出去送医院了。他今天被方路南打得不轻,估计要恢复很久。方路南让阿成给自己找来的医生将自己脱臼的肩膀正位,揉了揉发肿的肩膀,似笑非笑地抬眼对阿成道:“你今天骗了我啊。” 败者也没什么好想的,方路南要做的,是算身边人的帐。 “我不明白你在讲什么。”阿成一愣,旋即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方路南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你说这个马来人反手很厉害,难道我理解错了么?” 反手厉害,最后攻击自己的却是正手——方路南恨自己平日太蠢,太相信这货,关键时候竟然着了别人的道。 阿 分卷阅读34 成耸耸肩:“也许是被你逼急咯。” “呸。”方路南往地上吐了口血沫,“你别和老子说这种骗人的鬼话,你应该清楚九叔会相信谁。” 阿成瞪着他,骂了句:“烂货。” “傻逼。”方路南回敬他,“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有一天会被人弄死。” 阿成往地上啐了口,掉头就走了。 方路南没急着追他。这么傻逼的人在身边也防得住,他也算敲打过对方了,反正来日方长。 他提着胳膊套了件T恤到赤’裸的上身,正想拿家伙回自己公寓去睡,却意外接到了一个电话。 “方路南!” 那边竟然是惊慌失措的江疏意。 他的心里顿时涌上些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是九九!”江疏意似乎在外面,背景是嘈杂的人声,边跑边带着哭腔道,“九九……他们今天演出结束后在舍堂楼里办party……现在爆炸了!” “什么?!” 方路南猛地一下站了起来。 动作牵动肿痛的伤口,他“嘶”地倒抽一口凉气。 那边的江疏意早已没了主意,只是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叙述自己的遭遇:“怎么办呀……怎么办!警署的人把我们都拦在外面,不让我们进去!我刚才摔了一跤,还被紧急疏散的人群踩了几脚,想找九九又找不到……” “你等着。”方路南冷静道,“我马上就到。” ☆、17 九龙塘的舍堂下乱作一团。 十一点四十二分, 一楼的common room突然爆炸,整栋楼都摇了几摇。惊惶之中, 有人想起911恐怖事件,吓得屁滚尿流,边大喊大叫边往楼下逃去。 寂静的夜一下子沸腾了。 江疏意本来刚刚都上床打游戏了,谁知道突然一声巨响,她吓得愣了一会儿。等回过神来打开门, 门外已是一片混乱,大家都拼命从逃生通道往楼下跑去。 她惊慌失措,又不知温淳去了哪里,连衣服都忘了披一件, 直接光着脚穿着睡衣就跑出去了。 她在楼梯上跌了一跤,后面的人避让不及, 纷纷踩踏上来。江疏意摔得头晕眼花,挣扎着爬了起来, 好歹是顺着人流到了外面的安全地带。 警署很快来人,将整栋楼都封了起来。 等回过神来, 她听见旁边的人叽叽喳喳, 总算是知道了个大概。 Common room里面今天有人在开party, 大概是在玩撒面粉的游戏,房间密闭,密度极高,又有傻逼抽烟,直接引爆了整个房间。 江疏意本来没往心里去, 过了几秒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抓着那人的领子就问:“是谁在common room里面开party?!” 那人吓了一跳,不过见她长得好看,好歹没与她翻脸。 “是、是戏剧社那个演Romeo and Juliet的那个剧组。”那人回,“他们今日表演顺利,大概脑子痴线,玩得过火咯。” 《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剧组! 江疏意的脑子“嗡”地一下,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想要冲进去却被警察拦下,她欲哭无泪,这才想起与方路南打电话。 方路南很快就骑机车到了温淳的舍堂楼下。 他来送过一次外卖,所以很是驾轻就熟。江疏意又腿长肤白,他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她:“江疏意!” 江疏意一脸狼狈相,顶着一张摔得鼻青脸肿的脸看了过来,好歹是认出方路南来了,急忙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方路南问她:“什么情况?” 江疏意老老实实将眼下的情况说了。 他又问:“你确定她在里面?” “确定……哦不。”江疏意语无伦次,“哎反正就是他们剧组在里面出了事!方路南,你快想想办法吧,现在这么乱,现在警署还在磨磨蹭蹭地等专家来测试,万一九九没等到警署进去救她,里面就出了事怎么办?!” 方路南不耐地打断她的聒噪。“我在想。” 暗夜遮掩了他苍白的脸色,以至于江疏意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惊惧之下,她更不会注意到,方路南捂着一边胳膊,左手颓然无力地垂在身旁。 方路南停顿了几秒,便道:“我进去找她。” “可是有警察拦着……” “香港警察都是些吃屎的货。”方路南嗤笑一声,“你等着,我一定会把九九带出来的。” 方路南绕了舍堂一圈。 虽然围着警戒线,但是警署的这帮人向来懒散,总有疏漏的地方。 方路南在暗处行动,很快注意到了一处警戒薄弱之处。他揉了揉肿痛的肩膀,趁无人注意,弓身便钻了进去。 猛兽霎 分卷阅读35 那间化身为最悄然无息的猎豹。 他绕过警察的视线,很快就进入大门。警戒灯一闪一闪地发着红光,整栋楼的电力系统都出了问题,只被幽幽红光照着,看起来可怖异常。 他依稀记得,江疏意说的是什么……卡木润? 那是什么鬼? 光线昏暗,他也辨不清字迹,只能小心翼翼往走廊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轻轻唤她的名字。 “九九——温淳?” 无人回应。 隐约间,方路南听到一个房间里传来咳嗽的声音。他的神经一下子兴奋起来,几步就接近了:“九九?” “咳咳……”砖块废墟里传来微弱的声音,“救我……” 方路南奔了过去:“九九?” “救我……”两手触上,女孩的指尖冰凉。方路南不顾肩膀刚脱臼正位的痛楚,直接上手,将硕大的砖块推到一边,指甲瞬间就翻红了。 “谢谢你……”那砖块下的女孩猛烈咳嗽几声,抬起眼来,疲惫地看着他道,“谢谢你……阿南。” 借着昏暗的红光,方路南辨认出她的长相,一下子愣住了。 “宋咪娜?!” “是我……咳咳咳……”宋咪娜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到旁去寻别人,“阿南……救我出去……” 方路南一咬牙,“你等下。” “快点出去……”宋咪娜咬牙拖着他,“也许很快就要二次爆炸,再不走就来不及……” “温淳在哪里?!” 方路南粗暴地打断她。 “温淳?”宋咪娜笑了笑,掀起疲惫的眼皮看他,“不知,也许已经死了吧……” “她在哪里?!”方路南不相信她的鬼话。 “我真的不知……” 宋咪娜的声音很快微弱下去。 她头上全是鲜血,大概有碎砖块砸中她的后脑,破了好几道口子,鲜血尚未凝痂,还在汩汩下流。 方路南见她这副模样,咬了咬牙,背起她就往外冲去。 临到大门口,终于遇到警署的人进楼了。打头的警察见到方路南,当下一愣,随后大声向后疾呼:“还有人!里面还有人——” “快点快点!”有几人冲上来,接过方路南背后的宋咪娜,催促他,“快点,承重墙受损,楼怕是很快要塌!” 方路南一言未发,将昏迷的宋咪娜递了过去,随后又一转身,眼看就要再次沿原路返回。 “你做什么!?”打头那警察眼疾手快地拦住他,“快走!——还进去做什么?!” “老子他妈去救人!”方路南颈上的青筋凸起外暴,挣扎着要逃脱他的桎梏,“你他妈别拦着我!有种就放手!老子去救自己的女人,关你屁事?!” “叼你啊!” 那警察险些抓不住他,又不太听得懂他的普通话,直接叫了旁边两个帮手,将方路南两边肩膀反向箍住。 “啊——”触及伤口,方路南一声惨叫,跪倒在地。 “带走!”身后的人命令道。 “你们他妈放开我!”方路南浑身都被汗水浸湿,痛得整张脸狰狞而暴戾,却还是用尽全力地想要挣脱警察的控制,“滚!都他妈滚!老子他妈要去救人啊——” 方路南几乎痛得意识模糊。单脸贴地,被狠狠地按在了地上。 警察踩着他的背喊道:“别动,别动!我们退出去!” 几乎在他们退出舍堂大楼的同时,身后一楼深处传来了“砰——”地一声爆炸轰鸣。 Common room二次爆炸了。 随着这一声爆炸声响起,砖块霎那间变得四分五裂。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碎砖如同泥水中的瀑布,顺着地心引力向下,猛力砸到地上,掀起万丈灰烬。 所幸人群已经被疏散到安全区域。几个警察连滚带爬,拉着方路南一块儿,几乎是沿着砖块砸下来的边儿,九死一生一般,也退回到了安全区域。 方路南的耳朵里一阵轰鸣。 有那么一瞬,他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 痛楚随着人群的尖叫声、大楼的坍塌声、警察的怒喝声,越来越远。 他有些茫然地抬头四看,警车红蓝色的灯在夜空里旋转、扭曲,与路灯找不到的暗处一起,成为抽象而无意识的某种画面。 他仿佛一只木偶,一直被人拽着向前。跌跌撞撞,一无所有。 等过了几分钟的时间,他的意识终于渐渐流回。警察们早就放开他去看顾惊慌失措的人群,而方路南半跌在地上,转头看向已成为一片废墟的大楼,恍惚间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 “啊——————” 拳击台上都从未流过一滴泪的男人,将头抵地,满目悲怆,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鸣。 他想起舞台上的温淳,穿着华丽精致的礼服,项链勾起锁骨优雅的弧度,微微仰头看向虚空,眼睛里映着闪耀 分卷阅读36 流星,还有万千粒小尘埃。 他是那万千尘埃中的一粒。 方路南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他想事情本不应是这样的,又或者自己本不该会对温淳产生这样的感情。 他应是冷漠的、无所谓的、不将任何人放在心上的——他向来都明白,一个没有心的人才能活得很好,抛却七情六欲,又活在七情六欲之中,没有软肋,没有破绽,这才是最好的状态。 这也是他能在香港立足的原因。 可是现在,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明明才认识两个月不到,可是温淳却不知不觉地成为了他的弱点。 或许是他说多了“我喜欢你”这四个字。这样的话说多了,他自己都当了真。 又或许是……他从未遇到哪个人对他这样好过。 她对他好,好到她总是愿意救他,好到她总是挡在他的前面——好到她甚至愿意赌上一生,来换他这条贱命。 方路南从未哭得这样伤心过。 他想自己现在的样子大概会很难看,但是这世道冷漠,也无需在意这些。 就像他在这栋楼里失去了他最心爱的女孩,但是这身边路人匆匆,所有人自顾不暇,也无人会愿意上前问候他一句“怎么了”。 方路南莫名想着,如果温淳在,她一定会上来问自己的。 无论她认不认识自己。 她一定会的。 也许是想她想的太多,恍惚之间,方路南竟然觉得耳边真的出现了温淳的声音。 ——“你怎么了?” 她真是这样问的。 方路南本来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那声音实在太过真实,让他浑身一僵。 “方路南,你怎么了?” 温淳又问了一遍。 方路南直愣愣地抬头看了过去。 “……温淳,你他妈还活着?!” ☆、18 温淳当然还活着。 她和宋咪娜一番争执之后, 心思很乱,特意与她错开, 过了很久才离开剧场。 她又向来不是一个喜欢社交的人,一想到回去之后会面对的那一系列寒暄、无意义的交流、笑里藏刀的讽刺、暧昧不清的暗示,就觉得头疼。 温淳心情不佳,索性出了学校,去漫无目的地坐地铁, 坐到港岛又回来,将时间投入真正的虚无中去。 没想到再回学校,远远地听见一阵仿佛世界末日般的震动声。她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就跑了回来, 没想到一眼就看见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方路南。 昏黄的路灯下,方路南的眼睛里仿佛映上了血的印记。 他看见温淳, 先是迷茫了一阵,像是沙漠中迷途的旅人突然遇见了绿洲, 眼里很快涌上铺天盖地的狂喜之色。 劫后余生。 方路南不敢置信地看着温淳许久,随后猛地就从地上撑了起来, 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大喊:“九九——你还活着!” 温淳被他晃得有些发晕:“怎么了……” “太好了九九——”方路南狂喜地盯着温淳的脸, 嘴里喃喃, “太好了……太好了……我他妈就知道你不会死的……” “你怎么……” 温淳一句话还未说完,眼前的男人却突然倾身过来。她的轻呼只起了个头,就被狠狠地咬进他的唇里,最终化为粗重的喘息与炽烈的温度。 漫天的尘埃灰烬中,方路南捧着她的脸, 用力地吻了上来。 方路南的这一吻很深。 他不是没有吻过别的女人。只是有的浅尝辄止,有的纯粹为之炫技,也许只有眼下这一刻才是真心。 他无措、他慌乱,他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转头发现上天难得眷恋,他最害怕的事并没有发生。 天时地利,一切顺遂。 他觉得眼下仿佛是来港之后最好的时刻。 温淳的脸上尚留着从舞台上下来后未抹去的脂粉口红,而他的身上满是伤痕、血腥与尘土。这一刻就像是两个世界一瞬间的交集,也不知是他的幸运,还是她的有意。 方路南失去了所有的技巧与规则,莽撞得如同一个毛头小子,把温淳冲撞得有些发懵。 她恍惚间仰头,只看见香港漆黑的夜空上,缀着一颗明亮的星星。 就像是她刚刚认识方路南的那晚,她回舍堂之后,从阳台门外看出去,遇见的那颗明亮的星星。 那时她想起了方路南的眼睛,而现在,此时此刻,那双眼睛就在她的眼前,认真地看着她,专注地给她一个吻。 她的呼吸霎那间变得有些乱。 方路南的手有些发颤。他先是小心翼翼地试探,见她并不排斥,便不再犹豫,一鼓作气地冲到最深处,与她唇齿交融。 所到之处皆留战栗。 刚开始 分卷阅读37 的时候温淳还只是发怔,后来被他吻得有些发晕,胸腔之中氧气尽失,只知道用一只手死死抓着他袖口的衣襟,大半个人都趴在了他的怀中,被动地揽住他的进攻。 “Wow…”她迷迷糊糊地听见身边有人说,“Look!真是罗曼蒂克。” 她忽然才惊觉眼下的处境,挣扎着推着方路南想要起身:“别……” “九九。”方路南一下子抓住了她的左手手腕,短暂离开她的唇,鼻尖却还抵着她的鼻尖。 他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这辈子都从未有过这样的认真时刻。 像是一个在森林中走错路的孩子,绕了五十米的弯后,终于回归正轨。 他终于明白、也正视了自己的心。 方路南一字一顿:“九九,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你。” 温淳似乎有点被他吓到,嘴巴微微拢成“O”型,缀着被他搅得混乱不堪的浅色口红,诱人又罪恶。 方路南看着她继续道:“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喜欢你——甚至可以去死。”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温淳呆愣愣地看着他,半天才挤出一个字:“……我……” 方路南索性打断她,将所有话摊明了说。 “那天你和我说,我喜欢你不过是开玩笑的话,不过就是想和你玩玩罢了。你还说秦厉起码给了你婚姻的承诺,但是我只是用两个轻飘飘的字就想拉拢你的心。” 方路南的语速很快,神色着急:“是,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就算在那天,我自己都以为自己只是随口和你说说,觉得想和你玩玩罢了。但是九九,后来我就明白了,尤其在刚才,我真的明白了——” “我是真的喜欢你。” 生与死面前,什么事都可以变得很轻。 轻到为自己喜欢的人放弃自己的生命。 轻到看清自己的心。 方路南说完,紧抿着唇,静静地等着她的回应。 旁边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有几个好事的隐约听见方路南的告白,先带头起哄:“答应他,答应他!在一起,在一起——” 劫后余生时刻,也是一群人最放松的时刻。 在这一刻,没有什么比看到“美”更令人高兴的事了。 而爱情,恰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东西。 温淳被旁边的人吵得心慌,微垂着眼,半晌才嘀咕了一句:“能不能不要在这里说……” “那你想去哪说?” 不用抬头也知道,方路南一准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吃准了温淳一定对自己也有感觉,也吃准了她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自己。 果然,男人的深情肉麻都是假的。都是放屁。 温淳还没来得及想好下一步对策,只听见人群中挤进一个人,随之响起的是江疏意熟悉的夸张语气。 “九九——九九太好了,我靠,我刚听人说这里有罗曼蒂克的热闹看,我就想这么肉麻的事肯定就是你们!果然,真的是你们啊啊啊啊啊——!” 温淳:“……” 江疏意坐在一辆救护车的后面,志愿者正在为她包扎伤口,她一边呲牙咧嘴地喊痛,一边在为温淳眉飞色舞地描述方才的惊险场景。 “……九九,你是不知道哦,我差点以为我就死在那台阶上了!真是的,被踩踏真的太恐怖了,就像……就像那个《狮子王》里面辛巴的爸爸一样,太惨烈了!” “对不起啊疏意,”温淳有些愧疚地摸了摸她包扎起来的伤口,“哎,要是我没出去乱逛就好了。” “切,这么恶心干嘛。”江疏意翻了一个白眼,“要我说,你还是出去好。否则你肯定被那帮人拉去common room里party去了,现在说不定还……呸呸呸,乌鸦嘴!” 她自说自话了一通,末了还轻轻打了自己几下巴掌。 见她这么生龙活虎的样子,温淳算是放下了心。她转身看向方路南,问他:“你没事吧?” 方路南一耸肩,不动声色地避开她过来检查的手:“没事,我就跑进去跑出来了一趟,除了被警察揪了一通,啥事没有。” “不可能。” 温淳可不像江疏意那么好糊弄。她瞅准机会,一把掐上了方路南的左边肩膀,方路南猝不及防,冷汗直冒。 这下他想装都装不了了。 温淳没有丝毫的同情心,也没给他个好脸色,直接拉了他到志愿者的前面:“同学,麻烦你也帮忙看下他好吗?” 方路南一边说着“没事没事”,一边被强行脱下了T恤,检查伤势。 这一检查,连那个护工志愿者都吓了一跳。 “What happened?!”她惊讶道,“肿这么厉害,包这么粗糙——靓仔,这只手你不要啦?” 她下意识把方路南也当成了这学校里的学生。 “没什么事,过两天就好了……”方路南拂开她的手,想要 分卷阅读38 把T恤穿上,“不用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谢啦。” “方路南。”温淳一脸愤怒地盯着他,像是真的生气了,“你让别人给你看看。” 被温淳一瞪,方路南纵有十八般武艺也使不出来,只好一脸无奈地让那个护工志愿者帮自己重新包扎,还承受了每分钟四十多次感叹——“靓仔,你真的伤很重喔”。 害得方路南几次都想把她的嘴堵上。 真是的,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江疏意对别人神经大条,对温淳的情绪却尤其敏感。等那志愿者包扎完走后,她见温淳脸上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连忙也闭嘴不言,在一旁安静如鸡。 方路南穿上T恤,还炫耀似的抬了抬胳膊,转头冲温淳笑笑。 “你看,其实也没有这么严重啦……” “方路南,这就是我说的,你不负责任的表现。” 温淳的语气很平静,一旁的江疏意却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然而,方路南那傻子还好死不死地往上撞:“嗯?” 温淳说:“你说喜欢我,却从没有想过明天,想过未来,想过我们以后应该怎么办。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也是不把我当回事。” “我……” 温淳抬眼看他,一字一顿:“方路南,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给九叔□□拳?” ☆、19 □□拳!!! 这三个字一出, 围观的江疏意差点尖叫出声,却还是要努力维护表面上的平静, 着实艰辛。 我靠□□拳啊……这他妈就是在拍港片拍港片拍港片吧! 看多了警匪片的江疏意表示,生活简直比电影来得刺激多了。 她竖起耳朵想要听方路南的回应,听了半天却只有远处嘈杂的人声入耳。那货向来伶牙俐齿,上次还敢对着她们冷笑着说什么“关我屁事”,这会儿倒保持缄默, 整得和只鹌鹑似的。 江疏意觉得有些无趣。 只听见温淳问他:“你今天提前走了,是不是又去给九叔打擂台了?你肩膀刚才还是好的,现在却弄成这副样子,是不是在拳击台上受的伤?” 方路南顿了半天才道:“……今天这是我被人摆了一道。九九, 我打拳很厉害的,平时基本不会受伤的。”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温淳的声音更冷, “方路南,你别当我是傻子。” 微凉的夜色中, 两人僵持着不动。方才旖旎的气氛消失了七成,剩下的三成, 全在温淳冷然的眼睛里。 江疏意有预感此时自己应该说句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怎料到她还没想好对策, 手里攥着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欢快响了起来。 温淳看了过来, 江疏意举起手机,挤出一个笑:“那啥……我接个电话哈。” 屏幕上显示的是个她从未存过的陌生号码。江疏意毫无防备,随意“喂”了一声,等听到电话那边的声音时,整个人霎那间就像一朵炸开的烟花。 “啊……小哥哥是你吖!你好你好你好!” 那边大概问了句平安, 江疏意脸上都笑成了一朵菊花:“没事的小哥哥!我提前跑出来了,就受了点小伤,现在伤口也包扎好了,我……” 也不知对面说了句什么,江疏意聒噪冗长的寒暄瞬间止息。她的神色一下子由狂喜转为讶然,随后是极盛的狂喜—— 她用力捂住了听筒,对温淳拼命挤眉弄眼。 “我□□操!九九——这是——这是——那个小帅哥——我操啊!!!”江疏意兴奋到语无论次,“他说我宿舍不能住了,要不就住到他家里去,正好还可以天天看着他弟弟写作业……九九,我他妈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 要不是顾忌电话还通着,她只差没尖叫了。 温淳的神色稍怔,但很快被她很好地掩饰过去。江疏意根本没留意她的反应,直接把手从听筒上拿下,也不管对面看不看得见,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我马上过来!谢谢你小哥哥!mua~” 电话挂断,江疏意也不顾自己身上的瘀伤了,直接从救护车上跳了下来,拍拍温淳的肩膀道:“小哥哥说知道我东西应该都没来得及拿出来,说要先开车过来接我,去他家先将就一夜。九九,那我也就不客气地见色忘义咯?” 温淳一拍她的屁股:“快去快去。” “那你怎么办?”江疏意看看一旁的方路南,又看向温淳,突然趴到她的耳边悄声说,“呐,我这里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你看可不可行?” 温淳似乎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江疏意志得意满:“你看啊,我现在去小哥哥家住,争取拿下他——你也正好趁此机会可以去方路南家里住,看你们这股劲,就差一个契机了不是?怎么样九九,现在看我这样子,像不像一个天使?” 温淳扭头看她,脸上还贴着个创可贴,头上沾满尘土,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天使,落魄的 分卷阅读39 卖火柴的小女孩还差不多。 她垂了垂眼,像是自嘲又像犹豫:“秦厉也会看新闻,肯定会让我回去,我怎么可能……” “哎呀你傻呀!”江疏意恨铁不成钢地回打了她屁股一下,“你就说你和我一起住了嘛!你们还没订婚呢,你就说你不想住他那里,秦厉难不成还把你绑去?” 见温淳似乎有些动摇,江疏意又添了把火:“九九我跟你说哦,不管你以后会不会和秦厉结婚,现在这种机会,都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你现在和方路南住一块,万一你发现你们生活节奏完全对不上呢?是不是可以尽早抽身?但万一……你发现就是非他不可呢?” 是的,从前以后,再也不会有比此时此刻更加完美的契机了。 温淳的意识有些飘忽。 这个契机太过完美,完美到她甚至觉得,老天爷都在帮自己。 见她半天不说话,江疏意又捅了捅她的胳膊:“……九九?你放心,秦厉那边,我帮你顶着!” 长发遮住了温淳的半边脸。她慢慢抬起头来,将头发撩到肩后,冲江疏意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还是不用了吧。这样的事,我还是不想把你也牵扯进来……” 温淳越这么说江疏意越是想掺和一脚。现在明摆着九九是喜欢方路南的,就因为秦厉那个傻逼才不能如愿,她这样的正义美少女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那阳‘痿男强抢民女呢?! 江疏意气势汹汹一拍温淳的肩:“我知道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没事,包在我身上!” 说着,她转身就冲一旁的方路南叫嚣似的喊了一嗓子:“喂!你愿不愿意让九九住你那儿啊?” 方路南先是一愣,随后僵笑着开口:“九九要是没问题的话,我肯定没问题啊。” “Perfect!”江疏意十分满意,将手一拍,一锤定音,“来来来,我宣布你们接下来住一起,直到九九不想和你住为止!” 她随即又转身拍了拍温淳的肩膀,“那我先走了哦九九,小哥哥来接我了,bye~” 说完,江疏意穿着她那身性感的吊带睡裙就消失在夜色里,拍拍屁股直接就走人了。 只留下温淳和方路南两个人相对而站。 温淳觉得有些尴尬,方路南倒适应得很快,耸耸肩问她:“走吗?” 温淳站在原地半天没动。 就在方路南习惯性以为温淳又要矜持地拒绝自己的时候,只见温淳利索地转身,直往学校大门方向而去。 这行动实在猝不及防,方路南又是惯性一愣,只听见前头悠悠传来温淳的催促声。 “……干嘛还不走?难不成要我带路吗?” 语气是少有的骄纵傲慢。 方路南低头笑了笑,摸了摸鼻子,迈开长腿,几步就追了上去。 出乎意料地,方路南又换了一个住址。 照他的话说,九叔是发掘了他更大的价值,觉得让他住那个仓库是委屈了他,便给了他一间更好的公寓居住。 说是公寓,其实也就是个二十平方的小套间。里头只有一张床、一个小独立卫生间罢了。 但温淳的心里却有些吃惊。 香港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地区,地价堪比黄金。尤其是油尖旺地区的房价更是惊人,一尺就要好几万港币的价格。 二十平方差不多是二百多尺,这套貌不惊人的小套间,估计花了九叔几千万港币。 九叔他真的是下了血本。 ……自己也赌对了。 进了门,温淳状似无意地看了一圈,随后问方路南:“你住哪儿?” “地上呗。”方路南挑了挑眉,“今晚先凑合着过一晚。明天我让细祥仔送张床垫过来,再给你加个床帘好了。” “不用!”温淳下意识道,“你受伤了。今晚你睡床上。” “九九,你给我点面子好不啦。”方路南无奈地将她推到床边,“我是男人,哪有让女士打地铺的道理?说出去细祥仔他们还不笑死我。” “可是你的伤……” “习惯了。”方路南随意地耸耸肩道,“以前又不是没有过。真的九九,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的。” 温淳觉得自己身上有些脏,只压了个臀边在床沿上,听到这话,抬眼小心翼翼地看向方路南,低声问:“你从前……也有过这样吗?” “做我们这行的,哪有不受伤的道理。”方路南笑了笑,“原先喜欢找女朋友,也就是不想一个人躺在床上挨过去。总想有另外一个人知道你受伤了,无论是不是真心,说两句关心自己的话也好啊。” 他很坦荡。 坦荡到温淳都不知道怎么回他了,只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哦”了一声。 方路南笑意更深:“不过九九啊,还没人和你这样的。” “怎样?” “这么……凶。”方路南戏谑道,想了想,又学着她的语气开始惟妙惟肖地 分卷阅读40 模仿,“——方路南,你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方路南,你别当我是傻子。哎哟我当时真的……” 温淳突然起身,仰头踮脚,将嘴唇从方路南的唇边轻轻擦过,烙下一个轻若羽毛的吻。 方路南的声音在刹那间止住。 温淳放下脚后跟,低头喃喃:“我是真的很担心你。” 过了半晌,方路南才抬手,轻轻摩挲着唇畔,似乎在回味刚才那个并不热烈的吻。 “九九。”温淳听见他开口,语气晦涩不明,“相信我,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20 温淳就这么着在方路南的家里住了下来。 第一天晚上睡下,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方路南只在灯还亮着的时候与她道了一句“晚安”,等灯关上, 小小的窗外黑洞洞的一片,从香港的水泥森林望出去,一点星光都没有。 一开始,温淳怎么都睡不着觉。 她向来少眠,今夜又临时换了一个住处, 睡不着是正常的。 只是后来,她听见地下的方路南呼吸声渐缓,也不知道怎么的,她迷迷糊糊之间, 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一夜无梦。 再次醒来,天光大亮。 温淳花了十秒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她余光见地上已然没人, 骨碌一下坐起来,用力过猛, 眼前一阵发白。 等视线渐渐清晰,床前的门倏地一开, 喧闹声一下子涌了进来。 拥挤的楼道里, 细祥仔的声音最响:“阿南哥, 你怎么忽然要换床垫啦?上次给你拿来那个不好用啦?不好用的话别和九叔讲啦,他知的话一定会要骂我的啦——” 紧接着就是方路南不耐的声音:“知了知了……哎哎哎,叫你别进来,我自己拿进去就行。” 细祥仔嘀咕了一句:“阿南哥你还受伤着啦,我还是帮你啦, 为什么不能进去啦?里面又不是有什么不见光的东西……” 方路南没理他,自己单身推着那张床垫就进门来了。 见床上的温淳一脸懵懂地坐在那儿,他先是一愣,随后笑道:“吵到你了?” 温淳还没说话,门外的细祥仔已经迫不及待地嚷嚷开了,边嚷嚷还边试图把脑袋凑进来:“叼你老母啊阿南哥!又交条女(女朋友)啦?!给我see see啦……” 他地头还没黏着门框就被方路南打了回去:“看什么看?!刚起床呢你还凑进来看!” “唉呀,对唔住对唔住啦!”细祥仔一脸了然,将头乖乖缩了回去,露出一脸心知肚明的笑,“阿南哥的战况是肯定很激烈的啦,我细祥仔就不打扰了啦,走啦走啦!下次记得介绍给我们兄弟see see啦!” 说完,细祥仔挥挥手就下了楼。 方路南没拦着他,等把床垫在地上摆好,顺势坐下去抽了根烟。 缭绕的烟味好歹让温淳的脑子清晰了许多。她甩了甩混沌的头,问方路南:“几点了?” “九点半。” “九点半?!”温淳一下子回过神来,光着脚就要往门外冲,“不行了不行了,我上课要迟到了!” “上个屁的课?”方路南在她身后慢悠悠地道,“你们学校出了这么大的事,又是暑课,停工休憩,放假一周。” 温淳的脚在落上楼道的那一刻又生生止住。 “放假?!” 放假一周。 温淳还从未这样闲过。 就像一只鲸鱼偶尔浮出水面呼吸,对于温淳而言,这样的休假根本就意味着无事可做。 温长柏已经回澳洲,秦厉早上看到新闻,代温长柏给温淳打了一个电话问平安。 温淳敷衍着应付了几句,最后问到现今住所,她照昨晚江疏意编造的理由,拒绝了秦厉的邀约。 她本以为秦厉的态度会是个麻烦事,没想到对方沉默了片刻,竟然真的答应了。 挂了电话,温淳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自己处心积虑了这么久,开始得异常艰难,如今却如同顺水行舟——难道这一回,老天真的站在自己这边了吗? 她心里放得轻松,等方路南出门之后,索性躺到床上睡了个饱。一直等到黄昏时分,她才算彻底醒来。 起床之后,温淳整理了一下自己手头仅存的东西。 幸好昨夜演戏,她背了一只包,随身带的几乎是自己眼前最需要的东西:身份证件、化妆包、一套换洗衣物,还有那本日记本。 她将那日记本从背包深处拿出,手指缓缓地抚摸过日记本的封皮。 忽然之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惊醒一样,她一下子从日记本塞了回去,随后起身,按捺住自己几乎要跃出喉咙口的心跳声,在方路南的住处开始小心翼翼地翻找起来。 分卷阅读41 方路南这夜不用上拳击台,因而回家很早。 一打开房门,里头一片漆黑,一丝人声也听不到。方路南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 温淳呢? 他直觉仇家上门,不敢出声,飞快地弓身潜入黑暗中,背贴上床,尚还能动的右手悄声无息,摸上腰后别着的一把长刀。 呼吸也放得轻,黑暗中,几乎不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他凝神静听了一会儿,却只听见房间里有女孩细细啜泣的声音。声音很低,像猫一样——除此之外,绝对没有第三个人的呼吸声。 他松了口气,侧过耳唤她:“……九九?” “呀,你回来了。” 女孩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像是怕被他发现一般,手忙脚乱地从地上跪坐起来,将床头灯打开。 昏黄的灯光一下子将整间小屋沁满。 方路南连忙将手中的长刀又塞回后腰,假装镇定自若地起身,慌乱间却将头撞到了床栏上,他下意识歪过头,不由自主“嘶”了一声。 温淳忙过来看他:“你没事吧?” “没事。” 方路南偏目打量她,一眼就看到她眼睑下面红彤彤的一片,一看就是哭得久了。 他微微皱眉,霎那间就感觉不到自己额上的痛意了:“你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还不开灯,害我吓死了。” 温淳别过脸去,将眼尾最后的泪渍也擦去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有些伤心。” 这种敷衍的解释方路南听得多了,若是别人也就算了,可眼前的人可是温淳。 要说他当时在澳门无意撞见温淳在深夜痛哭,那时候他心里只涌起了一些惺惺相惜的怜悯,但他们一起经历了这些事以后,现在却与当时完全不同了—— 她可是九九,是他长这么大,得到过的最好的礼物之一。 他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躲在黑暗中哭? 方路南抓着她的肩膀,逼迫她直视自己,一字一顿:“你怎么了?九九,告诉我,九九。我可以帮你的。” “我……” 也许是他的态度太过认真,温淳侧着脸,目光有些迷朦,也不知是哪个字戳中了她,她睫毛一颤,忽然扑到了方路南的怀里,放声恸哭起来。 温淳说得断断续续,方路南听了半个多小时,大致听了个明白。 今天是六月三十号,是六月的最后一天,也是温淳弟弟的忌日。 这事初初一说出来,其实方路南心里是有所准备的。因为上次在澳门那晚,温淳虽然没有说得太过明了,但言语之间都是与她弟弟阴阳两隔的绝望。 也是那时,他才渐渐开始意识到,他们其实是同一种人,所以才会互相吸引。 温淳从小就和妈妈还有弟弟温宥相依为命,住在大陆一个靠海的城市。对于他们而言,温长柏不过是生命里一个可有可无的男人。温淳早就习惯了没有父亲的生活,温宥也是。 他们姐弟俩的性格截然相反,却从没吵过架。 温淳文静,温宥爱闹;温淳很得长辈欢心,温宥却是个刺头儿;温淳喜欢读书,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温宥却只喜欢逃课打电玩打群架,最后连职校都不想要他。 温宥索性卷铺盖回家,过了两日就收拾好行李,和温淳说自己要去香港。 长这么大,温宥根本没去过离家那么远的地方。温淳和母亲拼命拦他,谁知温宥来了句,这是温长柏和他说好的。 说他要到香港,温长柏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国际学校,等把语言学好就能出国读书。又说温长柏承诺会将他的饮食起居都安排妥当,让姐姐和妈妈大可放心,他绝不会出事。 母亲知温长柏老了,子女虽然众多,但成器的绝没有几个。她最终让温宥来港,是存了几分以后近水楼台争取遗产的意思,也是想让温宥来外面锻炼锻炼,顺便和温长柏培养一点他们本就淡薄至无的父子情。 温宥来香港那天,天气阴阴沉沉,飞机没有延误,准时起飞。 海风卷席着大海深处的那点腥气而来,将温淳的裙角卷起。她看着走进机场出发大厅的温宥,少年背影高挑瘦削,进玻璃门之前,转头对她笑了一下。 他用力挥挥手,笑得张扬:“姐姐,暑假见哦。” 就这么走了。 温淳哪里能想到,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温宥。 高考结束,暑假刚开始的时候,她就接到了香港来的电话。 电话里的人先是用粤语讲话,温淳听不太懂,那人又换成了英文。 总是翻来覆去就是一个意思—— 温宥驾车翻下山崖,车毁人亡,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 ☆、21 温淳说到这里的时候, 意外地很平静。 也许是因为她梦到过太多次温宥坠下山崖的场景,他在她面前死了一次又一次, 分卷阅读42 她无能为力,以致完全麻木。 方路南皱了皱眉,半晌才轻轻拍了拍怀中女孩的背,低声问:“车也没找到?” “找到了……因为爆炸太严重,就是一些残骸罢了。”温淳擦掉眼泪, 从他怀中起身,“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弟他……根本不是来香港上学的。” “那是——?” “温长柏不是人。”温淳的声音很冷,“他骗我们说让温宥来读书, 其实私下里和温宥说好,是让他来香港做事。温宥年纪小, 又看多了那种古惑仔的电影,脑袋一热就来闯江湖。结果把自己卷进了什么事里都不知道, 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方路南说:“温长柏也舍得。” “他怎么不舍得?”温淳恨恨道,“你知道他其实想干嘛吗?他仗着自己家大业大, 还想效仿古代皇帝那一套, 傻逼!我后来去质问他, 他说他几乎所有的儿子都在道上混,谁混得好谁就能拿到大份遗产——否则,道上都混不好,以后怎么服人?” 这连方路南都忍不住骂他一句傻逼了。 温淳继续道:“像温宥这种算是私生子,在这个圈子里本来就低人一等。他读书不好, 没什么本事,头脑又简单,根本就在歧视链的底层。温长柏讲究丛林法则那一套,温宥死了,他甚至都没有觉得伤心过。” 话糙理不糙,方路南忍不住开口:“畜生。” “是啊,畜生。”温淳露出一个戚戚然的笑,“所以我总是想,他这个人,怎么配有孩子?我恨他,可是我身体里,又确确实实流着他的血。” 方路南不做声。 温淳倾诉得差不多了,正想起身将大灯打开,却被方路南一把拉了回来。 她跌坐在方路南的怀中,正对上他的眼睛,目光灼灼,清澈明澄,仿佛回到他们初识的第一夜。 语气却不再像当初那样低哑暗沉。 他问:“你弟弟他……会不会是被别人蓄意害死的?” 温淳微微蹙眉,假意想了一会儿,才道:“是有这个可能。但是警察说查了没有什么异样,就是他自己撞下山崖,温长柏又根本不关心。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放他们娘的狗屁。”方路南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警察连尸骨都没找到,怎么查?你弟弟撞下山崖的时候到底是什么状态,他们又怎么知道?这里警署腐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弟弟的死,肯定有问题。” 温淳目光闪动,先是微愣,随后激动地扑到方路南的胸前,问他:“你有什么办法吗,找到杀死我弟弟的凶手?”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过来的时候仿佛满世界只剩下了方路南一个人,专注又依赖。 方路南忍不住想逗她几下,又想这种事上还是不要开玩笑,忙正色道:“我在道上有几个朋友,明天帮你去问问有没有这件事的线索。你说你弟弟叫什么名字?哪个you?” 温淳说了半天说不清,索性从桌上拿过一支笔,直接坐在方路南的腿上,就势拉过他的胳膊就写。 “喏,这个宥。” 一笔一划,又轻又痒,腿上又是温热的肌肤相触,方路南忍住冲动,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些心猿意马。 不行啊人家刚这么伤心自己如果就趁人之危……那他妈就太不是人了……不行不行…… 温淳似乎没察觉他的异样,写完将笔扔到一边,又若有所思道:“我想起来了,我弟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还提到过一个人,你混了这么久,不知道会不会认识。” 方路南侧过脸,尽量不去看温淳细白的手腕,连声音都哑了许多:“……谁?” “说是叫什么……肥彪的?”温淳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点戳,“时间久了,我也记不太清了,都不知道是哪个彪。但是叫这种名号的,这里应该很多吧?也不是什么很特别的名字。” “肥彪?!”方路南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心里那股火“噗”地一下全灭了,“你确定,是这个名字?” “我确定啊。”温淳点头。 “巧了。”方路南的眼神一下子暗了下去,“叫这名的也许很多,但我正好就……认识一个肥彪啊。” 第二天一早,方路南很早就出门了。 说是要找肥彪问清楚这事,温淳却不甚在意。 这事她调查一年了,昨晚说出肥彪的名字,不过是给出一个引子。 他确实与此事有关,却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 她比岸边的姜太公还要平心静气,挖好陷阱,以超乎常人的冷静,一步一步,引人上钩。 方路南的家里并没有放什么重要的东西。刚过中午的时候,温淳收拾了一下,也很快出门了。 她去的是楼下转角二楼那间酒吧。 下午亮点,酒吧刚刚营业,生意还很冷清。老板见温淳这么一个漂亮姑娘走进来,招呼她坐下,温淳神色冷淡,只要了一瓶Sparkling Water。 分卷阅读43 姑娘不好搭讪,老板讪讪走开。温淳坐在最角落的位置,被阴影笼罩着,能一眼看见所有进店的人。 她在等。 方路南的家里确实没有放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垃圾桶里却大有乾坤。 因为他长时间不在家,垃圾桶很久都不会满,因此也不会拿去倒掉。温淳翻遍了他的垃圾桶,发现过去短短一周的时间里,方路南就往垃圾桶里扔了四张一模一样的纸巾。 纸巾左上角印着酒吧的logo,就是这间。 他每天都那么忙,忙着帮九叔做事,忙着去赚钱,怎么会有时间独自来酒吧买醉? 更何况……他要在外面喝酒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这间酒吧的餐巾纸带回家? 这一定有问题。 温淳正好带了一本诗集来读,现在又没有课,这时间正好容许她悠闲地在酒吧里边看书边等着。 她中途昏昏沉沉睡过去一次,朦朦胧胧间听见一个女人在和酒吧老板讲话。她心下一跳,一睁眼就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诗集落在她的膝上,随意翻到的那页上印着首短诗,名字叫《但愿人们相爱着》。 余的都写的不算好,只是最后一段却有些戳人,温淳刚才还拿着铅笔,轻轻地在诗句下方划上线。 “但愿人们相爱着 就像一个奇迹 发生了又发生” 醒来后,她只瞥了一眼,又迅速地将诗集合上了。 进酒吧的这个女人正和老板在说话,背对着温淳,她看不见那女人的样貌。 只见她穿着一件短袖T恤,下摆提得很高,直到肚脐的位置,显得一双腿又长又直,脚上是一双细跟高跟鞋。 她的头发烫成红色,蓬松地拢在肩后,肩上挎着一只玫红色的铆钉小包,大概是MK之类的牌子,离得远了,温淳看得不太清楚。 年轻、时髦、不会很穷。 温淳在心里下了判断。 那女人只和老板说了几句话,具体的内容不得而知。温淳假装翻开诗集,再一抬头,却见那老板笑眯眯地,跑到柜台后面拿了一瓶啤酒,又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巾。 看到那张纸巾,温淳的心猛地一跳。 那女人接过啤酒和纸巾,拿白色塑料袋将这两样东西装在其中,又将塑料袋递还给老板,叮嘱了他几句。 老板点头应下,接过塑料袋,乐呵呵地和那女人挥手作别。 那女人踩着高跟鞋,很快就离开了。 温淳自始至终都没看到她的脸。 她坐在原地,心砰砰砰跳个不停,没有着急追出去,只把老板招呼过来,慢条斯理地结了帐,才慢慢悠悠地晃了出去。 那一头红发着实醒目。温淳在酒吧里耽误了这么久,一上大街,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女人。 她紧紧攒着肩上的背包,低头就跟了上去。 温淳从没这样跟过人,一直不敢离得太近,幸好一直没跟丢。 只见那女人七拐八绕,进了个立体停车场。温淳差点就跟进去了,没走几步,就见那女人开着一辆奔驰,速度极快地开了出来。 她的车速实在是太快,连温淳都来不及记住那辆车的车牌。不过过目一瞥,温淳总算看到了那个红发女人的正脸。 她戴了一副墨镜,只露出一个尖润的下巴。嘴唇紧紧抿着,涂着梅子色的口红。 银色奔驰车转了个弯,很快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上。 温淳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了一阵才回家。 才下午四点,正是方路南最忙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回来。她在床边坐下,正想把整件事情好好梳理一遍,门外窸窸窣窣一阵轻响,似乎有人在门上做什么,害温淳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什么方路南的仇家找上门来了。 等她悄悄摸到门口,从猫眼往外看出去时,外面的走廊空空荡荡。 她奇怪地打开门,一眼就看见门把手上系了一只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一瓶啤酒,还有那张带着酒吧logo的纸巾。 ……这一定是酒吧老板让店员送来的。 那个女人呢?她为什么不自己送来? 她这样煞有介事地给方路南送酒和纸巾,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秘密。 温淳有。 而她有这样的直觉——方路南的背后,藏着一个比自己更大的秘密。 ☆、22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周。 方路南早出晚归, 温淳常常见不到他的人影。而他回家时她往往已经入睡,迷迷糊糊之间, 也总是只能感觉到有人走近床边,帮自己掖一掖被子。 几乎从不逾矩。 周日晚上,温淳温习好功课,进厨房本来想给自己下碗面条吃,却无意发现垃圾桶里扔了一条长长的白色绷带。 这是方路南的…… 温淳 分卷阅读44 愣愣地看了几秒, 转身就将刚刚装进锅里的水倒进下水道,然后匆忙地抓起自己的背包,几步就出了门。 正是晚饭时间,鱼蛋店里人满为患, 柜台前挤得水泄不通。 温淳实在挤不进去,索性直接闯进后厨, 去找那个瘦得和猴似的细祥仔。 细祥仔正蹲在烧锅前用餐盒装鱼蛋,手忙脚乱地, 恨不得自己生出三头六臂。他扭头递过四个餐盒,一抬眼看见温淳, 吓了一跳。 “妹妹仔, 你怎么来啦?!” “方路南呢?”温淳说, “我找他有事。” “阿南哥啊……”细祥仔目光躲闪,闪烁其词,“大约出去玩了吧……我也不知啦……” “别骗我了。”温淳神色严肃,“他今夜是不是又去打拳了?在哪?” 细祥仔手一抖,手里装着鱼蛋的餐盒差点掉到地上:“哎呀妹妹仔, 我真是不知啦……” 温淳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鱼蛋盒,竹签一插一个,全部都塞到了嘴巴里。 她也不说话,就这么狼吞虎咽地把鱼蛋吃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细祥仔看。 没几秒细祥仔就投降了,头凑到她跟前低声道:“好好好,妹妹仔,我同你讲,但是千万唔叫人发觉是我……” “我知道。”温淳点点头。 细祥仔左顾右盼,生怕有人发现自己告密。 “阿南哥今日在雷爷的场上打擂。”细祥仔神神秘秘,“对手厉害喔,讲是大陆那边过来的拳王!妹妹仔,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今日恐怕……” “在哪里。”温淳打断他。 细祥仔犹犹豫豫地报出一个地址。 “好的,谢谢你。”温淳将手里吃得空空的餐盒还给细祥仔,“很好吃,钱你向方路南去要。” 说完转身就走。 细祥仔在原地愣了半天:“我细祥仔出品的,当然yummy啦……哎wait!向阿南哥去要?那就是白做咯?!” 他欲哭无泪,看着女孩纤薄的身影穿过喧闹灯影,很快融进夜色里。 但他没有看到的是。 经过柜台的时候,隔着拥挤的人群,温淳微微侧过脸,向柜台后的那个大背头投去淡淡一瞥。 极淡极淡,似乎只是不经意间的一眼。 细祥仔都未曾发觉。柜台后的肥彪自然更不会发觉了。 细祥仔报的那个地址在旺角,离鱼蛋店并不远,走过去不过二十分钟光景。 温淳到了地下室门口,门外虎背熊腰的保镖拦住她,要她出示证件。 温淳又哪里有什么证件。 听那保镖的意思,只有买一定量的赌券,才能拿到入场门票。 就和赛马一样。 温淳带的钱不多,满打满算也就只能买最低额度的一张赌券。她对方路南的对手一无所知,但把所有钱都压在了方路南身上。 那保镖仔细检查了她随身物品,确定她没带危险武器之后,才冷哼一声放她进去。 门一打开,迎接她的是另一番天地。 逼仄、拥挤、喧嚣。人□□叠、撞击、谈笑、吵闹、狂欢、坠入谷底。 日光灯一排又一排,将这个小小的场馆照得亮若白昼。 这是个不通风的密闭空间,空气中弥漫着酸臭淤浊的气息。正中高高立起的就是拳击台,等会儿就会有人在上面流汗、撒泪、淌血、断头、你死我活,下面的人在狂欢,上面的人在搏命。 又会有谁知道,在地下存在着这样一个地方。 一个本不应该存在、游离于人类生存规则的地方。 这里的规则只有一个——最最原始、最最野蛮、失去了所有人性。 温淳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勉力站在其中,双手将背包死死拽在胸前,艰难地踮起脚尖往上看去。 似乎没过多久,人群蓦地爆发出一阵欢呼。她抬眼看去,只见拳击台上跳上一个肌肉健硕的男人,虎背熊腰,仿佛铜墙铁壁一般不可被摧毁。 这恐怕……就是细祥仔说大陆来的拳王了。 温淳觉得自己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下一秒,方路南一脚跨上拳击台,虽仍有欢呼,但比起这个拳王,欢呼声却小了许多。 肉眼可见的差距。 温淳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发干,几乎是下意识就想转身逃离。 可是当她想到枉死的弟弟,想要那个红发女人,想要那瓶莫名其妙的啤酒,便强迫自己停留在原地,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地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 ——她有强烈的直觉,今天留在这里,她能得到一个想得到的答案。 裁判起哨,搏斗很快开始了。 方路南很灵活,几次躲开对方的攻击,虽然没有正面受伤,却明显处于下风。温淳踮着脚尖,一边密切关注着台上的动态,一边左右观察,举目四望。 就在她心不在焉的时候,台上 分卷阅读45 的情势一下子变得明晰了。 对手一个假动作,方路南起手格挡,却未曾料到他反手下沉,直击他的腹部。 方路南躲闪不及,直接被一拳砸得后退了好几步。 欢呼声一波接着一波,就像是绵延不断的海水,源源涌入温淳的耳中,像是渐渐堵住了什么,她只觉得一切离自己越来越远。 方路南被打翻在地、方路南被连打了好几拳、方路南无力还击、方路南趴在地上、方路南的半边胳膊被锁死…… 台上的裁判在高声倒数数字,全场都在等着他主动投降。温淳将眼睛撇开,心里却在骂他傻—— 坚持什么呢?命都没了坚持还有意思吗?为什么还不投降呢? 她心烦意乱,有那么几个瞬间,甚至疑心自己今天是不是来错了。直觉有时并不是那么准的,更何况她待在这里,就意味着看着方路南被人一拳又一拳地打倒在地—— 意味着接近他生活的另一面,意味着眼睁睁地看着他徘徊在死亡边缘,意味着……见证他的失败。 温淳扪心自问,她还没有这样的勇气。 裁判的倒计时已经数到了“5”,温淳实在忍不住了,转身就想离开。 谁知目光交错之间,余光一闪,她竟真的意外看见了那个一周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 炽白的灯光照亮她红色的头发。在这单调的地下世界,这种颜色格外醒目。 她与温淳一样,大概是这场中为数不多的女人,但却没有挤在熙攘的人群中,而是远远地站在高处,神色冷然,垂目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像是能够掌控一切的美杜莎。 温淳抬头,静静地看着她。就算在此时她都戴着大大的墨镜,遮挡住半张脸,使温淳没有办法看清她真正的样子。 温淳有直觉,这个女人和方路南之间……一定有什么秘密。 台上的裁判在做最后的倒计时—— “4、3、2——” 戛然而止。 温淳注意到那个红发女人抬手,微微点头,几不可见地做了一个手势。 几乎是在同时,方路南生生往后一翻,泥鳅一般地逃脱了对手的桎梏。 没有人看到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方路南的对方已经狠狠锁死了他的右臂,按照常理来说,除了投降,他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性,除非…… 除非他迎着对手的力量,将自己的胳膊生生拧断。 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个选择实在出其不意,因为几乎没有人会明知手臂脱臼的痛苦,还做这样破釜沉舟的事。 台下的人几乎能听见骨头错位的声音。 方路南,够狠。 拳击场上的胜负定局往往只在须臾之间。 对手似乎没有料到他的举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方路南只剩一只左臂完好,却靠着这一只手,以及他出乎意料的战术,生生将这个大陆来的拳王打败。 温淳在台上仰头看着,觉得就像是在做梦,愣愣地有些发呆。 等裁判举起方路南的左手,宣布他的胜利时,她再抬眼看去,人群之后的高处,那个红发女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旁边的人还算面善,温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问他:“先生,你知不知那个位置,平日是谁来看的?” 她一指高处那方小平台。 那人正满脸喜气,显然是赌赢了,声音也欢快许多:“那里喔——那里是龙头的席位啦。” “龙头?” “这是雷爷的地盘啦。” 雷爷的地盘……那么龙头就是雷爷。 温淳觉得迷雾之中隐约有一根线将一切串了起来:“那那个红头发的靓女……?” “红头发?”那人随即反应过来,“红头发就是雷爷妹妹啦,怎么样,够靓吧?” ☆、23 温淳先方路南一步回了家。 她脑子乱得很, 画面交错纠缠,频繁闪现。 一会儿是方路南的胳膊被生生拧断, 一会儿又是那个红发女人站在高处悄悄比动一个手势。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失声了,可是在心底无声尖叫之后,短暂的冷静又会慢慢回到她的身体里。 她觉得自己在心底分裂了。 其中一个温淳,在拳击台下尖叫、痛哭, 仰头看着台上伤痕累累的男人,心里是无以复加的心酸。她不想走,她想留下来照顾这个男人,她摸到自己胸口的血, 那里还是温热的。 可另一个温淳,冷酷、漠然。就在方路南拧断自己胳膊的时候, 她还能理智分析,仔细观察, 装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去问身边的人线索,然后冷静地描绘出自己的处境。 该这样吗? 她也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 温淳不断地告诉自己, 忘了今夜, 忘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分卷阅读46 她要装作自己一无所知。 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是最安全的。 她刚刚开锁进门,包里的手机就响了。电话那边是秦厉,语气是一向以来的温和。 “九九,最近还好?和朋友去哪儿玩了吗?” “还好……”温淳随意撒了个谎, “作业很多,每天都没有时间出去玩。” “哦。”秦厉将尾音拖得很长,“明天四点,再到九叔的场子上。一群朋友,很久没有一起玩了。” 温淳下意识道:“我也要去吗?” “都是你熟悉的人,九九。”秦厉说,“我们很久没有一起了,你最好过来。” 你最好过来——就是必须的意思了。 温淳没有拒绝的理由:“好吧。” 现在计划才进行了一半,她得把秦厉稳住。 秦厉又说:“可以把你的朋友也叫来,一起玩。这些天你们住一起,都是她帮我照顾你,也辛苦了。” 江疏意? 温淳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又察觉不出是哪里不对,只好含混地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她坐在窗前,把整件事情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被人看到过,也和江疏意对过口径,应该是没有出什么纰漏的,于是给江疏意发了一条微信消息,约她明天一起去玩。 江疏意回得很快:【sorry啊九九,明天小哥哥带我出去见朋友?(? ? ?ω? ? ?)?】 温淳:【发展这么快啊!!!感觉怎么样?】 江疏意:【还没试过,目前不错。下次带你来见他。】 温淳:【ok吧,明天玩得开心,早日骗上床!!!】 江疏意:【(ˉ﹃ˉ)】 这晚,方路南一直到后半夜才回来。 温淳坐在床上等他,中途还睡过去一次。后来她怕自己实在撑不住,索性开了床头灯看书,等到窗外酒吧的喧嚣声音好歹消下去一些,方路南终于回来了。 他进门,显然没料到温淳还醒着:“九九,你还没睡啊?” 温淳抬眼看他,上衣T恤是换过了,就穿着一件背心,露出密实紧致的肌肉。右手绑着绷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胸前,如果不是痛得不行,恐怕他立马就会把绷带拆了。 温淳放下手中的书:“你去打拳了是不是?” 方路南默了默,想自己上次伤的是左手,这回伤的又是右手,反正也逃不过温淳的眼睛,索性大方承认了。 “是的。”他点点头,笑道,“不过我赢了,所以九九……” “我看到了。”温淳平静地打断他。 方路南明显一怔:“什么?” “我说,我都看到了。”温淳随即报出方路南今夜去的拳场地址,“方路南,当时我就站在台下。我知道你是怎么赢的,不用骗我。” 方路南的脸色沉了下来,沉默着将身后的背包扔到地上,又坐到地垫上去抽烟。 温淳将腿转到床沿外,声音很轻地问他:“方路南,你不痛吗?” “当时那种情况,我不这样根本没法赢。” “我问你,你不痛吗?”温淳不予理会,平静道,“我认识你几个月的时间,你被九叔打伤过一次,我爸几乎把你的腿打断,你的左右手各脱臼一次——方路南,就算是神都承受不了这样接二连三的伤痛,更何况,你只是人。” 你只是人,你只是个最普通、最平凡的人。 方路南抽了几口烟才开口,嗓子被烟熏得有些沙哑。 “不关你事。” 温淳被他气笑了:“是,不关我事——我是吃饱了撑着才会疯了一样地跑去拳击场找你!我是闲着没事干我才天天担心你的死活!我答应我爸,我答应秦厉,全都是自作多情,自己感动自己!” 她的身上突然起了一股发狠的劲儿,屁股一抬就下了床,泄愤似的穿上拖鞋,几步就往门外冲去:“方路南,你等着,我马上就去告诉温长柏,我要回内地去!香港这里爱谁管谁管,我是想眼不见心不烦了!” 动作是决绝的,速度却慢了一拍,温淳在刻意等着方路南的挽留——果然,在她的手刚刚触上大门把手的时候,方路南突然自她的身后揽住她的腰。 “九九。” 温淳挣扎了几下,然后很适时地乖顺了下来。 “九九。”在她身后,方路南将头深深埋进她的头发里,低声低喃着她的名字,“九九。” 温淳不吭声。 方路南说:“真的,很快了,很快就结束了。” 温淳还是没动静。 她很瘦,腰尤其细,整个人就是不盈一握的薄薄一片,方路南紧紧掐着她的腰,越揽越紧。 床头灯的灯光又轻又柔,洒在他们的身上,像是一种弥补,是这个城市里缺失的月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路南的耳中突然钻进了一种细细低低的啜泣声。 分卷阅读47 是那种最不会打扰到人的啜泣,但是随着窗外喧嚣声渐行渐远,这种压抑的低啜声显得越来越清晰。 方路南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己把温淳弄痛了,手足无措地去擦她的眼泪。 “怎么了,九九……怎么了……都是我的错……九九……” “你知不知道,方路南,”温淳说得断断续续,“自从我弟弟和我妈走了之后,你就是对我最好的人了……真的,我不想你这样……” 她一只手无意识地紧紧攥住方路南一边的手腕,想要推开,却又犹豫。 温淳在心里想,这一幕也许太过肉麻,太过drama,但是方路南他……绝对会被自己打动。 她赌自己已经对他足够了解。 果然,方路南布满薄茧的手拂过她的眼泪,半晌深吸一口气,郑重向她承诺:“九九,你相信我,我会马上让这一切结束的。” 温淳侧过脸去,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紧抿下颌,一言不发。 方路南捏了捏她的下巴,哑声道:“九九,我发誓,打完最后三场比赛,我就再也不干了。” 温淳将眼睛撇开,过了许久,轻轻“嗯”了一声。 只听见方路南又道:“我想我……已经找到那个肥彪了。” “你找到了肥彪了?!”温淳一下子转了过来,眼泪还亮晶晶地挂在眼角,欣喜若狂地抓住他的肩膀,“你找到肥彪——就是认识我弟弟的那个人?!” “……嗯。” “他在哪儿?”温淳伸手就要去开门,“我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九九。”方路南一把拉住她,“这事交给我。” 长发散落肩后,温淳脚步顿住,转脸看他。 方路南微微垂眼,迎着她不解的目光,认真道:“你相信我……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会查清楚发生了什么,为你报仇的。” 我会为你报仇的。 温淳处心积虑地接近方路南,循序渐进、不疾不徐——快三个月了,夏天都到了,她一直都在等这一句话。 因为,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秦厉,不是雷爷,甚至不是温长柏。 她的目标,是九叔。 ☆、24 温长柏和雷爷交往甚密, 秦厉却与九叔有更多生意上的往来。他们各为各的利益抱团,温淳一开始接近秦厉, 就是因为他与九叔的关系更好。 然而那天,她跟着秦厉第一次去九叔的赌场,却发现了一个更好的人选。 方路南。 彼时他还不是九叔的人,犯事被追,却还能从容不迫地逃进女厕所, 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为自己求得生机。 也就是他在隔间里假意亲吻她的那一瞬间,在温淳的心里,一个计划开始慢慢成形。 她将门禁卡放到方路南的口袋里,本来就不是为了帮他, 而是让他被抓——门禁卡里有特殊的芯片,可随时被定位, 方路南带着那张卡,无异于带着一个随身炸弹, 随时都能被九叔的手下人探得位置。 那时她心里还存了侥幸,想如果这个男人就此脱身, 那她便不拉他下水。 没想到……一切进展得出乎意料地顺利。 方路南被抓了, 九叔果然叫了拳手来打他。温淳在来港之前就做过许多的功课, 知道九叔的性子,喜硬不喜软,方路南这样的人,多半会合九叔的眼缘。 果然,九叔爱才, 直接让方路南跟着自己做事。九叔手里的生意不干净,方路南要做的事,无非就是打拳、看场子,甚至……杀人。 温淳没有过多犹豫,直接抛弃秦厉这条路,开始接近方路南。 方路南这样的人,看起来似乎比秦厉这样的人更难接近,花言巧语、雾里看花,实际上却没那么难。 温淳知他女朋友众多,但是她笃定,方路南一定没有见过自己这款。 有了未婚夫的富家大小姐,为了他可以抛弃一切,不惜被骂、被抓、被关、被胁迫,都在为他付出、为他考虑。 宋咪娜其实总结得很对——方路南这样的人,刀尖上舔血,有今朝无明日,大多数时候,都是与单纯妹妹调情玩玩罢了。 但宋咪娜不知道的是,这样的人,一旦认真起来,认定了谁,就会比任何男人都要认真。 温淳处心积虑,要做他心上那颗朱砂痣。 她用的方法其实也老套得很。 先是假意救方路南一把,又展现出秦厉对自己的强势控制,这样一来,方路南在这场关系里的形象很容易就会被定位成“拯救者”。 他一定拒绝不了这个诱惑,他会好奇,他会情不自禁地靠近,他会想要展示自己的能力,来证明他的男性魅力。 温淳自诩长得不错,哭起来又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所以她几乎有百分之八十的信心,他一定会落入她的圈套。 接下来,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方路南果然对她 分卷阅读48 有了几分兴趣,随口撩了她几句,温淳假意自己当了真。 后来澳门那行,更是老天都在帮她——温淳没有料到方路南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获得九叔的信任,这让她实施计划的进度快了不少。 她开始忤逆秦厉,让方路南看见自己窘迫的样子,又在深夜里故意去花园里撞见他,与他聊天,那是她第一次哭,也是她第一次告诉他自己弟弟和母亲的事。 第一步,就是让方路南觉得他们是同一种人,惺惺相惜,又燃起他的保护欲。 第二步做起来就更简单了。 她看见方路南走近餐厅,就故意和温长柏更加激烈地争吵起来,还不忘透露自己“不喜欢秦厉”这个信息。她随即失魂落魄地跑开,方路南果然追了上来。 他大概只是想要安慰她两句,但是温淳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她要将这个情景变得更加紧急、更加危机重重,所以在看到温长柏派人来请她回去的时候,她毫不犹豫,拉着方路南就开始逃跑。 这让方路南下意识认为,温长柏对温淳很不好,她在那个家里担惊受怕,所以才会那样害怕温长柏。 可是那天最后,那间小教堂里,温淳竟然把他推走,自己留下来应付追兵。继而,他又从九叔那里得知,温淳是为了自己才与温长柏和秦厉翻脸的。 她喜欢自己,为了保护自己,竟然愿意回到她最害怕的人身边去——这是温淳想要透露给方路南的,第二个信息。 后来,一切事情都像是被推上了轨道,顺利得惊人。 方路南来找她那天,秦厉正好也来了。温淳只要在秦厉进门的时候,稍稍表露出一点不自然,又假意去藏那杯奶茶,秦厉看到之后,一定会去告诉温长柏。 这是温长柏的别墅,他如何能容忍方路南这样来去自如?他这人脾气暴躁,心机不比秦厉,秦厉一定会拦住他,劝他瞒着温淳将方路南截住——温淳被瞒在鼓里,好歹不会在家里闹。 温长柏听着有道理,便趁方路南爬下去的时候将他截住了。温淳其实听见打斗声了,但她没有出去阻止。 她知道方路南会被温长柏交由雷爷,将他关起来毒打。 可她就是要这一顿毒打。 方路南是九叔的人,这样一来,岂不是平白无故往九叔的脸上扇巴掌? 九叔本来就与雷爷不对付,这下更是与温长柏决裂。她又录下了秦厉的狂言,让细祥仔拿去给九叔听。 所以那天,她才会在日记上写,【一切进展顺利。九叔已与秦厉产生嫌隙,也与温长柏彻底撕破脸皮。】 她只用了一个方路南,就让他们这个黑白道的脆弱联盟,渐渐四分五裂。 只是当时……她心里不是没有犹豫的。 尤其是当她在那个地下仓库,看到方路南被打得淤青的双腿时。 可是又如何呢。 事情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温淳觉得自己足够了解男人,自然包括方路南这样的人。 他们讨厌未知,因而不能钓太久;他们满腔热血,所以喜欢保护与拯救;他们胜负欲强,因此得让他们有征服的成就感。 每一项,她的条件都很完美。 温淳早早就透露出她喜欢方路南的信息,然而一方面,她又被温长柏和秦厉控制着。 方路南被她“救”了两次,现在温长柏和秦厉为了控制住她,不惜从他身上下手,狠狠毒打了他一顿——这种保护欲和征服欲攀升至顶点,是他听说温淳为了自己,同意与秦厉结婚的那一刻。 他将戒指送给温淳,又跑去看她的演出。也是老天都在帮温淳,那晚舍堂爆炸,竟然让方路南比她预计得更快的,看清了自己就的内心。 就这样,温淳步步为营。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将自己弟弟的事和盘托出。 其实她知道杀死自己弟弟的幕后黑手是谁,只是她假装不知,还抛出一个“肥彪”做线索。 事实上,不用方路南说她都知道,肥彪就是那个鱼蛋店里收钱的大背头——很久之前,她在自己弟弟朋友圈的照片里,看到过这个人。 方路南到底能查到什么程度,她不知道,不过没关系,她只要透露第三个信息就可以了。 这第三个信息就是,她弟弟温宥的死,和九叔有关。 只是温淳没想到的是,她的眼光实在太好了。越接近方路南,她就得到了越多的惊喜,比如说九叔对他超乎寻常的信任,又比如说,方路南他……竟然是雷爷的人。 今天她去看方路南打拳,打听到那个给方路南送啤酒的红发女人是雷爷的妹妹。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方路南和雷爷认识,雷爷妹妹与他也是旧识。 雷爷妹妹在高处做了一个手势,方路南立马就脱身了。虽然他这算是破釜沉舟,出其不意,可是后来只单凭一只手,又怎么可能把那个所谓拳王轻易打败? 只不过是他和那个拳王打假拳,他绝地反击,为了让戏做得更逼真一点罢 分卷阅读49 了。 如果方路南真的就是雷爷的人—— 那他为什么会接近九叔,为九叔做事?他和雷爷……又在计划着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 方路南也在找机会扳倒九叔。 这简直……就是上天捧到她面前的好机会啊。 果然,在她的眼泪攻势之下,方路南只几秒就心软了。 他想要尽快结束这一切,意味着他得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九叔的把柄。正正好好,温淳就将一把刀递到了他手中。 那把刀,就是温宥的死。 方路南说要帮她报仇……其实也是帮雷爷,也是帮他自己。 温淳非常理智地想,他们的关系,放到明面上,也许真的就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罢了。 她背对着方路南,泫然笑了笑,将他揽着自己腰的手慢慢拉开。 唇角是弯的,眼睛却是冷的。 “谢谢你……阿南。” ☆、25 第二天是周末, 温淳三点半出的门,正正好好, 在四点差一分的时候赶到了九叔的赌场。 这回没有人带,她刷卡进门,一路畅通。秦厉已经在七号房间等她,围着一圈都是他的朋友,年轻的富家子弟, 低调高调的都有,温淳之前已经与他们之中的一些人混了个脸熟。 她刚坐下,就有人打趣说:“三哥捂得实,三嫂的样貌, 我还是第一次见。” 温淳笑笑不说话,秦厉倒慢条斯理地开了口:“那是你上次没来, 所以没见到,哪里怪我?要说捂得严实, 还是江束越那小子,明明喜欢男人, 现在却骗了个小姑娘——呵呵, 连我都没见过。” 对方笑:“江束越谈朋友, 是为了争夺遗产喔?我听我爹地说,江叔叔不行了,江家几房暗地里争得紧,都在为自己铺后路。这样的时间点,哪里能曝光丑闻。” 另一人插嘴:“他还专门call我, 说今天在那姑娘面前,千万唔要说漏嘴。其实都是公开的秘密,这样小心翼翼,还不是要防那帮死puppy(狗仔)。” “害人害己。”秦厉总结道。 温淳在旁边听了个大概,私心里倒是挺赞同秦厉的话的。 可是她想自己恐怕也没有资格去评论别人的事,毕竟她现在所做的事,可不也是害人害己么? 就这么想着,身后的房门已经被人推开了。江束越怀里搂着个明艳小美人,春风得意地进了房间。 “三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宝贝儿她多试了几条裙子,来晚了些。抱歉抱歉。” 秦厉笑着转过去:“试什么裙子,让江束越直接给你买了不就——” 声音戛然而止。 那股熟悉的危险感觉又回来了,温淳几乎是下意识地心里一挫,也跟着转过头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温淳的脑袋“嗡”地一声,有那么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仿佛置身天外。 还未等她想好如何解释江疏意怎么会成了江束越的女朋友,秦厉已经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眼里氤氲着山雨欲来的暴怒。 “九九,怎么回事?” 温淳飞快地想着对策。 她之前与江疏意一起骗了秦厉,说这段时间她和江疏意一起住在外面。可是如今江疏意却被江束越搂着,显而易见,这段时间江疏意住在江家,而她温淳却绝不可能住在那里—— 她怎么说,难道说这段时间自己住在方路南家里吗? 不可以,在这么多人面前给秦厉丢面子,秦厉一定会杀了方路南的。 她脑子里瞬间一团乱麻。 千算万算,她又怎么可能知道,江疏意看上的那个小帅哥,竟然就是江束越。 阴差阳错。 是老天看她这段时间过得太顺,所以特意来惩罚她的吧? 江疏意也惊呆了。她眼见着一个谎言在她眼前被赤‘裸裸地揭穿,却未想到,自己的生活,也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她连忙上前解释:“九九她最近一个人住在外面,我本来也和她住一起的!只是临时被阿越他拉到他家去住……” 温淳只差没站起来让她停嘴了。这样欲盖弥彰的解释,秦厉听了,只会更加愤怒。 果然,秦厉一眼都没看她,只狠狠盯着温淳,那眼神像藏在暗处亟待出击的猎豹。 “九九,你说。” 温淳迎着他的目光,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我这两天确实是在外面,但我……” “Bitch!”后半句都没听完,秦厉突然暴怒,一巴掌就闪到她的脸上,力气大得直接让温淳差点摔到地上,“若不是我发现,你还要骗我到何时?!” 旁边的一众人一时惊呆,都忘了上来劝。 有想象力丰富的拼凑完前因后果,直给秦厉的头上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 很短的时间里,温淳的 分卷阅读50 一只耳朵嗡鸣声不绝,眼前发白,也听不见别人的窃窃私语。 一直等到江疏意惊呼一声,从江束越的怀中挣脱,冲过来将她扶坐起,她才慢慢恢复知觉。 秦厉拂了拂手心,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对众人说:“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我们有私事要聊,先走一步。” 说完,居高临下地伸过一只手,要将温淳拖拽出门。 江疏意一把拦在温淳面前,怒气冲冲地瞪秦厉:“你要干嘛?!” “让开。”秦厉面无表情,显然不想给她好脸色看。 “这是法治社会,你还能强迫九九不成?!”江疏意毫不退缩,“之前九九就与你说过,不喜欢你,不想和你在一起,是你非要逼她,净使一些下三滥的手段!现在好了,她就是不想跟你走,你能怎么样?!” 除了江束越,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耳朵竖得老高,根本没料到今日还能听到秦家这位三公子的辛秘□□,真是劲爆啊劲爆。 秦厉的脸色铁青:“江束越,管好你的女人。” “什么他的女人你的女人?!”江疏意伶牙俐齿地反击,“我就是我,关他屁事?要是我现在乐意,直接和他分手也行,我要拦着,他管得着么?” 秦厉再也懒得和她废话,直接一脚将她踹开。江疏意没想到他动了真格,尖叫一声就要与他厮缠起来,江束越连忙上前拉住她,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也就是这个空档,秦厉一把上前,一掌箍住温淳的脖子,大力将她拖走。 温淳的双腿软绵无力,无力挣扎,任由他将自己往外拖。 他的力气太大,紧紧扣住她的喉口,让她无法喘息。 胸中氧气渐渐放尽,温淳的眼前发黑,走廊上亮闪闪的灯光渐渐幻化成了电影里的蒙太奇光影,她如同一条濒死的鱼,砧板上跳,任人宰割。 秦厉随手找到一个空房间,一脚踹开门,直接将她扔了进去。有几个看场子的人听见动静,凑过来看热闹,见是秦厉,也不阻拦,只远远地站着看热闹。 “九九!九九!” 温淳听见江疏意在喊自己的名字,她想呼救,可是男女力量悬殊太大,她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秦厉松开扣她的手,转身锁门,温淳不顾一切地翻过身,在地上拼命往外爬,喉咙口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低吟。 门眼睁睁在她面前被关上了。秦厉转身看到她,唇畔露出一个暴戾的笑,狠狠一脚踹上她的胸口。 温淳往后滚了几滚,胸口气血翻滚,差点昏死过去。 秦厉微微弓身看他,轻侧过头,像是在欣赏自己最心爱的宠物:“走啊,九九。继续躲啊,逃啊。我就喜欢看你这样。” “你这个……疯子……”温淳大口喘着气,眉头紧皱,执拗地撩起眼皮看他。 “我只是希望你能有作为我的所有物的自觉。”秦厉蹲下身子看她,目光里有几分残忍,“这两天,你是不是又和那个低贱的人在一起,九九?” 温淳没法回答。她正伏在地上疯狂地咳嗽。 秦厉自顾自地说下去:“本来这样的事也不稀奇,你想出外觅食,我也不会多加阻拦——几人在一起生活,是多么永恒而和谐的美!然而你却找了那个低贱的人。九九,你这不仅是在给你的阿爸蒙羞,更是在给我蒙羞。” 他轻柔地抚了抚温淳的头发,语气慢慢平静下来:“九九,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几缕头发从他的指缝间滑下,秦厉修长的指尖慢慢向下游走,最终停在了温淳胸前的第一颗纽扣上。 他笑着将两个选择补全:“要么和我结婚,要么……去死。” 声音又低又沉,像是一种引诱,手指的位置也极度暧昧,但温淳明白,这只手向下是她生,向上就是她死。 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秦厉也许是个比她想象中要难对付得多的麻烦。 她安静地垂着眼睛,像是还未从刚才的惊惧中清醒过来,脑子却在飞快旋转着,想着下一步的对策。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 秦厉背后的房门被人一脚大力踹开。 有人适时赶来,这也许是一场史诗般的英雄救美,也许只是……农夫与蛇的寓言,单纯的武士落入蛇蝎美人的陷阱。 方路南几步上前,一把揪住秦厉的后领,直接将他从温淳的面前拽了起来。 “小瘪三,我告你啊,打女人算什么本事,有种你和老子干一架!” ☆、26 “砰”地一声, 秦厉被方路南狠狠地摔向了一旁的墙壁上。 方路南随手一提衣领,将上身的T恤脱了, 直接扔到一边的地上。 他赤.裸着上半身,一双长腿被牛仔裤包裹,皮带提拉到腰间,肌肉紧实有力。 温淳趴在地上猛烈地咳嗽着,眼泪迷蒙间, 抬眼看向方路南,只模糊看到他上半身上印刻着的大大小小的伤痕。方路南一脸满不在 分卷阅读51 乎的模样,大步走到秦厉面前,拽起他的衣襟, 语气里都是桀骜与野性。 “操.你妈的逼!有种起来和老子打一架!怎么女人面前那么威风,在我面前就装死了, 啊?!” 秦厉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想要挣扎着爬起来。方路南露出鄙夷的神色, 一拳直接打到了他的脸上,随后像丢一只臭虫一样, 将秦厉狠狠丢到一旁。 “去你妈的!男人就用拳头说话!使这种阴招, 算什么本事?!” 温淳还从未看到过秦厉这样狼狈的样子。 头发凌乱, 面色不豫,西装领带也散了,纽扣大概崩了一颗,怎么看都怎么离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秦三少相去甚远。 方路南往后退了一步,嚣张地笑了下, “站起来,快站起来啊。我让你一拳,怎么样,来啊,快来啊!” 他在刺激秦厉。 秦厉攀着墙面跌跌撞撞地站直了身子,目光阴沉,从方路南和温淳的身上划过。 他脸上刚被方路南砸了一拳,淤青慢慢浮现起来,显得狼狈又可笑。 也不知是不是方路南的态度太过放肆,秦厉也被他挑衅得失去了理智。他用力一扒,将领带甩到一旁,步子有些不稳,直接冲到了方路南面前,就要和他干架。 方路南轻蔑一笑,轻而易举地就挡住了秦厉迎面而来的一拳,随后另一只手出了一个下勾拳,重重地锤进了秦厉的腹部,他颈部青筋尽暴,嘴角抽搐两下,唇角立马留下了一行鲜血。 方路南在拳击台上混得久了,他的拳头可不是闹着玩的。 温淳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撑着自己的脖子坐起身来,仰头看向房间里的另外两个男人,已然纠缠成一团。 秦厉从小养尊处优,哪里能和腥风血雨里杀过来的方路南相比。他几乎一直被方路南压着打,后来眼睛都气得血红,温和伪善的假面具掉落,背后伸出魔鬼的獠牙。 “小心!” 温淳在一旁看得清楚,心下一紧,连忙着急地大喊,提醒方路南。 只见秦厉趁方路南不注意,将手摸到了壁橱下面,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铁钉,用力向下一扎,竟然是要直直刺入方路南的眼里。 幸亏温淳先提醒了一句,方路南神经紧绷,头猛地一侧,险险躲过了秦厉的暗算。 但那铁钉依然擦过方路南的脸,狠狠地在他大臂上划拉出一个大口子。 温淳差点急哭了,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要过去劝架:“哎你们别打了!这可是在九叔的场子上,你们如果再打,九叔他过来就不好了……” 这话的本意是想敲打秦厉,同时提醒方路南。 方路南的动作倒是一慢,但秦厉却冷冷地笑了笑,似乎毫不在意,下手甚至更加狠绝。 方路南没了法子,只能上手箍住秦厉的一只胳膊,用力一扭,想要将秦厉制住。哪知秦厉又将那枚长钉狠狠向上一戳,方路南躲闪不及,那钉子直接戳进了他的手掌心里。 “啊——” 鲜血刹那间流出,目光触及那鲜红的颜色,温淳本能地尖叫一声。 这房间里的动静实在太大,早就有人站在门口踮着脚围观。 没过多时,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将看热闹的人喝走,江束越带着场子里的打手风风火火的赶来了。 “三哥?三哥你没事吧!?” 走到门前,江束越就被房间里激烈的战况吓了一跳。他连忙上前,一把推开方路南,将秦厉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 秦厉脸上清晰地显映着几块淤青,唇角还留着血渍。江束越又气又急,转脸就冲身后跟来的阿成骂道:“你们是怎么管场子的?啊?!我三哥来你们场子,特么的是给你们脸,现在搞成这副样子,你们谁负责得了?啊?!” 阿成搓了搓手,赔着笑脸道:“江少,实在对不住哈,我立时让阿南给秦先生磕头赔罪。九叔那边我会讲的,明日就将他赶出去……” “不用你讲。”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温淳扶着方路南,抬眼看过去,是九叔来了。 “是要造反还是怎么。”九叔拄着一根拐杖,微微佝偻着背,冷笑地看向方路南,“跪下,给厉少道歉。” 方路南捂住臂上的伤口,怒气冲冲地瞪着秦厉,嘴巴紧抿,一句话也不说。 “我让你给厉少道歉!”九叔几步跨了上来,举起拐杖就往方路南的身上打下去,“你这种贱骨头还敢和厉少动手?是不是想死?是不是想死!道歉!” “我不。”方路南一只手拨开九叔的拐杖,一字一顿,“应该是他向九九道歉。” 他将温淳轻轻往前推了一把,看着秦厉,语气很冷。 “道歉。” 秦厉目光狠戾,阴沉沉地盯着他们,嘴角向下,一言不发。 半晌,他突然笑了一下,笑容阴寒而森然。 “我教训我的女人,关你屁事。” 分卷阅读52 “道歉。”方路南寸步不让。 九叔在一旁见势不妙,正要再逼方路南退一步。门外却突然冲进来一个女孩,头发散乱,声音却响亮非凡。 “九九!九九你没事吧!?他妈的秦厉你个傻x,你竟然打九九,我和你拼了——” 温淳担心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江束越打你了?” “呸,他敢打我?我打他还差不多!”江疏意语气霸道,十分泼辣,“九九,骚瑞啊,刚才江束越那傻逼拦着我不让我过来,操,我要分手,立马分手!!!” 温淳看了看江束越,见他面色铁青,欲言又止。 她想在这种混乱的场面下,也不太好将他是同性恋的事情告诉江疏意,还是等以后单独和江疏意谈谈,千万别被这人渣骗了。 秦厉抹了一把唇边的血沫,冷笑:“九九,我好心好意,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现在过来,并且许诺以后再也不和他联系,这些事情一笔勾销,我以后也不会再追究。” 然后跟他回去,谨遵父命嫁给他,这辈子都做一只被禁锢在笼里的金丝雀? 温淳清楚地知道,她永远都不会选择这样的人生。 她突然扭头,用力看了方路南一眼。 他们的手本来就握在一起,她的小指在他手心里动了动,方路南很快就明白了。 他回她一个了然不羁的笑,一把推开拦在身前的阿成,一只手紧紧握着温淳的手,风驰电掣一般,很快拉着她冲出了这间逼仄的房间。 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秦厉狠狠握了握拳头,神色阴鸷,看向一旁的九叔。 九叔用拐杖用力戳了一下阿成的背,皱着眉头大骂:“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追啊!” “哦……哦!”阿成反应过来,连忙招呼手底下的弟兄,“走!跟上,快跟上!”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又要追出去。 江疏意见势不妙,连忙上前阻拦。这回江束越离她太远,根本拉不住她,她像条泥鳅一样“刺溜”一下滑到了门口,张臂张开,威胁道:“动什么动?动什么动!你们要出这扇门,除非从我身上跨过去!” 面对这这一个娇娇靓女,赌场里那群拎着棍子的大汉一时间进退两难,看看九叔,又看看秦厉,有些不知所措。 秦厉的面色更沉,“江束越,你还不管好你的人!” “三哥你别生气哈,我马上把她拉回来!”江束越连忙从命,几步上前,举起手就狠狠地给江疏意扇了一个巴掌,“臭□□,快点让开,别对你好几天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这巴掌并不算重,但足以把他们之前的一点感情一下子打得烟消云散。 江疏意摩挲这微微红肿的脸,冷笑着回看江束越,趁他不备,眼疾手快地回扇了一个巴掌给他。 “那老娘也告诉你,老娘从小到大,都没人动过我一根手指头!江束越,你别以为自己是谁,我妈都不敢这样教训我!” 她虽然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力气却不小。江束越被她这巴掌打得脸面全失,一手抓着她的头发,就把她拖到了一边。 两个人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下厮打起来。 江疏意指甲长,阴招多,几下下来,江束越竟然一点好处都没得到。 而且,因为江疏意的阻挠,阿成领着一群人再追出去的时候,方路南早已领着温淳,一路畅通无阻地跑出了地下赌场。 “叼你啊!” 又错失良机,阿成气急败坏,狠狠地锤了一拳墙。 一场闹剧,以九叔拿赌场的一成收入和秦厉赔礼道歉而告终。 等好不容易送走秦厉和江束越这帮人,九叔筋疲力竭地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半晌开口问阿成:“他这个月又赢了几场?” 不用说也知道,这个“他”指的是方路南。 阿成恭敬道:“回九叔,阿南他赢了三场。” “很好。”九叔点点头,“还有最后一场,他就要兑现他给我的承诺了。但凡他真的能制霸九龙,我明年就送他去澳门比赛。这钱花的,都不算冤。” “那雷爷那边……”阿成犹豫了下。 “你给我盯紧了。”九叔猛地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珠里射出精锐的光,“等小方打完比赛,在九龙立好威,你便让他去管雷爷那边的事。他刚刚赢了雷爷手底下最好的拳手,足够镇得住场面。” “……是。” 阿成垂头,恭敬地应了一声,眼里却闪过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光。 他清楚地知道。 最后这场比赛,方路南,必输无疑。 ☆、27 方路南领着温淳逃出地下赌场, 一推开一楼那扇门,外面已是华灯初上。 弥敦道上人潮川流不息, 香港永远这样,摩肩接踵,喧闹嘈杂。逼仄的高楼排布叠加 分卷阅读53 ,像是最拥挤杂芜的格子间,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被无限拉近, 又无限隔离。 夜幕渐沉,霓虹灯流动过充满光影的街道。高高低低的招牌鳞次栉比,闪动着光怪陆离的色彩,像是万花筒里的世界, 斑斓绚丽,纸醉金迷。 方路南拉着温淳径直冲到一辆摩托机车前面, 任由手臂上血流不止,直接跨身上了车。 温淳:“我们是要……” 方路南直接扔给她一个头盔, “上来。” “你流了很多血,要不要去看医生?”温淳担忧道, “得打一阵破伤风, 否则……” “你先上来!”方路南一把将头盔掀开, 大声道,“你不逃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哦,哦。” 温淳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一听方路南这么说,连忙将头盔戴上, 也学着他的样子跨坐在了机车的后面。 方路南按了按手腕,机车发出轰然的响声,预热几下,便风驰电掣一般直接起动,直接蹿进了喧嚣不止的车流之中。 迎面有烈风袭来。 机车的速度极快,方路南动作娴熟,在川流的马路上左右穿梭。温淳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腰身,未被头盔收进去的长发在空中上下翻动。 方路南一言不发,径直带着她沿着高架路开到了通往西贡的公路上。 路上的车渐渐少了,他的速度慢了下来。清凉的夜风滑过温淳赤.裸的肌肤,酥酥麻麻的,她将头抬起,轻轻地将手松开。 “怎么样——”方路南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好玩吗——” “你受伤了。”温淳皱了皱眉,并不理他,“去西贡干嘛,我们应该去诊所打针。” “西贡有我认识的人,带你去玩一下。”方路南大声道,“九九,我是打不死的方路南,不用担心我。” “……哦。” 温淳皱了皱鼻子,不说话了。 “九九,你不疼吧?” 过了一会儿,方路南到底没挨住,还是开了口,“秦厉那个王八蛋下手这么重!他妈的,要不是看在九叔的份上,我今天本来就应该打他个残废才行!横什么横,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算了。”温淳声音轻轻的,“算了。反正我是不会和他结婚的。” 也许是声音太轻了,方路南并没有听到,只问:“他为什么打你?” “……”温淳犹豫了一下,避重就轻,“和他吵了一架。” “吵了一架就打你?!”方路南嗤笑一声,“呵呵,九九,你真要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不会了。”温淳顿了顿,将头轻轻靠在了方路南的背上,又重复一遍,“不会了。” 风缱绻,卷起她的裙角。两人的交谈声渐渐低了,最终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差不多过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两人终于到了西贡。 西贡是香港的后花园,面积不小,开发得却很少。海边渔村林立,山影沉沉,方路南一路未停,很快就拐进一个弯,将车开进一个村子里停下。 温淳小心翼翼地爬下机车,将头盔摘下:“这是哪里?” “一个小村子。”方路南含混其词,也翻身下车,“走吧,带你去我一朋友家里坐坐。” “……哦。” 温淳将头盔递给他,乖乖地跟在他后面,跟着他七拐八绕,到一栋居民楼的四楼敲了敲门。 里头的人应了一声,过来开门。方路南似乎有些累了,将腿折着靠在墙上,转头看向温淳,突然笑了笑。 “……不怕我把你卖了?” 声音有些哑意,混着暮色,低低沉沉的,还带着些许笑意。 总之让温淳变得有些不自在。 就算光线不亮,她也能感受到方路南投射过来的目光,是不加掩饰的赤.裸试探。她心跳得有些快,将目光移开,看向地上,嘴里嘟囔了句。 “卖掉就卖掉咯,反正大家都看到是跟你跑出来了。” 也不知是哪个字取悦了他,方路南突然低笑起来,声音在狭小的楼道里发出绵延的回音。 有海风从温淳的脚踝边拂过。她只能隐约看到方路南站直了身子,然后突然倾身过来,一只手还没搭到她的肩上,就开始低头吻她。 “唔……” 温淳轻轻推了他一把,没推动,很快在他的吻下妥协,乖乖不动了。 方路南似乎很高兴于她的回应,一只手搂上她的后腰身,将她更近地贴近自己,狠狠索取,攻城略地。 黑暗让一切感官都变得敏锐。温淳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渐渐重了,他的大手扶在自己的腰间,滚烫得如同一块烙铁。晚凉风渐甚,她方才被吹得微凉的赤.裸肌肤,也慢慢变得热了起来。 血腥味、汗渍味,混合着海风里的淡淡腥味,扑鼻而来,渐渐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温淳发出一声猫一样的呢喃,腿有些发软,下意识就伸手揽住了方路南的后颈 分卷阅读54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炒菜的气息,那是团圆,是烟火气,是十丈软红尘里面最温柔的情绪。 她吻得比以往都要用力。 温淳不是没有早恋过,高中时交过两个男朋友,年轻的生命青涩的感情,大多数时候只是牵手散步,最多最多是个点到为止的吻。 但是方路南不同。 他桀骜,他炽狂。他的感情是明确的、侵入性的,他彬彬有礼,可是真正的他,却不是这样的。 他喜欢绝对的掌控与服从。 就像眼下,方路南完全占据了主导地位。温淳只能被动地跟着他的节奏,仰着脖子接受他的求爱。 两人渐渐情动,空气里的温度也攀升了好几个度。楼道的黑暗愈发给人刺激的感受,谈笑声、电视声、孩子打闹声,由近及远,这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方路南情不自禁地将手渐渐攀上温淳的后背,从她后颈领处灵活地钻了进去。入手皆是细腻的肌肤,滑若牛奶,方路南瞬间喉头一梗,无法想象再往下的秘密花园间,将是何等的天堂。 男人手掌中的薄茧激起温淳浑身的颤栗。她两只脚踩着他的鞋子,几乎是瘫软在他的身上,声音里有哭腔,恳求他:“别……别在这里……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面前的铁门“哐宕”一声被打开。两人皆被吓了一跳。 方路南的手几乎是瞬间从温淳的衣服里拔了出来。门里的人诧异地看着他们,操着一口熟练的大陆普通话。 “不是吧,我刚在厕所里,就晚了一分钟过来开门……方路南,你这就——干上啦?!” 方路南:“……不说话会死?” ☆、28 温淳红着脸低着头, 跟着方路南进了门。 开门的是个眉眼疏朗的英俊男人,嘴里说的话不正经, 面上也是十足痞气。头发有些长,随意拨拉在耳后,颓然中自带一种凛然正气。 方路南介绍:“这是九九。这是丛漠,我朋友。” 没成想方路南在香港还有这样的朋友。 温淳觉得奇怪,不由地多看了那人两眼。下一秒, 方路南用两指将她的下巴捏住,强迫她转过头来看自己。 “女人,难道他比我帅吗?” “……” 温淳拍开他的手,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神经病。” 方路南似乎很喜欢这样逗弄她, 见她不好意思,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演起霸道总裁这么好玩。” 温淳:“……” 丛漠也笑了起来, 转进厨房去拿了三瓶冰啤酒出来。他将酒重重放到茶几上,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 “喝酒!” “喝你妈.逼啊喝。” 方路南笑着踹了他一脚, 用启瓶器将啤酒瓶盖掀开,然后一股脑儿全倒到了自己的胳膊上。 丛漠似乎才反应过来, 抓起他鲜血淋漓的胳膊看了又看:“我艹, 阿南, 这够狠啊,谁搞得你啊!妈逼啊。” 方路南耸了耸肩,下巴一扬指向温淳,如实道:“她前男友。” 前男友…… 这改口倒是快。 丛漠了然,戏谑道:“你小子这他妈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说完还不忘在他的胳膊上用力拧了一下。 方路南没忍住痛, 下意识“嘶”了一声,俩人嬉笑着打闹了几下。 夜渐渐深了,两人就着啤酒瓶子聊了一会儿天。温淳本来还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听到后来,终于忍不住了,问丛漠:“这附近有诊所吗?” 方路南的伤口是被那么长的钉子划的,只用酒消消毒怎么够?她一定要拉他去打破伤风针,医生说没事她才放心。 两人的谈话声一顿,丛漠转过头来,傻乎乎地问了句:“啊,你怀孕了啊?” “……”温淳真的想不通为什么方路南的朋友也都是这样不正经的作派,“他的伤口是被钉子划的,还得去看看医生。” “哦。”丛漠本来就是在开玩笑,见她一副当真了的模样,更觉好玩,不过还是实话实说,“诊所应该还开着,不过医生应该已经睡着了。” “能带我们去吗?”温淳很固执,“今晚一定要让他打针我才放心。” 丛漠笑眯眯地看了方路南一眼,一脸意有所指的模样。方路南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干嘛,叫你带路你就带路!九九关心我啊,你干嘛要拂了人家的好意啊。” “你小子可以啊。”丛漠也笑着起身,“哪天我也遇到个人这么关心我就好了。” 他领着方路南和温淳出了门,一路到了附近的那家小诊所。门面虽然小了些,但医生的水平也不错,见到方路南的伤口狰狞,又听了温淳的描述,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给他打了一针破伤风针。 中途的时候,丛漠接到一个电话。也不知那边说了什么,他的面上立刻严肃起来,挂了电话就说要走。 他把家门 分卷阅读55 的钥匙扔给方路南,自己跑出去开了摩托车,很快就走了。 马达声轰鸣渐远,小渔村又渐渐恢复了安静。 医生打完针,又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系列注意事项,才把温淳和方路南放走。 一掀开门帘,暮色深沉。温淳有些路痴,一下子还分不清东南西北。 方路南一脸就看出她的窘态,自然而然地用不受伤的那只手拉住了她:“走吧。” “哎你……” 温淳的反应慢了半拍,步子又迈得小,被他牵着手,被动地跟在他后面。 她比方路南矮了一个头,仰脸看去,连前方的路也看不清。只觉得整个夜幕都被他宽厚的肩膀挡着,他的发丝之中,有几缕星光熠熠生辉。 温淳怔忪了一下,突然不想说话了,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跟在他后面。 这么晚了,西贡区早已灯消月明。远远的楼道里黑漆漆的,家家户户都准备上床睡觉,灯光暗淡,星光在此时就格外璀璨。 走到丛漠的家楼下,方路南脚步一顿,没打算回家,反而拉着温淳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温淳没挣脱,也不发表异议,就这么顺从地跟着他往前走,似乎毫不担忧他对自己会有什么不好的动机。 方路南对这儿轻车熟路。他很快就绕出了村子,带着温淳来到海岸边一段矮矮的堤上。 堤旁有一条狭窄的路,引着他们往海中央无限延伸。路的尽头是一个缺了角的亭子,做工粗糙,也没有任何观赏价值。 温淳却莫名觉得,这里很美。 走到亭子里,四下寂静,海浪温柔地翻滚。 温淳靠在栏杆上,迎着太平洋深处吹来的海风,仰头闭眼,用力地深呼吸一口气。 “怎么样?”方路南问,“感觉好点儿了吗?” “嗯。”温淳睁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这里很好。” 方路南上前一步,站在她的身旁。 “我查到了一点线索。”他缓缓道,“一年多前,肥彪身边确实跟着一个面生的大陆仔,道上的人都叫他阿右。不过,不是你写给我的那个宥,是右边的右。” 温淳心里一紧:“应该是他……就是他。” “嗯。”方路南点了点头,继续道,“肥彪从前坐的是阿成的这个位置,也算是九叔的心腹。可是差不多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出了一场车祸,断了一只腿,后来就被九叔发配到鱼蛋店收钱去了。细祥仔同我讲,那次九叔似乎因为什么事对肥彪大发雷霆。自此之后,九叔才开始重用阿成,而把肥彪丢到一边。” 温淳的心里“突突”地狂跳起来。 没错了,就是这样。 肥彪、车祸、黑.帮势力洗牌。 方路南说的没错,因为她私下查到的事实,与他所说的这些消息八九不离十。 让肥彪断了一只腿的那场车祸,一定与温宥坠崖脱不了干系。 而九叔,一定掌握着其中最重要的线索。 “我现在怀疑,你弟弟坠崖的时候,肥彪一定就在现场。”方路南叹了口气,“可是我现在还找不出更多的线索出来。肥彪那边不能打草惊蛇,而九叔这边……” “你可以去他的办公室。”温淳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你可以去他的办公室。那里一定有什么线索的。” 她的语速有些急,眼睛里满是迫切的恳求。海浪有节奏地翻滚上来,一下,两下,方路南就那么站着,垂眼看着她,半天不说话。 这些话刚说出口,温淳就后悔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急,不能冒进。无数次,她稳稳沉住气,守株待兔,请君入瓮——她等了这么久,可是眼下面对这么好的机会,她还是心急了。 也许猎物会起疑心,但是她等不了那么久。 她必须尽快知道真相。 半晌,方路南将目光移开,看向远处深墨色的海面,语气淡淡。 “等过几天,我看看有没有机会混进去。” 他这是…… 答应了。 温淳竭尽全力才抑制住自己眼中的兴奋与雀跃,她将头也扭了回去,长发在海风中飞扬,吹到方路南的鼻端,皆是女孩身上清淡的香气。 只是这个女孩……真的如同她身上的香味一样,温纯无害吗? 方路南勾了勾唇角。 他,持保留意见。 丛漠一夜未归,方路南便霸占了他的床,将温淳独自一人留在客房。 天快亮的时候,方路南起夜去上了个厕所。路过温淳的客房,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虚掩的门竟然开了一半。 鬼使神差地,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温淳的睡相并不如她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乖巧老实。 借着窗外散进来的天光,方路南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早已将被子踢开,整个人缩成一团,斜斜地躺在床的一角。 方路南笑了笑,走过去帮她掖好被子。b 分卷阅读56 r   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温淳呢喃一声,翻了个身。方路南目光触及她的胸前,喉头一涩。 她跟他跑得匆忙,睡衣也没带,就从丛漠这儿翻出了一件女式的睡裙凑合着过了一夜。 丛漠的这位女朋友大概比温淳高,骨架也比她大,总之这件衣服被温淳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一团,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眼下,她翻了个身,姣好的胸部就在方路南的眼前明晃晃地晃悠。里头是真空的,领口又低,乳白色的肌肤衬着樱桃似的嫩粉。 方路南身上一下子就燥热起来,没敢多看,盖上被子就走人。 回到床上,他翻来覆去,好久都没睡到。等天色渐渐亮了,他索性起床,去卫生间冲了个冷水澡。 冲到一半,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声。 方路南的听力一向敏锐,认出那是温淳的声音,连内裤也来不及穿,直接在下身裹了块浴巾就出去了。 客房里,温淳坐在床上,呼吸急促,冷汗淋漓。 看到急匆匆推门而入的方路南,她脸色苍白笑了笑,说:“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浑身湿漉漉的方路南:“……” 他正要关门出去,却被床上的温淳叫住。 “哎!你能不能……留下来陪一下我?” 方路南脚步顿住,半晌才哑着声音低低说了句。 “好。” 没人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方路南觉得大概是刚才的水温还不够凉,他坐在床边,明明只围了条浴巾,却觉得异常得热。 温淳也没好到哪里去。 刚才那句挽留纯粹是出于一时冲动,现在方路南就坐在床边,她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但是人是她自己留的,只能硬着头皮没话找话。 所以后来,谁也不记得,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这一切大致起始于一个吻。这个吻起先带着安抚疏解的意思,可是越到后来,这吻越发变了味。 空气里的情.欲因子渐渐涨潮。黏腻的汗液自脖颈滑下,她的肌肤滑腻,他欲罢不能。 两人的身体越靠越近,最终接近于零。他浑身都是炙热的咆哮,攻城略地,失去了所有理智——温淳也应同此理。 她顺从而被动地承接着他的进攻,喉口呢喃,眼皮发颤,声音欢愉而渴望。 这几天所有的彬彬有礼,都结束于这个试探的吻。 不知不觉间,温淳身上的睡裙从肩上滑落下去,她身后是窗,前面是比日光更加刺目的白。 但这白是有欲望的,也是纯洁无暇的,方路南颤栗着上前吻下,带着飞蛾扑火一般的决绝、渴望与奋不顾身。 他将她固定在自己的腿上,双掌有力,狠狠地禁锢住她纤细的腰肢。她慵懒而娇嗔地呢喃了一声,他再也承受不住,哑声问她:“九九……?” 温淳说:“嗯。” 于是他遵从自己的意愿前进了。 …… 他们在西贡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房子里,如同两条深海的鱼,一起翻滚、沉沦,看窗外的日光亮起,又渐渐暗去。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潮湿的空气里,两人在海浪里追逐盘旋,无限上升,直到看到黎明—— 脖子伸出水面的那一刻,温淳哭了。 方路南吓了一跳,勉强停下哄她:“九九,要是你痛的话我……” 温淳摇了摇头,颤抖着声音说:“别出去……”末了,她加上一句,“求你。” 那样子楚楚可怜,仿佛全世界灭亡,她只剩下了他。 温淳在内心深处清楚地感知到,这不是一场完全与利益有关的身体交换。 但她同时也明白—— 她引诱方路南所做的这一切…… 她的目的,从不纯粹。 ☆、29 丛漠回家的时候, 正撞上方路南抱着一大坨刚洗干净的床单到楼顶去晒。 他有些纳闷:“这我上个礼拜刚洗过的,怎么又脏了?” 话刚出口, 不用方路南说,丛漠也反应过来了。当下,他脸上就挂起了一抹欠扁的戏谑笑容,吊儿郎当地拍拍方路南的肩膀,调笑道:“哥们儿, 你可以啊,我一出去你就搞定了……” “滚滚滚!一边去!”方路南往他大腿上踹了一脚,回头往大门里看了一眼,“别让九九听到了。她脸皮薄, 肯定要不好意思。你可千万别在她面前提起来啊我警告你!” “哟哟哟这就心疼了噢?”丛漠灵活地躲过了这一脚,笑嘻嘻地开门进去,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晒吧, 我家里还有好几床被单,够你们住个一个礼拜的。” 方路南:“……滚滚滚。” 温淳正擦着头发从卫生间里出来, 见到丛漠回来, 冲他轻轻笑了下, 分卷阅读57 很快就进了房间,背影里都能看出窘迫与尴尬。 丛漠都已经走进去了,又退回来,对方路南眨眨眼睛:“你这妞儿哪里骗来的,够纯啊。” “纯你麻痹啊纯。”方路南早就“蹬蹬蹬”几步上了楼, 笑骂道,“你特么快进去睡觉吧!一宿没睡了,还在这里管别人的闲事。” 丛漠吹了一个口哨,终于将头缩了回去。 方路南在天台上找了个空位,将洗得干净的床单整整齐齐地晾晒在竹竿上。午后的凉风从海上吹来,拂过天台,日光将落未落,温度很舒服。 他眯着眼睛,站在天台旁远远眺望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来点上。 呼。 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不用担心明天,不用担心以后,再也没有不安、焦躁、危险、血腥。 只有他们两个。 但是方路南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奢望罢了。 自他踏上香港的土地开始,所有的事情已经,无法回头。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屏幕上显示一条新信息。 号码是陌生的,方路南点开看了看,是一条色.情广告。 这种色.情广告和那个酒吧的啤酒一样,都是他和雷爷之间秘密的暗号。 收到这条短信,代表雷爷有事找他。 方路南心里有些乱,将手机丢回口袋,狠狠地抽了几口烟,然后将烟头按灭,用力一甩,往半空中丢了出去。 烟头很轻,随风飘走,在空中乱晃几下,很快就不见了。 他眯着眼睛仰目看去,三点的太阳坠在天边,倾颓又璀璨。 就像他和温淳一样。 方路南用力碾碎了脚边的一块碎石,然后转身下楼,再未回头。 *** 第二天,方路南将温淳留在西贡,先行回了九龙。 九叔给他的房子是不可以回去了,秦厉一定派人在那里守着。 赌场也不能回去。九叔虽然看重自己,但那个阿成口蜜腹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早就看自己不爽,指不定要怎么阴自己。 方路南思来想去,竟然只有一个鱼蛋店是个不错的选择。 鱼蛋店的那个肥彪被阿成挤下去,心里肯定不爽,绝对不会站在阿成那边。 还有那个细祥仔,虽然看着瘦得和猴似的不靠谱,但人还是挺仗义的。 方路南打定主意,便径直开车去了鱼蛋店。 现在是中午时分,正是店里生意最繁忙的时候。 肥彪拖着一只瘸腿都只能在店里东奔西跑,细祥仔更是忙得没影儿了。方路南看不下去,让肥彪到柜台后面去休息,他代他送餐,忙了两个小时,店里总算空了点。 方路南这才有机会问肥彪赌场的事。 肥彪自然也听说了前天晚上在赌场的闹剧。 不过,这个阿南在阿成眼皮子底下带人跑了,听说阿成被九叔一顿大骂,肥彪心里很是舒坦,看方路南都顺眼了许多:“阿南哥,九叔让你回来之后,去他住处找他。” “他没说其他的?” “没说其他,但……”肥彪犹豫了一下,“秦先生现在在道上悬赏抓你,很贵,现在大家都盯着九叔。如若你没把握,还是别去……” 方路南突然提起另一件事。 “我和T.H的那场拳,是什么时间?” 肥彪一愣,翻了翻手机,皱着眉说:“好像是明日……” “那我不找九叔,先打完比赛再说。”方路南一锤定音,又将路过的细祥仔拉过来,叮嘱说,“这两天低调行事,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细祥仔应得很快。 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竟然还要去打拳? 肥彪虽然觉得奇怪,但细细一想,也想就想明白了。 他跟着九叔的时间久,知道九叔这人一向看重手下的能力。地下拳场是一个巨大的市场,前些年九叔手里一直没有什么好的人手,方路南的出现无疑是填补了这个空缺。 现在方路南选择先去赢得比赛,无疑是要向九叔证明自己的实力,力保自己。 毕竟,听说他前天可是为了一个女人和秦先生翻脸的啊。 肥彪拼命在心里“啧啧啧”。 他看这个阿南就是个痞子样,没想到这么痴情?真是表面上看不出来啊,看不出来。 凌晨一点,平日喧嚣的弥敦道都已渐渐变得空旷。 夜深人静,方路南确认肥彪和细祥仔都已睡着,才悄悄关了仓库的门,偷偷溜出来,赶往旺角的一家夜店。 夜店人多眼杂,却也是最好的保护屏障。方路南开门进去,动词打次的音乐声极富节奏,震耳欲聋,他将鸭舌帽压低,垂头看地,走到吧台最里面的位置坐下,迅速地融进黑暗中。 方路南轻车熟路,随便点了瓶黑 分卷阅读58 啤,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等着。 五分钟之后,身边有人坐下。 “先生,我近日搞到一些好货,你要不要看看?” 是个女人。 方路南连头也没抬,挥挥手道:“不要,滚。” “看看嘛。” 女人娇声劝他,不依不饶,将手里的那个塑料透明带子递了过来,里头装着几粒小丸。 装着的是什么东西,显而易见。 方路南有些火大,正想把她推开,却见那女人手指一滑,将其中一粒小丸用指尖捻起,上面赫然写着一个“L”。 是雷爷。 方路南要推她的手止住,顺势一勾,将那女人搂在怀里。 面上吊儿郎当地调笑:“是什么,给我试试。” 顺手就将这个塑料袋接了过来。 那女人面上还是一副娇笑的模样,声音却蓦地低了许多:“雷爷问你,何时可以行动。” “快了。”方路南配合着她演了一出郎有情妾有意,“你跟雷爷说,明天我要和泰国的T.H打拳。这是最后一场了,我有把握赢。等赢了之后,九叔许诺会放权给我,到时候我废了那阿成,雷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明白。” 那女人“咯咯”笑了两声,扭着腰妩媚地起身,戳了戳方路南的胸肌,用蹩脚的普通话问他:“帅哥,买货可是要钱的噢?” 妈的,这娘们是雷爷从哪里找来的,也太黑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钱还是得给。方路南咬了咬牙,从兜里掏出几张港币扔给她,嘴里还要装腔作势地演上一句。 “如果不是好货,老子可以是要找你还钱的啊!” “明白。” 那女人娇吟吟地笑了两声,很快就消失在舞池的人群之中。 方路南大口喝了口手边的黑啤,摩挲了一下手里女人留下的小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是他拖雷爷帮自己找到的有关温宥坠崖的线索。 他答应了她会帮她报仇,就一定不会食言。 但愿这些线索……有用吧。 方路南只顾着自己眼前的酒,却不曾看见,夜店角落有个人影,正死死地盯着他看。 从鱼蛋店开始,这人就跟着他一路,也看了一路。 没想到方路南……竟然吸.毒? 那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远处的方路南,站在黑暗的角落里,缓缓露出一个阴鸷的笑。 ☆、30 这是温淳在借住丛漠家的第四天了。 本来都说好了, 等方路南把九叔那边的事搞定,就把她也接回九龙。哪知等来等去, 竟然等了这么多日。 幸好已经放了暑假,不用担心功课的事。温淳跑出来的时候连手机也没有带,这些天全靠丛漠家的几本武侠小说度日,等到第四天的傍晚,她终于忍不住了。 丛漠刚回家, 她就冲出来问:“他回来了吗?!” 丛漠垂着头脱鞋:“阿南他大概还要过几天……” “过几天过几天,都已经过去四天了,还不够多吗?”温淳有些急,走近几步, 逼视丛漠,“我告诉我, 方路南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也不是啦……”丛漠挠挠后脑勺,想绕开她进自己的房间, “反正你在我这住着就行,也不用觉得不自在。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哈!我和阿南是最好的朋友, 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丛漠!” 女孩的声音第一次如此强势。丛漠竟然下意识地后背一僵, 真的定住了。 “你认真告诉我, 方路南是不是真的出事了?”她一字一顿,“如果你真的想为他好,就告诉我实话。” 沉默良久,温淳听见丛漠的声音响起。 “是,他是出事了。” “他怎么了?”温淳竟然很冷静。 “他和泰国的那个T.H打最后一场拳的时候, 被对方打败,受到重伤。他以后恐怕……再也不能上拳击台了。”丛漠背对着温淳,声音有几分苦涩,“你知道他在九叔那里,是靠什么……的吧。现在九叔虽然还愿意出钱治他,但是仅仅是处于江湖道义。等他痊愈之后,没了九叔的庇护,估计就要从香港滚蛋了。” “不可能!”温淳下意识道,“这不可能!” 她当然知道方路南是靠什么在九龙立足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许比丛漠更清楚。 方路南是雷爷的人,他到九叔身边,一定带有某种目的。 现在他整个人都可以说算是废了,九叔不要他,为了避人耳目,雷爷难道还会重用他? 巴不得他早早滚蛋吧。 温淳的喉口有些干涩:“这么多天,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知道你那个未婚夫,秦厉,现在在干什么吗?”丛漠侧过身来,靠在墙 分卷阅读59 上,垂眼看她,“他放出话,只要方路南出院,他会不惜一切搞死他。而你——你这个千金大小姐,只要愿意回头,你们的婚约并不作废。” 温淳愣在原地。 丛漠笑了笑:“温小姐,阿南喜欢你,我作为朋友,只能选择祝福你们。但我知道,你们其实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招惹上阿南,但是阿南他……他却似乎很清楚地知道,如果你一旦发现他一无所有,就会选择回到你未婚夫的身边去。”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慵慵懒懒,是与方路南如出一辙的散漫,语气却极具压迫感。 “温小姐——是这样吗?” 温淳张了张口,半天没说话。 理智告诉她,方路南什么都看出来了。他知道她接近他有所企图,却心甘情愿地被她欺骗。 残酷现实撕碎美丽的誓言。走到现在了,方路南他不敢要一个答案,但是丛漠却替自己的好友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 温淳不知道她该如何回答。 如果没有她,方路南会很顺利地获得九叔的信任,潜伏在他的身边,有朝一日帮助雷爷一起,将九叔干掉。 可是她的出现,让他的每一步都变得如此艰难。 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这样的绝境。 她还能怎么样? 从前她选择方路南,不过就是因为这是一场豪赌。她剑走偏锋,只为尽快抓到杀害温宥的凶手。 可是她赌输了。 眼下,如若她还想为温宥报仇,秦厉无疑是一个更稳妥的选择。 见她犹豫再三,丛漠心中也明了:“温小姐,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他直起身子,淡淡道:“明日我会混进医院,把阿南调包出来,然后尽快将他送回大陆。从今以后,温小姐你有你的锦衣玉食,他过他的日子,两个人也没有必要再见面了。” “你等等!” 脚将要迈进房间里的那一刻,温淳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你等等。”她冷静道,“我当然选择他。” 丛漠转过头来看她。 温淳目光倔强,唇角弧度很硬。 说—— “我选择,方路南。” 丛漠看着她的样子,愣了好一会儿。 半晌才挥挥手,若无其事地开口:“既然这样,你准备一下,我们明夜行动。” 香港岛的一家高级公寓里,一盏灯都没开,空调的温度打得很低。 窗边站着一个红发女人。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地俯瞰灯火流动的城市。 “……你肯定?这是阿成干的?” “我肯定。”她身后的昏暗里,还缀着一个黑衣男人,“他买通裁判,又让T.H吃了药,阿南才吃亏。” 女人将墨镜摘下,淡淡地问:“现在是什么情形。” 男人恭敬道:“现在全九龙都知,秦生要杀阿南,九叔恐要弃车保帅。” “从前是我高看秦厉了。单为一个女人,他未免太沉不住气。”红发女人冷笑了一下,“阿南现在在哪家医院?” “在……圣玛利。” “准备一下,我们明夜出发,想办法把他带出来。” “是。” 红发女人点燃手中的打火机,在透明玻璃上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形。 她冲着自己的影子笑了笑:“千万别让九叔发现,阿南是我哥的人。” “是。” “顺便……把这整件事,都推到阿成身上。” 女人冷冷地笑了一下。 “是,Krys姐。” 男人低着头,很快关门出去。 Krystal在窗前站了许久,一直等到夜幕彻底笼罩整个港城。 在黑暗中,她走到酒柜前,熟练地倒上一瓶红酒,虚虚往半空一碰。 这杯酒,遥遥敬阿南。 敬他大难不死。 敬他明日就可平安归来。 也敬—— 也敬他们的未来。 无论如何,无论别人说了什么,Krystal心里都无比坚定地相信—— 阿南他……一定没有爱上那个女人。 那个温老头的女儿。 ☆、31 第二日是个雨天。 天色暗得渐渐早了。温淳挨到日落, 才跟着丛漠从西贡出来,到圣玛利医院附近的花园街。 花园街行人众多, 最适合将自己隐匿起来。丛漠和温淳假装成一对情侣,沿街逛店看鞋。 走到尽头的一家店里,丛漠机敏地左右四顾了一下,随后拉起温淳的手,闪身就进了这家店。 进店之后, 温淳吓了一跳:这店的橱窗被遮掩着,所以从外面根本看不出,这店里竟然摆放着大大小小几百支 分卷阅读60 枪! 丛漠一下子就觉察出她的僵硬,转头和她解释:“放心, 这些都是假的。” 温淳张了张口:“那我们……”买模型枪? 这能有什么用? 丛漠眨了眨眼睛:“到时候自然会派上用场了。” 他走到一旁,和老板搭上话。温淳只好在一旁站着, 颇有些局促。 他们说的话温淳也听不太懂,大概都是些行话, 什么“下蛋”、“老鹰”之类的,总之最后老板笑眯眯地拍了拍丛漠的肩, 撩起帘子到后面的仓库拿货去了。 丛漠在柜台前笔直地站着, 转头对她说:“待会给你一把枪, 很小的,你拿着防身。” 温淳觉得自己没听明白:“你不是说这是假枪吗?” “温小姐,你不是演技很好的么。”丛漠耸耸肩,似乎惊讶于她竟然问这种问题,“演戏——演戏你应该很在行的吧?” “……哦。”温淳隐隐从他的话里听出了话外之音。 恰在此时, 老板掀帘子出来,将手里几把枪排在柜台上。 一把看上去就是威力十足的□□,其他几把都是小□□,但也足够瘆人了。 丛漠付了现金,老板点点头,将那几把枪推了过来。 “你知道记得上保险,手别抖,是个人都会被你唬住的。”丛漠将其中一把□□扔给温淳,其余的都背到身上,打了个响指,“ok,我们走吧!” 丛漠走在前面,正要推门出去,门上那块透明玻璃之外,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突然闪过一张熟悉的脸。 温淳一下子拉住了丛漠的手:“等等!” “怎么?”丛漠咬着口香糖,回头看她。 “刚才走过去那个女人……”温淳犹豫了一下。 红头发,大墨镜,梅子色的口红。 这个女人留给她的印象太深了。 是雷爷的妹妹。 丛漠问:“谁?” 温淳还是选择说了:“我刚才……好像看到雷爷的妹妹了。” “艹。”丛漠一听,气得直踹门框,“那女人又来凑什么热闹。” “她……”温淳皱了皱眉,“方路南认识她,对吗。” 丛漠有些烦躁:“这里头事情有些复杂,和你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那我们怎么办?” 丛漠琢磨了一会儿:“我只能告诉你一点:Krystal今天过来,一定也是为了救阿南那傻叉。但是她肯定不会让九叔发现是她出手,所以她一定不会进医院,今天过来,应该也只是远程指挥。” 温淳有些听明白了:“我们不会在医院和她正面对上,对吗?” “Bingo!”丛漠打了个响指,“我们得抓紧时间,在他们动手之前,先把阿南救出来,否则一切就更加麻烦了。” “哦,好。” 时间紧迫,温淳虽然只听了个一知半解,但并没有追问下去。 丛漠看了她一眼,惊讶于她的识分寸,低声教了她一下如何上□□的保险,就领着她,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店门。 圣玛利医院并不是什么教会医院,而是九叔名下的产业。 当时给医院定名的时候,九叔为了赶个时髦,就想起个洋名。正好他女儿当时在洛杉矶的一所教会学校上学,学校名称的前半部分就是圣玛利,听起来就洋气十足。于是九叔便小小地借用了一下,也起了这个名。 说是医院,其实一大半的业务都是为富家太太们做整容的。这医院一直是阿成在管,方路南受伤之后,便自然被送进了这家医院治疗。 医院门前的人并不多。丛漠带了个鸭舌帽,用外套遮住身上的武器,扶着戴着口罩的温淳,慢吞吞地走进了大厅。 保安立刻拦住他们:“你好,先生,请问你们……” 丛漠低声开口,竟然是流利而纯正的英文。 “这是我夫人,她在另一个诊所做了丰唇手术,但是手术失败,伤口溃烂。我之前打电话预约过贵院的林一声,想请他给我太太继续治疗。” 他的头发有些长,露出的鼻梁高耸,轮廓深邃,保安竟真的下意识以为他就是个外国人,将他引到登记台。 “林医生今日有空。请先生你先做登记。” 丛漠整了这么一出,温淳觉得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人什么时候预约了林医生?她怎么不知道? 登记台的护士笑容温和,请温淳出示相关证件。温淳心里正咯噔一下,却见丛漠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身份证,说:“这是我妻子的。” 那身份证上却并不是她的名字和照片。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丛漠一眼。 方路南的这个朋友,怎么这么神通广大。 丛漠用力搂了搂她的肩,示意她表现得自然一点。 而事实上,温淳也表现得十分自然。护士小姐要求她拿下口罩对照身份的时候, 分卷阅读61 丛漠在一旁连忙道:“我妻子她之前的手术失败……所以,她的精神有些崩溃,每天都戴着口罩……并且,她之前的医生也说过,她现在伤口溃烂,并不建议暴露在空气中。” 护士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一路有惊无险,两人径直上了林医生所在四楼。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温淳总算有机会问丛漠:“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套呀?” 又是买假枪、又是准备了身份证、还懂得用英语遮掩自己不要说粤语的缺陷,面面俱到,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们从大门正大光明地走了进来。 “我,社会大学优秀毕业生。”丛漠一手勾着她的肩膀,笑道,“你别这么警惕地看着我。要今天躺里头的是我,阿南也会这么做。我们有我们的门道。” 温淳很自觉地不再多问,只关心当下:“为什么是四楼?方路南被关在四楼?” “当然了。这种信息,套套还是很容易的。” 丛漠话音刚落,“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 “走。”他神态自然,轻扶着温淳的肩膀,两人一起走出电梯。 长长的走廊亮若白昼。快到下班时刻,等候看病的人并不多。 丛漠迅速看了周围一圈,很快就锁定了方路南的病房:“尽头那间,有4个保镖看着。保守估计房间里应该还有2个。楼下有大门保安,应该还有巡逻的警卫人员。” 温淳听着都有些晕:“就我们两个人……能打这么多?” “不是我们两个,是我一个。”丛漠镇定自若,“你坐在这里等林医生叫你。我去那边救阿南。” 他一个?! 如此狂妄的语气,温淳总算知道丛漠为什么和方路南是朋友了。 她有些担心:“你一个人救,真的行吗?” “不行也得行。”丛漠将口香糖吐了,低声道,“等你进林医生的办公室之后我就行动。那边一共六个人,我争取三分钟搞定。你进去之后,用枪挟持住林医生。记住,一定要够狠,不能露一丝怯。不要怕,我带上阿南之后立刻和你汇合。这件事成败与否,你是关键。” 温淳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我……是关键?” “你一定要挟持住林医生,他将成为我们手里最有价值的那张牌。我们走楼梯间,到地下停车场,开他的车走。” 一步一步,有什么退路,丛漠都已经想好了。 温淳手脚冰凉:“知道了。” “一定要快!”丛漠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不要慌,他们现在是非法拘禁阿南,不敢报警的。我们不伤害任何一个人,过后就算警署来了,也没办法继续追究下去。” “ok。”温淳深呼一口气,给自己打气,“加油。” “加油。”丛漠也笑了笑,“今夜一过,阿南与你就安全了。” 这句话似乎有什么深意,但是温淳心烦意乱,没办法过多深究。只能胡乱地点了点头,僵硬着身子坐在诊室外的座位上,等着医生叫她的假名字。 果然,因为是预约,很快就轮到她了。 护士小姐出来叫了她的假名字。温淳看了一眼走廊那头的丛漠,他假意打着电话,已经渐渐接近了关着方路南的那间病房。 他侧过脸来,对她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温淳长长地深呼吸一口气。 然后,攥紧了口袋中的□□,冲护士轻轻一点头,很快就跟着她进了林医生的诊室。 ☆、32 很久以后, 温淳再想起那天的情形,记忆里似乎都很模糊了。 那天确实惊险无比, 但对比后来遇到的一切,那一天的营救行动,鲁莽而执着,是最纯粹的时刻 不知道是不是她卯足了一股劲想把方路南救出,所以只知道闷头向前冲——那一天的一切计划, 竟然进行得如此顺利。 不像之后。 那天,温淳进了办公室掏出□□,很快就将林医生制住。 她在心里预演了无数次掏枪的动作,真正做出来的时候竟然无比熟练。那位林医生当场就吓得毫无力气, 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只知道乖乖听她的话, 跟着她亦步亦趋出了办公室。 一出办公室,她就看到走廊的另一边, 丛漠的动作干净而漂亮,利索凌厉地将四个保镖一一放倒。 他从背后掏出一把枪, 射出来的却并不是子弹, 而是类似麻醉药的弹头。那几个保镖还想起身反抗, 却一一倒在地上。 有几个护士跑出来看到这一幕,吓得立时想要尖叫。温淳表面狠戾,把枪口指了过去。 “Shut up!Shut up!” 警报没响,那几个人被吓得不敢动。 那边的丛漠不过花了两分钟的时间,就将所有人放倒, 把方路南扶了出来。 五天时间了,温淳终 分卷阅读62 于见到了他。 方路南似乎刚刚从镇静药的药效中苏醒过来,耷拉着眼皮,头微微垂着,半个身子几乎都缠着绷带。 温淳心里下意识一缩,一推林医生,大喊:“走,往前走!” 那林医生唯唯诺诺地顺从着她。 楼梯间有保安冲上来,看见温淳用枪指着林医生,都不敢动。还是丛漠气势更足,青筋暴露,咆哮着像一直丛林中猎食的狮子。 “给老子让开!都特么给老子让开!!!” 到达地下停车场,总共花了五分钟的时候。 林医生被吓得直哆嗦,拿车钥匙开了门,丛漠一脚就将他踹了进去。 温淳问:“我们现在……” “让这老头开车,我坐副驾驶,你在后座照顾阿南。”丛漠语速极快,“现在九叔应该已经知道了变故,叫警察也没用。现在是马路高峰期,堵得一塌糊涂,他们都过不来。” 可是那就意味着,他们也出不去啊…… 丛漠仿佛看出她的疑惑:“开到监控死角我们就下车,把这老头打晕了,没人找得到他。我在九龙也有一处住所,我们去那儿。” “好。” 丛漠的样子太娴熟了,温淳也只有答应的份。 “哦,对了,你拿这套衣服给阿南换上。”丛漠将背包塞到她手里,“他这身病服太醒目了。等我们避过风头,明天一早,我就送你们去深圳口岸。” 温淳讶异:“……回去?” “嗯,回去。”丛漠来不及解释更多,跟着温淳将方路南扶进后座,“我们走吧!” 温淳应了一声,也飞快地坐了进去。 面上虽然已经恢复了平静,但心里却卷起了惊涛骇浪。 方路南的这个朋友,未免过于神通广大了…… 她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车撞开停车场道闸栏,很快驶上川流不息的马路。 丛漠在前面镇定地指挥着林医生开车,温淳在后面掏出丛漠准备好的那一套衣服,帮方路南换上。 方路南刚刚醒来,嘴唇干裂,眼神有些迷蒙。看见温淳的那一瞬间,勾了勾唇:“九九,是你来了?” 甫一说话,他便下意识“嘶”了一声,捂住左下肋骨处,应该是那里很痛。 温淳轻轻一拍他的嘴巴:“别说话。” 方路南立刻乖乖闭嘴不说了,眼睛里却满满都是笑意。 温淳帮他换了上衣,一解开扣子,入眼便是触目惊心的伤口。皮下到处都是深紫色的淤青,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她怔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方路南那货又笑嘻嘻地开口:“九九,你还没看够呐?” 温淳这回没再打他。只默不作声地将准备好的T恤掏出来,恶狠狠地往他头上套去。 方路南夸张地“嘶”了一声,温淳吓了一跳,以为又弄痛他了。哪知停手一看,方路南明显就是在逗自己玩。 她有些生气了,但伤痕累累无从下手,只好随手往他大腿上打了一下:“不准逗我了!” 方路南动作很快,一把拉住她的手,声音一下子认真起来:“九九。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你以为呢?”温淳转头去拿裤子,状似无意地问他。 方路南半天都没回话,似乎皱眉痛苦地哼哼了两声。 摸不准他到底有没有在逗自己,温淳有些担心,回过来看他。没成想方路南正攥着她的一只手往自己身上探,声音有些慵懒嘶哑,却是用一本正经的语气。 “九九……硬了。” 温淳:“…………” 她像碰到了火一样把手一下子抽回来,骂了句:“流氓!” 丛漠在前面面无表情地指挥路径,假装什么也没听到:“这里拐弯……嗯,往前……右转……再右转!” 但这后座上方的空气到底旖旎了许多。 温淳没想到都到这时候了方路南还能关注些其他事,但他身上伤又重,她又不敢用力打他,实在无可奈何。 明明是在逃亡,两人就这么“打情骂俏”了一路,徒留丛漠一人把控全局。 好歹快要到弃车的监控死角,丛漠心里正要松口气,未曾料到拐弯处突然冲出来一辆汽车,后头紧跟着一辆,生生把他们逼到死角。 若开车的是丛漠,也许还有机会突出重围,但林医生的车技实在不算高明,只能被动地跟着停下。 随着林医生用力一刹车,四人皆是猛地往前一顿。方路南看见堵住去路的那两辆车,眼神蓦地一锐,一下子直起身子。 “那是……” 因有林医生在场,他只说了两个字。但丛漠和他目光一交换,瞬间就明白了。 是雷爷的人。 丛漠当即会意,往林医生的颈后猛地一击,他当即昏了过去。 方路南这才开口道:“这辆是Krystal的车,我原来开过,我知道 分卷阅读63 。” “阿南,你给她下了什么迷魂汤,大小姐竟然亲自来追你了。”危急关头,丛漠还在开玩笑。 但语气虽然轻松,两人却心知肚明,眼下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很快,方路南就决定:“我下车,跟Krys回去。” “你疯了!”丛漠骂他,“这本来是个绝好的脱身机会,你现在……” 意识到温淳还在场,他把后面的话全吞了回去。 “绝好的脱身机会么?我倒觉得回去更好。”方路南冷笑一声,“你的位置很重要。我走了,你就危险了。” “你他妈别管我!”丛漠极力压抑着声音,脸上却是暴怒的神色,“我们现在还有机会,把他们撞开逃走。我有把握,我明天就能把你们送到口岸……” “不用。”方路南淡淡地打断他,“我回去。” “方路南你!” “最后一场拳赛之前,我曾经进去过九叔的办公室和他长谈过一次。中途他出去了三分钟,我就在这三分钟里,偷拿到了一些对我们很有用的资料。”方路南言简意赅,“丛漠,你也知道,香港的警署并不干净,这些资料还不如给雷爷更有用。比起警察,他更想让九叔死。” 丛漠忍不住道:“可是你又得回去……”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方路南笑了笑,伸手就要开车门,“等我消息。你们保重。” 两人的对话让温淳犹在雾中。一直到方路南打算开门下车,她才仿若突然清醒一般,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 “方路南!” 她有点怕。 怕他……突然就这么消失了。 方路南转头看她,微微勾了勾唇角。明明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却莫名多了些许认真。 他倾身过来,飞快地在她唇角吻了一下。 “九九别怕,我会回来的。” 然后就这么走了。 九九别怕。 在过后的许许多多个没有方路南在身边的夜里,这句话便是温淳的铠甲,是她的勋章,是助她披荆斩棘、一往无前的,那把枪。 ☆、33 方路南很快就上车离开了。 温淳在后座呆呆地坐着, 觉得刚才的那一切仿若梦中。丛漠转过头来,问她:“温小姐, 你在老家还有什么亲戚吗?明天我就送你去深圳口岸,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短时间内先躲起来,不要再和你父亲联系。” “我不走。”温淳的眼神倔强而固执。 “温小姐,为了你的人身安全, 你必须离开香港。”丛漠将林医生搬到副驾驶座,发动车子,从后视镜里看向她,“我会尽量确保阿南的安全的, 你不用担心。你的身份太特殊了,继续留下来, 只会让情势更加复杂。” 丛漠一副公事公办的谨慎模样,但这番话却完全证实了温淳的猜想。 她一下子扑到前座, 抓着丛漠的肩膀就问:“你们是警察对不对?你们是警察!” 丛漠只送她四个字:“无可奉告。” “你是警察,方路南也是……所以他本来是雷爷的人, 又被派到九叔身边……但自始至终, 他都是警察的卧底!” 温淳一下子全想明白了。 她激动地晃了晃丛漠的手臂:“方路南他现在是要去干嘛?他是要去干嘛!” 丛漠紧抿着唇。 温淳实在忍不住了, 手探着想去打开车门,丛漠撩起眼皮,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温小姐,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 温淳的手猛地一顿。“你什么意思?” “借阿南之手,扳倒九叔, 为你弟弟报仇雪恨。”丛漠笑了笑,语气中有几许讥讽的意味,“我不是阿南,当然要比他看得清楚许多。你步步为营,将他引入局中,不就是为了利用他么。” 反正都是利用,你没必要装得如此高尚。 温淳的嘴唇微颤:“他……他也知道了?” “我为什么要和他说?”丛漠猛地转动方向盘,打过一个急弯,“阿南的目标和你一样,他愿意自欺欺人,我又为什么要去做那个戳破窗户纸的恶人?” 随着汽车转弯,温淳的背重重靠上后座。 她有些颓然地看向车窗外,不知该说什么。 是,自从她知道方路南的目标也是九叔之后,她的心里着实松了一大半。 这就像一个绝好的借口,一个完美的理由,可以让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她没有骗方路南,这一切都是他们各取所需,你情我愿罢了。 可是事实被丛漠无情地撕开。保护伞之下的温淳,无所适从,不知去向何方。 卑鄙、无耻、自私、贪婪。 这样的自己,连自己都唾弃。 温淳轻轻道:“温宥死了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要照顾精神衰弱的妈妈。她有时候脆弱地大哭,有时候又恶 分卷阅读64 狠狠地和我吵架。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是你明明很爱她,但是这种爱却在那样的声嘶力竭中,渐渐消磨殆尽了。” 丛漠认真地开着车,没说话。 “我妈跳楼自杀……以后,我很难过,但是比难过更强烈的,是一种解脱的感觉。我觉得我很坏,但是我想的确实是这样——我终于摆脱这一切了,我要开始我的新生活了。” 快到计划下车的地点了。丛漠一脚用力踩下刹车,拉起手刹。 温淳的声音伴随着这急促的刹车声响起:“这是,就在我妈的葬礼上,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丛漠皱了皱眉,抬眼自后视镜里看向她。 “什么短信。” “——你弟弟温宥,被九叔谋杀。” 温淳的声音不大,清清浅浅,却意外有力。 她也抬眼,自后视镜里看向丛漠:“就这么十个字。没有署名。我记得清清楚楚。” *** 从那天起,温淳就被命运推着走上了另一条轨道。 她本来可以抛却一切,开始新的生活——但那条短信,那短短十个字,就像一把刀一样,随时随刻地悬于她的头上,裹挟着她,逼迫着她,必须要为弟报仇,让这一切惨剧的始作俑者得到应有的下场。 那她到底愿不愿意? 没有人会在意。 大义、道德,在那一瞬间,立刻就抛下了她,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命运何其温柔又残忍。温淳不得不从。 她来到香港,为了命运安排的这一切,沿着既定的轨道而行。 认识秦厉,接近方路南,一步一步,靠近九叔。 不知是不是命运最后的垂怜。行至今日,这一切顺利得惊人。 只是,越走到后面,温淳却越来越矛盾。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对是错。 就像……就像她不知道自己面对方路南的时候,到底存有几分真心。 *** 丛漠打开车门,拉她下来:“下车,我们到了。” 温淳懵懵懂懂地跟着他七拐八绕,走进一栋破破烂烂的居民楼内。 在三楼的楼道里,丛漠在靠右的花盘下摸了半天,摸出一把铁门钥匙。 “我马上就要回西贡。这是三楼尽头那间小房子的钥匙,你先住着,明早我就送你去深圳口岸。” 他依然没有松口。 温淳也坚持说:“我不走。” 两人就这么对峙了许久,丛漠突然上前,一把拉下温淳脸上的口罩,恶狠狠地问:“你确定——你真的不走?” “不走。” “行吧。”丛漠舔了舔唇,“既然你不走,我希望你在香港别被人发现,最好也能发挥点作用,而不是给我们惹麻烦的,听懂了么?” “懂。”温淳连忙点头。 丛漠手往下一滑,指了指她脖颈下挂着的那根项链。 “喏,就这个,你明天去庙街找一个叫丧坤的,让他帮你看一下这个有没有什么线索。” 温淳下意识握住了那串项链,面上有些讶然。 “你怎么知道……” “这是你弟弟寄给你的吧。”丛漠嗤地一笑,“亏你还敢正大光明地戴在身上,不怕被看到?” 温淳问:“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这串项链确实是温宥寄给她的。 准确的说,这串项链是在温宥死后才寄到她的手里。 在接到那条神秘的短信后,她也疑心这串项链里也许藏有什么线索,但是她找好多师傅都看过,就说这是一串普通的项链,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难道这项链里还有什么没被发现的蹊跷? “总之你去问一下,就得了。”丛漠一拍手,向后退了几步,“我待会儿去和阿南接头,看看他从九叔那里到底找到了什么重要的资料。如果有什么消息,你去楼下的鸡蛋仔店打电话给我,就说我的鸡蛋仔好了。我会来找你的。” “……好。” 温淳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丛漠却早就转身飞奔下楼。 她轻轻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找到三楼尽头的那间小房间,开门进去。 她从未想到过…… 方路南的这个秘密,竟然比自己的还要大得多得多。 ☆、34 丧坤的店在庙街拐到尽头的一个角落里。是个专门配钥匙的店。 很小, 也暗。 温淳好不容易找到了丧坤,他就窝在漆黑的柜台后面打磨模具。见到进来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脸上的表情也没多大变化。 “配锁 ?” “我来找你。”温淳将手里的项链递过去,“是丛漠……让我来的。” 丧坤将项链接过去,将它放在唯一亮着的白色小 分卷阅读65 灯下看了许久,脸色终于缓和了些。 “你识得阿南?” “……识得。”温淳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自己,“阿南说过我?” “嗯。”丧坤哼了一声, 没再多说。 他手里麻利地动作起来。 项链坠着一个桃心形的相框,里面嵌着的就是一张温宥的照片。 温淳曾经在手里把玩过无数次这串项链,但她却从未想到过,这串项链的玄机藏在链子上, 并非在那个大大的挂坠里。 链子做得很精细,弯成一环扣着一环的螺旋形, 银色质地纯正。丧坤将它们一环一环全都拆了,拿过凸面镜细细看去——果然, 在每环相接处,都隐藏着一个小小的字。 “我没猜错。”丧坤将凸面镜放下, “这里有一句话。” 丧坤从前是混黑道的, 明面上的生意就是这家小小的锁店。直到几年之前, 有次他深陷危机,是方路南救了他。从此他洗心革面,慢慢淡出了黑帮。 但是十几年前,他就曾见过这种类似的项链。那天方路南来给他描述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想到了。 只是拿不到实物, 他也证实不了自己的猜测。 “这里写了什么话?”温淳着急地问。 “不重要的话。”丧坤的手点在项链上,“重要的是,这是谁的项链。” 温淳一时间没明白丧坤的意思。 “这里写的话,是‘阿珍永远爱阿坤’。”丧坤的声音有些晦暗不明。 温淳有些反应过来:“这个阿坤……是你吗?” “是。”丧坤很爽快地承认了。 阿珍永远爱阿坤——这明显就是恋人之间表白的话。 这串项链,又怎么会跑到温宥的手中去? “你还不明白吗。十几年前,阿珍和我在一起。”丧坤窝坐在柜台后面小小的角落里,身形看上去有些颓然,“……可是,在第二年,她失踪不见。” “这串项链,就是阿珍失踪时,戴在身上的。是我当年,亲手做给她的。” 走出庙街时,温淳还有些恍惚。 这事行进到今日,交错复杂,她一时间竟然都理不清思绪。 十几年过去了,当年痛失伴侣的丧坤早已接受了现实,精神萎靡,就算在看到这串项链时,也不过是一声叹息。 是啊,一个失踪十几年的人,她一定已经死了。 但是温淳却不这么认为。 温宥能拿到这串项链,选择在出事前把它寄给自己,一定有他的用意。 这是他们姐弟之间的默契,他直到就算什么都不说,只给温淳寄一条项链,她也能从毫无头绪中找到破绽。 可是这破绽到底是什么? 温淳有些沮丧。 她走回丛漠给她安排暂时居住的房屋楼下,到鸡蛋仔店里买了一份早餐,又借用电话机给丛漠打了一个电话。 丛漠约她在下午两点半的那班天星小轮上见面。 天星小轮上人多眼杂,既不属于港岛,又不属于旺角,各方势力都触及不到,倒是个很好的灰色地带。 温淳没戴墨镜也没戴口罩,那玩意太显眼了,还不如戴个游客常用的宽边帽来得管用。 丛漠人高腿长,本来就惹眼,鸭舌帽下一副墨镜,倒也低调许多。 两人在船栏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互通有无。 丛漠先说方路南的情况:“Krystal在照顾他,他现在恢复得不错。就是暂时还不能自己下地走路。我看了一下他从九叔那里拿到的东西,是九叔和一个船务公司的合同,表面上看着是合法的,但是九叔给的订金过多,我们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温淳点了点头:“我这边也有发现。” 她把丧坤和阿珍的事简要说了一下,又提到这串项链就是温宥出事之前从香港寄给自己的。 她后来还查过,寄出的确切时间,应该就是在温宥出事前两天。 这个时间点很微妙。 丛漠沉吟片刻:“我回头去和阿南商量一下。他可能会想到什么。” “好。” 过港的时间并不长,也就几分钟的时间,船就到了旺角。 丛漠压低鸭舌帽下了船。而温淳又坐返航的班次,回到对岸。 温淳就这样在丛漠给她安排的地方住下来。 这里鱼龙混杂,妓.女、嫖.客、马仔、服务员、学生……什么人都有。 隔音效果也差,往往在凌晨三点,温淳还能清晰地听见隔壁传来的震动声。 她每天低头走路,降低存在感,不想让任何一个人注意到自己,也不想让自己卷进任何麻烦里。 江疏意给她打过几次电话,温淳都没敢接。一是怕暴露自己,二也是怕把江疏意也牵扯进来。 这事迷雾重重,连她自己都看不懂目前的局势,她利用过江 分卷阅读66 疏意,现在也没必要把江疏意再卷紧这一堆麻烦事里。 她不想惹事,但天不遂人愿。麻烦还是自己找上门来。 那天她下楼买了一份外卖回家,楼道狭窄,正撞见隔壁的那个女人被几个男人拉出来狂扇耳光。温淳认得那个女人,猜测她应该做的是一些暧昧的行当,每天带回家的男人都不一样,那声音婉转缠绵,能叫一整夜。 那女人被打得很惨,嘴里尖叫着,整个人瘫倒在楼道上,鼻子嘴巴里全都流出了血。 温淳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血腥的场景,吓了一大跳,手里攥紧外卖盒,躲在阴影里,一动也不敢动。 人人家门紧闭,那女人凄惨的叫声也渐渐轻了。那些男人还不罢休,接二两三地用脚踹到那女人的身上,嘴里说着一些不干不净的脏话。 他们挡住了去路,温淳根本上不去。 她站在原地五分钟,眼睁睁看着那女人被打得气息奄奄。那几个男人□□着解开皮带,就要把她拖进房间。 温淳实在不能忍下去了。 她口袋里还装着那把枪,虽然是假的,但足以威慑这几个男人。 她想自己如果出手,应该并不会惹上什么麻烦事,这几个男人一看就是最默默无名的小混混,不可能认识雷爷或者九叔,更不可能认识温长柏和秦厉。 这对于自己,只是举手之劳的事。但那个女人却不可能等。 明哲保身的顾虑一下子被她抛弃,温淳很快就自己说服了自己。她将外卖盒紧紧勒在指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把枪,往上走了几步,让自己的脸在光线里慢慢变得清晰。 “放开她。” 就三个字的粤语,她还是能说得七分像。 嬉笑怒骂之间,那几个男人好歹听见了这句话。有人骂骂咧咧,边脱裤子边转过来想把门关上,一眼看见温淳手中的那把黑色的枪,脸都白了一下。 “阿华哥……她有枪!” 领头的男人一下子转过头来,见到温淳手里的枪,先是皱眉一愣,随后阴阴地笑了,一踹前面那人的屁股就骂了句:“你唔见她连保险都没上?白痴!” “哦,哦。”那人反应过来,随后笑嘻嘻地凑上来就要抢温淳的枪,“小妹妹拿枪吓人,乖乖给哥哥啦……” 温淳大拇指一抬,冷静地上了保险。 她神色晦暗,一言不发,其实是为了掩盖自己粤语不好的事实,但是在那几人看来,却全以为她是个来路不明的杀手,外表冷漠,深不可测。 那个叫阿华的老大终于严肃起来,将裤子提上,小心翼翼地问:“靓女……” “滚。” 温淳冷冷吐出一个字。 许是她的眼神实在太过狠戾,这个字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听到这个字的瞬间,屋子里的那几人迅速作鸟兽散,慌不择路地从房间里逃了出来。 经过温淳身边的时候,嘴里还在不住地道歉:“对唔住对唔住,有眼不识泰山哈……” 见这几人确实走了,等他们彻底走出楼道,温淳才松了口气。 她并不擅长演这种坏人,要不是和方路南待了这几天,恐怕连这几分钟都撑不下来。 房间里的那个□□嘤嘤嘤地低声啜泣着,见温淳抬脚要走,连忙勉强站起来向她道谢:“多谢你救我……” 温淳看着她浑身的伤,微微一皱眉:“你无事吧?” “无事。”女人擦了擦脸上的血,“休息几天就好。” 温淳“嗯”了一声,开门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然而,一直到她吃好饭,温淳的心思都有些飘忽,满脑子都是隔壁那个浑身是血的女人。 也不知是不是她让自己想到了方路南的缘故,温淳有些心神不宁,将碗筷都洗好之后,还是下楼又去买了一份饭,然后去敲响了隔壁的门。 那女人来开门,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温淳见她精神状态还不错,将自己手里的饭递了过去。 “还没吃饭吧?给你。” 女人听出她粤语不好,便也换了蹩脚的普通话来和她说话:“谢谢你。我叫沈月娟,可以叫我阿娟。你呢?” 温淳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把自己的大名都报出来了,愣了愣才道:“我叫温佑。” 她借用了自己弟弟的名字。 许是职业使然,沈月娟是个很善于交际的女人,她接过饭盒,就邀请温淳进门一起聊聊天。 她也很识眼色,并未多问温淳的枪是什么情况,就像温淳虽然救了她,但也没有问她那几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一样。 温淳笑了笑,正想拒绝沈月娟的邀请,却见她看见了什么,倏地眼神一亮:“——你这项链,我见过!” “什么?” 温淳一愣,下意识就去摸自己胸前的那串冰冰凉的项链。沈月娟却是异常兴奋,问她:“你也认识阿珍啊,真是太巧了!我五年都未曾见过她,不知她现在还好?” 温淳张 分卷阅读67 了张口,竟不知怎么回答。 五年? 丧坤说阿珍十几年前就失踪了,这个沈月娟却说自己五年前还见过阿珍。 也就是说,这个沈月娟也认识阿珍,而且……是失踪后的阿珍? 温淳的心狂跳起来,只听见沈月娟又道:“阿珍跟你很好吗,竟然把她的宝贝项链也送给你!既然你是阿珍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快点,快进来玩玩嘛!” 温淳清楚地知道,她不应该让自己纠缠进过多的繁琐关系里。 但是恍然间,沈月娟家里的这扇门就像变成了一扇时空隧道的门,只要开门进去,温淳似乎就能窥见从前的真相。 温淳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在这一刻,情感比理智来得更快。鬼使神差地,温淳点点头,听见自己回答—— “好。” ☆、35 温淳撒了谎。 她说自己是阿珍的朋友, 一年前见过她,项链就是那时候阿珍送给自己的。 沈月娟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松了口气:“一年前?那真是老天保佑, 阿珍没有出事。” 温淳看向她:“你和阿珍……又是怎么认识的?” 沈月娟莞尔,眼神放空,仿佛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中。 “我和阿珍……是在五年前认识的。” 沈月娟的国语不算好,颠来倒去的,其中有几个信息温淳不动声色地确认了好几遍, 才渐渐窥探出些眉目。 原来这个沈月娟,五年前曾是一个夜店的模特。 说是模特,其实就是穿着几乎遮不住任何东西的丁字裤,在T台上走来走去。台下的那些男人才不管你走得怎么样, 只要穿得足够少,能清楚地看见这些模特的下面就可以了。 她做这行当做了三年, 赚得多,也不用陪客, 其实是个蛮轻松的活。 结果五年前的某天,她某个在夜店里的小姐妹和她说去马来西亚做这个更赚。她说她认识一个门路, 如果要介绍的话, 可以带沈月娟一块儿去。 沈月娟就这么稀里糊涂上了贼船。 到了那边才发现, 这生意哪是做什么模特,其实就是做性.奴。 这些女孩子都是从全世界各地被骗过来的,被标好了价格,不着寸缕地关在笼子里,任由那些有变态心理的有钱人观赏、拍卖、玩弄。 从那里被买走的女孩子, 大部分都不明不白地死了。 她们是从全亚洲各地被骗来的,几乎都是身世很简单的女人。没有父母、朋友很少,又是辞职下海,一旦失踪,除了每个月追着她们收租的房东,没有人会察觉。 小姐妹给她下了迷药,等沈月娟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赤身裸.体地躺在一个偌大的笼子里。 外面是觥筹交错,金碧辉煌——而她们一排女孩子,就像一只只低贱的动物,被整齐排放在笼子里,供人观赏。 沈月娟就是在那时候认识阿珍的。 阿珍就就在她右手边的笼子里,是唯一几个已经清醒了的女人。她一见她醒来,立马对她低声道:“别抬脸!别让他们看得太清!” 沈月娟下意识就照做了。 阿珍问她:“你也是被骗?” 沈月娟点点头。 “我叫阿珍,比你早来几年。”阿珍说,“我也是被骗。” 她的皮肤并不白,但是眼睛格外明亮而有力,成为了沈月娟那时唯一的精神支柱。 阿珍每天都在与她说,他们一定会逃出去的,她的男朋友一定会来救她的。 然而她们一直没能等到。 也就过了没多久,有一笼子里的一姑娘抵死不从,惹恼了金主。老板为了杀鸡儆猴,把她拖到台子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生生把她的舌头耳朵全都隔了,还砍了她的两只脚。 也就是那个时候,沈月娟开始意识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指望在这里等到有人来救。 要么逃,要么死。 那天月黑风高,沈月娟和阿珍一起谎称拉肚子,从卫生间的小窗户里爬了出去。 谁知,出去的时候才是真正的绝望:她们的位置,根本不是在哪一个荒郊僻岭。 原来这个性.奴会所,是在一艘巨大的轮船上。 “你们……都逃出来了吗?” 温淳小心翼翼地问。 “我逃了,阿珍留下了。”沈月娟的神色有些恍然,“我们的手边只有一件救生衣,她让我走,通知她男朋友来救她。她可以留下。” 温淳皱了皱眉:“你见到她男朋友了吗?” “见到了。”沈月娟点了点头,一指温淳脖颈间的那串项链,“她让我去庙街找一个叫阿坤的人,和他说这个桃心项链,他会相信我,也会知道怎样去把她救出来。” 温淳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分卷阅读68 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巧的事,这个沈月娟口中的“阿坤”,她今天早上正好还见过。 但那个阿坤见了她的项链,也并不意外,只说自己的女友失踪,似乎对阿珍的近况一无所知。 但是沈月娟却说:“我在大海上漂了两天两夜,脱水、饥饿,撑着最后一口气,终于被一艘渔船发现。” “我历经千辛万苦回到香港,第一时间就去庙街找了这个阿坤。但他听说我的描述之后,竟然说我是骗子,说他的阿珍根本就在香港活得好好的,他们早已分手。” “他说,我在船上遇到的那个女人,肯定不是阿珍。那串项链也是不存在的东西。” 说到这儿,沈月娟不知被触动了哪根心弦,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低着头说:“阿佑,你相不相信,阿珍全是骗我的?我不相信。她把她和阿坤的所有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她怎么可能是骗子?可是阿坤根本不信我。” “我相信你。”温淳平静地说。 她见过这个丧坤,这个丧坤亲口和她说过,这串项链属于他曾经的恋人阿珍。 怎么到了沈月娟这儿,就是抵死不认帐了呢? 温淳的心里渐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抚了抚沈月娟的背,尽量将声音放得轻柔:“阿娟,你后来为什么不去警署报案?” “没用的。”沈月娟摇了摇头,“阿佑,我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能混到现在,全靠的是低头做人,不管闲事。从庙街找了阿坤之后第二天,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恐怕就是那艘船上派来的人。” “跟踪你?” “嗯。你不知这种船上的业务。生意做得这样大,却无人去管,一定是有很厉害的靠山,单凭我一人去警署报案哪行?” 温淳犹豫了一下:“那你这么多年在香港……” 沈月娟又摇了摇头:“我害怕极了,隔天就收拾东西去了大陆。他们的手再长,恐怕也不敢伸到大陆。我也是今年才回,觉得风声已经过去,哪知刚才又有人上门惹事……” 温淳猛一皱眉:“那是‘他们’的人?” 沈月娟戚戚然笑了下:“他们说我前几天得罪了一位客人,把我教训了一顿。借口说得好听,其实我心里清楚,他们是在警告我。” 说到这儿,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拼命地擦擦眼泪,一遍又一遍地叮嘱温淳。 “今日我与你说的事,你千万不要同别人讲。否则他们也许很快就会找到我……” “你就这样明哲保身?不想救阿珍吗?” 温淳的声音冷了许多。 沈月娟先是一愣,随后将手指痛苦地插.入发间,低声呢喃:“我想……我想……可是我也不想被抓回……” 她的样子懦弱又可怜,一时间,温淳竟不知道该指责她还是同情她。 ——她努力过了,失败了,也就放弃了。 那自己呢? 温淳下意识摩挲了一下脖颈上的项链。 为了温宥,她也要继续走下去。 况且,今早她还去庙街找过那个丧坤。 不出意料的话…… 她已经被人盯上了。 鸡蛋仔店已经关门,没有办法安全地联络到丛漠。 温淳决定第二天一早就打电话告知他这个消息,早早就洗漱上床,躺在床上把所有的一切都顺了一遍。 这事要简单点想,其实也不难。 阿珍被骗,被卖到那艘交易性.奴的轮船。后来她遇见了沈月娟,就让沈月娟逃出来,把自己被困的消息告诉丧坤。 丧坤明知女友被拐,而且听阿珍的意思,他是知道如何救阿珍出来的——但他却极力否认这一切,而且在整整十几年时间里,都没有出手去救阿珍。 为什么? 温淳想到丧坤早上与自己思念阿珍时的场景,只觉得深情中透露着几分古怪。 翻来覆去几十次,她猛然惊觉—— 丧坤把项链还给了自己! 对!就是这个细节! 阿珍是他一个失踪了十几年的女友,在见到她身上的一件重要的信物之后,丧坤竟然不哭不闹,还能冷静地将这项链分开又组装,而且还把项链还给了自己! 如果他真的爱阿珍爱了十几年,按照常理来说,他肯定会想要把这个项链要过去,留作念想的啊。 为什么他会不要? 温淳只觉得后背发凉,整个人都如坠冰窖。 除非……除非就是丧坤亲自把阿珍卖上船的。 他将女友卖为性.奴,自然是想女友自此之后漂泊海上,死在笼中,哪里能想到,她的项链会漂洋过海,到了温淳的脖子上? 与其说他是冷漠,不如说他害怕。 对他而言,阿珍就是一个巴不得摆脱掉的对象。她应该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最好——什么项链,什么朋友,都应该统统从这世界上消失。 所以他才会把项 分卷阅读69 链还给自己。 因为丧坤他……压根就不想要这串项链。 就像他抛弃了他的女友。 阿珍。 这一夜,温淳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反反复复,都是丧坤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当她发现了他的秘密之后,这个男人变成了一个阴险而冷血的形象。让温淳有些害怕。 他明明知道那船上是什么……为什么会有人这样对待自己的女朋友啊。 天还微氤,温淳就匆匆起床,去鸡蛋仔店门口等着打电话。 店还有十分钟才开门。 温淳缩在街角的角落里,看似随意,实际上却在紧张地观察着周围的动态。 如果丧坤真的和阿珍的被拐有关,那么他应该也和温宥的死脱不了干系。 这个庙街的丧坤,也许就是他们能找到的那个突破口。 六点五十分。 鸡蛋仔店终于开门。 几乎可以说是很顺利地,温淳就和丛漠接上了话。丛漠听出她语气有恙,立刻就赶了过来。 挂了电话,温淳才算是长舒一口气。 只要丛漠来了,事情就好办了。 她还不能确定方路南和丛漠是否就是为了九叔而来香港的。 但是,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九叔正在做一些非法的勾当。 贩卖人口。 准确的说,应该是贩卖女人,成为大海中央的那艘轮船上,永不见天日的性.奴。 ☆、36 这是方路南住进雷爷别墅的第九天。 偌大的别墅里里外外都站满了保镖。人人噤若寒蝉, 生怕触了Krystal那个女魔头的霉头。 自从Krystal把方路南从丛漠的手里截下来之后,方路南就几乎没和她说过话。 只有等到雷爷来看他的时候, 他才会面色和缓,和雷爷说上几句。 但他们谈的内容,大部分时候都是他从九叔那里偷来的那份有问题的船务合同,而绝口不谈自己与Krystal的事。 雷爷何尝看不出方路南的心思,知道Krys的满腔真情多半是要化作东流春水。可他一向心疼自己的妹妹, 这么多年Krys为他鞍前马后,两人相依为命,现在Krys就这点要求,他希望能满足她。 就在这天, 雷爷终于和方路南提起了这事。 他给方路南提的条件很诱人:“公司给你,房产也随便挑。澳门和西哈努克的酒店全转到你名下, 还有移民新西兰的事,我也会帮你办妥。” 唯一的要求, 就是和Krystal结婚。 雷爷说出口的时候还十分自信,因为这条件真是太诱人了。 他很有决心, 因为这个世界上, 是个男人听到这样的条件, 都难以拒绝这样的诱惑。 方路南扭过头看着窗外,半晌才道:“雷爷,我记得我当时只和你谈过一个条件吧。我帮你扳倒九叔,你帮我找到我妹妹。” 雷爷先是一愣。这话里意思实在太清楚了——他在拒绝。 他笑了笑,点燃手中的雪茄:“我记得。” “那现在和我谈这个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以为你会喜欢这些。”雷爷转了转手上的扳指, 笑得有些讳莫如深,“钞票、前途、地位。况且阿南,Krys还是蛮靓的吧。” 方路南很平静:“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点点头,这些就全都和你有关系了。” “但是我不需要。”方路南看着雷爷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地很清晰,“雷爷,谢谢你。但是我真的不需要。我来香港,只是想找我的妹妹。我不需要你说的这些东西。” 雷爷的脸色有些沉了:“那如果我帮你找到你的妹妹呢。” 方路南的声音也随之变冷:“我以为我们谈好了条件。我会帮你扳倒九叔的,你找到我的妹妹,理所应当。” 这句话说得有些狂妄,屋外的人听了都有些胆寒。 这么多年,除了九叔,还没有人敢和雷爷这样说话。 雷爷目光一凝,与方路南的视线对上,对峙许久。 空气被挤压碾碎,方路南面色不变,雷爷丢下手中的雪茄,忽地大笑:“阿南,你好有种!” “我只是看重承诺。”方路南淡淡道。 “好,既然你这么说,就别怪我多事。”雷爷笑声一收,面色和煦,声音里却有威胁的意味,“那么我们现在就说好,如若我先找到你的妹妹,你就必须娶我的Krys;如若你先找到那老头的秘密,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的妹妹,以后如何,去留随意。” 方路南看着他良久,勾了勾唇:“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雷爷手上的力气有些大,一掌拍到方路南的肩上,碰着伤口,隐隐作痛。 可方路南知道 分卷阅读70 他心里不爽,手里力气只是为了发泄自己的不满。他不动声色,等雷爷将手拿开,离开了房间,才皱起眉头,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骗雷爷主动提出这笔交易,着实有些不易。 但方路南仿佛看见,自己离自由的曙光更近了一步。 只要摆脱九叔,摆脱雷爷,摆脱在香港的一切,他就能顺利地返回大陆,和九九永远在一起了。 而方路南知道,在这场交易里,自己必赢无疑。 因为,无论雷爷如何将香港翻一个个儿…… 他都找不到自己的妹妹了。 自己的妹妹,早就死了。 方路南和雷爷的这场谈话,很快就传入了Krystal的耳中。 恐怕是方路南的态度太过坚决,她很轻易地就被激怒,当场就摔了一只青瓷花瓶。 熟悉Krystal的人都知道,这么多年,她已经很少发脾气。外人看她都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女人,生意场上来来往往,雷爷逐渐淡出舞台,大部分出风头的事,都交给了她。 Krystal喜欢被注视,被欣赏,她心高气傲,这么多年,竟然只有方路南这一个人入了她的眼。 可是如今这个人竟然……如此轻率地就将自己拒绝? 情意难平之外,更多的是一种被欺骗的愤怒。 如今雷爷不太管事了,想必他一定没有自己清楚—— 方路南绝对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男人。他这样拒绝自己,不过是因为他看上了另一位富家小姐。 温长柏虽然是靠女人起家,但做的大多都是白道上的生意,家底干净,门第高贵,风光无限。 还是那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即使温家太太小姐众多,可终究只是为温家平添一点桃色暧昧的谈资罢了。在他们的圈子里,女人永远都只是附属于男人的战利品,而不是什么需要被遮掩的丑闻。 可他们家不一样。 雷爷做黑道走私起家,做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这么多年,虽然积攒下一份家产,但在九龙,终究一直被九叔压着。 再加上雷爷为了生意考虑,一直孑然一身,从未娶妻生子。他们从头到尾都是兄妹俩两人,单打独斗,孤军奋战。 就算打掉一个九叔,照样还会有七叔、五叔上位,战争永远不会停止,硝烟永远都在蔓延。 Krystal阴暗地想,是,相较于那位温家的小姐,也许自己真的是个烫手山芋一样的选择罢了。 可大小姐又哪会轻易罢休。 就在雷爷离开的当晚,Krystal闯进了方路南的房间。 方路南睡觉的时候一向警觉,只觉得鼻端一阵香气袭来,他猛地就睁开了眼睛。Krystal左手拿着一根蜡烛,影影绰绰的灯影下,是一件薄薄的低胸睡裙。 材质轻盈,似有月光在上面流动。 方路南当即在心里说了声“我艹”。 这大小姐疯了吧,竟然穿成这样……来勾引自己? 方路南不敢宣称自己是什么柳下惠,一股脑儿就坐了起来,在床上往后一滑,当即与Krys离开一米远。他轻咳一声,镇定自若:“Krys,你有什么事吗。” Krystal撩了撩红发,慢悠悠地坐上床沿。光渐渐移上她的右手,那里赫然握着一把枪。 方路南一时间有些迷惑。 这大小姐一向简单粗暴,现在,他竟一时分辨不出,她到底是在勾引自己,还是来威胁自己。 Krystal举起右手的枪,语气慵懒而随意:“阿南,你知我的性格,不像我哥那样拐来拐去。我现在来,就是给你一个选择。” 一条腿微微勾起,又长又直,白花花的,就在烛影下晃。 她缓缓道:“要么,你和我在一起。要么,我杀了你。在我这里,没有第三种选择。”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暴跳如雷。Krys永远都是这样,平静,直白,血腥气里都藏着优雅的美人香。 看着她这个样子,方路南后背都发凉了。 “等下等下……如果我选第一种,是什么意思?” Krys一耸肩,松松垮垮的睡裙就滑下去一半,露出乳白色的削肩。 她挑了挑眉:“这还不明显吗?” “……”方路南无语了。 他真是不懂这位大小姐的脑回路,感情她现在就是拿着一支枪来,逼迫他去睡她?! 要是是他刚来香港那会儿,没准他真会妥协。但他现在看Krys这女人,浑身都会起鸡皮疙瘩,根本没办法下手啊。 一是因为这女人心机太深了,做事又狠,和自己根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万一睡出什么人命来,那还不完蛋。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可和九九在一起了。 让他做出轨这么low的事,掉价,没脸面,他可不会轻易就范。b 分卷阅读71 r   可就在一米之外的地方,那个女人就拿着枪在指着他。面无表情,目光冷淡。 方路南绝不怀疑,如果自己摇头,下一秒,一颗子弹就会射穿自己的心脏。 他大脑飞速旋转起来,想着对策。 “kk——”声音又甜腻又肉麻,就连方路南自己听了都觉得恶心,“kk,你先把枪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 “选。”Krystal冷冷吐出一个字。 “……”方路南心一横,豁出去了。 他眨了眨眼,笑容极度暧昧:“不放下枪,要我怎么吻你呢……” 方路南在情场上混得久了,很懂得把握分寸。每个字要怎么吐、用什么语调说,字尾如何卷舌,充满情.欲的暧昧。 Krystal明显被他的转变弄愣了。 方路南试探着倾身拉她,Krystal将蜡烛吹灭,顺势倒在他的怀中。 也不知她是从谁那里学来的招术,身上香味幽然,熏得方路南都有些头晕。 不过他很快绷紧了神经。 黑暗里,这一切会发生得更加自然,也更加……神不知鬼不觉。 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Krystal虽然回应,但右手依然扣着那把枪。 方路南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一边在心里默念一万遍“九九不好意思哈我也是没办法”,一边使出浑身解数挑弄Krys——这女人经历得少,果然很快就不行了,浑身瘫软靠在他身上,拿着那把枪的手也渐渐松了。 方路南看准时机,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往后用力一扭,就将她桎在怀中。 这女人有两下子,他可不敢松懈。 Krystal被突然袭击,呼吸一滞,挣扎着挺起下半身,猛力一跳,就想反击。 方路南哪里会给她这样的机会,将她手中的枪夺过,一把抢在手中,随后将她用力推到床下,自己也往后急退,到了床的另一边。 以床相隔,他终于安全了。 昏暗的光线里,Krystal那满头红发显得格外醒目。 她的背影在地上稍顿,随后慢慢地站起身,背对着方路南,语气更加冷淡。 “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她没有解释这个“她”是谁,但是方路南知道。 他皱了皱眉:“与你无关。” “我想知道。” Krystal理了理身上的睡裙,背脊挺得笔直。 “就算没有她,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方路南一句话堵死所有后路,“kk,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会找到适合你的人的。” “呵。” Krystal没再多说,冷哼一声,径直开门出去。 方路南渐渐垂下了拿着枪的那只手。 这趟浑水,充满了利用、欺骗、背叛与无可奈何。 真是比他想象中的,要困难多了。 第二天一早,方路南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 他骂骂咧咧地打开门,没想到门外站着的是丛漠。丛漠在表面上也是雷爷的人,只是他没像方路南这样得到了雷爷的信任,充其量只是边缘的一个小人物。 方路南揉着眼睛骂了他两句。丛漠见他终于开门,一下子钻进了房间,伸腿就把房门关上:“你今天怎么锁门了?” “靠,别提了,就是Krys那个疯女人。” 方路南如此这般,将昨夜的事向丛漠说了一遍。哪知这厮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笑得前仰后合。 “阿南,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傻?怎么就不从了呢?啧啧啧啧啧……” “妈的,要睡你睡,反正我宁死不从。”方路南踢了他一脚,“你他娘的是不是想害我?我真担心万一我真的从了,哪天回了大陆,这疯女人估计也能追去,把我几把给剁了。” 丛漠笑:“她才不会舍得呢。” “我靠,丛漠,你小子这么怂恿我,是不是看上九九了?”方路南十分怀疑地看着他,“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和这疯女人在一起,你就好趁虚而入,把九九拿下?我警告你啊,朋友妻不可欺,你最好老实点。” “……”丛漠没想到把自己坑进去了,连忙转移话题,“哎,我过来是和你说个很重要的事。” “什么?”方路南边套一件T恤边问。 “你小女朋友那边有重大发现,应该会帮我们一个大忙。”丛漠卖了个关子,“行啊你,看女人的眼光是不错。” “别磨叽,有什么事快说。” 一提到温淳,方路南就不能淡定了。 怕隔墙有耳,丛漠凑到方路南的耳边,把温淳的发现说了一遍。 从沈月娟、到阿珍,最后到丧坤,事无巨细。 方路南明显愣住:“丧坤他……” “绝对有问题。”丛漠冷笑一声,“我他娘的是觉得奇怪呢,我们都在香港这么久了,怎么线索屡屡断 分卷阅读72 了,原来都是这龟孙子在搞鬼。” “那九九现在没事吧?!”方路南很担心她的安全。 现在温淳有那串项链,几乎可以说在丧坤面前完全暴露。合理猜测的话,温宥就是因为这串项链才死的,那九九她…… 方路南有点不敢想下去。 “放心吧,这事快到收网的时候了,我让领导通知了香港警署,让他们帮忙照看温淳,不会出事的。”丛漠低声安抚他,“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找到九叔贩卖人口的确凿证据。船务合同和沈月娟都是猜测而已,我们还没有证据直接证实我们的猜测。” 方路南咬了咬牙:“现在需要什么?” 丛漠神秘地笑笑:“我刚才已经去庙街找了一趟丧坤。那家伙是个软骨头,随便一弄立刻就把事情说了。他其实也只是阿成的一个外围下线,主要就是物色姑娘。只要把物色好的人报上去,不过几天她就会失踪。接下来什么送人、交易、上船的事,他一概不知。” “你想怎么办?” “我们得找一个女人,假扮成‘货物’,顺利上船。”丛漠说,“但是这个女人又不能是毫无背景的——你懂吧,就是阿成或者九叔在船上见到她之后,不会真的把她关进笼子里。否则这个工作就太危险了。” 方路南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丛漠想找的这个人选,必须是阿成和九叔都认识、并且不敢轻易造次的。这样,她就可以把他们领到那条肮脏的性.奴交易船上,而且还不会有危险。 他们身边,无疑有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你想让九九去?” “嗯哼。”丛漠点了点头。 “你疯了!”方路南一把甩开他,“那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对九九下手?到时候如果九九被他们发现,为了灭口,他们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丛漠的脑子是吃屎了吗!还指望九叔是什么胆小的货色? “你怎么知道温长柏没参与其中?”丛漠冷静地打断他,“让温淳去,是冒险,同时也是试探。这么大的一笔生意,光九叔一个人,肯定是做不起来的。” “那秦厉呢,你怎么不怀疑他?” “我以为我没有怀疑过吗。”丛漠说,“他和九叔的生意往来更密切,我们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但是经侦组的同事已经追踪了他和九叔的账面往来很长时间,他和九叔的生意都是明面上能查得出的,很干净,而且都经过证实,确定没有伪造的成分。” 方路南皱了皱眉:“那你们还查过温长柏?” “嗯。”丛漠点了点头,“他就……很有问题了。” 明明和雷爷的生意往来更多,却和九叔有多笔不明不白的大额度交易。而且那些钱都被分成了无数笔小款项,在一周之内的不同时间段,频繁地打入对方的账户里。 欲盖弥彰。 方路南心里很不安,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也说不上来。 最后,丛漠一拍他的肩膀,一锤定音:“这事已经决定了,我们会全程保障温淳的安全,我向你保证,她不会有一点闪失。只要我们抓到交易现场,拿到确凿证据,就可以一举击溃他们,也许根本不会等到上船的那一刻。” “艹,谁他妈定的计划,真是傻x!”方路南骂了一句。 “我。”丛漠微笑。 方路南:“……滚滚滚,别在我面前烦我。” 他把丛漠推出了门,临了还拽着他的领口威胁了一句:“如果九九出了什么事,我立马弃明投暗,帮着九叔雷爷搞死你们!” “砰”地一声,就把房门关上。 丛漠:“……” 哎哎哎,这话对着他说可以,可不能去外头乱说啊! 这个价值观是有问题的! ☆、37 温淳听了丛漠的计划后, 只考虑了十分钟,就答应了这个要求。 她答应得这么爽快, 丛漠倒有些讶异:“温小姐,你不怕么?” “你不是说你们会保障我的安全吗?”温淳笑了笑,没有说完后半句话。 他们说会保障她的安全。况且,她之前亏欠方路南太多了。 从头到尾,都是她冷眼旁观。 方路南被打、被追杀、差点死于非命, 而她冷眼旁观,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利。 要不是后来意识到方路南要做的事和自己相同,她真的会后悔一辈子的。 她以为自己能冷血无情,可是事到临头才发现, 她做不到。 温淳想,这是她欠方路南的。为了分裂九叔与秦厉和温长柏的关系, 她将方路南当作诱饵抛了出去,害他的腿被打断。 就为了那两条腿, 她都应该为他冒一次险。 她已经欠他太多了。 更何况…… 更何况这是她弟弟的仇。她更想自己出手,手刃仇人。 方路南为她做的, 分卷阅读73 已经够多了。 丛漠见她态度坚决, 便不再说什么。他们还会安排一个女警和温淳一起进去, 到时候一路有个照应,基本上不会出事。 他将安排详细地和温淳说了一遍,又和她反复强调了几个需要注意的点。其中包括如果暴露身份,千万不要激怒敌人,要伺机找机会出逃, 保证自己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温淳一一答应。 去执行任务前的最后一晚,她住到了丛漠在西贡的房子里。沈月娟那里已经不算安全的住所,从深圳还来了两个丛漠的同事,把她也保护起来。 她将是此案最重要的人证之一。 这晚温淳应该要早睡的,但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宿,却怎么都无法入眠。 她索性爬起来写日记,只写了两个字,却又心烦意乱,根本写不下去。 又有什么好写的呢? 她现在看到之前的那些字,只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可人是这样的复杂,她连自己都摸不清楚,更何况别人。 【方路南已上钩】 这几个清清楚楚,她却不知道到底是谁上了谁的钩。 丛漠说方路南这段时间在雷爷的别墅里,不方便出来见她。温淳不是不懂事的人,她明白现在的难处。 千言万语,似乎也只能说给自己听。 她翻到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上几排整整齐齐的字。 【八月十九日,阴。】 【夏天都快要过去了,香港的天气却还是这样。我原来其实不太喜欢这里,现在却觉得还好。明天就要出发了,原来我借助别人的力量,只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力。现在我能做出我的贡献,我很开心。希望我们能一起平平安安地回到大陆,阿南。】 最后一笔依然是上扬的钩,却失了当初的锐意。 现在的她,是真心这么想的。 希望我们能一起平平安安地回到大陆,阿南。 早上七点半,丧坤准时打电话出去,让他的上线来接“货物”。 钥匙店的阁楼里,温淳和那个女警已经被注射了皮下微型信号跟踪器。 在丛漠的持续恐吓之下,丧坤再三保证,这种信号定位器是不会被船上的人发觉的。 得到了丧坤的肯定,丛漠又和电话那头的方路南再三表示,温淳的安全一定都在他们掌控之内。方路南这才勉强答应,让温淳被丛漠手刀一劈,昏昏沉沉地被来带“货物”的人带走了。 …… 温淳再次悠悠转醒,四周一片漆黑,安安静静的,空气里都是海浪的腥气。 身边假扮成被骗女孩的女警比她早醒一步,低声问她:“醒了?” “嗯。”温淳揉了揉发痛的脖颈,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我们在哪儿。” “好像是一个集装箱里。”那个女警摸索了一下,从自己盘起的头发里拿出一小截尖锐的针,“你拿着这个,我偷偷带进来的,你待会儿拿着防身。” “那你呢?” “我有办法,你拿着,别担心我。”女警“嘘”了一声,“你接着别说话,我好像听见什么了。” 温淳知道这种时候她最好不要成为别人的拖累,连忙噤声,乖乖地接过来,后背靠着集装箱一言不发。 那女警悄声往旁边一闪身,凝神细听外面的动静。 温淳什么都听不太清,只觉得安静的环境突然变得一片嘈杂,地下突然一震,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啊。”那女警恍然,“他们在把箱子装到船上!” 意识到自己正在朝秘密越靠越近,温淳心跳得很快。 她想起那晚在沈月娟嘴里听到的话。 赤.裸的女人,被关在笼子里观赏,兽性的拍卖,淫靡而猥琐的有钱人…… 她从未想到会有这一天,自己也会离这一切这么近。 那个女警见她一言不发,知道她心里紧张,低声安慰她:“别怕,丛队他们知道我们的位置,会没事的。” “嗯。”温淳点了点头,“现在我们怎么办?” 女警转头看了一圈。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能看到她们现在被围在一圈货物的最后,箱子的壁上散发着一阵又一阵的霉味,环境简陋而恶劣。 “待会儿肯定有人进来带我们,我们先假装昏迷。但千万不能分开。” 女警反复地叮嘱着温淳。 温淳点了点头,顺从地听她的话,倒在地上。 集装箱轰隆隆地落了地,温淳浑身上下都被震得发麻。她不敢发出声音,眯着眼睛背靠箱子。不一会儿,几道手电筒的光射了进来,有人将集装箱的箱门打开,交谈声琐碎,脚步声很快就逼近了她们。 温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38 集装箱的箱门很快被人打开了 分卷阅读74 。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靠近, 温淳趴在地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处于自然的昏迷状态。 光线有些暗, 那几人丝毫没察觉异样。他们一边在嘴里说着粤地的方言,一边将地上的两个女人粗暴地拉起来,前后抬着,一晃一晃出了集装箱。 温淳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将眼睛打开了一条缝。 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 船航行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海风凛冽而咸腥。有一个人单手提着温淳,从甲板侧边爬了出去,往下行了几步, 于半空中将她一甩,摔了下去。 要不是温淳心中早有准备, 恐怕会下意识地惊叫起来。 她很快落在一个小小的游艇上。 还好,他们什么异样都没发现。温淳很快将眼睛合拢, 软绵绵地瘫在船板上。 那几人隔着海风嬉笑了几句,游艇上的人似乎对她很满意, 还在她的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温淳紧抿着唇不敢动, 任由他们将自己扔到船舱里, 然后又关上了舱门。 一片漆黑。 那个女警没有和自己关在一处,恐怕也是怕她们俩被关在一起的话,可以商量逃跑的主意。 温淳站起来摸索了一会儿。整个船舱里黑洞洞的一片,空间狭小,她得侧着身活动, 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天花板。 就像个逼仄的牢笼。 温淳强迫自己冷静镇定下来,蹲坐在地上,考虑下一步要做的是什么。 看刚才的情形,她们应该是从一个运输集装箱的船上被运出港口,到了公海,游艇再来接人。 然后——应该就会到那个装满性.奴的人间炼狱里了吧? 温淳的心里有些忐忑。 她和女警已经被分开了。虽然皮下还装着微型追踪器,但如果遇到什么突发状况,她指望不了别人,只能自救。 而她现在拥有的武器,只不过就是刚才那个女警给她的又小又细的那根针罢了。 只能见机行事了。 温淳将下巴轻轻搁在膝盖上,漆黑而逼仄的环境里,她都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她有些害怕。 但她更加清楚地明白,她再也不是孤立无援的一个人了。 不像那时候她刚到香港。为了查出温宥死因,她不动声色地接近每个对自己有用的人。 那时候她没人说话。也没人可说。 可现在不一样了。 方路南就在岸上等她。 她的爱人、她的朋友,还有她已经亡故的弟弟和母亲,都在遥远的岸上等着她。 她一定会平安回去的。 想到这,温淳的心竟然奇迹般地渐渐趋于平缓。 黑暗里,她轻轻地用指尖在脚踝上反复写着那三个字—— 方路南。 方路南。 方路南。 像是这世上最有用的镇定良药。 黑暗里,时间的流逝都失去了方向。 温淳不知自己在船舱里被关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去,又迷迷糊糊地醒来,几次过去,舱下轰鸣的引擎声突然停了。 到了? 她连忙躺到地上,假意睡着。 果然,没过多久,舱门被“砰”地一声打开,有两人走了进来。他们身上带着大海的腥气,散发着常年都不洗澡的酸臭味。 温淳将呼吸渐渐放缓。 其中有一个人抬起腿,用脚将温淳翻了个身:“这妹不错。” “身体估计不行。”另一个人说,“这么久了都没醒,要是被搞还不搞死啊。” 两人哈哈大笑,将温淳扛到肩上,走了出去。 温淳一直没敢把眼睛睁开。 也不知走到了哪里,似乎有人将绳子绑到了她身上。她的身子悬空往上,绳子勒得很痛,又不敢叫,只能咬牙忍着。 索性很快就到了大船甲板上。 他们去拎另外那个女警的时候,温淳终于得空悄悄把半边眼睛睁开。入目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地平线在远方沉寂,没有岛屿,没有灯光。 茫茫无际的太平洋上,无迹可寻。 今夜连星光都没有,所以周遭的一切看起来都带着一股晦暗的色调。没过多久,温淳和女警两个人又被拖拽着进了两间客房。这轮船很大,一排过去都是空荡荡的房间。 她听见有人说:“明日开拍,先把她们洗干净。” “好。”是几个女人的声音。 温淳一听是“明日”,好歹将心松了松。 明日开拍——这意味着她还有一天的时间来等。 那几个人将她扔进房间之后,就将房门锁上走了。温淳不确定这间房间里到底有没有监控,只能在床上假意又昏睡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装成迷迷糊糊的样子醒过来。 果然,她刚刚转了个身,房门就被人打开了。外 分卷阅读75 头走进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踩着极高的高跟鞋,样子也是泼辣中带着狠劲。 她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对温淳说:“妹妹仔今日来船上,若不哭不闹,还有口饭吃。否则有你好看。” 温淳很温驯地配合着她的样子演戏:“……我在哪里?!你们要干什么?!” “妹妹仔来这,是走了好运气。”那女人笑着弯了弯身,“长得这么靓,日后若被好人家看上,可别忘记姐姐。” 温淳将背抵上身后的墙,睁着一双无助又害怕的眼睛,咬着嘴唇看着那女人。 那女人很满意她的态度,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出去了。 终于走了。 温淳僵硬的身体好歹放松了些。 她环顾四周,观察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 这是一个普通的双人间客房,可能就是给那些所谓“尊贵”的客人们享用女人的地方。 装修不失豪华,但墙纸却有些旧了,仔细看去,还有许多暗沉的血色。 冷静,冷静。 温淳假装抱肩,瑟瑟缩在角落里。 ——实际上,她在确认那个皮下微型追踪器到底还在不在。 很好,应该还在。 明天,只要等到明天。 方路南和丛漠他们赶到,一网击破这个贩卖人口的犯罪团伙,当场缴获证据。 所有的一切,就能结束了。 可是事情往往不会和想象中的那样顺利。 第二天早上,天才刚刚朦朦胧胧亮起来,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就又进了她的房间。 她把温淳摇醒,笑眯眯地催她:“妹妹仔快点收拾一下,老板要来验货。” 温淳挨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刚睡醒又被摇起来,脑子有些懵。 “老板?” 那女人笑靥如花,点点头道:“是老板。他听说这次来了一个很靓的妹妹仔,说要亲自过来看看。” 温淳的脑袋里霎那间“嗡”地一声响。 老板! 九叔竟然亲自过来了?! 虽说当时丛漠让她过来,就是因为如果九叔发现是她,那看在温长柏的面子上,他也不敢动温淳。 但是现在还这么早,如果提早暴露身份,免不了九叔有什么应急措施。那方路南和丛漠他们过来,就不能人赃俱获…… 那女人见她愣在床上,已经等不及了,急不可耐地想拉她下来:“妹妹仔快来,我让人给你打扮一下。老板满意的话,我们都开心。” 温淳打定主意拖延时间,当下就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拼命往后躲。 “不要,我不要……” “你还躲?!” 一见她试图反抗,那女人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扬起手臂就要一巴掌扇在温淳脸上:“躲什么躲,快下来!” “Coco,你这样要吓到妹妹仔的。”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温淳浑身一凉。 女人看了过去,已然换上一副讨好的面孔,笑眯眯地甩开温淳上前问道。 “阿成哥,是你来?” ☆、39 竟然是阿成?! 如同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 温淳的眼皮猛地一跳,几乎下意识想把身下被子往头上盖, 躲起来不叫人发觉。 心里不好的预感……竟然成真了。 虽说之前丛漠他们和她讨论的时候就说过,如果在船上看到九叔或者阿成,大可把所有责任都推到阿坤身上,只装作自己什么不知,也不会透露任何信息便可。 但温淳心里总有一种隐隐不安的担忧——九叔倒还好说, 看在温长柏的份上,应该不会对她怎样,但那阿成……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起,就因为方路南结下了梁子, 后来每次见面,阿成也都是一副阴鸷狠辣的模样。他因为方路南被九叔一贬再贬, 早就心有不甘,如果现在看到自己选择隐忍不报, 自行处理…… 温淳眉头一跳,逼迫自己镇定下来。 脑子里乱糟糟地这么想着, 那边阿成已经推门进来, 冷哼一声, 问Coco:“今日来的妹妹仔,怎样?听说很正点。” “正是正,就是看着不安分。”Coco压低了声音,“阿成哥,我Coco做这么多年, 直觉这妹妹仔不是省油的灯。” “哦?我看看。” 阿成拨开挡在身前的Coco,眼冲床上的女孩看去。身材纤弱,长发遮住半边脸,远远看着是个好样貌,但就是看不清。 他有些不耐,上前粗暴抓住温淳的胳膊,强迫她将正脸对准自己。 ——当下便是一怔,声音也是喃喃:“温、温小姐?” Coco难得见阿成脸色大变,但没听清他嘴里叫了什 分卷阅读76 么,心里好奇,也上前凑个热闹,还不忘对温淳的脸指指点点:“阿成哥,你识得这个妹妹仔咯?看她面上乖巧,其实心里……” 阿成一把抓住Coco的手:“你出去。” “啊?”Coco一愣。 “出去。”阿成脸色微沉,将Coco往后推了几步,“你是讲她不配合?我来和她谈一下。” “哦。”Coco后知后觉点点头,放心地出去了。 临出门前,还不忘给门带上。原来也有这种不太听话的女孩,阿成照例会和她们“谈谈”,女孩出来的时候皆是伤痕累累,虽然破坏了货相,但也算是有效。 温淳的心却猛地往下一沉。 阿成果然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他还让这个鸡头出去,明显就是…… 她想也不想,张口就要叫住Coco:“我是!……” 后面的话,全被阿成按回嘴里。 温淳挣扎了两下,房间门“砰”地一声,Coco已然已经出去了。 阿成冷冷地笑了下,眼睛里满是阴狠的威胁之色:“九九小姐,我劝你还是……” “啪——”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温淳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一巴掌扇了上去,然后张牙舞爪地举着指甲往阿成的眼睛里抠去。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收走,眼下也只有这还算锋利的指甲可以用来当作防身武器。 阿成反应极快,迅速往后仰身退了一步,口中狠狠骂了句“□□”,反身一脚将她掀翻在床。温淳强忍剧痛,抓着床单的褶皱向外爬了几步,想要冲出门去求救,头皮却猛地被人抓住,狠狠往后一扯。 她痛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阿成已经上前一步半压住她的纤背,骨头硌得生疼。温淳来不及挣扎,身上的男人已经一掌劈了下来,直中她后侧脖颈:“打我?你还打我!” 温淳的眼前一黑,几乎是同时,脑子里“嗡”地一声轰鸣一片。阿成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回音,似乎什么也听不清了。 她几乎要把虎牙咬碎,强迫自己不要昏迷过去。身上的男人已然开始撕扯她的衣服,薄薄一片,根本撑不了多久。 阿成果然……还是动手了。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温淳反倒没有那么紧张。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飞快地在脑袋里思索对策。 阿成见她不动,以为她已经放弃顺从,得意地笑了两下,动作竟然也轻了些:“对唔住啊九九小姐,九叔不在,秦先生老早就嘱咐过我,如若见你入局,便让我这般对你……” !!! 秦厉?! 温淳浑身打了一个冷颤,一下子清醒过来。 九叔不在……秦先生老早就嘱咐过……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阿成胆子敢这么大,竟然敢动温长柏的女儿。 不是因为嫉恨方路南,而是因为这事秦厉的授意。 他们之前,都猜错了。 丛漠查到账户资金流向,以为其中有温长柏的参与,所以才放心将她送上了船。他们以为这幕后推手是九叔和温长柏,就算事情被揭穿,温淳作为温长柏的女儿,也不会被怎么样。 哪知道,他们看到的,都只是表象而已。 原来…… 原来。 从头到尾,这背后的人只有一个。 秦厉。 阿成下手很快,就一闪神的功夫,几乎已经把温淳的衣服剥了一半。 他面对的是女孩纤弱的背,光洁细腻的肌肤弹性十足,他被闪花了眼,几乎垂涎着想要咬上去。 臀部一片炽热的温度,温淳感受到阿成的异样,挣扎了片刻,却因为被男人压得死死的,根本无处逃离。 男女的力量悬殊太大了。 她咬了咬牙,微微侧过脸向后看去,阿成目光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兴奋之色,压坐在她的下半身,只差一点,就可如愿。 可温淳又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她宁可死,也不会妥协。 眼下她完全被阿成桎梏住,根本没有任何逃离的余地。温淳的脑袋晕晕乎乎,她指尖用力攥住掌心,强迫自己清醒,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方路南的那张脸。 阿南。 如果在这里的人是他,他会怎么做。 方路南纵横拳场,鲜少有失手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灵光突然闪过,几乎是下意识地,温淳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 那里的皮肤下面,藏着一只小小的、不被人发觉的,皮下跟踪器。 Coco和手下人都没有发现,阿成更是不会想到。 她的身上,其实还藏着最后一个杀手锏。 置之死地而后生,说的就是此时。 身后的阿成已经狞笑着撕开了温淳的内衣,大掌在她肌肤上流连,粗糙的茧子磨得温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扭头看了阿成一眼,余光瞥见他脖子上带着的 分卷阅读77 项链,想也不想,直接抬起手臂往那项链最尖锐处撞去。 阿成没料到她突然行动,着实吓了一跳。直到白皙手臂上鲜血汩汩流出,他怔了一怔,尔后更加狂妄地笑了起来,正想着这血倒能让人更加兴奋,却不曾想到,那裂开伤口的最边缘处,赫然露出了一个黑色的、闪着亮光的金属小件。 这回,是阿成的脑袋“嗡”得一声响。 “Coco?Coco!”停顿数秒,他极其快速地从温淳身上爬了下来,几步就走到门边,打开门怒吼道,“你们怎么干事的?!她身上有定位追踪的东西,你们无人发觉?!干!!!” 哪里还有心情想那旖旎的事。 手臂上阵阵剧痛袭来,也许伤到了动脉,鲜血流得极快,等到阿成走出房间,温淳都已经麻木了。她疲惫地将头埋在被单中,都没有力气去将伤口包扎止血,只任由那血肆意流淌。 长发散落在床上,像一尾无声的鱼,只是沉默,只是顽固的沉默。 “蹬蹬蹬蹬” 温淳听见似乎又有人走近了。 但她的意识渐渐模糊,甚至都提不起力气去抬头看看是谁,只觉得手臂伤口处又是一阵剧痛,有人将她的皮下定位追踪器粗暴地摘了出去,将伤口撕裂得更大。 失掉太多血了…… 温淳迷迷糊糊地想着。 “把这扔掉,隐蔽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们带她走。” 温淳彻底昏睡了过去。 ☆、40 温淳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那时候她还没来香港, 妈妈和温宥也都在身边。每天的日常就是闺蜜来叫她一起去上学,校服裙摆刚过膝盖, 安全得不能再安全,风怎么吹都不会害怕。 温长柏每个月定期到访一趟,她心知真相,只当他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但阿宥还小,太容易被东西收买, 从小缺失什么,也就最渴望什么。 温淳却从不上当。 那日她进了教室,一眼就看见教室最后坐着的那个飞扬跋扈的少年。方路南的样子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还没长大, 还没成熟,还不是那个在拳击场上隐忍不发、只为一击必中的猛兽。 闺蜜在她耳边窃窃私语:“九九, 你看到最后那个新来的同学没有?样子好好哦。” 温淳怔了许久,才轻轻地点了下头:“嗯。” 她看上的男人, 样子当然好。 闺蜜还在她耳边说悄悄话:“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哦,长这么帅, 隔壁班那个许悠悠肯定要下手了……” “我知道。”温淳到这时候才慢慢回过神来, “他叫……方路南。” 平、仄、平。 一平、一下、一上。 慢慢说出来的时候, 气息调匀,哪一个字都是那样深刻,那样缱绻,那样刻入骨髓。 闺蜜满脸讶异地看着她,惊奇出声:“九九, 这你都知道?有猫腻,绝对有猫腻!” 这一声惊呼将那边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方路南的目光落在那声“九九”上,眼神略过温淳瘦削的肩膀,余光尽是玩味。 温淳镇定自若,走到自己的桌前坐下。 这只是梦。她心里想。这只是我的梦。 梦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临到放学,温淳什么都没做。有好几次她想睁开眼睛,可是这梦引力太大,她似乎无法逃离。到后来,她索性侧在椅子上往后看去,方路南懒懒靠着椅背,一只手边玩桌上的笔,另一只手搭在椅背后。 可能隔得有些远,她都不太看得清他的脸。只觉得他嘴唇微动,似乎在和她说什么密语,但是她也看不清。 算了。 要是现实里的方路南遇见她,铁定立刻跑上来把她狠狠圈住。哪有梦里这个这么多事,明明都认出来了,都装着不认识的样只敢偷偷说唇语,真是没劲。 就这么想着,温淳竟然有些迫不及待想醒来。 也就在此时,放学的铃声响了。 温淳面无表情地起身,将书包草草收好,就要牵着闺蜜的手离开。后者就拼命拉住了她,眼色使个不停,声音也压得很低。 “快看快看,那个许悠悠找过来了!” 温淳茫然地转过脸去。 许悠悠是隔壁班的班花,十七岁的少女,将头发染得火红。她带着一帮朋友将教室门拦下,神色势在必得,直截了当地问方路南:“你就是新来的转校生?” 方路南沉着目光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做我男朋友怎么样。”许悠悠扬了扬下巴,“我家钱不少,你不吃亏。” “傻逼。”温淳听见方路南骂了一句,“走开,别挡道。” 言简意赅。 她差点笑出声。 这样的作派,这样的姿态,还是那么方路南。 许悠悠被他当面呛了 分卷阅读78 一句,也不生气,只是身体动也未动,依然挡着他的去路:“你不答应我……是不是因为,你爱上了别人?” 方路南沉默片刻:“……随你怎么想。” “我知道,你爱上了别人,阿南。但是我不生气。”许悠悠难得没有破口大骂,斜眼看了一下站在角落里的温淳,轻声细语开口,“是她吧?” 也就是轻飘飘的一眼,但是温淳突然感觉整个身体如坠冰窖。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她还记得这个隔壁班的许悠悠,充其量是个长得漂亮爱搞事的花瓶,哪里会有梦里的这种冷静气场所带来的压迫感? 而且,她怎么在自己梦里还莫名其妙染了红发?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温淳抿了抿唇,正想转身就走,却未曾想到刚才还离她很远的许悠悠,瞬间就到了近前。 “温淳?”许悠悠的笑容更让人不安,“你别走啊。” 下一秒,温淳的手腕就被她用力箍住。她皱着眉头挣扎了几下,扭头看向方路南,却见他也被人按在了原地,眼睛里的桀骜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忧虑之色,嘴里还在重复着刚才就在喃喃的唇语。 “放开他!”温淳下意识喊了一句。 “你喜欢他吗?嗯?”许悠悠的脸在她面前渐渐放大,无限重复着这句话,“你有多喜欢方路南?嗯?” “你喜欢方路南吗?嗯?” “……嗯?” 回音渐盛,全世界渐渐被黑色吞没。 温淳急得满头是汗:“放开我!你放开我!” 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她终于看清了方路南一直在说的那句话。 “九九,快跑。” 九九,快跑。 温淳尖叫一声,从梦中醒来。 她的眼前还有些模糊,等她用力眨了眨眼睛,过了许久,才彻底清醒过来。 四周光线很暗,但全不是彻底的漆黑。头顶上有丝丝亮光透了进来,她艰难地扭动脖子去看,发现那里有一扇小小的窗户。 玻璃将外界的光线扭曲折射成五彩斑斓的颜色,光影浮动斑驳。她的手脚都被人绑住了,拼命地转身去看,也只能看到一块很小很小的空间。 ……外面铺天盖地,全是水。 她现在是在一个……船舱里。 温淳没有惊慌,第一时间去看自己的处境。伤口被包扎好,也换了身完好的衣服,只是手脚都被禁锢住,几乎动弹不得。 看眼前的情形,方路南和丛漠肯定还没有找到她。那么是谁绑住她?九叔?阿成?秦厉?或是什么别的人? 想到梦里的许悠悠和方路南,还有那句自始至终都不止息的“九九,快跑”,她皱了皱眉,心下一沉。 这种预感太强烈了,连潜意识都在拼命抗拒。 温淳的这声尖叫很快将人吸引过来。小小的船舱门被打开,灯光乍亮,闪得她眼睛一涩。 “温小姐,你好。” 女人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带什么情绪。温淳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一个人,等眼睛适应了外界的光亮,才抬眼慢慢看过去。 满头红发撞进她的目光,温淳蓦地一愣:“是你?” “温小姐识得我?”女人笑了笑,却让人更加看不清她心里在想什么,“那倒不用麻烦再做自我介绍。” 温淳沉默着,没有接话。 那次她跟踪方路南的时候,在地下拳场见过这个红发女人。旁人只说她是雷爷的妹妹,但她从未向方路南多问过什么。 现在想来,这种预感应该是对的。这个女人和方路南之间的渊源,恐怕比自己看到的要多得多。 女人也没有和她废话,单刀直入切入主题:“温小姐,我将你请来,也是和阿南的事有关。” 温淳问:“什么。” “你可知,阿南同我哥哥讲了一个deal?”女人慢条斯理。 温淳说:“他和你哥哥的deal,与我有什么关系。” “恐怕和温小姐有很大关系。”女人笑了笑,“阿南同我哥哥讲好,如若我们帮他找到妹妹,便一定会同我在一起。如若不成,他助我哥哥当上龙头,便得到自由。” 温淳嗤笑一声:“这算什么deal。” 根本不公平。 女人看出她心里的话,笑意更深:“温小姐初来乍到,不知红港讲义气、讲情谊、讲权力,却向来不讲‘公平’这两个字。这是阿南心甘情愿,无人逼他。” 温淳一眼看出这女人在打什么算盘:“所以你们找不到他的妹妹,就想从我入手?” 这样大动干戈,不外乎是为“情爱”二字。 “也不全是。”女人的声音不高不低,“和阿南讲好这个deal,我便发动在红港所有势力,去找寻他的妹妹。哪知我前几日得到一个消息……” 她的眸色渐深,温淳心中一钝,预感不妙,却还是强自镇定地问: 分卷阅读79 “什么?” “阿南的妹妹,早就不在人世。”女人冷冷地笑了下,“他接近我,接近雷爷,不过是为了借我们的手,做他的事罢了。” “我们全都……被他骗了。” 事情挑明到这个地步,也无需再多的虚与委蛇。温淳猛一皱眉,厉声问她:“你想怎么样?” 女人看她一眼,语气又平静下去,轻声细语道:“你大概不知我哥哥雷爷,他平生最讨厌被人骗。如若他发现阿南骗了他,阿南恐怕无法全须全尾离开红港。” 全须全尾。 这四个字让温淳心里都凉了:“你什么意思?” “你想是什么便是什么。”女人讳莫如深,“只是温小姐,如若你肯高抬贵手,一切都好商量。” 温淳一顿,缓缓道:“你要我做什么?” 女人看着她的眼睛,亦是一字一顿。 “离开红港,去上海,去伦敦,去悉尼。去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哪里都好。永远、永远、永远,不要让他找到你。” ☆、41 温淳有些想笑。 她上学那会儿流行一种类型的言情小说, 作者为了拆散男女主,一般会安排男主的有钱妈妈出场, 甩给女主一张巨额支票,让她离开自己的儿子。有时候,这个角色也许是男主的未婚妻。 那时候女生们还爱幻想,纷纷调侃,说如果自己收到这样一张支票, 肯定立刻收下走人,还管什么爱情。 温淳却从未幻想过这类事。因为她清楚这种事离自己的生活太远,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又怎么可能做成什么言情小说的女主角。 直到刚才眼前的这个红发女人提出了她的offer—— 让自己离开方路南, 否则方路南性命堪忧,恐怕会生不如死。 真是一个令人无法拒绝的要求。 她觉得有些想笑。 良久的沉默过后, 是女人的再一次追问:“温小姐,还请你快做决定。” 温淳艰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努力平视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这问题牛头不对马嘴,女人很明显地愣了一下:“Krystal。” “Krys, ”温淳淡淡道, “你希望我答应你, 还是拒绝你?” Krystal的目光里满是势在必得:“当然是答应。” “如果拒绝呢?” “你知我的意思。”Krystal显然有些不高兴了。 “我想知道,如果拒绝呢。”温淳坚持,“你把我绑来,如果我拒绝,你会杀了我吗?” 你会杀了我吗? 一个“杀”字, 从她的嘴里出来,被说得平平淡淡,似乎和吃饭睡觉这样的事一样疏松平常。 Krystal直视温淳的眼睛。那里没有害怕。 她的唇角紧绷,手指在膝盖上轻轻点了点,忽地笑了:“温小姐觉得呢?”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杀了方路南喜欢的女人。”温淳的语气依然波澜不惊,“尤其是在你的嫌疑最大的时候。” “不。”Krystal自信地扬了扬唇,“现在你在阿成手里。就算你死,他也会认为是阿成。” “你把我带走,不就是因为怕被人找到?”温淳环顾四周一圈,“Krys小姐,你不会天真到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谎言吧?你知道我身上装了定位跟踪器,方路南他们找到那艘船只是时间问题。而他们到现在都还以为那船上的生意是九叔和温长柏的,如果我出事,不就是摆明了告诉他们,温长柏与此事无关?秦厉虽然藏得深,但被发觉是迟早的事。更何况他们手上还有阿坤。” Krystal的笑容一挫:“你什么意思。” 温淳缓缓道:“这趟船,雷爷也得到过便利吧?早晚都会查到你这里。到时候,我是阿成杀的还是你杀的,又有那么重要吗?” 说白了,Krystal和阿成就是一条船上的蚱蜢。如果出了人命,照方路南那种性格,他们一个个都要为她陪葬。 温淳的样貌明明没有任何锋刃,软糯无害,安全到容易让人忽视的地步。 但她说出的话确实这般犀利,刀刀见血,竟奇迹般地扭转局势,把一向强势的Krystal逼到退无可退。 Krystal果然掉进了她的陷阱,一咬牙问:“你绕这么大个圈,是想告诉我……” “我答应或者拒绝你,对你其实没有分别。”温淳换了一个坐姿,样子倒是闲适得很,“无论怎样,你都不能杀了我,而方路南却可以一直一直找我。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一天,他就有机会找到我。选择主动退出或者被动分开,又有什么意义呢?” 温淳的意思很明显。 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是不会选择的。 你不能让我死,方路南又不可能停止找我。只要我还在世上,我们就一定会重逢。 一定。 分卷阅读80 她的样子是那样笃定,似乎千山万水都阻隔不了他们的距离。这样子实在是让人无从下手,无可奈何之际,却又徒生一股无名怒火。 Krystal深呼吸数次,好歹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稳定:“好,好。你既然这样说,便别怪我无情无义。” 温淳呛她:“你和我又有什么情义?” 小白兔显出利爪,倒像只小刺猬,坚不可摧,无处攻破。 Krystal猛地站起身:“那就把你关着!看看他到底几日找得到你。” 她继而冷笑:“别怪我未提醒你,这是茫茫太平洋,若你不点头答应,就永远不可能出去见到太阳。” “我不会答应。” 温淳一字一顿,目光倔强。 Krystal冷哼一声,开门出去,抬手便将灯关了。 那一瞬间,小小的船舱又陷入一片漆黑。 狭小的床上,温淳缩在窄窄的角落里,双膝抬起,慢慢收拢至下巴之下。 背后却是一身冷汗。 天知道她刚才有多怕。性命只在弹指一挥间,幸好她手里有足够筹码,才能将这个为爱冲昏头脑的女人哄骗得团团转。 但温淳的心里是真的没底。 她也许并未意识到,自己也成了自己眼中那种“为爱冲昏头脑的女人”之一。在绝对的自由与永无天日的囚禁之中,她毅然决然,选择了后者。 温淳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就这样离开的话,以后的日子里,她也许真的再也见不到方路南了。 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绝不允许。 ☆、42 “香港警方联合大陆警方刚刚破获一起跨国人口贩卖案, 解救几十名受害者,涉案人员多达百人……据了解, 主要嫌犯从大陆将受害女性骗至香港,年龄多为二十岁左右。交易地点为一艘货轮,常年在公海巡航,位置隐蔽,警方追踪数年才得到线索……此次警方主要解救受害年轻女性23名。据悉, 此犯罪团伙已活跃近六年,初步估计,约有百余名女性遇害。具体数字还需要等待警方近一步公布……” 丛漠起身将电视关上,转脸就从裤兜里摸出一支烟点燃, 嘴里骂了一句:“效率真特么低,到现在都还没统计完, 怎么救人啊。” “……丛漠,你先回去, 这边我顶着。”坐在床边的方路南沉默片刻,终是开口, “现在到收尾阶段, 对方难免狗急跳墙, 一切小心为妙。你先回去,少一个人就少一分暴露危险。” 丛漠吐出一口烟:“你呢。” “九九还没找到,我不放心。”方路南也伸手向他要了一根,“一等到接到她,我立刻就会返回大陆。” “也没什么关系。”丛漠弹了弹手里烟灰, “九叔、温长柏我们都派人盯着,温淳的追踪器信号还在船上,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这么一来,我们几乎能确定温长柏就是背后和九叔一起做这笔生意的人。这两个老家伙真特么不是东西,害了这么多姑娘。” “不,丛漠。”方路南抬眼看他,目露担忧之色,“虽然九九的信号还在……但是我心里总是很慌,感觉不踏实……” “有什么不踏实?”丛漠有些不以为意,“你就是太紧张那女的了。她爸就是幕后操手,难不成还会害自己女儿?现在是找不到她,保不准阿成九叔他们把她藏起来了。而且我们手里还有丧坤那张牌,根本没必要担心。” “……你不觉得这一切太顺利了吗?”方路南皱眉道,“我们在这儿蛰伏这么多年,连点边都没碰到。但是……但是似乎九九出现开始,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项链、丧坤、还有那个叫阿娟的女人,不过几天之内,就把我们引向了那艘船。” 丛漠抽着烟的手一顿:“你什么意思?” “直觉。”方路南垂眼,深深抽了口烟,“就是直觉。觉得有些不对劲。” 丛漠还没说话,房间里的暗线电话响了起来。他本能与方路南对视一眼,起身去接。 方路南坐直了身子看他,指尖就夹着那支烟。烧到头了都浑然不觉。 丛漠皱着眉头,“嗯”、“嗯”、“啊”了几声,忧虑顿聚,让方路南心下一沉。 果然,他挂了电话,看向方路南的目光里也都是警觉与担忧。 “阿南。”他难得用这么郑重的语气,“我要和你说个消息。” 方路南极其短促地”啊“了一声:“是九九。” 丛漠点了点头,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船上传消息过来了。他们已经搜寻完毕,只找到温淳的追踪器,还带着血,但是人却……不见了。” 丛漠差点把方路南打晕,好说歹说,才阻止他不去那艘船上亲自去找温淳。 现在警方虽然行动了,但他们的伪装还未脱去。明面上,他和方路南还是给雷爷做事的卖命马仔。 丛漠理解方路南心情多急,但也只能耐 分卷阅读81 着性子劝他冷静:“如果温淳在他们手里,你这么做事,是打草惊蛇。温淳是温长柏的女儿,说不定他们只是把追踪器拿出来,把人给藏起来,就是为了等你冲动,露出破绽,这样对你、对温淳都不好。” “不可能,不是这样的。”方路南只知道喃喃重复这几个字,“他们不可能这么对九九。” 那艘船就那么大,警方已经全都搜了个遍。如果要把九九藏起来,又能藏到哪里?除非投进大海。 再说,对方又怎么知道九九能做诱饵?要么就是之前就已经盯上了自己,要么就是……早有预谋。 方路南越想越害怕,浑身上下都发凉:“不行,丛漠。我得出去找她。” “你冷静点!”丛漠怒喝一声,将他肩膀按住,“你想去送死吗?!” 方路南抬眼看了他一眼,突然冷笑一声。 “丛漠,你放开我。我很冷静。” “你冷静个屁。” “我不冷静你妈逼啊。”方路南抖了抖肩膀,“你他妈傻逼吗,你以为对方为什么要把九九藏起来。” 丛漠愣了一下:“……做筹码。” “做筹码,是因为要和我谈。”方路南语气奇迹般的平静,“你明白吗。他们知道要藏起九九,是因为清楚九九是我的命脉。所以我必须出面。” 丛漠皱了皱眉:“你是说……” “你想,有谁会做这种事?”方路南眯了眯眼睛,语气也变得狠了,“九叔阿成都被控制起来了,温长柏的一举一动我们都清楚。更何况九九的身上好歹流着他的血,他没必要做这么无耻的事。” 丛漠也想到了,蓦地恍然:“所以是……” “剩下的,老子他妈只能想到两个人。”方路南缓缓道,“Krystal。或者……秦厉。” ☆、43 温淳也不知道自己在船上度过了多少天。 也许是几天, 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比半年更久。 日日夜夜, 梦境或是清醒,她仰目看去,只能看到头顶一方小小荡漾的水纹。透过透明的船舱玻璃,缈缈然投射进来,在她的脚边投影上格外细致的痕迹。 自从Krystal走后, 一个女孩就被派来照顾她。那个女孩细瘦、苍白,最初的那几天,温淳甚至以为她是个哑巴。 不过后来她总算发声,偶尔开口, 和温淳聊的也都是那寥寥几句。 “吃好了吗?” “要喝水吗?” “上厕所方便吗?” “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久而久之也眼熟了,温淳躺在床上, 偶尔还会和她聊聊天。 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单向的。 她聊母亲、聊方路南, 聊自己为什么要来香港,有时候也会聊她的弟弟, 伤疤揭开依然是伤疤, 并没有因为倾诉而减轻几分痛苦。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在提到温宥的时候,女孩总是会比平时更沉默几分。 就这样混混沌沌不知过了多久,某日温淳猛然惊醒,再仰头一看,阴影巨大, 笼罩了玻璃前的这片小小水域。 这是……靠岸了? 同一时间,小隔间的门从外面被人用力撞开。瘦弱的女孩闯了进来,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上来帮她打开镣铐。 “快走!船撞到暗礁了!”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温淳看见她身后大开的房门之外,隐隐约约,倾喷出源源不断的海水。 船身裂了。 女孩扶着全身绵软的温淳,跌跌撞撞涉水逃离内舱。 床下准备着两个救生衣,她们两个正好可以用。灾难来临的时候,人人自顾不暇,船员们几乎都已经慌不择路跑到甲板上去了,温淳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根本无人在意。 救她的女孩看起来瘦弱,力气却很大。她几乎承载了温淳大多数的重量,一言不发地领着她逆着人流往船尾方向而去。 ——那里是撞破暗礁的地方,也是下沉速度最快的地方。 她的脚步太快,温淳一时间被她拽得气喘吁吁。 “我们……我们去哪儿?不去找救生船吗?” “不去。”这是温淳有史以来听到过她说的最长的一段话,“她不需要你了。这次返航靠岸,她应该会派人来接你,然后——把你处置掉。” 把你处置掉。 她说的已经足够委婉,但这几个字还是让温淳在一瞬间,如坠冰窖。 什么叫……Krystal不需要自己了?为什么她可以……肆无忌惮把自己处置掉? 一时之间,温淳的脑子里很乱,想要马上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可眼下情势混乱,又根本没时间问得上。 女孩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直帽子,帮她遮住半边脸。过往船员步履匆匆,也许大家根本都忘了温淳的存在,就更没人会顾得上前来问她们两句,甚至把她们 分卷阅读82 拦下。 就这么一路无阻地到了船尾。 女孩不是一个人,竟然还有个同伴在船尾等她们。那个男生看起来腼腆内向,见到温淳,也没多看两句,只是轻声细语和女孩多说了几句,然后将一只小小救生艇放下甲板。 温淳拼尽全身力气才从甲板爬到了救生艇上。 等到小小的舟艇离大船渐行渐远,温淳才渐渐恢复了力气。她从救生艇一头慢慢爬了起来,问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知道她们已经划得远了,将救生艇后自己装上的发动机打开,嘈杂的噪音里,她一字一句。 “阿姐,我叫韦明月,你可以叫我阿月。” “我是阿宥的……女朋友。” 这是温淳第一次知道,温宥竟然在香港交过一个女友。 她本来也是九叔手底下的一个小喽啰,不愿意堕入风尘,就在帮派里混口饭吃。温宥刚到红港时,她只觉得他是个不愁衣食的小少爷,哪里又会想到他们未来会产生交集。 温宥第一次注意到她的时候,韦明月正在被肥彪训话。她帮九叔去一家牛肉丸店收保护费,店里的阿公最近生病没钱,阿婆跪下来求了她半天,她觉得怪可怜的,本来想宽恕几天。 哪知刚出店门,肥彪正好走过来,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又没收到钱。估计也是心情不好,他举起手就指着她的鼻子骂了半天,末了还不忘狠踹店门口的摊子,差点就要把整个小店砸了。 韦明月一向怕这个虎背熊腰的肥彪,况且自己确实没把事情办妥,也不敢去劝,只能站在一旁看着着急。 阿婆的哭声一声高过一声,韦明月低头看脏乱油腻的角落,只觉得烦,好烦。 自己太无用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温宥出现了。 他从街角转出来,好像刚睡醒的样子,头发乱蓬蓬的,脚上还趿拉着一双人字拖。 见到肥彪在砸椅子,温宥忙凑了过来,吊儿郎当地圈住他的脖子,问:“哟,彪哥,和哪个生气?” “呸!”肥彪一口飞痰吐到地上,怒骂道,“还不是这个老太婆!日日拖欠九叔的钱不给,还在这里演苦情戏!” 那阿婆哭得更厉害了:“后生仔,我有无演苦情戏你还不知?!我家老公病重,实在是……” “管你那许多?”肥彪粗暴地打断她,“今日要么给钱,要么就滚!” 一个小小牛肉丸店,又能盈利几许?要是今天就滚,又能滚去边度? 韦明月忍不住了。她正想开口为阿婆辩驳几句,温宥却比她更快发声。 “彪哥,就是这事?”他嬉笑道,“这好办!” “?”肥彪沉着脸看过去,不耐烦地拂开温宥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你这个仔给我滚远——” “点”字还未出,一叠钞票已经递到了肥彪面前。 温宥笑嘻嘻地甩了甩手上的钱,“彪哥,这个为阿婆付账,够无够?” 肥彪明显愣了一下:“你这样是坏规矩……” “我知规矩怎样。”温宥微微一侧身,将钱递到跪在地上的阿婆面前,“阿婆,我要你店里所有的牛肉丸,这些应该够?够就帮我装好。” 那意思很明显—— 他拿钱买下牛肉丸,而这些钱阿婆就可以转手交给肥彪。 规矩没破,天下太平。 韦明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感受:感动?释怀?兴奋? 好像都不是。 只是她看向那个本以为不学无术的小少爷时,目光里,又多了几分自己也参不透的情愫。 她的世界里……这样的“好人”,太少了。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温宥倏然转脸看过来,冲她嬉皮笑脸地挑了下眉。 “妹妹仔,牛肉丸太多,今日请你多吃些,如何?” 她听见她自己回答—— “好。” 而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肥彪站在一旁,面色冷然,目光阴沉。 那叠温宥随手掏出来的钱,拿得他分外烫手,分外难捱。 “……往后,我就同阿宥渐渐熟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韦明月淡淡地笑了笑,“他同我讲你们那里的蟋蟀声,夏天星星很亮。在红港……这些很少见到。” 温淳沉默了片刻,答非所问:“那他死时……你在吗?” 韦明月的目光忽地黯淡了一下,然后轻轻摇了摇头,“那日我被派去收钱,回来就听到……阿宥没了。” 连人带车翻下悬崖,汽车漏油引起爆炸与大火。 就算尸骨还未找到,还能有救吗? 她不敢大哭,不敢为他讨还公道。她只敢安分守己,安安静静待在九叔那里找到真相——哪知没过多时她也被赶了出去,只能转而到雷爷护佑下生存。 所以才能阴差阳错,遇见温淳。 温淳的眼睛也暗了暗。 分卷阅读83 从韦明月这里……她似乎也得不到什么有效的线索。 如果按常理推断,当日肥彪在场,很有可能就是他动了手脚。 而肥彪那时还算是九叔的心腹,若是因为温宥发现了九叔贩卖人口的秘密而被灭口,那肥彪做成这件事之后……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被更加重用呀? 怎么会从那之后,他就被九叔刻意疏远,而且还被派到一个不起眼的早茶店去看场子去了? 温淳直觉这其中有问题。 她倏地想到什么:“阿宥他给你看过那串项链吗?” “‘阿珍永远爱阿坤’那条吗?”韦明月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当然见过。那是他从秦生的院子里无意间捡到的,觉得做工精细,就拿来看看。也想给我做条一样的。” “秦生的院子?”温淳差点懵了,“哪个秦生?” 韦明月犹豫了一下,“就是阿姐现在的男朋友……” 温淳的脑袋“嗡”地一声响,眼前彻底黑了。 秦厉…… 竟然是秦厉。 秦厉、秦厉…… 温淳回想自己来港之后的一幕一幕,只觉得遍体生凉,浑身都是僵冷的。 原来他选中自己,并非只觉得自己柔弱可欺。但因为她是温宥的姐姐,温宥刚死她便奔来香港,其中意图明显得不能更明显。 秦厉想把自己放在身上,一举一动尽在掌控,这才是最安全的。 要是没有方路南,一切平衡不可能这么被轻易打破。而她以为自己城府深藏、暗中行动,不过都是秦厉眼中可笑的猎物罢了。 而接下来,韦明月告诉了她一个更令她崩溃的消息—— 方路南,死了。 方路南死了,所以对于Krystal来说,温淳已经完全失去了利用价值,甚至还可以被随意处置。 因为,那个女人已经无所顾忌了。 但这些都不是眼下温淳关心的。她的双唇发颤,听见自己开口的声音也毫不成调,“谁……死了?不可能……这不可能……” “阿姐,这是新闻上播出的,警方已经证实他的身份。他可以讲是一个很重要的线人,不会搞错的。” 韦明月的声音有些安抚,甚至有些悲悯的意味。她比温淳更早地了解到失去爱人的滋味是什么,并且已经渐渐习惯这种离别。 最初的悲痛慢慢消散之后,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情绪,只有努力存在,为他报仇。 温淳觉得自己嗓子□□涸的空渺噎住,浑身上下都僵硬着没法动,只有眼眶里的眼睛在机械地看着韦明月。眼睛也是干涩的,是无知无觉的,没法掉眼泪,也没必要掉眼泪。 她努力咽下一口口水,才发出一点声音:“……是谁?” 是谁……把他杀死的? “新闻没讲。”韦明月看着她,眨了几下眼睛,突然叹了口气,“但我知道。” “谁?”温淳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 “是秦生。”韦明月垂下眼睛,缓缓道,“我知他那日去找秦生……后来,就再也没回来。” 方路南去找秦厉,是一周前的事。 距离温淳失踪已经快一个月,他都快被逼疯了。可是丛漠一直拦着他,不让他冲动行事。 他们暗中调查,矛头一直指向Krystal和秦厉。可这两人都是滴水不漏,一点端倪都没发觉。 直到一周前,有一通电话打给他。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很哑,雌雄难辨,只能听出是一个香港人,这为ta带来的消息提升了许多分可信度。 那边的人说:“我知温小姐在谁手上。” “谁?” “秦生。” 电话“啪”地就挂了。 温淳花了几秒钟就反应过来,双目猛然睁大,几乎要扑到韦明月的身上:“这电话是你call的?!” 韦明月还是垂着眼,过了很久,才沉默着缓缓点了点头。 温淳浑身发抖,强行忍住自己想扇她巴掌的冲动。刚才的感激与亲切褪去,她依然和那日在牛肉丸铺外时一样,冷漠又自私。 也不知道她所说的一切为了温宥,又有几分可信度。 “为什么?”温淳的眼睛一下子冷了下来,“你为什么要call他,还骗他?” 韦明月知道的,她明明知道的,自己在Krystal这里,和秦厉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为什么要把方路南往那个魔鬼身上推? 韦明月嘴唇嗫嚅了几下,“我知凭我自己无法为阿宥讨还公道……秦生有问题,还需叫他人去查……” 好一个还需叫他人去查。 温淳只觉得自己指尖冰凉:“你叫他人去查,为什么把无辜的人拖下水?为什么?!为什么?!” 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撕裂中带着尖锐,刻 分卷阅读84 薄而愤怒,所有情绪直直扑向韦明月。 因为是在小小的救生艇上,温淳没办法真如想象中那般,真的扑上去撕扯韦明月。她一向冷静理智,知道这种发泄都是无济于事,更何况……就算韦明月不回答,她也知道为什么。 因为自己在韦明月的掌控之下。刚才她救了自己一命,方路南这一命,就算抵消。 她看着远远的海岸线,突然觉得心里无比疲惫。 似乎全世界的东西都消失了。没有喧嚣、没有算计,只有无穷无尽、无穷无尽的平静海面,奔向东南西北,奔向无垠的苍穹。 和方路南的这一场梦,结束得太快了。 温淳没有哭。 她只是觉得,结束得太快了。 秦厉在石澳半岛的别墅,温淳只去过一次。 那时候她表面上还是秦厉的女朋友,温长柏总是逼着她去别墅陪秦厉。她几乎没有答应过这样的要求,因为她还要廉耻,因为这事说好听些叫你情我愿,说难听些,就是做只高级点的鸡罢了。 所幸,那次秦厉只是带她在花园里坐了坐,天一黑就送她走了,没强迫她。 温淳那时候还以为这是自己幸运,现在才知道,其实那和幸运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一切其实早就注定,只等她傻乎乎地扑入陷阱,还天真地以为自己运筹帷幄,将命运紧握于掌心。 …… 但是这一次,温淳决定,主动出击。 她再也不要被命运玩弄于鼓掌之间了。 这次温淳回港,一切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九叔和温长白因为涉嫌重大跨国贩卖人口案,已经双双被捕。地下赌场被查封,整个油旺尖地区的势力,也被彻底洗牌。 秦厉成了这背后最后的赢家。 因为常年和九叔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他顺理成章,接手了从九叔那里流失的大部分生意。 这其中,尤其以地下赌场的生意为重。 虽说已经过了一个月,但手头上事务实在繁杂。他没日没夜地在外应酬,累了自有人把排着队地女人送上酒店地床,所以他几乎不回别墅。 温淳在石澳别墅蹲守了好几日,都没有等到秦厉。直到那日她和江疏意联系上,才知道秦厉的现状。 自从那日赌场翻脸之后,温淳几度挣扎于生死线上,根本没有过多的心思去和江疏意联系。更何况,那时候她自己的处境都危险至极,如果再牵扯上江疏意,也是对江疏意的不负责任。 如今过了几个月,她万万没有想到,江疏意竟然和江束越订婚了。 “你难道不知江束越他是个gay?!”温淳在电话里震惊,“不可能,凭你的火眼金睛又怎么可能被这种傻逼骗,疏意,你是不是……” “没错,我们定了协议。我自愿的。”江疏意只是笑笑,似乎也和几个月前的她不同了,“九九,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做就不做的。况且跟他结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温淳当然知道,江家有的是钱,儿子又不多,除了江束越这个正房大儿子,就只有一个私生子。和他结婚,能拿到大笔的钱,做个形式上的富太太,当然是很大的好处。 但是……没有坏处? 她皱着眉问了一句:“那他有那么多合适的对象,为什么偏偏选择你?” 万一江疏意跳进了一个坑怎么办? 温淳觉得自己真是神奇。明明刚刚得知了方路南的死讯,她却能在这里担心江疏意。 有时候她想,也许自己真的……是个没有心肝的恶毒女人吧。 也许这样,她能更快地忘了方路南给予她的那场梦。 江疏意似是苦笑了两声,很快转移话题:“别说我了,说你吧。九九,这段时间你都去哪儿了啊?你爸都被抓了,我们也都找不到你,怎么回事啊?” 说到“你爸被抓了”,江疏意似是想到什么,很快地停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又继续说了下去。 温淳知道,她是不想提起方路南的死讯,让自己伤心。 她觉得自己也不算伤心。毕竟自从知道方路南死后,她没掉过一滴眼泪。 她都没为那个男人掉过一滴眼泪,怎么能叫伤心呢? 只是偶尔在梦里,还会见到他。见到他嘴里叼着一根烟,见到他在拳击台上拼尽全力,见到他扑向秦厉害,却被迎面而来的一颗子弹刺穿了心脏。 她甚至都没有多问,也没有再试图去找方路南的那个好友。 她强迫自己不去问起,不想知道过多的细节。 温淳定了定神,好半天才能游思中回过神来。 “疏意。”她很郑重地叫了一声好友的名字,“我想拜托你帮我件事。” “什么?”江疏意倒是回答得很爽快。 “能不能拜托你从江束越那里知道秦厉的行 分卷阅读85 程表?”温淳抿了抿唇,沉默半晌才道,“他现在不可能见我,但我想见他一面。” 江疏意很快从她的未婚夫那里套出了秦厉的行程表。 这几日,他的行程都很一致:去赌场、去码头、去见客人、去谈生意。 赌场和码头的戒备太严,就凭她一个人,也靠近不了秦厉。现在温长柏倒了,她对秦厉而言没有任何价值,也没有虚与委蛇的必要。 这样看来,只有在酒店里是最保险的。 不出意料,这天的生意伙伴又给秦厉塞了一个女人。秦厉的房间戒备森严,但那女人还没转进走廊的时候,就被埋伏在那里的温淳和韦明月制服了。 温淳低垂着头,由韦明月搂着,两个人做出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蹒跚着走到秦厉的房门前。 两个保镖不疑有他,开门让她们进去。 今夜秦厉也喝多了些,正坐在床上揉捏太阳穴。但他向来是个自控力极强的人,因此纵是如此,也依然保持着半分清明的头脑。 温淳闪身进了卫生间,韦明月先行进去。她化了浓妆,在九叔场子上的时候秦厉又几乎没看到过她,自然不知道她是谁。 他喝了口床头柜上的水,低声问了句:“你同伴呢。” “……欸?”韦明月愣了一下。 “你同伴呢。”秦厉有些不耐,“你们两个人一起进来的。” 这都被他听出来了。韦明月压下不安的心悸,小心翼翼地组织着措辞:“她……她肚有些痛,先进一下卫生间。” “哦。”秦厉依然低着头没看她,“那她可以走。” “……什么?”韦明月的精神高度紧张,一时没明白秦厉的意思。 “我讲,肚痛的话,可以走。”秦厉的耐心似乎被消磨了许多,“不必一定要爬上我的床。” “这、这怎么可以。”韦明月嗫嚅着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秦生,要我……脱衣吗?” 她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根本不能完全把控场面…… “怎么回事?”秦厉终于瞥了过来,“今天的人怎不懂眼色?” “秦生……” 秦厉的目光犀利,看得韦明月后背都发凉。她咬了咬唇,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掉头就想走的冲动,露出一个怯怯的笑,小心翼翼地爬到床边,抓住秦厉的脚踝。 “秦生,允我……服侍你。” 秦厉没有动,冷眼看着她的示好,忽地出声问了一句,让韦明月脊背生寒,动弹不得。 他说的是—— “讲吧,是谁派你来的?” “我……秦生……” 韦明月支支吾吾了半天,只知道说个“误会”。 秦厉的耐心已经被她全部磨光,一脚将她踹开:“讲清楚是谁,我让你死得不那样难看。” 韦明月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她知道,她又将这件事搞砸了。 秦厉实在不耐,将手伸进枕下,刚刚摸上一管枪—— 同一时间,温淳从卫生间里闪身而出,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秦厉的头。 “闭嘴,否则我崩了你!” ☆、44 秦厉将手在枕下摩挲了一下, 没动。 他眯了眯醉眼,落地灯光温柔地打在温淳的身上, 镀出一圈金光。 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 温淳也站着不动,眼睛寸步不离,盯着秦厉的手。 秦厉倏地冲她笑了笑,抬起另外一只手,慢慢地叫她的名字:“九九……” “闭嘴!”温淳压低声音, 向韦明月使了一个眼色,对秦厉道,“你把两只手都举起来!快!” 秦厉似笑非笑地审视了温淳许久。那样子就像丛林里蛰伏的猎豹,就算逆光, 两只眼里的光也格外得幽深。 温淳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又威胁道:“快把手举起来!否则我就开枪了!” 秦厉淡淡笑了笑, “九九,你勿做傻事。你开枪, 外面的人照样也进来。你会死得很惨哦。” 声音仿佛长势迅猛的藤蔓,箍住温淳的脖颈。她深吸一口气, 不理会秦厉话中的挑衅, 居高临下地命令:“你把手举起来。” 秦厉抬眼看着她, 漫不经心地舔了舔唇。随后竟然真的听话,把手乖乖拿了出来。 温淳紧绷着唇:“起来。” “什么?” 就算被枪口对着,秦厉似乎也毫不慌乱。他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好心提醒温淳:“九九,我没穿衣哦。” “神经病。”温淳皱了皱眉, 目光微微闪动,最终还是没被吓退,“下来!” 秦厉的面上很是为难,他看了看温淳,又看了看韦明月,意思很明显:“有两位女士在……” “你给我下来!”温淳上前几步,但还是刻意保持了与秦厉的距离,恶狠狠地道 分卷阅读86 ,“你别废话了!不下来我就杀了你,怎么,死到临头还这么矫情?” “九九。”秦厉无奈地笑了笑,“你这样可不淑女。” “我看你是恶心。”温淳不甘示弱地反驳,“每晚和不同的人睡觉,这是绅士做的事?我看你连鸡都不如。” 她从未在秦厉面前露出过这样的爪牙。兔子褪下温驯的外皮,原来是只狡猾的小狐狸。 秦厉莫名觉得,他对温淳的了解还不够多。 对于这个早就本该被放弃的女人,他竟然罕有地燃起了几丝兴趣。 他不再反驳,乖乖照做。 果然,被子掀开,他的下身还围着一块浴巾。这人天生戏骨,虚虚实实让人分辨不清,若不是温淳了解他,恐怕刚才也被他骗了。 温淳动了动枪口,一指旁边的桌子,“坐过去。” 然后又吩咐韦明月,“给他绑上。” “欸……ok。” 韦明月刚才的冷汗已经褪光,一直站在一旁呆愣愣地看着。听到温淳的吩咐,她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照做。 温淳提醒:“小心他有小动作。如果你被劫持,我是不会救你的。” 声音冷酷无情,是警告韦明月,也是告知秦厉。 ——如果你想用她牵制住我,没用。 秦厉目光更添几分雀跃,饶有兴致地看着温淳,根本都没有动别的歪心思。 有趣,实在是有趣极了。这女人竟然比他想象中的……有趣多了。 韦明月做多了绑人的活,手脚利索,很快搞定:“阿姐,好了。” “离开些,”温淳一直警惕地看着秦厉,示意,“小心他的小动作。” 秦厉听到这话,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九九,你不必这样戒备吧?我未曾伤害过你,现今也不会。” 温淳也冷冷地笑了:“赌场里你掐我,难道不是伤害?你把方路南杀了,难道不是伤害?那么多天你都试图控制住我,难道不是伤害?” “不是。”秦厉很快否认,“九九,你不懂,那是爱。” “就算这是爱,也是畸形的。”温淳打断他,“更何况,你从来都只是想控制住我,并非爱我。” 他的目光中常常投射出的那种带着疯狂的绝对占有欲,常常让温淳产生错觉,那就是他宁可杀了自己,也不愿意她和方路南有任何瓜葛。 就是一个变态。 秦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竟然不再说话了。 温淳握在枪柄上的指尖紧了几分,“我好想杀了你,但是我不能。” “哦?”秦厉一挑眉,“我这里竟然还有什么你想要的吗。” “有。”温淳直截了当,“我要……你派人杀了阿宥的证据。” 秦厉愣了三秒钟,随后哈哈大笑:“九九……九九!你真是天真得可爱。” 温淳不和他废话:“告诉我,我就放了你。” “然后你又向警察去讲,讲我杀死你的阿弟吗?”秦厉笑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了,“九九,我真不知你是真天真还是假单纯。” 温淳的枪口又近了几寸,不理他的言语,只是语气更冷,“说。” 秦厉将笑声渐渐收敛,沉默了几秒,突然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韦明月。 与和温淳说话时的语气不同,声音低沉森凉了许多:“她是谁?” “与你无关。”温淳一字一顿。 韦明月的心跳得厉害。不仅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所给她带来的精神压迫,更重要的是一种强烈的预感。 她有预感……她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手底一紧,将秦厉狠狠地绑得更牢。 “我是阿宥的女友。”她没有理会温淳的眼神,神色几乎有些崩溃,“我是阿宥的女友!告诉我,是不是你……杀了他?” 秦厉斜睇着她,半晌,勾出一个讥诮的笑。 “没错。”他神色自若,甚至还有些隐隐的傲慢,“是我派人……杀了你们的阿宥。” 秦厉的目光瞟过温淳持枪的指尖。随后,神色变得更淡,几乎是毫不设防,有问必答。 但那闲适的姿态,让温淳心中惴惴。明明是他被绑在椅子上,却仿佛……受讯的是她们两人。 而他,只是在漫不经心逗弄小猫的,主人而已。 秦厉很早就对温宥起了杀心。 他是温长柏的儿子,于情于理都有很大的机会接触到最秘密的生意。可是秦厉的直觉总是告诉他,温宥这个人,根本不适合这个圈子。 有些事情,迟早会因为他而暴露、而毁灭。 而这种令人不安的预感,也在温宥那日在他家花园里发现那串项链而达到顶峰。 这串项链做工精巧,温宥惊叹不已。那时秦厉又是单身,自然而然的,他笑嘻嘻地过来问这串项链是谁的。 温宥以为大概是秦厉的哪个秘密女友。 分卷阅读87 秦厉只是淡淡看了看这串项链,随后笑道:“大概是哪个掉在我家。” 但他心里却清楚地知道,这项链是那个船上的女人留下来的。 他一个生意上的伙伴在船上看中了那个女人,简直为她昏了头,把她带回香港,每天拉着项圈牵她到处逛,就像养着一直最心爱的母狗。 那女人跟着主人到秦厉别墅来的那天,也不知是听到了什么,竟然自杀了。 真是晦气。 这项链,大概就是手下人处理尸体不利索,无意间留下来的。 没想到竟然被温宥发现了。 温宥见秦厉也一脸记不清是哪个女人留下的东西,便开口央求他借自己几天看看。他讲心爱的女人生日快到,正好不知送什么礼物,如果能跟着丧坤仿做一个,心意也算很到位了。 如果再三阻挠反而有问题。秦厉本来觉得这也不算什么事,就答应了。 哪知后来,温宥发现了那串项链里隐藏的那句“阿珍永远爱阿坤”。 再后来,就是他渐渐触及……那艘船上的秘密。 秦厉没有办法,肥彪正好又是他安排在九叔身边的人。所以没过两天他就通知肥彪—— 杀了温宥,伪装成一场意外,不要让任何人发觉。 又怎会想到,半年以后,他的阿姐远赴红港,只为还他一个真相。 温淳听得浑身冰凉。 怪不得肥彪后来渐渐被九叔疏远。那是因为九叔也发现了阿宥横死的秘密,肥彪是秦厉的人,他当然不敢重用。 她持枪的手微微颤抖:“那温长柏呢?他知阿宥是被你害死的吗?” 温淳没有叫那个人“父亲”。 秦厉近乎温柔地笑了,说出来的话却残忍至极:“他?他当然知。可他和我还有生意要做,牺牲一个儿子,换取更大利益。他当然知道如何选。” 温淳浑身冰凉,又不敢尖叫着骂他。只能哆嗦着唇看着秦厉,半天才吐出两个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字眼。 “无耻。” “……你们真是无耻。” 秦厉的眉宇间都漾开了笑容,“九九,你还年轻,自然不知无耻是世间最永恒的法则。”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速很慢,浑身扭动了动,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更加放松的状态。 温淳的太阳穴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冲韦明月喊了一句:“按住他!” ——然后已经晚了。 同一时刻,秦厉抖了抖上半身,整个人悠哉游哉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韦明月被吓傻了,凭借本能往后面退了好几步,试图离这个可怕的男人远些。 然而……还是晚了。 秦厉几步便追到她身后,一个探手,手里的小刀片反射着落地灯的光亮,准确无误地按到了韦明月的颈间大动脉上。 出手这样狠,神色却还是仿若刚才那样闲然自若。 “九九,你讲不会救她?我却很好奇,不知你到底救还是不救。” 他手里加了几分力道,韦明月的脖子上霎那间沁出几道血丝。 温淳死死咬住下唇,两只手都覆在板机上,一动也不敢动。 她了解秦厉,秦厉又何尝不了解她?他知她从来不会见死不救,在赌场中第一次遇见方路南的时候,她就已经被秦厉看透了。 “哦,我还想提醒你一点。”秦厉慢条斯理地一扬下巴,指向她手中黑洞洞的枪口,“你无拉保险。这样,是威胁不到我的。” ☆、45 温淳一怔。 也就是她这一怔的工夫, 秦厉一刀刺进韦明月的胸口,然后将她狠狠甩开, 猛地扑到她的近前。 温淳根本来不及反应,也不知去哪里按下保险。秦厉动作利索,一下子就把她手中的枪打落。 他反手一捞,没捞到,索性直接上手, 单手猛力掐住她的下颌,将温淳狠狠地撞到了墙上。 温淳的后脑一阵剧痛,被桎梏得眼前发黑,喉头发紧, 呼吸渐渐困难。 秦厉将眼微微眯起,再次开口, 刚才唇畔惬意缱绻的笑意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嗜血的危险。 “九九……”他用另一只手摩挲了一下温淳的下唇, “你很不乖。” 温淳努力将眼睛睁开,死死瞪着他, 紧绷着唇线不说话。 她挣扎了两下, 秦厉将她的脖子箍得更紧。 “还想……逃?”他难得说大陆话, 每个字都被他吐得格外清晰,“九九,我很生气。” “关我……屁事……”温淳的嗓子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眼,“我应该……杀了你……” “但是你不会,对不对?”秦厉笑了, 却比发怒更令人胆寒,“但是你不会杀人的,对不对?” “不……我会……”温淳断断续续,胸腔里的 分卷阅读88 空气渐渐稀释,“我会的……你杀了……阿宥……” “你真是天真得可爱!”秦厉倏尔大笑,“九九,你以为你拿到了细仔死掉的真相,就能全身而退,走出这间房?” 温淳紧咬着下唇,明明气力都快要被折磨殆尽,却还是倔强着不开口求他。 秦厉最喜欢她这股倔劲,也最喜欢毁灭这种倔劲。 他手上的力度又大了三分,纤细的脖颈覆在他的掌下,温淳甚至能听到骨骼碰撞发出的咔咔声。 不行了,她真的要不行了…… 大脑渐渐缺氧,眼前的画面也慢慢变得模糊。她以为人在濒死之际会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人,可是她茫然四顾,却什么都没看见。 方路南呢?他为什么不来接她? 秦厉的唇是上扬的,眼睛里却满是暴戾与狂怒的因子。他极其享受掌控着温淳生命的每一刻,少女的气息减弱,最后的反抗也在肉眼可见地流失。 他慢慢探身上千,将唇覆到温淳的耳畔。 再度开口,声音里都是无上的傲慢。 “既然你也快死了,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 “为什么我要杀你细仔?” “因为……那艘船上的生意,都是我的。” “九叔和温生,都是我的替罪羊。只有我全身而退。只有我能继续把这个生意……做下去。” “九九,你明白吗?所有挡路的人——都得,死。” “啊——” “死”字一出,温淳感觉自己颈间一股大力袭来。胸腔中所有脏器都往上一拧,大脑全空,五感尽失。 她像是踩到了一团软软的棉花糖上,太软,太软,她只能被温柔地包裹住,然后无限地下坠、下坠…… 就在这最后一秒。 “砰”地一声,房门被大力撞开,有人带头闯了进来,大喊:“警察!所有人都不许动!不许动!” 温淳顺着墙软软地瘫了下去,随后头一歪,彻底昏迷了过去。 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令人作呕的冰冷器械气息,把沉睡中的温淳饿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白色,惨白色,没有一丝人气的苍白。 还好,她没有死。 太好了。 那天进门之前,她最终还是联系了江疏意,让她去联络一下丛漠。 毕竟,她的行动不是为了杀死秦厉,而是为了,找到真相。 秦厉太过自负,以为自己把一切掌控于鼓掌之间,其实都已经被温淳料到。她将自己作为诱饵引他上钩,也引诱得他说出全部真相。 是他杀了阿宥。也是他在做船上的生意。 至于他杀了方路南的事,自然有法律去裁决。 想到这里,温淳疲惫地闭了闭眼睛。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她竟然都没看到他。 他竟然没来。 温淳就这么漫无边际地想起了一些事:阳台外他衣袖乘风、宿舍楼外他崩溃大叫、地下室里他血迹斑斑、拳击台上他咬牙坚持……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眶突然有些酸。 也不知道是不是哭了。 病房门突然被打开,进来的人是江疏意。她比从前多了几分稳重,没再咋咋唬唬,只把墨镜摘下,指尖一颗大钻戒闪瞎人眼。 她坐到病床前问:“九九呀,哪里觉得不舒服没有?头怎么样?脖子怎么样?手上还好吧?” 就她这么一提醒,温淳才发觉自己脖颈上缠满了厚厚的绷带,一呼一吸都带着痛意。她嘶哑着嗓子开口,好几次都找不到声音。 “还……还好。”温淳声如蚊蚋,“阿、阿月呢?” “她被秦厉那个小瘪三刺了一刀,没伤到要害,失了点血,但抢救过来了。”江疏意一点她的额 头,“还是你呀,危险多了。丛漠进去的时候你都没气了,当场给你抢救,好歹及时救回来了。” 说到这儿,江疏意又压低了点儿声音。 “不过呀,你这回脑子缺氧有些严重,医生说不保证你以后会不会智力受到影响……” 温淳脖子不能动,只能歪着目光,直勾勾盯着她看。 说到最后,江疏意自己都被自己逗乐了,“扑哧”笑了:“行了九九宝贝,别那么看着我。好了好了我承认啦,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智力受到影响?骗你的啦。” 温淳顺着她的话笑了笑,没再说话。 她倒是觉得,自己是受到了一些影响。 就像她曾经被忽视的一段中枢神经,因为这次缺氧,又活过来了。 她还不曾为方路南哭过,可就在刚才,她好像……流泪了。 江疏意见温淳笑容渐淡,知道她又想起了伤心事。她帮温淳掖了掖被角,忽然记起一件极其重要的消息。 “哦对了,九九,忘了和你讲。”她后知后觉,“那个……丛漠刚才来过,你没醒,他就和我说了。” 分卷阅读89 “他说,方路南没死,就在香港呢。” 温淳先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后猛然睁大眼睛。 她是说——阿南没死?! 海港城,九龙区最大的购物中心。南至尖沙咀天星码头,北至中港城,每天都有上十万的人走进这个,购物shopping,摩肩接踵,满载而归。 中港城延伸出的道路狭窄,通向不远处的九龙公园。现在是十月,台风还在持续不断地大洋深处悄然形成,香港的天气依然是令人燥热的炽夏。 温淳只住了一周院,就迫不及待地下地出院了。 丛漠说方路南没有死。她又怎么可能等得了。 距离上一次和方路南见面,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她都已经忘了那是什么时候,久到她能记起的仅仅是日记本上一句短短的—— “我们一定会平安回到大陆的,阿南。” 平安无事,夏天过去了,一切都是平安无事。 丛漠说方路南差点死了,但最终还是命大躲过一劫。 他们怎么劝他,他都不肯回大陆,一定要留在香港找温淳。可是留在香港又太危险,于是他们只能给他安排了一个假身份,对外只说方路南已经死了,而方路南其实一直留在油旺尖打听温淳的下落。 要不是温淳联系丛漠联系得太晚,他们又怎么可能让她只身涉险,自己去秦厉那里套消息? 不过,一切总归是……尘埃落定了。 秦厉在狂妄得意之际对温淳说的那些话,全被她一一记下,也成了攻下此案最关键的突破口。 但是这些后续的事情,都和温淳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做这些事,是为了阿宥,为了自己,为了方路南。现在夙愿已了,她甚至都不想去回想起秦厉的脸。 因为那张脸看着斯文有礼,但却代表一些太过阴暗、森凉、暴戾的瞬间。 她很讨厌这种感觉。 而方路南,那个常年驰骋于血腥拳场的男人,却能带给她全然相反的情绪。 那是温暖,是放松,是一种久久漂泊之后的安定,是一种终于找到归宿的小心珍藏。 她喜欢这种感觉。 “叔叔,我想要两个雪糕。” 小孩子稚嫩的声音在车窗外想起,方路南在车里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开始挤雪糕。 自从上次去秦厉家九死一生之后,丛漠给他安排了一个假身份,就是跟着富豪雪糕车卖雪糕。这车常年停泊于香港的大街小巷,顾客来往密集,虽然人多眼杂,但不失为一个大隐隐于市、打探消息的绝妙地点。 在挤雪糕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放空,不由自主的,脑子里又想起了温淳。 这些日子里,他已经刻意让自己少想起她了。温淳失踪了这么久,那件案子都快结了,她都不知所踪,大概他的内心里都清楚地知道,这次九九应该是凶多吉少。 都已经这么久了啊。 他失神片刻,等到小孩一声惊呼才回过神来:“叔叔,我的雪糕!” “啊,sorry,sorry。”方路南猛然惊醒。 雪糕挤得太多,正在接二连三往下坠。他手忙脚乱,索性将雪糕扔了,又重新做了一个。 一想起温淳就发生这种事,真是一种不好的预兆…… 方路南皱了皱眉,逼迫自己不去想这事。将两个雪糕递给小孩儿之后,他去洗手台洗了下手,又对着镜子抹了一下汗。 太热了。 也不知道丛漠找到温淳的消息没有?他们约定十天见一次面,距离下一次见面还有两天,他已经坐立难安。 毫无进展。他真怕听到这四个字。 “……老板,我要一个雪糕。” 车窗外,又有人递进来一张钱。方路南将毛巾搭在肩膀上,随口应了声“哎”,走到雪糕机前,心不在焉地挤起了雪糕。 “老板,钱。” 那姑娘又开了口。 声音柔柔弱弱,好像是刚生过病,能听得出十分嘶哑,但掩盖不住那一股倔劲儿。 方路南有些回过神来,不知为什么,心没来由地跳得很快。他把这点奇怪的感觉归功于这姑娘的倔劲儿,心想自己不就在做雪糕吗,有必要这么急吗,不就是一张钱吗,他不收她还急上了? “老板?” 那姑娘又喊了他一句。 方路南的心跳得更快了。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鼻子里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用力拉上雪糕机的开关,他走到车窗前,将雪糕猛一递出去。 “别催了,已经做好了。” “谢谢你啊。”那姑娘也不生气,将钱递到他眼前,“喏,给你。” 方路南没抬眼,只低头接过那张钱。目光触及一截白得透明的纤臂,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画面,他的眉头猛地一跳。 他愣了足足半分钟,随后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震惊, 分卷阅读90 缓缓、缓缓地抬起了头。 “九……九九。” 他的嘴里喃喃。 少女穿着一条雪白色的裙子,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穿着的裙子。树影间有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镀出一层温柔的光。 她的眼睛里也跳跃着阳光,看到他震惊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忽地莞尔一笑,眼泪却刷刷往下掉。 “方路南,”她的声音还是哑哑的,“我终于……找到你了。” 九龙公园里,远远地隐约传来热闹的嬉戏声。他们两个站在这世界上人口密度最高的弹丸之地,只觉得一切是那么远,那样短暂。 而他们又是那么近,即是永恒。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番外。 ☆、番外 遇见温淳, 正好是在方路南到香港的第五年夏天。 他刚来香港的时候,纯粹只是为了找自己失联多年的妹妹。他们家扎根小镇, 父母亲都是打工的,没什么钱,妹妹成绩也不好,所以高中还没毕业就辍学来港打工。 起先,她还有断断续续的电话和明信片和他联系, 后来就彻底没了音讯。 她的□□头像,也再没亮起过。 那年方路南刚刚在外面混出点名堂来。他妹妹失去联系没两个月,他就告别了之前所有的生活,南下来港。 这一待就是五年。 一开始, 他只是在一些小糖水铺做工。香港很小,但也很大, 他每天放工就会到处去打听消息,几乎不怎么舍得花钱, 住的地方四周都是偷渡过来的南亚人。 再后来,带过来的钱都要花完了, 他还是一无所获。 也许是老天都可怜他, 竟然还给他留了一扇窗。那日有两人过来买糖水, 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被他听清。 他们讲的,是地下拳场的事。 也就是从那时起,方路南辞去了糖水铺的做工,白天寻人, 晚上去拳场卖命赚钱。 他上场前,从不喜欢去研究对手。对手太多,人性又那么复杂,再怎么研究,你都不可能比他更了解他自己。 还不若随机应变,绝境求生,说不定还能有更多的胜算。 方路南就这样按着自己的野路子打了下去。胜负皆有时,有一场比赛,他的那股不怕死的劲儿被雷爷的手下人盯上了。 再后来,就是雷爷的人找上门来。方路南继而认识了雷爷,认识了kk,认识了丛漠,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接近他一直在找寻的真相…… 也就是在不久之后,他确认:他的妹妹早就死在了那艘船上。 就算是早就有这样糟糕的预感,在确认妹妹死讯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痛哭了很久。 他的人生从来就是这样,没有惊喜,只有绝望。 丛漠是大陆警方派过来的卧底,在雷爷这里已经潜伏了一年多,却还是未能接近最核心的边缘。方路南为他搏命,打来了不少赌注,自然更得雷爷青眼。 雷爷从未公开过自己和方路南的关系,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方路南是个无主的。 九叔也这么以为。 他第一次见方路南,就是在自己的赌场里。方路南的求生欲太强,脑子也灵活,他一眼相中。 而那晚,也有另一个人相中了方路南。 温淳。 方路南一直不能确定,温淳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或者说,他一直犹疑,温淳对自己到底有没有感情。 少女看起来明显不是情场老手,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股致命的吸引力。他很清楚她在引诱自己,也很清楚,如果自己放任自己沉沦,那他将毫无胜算。 他接近她、观察她,不动声色地引诱她往下走,但是自己却先坠入陷阱。 明明……明明知道她是别有用心,可他还是控制不住。 这一切,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澳门花园里的剖白?也许是太平山上的海风太过温柔?也许是从未有人会拒绝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又也许……是那天在西贡渔村,他们共渡一程,许久之后,竟分不清白天黑夜。 总之,就这么开始了。 她为她的细仔,他为他的妹妹。他们互相利用,他们心照不宣。 这一场巨大的行动,就以她的纵身一跃作为代价。丛漠为这一刻准备了太久,计划的齿轮一旦开转,时间无法回头。 温淳失踪了。就像从这个世上消失一样,没有人在意。 她的母亲和弟弟都不在人世,父亲也自身难保。大厦将倾,谁又会去注意角落里那个柔弱却坚定的女孩? 只有他——只有方路南,从未放弃过寻找。 自从温淳失踪之后,Krystal来找他找得愈发频繁。方路南本来就怀疑是她或秦厉中的一个人绑架了温淳,现在Krystal表现翻唱,便知道她 分卷阅读91 有问题,沉下心与她周旋。 可就在他的视线从秦厉身上渐渐挪开的时候,他接到了一通神秘的电话。 后来他让丛漠去查过,这通call从中东那边一个港口旁的小酒馆里打出的。太远了,早就查不到当天打电话的人是谁了。 但方路南明白了。 港口旁的小酒馆,那这通电话十有八九一定是船上的船员打出的,所以才有信心自己怎么都查不到这通电话的caller。因为港口附近向来人来人往,流速太快,几天之后就找不到踪迹。 怪不得他在香港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原来,九九被绑到了船上,在大海上漂泊。 方路南有些心悸。 但同一时间,他清楚地意识到,就算他知道秦厉不是绑架九九的幕后黑手,他也必定要去找他。 因为,九九的性命,还捏在这个打电话的神秘人手中。 无论丛漠如何劝他,他铁了心去了秦厉在石澳半岛的别墅。哪知他无意间窥到了秦厉的秘密,九死一生,险些丧命。 最后,还是丛漠悄悄潜了进去,将他带了出来。 但脸上还是挨了一刀,正中左眼眼皮。幸好只是浅浅一划,再深点,他整只眼睛都要废了。 方路南的半条命也要废了。但他知道,自己也欠丛漠一条命。他是警察,不讲究这些,但自己不能不讲究。 最终,他还是听从丛漠的话,被掩护在安全的身份之下,悄悄、悄悄地在香港最繁华的地方躲藏起来,每十天才会和丛漠见一面,到处打听温淳的消息。 方路南以为,命运对自己总是颇多坎坷。幼时清贫的家境、无辜丧命的妹妹、几次去鬼门关上游荡的这条命…… 他以为这次温淳失踪,就和从前的无数次挫败一样,无论他怎么努力,一切不好的事情终究还是会发生。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上天的眷顾竟然垂怜到了他的身上。 那日热浪翻滚,他手里拿着甜腻腻的雪糕,看着树影中穿着白色长裙的温淳,有很长一段时间,几近失语。 风是温柔的,雪糕是温柔的,她的笑是温柔的,整座城市,是温柔的。 他的人生像是翻转重来,从前被剥夺的一切,在那一瞬间,又都回来了。 商场里在大声放着歌:“只想歲月過得平淡/知這是最困難/願你我能留在黑暗中多一陣間/ 地球另一邊被炸爛/所有事都不夠虛幻/因現實未到最爛/要到絕望才望見希望在人間……” 往前是绝望,往后是未知,哪时都不够。 只有这一秒,他的人生刚刚好。 若她是阳台上读诗的朱丽叶,那他就是她的枪。 披荆斩棘,断头流血。 或消失泯灭,或万古长青,为了她,在所不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