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第四卷)》 【大明天下(第四卷)】(250) 2019-03-06 第二百五十章谢公绸缪 左顺门外。 「少傅兼太子太傅、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左柱国刘健,少傅兼太子太 傅、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柱国谢迁,身任天下之重,同心辅政,乃世之贤 相,本欲二卿长伴朕侧,垂询国是,奈何天公不美,二卿心力交瘁,百疾缠身, 上表请辞,朕虽有不舍,却不可以己欲而累卿身,特准所奏,望二卿归里养疾, 勿为朕念。」 刘健、谢迁惊愕地互视对方,随后同时扭身看向了身侧的李东阳。 「刘公公,老夫的奏本为何不见批复?」李东阳只觉脸上火辣辣地发烧,向 着传旨的刘瑾出言询问。 「李相奏本被万岁爷留中不发,却是没有刘、谢二公的好福气,二位从此终 老南山,颐养天年,真是羡煞旁人啊!」 刘瑾后半句是对着刘健二人所说,刘健哼了一声,掸袍而起。 看着面色难堪的李东阳,刘瑾嘻嘻笑道:「李相且请回阁理事,吏部焦大人, 兵部许大人皆有条陈公务亟需办理,阁老任重道远啊。」 兵部许季升也投了刘瑾,起身的谢迁心中一惊,失去文武铨选之权,大事已 不可为,内阁中再有李东阳调度,无法再以政事钳制,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好,好手段。」刘健冷笑连连,甩袖而去。 「西涯,保重。」谢迁拱手为礼,长笑出宫。 李东阳唏嘘不已,「公公此举陷东阳于不义,老夫将何辞以谢天下?」 「天下人怎么想是他们的事,阁老何必要对他们交代?」刘瑾看着远去的谢 迁背影,漠然说道。 ************ 谢迁府邸。 谢迁坐在书房桌案后,品茶读书。 房间内还有两个人,一个不到四旬的中年人,另一个只有二十出头,容貌皆 与谢迁相近。 「大哥,你匆匆唤小弟来有何要事?」中年人是谢迁弟弟谢迪,弘治十二年 的进士,现任兵部武选司员外郎。 谢迁呷了一口茶,淡淡道:「没什么,老夫辞官的奏疏陛下恩准了。」 谢迁说得轻松,另外两个可是当头霹雳。 「怎会如此?刘阁老便没有设法挽留父亲?」年轻人是谢迁二子谢丕,弘治 十八年的探花郎,如今在翰林院里熬资历。 「刘洛阳与为父一同致仕。」谢迁倒还笑得出来。 「满朝枢要伏阙奏本,声势浩大,怎会如此收场?」谢丕有些不可置信,这 些天他在翰林院里上蹿下跳,勾连那帮穷翰林针砭时弊,风头一时无两,怎么转 眼间老爹就下岗了。 「为父等小瞧了刘瑾,也错估了陛下的决心。」谢迁合上书卷,轻轻叹息道: 「也算该有此败。」 「兄长致仕,我与丕儿该如何做?」谢迪关心的是另外的事,他和侄子都是 谢迁从春闱大考中选出来的,朝野间不是没人非议,兄长去位,难保不会有人把 旧账再翻出来。 「找你们来就是说这事,你与丕儿上表辞官,与老夫一同归里。」 「什么?!」 大谢小谢异口同声,一同睁大了眼睛,瞪着谢家主事人,怀疑这位是不是刺 激太大烧坏了脑子。diyibanzhu.com 「兄长返家,朝中也该留下人照应,若有风吹草动,亦可提早知会,早做防 备,便让丕儿随兄长归里,钻研经史哪里倶是一样,不拘于翰林院。」谢迪可真 舍不得自己兵部武选司的肥缺。 「词林素来清贵,且考核自有成法,不受吏部节制,小侄正可置身事外,呼 朋唤友,交接枢要,为谢家张目,岂能轻言弃官。」谢二公子当即不干了,翰林 院编修前程远大,入阁有望,就这么扔了,谢丕肠子都能悔青了。 谢迁摇了摇头,这二人眼光短浅,目不见睫,待自己身后,泗门谢氏何去何 从呢。 「老夫为官多年,门生故旧遍及天下,这仇人么却也不少,焦泌阳便是其一, 焦老儿隐忍歹毒,睚眦必报,没了老夫压制,你们两个斗得过他么?」 谢迪二人对视一眼,垂下了头,焦芳被打压几十年,仍屹立不倒,易地而处, 这二位自问没这股子韧劲。 「谢家就这么一败涂地不成?」谢丕心有不甘。 谢迁仰天一笑,「此番朝争老夫是输了,但急流勇退,不肯与奸佞同流合污, 在天下士林中却是大胜,此后我等读书养望,静观其变,老夫再度出山之时,余 姚谢氏必当名扬天下。」 「此番兄长与内宦结怨甚深,那刘瑾可会就此放过兄长?」谢迪有些担心。 「李公谋,刘公断。」谢迁眼中俱是笑意,「老夫一个动嘴皮子的,有何担 心。」 ************ 「一个动嘴皮子的?你就这么看谢于乔?」 刘瑾斜靠在他的黑漆罗汉榻上,笑问丁寿。 「难道不是?」丁寿想起那个成天碎嘴的谢阁老,只觉得心烦。 「弘治八年时,谢木斋不过是从五品的侍讲学士,以少詹兼学士特起,入直 内阁,在家服满半年,抵京即升正詹事,两年后即晋太子少保、兵部尚书、东阁 大学士,大臣崇进从未有如此迅捷者,你以为何故?」刘瑾问道。 丁寿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道其中猫腻。 「弘治元年,内臣郭镛请奏按礼制选秀册妃,当时只是翰林左庶子的谢迁直 谏力阻,得了当今太后的欢心,选员补阁之时,众臣皆已推尽,俱不得旨,终以 谢于乔名上,先帝才御批简用。」 「后来太后想要送妹入宫,先帝也有纳妃之意,这位谢阁老又以娥皇女英之 例作比,上表玉成其事,赖得外廷力诤而止。」 哎呦,大情圣弘治爷还有这八卦事呢,丁二爷来了兴趣,「太后那妹妹后来 怎么样了?」 瞥了丁寿一眼,对这小子突然扯开话题有些不满,刘瑾还是回道:「嫁给刘 阁老的儿子了。」 「刘洛阳?」丁寿纳闷,呛了万岁爷的媳妇,刘健这老小子还能有滋有味地 当首辅,小皇帝的老子这么大度么。 「刘博野。」刘瑾道。 「刘棉花?!」丁寿乐了,前朝阁老刘吉屡遭弹劾,仍稳居宰辅之位十八年, 时人取棉花耐弹之意,给他取了一个「刘棉花」的雅号,再算算这位爷下台的日 子,合着是被弘治爷穿了小鞋啦。 「一样的事,两番做派,前番先帝以为其德,二遭先帝称之为顺,放眼朝中, 有几个有这番眼力手腕的。」 刘瑾冷笑一声,「谢迁这些年官当得大了,脑子也不如往日灵光,以为可以 要挟君上,永固相权,这也算利令智昏,待卸了这身累赘,怕是该清醒咯。」 「这帮老小子无事生非,想要咱们的脑袋,便这般便宜他们了?」丁寿心中 不忿,这帮人可是对他要打要杀的。 刘瑾起身,负手望天,沉声道:「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眼下咱们 爷们要做的便是:立威!」 注:明史中向刘瑾通风报信的是焦芳,明人笔记里是另一个说法:(王岳) 左右有以其事密告瑾者,瑾素与李阁老东阳有旧,重其诗文,密以韩文等所劾询 之东阳,得其大略。反正写小说,索性几种说法都用上。 【大明天下(第四卷)】(251) 2019-03-13【第二百五十一章长亭饯行】京师东郊,十里长亭。 亭外车马骈阗,青衣小帽的家人猬集在各处,亭内金紫银青,冠盖云集,俨然大朝。 户部尚书韩文捧杯道:“二公致仕出京,实为国之不幸,朝中权阉当道,奸佞横行,老夫也当附二公骥尾,早离泥淖。” 刘健正色道:“贯道此言差矣,我等既头戴乌纱,身穿官服,便该上顺天理,下合民情,老夫与于乔此番去位,朝中正事却不可荒疏,诸公俱是部堂掌印,权掌枢要,国朝百姓安居,尧天舜日还要仰仗诸位,万万不可轻忽。” 韩文会意点头。 王鏊也朗声道:“希贤兄所言乃是正理,吾等读圣贤之书,习孔孟之道,为世优乐者,君子之道也,岂能数典忘祖,任由奸佞横行,自古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阉宦佞幸可以逞凶一时,岂能霸道一世,彼等不识时务,螳臂当车,来日必将粉身碎骨!” 王守溪之言字字铿锵,众人俱都大声叫好。 李东阳取出一副画卷,递交谢迁,“于乔,你我同时入阁,不想今日你却先我身退,此画乃是家藏之物,请于乔哂纳。” 谢迁展开画轴,不由惊道:“米芾的《山水图卷》,宾之,此礼太重了。” “赏玩之物罢了,于乔莫要推辞,画上涂鸦一首,聊寄故人情思。”李东阳指着画卷一侧。 谢迁细看,果然题有一首七绝:复道东山有谢公,身为霖雨稗无功。出岫入岫何从容,苍生之望安可穷。 谢迁笑道:“后生晚辈怎敢比东山谢公,宾之兄言过其实,小弟受之有愧啊。” 李东阳喟然道:“公等归乡,留我在此也是无益,可惜不得与公同行。” 说到动情处,李阁老还滴下几滴眼泪。谢迁正想着如何宽慰老友,便听刘健一声冷哼,“何必多哭,假使当日多出一言,今日也与我辈同去了。” 李东阳悻悻无言,群臣中看他的目光也多有鄙夷。 谢迁看李东阳神色怅怅,连忙挽着刘健向众人告辞。 看着马车迤逦远去,送别人群也纷纷上车乘轿各自散去。 严嵩官卑职小,凑不到刘健等人身前,只是和着一群同年与谢丕寒暄,此时正主已去,不由轻声叹息。 “惟中兄,何故悒悒?”顾可学见同年神情不对,出言相问。 “刘、谢二公去位,朝中大事怕不可为。”严嵩忧心忡忡。 “惟中多虑,内阁还有李相,韩部堂等直人正臣俱都在位,个别小丑跳梁掀不起风浪。”李梦阳不以为然。 你小子倒是心大,作为奏疏起草人跟没事似的,顾可学腹诽了一句,追问道:“严兄以为朝局还有变故?” “百官伏阙,如此局面尚且反转,这刘瑾手腕非同一般。”严嵩道:“况且吏部焦部堂对南人多有不满,你我前景堪忧啊。” 边上一名身躯颀长的男子蹙眉道:“惟中兄是否有些杞人忧天,你乃词臣,不入吏部京察,焦部堂如何为难你?” 严嵩摇首,“按常例确是如此,可如今这常例被破的还少么?” 见问话男子双眉紧锁,严嵩又温言道:“颖之不必担忧,你是言官,可以风闻言事,不比我这清而不贵的穷翰林,况令尊遗安老人掌南京户部,焦部堂也会顾忌一二。” 男子名叫高淓,同为弘治十八年进士,其父高铨现为南京户部尚书,听了严嵩开解,高淓勉力一笑,“借惟中兄吉言了。” 顾可学听了严嵩一番话,也是心思沉重,抬眼见小老弟顾应祥左顾右看,似在寻觅什么。 “惟贤,你在找什么?” 听了顾可学呼唤,顾应祥回过神来,“啊?哦,怎地不见阳明先生?”这位顾惟贤是王守仁的迷弟,对王阳明的人品学问极为推崇,今天还想借机攀谈几句,怎奈影子都未见。“奇怪,以王、谢两家世交,王阳明不该不见啊?”顾可学也觉纳闷。 高淓淡笑道:“小弟倒是略知一二,今日离京的不止刘、谢二公,还有王子衡。” “兵科都给事中王廷相?他怎么也离京了?”顾应祥奇道。 “王子衡调职都察院,奉命巡按山西。”高淓笑答:“昨日才领了告身,以二王相交莫逆,此时应在为他摆酒送行。” ************秋风衰草,人迹渺茫。 道边一间野店内,没有长亭送别的热闹喧嚣,只有三名酒客相对枯坐。 “小徒整治这桌酒菜也是不易,二位兄长可否赏面浅酌几杯?”丁寿干笑一声,对着二王劝酒。 王廷相冷脸不发一语,王守仁摇头苦笑,举杯陪饮。 “子衡兄不必郁郁,此番虽远离中枢,但代天子巡狩,举劾尤专,也是一方重臣,比之给谏强甚。” 王廷相拍案怒道:“你道我是为个人荣辱而恼,你如今不知自爱,依附阉幸,媚惑君王,逐斥贤臣,自甘堕落尚无悔意!你,你……” 王廷相指着丁寿,气得浑身哆嗦,他与丁寿有海东出生入死的的交情,关系匪浅,愈是怒其不争。 “那二人贤愚与否且不争论,子衡兄也说只是逐走,性命无碍,他们当初口口声声要杀小弟以保国祚灵长之时,兄长可曾直言不平?” “这……”王廷相一时语塞。 “子衡找我商量过,愚兄以为以贤弟等在陛下面前信重之深,无性命之虞,借此波折经番历练未必不是好事,我二人连夜具本谏言,奏请陛下全贤弟性命,怎奈第二日便风云突变……”王守仁笑容中满是无奈。 “小弟谢过二位兄长苦心。”丁寿案前拱手,继续道:“小弟入仕以来,自问尚无大恶,便是那八位内臣平素也只侍奉君前,无大恶迹传出,我九人首级与社稷何干?百官伏阙,奏疏中只言天变,一昧牵扯前朝旧事,以此为由诛杀天子近臣,与莫须有何异?” “汉唐阉寺亡国之祸,为患尤烈,朝中诸公也是心忧社稷,防患未然。” 王廷相蹙眉言道。 听完王廷相之语,丁寿突然放声大笑,说出一番让二王惊诧的话来。 【大明天下(第四卷)】(252) 2019-03-13第二百五十二章忠奸之辩(上)丁寿大笑之后,语带揶揄道:“两位兄长以为汉唐皆亡于阉寺?” “青史斑斑,忠奸可彰。”王廷相沉声道,他实在看不惯丁寿这副吊儿郎当不正经的样子。 王守仁却冷静得多,“贤弟另有高见?” “高见不敢当,一家之言罢了。”丁寿笑道:“汉际豪强并起,世家势大,遂有阉宦当权,唐自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不尊朝廷,至有内臣统兵,这其中仅是巧合?” 不等二王作答,丁寿自顾道:“内官之权皆出于上,所谓阉党实为帝党,皇权受限,君威不存,遂有内臣势大,制衡外朝之举,虽非上策,也是无奈。” 王廷相冷笑,“如此说来,阉寺迫害清流、废立君王皆是忠君爱国之举咯?” “宦官杀清流,清流同样杀宦官,且不经旨意一杀便株连上百,连父母宾客都不放过,清焉?浊焉?皇帝下旨缉拿,士族藏匿其迹,此不为党?” “袁本初劝大将军何进引外兵入京,使何进死于十常侍之手,又引乱兵血洗宫城,天子流落于外,朝廷威严丧尽,汉室倾颓……” “李唐虽衰,有十万神策军坐镇中枢,震慑地方,天命仍在,至杨复光病逝,宰相崔胤勾连朱温进京,杀尽长安宦官,又矫诏诛杀各地监军,呵呵,这一干清流最后被朱温投尸黄河,永为浊流,数年后,朱温篡唐自立……” “民贵君轻,社稷次之,汉唐阉宦虽有行废立之事者,国祚尚存,继位之君但有英主,便可涤荡内廷,现中兴之世,可世家权臣一旦得势,便是改朝换代,国之不国,这亡国之罪,究在何者?” 二王沉思不语,他二人博学多闻,丁寿所举例子他们自然知道,不过身为士人,读史之际,想着全是阉寺横行,民生板荡,为士人遭劫、社稷倾覆扼腕,全不如丁寿这局外人从另一角度看问题,如今细细思来,似乎清流亦有不妥之处。 王守仁长叹一声,“南山之言,也有些许道理,不过内臣眼界学识有限,治国理政,终非其所长。” 丁寿戏谑道:“伯安兄大才,怎会有此以偏概全之论?” 王守仁倒是不恼,“哦?愿闻其详。” “蔡侯造纸,千年以来世承其泽,十常侍之毕岚也曾制翻车利民,唐际内宦英才辈出,朱温矫诏杀天下监军时,惟河东监军张承业、幽州监军张居翰、清海监军程匡柔、西川监军鱼全及致仕严遵美,为李克用、刘仁恭、杨行密、王建所匿,程匡柔著书立说,承业、居翰有王佐之才,李克用等人此后皆为一方雄主,岂能说内臣无治国之能。” 丁寿微微一笑,“便是本朝,选拔聪慧内侍就读内书堂,择博学翰林授业,末学者从重责罚,不啻寒窗苦读悬梁刺股,如正统时宦官梁瑞精于书算,营建奉天等殿功劳不浅,弘治朝内臣陈崖庵,正统时入内府,酷爱诗律,凡奏疏皆亲自起草,不假手于人,便是两榜进士又有几人有此机缘从学,如何大言内臣不读书识字。” “太宗时锐意进取,郑和、王景弘七下西洋,李达连通西域,海童出使迆北,侯显通使西番,亦失哈十下奴儿干,大会诸部,内臣功业不绝,怎说无安邦之才”丁二爷心中得意,暗道前阵子在锦衣卫经历司里没白蹲,挖出了不少材料,不然今天还真应付不过去。 王廷相二人却不那么好糊弄,王廷相不满道:“你这番才是诡辩,内臣万千,岂无一二能者,阉竖贪敛盘剥之处怎地不说?” “宦官阮安永乐年间营建京师宫殿及百司府廨,正统时重修三殿,治理杨村河,经手钱财无数,后卒于张秋河道任上,一生宦囊所积不足十两,便是外臣有几许清如水者。” 王廷相不以为然,“文臣中岂无廉者,君不闻不私一钱之杨继宗?” “说得好。”丁寿拍案叫绝,“保全这位不爱一钱的杨继宗者,又是何人?” 一句话让王廷相结舌,这位杨继宗是成化年间的名人,素有清名,但让他真正名扬天下的却是那位西厂汪直,杨继宗入京朝觐时,汪直慕名拜访,杨继宗避而不见,明宪宗问汪直朝觐官中哪个廉洁,汪厂公倒是没小心眼,直言“天下不爱钱者,唯杨继宗一人”,于是杨继宗任满之后超迁浙江按察使,他这狗熊脾气又得罪了镇守太监张庆,张庆于是让他哥哥张敏在朱见深面前给杨继宗穿小鞋。 对了,各位没看错,就是《明史列传后妃卷》里那位大名鼎鼎的张敏,明史里说万贵妃迫害怀孕的宫女,孝宗生母纪氏怀孕,好心宫婢说她是肚子疼,谪居安乐堂,生了孩子让张敏溺死,张敏忠心耿耿说万岁爷没儿子,不能这么干,给藏到了别处,孩子五六岁了胎发及地还没剪,等到成化十一年借着给朱见深梳头的机会才禀明实情,宪宗当年册立太子,张敏怕万妃报复,吞金而死。 看看写得多精彩,委婉曲折,峰回路转,小说都不敢这么编,除了没一句真话一点毛病都没有,不说十全老人都觉得扯淡的逼人堕胎这事,就是朱祐樘出生的时候,武定侯郭良的小姨子柏贤妃给朱见深生的儿子朱祐极还活得好好的,轮到你个太监瞎操心人家没儿子,而且朱祐樘被立为太子三年后,这位早该翘辫子的张公公还在宪宗面前给杨继宗递小话呢。 当然编明史的人太多,兴许写后妃的和写杨继宗的没沟通好,但是写到成化末年实在编不下去了,因为写另一个贤宦怀恩的时候,这位爷一件露脸事就是骂死了一位不干好事的叫张敏的太监,估计明史作者觉得这么抽自己脸有点难看,大笔一挥,这位死太监叫王敏了。明人黄景昉的《国史存疑》有这么一句话:御马太监张敏以马坊传奉为怀恩所叱,恚没,当非良阉。唉,大清百密一疏,书毁得不够彻底。 张敏说杨继宗坏话时,宪宗当即反问“可是不私一钱的杨继宗”,把张公公吓个够呛,立即写信给自己弟弟,皇上知道这人了,和人家好好相处。按说这是汪直救了杨继宗一回吧,后来杨继宗服母丧,汪直又去拜访,到家里听说人在坟前,又直奔坟所,拜灵之后摸着杨继宗胡子说笑:久闻大名,杨继宗就长这模样呀。杨大人当即回顶了一句:虽然貌丑,但没有身体不全辱没祖先(继宗貌陋,但亏体辱亲,未之敢也)。 士林都赞誉杨公不屈汪直,可拿人家太监身体缺陷说事,王廷相也觉得这位前辈有些不厚道,呐呐不言。 【大明天下(第四卷)】(253) 2019-03-13第二百五十三章忠奸之辩(下)王守仁淡然一笑,接口道:“管中窥豹,只见一斑。内臣因身残故,性情暴虐,贪淫尤甚,内宦韦力转景泰年间镇守大同,因军士妻不与其奸宿,杖杀其夫,又与养子妻淫戏,射死养子,此行与禽兽何异?天顺年间又强娶所部女子为妾,此辈荒淫如何驭下?天顺六年,大同守备太监马贵,收浣衣局所释妇女为妻;天顺七年,协守大同东路都知监、右监丞阮和,娶妻纳妾,考掠军士,宦寺宣淫,触目惊心。” 丁寿嘿嘿一笑,悠悠回道:“读书种子也未必尽是品行高洁,正统十年,福建左布政方正,诱娶福州中卫指挥单刚妻马氏为妾;按察使谢庄诱娶福建左卫指挥张敏女为妾,又在百户陈亮家挟娼饮酒,方面大员于治所宣淫,前所未闻。” 见二人无话,丁寿展颜,“小弟无意强词夺理,只是想说内臣也是臣,宦官也是官,臣有忠奸,官分好坏,内臣里有知礼明义之人,士人中也不乏道貌岸然之徒,若阮安之廉、兴安之介、金英之知人、怀恩之持正,岂非我辈仰望?” “那如王振酿土木之祸,曹吉祥犯上作乱,西厂汪直飞扬跋扈又待何解?” 王廷相不想就此揭过。 丁寿皱眉,怎么还没完了,“国初蓝玉、胡惟庸即行谋逆之举,祸乱朝纲者岂止内臣?” “汪公公边功之盛,太祖太宗后未有,土木之前,王振导上以礼,英庙雅敬惮之,三杨也称”宦官中宁有是人!“,陆式斋书中有言:本朝中官自正统以来,专权擅政者固然有,自振秉内政,未尝轻差一人出外,十四年间,军民得以休息。 天下阴受其惠。” “曹吉祥行大逆之事,其罪可诛,自不待言,但彼曾随军南定麓川,北征兀良哈,久历军伍,熟知兵事,所行逆谋为何错漏百出,其中未必无有隐情。” “此言何意?”王守仁眉峰紧皱。 “史笔如刀,这持刀之人全是左班文臣……”丁寿一字一顿,咬牙言道。 “啪”的一声,王廷相摔杯而起,“在你眼中,吾辈文人便如此不堪?” ************酒桌前气氛冰冷。 王廷相激愤难平,王守仁沉默不言,丁寿嘿然无语。 酒店掌柜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听这三人适才话语都是当官的,自己绝对招惹不起,要是神仙打架,天知道会不会殃及自己。 “王伯伯你怎么了?可是长今做的菜不好吃?” 长今一身青缎夹袄,腰系蓝布围裙,一张圆脸红扑扑的甚是讨喜,额头还有细微汗珠渗出,手中捧着一盆热汤由后厨转出,讶异地看着三人。 “无事的,你王伯伯失手摔了杯子。”丁寿笑着招手。 王守仁拉着王廷相坐下,向长今处使了个眼色,王廷相强笑:“不错,伯伯一时手滑,与长今无碍。” “真的?”小长今有些不信,“那你们为什么都不吃啊,这菜都没怎么动。” “在等长今入席啊,没有你这鬼灵精,你小王伯伯食不甘味,杯子都拿不稳了。”王守仁到丁府走动过几次,识得丁寿这位小徒弟。 “诶,伯安你不过痴长两岁,也敢充大。”王廷相佯怒道。“我便是大你一年、一月、一日,也是长今的大王伯伯。”王守仁捋着下颌短须,呵呵笑道。 看几人调笑,长今才放下心来,将手中汤盆放在桌上,“这是长今做的野鸡仔儿汤,二位伯伯尝尝。” 王守仁尝了一口,连连点头,“香滑可口,小丫头可谓女中易牙,有此手艺,将来不愁寻不到婆家。” “大王伯伯好坏,不理你了。”长今嘟嘴嗔怪。 王廷相也道:“伯安休要为老不尊,长今你也快些入席吧。” “且等等,灶上还煨着一个冬笋火腿汤,待我端来。”小丫头一蹦一跳地奔向后厨。 看着气氛缓和,丁寿温言道:“两位兄长谓小弟对文臣有偏,那二位对内臣之论何尝不如此,小弟不才,忝列门墙,也读圣贤之书,略晓微言大义,张子有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言简意宏,振聋发聩,子衡兄有经天纬地之才,便该有济世安民之念,此番巡按山西,正可体察民情,正法纠纪,为百姓多做一些实事,岂不好过京师内扣盘扪烛,高谈阔论?” 丁寿用气学宗师的横渠四句为据,倒让王廷相一时无话可说,吐出胸中一口浊气,“可这官缺得之有愧……” “刘晦庵等人之举无人臣之礼,陛下顾念先帝托孤辅政之情,准其致仕,已是天恩浩荡,吴翀、刘玉不识时务,乞留刘、谢二人也就罢了,又强求将刘公公等明正典刑,将心而论,谁能不恼?” 大势已定,韩文等都没说什么,偏偏不开眼的刑科给事中吴翀、山西道御史刘玉俱上疏论刘瑾佞幸,弃逐顾命大臣罪,小皇帝不生气才怪,如今这二位都在北司诏狱里关着,刚好给王廷相腾出个缺来。 “科道本是言官,二人恪守本职也不算大错,贤弟可否高抬贵手……” 王守仁话没说完,便被丁寿阻住,“那二位在诏狱中不会受罪,不过锦衣卫奉旨行事,能否脱罪有圣意裁决,小弟不敢言专。” 看着王守仁面露不忍,丁寿又道:“伯安兄无须担心,陛下宅心仁厚,想来那二人性命无虞。” 王守仁点了点头,还要再言,便听长今欢快急促的声音,“师父,二位王伯伯,快闪开,汤好烫……” 【大明天下(第四卷)】(254) 2019-03-20【第二百五十四章天幽帮主】一骑青骡,两箱书卷,便是王廷相的所有行装。 王廷相与几人拱手而别,骑骡西去。 “伯安兄,若无琐事不妨再小酌片刻。”丁寿笑对王守仁道。 王守仁苦笑一声,“愚兄要即刻返家了,今日未去给木斋先生送行,怕要吃家父好一顿排头。” 丁寿了然,“既如此便不强留兄长了,代小弟向世伯问安。” 王守仁连连摆手,“罢了罢了,不提你还好,不然一顿家法是逃不掉的,听闻刘、谢二公致仕,家父可是把最心爱的一套茶具都砸了。” “与小弟相交,让伯安兄两边难做了。”丁寿脸上难得带了分愧色。 “你我兄弟交也,此话岂不生分。”王守仁点了点丁寿胸口,戏谑道。 丁寿会心一笑,不再多言。 见二位王伯伯都已远去,长今不解道:“师父为何不留下小王伯伯?” “不留。”丁寿摇头,“他这外放便是为师暗托吏部办的。” 看着长今眼中迷茫,丁寿笑道:“你刘爷爷要整饬朝堂,这帮管不住嘴的科道言官必是首当其冲,以你小王伯伯的性子,不宜再留京师。” 小长今似懂非懂,“那我们也回府么?” “不急,若不将这桌菜吃得盘底朝天,岂不辜负小长今的一番苦心。”丁寿笑着刮了长今鼻子一下。 “长今知道,师父最疼徒儿了。”长今甜甜一笑,梨涡浅陷。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丁二爷自斟自饮,口中应景地拽出两句酸文,今天小丫头被哄得开心,打算把从罗祥那儿学到的手艺都展现出来,在后灶忙个不停,他也乐得在这路边小店里多逍遥一阵。 店内光线一暗,两个人影掀帘走了进来。 丁寿扭头看去,当先进来的是一名黄衫少女,面容俏丽,身材颀长,体态如玉树袅娜,一双长腿尤为引人注目,左手握着一柄宝剑,右肩背了一个蓝布行囊,进店后俏目扫视一圈,便躬身请让身后之人。 一身花枝暗纹的月白锦袍,身姿挺拔,鼻若悬胆,目若朗星,长眉斜飞入鬓,举手投足间气度俨然,显是久居人上,颐指气使的风华气派。 “师父,请入座。”少女声音如黄莺出谷,又甜又糯,应是江南水乡孕育出的人物。 锦袍人点了点头,坐在一张方桌后,似乎觉察到有人窥伺,举目向丁寿处看来,清澈双眼犹如夹杂利刃,寒气逼人,逼得丁二爷扭头不敢多看。 “邪了门了,从哪儿来了这么个人物。”丁寿暗道,黄衫女子也就罢了,他也不是没见过女人的毛头小子,可这锦袍人上上下下看起来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店家!”黄衣少女轻呼一声。 “二位客官,什么吩咐?”这一天闲得快睡着的掌柜终于又有了买卖,忙不迭地跑了过来。 “有什么精致可口的拿手菜赶快端上来,少不了你的赏。”少女雪白秀颈扬起,倨傲言道。 “路旁小店,强求精致是难为人家,可口即可。”锦袍人的声音自有威仪。 少女收了傲慢之态,垂首称是。 “两位客官,实在对不住,小店内今日只有些腌菜熏肉,您二位若是不嫌弃……”掌柜有些为难。 少女杏眼一瞪,一指丁寿桌案道:“那满桌子菜哪里来的?莫不是欺我等外乡客人?” “小人怎敢,那位爷的食材都是自备,包了后厨自行烹制,若没人家允许,小的连灶也开不得。”掌柜连连摆手解释。 “相见即有缘,二位若不嫌酒冷羹残,移驾一叙如何?”丁寿微微一笑,举手延揽。 锦袍人若有若无地一笑,话也不愿多说。 少女俏脸露出不屑,“你是何等样人,也配与我师父同席?” 嗨,臭丫头,给脸不要脸是吧,丁寿才要从嘴上讨回便宜,小长今已然捧了一盘炖鹅掌从后厨闪了出来。 “师父,且尝尝新菜。”小丫头忙得不停,苹果似的圆脸灿若朝霞,兴致颇高。 “长今不忙了,坐下陪师父吃饭。”丁寿冷哼一声,馋死那两个乱咬吕洞宾的疯狗。 长今脆生生答了一声,挨着丁寿坐了下来。 小姑娘身影闪现那一刻,锦袍人眼睛便是一亮。 “俏脸红,柳腰细,纤纤玉指似柔荑;黛眉弯,樱口艳,小巧鼻头像荸荠。”锦袍人不请自来,自顾坐在了长今对面,“好一个美人坯子,敢问小姑娘芳名啊?” “小徒长今。”丁寿声音冰冷,看着锦袍人眼神不善,谁特么让你坐下了。 “长相思,到如今。好名字!”锦袍人抚掌大赞,自始至终没看丁寿一眼。 小长今刚把嘴里的一块鹅脯咽了下去,眼神迷茫地看着对面这人。 被人当空气的感觉不好受,丁寿加重语气又来了一句,“这是在下的徒弟。”倌紡裙:伍妖玖叁伍伍伍柒玖锦袍人终于发现了丁某人的存在,拱手道:“敝人司马潇。” “潇潇公子?!”丁寿终于发现这人哪里不对了,一个女人身着男装,举手投足间比爷们还爷们,这不见了鬼么。 丁寿饶有兴致打量起这位秦九幽的女徒弟来,说破以后发现这位在英气之中还夹着几分姿色的,二爷不由想起了白少川,三铛头男生女相,这位却是易钗而弁,这二位凑到一起该是什么妙像,想到这儿这货自顾嘿嘿乐了起来。 司马潇根本就没搭理他,敷衍般打了个招呼,便目光灼灼地盯着小丫头看,引得坐过来的女弟子慕容白怏怏不快,看丁寿师徒二人的眼神满是敌意。 “你叫长今?”司马潇浅笑问道:“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长今点头,“这位伯伯可愿尝尝?” “叫姑姑吧。”司马潇对被人识成男子不以为忤,反有些矜色,笑道:“正该尝尝。” 慕容白连忙从包袱中取出金杯银筷,摆在司马潇面前。 靠,好大的谱儿,丁寿见慕容白服侍司马潇的神色有些怪异,眼神中不只有师徒间的孺慕,更多像是妻子对丈夫的柔情,再联想起梅惊鹊曾对他说起秦九幽的癖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司马先生,金杯银箸唯二品以上官员可用,尊驾可是逾制啊……”丁寿酸溜溜地说道。 “王侯公卿用得,我为何用不得。”司马潇淡然一笑,“他们比我强在何处?” 这娘们有种,丁寿心中确认。 “长今,你可愿随我学艺?”司马潇眼神有些火辣。 长今缓缓摇头,“我有师父的。” 丁二爷刷地一下展开折扇,悠然自得地轻挥了几下,看着长今的眼神里满是嘉许,宝贝儿,今晚上蜜饯让你吃个够。 司马潇扫了一脸嘚瑟的丁寿一眼,轻笑一声,“世上不乏招摇撞骗之徒,徒具师表,胸无点墨,终究误人子弟……” “司马先生,请用菜。”丁二听不下去了,竹筷夹起一块鹅掌,向司马潇食碟中放去。 “不劳兄台。”司马潇不动声色,举起手中银箸,指处正是丁寿递上的右腕脉门。 “不必客气。”丁寿腕子一沉,竹筷去向不变。 二人嘴上客套,竹筷银箸瞬息间已变幻七八次招式,每招都潜藏十余后手,皆被对方一一化解,不由收起彼此轻视之心。 忽然间,司马潇银箸横扫,如星流霆击,正中丁寿竹筷,“吧嗒”一声,竹筷断裂。 丁寿安坐椅上,反而洋洋自得,折扇一指,“司马先生请。” 司马潇低头见食碟内赫然摆放着一块鹅掌,忽听徒弟慕容白一声惊呼,眼光上扫,面色一变,举手从发髻上取下半截竹筷。 丁寿抚掌大笑,“以竹为簪,先生也是风雅之人啊,哈哈……” 慕容白一声怒叱,擎剑在手,准备将眼前这个羞辱师尊的混蛋戳上七八十个透明窟窿,未等出手,便被一只修长莹白的手掌按住了雪白皓腕。 司马潇唇角轻勾,从桌上取了一只瓷杯,斟满酒水,“来而不往非礼也,先生请酒。” 纤长食指轻轻一点酒杯,那枚酒杯便像被人托起一般,缓缓向丁寿飞去。 丁寿收起嬉笑之色,凝神戒备,待酒杯飞至近前,才要伸手去接,忽感不妙,挥袖挡在面前。 “啪”的一声,杯裂酒迸,虽是见机得早,丁寿还是湿了大半衣袍,狼狈不堪。 慕容白俏脸一扬,“见识到厉害了吧,哼,一点雕虫小技也敢在我师父面前卖弄!” “师父!”长今惊呼一声,取出手帕擦拭丁寿身上酒渍。 丁寿抹去额前酒滴,冷笑道:“能将气劲控制得阴阳并蓄,收发自如,看来你的九幽真气已是登堂入室之境了。” 一直处变不惊的司马潇霍然变色,“你到底是谁?” “从你师父秦九幽那里论起,你该唤我一声”小师叔“才是。”丁二爷语带戏谑。 司马潇有些疑惑,不由重复了一句,“小师叔?” “乖——”丁寿话接得叫一利索。 “大胆狂徒。”寒光一闪,长剑直刺咽喉。 丁寿屈指一弹剑脊,便将慕容白逼退一步,“怎么,想欺师灭祖么?” “白儿住手。”司马潇喝住还要上前的女弟子,冰冷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丁寿,“请教阁下尊姓台甫。” “问你师父去。”丁寿大剌剌一挥手,至于秦九幽知不知道他是谁,那就不是二爷操的心了,大辈能充一次算一次。 司马潇注视丁寿良久,忽然道:“白儿,我们走。” 见那师徒二人离店远去,丁寿才指着二人去向跳脚叫道:“呸,什么东西?什么样的师父能教出这样不男不女的家伙来!” 【大明天下(第四卷)】(255) 2019-03-20【第二百五十五章假凤虚凰】琉球王都,首里城。 一处水榭,四面轻幔遮掩,微风袭来,纱幔随之摇曳,如雾如障。 秦九幽乌丝挽髻,一身芭蕉布制的衾衣,半卧玉簟之上,看着李凤的眼神中俱是笑意。 与秦九幽的朴素衣着不同,李凤一袭棉丝软袍,上绣垂枝牡丹,交领之下里衣内隐现云龙暗纹,再无半分宣府酒家女子的模样。 李凤双颊晕红,手捧酒盏,眼波流转,“弟子恭贺师父凯旋。” “尚真以为久米岛和具志川两按司势大,在为师眼中不过土鸡瓦狗,不堪一击。”秦九幽支起身子,傲然道:“小国寡民,胜之不武,何喜之有。” “是,区区海外野人,自是难当师父神功无敌。”李凤小嘴甚甜。 秦九幽对徒儿的恭维很是受用,侧卧支颐道:“小家伙,就你嘴甜。” “徒儿不过是据实而言。”李凤偎在秦九幽身侧,美目流眄,樱唇含笑,“这实话自然中听。” 琉球地处大明与日本之间,琉装兼有两地风气,虽然服饰类似大明袄裙,却又和东瀛一般,裙内无裤,李凤半跏趺坐,一条修长玉腿半屈半伸,毫无遮掩地展露在秦九幽眼前。 看着眼前纤美秀足,圆润脚踝,晶莹粉腿线条柔美,无一丝瑕疵,秦九幽不由赞道:“凤儿,你真美!” 李凤咯咯娇笑,“师父说笑,您才是个大美人呢。” 昏黄灯火映照下,两女皆是姿容绝世,雪肤玉肌,一个英气照人,一个娇柔婀娜。 秦九幽忍不住伸出手去,细细地抚摸李凤小腿那片柔嫩滑腻的雪白肌肤,爱不释手。 小腿向后一缩,李凤娇嗔道:“师父你要干嘛?” 莞尔一笑,秦九幽道:“师父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李凤酒意上涌,双颊融融,妩媚动人。 “先喂师父一口酒,再告诉你。”秦九幽枕着手臂,慵懒说道。 “这有什么难的。”李凤伸臂取过酒壶,待要斟杯时,却被秦九幽止住。 “不要此等俗物,要凤儿唇上香杯渡酒,才别有一番滋味。” “这……”李凤心中隐觉有些不妥,待看到秦九幽眼中揶揄之色,好胜心起,借着酒劲道:“好。” 清冽酒水带着少女齿颊芬芳汩汩而下,流入秦九幽大张的檀口之中。 口中酒尽,李凤用衣袖轻拭唇角,半羞半嗔道:“师父可以讲了吧。” 秦九幽坐起笑道:“自然要讲,师父观你服用碧灵丹已见成效,明日便可传你魔门的”九邪剑法“”。 “真的?!”李凤喜不自禁,扑到师父身侧,两臂环住秦九幽秀颈,撒娇般摇晃,不敢相信道:“明日便可以学了?” 秦九幽审视着徒儿光滑粉嫩的肌肤,优美精致的柳眉,细长勾人的睫毛,娇艳欲滴的红唇,赞不绝口道:“鬼丫头,你现在的样子比你师姐当年还要漂亮,佛见了也要动心……” 李凤被秦九幽直白夸赞的话羞得满脸通红,娇嗔捶着她的粉背不依不饶,“师父取笑,司马师姐如今统率群豪,为一帮之主,哪是我这小丫头能比的。” 秦九幽眼里浮起丝黠意,搂着她的纤腰,朱唇在李凤幽香的粉颊上轻轻一点,凑近她耳侧道:“有师父在,你将来基业何止区区一个天幽帮……” 秦九幽亲昵的举动让李凤红晕遍脸,粉颊酡红,“师父,不要,唔……” 李凤话未说完,便被两片柔嫩芳唇堵了回去,二女转瞬间滚倒在铺满锦缎的玉簟之上。 李凤软倒席上,醉意朦胧,让她整个人都有些迟钝,看着师父贴近的面颊,美目惺忪,吁吁娇喘道:“师父,你要做什么?” 师徒二人相处时日不短,秦九幽对她一向宠溺和善,李凤没想过师父会对她不利,只是单纯觉得二人行为过于暧昧,有些不适。 秦九幽格格一笑,一只手从李凤丝袍交领下探入,轻轻抚摸着她丰满的胸部,贴着她的面颊,咬着她耳垂腻笑道:“待师父来疼惜凤儿。” “不,不可以,我们不能这样。”李凤挣扎坐起,紧紧掩住衣袍,鬓发散乱,神色慌张,螓首连摇,颤声道:“我们都是女人,这样不合理法纲常。” 秦九幽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半跪到李凤身边,在她红颊上低头一吻,双手从她身后搂住,亲吻着李凤精致诱人的锁骨,吃吃笑道:“什么礼法纲常,都是那些无知腐儒编出来哄弄庸夫愚妇的,魔门行事只问本心,何顾世人眼光,凤儿,你若不愿,师父绝不逼你,但你心中若有此想,就不要理会什么狗屁纲常,做自己喜欢的事就是。” 李凤闻言神色一阵迷惘,迟迟未有开口。 秦九幽探过手隔衣揉捏着徒儿那一对丰乳,同时轻轻地托起她的下巴,伸手在她粉嫩的脸颊上细细抚摸,口中不断发出赞叹:“好白嫩的皮肤啊,摸起来好舒服,只有为师才能体会到凤儿的美……” 说着话,秦九幽将自己白玉般的脸庞贴李凤红颊上轻轻摩擦,口中热气不住喷入她的耳鼻之内。 李凤再次倒在了簟席之上,瘫软如棉,任由秦九幽恣意轻薄,只是取过花几上装点的一只野菊,红唇轻咬,低头闭目,强抑着不敢吟出声来。 看着她的娇媚神态,秦九幽大觉心动,轻轻扳住李凤娇嫩白皙的下颌,将那只野菊随手甩掉,湿漉漉的香舌在她那红得发亮的撄唇上舔了上去。 李凤半昏半醒,心中同样感到荡漾不已,情不自禁地听由摆布。 见她并不抗拒,秦九幽开始细细品味两片红唇,待唾液沾得红唇湿润诱人后,跟着又将嘴唇压在李凤的嘴上,当四片红唇厮缠在一起时,秦九幽又将她的舌头吸吮过来,大胆地缠绕在一起,发出啾啾的声音。 自从和丁寿春风一度后,李凤午夜梦回,虽为那日所遭羞辱含恨垂泪,但那禁果初尝的滋味却也让她回味不穷,再加上连日来服食的碧灵丹本就是亢阳之物,阳气郁结于内,此时略经挑拨,体内久压着的情欲亦如火山一样暴发出来,开始疯狂回应。 两人开始互相撕扯掉对方衣袍,李凤的乳尖早已尖挺变硬,挺立上仰的双乳上,缀着粉红色如花蕾般的乳珠,充分散发出少女的娇艳;秦九幽身姿健美,双峰高耸坚挺,丰满的胴体异常诱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奇异的魅力,自始至终,四片红唇未有霎时分离。 良久,李凤直到被吻得喘不过气来,才奋力推开对方,把头仰在一边娇喘。 秦九幽同样面颊晕红,理了理弄乱的鬓间发丝,跪坐在李凤的面前,轻抚她滑腻的面颊,双手紧搂娇躯,手掌在她赤裸光滑的玉背上轻轻摩挲著。 纤细的手指在李凤坚挺的乳房、平坦下腹及浑圆大腿上产生的美妙刺激,李凤不敢正视秦九幽,只是羞赧地低头微微娇喘,双颊泛红,霞映月明,听凭秦九幽在她凹凸有致的胴体上来回游移。 身上强烈的刺激,让李凤感到一阵目眩神移,而秦九幽同样情欲炽热,不时细细地亲吻她的额头、鼻子、下颌、粉颊及耳朵,两只手更毫无忌讳地在她赤裸的背部及丰臀四下游走。 李凤发出低低的呻吟,倦懒地闭上眼睛,任由秦九幽百般挑逗。 两人的乳头互相逗弄,大腿也叠在一起交互摩擦,秦九幽不禁用嘴贴在李凤的红唇上大力吸吮,李凤的舌头又被嘴吸了出来。 倌紡裙:伍妖玖叁伍伍伍柒玖秦九幽的两片嘴唇含住她的舌头不断吸吮着,逼得李凤娇喘连连,吐出的舌头更是厮缠着她的红唇,饥渴地回吻。 秦九幽鲜红的舌头缓缓地离开了李凤的红唇,两人的舌尖上拖著一条长长的唾液。 秦九幽转舔为吻,在李凤那泛红的香颊秀颈上细细地亲吻啮咬,李凤口中不断轻哼娇吟,胴体也情不自禁地随之扭动。 秦九幽接着又一路轻啜香汗,沿着白嫩胸膛吻到高耸的丰乳上来,继而伸出舌头在粉红色的乳晕上绕著圆圈逗弄,两片嘴唇也压在乳珠上,啾啾作声地吸吮着。 随后又吐出湿软的舌头,探入她的口中东拨西挑.舌尖不断地挑逗着她的舌头,李凤被他吻得仰头微喘,一股欲火从她体内熊熊燃起,似要将她烧成灰烬。 秦九幽将她的舌头卷了出来,不停地吸吮,双手又开始在她那坚挺的乳房上毫无忌惮地搓揉,又缓缓地一路抚摸下去,探入了腹下,用手指大胆地拨弄着草丛下的娇嫩花唇。 李凤全身一颤,修长的双腿急忙夹紧,可是秦九幽精于此道,手指灵巧无比,不断挑弄着她的肉唇,整个花房渐渐地湿了起来。 “师父,那里好痒……”李凤忍不住想将秦九幽推开,脸上羞得通红。 秦九幽不加理会,手指拨弄更疾,舌头更是卖力地蠕动,两片嘴唇拼命地把她的香唇吸了又吸,吻了又吻,李凤只觉快感一阵阵袭来,整个人已毫无招架之力了。 秦九幽这时也是兴奋得情难自制,嘴里不断发出呻吟哼叫,一边加快右手指的动作,另一边则用左手食指及大姆指将李凤两颗诱人的乳头来回轻捻着,整个头也埋在她的乳沟中细细厮磨。 李凤的气息,也逐渐转快变粗,甚至发出低沉的呻吟,身体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来回扭动。两人身体磨擦不断,彼此都带给对方最强烈的刺激。 秦九幽最后索性抱起了李凤,让她倚在自己的胸口,一手搓揉著她丰腴的乳房,另一只手更在她的下体上细细拨弄,同时细细舔舐她的耳朵。 当舌头把李凤舔得欲罢不能的时候,左手在她坚挺丰腴的乳房上规律地推移,姆指和食指更是轻捻着那对已经充血发胀的乳头,右手指则在她蜜穴内愈发用力快速撩拨。 李凤此时早已被那愉悦的爱抚而刺激地大声浪叫,两手情不自禁地在秦九幽那坚挺的乳房及黑亮的乌草中细细抚摸着。 “好凤儿,就是这样……再往里一些……啊……” 秦九幽大声尖叫淫哼,如蛇般扭动,配合着徒儿的动作,同时拉过李凤的小手,教她如何在自己的下体挖抠插动。 在的秦九幽引导下,第一次尝试女欢之乐的李凤,非但没有产生厌恶感,反而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对方玩弄挑逗下产生了新鲜的快感,对方光滑的肉体也奇妙的给自己带来安全感,就在秦九幽卷起的舌尖插入耳朵里,搓弄自己乳头时,李凤忍不住浪叫发出哼声。 秦九幽的手指开始活动加快,李凤清晰感觉到师父的手指正拨开阴毛,把两片蜜唇分开,“啊……师父……别……喔……”李凤难为情地扭动香臀,也用力摇头,嘴里不断发出娇媚入骨的哼声。 秦九幽用左臂搂紧李凤娇躯,不让她挣扎,右手的中指毫不犹豫地插入徒弟的小穴中。 “凤儿别怕……有师父在……” 秦九幽一边在李凤的耳边不断喃喃轻哼,一边手指则继续在温暖的肉洞里尽情活动,姆指和食指夹住李凤敏感的阴核揉捏,或强或弱的手指力道迫使李凤爬上了快感的高峰。 “啊……师父……好师傅……我要泄出来了”快感强烈,李凤难以自抑地哽咽抽泣。 秦九幽爱怜地吻著她的红唇,喘着气道:“乖凤儿,先别泄出来,为师再教你一招更好玩的……”沾满徒儿淫水的手指从李凤的肉洞中拔了出来,便一路从脸上吻了下来。 李凤在恍惚的快感中,感到秦九幽吻著自己的粉颈、乳房、乳头、香脐、下腹部、阴毛,最后一张软软的嘴唇停留在湿透的阴唇之上。 一波波的快感侵袭着李凤全身每一个角落,秦九幽每一个挑逗淫猥的动作都不断带给李凤同性的淫靡气息,秦九幽拨开了李凤修长的双腿,自己健美有力的双腿也紧紧夹住她的胯间,便开始一波波有规律地蠕动。 两个女人的双腿相互交杂,在秦九幽的带领下,两人充血的阴唇也互相摩擦着,一个紧致结实如两瓣蜜桃的翘臀和另一个圆如玉盘的香臀也你来我往地扭动着,淫水潺潺而下,湿透香衾,整个玉簟都变得水淋淋的。 这样的动作,对李凤而言既新奇又刺激,她扬着头,喘着气,配合秦九幽的动作奋力扭动,秦九幽也不断引导李凤动作,让彼此的下身隐密处都能密切地紧贴着相互厮磨。 两人磨得满身香汗,娇喘连连,在秦九幽的带领下,李凤终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啊……来了……我不行了……”李凤哆嗦着下体,快乐地升了天;秦九幽两腿用力一夹,也在哼哼唧唧的喘息中得到了高潮。 身体好似被抽干了一般,李凤委顿不堪,轻轻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入梦之际仿佛看到一个长着一对桃花眼的清秀男子正冲他坏笑不已……************红烛燃尽,曙色破晓。 秦九幽被一阵轻轻啜泣声惊醒,翻身而起,见徒儿李凤正拥衣低泣。 “凤儿怎么了?可是后悔昨夜癫狂?”秦九幽见李凤哭得伤心,怜惜之心大起。 李凤摇头哭道:“半年!不过半年!半年前我还想着寻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做一个贤妻良母,如今怎么就变成这副样子,竟然……竟然喜欢起女人!” 秦九幽朗声大笑,“女人有何不好,男人能做的女人无一不可做,还可做得更好,便是皇帝宝座,也有则天女帝珠玉在前……” “至于男人?”秦九幽不屑一笑,“他们又算些什么东西,为女人所生,却轻之贱之,太平之时,视女人为尤物玩物,王朝更迭,又将女人比作亡国祸水,把男人做的孽摘得一干二净,哼!”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李凤,秦九幽柔声道:“凤儿,生为女子,当自立自强,你可以不喜欢我,也可以不再与我有床笫之欢,却不要自暴自弃,自怨自艾,这世间多一个贤妻良母并无大益,我邪隐少一门徒,天下便缺了一个搅动风潮的奇女子,其中得失,你自己思量。” 李凤哭声已收,神色渐渐坚定,轻轻拭去眼角泪水,“徒儿明白,请师父为徒儿赐名。” “赐名?”秦九幽诧异。 “李凤昨夜已经死了。”李凤面容坚毅,双目晶晶。 秦九幽豁然醒悟,点头道:“不错,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略一沉吟,便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既然李凤已死,从今天起,你便叫李灵犀吧……” 【大明天下(第四卷)】(256) 2019-03-20【第二百五十六章紫气东来】皇城,西苑。 刘瑾捧着一摞奏疏过了金海桥,老远便看见太液池畔的小皇帝与丁寿二人。 这二位都是一身窄袖短衣,脱了帽子,仅用网巾笼着头发,在池畔空地上大呼小叫地各自摆弄着一个“健色”(足球)。 朱厚照的健色高低飞舞,起伏不定,小皇帝除了用脚踢外,头、肩、臀、胸、腹、膝等部位无一不用,花样缤纷,煞是好看。 相对朱厚照的“飞弄”,丁二这个不要脸的玩得是“滚弄”,运用内力调控全身肌肉,将球吸附在身上翻滚不停,无片刻离身。 他二人的这种踢法俗称“白打”,从一人场到十人场不定,球先落地者为输,瞧丁二的意思,若不有心放水,怕累也能累死小皇帝。 “陛下,老奴刘瑾觐见。”刘瑾恭敬施礼。 “老刘,有什么事快说。”小皇帝兴致颇高,专心颠球。 “通政使司递来群臣奏疏,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敷华上言:政令纷拏,百臣争之不足,数幸竖坏之有余……” 朱厚照冷哼一声,“老生常谈。” “大理寺杨守随谏言……”刘瑾停顿了一下,“言老奴等八人罔上诬下,恣意肆情,而老奴尤甚……” “留中不发,他们爱说就说去吧。”小皇帝把气都撒在了健色上,球越踢越高。 刘瑾偷观小皇帝脸色,继续道:“刑科给事中吕翀言刘、谢二臣去留,系国家安危,刚正者既去,柔顺者必进,大祸不可言……” “户科给事中刘蒨陈言:用新人不若用旧人,犹养饥虎不若养饱虎,上疏请陛下召回刘、谢二臣……” 朱厚照一声怒喝,开了一个大脚,直接将球踢到了太液池里,旁边伺候的小内侍连跪带爬地跳进水里去捡球。 朱厚照脸色不善地看着刘瑾。 刘瑾躬身垂首,不发一言。 丁寿却没心没肺地大笑,“陛下你输了,说好的彩头呢?” 没好气地瞪了这小子一眼,朱厚照吐出一口浊气,“老刘,从内库里取二十匹松江三梭布,送到丁大人府上给他做内裈。” “那臣就谢过陛下了。”丁二可没觉得把皇帝用来做内衣的布料拿去做内裤有什么不得了。 这副惫懒样子也让朱厚照发不出火来,无奈道:“老刘,朕将司礼监交给你,这些聒噪之言自行处置便了,怎地还来烦我?” “祖宗家法如此,老奴也不敢擅专,何况内阁现只有李东阳一人,恐有疏漏,唯请陛下御览圣裁。” 朱厚照好生无趣,没了内阁成天没事找事地教训人,还是不得清闲,这大明皇帝当得真是心累。 “陛下……”丁寿将手中健色抛了过来。 朱厚照用肩膀一顶,顺势将球拿到手里,“还有什么事?” “陛下要在豹房演兵,身边岂能无有近卫护持,臣想着就在此处建一平台,拣选军中锐卒考验武技骑射,择其优者充作陛下演军亲卫。”丁寿指着这一片空地比划道。 朱厚照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就这么办。” 丁寿摸了摸鼻子,有些肉疼地说道:“既然要建,索性就造大些,再着工匠在平台上修个黄瓦殿阁,平日弯弓骑射,到了每年端午,宫中贵人太液池赏龙舟吃粽子也有个去处不是。” “好是好,只是……”朱厚照为难地搓了搓手,有些窘迫,“暂时怕筹措不出这笔银子。”倌紡裙:伍妖玖叁伍伍伍柒玖知道你丫是个穷光蛋,丁寿暗翻了个白眼,“修建豹房的工匠是现成的,让他们顺手做就是了,银子嘛老规矩,微臣垫付,陛下夏税秋粮的金花银到了,一并结算。” “好,够朋友。”小皇帝拍着丁寿肩膀当当作响。 丁寿咧着嘴揉揉肩膀,“还请陛下为阁子起个名字,臣也好预先筹备。” 正德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得有个好彩头,嗯,紫气东来,霞光朝元,就唤”紫光阁“吧。” “好彩头,好名字,嗯……”丁寿突然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没等丁寿脑袋转过弯来,朱厚照是想到就做的性子,急火火地拉着他去找工匠画图纸。 “陛下,这些奏疏……”刘瑾匆忙问道。 “你和李先生商量着快把阁员补齐,今后内外奏章都由老刘你处置了。” 朱厚照拽着丁寿一路小跑。 “陛下放心,老奴必当让文臣束手,科道结舌。”刘瑾躬身领命,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牢房虽小,却还干净整洁,桌椅具备,床褥齐全。 曾经统率大明内廷二十四衙门的司礼监四大秉笔与一位掌印太监便分别安置在这相邻的几间牢房内。 “王公公,这里可还住得惯?” 王岳神态萎靡,听到声音缓缓睁开混浊的双眼,看着槛外之人,“刘瑾?” “怎么,不过几日光景,王公公竟然识不清在下了?”刘瑾笑道。 “几日光景?怕我们的子子孙孙已经被你收拾干净了吧?”李荣脸色苍白,语气却是不弱。 “李公公,您老身上有伤,最好还是少想些乱七八糟的。”刘瑾蹙眉。 “刘瑾,我们要见陛下!”身后牢房内的范亨手握栏槛用力摇晃,大声呼喊。 “范公公,你毒性未解,少用些气力的好。”刘瑾衣袖轻挥,震开了聒噪的范亨。 “王公公,你可有什么话要对咱家说?”刘瑾扭身,看向了面无表情的王岳。 “咱家与你无话可说。”王岳语气冰冷。 沉吟一下,刘瑾道:“刘健将矫旨的罪名都推到了你们身上,而今与谢迁致仕归里,陛下也不会追究了。” 被震倒在地的范亨刚刚爬起来,闻言又身上发软,颤声道:“那我们如何发落?” 看王岳仍然无动于衷,刘瑾叹了一声,“王公公,你与范亨、李荣,还有徐智谪戍南京海子口净军,待调理好身子便动身吧。” 又看了看另一间牢房内在榻上盘膝而坐的戴义,刘瑾道:“戴公公,你去提督武当山宫观,即日动身。” 自永乐皇帝大修武当山,武当山已成了大明皇帝的家庙,常设太监为皇家奉祀,虽说不如司礼监权重,也是位尊名显,非同一般。 五人之中气色最好的戴义,此时也露出几分诧色,“刘公公何以独厚戴某?” “凡事皆有因果,阿音在我房外跪了一天一夜,咱家当给他这个面子。” 刘瑾说完举步欲走。 “刘瑾,我要向陛下谢恩。”王岳突然开口。 “陛下不愿见你。”刘瑾止步,头也不回。 “胡说,陛下最是念旧,我也是东宫旧人,怎会不愿见?”王岳嘶哑着嗓子喊道。 缓缓转身,刘瑾凝视王岳,“既是旧人,当晓陛下脾气,最恨背主恶奴!” 王岳看着刘瑾身影消失在内狱甬道尽头,无力瘫坐于地,泪流满面,“陛下,奴婢有罪!!” 【大明天下(第四卷)】(257) 第二百五十七章厂卫易主眼见刘瑾出了内狱,丁寿立即迎了上来。 “督公,就这么放了他们几个?” 刘瑾眄视丁寿,“你还要怎样?” 丁寿搔了搔鼻子,“小子觉得这么做便宜他们了……” 刘瑾负手望天,“陛下重情念旧,适可而止吧。” 丁寿不好再说,讪讪随在刘瑾身后离开。 “寿哥儿,王岳虽素来与内阁相睦,可毕竟内外有别,此次联手是谁居中联络呢?”刘瑾紧了紧身上大氅,忽然问道。 丁寿一时没反应过来,“哦?许季升不是说是由刘大夏奔走策应么。” 兵部尚书许进如今是彻底不打算要脸了,既然在都督府惜命倒戈,在文官那里已得不到什么好果子了,索性干脆投靠刘瑾,将己方密会商量的事一股脑儿交待个干净。 “刘大夏又不是他王岳的亲爹,凭什么听他使唤?”刘瑾诘问道。 “督公是说这里还有人搅局?那还放王岳等人离去作甚,严刑逼供,得出幕后主使才是。”丁寿急声说道,除恶务尽,二爷可不想再留下后患。 刘瑾漠然一笑,“咱家与王岳斗了这些年,深知他刚愎自傲的性子,他若不愿,别想逼出半个字来。” 丁寿还想再问,被刘瑾挥手止住,看前方谷大用正拎着袍子匆匆赶了过来。 “刘公公,可找到您了。”谷大用圆脸上满是汗珠,瞧起来也是跑了好大一圈。 “廷议结果出来了?”刘瑾扫了眼谷大用手中奏本。 “是。”谷大用神色有些不自然,“廷议还是主推王鏊补阁,焦芳列在其后。” “那帮大头巾疯了,不推六部九卿,反一而再选一个侍郎入阁?”丁寿对那位把自己列入被诛奸党名单的震泽先生怨念满满。 “这些酸子精着呢,韩文、闵珪等老朽之流在陛下那里碍眼,王守溪却有东宫讲学的情分在,万岁前那一关先是过了。”刘瑾冷笑。 “驳回去,让他们重新选。”丁寿气鼓鼓说道。 “别费那事了,批红用印呈报陛下吧。”刘瑾道。 “公公,您这……”丁寿有些不解。 刘瑾轻笑,“哥儿你如今也是锦衣卫掌印了,这官场中的猫腻也该用心琢磨一二,人家将焦芳列为陪推已是开出了条件,咱家已没有还价的必要了。” “老谷,通传李阁老,票拟吏部尚书焦芳兼文渊阁大学士入阁,仍掌吏部印;吏部左侍郎王鏊兼学士入阁。” 谷大用应了一声,却没有离开。 “怎么,还有事?”刘瑾奇道。 “还是老丘那事……”谷大用干笑了一声。 刘瑾冷哼一声,“有些人就是能共患难,不得同富贵,丘聚就这么急不可耐想让咱家滚蛋?” 谷大用陪笑道:“别怪老丘心急,这张永提督京营,魏彬领了三千营,连马永成都成了司设监掌印,这些老哥们鞍前马后忙碌一番,总该有番犒赏才是。” 倌紡裙:玖伍肆贰肆叁玖零玖刘瑾沉吟一下,“寿哥儿,你说这东厂该不该交给丘聚?” 我说?我说给谁也别给他啊,丁寿对那位成天吊着眼睛看人的丘公公好感缺缺,可这话却没法当着谷大用说,老谷成天笑眯眯的,谁知道会不会转身把他给卖了,至于顺水人情说同意,呵呵,天知道谷大用刚才那番话是不是给自己说的。 “公公,这厂臣之职位高权重,单独奏事之际,虽元揆也须规避,国朝惯例掌司礼监者不可兼领东厂,您老再继续担着此任确是于理不合……”丁寿苦心琢磨用词。 大明朝玩分权制衡已经是熟门熟路,内廷也是如此,明末那位权势滔天的九千岁,是放弃了司礼监掌印的名分,以司礼监秉笔一职提督东厂,更别说前期的王振、刘瑾了,不过这规矩么就是让人坏的,大明朝不讲这规矩的就是那位《明史》里不重用内宦的嘉靖帝朱厚熜,嘉靖年间先有麦福,后有黄锦,同时掌管着司礼监与东厂,这么大权力竟然没那几位同行出名,也是够亏的。 听了丁寿的话,刘瑾眼中精光一现,“喔,那你说该交给谁?” “丘公公一向办事得力,在东厂素有威望,接您老的位置也是才尽其用……” 丁寿说到这儿,不经意地瞥了谷大用一眼,果然谷太监显出一丝紧张之色。 “这么说这东厂该交给老丘喽?”刘瑾拖长声音道。 “小子以为如是,不过么……”丁寿故意停顿了一下,引得二人注意,“谷公公这些年兢兢业业辅佐督公,与丘公公同是您老的左膀右臂,若是让丘公公接掌东厂,又如何酬劳谷公公呢?” “哪里哪里,咱家那点微劳算得什么。”谷大用好似松了口气,连连摆手谦让。 刘瑾轻笑,“你小子不会只抛个难题给咱家吧,打的什么主意,说吧。” “小子这点心思总瞒不过公公,”丁寿看看周围,轻声道:“小子想起当年汪公公用事时,与东厂并立的还有个西厂……” 西厂!谷大用小眼睛里都快冒出光来,当年汪直显赫一时,西厂可是稳压东厂提督尚铭啊,若是自己掌了西厂……谷公公看着丁寿的眼神无比热切,恨不得抱着这小子亲一口。 刘瑾哈哈大笑,连连点头,“好好好,再开西厂,咱们的耳目又多了一倍,好主意,哥儿你本事见长啊!” “谢公公夸奖。”丁寿泰然受之。 “老谷,你去寻摸个地方,回头我便向陛下请旨,有成化年旧例,陛下应会恩准。” 谷大用脸上都快乐开了花,嘴上却一个劲儿谦辞,“哎呦,咱家这肩膀窄,怕是当不得这般重任……” 打发走了碎碎念的谷大用,刘瑾饱含深意地看向丁寿,“你给丘聚找了这么个掣肘,不怕日后麻烦?” “为皇上办事,为您老效力,小子怕什么麻烦。”丁寿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刘瑾点头,“嗯,懂事,咱家该怎么赏你?” 丁寿眼珠一转,“小子斗胆,向您老求个恩典……” 【大明天下(第四卷)】(258) 第二百五十八章锦衣秘辛北镇抚司,诏狱。 丁寿屏退狱卒,对着栏槛内轻声道:“呼延焘死了。” 盘坐在干草堆上的牟斌缓缓抬起头来,待看清他的模样,丁寿顿吃一惊。 原本牟斌虽年过五旬受刑坐监,但内力深厚,气血旺盛,年余来老家伙在狱中活得有滋有味,精神矍铄,但此时看这位锦衣缇帅,却是姿容枯槁,头发灰白,仿佛苍老了十余岁。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丁寿真的有些佩服这位老前辈,身陷诏狱,内外隔绝,锦衣卫更是几经清洗,狱卒换了几茬,还是没办法阻拦外界消息传入,这老儿果真神通广大,想到这儿二爷心里不由多了几分热切。 “呼延焘畏罪自戕,丁某也没有办法。” “你还来寻老夫做什么?”牟斌声音沙哑低沉。 “您老开出盘口,这交易还没结束。”丁寿歪着脑袋,笑容玩味。 牟斌不屑一顾,“人都死了,还谈个什么。” “牟大人,别着急把话说死,先听听丁某的报价。”丁寿扭头看看身后牢房内探头探脑的邓通,笑道:“让贵翁婿免了这牢狱之灾,作为交换,您看如何?” 牟斌嘿然不语。 “令嫒在外面一番折腾,邓府产业已去了七七八八,还拖累了一干朋友,若再没人看顾,怕是不久就要在狱中一家相逢了。” “丁寿,你敢对惜珠下手,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邓通在牢房内嘶吼道。 丁寿对这种毫无实质的威胁全当耳旁风,只是梗着脖子盯着面前的牟斌。 “老夫这些年来树敌不少,便是重见天日也少不得被旧敌构陷,安坐狱中正少了出去进来的麻烦。”牟斌倒是沉得住气,半晌才来了这么一句。 丁寿扭了下有些发酸的脖子,咬着牙道:“缇帅您是做不成了,去南京做千户吧,天高皇帝远的,没人找您麻烦。” “一言为定。”牟斌抬头,眼中狡黠一闪而过。 ************锦衣卫后堂书房。 天子亲军流年不利,一年多时间换了三任指挥使,如今这位新掌卫事的丁二爷正对着书房中堂悬挂的太宗皇帝《出猎图》出神。 画中群山之间,旌旗招展,大队盔甲整齐的锦衣卫簇拥着一身金甲的永乐大帝,百官仪仗列于两旁,气势壮观,栩栩如生。 目视画卷,丁寿回忆起了宫变前夜诏狱中的那番谈话……“老夫用锦衣卫与你交换。” 已经起身的丁寿听了牟斌的话,愣了一下,随即大笑,“牟大人莫不是和丁某说笑?” 牟斌眼帘微垂,“老夫无此习惯。” “身为楚囚,处境堪忧,牟帅哪来的自信与丁某做这笔交易,哈,莫不是白日做梦?” 不理丁寿言语讥诮,牟斌淡然一笑,“丁大人在锦衣卫时日也不短了,对缇骑办事可还满意?” “差强人意吧。”丁寿撇嘴,一年多了,大哥丁龄影儿都不见,锦衣卫这帮家伙连个人都找不到,几万人都是他妈废物。倌紡裙:玖伍肆贰肆叁玖零玖“丁大人言不由衷啊。”牟斌轻抚乱蓬蓬的须髯,“可是觉得锦衣卫凶名满天下,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在下要说牟帅是丁某肚里的蛔虫,可算言语不敬?”丁寿“嗤”地一笑,拍了拍交椅扶手。 对丁寿挑衅之言充耳不闻,牟斌继续道:“老夫若有法子让丁大人羽翼大张,行事事半功倍,对锦衣卫如臂使指,可否换得呼延焘平安?” 丁寿叹了口气,“唉,牟大人,丁某也知道您老心气高,关在诏狱里有些委屈,这也是没法子,谁教您得罪刘公公,又恶了两宫呢,今后在下自会嘱咐狱卒关照一二,您就别胡思乱想了。” “丁大人可是觉得眼前人老奴狂态,痴语妄言?” 丁寿不语,显是默认。 牟斌仰天大笑,震得牢顶四壁灰土簌簌而下,丁寿更加确认:老家伙要疯。 笑声倏止,牟斌屈指一弹,一枚土块挟风激射,对面牢内的邓通闷声倒地。 牟斌出手时,丁寿一动未动,此时才开言道:“牟帅可是有话对丁某说?” 牟斌点头,“邓通是个本分人,有些事情的确不该知道。” “在下洗耳恭听。” 牟斌闭目沉思片刻,似乎回忆些什么,良久后才说道:“国朝初立,天下百废待兴,然官场舞弊,旧习难改,上下贪腐成风,功臣骄纵不法,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太祖高皇帝乃置锦衣卫,授巡查缉捕之权……” “锦衣卫初立,便以铁血手段震慑天下,洪武四案,人头滚滚,胡蓝之狱,株连数万,公侯将相,人人自危,我锦衣卫之名可止小儿夜啼……”牟斌脸上神采焕发,已陶醉在锦衣卫往昔风光之中。 丁寿咳了一声,他没那闲工夫陪牟斌回忆峥嵘岁月。 牟斌蓦然惊醒,苦笑一声,“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洪武二十年,太祖爷焚毁刑具,裁减锦衣卫,罢缉捕刑讯之权,专司銮仪之职。” “百年旧事,与当下何干?”丁寿有些不耐。 “当年高皇帝一声令下,无数锦衣儿郎摘下绣春刀,隐身市井,化身密探,数代蕃息下来,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已是无处不在,只等密令唤醒,这才是天子亲军的真正实力。”牟斌颇为自得。 “果真如此,牟帅如何会落到今日境地?”丁寿有些不信。 看着对面昏睡的邓通,牟斌笑容中夹杂着一丝无奈,“丁大人李代桃僵之计甚为高明,牵扯邓通确是拿住了老夫的七寸,老夫一是来不及发动,二么,这股力量老夫也不敢轻动。” 见丁寿面露不解,牟斌继续道:“锦衣卫百余年凶名赫赫,锦衣缇帅早已是众矢之的,奸佞不法之徒畏罪欲杀之,天下臣民自危欲杀之,天子忌惮为息众怒还要杀之,太祖时故指挥使毛骧、蒋瓛勾连胡蓝大案,太宗时纪纲诛杀建文遗臣,手段酷烈,杀孽深重,终究难逃一死……” 牟斌摇头苦笑,“锦衣卫是柄百炼宝刀,天子用之,便是锋芒毕露,血光冲天;若嫌刀利,便要藏锋敛锐,免遭忌恨。揣测圣意,虽非臣子之道,却是自保之机。” “锦衣卫毕竟是天子亲军,奉君自保情有可原,听命文臣却是吃里扒外。”丁寿冷冷道。 “丁大人不必讥嘲,老夫自有难言之隐。当年英庙宠信王振,以师礼待之,指挥使马顺俯首听命,土木之祸,天子北狩,堂堂锦衣亲军指挥使竟被文臣活活打死在朝堂之上,景帝避之不得;景泰年间卢忠欲借”金刀案“以邀上宠,结果装疯避祸,下场难言;而今左班势大,老夫已无当年血气,只想保家人平安,和光同尘,也是无奈之举。” 顿了一顿,牟斌凝视丁寿,“丁大人比老夫运气好,今上不甘束缚,既有少年意气,又有天子抱负,若再得襄助,必能如虎添翼,宏图大展……” ************思绪杂沓,当日旧景仿佛就在眼前,丁寿无暇细想,郑重地将那副《出猎图》取下,在墙后壁上轻轻敲击,寻到空声后,在那处位置用力一按。 “啪嗒”一声,墙上出现一个小洞口,几本名册整齐摞放在一起,丁寿唇角缓缓勾起,一双桃花眼更是熠熠生辉。 【大明天下(第四卷)】(259) 第二百五十九章两处闲愁松鹤楼,雅轩。 韩守愚等一干贵胄公子众星捧月般将焦黄中奉在席间上首,恭维不断。 “焦世伯短短数月既升尚书,又入内阁,圣上加恩不断,真是荣宠至极,羡煞旁人。”刘鹤年举杯相祝。 焦黄中满饮,随即笑道:“家父宦途数十年,今日才算苦尽甘来,足见好事多磨。” “是极是极,令尊以阁臣之尊兼掌部务,国朝未闻有此先例,可见圣上垂意。”韩守愚急忙起身为焦黄中再满上一杯。 大学士品级不高,入阁者身上多有加衔,如刘健的户部尚书,谢迁的礼部尚书,李东阳还兼着吏部尚书的名头,不过这都是虚名,像焦芳这样内批兼管部事的,确实凤毛麟角。 这几人云山雾罩一通吹捧,将焦大公子忽忽悠悠捧到云端,还没等清醒过来,忽听一阵桌椅挪动,身边人又全都挤向了门口。 “南山兄到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诶,丁大人已经执掌卫事,今非昔比,怎能还用旧称,言语失敬。” 丁寿拱手微笑,“无妨,我与诸位皆是旧识,不碍公事,以兄弟相称即可。” 众人又是一阵吹嘘,什么不忘贫贱之交,有古君子之风等等,让丁寿都觉得自己逼格突然升高了。 焦黄中此时也已站起,让出上首,请丁寿入席。 “今日是为焦兄道贺,哪有喧宾夺主之礼。” 丁寿再三推辞,焦黄中才坐了回去,众人依次落座。 “听闻为焦兄设宴,小弟备下薄礼一件,望请哂纳。”丁寿取出礼盒,递与焦黄中。 焦黄中连声称谢,双手接过,见内是一件玉兔镇纸,形质古雅,冰凉沁骨,显是一件古物。 焦黄中爱不释手,连称贵重,旁边韩守愚也凑趣道:“丁兄虽为武臣,仍不改风骨雅趣,和这古玉相比,小弟那方端砚却是寒酸了。” 刘鹤年故作不喜,“希哲这话却不厚道,你那方古砚若是落了下乘,小弟送的那块松烟老墨怕该扔到大街上。” 几人哈哈大笑,待要推杯换盏,却听一声冷笑。 “亲近阉竖,礼貌卑屈,谈何风骨雅趣。” 丁寿眉毛一挑,未曾说话。 焦黄中却是脸上变色,沉声道:“用修,此言过了!” 一直坐在位上对着几人恭维客套冷眼旁观的杨慎,此时终于忍不住了,朗声道:“而今朝廷正人去位,奸佞当道,不能仗义执言,去奸讨佞,已是愧对圣贤教诲,却又不顾名节,贪位慕禄,曲意逢迎,士人风骨何在!” 焦黄中冷哼一声,将酒杯重重放在桌案上,杨慎这话已不止说丁寿了,连他老子也一起捎带上,焦大公子怒火渐生。 韩守愚连忙打圆场,“用修醉了,李阁老位居首揆,焦、王二公补阁,何谈奸佞当道。” “是啊用修,今日我等是为焦兄摆酒相贺,你此番却是失了礼数。”刘鹤年连打眼色给这位小老乡。 “用修这话是酒后失言,还是令尊石斋先生的意思?”丁寿把玩酒杯,不阴不阳地说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关家父的事。”杨慎胸脯一挺,大义凛然。 “意气风发,确是少年人的脾气,可刚则易折,李西涯尚识时务,通晓变通之道,用修深蒙李相垂青,这为人处世么,也该仿效一二。”丁寿笑意不减。 “宁在直中取,不在弯中求。西涯先生一念之差,必为世人所诟,届时悔之晚矣。” 杨慎又向焦黄中拱手施礼,“焦兄,小弟今日来贺为全昔日朋友之谊,道不同不相为谋,恕在下失礼了。” 言罢杨慎又向韩、刘二人作别,扬长而去。 刘鹤年阻之不及,尴尬地看着焦黄中与丁寿,“用修年轻识浅,言语孟浪,二位休要怪罪。” “孩子话,谁会与他一般见识。”丁寿摆手笑道,不以为意。 丁寿这么说了,焦黄中也做无所谓状,长脸上挤出几分笑来。 几人连连点头,齐声数落杨慎小屁孩妄言国家大事,四六不懂,杨廷和家教不严等等,几位公子突然发现,抱着善心说别人小话的时候,毫无心理负担,文思泉涌,比做文章畅利得多。 “顺卿呢,怎地不见?”丁寿突然发现席间少了往日那位大金主。 “说是今日我等合为焦兄道贺,顺卿却是遣人推脱身子不便,怕是在温柔乡里酥了骨头,起不来床了。”韩守愚说笑道。 刘鹤年附和笑了几声,又摇头道:“顺卿也真是的,人即便不能来,心意也该到的,这平康巷里红温翠润,连礼数都忘却了。” “咱们几人平日里也未少吃顺卿的白食,一时大意失礼,料来焦兄也不会怪罪吧。”丁寿打趣道。 众人哄堂大笑,推杯换盏,酒宴开席。 倌紡裙:玖伍肆贰肆叁玖零玖************宜春院。 玉堂春所居小楼上,王朝儒与苏三对坐而食。 美人当面,王朝儒食不下咽。 眼前玉人的确秀色可餐,可王三公子面前的东西是真的吃不下。 一碟萝卜条,一碗粗粝饭,王朝儒将筷子拿起放下,放下拿起,如是再三,就是不吃到嘴里。 玉堂春看着三郎这般样子,轻叹一声,将碗筷放下,向楼下唤了声“坠儿……” 小丫头噔噔噔跑上楼来,“三姐,什么吩咐?” “去松鹤楼要几个菜送来。”玉堂春拔下头上的簪子塞给丫鬟。 “这……”丫鬟坠儿看着后面眼巴巴瞅着这里的王朝儒,低声道:“又要拿去当啊?” 玉堂春螓首微点,眼神催促。 不想坠儿却不接簪子,为难道:“我……我不敢,妈妈说再发现一次便打死我……” 扫了身后一脸希冀之色的王朝儒,苏三只好软语央求道:“好坠儿,便当是帮三姐一个忙……” 一阵香风,雪里梅拎着个食盒转上楼来,看二人推搡的情状便已了然。 “姐姐,别当首饰了,看妹妹与你和姐夫带什么来了。” 食盒打开,不过家常菜肴,一尾醋鱼,一碗炖鸭子,一盘猪肉烧麦,还有两大碗米饭,这些东西在往日王朝儒肯动一筷子都是心情好,此时却吭哧吭哧拼命往嘴里刨食,活像恶鬼投胎。 看着情郎毫无风仪的吃相,玉堂春手帕拭泪,心中泛酸,无以名状。 “姐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雪里梅蹙额道。 “是不是办法。”一秤金不知何时不声不响地站在楼内,惊坏了二女。 正在胡吃海塞的王朝儒更是受惊噎着了自己,瞪大眼睛猛捋脖子,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 “妈妈……”雪里梅对一秤金心中惧怕,小声支吾道。 “别害怕,妈妈不打你,花了脸盘儿没法接客。”一秤金看看没个吃相的王朝儒,圆润朱唇略微一撇,“三姐夫也别着急,慢慢吃。” “你们两个随我来。”一秤金款步下楼,二女也只得跟在身后。 “雪丫头,既然你嘴里能省出食来,看来往日是吃得多了,今儿明儿两天就别吃了。” “妈妈,这与妹妹无关……”玉堂春抢声争辩。 “是与她无关,她是替你受罪。”一秤金冷声将苏三争辩的话都压了下去,又对丫鬟坠儿道:“去把楼里的细软首饰都收拾干净,漏了一件扒你的皮。” 坠儿喏喏应声,低头不敢看玉堂春。 “妈妈,三郎三万余两银子都扔在院里,您又何苦如此催逼……”玉堂春悲声低泣,如梨花带雨。 “院内账目清楚,这一笔笔银子来去有踪,我何曾黑了他,他又起园子又盖绣楼,日日饮宴,夜夜笙歌,自己败个干净,怪的谁来?”一秤金反唇相讥。 “宜春院又不是养济院,几时白养过闲人。”香帕一挥,一秤金抱臂冷笑。 “三郎已遣家人回南京取银,您此时怠慢,却失了厚道。”玉堂春悲声哀求。 “一日三餐,老娘可短了他的。”一秤金美目一翻,诘问道:“他自己还摆着公子哥儿的排场,粗茶淡饭下不了口,又不肯放下身段求助那班酒肉朋友,这般境地不是咎由自取么?” 看着低声抽噎的玉堂春,一秤金叹道:“三姑娘,妈妈有自己的难处,也是逼不得已,勾栏之内从无只出不进的买卖,你若想养他,便挂牌接客……” 苏三猛然抬头,“不,我已与三郎永结秦晋,岂能再张艳帜,败坏王氏门风,此事断断不可。” 去他娘的门风,一秤金暗骂一声,冷冷道:“既如此,你们就慢慢挨日子,等南京送银子来吧。” 送走一秤金,玉堂春擦干泪水,强颜欢笑,上得楼来,见桌上早已杯盘空空,王朝儒捧着肚子坐在那里运气。 见了玉堂春,王三一声“三姐”还未唤出,呃的一声,一个饱嗝先被顶了出来。 【大明天下(第四卷)】(260) 第二百六十章有债有偿城郊古道,秋风萧瑟,落叶飘飘。 长风镖局一干人等与荣王朱祐枢,正在为牟斌及邓通夫妇送行。 “老朽身陷囹圄,小女蒙诸位多方看顾,不及于祸,此恩此德,老朽铭感五内,容后再报。”牟斌长揖到地。 “牟大人客气了,我等与令婿相交莫逆,情同手足,区区小事,何须挂怀。”朱祐枢微笑言道,他身份尊贵,与方旭邓通之间不拘礼节,牟斌一揖却可坦然受之。 方旭则闪身避让,爽朗笑道:“此言正是,以王爷身份之尊与小财神之豪富,尚肯折节下交我这穷措大,方某略施援手又何足道哉。” 邓通与挽着自己胳膊的妻子相视而笑,故作愁容道:“唉,此番我倒成了穷措大了,今后少不得要到你方大少府上蹭吃蹭喝。” 方旭抚掌大笑,“妙极妙极,财神爷登门打秋风,方某求之不得,恰好可以旺旺财运。” 卫遥岑不理几人说笑,凑上前来,柔声道:“惜珠,此番阖家安然脱离京城是非之地,已是不幸中的大幸,盼你能讷言敏行,莫要再授人以柄。” 牟惜珠紧咬下唇,半晌才轻声道:“惜珠知道,谢过遥岑了。” 牟斌抚髯颔首,“遥岑姑娘说得不错,朝中风云变幻,大有山雨欲来之势,远离这漩涡中心,未尝不是幸事,惜珠,你要记牢了,莫再多事。” 知女莫若父,牟斌如何看不出女儿对家中丢官散财之事郁郁难解,牟惜珠若是多谋深沉之人也就罢了,深思熟虑做长远计,未尝不可,但女儿偏偏是个大愚若智,爱耍小聪明的,若是一时冲动再闯下什么祸事,牟斌如今已没什么本钱可输了。 听父亲词锋严厉,牟惜珠心中虽不愿,还是点了点头。 寒暄已毕,几人待要辞行,却看官道上烟尘滚滚,好像有十余辆马车赶来。 “爹,可是昔日同僚送行?”牟大小姐受人奉承惯了,对这冷清的送别场面本就有些不满。 牟斌摇了摇头,他自知现在尴尬处境,圣宠已失,政敌势大,便是有几个锦衣卫的旧部,怕也不敢此时来触霉头,待车马渐近,看清车厢上并无饰物花纹,皱眉道:“来人并无品级。” 待车上快被颠散架了的人俱都晃晃悠悠地下了马车,邓通夫妇面色难看,债主追上来了。 “听闻牟大人携家眷南下赴任,朱某赶来送行,还不算晚吧?” 朱瀛怡然自得,走在最先,一干人见了朱祐枢与牟斌,还是规规矩矩行礼。 “草民拜见王爷,见过牟大人。” 朱祐枢面色冰冷,“朱瀛,你来做什么?” “回王爷话,小人等与邓财神有些生意纠葛,特来理清。”朱祐枢不挑明,朱瀛也乐得装糊涂。 “本王不是已将王府庄田抵给你……”朱祐枢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其时邓爷未归,王爷这些田契暂作抵押,今正主当面,抵押之物自当奉还。”朱瀛将荣府庄田地契双手奉上。 朱祐枢不去接手,冷笑一声,“可是嫌少?” 倌紡裙:玖伍肆贰肆叁玖零玖朱瀛低眉顺眼,头也不抬,“实话说,确是不足。这十余家商户与邓府往来银钱巨大,若只收回这五百顷庄田,不但担上天大干系,背后主家也饶不过草民,请王爷开恩,给小民等一条生路。” “尔等可是以为老夫不掌缇骑,便整治不得你们!”牟斌沉声言道。 狱中经年,牟斌气色虽不如前,但虎老雄风在,十余年缇帅威风,名动京城,此时不怒而威,气慑全场,一干商贾无不心惊肉跳,两股战战。 朱瀛也是心中打鼓,强咬牙关,道:“草民不敢当牟大人虎威,只是在商言商,但求一个公道,若是贵婿不认以前账目,我等扭头便走,再不叨扰诸位。” 朱瀛也是光棍到底,他赌的是邓通多年经商的诚信口碑,不过这次把话彻底说死了,若邓通真的豁出去不认账,他也不用回去见国公爷了,直接找根绳把自己吊死算逑。 牟斌庞眉一挑,勃然变色,待要发作却被女婿拦住,邓通对荣王等人歉然一笑,深深一拜,“些许小事,累得诸位费心了。” “休得理会这些奴才,本王自会寻朱晖说个明白。”朱祐枢急声劝阻。 “王爷厚意,通愧领了。”邓通淡然一笑,走在朱瀛等人身前,“我与诸位生意往来,心中也有个大概,实话说因家中变故,确实筹措不出现银交付,不知诸位可有个章程?” “邓爷名下还有二十余家绸缎庄……”一个商贾急忙道。 “还有三十余家米行……” “贵府名下还有近百间质库……” 一个个争先抢后,七嘴八舌的将邓通产业一一说了出来。 牟惜珠脸色越来越难看,邓通却是面不改色,不时欣然点头。 “朱老板,凭这些产业怕是还不够吧。” 面对邓通发问,朱瀛干笑一声,“的确还差一些。” “直言无妨。”邓通笑意仍在。 “加上遍布两京十三省的四通钱庄么,该是差不多够了。”朱瀛心一横,反正已经撕破脸了,直接说出打算。 “朱瀛,你欺人太甚。”牟惜珠粉面煞白,这些人是要敲骨吸髓,将邓家产业一口吞下啊。 “够了便好。”邓通笑得坦然,“立字据吧,银货两讫,从今以后,概不相欠。” 事情如此顺利,却是出乎朱瀛预料,看着即将一贫如洗的邓通依旧面色如常,一挑拇指,衷心赞道:“好,邓爷,拿得起,放得下,是条汉子。” “朱老板谬赞,邓某白手起家,胼手胝足创下这番家业,如今无债一身轻,不过是回归本我,谈何放下。” “邓……”朱祐枢替老友着急,出声阻止,却被身边方旭拦住。 “王爷,邓通平日性子随和,生意场上却是一言九鼎,独断专行,劝不住的。”方旭眼中俱是赞赏之色。 朱祐枢瞧一旁牟惜珠虽万般不愿,也没有上前阻止,知晓方旭所言不假,有些酸溜溜地说道:“三人相交,你二人却更像知己。” 方旭不语,放肆地拍了朱祐枢肩头一掌。 朱祐枢对这无礼之举也未怪罪,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 朱瀛这边着人从车上取下早已预备的笔墨纸张,文书拟就,请邓通过目,随即两方便要签字按押。 朱瀛心中正美滋滋地盘算着此番谋得这么一大笔家业,保国公该如何打赏自己时,忽见京师方向,又是一阵烟尘扬起,蹄声阵阵,向这里奔来。 【大明天下(第四卷)】(261) 第二百六十一章诚信为本 二十余匹骏马风驰电掣,转眼间便冲至众人身前,骑士之后还有两辆驽马 挽着的厢车吱吱呀呀向这方驶来。 看清马上骑士后,牟斌面色微变,暗道他怎来了,难道出京之事又有波折 不成。 牟惜珠脸色苍白,紧紧握住了同样紧张的邓通衣袖,一颗心儿咚咚乱蹦。 卫遥岑蛾眉轻颦,与方旭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忧色,对方与镖 局有恩在先,若来生事,镖局众人又该相帮哪方。 「看来丁某人不受欢迎啊。」丁寿勒马停步,已将众人神情看在眼中,呵 呵一笑,翻身下马。 朱祐枢冷哼一声,「某人倒有自知之明。」 「荣王爷也在,恕下官礼数不周。」丁寿好似才发现荣王般,觍着脸凑了 过去。 丁寿率众向朱祐枢施礼,「下官等拜见王爷。」 「本王不敢当,丁帅不在北司纳福,来至荒郊野外却是为何?」朱祐枢面 沉如水,斜睨丁寿。 「王爷眼线广布,一向消息灵通,何必明知故问?」丁寿表面毕恭毕敬, 却句句戳心。 「本王乃闲散宗室,客居京师,一向循规守矩,何来眼线,你休要血口喷 人!」朱祐枢勃然变色。 「北司钱宁几次到府上通风报信,难道是假?」丁寿故作惊讶状。 「钱宁心系故旧,自发传信,岂能算本王的眼线。」 「可呼延焘犯上作乱,以此相挟,又是谁告诉他的呢?」丁寿若无其事地 反问一句,「莫不是荣府有人与逆贼暗通款曲?」 「你……」朱祐枢哑口无言。 「牟大人今日离京,只想早离朝局风波,丁大人何必苦苦相逼?」卫遥岑 眼波流转,婉言相劝。 丁寿马上换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遥岑说的是,丁某今日本是为牟大 人送行,顺便与邓兄商量件小事。」 「丁寿,你我之间已做了断,还要对邓通纠缠不休,欺人太甚!」牟斌怫 然作色,威风凛凛。 「牟大人错怪在下了,丁某只想与贵婿做笔交易,公买公卖,童叟无欺, 邓先生若是不愿,在下绝不勉强。」 邓通闻言有些意外,「不知什么买卖,请丁帅明言。」 丁寿向身后<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示意,众人掀开后面马车上的轿帘,只见车上整整齐齐 摞放着十数个木箱,两名<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合力搬下一个放在地上。 看着众人诧异之色,丁寿微微一笑,挑开箱盖,银光闪闪,箱中满是雪花 银锭。 「纹银二十万两,丁某欲购邓先生名下的钱庄质铺。」 邓通微微一愣,随即捧腹大笑,连连摇头道:「不想邓某名下些许浮财, 竟有这许多人惦记,丁大人,请宥邓某不能成人之美。」 「可是嫌少?」丁寿皱眉,「恕丁某直言,二十万两银子在邓财神眼中或 许不多,可也绝不算少,已是我大明中富之家的全部身家。」 「丁大人所言甚是。」邓通点头。 「贵府屡经变故,尊夫人又多次行止失当,原本豪富十停怕也去了七八。」 邓通阻止住恼羞成怒的牟惜珠,轻拍妻子手背安抚,随即苦笑道:「两三 成也是高估了。」 「牟大人阖府南迁,花费之处甚多,况南直隶人烟稠密,商贸云集,素为 繁华之地,有此本钱,凭邓先生眼光手腕,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丁大人客气,这笔银子对邓某来说无异雪中送炭。」邓通颔首称是。 丁寿纳闷,「既如此,邓先生何故拒绝?」 「无他,不想连累大人。」邓通一扬手中契约,「邓某产业虽大,与各方 纠葛也多,仓促入狱,未经长足筹划,而今已欠下许多债务,正打算以店铺产 业抵偿诸位掌柜。」 丁寿这才扭头打量缩在一边交头接耳的一群商贾。 「本官<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指挥使丁寿,你们是过来向邓府讨债的?」丁寿负手问道。 「正是,正是。」 「小人等确是和邓府有些银钱往来。」 与其他人七嘴八舌点头哈腰回话不同,洋洋得意的朱瀛自是引起了丁寿注 意。 「你是领头的?」diyibanz 倌紡裙:玖伍肆贰肆叁玖零玖 「回大人的话,是。」朱瀛身子微躬,礼貌恭敬。 「字据借我看看。」丁寿伸出一只手,还催促地勾了勾手指。 <img src&“toimgdatajg&“ >衣缇帅张嘴说个「借」字,朱瀛也不好拒绝,双手献上。 丁寿简单浏览一番,扭身问道:「邓先生,如此你可是一两银子也得不到?」 邓通应是,「经商之道,信义为先,虽无银钱进账,却全了邓家诚信之名。」 「有此胸襟气度,不愧京城三少中的小财神。牟大人,你选了一位好女婿。」丁寿点头称赞。 后半句是说给牟斌的,牟斌尽管城府甚深,此时也不禁露出欣慰之色。 「文书还未签押,丁某愿与邓兄再定下一份字据,二十万两白银买下邓府 名下所有产业,店铺所欠债务转由丁家承担,若有一笔欠债未清,损及邓兄诚 信之名,所有门店如数奉还,分文不取。」丁寿不觉间已是改了称呼。 丁寿脱口而出的大手笔确实把众人惊住了,连邓通也蓦然色变,「大人如 此做,不嫌太吃亏了么?」 「大出大进大发财,邓兄尚有千金散尽的气魄,丁某又怎甘人后。」丁寿 朗声大笑。 「丁大人,我等文书在先……」朱瀛急了,邓通的产业都是会生金蛋的老 母鸡,就算债务交割清楚,己方不会吃亏,可却少挣了不少,更何况在国公爷 那里还夸下海口。 「什么文书?」丁寿两手一搓,那纸字据便如同翩翩蝴蝶般,随风片片飞 去,踪影不见。 「你……」朱瀛指着丁寿,气得直哆嗦,一时也顾不了许多,「你敢坏了 保国公的大计,吃罪得起吗?」 丁寿眼睛一翻,犹如利刃出鞘,寒光闪闪,「怎么,用朱晖的名头来来压 我?」 朱瀛被这渗人的眼神吓得退了一步,「你……你要做什么?当着王爷的面 ,你还想动武不成?」 早憋了一肚子气的朱祐枢身子一转,「本王最近犯了眼疾,什么也看不清。」 「王爷!?」朱瀛哀嚎一声,腿肚子发软,险些跪在地上。 丁寿笑得很和善,「别担心,二爷心情好,今天不打人——」 朱瀛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打算服软说几句小话,回头再到国公爷 那里搬弄是非,忽然觉得肉脸上一下火辣辣的剧痛,伴随着耳朵嗡 嗡蜂鸣,整 个矮胖的身躯霎时飞了起来,滚落道边。 「他妈的就打你。」丁寿一挥手,几个如狼似虎的<img src&“toimgdatajg&“ >衣校尉一拥而上,围 着朱瀛拳打脚踢。 该,人贱有天收,其余那十几个商贾平日也没少受朱瀛的气,此时看他挨 打,心中莫名快意,可看到揎拳捋袖奔他们过来的丁寿,这些人又暗暗叫苦, 不等丁寿说话,便跪地一片。 「大人,我等从来没有写什么文书。」 「小人其实与邓府没什么生意来往,今日不过被拉来凑数而已。」 叽叽喳喳声中,各人将自己的文书全都撕个干净,噤若寒蝉地偷望着丁寿 ,他们当初惹不起执掌<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的牟斌,此时同样惹不起丁寿,不是每个人背后 都有一个保国公的,何况背靠国公爷那位也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 「你们这是干什么,二爷说过不还你们银子么,邓大少诚信当先,待账目 盘清后,每家该还多少过来领就是。」丁二爷摆出一副义正辞严的表情。 「正是,正是,与邓府做生意我等最是放心。」 「一切听凭大人安排,大人说如何我等便如何。」 「我早说了邓爷做人最是实诚,你们就不该听那姓朱的鼓噪,失了买卖人 的厚道本分。」 直到丁寿不耐烦地挥手撵人,这帮人才千恩万谢,连跪带爬地上了自己马 车,头都不回地扬长而去。 听了另一边朱瀛那杀猪般的惨叫,丁寿皱了皱眉,「捂住嘴,接着打。」 转过脸来,丁寿春风满面,张臂笑道:「邓兄,立字据吧……」 注:富室之称雄者,江南则推新安,江北则推山右。新安大贾,鱼盐为 业,藏钱有至百万者,其他二三十万,则中贾耳。山右或盐,或丝,或转贩, 或窖粟,其富甚于新安(明代谢肇淛《五杂俎》)。明代人是真有钱,只不过 钱不在皇帝手里。 【大明天下(第四卷)】(262-263) 2019-04-05 【第二百六十二章别样心思】 车辚辚,土飞扬。 牟斌一家三口坐在宽大的车厢内,随着车轮颠簸不住摇晃着身子。 「爹,你还看这劳什子做什么?」牟惜珠见自己老爹上路后一直捏着那纸 文书发呆,忍不住出言道:「那丁寿自己做了冒失鬼,背下这天大的窟窿,有 他哭的时候。」 「夫人,你还觉得他吃亏了不成?」邓通靠着车厢,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然呢?」牟惜珠狐疑反问。 邓通得意一笑,「为夫经商多年,从来都是和气生财,宁可利薄,也要双 方得益,那丁寿虽与咱家有些龃龉,也不好因为他破了先例。」 「咱家打理的生意字号信誉卓著,天下人都认得邓家的金字招牌,此番他 丁某人替咱还债,看似吃了大亏,但借鸡生蛋,消息传出,无形中竖起了丁家 的招牌大旗,甚或告诉天下,丁家诚信之名,更在我邓通之上……」 邓通哑然失笑,「这笔交易他实是不亏。」 「该死。」牟惜珠本以为丁寿吃了个大亏,心中不无快意,此时听了丈夫 解释并非如此,不由胸中郁郁,狠狠捶了车板一下,「这小子误打误撞,竟白 捡了个便宜。」 「误打误撞,分明是有备而来。」被女儿捶车的动静惊醒了的牟斌,哂然 一笑。 「爹,您是说……」邓通心中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说不出来。 「二十万两银子,须臾间如何筹措得出,他怕是早将你的家底摸得一清二 楚了,至于那些外债……」牟斌冷笑,「想必他也知道个大概,才会如此大包 大揽,即便此番你不答应,他也会想方设法让那些商贾们吐出来,无非麻烦些 就是了。」 「看看这文书。」牟斌将字据往车板上一拍。 「文书上可有什么不妥?」小财神邓通有些不安,其中条款他曾细细推敲 ,并未发现有何漏洞。 牟斌摇头,一指落款。 「丁寿代长兄丁龄立约于此。」邓通默念了一遍,扭头问道:「丁寿不是 说他蒙长兄自幼照料抚养,特为其兄置办这份产业,代兄立约,兼做保人,为 邓家偿还债务么?」 「他大哥失踪多久了,没准骨头都凉了,用得着他来置办!」牟斌沉声道。 「按《大明律》,四品以上官员不得经商,虽自太祖太宗以后,这律法名 存实亡,但毕竟国法昭昭,这小子连这点口实都不落下,足见深思熟虑,少年 老成。」 「那小子一副没心没肺的惫懒样,会有这般城府?」牟惜珠半信半疑道。 「老夫当年不也被他那副表象所惑,措手不及吃了大亏;钱宁几次报信, 想来也是他暗中布置,呼延焘大意轻敌,身死名灭,这教训还不够么!」想起 心腹子侄,牟斌痛心入骨。 见老父悲痛之色,牟惜珠与邓通不敢再言。 ************ 丁府。 「阿嚏!阿嚏!」连打几个喷嚏,丁寿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心道哪个王八 蛋在嘀咕二爷。 「老爷英明,承下邓家这笔债务,看似吃亏,却将咱府上的名声扬了出去 ,这天下张眼睛的买卖人谁还不知老爷的诚信,谁还不夸您老的仁义!咱府上 生意蒸蒸日上,指日可待。」程澧躬身赞誉,句句由衷。 「啊?啊!爷也就是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因势利导,就坡下驴,反正钱 来的容易,花的也就大方,这个……你懂么?」丁寿被夸得一愣,随即夸夸其 谈,云山雾罩扯出一通。 「明白明白,这财去的如大江决堤,来时才如山崩海啸,要不说您是爷呢 ,这魄力手腕,小的拍马也赶不上。」程澧满脸堆笑,继续恭维。 被程澧这顿猛夸,原本觉得冲动是魔鬼,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的丁二爷突 然觉得心境开朗了许多。 「老爷,只是这么大一份产业,您都划到了大老爷名下,恕小的多句嘴,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有道是财帛动人心……」程澧毕竟是丁寿名下的奴婢,眼 看着接手打理这么大的生意,最后可能还要拱手让人,忍不住多说几句。 「老程,做好你自己的本分,我同大爷的事不用你来操心。」 听了丁寿语气转冷,程澧连道知罪,矮身凑上,「回爷的话,您上回交待 找的人,已经有些眉目了。」 ************ 马蹄声碎,车辙印浅,一行人马沿着一条纵贯中原的古老官道缓缓向南而 行。 巍峨的洛阳城墙已然在望,队伍中间的一辆青幔马车内,致仕的刘健与谢 迁两位阁老厢内对弈。 「于乔,陪着老夫一路辛苦,且到舍下盘桓数日,让老夫一尽地主之谊。」刘健落下一子,注视谢迁。 「希贤兄好意心领了,老夫归心似箭,不好在路上耽搁,容后有暇,再来 滋扰。」谢迁凝视棋盘,良久才放下一子,抬首笑道:「也免得给朝中小人留 下攻讦我二人结党的口实。」 刘健心领神会,「于乔此番归里,作何打算?」 「闭门读书,东山携妓,总有消闲之法。」谢迁老神在在,悠然自得。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而今你我远离庙堂,就此 寄情山水,有悖先贤教诲。」刘健白眉轻锁,语意不言自明。 「庙堂之上,按位序班,自有成法;江湖浩瀚,鱼龙混杂,强者为尊。」 谢迁对着棋局连连摇头,似乎无法可解。 刘健心思一转,已明其意,「洛阳毗邻嵩山,老夫与少林慧远方丈为方外 至交,如今卸却案牍劳形之苦,正可谈经说法,以涤俗尘。」 「秦溪山名剑山庄位居浙东,盗贼匿迹,奸邪潜行,乃乡梓之福,年节之 时老夫多遣族人拜谒,算来也有几分交情。」谢迁拈着棋子,优哉游哉。 刘健哈哈一笑,投袂而起,「谢公之谋,不弱于人。」 ************ 南京守备衙门。 日已西斜,天色不明。 一间昏暗的房间内,两个人影相对枯坐。 「公公可想清楚了?」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清不清楚的,一条命罢了。」 「如此,告辞。」一个身影站起离去。 良久,剩下的一个身影突然发出犹如枭啼的惨笑,「刘瑾,你们断了咱家 的根,咱家与你誓不甘休!!」   发布页。康姆 【第二百六十三章数学长材】 巍峨的雕砖门楼庄严肃穆,朱漆大门上的铜饰在日光下闪闪发亮,门口一 对石狮子龇牙咧嘴,配上八名凶神恶煞的<img src&“toimgdatajg&“ >衣校尉,令人望而生畏。 王文素递上门贴后,便局促不安地在门外转着圈子,没有门敬,门子也懒 得请他进门房歇腿。 程澧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一见王文素便大老远地打招呼,「尚彬,你总 算来了,我这几日在老爷面前正念叨你呢。」 「程先生……」,王文素整襟施礼,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程澧拖着进了 府门。 「别来这套虚礼了,你再不来,我都没法交代了。」 府邸宽大深邃,王文素不知走了多久,穿庭过院,向右折过一间月亮门, 绕过花畦、假山,迎面又是一处香阁。 「老爷在可人姑娘院里歇着,一会儿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别乱看、乱打听 ,出去了也别乱说,知道了么?」程澧不停嘱咐着。 王文素连声称是,跟在程澧身后。 「程先生来了。」声音柔和清脆,动听至极。 王文素偷眼望去,见是一个身穿粉缎对襟袄裙的清丽女子,气度娴雅,眉 目如画,真如画中人一般。 「小的见过可人姑娘。」程澧连忙行礼,王文素也随着作揖。 「程先生客气了。」女子温柔如水,万福还礼。 「这位想必就是爷念叨着的王先生了,快请进吧,老爷这阵子可是翘首以 盼,望穿秋水了。」女子掩唇轻笑,侧身让路。 「姑娘说笑,您这是哪里去?」程澧躬身问道。 可人双颊晕红,带着几分羞涩,轻声道:「爷耍玩半日,有些饥了,我去 后厨备些点心,二位可自便。」 可人说得客气,程澧二人还是驻足先请她离开后,才转身入内。 世间竟有如此佳丽,王文素虽年过不惑,仍是心旌神摇,犹豫了下,小心 问道:「这位可人姑娘是府上什么人?」 「老爷的内眷。」程澧答道。 「缘何不称奶奶太太?」 我他妈哪知道这乱七八糟的关系啊,程澧心道,面上还是摆出一副不悦的 样子,「刚才说什么来着,这大宅门里的事少胡乱打听,一点规矩都不懂。」 王文素嗫喏应声,乖乖地跟了进去。 香阁内烟气缭绕,温暖如春。 程澧二人在屋外停步,听着里面女子调笑之声,程澧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房内笑声渐止。 「谁啊?」慵懒的男子声音由内响起。 「回爷话,小人程澧,带王文素来进见老爷。」程澧规规矩矩地回道。 房内暂没了声息,房门忽然打开,一个红裙女子闪身而出,「爷让你们进 去。」 这女子声音甜腻,一股酥进骨子里的味道,王文素擦身而过之际,闻到一 股诱人香气,忍不住看了一眼,只见这女子烟视媚行,神态妖冶,没合拢的衣 襟下,露出大片雪白香肌,吓得他连忙闭上了眼睛。 「你就是王文素?」丁寿从镶嵌珍珠的雕花罗汉床上坐起,支着下巴问道。 「草民正是。」王文素垂手肃立,心脏乱跳,隐藏在袖子中的双手微微颤 抖,眼前人虽年轻,却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何况还执掌着凶名赫赫的<img src&“toimgdatajg&“ > 衣卫。 打量了一番眼前人,年约四旬,满面风霜,一身青衫已然浆洗发白,看来 日子过得不算宽裕。 丁寿起身抻了个懒腰,「王文素,字尚彬,山西汾州人,成化二十年山陕 旱灾,随父王林(这名字好吊)迁居真定,为生计故,弃儒从商,精通算学… …」 展颜一笑,丁寿道:「宗大兄来信举荐,想必果有实才。」 王文素口称不敢,「马大人断狱清明,守土安民,地方安靖,百姓安居乐 业,能效微劳,实草民之幸。」 听了王文素的自称,丁寿剑眉轻挑,「你身上没有功名?」 「是。」王文素脸色涨红,「草民终日奔波,无暇专研经史,三考无缘。」 丁寿踱到他近前,「却还有心思钻研算学。」 二爷倒没什么恶意,只是上辈子在大学时没少受基础部那几个老家伙的气 ,对理工学霸有点怨念,不想却触到了王文素的痛处。 「大人所言大谬。」一时间王文素也忘了礼数,侃侃而谈,「数学古已有 之,六艺之道,实数成之。河图、洛书开发秘奥,八卦、九畴错综精微,极而 至于大衍、皇极之用,上古圣贤犹且重之,今之常人岂可以为六艺之末而轻忽!」 「数学之用,普天之下,公私之间,不可一日而缺者也!」王文素掷地有 声,混不顾面对的是当朝缇帅。 「尚彬,休得无礼。」程澧脸色苍白,自家老爷的性子他太清楚了,当前 春风满面,转眼间便翻脸无情,这家伙不是找死么。 丁寿略微惊讶,随即不怒反笑,笑声越大,程澧心悬得越高,待到了嗓子 眼眼看就要蹦出来时,笑声忽止。 「好好好,今人有此眼界,确是不俗,宗大兄好眼力,老程,你这位朋友 有点意思,不错不错。」 程澧长吁一口气,一颗心总算回到原位,抹了把头上冷汗,「谢老爷夸奖。」 「宗大信上说你在写书,工资匮乏,难以出版,这都是小事,缺多少银子 去和程澧说,著书立说么,咱怎么也要帮上一把。」丁寿回榻上坐下,翘着腿 悠闲自得地说道。 「谢大人援手。」多年夙愿即将得偿,王文素难掩激动之情,「小人书只 编了二十余卷,还未大成,只是有个不情之请,烦劳大人。」 见丁寿示意他说,王文素有些忐忑道:「小人斗胆请大人为拙作作序。」 话一出口,王文素便期盼地盯着丁寿,一本书火不火,全看有谁来推,历 史上王文素求告无门,正德八年才央了一位举人作序,反响寥寥,嘉靖三年书 成之时,惨到自己提笔写序,无力雕版印刷,只以手写传世,最后更湮没在十 全老人那场毁书浩劫里。 听了王文素的央求,丁寿有些犯难,作序?他肚子里那几两干货自个儿清 楚得很,写出来保准贻笑大方,这丢人现眼的事二爷可不干。 看着丁寿连连摇头,王文素大失所望,讪讪道:「是小人孟浪了,得陇望 蜀,不识进退,伏请大人见谅。」 「没那回事。」丁寿摆了摆手,「本官虽有个御赐功名,却不是科举正途 ,对你的书助益不大,回头我请焦阁老动笔吧。」 「焦……焦阁老?!」由当朝阁老写序,王文素想都不敢想,身子发软, 舌头有些打结。 丁寿却会错了意,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焦老在文坛名声是浅薄了 些,这样,我再拉着李阁老一同署名,反正李阁老到处给人题字,也 不差这一 次……」 「扑通」一声,王文素昏了过去…… 【大明天下(第四卷)】(264-265) 2019-04-05 【第二百六十四章算学宝鉴】 在程澧一阵掐人中揉胸口的急救下,王文素悠悠醒转。 看着眼前一脸忧色的二人,王文素赧颜道:「在下一时失态,烦劳二位了。」 「尚彬,你可是有何隐疾,直说无妨,府内有太医院名医坐诊,库房也不 乏珍稀药材,保你无恙。」丁寿忧心忡忡,这哥们别有什么传染病,府上这么 多女人,万一哪个倒霉过了病气,再凑巧和二爷发生些「深入沟通」,不是把 自己给坑了么。 王文素听了丁寿关切问话,热泪滚滚,哽咽道:「小人何德何能,得大人 如此垂青,士为知己者死,小人愿凭此残躯,供大人驱使,若违此言,天人公 愤!!」 丁寿根本就不把誓言当回事,只是一再确认王文素是不是身体有恙,当最 后确定王先生只是一时激动过度后,才算松了口气。 「老王啊,你就这点出息!」既然人家赌咒发誓投效了,丁寿也就不再客 气见外。 王文素脸上有些发烧,「是,小人眼界浅,没见过什么世面,教大人见笑 了。」 「说了半天,你那书叫什么名字?」丁寿从果盘中拿了个桃子,一上一下 地抛个不停。 「说来惭愧,小人妄想集采古今算学之长,故欲取名《新集通证古今算学 宝鉴》,书尚未完稿,暂称《算学宝鉴》……」 「《算学宝鉴》?!」丁寿不由愣了,一时忘了去接从空中落下的桃子, 结果携着重力加速度的那颗大黄桃,正中二爷裆下要害。 「哟,爷,怎么了这是?」程澧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跳脚乱蹦的丁二。 怎么了?早说王文素这个名字耳熟,一直没想起来,原来是写《算学宝鉴 》的这位呀!丁寿记忆里前世看过一篇文章,便是介绍《算学宝鉴》的。 和现代人想的古人不重视数学不同,数学早就是周礼「六艺」之一,古代 数学更是文明璀璨,成就颇多,《易经》、《河图》、《洛书》、《山海经》 、《周髀算经》等先秦著作今人也无法完全理解。 先秦时的《周髀算经》中,有关于如何计算地球到太阳距离以及计算地球 周长的方法和记录,记载了勾股定理,抽象的说明了直角三角形的直角边平方 和等于斜边平方和,而且还给出了完整的证明过程,比之古希腊的毕达哥拉斯 要早数百年,其他至于二进制、十进制、球坐标系、射影几何、割圆术、地动 学等知识均有记述,而所谓的日耳曼人,当时还在原始森林里光着屁股打猎玩 呢。 犬戎攻灭西周,大量典籍损失,只有残篇碎语,经春秋战国西汉等数代整 理,才得面世,在东汉初年出现的《九章算术》,主要是应用数学,教大家如 何计算土地的面积等等,同时也对勾股定理作了进一步的发展。 魏晋时期的数学家刘徽为《九章算术》作注,把《九章算术》里面的算法 进行抽象化总结,建立了一套从概念到定理的系统化的数学理论,这是中国数 学思想史上的一次大飞跃。 南朝祖冲之在刘徽开创的探索圆周率的精确方法的基础上,首次将「圆周 率」精算到小数第七位,直到16世纪,这一纪录才被阿拉伯数学家阿尔·卡 西才打破。可人家祖冲之不仅是算了个圆周率,他的《缀术》理论十分深奥, 计算相当精密,对立体几何和三次方程求解正根的问题进行了深入的研究。这 些都是处在当时世界最领先地位的数学研究。 隋唐虽把祖冲之的《缀术》列入官方数学教材,但「祖冲之所著之书,名 为缀术。学官莫能究其深奥,故废而不理。」《缀术》最后失传了。 一直过了六百年,到了南宋后期,中国的数学研究才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 峰。以秦九韶和元初朱世杰为代表的数学家,提出了多元高次方程组的建立和 求解方法,研究了高阶等差级数的计算,证明了射影定理和弦幂定理等等。崖 山之后,高峰再断。 现代许多学者认为明代是古代数学的沉寂和倒退期,例如前代的增乘开方 和天元术在明代失传等等理由,而打脸他们的便是民国期间重被发现的《算学 宝鉴》,书中研究了一元高次方程的数值解法,内容详实可贵,这充分说明一 元高次方程数值解法及天元术、四元术在明朝并未完全失传。 王文素在解法中所用名词术语、演算程序,基本上与宋元数学一致,并有 所发展和创新,其解高次方程的方法较英国的霍纳、意大利的鲁非尼早200 多年。在解代数方程上,他走在牛顿、拉夫森的前面140多年。对于17世 纪微积分创立时期出现的导数,王文素在16世纪已率先发现并使用。 《算学宝鉴》中的「开方本源图」独具中国古代数学传统特色,国外类似 的图首见于法国数学家斯蒂非尔1544年著的《整数算术》一书,较《算学 宝鉴》迟20年且不够完备。中国古代数学中的纵横图在现代计算机技术上得 到应用,王文素书中纵横图比之宋杨辉在深度和广度上都有了很大进步和提高。 其实即便抛开王文素,明代数学也非一无是处,明代数学与前代不同在于 其时发生了一场算学革命。 某些穿越者一回古代便喜欢抛出阿拉伯数字,显示其算学高明,许多皓首 穷经的算学大家倒头就拜,奉为神明,暂且不说某人在穿越时究竟如何的数学 水平,那个原产天竺的阿拉伯数字老早便已传入中国,只不过古代中国人更喜 欢用算筹,而且千年积累,早已成就了一套完备的知识体系,那玩意在中国就 不受人待见。 其实这还算好的,要是有哪位神经大条的穿越者把阿拉伯数字献给洪武皇 帝,怕是当时就得被砍了头,洪武四大案中的「郭桓案」便是上下勾结涂改账 册,朱八八以此为鉴,完善推广大写数字,将「一、二、三、四、五、六、七 、八、九、十、百、千」改为「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 佰陌、仟阡」,沿用至今,你小子呈献的这七拐八拐的回回数字更容 易篡改,你丫安的什么心! 筹算有优点,自然也有缺点,计算得越复杂,所需要的面积就越大,而明 朝民间商业日趋繁荣,需要计算之处太多,所以更加方便的算盘和珠算开始取 代算筹与筹算。 1450年吴敬的《九章算法比类大全》、1573年徐心鲁的《盘珠算 法》,1578年柯尚迁的《数学通轨》,1584年朱载堉的《算学新说》 ,1592年程大位的《算法统宗》,以及1604年黄龙吟的《算法指南》 ,无一例外多是由筹算向珠算 过渡并深入研究的著作。 珠算算法没有发展到前人的筹算高度成果也不是时人轻视,君不见作者里 还有一位天潢真人。中国数学从元朝末期开始,一直是沿着实用性、技巧性的 方向发展,这与偏向演绎、抽象的古希腊数学不同。珠算作为一种传统数学机 械化算法体系的应用,满足了明代社会需要,适应了商业发展的要求,代替筹 算大势所趋,但因为工具性能的限制,无法复制千百年来筹算积累的研究成果 ,还需进一步完善体系,这都需要时间积累。 古希腊文明覆灭以后一千多年,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再次被阿拉伯人 发扬光大,而欧洲人在古希腊数学成就的基础上发展出近代数学,则距离《几 何原本》的成书年代相隔了最少一千五百年,明代虽然经济高度繁荣,在一些 材料类、工程类方面的科学技术成就也很多,但数学理论要想再次达到新的高 度,正常发展下去,也至少还再需要两百年。 15世纪欧洲开始文艺复兴,大航海时代到来,商业的繁荣同样刺激了欧 洲数学的发展,主要集中在算术、代数与三角学领域,同样著作不断,将15 、16世纪中西方同期数学进行评判,整体数学水平相当,商业数学发展是其 共性,明代数学在算盘应用、算法口诀及珠算的普及度远远超过欧洲,而西方 数学中符号系统与公理化演绎体系则为中算所不及。 明朝末年,西方数学开始传入中国。徐光启翻译了欧几里得《几何原本》 的前六卷,标志着中国开始从传统数学研究向学习西方近代数学转型。 崇祯二年,明朝开始组织学者重新编订历法。根据徐光启的建议,朝廷确 定了全面学习西方的编订思路。历法编订局请来了在中国的传教士龙华民(意 大利人)、罗雅谷(葡萄牙人)、邓玉函(瑞士人)、汤若望(日耳曼人)等 人参与译书,编译或节译了哥白尼、伽利略、第谷、开普勒等著名欧洲天文学 家的著作,以及相关的数学知识,包括平面及球面三角学和几何学等等。从崇 祯二年到崇祯七年陆续编成《崇祯历书》。 但是这个转型刚开始就被外力所终结,清军入关,明朝灭亡,中国学习西 方的进程中断了。《几何原本》剩下九卷的翻译工作要等两百多年以后我煌煌 大清被英国上门打脸后的1857年,才由睁眼看世界的中国人所完成。 文明中断的后果是可怕的,其所造成的损失也绝不是什么客观促进民族融 合的屁话所能消解,杀戮取代和平,野蛮破坏文明,历史开了倒车,同样不是 换个南下的说法就能自欺欺人,谁还不长个脑子呢……   发布页。康姆 【第二百六十五章宇内七凶】 丁二爷亮晶晶的眼神着实有些渗人,即便王文素多年来尝遍冷暖,历尽沧 桑,还是被瞅得直发毛,忍不住心中打鼓。 「老爷,小人可是哪里不妥?」王文素手脚拘束,如坐针毡。 「啊?没有没有,尚彬多心了。」知道自己捡到宝后,丁二爷势利的又开 始称呼王文素表字,「得先生之助,丁某三生有幸,老程,快去备下酒宴,我 与王先生把酒言欢。」 刚才还老王,现在就王先生了,下步是不是该称「王夫子」了,程澧暗中 皱眉,对这位爷的脾性实在摸不透,恭敬称是,就要下去安排。 「程先生不用费事了,妾身已与厨下打过招呼,请王先生移步花厅。」秦 可人推门而入,巧笑嫣然。 王文素慌忙起身称谢,急不择言,「谢过夫人了。」 可人霎时霞染胭脂,两颊融融,带着几分羞涩道:「王先生休要客气,请。」 「你倒伶俐。」丁寿走至佳人身侧,在柔软处轻拍了一下。 可人脸色通红,小心看那两人并未发现,才松了口气,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将他推搡到房门口,「快走快走,忙你的大事去。」 丁寿故意硬着身子拖拖拉拉,趁可人不备又在娇靥上香了一口,小声道: 「晚上我过来。」 可人满面娇羞,低首轻「嗯」了一声,声若蚊呐。 ************ 二十几个算盘噼里啪啦响声一片,丁寿负手在两排账房之间来回踱步。 「人尽其用」是丁二爷的用人之道,说穿了就是压榨最大剩余价值,既然 来了个算学大家,丁寿让他带人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盘查修西苑的账目。 明代算学都趋于实用性,王文素所著书中就不乏米、肉、马、麻、船费、 脚银、税种等各种商业应用,盘点工料账目对他来说手拿把攥,轻而易举。 没用上几个时辰,王文素便整理出一份账册,双手呈上,「老爷,账目已 经盘点清楚了。」 丁寿没去接,只是懒洋洋地问道:「和张忠报的有多少出入?」 宫变之夜张忠站对了位置,丁寿也不想为难他,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二爷 还是懂的,如果只弄个万儿八千两的,便睁一眼闭一眼,毕竟还要给苗逵面子 ,可如果那小子贪心再大些……姥姥,二爷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王文素面色古怪,「几乎没有差池。」 「没有?!」丁寿一把将账册抢了过来,胡乱翻看着,不停追问:「一点 疏漏都没有?」 丁寿不懂相人之术,但那位张公公对豹房营建的差事太过上心了,脸上就 差大写个「贪」字,他竟然会两袖清风,一点好处不落,识人如此不明,让二 爷心里落差好大。 「倒也不是半点疏漏没有,前面部分账目出入很大,但后来又都做了注解 ,之后账目基本都平掉了,偶有小差,也是因为工料耽搁,并非中饱私囊。」 王文素老实回答。 丁寿看着王文素指出的一个个注解账目,发现每一个注解签押的张忠名字 后面还署着另一个太监的名字——孙洪。 ************ 月色朦胧,一片阒寂。 荒郊的一处乱葬岗,巨木阴翳,杂草丛生,唯有夜风吹动野草发出的瑟瑟 声,更显阴森破败。 一名体格健硕的黑衣大汉踞坐在一个没有墓碑的坟头上,就着一坛烧刀子 ,啃着一条烤熟的狗腿,大快朵颐,酣畅淋漓,与这荒凉的坟场格格不入。 「二哥,好兴致啊。」一个甜美腻人的声音响起,一名轻纱蒙面的女子由 树林内款步而出,青色的丝绸劲装紧紧贴伏在凹凸有致的窈窕曲线上,让人急 可耐想撕掉那层障碍,一窥劲装下的春光。 黑衣大汉扬起头来,只见他一张国字脸,四旬左右,浓眉大眼,高鼻阔口 ,下颌短髯,根根似铁,一双虎目威风凛凛,望之生畏。 「四妹来了,坐,喝酒,吃肉。」大汉举臂相邀。 轻纱上的细长秀眉轻轻蹙在了一起,带着几分埋怨道:「妹子我可没有二 哥的好兴致,陪死人喝酒,想想都败兴。」 大汉哈哈一笑,「这地方清静得很,怨不得老六总是喜欢和死人待在一起。」 「老六喜欢的是新鲜货,对这些生蛆的玩意儿怕是没兴趣。」 一个身影如同大鹏展翅,从林中飞出,空中一个盘旋,落在黑衣大汉对面 的一块残破石碑上,身姿挺拔,如鹰栖岩。 看着对面这个鼻如铁钩的秃顶汉子,黑衣大汉「嗤」的一声,不以为然道 :「你又不是老六,怎么知道他不喜欢?」 「老六要是喜欢,早就下来了。」秃头汉子向一棵古松上一指。 青衣女子与黑衣大汉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一团黑影蜷缩在松枝之 间,夜色之下若不细看,实难发现。 「他奶奶的,都说狼吃肉,狗吃屎,本性难移,咱们这匹狼却偏喜欢爬树。」黑衣大汉骂骂咧咧地抱怨。 树上那团黑影一声不响,好似说的人与己无关。 「老六就是这性子,激他也无用。」青衣女子纤秀的手指轻轻拨弄耳边垂 下的散发,咯咯笑道:「二哥约我们来,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黑衣大汉犹豫了一下,「七妹还没到?」 「二哥还约了那只骚狐狸?那便恕小妹不奉陪了。」青衣女子怫然变色, 欲待甩袖而去。 「要不是冲着二哥的面子,谁想来见你这条绿泥鳅。」玉狐杜翩翩从一株 双人环抱的枯树后转出,挑衅地看着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双眉紧紧攒在一起,忽又舒展开来,吃吃笑道:「哟,狐媚子, 如今可没有三哥帮忙,单凭你那几手小把戏,能在姐姐我的灵蛇掌下走出几招?」 杜翩翩柳眉倒竖,厉声道:「三哥落到鹰爪孙手里,可没吐出咱们兄弟半 点事来,你不去救人也就罢了,还拿他来说事,有良心没有!」 秃头汉子桀桀怪笑,「七妹说的孩子话,做咱们这营生的,哪还有他妈的 良心!」 「都住嘴!」黑衣大汉沉声怒喝,杜翩翩虽心有不忿,还是忍住不言。 「咱们兄弟姐妹七个,一个头磕在地上,良心可以没有,义气不能不讲。」黑衣大汉狠狠瞪了秃头汉子一眼,「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撅了你的鹰爪子。」 秃头汉子闷声说了声是,向着杜翩翩一抱拳,「七妹,五哥口不应心,你 别往心里去。」 「小妹知道五哥性子直,可有些人怕是巴不得三哥在诏狱里一辈子不出来。」杜翩翩斜睨青衣女子,阴阳怪气道:「要动用公中的银子打点一二,就跟 剜了她心头肉一样。」 「你他娘的在说谁?」青衣女子凤目圆睁,胸口起伏不定,显是动了真怒。 「老娘说的就是你。」杜翩翩寸步不让,反唇相讥。 「找死。」青衣女子原本白嫩的手掌倏间变成了青绿色,举掌便要向杜翩 翩劈去。 「嗷——」一声虎啸震动山岗,树梢摇动不停,枯枝败叶簌簌落下,岗上 众人不禁倒退数步。 虎视眈眈地看着花容失色的二女,黑衣大汉冷冰冰地说道:「老子话没说 完前,看谁还敢动手!」 见三人乖乖地老实坐下,黑衣大汉才重新席地而坐,至于头上那位,他晓 得问也白问。 「龙老大给咱们拉了单大买卖……」 【大明天下(第四卷)】(266) 2019-04-05 【第二百六十六章漕银遭劫】 乌云掩月,一层薄薄的雾气涌上山岗,本就阴森的乱葬岗密林,更添了几 分诡谲。 「不行,这买卖干系太大,做不得。」杜翩翩倏地站起,连连摇头。 青衣女子不屑冷笑,「怎么,怕了?」 杜翩翩对话语中的讥讽之意充耳不闻,只是盯着黑衣大汉,道:「二哥, 这买卖成与不成且不去说,若是让朝廷鹰犬查出咱们的蛛丝马迹,怕是会对三 哥不利。」 「七妹担心不无道理,这买卖也不是咱们单干,事后都会料理干净,不会 留下把柄。」黑衣大汉志在必得,信心满满。 「此事还是太过冒险,何况朝廷里也不全是废物,不说遍及天下的厂卫耳 目,但是六扇门总捕铁面无私方未然与副捕头千里独行段朝用俱是眼里不揉沙 子的主儿,难保不会嗅出味道来。」 杜翩翩嘴上虽说着六扇门的正副总捕,心里却莫名想起梅家庄外自己险些 中招的那次暗亏。 「没胆子就别干这刀头舔血的买卖,瞻前顾后的,能成什么事!」青衣女 子不放过任何一个嘲讽杜翩翩的机会。 杜翩翩显是气得不轻,呼呼喘了几口粗气,强行平息情绪,才道:「小妹 退出,不趟这浑水。」 「哟,坐在家里等着分银子,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哪儿找去,七妹给姐姐 我介绍一个……」青衣女子夸张地大呼小叫。 「这笔银子不用入公,小妹分文不取。」扔下这句话,杜翩翩纤腰一扭, 闪入树林,三拐两拐,消失不见。 「二哥你看见了,妹子我可没逼她,是她自己不要。」青衣女子两手一摊 ,朝树梢叫道:「老六,咱们多分一份……」 青衣女子后半句话咽进了肚里,树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吹树梢,轻轻摇曳。 「见鬼。」青衣女子低啐了一口。 黑衣大汉苦笑一声,「看来又少一个人分银子了,就咱仨了,还有什么要 说的?」 「二哥,咱们兄弟还要什么帮手?」秃头汉子不满意地嘟囔着,「杀人灭 口的事咱也没少做过,还要谁来帮忙?」 「盘子是人家踩的,点子也要人帮忙收拾。」黑衣大汉解释道。 「怎么分账?」青衣女子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二一添作五。」 秃头汉子直接蹦了起来,「去他姥姥的,跟爷们对半分银子,给他脸了!?」 「事成之后,银子先交我们手里,到地头了再分账,人家信得过咱,咱们 爷们做事也别小气了。」黑衣大汉瞥了爱财如命的把兄弟一眼,没好气道。 「看二哥的面子,咱给他这个脸。」秃头汉子犹不解气,手如鹰爪,「咔 嚓」一声,将身旁一株胳膊粗细的小树扭成两截。 「在下谢王五爷赏的面子。」一个阴测测的声音突然响起,嗓音尖锐难听 ,犹如金属相击,听了让人浑身不舒服。 「哪个龟孙子不长眼,滚出来!」秃头汉子翻身而起,眼中凶光显露。 薄雾渐散,一个全身裹着黑色兜帽披风的人站立在三人丈余远处,好似凭 空出现,也仿佛一直站在那里,与夜色早成了一体。 「藏头露尾的狗杂种,待五爷扭断你的脖子。」秃头汉子双手运劲,作势 欲扑。 「老五住手,是朋友。」黑衣大汉伸出一只粗壮的手臂,亘在自家兄弟身 前。 上下扫量一番,黑衣大汉嘿嘿笑道:「老大介绍的人,兄弟自是信得过, 但今后露面还请打个招呼在先,咱们弟兄都是粗人,免得误会伤了和气。」 面目完全隐藏在兜帽阴影中的怪人一声轻笑,「要打招呼的怕不只是在下。」 黑衣大汉面色一变,耳朵轻轻一动,突然虎吼一声:「滚出来!」 虎啸生风震山林! 云收雾散,一声闷哼,一道人影突然从一颗巨柏上飞跃而下。 秃头汉子狞笑一声,人如苍鹰,飞身迎上。 那道人影下落之势忽止,倏地横飞而出,避开了宛如利刃的十指鹰爪。 「相好的,别走。」青衣女子娇叱声中,三支灵蛇锥在月光下闪着幽幽碧 色,呈品字形向人影打去。 那道人影不见丝毫慌乱,百忙中身子一扭,竟然再度变换方向,斜刺里向 树林深处飞去,「笃笃笃」,三支灵蛇锥全都没入树干。 「好一个」燕双飞「。」晦涩难听的声音再度响起,怪人突然出现在通向 密林的必经之路上。 这边守株待兔,那边三人张网已待,只要在此稍一耽搁,便会落入四人围 攻,轻功再佳也难逃升天。 须臾间人影已有决断,前去之势不停,抬手三枚暗器向怪人打出。 怪人不以为意,欲待挥臂震开这三枚飞镖,忽然间那三枚飞镖同时改变方 向,高低交叉向怪人要害袭来。 猝不及防下,怪人似乎手忙脚乱,侧身避过一枚暗器,二指夹住射向面门 的飞镖,却无法击落打向环跳穴的那枚暗器,仓促间翻身退让,让开了道路。 逼退强敌,那道人影毫不耽搁,足尖一点树杈,借势再度前翻,转眼间便 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 眼见追逐无望,黑衣大汉等三人也止住脚步。 「老子还当是和什么人合作呢,原来是个腿脚不利索的。」秃头汉子见怪 人落地时脚下不稳,虽然转瞬便重新站好,还是没逃过他的眼睛。 怪人不理嘲讽,看着手中的飞镖,长约三寸,两面血槽,燕形镖身,嘴角 轻勾,兜帽下的双眼中冷芒大盛…… ************ 寒冬已至,朔风正劲,乾清宫内温暖如春。 窗外寒风呼啸,殿内地龙烧得火热,配上鎏金仙鹤铜炉内龙涎香的烟雾萦 绕,殿内气氛融融。 丁寿不安地挪了下屁股,可以离御案后面的小皇帝远些,熊孩子的眼神过 于含情脉脉,二爷担心菊花失守。 已经到了椅子边,再挪就变成蹲马步了,丁寿实在忍不住了,「皇上,您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可是又缺银子了?」 朱厚照一拨楞脑袋,「荒谬,朕为万乘之君,富有四海,岂能张口闭口缺 银子,真真岂有此理……」 不是钱的事就好办,丁寿暗道,「是,臣一时糊涂,口不择言,皇上恕罪。不知您宣微臣进宫是关于何事?」 「关于银子的……」 见丁寿甩出一张臭脸,小皇帝连忙解释,「不是管你借,是要还你的,秋 粮逐步解送进京了,先期送到的金花银和轻赉银约有二十万两,朕想着先还你 一些修豹房的工料银。」 丁二立马又换上了一张笑脸,「是,臣也是小人之心了,谢陛下还记挂着 臣下。」 朱厚照不好意思地搓 了搓手,「小人之心也算不上,年关将近,花钱的地 方多,金花银要用来赏赐宫人,轻赉银还要支付在京武官俸禄,确是捉襟见肘 ,那个朕想着,可不可以先少还一些?」 看朱厚照比出的所谓「少还一些」的手势,拇指与食指间的缝隙怕是只能 塞进一根头发丝了,丁寿皱着眉头,「依陛下的意思,还多少?」 「三千两,你看如何?」朱厚照希冀地望着丁寿。 尼玛,连个零头都不够,丁寿不由瞪大了眼睛。 「要不,五千?」朱厚照鼻子有些发酸。 人穷志短啊,这可怜孩子,丁寿心底叹了口气,「一千两吧。」 「真的!」朱厚照先是雀跃,随即有些尴尬地笑道:「是不是少了些?」 「多少是个心意,陛下守信,对臣有义,这便足够了。」反正银子是收不 回来了,二爷也只剩下表几句忠心了。 「果然是讲义气的。」朱厚照绕下御案,拍着丁寿肩膀道:「放心,秋粮 还在源源不绝的运送来,下批一定多还你些。」 「陪朕一起用膳,山东镇守毕真呈送御膳房一批大虾,每只都有尺余长, 回头带些回去。」 丁寿心里正默默估算,自己该吃多少大虾能回本,刘瑾突然快步走进暖阁。 「老刘你也来了,正好一会儿一起陪朕吃,我跟你说,这批大虾……」 刘瑾无礼地打断了滔滔不绝的朱厚照,「陛下,巡抚江北总督漕运右都御 史洪钟与漕运总兵平江伯陈熊联名上奏:漕银被劫!!」 【大明天下(第四卷)】(267) 2019-04-17 第二百六十七章、风雪山神庙 「洪钟是干什么吃的!?陈熊是干什么吃的!?江南各府道官员是干什么吃 的?!」 小皇帝的咆哮声几乎将宫殿的房顶给掀了,纵是焦芳、闵珪这等七老八十耳 力不济的,也被震得耳鼓嗡嗡直响。 朝中诸位大佬相视一眼,缄口不言,不怪人皇帝生气,登基改元摊上这破事, 搁谁也没好脾气。 「都说话啊,平时一个个不都很能说嘛!」朱厚照嗓子都喊劈了,气鼓鼓地 瞪着一帮老家伙。 李东阳轻咳了一声,「贯道,这批被劫的漕银有多少?」 虽说私下不满李东阳没同刘健二人共同进退,碍于公务,韩文还是老实回道: 「此次由南京运送的金花银二十六万五千一百三十九两零,轻赉过江米折芦席等 银一十三万九千六百七十余两,其余马牲价、药材四司料价等银一十万三千五百 五十余两,总计五十万两有奇。」 五十万两啊,修两个豹房都有褔余,尽管这些银子还有不少要进太仓,朱厚 照仍感觉心里滴血。 丁寿皱眉,不解问道:「南京?据下官所知,迁都以后,江南漕运并不走南 京啊。」 怎么哪里都有你呢,看着坐在对面的丁寿,韩文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 工部尚书曾鉴接口道:「漕运总督洪钟月前上表疏浚夹河,苏常等府秋粮滞 留未送,湖广、江西等地漕粮及折色暂储南京,此番平江遣一名运河把总护送京 口,不想遭此不测。」 「不测?二百运军与十二名船工死于非命,五十万两漕银消失无踪,这还是 我大明朝么,逆贼杀官夺银,猖狂如斯,漕运及地方官员渎职怠政,办事不力, 尸位素餐,置朕于何地!置朝廷法度于何地!」嗓子缓过劲来的小皇帝再度拍案。 「陛下息怒。」兵部尚书许进急忙开言道:「平江世代武勋,应对及时,得 报后便将负责运送的把总下狱拿问,同时照会操江水师,封锁长江,盘查运河上 下,定能寻获蛛丝马迹。」 「亡羊补牢!」朱厚照冷哼一声,「而今怎么办,朝廷用度不足,京师百官 俸禄何处筹措?」 「江南漕粮立即绕道溯江而上,以解燃眉之急。」韩文拿出主意。 「不可,溯江而上,水途二百八十余里,风涛险恶,若是再有倾覆,如何是 好?」工部曾鉴抛出一个问题。 焦芳打量下皇帝脸色,知道这位爷想银子想疯了,捻着胡子慢悠悠道:「事 急从权,不若加征江西秋赋,派重兵重新押送。」 焦老大人愿意免河南赋税,对江西人可没什么好感,当年彭华打压自己的仇 可还记得呢。 「税有定额,太祖明训,不能病民以利官,岂有复征之事。」王鏊吹胡子瞪 眼,大声驳斥。 不加税,明末三饷哪里来的?扯淡,丁二心中不屑,反正这银子也不会有多 少落他手里,懒得操心。 「陛下,当务之急是追根溯源,早日寻回失银才是正理。」侍立一旁的刘瑾 轻声道。 「对对,东厂、<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马上南下,给朕找……」朱厚照连连点头,当即下令。 别呀,皇上,上回顶风冒雪跑了趟海东,什么好没落下,现在还来,怎么这 大明朝越到年底破事越多,丁寿心里一千个不愿意。 「陛下,厂卫耳目虽灵,毕竟鞭长莫及,追查漕银之事刻不容缓,六扇门正 副总捕恰好均在江淮一带办案,不若由他们协助漕帅追查失银。」似乎听到了丁 寿心声,闵珪抢声说道。 「闵尚书所言极是,大理寺附议。」 「都察院附议。」  。 发布页点㎡ 三法司真是同进同退,步调一致,杨守随和张敷华都插进一腿,朱厚照也不 好驳回,点头道:「依众卿所奏,传旨陈熊,准许便宜行事,涉及漕案地方一体 官吏全力配合,务必追回漕银,早日结案。」 ************ 众位重臣出宫后,便三三两两按照远近亲疏地聚在了一起,许本兵自觉地靠 近焦芳那边。 韩文瞧那几个「奸佞小人」距离够远,才低声对闵珪道:「谢过朝瑛兄援手 之德。」 闵珪左右看看,才放心回道:「无妨,举手之劳,只是陛下性子急,这事不 能拖了。」 韩文点头,「老夫快马给陈熊去信,要是不想被<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查出那些事来,就赶 快想法把案子给结了。」 「公公,您说这几个老家伙憋什么坏屁呢?」丁寿如愿以偿没摊上事儿,心 情放松,仰着下巴点着韩文等人的背影。 刘瑾双手笼在袖内,布满皱纹的脸颊上浮起一丝冷笑,「大理寺、都察院、 刑部,呵呵,咱家看你们这六扇门还能开多久……」 ************ 白日凝寒,朔风凛冽。 丁寿拥裘策马在城外的树林里穿行。 久雪初晴,闲极无聊的丁二爷带着钱宁等一干人等出来打猎。 大冬天的,猎物本来就少,十几个人策马扬鞭,什么活物都给惊跑了,于是 丁寿与众人分道而行,也是倒霉催的,将近两个时辰下来,二爷连弓都没机会张 上一次。 轻抚胯下苍龙驹的鬃毛,丁寿和坐骑打着商量,「二爷颗粒无收,想必钱宁 他们也好不到哪去,与其在外面喝风,不如早些回家喝酒才是正经,你说呢?」 苍龙驹打了个响鼻,用蹄子刨了下地上雪泥。 「就知道你也这么想的。」丁二自说自话,催马向林间的山神庙赶去。 自打丐帮钱广进等一干花子死于非命,这山神庙便更加破败,丁七随涂大勇 赴君山总舵,大信分舵其余人等也不会到这里来寻晦气。 山神庙已然在望,丁寿信马由缰,在马上晃晃悠悠地打起了盹儿。 几声女子娇叱与兵刃撞击声,在寒风夹杂中吹送到丁寿耳边。 丁大人立时来了精神,一拍马鞍,腾空而起,如鸟投林,悄无声息地落在了 山神庙前。 「小娘们,识相的快陪爷们乐乐,保你们平安无事,否则别怪大爷辣手摧花」 一个男子淫笑道。 「两位朋友,敢问是哪条道上的,今日行个方便,来日白云山定有后报。」 一个女子出声道。 庙内略微静默一下,随即另一个男子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原来是郭惊天那 老鸟人 的门下,石爷越发不能轻易放过了,否则岂不白吃了这份皇粮。」 「你们是做公的?天子脚下,竟敢如此大胆妄为,就不怕方未然方大哥将尔 等捉拿法办!」另一个女子声如连珠,又清又脆。 靠在庙门外的丁寿无奈摇头,这场景感觉有些熟悉,怎么这两只燕子永远就 是这两个套路。 两名男子同时放声大笑,「方未然算什么东西,也敢管爷们的事,慢说是他, 就是刑部闵老头也不敢在我们丘督主跟前放肆,小丫头,自己脱衣服吧,别让爷 们费事。」 男子越说越下流,气得钻云燕身子发抖,混迹绿林多年,三山五岳的好汉提 起父亲冲霄燕郭惊天谁不叫一个「好」字,至于铁面无私方未然的名头,更是让 宵小之徒退避三舍,怎地北上进京,连连吃瘪,心中最重要的两个男子更是被人 贬得一钱不值,按郭依云的刚烈性子,立即便要扑上去拼命。 郭飞云拉住妹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低眉浅笑道:「二位官爷有命,小 女子自当从命,奈何我们姐妹都已有了人家,纵是有意迎奉,也怕夫家不许。」 一个男子哈哈大笑,「小娘们果然懂事,咱就别扯那些虚文,你男人是谁呀, 拉出来看看,崔爷当场送一顶绿帽子给他……」 「流<img src&“toimgdata&“ >兔,你要送什么给爷呀?」丁寿斜倚破烂庙门,眼神不善。 【大明天下(第四卷)】(268) 2019-04-17 第二百六十八章、归途救人 庙内四人同时变了脸色。 郭飞云记着丁寿似乎与东厂关系匪浅,或许可以让这二人投鼠忌器,适才原 本只想拉虎皮做大旗,不想却真把老虎给喊来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郭二小姐打从遵化起,由始至终都没对丁二爷有过什么好感,此时见他露面 也不觉喜,蹙眉轻哼一声便别过头去,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 东厂两大领班顺风耳崔朝栋和恶豺石雄却彻底垮了脸子,眼前这位虽说出身 东厂,可自宫变后刘瑾入主司礼监,丘聚执掌东厂,四大铛头抽身而退,丁寿更 是独掌<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圣宠有加,隐隐与东西二厂三足鼎立,放眼内廷,也只有刘瑾还 可指使一二,他们二位实在惹不起这尊大神。 「四铛头,这怕是有些误会……」戌颗领班石雄干笑一声,慌忙解释道。 「别介,丁某已不是东厂铛头了,当不起石领班这般称呼,崔大领班不还要 当着面送帽子给我么。」丁寿斜眼望天,一副阴阳怪气。 卯颗领班崔朝栋「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左右开弓狠抽自己耳光,「小人 该死,小人实在不知这两位姑娘是大人您老的贵内,有眼不识泰山,求大人看在 以往的情分上,网开一面,给小人留条活路。」 丁寿不置可否,斜睨一旁不知所措的石雄。 石雄突然省悟,同样跪下,狂扇自己嘴巴,连声请罪。 「二位小媳妇儿,可消气了?」丁寿笑嘻嘻地看着郭家二女。 郭飞云被丁寿色眯眯的眼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勉强挤出几分笑容,拱手施礼, 「谢丁大人解围。」 「自家人客气啥。」丁寿浑没把自己当作外人。 「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天知道是不是事先勾结好的,在这里做戏给人看。」 郭依云扁了扁嘴,不屑说道。 「聪明,这都被郭二小姐看出来了,看来我只能灭口啦。」丁寿眼神在二女 身上来回巡睃着,「我是先奸后杀呢,还是先杀后奸好?」 明知道这人可能说笑,二女还是被丁寿不怀好意的眼神吓得连退了几步,一 直撞到了庙内神案上,才止住脚步。 「你,你要干什么?」郭依云从没把丁二当成好人看,听他说得可怕,本能 的先信了三分,质问的声音有些发抖。 见二女仓皇失措,丁寿心怀大畅,今日打猎空手而归的失落感一扫而空,变 本加厉地坏笑起来,「来来来,到官人我怀里来,让你们当家的也好好疼疼。」 「寒天雪地,丁兄好兴致啊。」 声音清冷,夹杂几分不满。 丁寿笑容顿敛,仰天叹息,「白兄,你这样会没朋友的。」 庙门前出现一人,白衣狐裘,玉骨折扇,风度翩翩,纤尘不染。 「干这行当,朋友本是奢望,有与没有,俱是一样。」 已经将自己打得脸颊红肿,口角流血的两位倒霉蛋,见了来人,可怜兮兮地 叫了一声「白三爷」。 「让你们到此待命,你们做了些什么?!」声音冰冷,更胜寒风。 那二人与丁寿还狡辩几句,对白少川的质问却垂首发抖,片言不敢出口,东 厂旧人素知白少川手段酷烈,人虽离职,积威犹存。 「罢了,白兄,人家苦主都没说些什么,就此算了吧。」毕竟与东厂有些香 火情,丁寿也不想真闹出人命。 「滚。」白少川轻轻吐出一个字。 石雄二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挤出了破庙。 「两位郭姑娘,部属多有得罪,伏请海涵。」白少川欠身施礼。 郭飞云没及答话,郭依云便急声道:「小妹怎地没来?」 「彩云姑娘身子不适,不能前来与姊妹一晤,白某代为致歉。」白少川笑容 苦涩,郭彩云而今还是不愿见自家姐妹,他也不愿勉强。 郭依云自是不信,「胡说,定是你……」 「二妹不得无礼。」郭飞云喝止自家妹妹,郑重言道:「小妹二人家中有事, 不能在京中耽搁,既然小妹她……」 郭飞云愁云满面,略微一顿,继续道:「小妹便托付白公子照料,我二人在 此谢过了。」  。 发布页点㎡ 白少川还礼应下,郭氏二女也不停留,出庙远去,对丁寿这位老公招呼也不 打一个,避之若浼。 丁寿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只是上下审视白少川,「白老三,冰天雪地的, 你没事约了我三个媳妇儿在破庙里做什么勾当?」 「该看见的你都看见了,没看见的也不会说与你听。」白少川神色自若,一 点被抓奸的觉悟都没有。 庙外传来几声马嘶,钱宁等人的声音在庙外响起。 「大人,您可是先到了?」 丁寿深深凝视白少川,白三爷泰然自若,毫不回避,二爷只得一步三晃地出 了庙门。 出庙见钱宁等人马上挂着的黄麂狍子等猎物,丁寿面子有些挂不住。 「大人,您今天的收获如何?」钱宁不识时务地问道。 丁寿抽了下鼻子,讪讪道:「网了两条美人鱼,又给放了。」 「鱼?」钱宁茫然四顾,这大山里哪有鱼啊! 丁寿打了个唿哨,苍龙驹从林子里踢踢踏踏地奔了出来。 「天气冷了,出外差悠着点。」冲庙里扔下这句话,丁寿翻身上马,扬长而 去。 白少川背对庙门,微微颔首。 「白三爷,」地鼠常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破庙中,附耳低言:「王岳等人的 囚车出京了……」 折扇轻敲掌心,白少川星眸之中冷光熠熠。 ************ 回城的马速并不快,钱宁等一干<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说起打猎趣事不时哄笑,个个兴高采 烈。 丁寿意兴阑珊,骑在马上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期望能发现点解闷的事儿来, 哪怕出现几个村姑让二爷调戏一下也好啊。 官道两侧白雪皑皑,田地阡陌也都覆上了一层银装,丁寿忽然发现路边似乎 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急忙勒马而住。 「大人,怎么了?」钱宁催马上前问道。 「路边好像有人?」丁寿马鞭前指。 钱宁大略看了一眼,不以为意道:「怕是一个倒卧,这几年也是邪门,这冬 天一个赛一个的冷。」 「过去看看。」丁寿说道。 钱宁有些不愿,「大人,这命贱的人千千万万,救不过来的,咱也别跟阎王 爷抢生意,卑职今日 猎了一头鹿,回去给您熬上一碗热腾腾的鹿血粥,保您晚上 龙精虎猛……」 钱宁猥琐的笑容还没收起,耳边就响起一声清脆的鞭花,直接抽掉了他的一 个耳套。 「放屁,那千千万万的人爷是看不见,既然碰上了,便救一个算一个,举手 之劳的事能费你多大工夫,见死不救狼心狗肺的东西……」 「大人教训的是,小人受教了。」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的钱宁慌里慌张地滚 下马鞍,带着几个人将道边那人翻了过来。 那人胡子拉碴,身材魁梧,一身半旧衣袍满是冰碴,出气多入气少,眼见一 条命已去了大半。 <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在诏狱里有整治人的手段,自然也有给人吊气续命的法门,几个人拍 拍打打,用积雪大力揉搓那人的手脚四肢,钱宁撬开他的牙关,灌下去几口随身 带的烈酒,虽说手忙脚乱,倒也分工有序。 丁寿站在道边犹不解气,指着忙碌的钱宁继续数落,「还给爷补补,爷什么 身板,还用你那点鹿血,呸,没眼力见的!」 钱宁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小人眼皮子浅,以己度人,大人恕罪。」 「这还差不多。」丁寿对钱宁骂不还口的态度很满意,「把人救醒了送到舍 饭寺去,哥几个,今晚上全鹿宴,不醉不归。钱宁……」 钱宁一哆嗦,「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晚上咱爷们加盘炒鞭花。」丁寿挤了下眼睛。 一名<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突然道:「大人,他醒了。」 一声长长的呻吟,大汉长出一口气,混浊的眼光一一扫视过周边众人,待看 清官道上居高临下的丁寿面容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挣脱众人,扑了过去。 众<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措手不及,钱宁已将绣春刀抽了出来,那大汉扑到丁寿脚下,嚎啕 大哭,「丁大人,救命啊!!!」 【大明天下(第四卷)】(269) 2019-04-17 第二百六十九章、案中案 京师,丁府书房。 吴桐双手捧着一盏热茶,原本魁梧的身形有些伛偻地缩在方凳上,尽管已换 上了簇新的夹袄棉衣,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 哆嗦着嘴唇又抿了一口茶,吴桐缓缓神,颤声道:「我家将军接了漕帅的手 令,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南京,漕粮数额巨大,交接颇费时日,漕帅连令催解,将 军便命老钱带领二百运军先行起运漕银,他督送漕粮随后就到,原定于京口停留 一夜,更换扬州赶来的十二名船工,第二日过江赶赴瓜州,于扬州芒稻闸与将军 的漕粮队伍会合,同赴淮安,怎料……」 吴桐厚厚的嘴唇有些干裂,双手紧握住滚烫的茶盏,驱赶由心底产生的寒意, 「一夜之间,二百多人横尸长江,漕银无影无踪,漕帅不问情由,将我家将军下 狱拿问,小人见机不妙,跳水潜逃,大人,求您救救我家将军!!」 吴桐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丁寿坐在书案后,十指交叉敲击个不停,心思电转,陈熊奏本中拿问的江南 把总原来是戚景通,区区一个指挥佥事的确也没到上达天听的地位,丁寿对这麻 烦避之不及,也没打探相关消息,如果不是吴桐冒死进京来寻自己,还真就把这 事给漏过去了。 不听丁寿说话,吴桐可怜兮兮的抬头道:「大人……」 「世显兄不是很得山东备倭总督戚勋的赏识么,怎地不去求他?」丁寿靠在 椅背上,歪着脑袋问道。 「这……」老吴有些支支吾吾,「漕帅传世武勋,与运河两岸地方官府多有 瓜葛,戚帅也不敢牵扯其中。」 丁寿哈地一声,「看来是找过了,戚勋还算念旧情,没把你捉拿法办,你可 是觉得本官是个愣头青,可以来当这个出头鸟?」 「小人不敢。」吴桐连连叩头,「小人只求大人念着与我家将军在山东一同 抗倭的情分,救我家将军一命。」 「身正不怕影子斜,世显兄官居四品,统军一万,陈熊还能甘冒不韪,栽赃 陷害不成?」 丁寿手指敲着桌案,吊着眼睛斜睨吴桐,「不过一场牢狱之灾,为何在你口 中便是性命攸关?」 「这个……」吴桐张口结舌,有嘴难言。 「老吴,咱们也算旧相识,想让二爷蹚浑水救人不难,但千万别把爷们当傻 子。」丁寿声音转冷,「漕运把总十二名,只在南京便有二人,为何要从江南调 人;即便江南把总也非戚景通一人,何故单单选中了他;漕运之事关乎朝廷命脉, 但也并非迫在眉睫,苏常等府漕粮便滞压未解,何以单对南京漕粮连番催迫;漕 案事发,陈熊未经侦讯,便将世显兄下狱严办,这其中究竟有何隐情,说!」 丁寿每说一句,吴桐脸色便难看一分,到最后已是面如土色,最后一字厉喝, 更是将他惊倒在地。 「罢了罢了,既然瞒不住,小人便如实说了。」吴桐抹了抹头上冷汗,老实 回道:「我家将军自上任之后,恪尽职守,革除旧弊,实是得罪了不少人。」 「以往粮食转运,除去羡余,输送太仓时总有虚报数目的,仓官及运军上下 借此谋求私利,小的把这生财的法子告诉将军,挨了他好一顿训斥,将军言自他 成年袭职以来,忠心奉君,秉公办事,毫无隐瞒,他宁愿受上司问责也不会巧诈 佞伪,欺君罔上!」 「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世显兄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哦。」丁寿轻拨盖碗, 呷了一口茶。 「是,将军此举虽遭人忌恨,一时倒还难为不得,但将军又与漕帅之间有了 些龃龉。」吴桐愁眉苦脸地说道。 「绍兴卫指挥使陈俊,欲贩运湿润官米换银输运入京,为将军所阻。」  。 发布页点㎡ 「倒卖漕粮?好大胆子!」丁寿倏地站起,「漕粮供应京师百官及九边将士, 必要颗粒饱满,干燥无湿,无夹异物,怎会出现湿润漕米,是看管不力,还是征 收之人监管不严所致?」 「具体情形小人不知,只是陈俊乃漕帅族人,多次暗示此事漕帅已许。」 「将军接了这份差事,便私下向我与老钱说过担忧,怕是漕帅要借机寻他的 错漏,故而……」 「故而世显兄既怕漕粮数目不合,不敢贸然起运,又担心陈熊办他抗命不遵 之罪,先期起送漕银,不想摊上这个滔天大案,将把柄直接送到了陈熊手中。」 丁寿冷冷说道。 「是。」吴桐干咽了口唾沫,偷眼打量丁寿脸色,道:「小人也不是有意欺 瞒,只是干系重大,小人实是怕,怕……」 「怕我不敢得罪陈熊。」丁寿接口,起身抻了个懒腰,脊椎骨节一阵脆响, 舒服地哼了一声,「这个冬天又消停不了咯……」 ************ 仁寿宫,暖阁。 整个房间被火龙熏得滚烫,让人昏昏欲睡。 张太后额前束着坠玉卧兔儿,披着一件织金出风毛的对襟褙子,捧着一个鎏 金手炉,嘴角弯弯地牵挂着一抹笑容,看着眼前眉飞色舞嘚啵不停的丁寿。 「这批黄鼠是臣家乡朋友送来的,名字虽说叫『鼠』,却个个肥甘味美,比 之山珍海味毫不逊色。」 张太后故作不在意,轻「哦」了一声。 见太后不上心,丁寿砸了下嘴,又转向王翠蝶,「好教王宫人得知,这黄鼠 不能随意去做,须要用酒糟浸一二日,脊背向下入笼蒸,如蒸馒头时许,取出去 毛洗净,切八九块。每块洒椒盐,裹面再蒸,火候宁缓勿急。吃多少蒸多少,蒸 多则走油。也可蒸熟后糟食。切记切记,不要暴殄天物。」 王宫人偷看了眼太后,掩唇笑道:「奴婢晓得如何整治这『大眼贼』,丁大 人勿要费心。」 听人家一口说出黄鼠「俗名」,丁寿张大嘴巴,茫然道:「太后您知道这小 东西?」 「不但知道,哀家每年正月的膳食单子里少不得这塞外的黄鼠。」张太后一 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当年太宗爷一次便赏赐宁国长公主一千个。」 丁寿一脸失落,无精打采道:「原想着让太后尝个鲜,没想却现眼了,请太 后怪罪。」 张太后噗嗤一笑,「好了好了,小猴儿有这份心也是难得,哪来许多怪罪, 不知者无罪。」 「也怪不得丁大人,这」大眼贼「在京师也是个稀罕物,一个要一 钱银子, 寻常人家也真是吃不起。」翠蝶在旁帮腔道。 老子太特么知道了,这黄鼠还跟<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有些渊源呢,前<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指挥使袁彬当 年追随英宗北狩,有一天这位万岁爷也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想改善伙食,在草 原上发现了黄鼠洞,直接取水灌洞想抓黄鼠吃,一边的袁彬当时就哭出来了,说 这水是从我百里外背回来的,搞得英宗爷挺不落忍,许诺回京后必让袁彬家水用 不尽,后来英宗复辟,果然引流经大内,源自玉泉山的玉河水到袁彬宅中,这也 是明代北京的独一份。 虽然太后说不计较,丁寿还是挤出一副苦相,「臣蒙太后恩典,总想报答一 二,奈何身无长物,有心无力,斗胆讨份懿旨,南下一趟。」 「南下?」太后柳眉轻颦,「这天寒地冻的,南下做什么?」 「年关将近,过了年太后您的圣寿又至,小猴儿想着去淘换些新奇玩意,给 您老贺寿啊。」丁寿绕到张太后身后,轻捶香肩。 「哀家又不缺什么,你的心意我领了,你要是缺什么东西,直接去内库里寻 便是,何必千里迢迢折腾这一趟。」有那么两个倒霉弟弟,张太后的第一反应就 是这小子想借南下之机敛财。 呸,你儿子的家底我还不知道,寅吃卯粮,耗子见了都掉眼泪,丁寿心中吐 槽,面上还堆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小猴儿晓得太后疼惜,可这毕竟是臣的 一番心意,若是太后不允,臣以后可没脸进宫了。」 「这……」张太后有些犹疑不定。 「太后,好不好么?」丁寿轻推太后肩膀,撒娇的语气自己都有些作呕。 「好好好,真拿你这惫懒货没办法。」张太后偏吃这一套,带着几分苦笑道。 【大明天下(第四卷)】(270) 2019-04-17 第二百七十章、漕运总兵 扬州府衙。 方未然一身疲惫的走进班房,将手中的包裹轻轻放在桌案上。 正在桌案后办公的扬州府捕头窦三宝抬起头来,看了来人立刻笑逐颜开, 「方捕头回来了,快请坐。」 方未然点了点头,指着包裹道:「陆天成的脑袋,验明正身,即可销案了。」 窦三宝惊喜道:「您把陆天成的瓢儿摘了?!」 急忙打开包裹,盒子里面是一颗石灰腌制的人头,四十来岁年纪,面目依稀 可辨,窦三宝仔细验看人头左颊的一颗铜钱大的黑斑,兴奋道:「不错,正是陆 天成这恶贼。」 窦三宝恨恨道:「这贼子的夺命地躺刀阴险毒辣,两淮六扇门里不知多少弟 兄被他废了双腿,今日终是得了报应,小的代弟兄们谢过方爷了。」 「职责所在,不须客气。」方未然语气淡漠,自斟了一杯茶饮下,「衙门里 怎这般冷清?」 窦三宝才缓过神来,讶异道:「方捕头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方未然皱眉。 「五十万两漕银失窃,圣上震怒,运河两岸如今是风声鹤唳,您一点风声也 没得到?」窦三宝纳闷道…… 方未然摇头,「这阵子一直在荒山野岭里追捕陆天成,并未得到消息。」 「哎呦方爷,那您还耽搁什么,三法司传令过来,六扇门全力配合平江伯侦 破此案,段爷先得了消息,已经抽调扬州镇江二府的快班好手赶赴淮安了。」窦 三宝急得直跺脚。 「淮安……」方未然眉头轻锁,默默念道。 ************ 淮安,漕运镇守总兵府公署。 漕运总兵平江伯陈熊坐在正堂,脸上阴晴不定地看着团团乱转的右都御史漕 运总督洪钟。 「洪都堂,您老要么就好好坐着,不然就回您西边的总督公署,这样转得我 眼晕。」 虽然洪钟比陈熊大着几十岁,陈熊的语气并不客气,《大明律》里从没有过 以文驭武的扯淡规定,武官变得和烂白菜一样不值钱那是嘉靖朝军屯败坏以后的 事,漕运总兵又历来是超品的武勋担任,漕运总督按惯例无论会议还是相互拜见, 都要位居漕运总兵之下,谁教丫是后设的呢,连总督衙门都是就着漕运总兵府公 署建的,中间再打穿了连在一起。  。 发布页点㎡ 当然,牛掰的漕运总督也不是没有,东林大佬李三才就是一位,这位托塔天 王可是敢直接诬陷捕杀万历皇帝派出的税监的,和他搭伙的漕运总兵是王守仁的 孙子新建伯王承勋,李三才是真把这位当孙子对待,结果是这位漕运历史上任职 时间最长的漕运总兵打铺盖回家,奏表裁撤漕运总兵官,彻底把自己的官职扫入 历史尘埃。 洪钟没人家李三才的胆子,听了陈熊奚落的话也不着恼,苦笑道:「下官初 督漕运,便逢上这惊天大案,难免手足无措,教爵爷见笑了。」 「文督催,武督运,便是有罪也是本爵大头,你操个什么心。」陈熊嘴上说 得轻松,心里也是波翻浪涌。 漕运起自永乐,陈熊祖上陈瑄自永乐元年督理漕运,兼管地方三十年,根深 蒂固,他老子陈锐同样督漕十四年,本来守着这一条运河继续发财多好,偏偏弘 治十三年鞑靼蒙郭勒津部火筛进犯,陈锐与许进两人搭档督师救援,那火筛骁勇 善战,岂是好相与的,陈锐与许进畏缩不前,最后陈锐以逗留获罪,京城里还把 他老子爱喝凉酒的习惯给编成了段子,什么「平江不饮热酒,怕火筛」,姥姥, 要不是你们这帮大头巾把刚取得贺兰山大捷的王越给气死了,鞑子敢往河套跑么。 熬了这么些年,总算自己又能接班了,倒霉事一个接一个,先是来了一个四 六不懂的戚景通碍眼,接着漕银又丢了,老陈家这些年怎么就走了背字儿,翻不 过身来了。 洪钟哪知道这位爷心里的小九九,入仕三十年才熬到今天,要是再经蹉跎, 此生中枢无望,老大人心忧如焚,话也直白了许多,「爵爷,下官与您不同,您 京里有长辈护着,与几位部堂大人也都交善,下官这些年,唉!」 怅然一叹,洪钟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弘治十一年老夫便是顺天巡抚,可流 年不利,整饬边备,挖山山崩,分渠无水,科道言官弹劾老夫滥用民力,欺君妄 言……老夫走到今天不容易啊!」 说到动情,洪老大人还滴下几滴眼泪,看得陈熊挺不落忍。 「右宪,既然你不把本爵当外人,那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京师来信,只要 能尽快结案,追回漕银,几位阁部自会为我等开脱。」 洪钟抹了下眼睛,「此言当真?」 「当然,咱们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你,蹦不开我。」陈熊哂然。 「可是,连个活口也没留下,毫无头绪,如何结案啊?」洪钟一副苦瓜相。 「这事的关节是漕银,至于谁犯的案子不重要。」陈熊恶狠狠地说道。 ************ 一艘平底漕船停靠在清江浦码头,四边运军严加戒备,将周围船只远远隔开。 段朝用还不到三十岁,高瘦的个子,狭长的脸颊呈灰白色,一双狡黠明亮的 眸子精光烁烁地扫视着船上的每一个角落。 「段爷,这是仵作的验尸格目。」一名捕快双手递上一份表册。 段朝用扫了一眼,并没有去接,淡淡说了声「念。」 「是。」捕快应声,「死者一名千户,四名百户,二百运军,及十二名船工, 总计二百一十七人,俱为利刃所杀,一招毙命。」 「一招毙命?」段朝用看着由船头延续到船尾的七丈船身,所有死者倒地及 手握兵器俱有炭笔描画的影像,杂七杂八地重叠在一起。 「贼人轻功不错呀!」段朝用不由发出感慨。 「再好的轻功也抵不过段爷的千里独行啊。」捕快恭维道。 段朝用自得一笑,一拐一拐地向船舱处走去。 舱内昏暗,身后捕快慌忙晃出一个火折子,点燃火把跟了进去。 火光晃动,映得舱门内侧一个角落里些微亮光一闪即逝,微不可察。 「别动。」段朝用一声厉喝,吓得捕快连忙止住脚步。 闪身回到舱门,段朝用手按门板细细摸索,突然指尖用力,一枚飞镖从舱门 内挖了出来。 看着熟悉的燕形镖身,段朝用笑容中带着酷寒,「燕 子镖!」 【大明天下(第四卷)】(271) 2019-04-17 第二百七十一章、铁面无私 「燕子门?」陈熊手拈着段朝用呈上的燕子镖,冷冷问道:「什么来路?」 段朝用将竹竿般的身子尽量折成对角,恭谨地说道:「禀漕帅,这燕子门起 始年代已不可考,历代门人皆轻功出众,擅做梁上君子的勾当,自诩」侠盗「, 实际上不过是些欺世盗名之徒,白云山的郭惊天便是燕子门当代传人。」 「累世巨盗?想必是家底丰厚了。」陈熊掂了掂手中之物,心中已有了定计。 「段捕头,何以由这一枚暗器便可断定劫镖之人是燕子门呢?」洪老大人还 是谨慎为重。 「禀右宪,燕子门暗器手法不同别家,所用燕子镖也是特制,此镖左轻右重, 前低后高,长二寸九分,重三两七钱,江湖中仅此一家。」段朝用又强调了一句, 「若小人走了眼,情愿自废了这双招子。」 洪老大人三考正途出身,对这充满江湖气的包票有些皱眉,才要开言便被陈 熊阻止。 「右宪不必纠结了,似此等巨盗宁枉勿纵。」陈熊对着廊下喝道:「来人!」 一名铁塔般的军官虎步而入,利索地行了个叉手军礼,「漕运参将庄椿见过二位 大人。」 段朝用上下打量这位漕运参将,钢须阔口,满脸杀气,一身圆领甲下肌肉坟 起可见,暗道好一尊煞神。 「庄椿,立刻挑选精锐,会同河南地方官府,围剿白云山。」陈熊沉声下令。 「爵爷,河南并非你我所辖……」洪钟急了,越境调兵,插手地方事务,这 都是官场大忌,这位爷要干嘛。 「朝廷明旨,许本爵便宜行事,与漕案有关地方官府全力配合,河南地方不 靖,养寇为患,酿成巨祸,若再推脱阻挠,本爵定在陛下面前讨个公道。」 陈熊压根不听洪钟劝说,直接唤过庄椿,「你持本爵手札前去,敬告河南三 司,若是群策群力,毕其功于一役,他们剿匪侦案之功,本爵亦当表奏今上,绝 不隐瞒。」 「标下领命。」庄椿领命,要待离去,又被陈熊唤住。 陈熊低声嘱咐了几句,庄椿连连点头。 又看了一眼在堂下垂手肃立的段朝用,陈熊收起心中不屑,干笑道:「段捕 头——」 段朝用腰杆弯得更低,「不敢当爵爷如此称呼,有事请吩咐。」 「你久历江湖,这些绿林草莽的门道最是清楚,跟着庄椿帮忙照应一二,将 来少不得你的好处。」 段朝用喜不自禁,连声道:「爵爷放心,小人定鞠躬尽瘁,甘效犬马之劳。」 ************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 千年古渡,万载闲愁。瓜州渡位于长江与运河交汇之处,南北扼要,百州商 贸往还络绎,必泊于此。 大雪初霁,方未然伫立江头,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眼扫视着江面来往船舶。 窦三宝站在方未然身后,有些摸不着头脑,「方爷,上面明令咱们北上去淮 安,为何要南下到瓜州来?」 「淮安有段捕头在,不会漏过什么。」方未然眉峰紧皱,「我是来找其他的 东西。」 「漕船已经送到淮安了,这里还能有什么东西可查?」 「漕银。」 方未然淡淡的两个字却让窦三宝跳了起来。 「漕银!漕银藏在瓜州?」 「至少在这附近。」方未然四下巡睃着,「漕银夜间被夺,天未亮便被发现, 操江水师当即封锁长江上下,冬日行舟,又能逃出多远?」 「长江水路四通八达,哪里不可。」窦三宝有些泄气。 「夹河疏浚,贼人逃不过万千漕丁的眼睛;京口闸闸官雁过拔毛,连漕船都 要抽分,他们又怎敢冒险由运河南下。」 窦三宝有些不相信地问道:「您是说贼人劫了漕银北上了?江淮乃漕运枢纽, 运军重兵云集,他们不是羊入虎口么?」 「胆子够大,才敢劫漕银啊。」一个年轻的声音突然响起。 二人蓦然回首,只见不远处立着一群骑士,清一色高头骏马,青缎<img src&“toimgdatajg&“ >衣,外 罩黑绒斗篷,当中簇拥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后生,座下黑马比其他人高出半头, 一身团花刺绣的白色出风毛圆领<img src&“toimgdatajg&“ >袍,外罩栗色风毛领皮里子斗篷,同色雪帽, 乌靴银镫,玉带束腰,贵不可言。  。 发布页点㎡ 年轻人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二人,一个娃娃脸的一身捕快装束,另一个三十岁 左右,一身破旧棉袍,衣领袖口都已磨损,衣裳虽旧,却气宇轩昂,矜持庄严。 马鞭一指,年轻人笑道:「盘问下根底。」 七八名骑士翻身下马,向方未然二人围了过来。 窦三宝一看来人个个步履沉稳,身手敏捷,显然都是好手,当即抽刀在手, 指着几人道:「大胆狂徒,扬州府捕头窦三宝在此,哪个敢放肆?」 围过来几人中一个彪腹狼腰,虎体猿臂的汉子呵呵一乐,转向方未然,「朋 友,你也交个底儿吧。」 「要是某不说呢?」方未然不慌不忙,淡淡一笑。 汉子神情转冷,一手握弓,另一手搭住背后箭囊中的四支羽箭,「那就别怪 爷们不客气了。」 「一言不合便白日行凶,纵是<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也稍显张狂。」 「哦?」年轻人微微讶异,略微正视二人,「爷们哪儿露了底,还请指教。」 「尊驾一行人鲜衣怒马,京师口音,首先让人生疑。」 「我等是京师行商,南下采办不可么?」 「可以。」方未然点头,「可诸位爷的官靴也该提前换了。」 钱宁等人顿时色变。 方未然又一指丁寿,「此外,丁缇帅的马镫也过于招摇了。」 丁寿惊讶又多了几分,「你认识我?」 「缇帅何等身份,在下无缘高攀。」方未然摇头,一指钱宁几人,「几位下 马之际,衣摆间牙牌显露,俱是<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官佐,这位爷还是个佥事大人。」 钱宁讪讪不语。 「本朝<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中年纪轻轻便位居高位,得掌实权的实在凤毛麟角。」方未然 道。 理了理马颈鬃毛,丁寿漫不经心道:「就凭这些?」 「还凭丁帅腰间扇囊上绣的一个『丁』字。」方未然双目微睐,「扇囊绣工 精巧细致,刺绣人显是精于女红,不知为何那个『丁』字却失于浮躁,棱角突出, 存了败笔,莫非是二人合力?」 扇囊是谭淑贞与长今合绣,不想被人一 语道破,丁寿忽然对眼前人感起了兴 趣,鼓掌大笑道:「不想公门中还有如此眼观八方,神目如电的人物,本官今日 大涨见识,未请教……」 方未然在<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面前为六扇门长脸,窦三宝与有荣焉,洋洋得意地收起腰刀, 「这位便是我们六扇门总捕头,方未然方爷!」 「铁面无私?」丁寿眼光一凝,硬挤出几分笑来,「久闻大名,请移驾详谈。」 「不敢当,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了。」方未然转首对窦三宝道:「我们走。」 「方捕头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人影一晃,丁寿快如鬼魅般挡在了二人身前,其余<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立刻将二人团团围 住。 窦三宝急得又要抽刀,拔刀的手却被方未然一只铁腕牢牢摁住。 「大人,请让路。」方未然面色不变。 这就是郭依云念念不忘叨咕不停的「方大哥」,丁寿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没 觉得这家伙比自己强在哪儿。 「方捕头铁面无私,防患未然,不知挡过多少人的路,小心终有一天寸步难 行。」丁寿笑容饱含深意。 方未然直视丁寿,未有丝毫退让,「自古山高挡不住南来的雁,墙厚阻不了 北往的风,大人多虑了。」 「哦?不知方捕头是南来雁呢,还是北往风?」丁寿眼神冰冷。 「南雁长鸣,鸣天下不平之事;北风狂卷,扫世间稗草枯枝。」方未然声音 清朗,铮如金石。 「何为不平事?谁又是稗草?」丁寿厉声喝问。 「忠臣去位,天下不平;奸佞横行,稗草丛生。」方未然沉声应答。 丁寿眼光如刀,方未然泰然自若。 丁寿嘴角忽然牵动起一丝笑意,「在其位谋其政,本官劝方捕头一句,你的 职责是缉贼捕凶,别操心不该管的事。」 「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在下也奉送缇帅一句:多行不义必自 毙!」 丁寿呵呵冷笑。 方未然仰天大笑。 挥手让<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让开道路,看着二人远去,丁寿笑容立敛,「这家伙真是越看 越让人讨厌。」 钱宁凑上来谄笑道:「可要属下带人……」举掌做了个下切的手势。 丁寿斜眼一瞪,钱宁悻悻退下。 丁寿双手笼袖,「唉,这个时候真想白老三呢……」 【大明天下(第四卷)】(272) 2019-04-28 第二百七十二章、局中局 斜阳漫天,木叶萧萧。 一个路边的茶水摊,铁锅内沸水丝丝冒着热气,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正大力 挥动着蒲扇为炉子鼓风。 白少川静静坐在桌前,眼神平静无波,坐在下首的崔朝栋和石雄面面相觑, 缄默不言。 「白三爷……」常九快步从南边赶了过来,面对白少川询问的眼神摇了摇头。 闻言白少川有些惘然。 「白三爷放心,这一路上王岳他们一言一行全在咱们掌握之中,只要有人与 他接头,就逃不掉咱们的眼睛。」 「临清为卫漕与鲁运河交汇之处,商贸云集,漕运、河道与地方官府巡视频 繁,从出京忍到现在,对手不简单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方桌,白少川将眼 光转向了崔朝栋。 崔朝栋点头会意,「属下明白,王岳这老狗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一定查 得清清楚楚。」 言罢崔朝栋起身离去。 「客官,茶好了。」 茶摊老板似乎很满意今天的生意,满脸堆笑的托着一个粗木茶盘凑上前来, 将茶具摆上,并顺手将三个茶杯注满。 石雄突然抽了抽鼻子,有些嫌弃地扫了那老板一眼。 看着杯中茶水涟漪,白少川笑道:「老人家,您这茶棚摆了多久?」 「教客官笑话,小老儿打记事起便干这行当,几十年了也没个出息。」茶摊 老板笑容憨厚。 白少川点头,「难怪,在下送您一个茶方如何?」 「哎呦,那可承客官的人情了,小老儿谢过了。」老掌柜打躬作揖。 「不必客气。」白少川哂然举起粗陶茶杯,轻轻嗅了嗅,「断肠草里再加些 金菊花,能去掉异味,且毒性发作会更快些。」 老汉面色倏然一变,手腕一翻,掌中多出一柄匕首,还未等刺出,白少川杯 中茶水已泼到他脸上。 毒茶入眼,老汉发出一声凄厉惨叫,随即戛然而止。 石雄从茶摊老板胸口中拔出判官笔,一脚将尸体踢出丈外。 「马上走,前面怕是出事了。」白少川冷冷道。 ************ 满目荒凉的官道上,囚车破裂,王岳、范亨等四名囚犯与押解的十余名官军 横尸道边。 「老崔死了!」石雄惊叫道。 卯颗领班崔朝栋伏卧在道边沟渠内,看情形是见势不妙,逃回报信的时候被 人击杀,他的那杆点钢钩镰抢斜插在一棵树干上。 常九掂量着这杆点钢抢,唏嘘道:「老崔在这杆抢上下过二十年苦功。」泼 风八打「起,剑眉紧锁,「外表无伤,内腑尽碎……看来是老 冤家了。」 「九哥,你看点子从哪里逃了?」石雄问道。 不等常九答话,白少川冷笑一声,「人家在守株待兔,何须要逃。」 光影晃动,十余名黑衣蒙面人前后包抄向三人围了过来。 石雄握紧两只判官笔,左右一磕,金铁交鸣。 常九也亮出了独门兵器,一柄可以伸缩的凹形铁铲,合金所铸,乌光幽幽。 白少川展开玉骨折扇,嘴角轻勾,「留活口……」  。 发布页点㎡ 官道上再度平添了十余具尸体,死状各异。 石雄正拎着一个黑衣人胸前衣襟,恶狠狠问道:「说,谁派你们来的,否则 爷们让你好看。」 黑衣人四十左右年纪,一张马脸,白净无须,听了石雄威胁轻蔑一笑,扭过 头去。 「他奶奶的,看石爷怎么消遣你。」石雄将人扔在地上,抽出判官笔,「大 爷先挑了你的手筋脚筋,再把你身上骨头一块块敲碎,教你怎么做人。」 听了石雄说的手段,黑衣人额头冷汗渗出,面上现出惧意。 石雄察言观色,狞笑道:「怎么样,识相的说出来吧。」 黑衣人目光突然变得坚毅,石雄还不及反应这人的脸色变化,一旁白少川倏 然一记耳光抽了过去,直接抽得黑衣人满口是血,吐出半嘴碎牙。 「三爷,这……」石雄有些纳闷,这人眼看就要撂了,何必还要出手惩治。 白少川从地上散落牙齿中拣出一颗槽牙,仔细辨认,果然其中藏有米粒大小 的密封药丸。 「这种把戏用过一次也就够了。」白少川随手将牙齿丢掉。 「他奶奶的,敢耍你爷爷。」石雄大怒,一把揪住黑衣人,「说,不然老子 让你后悔这辈子投胎做人。」 黑衣人面如死灰,「我,我说……我是,啊——」 一声惨叫,黑衣人登时气绝。 被喷得一身是血的石雄错愕地拎着黑衣人领子,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 常九见三丈外一棵大树上人影一闪,消失不见,拔步便要去追。 「别追了,我们不是他的对手。」白少川注视刺穿黑衣人咽喉的凶器:一片 沾满血迹的松针。 三丈之外用松针杀人!常九二人惊骇不已,方才那人若是出手,在场三人怕 是也难逃一死。 石雄有些心虚,不自觉用了东厂时的称呼,「三铛头,我们怎么办?」 官道尽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人声,大呼小喝,混乱不堪。 常九举目望去,转首道:「三爷,是地方上的乡兵。」 「由他们收拾烂摊子吧,带上老崔的尸身,我们走。」 ************ 驽马拉拽的破旧板车发出「吱吱呀呀」的令人牙酸的声音,崔朝栋的尸体覆 盖草席躺在马车上,由常九驾车赶回北京。 白少川骑在马上,面色阴沉,此番刘瑾交待的差事办砸了,心中仿佛压着一 块巨石一般。 石雄几次催马上前,欲言又止。 「石雄,有什么事直说。」 白少川声音不大,却吓得石雄心中一跳,「三爷,小的有件事一直困惑不解, 不知当不当说。」 白少川扫了石雄一眼,一言不发。 石雄只好老实说道:「在茶摊上暗算咱们的老家伙,还有那些伏击的黑衣人 身上都有一股味道。」 「什么味道?」白少川追问道,他深知这个戌颗领班的鼻子灵敏,从中未必 不能查出一些线索。 「尿骚味儿。」石雄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像是宫里中使身上的味道。」 白少川突然勒马,脸色苍白。 「三爷,您怎么了?」 石雄从未见白少川如此失态,顿时心惊肉跳,一种天 塌地陷的感觉。 「咱们中了人家的算计了。」白少川狠狠一捶马鞍。 【大明天下(第四卷)】(273) 2019-04-28 第二百七十三章、灭门 瓜州渡下游大桥镇的一个小渔村。 「什么鬼地方!」丁寿牢骚满腹,用力的跺着脚,「连土都是红的,从雪泥 上走过来,爷跟从死人堆里蹓一圈一样,晦气。」 「大人说的是,这破地方确是配不上大人的身份,咱们还是溯江而上去南京 吧,南来一趟,怎么能不体会一下秦淮风月呢。」 钱宁弯着腰为丁寿擦拭靴子上的红泥,一副谄媚相,浑不将自己指挥佥事的 身份当成一回事。 拍拍钱宁肩膀,丁寿满意道:「此言深得我心,等这边事了,一定带你们去 慰藉下秦淮河上的姐儿。」 「谢大人了。」众<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哄笑道,这位大人是个顺毛驴的性子,只要顺了他 的脾气,待手下最是大方,再看看那位一步登天的钱大佥事,众人笃定,伺候好 这位爷,将来好日子长着呢。 「我说咱们这么一大帮子人,人喊马嘶的,村里就不派个人出来看看。」丁 寿站在村口,纳闷说道。 「乡野小民,没见过世面,怕是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一个<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说笑道。 「那就把人给我拎出来。」丁寿一挥手,十余名<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撸胳膊卷袖子地冲进 了村里。 「大人,会是这儿么?」钱宁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个姓方的说的有几分道理,贼人的船跑不了多远,此处离瓜州不过数十 里,距离刚好。」丁寿悠闲地背着双手,左顾右盼。 「可离这不远便是三江口啊,那里驻扎着一支操江水军营,贼人敢躲在官军 眼皮子底下?」钱宁有些不敢相信。 丁寿点点钱宁胸口,戏谑道:「老钱,没听过灯下黑么?」 钱宁张口要答,一名<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大,大人,邪了门了,村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一名<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张皇失措地跑 了出来。 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落,家家房门大开,空无一人,不闻鸡犬之声,说不出的 诡异。 这死一般的静寂,不止丁寿等人,便是胯下坐骑也都不安地轻蹈马蹄。 「搜。」丁寿冷冷吐出一个字。 众人立即闪入各户人家,细细搜寻,丁寿则在钱宁陪同下来到了村内最大的 一个院落内。 这户人家该是村内生活宽裕的,土砖砌成的围墙比别家篱笆圈出的院子还要 大出许多,一明二暗三间正房,房内的陈设也算干净齐整,房内桌上有一盏灯油 耗尽的油灯,桌上杯盘狼藉,盘内剩下的食物已然<img src&“toimgdatafu2.png&“ >朽变质。 「他们到过这里。」丁寿游目四顾,「我们来迟了。」 「大人,后院院墙被推倒了。」一名<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过来禀报。 原本空阔的后院,土墙坍塌了大半,残砖碎土掩盖了大片土地。 丁寿眼神示意,众人便上前搬砖掀土,将这些土石尽数移开。 「大人,有什么不对么?」钱宁见丁寿拧眉沉思,上前询问。 「说不清楚,总感觉有些地方很奇怪。」丁寿茫然摇头。 「大人……」挖土的<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突然惊呼。 院内一片阒寂,一众<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殊非良善,出身诏狱,个个手上染血,心狠手辣, 看了眼前惨景也都露出一丝不忍,只觉胸口气闷得紧。 丁寿步到场中,拾起一枚风车,做工简陋,用料粗糙,显是家中长辈为逗弄 孩童所做。 用力一吹,风车碌碌转动,已经干涸的褐色血迹随之转动,更加夺目。 「都葬了吧。」丁寿前行了几步,又强调了一句,「埋得深些,我们不赶时 间。」 众人沉声应是。 丁寿坐在廊下门槛上,呆呆地看着风车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钱宁上前轻声道:「大人,安葬好了。」 静默站起,丁寿来至后院,看着新竖起的坟茔,万语千言又无话可说,只是 将那只带血的风车插在了坟前。  。 发布页点㎡ 「走吧,去淮安,总要给屈死的冤魂一个交待。」丁寿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一干<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也都策马扬鞭,紧随而去,渔村内只留下一座孤零零的新坟,坟 包上一只带血的风车在寒风中低声呜咽。 ************ 淮安,漕运镇守总兵府。 「燕子门?绝无可能!」方未然面目坚毅,断然摇头,「燕子门历代门人均 以行侠仗义为己任,名虽为盗,干的却是劫富济贫的侠义行径,决计不会干出杀 官夺银的滔天大案。」 陈熊坐在公案后,慢条斯理道:「侠盗?劫富便不是做贼了?有钱的便该被 他偷?」 「燕子门所劫的都是为富不仁,祸害乡里之徒,个个都是作恶多端,罄竹难 书……」方未然争辩道。 「方捕头,本爵看在闵部堂的面子上对你客气三分,你不要不识好歹。」陈 熊拍案怒斥。 「为富不仁,祸害乡里?他燕子门是三法司么,国法昭昭,岂能容一干江湖 草莽定罪!这般绿林匪寇,张口劫富,闭嘴济贫,借口侠义之名,行乱法违纪之 实,哄骗一干愚民愚妇为之恶行张目,比之元凶巨恶所行尤甚!」 方未然强捺胸中怒气,正色道:「漕帅所言极是,可漕案疑点重重,无凭无 据,何以草率定罪?」 「一干穿窬之盗,累世巨寇,利欲熏心,胆大包天,恶行累累,岂是无凭; 段捕头由漕船之上取得贼人所遗独门暗器,罪证确凿,何谓无据。」陈熊眄视方 未然,轻蔑至极,「方捕头,莫不是以为六扇门只有你一个能人不成?」 「卑职不敢,只是段捕头虽是积年刑名,经案无数,但此案却不宜插手。」 方未然道。 「哦,何以见得?」陈熊双目微眯,精光闪闪。 「禀漕帅,段捕头昔日因一件公案与郭惊天打过交道,一时言语不合交了手, 段捕头那条残腿便是被燕子镖所伤,这二人实有旧怨在先,段捕头办案时难免夹 杂个人意气,请漕帅明察。」方未然躬身回道。 陈熊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方未然莫名其妙,「漕帅何故发笑?」 陈熊仍是语带笑意,「本爵一直以为方捕头如传说般是铁面无私,不想却也 是乌鸦落在猪腚上——看不见自己黑。」 「漕帅此言何意?!」方未然愀然不悦。 「听段朝用言道,方捕头与郭惊天一家交情匪浅,尤其是郭家二女儿郭依云, 正值妙龄,丽质天生,更 是与方捕头眉来眼去,暗通款曲,方捕头为何不自请避 嫌,反揪着别人的旧事不放。」陈熊挑眉嘲弄道。 方未然一张脸涨得通红,「方某自入公门,一向秉公执法,六亲不认,岂会 因儿女私情怠公枉法,漕帅未免将人小瞧了。」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人心隔肚皮,怎么想的谁知道。」 陈熊悠悠然道。 「既如此,在下便请命赶赴河南,与段捕头共同缉拿人犯,讯问漕银下落。」 方未然郑重言道。 「方捕头若要辛苦这一趟,本爵也不拦着,只怕阁下劳而无功,空手而回。」 陈熊轻啜了一口茶,缓缓说道:「算算日子,燕子门怕是已经烟消云散咯。」 【大明天下(第四卷)】(274) 2019-04-28 第二百七十四章、白云山 白云山,聚义大厅。 听闻远处厮杀声越来越近,燕子门当代门主郭惊天神色凄然,对着自家两个 女儿道:「你们快从后山千尺崖下山吧,爹在那里预留了浸了桐油的藤索,下去 后将藤索烧断便可阻拦追兵。」 郭飞云泣不成声,「爹,你随我们一起走吧。」 郭惊天沮丧地摇摇头,花白胡须因激动轻轻颤抖,「白云山的基业就这么毁 了,爹无颜去见列祖列宗,就和一干弟兄们殉了这山寨吧。」 「我也不走。」郭依云提剑怒目,「我陪爹一起,和这帮狗贼拼了。」 「傻孩子,官兵势大,你能拼掉几个。」郭惊天苦笑,「快随你姐姐一同逃 命去吧。」 「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了,反正女儿不会将爹爹一个人留下。」郭二小姐 脾气倒是光棍得很。 郭惊天知晓二女儿的刚烈性子,也不再劝,点头道:「好孩子,如此你便留 下吧,咱父女俩一起上路。」 「爹,那我也不走。」郭飞云眼眶通红,泪如雨下。 「你必须走,爹做了大半辈子的飞贼,不在乎什么名声,却不想糊里糊涂做 了替死鬼,宇内七凶造的孽,须由他们自己来还,爹的公道也要由你们姐妹来讨。」 郭惊天沉声道。 「爹——」郭飞云悲从心来,恸哭不止。 「飞云,你性子温婉,素来知大体,彩云年纪小不识人间险恶,依云又冲动 暴躁,你这大姐当得不容易。」郭惊天慈爱地抚摸着女儿秀发,语调凄凉,「爹 对不起你,两个妹妹今后便托付给你了。」 「爹?」郭依云惊诧父亲为何要将她也托付出去,忽觉腰身一麻,整个人软 倒于地。 郭飞云扶住妹妹,也是不解地看着父亲。 「依云的性子劝不住,只能这么办了,你们姐妹到抱犊寨去躲一阵子,仇老 哥那里山高路险,官军也奈何他不得。」郭惊天听外面厮杀声渐息,面色凝重。 「爹……」郭飞云哽咽难言,不忍离去。 「快走!」郭惊天对着女儿厉声大喝。 郭飞云无奈,背起妹妹,掩面而去。 一名浑身是血的喽啰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手扶厅门,奄奄禀报:「寨主,官 兵杀来……」 话未说完,一条黑色绳索如毒蛇般缠住了他的脖颈,喽啰两眼蓦地凸出,半 个字也吐不出来。 绳索转瞬即收,尸身「扑通」栽倒在门前。 「段朝用,你来得好快。」郭惊天端坐在正中交椅上,面不改色。 「难得郭寨主还记得我段瘸子。」一阵桀桀怪笑,段朝用一瘸一拐地走了进 来。 「官军是你引来的?」郭惊天漠然看着来人。 段朝用仰着脑袋,趾高气扬道:「姓段的没这本事,是您这大手笔惹怒了菩 萨,段某人还是眼皮子浅,没想到您老连漕银都敢动,以往失敬了。」 郭惊天对这番冷嘲热讽充耳不闻,只是淡淡道:「郭某若说不是我做的,段 捕头怕也不会相信。」  。 发布页点㎡ 「段某人相信郭寨主的为人。」段朝用出乎意料地说了这么一句,轻轻抚摸 自己的左腿,恨声道:「奈何段某这条腿却不愿相信,您老当初赏的那一镖,这 些年每逢刮风下雨,便隐隐作痛呢!」 郭惊天知道多说无益,直起身子,「手底下见真章吧。」 段朝用一声阴笑,袖中黑索如蛇吐信,疾射郭惊天。 郭惊天骤然冲天而起,身后交椅霎时间被击得几块。 「孤燕出巢。」段朝用冷笑声中,轻轻震腕,那条黑色怪索突兀转向,横扫 空中的郭惊天。 郭惊天两臂一展,迅捷如巧燕,身子一个侧翻,躲过怪索,翻掌向段朝用脖 颈切来。 段朝用怪索不及回收,便被这招「燕子穿帘」逼得倒翻而出。 得势不饶人,郭惊天如影随形,身子几乎紧随其后,连环三掌快如疾风。 段朝用站步不稳,连连倒退,却始终无法躲过郭惊天的「飞云三绝手」,眼 看中掌在即,斜刺里忽然涌现一个有如铁塔般的阴影。 「呼」的一声,长约七尺的斩马刀带着劲风,呼啸而来,郭惊天前进之势顿 止,足尖点地,身子陡然倒飞而出。 人在空中,郭惊天已然看清来人是一名壮如铁塔般的军官,盔明甲亮,身份 看来不低。 擒贼擒王,瞬间郭惊天便打定主意,放过段朝用,腰身一拧,倒飞之势忽地 转为前扑,且比去时更快,正是燕子飞云三绝手中的绝技「飞燕去来」。 飞身之时,郭惊天两手已然各扣住三只燕子镖,左手打出,逼退段朝用,右 手三镖,直取军官面门。 高大军官挥刀狂舞,击落暗器,郭惊天转瞬即至,趁他挥刀空门大开之际, 一腿撩阴,左手两指二龙抢珠,直插双目,右手擒拿,紧锁咽喉。 军官身披甲胄,唯有攻其要害,这一腿二指一擒拿,郭惊天已是拼尽全力, 自信来人定躲不过这连环三击。 果然,连环三击无一失手,军官似不及反应,只是闭紧双眼,插眼、锁喉、 撩阴腿招招中身。 郭惊天不及窃喜,突感不妙,军官身似牛皮,又坚又韧,指尖力道不能伤及 分毫,下身一腿如踢铁板,反震得脚尖生疼。 军官面现狞笑,不等郭惊天反应,屈膝前撞。 郭惊天胸腹剧痛,如被铁锤击打飞出,直撞到身后聚义厅廊下大柱,才止住 身子,廊庑灰尘簌簌落下,伴随着郭惊天口中鲜血,洒落于地。 「庄将军的铁布衫果然铜皮铁骨,这冲霄燕怕是再也蹦不起来了。」段朝用 竖起拇指,连连恭维。 庄椿也是满脸得意,以郭惊天的轻功,若是一味缠斗,他二人片刻间也拿他 不下,不想郭惊天却贸然行险,真个自寻死路。 「姓郭的,交出漕银,本将还能给你留个全尸。」庄椿冷声道。 看着周边密密匝匝围上来的官军,郭惊天边咳血边笑,「交你奶奶,一帮没 脑子的鹰爪孙,连人都认不清,狗都不如……」 庄椿被骂得脸色铁青,狠狠一挥手,嗡的一声,箭如飞蝗,向靠着廊柱的郭 惊天飞去…… 【大明天下(第四卷)】(275) 2019-04-28 第二百七十五章、抱犊寨 「几辈子做贼,就这么些家当?」 庄椿站在白云山用来做库房的山洞内,盯着十几个已经打开的红木衣箱,面 罩寒霜,厉声呵问。 「难不成这郭惊天还真是个侠盗,银子都用来救济那帮穷鬼了?」段朝用也 是摸不着头脑,喃喃道。 「你他妈在问谁?」庄椿抽刀劈烂了一口衣箱,串线铜钱洒落一地。 庄椿看也不看,刀指着段朝用喊道:「满打满算这里也就一两万的银子,剩 下的几十万两我怎么凑?我怎么向漕帅交待?」 看来庄椿激动至极,刀尖几乎顶到段朝用鼻子上,大有一言不合直接用他脑 袋祭刀的样子,段朝用背脊冷汗直流,强颜笑道:「将军休恼,听在下细说。」 「说。」庄椿冷哼一声,狠狠地收刀入鞘。 「这郭惊天还有三个女儿不知所踪,白云山的细软有可能在她们身上。」段 朝用小心地观察庄椿神色。 「天下这么大,我上哪儿找那三个小娘们!大帅要的是尽快结案,尽快!」 庄椿扭身向外大步走去。 段朝用拖着一条瘸腿,紧赶慢赶,模样滑稽,「将,将军,听我说,郭惊天 与抱犊寨的寨主打虎太保仇大海是儿女亲家,那三只雏燕举目无亲,定会托庇于 抱犊寨。」 「怎么又扯出个抱犊寨,本将到河南来不是帮地方剿匪的。」庄椿神色忿忿, 快步不停,转眼间又到了聚义大厅。 「将军,这抱犊寨不同白云山,仇大海平日里打家劫舍,只进不出,油水可 足……」段朝用添油加醋道。 庄椿突然停步,一手将段朝用拎了起来,「爷们再信你一次,要是这抱犊寨 也和白云山一般清汤寡水,那我就只有把你炖了给弟兄们做行粮。」 甩手将段朝用扔了出去,看着在廊下万箭穿身犹自不倒的郭惊天尸身,庄椿 一脚踢开,「去你娘的!」 几个青衣捕快手忙脚乱地扶起段朝用,七嘴八舌问道:「段爷您没事吧?」 段朝用看着庄椿远去背影,呸了一声,「当爷们寻不到靠山?咱们走着瞧。」 ************ 「爹——」一声惊叫,郭依云再次从梦魇中惊醒,看着四面垂下的绿纱罗帐, 痛苦地扶住额头。 「二妹,怎么了?」听到妹妹惊呼,郭飞云快步进到屋内,掀帐见妹妹满脸 泪水,不由关切问道。 「大姐,我又梦见爹了,他,他浑身是血,说他疼……」郭依云泪如雨下, 泣不成声。 看着一向刚强的妹子,自离了白云山便失魂落魄,杯弓蛇影,郭飞云心痛不 已,安慰道:「二妹,爹是铁打的汉子,从小到大几时听他说过疼,梦都是反的, 你是关心则乱,爹吉人自有天相,会平安无事的。」 「真的?」郭依云当然不愿梦境成真,迟疑问道:「姐夫打探消息还没回来?」 郭飞云摇头,打趣道:「别多想,好好休息吧,整天茶饭不思的,要是你姐 夫把爹接回来,看你瘦了,爹还不骂死我。」 郭依云被姐姐逗得破涕为笑,「要是爹平安回来,我一顿吃五大碗,胖给你 们看。」 「好好好,吃成一个小圆球,看哪个婆家还敢要你。」郭飞云应和道。 「姐——」郭依云害羞娇嗔。 郭飞云拉过被子,替妹妹盖好,就守在床边,哄她入睡。 「少夫人,寨主请您过去。」一个圆脸小丫鬟在门前禀道。 「知道了。」看着平稳入睡的妹妹,郭飞云轻声道。  。 发布页点㎡ ************ 山寨后堂。 墙上松油火把烧得噼啪作响,上首虎皮交椅上,一名虬髯大汉虎踞而坐,粗 豪的面容上阴霾密布。 大汉身侧站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浓眉巨眼,相貌堂堂,与座上大汉 有五六分相像。 这二人便是抱犊寨的仇大海父子了,仇大海少年时也是争强斗狠,失手打死 人命,远走他乡,寻访异人学了一身本事,听闻山上有恶虎逞凶,一时意气单身 匹马冲上山去,赤手空拳将作恶的一窝猛虎全部打死,闯下了「打虎太保」的名 声,就此打下了抱犊寨的基业。 仇豪是仇大海的独子,一身本事悉得亲传,年纪轻轻便被绿林道上朋友公送 了个「小金刚」的诨号,迎娶了郭惊天的长女郭飞云。 郭飞云进了大堂,见丈夫已归,又惊又喜,「你回来了?白云山如何?我爹 爹怎样了?」 面对妻子追问,仇豪面上讪讪,难以作答。 「飞云早晚会知道,如实说就是。」仇大海喟叹道。 仇豪称是,看着郭飞云也是一声长叹,不知从何说起。 郭飞云有些不祥预感,「可是我爹他……」 仇豪点头,「不止岳父,白云山上下鸡犬不留,官兵一把火将山寨烧了个干 净……」 郭飞云如遭雷击,只觉天旋地转,身子摇摇欲坠,仇豪连忙上前一把扶住妻 子。 「我爹尸身呢?」郭飞云颤声道。 「岳父被枭首示众,官府下了海捕文书,捉拿你们姐妹。」仇豪声音沉重。 「爹——」郭飞云一声悲鸣,如杜鹃啼血。 「飞云,老夫唤你来便是想问一句实话,你爹到底劫了漕银没有?」仇大海 注视郭飞云,沉声问道。 「真的没有,爹他是被官府栽赃陷害,白云山劫的都是土豪劣绅,贪官污吏, 怎会对朝廷官银下手?」郭飞云连连摇头,声音哽咽。 见郭飞云神情不似作伪,仇大海点头道:「好,既然不是你们做的,老夫便 放下了一桩心事,官府既然看不起咱们河南绿林,我们便给他几分颜色瞧瞧。」 听仇大海说的坚决,郭飞云感激万分,「一切都靠公爹做主。」 ************ 临近房门,郭飞云又擦了擦眼角泪水,收拾心情,强颜欢笑道:「二妹该起 了,吃得胖胖的,将来好给爹爹笑……」 房门打开,人去屋空。 「二妹?」郭飞云大惊失色,将托盘放在圆桌上,四下寻觅妹妹踪迹。 终在妆台前发现了一张纸笺,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我去给爹报仇。 二妹知道爹爹噩耗,独个去寻官兵报仇了,郭飞云心忧如焚,拿着纸笺便向 外奔,迎面与丈夫撞在了一起。 「飞云怎么了?」仇豪诧异问 道。 「二妹,二妹她独自去寻仇了,我得去追她。」郭飞云举着纸笺,焦急说道。 仇豪铁钳般大手紧紧握住妻子皓腕,一脸肃穆道:「先别管依云了,官军开 始围山了。」 【大明天下(第四卷)】(276) 第二百七十六章、人心难测(上) 山下大营。 庄椿愁眉不展,他是世袭军户,漕运参将的位置也是凭着真本事一刀一抢打 上来的,否则也不会得陈熊看重,试探着攻山一日,损失百十号人后便勒令收兵, 熟知兵法的他已经看出:抱犊寨不好打。 山寨位于山顶,周围皆百丈悬崖,南门壁立千岗,西门两峰对峙,东门右侧 有「断山壕」天险,一夫当关,万人莫克。听本地向导说山上有泉冬夏不竭,寨 中自辟耕田,粮蔬齐备,若要攻山,须要徐徐图之。 可他哪有这个时间啊,陈熊面授机宜,剿匪从快处置,不得耽误,迟则恐朝 中生变。如果不计伤亡驭使本地乡兵攻山,河南地方必然怨声载道,现而今内阁 焦芳在位,庄椿也不敢逼迫地方太甚,他如今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段朝用拐着腿晃悠了进来,「将军……」 庄椿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什么事?」 段朝用觉察到自己不讨喜,尴尬地笑笑,「六扇门总捕方未然前来拜见。」 「你们六扇门的人自己接待也就是了,难不成还要本将大礼迎接么?」庄椿 语气不善。 「怎敢怎敢。」段朝用偷觑了一眼,还是说道:「他说是奉漕帅之命前来。」 「哦?」庄椿不由坐正了身子,沉声道:「有请。」 「在下方未然拜见将军。」方未然昂然而入,不卑不亢。 「方捕头免礼,请坐。」庄椿见方未然仪表不凡,气度轩昂,先存了几分好 感,态度和蔼得让一旁的段朝用恨得牙痒痒。 「谢将军,将军军务繁忙,拨冗俯就,方某铭感盛情。」方未然入座拱手道。 「方捕头是漕帅使者,本将怎敢怠慢。」庄椿笑道:「不知漕帅有何吩咐?」 「漕帅并无片言转呈。」方未然老实说道。 「方兄,你何以诓我?」段朝用急了。 庄椿冷冷瞧着方未然,静等下文。 「段兄见谅,在下只有一言想劝谏将军。」方未然诚恳言道。 「说。」庄椿语调冰冷。 「适可而止。」方未然沉声道。 庄椿嘴角轻勾,「怎么讲?」 「将军劳师远征,剿灭白云山,郭惊天授首,已是大功告成,大军若再迁延 不退,滋扰地方,怕是物议汹汹,引得朝中重臣侧目,实非将军之福。」 方未然言辞恳切,一下便戳到了庄椿痛处,焦芳为乡梓谋福是出了名的,当 年借献宝为名向皇帝进献蝎子、篦与蝉三物,言河南皆此物,引得皇帝怜悯,免 河南赋税五年,若是老爷子晓得他在地方上这么折腾,天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段朝用见庄椿意动,急声道:「官银还未追回,白云山尚有漏网之鱼,岂可 草率收兵?」 「段兄,你仅凭一枚燕子镖便断定白云山为劫银之人,攻破白云山可见有一 锭官银?你又如何笃定损兵折将攻破抱犊寨后定能起获漕银?届时人马开拔、行 粮及抚恤可是由你承担?」 「我……」段朝用被方未然一串反问逼得哑口无言,我承担得起么我。 「都不要说了,容本将三思一二。」嘴上这么说,庄椿已经动了走人的心思, 只是不想让人觉得他耳根子软,先压个一两天再说。 「将军。」中军一名小校快步走进大帐,「山上有使者前来。」 ************  。 发布页点㎡ 抱犊寨。 郭飞云急得花容失色,在卧房内来回踱着圈子。 「怎么办,怎么办,官军围山,若是依云撞上了他们该怎么办?」 仇豪见妻子手足无措,连声宽慰,「飞云别急,依云先下的山,官军围山几 日了,若是真拿了二妹,岂会不拿她做要挟,别吓自己了。」 「可是二妹的暴躁性子,便是碰不上,也要自己寻上门去,要是有个好歹, 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爹呀!」 一向温婉识大体的郭飞云急得哭了出来,这段时间她肩上担子太重了。 仇豪无奈摇头,从桌上捧起一碗汤,道:「你这阵子心思太多,这样下去依 云未找到,你的身子就先垮了,喝了这碗参汤,好好睡一觉吧。」 耐不住仇豪劝说,郭飞云将汤碗饮尽,依靠在丈夫宽厚的胸膛上,「为了我 们姐妹,累得你和公公这几日劳心操神,苦了你啦!」 「你我夫妻一体,说这些话干什么。」面对妻子亲昵,仇豪神色有些不自然。 「等熬过这一难,找回依云彩云,我哪儿都不去,就守着你好好过日子,给 你生几个胖小子……」郭飞云双臂环抱仇豪虎腰,遐想以后美满日子,嘴边甜甜 一笑,「你说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不闻丈夫回音,郭飞云扬起螓首,见仇豪满面痛苦不舍,惊讶道:「你怎么 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飞云,别怪我,我也没办法。」仇豪羞于直视妻子。 「怪你?怪你什么?」郭飞云美目中充满不解,忽觉脑子昏昏沉沉,「你, 你在汤药里……」 看着软倒在床上的妻子,仇豪面露不忍,「爹,真要这样么?」 仇大海迈步而入,一脸严肃,「妇人之仁,难道为了她要拼上咱们整个山寨 么!」 「可您当初说要拼光家底也要护住她们姐妹……」 仇豪话没说完,便被仇大海打断,「那时老子以为郭惊天真劫了漕银!」 仇大海恨声道:「老子也是猪油蒙了心,以为郭惊天老小子临老活明白了, 干了一票大的,不成想外甥打灯笼——照旧,他奶奶的,老子攒了半辈子的家底, 可不想糊里糊涂地都交待进去。」 「凭着山寨的险要,官兵又攻不上来……」仇豪嗫喏道。 「攻不上来?老子还下不去呢!」仇大海瞪圆了眼珠子,「这么些年了,老 子受了郭惊天多少闲气,成天『盗亦有道』的跟我装孙子,要不是看在白云山在 绿林道上的好名声,我会让你娶他女儿,呸!」 「抱犊寨今后也没脸见绿林同道了。」仇豪一直想着在绿林扬名立万,此时 垂头丧气。 仇大海抬手就在儿子后脑勺上来了一巴掌,「瞧你那点出息,想当官,杀人 放火受招安,老子一直担心卖不上个好价钱,现在好了,瞌睡来了送枕头,要是 在漕运上谋个一官半职,南来北往吃拿卡要,一样是劫道,人家光明正大,可比 这脑袋别在裤腰上玩命容易多了。」 「郭老鬼死了,他女儿就作咱们父子的进身之阶,全 了他的义气,也不枉与 咱家相交一场。」仇大海洋洋得意,再看儿子念念不舍地看着妻子,拍拍肩膀劝 道:「想开点,以后当了官,有了钱,爹给你娶十个八个的漂亮媳妇,好为咱仇 家开枝散叶……」 【大明天下(第四卷)】(277) 2019-04-28 第二百七十七章、人心难测(下) 抱犊寨,山寨大门前。 「草民仇大海携犬子拜见将军。」仇大海带着儿子与手下,近乎匍匐在山门 前。 庄椿扫视一番山门内外,满面欢笑跃下马来,扶起仇大海道:「仇壮士快快 请起,此番贤父子急公好义,智擒逆贼,劳苦功高,为本将省却了一番麻烦,该 是某家致谢才是。」 仇大海一脸惶恐,口称不敢,「草民为奸贼所诓,斗胆与将军为敌,冒犯之 处,还请恕罪。」 庄椿大度地一挥手,「些许小事,本将是个粗人,所谓不打不相识,也算是 见识了你老哥的手段,今后同为朝廷效力,少不得还要请仇老哥关照一二。」 一口一个老哥哥,叫得仇大海浑身骨头都轻了二两,连忙敦请庄椿及其亲兵 进寨。 进了聚义堂,仇大海又躬身再三谦让,请庄椿坐在他那张虎皮交椅上。 「听说仇大哥当年力格猛虎,今日见面,果然英雄虎威,不减当年。」庄椿 轻抚座下虎皮,一再恭维。 「将军前番说能为我儿谋一个漕运把总,不知在何处任职?」仇大海小心问 道。 庄椿瞧瞧在下面伫立的仇豪,大剌剌地掏掏耳朵,道:「老哥动问,小弟就 透个底儿,江南把总戚景通得罪了漕帅,已然下狱,眼看着就空出个缺来,你们 从中使些银子,活动一番上下关节,这位子八九不离十。」 江南?那可是肥得流油的地方啊!一个漕运把总手下有上万的运军,他这寨 子里里外外老老少少凑起来也没上千啊,仇大海眼睛都红了,连忙催促儿子,「 豪儿,快,快给叔父大人磕头。」 仇豪倒也实在,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将军今后多多提携。」仇大海捧上一只没封 盖的木匣,谄笑道。 扫了一眼里面的金珠细软,庄椿满意地点点头,示意身后亲兵接过,「这和 老哥父子今后所得比起来,九牛一毛,小弟就不客气了。」 「那当然,那当然。」仇大海连连称是,心中暗骂,娘的,谱儿真大,连钱 都不亲手接。 庄椿走下虎皮交椅,亲热地揽住仇豪,「大侄子一表人才,前途不可限量, 将来拜将封侯,可别忘了我哟。」 仇豪被捧得忽悠忽悠的,只顾傻笑,「我能封侯?什么侯啊?」 「望乡台上去做望乡侯吧。」庄椿脸色一变,揽住仇豪脖子的一臂用力收紧, 另一手抓住他顶上发髻向上一提。 「噗——」一股血箭冲天而起,仇豪无头尸身摇摇晃晃,栽倒在地。 几乎与此同时,大堂内众亲兵拔刀相向,将毫无防备的山寨众头目砍翻在地。 「儿子——」仇大海目眦欲裂,虎吼扑上。 庄椿将手中人头随手一抛,大喝声:「杀!」便举拳迎上。 「咚」的一声闷响,两道人影各退三步。 庄椿有些意外的甩甩手,「老小子,拳头挺硬啊。」 仇大海不顾手腕骨节的疼痛,势如疯虎,再度猱身而上,双拳犹如暴雨狂泼, 又猛又急。 庄椿也不躲闪,直接与仇大海撞在一处,只听拳掌着肉之声不绝,顷刻间两 人身上各中了对方不下百余拳。 人影乍分,仇大海如一滩烂泥般软倒在地,前胸四肢骨骼都已被打得粉碎, 只有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庄椿。 庄椿也是累得不轻,如牛般呼呼喘着粗气,戟指骂道:「杀不完的贼骨头, 也配与老子称兄道弟,那戚景通虽说不开眼,可也是将门世家,迭立大功才做到 江南把总的位置上,你们父子俩一个无义,一个绝情,也敢有那个念想,呸!」 山寨里杀声四起,夺下大门的亲军与埋伏在外的大军里应外合,寨中处处火 光,哭喊声一片。 庄椿挥刀剁下仇大海人头,站在大堂上厉声下令,「给我杀,不分老少,一 个不留。」 ************ 方未然踩着满地的血水走进聚义堂时,庄椿正坐在虎皮交椅上擦刀。 「在下恭喜将军又立新功。」 「他们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庄椿笑得自然,好似近千人命与他无关。 「郭家那女娃儿,将军打算如何处置?」方未然静默片刻,还是问道。 「方捕头好似对郭家的丫头很上心啊。」庄椿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在下只是替将军着想,漕银大案若是一个活口都没有,短了的银子少不得 有心人会怀疑到将军身上。」方未然道。 「谢过方捕头了,本将不是傻子,郭家那丫头打入囚车,由漕帅处置。」顿 了一下,庄椿笑道:「是死是活,得到了淮安才知道。」 ************  。 发布页点㎡ 淮安,漕运衙门。 漕运总督洪钟与总兵陈熊共同接待着一位不速之客。 「老夫久闻丁帅大名,奈何缘悭一面,不想今日登门枉顾,有失迎迓,还请 恕罪。」洪老大人笑容满面,恨不得把脸都贴上来。 「缇帅坐镇京畿,身膺重任,向不轻出,出必有因,本爵愚钝,不知区区淮 安有何事劳烦缇帅大驾?」相比洪钟,陈熊的态度是不冷不热。 丁寿正在同满脸乐开花的洪钟套交情,听了陈熊不咸不淡的问话,放下酒杯, 干笑了声,「爵爷明鉴,下官此番南下,确是身负皇命。」 陈熊眉毛一挑,「哦?可方便透露一二?」 「什么方不方便的,拿去看就是。」丁寿从袖子里拿出一道黄绫,直接放在 了桌上。 陈、洪二人没想到这位爷这么不见外,直接在酒桌上就宣旨,忙不迭起身就 要下跪,被丁寿一把一个拖住。 「这是太后懿旨,都不是外人,二位传阅下也就是了。」丁寿扔嘴里一个炸 丸子,含糊不清地说道。 二人相视一眼,只得重又坐回,脑袋并在一起拜阅懿旨。 「丁帅领了南下采买的差事?」陈熊愕然抬头。 丁寿刚咽下一口香酥凤脯,烫得直吐舌头,缓口气道:「太后圣寿迫在眉睫, 咱们做臣子的总得上些心不是。」 洪钟茫然点头,陈熊觉得自己是不是出镇时候久了,有些跟不上形势,怎么 宫内中使的活计现在归<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承包了。 「敢问丁帅的差事办得如何了?」洪钟干笑着没话找话。 「去了趟扬州 ,两手空空。」丁寿一拍桌子,没好气道。 「扬州也是大明一等繁华之所,就没丁帅看得上眼的东西?」陈熊有些好奇。 「好东西太多了,没钱啊。」丁寿无奈地两手一摊。 「啊?」二人异口同声,陈熊瞪大了眼,洪钟翘起了胡子。 丁寿站起身来,绕着酒桌开始兜圈子,「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这扬州 城真是个销金窟,什么东西都好,什么东西都贵,就是有十万贯也不够消遣的。」 自来熟地揽住二位大员肩膀,丁寿嬉笑道:「何况我还没有十万贯。」 「啊!」二人齐声应和,心头同时涌出一个错觉:他是在索贿么? 二人的反应让丁寿有些无趣,加重了语气,继续道:「听说这淮安有运河漕 运之利,南商北贾,店肆林立,奔走阗咽,人烟稠密,富饶更在扬州之上,二位 又是当方土地,日进斗金,想必没有下官这些苦恼。」 这孙子是要钱!!二人可以确定了,心中大骂:当了这么多年官了,从没见 索贿这么明目张胆的,含蓄点会死啊!当官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丁寿还怕这二位没明白,「我是说……」 「缇帅一路辛苦,先到客房歇息,有些事容后再议。」 洪钟心道:你别说了,你有脸说,我都没脸听了,官儿不是你这么当的,宝 贝儿! 丁寿满面失望怏怏不乐地离了宴席。 「寡廉鲜耻,小人得志!」陈熊是武勋世家,对这种骤起新贵充满蔑视。 「漕帅,此人深蒙两宫恩宠,圣眷在身,就不要计较这些小事了,你我合计 一番,用多少银子打发他。」洪钟劝道。 「凭什么给他银子,漕运衙门和<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井水不犯河水,本爵又没有把柄在他 手里。」陈熊怒喝。 「轻声些吧,爵爷,如今漕银大案在咱们头上压着,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呀!」洪钟说到这,猛然省悟,「他该不是冲着漕案来的吧?」 「不是。」陈熊郁闷地摇头,「几位部堂没有信传来,看来他真是南下采办 的。」 「那就好,别再掺进什么牛鬼蛇神了。」洪钟长吁口气,如释重负,疲惫地 说道:「爵爷,少年得志之人都受不得轻慢,此人背靠刘瑾,独掌缇骑,又蒙陛 下宠信,万万得罪不得,不如趁此交下这个朋友。」 「要去你去,我不去。」陈熊一捶桌案,恨声道。 ************ 在洪钟等人安排的客房内,丁寿哼着小曲,对着一面光可鉴人的铜镜整理鬓 角。 扫了一眼随手撇在桌边的懿旨,丁寿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浮想起刘瑾的一番 交待。 「寿哥儿,陈熊武勋世胄,三代督漕,平日眼高于顶,连咱家也不放在眼里, 你若插手漕案,纵有明旨他也会处处掣肘,让你举步维艰,不若明修栈道,暗度 陈仓,或可事半功倍,收意外奇效……」 果然被老太监料中,席间一番试探,与洪钟一意逢迎不同,陈熊面上客气, 却骄矜倨傲,崖岸自高,这么个自命不凡的人物,看他不顺眼的人绝不会少。 丁寿往雕花大床上一倒,人心,真是好玩得紧啊! 【大明天下(第四卷)】(278) 2019-05-12 第二百七十八章公然索贿 清晨的空气总是怡人心脾,寒风带来的运河水气似乎也没了往日的喧尘, 而多了几分甘甜。 平江伯陈熊的心情很不错,庄椿送来捷报,连平白云山、抱犊寨两处匪巢 ,擒杀匪首郭惊天、仇大海,即日便可押解人犯回到淮安,最重要的是一同押 解回的还有二十余万两漕银。 陈熊怎么也想不到,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抱犊寨,竟然能攒下这么一大笔家 当,庄椿将山寨细软就地折现,除了大军的开拔行粮外,还有二十多万两的结 余,现在陈熊琢磨的便是怎么填上剩下的窟窿了,幸好,平江伯爷早已选好了 人选。 「金帮主,请坐,上茶。」 陈熊笑容可掬,漕帮帮主金不移却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爵爷见召,不知有何吩咐?」 金不移言行拘谨,已无牡丹园时的英雄意气,虽为一方之雄,但有数十万 帮众拖累羁绊,身心不尽自由。 「漕银被劫的事情都知道了吧?」陈熊也不再客套,开门见山。 「是,敝帮也有十二名弟子横死。」金不移点头。 「说的就是这个,漕银被劫,漕帮难脱干系。」陈熊乜视金不移。 金不移果然霍地站起,「大帅此言何意?莫不是说我漕帮犯了这泼天大案?」 「金帮主少安毋躁,坐下说话。」陈熊微笑,「这元凶祸首本爵已经缉拿 归案。」 金不移闷声坐下,「元凶既已归案,爵爷的意思是——」 「漕银虽说追缴回一部分,但大部分已不知所踪,所以本爵想请漕帮报效 余下的那份。」陈熊把话挑明。 金不移面沉似水,「此案与我漕帮有关?」 「说有关也有关,漕船上十二名船工,焉知没有伙同外贼谋夺官银,后又 被杀了灭口的?」 「说无关也是无关,」陈熊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金不移,哂然一笑,「 二百多官军,要说监守自盗,也并非没有可能,就在本爵一句话而已。」 陈熊轻轻拨弄着青花盖碗,「嗤」地一笑,「运河上下,漕帮盘根错节, 在水上讨生活的以十万计,本爵督漕以来,大家一向相处和睦,我本人对金帮 主也是以朋友相待,按说理当」无关「才是……」 「多少?」金不移不等陈熊把话说完,直接问道。 「三十万两。」 「一月内凑齐。」金不移道。 「十天。」陈熊道。 「漕帮上下都是些苦哈哈,这笔银子要从天津、临清、扬州、杭州等各处 分舵筹集,还请爵爷高抬贵手。」金不移长揖行礼。 「十五天。」陈熊也将语气放缓,「本爵也有难处,金帮主体谅。」 金不移再不多话,起身告辞。 响鼓不用重锤,两人都是明白人,有些话实在不用说透。 漕银遭劫,天子震怒,看似天塌地陷,但只要尽快结案,将漕银如数解往 京城,这事便能大事化小,消弭无形,陈熊世代簪缨,清楚一个道理:庙堂之 上无是非。 由漕帮填补官银亏空,不合情理,纯属无妄,金不移不套一句交情,未做 一句争辩,他与陈熊的情谊只在能满足对方对银子的胃口,若是满足不了,那 彼此的交情也就比运河水还淡了,金不移老于世故,同样通晓一个道理:江湖 虽广无故人。 ************ 漕银的手尾有了着落,陈熊心中又放下一块大石,现在万事俱备,只等人 犯到案,他连上奏的本疏都已书写完毕,另外还给几位部堂大人写了私信请托 交待,当然,陈爵爷还贴心的在信札里塞了几张银票。 琐事已毕,陈熊换了便袍,好整以暇地在廊下逗鸟,怡然自得。 总兵府的一名小校偏偏在陈熊心情好的时候来打扰,看着对方火急火燎的 样子,陈熊心中不满,「何事惊慌?」  。 发布页点㎡ 小校附耳一阵私语,陈熊勃然色变,「为何不拦阻他们?」 「他们可是<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啊,守卫的弟兄也就问了一句,两个被踹到河里,其他 人没敢动弹。」小校一副委屈犯难的样子。 「没用的废物。」陈熊低骂了一句,传令道:「来人,更衣备马。」 ************ 清江浦码头上,船舶密集,樯帆连绵,一艘漕船孤零零的停泊在单独的泊 位上,显得孤兀注目。 十余名身着飞鱼服的<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在船上船下里里外外的仔细翻找搜寻,丁寿 对着满船的格斗痕迹则分外感兴趣,边打量边点头,对岸边持矛拿刀的一百多 运军视而不见。 当陈熊骑马带队奔到码头时,负责看守的百户连忙迎了上去,首当其冲地 挨了一鞭子,惨叫着又缩到了边上。 陈熊翻身下马,几步来到船边,近乎是跳上的船头,对着刚从舱内钻出来 的丁二怒目而视。 「爵爷,早啊。」丁寿没事人似的打个招呼。 「缇帅来此何干?」陈熊强忍怒气,冷冷问道。 「昨日承蒙款待,倍感盛情,无奈孑然一身无以为报,便想着带人过来帮 爵爷查查漕案。」 不等陈熊张嘴,丁寿就抢声道:「爵爷放心,下官所带缇骑都是诏狱中的 刑名老手,寻踪蹑迹的本事绝不在六扇门之下。」 陈熊鼻翼翕动,胸口一阵剧烈起伏,咬牙道:「本爵奉圣旨办案,专权独 断,不劳缇帅帮忙费心。」 丁寿拍了拍手,轻声说道:「帮不上忙我还添不了乱么。」 「你说什么?!」陈熊怀疑听错了,没想到这小子敢当面说出这话来。 「没什么,漕帅办案得力,河南剿匪武功赫赫,怕是这漕案须臾间便能了 结,届时少不得有一番褒奖,下官真是佩服得紧,羡慕得很呀。」 陈熊扶着腰间刀柄的手青筋突起,似已忍无可忍。 丁寿浑如不觉,犹自道:「待下官回京复命,与陛下闲话家常时,少不得 为爵爷美言几句,只是下官嘴笨话多,就怕陛下听了生出误会,适得其反。」 陈熊听到「闲话家常」四个字时,握刀的手不觉松了,尽量平缓语气,挤 出几分笑意道:「缇帅有此美意,本爵感激不尽,定当不让尊驾白白辛苦。」 「这么说爵爷是要意思一二咯?」丁寿挑眉。 「缇帅南来辛苦,风尘奔波,下车伊始本爵本该有些」意思「奉上。」陈 熊笑得很真诚。 「如此,下官却之不恭了。」丁寿哈哈笑道。 二人在船上把臂言欢,亲密无间。 「缇帅,爵爷,二位原来都在啊!」 得了消息的洪钟连总督仪仗都没摆,乘着一顶小轿急三火四地赶到码头, 原以为剑拨弩张的场面却是其乐融融,也觉纳闷…… 丁寿含笑扶着洪老大人下了跳板,「洪都堂何事见教?」 「老夫寻得几块古玉,未知真假,听闻缇帅乃金石大家,精于此道,特请 劳烦帮着鉴赏一二。」洪钟笑容可掬。 「光只鉴赏么?」 丁寿一句话险些把老大人噎死,非要让老夫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么,洪钟笑 容僵硬,「古董鉴赏非一时半日可毕,烦请缇帅带回府中细细品鉴,一日未鉴 得明白,便留在府上一日。」 「既如此,咱们就快走吧。」丁寿笑开了花,挽着洪钟便要下船,「孩子 们,收工啦。」 一众<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应声附和,纷纷跳上岸。 先下船的钱宁牵过苍龙驹,服侍丁寿上马时趁人不查,将一个纸包交到了 丁寿手中。 丁寿端坐马上,仿佛想起什么,突然高声道:「爵爷……」 陈熊立在船头,笑容仍在,「缇帅还有何吩咐?」 「爵爷是明白人,想必不会把那点」意思「变得不好」意思「吧?」丁寿 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那是自然,缇帅请宽心。」 陈熊一直目送丁寿等人不见了身影,突然回身拔刀,将船头摇橹斫成两段 …… 【大明天下(第四卷)】(279) 第二百七十九章私相授受 漕运总督府,书房。 丁寿举着一个形状古朴的紫玉杯来回翻看,漕运总督洪钟满脸是笑一边相 陪。 「雕工圆融,玉质古拙,怕是有些年头了。」丁寿把玩着玉杯说道。 「缇帅眼界不凡,这紫玉杯乃晋时传世镇宅之宝,一共六只,暗合六合之 数。」洪钟捋须微笑,心头淌血,这套玉杯可是他的心爱之物。 「哎呦,如此厚礼,在下怎么敢当。」丁寿一边说着,一边将玉杯上下抛 掷戏耍。 洪老大人的心也随着玉杯忽上忽下,颤颤悠悠,最后实在受不了这刺激了 ,在丁寿准备再度抛起之时死死摁住丁寿双手,「自古红粉赠佳人,宝剑送英 雄,此等宝物自然只有缇帅才有福消受,还请笑纳。」 感觉到洪钟手心里的湿汗,丁寿微微一笑,「看来右宪确是把丁某当朋友 ,比隔壁那位强得多了。」 洪钟自然知晓丁寿说的「那位」是哪位,干笑道:「平江世勋,年轻气盛 ,未免抹不开面子,今日得了丁帅提点,想来也有心意呈送。」 「右宪是厚道人啊。」丁寿微笑。 洪钟只觉丁寿笑意意味深长,却见这位又将紫玉杯放入紫檀木匣,与其他 玉杯一起推了过来。 「缇帅,可是嫌心意不足?」 「右宪诚心待我,我又怎忍心让您老破费。」丁寿回到客位坐下,「将来 疏通打点,这些东西您还用得上。」 洪钟一怔,「打点什么?」 丁寿弹弹袖子,「漕运衙门凌迫河南三司,借剿匪之名滋扰地方,乡兵亡 命,士民破家,百姓流离失所,致使一省糜烂……」 「等等,越界用兵确有其事,剿匪之时或难免滋扰乡里,可这糜烂一省是 否言过其实?」洪钟知道那帮丘八只要撒出去了,想让他们秋毫不犯是不可能 ,可这罪状一套套的,就差说官军哗变了,老大人岁数大了,可扛不住这些。 「或许是假的吧,」丁寿笑笑,从袖子里抽出几张纸来,一一摆在桌案上 ,「河南按察使朱恩的手供,河南镇守中官廖堂的奏本,<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河南千户廖鹏 的密信,都说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右宪,这些可不止一口啊。」 丁寿每放下一张纸笺,洪钟脸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几乎面无人色,颤抖 着手拿着纸笺,道:「这,这,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两个时辰。」丁寿举起两根手指,意气洋洋,「庄椿等人在河南一举一 动只消两个时辰,本官便可一清二楚,右宪,对这缇骑耳目可还满意?」 洪钟呆坐椅上,半晌强笑道:「无稽之谈,老夫对庄椿为人略知一二,这 信上所说大多不实之言。」 「原本这些东西也只是为<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插手漕运做个借口。」在洪钟目瞪口呆下 ,丁寿将这些信笺撕个粉碎,「有了原告,焦阁老在朝中推波助澜,想必朝中 重臣也不愿意惹火烧身,届时若查出什么侵吞漕粮的旧账,右宪怕是坐不得这 么安稳了吧?」 「这与老夫无关。」洪钟脱口而出。 洪钟出口便已后悔,陈熊倒卖漕粮,事关机密,他也是接任后才察觉到一 些蛛丝马迹,这丁寿远在京城如何得知,难道缇骑密探当真无孔不入,无处不 在,数九寒冬,老大人汗水却已湿透重衣。 「丁某信得过都堂,右宪督漕未久,想必也不及搭上这层关系,可这么大 案子总得有人来背,平江与京中几位国公侯爷都是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某些 原因几位部堂怕也不能袖手旁观,最后倒霉的人会是谁呢……」 洪钟不停用袖子擦汗,怎么也擦不净。 「本官相信右宪是清白的,可总得要有人来认这个罪,<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无事生非, 辗转牵连的本事老都堂怕是没机会见识过,」瓜蔓抄「的名头总该听闻一二吧?」丁寿躬身贴着洪钟耳边轻声说道:「朝中无人莫做官呀!」 洪钟终于撑不住了,从椅子滑跪到了地上,大哭道:「丁大人,给老朽全 族一条活路啊!」 丁寿直起身子,嘴角牵起一丝笑意,从接风宴上他便已看出洪老头性子软 ,惯于委曲求全,这样的人在骤然外力高压下必然心防崩溃,只求自保,而今 看来果不其然,自己赌对了。  。 发布页点㎡ 乌头镇,庄椿的凯旋大军沿着官道迤逦前行。 段朝用催马赶上庄椿,不解道:「将军,淮安府已经不远了,何以弃船登 岸?」 庄椿呵呵一笑,瞥视一旁的方未然,「方捕头想必心知肚明?」 方未然面色沉重,沉声道:「将军是想在回程中有些意外收获。」 段朝用恍然大悟,望了队伍后面囚车一眼,谄媚道:「引蛇出洞,将军是 要把漏网之鱼一网打尽,果然高明。」 庄椿春风满面,「就要到家了,告诉弟兄们悠着点,别累坏了,在前面林 子里歇歇。」 中军传令,前行队伍很快便在一片树林内驻足休息,已是淮安府境内,军 卒也放松得很,三三两两或闲聊,或用干粮,有的直接靠着树干打盹。 段朝用绕着树下的囚车打了个转,奸笑道:「郭大小姐,马上就进淮安了 ,生死可就在你一念之间,老实认了你父亲的罪状,或许官家开恩,还能留下 一条性命。」 「呸!无耻狗贼,公报私仇,我做鬼也放不过你。」囚车内的郭飞云娇颜 憔悴,仍是大声叱骂。 「果然是郭老鬼的闺女,骨头够硬,咱们走着瞧。」段朝用一声狞笑,扭 身便走。 「嗯——」转身之际,段朝用眼角余光一扫,旁边一棵大树枝杈间衣角一 闪,阴声冷笑:「给我出来。」 黑色怪索如一根挺直标抢,直插树冠。 一声娇叱,一道倩影在残枝断杈间飞跃而出,抬手三点寒星直射段朝用。 段朝用嘿嘿冷笑,「燕子镖,果然是漏网之鱼。」 怪索回转,如蝮蛇蜿蜒,轻轻一抖,已将三枚燕子镖击落于地。 倩影空中扭身,折返囚车,长剑挥舞,砍翻周边几名官军,随即大力劈砍 囚车上的枷锁。 「二妹!」须臾间郭飞云已然看清来人头缠孝布,正是钻云燕郭依云。 「姐,我救你出去。」郭依云连劈数剑,火星四射,两指粗的枷锁分毫未 损。 「你快走,别管我。」郭飞云急声催促。 「不。」郭依云眼角噙泪,倔强地继续劈砍着囚车。 「你再不走,我咬舌自尽。」郭飞云厉声喊道。 看到一向温柔的大姐凤目圆睁,神色坚定,郭依云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颤声道:「姐,我走,你千万别轻生。」 「谁都走不了。」段朝用嗤嗤怪笑,黑色绳索夹带风声席卷而来。 郭依云脚尖一点,化身飞燕冲天而起,正是燕子飞云三绝手中的「孤燕出 巢」。 段朝用冷笑不停,手腕一翻,怪索倒卷,倏忽间已缠住郭依云左腿小腿, 顺势一带,郭依云重重落地。 「多少绿林巨寇也难逃段某的追魂索,何况你小小的钻云燕。」段朝用满 脸得意之色。 「二妹!」郭飞云在囚车内一声哀呼,难道姐妹二人都要落入虎口。 郭依云连挣数次,那根怪索都如附骨之疽,甩之不脱,银牙一咬,挥剑向 左腿砍去。 段朝用也未想到此女如此刚烈,犹豫是否该撤索再战时,忽然间手腕一痛 ,追魂索落地。 郭依云趁机脱困,甩开绳索,跃上林梢,几个起落,已然隐身密林之间。 二人交手兔起鹘落,钻云燕来得快,去得也快,周边官兵未及合围,郭依 云已然逃之夭夭。 「该死。」段朝用恨恨咒骂,低头看适才击伤他手腕的物件:一只捕快巾 帽上常见的孔雀翎。 【大明天下(第四卷)】(280) 2019-05-12 第二百八十章心生嫌隙 密林深处。 郭依云独自垂泪,她性子虽然暴躁,平日却无甚主见,都是听由父亲大姐 安排,如今这两人一死一囚,她一时间竟六神无主,不知何去何从。 「唉!」一声叹息由林中传出。 「谁?」郭依云已是惊弓之鸟,手握宝剑,神色惊慌。 「依云,是我。」方未然从林深处走出。 「方大哥!」郭依云不想能在此看到心中情郎,乳燕投怀,扑到了方未然 怀中,想起近日连番变故,悲从心起,低声呜咽。 方未然轻抚如云秀发,轻声道:「你受苦了……」 一句宽慰,钻云燕哭得更加伤心。 方未然不声不响,任由郭依云痛快大哭,他深知她这段时间打击重重,若 不及时宣泄,只怕郁结于心,留下隐疾。 哭了半晌,郭依云的泪水浸透了方未然大片衣襟,才渐渐止住悲声,看了 自己适才「杰作」,郭二小姐也不由脸上发烧,没话找话道:「方大哥,你怎 么在这?」 「我就在押解队伍里,适才见你……」 方未然话未说完,便被郭依云打断,「什么?!你也在官军里?那围剿白 云山和抱犊寨的也有你了?你,你竟然……」 方未然面容平静,「我到河南时,白云山基业已毁,至于抱犊寨,哼,真 是自作孽,不可活!」 听了方未然的述说,郭依云震惊不已,不敢置信道:「是姐夫出卖了姐姐?怎么……怎么会这样?」 「知人知面不知心。」方未然带着几分惆怅,道:「人心难测,也许身不 由己。」 「身不由己?分明是见利忘义。」郭依云怒气冲冲。 「依云,你有什么打算?」 「我,方大哥!」郭依云突然握住方未然的双手,热切道:「现在除了姐 姐和小妹,我只相信你了,你帮我救出姐姐,帮我报仇……」 「报仇?找谁?」方未然神色怪异。 「段朝用,还有庄椿,还有他们背后的陈熊。」郭依云理所当然道。 「平江伯也是奉旨查案。」 「那就找皇帝老儿一起报仇。」郭依云恨屋及乌,毫不犹豫。 「依云,今非昔比,你也该长大些了。」方未然蹙额,有些无奈。 「救出飞云,你二人还是钦犯之身,难道躲躲藏藏过一辈子?」 「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郭依云不以为然,「只要手刃仇人,我甘心 一死。」 「别耍小孩子脾气了,」方未然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深信郭老英雄并非 劫银之人,当务之急是抓捕真凶归案,洗清你们姐妹身上嫌疑。」 「洗清嫌疑?」郭依云迟疑了一下,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你姐妹几个自然可以堂堂正正行走天下,再不用东躲西藏。」方 未然道。 「难道陈熊等人造的杀孽便不用惩处了?白云山老老少少数百口就这样无 辜屈死么?」郭依云厉声呵问。  。 发布页点㎡ 「段朝用办案不明,庄椿滥杀无辜,平江伯处置失当,想来朝廷也会一一 追究其罪。」方未然双眉紧攒,思索一番道。 「想来?也就是说官府会不会治他们的罪还不一定是么?」郭依云突然神 智清明,敏锐地察觉到了方未然隐藏的意思。 方未然嘿然不语,郭惊天和仇大海底子都不干净,以陈熊的身份地位,朝 廷的确不会因为他越界剿了两个山寨匪巢加以重罪,申饬一番最多罚几个月俸 也就完了。 看了方未然神色,郭依云晓得自己猜对了,忽觉心口像被刀割一样疼痛, 螓首轻摇,珠泪在眼眶中打转,「假的,都是假的,什么帮我申冤报仇,你也 不敢得罪陈熊,怕丢官去职,只想保住你头上那顶乌纱……」 「依云!」方未然担心地向前一步。 「别过来!」郭依云大喝道。 方未然停住脚步,眉宇间多了几分愁苦之色,「依云,我既身在公门,行 事便当以国法为重,庄椿等人应受之责绝不轻纵,白云山所蒙之冤定当昭雪, 我便是舍却性命不要,也会护持令姐周全。」 「不需要。」郭依云泪流满面,「姐姐我自己会去救,我们姐妹不需要别 人可怜。」 言罢郭依云飞身而起,没入林中。 「依云……」 方未然举步要追,忽听身后林中靴声跫然,扭头见林间人影绰绰,片刻间 便有百余名军士钻了出来。 「方兄,一人在此何干?」段朝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拿贼。」方未然道。 段朝用四下看看,「可拿到了?」 「你不是都看见了么。」方未然两手一摊。 「天下间竟还有方总捕抓不住的蟊贼?」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是还有人才从段兄的追魂索下脱身么。」 「你……」段朝用怒往上撞,「方总捕可知这是什么?」 乜了一眼段朝用手中的孔雀翎,方未然笑道:「段兄拿着一根鸟毛做什么?」 「方兄可否将那身公服借段某一观。」段朝用吊着眼睛盯着方未然说道。 「段兄当知,方某一年到头都是这几身旧衣,公服不在身边。」 对方滴水不漏,段朝用更加恼怒,待要撕破脸发难却被一旁的庄椿阻住。 「好了,既然人没拿到,就不要耽搁了,全军开拔,速回淮安。」 众人轰然领命,段朝用虽心中不忿,也只得忍气吞声,乖乖退下。 庄椿与方未然擦身之际,轻声说道:「方捕头,本将虽然不齿段朝用的为 人,但也不得不说:他比你会做官。」 「哦?」方未然浓眉一挑,「方某自入公门,执法如山,不徇私情,侦案 无数,缉捕凶顽不知凡几,扪心自问,未尝枉食民膏,对得起这一身官袍。将 军以为如何?」 「是个好官。」庄椿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可做好官不等同好做官,方 捕头以国法为纲,段朝用与你的不同,便是唯上命是从,这样的下属,上官又 岂能不喜欢呢。」 「方某受教,谢过将军。可人生在世,心中总该有一份坚持,方某注定不 为上峰所喜了。」方未然正色道。 庄椿绷紧的面皮多了几分笑容,「未必,至少本将对方捕头多了分敬意。」 「将军此番算计,打草惊蛇,反惊走了人犯,似乎并不为此烦心。」方未 然奇怪与段朝用的气急败坏不同,庄椿还有闲心 与他盘道。 「潜逃的人犯又不止一个,抓住了是我赚的,跑了是她命好,本将的功劳 已经足够了,不差这一笔。」庄椿摆摆手,大笑着出林而去。 「不止一个,」方未然冷笑,「难不成你还要将三只雏燕一网成擒,才是 大功告成……」 【大明天下(第四卷)】(281) 2019-05-12 第二百八十一章心囚羁绊 京师,西直门外的一处小院。 白少川读过手中信笺,对身前的杜星野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杜星野施礼欲退,又被白少川唤住。 「关于河南剿匪的邸报与郭家姐妹的海捕公文,九城之内不可出现只言片 纸。」 杜星野有些为难,「这个……,三法司那里怕是拦不住。」 「怎么,白某指使不得<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 杜星野连称不敢,「缇帅有过交待,他老人家与白三爷情同手足,不分彼 此,白三爷放心,小人等一定将事情办妥。」 白少川冷哼一声,这位七星堡主才唯唯退下。 静坐片刻,白少川幽幽一叹,将桌上信笺揣入怀中,抬步出了房门。 外面天气不错,冬日暖阳,晒在身上格外舒服。 白少川走在院中,长长吸了口气,神清气爽,才要举步,花圃处突然亮光 一闪,一道刺眼的光线射来,直晃他的双目。 举臂遮住光影,白少川嗔怪道:「彩云别闹,白大哥有事去办。」 一身粉色袄裙的郭彩云由花圃中探出头来,体似琢玉,笑如春花,摇着手 中一个巴掌大的银镜,咯咯娇笑道:「白大哥你看,这些花草都移植过来了。」 白少川看着收拾齐整的丛簇花木,微笑点头,「这几日辛苦你啦。」 刘瑾荣升司礼监,几名亲信也随之离开东厂,柳无三倒无所谓,刘瑾在哪 里他跟到哪里,雷长音本就寄宿庙宇,连家都不用搬,至于丁寿更不用说,原 先到东厂应卯的日子也不多,唯独白少川,何去何从倒是个麻烦。 原本孑然一身,住到刘瑾府上就可以,可现在多了个破云燕,白少川担心 小妮子在府上闷坏了,便在刘府附近赁了一处院子,之后又接了外差,便将移 植东厂院内花圃的活计交给了郭彩云。 郭彩云俏鼻一皱,假意嗔恼道:「人家这些天忙得灰头土脸的,才将你这 些四时不谢的宝贝大老远挪到了这边,连句」谢「都没有,还说人家胡闹。」 「说的是,你白大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在这里向你赔罪了。」白 少川摇头失笑,长揖到地。 「这还差不多。」小妮子转嗔为喜,挽住白少川手臂道:「白大哥,陪我 去逛大栅栏吧。」 白少川剑眉轻蹙,有些为难,不知道郭家姐妹的画影图形是否已经贴到了 城内。 郭彩云摇晃着白少川手臂,撒娇道:「好不好么,白大哥。」 「好。」白少川被央得无奈,苦笑点头:「真拿你没办法。」 不待破云燕欢呼雀跃,白少川飘出门去,「等我回来再一起去。」 「哎——别让我等太久。」郭彩云嘟起了小嘴。 ************ 刘瑾外宅在西直门附近,崔巍宏伟,美轮美奂。原本历史上满清入关,这 里便成了铁帽子王之一的庄亲王府,清亡民兴,此处又被北洋军阀李纯以20 万大洋购得,不过这位长江三督之一的江西督军压根没打算住北京,将王府拆 掉,材料原样运回天津修宅子,占地近百亩,石狮华表,石人石马,一应俱全。动静闹得太大,连袁世凯都过问了,李纯只得对外声称这是修祖先祠堂,为 了避嫌,还一反风水格局,将后宅花园修在了前院,后来李纯暴毙于江苏督军 任上,便有传言是因为他逆了阳宅风水所致。  。 发布页点㎡ 其实话说回来,即便李纯不修这祠堂,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位爷 手中的基本武力是赫赫有名的北洋第六镇,号称北洋军第一「凶师」,从清末 到民国,历任干的长的师长就没一个得善终的,这是另外一个故事,就不再详 说了。 白少川身份非比寻常,也不用门子通报,自行进了刘府内堂,刘瑾身着便 袍,正在听丘聚与谷大用二人回事。 「东厂番子侦得尚宝卿顾璇、副使姚祥、郎中张玮违例乘轿,请示您老如 何处置。」丘聚道。 「戴上枷子,让他们在左右长安门外露露脸,给那帮不长记性的大头巾们 提个醒儿。」刘瑾随口道。 丘聚面无表情道:「丁寿归里乘舆也是违例,若是那帮酸子以此为口实申 辩如何……」 「那是得了陛下与太后特旨的,王八羔子,他们也想和寿哥儿作比,谁要 多嘴,先下了诏狱。」 丘聚嘴唇动了动,没再说话。 「老谷,你那里什么事?」 谷大用看着丘聚面上阴翳,笑道:「都御史巡抚山东朱钦上疏弹劾刘公, 王岳等为您老所忌,谗毁谪守南京,又不白其罪,半途截杀,伏望陛下查明岳 等之非辜,诛……」 「说。」刘瑾道。 「诛瑾之谗贼。」谷大用说完偷眼观看刘瑾神色。 刘瑾没有发怒,反倒笑了,「这就对了,成天和这些小猫小狗过家家,咱 家也觉得无趣,终于蹦出个封疆大吏来了,有意思。」 「你们知道如何做了吧?」刘瑾乜视丘、谷二人。 「明白。」二人领命退下。 刘瑾看着廊下的白少川,招手道:「小川,来,有什么事?」 「属下办事不密,损兵折将,还给您老添了麻烦,请公公问罪。」白少川 先上前请罪。 「人生在世不尽称意,麻烦缠身那是难免,去了旧的,又来新的,不差这 一个。」刘瑾笑道:「只是没想到有人可以调动这么多宫人行凶,对手身份不 低啊。」 「二十四衙门中能抽出如许人手,又能让刘文泰马前奔走者不多,屈指算 来只有司礼监、御马监,还有……」白少川顿了顿,轻声道:「东厂。」 刘瑾面色一凝,随即仰天一个哈哈,「没想到转了一圈,又到了咱家头上 ,难怪朱钦那小子要弹劾咱家,连你都开始怀疑我了……」 「属下万万不敢对公公存疑。」白少川双膝跪倒,以额触地。 「起来吧,这般唯唯诺诺,哪里还有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刘瑾踱下堂来,一只手托起白少川,颇有些语重心长,「当年还未放下, 今又多了羁绊,何苦呢。」 「公公,我……」 刘瑾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这帮宫人的身份就交由你去查,给咱家 个答案。」 白少川嘴唇紧抿,半晌说了声「是」,取出密信,双手呈上,「这是淮安 传来的消息。」 刘瑾没说话,也没伸手去接。 白少川眸中闪过一丝愁苦,将信恭敬地放在一旁小几上,倒退而出。 「人心啊……」 良久之后,刘瑾喟然一叹,取出密信,大略一观。 「呵呵,无三,那小子总会给我些意外。」 「公公栽培有方。」柳无三如鬼魅般现身在帷幕后。 【大明天下(第四卷)】(282) 2019-05-12 第二百八十二章孤燕遭劫 淮安,察院街,帅府,夜。 帅府后院庭轩虚敞,丝竹声声,管弦繁繁。 陈熊与洪钟二人摆宴庆贺庄椿凯旋,某个不识趣的人物也觍颜在座。 「早听闻庄将军英雄了得,此次河南剿匪果然马到功成,下官敬将军一杯。」丁寿笑嘻嘻地捧起一杯酒。 庄椿连称不敢,虽说自己本职是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比对方高出半品, 可人家是<img src&“toimgdatajg&“ >衣亲军,含金量也不再一个层次。 「听口音,将军是辽东人?」丁寿道。 「世居辽阳,因武举除官,蒙圣恩协守漕运。」庄椿道。 「喔,倒是巧了。」丁寿一副恍然状,「说来在下与将军还有些缘法。」 「哦?本爵怎未听庄将军提过。」陈熊提防之心顿起,看向庄椿的眼神充 满审视。 庄椿面色紧张,「末将不知。」 「丁某出使辽东时,与分守沈阳副总兵刘晖一见如故,那刘孟阳也是辽阳 人,说来与庄将军该是乡邻。」丁寿眼神在陈熊与庄椿二人面上扫过。 「刘将军是辽阳东宁卫人,在下久闻其名,缘悭一面。」庄椿连忙说道, 话是说给丁寿,眼神却巴巴望着陈熊。 「原来如此,本想与庄将军套个交情,不想无缘高攀。」丁寿好像很失望。 陈熊嘿嘿一乐,「既然缇帅有意,在此结个善缘有何不可,庄将军,还不 敬丁帅一杯。」 庄椿连忙起身敬酒,丁寿笑着站起,「丁某领情了,庄将军得胜而归,想 必所得颇丰,不知河南当地有何土产,可否借丁某一观。」 陈熊听不下去了,这小子是禀性难移,眼里除了银子看不见别的,最可恶 的是明目张胆,也不知避避人,丁点儿官面体统都不讲。 庄椿僵在那里,不知如何作答,漕运总督洪钟笑道:「有酒无乐,煞是无 趣,诸位请观舞助兴。」 洪钟一声拍手,四个花枝招展的舞妓应着女乐丝竹节拍翩翩而出,向座上 众人行礼毕便长袖一拂,飘然成列摆舞起来。 丁寿初时还因话题转换怏怏不乐,渐渐被婆娑舞姿所吸引,拍掌喝彩,席 间酒兴更浓。 帅府,花园。 朗月清辉,寂寥无声。 方未然仰望明月,轻声一叹。 「方捕头有心事?」 方未然霍然回身,「丁帅因何不在酒宴之上?」 「尿遁。」丁寿实话实说,「一个个装聋作哑的,陪他们喝酒又不给银子 ,丁某人的」笑脸「很值钱的,没必要浪费了。」 「缇帅一身行头,怕是民间百姓一辈子也挣不来的,还缺银子不成。」方 未然哂然一笑。 「银子谁会嫌多。」丁寿闻了闻身上,嫌弃地摇摇头,「沾了身酒气,这 衣服要不得了。方捕头,你这身衣服还是初见的模样,不想着换一套?」 「方某俸禄微薄,一年添置不了几件新衣,差事常年奔波,穿着新衣处处 拘谨,拿贼怕是伸不开胳膊,迈不动腿。」 「吃着公家饭,还愁无银置衣。」丁寿不信道。 扫视了丁寿上下一番,方未然道:「方某做人古板,自是比不得缇帅阔绰」 丁寿不禁一笑,不以为忤,「庆功宴上怎不见方捕头大驾?」 「真凶逍遥法外,何来庆功之宴。」 「何以见得真凶漏网?」 「郭惊天虽素有侠名,轻功也算江湖一绝,但凭他想要无声无息杀官夺银 ,却还力有不及,况且而今这笔银子全无下落。」方未然道。 「方捕头勘查过现场?」丁寿问。 方未然点头。 「可验过尸了?」 「听闻官军进剿白云山,方某便急赴河南,未及察看。」方未然摇头。 「今天夜色不错,方捕头不妨夜探停尸房,许有意外收获。」丁寿笑道。 「二百多具尸体,你让我一夜查完?」方未然眉峰紧皱。 「方捕头神目如电,在下早已领教。」丁寿仰头看了看天,「虽说冬日夜 长,你也得尽快,小心别被巡夜……」 垂下头来,已不见方未然踪影,「这就颠了?」丁寿耸耸肩,「长夜漫漫 ,还得找点事做。」 ************ 帅府,地牢。 陈熊带着满身的酒气步下石阶。 「哟,爵爷,您这万金之躯怎能到这腌臜地方来。」正在一张方桌上喝酒 的段朝用急忙迎了上来。 「老段啊,这趟差事办得不错。」陈熊打了个酒嗝,在段朝用的扶持下晃 晃悠悠地坐了下来。 「前两日武定侯郭世伯那里来信,言道你是郭勋兄弟举荐到六扇门的,有 这层关系怎么不早说,都是自己人嘛。」 「不敢瞒着爵爷,只是小的想着打着小侯爷的旗号招摇,不但堕了武定侯 府的威风,也让您难办不是。」段朝用哈腰笑答,「小人也是凭本事吃饭的。」 「好个凭本事吃饭,有了这次的功劳,本爵向闵部堂举荐,让你来做这个 总捕头。」陈熊醉醺醺地说道,「六扇门,还是要在咱自己人手里。」 「方捕头那里……」段朝用有些担心。 「他算个屁,成天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看着就讨厌。」陈熊低声咒 骂了一句,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这女贼还没交待出同党下落?」 「没有。」段朝用摇头,「这小娘皮嘴硬得很,只说漕银与燕子门无关, 是宇内七凶犯的案。」 「宇内七凶?」 「黑道中声名鹊起的七名大盗,来无影去无踪,连落脚地都没人知道。」 段朝用解释道。 「那本爵上哪儿找人去。」陈熊笑道:「别问什么同党了,就说是和抱犊 寨联合犯案,具结上报朝廷。」 「小的明白。爵爷还有何吩咐?」段朝用看陈熊摇晃着又往里走,急忙问 道。 「本爵瞧瞧这女飞贼是个什么模样?」 「爵爷,这小娘们野性难驯,别冲撞了您。」段朝用急忙跟上。 穿云燕郭飞云两臂大张被绑在刑架上,身上的玄色袄裙凌乱不堪,襟钮散 开,露出一半杏红抹胸,散乱的鬓发遮盖住了低垂的娇颜。 「野性?本爵倒要看看。」陈熊上前托起了郭飞云的下巴,细细打量。 樱桃小口之上悬着高挺的鼻梁,凤眉细长,一双明亮的大眼夹含恨意怒目 相向。  。 发布页点㎡ 「没想到贼窝里能出落出这么标 致的女贼?」陈熊赞了一声。 「我们虽然是贼,却比你们这帮披着官皮的狗贼光明磊落。」郭飞云恨声 道。 「大胆。」段朝用大声呵斥。 「无妨。」陈熊不以为意,淫笑道:「果然有些野性,本爵就爱吃这口野 味。」 说着话,陈熊那只托着郭飞云的手掌开始在雪白光滑的面庞上轻轻摩挲。 「啊——」一声惨叫,郭飞云扭脸死死咬住了陈熊虎口。 段朝用快步上前,一指点在了郭飞云颊车穴上,穿云燕樱口大张,无力咬 合。 陈熊捂着渗血的虎口,恨声道:「不识抬举,来人,把她衣服扒光。」 「爵爷……」段朝用凑上前道。 「怎么?」陈熊扭头怒吼。 「别坏了兴致。」 段朝用附耳低语,陈熊连连点头,「你手中还有这东西?」 「卑职曾拿过几个下五门彩蝶门的淫贼。」 「好,回头把人给我送到卧房去。」陈熊瞧着郭飞云得意笑道:「瞧本爵 怎么收拾你。」 ************ 细木绢纱宫灯散发着粉红色的光芒,乌木嵌珍珠的雕花大床上,一具丰腴 娇躯呈大字型被绑在紫罗幔帐内。 刚刚喝下一碗参茸补汤的陈熊,眯着醉眼欣赏着眼前横陈玉体,两颊灿若 桃花,看得人心荡神迷,细喘频频,听得人心旌神摇。 算算时候差不多了,陈熊笑着站起身来宽衣解带,准备来个剑及履及。 衣服才脱了一半,忽听帅府内一阵喧哗,人喊马嘶,乱声不止。 「不好了,走水了!」 「有贼人进府了,保护大帅!」 声音一声紧过一声,陈熊顾不得衣衫不整,推门冲出。 府内亲兵与下人早就乱成一团,锣声阵阵,不少人拿着盆拎着桶跑了出来 ,却不知道往哪里救火。 「哪里着火了?」陈熊喝问。 「不知道啊。」 「你听谁说的?」 「不是你说的么?」 众人七嘴八舌,却没一个说得清楚。 「不好了,着火了!」一个黑影又蹦了出来,大呼小叫个不停。 陈熊忍无可忍,一步跃上,抓住来人脖领子,「不许乱叫,你是哪个?!」 「爵爷,您这般健忘,下官早随卫帅给您问过安的。」来人一脸错愕。 陈熊想起,这人是丁寿身边的指挥佥事钱宁,松手放缓语气道:「钱大人 ,哪里着火,说个清楚。」 「马厩啊。」钱宁手向远处一指。 顺着钱宁手指的方向,陈熊果然见马厩处火光隐隐,随即下令:「去看看 ,怎么回事?」 没等派出去的人回来,就有下人来报,「不好了,马厩着火,马匹四处乱 窜,有不少冲出府了。」 「守门兵卒都是干什么吃的,睡死了不成!」陈熊怒声质问。 「好似被点了穴道,真睡过去了。」 没等陈熊发怒,旁边钱宁拍着大腿一通乱叫,「哎呦喂,我家大人那匹苍 龙驹还在马厩里呢,这要是烧破点皮,或者冲出府去丢了,可怎么得了,这总 兵府怎么就进贼了。」 陈熊冷着脸,「去查查……」 「禀爵爷,火已扑灭,在府内乱冲的马也收拢了,跑了十几匹,其中有丁 大人的坐骑。」守卫马厩的军士过来禀报。 「我的天呀,那匹马可是我家大人的心头肉,南海子陪陛下行猎,皇爷爷 想骑一下我们大人都没让哟,怎么就丢在淮安啦!」 钱宁一通干嚎让陈熊脸色更加难看,「出去追。」 下完令陈熊忽然想起,「丁帅何在?」 「不用问了,肯定是追马去了,自个家都看不住,这事还能指望漕军么。」钱宁理直气壮。 陈熊一把揪住钱宁衣领,「你若是本爵麾下,我一刀劈了你。」 钱宁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咱是天子亲军,爵爷最好客气些。哟 ,下官还不知道爵爷好这个调调。」 陈熊向下一瞅,发现那碗加了料的参茸大补汤已经起效了,冷哼一声,撇 下钱宁,急匆匆赶回了房间。  。 发布页点㎡ 屋内空空如也,哪还有半个人影。 「人呢!?人呢?!」陈熊跳脚狂吼。 一名下人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老爷,有什么吩咐?」 指着空床,陈熊大吼:「这床上的人呢?」 「小的不知。」下人看陈熊血红的眼珠子,被吓得直哆嗦,「老爷放心, 小的这就去找。」 「还找个屁,去,把后院姨奶奶找过来。」 下人哭丧着脸,「哪位姨奶奶啊?」 「全都喊来!!」陈熊的怒吼声几乎掀翻了屋顶。 ************ 密林。 苍龙驹修长的马蹄踏起片片碎玉,在一声唿哨中渐渐停止了脚步。 马背上的人儿再也坚持不住,嘤咛一声摔下了马背,落入溪水中。 没有呼痛声,只有近乎野兽般嗓音中发出的嘶吼,带着原始本能的欲望与 野性。 溪边一块大石上,丁二爷双手合十,貌极虔诚,「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 造七级浮屠,老天爷,这次该算是我积德吧……」 ************ 郭飞云感觉自己要被火烧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空虚难受,尤其是女儿家 私密处仿佛有万蚁噬咬,又酥又痒,逼得她樱唇中发出一阵阵难受苦闷的呻吟 声。 在地牢中段朝用给她喂下一碗不知名的药酒,随即自己便被送到了陈熊的 卧室中,原本便早萌死志,想着若有机会还可拉着仇人陪葬,不想未过多久, 自己的身体便悄悄起了变化,小腹之下一股热气渐渐游走四肢百骸,雪白香肌 不断渗出细汗,湿透了凌乱的罗裙,高耸的胸膛起伏不停,一对乳丘肿胀难忍 ,丘上乳珠也变得硬挺起来,在与柔软的衣料摩擦下,刺激得她颤抖连连。 郭飞云忍不住开始扭摆丰满的躯体,四肢被绑,扭动的范围实在有限,可 香臀玉股在被褥方寸间的磨蹭已让她裙间湿了一片,胯间微微凉意不但无法平 息她体内的炽热,反而如火上加油般地使她体内欲火更烈,晶莹的肌肤上泛起 了桃花般的嫣红,郭飞云开始拼命挣扎着,不是要挣脱束缚,而是想解放双手 ,撩开裙子,将春葱般的纤指深入蜜穴,狠狠挖弄一番,来缓解那片空虚。 脸颊赤红,眼眸半睁半开,水汪汪地动人心魂,两片绛唇轻 轻开启,娇喘 吁吁,呻吟连连,随着异常的呼吸节奏,胸脯不断地起伏,那高高的山峰颤巍 巍的上下抖动,令人销魂蚀骨,两条修长美腿,已不安分地从裙下伸了出来, 如同玉藕般的白皙晶莹,配合着纤细的腰肢,左右挪扭不止。 恍惚中,陈熊淫笑着缓缓走近,郭飞云美目中浮现一层水雾,她已经无法 阻止仇人的侵犯,甚至,身体的期待还高于抗拒。 就在灵台清明渐失之际,陈熊陡然变色冲了出去,郭飞云竟发出了犹如叫 春般的呼声:「不……不要……走!」 一个身影由窗口跃入,挥手断开绑缚四肢的绳索,得到自由的郭飞云如蛇 一般缠附在了来人身上,娇喘吁吁道:「给……给我……」 来人两手很不规矩在她身上摸索一阵,又在翘臀上轻轻一拍,遗憾地说道 :「可惜不是时候。」 随即自己便被来人抱着跃到了窗外,耳边有人声,有马嘶,与她的神智一 样混乱不堪,依稀感觉自己被扶到了一匹黑色骏马的背上,耳边被轻声叮咛道 :「抱紧了。」 其实不用多说,郭飞云已经本能的抱紧了身下的马身,骏马「希聿聿」一 声嘶鸣,郭飞云便感到耳边风起,如腾云驾雾般直飞了出去。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不过瞬间,马儿渐渐止住了脚步,郭飞云心中的火 却越烧越旺,玉腿秀足轻轻勾起,双手搂住马颈,阴穴处的阵阵骚痒让她的下 身紧贴马背上的皮毛开始厮磨起来。 苍龙驹发出「咴咴」的叫声,背上冰冷的津液湿漉漉的并不舒服,忍不住 抖了抖马身,将神智已失的穿云燕摔倒了小溪中。 冰冷的溪水并没让郭飞云清醒,秀发如乌云般披在香肩,她大声喘息着, 修长玉腿空踢着溪水,一手抚弄着胸前丰硕的双丸,另一只手则摸索向下,掀 开凌乱的罗裙,慢慢贴上了嫩红的蜜穴。 迷茫中的穿云燕玉手像似失去了控制,纤长的手指突破了如泥沼般的湿漉 毛发,深深地滑进了火热幽径。 「啊——」 当指尖触到肉壁那一刻,那火热的灼烫感令郭飞云畅快地叫了出来,声音 充满欢愉,她再也无法停止动作,纤指不断地在一圈圈敏感嫩肉中探索着,那 种痛快令她无法用言语表达,只是将一双玉腿尽量地张开,腔道中的手指越来 越用力,她扭动着身子,溪中卵石在她白嫩的身体上摩擦着,她丝毫感觉不到 疼痛,只有本能地叫声嘶吼出来。 穴口已被抠摸得有些红肿,体内深处的空虚感却挥之不去,这样的欲火煎 熬让郭飞云险些化为灰烬,一个赤裸的男人蹚水走了过来,郭飞云忽视掉了男 人的一切,眼中只有那根青筋虬结,斜插天际的独眼巨物。 郭飞云近乎跪倒在男人身前,吐出丁香疯狂地舔舐着怒挺的肉棒,甚至不 遗余力地将粗大巨物全部吞入,只听她喉咙内发出「咕噜咕噜」的吞咽声,直 到喘不过气来才不舍吐出,稍喘一口气又再度吞下。 丁寿配合着郭飞云的吞吐调整姿势,边将她身上的湿衣除去,玲珑凹凸的 玉体完全呈现在眼前,一双魔手在穿云燕玉背丰乳间来回抚摸着,耳听女人不 时发出「吚吚唔唔」的娇吟,二爷突然觉得这次外差出得很值。 女人突然直起了身子,抓住那根巨大的肉棒在自己胯间不住顶撞,丁寿身 子高大,怎么也对不上位置,几次都在蜜唇间一擦而过,撞击产生的酥麻感更 让穴心深处如千万小虫爬过一般难受,郭飞云无奈地哭了起来。 一声轻叹,丁寿托起女人丰满的屁股,将她抱了起来,女人很快便找准了 位置,不等丁寿用力,她便急不可耐地用力向下一坐。 「噗滋」一声,粗若儿臂的巨大肉棒在玉股间一闪而没,巨大的异物进入 体内没有给郭飞云带来任何不适,反倒发出一声愉悦的呻吟,随即两腿盘在男 人腰际,香臀儿自顾颠了起来。 任由女人在身上癫狂,丁寿搂着纤腰不让她掉下,走到了溪岸边一块光滑 的巨石上,女人突然全身一阵紧绷,一股冰冷的汁水淋在了如鸭卵般的菇头上。 「嗯?」丁寿纳闷,怎么这般快,二爷还没发力呢,这样不上不下的算怎 么回事。 泄身后的蜜穴嫩肉倏然收紧,挤压的巨大肉棒格外舒服,二爷体会着女子 高潮带来的身体舒泰,还来不及考虑下步该如何做时,女人又再度开始挺动起 娇躯。 仅有的一点担心既然已经放下,丁寿当即也施展开本领,从北京出来还没 开一次荤,虽说此时此地情调差了点,二爷因陋就简,怀抱着治病救人的崇高 目的,开始了一轮狠抽猛插。 「啊……好……好舒服……用力……」 郭飞云语无伦次,拼命的扭动杨柳细腰,任由那根毒龙在体内肆虐,大股 大股的淫水随着抽插滴了出来,湿了一片杂草。 丁寿却感觉她这般毫无意识的胡乱挺摇,让他的节奏无法配合,索性将她 放了下来,摆成跪伏的姿势,随即捧起如同一轮满月般的雪白屁股,好好把玩 一番。 郭飞云扭动着身子,体内空虚未解,呜咽哀求,「不要……停……还要… …啊——」 她的话音未落,丁寿身子一低,下身用力前挺,那根独眼巨龙再度没入女 人蜜穴深处,郭飞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满足无比的呻吟,随即便被男人小腹不 断撞击充满弹性的雪白屁股的「啪啪」声所淹没。 男人的肉棒火烫而又坚挺,动作时而温柔时而暴虐,他的一只手有力地扶 住了自己的柳腰,带动着自己迎合他进攻的节奏,使那根火烫的铁棒能愈来愈 深入自己的花心深处,另一手已滑上了她胸前,贪婪地揉捏着胸前绵软丰满的 雪白玉峰,一次又一次地将她送上巅峰,填补她体内深处的空虚。 「好……真好……真大……要死了……」 在丁寿的强力肏弄下,郭飞云娇声浪吟,玉臀拚命地向后配合顶挺着,一 来一往之间,那肉棒带着巨大的欲焰,重重地挺入了穿云燕的花心深处,烧得 她死去活来。 男人的技巧如此娴熟,肉棒是这样火烫巨大,畅快中的郭飞云陷入了欲火 的焚烧中,穴腔内的淫水无穷无竭地流淌着,欲仙欲死。 在穿云燕第七次阴精大泄、畅快虚脱时,神智已渐清醒,回忆起了今夜的 一切,羞得无地自容,知道是身后男人救了自己,可此情此景却让她无言以对 ,只得羞怯地将螓首埋在臂弯里,希冀他早日结束这场荒唐。 「你醒了?」女人不再回应后耸,丁寿很快便察觉到了。 「嗯。」郭飞云在身后的冲击中摇晃着身子,如蚊呐般应了一声,「你… …可以停下了。」 「且等等,马上就好。」 男人动作未有丝毫停歇,反将郭飞云再度压紧,双手抓住那对乳瓜,更深 入地在郭飞云幽径内强烈冲刺,一次次的深入浅出,一下下的冲击花心,这般 后入式狂抽猛送,郭飞云被肏得花心绽放,很快便到了尽头。 「啊……你太厉害……不行……求求你……不要……不要停……」 郭飞云娇嗲地呻吟着,被重重淫乐所征服,尽管身子软瘫地连指尖也动不 得一下,还是需索无度地要求着,阴精一泄再泄的她,这才知道了男人的滋味 儿,那根肉虫竟然可以像烧红的铁杵般坚挺巨烫,让人快乐至极,丈夫仇豪与 之相比,简直是个天阉!一次又一次的极乐仙境,令穿云燕柔弱地哭了出来… … 【大明天下(第四卷)】(283) 第二百八十三章飞燕投网 日上三竿,丁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唤醒。 带着一股起床气打开房门,眼神不善地注视着不速之客,「方捕头,有何贵 干?」 「丁帅气色欠妥,昨夜没休息好?」方未然闪身进了房门。 丁寿用力摇晃脑袋,努力使自己清醒,「昨晚上总兵府闹贼,你不知道?」 「得大人明灯指亮,一夜未得清闲。」方未然坐在圆桌前,自斟了一杯茶, 浅啜了一口,「听闻只是马厩走水,跑了几匹马。」 「不巧,有一匹马是丁某的,昨儿寻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找回来。」丁寿 说着话打了一个哈欠,「才补了一会儿觉,哈——切,方捕头好像脸色也不太好」 方未然干咳一声掩饰尴尬,「虽说天寒利于保存,但毕竟日子有些久了,那 些尸身味道不太新鲜。」 「看来方捕头所获颇丰。」丁寿裹着被子坐在床头道:「可否见教一二。」 「漕船领兵千户钱毅左臂较之右臂粗壮,且左手虎口胼胝,常年握刀所致。」 丁寿点头,「这位确实是左撇子。」 「可漕船上尸体画影显示:每个人死时都是右手持兵器。」方未然沉声道。 「那又如何?」丁寿问道。 「漕船现场乃是伪造,钱毅甚至其余人都未及拔出兵器便已被杀。」方未然 笃定道:「凭白云山郭惊天绝办不到这一点。」 「二百余人,瞬间皆一招致命,谁也做不到。」丁寿道。 「若是中毒呢?」方未然眼中光芒一闪。 「中毒?」丁寿笑了,「粮蔬酱菜运军自备,怎么下毒?船上所有人都死于 非命,谁能下毒?」 「若下毒的人不在运军和船工中呢?」方未然道。 「你是说……」 「来人从南京上船,在江上投毒,毒倒船上人等又一一补刀,再将兵器放到 死者手中,造成交手的假象……」说到这里,方未然又摇摇头,「不对,仵作并 未验出中毒的迹象。」 「看看这个。」丁寿取出一个纸包抛了过去。 方未然举手接过,打开看里面包的是一些白色粉末,小心轻嗅了一下,立即 变色:「酥筋软骨散!哪来的?」 「在船舱角落里收集到的。」丁寿嘴角一撇,轻蔑道:「六扇门不过如此。」 「缇骑凶名赫赫,确有过人之处。」方未然眼帘微垂,语气也听不出多少赞 扬来。 丁寿已经习惯被怼,也懒得多说,「事情能说通了,方捕头不妨南京辛苦一 趟。」 方未然有些为难,「留都冠盖云集,纡青佩紫之辈不亚京师,方某身份怕是 不够看。」 「我最欣赏有自知之明的人了。」丁寿大乐,「张嘴求一句,本官或许考虑 一下。」 方未然肃穆道:「漕银事关朝廷大计,丁帅既食君禄,便该秉公办事,岂能 以此要挟。」 「这公事不是我的,把手伸过界也是官场大忌,既然身在宦海,就得随波沉 浮,是吧方捕头?」丁寿倒还笑得出来。 「郭家父女蒙冤受屈,国法不伸,公道不存,丁帅何不施以援手,还公道正 义于天下。」方未然朗声道。 「公道不存,当援之以道;国法不彰,则问之于法。丁某小胳膊小腿的,救 不了天下。」丁寿哂然。 静默片刻,方未然深深一揖,「求缇帅主持公道。」 「早这样不就得了。」丁寿笑着扶起方未然。 「丁帅答应同往南京了?」方未然希冀道。 「没有。」丁寿摇头,「我只说会考虑,没说答应,考虑好了告诉你。」 方未然强压怒气,「不知缇帅要考虑多久?」 「十天半个月吧,我脑子不灵光,想东西久一些。」丁寿倒是说的出口。 冷哼一声,方未然拂袖而去。 「什么态度?」丁寿拄着下巴坐在床头,不满地叨咕道:「陈熊现在没心思 管你,二爷已经在帮忙了。」 ************ 入夜,漕运总兵府内堂。 「爵爷夤夜相招,不知有何要事?」漕运参将庄椿躬身问道。 「郭家那女贼逃了。」陈熊面沉似水道。 「逃了?地牢守卫重重,如何逃的?」庄椿不可置信道。 「趁乱逃的。」陈熊面色很不自然,「昨夜帅府大火,那小娘们就被人救走 了。」 「爵爷,您的腰怎么了?」庄椿见陈熊不时扶腰,好奇问道。 「别提了,昨夜……」陈熊捶着发酸的老腰,突然警醒地咳了一声,「昨夜 那个拿贼忙了一宿,腰抻到了。」 「爵爷辛苦,这拿贼的事交给属下就是了。」庄椿道。 「说的就是这个,老庄,赶快把这娘们抓回来,报捷的奏疏都送到京师了, 最后没人可交,我怎么办?」 「是,爵爷放心。」庄椿俯首听命。 「还有,这事不能声张,尤其要防着姓丁的小子。」陈熊嘱咐道。 出了内堂,庄椿就一肚子牢骚,抓人?上哪儿抓去,天下之大,人哪儿不能 去,还留在淮安等着被抓,这帮膏粱子弟,想事情总是那么简单。 庄椿正低头沉思这差事怎么应付,忽见地面屋檐映影下一个身影起伏而过。 「有刺客。」庄椿一声大吼,从院中护卫手中抢过一杆长抢转身向房檐掷去。 一声娇叱伴随着金铁交鸣,那杆飞抢被砍落坠地,房上黑影也被巨大反震之 力迫下了屋顶,随即隐踪蹑迹,闪入廊庑阴影之中。 「怎么回事?」陈熊冲出房门,「没完没了啦,当总兵府是什么地方,给我 逐屋逐屋的搜,哪怕一只鸟要飞出府去,也给我乱箭射下来。」 军士轰然领命,刀抢铿锵声不绝于耳,整个总兵府瞬间沸腾起来。 郭依云如没头苍蝇般在总兵府内绕来绕去,她实在不敢再翻墙越脊了,刚才 一露头,便有数十支弓箭射了过来,若不是燕子门轻功了得,险些便成了刺猬。 她素来是想到就做的急性子,夜探总兵府也没规划脱身路线,对府内布局更 是一团乱麻,此时左冲右突,绕来绕去,就是找不到出路,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了。 又穿进一个院落,郭依云见房门虚掩,也不多想,一个箭步便冲了进去。 屋内光线不明,郭依云依稀见家具布置颇具古香,地上铺着厚厚的绿绒地毯, 靠墙一个湘竹书架,临窗是一张镂刻精致细巧的书案,四扇屏风后是一张垂着白 罗幔帐的雕花大床。 忽听院内人声响起,郭依云不及细想,闪身躲入幔帐之后。 「什么总兵府,三天两头的不得消停,这地方一天都不愿意多待。」 「大人说的是,这淮安怎么能和京师比,干脆咱早点回去过年吧。」 「过什么年,这年货陈熊给预备齐了么,陈熊也是 一个不点不亮的,那么点 事还要我说多少遍啊,爷都快不好意思了……」 郭依云黛眉轻蹙,这人声音好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来人进了屋子,轻咦了一声,另一个人也跟着进来,「大人,小的给您掌灯」 「不用了,你下去吧。」 来人将手下轰出了屋子,便一步步向郭依云藏身处走来。 郭依云一颗心悬了起来,手中紧紧握住剑柄。 幔帐一掀,来人露出头来,钻云燕利刃出鞘,眼看便要一剑挥出。 「原来是你。」来人嘴角浮起一丝坏笑。 郭依云一愣,定睛细看,惊诧道:「是你——」 【大明天下(第四卷)】(284) 2019-05-26 第二百八十四章云燕归巢 笃笃笃,笃笃笃…… 「谁啊?大晚上的敲门?」屋内人声音透着不满。 庄椿陪着小心回道:「丁帅,府内进了刺客,爵爷不放心你这里,让末将过 来看看。」 「本官睡了。」丁寿声音中确有困乏。 「丁帅放心,末将只是大略一观,求个心安,不会妨碍您休息。」庄椿没那 么好打发。 腾腾腾一阵脚步声,房门大开,身着三梭布中衣的丁寿怒气冲冲道:「非看 不可?」 「贼人狡猾,万一藏在暗处,惊扰缇帅,末将实在担罪不起。」庄椿欠身道。 「自己看吧,看完了把门带上。」丁寿赤足又滚进了幔帐内。 「大人……」几个兵卒犹疑不定地请示庄椿。 「你们在这候着。」 庄椿接过灯笼,独自一人进了房间,书案下、屏风后细细查了一番,一无所 获,将目光锁定在了幔帐四垂的雕花大床上。 轻轻挑起幔帐,庄椿皱了皱眉,丁寿的睡姿确是不雅,侧卧在床内,一只手 抱着衾枕,另一只手和一条大腿斜压在一团<img src&“toimgdatajg&“ >被上,嘴里不时还哼哼唧唧的。 「庄将军喜欢看男人睡觉?奈何本官不是逐臭之辈,教阁下失望了。」丁寿 眼皮未睁,仿佛梦呓般说话。 庄椿不屑地一笑,放下幔帐,扭身见一件做工精巧的织<img src&“toimgdatajg&“ >过肩飞鱼服散乱地 丢在地上。 俯身拾起衣袍,掸去上面灰尘,庄椿蹙眉道:「飞鱼服乃圣上恩赐,尊贵非 常,丁帅何以轻慢如斯?」 「哈~切,男儿还乡脱<img src&“toimgdatajg&“ >衣,何况本官已进梦乡,什么抛不下。」帐幔中丁 寿懒洋洋地回道。 「<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扈从天子,匡扶朝政,丁帅还是小心些,不要授人以柄才是。」 庄椿将飞鱼服搭在榉木衣架上,抻平褶皱,转身退了出去,也没忘顺手合上 了房门。 帐幔内的丁寿没再多话,搂着那床被子不老实地上下拍打又抱又摸了一番, 片刻后才笑道:「人走了,出……」 话未说完,被子已经一把掀开,郭依云双颊酡红似火,杏眼圆睁,抬手便是 一记巴掌。 「啪——」的一声,又清又脆,丁寿捂着腮帮子,惊怒道:「我救了你,你 还打我,疯了不成?」 「救人就救人,动手动脚的胡乱轻薄什么。」郭依云拉着凌乱的衣襟,瞠目 怒斥。 丁寿揉了揉鼻子,「习惯了,没忍住。」 「登徒子,下流胚子。」郭依云挣扎着跃下了床,举步要往外走。 「你去哪儿?」丁寿问道 「不用你管。」郭依云明明满含怒气,声音却怎么也硬气不起来。 「我只是告诉你,外面戒备森严,你出去了是自投罗网。」 「我……」郭依云无言以对,无力地跌坐在凳子上。 丁寿支着脑袋,侧躺在床上,「身上带着孝,又喊打喊杀的,你到底来干什 么?」 「救我姐姐,还要杀陈熊他们几个报仇。」郭依云坚定说道。 「哦——」丁寿没有再问。 二人一卧一坐,静默片刻,郭依云耐不住道:「你,你怎么不问我啦?」 「问什么?问你怎么找死?」丁寿瞪大眼睛,诧异说道。 「你……你你……」郭依云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好,我问你,」丁二爷从善如流,「你姐姐关在哪里?多少人看 守?怎么去救?救完人怎么脱身?陈熊平日作息如何?身边护卫是谁?武功怎么 样?这几个仇人你打得过哪一个?你能回答哪个问题?」 「我,我,我……」钻云燕被问得哑口无言,这些她一条也没想过,现在思 来,无论报仇还是救人,无丁点儿指望,悲从心来,嘤嘤哭了起来。 丁寿看着不落忍,劝道:「好了,别哭坏了身子,力有不及,令尊泉下有知, 也不会怪你。」 「你帮我救姐姐,好不好?」郭依云泪痕满面,突然抬头道。 「什么?」丁寿一时没反应过来。 「救姐姐出来,再帮我报仇。」郭依云一脸希冀地盯着丁寿。 「凭什么,非亲非故的。」丁寿脱口而出。 「你……」郭依云抿紧了嘴唇,吞吞吐吐勉强说道:「你不是说是我们姐妹 的男人么。」 「说这个我才想起来,」丁寿一拍巴掌,「自打遵化温泉之后,二小姐对我 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见了面不是冷嘲热讽,便是拳脚相向,白担个名分, 实惠一点没捞着,哪家女子的相公会混到我这个惨样的!」 「我……」郭依云欲言又止,想了想突然下定决心,道:「只要你能帮我救 出姐姐,替白云山报仇,我……我就……」  。 发布页点㎡ 如蚊呐般吐出几个字,丁寿倾耳细听,「劳驾,我没听清,大点声。」 郭依云羞恼站起,大声道:「我就陪你睡!!」 即便如郭二小姐般豪侠气概,说出这五个字仿佛也抽尽了全身力气,粉颈羞 红,耳根发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丁寿一把捂住了脸,「突然这么直接,还有点接受不了。」 「你答应了?」郭依云拧着腰带,恨不得攥出水来,难得扭捏地问道。 透过张开的指缝,丁寿眼睛眨了眨,「不愿意。」 「什么?你……」 郭依云认为她已拿出了最宝贵的东西作为交换,此事定成,没想到换来的是 对方的一句拒绝,强烈的羞辱和挫败感让她几乎瞬间拔出剑来,眼前人比之陈熊 等人还要可恨,他是赤裸裸地轻视自己。 「别冲动,郭二小姐。」丁寿笑笑,「此时此地可不是汤泉时的一句戏言便 可了结,这般容易就亮出底价,可得不到好价钱,女儿家有些事,还是想清楚了 再说。」 丁寿站起身来,擦肩而过之际,贴近晶莹玉润的耳边,邪笑道:「奉劝一句, 平日多笑笑,常发怒老得快。」 「你……」郭依云待要作色,却见丁寿推门而出,「你要去哪儿?」 「有我在,你休息的好么?」丁寿转首挤了下眼睛,「对着一个如花似玉的 美人一整晚,我都对自己不放心。」 ************ 郭依云的确睡了一个很久以来没有过的踏实觉,甚至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三姐妹环绕在父亲膝前,大姐云英未嫁,小妹天真烂漫,父亲慈祥可亲, 手把手教授三人武艺, 她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父亲对她的马术连声称赞,忽然间 父亲开始七窍流血,整个梦境染上了一层血色。 「爹——」郭依云突然惊醒,泪痕犹在,衾枕已湿。 「你醒了?」丁寿坐在床边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什么时候进来的?」郭依云不自觉将手掩在胸前。 「一晚上和衣而卧,我能看见什么。」丁寿撇嘴道,「吃早点吧。」 郭依云这才发现桌上热气腾腾摆了一桌早点,四个咸食,八样小菜,一碗春 不老蒸饼,一碗热汤混沌,一瓯粳米糖粥,还有一盆汤羹,香气扑鼻,闻之食指 大动。 「这么些?」郭依云惊道。 「这儿不比京城,因陋就简,将就一下吧。」丁寿却会错了意,从镶银边的 汤盆中盛出一碗汤羹,「好在这里水路便利,这银鱼汤倒还新鲜。」 郭依云接过汤碗,小心尝了一口,口感鲜美,「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管够。」丁寿大乐,「吃完了就随我走。」 「去哪儿?」郭依云捧着汤碗,奇怪问道。 「出去啊,难道你还想在这儿住下去,陈熊造了什么孽,管你吃管你住,你 还要抽冷子要他的命,这可有点欺人太甚了。」丁寿笑得没心没肺。 已经习惯了这人的不着四六,郭依云没有反驳,担忧道:「我是说,怎么出 去?去哪儿?」 丁寿一指旁边的一套飞鱼服,「穿着这个跟我走,没人会拦你,至于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 ************ 淮安,揆文坊,西大街。 郭依云用巾帽遮住长长秀发,身着织<img src&“toimgdatajg&“ >飞鱼服,足踩粉底皂靴,婀娜娇躯显 得修长挺拔,惹得丁寿不住向她玲珑凸起部位瞄上几眼,羞得她粉面通红,又无 法发作,真个气死了钻云燕。 随着丁寿三拐两拐,郭依云进了一个偏僻小巷,巷子里只有一间独门小院, 郭依云迟疑道:「这是哪儿?」 「<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淮安百户所的一处产业,没人知道。」 丁寿看出郭依云脸上担心,「进去吧,要拿你在陈府更方便。」 看着郭依云脚步迟缓,丁寿讥笑道:「二小姐不是怕了吧?」 娇哼一声,郭依云推门而入,院内空无一人,一片阒寂,忍不住扭身去唤丁 寿,身后早没了人影。 郭依云凝神戒备,小心行了几步,有些心虚地喊道:「有人吗?」 「谁啊?」柴扉推开,一个窈窕倩影出现在院中。 郭依云挢舌瞠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大姐?」 ************ 红烛滴泪,水气氤氲。 郭依云将如云秀发高高挽起,抬起修长玉腿,一步步跨入了巨大的浴桶中, 水洗凝脂,吹弹可破,青春健美的胴体玲珑有致,曲线优美动人,雪峰高耸粉嫩, 峰顶两粒樱桃硬挺晕红,玉腿笔直浑圆,在茂密馥郁的黑丛林掩盖下,嫩红幽径 隐约可见,多么令人心动的身体啊,我见犹怜,为什么有人却像木头一样视而不 见,真是有眼无珠!二小姐恨恨想着。 一缕湿发贴在白里透红的额头上,轻轻喘息着,郭依云轻轻闭上娇媚的双眸, 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昨夜的一幕幕场景: 「女儿家有些事,还是想清楚了再说……」 「平日多笑笑,常发怒老得快……」 「对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一整晚,我都对自己不放心……」 「二妹,二妹……」郭飞云温婉的声音由房外响起。 蓦然惊醒的郭依云仓皇应道:「啊,大姐,什么事?」 「水还热吗?需不需要再加些?」 「够了够了。」郭依云急忙答道。 真的够热了,郭依云觉得春雪般的嫩白肌肤火一般炽热,美眸一闭,全身没 入了水中…… 【大明天下(第四卷)】(285) 2019-05-26 第二百八十五章秦淮风月 阴霾密布,雾锁长江。 江面上隐隐约约停泊着十来艘帆船,水雾浓处只见着黑簇簇的轮廓。远眺梅 子洲,藏匿在烟波深处,仿佛与云天连接一片,影影绰绰,似真似幻。 方未然呆站在上新河码头望了半日,看着江中心的片片涟漪,默默无语。 「方捕头……」窦三宝悄悄来到一旁,怕身上酒气冲撞方未然,未敢靠前。 「怎么样了?」方未然轻声问道。 「今日又与两个小旗厮混,还是说不清漕船起运那天有无闲杂人员登船,不 过他们拍胸脯保证明日拉着上司总旗一同出来饮酒,应该能问出详情。」窦三宝 捂嘴打了个酒嗝。 方未然点点头,「这批人是漕船起运当天的码头守军,该是能查出一些端倪, 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子,终于算是找对人了。」 相对方未然的释然,窦三宝的那张娃娃脸上却有些纠结,吞吞吐吐道:「喝 酒的地方要由他们挑。」 方未然笑道:「还当什么事,咱们有求于人,本该如此。」 窦三宝突然有些难为情,小声道:「他们要去旧院。」 「喝花酒?!」方未然浓眉一皱,稍一思索,狠狠心道:「请他。」 窦三宝欲言又止。 方未然察觉不对,「怎么了,三宝,有话直说。」 「没,没银子了。」窦三宝轻声嗫喏着。 「这么快又……」方未然不禁失色。 「前两日冤枉钱花的太多了……」窦三宝哭丧着脸。 方未然无话可说,南京是留都,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五府六部有司衙门 一样不缺,权力或没北京大,品级可不差,大衙门口谁会把区区捕头放在眼里, 你说是出公差,公文呢?没有,呸,滚蛋! 常言说拎着猪头不怕找不到庙门,可怜方未然连猪耳朵都没一只,只能打着 「曲线救国」的主意从底层查起,当兵的倒是好打发,几斤肉食两壶酒下肚就能 套上交情,可架不住人多啊,一圈转下来,方未然本就不大的荷包日渐干瘪。 方未然摸索着掏出银袋,看了里面一眼,苦笑一声,直接抛给窦三宝,「咱 们兄弟今夜只能睡大车店了。」 窦三宝摸摸后脑勺,憨笑道:「没事,通铺人多,暖和。」 ************ 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 金陵自古为粉艳之地,靡丽之乡,洪武初年建十六楼以置官妓,更促进了当 地妓业兴盛,旧院、青溪、桃叶渡、莫愁湖四处风月盛景,桃红歌软,互为一时 瑜亮。  。 发布页点㎡ 旧院是南京富乐院的俗称,算得上南京官妓的大本营,前门对武定桥,后门 在钞库街,与江南贡院隔河相望,妓家鳞次栉比,不知多少自诩才子风流的所谓 文人雅士醉倒在秦淮河畔的淡烟轻粉之下,题花咏柳,乐不思蜀。 「此地有佳山佳水,佳风佳月,更兼有佳人佳事,添千秋佳话;世间多痴男 痴女,痴心痴梦,况复多痴情痴意,是几辈痴人。」相传这是太祖皇帝朱元璋为 旧院御制的一首花间联,形象雅致,应情应景,算上神来之笔。 申牌方至,堤岸边各处行院门首都悬起了彩灯,灯照波光,水映灯彩,秦淮 两岸夜如白昼,院内更是灯红酒绿,丝管纷繁,男女欢悦,浪声谑戏,无一不向 人展示着旧院「一般桃李三千户」的浮华气象。 方未然一身半旧衣袍,与秦淮河的纸醉金迷格格不入,他本人也是蹙额攒眉, 处处透着一股不自在。 「方爷,咱们就这家了。」一个宽肩阔背的汉子指着堤岸深处一间行院说道。 方未然并未细看,只是应和道:「一切由金爷做主。」 那位「金爷」哈哈一笑,带着手下几个人向那处行院走去,方未然与窦三宝 快步跟上。 方未然本不想涉足这烟花之地,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两个小旗说拉了个总 旗来,偏偏那位总旗官还是个有好处不忘上峰的,直接将顶头上司百户金昌也一 同请了来,百户虽说在官面上屁也不是,但也官秩六品,窦三宝作陪就有些上不 得台面了。 一行人来到那处杨柳环绕的行院门前,门前并无倚门卖笑者兜揽生意,红灯 映照下,门楣匾额上书「翠羽阁」三个大字,铜环半启,珠帘低垂。 金昌直接挑帘而入,门后突然响起一声「有贵客到」,吓了这位一跳,扭头 看却是一只绿鹦哥在门后悬挂的站架上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叫着「上茶,快上茶」, 憨态可掬,逗人发笑。 随即便有头戴绿角巾的龟公迎上,「几位爷您来了,里边请,姑娘们早候着 呢。」又高声长呼:「贵客登门,升阶登堂——」 金昌被这新奇场面引得呵呵大笑,「好,看赏。」  。 发布页点㎡ 那名总旗和两个小旗应和声「对,看赏」,跟着脚就走了进去。 窦三宝眉宇间升起一股怨气,低声道:「这是把咱们当跟班小厮了……」 「别胡说。」方未然瞄着那几人背影,催促声「快些给钱」,便追了过去。 窦三宝不情不愿地从袖中掏出一把铜钱,往龟公手里重重一放,瓮声瓮气道: 「给!」 掂了掂手中铜钱,龟公不屑一笑,「哪来的这么几个穷酸,怕是进来容易出 去难……」 ************ 轩厅之内,酒席齐备,水陆珍馐,果列时新,琳琅满目。 总旗叶守业看着满桌酒菜,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喉头咕噜一下将口水吞进肚 里,傻笑道:「今日也是托了方爷的福,这地方咱们兄弟平日真是想都不敢想。」 金昌重重咳嗽了一声,狠狠瞪了这个不开眼的手下一眼。 叶守业自知失言,忙着找补,「咱们金爷倒是风月场中的常客,什么大场面 没见过,那个您老一会儿多提点,别让小的们露怯,丢了您老的脸面。」 金昌满意地点点头,「那是,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一个个的有点出息,别跟 饿死鬼投胎似的,连那帮只会吟风弄月的穷酸都不如。」 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鸨母款步进雅间,未语先笑,「累几位爷久等,姑娘 们毕妆迎客。」 环佩叮咚,几名身披蝉翼轻纱的女妓带着香风涌进了小轩,一个个均生得风 流俊俏,肌丰肤白,看得几个军汉眼珠子差点瞪出了眼眶。 「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与几位官人把盏。」 在鸨儿催促下,几女咯咯一阵娇笑,各自挨着一人坐下,柔然的身子登时偎 了过去。 「几位爷还有什么吩咐?」老鸨笑语相询。 这几位哪还记得有这么个人,一人搂住一个美人卿卿我我,亲妈都不知道是 谁了。 方未然推开身边一个粉头的纠缠,正色道:「无须劳烦,谢过妈妈了。」 鸨儿见众人都是魂迷色阵,这位却还神智清明,正襟危坐,也是惊诧,不过 干这行的知道好奇没有好处,笑着施礼退下。 几女软语温存,众军汉色迷心窍,手脚也都开始不老实起来,酒未三巡,座 席上耳目触处,一个个娇吁软喘,粉面生春。 「金爷,在下请托打听之事,不知……」 面对方未然的询问,金昌大着舌头道:「方……方爷,放心,应天府内打听 打听,我……我金昌是什么人物,那……那是横着走的金螃蟹,没有我办不成的 事,不就是那天谁上船了么,三……三天,还……在这儿,兄弟给你个准信儿。」 「三天?金爷,可否再快一些?」 方未然的话不知金昌听没听见,他一脑袋埋在身边粉头高耸的胸脯里死活也 不拔出来,根本就不答话。 方未然无奈,拍拍窦三宝肩膀,起身走到窗边。 窦三宝好不容易从女妓的怀里挣脱了出来,来到方未然身旁,「方捕头,什 么事?」 方未然看着这位年轻捕头,脸上好几个鲜红唇印,看来这张娃娃脸颇讨女儿 家喜欢。 窦三宝似乎也觉到不对,举袖在脸上抹了一把,看到沾在袖口上的胭脂一时 也是大窘,羞涩道:「方捕头,我……我是不是学坏了?」 方未然失笑,「逢场作戏,别在意,只要本心不失,还是一个好捕头。」 窦三宝这才放下心,突然想起道:「唤我什么事?」 「去把账结了。」 「现在?席还没散呢?」窦三宝惊愕,方未然不应该做出这么离谱的事啊。 方未然脸上也的确没有往日的沉稳,看着外面精致屋宇,萧疏花影,轻声道: 「我心里有些没底……」 【大明天下(第四卷)】(286) 2019-05-26 第二百八十六章何处不相逢 「什么?这桌席面这么贵!崇汇轩一桌燕翅席才多少银子!」 方未然的担心没有错,窦三宝一听账单一蹦三尺高,当即大叫起来。 「唷,这位爷,小点声,别惊动了客人。」老鸨掩唇轻笑,挥舞着香帕道: 「外面馆子卖的是酒菜,咱们院子里卖的可是」笑「,这么几个大活人总比那些 死物贵吧……」 人说得好有道理,窦三宝无言反驳,吞吞吐吐道:「能不能赊几天?」 「成啊。」老鸨很好说话。 窦三宝才松了口气,老鸨又道:「您是保押还是质押?」 「什么保押质押?」 「您要是有什么值钱的金贵物件存在妾身这厢,便算是质押……」 身无长物的窦三宝惶然摇头。 「至于保押么,人的名树的影,官人报个名号,若是王公贵胄,风流名士, 妾身攀附还不及呢,情愿倒贴。」 「这个行啊,」窦三宝好不容易寻了根救命稻草,连连点头,「也不用倒贴, 宽限几日就成。」 「哦?」本来是闲着没事拿这小家伙逗闷子的鸨儿也有些惊讶,「妾身有眼 不识泰山,不知尊驾是何方高人?」 「不是我,是我们方捕头。」窦三宝挺起胸膛,傲然道:「今天摆局的是六 扇门总捕头,铁面无私方未然——」 窦三宝仰头等了半天,没听见对方什么「久仰」「失敬」的客套话,再看鸨 儿面色如常,没点大惊失色惊慌失措的模样,纳闷道:「你不知道?」 鸨儿掩嘴打了个哈欠,「奴家孤陋寡闻,肉眼识不得真神,捕爷您还是如数 结账吧。」  。 发布页点㎡ 结不结账是一回事,窦三宝自入公门,便把方未然当成神祇般仰望,一个青 楼鸨儿竟然语含轻视,不由勃然,「方捕头天南地北办案无数,声名赫赫,你当 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鸨儿也是眼珠子一瞪,「莫说是个小小捕快,就是刑部尚书到行院来也没有 不给钱的道理,想白嫖,门儿都没有,来人!」 几个龟奴立时涌了过来,鸨儿一指窦三宝,「先揍他一顿,再送交上元县法 办。」 这几个龟公揎拳捋袖,气势汹汹地围了过去,然后毫无意外地被窦三宝放倒 在地,一个个哭爹喊娘在地上打滚。 收拾完这几个倒霉蛋,窦三宝拍拍衣服,打算再和人家好好商量商量,冲着 老鸨道:「誒,那个……」 没等他说完,老鸨就一拍大腿,坐在地上开始哭天抹泪,「哎呦,可了不得 咯,这年头还有喝了花酒不给钱的人啊,还有没有王法哟……」 这一下弄得窦三宝不知所措,站在老鸨身边动手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你别哭啊,有话好好说……」 窦三宝越劝,鸨儿哭得越惨,终于将旁边一处雅轩的人惊动了,一个年轻人 探出头来,大声喝骂:「嚎丧呢,不知道小爷我这待客吗,连个曲儿都听不安生, 信不信我调兵砸了你这婊子窝!」 一见人露头,鸨儿哭得更响,「徐公子啊,您老给奴家做主,这帮人要赖账 啊!」 窦三宝连忙摇手,「别听她胡说,我是……」 年轻人根本不听他解释,面孔一板,义正辞严道:「大胆恶徒,青天白日朗 朗乾坤,竟然敢霸王嫖,简直不把小爷我放在眼里,来人,给我拿下!」 白日?窦三宝看看天上月亮,心中纳闷,就算霸王嫖,怎么就不把他放在眼 里了,这位是老板?  。 发布页点㎡ 还没等他捋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两个青衣小帽家丁打扮的人就奔他冲 了过来,窦三宝不愿伤人,只是用擒拿手卸了两人关节,让二人与地上龟公作伴 去了。 年轻人捂脸不忍直视,「一百斤面蒸的大寿桃——废物点心,本公子的脸都 被你们丢尽了,进之,你来。」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由轩窗内弹出,快如流星,眨眼到了窦三宝身前,抬手 便向窦三宝抓来。 窦三宝身手也算敏捷,左掌格挡,右掌横切来人颈项,手下倒还留了分寸, 只想打晕了事,再好好分说今晚这事。 来人不闪不避,手掌一翻,五指拂过窦三宝臂上麻筋,窦三宝只觉半边身子 瞬间一麻,双掌再也无力攻出,缓过劲来再想动手,肩头琵琶骨已被来人紧紧锁 住。 「你是何人?」窦三宝看着眼前人,唇上蓄有短髭,约三十来岁,一身鸦青 色<img src&“toimgdatajg&“ >袍,躯干颀长,相貌端然。 「该我问你。」来人平静说道。 那位华服少年却鼓掌大乐,「进之出马,果然不凡,没让我在人前丢了脸面 ……」正说着话,少年骤然变色,「小心!」 不用他提醒,那汉子已感觉到身后暗劲袭来,回身出拳,却是击到空处,侧 身看身边的窦三宝已然不见。 方未然与窦三宝立在一旁,拱手为礼道:「在下方未然,不知敝友如何得罪 阁下,这厢代为赔罪。」 汉子握紧拳头,手指骨节咯咯作响,「某家杨锐,他没得罪我。」 「哦,既如此,可是有什么误会?」 「或许有,待我问来。」杨锐五指微曲,直向窦三宝抓去。 方未然戟指斜点杨锐脉门,杨锐握指成拳,挥臂横扫,势猛力沉。 面对千钧攻势,方未然回指转肘,以硬碰硬,举臂相格。 「蓬」的一声,两臂相交,二人各退一步。 「好功夫。」杨锐赞了一声,欺身又上,双掌劈、挑、点、刺,变化无常, 招招抢攻。 方未然寸步不让,挡在窦三宝身前,扫、格、崩、挡,一对拳头刚柔并济, 滴水不漏。 「住手。」一个对二人都算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杨锐闻言立即飘开数尺, 与方、窦两人遥相而立,凝神戒备。 听了声音,方未然却无奈长叹,怎地何处都有此人。 窦三宝向发声处望去,只见连着适才那位少年,雅轩内走出十余人来,俱是 <img src&“toimgdatajg&“ >衣华服,气度不凡,当中一个年轻人,一对桃花眼,脸上还挂 着招牌式的坏笑。 「方捕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大明天下(第四卷)】(287) 2019-05-26 第二百八十七章柳暗花明 翠羽阁,雅轩。 适才剑拔弩张的气氛荡然无存,丁寿亲热地揽着华服少年的肩膀,「申之, 我来为你引荐,这位便是六扇门总捕头方未然,江湖人称铁面无私,查起案来神 目如电,执法如山,那可是大名鼎鼎,鼎鼎大名啊!」 少年人双拳一抱,「既是南山兄的朋友,那便是我徐天赐的朋友,方捕头, 适才多有得罪,赏个面子,今儿个我作东。」 方未然被这充满江湖气的礼节搞得一愣,连忙推辞,惹得少年极为不快, 「方捕头可是看不起在下?」 看着方未然茫然无措,丁寿嘿嘿一乐,「方捕头,这位是魏国公的小公子徐 天赐,为人最是豪爽,喜交天下豪杰雅士,你就不要见外了。」 听闻这熊孩子是中山王徐达的后人,方未然肃然起敬,再度施礼。 这般郑重行事引得徐天赐眉花眼笑,只当这位是看重自己,当即拍着胸脯道: 「方捕头拿在下当朋友,今后南京城的风月之地,花酒缠头一应花费尽管报我的 名号,全算在敝人账上,再不用费事和这些王八鸨儿磨嘴皮子。」 饶是方未然阅历深远,心有城府,听了这话也是老脸发红,方某半世英名, 今日算是丢到姥姥家了。 丁寿也被这活宝逗乐了,「方捕头,不想你也是同道中人,早点说出来,大 家关系岂不更进一步。」 窦三宝不禁为方未然鸣不平,「我们方总捕平日也不来这些烟花之地的,今 日乃是宴客。」 「哦,方捕头还有客人,是哪一位,快请过来一同叙叙。」徐天赐可是好热 闹的性子。 「不必麻烦,那几位现在也都醉了。」方未然道。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方捕头还有好这口儿的朋友……」丁二爷唯恐 天下不乱,难得逮到方未然的痛脚,不大书特书几次都对不起往日被怼时生的闲 气。 「我们是查案,查案你知道么,所以才请军中的人帮忙。」窦三宝也是今夜 吃多了委屈,再加上酒席上没少喝,酒意上头,说话很冲。 「军中的?」丁寿还真没对这小家伙发火,看了一圈在座宾客,问道:「不 知哪一位奢遮人物,能劳烦方捕头大驾亲自作陪。」 「金昌,金爷,在南京威名赫赫,号称『横着走的金螃蟹』,知道么你!」 窦三宝心直口快,可也不是一点脑子没有,想着眼前这位是北京的<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 当地卫所他又插不进手去,便是金昌的话里掺了水分,这牛皮一时半会儿也吹不 破,先为方总捕长脸再说。 「三宝!」方未然低声呵斥。 看着悒悒不乐的窦三宝,丁寿摇摇头,环顾众人,「我还真不知道,您几位 呢?」 徐天赐揉着太阳穴,「横着走的金螃蟹……有这么一位人物?我怎么不知道 啊。」 席上一个四十来岁的胖子小心翼翼道:「小公子,我手下倒有一个百户叫金 昌的,不知是不是这位说的什么『螃蟹』……」  。 发布页点㎡ 一盆凉水泼到了金昌脸上。 「你奶奶的……」正在做着好梦的金昌开口要骂,看清眼前人后立刻把后半 句咽了回去,「大……大人,您怎么在这儿?」 「怎么,这地方只许您金爷来呀,你还真修成了『螃蟹』,想把老子挤下去 不成!」 胖子名叫康伯年,是南京水军右卫的指挥使,丁寿拜访南京守备魏国公徐俌, 老国公岁数大了,便安排小儿子徐天赐和南京各卫的指挥们为丁寿接风洗尘,偏 偏被倒霉催的金昌撞上了。 金昌还有叶守业一干人吓得酒都醒了,扑通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小人不敢, 小人不敢,小人也只是吹大话讹几顿酒,没敢做别的混账事。」 「你们还想怎么样?我说过多少回了,南京城龙盘虎踞,谁知道那块云彩就 下了雨,你们还敢乱报字号,想拖累死老子啊!」 康伯年一扫在徐天赐面前唯唯诺诺的模样,豆子一般的小眼珠凶光四射,冲 上去对着几人又踢又打。 几人不敢躲避,跪在那里硬挺着挨揍,不大一会儿,他们还没怎么样,康伯 年倒是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羽林前卫指挥使杨锐蹙眉道:「好了老康,省省力气,问完话快点回去,别 让小公子久等了。」 康伯年坐在凳子上呼呼喘着粗气,指着几人道:「今天便宜你们几个,滚过 来,我有事问你们……」 ************ 秦淮河上,画舫连绵。 眼见灯火竞辉,春光铺排;耳闻丝竹管弦,莺声鹂歌,丁寿立在岸边,逸兴 倍添。 「山川妍媚,风流绵延数百年,六朝金粉之气,尽汇十里秦淮,这才是大明 天下升平之象。方兄以为如何?」 不听身后人作答,丁寿扭过身去,见方未然愁眉不展,兀自枯坐,盯着一艘 艘画舫出神。 「别小心眼了,人家也不是不办事,只是想着多压几天混你几顿酒喝,往好 了想,你还省却了三天的耽搁呢。」 「并无闲杂人等上船,难道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方未然喃喃自语。 「也不算错,顺着你的指点我找到了贼人栖身的渔村,只不过去的晚了,全 村人都被害了。」丁寿深吸了一口气,让空气中的冷风将胸中的郁闷扫光。 「意料之中,漕帅调兵河南,白云山既是祸首,操江水师的封锁定然松懈, 贼人有了可乘之机岂能不逃。」方未然冷笑一声,恨恨道:「可恨我追捕陆天成 耽搁了时间,未及阻止。」 「封锁即便放松,也不是可以任人自由来去,他们究竟有什么依仗,可以躲 过江上盘查?」丁寿揉着眉心,觉得脑仁儿疼。 「虎有虎窝,狼有狼道,江湖中人,各有各的门道。」 「而今打算如何?」丁寿问道。 「虎过有踪,狼行有迹,既然来无影了,只能指望去有踪了。」方未然站起 身来,指着河面道:「好在运气还没用完。」 丁寿举目望去,一艘雕栏画柱的华丽游舫沿着河流缓缓前行,大红灯彩上画 着水浪波纹,衬着一个硕大的「孙」字。 【大明天下(第四卷)】(288) 2019-06-09 第二百八十九章、重金查凶 易堂主冷冷看着对面船头的汉子,对方无一丝慌乱,坦然相对。 易堂主突然淡然一笑,双拳伸出拇指,两臂如张弓搭箭般陡然伸开,「贵客 光临,有失远迎。」 汉子两掌以相同的姿势交叉胸前,「贵帮声威,远近驰名。」 易堂主一手伸出三指紧贴胸前,一掌五指平推,「三山五岳,本是一家。」 那名汉子五指掌心向外,另一手四指掌心向内,「五湖四海,一脉同根。」 紧贴胸前的三指伸出,另一手戟指向前,易堂主道:「福禄双聚,三阳开泰。」 汉子双拳化为吉拜拱手,「龙王出关,百川归海。」 易堂主哈哈大笑,「合字上的朋友,亮个万儿。」 汉子笑道:「在下宁谦,拉挂子的(保镖)。」 「老朽易风行,这厢有礼了。」易堂主抱拳还礼。 「飞鱼易风行,掌管巢湖。」花艇内,相对而坐的方未然向丁寿解释道。 丁寿撇撇嘴,「这些江湖切口绕嘴得很,你教会钱宁了么,别再出了纰漏。」 方未然微笑,「钱大人悟性不错,不会有差池。」 「不知宁兄弟有何事寻我们少门主?」易风行隔河问道。 「久闻龙王门孙大少折节谦恭,交游天下,急公好义,名声在外,江湖上无 不敬拜,敝人有事央烦,还望孙大少略施援手,指点迷津,在下铭感五内。」钱 宁言辞恳切。 「宁老弟不妨先说说事,再谈能不能帮。」易风行并不把话说死。 「兄弟有批红货遭劫,点子手黑,押镖的都碎了,想请托帮着查找一二。」 易风行脸色一变,「点子是吃飘子钱的?」 钱宁摇头。 「既然不是吃水上饭的,何故找到我龙王门?」易风行道。 「点子在水路上线开爬,不知月来有无新上跳板的借贵水道,请您老帮着关 照一声。」钱宁道。 「宁老弟且等等,待老朽回禀少门主。」易风行转身进了船舱。 不多时,易风行随在孙尚香身后,一同出现在了船头。 「朋友要打听的事我已知道了,想必并肩子也知道规矩。」孙尚香连客套都 没一句,直奔主题。 「请孙大少开个价。」钱宁拱手为礼。 「五千两。」孙尚香狮子大开口。 「多少?」钱宁脸都黑了。 不只钱宁,连孙尚香身后的易风行眼珠子都一下瞪得溜圆,方未然一把拉住 了要冲出去的丁寿,眼神连连示意,丁二爷才不情不愿地重新坐下。 「五千两。」孙尚香一口咬定。 「三千两。」钱宁很会做生意,几乎打了个对折。 「六千两。」孙尚香毫不犹豫。 没这么讲价的啊,钱宁心里咯噔一下,偷偷瞄了瞄身后船舱,干咽口唾沫, 「四千两。」心中默默祈祷,祖宗,你就应了吧,实在不行,便宜个一二百两意 思下也成啊。 孙尚香怕是没听见钱宁的心声,上下嘴唇一碰,又吐出三个字:「七千两。」 「好,就七千两。」钱宁声音都有些发颤,生怕这价格再往上翻,「何时能 有消息?」 「银货两讫,见钱即兑。」孙尚香回答得干脆。 钱宁转身入舱,不多时取出一卷银票,抛向龙王门画舫。 易风行查验一番后,冲孙尚香点了点头。 「半月之前,有三个人雇佣本门的人手船只运送一批货物,尤其强调不要和 鹰爪孙有什么纠缠,对方银子给得足,公子爷我也没多问。」 「船去了何处?」钱宁急声问道 「顺江而下,在吴淞口出海。」孙尚香道。 舱内的丁寿心中一沉,对面的方未然同样面色沉重,大海茫茫,如何寻觅失 银。 好在孙尚香没让丁寿担心太久,「五日前,这几人又出现在了钱塘江,不过 船工换成了海鲨帮的人,沿着钱塘江、富春江、新安江一路溯江而上,又折回了 南直隶,连人带船日前消失在了歙县。」 「三人是男是女?」钱宁想着多探听些消息,让七千两银子花的更值当。 「两男一女。」 「孙大少可知其来路?」 「他们虽未说,我却着人查了一下。」 「还请孙大少不吝见告。」  。 发布页点㎡ 孙尚香审视钱宁一番,笑道:「这个问题可不在那七千两之内。」 钱宁尴尬地回瞄船舱,这事没事先说好,他可不敢保证里面那位爷一定会付 账。 瞧着一脸紧张的钱宁,孙尚香呵呵一笑,「不过没关系,就算是公子爷我搭 的,我只说一遍,你可听好了……」 「鹰扬翼展爪尖利扶摇直上九万里。」 丁寿与方未然对视一眼,同时想起案宗上的一个人来。 姓名:王扶摇。 绰号:秃鹰。 武功:大力鹰爪功,十指坚如精钢,可穿金裂石。 身份:淮阳王家庶子。 罪行:弑亲悖伦。杀兄辱嫂,破门而出,杀尽参与追捕的王家子弟十三人。 孙尚香继续道:「青岑可浪碧海可尘;阴之精气,蛇口蜂针。」 姓名:岑碧青。 绰号:灵蛇。 武功:灵蛇毒掌,中者毙命。 身份:不详。 罪行:身若桃李心蛇蝎,贪淫尤甚。 「江东有猛虎,不动安如山。」 姓名:安如山。 绰号:黑虎。 武功:黑虎拳,简单实用,毫无花哨,一招一式只为取人性命。 身份:原为黑虎岭一寨之主,山寨被官府剿灭,流落江湖。 罪行:藐视王法,视官府为仇雠,曾连毙六扇门十七名高手。 孙尚香说完这三句话,便转身入了船舱。 钱宁冲着易风行一拱手,「多谢指教。」一声令下,花艇快速地驶离了画舫。 易风行进入舱内,孙尚香正搂着二女饮酒取乐。 「少门主,这人来路没那么简单,他答话时不住回顾,正点子应该是在舱内。」 易风行忧心道。 「何止不简单,来人怕是吃官面饭的。」孙尚香嗤地一笑。 「哦,何以见得?」易风行问道。 「一下掏出七千两银子,这批红货数目该有多大,最近几个月线上剪镖的哪 个有这么大买卖?」 「您是说——漕银案!」易风行霍然一惊。 「也只有这案子,才能让这帮鹰爪孙舍得下这么大本钱。」孙尚香冷笑。 「可 透露消息给官府,是江湖大忌啊。」 「海鲨帮把手伸过界,就不是江湖大忌了。」孙尚香眼睛一翻。 「宇内七凶都不是善男信女,若是他们得知是我们泄露的风声,怕是不会善 罢甘休。」易风行还是放心不下。 「那几个失踪帮众的帐还没找他们算呢,恰好有鹰爪孙的人出面给我们出这 口恶气,何乐不为。」孙尚香浓眉紧凑,冷笑连连,「想让龙王门给他们背锅, 做梦,这年头谁又比谁傻呢……」 ************ 花艇船头。 丁寿与方未然并肩而立。 「飞云姑娘说得没错,这案子确是宇内七凶做的。」方未然道。 「七千两啊,我小二十年的俸禄。」丁寿心疼得直抽抽。 「如今应即刻启程南下,追捕真凶。」方未然坚定说道。 「就这么添了狗洞,连收条都没一张。」丁寿继续碎碎念。 「这几人穷凶极恶,此次定不会让他们逍遥法外。」方未然继续道。 「不会逍遥的,二爷和龙王门的梁子结下了,回头再找他们算账。」丁寿自 说自话。 一旁小心伺候的钱宁凑了过来,「大人放心,小人这就盯紧了他们,一有风 吹草动就抄了龙王门。」 丁寿此时终于想起钱宁来,招手示意他近前,然后抬腿就把钱大佥事踢到了 秦淮河里。 对着在冰冷河水里扑腾的钱宁,丁寿戟指大骂:「王八蛋,五千两的生意让 你谈成七千两,你还有脸说话!」 「缇帅息怒,钱大人也是一片好意。」方未然连忙相劝。 「自个儿游回北京去,别让我再看见你。」丁寿骂骂咧咧,意犹未尽,「开 船!」 【大明天下(第四卷)】(289) <ref”javascript:;” onclick”showpopmodulesarticle?id9844&ajaxrequest1;”>投推荐票 <ref”99844”>上一章 ← <ref”<ref””" tart"blank">122.114.227.21399844”>” tart”blank”>" tart"blank">122.114.227.21399844”>章节目录 → <ref”99844”>下一章 <ref”javascript:;” onclick”showpopmodulesarticle?id9844&cid147443&ajaxrequest1;”>加入书签 【大明天下(第四卷)】(290) 第二百九十章、漕银现踪 2019-06-09 冬日朣朦,晨露未晞。 二十余条行色匆匆的身影踏着晨曦出现在青碧的新安江畔。 丁寿抖掉附着在斗篷上的露水,四顾莽莽群山,「龙王门是在这里把人跟丢 的。」 方未然仍是那身旧衣袍,看着江岸两侧连绵起伏的山脉,愁眉紧锁,「峰峦 叠嶂,林木掩翳,寻起来怕是不易。」 「太不易了,再往前就到黄山了,方捕头若是要搜山,可别怪本官敬谢不敏。」 丁寿抖抖肩膀,大摇其头。 「缇帅,行百里者半九十,这……」 不等方未然把话说完,丁寿便抢声道:「打住,为这案子本官出钱出力,已 经尽了本分,再要麻烦爷们,方捕头就该拿些真凭实据了,年根底下我们不能白 忙活吧。」 窦三宝按捺不住,上前道:「难道六扇门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谁不是……」 「三宝!」方未然低声呵斥,抱拳道:「缇帅说的是,在下一定细细搜寻线 索,给诸位一个交代。」 「那就劳烦六扇门的弟兄了。」丁寿也不客气,指着江畔不远处的一个村落, 道:「走,进村歇歇脚。」 一干<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牵了马匹,随着丁寿向群山环抱的村落行去,窦三宝看着众人背 影,狠狠啐了一口,「一帮少爷兵,朝廷养他们有什么用!」 「有他们在,我们的确省了很多官面上的麻烦。」方未然一笑,拍拍窦三宝 肩膀,宽慰道:「好了,求人不如求己,弟兄们辛苦辛苦,回头我请大家喝酒。」 众捕快齐齐应了一声,沿着江岸开始搜寻起来。 ************ 沿着舒缓的江水支流,丁寿一干人很快便来到了村口。 「青山环绕,竹林簇簇,白云飘摇,炊烟袅袅,倒还真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样 子。」 身边没人接话,丁寿左顾右看,自失一笑,「还真有点怀念钱宁那小子。」 村口有一间小杂货铺,铺子里面只有老板一个人,两撇鼠须,身材瘦长,一 件洗得发白的青布短衣,一副潦倒落魄的模样。 「老板,开门挺早啊,生意如何?」丁寿自来熟地打招呼。 「勉强糊口。」老板翘翘胡子,爱答不理。 「你这番态度,难怪发不了财。」 「针头线脑的百姓生意,不敢有那奢望。」老板垂下头,眼角余光却在注意 丁寿的一举一动。 「爷们给你指点一下,改做别的生意吧。」丁寿走近。 老板收回视线,「哦,不知官人有何指点?」 「卖王法吧。」丁寿将一面腰牌递到了老板手中。 老板身子一震,细细观摩一番,连忙跪倒,双手捧起腰牌,「<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徽州百 户所密探刁五斗参见卫帅,属下不识大人虎威,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 发布页点㎡ 丁寿将人拉起,笑道:「一年多来窝在雄村这小地方,辛苦你了。」 「职责所在,不敢言苦。」刁五斗迟疑了下,「小人才刚放出信鸽半个时辰, 大人这般快便得到了消息?」 「消息?什么消息?」丁寿诧异道:「本官是恰巧路过。」 「那人回来了。」刁五斗低声回禀。 ************ 村西的一处小院,破破烂烂的几间茅屋,一只老母鸡咯咯叫着低头觅食,不 时古怪地看着院中跪着的一个布衣少年。 少年岁数不大,一张国字脸棱角分明,显得坚毅果决,此时跪在院中手捧一 碗粟米饭,苦苦哀求,「娘,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您先用点饭吧,别饿坏了 身子,吃过饭要打要骂一切随您。」 「不吃,你不说清银子来路,我宁可活活饿死。」一个面色干黄的妇人冲出 茅屋,一身粗布衣裙补丁连着补丁,可见日子过得很是辛苦。 「那银子……是儿子挣来的。」少年垂下头去,低声说道。 「你还不说实话,我……我死给你看!」妇人气苦,左右看看,一头向门框 处撞去。 「娘——」少年连忙上前死死拽住妇人,「您这是要儿子的命啊!」 「死了好,死了干净,与其看你被开刀问斩,不如先走一步去见你爹啊……」 妇人哭天抹泪,寻死觅活。 「哟,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房门推开,丁寿带着两名随从迈步而入, 好奇地张望着这一对母子。 少年正一腔郁气无处发泄,听着风凉话顿时戾气暴涨,回头怒喝:「滚你娘 ……是你!」 经过短暂错愕,少年立刻兴高采烈地对妇人道:「娘,这位爷就是孩儿的东 家,那银子都是老爷赏的。」 妇人警惕地对着年纪轻轻一脸坏笑的丁寿审视一番,挥掌就给儿子脑袋一个 巴掌,「你这贼奴才,骗到你娘头上了,从哪里寻来的狐朋狗友,陪你演这出好 戏。」 「大胆!」丁寿身后的两名<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同时上前怒斥,「不得无礼。」 这二位都是在北京横行惯了的主儿,平日在丁寿眼前蔫头耷脑低眉顺眼的, 还瞧不出什么来,此时攘臂嗔目摆出<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的官威来,把这乡间妇人着实吓了一 跳。 「你……你们要做什么?」妇人结结巴巴问道。 少年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拦在妇人身前,满面提防之色。 丁寿挥手让两名<img src&“toimgdatajg&“ >衣校尉退下,往前踱了两步,轻咳一声,「这位,呃,这 位大娘,敝人确是王直的东主,不知贵母子间有何误会,可否告知在下一二。」 丁二爷一本正经起来,那份万人之上的威仪体面顿时显露,妇人也为之慑, 半信半疑道:「你真是我儿的东家?」 丁寿扫了一眼手握匕首的王直,微笑称是,心中却道:小狼崽子,又在爷面 前拔刀子,真是短了调教。 妇人冷笑一声,回到屋内,取出一个蓝布包裹,瞧妇人吃力的样子,分量不 轻。 妇人将包裹重重往地上一摔,「我倒不知,我儿何时靠上了官府?」 哗啦啦一阵脆响,亮闪闪的银锭从包袱皮里滚了出来,丁寿拾起一个,翻看 银锭下的铭文:正德元年庐州府内承运库金花银二十五两。 「官银!」丁寿目光如利刃般扫向王直,王直低头不敢直视。 「这银子是我给的。」丁寿掂了掂那锭银子,笑道:「你小子也是,赏你点 银子怎么也不知道铰成碎银,这么大银锭花不出去不说,白教你娘担心一场,真 是该打。」 话音未落,丁寿便一脚将王直蹬了出去,在妇人惊呼中,那小子在地上滚了 几滚,也不起身,一身泥土地跪在地上,「老爷教训的是,小人思虑不周。」 妇人心疼地搂住儿子,「你真是衙门里做公的?」 丁寿咧嘴一笑,「不像么?」 本来信了大半的妇人,被这小子招牌式的坏笑又引得疑虑丛生,有心质问, 却心疼儿子再度被打。 正当两边僵住的时候,院外响起一串清脆的笑声,「汪婶子,听说铨哥回来 了,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自己腌的几个鸭蛋让您二位尝尝。」 一个脸蛋微圆的布裙少女挎着竹篮盈盈而入,见了院中情形一愣,「家中有 客人?却是不知……」 待看清了丁寿面容,少女急惶惶跪倒于地,「大人……不,恩公在上,受民 女一拜。」 【大明天下(第四卷)】(291) 第二百九十二章、另生波折 2019-06-09 新安江水波平如镜,碧水潋滟。 郁郁丛林中方未然心潮如浪,面色沉重。 七具尸体堆杂在茂密丛林中,死状可怖,俱是赤足短衣,看打扮应是水上讨 生活的。 「方爷,怎么办?」窦三宝问道。 「入土为安,埋了吧。」方未然喟然道。 「这些人也是从犯,该拿首级回去销案。」一名捕快有些迟疑,他们此番空 跑一趟,若是什么功劳都没拿到,怕是连鞋底钱都要倒赔。 「人死为大,这些人也是被人算计的。」方未然轻轻摇头,「放心,这趟不 会让大家白辛苦的。」 「方爷这话见外了,小的们没这意思。」 「快,快动手,这是积阴德的事,坑挖得深些,别回头再被野兽扒出来。」 众捕快嘴上连说不要,手下却干劲十足,挖坑的挖坑,抬尸的抬尸。 方未然默默走到一边,看着青碧江水,伫立无言。 「方爷,这案子你已经贴了不少,这年还过不过了?」窦三宝小声埋怨。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无妨的。」方未然笑答,随即轻叹,「只是贼人踪 迹怕是不好寻了……」 方未然话未说完,忽听林间一声暴喝。 「大胆匪类,白日行凶,还敢藏尸灭迹。」 一道身影在林间一闪而至,剑光熠熠,直逼埋尸的几名捕快。 「休要伤人。」方未然急切间空手猱身而上,双掌擒拿点击,正是看家绝学 「六阳绝手」。 来人轻咦一声,长剑回撩,移步间剑光纵横,直趋方未然。 方未然见对方剑法柔中有刚,轻捷灵动,惊呼一声:「柔云剑法,可是武当 派的朋友?」 「恶贼眼力不错。」来人嘴上答话,手上却未稍停,招招进逼,一剑快似一 剑。 方未然挥臂格挡,连声道:「这是误会,容某详述。」 「误会?去对亡者说吧。」手上连连催劲,攻势丝毫不松。 方未然眉头一皱,看来今日只有先分出胜负高下才能停手了,身形倏地一转, 移步至来人身后,左拳右掌,一刚一柔,分攻两肋。 来人被方未然陡然变招,攻得措手不及,惊骇间身子不及转身,长剑疾回, 由肋下反刺而出,直奔方未然胸前。 这一招攻敌之必救,方未然拳掌打实,来人纵是重伤,也要拉着方未然垫背。 方未然面色凝重,原本想着逼迫来人退出圈外,他再详加解释,不想来人脾 气如此刚烈,宁可同归于尽,也不愿稍有退却,他若是再被一剑逼退,对方必定 得势不让,这一场冤枉仗不知打到何时了。 时机稍纵即逝,长剑已到眼前,方未然把牙一咬,收掌撤拳,两掌一并,准 备空手夹剑,他也知武当柔云剑法柔中富刚,真气强劲,这一夹若不能止住剑势, 自身必有大凶险,可急切间也别无他法,总不能真把武当弟子毙于掌下吧。 电光火石间,忽听嗤嗤连响,有金风破空之声。 方未然空中一个大翻身,倒跃丈外,那名武当弟子也是举臂连挥,身前结成 一道剑网,只听叮叮数声清脆响动,几枚金针七零八落,散坠于地。 「芙蓉金针?!」方未然一见地上金针心中已是了然,向林中拱手道:「可 是峨眉派千手芙蓉窦女侠在此?」  。 发布页点㎡ 一声娇笑,一道倩影如燕穿林般飞跃而出,空中灵巧一折,一名紫衣少女盈 盈立在林中。 窦三宝见少女脸蛋尖尖,双眉修长,姿容甚是秀丽,光彩照人,心中不由突 突乱跳。 少女似觉察这边目光,转过头来,冲着他抿唇浅笑,更增娇媚,窦三宝只觉 脸红耳赤,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那名武当子弟竟也没有动怒,只是略带埋怨道:「窦师妹,你这是做什么?」 少女笑吟吟道:「卓师兄,小妹见你二人有些误会,自知力薄,无能分解, 只得出此下策,还请海涵。」 「哼,毁尸灭迹被当场抓获,还有什么误会!」 「堂堂六扇门总捕虽不说整日与尸山血海打交道,不过搬运几具尸体应该也 不算意外。」少女歪头盈盈一笑,一番精灵顽皮之相,「方捕头,不知妙善所言 可是?」 「峨眉七妙说出的话自然是板上钉钉——没跑了。」方未然呵呵大笑,「不 知几位师太身体可好,方某俗务繁忙,未能亲赴峨眉拜会,还请尊师等几位前辈 宽恩恕罪。」 「两位师伯身子都还康健,只是师父她老人家我也有些时日未见。」 「哦?」方未然心中疑惑,有心打听却又不是时候,对身后众捕快道:「这 位是峨眉静因师太门下高足,千手芙蓉窦妙善窦女侠,还不过来拜会。」 窦三宝众人上前施礼,方未然又打量武当派这位男子,剑眉朗目,面如冠玉, 英气逼人,手中三尺青锋犹如一泓清水般明亮耀眼。 「卓师兄,这位便是六扇门总捕铁面无私方未然方捕头。」窦妙善在一旁介 绍道:「方捕头,这位是……」 「容方某一猜,若方某人眼力不差,尊驾想必就是武当绝尘道长的得意弟子, 武当后起之秀,江湖人称玉面郎君卓不群的可是?」 「噢?方捕头从何得知?」卓不群剑眉轻扬。 「纵然方某眼拙,不识得这手炉火纯青的柔云剑法,也该识得卓少侠这把『 秋露』呀。」 低首凝视手中的一泓秋水,卓不群自得一笑,收剑入鞘,欠身施礼道:「适 才卓某多有冒犯,还请方捕头恕罪。」 方未然连称不敢当,「一场误会而已,足见卓少侠性情中人,侠肝义胆,武 当后继有人。」 老江湖的几句奉承,立即让卓不群大生好感,颇有亲近之意。 「二位少年才俊何故到了这新安江畔?」方未然好奇问道,武当在湖广,峨 眉在四川,怎么都晃荡到南直隶来了。 「我等俱是奉师命赴秦溪山为名剑山庄李庄主贺寿,途中偶遇,结伴而往。」 窦妙善笑道,随即蹙眉,「方捕头,这些尸体是……」 「说来话长。」方未然无奈苦笑,才要简明扼要述说一番,忽听丛林树枝簌 簌乱响,有不少人走了过来。 「老方,你这帮人钻得倒还挺远,差点就找不到了,吃了没有啊,我给你们 带来些热食,哎哟,这怎么还多了新人啦!嘿嘿,姑娘,请问芳名啊,家在哪儿 啊,有意中人没有……」 「呛啷」一声,秋露出鞘。 【大明天下(第四卷)】(292) <ref”javascript:;” onclick”showpopmodulesarticle?id9844&ajaxrequest1;”>投推荐票 <ref”99844”>上一章 ← <ref”<ref””" tart"blank">122.114.227.21399844”>” tart”blank”>" tart"blank">122.114.227.21399844”>章节目录 → <ref”99844”>下一章 <ref”javascript:;” onclick”showpopmodulesarticle?id9844&cid147446&ajaxrequest1;”>加入书签 【大明天下(第四卷)】(293) 第二百九十三章心有成算 2019-06-20 幽幽密林之中,丁寿摸着下巴打量着地上尸体。 卓不群眼神不善地盯着他,窦妙善倒是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来回打量着这群人。 丁寿轻咳一声,向身后草地瞥了一眼。 一名<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心领神会,四肢着地跪伏下去,丁寿斗篷一甩,端端正正坐在了 手下背上。 卓不群微不可察地轻哼一声,不屑的眼神转向了别处。 丁寿装作没看见,「方大捕头,这线索可是又断了?」 「谈不上断掉。」方未然轻轻摇头,「贼人在此处灭口,想来是不再需人驾 驭舟楫,藏身之处应就在此附近。」 透过林荫,丁寿指着江畔起伏连绵的数十个山头,「你这」附近「也太随便 了吧?」 方未然不禁赧颜,「说不得劳烦缇帅帮忙。」 方大捕头已经想开了,反正请丁寿帮忙也不是第一次,张嘴求人总比一脑袋 扎进深山里要省事得多。 「算你识相,二爷就等你张嘴了。」丁寿打了个响指,「把人带上来。」 王直随着一名<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来到场中,规规矩矩向丁寿行了礼。 丁寿点头,转对方未然道:「寻了个地里鬼,恰好还是个漏网之鱼。哎,小 子,给看看,这些倒霉蛋可是你那帮同伙?」 王直看见掩埋了一半的尸体时便是脸色大变,此时面色难看地点点头。 「这附近可有什么藏身之处?」方未然急声问道。 王直不答,直瞅丁寿,见丁寿点头才回道:「新安江两畔虽山势连绵,却都 低矮不名,林间可供藏身之处不多,不过……」 「不过什么,直说。」丁寿有些不满。 「江畔山中莫名有许多古怪石窟,大小不等,交错纵横,小人幼年还曾到其 中的几个玩耍过几次,不过近年常听说有人在附近失踪,山民都说其中闹鬼,再 也无人靠近。」 「怕是有人装神弄鬼吧。」丁寿哂笑,吩咐道:「去徽州百户所调人搜洞。」 「老爷且慢,」王直阻止道:「山中石窟众多,本地人也不能尽知,且有的 石窟内错综复杂,洞中套洞,也不知其中是否相通,若是贸然搜山,怕会打草惊 蛇。」王直道。 「嗯,想得周全。」丁寿点头,起身示意王直随他走到一边远处。  。 发布页点㎡ 「你说实话,当初扒了银子是想着怎么脱身?」丁寿问道。 王直神色犹疑,呐呐不言。 「说吧,你是我的人,只要不反水,爷们会罩着你的。」丁寿循循善诱。 「小人寻思,对方既失了银子,事情又留了首尾,必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打 算找两个身材相近的人宰了,花了他们的脸,在身边扔下几锭银子,伪装成分赃 不均,自相残杀的样子糊弄过去。」 王直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观察丁寿神色,他这手段上不得台面,不知眼前这 位官老爷会怎样发落自己。 丁寿闻言果然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大力拍着王直肩膀,「好好好,小小年 纪,心狠手辣,思虑缜密,果然是可造之材!」 远看两个人一个前仰后合,另一个连连鞠躬,不明所以,卓不群冷笑道: 「朝廷竟让此等人物得掌重权,果然是奸佞当道……」 「卓师兄,慎言。」窦妙善轻声劝道。 方未然干笑一声,「缇帅少年得志,言谈行事难免轻狂,不过也是有口无心, 二位无须挂怀。」 「挂怀什么?」二爷笑着走了回来。 「没什么,缉贼之事缇帅可有了章程?」方未然道。 「自然。」丁寿摸着腰间挂着的扇囊,一副胸有成竹,对着卓不群一瞪眼, 「闲杂人等怎么还在这里,还不速速离去。」 卓不群右手再次握住了剑柄。 「卓少侠息怒,此案干系匪浅,缇帅也是因公而言,对事不对人,若有不周, 还请看在方某面上,不要计较。」 「丁帅,武当山为朝廷家庙,代天子致祭真武,也非外人,况除暴安良,替 天行道也是武当侠义本分,您就不要见怪了。」  。 发布页点㎡ 方未然也是心累,暗想带着这么个玩意在身边,也不知到底是给自己省事还 是添麻烦。 「一码是一码,为朝廷修斋建醮不等于可以帮着拿贼缉凶,不然朝廷还养你 我何用!」丁大人摆起官仪还挺像那么回事。 「这位大人,宇内七凶恶名昭于江湖,今日既遇上他们滥杀无辜,我等若袖 手旁观,枉负侠义英名,还请大人破例,让草民二人马前奔走,略尽绵薄。」窦 妙善脆声说道。 「好的。」丁寿欣然点头,一句废话都没有,险些闪了方大捕头的老腰。 ************ 雄村,一处村舍内。 「哎呀,杀千刀的呀,哪有光天化日上门抢钱的啊,还有没有王法啦……」 一个妇人披头散发死命抓着一个包裹不撒手,拉拉扯扯到了院子里。 妇人身后还有一名憨厚的庄户汉子,手里抱着一个襁褓婴孩,有心上去帮忙, 却又不敢,怯懦地躲在门框阴影里。 与妇人纠缠的<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大力一扯,包袱破裂,掉出几锭官银,那名<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也动 了真火,呛啷一声,绣春刀拔出半截。 妇人哭声戛然而止,还往后缩了几步,看着<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拾起地上官银出了院子, 才敢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孩子他娘,别哭了,反正那银子也是白来的……」 「什么白来的,都进了咱家啦那就是咱的,你个废物,眼睁睁看着他们抢银 子也不搭把手啊……」 王直翘脚望着院子里,对身边的徐惟学道:「你不进去劝劝?」 「不劝,劝也劝不住,除非把银子还她。」徐惟学听着哭声觉得闹心,又有 些奇怪地问王直,「你怎么一点儿不担心,家里没闹?」 「闹?我要说不清银子来路老娘都不吃饭了,这烫手的东西我可不要。」 徐惟学羡慕地看着好兄弟,「那是担心你闯祸,这才叫骨肉至亲呢,看看我 那嫂子,见了银子那亲热劲,还破天荒热心地要帮我洗衣服,底裤都差点被她扒 了,不就是看我还藏没藏银子么,呸!」 看着会合的几名<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徐惟学小声道:「真要冒这个险?」 「富贵险中求。」王直眼神坚毅,炯炯有光,「这个东家不简单,咱们兄弟 的机会来啦!」 【大明天下(第四卷)】(294) 第二百九十四章携美探穴(上) 2019-06-20 一叶扁舟沿着江岸,顺水漂流在新安江上。 两个短衣赤脚的少年郎不操舟楫,只顾大声谩骂指责着对方。 「当初谁出的主意摸了这一票,你当时那个窝囊样难道忘了,而今想和小爷 平分,呸!你也不看看你们家坟头上长没长那根蒿子!」 「没我在船头张罗引人注意,你能趁机把银子带下水?就这么点银子想把我 打发了,门儿都没有,逼急了老子,拉你去衙门,咱们三头对案,同归于尽!」 「你是谁的老子!」一个少年嘶吼着冲了过去。 另一个少年丝毫不让,迎着来人扭打成一团,小船在平静的江面上晃晃悠悠 打起了转。 二人下手也是真狠,不多时衣衫破裂,满脸挂彩,却还都揪着对方兀自不松 手。 「两个不知死的小兔崽子,还敢在爷们家门前晃悠。」 一阵冷笑,惊醒了厮打不休的二人,转身看去,两名拎着单刀的黑衣汉子立 在船头,阴测测地瞅着他二人。 「你……你们……是什么人?」两个半大少年同时松开了对方,惊恐地看着 对面。 「这么健忘,才偷了爷们银子几天啊,寨主发了好大的脾气,连带着我们兄 弟年根下也不消停,整日在江边林子里钻来钻去的,还好工夫没白费,总算逮到 你们两个小贼了。」 「大哥,不,大爷,小的们也是一时糊涂,银子我们一两没动,就在舱里, 求二位爷给小的们一条活路。」二人连连作揖求饶。 「饶了你们?」一个黑衣人瞧了同伴一眼,笑容玩味。 「你们那些已经上了奈何桥的伙计们该多冤枉呀。」另一个黑衣汉子单刀已 经举起。 两个少年互相使了个眼色,分别从船舷两侧鱼跃入水,也不露头,洑水潜行。 「小崽子哪里跑!」两个汉子大声怒喝,一人一边,向水中狂甩暗器。 水面咕噜噜一阵轻响,一片血水染红了江面,两个黑衣人紧紧盯着江面水纹 动向,涟漪阵阵,渐趋平静,四周都没发现水线痕迹。 「俩小子估计挂了,咱们回去交差吧。」一个黑衣人说道。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么和寨主交待?」同伴苦着脸道。 「怕是早喂了江龙王了,不然你下水摸摸看。」黑衣人说话自顾进了船舱。 瞧着冰冷刺骨的江水,另一个黑衣人连忙摇头。 「银子还在,这下咱们兄弟立大功了。」同伴惊喜地喊道。 同伴急忙奔进船舱,大开的樟木衣箱内,一锭锭的官银险些晃花了眼睛, 「快,回去向寨主报喜。」 二人并未靠岸,而是划着小舟沿着江岸而行,拐入了江畔的一片林荫之中。 茂密的树木枝叶繁盛,阴翳低垂如障,几乎垂至江面,两人矮下身子,将小 船划了进去,一座深邃洞口出现在碧水尽头。 小舟毫无停滞,顺流直入犹如山鬼阔嘴的山洞,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水花四溅,两个湿漉漉的脑袋冒出了江面,徐惟学与王直相视一笑,长吸一 口气,再度沉入了水中。  。 发布页点㎡ 江畔丛林中,听了王直禀报的丁寿点点头,「你们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王直二人应声退下,方未然沉声道:「没想到贼人藏身处如此隐秘,难怪六 扇门多年来遍寻七凶不得。」 「贼踪已现,剿贼从速,卓某愿为先行。」卓不群星眸一瞬,逸兴横飞。 「进洞后如何行走,贼人有无暗桩埋伏,漕银藏在何处,卓少侠何以教我?」 年来二爷武功未有寸进,嘴贱舌头毒的本事用一日千里来形容,都嫌客气。 果然卓不群被气得面皮紫涨,才要发作被窦妙善拉住了袖子。 「丁大人胸有成竹,想必早有定计,可否为我等解惑。」 「窦女侠客气了,丁某实不敢当。」丁寿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立刻就是一 张笑脸送上。 「丁大人何必过谦,单用鸡血惑敌这一手,就让小女子大开眼界,自愧弗如 了。」窦妙善笑靥如花,软语奉承。 「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教窦女侠见笑了。」 卓不群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低声嘟囔道:「算你有自知之明。」 「卓少侠说的是,敝人晓得自己的斤两,所以斗胆请窦女侠一同探路。」 「不可。」周边几人异口同声。 「前途凶险未知,窦师妹一介女流,如何轻蹈险地。」卓不群道。 「卓少侠放心,有丁某护持,定不让窦女侠伤到一丝毫毛。」 就是有你这淫贼在身边老子才不放心呢,卓不群把脸扭到一边,懒得做答。 「缇帅身份尊贵,不可亲当矢石,还是由在下代劳吧。」方未然担心的是另 一回事。 手下<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也难得的七嘴八舌附和方未然,这位活祖宗在宫里的面子大家都 清楚,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哥几个也就不用回北京了,直接上吊抹脖子选一样吧。 「老方,事情都说好了,这活儿除了我没人能干……」丁寿苦口婆心地劝道, 说到这他又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起码目前在这里没人能替我,你就免开尊 口吧。」 「还有你们几个,全都闭嘴,一个个哭丧着脸,爷又不是去寻死,在外面听 从方捕头吩咐就是。」丁寿对着一众手下喝令道。 看着丁二爷摆出官威,<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们也不敢再多言了,免得不小心触了霉头,前 车之鉴就是那位钱大人,现而今也不知游出长江没有。 收起八面威风,丁大人缩脖躬身,笑吟吟道:「当然,这一切要看窦女侠的 意思,若是芳驾不便,敝人不敢强求。」 「我?」窦妙善美目笑成两弯月牙,「义不容辞。」 【大明天下(第四卷)】(295) 第二百九十五章携美探穴(下) 2019-06-20 黑幽幽的山洞内,碧绿的江水只泛起一层淡淡的乌光,不住地冲刷着一层层 石阶。 石阶上有一片宽阔石台,两侧石壁上插着两个松明火把,昏黄的灯光照耀在 两名面色苍白的黑衣汉子脸上。 「快看,洞口漂来一艘船。」一名黑衣人呼喊同伴。 另一人连忙凝目观看,「船上好像躺着一个人,不知是死是活?」 「是活的就把他变成死的,谁教他倒霉,闯进了阎罗殿。」黑衣人阴森一笑, 举起了手中钢刀。 「别忙,」黑衣人止住同伴,「好像是个雌儿。」 「女的?」另一人面上浮现出猥琐的笑容,「那就让她多活一会儿。」 同伴立即会意地淫笑起来。 小舟渐渐靠近,两个黑衣人眼睛亮了起来。 「小娘们长得真水灵,咱兄弟撞大运……」 话未说完,两人便无声无息软倒下去。 「窦女侠的神针绝技果然精妙,有你相助,本官如虎添翼。」丁寿一身窄袖 飞鱼贴里,从船舱里钻了出来。 窦妙善纵身一跃,上了石台,「丁大人,如今怎么办?」 丁寿随后踏上石台,左右看看,洞穴宽阔深邃,尽头处有数条甬道,昏昏暗 暗不知通向何处。 信步向前,丁寿在每个甬道处驻足停留一下,便指着一个洞口道:「这边。」 甬道幽深难测,一眼不见尽头,窦妙善迟疑道:「大人确定……」 「当然。」丁寿晃着一个火折子,满怀信心走了进去。 窦妙善虽说心中打鼓,还是闷头跟了进去。 已经行了一盏茶的工夫,前路仍不见头,窦妙善手持一把金针,凝神戒备,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紧张的手心都冒了汗。 微弱的火光仅只照亮数尺范围,黑暗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窦妙善只觉嗓子有 些发干,往日听师父师姐们讲述的江湖险恶手段一一涌现在脑海里,窦女侠忍不 住心底发虚,当然,窦姑娘绝不认为是自己怕了,这一切应归咎于该死的沉闷阒 寂,窦妙善决定立刻把它打破。 「丁……」只张了下嘴,扭头看见身边这人的举止,窦女侠险些气歪了琼鼻, 这位爷一手举着火折子,另一手负在身后,摇头晃脑,意态悠闲,仿佛闲庭信步, 没有一丝深入匪巢的自觉。 作为一个「老江湖」,窦妙善觉得有必要提醒对方一下,可还未张嘴,倏然 觉察到这个<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首脑虽说举止萧然随意,可一举一动有如鬼魅般并无半点声息, 比之一路提气潜行的窦妙善还要轻灵诡秘,千手芙蓉这才惊醒到自己因何害怕, 方才她好似孤零零一人行走在无边黑暗之中,完全忽视了还有另一人的存在。  。 发布页点㎡ 气息悠长,毫无换气之象,当是内力深厚;身形如鬼如魅,可见轻功绝佳, 已达踏雪无痕之境;最难得是举手投足不露丝毫行功运气的痕迹,举重若轻到如 斯地步,怕本门只有师父和两位师伯才能有此境界,这人看着年纪轻轻,位高权 重又武功高强,到底是什么来路,窦妙善不由暗中寻思。 「窦女侠……」丁寿突然开口。 「啊?什么事?」窦妙善以为揣测人家的心思被识破,心中惴惴。 「闲着无聊,做个游戏如何?」丁寿脚步不停。 游戏?大哥,咱俩现在深入虎口,不知暗中有多少人盯着,你当这是躲猫猫 呢! 「什么游戏?」窦妙善难抑好奇,问道。 「你我初识,彼此也不熟稔,不若互相问对方问题,被问者需老实作答,当 然若是遇到不便作答的,可以不答,重新提问。」 「此情此境,怕是不合时宜。」窦妙善道。 「放心,有这迷窟为倚仗,贼人防卫不会太严的。」丁寿想了想,贴着窦妙 善耳朵道:「声音轻些就是了。」 窦妙善实在太想知道丁寿师门来历,点头允诺,「好,谁先来?」 「既然是在下的主意,自然——我先问。」丁寿说这话一点不脸红。 「好。」窦妙善也不多说。 「窦女侠仙乡何地?」 「啊?你问这个?」满以为对方会提一些刁钻古怪问题的窦妙善有些错愕。 「不方便可以不答。」丁寿耸肩,「我换别的问。」 「方便方便。」窦妙善连忙道:「京师,崇文坊。」 「哟,大家还算邻里街坊呢。」丁寿笑道。 「该我问了。」 窦妙善刚想问丁寿师承,丁寿突然道:「等一下。」 以为丁寿出尔反尔,窦妙善心中正恼,前行数步后,才发现前面已是一处石 壁,一左一右又出现两个洞口。 丁寿转头看看两边,一指左侧,「这边走。」 「你怎么知道?」窦妙善脱口问道。 「靠鼻子闻得。」丁寿道。 「鼻子怎么会闻出路来?」 「这算第二个问题。」丁寿竖起两指。 窦妙善嗔声道:「那你问吧。」 「武当修道,峨眉念佛,姑娘与卓少侠何故同门相称?」 「少林、武当、峨眉并称中土武林三宗,三派掌门相交莫逆,门下弟子也彼 此兄妹相称。」 「回答刚才的问题,在下有一个擅长制香的朋友,曾央烦他为我做了一个软 香扇坠,里面掺入了些许龙涎香,此香味弥久不散,而今我那扇坠便在那口樟木 衣箱内。」  。 发布页点㎡ 提起软香,丁寿不自然地摸了下脖子。 窦妙善用力吸了口气,洞内潮湿的空气内,果然有一丝淡淡的香气,清芬芳 馥,与众不同。 「你那朋友倒是位巧手。」窦妙善由衷赞道。 「你若看见他,关注的绝不会是他的手。」丁寿苦笑,白三爷的容貌对女人 实在太有杀伤力了。 「该你问了。」窦妙善打定主意,下个问题一定要问这人的师承来历。 丁寿淡笑,「还怕么?」 「谁说我怕了!」被戳中心事的窦妙善当即反诘,随后俏脸一红,「你,你 怎么……知道?」 「适才窦女侠心跳加快,内息渐 有紊乱之象,当是心神不宁,忧思惊恐所致, 在下所言可是?」丁寿道。 「你是为了帮我缓解心情,才冒险在洞内聊天?」窦妙善睁大妙目。 「也不全是,」丁寿搔了搔鼻子,「其实我也有点怕黑。」 不管丁寿所言是真是假,还是将窦女侠逗地噗呲一乐,「你这人……」 火折子倏忽而灭,一根手指压在了小巧樱唇上,将窦妙善后面的话语都挡了 回去。 ************ 洞壁一根悬空突出的石梁上,一名黑衣人静静地蛰伏在上面,手指轻触弩机, 只要稍一用力,十支弩矢便会瞬间全部射向由甬道内拐出的人身上。 这人并不担心误杀,他早已得了严令,无论是谁,出甬道之前不说口令者, 格杀勿论,实话说,他很希望有人闯进来,黑暗寂寞的生活总要有些调剂才有意 思。 也许上天听到了他的希望,一道亮光毫无征兆地从甬道内窜出,黑衣人毫不 犹豫扣紧弩机,闪烁寒光的弩箭霎时间喷射而出。 笃笃笃连响,弩箭全部射空,飞出来的只是一个燃着的火折子,并无一个人 影。 黑衣人立时警觉不好,刚要出声示警,忽然全身一麻,瘫软在了石梁上。 窦妙善由甬道内走出,拍拍手掌,得意地望着自己的一番杰作,前行几步, 打算跃上石梁,取回自己的芙蓉金针,哪知脚下突然绊了一下什么东西,还未及 反应,便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地。 箭矢嗤嗤破空声不绝,转眼间不知有多少暗箭凭空射出,左右交错,连绵不 断。 俏脸紧紧贴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窦妙善心有余悸,若不是被这人突然扑倒, 适才便进了鬼门关,想到这里,她又不安地扭了扭身子,这人臂膀搂得好紧,好 像要把人勒断一般。 好半晌,箭雨才歇,丁寿坐起了身子,左顾右看地上散落的箭支,倒抽一口 冷气。 「此地主人不简单啊,这么长一段路不设埋伏,一动手便是绝杀,外人不识 厉害,进洞一路平安无事,难免大意轻敌,放松警惕,若骤然遇袭,必然凶多吉 少。」 没听到同伴回应,丁寿回首愕然道:「窦姑娘,你脸色赤红,心跳急乱,可 是受了伤?」 「没,没有。」窦妙善快速跃起,理了理云鬓凌乱秀发,「怕是贼人已经惊 动了,我们快走吧。」说罢急匆匆向前奔去。 丁寿没有忙着起身,坐在那里摸着下巴坏笑,「小姑娘,有意思。」 山洞愈走愈阔,一路上可见各种石床石台,处处都是人工开凿的痕迹,丁二 心中不禁开始后悔,对手有这样人力物力,自己是不是羊入虎口啊,直到二人走 入了一个方圆数十丈的巨大洞窟,二爷的小心思才算打住。 「丁大哥,现在往哪里去?」窦妙善不觉已改了称呼。 丁寿没工夫窃喜自己在女孩那里印象加分,吸吸鼻子,游目四顾,左前方一 斜指,「那边走。」 果然没走多远,就发现了一个堆满各类箱柜的小山洞,用来当饵的那口樟木 衣箱也在其中,丁寿打开箱盖,在银子里翻检一番,找到了自己的软香扇坠,喜 滋滋地挂在了腰间折扇上。 窦妙善翻检了几个箱子,有绫罗绸缎,也有些金银玉器,却没有发现大量的 官锭,不由疑惑道:「漕银不在这……」 轰隆一声,一扇铁栅栏从天而降,封住了二人所在的洞口。 一阵大笑声中,整个山洞突然灯火闪亮,将整个地穴照得如同白昼。 在大群黑衣人的簇拥下,一名虎背熊腰,肩宽背厚的七尺大汉踏步向前。 「贵客光临,安如山携黑虎寨众兄弟恭迎大驾。」 【大明天下(第四卷)】(296) 第二百九十六章犁庭扫穴 2019-6-20 「黑虎安如山!」 丁寿看着眼前豹头环眼,神态威猛的黑衣大汉,轻轻吐出五个字。 「没想到缇骑中还有人识得爷们的名号。」安如山看着丁寿身上的飞鱼服, 咧着大嘴笑道:「老子杀了那么多鹰爪孙,还真没杀过<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今儿也算开张。」 「安寨主有这个兴致,在下尽量成人之美。」丁寿竟然还笑得出来。 安如山也有些惊讶,一竖大拇指,道:「好小子,有胆量,老子一定给你个 痛快。」 「这倒不必,只求安寨主能为在下解惑,免得到死还是糊涂鬼。」 「说说看,爷们尽量成全你。」安如山道。 「漕银在哪里?」丁寿问道。 「在另外的洞里,这银子是要和人分的,大家面对面,口对心,一同开秤分 金,没理由和我的家当放在一起。」 安如山看着洞内那口樟木衣箱,笑道:「要不是引你们上钩,这箱银子也该 在那里。」 「安寨主可真是个老实人。」丁寿苦笑。 「不敢当,至少做买卖很实诚。」安如山道。 「您的那几位生意朋友呢?」 「老四和老五可不愿闷在洞里做地老鼠,至于另一个,那单买卖之后就不见 了。」安如山道。 「哦?可否见告那位的名姓,在下到了地府也好向阎君爷说个清楚。」丁寿 道。 「不清楚,那人是龙老大介绍的,一直蒙着脸,说话也是用内力改变嗓音。」 安如山道。 「那人对几位如此防备,您还能安心和他打交道?」 安如山仰天打个哈哈,「人家有本事掌握漕船动向,还把全船人都放翻了, 我们兄弟只白出了个力气,就白拿一半银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丁寿目光一凝,「那人已经分银子走了?」 「没有,银子都在我这保管,约定是由龙老大主持分银子,免得起纠纷。」 安如山拍着胸膛道。 「这么大笔银子安心交由别人保管,看来这位朋友也是个实诚人!」丁寿点 头夸赞。 「道上的人办事自然比你们官府讲规矩。」安如山冷哼一声。 「也是。」丁寿没有反驳,点着手指开始数人头。 「你在干什么?」安如山纳闷。 「这百十来号就是贵寨的全部人马?」 「杀你们两个足够了。」安如山感觉受到了轻视。 丁寿好奇,「这些人是怎么开出偌大一片天地的?」 「白捡的洞府,谁知道那么多。」安如山已经不耐烦,「你们是自己了断还 是让弟兄们送你们一程?」  。 发布页点㎡ 「如果可以选,丁某人还是想死在床上。」丁寿涎着脸道。 安如山放声大笑,嘲讽道:「如果能有下辈子,你再指望得马上风吧。」 转目扫视面色苍白的窦妙善,安如山嘿嘿怪笑,「不过你在黄泉路上,也不 会孤单。」 丁寿点头,「有美人相伴总是好的。」 「窦姑娘,你怕死么?」 窦妙善此时花容失色,俏脸煞白,闻言硬气道:「峨眉弟子,死有何惧。」 「好气魄!」丁寿笑道:「把耳朵捂上。」 「啊?」窦妙善满腹狐疑,还是听话地捂住了耳朵。 「你要做什么?」安如山本能感觉到不对。 「玩啊。」丁寿从袍子里掏出一个生铁圆球,扯去矾纸,露出药信,又把一 个火折子吹燃,笑嘻嘻地点燃了药信。 看着呲呲燃烧的火苗,安如山脸色大变,「钻风神火流星炮!」 黑虎岭当年被围剿过,安如山识得官军火器的厉害,这钻风神火流星炮是用 生铁铸就,中藏神烟、法药、神砂,大炮用车马冲入敌阵,中炮用母炮发射,眼 前这个虽是小炮,可弟兄们如今猬集在一处,这不是送上门找死么。 安如山厉声大吼:「散开!」 在人群杂乱无章地乱窜中,丁二爷笑吟吟地将流星炮从铁栅栏缝隙中抛了出 去,顺手揽住窦妙善闪躲在洞壁之后,还不忘捂住了自己耳朵。 「轰隆」一声巨响,在洞穴内来回激荡,震耳欲聋,烟雾弥漫中,只听惨叫 哀嚎声,此起彼伏。  。 发布页点㎡ 「咳咳,来人,给我放火,烧死这对狗男女!」看来安如山是躲过了一劫。 「安大寨主,二爷陪你磨了半天嘴皮子,你不琢磨一下是为了什么,死咬着 我不放算怎么回事!」 「杀千刀的小子,老子非把你变成烤猪,咳咳,快,快拿柴草来。」安如山 根本不听劝。 「寨……寨主,不……不好了……,寨主,你在哪里啊?」一个黑衣喽啰跌 跌撞撞喊道,却在烟尘中寻不到人。 安如山循声找到手下,拎着他脖子喊道:「什么事?说!」 「官……官军杀进来了!」喽啰哭丧着脸道。 「他们怎么进来的?你们都是死人啊?」安如山疯狂摇晃着手下。 「二爷进来的时候留了记号,至于人,呵呵……」丁二阴阳怪气道:「您山 寨的那几头烂蒜大多不都在这里摆排场么!」 「小兔崽子!」安如山咬牙切齿,「凭你那点人也想端了老子的窝!」 「早知道爷们几个在山里乱窜瞒不住安大当家,可二爷这次调来的是新安卫 的官军,」丁寿躲在洞壁后偷笑,「水路就是便捷,朝发夕至都嫌慢了。」 「你……」安如山还要再言,远处的喊杀声已经清晰可闻,不多时洞口已有 大量官军涌进。 安如山猛一跺脚,不再理会丁寿,带着手下上前迎战。 听着喊杀声离自己稍远,丁寿才长舒一口气,抹了一把冷汗,「王八蛋,再 晚来一些二爷就要归位了。」 「丁……丁大哥,可以松开人家了么……」怀中人嘤咛一声,如蚊呐般说道。 丁寿连忙松手,「事急从权,失了分寸,还请姑娘恕罪。」 窦妙善玉面上红云密布,垂首道:「小妹知道。」 丁寿干笑一声,掩饰尴尬,再看洞穴中烟雾渐散,洞内情势逐渐明朗,众喽 啰仓促迎战,在官军的冲击下步步后退,只余十几人 聚集在安如山的周围拼命抵 抗。 安如山手持钢刀,血染衣袍,身周血肉横飞,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一道身影仿佛从天而降,落在安如山身前,安如山看也不看,钢刀飞动,直 卷来人。 当的一声,钢刀已被来人手中铁尺锁住,来人怒叱:「六扇门总捕方未然在 此,安如山还不束手就擒。」 「束手你奶奶!」安如山在刀柄一拍,钢刀一翻,绞带着两柄铁尺同时向方 未然砸去。 方未然松手后撤,安如山一招「猛虎出笼」,一拳向方未然面门打去。 方未然左臂右探,右臂左探,双臂交叉封在面前。 「蓬」的一声,方未然倒退三步。 安如山得理不饶人,一个垫步,熊罴般的高大身躯如猛虎下山般一扑而上。 方未然不再稍退,身形一偏闪过,举掌如刀,斜劈安如山侧颈。 安如山脚踏日月连环,身子一转已到方未然侧后,未等站稳,一腿直踢方未 然左膝。 方未然收掌出拳,如风下捣,安如山那一腿快出疾收,猱身近击,转眼间打 出七拳十三腿。 面对如雨攻势,方未然从容应对,七拳十三腿一一接下,还反还五掌,霎时 间在方圆不到三尺的范围内,只听拳脚相错的呼呼风声。 卓不群长剑又挥出一蓬血雨,焦急地喊道:「窦师妹,你在哪儿?」 「卓师兄,我在这里。」窦妙善应道。 卓不群飞身跃到洞前铁栏处,「你没事吧?」 「多赖丁大哥护持,平安无事。」窦妙善笑道。 卓不群敏感地察觉到了窦妙善称呼的变化,再看她发髻散乱,红霞鲜艳,身 后丁寿又一脸坏笑的挥臂打招呼,不由狐疑道:「真的没事?」 窦妙善急得跺脚,第一次觉得这位卓师兄真的啰嗦,「说了没事,你先把我 们放出来呀!」 卓不群闷头应了一声,摸索石壁寻找机关,却不得要领。 「不劳卓少侠了。」丁寿道。 「不劳我你出的来么!」卓不群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卓师兄……」窦妙善蹙眉娇嗔。 「应该可以,烦劳卓少侠退开几步。」丁寿满是自信。 卓不群看着有拇指粗细的一根根铁栏,退后几步,一副看好戏的心态,「倒 要见识一下。」 丁寿微微一笑,乌光一闪,随即一掌劈出,哗啦啦一阵响动,四五条铁栏应 声而断,散飞而出。 【大明天下(第四卷)】(297) 第二百九十七章、三人伏虎 2019-7-3 铁栏破散,丁寿收起屠龙匕,迈步而出,出洞时还不忘关照身后窦妙善小心, 引得佳人欢心应承。 「窦师妹,你无恙吧?」卓不群急忙凑上前,上下左右打量一番,忧心问道。 「蒙卓师兄挂念,小妹此番有惊无险。」窦妙善知晓卓不群是一番好意,笑 颜道谢。 「无事就好。」卓不群松了口气,随即恨恨道:「这洞中千回百转,步步惊 心,那姓丁的却偏要带你履此险地,真是不安好心。」 「丁大哥身份尊贵,尚且亲身犯险,我等侠义之人,岂能置身事外。」窦妙 善替丁寿辩解道:「况且丁大哥不只武功高强,且机智百变,贼人一举一动都在 他算计之中,若无此番经历,竟不知朝廷之中还有如此文武双全的人物!师父常 说人外有人,果真不假。」 小姑娘一副崇拜的表情看得卓不群心底酸水直冒,冷冷道:「还不是身陷牢 笼,若不是我等来得及时,什么机智百变,怕是自身难保。」 「你们进洞增援不也是丁大哥事先布置的,况且人家自身也有脱笼之法呀。」 看着齐齐断开的铁栏,卓不群犹自嘴硬,「若非有利器护持,他定是在劫难 逃,哪还能脱困。」 窦妙善睁大眼睛注视卓不群,疑惑道:「你的」秋露「也是江湖有名神兵, 怎地刚才未想到持剑破笼?」 「我……」卓不群哑口无言,他那柄「秋露」是由师父绝尘道长亲授的,平 日爱剑如命,几时想到把这宝贝当锤子榔头一样使唤,想到此狠狠瞪向前面丁寿 背影,暗骂有此宝物本应珍而重之,他却只知莽力蛮用,真是暴殄天物。 「卓少侠……」 丁寿仿佛听到了卓不群心声,突然开口,引得脸皮薄的卓不群一阵心虚。 「何……何事?」 丁寿指着场中恶斗的两人,「你觉得这二人谁胜谁负?」 卓不群这才发现,洞中贼人此时或死或擒,只有方未然与安如山仍旧激斗未 歇,官军在外围成一圈,也插不进手去。 安如山此时已成疯虎,出手拳脚生风,刚劲勇猛,浑身上下无一不可称拳, 没有半招守势。 方未然的六阳绝手同样是走刚猛之路,面对如潮攻势,岿然不动,以攻对攻, 声势惊人。 「安如山已存死志,五峰六肘皆是杀招,打得是两败俱伤的算盘,来势虽汹, 但老子所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方捕头若是以守为攻,安如山百招之后必 然力竭,自然不胜而胜,此时一味抢攻,反落了下乘。」 丁寿击掌赞叹:「眼光犀利独到,果然不愧武当高足,名门子弟。」 卓不群自得一笑,才准备给他个面子,随口谦让几句,不想丁寿话锋一转, 又说出一番话来。 「不过在下倒另有浅见,不敢苟同。」 卓不群剑眉一挑,还未出声辩驳,窦妙善便已凑上前来,「丁大哥有何高见?」  。 沷怖頁、 「高见不敢当,」丁寿对着美人难得谦逊一笑,又道:「安如山的黑虎拳本 是杀人手段,讲究的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可观他此时攻势虽凶,但每招都预 留了三分后劲,想来还藏有后手杀招,择机而动。」 「如此方捕头岂不危险?」窦妙善忧心忡忡道。 丁寿摇头,「方捕头久历江湖,早已看破机关,此时他以攻代守,招招进逼, 就是想迫使对手使出压箱底的绝活,早除后患。」 《万象秘籍》包罗天下武功,安、方二人所学虽未见有载,但丁二的眼光却 是不差,听他一番评点,窦妙善细心观察,果从场中争斗中看出一些门道,欣喜 道:「正如丁大哥所说,还是方捕头经验老道,若是小妹临场,定会中了那安如 山的算计。」 丁寿微笑颔首,「宇内七凶纵横黑道多年,确有过人之处,单这黑虎的武功 心计,便可称得一方之雄,傲视群伦。」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他二人一答一合,却气坏了一旁心高气傲的卓不群: 方未然经验老道,岂不是说自己江湖阅历不足?安如山傲视群伦,谁是群伦? 卓不群自幼根骨极佳,深得师门长辈看重,年纪轻轻便成了武当弟子中的佼 佼者,素来自视极高,不想在这新安江边碰到个没事都喜欢怼他几句的<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 此时又听丁寿与窦妙善夸赞场中二人,再也按捺不住,宝剑秋露「噌」的一声出 鞘,一招「千丝万缕」向场中安如山刺去。 这一剑看似平淡无奇,却蕴含无数后招,只要对手接下一式,后续剑招便连 绵不绝,顺势而来,如柔丝不断,春云绵绵,实为柔云剑法中的绝学。 安如山本与方未然斗得旗鼓相当,此时又添强敌,非但不慌,眼角还闪过一 丝得意,挥拳逼开方未然,漫不经心便是一掌迎着剑锋而去。 卓不群见了这轻飘飘的一掌,心中一喜,手腕一折,剑尖嗤嗤有声,直刺安 如山左掌。 秋露锋利,穿掌而过,卓不群剑势不停,身子仍向前冲,安如山陡然眼中凶 光大盛,受伤左掌向旁斜引,带偏宝剑,随即身形一拧,欺入卓不群中宫,一招 「黑虎掏心」向他胸口捣去。 「不好!」方未然一声惊呼,急切间猱身而上,左掌叠加右掌之上同时拍出, 掌风猎猎,只想逼得安如山回身自救。 卓不群也已警觉不妙,抽剑自保已是不及,仓促间撒手弃剑,长吸一口真气, 空中鹞子翻身,如驽箭离弦,倒纵而回。 此时要走,岂能容易,安如山早已不存生念,与方未然缠斗良久,只是想寻 一人垫背,此时以身作饵,便是要取这位武当高足的性命。 「黑虎掏心」,简单至极的一个招式,学武一年的人都可使得像模像样,却 是安如山黑虎拳中的绝命杀招,安如山当年只凭此一招,便连毙了围剿他的十七 名六扇门高手,今日同样打算用此招一拳击碎卓不群的心脉。 气流激荡,虎虎生风,安如山这一拳蕴藏强劲真力,如影逐形般紧随卓不群 身影,对身后的方未然视若不见,只为将卓不群毙于掌下。 卓不群一翻丈外还未落地,安如山贴身而至,体内真气已衰,避无可避,眼 睁睁见那钵大的拳头捶到胸前,只得闭目等死。 一道快如鬼魅的身影如飞云擎电般一闪而至,刹那间只听一声惨呼,卓不群 手捂胸口连退数步,面色苍白,浑身是血。 安如山瘫倒在地,口中不停有血沫溢出,左臂仍挂着秋露宝剑,一条右臂却 齐肩而断,血如泉涌。 一脸愕然的方未然与花容失色的窦妙善,齐齐看向伫立场中正在把玩手中屠 龙短匕的丁寿…… 【大明天下(第四卷)】(298) 第二百九十八章、我是羔羊 2019-7-3 「没拉到垫背,反折了本钱,这买卖亏了……咳咳……」 安如山咳出几口鲜血,虚弱地说道。 丁寿歪头打量着地上的安如山,略微惊诧道:「连遭重击,安当家的还能说 出话来,实在是命硬。」 安如山断臂血流不止,背后中的一记六阳绝手更是伤了内腑,此时面色苍白, 强自笑道:「刀口舔血的买卖,自然人贱命硬,只恨没拉着陪葬……」 方未然冷声道:「黑虎安如山,你啸聚山林,作恶多端,今日六扇门拿你归 案。」 「去你奶奶的,要是能平安过日子谁他娘愿意当强盗,还不是你们这些贪官 污吏逼得,害得老子一家都不得团圆……」 安如山喃喃咒骂,声音渐低,昏昏欲睡。 丁寿俯身连点了安如山数处穴道,又在他背后灵台穴打入一道真气,替他止 血续命。 神智渐复的安如山硬气不减,「要杀便杀,想怎么折磨老子也奉陪,嘶——」 丁寿不等安如山说完,毫无征兆地将他臂上秋露拔出,疼得这厮倒抽一口凉 气。 「<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要收拾你,手段定是花样百出,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识相的配 合些,爷们一定给你个痛快。」 一样的话片刻前安如山还对丁寿说过,此时情势逆转,实在是莫大讽刺,正 在照顾卓不群的窦妙善轻声一叹:好快的现报。 安如山沉吟一番,点头应允。 「宇内七凶其余人都藏身何处?」丁寿沉声问道。 安如山轻轻吐出几个字,声音虚弱得丁寿也听不清楚。 「你说什么?」丁寿将耳朵凑近。 「呸!」一口含血的浓痰突然直喷到面前,丁寿猝不及防下,偏头一闪,虽 是躲开大半,还是在脸上沾了几丝血沫。 安如山大声嘲笑道:「你以为老子和你们这些狗官一样贪生怕死,不讲义气, 想让大爷出卖兄弟朋友,别做梦了!」 站起身来,丁寿用袖子蹭净脸上口水,狠狠点头道:「好,有种,二爷今儿 就让你看看什么是」义「。」 四顾周边俘获喽啰,丁寿喝问道:「官银藏在何处?」 被俘的众喽啰面面相觑,低头不言。 踱步到一个黑衣喽啰身前,丁寿道:「你说。」 「说你娘……」声音戛然而止,丁寿扭断了他的脖子。 「你呢?」丁寿又走到下一个喽啰前,冷冰冰地问道。 那名喽啰被吓得面色发白,身子不住颤抖,却还是咬紧牙关,噤口不言。 丁寿没问第二句,地上又多了一具尸体。 窦妙善心中不忍,开口欲劝:「丁大哥……」 「窦师妹,此间贼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杀之不惜,不必枉做好人。」安如 山那一只胳膊虽未击实便被丁寿及时斩断,拳上气劲还是让卓不群受了内伤,玉 面郎君恨意正浓,一张嘴就堵住了窦妙善的所有话语。 想想进洞来一路所遇,窦妙善也知卓不群所言不虚,只得硬起心肠扭头不看。 走到第三个人身前,没等丁寿说话,那人已经跪了下去,「大人,小……小 人想说,可我真的不知道啊!!」 「那你就是没用了。」丁寿声音蕴含无尽寒意。 「我……」喽啰只来得及说出生命中最后的一个字。 丁寿环顾余下的黑虎寨喽啰,「本官懒得问了,谁说出来便可活命,名额只 有一个。」 「小人知道」,「小人愿说」,声音未落,便有七八人跪倒在地,几乎同时 抢声,七嘴八舌乱成一团。 「可本官只要一个人就够了。」 场面短暂僵住,突然一个喽啰将身边跪着的同伴扑倒,疯了一样撕咬,其他 人若有所悟,也开始厮打起来,战事方息的洞内再度杀声四起,惨烈更胜刚才。  。 沷怖頁、 看着手下兄弟的疯狂举动,安如山闭目长叹,「好了,你不用逼他们了,老 子带你们去寻。」 示意军卒上前扶起安如山,丁寿笑指互相扭打的喽啰们,「义气?」 安如山缄口不言,跌跌撞撞地向一处角落行去。 丁寿带人跟上,一名<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悄声道:「大人,这些人怎么处置?」 厌恶地看了那些喽啰一眼,丁寿道:「还站着的交给新安卫按律处置,剩下 的杂碎活着也是脏了地方,直接料理掉。」 只拐了几个弯,行了百余步,便来到了另一处小山洞,洞内整齐罗列着数十 个大木箱,箱上封条还未揭去。 「除了被偷去的那只箱子,其余的都在这里。」安如山双臂受创,只用下巴 示意。 「安寨主没清点一下?」看着封条,丁寿扭头问道。 「在漕船上早点过了。」安如山道。 「你们三个去龙王门寻船后,没再清点一番?」丁寿继续追问。 「一直有人看守,从没离开过渔村,还有什么可点的。」安如山不耐烦道。 丁寿嘴角微翘,「待会儿有惊喜,安寨主拭目以待。」 轻轻挥手,官军一拥而上,将箱子封条全都揭开,打开箱盖,白花花的官锭 在火把映照下发出诱人的光泽。 一帮官兵的眼睛都被银子晃花了,明知这些银子都是朝廷的,与己无关,还 是恨不得多看几眼,连尾随而入的卓不群与窦妙善瞬时间也不禁瞳孔放大,声息 渐粗。 「把箱子全部推倒。」丁寿突然下令。 「丁帅,你这是……」方未然不解。 官兵们虽然也不明白意义何在,却还是老实地执行上命,「咕隆咕隆」声中, 一口口大木箱倒扣在了地上,银锭四散滚出,随后众人便被眼前景象惊呆。 除去少数官银,箱子内大部装入的皆是砖头瓦块,散落一地,沾染了泥尘土 灰的银锭霎时间光泽都暗淡了许多。 「这……这是怎么回事?」窦三宝张口结舌,指望方未然能给个解释,「方 捕头,您倒是说句话啊!」 方未然同样睁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比他们更不堪的却是此间主人,安如山扑倒在地,用那只仅存的伤手来回翻 看,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银子呢?我的银子呢?」 「唉——」丁寿叹了口气,「安寨主,你以诚心待人,旁人却未必会如此待 你。」 「怎么回事?你说!」安如山狂吼道。 「还能怎么回事,您几位出面寻船,人家趁机偷 梁换柱,把银子掉了包,而 后各走天涯,您又不知人家根底,上哪里找人去。」丁寿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他们的来路龙老大知道得一清二楚,难道他们不想活了!?」安如山激动 万分,伤口再度迸裂,血流不止。 「那就看贵几位是否都是一条心咯……」丁寿的笑容意味深长。 「不,不会的,老大不会坑我们的。」安如山喃喃自语,颓然坐倒在地。 「现在本官就教教安寨主这个『义』字该怎么写,拆开便是『我是羔羊』。」 丁寿极为得意,笑道:「安寨主义字当先,因为是兄弟所托,对合作之人也松了 戒备,堂堂江东猛虎而今成了待宰羔羊,还在这里等着人家上门分金,真是可笑 可怜!」 安如山垂头丧气,自语声已不可闻。 「在江畔渔村时我便有些奇怪,杀人灭口虽需掩埋,但推倒土墙却又显得欲 盖弥彰,而且被推倒的墙砖似乎少了许多,当时还未想明白,直到那两个傻孩子 冒死偷了你们一箱银子,所得不过数百两,就知道你和他们一样上了恶当,只不 过你的『当』更大一些。」 安如山还是不发一言,呆呆垂坐,丁寿也不恼,循循善诱道:「安寨主而今 已入罗网,若还想出这口怨气,唯有将七凶其余人等的下落告知与我,由本官代 劳,你看如何?」 安如山不声不响,丁寿警觉不对,伸手一推,如山一般的身躯软软倒地,了 无生气。 【大明天下(第四卷)】(299) 第二百九十九章、灵光闪现 2019-7-3 江风吹来丝丝凉意,丁寿紧了紧领口斗篷,喷出一口白色哈气。 一队队官兵押着人犯赃物陆续送到江边官船上,一个身穿鱼鳞甲的大胖子陪 着笑脸凑了过来。 「缇帅,您还有什么吩咐?」 「老康,这次麻烦你了。」丁寿道。 胖子连连摇头,摘下快把脸上肥肉勒断的镔铁兜鍪,抹了一把汗道:「缇帅 这是哪里话,莫说您有老公爷的亲笔,便是随便一个口信,末将马前奔走也是本 分。」 「得嘞,你两兄弟的情本官承了,有暇咱们一同喝酒叙叙。」丁寿笑道。 「那末将就先谢过缇帅了。」胖子笑得满脸开花道。 这胖子名叫康仲达,与南京那位水军右卫指挥康伯年是亲兄弟,只不过他没 有那位大哥泡在秦淮风月中纸醉金迷的福气,只是领着新安卫指挥衔苦守在徽州, 突然间<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上门还把这位吓了一跳,以为自己闯了什么大祸,等来人拿出了<img src&“toimgdatajg&“ > 衣卫的公文与魏国公徐俌的亲笔手令,康二爷难得雷厉风行了一次,把卫所中还 能使唤的官军都给调了出来,虽说剿匪时没敢进洞,但也在外面战船上大呼小叫, 上蹦下跳的也淌了不少虚汗。 也是没法子,常言说县官不如现管,这新安卫洪武元年设立,隶属南直隶中 军都督府,定国公徐俌不但是南京守备,还兼着中军大都督,正经的顶头上司, 何况里面还牵扯着<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指挥使,得罪了这帮煞神,天知道会给自己网罗出什么 罪名,况且康胖子自己屁股本就不太干净。 匪也剿了,康仲达而今拼命拉关系,忧心的是另一件事,「缇帅,黑虎寨贼 人余孽竟然盘踞此地多年,卑职怕是难逃失察之过,上峰若是追究起来……」 「老康,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有本官在,你此番有功无过。」 丁寿大打包票,喜得康仲达躬身连连称谢。 「不过这匪巢中还有一件事……」丁寿又道。 「卑职明白,这洞中财物清点造册后必然先请缇帅过目,有什么删减的您做 主就是。」康仲达会心一笑。 「哦,这个嘛……也算是一件事,我说的是另一件。」虽说没想到,但康胖 子的建议还是很让丁二心动。 「大人请吩咐。」 手指洞窟,丁寿问道:「据说徽州境内此类石窟还有许多?」 「有大有小,听山民说怕有数十座,一直绵延到黄山脚下,也不知是何时开 凿的。」康伯年老实回答。 「洞内曲折复杂,有山泉可饮,既能藏兵又可屯粮,此番幸亏只是一些蟊贼 占据,若有居心叵测之人据之为用,揭竿而起,老康你可就大难临头了。」 康仲达吓出一身冷汗,「那依大人之见呢?」 「亡羊补牢,犹未晚也。」丁寿招手将康仲达唤上前,轻声道:「组织人手 将这些洞口全部用泥土填实,广植树木,绝此后患。」 康仲达连连点头称是,转身便去安排。 「大人,京里有密信传来。」已经换了官服的刁五斗呈上一封信。 丁寿看完密信,微笑自语道:「京里动作很快,这面也得加紧布置了。」 ************ 雄村,王直家中。 「不去不去,我都一把年纪了,去京城做什么。」汪氏只顾摇头。 「婶子,恩公老爷一片好意,让您去京城享福,您就不要推脱了。」小玲劝 说道。 「是啊,娘,咱这家徒四壁,没什么值钱物件,有什么舍不得的。」王直也 一再劝说。 汪氏就是不松嘴,「人离乡贱,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京城再好也不是 我这等人住的地方。」 「怎么,汪大娘还没有收拾行装?」丁寿迈步而入。 「故土难离,老爷您看是不是就算了?」王直躬身回道。 算了?算了老子怎么放心把你派出去,丁寿心想,面上却笑道:「汪大娘, 本官略通岐黄,恕我直言,观大娘面色干黄,青筋外露,当是肝脏虚弱之象,您 老平日里寝食难安,时常心痛吧?」  。 沷怖頁、 「老爷这话可真?」王直大惊失色。 「爷府上不乏名医,虽说无医病之能,耳濡目染下,眼光却不会错,不信可 问令堂。」 「娘,您……」看妇人脸色,王直已知丁寿所言不虚,「您为何不说?」 「老毛病了,有什么可说的。」妇人凄楚一笑,更让王直神伤。 「孩儿给您老找大夫去。」 「别……」妇人连声阻止,「你挣几个钱不易,攒着娶媳妇吧。」 「汪大娘,您这乃是宿疾,等闲庸医怕也调理不好,不若随我进京,好生将 养身体。」扫了一眼满面忧色的王直,丁寿道:「您若不肯,令郎怕是也无心当 差。」 汪氏也担心误了儿子前程,迟疑道:「这……我这孤老婆子,进京连个说话 的人都没有,闷也闷死了……」 「大娘若不嫌弃,我陪您进京。」玲儿自告奋勇。 「那敢情好,只不知是否给老爷添麻烦?」 「哪有许多麻烦,玲儿在京城待过,有她照顾起居,小直这里也能放心。」 丁寿笑道。 汪氏这才把心放下,在小玲帮衬下开始收拾东西。 「小的老母就请老爷您照看了,小人在此谢过。」王直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 丁寿坦然受之,嘱咐道:「回到海鲨帮,好自为之,将来若有立功出头之日, 本官也保你个前程,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王直一脸肃穆,郑重地又拜了三拜。 ************ 「清溪清我心,水色异诸水。借问新安江,见底何如此。」 新安江水,波平如镜,丁寿诗兴大发,摇头晃脑吟诵了半首李太白的《清溪 行》。 「缇帅好兴致。」方未然板着面孔,走了过来。 「剿匪一战功成,方大捕头何必老苦着脸子?」丁寿笑吟吟说道。 方未然愁眉不展,「官银下落无踪,贼人敛迹,捕之无门,谈何功成。」 「用几万两银子加一个安如山,就将我等引得团团乱转,这次的对手绝不简 单啊。」丁寿拉长声音,意味深长地说道。 「长江作案,地在两府交界,镇江府与扬州府案前不会关注,事后又急于摘 清自家干系,哼,来人熟谙官场门道。」 「方捕头还是认为内外勾结,可人又是怎么 上的船呢?」丁寿质疑道。 「这个……」方未然攒眉沉思。 「丁大哥……人,小妹有事相求。」窦妙善开口警觉不妥,连忙改口。 看着玉立亭亭的窦妙善,丁寿取笑道:「丁大哥人,这个称呼倒是新鲜。」 窦妙善俏脸一红,娇嗔道:「人家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有事说,就别外道了,丁某也喜得一个好妹子。」丁寿揶揄道。 再和这人纠缠下去,窦女侠怕是脸上都要烧起来了,只得顺承道:「丁大哥, 小妹想请您帮忙。」 「妹子开口,愚兄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丁寿笑得没个正行。 明知是说笑,窦妙善还是笑颜绽放,如三月春风,「倒也不用这般费事,只 是举手之劳。」 看看江畔的十余艘官船,窦妙善小心问道:「听贵属说,这船要去浙江。」 丁寿点头,「绍兴府有些事要办。」 「卓师兄内伤未愈,不宜长途奔波,可否顺路送我等到建德?」窦妙善语气 有些踌躇,「若是不便,淳安也可。」  。 沷怖頁、 看着窦女侠期盼之色,丁寿点头微笑,「自是可以,不过你二人是去名剑山 庄贺寿,何以只至严州?」 「搭乘官船,足感盛情,岂可再误了丁大哥公事。」窦妙善很是通情达理。 「不过是分一条船的事,无妨,送佛送到西嘛,是吧,卓少侠?」丁寿对着 不远树下伫立的卓不群呼唤道。 尽管不情不愿,卓不群还是步上前来,拱手道:「丁大人救命之恩,在下铭 记于心,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丁寿看着面色苍白的卓不群,问道:「卓少侠伤 势如何了,可要丁某帮着疗伤?」 「不劳丁大哥了,本派的素女周天功疗伤祛毒颇有功效,只要善加调养,卓 师兄伤势很快便可痊愈,丁大哥放心。」窦妙善嫣然笑道。 那我就更不放心了,一路上孤男寡女的,妹子,你是没听过「防火防盗防师 兄」啊,小人之心的丁寿暗中吐槽,面色如常道:「那是最好,刁五斗!」 「属下在。」刁五斗俯身听命。 「为二位侠士安排两间舒适舱房,卓少侠身上有伤,一路到处州你要好生照 顾,日夜伺候,不可轻慢。」丁寿加紧嘱咐。 「习武之人自由散漫,不惯有人伺候,缇帅好意,在下心领了。」卓不群是 老实孩子,对丁寿这番体贴安排感动莫名,自觉日前态度多有不恭,心中惭愧。 「卓少侠不必客气,妙善也说尊驾伤势需善加调理,不宜劳动,有人贴身服 侍总是好事。」丁寿满面诚意道。 「既然丁大哥一片盛情,卓师兄就不要推却了。」窦妙善也开言相劝。 「大人美意,在下愧受,以往失礼之处,还请见谅。」卓不群长揖到地,语 气真挚。 丁寿淡然一笑,扶起卓不群,「卓少侠至情至性,何谈失礼,言重了。」 见二人把臂言欢,窦妙善心中同感欢喜,卓师兄乃是师门故交,平日对她多 加照顾,丁大哥虽是新识,却风趣体贴,他们若是起了龃龉,窦女侠夹在中间好 生难做,此时心中总算落下一块大石,对宽宏大度的丁二郎更添了几分好感。 安排完二人,丁寿对方未然笑道:「你也别多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咦, 老方你怎么了?」 方未然从方才神情便有些不对,突然抓住丁寿手腕,激动道:「搭乘!中途 搭乘!」 ************ 襄阳,梅家庄静室。 梅退之运功十二周天,吐出腹中浊气,缓缓睁开眼帘。 「唉,年余来还是无法参透」星魂「奥妙,如何是好啊!」梅退之握着手中 星魂璞玉,轻咳几声,喟然长叹。 梅退之疲惫地走出静室,庄中仆役见了垂首问安。 「玉书呢?」长子不在身边,梅退之关注起那位痴呆的幼子来。 「适才看见二爷在药庐。」下人回禀道。 「哦,玉书长进了。」梅退之老怀大慰,一扫胸中阴霾,举步向药庐走去。 药庐内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道,一个身着蓝布短衣的汉子憨笑着从一个个药 柜中取出药物,放入石臼中大力杵药。 汉子也有三十出头,唇上蓄有短须,乱蓬蓬的头发用一顶毡帽罩住,眼神呆 滞,捣药时不停傻笑。 「玉书,在调什么药?」进了药庐的梅退之怕惊了儿子,尽量语气温和地问 道。 「六神丸。」梅玉书晃动着脑袋,结结巴巴地回答。 梅退之连声称好,「我儿开窍了,哼,我梅家子弟又怎会不通医术,来,让 爹瞧瞧。」 看了看石臼中的药物,梅退之脸色突变,「你放了甘草在里边?」 「甘……甘草好吃。」梅玉书呵呵笑道。 「蟾酥分量也错了,你这会吃死人的!」梅退之将药臼扔到一边,抬手一耳 光将儿子抽倒在地。 「一把年纪了连个六神丸也调制不好,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个废物!」怒气冲 冲的梅退之举掌又要再打。 梅玉书哭啼啼地缩在墙角,捂着脸哭嚎道:「娘,娘,我疼……」 高举手掌的梅退之听了儿子的哭声,再想起过世的妻子,心中一痛,老眼泪 珠滚动,手臂无力地垂下。 「老爷……」一名下人匆匆跑了进来。 「出去!」梅退之厉声喝道。 不知所以的庄丁慌忙退出,不多时收拾停当的梅退之整襟而出,沉声道:「 什么事?」 「启禀老爷,有人前来拜庄。」 【大明天下(第四卷)】(300) 第三百章、名剑山庄 2019-7-3 秦溪山麓,方圆数十亩的剑池湖碧波荡漾,烟波虹横,一所庄园临湖而建, 亭台楼阁布局有致,飞檐翘角,古树葱茏,环境清幽,便是武林一处圣地——名 剑山庄的所在。 此时名剑山庄内宾客如云,热闹非凡,少庄主李青冥携妻潘茹代父迎客,将 来贺群豪一一迎进庄内落座。 山庄会客的澄心堂内,山庄主人李云霄笑颜与座上众人寒暄。 「老夫不过贱降之日,诸位不辞辛苦莅临寒舍,实是感念不尽。」李云霄精 神矍铄,钢须如针,声若洪钟。 宁波府武林名宿铁剑先生司徒长卿捋须笑道:「老哥哥说笑了,忝为名剑山 庄座上嘉宾,乃是我等幸事,说起来还是沾了您寿诞的光了。」 其余人等皆笑声称是,澄心堂内一团和气。 崆峒派公孙克突然轻声细语道:「敝人来时,何师兄千叮万嘱,要在下替他 到老庄主面前行礼问安,不知李庄主可否引荐,一偿崆峒夙愿。」 堂上突然静谧无声,剑圣李名扬早已是武林传说,多年来无人敢捋名剑山庄 的虎须,便是因有这么一尊大神的存在。 话说李老头销声匿迹数十年,若是无人怀疑他已驾鹤西去,那是假话,可数 年前关外三妖的下场犹在眼前,有不信这个邪的,得先掂量下自己的脑袋,难得 今日有个出头鸟,众人都看李云霄如何应对。 李云霄心中转念,近年来崆峒派声名日盛,崆峒五叟各自身怀绝技,掌门白 头仙翁何百损名震西陲,如今公孙克要求虽然冒失,可也执礼甚恭,若是应对不 好,落在有心人眼中,只怕后患无穷 一念及此,李云霄抚髯轻笑,「家父老人家已闭关多年,未经见召,老夫也 不得请见。」 公孙克轻哦一声,暗道果然,嘴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如此可惜了。」 「那也未必,公孙兄千里迢迢而来,诚意拳拳,若是缘悭一面,名剑山庄岂 不有失待客之道。」 听闻事有转机,公孙克也有些意外,「那便多谢庄主成全。」 李云霄摆手笑道:「何谓成全,公孙兄自去即是。」 公孙克面露不解,「李庄主这是何意?」 「家父闭门谢客,也非隔绝尘世,只要来客有能走到门前,他老人家自会开 门相纳。」 公孙克惊疑道:「剑圣老前辈莫非要以剑试客?」 「正是,不过以公孙兄『一字神剑』的修为,想来并非难事,若是心急难耐, 老夫这便命人为你指路。」言罢李云霄便凝视公孙克。 公孙克干笑道:「不急不急,老庄主一心静养,做晚辈的怎好打扰,便请李 庄主将掌门师兄的一番心意转呈即是。」 两浙武林人士见公孙克脸上尴尬不已,俱都心中冷笑,崆峒僻居甘凉,竟然 也敢轻撄名剑山庄虎威,实在不把浙江武林放在眼中。 正当公孙克沦为在座笑柄时,忽听门外礼宾唱和:「武当、峨眉两派贺客至 ——」 「武当(峨眉)弟子卓不群(窦妙善)奉师门命,祝李庄主福如东海,寿比 南山。」 卓不群经过一番调养,伤势已然痊愈,二人联袂来贺,男子丰神俊朗,女子 风姿绰约,座中人不由心底都暗赞一声。 李云霄哈哈大笑,扶起行礼的二人,「好,果然是名门弟子,江湖俊彦,将 来的武林是你们年轻人的咯。」 卓不群面上微微一红,「李庄主过誉,掌门师伯俗务缠身,无暇前来,命晚 辈代为致歉。」 「无妨,嗯……」李云霄略微踌躇一下,「其他人可有信带来?」 卓不群一副恍然状,举起手中宝剑道:「据家师说这柄」秋露「也是前辈所 铸,家师尤其嘱咐要晚辈向庄主拜谢。」 「绝尘道兄客气了,」扫了一眼秋露宝剑,李云霄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没 其他的了?」 卓不群茫然摇头。 「辟尘道长没有口信之类的?」李云霄还不死心。 卓不群迟疑道:「晚辈有些日子未见师叔了,不过想必她老人家一定同怀恭 贺之心,为前辈祈福添寿。」 李云霄摇头不语,意兴阑珊。 「爹,余姚谢氏石崖先生与处州卫指挥使刘大人登门道贺。」李青冥快步入 堂禀报。 「快快出迎。」李云霄先是一愣,便向众人道声告罪,带着儿子出门迎客。 「泗门谢氏也来人了?」铁剑先生司徒长卿文武双修,宁波府又毗邻绍兴, 对文坛中大名鼎鼎的余姚谢氏人物知之甚详,不由心中疑惑。 代表漕帮贺寿的铁浆汤俊问道:「司徒先生,名剑山庄地处龙泉,本地卫所 指挥前来也在情理之中,这位石崖先生又是什么人?」 「不久前致仕的谢阁老胞弟,兵部武选司郎中谢迪谢于吉。」 听了司徒长卿之言,座上群雄惊诧不已,不想这名剑山庄还有如此深厚的官 面交情。 「难怪名剑山庄扬名四海,果然是交游广阔,手眼通天啊。」公孙克阴阳怪 气地说道。 「公孙兄似乎对交接官府颇有非议?」汤俊斜睨公孙克道。 「那是……」话说一半,公孙克猛然警醒身边这位可是靠漕运吃饭的,连忙 改口,「哪有此事,汤兄莫要误会。」 汤俊哼了一声,扭过脸去。 公孙克讨个没趣,神色讪讪。 不多时,在李云霄陪同下,谢迪与一名中年人来至堂前。 「刘贤弟,你先请。」谢迪礼让身边的刘瑜。 刘瑜虽为武将,却身着襕衫,白面黑须,透着几分儒雅之气,「于吉兄远来 是客,还是你先请。」 「如此在下失礼了。」谢迪欠身道谢,这才进了澄心堂。 谢迪平日自视甚高,虽然被谢迁逼着致仕,可骨子里仍瞧不起右班武官,之 所以对一个地方指挥如此谦恭有礼,只因这位刘瑜身份非比寻常,祖上是被朱元 璋称为「吾之子房」的刘伯温。  。 沷怖頁、 到了刘瑜这一辈,祖传的诚意伯爵位早就没了,但刘伯温在浙江民间声望却 是没减,弘治十三年,被钦命为家乡处州的指挥使。 谢迪等人进了澄心堂,便由李云霄为他一一引荐。 转身团团一揖,谢迪笑道:「今日借李庄主之便,结识众多江湖侠士,实乃 平生幸事。」 群豪平日嘴上虽说不屑与朝廷鹰犬为伍, 但今日人家屈身相就,一个个也都 手忙脚乱地笑脸回敬,幸得堂上众人多是名门大帮出身,并非三山五岳的草莽豪 杰,倒也未失了礼数。 李云霄看了谢迪做派,心中起疑,谢迪的脾性他是知道的,本意也是要将他 引到别处会客,不想这位听闻澄心堂内武林人士群集,执意来此,又一反常态的 礼下于人,其中必有隐情。 果然,寒暄已毕,分宾主落座,谢迪便开言道:「在下自幼读史,深羡古之 侠者,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不知今之江湖, 是否还有此等人物?」 「文人墨客思古之先贤,吾等习武之人同慕前辈遗风,行走江湖,守正祛邪, 替天行道,千里诵义,乃是吾等本分。」司徒长卿凛然言道。 群雄纷纷言是。 「铁剑先生此言甚合我意,」谢迪长叹一声,「可惜谢某手无缚鸡之力,欲 效诸君快意恩仇而不得,实乃百无一用是书生!」 「听石崖先生之言,莫不是有歹人为患?抑或豪强荼毒地方?」李云霄道。 「歹人豪强不过为患一地,而今朝堂之上奸佞横行,刘瑾等八虎阉宦祸乱朝 纲,蒙蔽君上,正气难伸,祸殃天下。」谢迪扼腕叹息。 「朝堂之事自有大人辈解决,我等黎庶,岂敢妄议中枢。」司徒长卿垂目低 眉,慢条斯理道。 上下嘴唇一碰,两句好话就想让哥们给你干湿活儿,真当混江湖的都是傻子, 在座这帮都是有家有业的,可不是干没本钱买卖的二愣子,犯了事上哪儿跑去。 江湖草莽,不足与谋,谢迪心中暗骂,面上仍是忧国忧民的模样,「若只朝 堂之上,自有正辈匡扶,另有缇帅丁寿,出身江湖,夤缘媚上得掌<img src&“toimgdatajg&“ >衣,助纣为 虐,迫害忠良,实为武人之耻。」 司徒长卿长眉轻攒,「丁寿?这是何人,出自何门何派?」 座中众人大多摇头不知。 「晚辈有一言能否当讲。」 声音清脆动听,谢迪转头看去,见末座一名妙龄女子,记得适才李云霄介绍 此女唤作窦妙善,是峨眉弟子。 谢迪看她容止秀丽,风姿聘婷,千娇百媚的样子甚为可喜,当即笑道:「窦 女侠有话请讲。」 怎料此女说出的话却让谢迪心里添堵。 「先生之言是否有偏颇之处,入浙之时晚辈曾与丁……丁寿有一面之缘,观 此人手段虽烈,但舍身犯险,救贫济苦,所作所为不乏侠者之心。」窦女侠好悬 没把「丁大哥」三字脱口说出。 嘛玩意,舍身犯险?那个连早朝都借故懒得去的小子;还救贫济苦,他敛财 倒是一把好手,搬光了朝鲜国库,又吞了邓通的家业,这好事我怎么都没赶上! 谢迪眼中全是怀疑,「窦女侠是否受了蒙骗,或者与我所说并非一人……」 「晚辈也可作见证。」卓不群昂然道,「此人言行举止确有无礼失仪之处, 但智勇兼备,胆识过人,深入匪巢,擒杀安如山,在下亲眼得见。」 「安如山死了?!」 丁寿是哪个山里的猴子他们不知道,黑虎安如山可是凶名赫赫,江湖尽知, 在座有不少还曾参与过围剿七凶的行动,听闻这位黑道巨寇竟然不声不响死在了 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手中,众人面露惊愕之色。 看众人神色,谢迪一阵胸塞,爷们可不是来给这小子扬名的,「此子大奸似 忠,早先效力东厂,惯会以表象惑众,假以时日,必是祸国殃民之大患。」 「东厂?丁寿?莫不是在洛阳牡丹花会上救护百姓的那个年轻人?」汤俊一 直拧眉思索,此时突然回想起来。 「不错,那年轻人是唤作丁寿,另还有一个长相俊美的白姓小哥。」公孙克 点头附和。 待二人将洛阳牡丹园中事情一说,众人纷纷点头称赞,窦妙善更是听得美目 泛光,神思向往,看着她沉迷之色,卓不群心中莫名一痛。 「如此说来,这小子也算侠义中人啊!」 「小小年纪,武功不凡,不知是哪位高人门下?」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个不停,有揣测丁寿出身的,有细问当日情景的,甚至还 有闲论当日牡丹花种的,就是没有半个谈论什么「惩奸除恶」的大事。 「此事老夫也听犬子提过,如此说来此子并无大恶,若以未来将有之事问罪, 是否操之过切?」李云霄抚髯道。 就不该来这鬼地方,都是自家大哥出的馊主意,什么结好江湖人士以为羽翼, 这帮家伙粘毛比猴子还精,岂会站出来被人当抢使。 正当谢迪一肚子火越烧越旺时,忽见堂前有一处州卫兵卒探头探脑,刘瑜走 过去一番应对,随即眼神示意谢迪走到一边,悄悄耳语几句,谢迪脸色突变。 李云霄不动声色,凝神细听,在众人嘈杂声中,隐隐听闻「绍兴……缇骑… …拿人……」等语。 【大明天下(第四卷)】(301) 第三百零一章·真相大白 2019-7-14 平江伯陈熊这几日也不知冲撞了哪路神仙,眼皮乱跳,心神不宁。 漕银已经备齐,案子结得干净利落,不应有什么麻烦,几个漏网之鱼隐姓埋 名还来不及,也不会跳出来找死,怎么这心里越来越没底呢。 「启禀漕帅,京中派来押解漕银和人犯的队伍已然进城,洪都堂邀您一同出 迎。」庄椿登门奏事。 结案的奏本快马送到京城,陈熊便准备漕船再次起送漕银,可小皇帝已经被 这些突发事件吓怕了,也对这帮漕河运军失去了信心,直接从京城派了人马押解 漕银和涉案人犯。 「出迎?一帮子解军有什么可迎的!」平江伯是超品的爵位,陈熊的确有这 个底气。 「负责押解的人是……」庄椿上前悄声说道。 「怎么来的是他?京里怎么没信传来?」陈熊面上闪过一丝犹疑,「快,更 衣出迎。」 浩浩荡荡一支队伍开进了淮安城,军士俱都盔明甲亮,气势雄壮,前有引马 骑从开路,后面却跟随一辆空置囚车,显得不伦不类。 官袍齐整的洪钟与陈熊各领部属出迎,「伏羌何在?我等在此恭候。」 数十名引马骑从分开两边,一匹枣红马当先而出,马上骑士颈粗臂圆,身躯 壮硕,鼻直口方,一副直率的粗豪模样,一见二人便迅捷翻落马下,大笑疾行上 前。 来人抱拳道:「劳二位大驾出迎,实不敢当,毛锐在此谢过了。」 「伏羌客气,一路辛苦,请入衙署奉茶。」三人言谈甚欢,携手而行。 陈熊暗中打量着来人,心中不安感越来越强,朝中武勋世家彼此声气相闻, 大多能攀上交情,可这位伏羌伯毛锐却和他没什么深交,不单因为这伏羌伯的爵 位目前仅传二世,还因为对方的身份——达(鞑)官。 大明立国,在太祖太宗追亡逐北的持续打击下,故元势力不断北移,原本元 朝统治下的蒙古、色目、女真等各族纷纷内附,仅洪武朝便有六七十万元军归附, 除了自愿南迁及安插在各地卫所的部分人外,其余大多人等按照洪武皇帝「治胡 虏当顺其性」的圣谕,大多安置在了水草丰茂,宜农宜牧的河西一带,在明代包 容的民族政策下,这些归附族人成为了明朝军事力量的有力补充,形成了一个个 达官世家。 朝廷待之以恩,达官报之以忠,河西吴氏、毛氏、鲁氏、达氏等达官世家忠 心耿耿,战功赫赫,不少世家凭借功勋积累,跻身勋贵。 毛锐祖上便是洪武年间内附,其祖父毛忠战功累累,得赐毛姓,为国征战数 十年,功封伏羌伯,在七十五岁高龄平定土鞑满四叛乱时,不幸失陷城门,祖孙 三人力战而亡,因父兄皆殁,毛锐顺序袭爵。 似乎感受到了陈熊目光,陈锐扭身笑道:「平江可有话说?」 陈熊收回目光,故作淡然道:「区区押解差事,竟劳烦伏羌大驾,未免大材 小用。」 「漕案惊动朝野,龙颜震怒,岂可轻忽。」毛锐理所当然道。 说话间几人已进了漕运衙署,入堂安坐,毛锐便道:「平江奏表中已擒获要 犯之女郭飞云,还请移交犯妇,打入囚车,二位也好早日卸了这担子。」 洪钟干笑一声,眼神直瞟陈熊,陈熊则微微一笑,「那犯妇命薄,在狱中染 了时疫,没撑过去,倒是教老兄你省了麻烦,空车而返了。」 毛锐喔了一声,也没问这大冬天的哪来的疫情,只是继续道:「那尸身如今 何在?」 「为免病疫蔓延,已然烧了。」 毛锐点头,「处置妥当,平江果然干才。」 见毛锐并未深究,陈熊算是松了口气,暗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这娘们是他 唯一的漏洞,朝廷只要不在这方面追究,便无大碍,毕竟白花花的银子都是真的。 「伏羌请移步后堂,待接风洗尘后,便可点验银两,办理交接了。」陈熊道。 毛锐欣然点头,三人才要场面话再客套几句,忽有兵丁来报:「<img src&“toimgdatajg&“ >衣缇帅丁 寿登门来访!」 ************ 「你怎么又来了?」 这是陈熊见了丁寿后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老子花钱买平安 认了,你银子也已经拿了,还要上门找事情,拿了钱不办事,你小子官儿是怎么 当得。  。 沷怖頁、 「漕帅久违了。」丁寿权当没看见陈熊那要吃人的神情,又越过他向身后那 二人问好。 「几日不见,缇帅安好。」洪老大人倒是气度俨然,和和气气。 「这位便是丁帅了,早在京中便闻大名,无缘得见,不想今日相逢,毛某幸 甚。」归化百年,毛锐自有世家风采,谈吐与粗豪外表迥然各异。 「爵爷客气,下官实不敢当。」尽管腻歪这套官场俗礼,丁寿还是有应有答。 「不知丁帅因何至此?」毛锐问出了陈熊心中所想。 「倒也无甚大事,不过有民女马前喊冤,所说之事恰又与几位相关,便将人 引了过来,请几位大人定夺。」丁寿说得云淡风轻。 陈熊沉声道:「何事?」 「漕案。」丁寿一字一顿道。 ************ 公署大堂,如狼似虎的军士挎刀分列两排。 海水朝日图下,陈熊高居大案之后主座,洪钟三人分坐两边,可怜的丁二官 最小,敬陪末座。 「伏羌请。」陈熊谦让。 「此间平江是主,陈兄请。」毛锐笑着推让。 「爵爷奉旨专办漕案,自是爵爷做主。」洪钟也推崇道。 「如此,在下冒犯了。」陈熊又与二人客套一番,待要伸手时却不见了案上 醒木。 原本够不到公案的丁寿早绕到了前面,站在那里狠狠一摔惊堂木,「升堂!」 「威——武」堂下军士齐声呼喝。 狠狠斜瞪了跑回自己座位的丁寿一眼,陈熊对着下面没好气道:「带人犯。」 一名身材颀长的布衣女子垂首而进,跪在堂下。 「堂下女子知晓有关漕案何事?」陈熊威严问道。 「漕案首恶在逃,白云山受人嫁祸,冤深似海。」女子悲愤言道。 「一派胡言,漕案元凶随从皆已伏法,你是……」陈熊忽觉女子声音耳熟, 「抬起头来。」 女子扬起螓首,只见其面容白净细嫩,神态温婉贞静,虽荆钗布裙,不施粉 黛,仍不掩窈 窕姿色。 「是你!来人快将她拿下。」陈熊没想到郭飞云竟然敢自投罗网,大声呼喝。 「慢着,漕帅,这是何人啊?」丁寿问道。 「此女乃白云山漏网之鱼,贼首郭惊天长女郭飞云……」陈熊话才出口,便 觉失言。 「平江适才不是说此女已染时疫,尸体都已火化了么?」毛锐乜斜着眼,似 笑非笑。 「哦,不想丁某今日还见识了大变活人,不虚此行。」唯恐天下不乱的丁寿 起哄道。 「这,这……」陈熊张口结舌,心中大骂败家娘们,天高海阔哪里不能去, 非要送上门找死,这不成心给爷添乱么。 「此案有些许波折,内情容后详谈,还是勿要走了人犯才是。」洪钟突然开 言。 「都堂所言正是。」陈熊连连点头,恨不得抱着老爷子亲上一口,下令道: 「庄椿何在,拿下此女。」 「且慢。」丁寿再次阻止,微笑道:「既然此女甘心投案,便不虞有潜逃之 念,还是听她把话说完吧。」 「此等绿林匪类,惯会信口开河,混淆是非,有何言可听。」陈熊急声道。 「漕帅是担心我等不分是非呢,还是有些事不方便我等知道呢?」 「你……」陈熊气急败坏,却无言以对。 「堂下女子,将你所知之事一一道来。」洪钟一拍醒木,沉声喝道。 「民女之父为白云山郭惊天,一夜途径江淮郊野的一处乱坟岗,窥见……」 「以你所言,漕案实是宇内七凶等江湖匪人所为?」毛锐问道。 「正是。」螓首轻垂,郭飞云低声应道。 「胡说,全是胡说,犯妇为开脱父罪,巧言令色,一派诡辩,又牵扯出什么 七凶之说,这些江湖匪类俱都是蛇鼠一窝,全非善类,杀之无错!」 「你……」不想堂堂伯爵,公堂上如此胡搅蛮缠,郭飞云气得娇躯发抖,话 都说不出来。 「白云山是白云山,宇内七凶是宇内七凶,岂可混为一谈,平江这话怕是失 了分寸。」丁寿把玩着软香扇坠,笑吟吟道。 陈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恨不得一口吞了这小子。 「爵爷,你有皇命在身,依法断案便是,何虑其他。」洪钟附耳轻声道。 「这案子终究是平江断的,若是不能服众,被有心人煽动,怕在朝中对平江 不利啊。」 顺着毛锐暗示的方向,陈熊看着自得其乐的丁寿,狠狠一点头,「好,本爵 便教尔看看,何谓铁证如山。」 「来人,传段朝用上堂。」 不多时,六扇门副总捕头段朝用瘸着腿上了大堂。 「卑职见过几位大人。」 「段朝用,将当初如何定罪白云山之事一一讲来。」 段朝用躬身应是,将船舱内发现线索述说了一遍,又让人将燕子镖呈到堂上。 「有物证在此,还要如何狡辩!」陈熊举起燕子镖,不住冷笑。 当啷一声,一枚同样的燕子镖被扔到了公案上。 毛锐拾起飞镖,两相对比,点头道:「却是一般形制,缇帅这镖从何而来?」 「北京城外的树林子里捡来的,」丁寿歪头笑道:「怎么,可是本官也有同 犯之嫌?」 「缇帅说笑。」毛锐与洪钟同时陪笑,陈熊阴着脸不出声。 「大人,民女之父与段朝用有旧怨在先,他的那条腿便是被燕子镖所残。」 郭飞云突然道。 丁寿一听乐了,「这么说段捕头也有可能是同犯咯。」 「几位大人休听她一派胡言,卑职秉公办案,白云山恶迹昭彰,实属罪有应 得……」段朝用连忙争辩。  。 沷怖頁、 「少安毋躁,来人,传方未然上堂。」丁寿再度绕到堂前,一拍醒木大声喝 陈熊看着喧宾夺主的丁寿,面沉似水。 「卑职六扇门方未然,见过几位大人。」 「方捕头,将你如何追捕凶嫌之事,禀明诸位大人。」丁寿也不回座位了, 索性就在堂前来回蹓跶,晃得案后三人眼晕。 方未然便将漕案疑点一一陈述,船上现场伪造,<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发现渔村血案,龙王 门借船出海,歙县石窟擒贼,又将追回的部分官银呈上堂前。 陈熊听着脸色愈加难看,当看到抬上来的官银时,又暗松了一口气,「缇帅, 仅只追回这些官银?」 丁寿耸肩,「就这些了,其余十之八九已不知散到何处。」 闻言陈熊转嗔为喜,绕了半天没追回银子,还不白搭,朝廷缺的是真金白银, 不是几个祸首嫌犯,当下慢悠悠道:「漕银大部无踪,安如山死无对证,方未然 所说内外勾结,又无人犯具结,查无实据……」 「大胆段朝用,」丁寿突然嗷唠一嗓子,吓了陈熊等人一跳,「你身为六扇 门捕头,当知何谓罪证确凿,仅凭一枚燕子镖,便公报私仇,怂恿漕帅劳师远征, 屠戮白云山、抱犊寨数百性命,该当何罪!」 陈熊被丁寿突然打断,正自恼火,忽听「怂恿」二字,当即一愣,这小子在 为自己开脱? 「缇帅,我……」 不等段朝用自辩,丁寿抢声道:「幸得漕帅英明,将计就计,借机剿匪,暗 中嘱托方捕头查明实情,将尔之罪状昭白天下。」 什么将计就计,陈熊有些发懵,段朝用又犯了哪条罪状,没等他开口发问, 丁寿转身又把案前醒木举起,「啪」的一声,「带人证。」 两名<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将一个瘦小汉子拎上大堂。 汉子一到大堂,便抖若筛糠,几乎是瘫在地上道:「小人见过几位老爷。」 陈熊见这汉子四十开外年纪,一张马脸,两颊凹陷,一副市侩模样,心中不 喜,呵斥道:「堂下何人?」 「小人潘侃,京口闸闸官。」 京口闸?陈熊有些牙疼,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了。 运河之上闸口众多,有掌管泄洪积水的减水闸和积水闸,也有管理船只出入 兼放水的拦河闸,管闸官虽是不入流的小吏,权力却不小,手下闸夫又多是地方 无赖,平日吃拿卡要,不分官民,一视同仁,漕粮运送事关朝廷大局,这帮人连 运军的米蔬酱菜都敢抢夺,祸害不轻,不过也是风水轮流转,待得明末运军堕落 后,就反过来祸害他们了。 「潘侃,速将漕案发生之日所见情形禀上。」丁寿却不废话,直趋主题。 潘侃称是,「那夜漕船在离闸口不远处江上停泊,忽有一人登闸,要小人以 灯火示警,唤漕船靠泊。」 大胆潘侃,你收了多少好处,竟敢诓骗漕船!」 丁寿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了,站在堂前,一副主审的派头。 「小人不敢,实在是那人手持六扇门腰牌,称是有贼人谋划漕船,他要登船 办案。」 「六扇门腰牌?牌号多少?」洪钟身子前倾,急声问道。 我哪记得啊,潘侃都快哭出来了,他只记得那人给的那五两白花花的银子, 货真价实。 「小人没有看清。」潘侃支吾道。 「那人又是何等模样?」毛锐沉声问道。 「兜帽披风,风巾遮了大半面目,委实看不清楚。」潘侃以头杵地,小声回 道。 「岂有此理,一问三不知,竟敢私纵闲杂人等登上漕船,定是与贼人沆瀣一 气,来人啊——大刑伺候。」陈熊打算让这小子彻底闭上嘴。 立即有军士上前,将潘侃拉起,准备拖下堂去行刑。 「老爷饶命,小人虽未看清,但那人上船之后亮明了腰牌,船上军爷并未多 疑。」 潘侃奋力挣脱,又道:「对了,那人容貌虽未看清,但其走路一跛一跛的, 当是个瘸子。」 「刷」的一下,堂上目光全部盯到了段朝用身上。 段朝用脸色煞白,怒叱潘侃道:「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方未然冷笑一声,将一个纸包扔到地上,「段兄,这是适才从你房间里搜出 来的酥筋软骨散,又作何解释?」 「这不是我的,爵爷救我!」段朝用向堂上哀呼。 「法不容情,本爵如何救你!来人,与我拿下。」陈熊仿佛青天附体,大义 凛然。 「狗贼,还我爹爹命来。」郭飞云悲鸣一声,疯狂扑上。 段朝用挥掌避开郭飞云,怒吼道:「陈熊,抱犊寨中缴获财物你也分润不少, 休想推个干净。」 「大胆匪类,还敢在堂前攀诬本爵,与我就地格杀。」 参将庄椿虎吼上前,刀光滚滚,笼罩段朝用全身。 段朝用知晓此人一身铜皮铁骨的横练功夫,不易对付,当下身子后仰,倒纵 而出,数十名军士挥刀而上,段朝用身子一旋,袖中追魂索如长蛇般飞了出来, 前面几名军士顿时被他扫倒。 「恶贼休走。」郭飞云抢了一把腰刀,飞身上前,迅疾寒光直奔段朝用颈项。 「不自量力。」段朝用长索一挥,已然卷住郭飞云手中单刀,随即追魂索一 夺一甩,穿云燕连人带刀同时向堂前廊柱甩了过去。 就在郭飞云大好头颅即将触柱之际,一道身影如惊鸿掠过,空中翩然旋转, 落地时美人在抱,有惊无险。 「他逃不掉的,你又何必轻身犯险。」语气三分责备,三分戏谑,又带着三 分关心。 郭飞云只是轻轻挣了挣,便老实地倒在男人怀里。 此时段朝用凶性大发,追魂索纵横上下,盘旋飞舞,如同一条怪龙,漕运官 署之内只听兵刃呛啷落地声,身子蓬蓬倒地声连响,一时间竟无人奈何了他。 段朝用也知此地不宜久留,长索贯日,悬住门楼飞檐,手腕一收,便如箭般 飞至屋檐,向下大略一扫,已察清各处布局,冷笑一声,便待翻身而下,逃出生 天。 「段兄,留下吧。」一个冷漠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段朝用悚然一惊,两掌后翻拍出阻敌,同时身如擎电向前急纵,应变不可谓 不快。 可惜后拍的两掌全部击空,急纵的身子双脚才一离地,后背便遭连环重击, 一蓬血雨由段朝用口中喷射而出,随即整个人便跌下了檐角,「蓬」的一声重响, 再无声息。 【大明天下(第四卷)】(302) 第三百零二章·路转峰回(上) 2019-7-14 「人已死了。」 庄椿上前查验一番,回身禀道。 陈熊挥手,让层层叠叠护卫在己方三人身前的官军退下,向着面色苍白的洪 钟和神色自若的毛锐道:「不想六扇门中有此败类,本爵失察,教二位受惊了。」 「六扇门治下不严,与平江无关。」毛锐笑道,洪钟立即随声附和。 「漕帅神机妙算,元凶伏法,此案功德圆满。」丁寿安抚几句郭飞云,也凑 上前来拱手道贺。 「一切有赖缇帅相助。」 陈熊突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琢磨自己是不是过于恶意揣测丁寿了,这小子 除了脸皮厚点,举止不当点,做人贪财点,还算是孺子可教的么。 「分内之事,如今几位贵人皆在,不如便当堂断案,具结上报,我等也算个 见证。」 「漕帅皇命在身,有些事还望高抬贵手。」丁寿将眼神向郭飞云处一引。 陈熊会意,虽说心中惋惜这朵野花没吃到嘴里,但丁寿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当即回座,伏案疾书:「首犯段朝用,内外勾结,谋夺漕银,罪在不赦;从犯安 如山,藐视王法,啸聚山林,其恶当诛,今首恶伏法,从犯授首,大案结陈,漕 河清晏,百姓安居,乃陛下圣教王化,育民之德也。<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指挥使丁寿,公忠体 国,千里奔波,多有襄助;六扇门总捕方未然身先士卒,亲手格毙祸首段朝用, 居功甚伟,请陛下酌情叙功,以慰臣心。白云山郭某虽为草莽,素怀忠义,向无 恶迹,为段犯构陷,情实可悯,请白其冤,赦其遗孤余罪。上陈诸事,请陛下御 览。臣陈熊再拜顿首。」 吹干笔墨,陈熊细细又看了一遍,展示给众人。 「平江不愧世家子弟,书法精湛,在下自愧不如。」毛锐恭维道。 「意势酣畅,有理有据,平江干才。」洪钟捋须称赞。 「下官还有些异议。」 老子都把你写进去了,你还想怎么样,陈熊笑得勉强,「缇帅还有何高见?」 「下官此次南下并非为了这漕案,若是名列其中,难保不会被太后责骂不务 正业,还请漕帅高抬贵手,略去下官微劳,多陈平江运筹帷幄,居中调度之功才 是。」 「哈哈哈,缇帅此言实在过谦了,身负圣恩,报效朝廷,乃我辈应有之义, 有何自夸之说。」陈熊喜形于色。 丁寿还真不是客套,再三要求陈熊重新誊抄一份,陈熊也搞不清这小子到底 耍得什么算计,只得依言而行。 「公事已毕,后院酒宴早已预备,请诸公入席。」 了却心中事,陈熊可以宽心饮酒了,几人把酒言欢,言谈无忌,还真让平江 伯产生了几分相见恨晚的错觉,直到…… 「老爷,绍兴七老爷那里有人过来了。」一名老家人悄声附耳禀道。 陈熊已有了几分醺意,一边与三人笑语应承,随口道:「我这有客,让他等 着。」 老家人有些为难,「来人说十万火急,务必立刻见您。」 「老七的人越来越不懂规矩了。」陈熊冷哼一声,与席上几人告罪一声,起 身离席。 丁寿执壶为二人把盏,微笑道:「平江行色匆匆,当是要事发生。」  。 沷怖頁、 洪钟神色忐忑,「城门失火,只怕殃及池鱼。」 「忧思过多,非养生之法。」毛锐举杯相邀,「漕河重担,还要仰仗都堂, 善加珍重才是。」 三人同饮一杯,相视一笑。 不多时,院外一阵嘈杂响动,只听腾腾脚步声响,陈熊气势汹汹地冲进酒宴, 身后还跟着披甲执刀的漕运参将庄椿。 「丁寿,缇骑何故拿我族弟陈俊?」陈熊戟指怒喝。 「漕帅,前恭后倨恐非待客之道。」丁寿不紧不慢地说道。 「呸,<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目无法纪,擅拿一地卫帅,还敢大言煌煌,左右与我拿下,本 爵与你到御前说个分明。」 放下酒杯,丁寿喟然一叹,「唉,还想着喝完这顿酒,既然漕帅急着翻脸, 那咱们也只有按规矩办了。」 「什么?」陈熊被丁寿没头没脑的话弄得头晕。 「平江,接旨。」毛锐由袖中抽出一道黄绫,森然道。 总兵府院内,陈熊洪钟等一干漕署官吏,跪在阶下。 「平江伯陈熊,世受国恩,不思报效,勾连同宗绍兴卫指挥陈俊,以湿润官 米贸银输京,更有诸多不法事,其罪累累,朕览之惊心,人心之恶,一至于斯乎, 敕令夺其世券,命<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械系京师,下诏狱由五府六部科道诸官会审定罪,故所 有田产房舍皆为赃物所置,交给事中查勘变卖,以偿国用……」 陈熊跪在那里战战兢兢,汗出如浆。 「总督漕运右都御史洪钟,下车未久,洞悉其奸,条陈上奏其罪,忠心可表, 加太子少保……」 洪钟老爷子一激动差点没窜起来,丁寿轻轻咳了一声,老大人这才醒觉失仪, 老实跪好。 「漕运参将庄椿知情不举,本当重罚,念其举证陈犯不法事有功,不予重处, 降职一级,<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带俸,仍署参将事务……」 陈熊身子一震,如遭雷击,万万没想到倚为心腹的人也把他卖了,看向庄椿 的眼光中满是怨毒。 「钦命伏羌伯毛锐总兵漕运,尔等务必以漕运大事为重,全心协力,毋为朕 念。」 收起圣旨,毛锐笑道:「宫保,今后您老要多加指点。」 「伏羌哪里话,老朽愧不敢当。」洪钟呵呵笑道。 「庄大人,人家升官加衔,你卖主求荣,也没得什么好处啊。」陈熊怨毒地 盯着庄椿,冷嘲热讽。 庄椿不以为意,来至丁寿身前,恭敬施礼,「卑职见过缇帅。」 丁寿拍拍庄椿肩膀,「干得好。」 「谢缇帅玉成庄家几辈回籍<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的夙愿。」这高大汉子竟有些哽咽。 丁寿慨叹,「庄氏一门辛苦了。」 初次在酒席间相见,丁寿便想起得到的<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名册中在辽东有一庄姓暗桩, 洪武年间以军户落籍辽阳,庄椿追踪郭依云那夜,丁寿以密语相询,点名了彼此 身份,事后二人暗中会面,庄椿将手中陈熊不法证据转交丁寿,连同洪钟手供, 由<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渠道传递京师,刘瑾秘奏朱厚照,发下中旨,几处布局同时发力,便将 平江伯这百年武勋一朝搬倒。 新任漕帅毛锐意气洋洋,「平江请吧,府外囚车早 备,断不会空车而返。」 「爵爷宽心,有今日酒宴款待的交情,诏狱里下官一定多加关照。」丁寿笑 容可掬。 陈熊冷哼一声,转身而去,几名缇骑紧随其后。 【大明天下(第四卷)】(303) 第三百零三章·路转峰回(中) 2019-7-14 花园内一处方亭内,丁寿与方未然相对小酌。 环视周遭假山亭台,奇花乔木,丁寿笑道:「朝廷已命礼科给事中陈鼎清点 发卖陈府宅产,这园中美景看一天少一天咯。」 「缇帅身担重任,万机在躬,自当放眼四方,又岂可囿于一地呢。」方未然 神色淡淡。 「说得好,方捕头此番迭立大功,朝廷必会嘉奖,可想好了去处?」 「去处?」方未然微微摇首,「方某不惯官场名利风波,安居六扇门即可。」 「方捕头何必过谦,以你之才,在六扇门中实是屈就。不若……」丁寿自斟 了一杯酒,抬眼道:「诏狱如何?」 「哦?」方未然似有些意动,「方某并非功臣勋戚子弟,供职诏狱怕是不易 吧。」 「这有何难?」丁寿哈哈大笑,笑声突然一敛,「诏狱大牢,来者不拒。」 「缇帅醉了?」方未然眉峰紧蹙。 「恰恰相反,本官清醒得很。」丁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于江淮乱坟岗相约七凶,谋夺漕银,不想中途却被郭惊天撞破,郭惊天 轻功虽说了得,在你四人围攻下安然脱困也属侥幸,或者本就是你有意纵之。」 「段朝用与郭惊天早有私怨,想必也不是什么秘密,加之段某人心胸狭隘, 只要略施小计便可引得他将矛头指向白云山……」 方未然不发一言,静静听着。 「其他的,便如你所说,大军北调,操江水师封锁松动,安如山等人借船出 海,在此期间你却趁机在渔村将银两调包,祸水东引,在你领着我东奔西走查询 线索时,陈熊正忙着筹措银两,想来那些漕银早已被你的同党分流四散,无影无 踪了。」 「方捕头,你还有何话说?」 「有。」 「请讲。」 「这故事很精彩,可似乎是个人都可以做,为何单单怀疑方某?」 「酥筋软骨散。」 「哦?这不是已从段朝用房间中搜出来了么?」 「可我早先曾传信庄椿暗中搜过几次段朝用的房间,一无所得,何以独方捕 头便查有所获呢。」 「为何?」 「我曾从一个叫崔百里的淫贼口中得知一个故事:下五门淫贼采花蜂作恶多 端,被方捕头亲手击杀,从此江湖中再无人会炼制」酥筋软骨散「,想来那次方 捕头缴获颇丰吧。」 「酥筋软骨散虽说失传,早年间流入江湖的不在少数,并非绝迹,段朝用私 藏一些也不足为奇,至于我么,公门中人藏匿私物自有妙法,庄大人或许一时失 察。」 丁寿点头,「言之有理。那渔村又如何解释呢?」 「渔村又怎么了?我又从未去过。」 「便是从未去过,我也不愿多提,可在南京相遇,你是如何知道它在瓜洲渡 数十里外呢?」 方未然轻轻搓掌,道:「缇帅健忘得很,你我初见时便说过,漕船夜间遭劫, 白日江上封锁,冬日行程,总在百里之内。」 「那渔村独有的红泥为何会粘在你的靴子上呢?」 方未然蓦然色变,低头看去,果然快靴侧边有几处红褐色的泥点。 「方捕头这双靴子怕是一直未换过吧,有时候过于节俭并非好事。」丁寿自 得道。  。 沷怖頁、 转瞬方未然脸色便已回复正常,「缇帅乃是北人,怕是不晓南方水土,红土 虽不是处处可见,可也并非什么稀奇物什,在下四方缉贼拿凶,自己都不知何时 踩了这些玩意。」 「这么说来一切都是巧合?在下错怪方捕头了。」丁寿笑道。 「无巧不成书,缇帅也不必自责。」方未然同样笑答。 丁寿笑容忽止,「陆天成。」 「独行大盗陆天成?他的人头早在扬州府衙了,说来在下追捕陆天成之时, 正是缇帅所言犯下重案的时候,方某实在分身乏术。」 「依老夫查勘首级的结果看,陆天成死于两月之前,尊驾有足够时间犯案。」 花丛阴影中,走出一名白发老者。 方未然目光越过老者,看清他身后的一名<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面容时,微微一愣,「钱宁? 你不是回北京了?」 「教方捕头失望,在下奉了缇帅密令,前往湖广敦请梅神医出山。」钱宁奸 笑数声,一派自得。 看着庞眉鹤发的老者,方未然疑惑道:「襄阳梅家庄的梅神医?」 梅退之昂然若松,颔首不语。 手指优哉游哉地敲着石桌,丁寿继续道:「据本官所知,陆天成为人阴险狡 诈,最喜藏身地洞暗中偷袭,黑白两道不知多少人吃了他夺命地躺刀的暗算,方 捕头若有失手,丝毫不足为奇。」 方未然缄默不言。 「谋夺漕银此等大事,必然计划周详,即便有伤在身,方捕头也会勉为其难, 何况乱坟岗偶遇郭惊天后,足下想必又生一计,腿上的伤岂不成了你身份的最好 掩饰。」 「方某若说绝无此事,缇帅定是不信?」 丁寿点头,「恰好梅神医也在,脱了裤子,若是方兄腿上无有初愈新伤,在 下磕头赔罪。」 方未然失笑,「缇帅倒也舍得下脸。」 「我从不要那没用的玩意。」丁寿坦承。 「方某好奇,缇帅应是早就怀疑在下,何以还要随着我东奔西走,坐失追银 良机呢?」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五十万两银子是否追得回来我并不在意。」 「缇帅并非身负密旨查案?」方未然面露意外。 丁寿摇头,「那笔银子自有陈熊设法筹措,我意绝不在此。」 方未然自是不信,只是轻哦了一声。 「刘公公初掌司礼监,朝廷勋贵自恃丹书铁劵,沐猴而冠,陈熊总兵漕运, 贪狠殃民,目中无人,实在是太适合做那只给猴子们看的鸡了。」 方未然轻笑,「原来平江才是遭人算计的那个,方某岂非受了牵连?」 「也未尽然。」丁寿同样笑道:「刘公公曾经教我一个」稳「字,借力打力, 稳中求胜……」 「虽从一开始便对你生疑,但一来朝中筹划未毕,二来又出了白云山这档子 事,段瘸子做的太不地道,总要为郭家几个丫头讨回这份公道。」 「缇帅真是惜花之人。」方未然挑眉笑道。 「偏偏段朝用背后有个武定侯府,郭良老儿对刘公公还算恭顺,便是为了千 金市骨,本官也不好轻易动他。」 「难怪缇帅一再谦辞列入请功奏表,」方未然了然于心,颔首道:「在下与 陈熊不觉间便成了缇帅手中那把借来的刀……」 丁寿笑了,「比喻不错,你把二爷当傻子般在南直隶转来转去,总要付出些 代价不是。」 「在下属实小瞧了缇帅。」 「事已至此,方兄何妨坦诚一些,你——又是什么人?」 「我?区区六扇门总捕,年俸百二十石,相处这么久了,缇帅还不知么?」 「一个小小捕头,如何能牵扯进这惊天大案,你背后究竟是什么人?」丁寿 紧盯方未然双眼。 方未然眼神并无退缩,从怀中掏出一朵打造精巧的青色玉莲花,花瓣之上镂 刻着两行小字: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白莲教!」丁寿眸中精光一闪。 方未然振衣而起,平施一礼,「圣教青莲使者方未然,见过丁兄。」 「白莲妖人,也配与我家大人称兄道弟。」钱宁上前几步大声呵斥。 「白莲花开,普度群生;弥勒下生,明王出世。朱元璋谋害先韩教主,窃取 九州神器,本座乃堂堂圣教使者,如何不能折节称呼一朱明伪官?」方未然冷笑 道。 丁寿止住还要出言的钱宁,重新上下打量一番方未然,肃然道:「百余年前 的是非对错暂且不争,方未然,你谋夺漕银可以说各为其主,但江畔渔村数十条 性命,连垂髫稚子也不放过,这便是你们白莲教的」普度群生「?!」 「红阳末世,众生皆苦,本座不过将他们送往真空家乡,解脱厄难罢了。」 方未然理所当然。  。 沷怖頁、 「你与郭惊天相交不浅,郭依云更是红粉知己,何以嫁祸栽赃,灭其满门?」 「段朝用倚仗武定侯的势力,早已垂涎总捕之位,说来也是郭惊天倒霉,偏 偏撞见了不该看的,本座只有一石二鸟,除掉这两个后患。」 方未然谈笑自若,毫无愧色。 「贼子!!」一声娇叱,三点寒星从一簇花丛中射出。 袍袖舒卷,寒星敛迹,方未然冷冷道:「燕子镖?缇帅还有客人?」 方亭另一侧走出三人,铁塔般的庄椿身后是粉面含煞的郭依云与娇容凄苦的 郭飞云二女。 「可惜了,方捕头,本将还想与你交个朋友的。」庄椿手按刀柄,巍然如山。 「方未然,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狗贼,我……我真是瞎了眼睛。」郭依云柳眉 竖起,咬碎银牙。 「依云不必自责,有眼无珠的并非你一人,我若不是被丁兄这副惫懒表象所 惑,怎会大意露出这许多破绽。」方未然仰天长叹,「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过奖,过奖。」丁寿心安理得的受人夸赞。 「不过丁兄也小看了本座。」 一言未落,方未然突然纵身而起,飞向上风口的郭家二女。 「哪里走!」丁寿猿臂轻舒,一掌向方未然身后拍去。 方未然回手一扬,几颗碧绿弹丸脱手而出。 「碧磷毒火弹!」丁寿识得厉害,脚尖一点,倒弹飞出方亭。 弹丸落地,轰然火起,火势迅速由方亭蔓延至周遭花丛,妖异的碧绿色烟雾 滚滚翻腾,其势惊人。 离着方亭最近的钱宁不慎吸入了一口,身子晃了两下,便「蓬」的一声摔在 地上。 梅退之早已看出境况不对,挥袖掩住口鼻,一手拖着钱宁急速后退。 「少主,你怎么样?」搀住倒跃而出的丁寿,梅退之关切问道。 接了梅退之递过的辟毒丹服下,丁寿看着被烟雾火光笼罩的方亭心有余悸, 深悔今日有些托大轻敌。 「他怎么样?」看了一眼双眼紧闭的钱宁,丁寿问道。 梅退之撬开钱宁牙关,塞了一颗药丸,帮助他吞下后,回道:「毒烟吸入的 不多,没有大碍。」 丁寿点点头,便准备穿过毒烟,紧追方未然。 「少主且慢,碧磷毒火弹甚为霸道,倘火势不息,便是有老夫的辟毒灵丹, 也难保无虞。」 耳听烟雾那边传来娇叱打斗之声,丁寿心知以方未然的心机狠毒,急切逃命 时绝不会心慈手软,可花园内引火之物甚多,火势熄灭要等到何时。 「等不得了。」当下丁寿也不顾梅退之劝阻,屏住气息,脚踏天魔迷踪步, 飞旋大袖,整个人风行电擎般向碧绿烟雾间冲去…… ************ 花亭另一侧。 郭家二女各擎宝剑,奋力抵挡,却被方未然一双肉掌逼得剑法散乱,连连后 退。 方未然急于脱身,不想缠斗,逼开二女,才要奔走,迎面一柄雁翎刀裹着风 声直劈而下。 旋身避刀,方未然双手指戳掌拍,瞬间攻向庄椿五处要害。 庄椿并不在意对方拳掌,挥刀横削,不想拳掌及身,数道暗劲透体而入,被 打得连退数步,踉跄站稳,体内气血一阵翻腾。 「铁布衫,不过尔尔。」方未然不屑地哼了一声,一鹤冲天,拔地而起。 「休走。」 娇叱声中,数点寒星快速袭来。 方未然挥袖拍开郭飞云的燕子镖,郭依云飞身而上,举剑疾撩。 「贱人。」方未然暗骂一声,急使千斤坠,身子半途强自坠下。 才刚落地,郭飞云又猱身欺近。 方未然杀心已起,翻掌将郭飞云手中宝剑拍飞,另一只右掌直印当胸。 长剑脱手,郭飞云惊魂未定,又见一掌袭来,竟避无可避。 「砰」的一声,掌中前胸。 庄椿铁塔般的身子横亘在了方未然与郭飞云之间,用身子硬抗了这一掌。 嘴角噙血,庄椿半步不退,反手将方未然手掌按住。 「找死。」 方未然另一只左掌叠拍在右掌上,六阳绝手暗劲足有六重,层层叠加,威力 惊人,黑虎安如山只是中了两重掌力,便身受重伤,此时方未然生死攸关,内力 如潮涌出,要将庄椿立毙掌下。 庄椿胸膛一挺,铁腕再度按住了方未然另一只手,內腑不堪暗劲重击摧残, 张口一蓬带着血块的鲜血喷了方未然一头满脸。 鲜血淋头的方未然还未睁开眼睛,突然胸口一痛,一柄长剑穿胸而过,低头 看看胸前剑尖,再勉力回首,见到的是一张杀气冲冲的芙蓉粉面,曾几何时,这 张脸笑靥如花,那段时日真的很美好…… 方未然凄惨一笑,无力倒了下去。 几乎同时,庄椿仰天倒地。 「姐,他……」看着嘴中不断涌出粉色血沫的庄椿,郭依云不知如何是好, 眼前人曾是自己夙夜间最想杀的人之一,而今他无力反抗,自己却下不去手。 郭飞云心中同样百味杂陈,这个人屠戮白云山,更杀了自己父亲和丈夫一家, 最终却为了救自己身受重伤,不知该恨还是感恩…… 「庄将军!」 冲过迷烟的丁寿看见眼前场景不由惊呆,不过几息的工夫,竟然一死一伤。 「缇帅,两位郭……郭姑娘安然无恙,卑……卑职幸不辱命。」庄椿勉强断 断续续说道。 「别说话,梅师兄快来救人。」丁寿抱住庄椿,在命门穴急输真气,不住叫 嚷。 忧心丁寿安危,随后跟来的梅退之搭脉以后,迎着丁寿希冀的眼神,缓缓摇 头。 「男儿还乡脱<img src&“toimgdatajg&“ >衣……」庄椿眼睛渐渐失去神采,轻声呢喃。 贴近庄椿耳朵,丁寿轻声道:「卫扈天子秉国钧。」 唇角带着笑意,庄椿安然合上了眼睛。 ************ 沉重的牢门吱吱呀呀地缓缓打开。 蓬头垢面的戚景通用带着镣铐的双手,艰难地遮挡刺目的阳光。 「将军,您无恙吧?」一名大汉冲了进来,语气焦急关切。 「老吴,是你,你怎么来了?」看清半跪在身前的大汉容貌,戚景通迷惑不 解。 「将军,您冤屈已然昭雪,无罪开释了。」 「平江肯放过我?」戚景通不信道。 「陈熊已然进了诏狱,能否重见天日还未可知。」牢门前的阳光又被一个人 影遮挡。 「你……」戚景通虎目微眯,辨清来人相貌,「丁大人?!<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插手漕案 了?」 丁寿仍是招牌坏笑,「世显兄,看见小弟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戚景通的表现确实让丁寿意外,他突然间挣扎而起,几乎是冲到了丁寿面前。 「丁大人,漕银是假的……」 【大明天下(第四卷)】(304) 第三百零四章·路转峰回(下) 2019-7-14 一间静室,二人对坐。 丁寿少见的神色肃穆,一本正经。 沐浴更衣后的戚景通,虽然面容憔悴,仍是腰板笔直地端坐椅上,语调平稳 的叙陈经过。 「南京银库提出的银子押送码头时,运军不慎打翻了一只箱子,成堆的银锭 滚落出来,当时末将便在一旁,听出了银子声音不对……」 「声音?」丁寿奇道。 戚景通点头,「是声音,末将在山东任职时曾查获过一起假银案子,对辨别 伪银之法略知一二,散落的银锭撞击之下有空心破声,当是包壳银锭。」 两人一旁的木箱内,便是由歙县起获追回的漕银,丁寿随手拿起两个,贴在 耳边互相敲击数下,果然有空心声。 连着换了几锭,个个如此,丁寿丧气道:「这用什么做的?」 「手法不一,或用铅<img src&“toimgdataxg&“ >,但细查可发现颜色不同;或用铜块鎏银,此银手感 有异;最不易辨的便是银内灌铅。」戚景通解释道:「此法费时费力,但铅银重 量相若,若不剖开,实难发现端倪。」 丁寿取出屠龙匕,信手一挥,将一个银锭分成两半,中间果然是铅块。 他奶奶的,丁寿心中暗骂,原来自己深入洞窟,舍生冒死,抢回来的是这么 个西贝货。 「为何不当即禀明?」 「缇帅明鉴,能将五十万两漕银偷天换日而不被人知,其后该是如何庞大的 一股势力,又有多少大人物牵扯其中,末将委实不敢声张,只恐打草惊蛇,误国 误己。」 「其时平江督促起运之令甚疾,末将一来不敢贻误军令,二来怕落入有心人 眼中,以至两误,便令钱毅押解先行,末将则以查核漕粮之名暗中调查……」 戚景通苦笑,「不想银船江上被劫,平江不问情由便诬在下勾结贼人,遗失 漕银,下狱拿问。」 「你没向陈熊陈明利害?」 看见戚景通一脸苦涩,丁寿了然,「你怀疑陈熊?」 「平江应无力插手南京之事,但催解之迫令人生疑,倘若其果真参与其中, 末将不啻自投罗网,在下实不敢用身家性命冒险,况且……」 「况且你说的话,陈熊也未必相信。」丁寿哂笑,「八成他还会说你攀诬同 僚开脱罪责,罪加一等……」 戚景通不答,显是默认。 唉,二爷莫不是天生劳碌命,丁寿心底哀叹,突然又不无恶意的揣测:白莲 教的那帮傻瓜,如今是怎么一番心情呢。 ************ 地下宫殿内。 数名白袍人匍匐在祭坛石阶之下,不敢抬头,他们身侧是几十口掀开盖子的 大木箱,里面装的正是失窃的漕银。  。 沷怖頁、 高高的石座上端坐着面罩弥勒面具的白莲教主,手中正把玩着一个银锭。 「罗堂主,这便是你们处心积虑,多方谋划得来的官银?」声音平静,那枚 银锭却已变成了一块银饼。 「属下等失察,请教主降罪。」银饼滚落到石阶下,罗堂主为首的一干人连 连磕头请罪。 「降罪?」白莲教主冷笑道:「降罪之后,方兄弟能死而复生?还是这些假 银可以变成真的?」 「属下等该死。」众人冷汗淋淋,伏地不起。 「大智分堂只会说这一套么?」白莲教主支着头问道。 「启禀教主,漕银之事虽说失手,可也探出还有一股势力参与其中,伪明失 道寡助,覆灭之期不远。」 「你倒会开脱。」白莲教主冷哼一声,「人家得了实惠,咱们却成了靶子, 还能沾沾自喜……」 罗堂主额头紧贴着冰冷地面,不敢再言。 「举事之期日近,兵马钱粮如何筹措,你可有个章程?」 听了教主不再追究,罗堂主长出一口气,赶忙道:「教主放心,属下已有安 排,虽不及漕银数目,也可作小补,另可省却一笔费用。」 罗堂主小心偷瞧石台上人的反应,座位上已空空如也。 「好自为之吧。」声音在广阔地宫中来回飘荡,难以捉摸。 ************ 一抔黄土,三两离人。 三杯薄酒倾落尘埃,丁寿轻声道:「我以为你们姐妹不会来。」 「今日是他的头七,我毕竟欠他一条命。」郭飞云幽幽道。 「燕子门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有恩必偿,他既是助我们姐妹报仇而死,又 救了姐姐的命,给他上柱香有何不可。」郭依云声音清脆,又急又快。 丁寿回身,看着双目含愁的郭飞云和绷着粉面兀自硬气的郭依云,哂然一笑, 让出了位置。  。 沷怖頁、 郭氏姐妹将纸烛摆放在坟前,寒风吹过,冥钱飞散。 「我真不明白,这人是善还是恶?」郭依云拧着眉头,不解道:「他剿灭白 云山、抱犊寨,心狠手辣,血案如山,与郭家仇深似海,这样的大恶人却又能拼 死保护姐姐性命,如非亲眼目睹,真是不敢相信。」 「他不是好人,却是个好部下。」丁寿负手,叹了口气。 「杀你父亲,屠戮白云山、抱犊寨,是领了陈熊之令;保护你二人周全,同 样是奉我之命,他只是尽心将命令交待的事情做好。」 「哼,你们这些衙门里的做公的都是铁石心肠,人情看得比纸还薄,举手杀 人,翻脸无情,庄椿是,方未然是,你——也一样。」郭依云也不知为何突然语 气里带了一丝悲愤。 「二妹……」郭飞云微微摇头,止住了妹妹话头。 「郭二小姐这话说得透彻,人情与国法本就不可得兼,方未然进入公门十几 年,秉公执法,铁面无私人尽皆知,可为了心中那虚无缥缈的念想,便做出种种 丧尽天良的事来,可见——这人情要不得。」 「你……」郭依云竟无话可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吃官家饭的,张口 讨人嫌,伸手惹人憎,人情世故并非不懂,却绕不开一个」天「字。郭姑娘,若 讲人情,天道便要乱了。」丁寿道。 「一派歪理,姐,我们走。」郭依云拉起大姐,便要离开。 「白云山基业已毁,你们还有哪里可去?」 「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郭依云反问道。 「也对。」丁寿洒然一笑,取出一份请柬,递给郭飞云,「不过想来也不急 于一时,今夜丁某乔迁之喜,还请二位芳驾赏光贲临。」 「这地方是……陈熊在四望亭的宅第?」郭飞云扫视请柬,迟疑道。 「从他祖上陈瑄处传下来的祖宅,也在此次发卖之列。」丁寿一副肉疼状, 「百年老宅,作价一万四千四百两,有零有整的,陈鼎那小子,连个零头都不给 抹,真不会做人。」 一声唿哨,苍龙驹跑了过来,丁寿翻身上马。 「诶,我们可没答应去?」郭依云气哼哼地说道。 「你要是不去,我就将那天夜里某人说的话到处宣扬,让人知道下郭二小姐 的巾帼气概。」 「你……」郭依云狠狠一顿足,看着丁寿已催马离去,羞恼道:「姐,这贼 子好生讨厌,我们……要不,还是去吧……」 声音陡然降了八度的郭依云脑袋都已快垂到胸膛里,晓得妹子脾气的郭飞云 讶异道:「二妹,你到底说了什么?」 ************ 碧瓦凝月,红灯高悬。 陈熊旧宅飞檐重阁,峻宇雕墙,煞是壮观,朱漆大门前双狮拱卫,门外砖石 漫地,平坦整齐。 郭氏二女来至门前,通报姓名,大门顿时敞开,二十余名使女仆役罗列两排, 齐声下拜:「恭迎二位姑娘。」 郭依云琼鼻一皱,不屑道:「好大的排场。」 一名衣着整齐的<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迎至门前,「在下见过二位姑娘。」 郭飞云敛衽还礼道:「官爷不必客气,丁大人何在?」 「卫帅有要事待办,已离淮安。」 「什么?他请我们赴宴,却又扔下人不管,摆的什么臭官架子!」感觉受人 轻视愚弄的郭二小姐大叫大喊,早先好不容易对丁二积攒出的那点好感荡然无存。 那名<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碰过一个紫檀木匣,双手呈上,「此乃卫帅命小人转交……」 不等他说完,郭依云已然不耐,「谁要他的什么劳什子,姐,我们走!」 「在下奉命行事,求二位姑娘勿要让小人难办。」 郭飞云拉住妹妹,微微摇头,半嗔半怨的眼神让郭依云发作不得,只好陪着 姐姐打开了木匣。 匣内有一叠文书,是此间房契和下人身契,另有几张银票和一封书信,信封 上写着八字小楷:二位姑娘妆次玉启。 两女螓首凑在一处,拆信细看: 「二位姑娘淑览:月色中天,清光如注,余本愿与芳驾花前品茗,奈何俗事 缠身,难以息肩,唯遗此憾,心中不免悒悒,此患得患失之心境或可令依云展颜 ……」 「噗嗤」一乐,又怕被人发现般郭依云连忙又端正神情,继续看下去。 「郭门罹祸,虽因白莲妖人之故,官家亦难脱失察之咎,凡此种种,纠缠甚 多,华堂美宅,权作小补,以求心安,万望哂纳,芳驾既得栖身之所,他日姊妹 相聚,重叙天伦,亦有可期……」 「区区银票,仅作家用;仆役数人,聊供驱策,望贤姊妹怡情养心,芳体妆 安,欣盼再会醉盏之时,纸短情长,不及赘述,伏惟珍重。」 一纸览毕,郭依云抬首粲然道:「姐,看不出他平日嘻嘻哈哈的,倒也有根 人肠子……」 手握信笺,郭飞云神情复杂,嘿然不语,美目上不知何时已蒙上了一层水雾。 (待续) 【大明天下(第四卷)】(305) 作者:hui329 201982 第三百零五章·翠羽惊鸿 南京,守备太监石岩府第。 「在下与石大人分属同僚,情同兄弟,本该一早前来拜会,无奈公务繁杂, 延宕至今,还请石公公海涵。」 丁寿规规矩矩向石岩执晚辈礼。 「丁大人客气了,您是陛下御前红人,咱家不敢当。」 石岩身子微伛,脸皮干瘦蜡黄,一副迟暮之态,说完这句话便是一阵剧烈咳 嗽,呼呼气喘。 「公公保重。」 石岩凄凉一笑,「黄叶不落青叶落,白发人送黑发人,石家就剩我这一把老 骨头了,还有什么好保重的。」 看着丁寿尴尬的神色,石岩漠然道:「丁大人有何事不妨直说,咱家便是老 迈无用,公事该办还是要办的。」 一点脾气没有的丁寿急忙道:「本不该打扰公公静养,实在是兹事体大,不 得不劳烦您老……」 「漕银是假的?」石岩拍案而起,不可置信。 「在下也未曾料到,若要说由各地汇聚的漕银开始便是假的……」 「不可能。」石岩断然道,「折色银牵扯州府有司官吏甚多,若是解运之初 便是假的,这江南半壁早不是大明的了。」 老小子你真敢说,丁寿吐槽,面上还是笑道:「石公公所言甚是,故而在下 怀疑这猫腻出在运解之后,起送之前。」 「你是说户部?」石岩混浊的小眼睛中闪过一丝光芒。 「在下人手不足,一时又摸不清留都的门道,斗胆请公公襄助。」 「有刘瑾的面子,这点小忙还是帮得上的。」石岩颔首,「三天之后给你消 息。」 「多谢公公了。」丁寿拱手道谢。 「咱家身子乏了,不便留客,丁大人请自便。」石岩说罢又咳嗽了几声。 「公公留步,在下告退。」 本就没打算起身的石岩轻唤一声,「石楠,替我送送丁大人。」 一名内侍快步走了过来,「丁大人,请。」 老梆子,连茶都舍不得给一杯,丁寿腹诽,还是跟着这个叫石楠的小内侍离 了守备衙门。 ************ 月挂东山,秦淮河波声隐隐。 翠羽阁内红灯处处,香风阵阵,行院内随处可闻歌舞吹弹的靡靡之音。 大堂内有许多散客,也是衣冠楚楚,倚红偎翠,说笑无忌,只不过眼睛都不 时瞟向堂上高台,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堂上二楼分置成数个雅轩,每个雅轩装饰皆是富贵堂皇,门窗桌椅、案几屏 风皆仿古制。壁上挂有几轴金碧山水,轩外临堂处都有一方小小露台,露台两面 绿荫覆盖,盆景簇簇,看不清两边情景,便于轩内客人独处私谈。 当前网址随时可能失效,请大家发送邮件到获取最新地址发布页! 一间雅轩内,丁寿和魏国公府的小公子徐天赐相对小酌。 「申之,哥哥我还有一摊子事要办,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这二位爷脾气相投,同样不着调,上次便一见如故,这次丁寿说话也没什么 顾忌。 徐天赐一反常态,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请托南山兄帮着 寻个前程。」 「前程?」丁寿睁大了眼睛,「老弟喝醉了?」 徐天赐摇头。 丁寿掰起了手指头,「大明朝六个国公,黔国公世镇云南,现在这位都不是 老国公的种,能袭公爵都是赚的;保国公而今才传了两代,能不能传第三代还得 看运气;如今同守备南京的成国公和北京的英国公,这都是靖难时才得的世爵, 老弟乃中山王之后,开国世袭魏国公,与北京的定国公一脉同宗,再有仁孝皇后 的情分,与当今万岁是实打实的亲戚,还担心什么前程!」 将满朝国公数了个遍,至于那个被当成宠物养的衍圣公,丁二爷连提都懒得 提。 「哥哥诶,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哟。」徐公子一脸苦相,倒出满腹苦水。 「徐氏一门两公,看着荣宠无比,架不住祖辈们不争气啊!」徐天赐也真是 借着酒劲,什么话都敢说,「高祖辉祖公在靖难时便恶了太宗,要不是有祖姑奶 奶的面子,这一嗣怕是早没了……」 「太爷爷那辈也是个不长心的,平日行止荒唐些,太宗爷也不忍治罪,可进 京觐见,连招呼都不打自个儿就跑回来了,这不是作死么,到头来罢爵为民,幸 得仁庙登基,才复了爵位,万幸……」 「咱这边好歹还有南京守备的差事,定国公那边更别说了,一个比一个不着 调,一个在太宗大丧期间饮酒作乐,连仁庙都看不下去了,被褫夺冠服岁禄;另 一个就更别说了,疯疯癫癫的上街乱打人……」 :. 丁寿知道徐天赐说的是两年前才去世的定国公徐永宁,帮着分辨几句,「定 国公也不是逢人便打,只打那些为非作歹的显贵子弟……」 「说的就是啊,放着无权无势的百姓不欺负,专挑有权有势的打,正常人谁 能这么干!!」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丁寿无语承认。 「疯来疯去疯出事了吧,把皇帝制书都毁了,无职无权的闲住几十年,这一 支短时间缓不过劲儿来,所以,小弟想着……」 丁寿急忙打断道:「老弟,你的苦处我明白,但国朝以仁孝治国,长幼有序, <img src&“toimgdatadg&“ >庶有别,承嗣国公这事情上哥哥实在帮不上忙。」 徐天赐脑袋晃得和拨浪鼓一样,「谁说要承嗣公爵了,家里老爷子养生有道, 袭爵四十来年了,又 白又胖,脑门发亮,我能不能熬过他还两说呢,死鬼大哥反 正已经被熬死了,让鹏举那傻孩子接茬等吧,我可没指望过。」 「那你说什么前程?」丁寿纳闷。 「说的是<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徐天赐没好气道,这哥哥看着挺聪明的,怎么是个榆木 脑袋。 「申之啊,<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里多的是勋贵子弟,徐家乃大明第一武勋世家,你进<img src&“toimgdatajg&“ >衣 卫是应有之义,还用张一次嘴?」 「不是那帮光吃饭不干活的带俸官,小弟是真想干出一番事来,将来含饴弄 孙时也有一番吹捧不是。」 看着徐天赐眼巴巴的热切眼神,丁寿无奈道:「得嘞,这事交给哥哥我了, 回京就向陛下奏禀,既然要弄,就来个彻底,干脆弄个实权世职,好传诸子孙。」 徐天赐大喜过望,「仗义,小弟敬兄长一杯。」 满饮杯中酒,丁寿看了看露台方向,「今晚这么热闹,什么情况?」 徐天赐脸上露出几分坏笑,「丁兄来得巧,今日正是秦淮河花魁献舞之日, 若是机缘巧合,没准还能成为入幕之宾。」 「能让你老弟这般色授魂与,这女子怕不一般吧。」丁寿取笑道。 未等徐天赐答话,忽听楼下响起一声檀板,丝竹乐起,一时间大堂内弦管交 织,悦耳非凡。 徐天赐微微一笑,举臂延揽,与丁寿同行至露台。 只见台下舞池内转出一名盛装打扮的美貌女子,体似琢玉,面如堆花,粉红 蝉翼薄纱下,窈窕身段若隐若现。 女子手持两根长长的翠色雉鸡翎,轻挪莲步,细腰摇曳,在乐工玉笛伴声中, 会合节拍,翩翩起舞。 笛声舒缓,远见那女子笑颜微漾,如三春桃李,舞态婀娜,如风中柳条,一 举一动妩媚勾人。 众多寻芳客人目眩神迷,眼珠只在女子丰盈身姿上打转。 忽然间管繁弦急,乐声急促,如倒海翻江,气象磅礴,雄阔壮烈,女子娇柔 身姿如狂风一般急速旋转,似一团霓霞闪灼明灭,一簇仙葩摇曳舒发,忽听得一 声中天鹤唳,乐声戛然而止,女子罗裙铺展,盈盈半卧,频频细喘,凝脂间红霞 隐隐。 楼上堂下发出震天般的喝彩之声,女子笑吟吟向众人拜谢,退出轩厅。 「荆台呈妙舞,云雨半罗衣。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丁寿抚掌赞道: 「舞妙,人更美,此女何人?」 「南国有佳人,飞去逐惊鸿。」见秦淮佳丽引得丁寿动容,徐公子与有荣焉, 自得道:「唐一仙。」 【大明天下(第四卷)】(306) 第三百零六章·千金买笑 2019-8-2 丁寿实在想不到远隔千里之外的留都,还能和京城教坊扯上关系,玉堂春被 王顺卿摘了头筹的郁闷至今未消,何妨墙内损失墙外补。 「钱宁,请一仙姑娘过来小酌几杯。」 门外侍立的钱宁进门领命,还未等出去便被徐天赐喝止。 「兄长且慢,这唐一仙乃花中魁首,至今还是个清倌人,等闲人难邀她一聚, 强求不得。」 「谁说要用强了,哥哥我是那种不解风情,牛嚼牡丹的莽汉么。」丁寿嗤笑 一声,随即又道:「申之,怎么投其所好?」 「吟风弄月乃风雅之事,自然……」 徐天赐还没说完,就听二楼一处雅轩内有龟奴唱喝道:「龙王门孙大少送纹 银千两作一仙姑娘缠头。」 王八蛋,拿老子银子穷大方,叔可忍婶不可忍,丁二爷这时候可不管什么狗 屁风雅了,拿银子砸趴下这个姓孙的再说。 「丁公子送一仙姑娘脂粉之资二千两。」 堂下客人窃窃私语,不知这位姓丁的又是哪一豪门的败家孩子。 那边雅轩略微静了静,随后唱喝之声又起「龙王门孙大少再送缠头三千两。」 楼下客人嗡的一声,好像炸了锅一般,这石崇斗富般的大手笔,十里秦淮可 有日子没见了。 「丁公子再送脂粉钱五千两……」 堂内的吃瓜群众暗道好戏来了,津津有味地等着龙王门报价,虽说谁输谁赢 和他们没半分关系,可赶上这等盛事,以后逢人也有的吹嘘不是。 「魏国公府小公子赠银两千两,与丁公子同贺。」 魏国公府出面了,座中众人暗暗心惊,这小公子徐天赐是老国公徐俌最为疼 爱的幼子,出价虽不多,却表明了立场,龙王门不过江湖草莽,可敢惹得起朝廷 一等勋贵。 那边厢果然静了下来,丁寿已与洋洋得意的徐天赐举杯相庆了,不想又听到 龟奴唱喝之声。 「龙王门孙大少再赠一仙姑娘缠头纹银一千两……」 底下嘘声一片,只道孙尚香就此认栽,却听随后又有喝声:「另有白璧五双, 合浦珍珠一斗,为唐姑娘贺——」 狗奴才,好大的胆子,徐天赐第一个跳了起来,这位小爷平日最爱面子,如 今这姓孙的已经是直接落了他的脸皮,气得徐公子火冒三丈,冲到露台上推翻盆 景,就要看清那姓孙的模样,龙王门?呸,小爷让你变泥鳅。 丁寿咬着后槽牙道:「钱宁,拿爷的条子去南京城里的四通钱庄搬银子,有 什么稀罕物都给我搬来……」 钱宁领命称是,却又被徐天赐给唤住了。 「慢来,丁兄你看。」 丁寿走至露台,见徐天赐所指的雅轩露台上立着两名华服青年,一个两道浓 黑低眉的正是孙尚香,另一个玉面星目,丰神俊朗者,却是不识。 那人见了丁寿向这边看来,笑着拱手一礼。 丁寿置之不理,没好气问道:「这谁呀?」 当前网址随时可能失效,请大家发送邮件到获取最新地址发布页! 「聚宝山庄沈轻侯。」 「我管他是那只猴子,老弟你今天别拦我,这口气要是不出,回头我就调兵 用炮轰平了聚宝山。」 徐天赐一改张扬之色,「哥哥,沈轻侯不好惹呀。」 「你我兄弟也不是善茬,跟你说,除了宫里的几位贵人,还没人能让我吃亏 ……」 丁寿还在喋喋不休地自吹自擂,徐天赐贴着他耳朵低语了几句。 「这么大来头,我怎么没听说过?」丁寿变色。 「老庄主沈博行事低调,若不是老爷子特意嘱咐过,小弟也不知。」 「当朝阁老见了我也得礼让三分,一个女阁……」丁寿忿忿低语道:「我怎 么忍得下这口气?」 「小弟也是,可若是把动静闹得大了,他沈轻侯无官一身轻,这地方却不合 丁兄你的身份……」 徐天赐后面还想说的是,万一你把官丢了,我的官找谁要去。 正当这二位骑虎难下,那边两位胜券在握之际,忽听一楼大堂内又响起一个 纤细脆润的声音,「无论出价多少,我多出一倍!」 语音不高,却满座皆闻,楼上楼下的目光同时向大堂的一个角落投去,靠墙 边的一张单桌前,端坐着一名儒巾蓝衫的俊秀青年,芸芸酒客之中,恍如鹤立鸡 群,别样不同。 众人眼光未能让青年神色稍动,只是微微仰头,一双眸子散发熠人冷光直射 龙王门所在雅轩。 孙尚香与沈轻侯二人骤然色变,脸上同时浮现出几分惧意,身子一闪,俱都 消失在了露台之上。 丁、徐二人见那边忽然缩了脖子,也觉奇怪,低头再寻那个蓝衫青年,却也 不见。 「这人什么来头,一露面就吓退了那两个败家子。」丁寿倒也有脸这般评价 人家。 「脸生得很,想不出来。」徐天赐拧眉思索半晌,颓然摇头。 「二位爷酒菜可尽兴?」带着浓浓脂粉香气的老鸨,扭着腰肢进了雅轩。 「就你一个人?」徐天赐眼睛一翻,「一仙姑娘呢,莫不是上赶着巴结沈轻 侯去了?」 「徐公子说笑,孙大少和沈公子走得匆忙,妾身招呼也未及打上一个。」老 鸨笑容中透着几分尴尬,「妾身是来归还二位公子打赏的银票。」 「怎么,爷的银票是假的不成!」丁寿气得一拍桌子,今晚上哪是消遣,分 明添堵来着。 「妾身哪敢!徐公子您老也知道一仙姑娘并不在本院挂牌,只是客居献艺,」 老鸨委屈至极,「而今已然相约佳客,妾身实在也勉强不得。」 【大明天下(第四卷)】(307) 第三百零七章·文娱倾城 翠羽阁后院一处临水的雅轩,轩外走廊高处悬着一架翠绿鹦哥,轩内不时有 女子调笑之声传出。 一阵杂乱脚步声响起,鹦哥高叫展翅「有客到……呱——」,便被来人一扇 子捅得扑腾乱飞。 雅轩房门突然「咣当」一声被一脚踢开,引得屋内一片娇呼。 徐天赐与丁寿面色不善地踱步入内,淡淡一扫,轩内布置一目了然。 轩内临水栏杆下摆着一新月型瓷盆,盆内一簇白瓷莲花,亭亭凸出,甚是别 致,五六尾金鱼摆尾游动,十分自在。 栏杆对面墙下摆着一桌酒席,满屋莺莺燕燕,环佩叮咚,围绕在酒席周围。 「这房间是哪个不开眼的定下的?」徐天赐乜斜着眼问道。 几名艳丽女子闪开两边,让出了酒席正中坐着的一名方巾青衫的少年公子。 少年看起来最多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一张瓜子脸,修眉端鼻,手持一柄尺余 长的牙骨折扇,说不出的风流俊俏。 「两位兄台有何见教?」少年并未被徐大公子的气势所遏,淡然问道。 「你小子眼生得很,报个名先。」徐天赐大剌剌往少年对面一坐。 「何时起行院寻欢,还要盘查户籍了?」少年展臂搂住身侧两名乐伎,颊上 梨涡浅现。 「让你报名是公子爷看得起你,既然不识抬举,来人,把这小白脸与我扔河 里凉快凉快。」 徐公子翻起脸来,绝对说出做到,不容含糊,门外下人立即涌了进来。 「且慢。」丁寿挥手让国公府的家人退了出去,轻拍徐天赐肩膀,安抚住这 位小爷的脾气。 「兄台有幸为一仙姑娘入幕之宾,不才特来恭贺。」丁寿笑吟吟地拱手道。 「不敢,美人青睐,三生有幸。」少年从容自若,也不为方才徐天赐无礼着 恼。 「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当讲?」 少年道:「兄台请说。」 「敝人自京师远来,深慕一仙姑娘之风采,奈何留都驻足之日无多,今日之 后怕是无缘再一亲芳泽,故斗胆请足下成人之美,将今夜机缘割爱,不使区区有 遗珠之恨。」 将一张银票推到桌前,丁寿尽量笑得矜持有礼,「一点心意,聊做补偿。」 眼光从银票数额上扫过,少年展扇轻笑,「兄台好大方。」 「在下只怕不足。」 「兄台盛意拳拳,不才这厢自无不可。」少年折扇一收,轻敲掌心,「可是 兄台还少问了一个人的意思。」 徐天赐冷笑一声,「还有哪个不识趣的?」 「妾身便是那个不识趣的。」 一身琥珀色<img src&“toimgdatajg&“ >缎长裙的唐一仙轻移莲步,款款而入,长长裙尾拖曳在身后, 腰间紧束着一条紫绫腰带,更衬的胸脯怒涨,纤腰欲折。 适才观舞间隔尚远,此时丁寿才得细看这位秦淮魁首,一支金丝打造的莲花 步摇拢住三千青丝,凤眉弯曲细长,明眸皓齿,朱唇外鲜,整个人仿佛白玉雕成 一般,不可方物,当真是烟轻月瘦,雪韵花嫣。 美目一转扫过二人,唐一仙淡然一笑:「徐公子可是要怪罪妾身?」 「一仙姑娘说笑了。」徐天赐讪笑道。 「徐公子也是秦淮常客,当知旧院姐妹并非寻常倚门卖笑之辈。」唐一仙朱 唇轻抹,似笑非笑。 「那是自然,青楼名姝风韵不俗,气度超然,岂是庸脂俗粉可比。」徐天赐 摇头晃脑道。 你刚才的牛气劲儿哪儿去了,丁寿看这前倨后恭的小子心里就有气。 「徐公子真是我们姐妹的知心人。」 「哪里哪里,小可言出肺腑,句句是实。」唐一仙一句吹捧登时让徐天赐如 坠云里雾里,洋洋得意,偏又要装出谦逊有礼的表象,丁寿看得都替这小子难受。 唐一仙幽幽一叹,话锋突然一转,「说起来徐公子门楣王谢,甲第金张,乃 大明一等尊贵之家,若是强令妾身陪侍,奴家也不敢不答应。」 徐天赐登时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一仙姑娘言重了,姑娘香姿玉色, 才情高雅,徐某又岂是不解风情的鲁男子,做出此种煞风景的事来。」 唐一仙嫣然浅笑,「那么今日……」 「今日……」 徐天赐眼睛一转,看见一旁没好气瞪着他的丁寿,猛然回过味来,「今日之 事决不能善罢甘休。」 当前网址随时可能失效,请大家发送邮件到获取最新地址发布页! 宝贝,来,我看你怎么往下编,丁二爷抱臂不语,瞧这倒霉孩子怎么圆回来。 「姑娘精歌舞,工声律,色艺才情称冠一时,高人雅士方可为座上贵宾,似 此等乳臭未干的黄口孺子何德何能忝入闺中?」 「我?」本来笑吟吟坐在一旁看热闹的少年,被徐天赐一指笑了出来,「徐 公子此言差矣,不闻少年人乃国之将来,如春前之草,前途似海,来日方长,岂 可因在下年少而鄙薄。」 「没听说过,谁扯得酸文……」 丁寿重重咳了一声,「据说此文乃当今缇帅丁寿于文华殿之戏作,兄台竟也 知晓?」 「如此佳文,如万选青钱,不才如何不知。」少年玉颊微陷,笑意盎然。 「当然是好文,顶顶的好文。」一脸尴尬的徐天赐连连点头,心中对这位丁 大哥佩服得五体投地,没想到南山兄还是文武全才,名动学林。 丁寿心中哀叹一声,指望这小子八成没戏了,「一仙姑娘,秦淮风月,千古 乐道,吾等也不愿唐突佳人,坏此佳景,既然姑娘心有所属,在下唯有喟叹缘浅, 就此告退。」 「公子且慢。」唐一仙玉手轻抚鬓间金莲步摇,娇声道:「公子一掷千金, 情深款款,一仙也非铁石心肠,若是就此让公子离去,传扬开来,未免使人言我 厚此薄彼,不识好歹。」 有门儿,丁寿心中窃喜,「那依姑娘之意呢?」 「青楼女子以声色侑酒 ,才子名士作文以酬,奴家妄求几位公子赠诗一篇, 以慰闺中岑寂,奴家则扫榻以待,定不会使诸君白白辛苦。」 「题目为何?」少年问道。 玉手划过瓷盆,挑起层层涟漪,惊动了那几尾金鱼,在水中窜来窜去,唐一 仙嫣然一笑,抚弄那簇白瓷莲花道:「便以」莲「为题吧。」 以什么为题我也白搭,丁寿已经不打算留在这里丢人了,打算扔下几句场面 话,扭头走人。 还没等张嘴,身旁徐天赐已经高声喊道:「来人,笔墨伺候。」 迎着丁寿杀人的眼神,这位爷还不自知,「南山兄,来,好好教训一下这不 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我现在特别想教训你,丁寿心头不知有多少头羊驼想从口中喷出,不情不愿 地接过了徐公子递过来的上等狼毫。 正当丁二咬着笔头开始冥思苦想时,那边少年已经挥笔一蹴而就。 「这么快?」徐天赐那边也没好到哪儿去,除了在宣纸上滴了个墨团外,别 无所出。 「一仙姐姐,请雅正。」吹干墨迹,少年便献宝般将新作递了过来。 唐一仙爱怜地看了他一眼,举起宣纸,轻启朱唇,婉转念道: 「碧水红衣菡萏艳,舒卷开合任天然。 出身淤泥质本洁,羞为俗世染尘凡。」 唐一仙美目不由一亮,其他莺莺燕燕已然聚拢了上来。 「公子爷真心疼我们姐妹,说到心坎里去了……」 「公子诗写的真好!」 「不止诗好,单是这笔行书,遒劲有力,委婉健秀,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 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有右军之风。」同样凑上来的丁寿,晃着脑袋一通点评。 「丁兄,你怎么还夸起他来了?」徐天赐没好气地斜楞着眼,这人都丢到姥 姥家了。 「你我兄弟已无法赢得体面,总要输得光彩吧。」丁寿倒是想得开。 「小弟一时逸兴,教二位兄台见笑了。」少年还是彬彬有礼。 「不敢,我等自愧弗如,心服口服。」丁寿整襟还礼,「一仙姑娘,今日无 缘,来日有暇,再来拜会。」 在唐一仙万福施礼中,丁寿拉着不情不愿的徐天赐,连同带来手下,一同离 了雅轩。 「一仙姐姐,这人蛮有趣的。」少年眉眼弯成两道新月,倚在亭亭玉立的唐 一仙身畔。 【大明天下(第四卷)】(308) 第三百零八章·荡魄缠绵 2019-8-2 翠羽阁后院花园。 「丁兄,这事便这么算了?」徐天赐愤愤不平。 「愿赌服输,咱们兄弟才学不如人,还计较什么。」只要好白菜没被龙王门 那杂碎拱了,丁二爷还是有些宰相肚量的。 看看天色,丁寿道:「时候不早了,钱宁你们护送申之回府,路上小心些。」 「怎么,哥哥你不回去?」徐天赐好奇问道。 再度扭头望了望远处雅轩,丁寿笑道:「我等等这小子。」 徐天赐一拍大腿,「这就对了,我也咽不下这口闷气,等小弟回府多叫上几 个人,替那小子长辈好好管教一番。」 「老弟误会了,」丁寿摆手,「那小子有点意思,想来出身大家,待天明打 算和他结交一番。」 顺便再请教一下行院泡妞技巧,一味地靠银子砸不讨巧,指望你小子看来也 是没戏了,丁寿揣摩着,没好意思打击徐家这孩子。 ************ 送走了心情郁闷的徐天赐,丁寿一个人便在翠羽阁中逛了起来。 此时院中客人正多,处处欢声调笑,丝竹绕耳,刚碰了一鼻子灰的丁二爷也 没那心境逢场作戏,让鸨母为自己寻了一个清静院落,散散酒气。 新月如钩,荷塘如洗,院内一派阒寂。 丁寿百无聊赖,自怨自艾,「在青楼里过夜,竟然要孤枕而眠,说出去谁特 么信啊……」 正当二爷考虑是否该唤几个粉头过来消磨时光时,忽然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 轻哼荡吟。 久历花丛的丁寿自然知晓那是什么声音,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丝坏笑。 院落僻静处的一所厢房内,半人多高的浴桶水汽蒸腾,水面上布满了玫瑰花 瓣,清香扑鼻。 一名美貌女子半靠在桶沿,星眸半睁半闭,吁吁轻喘,湿漉漉的长发绕过天 鹅般的秀美粉颈,在粉嫩丰腴的高耸雪脯上轻轻垂落。 一只玉臂不断挥动,将一片片散碎琼玉零落洒在粉面香肩,似乎心中还有浇 不灭的野火在熊熊燃烧,雪白身躯已被炙成片片粉红色,玉容愁苦不堪,一声压 抑痛苦的娇吟从朱唇中迸发而出。 细喘咻咻,女子筋骨好一阵酥软,一只没入水中的藕臂轻轻抬起,一只做工 精巧的角先生破水而出,女子轻轻爱抚,彷如对待情郎般温柔多情…… 「实在想不到,秦淮行院,竟还有佳人深闺寂寞,自怜自惜。」 眼前突然出现一名陌生男子,女子倏然一惊,扯过一条月白绉纱遮挡胸前春 光。 「你是何人?」 丁寿一时忘了回答,白纱本就薄如蝉翼,被水浸湿后紧紧贴伏在窈窕婀娜的 身躯上,更掩不住那对玲珑剔透的倒扣玉碗,连两片嫣红都清晰可见。 「不才丁寿,京城人士,私心窃慕秦淮风月,本意寻芳消磨晚景,不意偶遇 姑娘,相逢即是有缘,原为解姐姐香闺岑寂,略尽绵薄之力。」 女子一阵娇笑,「原来是院中客人,妾身倒是失礼了。」 也不顾绉纱坠落,女儿家身体袒露人前,女子便在桶内道了个万福。 丁寿看此女容颜娟好,艳丽无匹,姿色与唐一仙不逞多让,不由疑惑道: 「不知姐姐芳名,因何独处?」 「妾身柳春柔,年老色衰,自然没得豪客恩赏。」女子嫣然一笑,媚态横生。 丁寿被引得心中一荡,他生性本与君子二字无缘,此时又打着雪中送炭的幌 子,也不顾女子话中漏洞,当即邪笑道:「好名字,西城杨柳弄春柔,韶华不为 少年留,若不及时行乐,怎对得起这良辰美景呢。」 「相公倒是个博学多才的……哎呦!」 一声娇呼,娇躯已被丁寿拦腰抱起。 「好个心急的小冤家,也不让人家擦净了身子。」柳春柔娇嗔一声,一双水 汪汪的眸子快要滴出水来。 「不需多时,你我便要大汗淋漓,何必多此一举。」掌缘轻按耸隆臀峰,丁 寿调笑道。 :. 「妾身可不是那些青涩嫩雏儿,公子爷可要有自知之明,别弄得奴家不上不 下……」柳春柔揽住丁寿脖颈,咬着他的耳朵腻声呢喃。 瞥了一眼被丢掷一旁的粗硕器具,丁寿自信一笑,在沉甸甸的香臀上拍了两 下,贴着娇艳红唇道:「是骡子是马,咱拉出来遛遛。」 柳春柔还要再说,剩下的话已被堵了回去,喉中一阵媚人轻哼,一条嫩滑丁 香主动回应,与丁寿的舌头纠缠在一处,啧啧作响,不觉间二人已滚入红绡<img src&“toimgdatajg&“ >帐 内。 津液交换之中,柳春柔玉手下探,在丁寿胯下要害处捏了一把,虽是隔了几 层衣物,还是感觉到了异于常人的坚挺巨硕,惹得她不由心中窃喜,舍了还在向 她纠缠索取的肉舌,手忙脚乱地开始撕扯丁寿衣物。 几把将衣服扯个干净,柳春柔迫不及待地翻身将丁寿压在身下,眼波朦胧, 香吻如雨点般在他额头、脸颊、嘴唇亲下,并不住往下蔓延。 嫩滑香舌在坚实肌肉上划过,让丁寿有丝丝痒意,手中把玩着因俯身相就不 住摇晃的滑嫩香乳,取笑道:「姑娘也是个急色……哎呦!」 嘶地倒抽一口凉气,这女子香舌在他胸前乳头处轻轻一扫,便香唇一张,在 米粒大的凸起部啮咬了一口。 还没等丁寿呼痛,那灵巧丁香又卷贴而上,又吸又吮,痛痒交织之下,二爷 举手便在那两瓣圆润紧凑的翘臀上拍了响亮一记。 肥美臀肉颤巍巍的一阵晃荡,柳春柔喉咙深处也发出了一声痛吟,却并不松 开口,蛮腰扭摆数下,便继续亲吻而下,很快那柄男人权杖展露在她的眼前。 茂密黑丛林中,青筋环绕的独眼巨龙昂首向天,晃晃悠悠,引人遐思,玉手 一拢难握,两拳相加还露出一个鸭蛋般的紫红菇头,马眼一张一合,喷出气息教 柳春柔浑身酥软。 「果然是好宝贝。」柳春柔眼神迷离,爱不释手地把玩不停。 「我说柳姐姐,便是有了新玩意,也别这么素着弟弟呀。」娇躯下移,丁寿 两手没个着落,不由抱怨。 轻声媚笑,娇躯翻转,跨坐在了丁寿身躯上,将那圆滚如桃的玉臀冲着丁寿 面前扭摇晃动,同时埋首吐舌,沿着根部从下到上一通猛舔,最后猩红舌尖在棱 沟处轻轻一扫,便樱唇大张,尽力罩住菇头,恍如蛇口一般,在缓缓裹吮吸吞中 将整根巨龙尽根 吞入喉中,并在舌尖撩拨勾舔之中,口喉深处不断吸裹蠕动,使 得丁寿脚尖绷直,享受到从未有过的畅快。 看着眼前晃动的两瓣丰美圆臀,萋萋芳草间粉嫩微突的肉蚌清晰可见,紧合 的肉蚌有如小嘴一般,不断的微微张合,顶端一粒如豆红珠忽隐忽现,含有淡淡 幽香的仙露由粉嫩的夹隙中渐渐渗出。 丁寿忍不住屈起两根手指,拨草寻蛇,探穴而入,穴壁内侧肉壁骤然紧缩, 极力排斥着入侵者,二爷不为所动,天魔真气透指而入,抚掐扣揉,柳春柔鼻息 咻咻,在巨物满塞喉咙的微隙中呼吸越来越难。 「呜呜……呼呼……」鼻翼一张一合,口中紧咬不放。 「咕叽……咕叽……」手指屈张不定,穴内水声啧啧。 柳春柔扭摇轻颤越来越快,娇躯突然一阵剧烈抖动,软软地伏在了丁寿腰间, 却终是没有松开樱唇。 丁寿倒真有些佩服对手了,有股子韧劲,将满手湿滑黏液抹在湖丝衾单上, 丹田内天精魔道运转一周,瞬时间胯下怒龙迎风暴涨。 口中巨物突然涨大,本已塞得几近满实的喉咙再也难以容纳,唇角撑得险些 开裂,柳春柔慌忙吐出怒龙,紧接一阵急促喘息才平复下来,手拍酥胸,薄怒嗔 道:「小冤家,你要噎死姐姐呀!」 「在下哪里舍得,只是姐姐口技了得,小弟也是怕这肥水流了歪田。」丁寿 腰身向上一耸,戏谑道。 「满嘴胡诌。」又羞又恼地在丁寿腿根上拍了一巴掌,修长双腿分开跨坐, 在丁寿注视中,那个看似紧窄得连手指都难以伸入的肉蚌,玉门恍如一张小嘴微 张,便将巨物含吞入内,且毫无阻碍的一举尽根。 惊咦一声,丁寿微哂道:「柳姐姐果有『容人之量』,今日小弟算长了见识 了。」 :. 跨坐在他腰身上的柳春柔正闭目享受体内充实,闻言荡笑一声,引得胸前玉 乳轻摇,「好戏还在后边,小家伙可别教奴家失望。」 丁寿倏觉胯间巨物好似进入一条温热紧窄的腔道内,重重门户中似乎竟有四 五道肉箍同时将自己胯间之物层层束裹,每道肉箍之间尚有一块块软肉,不断地 在巨物上蠕动,蜜穴深处也有一圆滑软肉,不断的张合着一张小嘴,贪婪吮吸着 自己阳物顶端,竟有把持不住之感。 丁寿内心惊异无比,所历诸女中不乏身怀异禀名器者,如倩娘都是与生俱来, 交合时虽能让他欢愉畅快,却无像此女般可以自由控制秘处嫩肉,给人感觉更胜 一般名器,竟令自己欢畅难抑。 暗忖自己是不是出京办事素得久了,连这点挑逗都抵抗不住,心中懊恼之余, 丁寿体内天精魔道自动循环运行,固精锁阳,沉着应对。 柳春柔轻盈粉嫩的娇躯不住扭摇夹吸,丰盈翘臀前后挺动,足足小半个时辰, 身下人儿不但精关稳固,也无任何激荡癫狂之状,反倒是那一双大手不断地在自 己身上敏感处抚摸挑逗,深入体内的那根粗巨火烫的铁棒顶端,还有一股螺旋吸 劲,不断反复吸吮着花心深处的胎宫。 只觉深处舒爽之感愈来愈浓,柳春柔略感不安,到底小瞧了这小子,莫要三 十年老娘倒绷孩儿,在这阴沟里翻了船,心中好胜心起,圆滚挺翘的玉臀扭摇愈 来愈激烈,蜜穴内嫩肉束缩蠕裹也愈来愈强劲,但如此一来,那根怒涨毒龙带来 的火烫舒爽之感也随之激升。 体内妙感频频涌升,恍如直登仙境,使得柳春柔媚眼如丝,鼻息越来越重, 香汗淋漓,汗珠由着光滑的脊背曲线与酥胸乳沟处汇聚而下。 丁寿好整以暇,享受着蜜穴深处不断的蠕动裹缠,一双手不时抚摸着雪白晶 莹的光滑玉腿,或揉捏那两团饱满圆润的鼓涨胸脯,甚或促狭地突然一挺腰身, 每次动作都惹得身上美人一阵腻到骨头里的媚声娇呼。 忽然全身一颤,柳春柔停止了玉臀扭摇,拭了一把光洁额头上的细密汗珠, 娇笑道:「你这害死人的小冤家,累死姐姐了。」 丁寿大手托住雪白乳根,看着那两团软肉在手中变幻着各种形状,取笑道: 「姐姐技止于此,好教小弟失望。」 柳春柔娇喘吁吁,强笑道:「待姐姐缓缓,先用舌头伺候你一阵。」言罢她 便欲抬腿起身,离开丁寿胯上。 突然一声娇呼,丁寿双手搂压住她的细腰玉臀不容起身,一个翻身反将她压 在身底。 「不必了,既然姐姐累了,小弟代劳。」 一句话毕,丁寿便叩关而入,疾如擂鼓般地冲刺挺耸,每次都深顶至极,直 抵腔道深处的胎宫。 柳春柔顿感心头猛烈巨颤,娇躯紧绷颤栗,美目出现惊恐之色,颤声道: 「别……让姐姐来……哎呦……你太厉害了……别弄啦……」 「怎忍让姐姐一人辛劳,放心,小弟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丁寿言语 调笑,耸动不止。 闻言柳春柔更是惊急得连连挣扎,但全身被他紧紧压住,而且那根被数重肉 箍紧裹蠕缠的火烫铁棒,也成劲疾冲刺之势,使得她体内愈来愈难忍受那种癫狂 刺激,全身紧绷硬挺得呻吟不止。 「好弟弟,好公子,小祖宗,你饶了我吧,奴家不能泄……啊——」 突然全身骤颤,柳春柔纤细的腰身已忍不住地高高挺起,连丁寿雄壮的身躯 都压制不住,悬空的玉臀急剧扭动,迎着身上人的冲刺之势连连耸挺,原本的呻 吟哀求之声已转为荡呼浪叫。 倏然间,柳春柔双手十指紧抓床褥,美目大睁,尖叫连连,两条浑圆紧实的 大腿紧紧夹缠在丁寿腰际,一股阴凉的精华激泄而出。 丁寿跪姿紧搂住她细腰圆臀,使胯下巨物顶贴在她的子宫小口,猛然使出天 精魔道的鲸吸之法。 霎时一股迅疾狂猛的吸劲,直欲将柳春柔胸腹五脏全都吸出一般,使得她全 身剧颤,阴精泄势尚未止息,第二度狂泄又出,再度被吸入那火烫毒龙的怒涨独 眼内。 狂泄两度的柳春柔,一丝不挂的粉嫩娇躯上一片惨白,松软得全身无力,神 智迷茫,呢喃低语。 「不成了,要死了,饶命……」 丁寿眼见柳春柔全身颤抖,冷汗不止,苍白娇颜上美目涣散无神,出气多入 气少,原本鲜艳的朱唇也已发紫,怜悯之心顿起,天精魔道息功而止,默察体内 天魔真气竟然大有进境,不在昔日与杜云娘初次 欢好得益之下。 当即心境大好的丁二爷,扶着汗涔娇躯再度卧伏在自己身上,任由胯下仍旧 坚挺的巨物被阴门紧紧束裹,享受着她穴内嫩肉余震颤抖所带来的美妙滋味,沉 沉睡去。 ************ 五更鸡鸣,天方破晓,喧闹一夜的乐院一片沉寂。 红罗软帐外,丁寿整装已毕,看看帐内犹自沉睡不醒的柳春柔,红潮已退, 嘴边浅笑盈盈,尚自回味登仙妙境,心中得意,从身边翻出一对红宝石耳坠放在 了伊人卧榻之侧,飘然而去。 房门甫合便又推开,一道紫色倩影缓步而入,见了榻上尚自神智迷失的柳春 柔,蛾眉轻蹙,扶起娇躯,在她背后输入了一道真气。 轻柔呼唤之声在柳春柔耳畔响起,使她缓缓睁开了涣散无神的双目,看清眼 前人的容貌,无力地呼出了一声「师姐」。 「柳师妹,昨夜你吃了亏?」声音关切,又带了几分不可思议。 「那小子精关牢固,一滴元阳未泄,反盗采了我的阴元,可恨得很。」 柳春柔身子虚弱,待看到床头放置的一对耳坠,怨气更盛,「这算什么,真 把老娘当卖笑的了。」 「好了,这小子还算棒下留情,阴关失守是什么下场,你又不是不知?」来 人声音甜腻,几乎酥到骨子里。 「这口气我咽不下,师姐你要替我报仇,不吸得丁寿这小子床头下跪叫奶奶, 我绝不甘休。」 「堂堂荡魄使者都无功而返,我又有几分把握,还是等魔尊出关……」 「什么人?」女子忽然脸色一变,轻盈身子穿窗而出。 院内阒寂无声,渺无人踪。 「师姐,可是有人潜入?」披了一件薄衣的柳春柔倚门俏立,虚弱问道,她 功力大损,五感六识不复往日灵敏。 一对晶莹美眸机警地扫视一周,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女子微微摇头,带着几 分忧色道:「来人轻功十分高明,看来我魔门今后的日子不会平静了……」 (待续) 【大明天下(第四卷)】(309) 2019年8月15日 第三百一十章·闺中钗裙 南京驿馆。 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响起,「梅师兄,你手轻些,要不就给我灌点麻沸散,要 了老命了……」 「还算运气,都是些铁砂,若是里面混了铅子,就没这般易治了。」 梅退之从丁寿肩头伤口中挑出铁砂,敷药裹伤。 「这只肩膀就是倒霉催的,在朝鲜被李明淑伤的也是这边,都可着一个地方 祸害,幸亏我不是左撇子。」 丁寿拉上衣袍,对一边侍立的钱宁道:「那小子给送回家去了?」 「已然平安送到,大人放心。」钱宁道。 「那娘们唧唧的小白脸是哪家的?」丁寿随口问道。 钱宁附耳低语,丁寿一愣,「没那么巧吧,这」隔壁老王「就这么招女人喜 欢……」 ************ 数丛修竹轻轻摇摆,掩映着花丛中的一条细石小径。 小径尽头通往一座垂花石门,王茂漪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阵,见院内无人, 便飞快地提起衣摆沿着石径一路小跑,直奔进一座飞檐翘角的典雅绣楼内。 绣楼上一名清秀少女正焦急地转着圈子,待看到了王茂漪才长出了一口气, 口气不乏埋怨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快急死我了!」 王茂漪顿时紧张起来,「怎么知画,我娘发现了?」 「没有,不过夫人就快来了。」 松了口气的王茂漪嗔怪道:「那你慌什么,吓死我了。」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看着衣衫凌乱,周身还带着几处污迹的王茂漪, 丫鬟知画好奇问道。 「没什么,摔了一跤。」王茂漪启齿轻笑,转身跑到一扇黑漆花鸟屏风后, 宽衣解带。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小姐,要是老爷夫人发现你彻夜不归,还不活活打死 我。」知画噘嘴抱怨。 「这不是没发现么,再说有我在,爹和娘会把你怎么样。」半截藕臂伸出, 男子青衫搭在了屏风上。 :. 「你?」知画赌气地一皱鼻子,「到时候怕你自身难保!」 螓首探出屏风,如瀑般的青丝披散在薄如蝉翼的粉色小衣上,王茂漪笑靥如 花,「那更好,咱们姐妹就一同受罚,有难同当。」 「小姐别闹了,」知画哭丧着脸,「老爷正为三公子的事情窝火,亲随王定 已被打丢了半条命,要是再知道你在那烟花之地彻夜不归,那火气还不得大得把 房子给烧啦……」 「噗嗤」一声娇笑,王茂漪转出屏风,一个俊俏的青衫公子已变身为一袭白 裙的殊色佳人。 「爹也是乱发脾气,自来风月场中不乏才子佳人,郎才女貌大可谱就一出千 古佳话,他偏偏要说什么有辱门楣,真个小题大做!」 「我的姑奶奶,你这全是歪理呀,出入勾栏行院饮酒作乐的还能有什么好品 行?」 「李白斗酒诗百篇,没了这些红颜作伴,唐诗宋词至少得要少一半,你知道 么?」王茂漪在丫鬟俏鼻上重重一点。 捂着发酸的鼻子,知画不忿道:「那你昨儿疯了一宿,长了多少才学?」 「你把眼睛闭上,我告诉你。」黑漆漆的眼珠转了转,王茂漪促狭一笑。 太想知道答案的知画依言闭上了双目,随即便觉嘴上猛然被两片柔软覆上。 知画惊睁双目,小姐的鲜艳红唇近在眼前,吓得她手捂酥胸,连退数步直跌 坐在一把梨花圈椅上,脸红气喘道:「小姐,我心好乱……」 王茂漪尖尖的下巴得意一扬,「就知道你心也会乱。」 知画脸上突然显露出一丝惊惧,「小姐,你打死我也不会再让你出去了,瞧 瞧你都学成什么样啦!」 王茂漪俏脸一板,「闭嘴,再多话就……」 「漪儿,你起了么?」一个温柔的声音忽然从楼下响起。 两女同时大惊失色,知画朱唇翕动,虽未出声,王茂漪已能明了那是「夫人 来了」四个字。 当前网址随时可能失效,请大家发送邮件到获取最新地址发布页! 王茂漪依样画葫芦的空声张合了几下小嘴,心有灵犀的知画立即闪入屏风后 开始收拾,王家小姐则飞快地扑到轩窗下琴案前铺裙安坐。 楼梯声响,一名体态丰腴,姿容明艳的美妇进了绣阁,王茂漪扭身抿唇浅笑, 「娘,您早。」 「唷,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没有睡懒觉。」妇人纨扇掩唇,眉眼 间笑意难掩。 「娘,有你这么说女儿的吗!」王茂漪起身,抱住妇人胳膊摇荡撒娇,「人 家昨夜忙了一夜女红,还没来得及合眼呢。」 看着女儿委屈的模样,妇人也故作惊讶,摇着纨扇笑道:「是嘛,那还不把 绣作拿出来,让为娘我开开眼。」 「这个……」王茂漪犯起了难。 「怎么,没有?还是见不得人?」妇人眼中嘲弄之色愈来越浓。 「夫人,这就是小姐昨儿一晚上绣的。」丫鬟知画捧了一块绣绷呈递了过来, 不忘向着王茂漪挑了挑秀眉。 「嗯,不错,针脚严密,绣工精致。」妇人连连点头,「真是长进了不少。」 二女听着夸赞,眉花眼笑地互递着眼神,突然王茂漪神色一紧,顺着她的眼 光,知画瞧见屏风下掉落的一块男子方巾。 知画尽量不动声色地移了过去,就在快要触到时,妇人声音突然转冷,「长 进到主仆二人敢合伙骗我!」 「女儿不敢!」 「婢子不敢!」 两女吓得匆忙跪地,王茂漪暗暗叫苦,莫不是被 母亲发现了昨夜行藏;知画 更是攸关生死,冷汗淋漓。 「这绣工会是你绣得出来的?肯定是知画那丫头的手艺,哼,成天舞文弄墨, 女红一点长进没有,将来上哪里寻婆家!」 亲娘诶,你可吓死我了,王茂漪心口咚咚乱跳,起身陪笑道:「嫁不出去更 好,女儿陪您一辈子。」 「竟说疯话,闺女大了哪有不嫁人的!」妇人数落了一句,带着几分爱怜嘱 咐道:「这些日子规矩些,你爹爹气不顺,别触了霉头。」 「有大哥和二哥在前面顶着,爹有气也发作不到我头上。」王茂漪笑吟吟道。 「那俩小子比你精明得多,你二哥这几天就没归家,你大哥一早就去赴雨花 台文会了,」妇人叹了口气,「都是你三哥闹得。」 「爹还能真不认三哥哥了?」 妇人苦笑,「这得看你三哥他自己争不争气咯……」 言罢起身,对着还跪在地上的知画,妇人嗔道:「起来吧,地上凉,别再落 下什么毛病。」 「奴婢不敢,奴婢欺瞒夫人,甘心领罪。」知画老实巴交地说道。 「你也是一片好心,摊上这么一个调皮的主儿,也是难为你了……」说着妇 人便要上前扶她。 「娘,您别管了,这次给她长个记性,下次看她还敢随便乱帮忙……」王茂 漪几乎是推着将亲娘送出了绣阁。 「这丫头,你这闹得哪一出啊?」妇人一时没弄清这闺女到底是站哪一边的, 就被推搡着下了绣楼。 王茂漪长舒一口气,拍拍胸脯,揩净额头冷汗,神清气爽地回了绣阁。 「你怎么还跪着呢?快起来吧!」 「我……我腿软……」知画瘫坐在地上低吟一声,从裙底取出那条男子方巾, 随即「哇」地大哭了起来。 【大明天下(第四卷)】(310) <ref”javascript:;” onclick”showpopmodulesarticle?id9844&ajaxrequest1;”>投推荐票 <ref”99844”>上一章 ← <ref”<ref””" tart"blank">122.114.227.21399844”>” tart”blank”>" tart"blank">122.114.227.21399844”>章节目录 → <ref”99844”>下一章 <ref”javascript:;” onclick”showpopmodulesarticle?id9844&cid147464&ajaxrequest1;”>加入书签 【大明天下(第四卷)】(311) 2019年8月15日 第三百一十一章·竹林文会 雨花台,位于南京聚宝门外,松柏环抱,景色秀丽,岗上遍布五彩斑斓石子, 传为佛祖花雨所化,因此得名,素为文人士子登高揽胜之处。 岗上载有万株翠竹,端直挺秀,疏风醉影,风雅宜人,此时林内不时有高谈 阔论之声传出,夹杂阵阵豪迈笑声,逸兴遄飞。 「诸位仁兄,今日蒙泉山先生见召,借此竹林胜景,效法先贤,作山阳之会, 实为留都文坛幸事,」南京户科给事中戴铣举起酒杯,「为泉山先生贺。」 林中众文士纷纷酬和,「为泉山先生贺。」 「老朽生受了。」南京兵部尚书林瀚含笑举盏。 老大人年过七旬,银须皓首,精神矍铄,常抑中官,素有直声,为南都四君 子之一,这老儿还流传后世一首诗,颇为后人称道,「何事纷争一角墙,让他几 尺也无妨。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这据传是家人与邻争地,写信求援时林瀚的回书,听着是不是耳熟,正德年 间的状元舒芬还有一首类似的,「千里书来只为墙,让他几尺又何妨!长城万里 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舒状元还给家乡留了一处「让墙巷」做纪念。 这不算完,类似的还有嘉靖尚书郭朴,景泰年尚书杨翥等等人物,到了清朝 这记录就更海了去了,镇江张玉书、辽阳曹鼎望、庐江刘秉璋,再加上穿凿附会 的纪晓岚、王杰、何绍基、郑板桥、曾国藩,你要不给老家邻居让出一条巷子来, 都不好意思称「名臣」,不过传到后世,名声最大的就是最不靠谱的桐城张英了。 桐城张家六尺巷的记载出自民国25年编纂的县志,张英张廷玉父子的著作 中没提只言片语,这或许可以说张家人厚道,不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可《清 代名人轶事》记载的张玉书和张英同朝为官,故事如出一辙,合着一招鲜吃遍天, 大清朝不收版权费的,何况比起类似小说家言,前文提到过恨乞丐恨得牙痒的徐 珂,同期所著《清稗类稿》考据严谨得多,六尺巷一句未提。 当然要说张家父子和这巷子一点关系没有,也是冤枉,《父子宰相家训》曾 引用了一段《韩魏公遗事》内容,并做了评语,故事差不多,诗作则是:他人侵 我且从伊,子细思量未有时。试上含元殿基看,秋风秋草正离离。故事的主角和 张家父子挨不上半点关系,是而今户部尚书韩文的先祖北宋名臣韩琦。 当前网址随时可能失效,请大家发送邮件到获取最新地址发布页! 即便如此,这也不是故事的最早出处,韩琦的这首诗出自五代,后唐尚书杨 玢告诫子弟批作,张廷玉不喜杨玢以蜀臣入唐的贰臣身份,使用了编纂《明史》 时常用的春秋笔法,盛赞韩琦风骨,杨玢之事直接省却,也不知已经辫发胡服的 张家爷俩哪来的蜜汁自信瞧不起别人。 众人见林瀚举杯痛饮,俱都兴致高昂,御史蒋钦提议道:「世上诗难得,林 中酒更高。既然群贤毕至,有酒岂可无诗,不若大家作诗相和,诸君以为如何?」 与会众人连连唱和,纷纷提议由林瀚出题。 「唉!」听了众人提议的林瀚突然喟然一叹,「借问山阳会,如今有几人。」 「先生可是有心事?」戴铣见林瀚突然兴致寥寥,忧心问道。 「宝之,无妨,只是有些累了。」林瀚宽慰道。 「可是在下提议唐突?」蒋钦心中忐忑不安。 「子修哪里话,汝之提议甚好,只是……」林瀚眉峰紧锁,「老夫这里有一 篇文章,想请诸君品鉴。」 「先生有新作问世,末学自当拜读。」蒋钦笑着从林瀚手中接过文章,低头 一览,便惊呼道:「这是台谏吕、刘二君论刘瑾奸邪,置瑾极典的奏疏!」 :. 众人惊呼出声,京城中枢剧变,他们早已知晓,但毕竟神仙打架,事不关己, 且天高皇帝远,他们这些人都是南京的科道言官,就是有心参与,也赶不上热乎 劲儿。 「子修,你将这份誊抄的奏疏念与大家听听。」 蒋钦自无不从,清清嗓子,便开始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实话说这份奏疏写 得不错,不过内容上除了要挽留刘健、谢迁两个老头以外,就是一个主题:杀刘 瑾,杀刘瑾,还是杀刘瑾。 蒋钦慷慨激昂的声音刚刚落地,林瀚老大人便击节赞赏,「这才是今世直臣, 不可多得!」 「老眼昏花,若能早荐此等良臣进身中枢,何致今日人微言轻,正义难伸, 惜哉!悔哉!」 听了老林瀚一番痛心疾首的话,与会众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一举成名天下 知的机会来啦。 「老大人此话何意,吾等虽僻居留都,心中忠义之心可昭日月,今日便联名 上奏,斥权阉,正国法。」 「不错,岂能让京中同僚专美于前,我等也上疏留保辅托大臣,以安社稷。」 御史薄彦徽随声应和。 一人首倡,众人皆出声应和,纷纷表示联名上奏,独蒋钦不语。 「子修,何故不言,可是心有惧意?」林瀚手抚须髯,乜斜问道。 蒋钦摇头,「不然,兹事体大,非振聋发聩之言不足以动圣听,末学今夜当 披肝沥胆,奋笔疾书,拜疏陛下:元老不可去,宦竖不可任!」 「好好好,子修真铁胆也,老朽先为之贺。」林瀚当即浮一大白。 其他人也各自陈词,有数人联名者,也有准备单独上疏论事者,一时物议沸 腾,大有与刘瑾势不两立的架势。 戴铣持着纸笔来到一方巾襕 衫的青年身边,「仲卿,你虽为中书舍人,不在 台谏之列,可为国除佞乃国之盛事,可愿共襄盛举?」 「宝之兄客气了,小弟愿附骥尾。」王朝立也是胸中火热,将联名书铺在一 旁石桌上,提起笔来,便要书上自己名字。 笔尖方触纸面,联名书便被抽走,一个带着嘲意的年轻声音响起:「就凭你 们这些人,也想与刘公公为敌?」 突然变故让戴铣一惊,细看桌旁站着一名<img src&“toimgdatajg&“ >衣青年,正满脸不屑地将联名书 丢到桌上。 「此乃雅客文会之处,你是何人,不请自到,还敢如此放肆?」戴铣厉声呵 问。 青年负手傲立,「本官<img src&“toimgdatajg&“ >衣亲军都指挥使司指挥使——丁寿。」 【大明天下(第四卷)】(312) 2019年8月15日 第三百一十二章·口舌之争 「<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 不独戴铣,林中众人俱是悚然,有几位高卧巨石颇有几分魏晋风流的倒霉蛋 一个没坐稳,直接摔了下来,连痛都忘了喊。 <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凶名遍天下,当今<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指挥使丁寿被朝臣列入奸党之列,八虎一狐, 狼狈为奸,南都士子早有耳闻,难道这边文会才临时起意弹劾刘瑾,<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便已 得到消息,这帮缇骑未免太神通广大了吧! 戴铣强自镇静,「原来缇帅当面,不知有何见教?」 「见教?哪敢,诸位这般大手笔,丁某自愧弗如。」丁寿扫了一眼被他丢掉 的联名书,嘿嘿冷笑。 「我等身为科道言官,有奏事之权,规谏之责,难道这也犯了<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的王法 吗?」蒋钦踏步上前,冷笑不止。 想用话引老子入套,没门,丁寿暗想,「国朝律法不因言获罪,只要你们按 着规矩将奏疏递交银台,陛下没有旨意之前,本官无权治你们的罪。」 我的天啊,你倒是早说啊,一帮言官这才松了口气,寒风穿林,觉察身上冷 汗涔涔,通体冰凉。 丁寿嘴角一勾,缓缓道:「至于上疏以后,你们是妄议朝政还是诬谤忠良, 是功是过就得自己担着了……」 众人心中又是一紧,这么忽上忽下的心境,让这般士大夫小心脏压力有点大。 蒋钦哈哈一笑,「时穷节乃现,吾辈风骨,不劳缇帅挂心。」 「子修所言正是,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吾辈所为,岂是鹰犬爪 牙所能领会。」戴铣昂然言道。 「子修与宝之说得对,我等为国上疏,何罪之有!」 「<img src&“toimgdatajg&“ >衣武臣,妄想堵塞言路,摧折士人风骨,真真不自量力!」 「今日文会高谈之所,竟有小丑跳梁,众位仁兄,将他轰了出去!」 有人领头,与会众人群情激昂,仿佛打了鸡血一般,揎拳捋袖,摩拳擦掌地 奔丁寿围了过来。 「贤弟……丁大人,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暂且避避吧。」 王朝立脑子方才还处于「宕机」状态,丁寿党附刘瑾,囚禁牟斌,查抄车霆, 驱逐刘谢,百官伏阙又将他与八虎并列,南都士子都说此人既称「雄狐」,必是 老奸巨猾,狼眼鼠眉之徒,因此他虽听说过新任<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指挥使唤作丁寿,可根本 就没往泰山偶遇的那位胎毛未退的小老弟身上想,几万<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出几个同名同姓 的再正常不过了。 :. 可而今眼见为实,这小子自报家门,由不得王朝立不信,看着汹汹物议,滔 滔怒火,大明<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指挥使可有被群殴致死的先例在,王大公子不免担心救命恩 人的安危,即便只是被胖揍一顿,将来也没脸见人不是。 「仲卿兄,谢了。」 丁寿扭头一笑,随即撮口打了个唿哨,只听人声呼喝,靴声跫然,数十名手 持绣春刀的<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由四面围了过来。 哎哎哎,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现在不治我们罪么,这缇骑拿抢持刀的算怎 么档子事,就知道这般阴险小人两面三刀,口不应心,呸!众士子更为鄙夷丁寿 为人,冷静地都缩到一边,心中画个圈圈诅咒这臭不要脸的。 「缇帅,如此兴师动众所为何事?」林瀚老君子觉得有必要出面了,再这么 下去不好收场。 「文人雅会,许有争议,一时过激,亦所难免,缇帅此行可是过火了些。」 林瀚手捋美髯,郑重说道。 这时候知道过火了,老子刚才差点被他们手撕了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出来,丁 寿吊着眼睛,点头道:「本兵说的是,下官这些阵仗,本就不是为南都士子所来, 而是为了——本兵你。」 当前网址随时可能失效,请大家发送邮件到获取最新地址发布页! 「啊?!」老大人心中一惊,手重了些,胡子都被揪断了几根,没顾得心疼 自己这保养数十年的长髯,林瀚瞠目道:「为了老夫?老夫有何事?缇帅莫不是 玩笑?」 「下官没那闲工夫。」丁寿挥了下手,手下人等将二十多件火器咣啷啷地扔 到了地上。 「缇帅这是何意?」林瀚不解,就是火器质量不过关,你找工部去啊,碍着 老子什么啦。 「今晨本官于钞库街遇刺……」 丁寿说着话眼神扫视全场,揣测众人神情变化,听了他的话后众人果然表情 不一,有震惊者,嗯,正常;有惊惧者,也对,家门口都不安全了;有惋惜者, 靠,你丫心里想的什么!! 「缇帅逢凶化吉,吉人天相。」林瀚在短暂惊愕后,便出言宽慰。 「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本兵有参赞南都军务之责,这缉凶之事,还要劳烦尊 驾。」 「这个……」老林瀚有些为难,「魏国公与成国公那里才是正职守备,老朽 不过……」 「贼人用的是这些火器。」 丁寿随后说的话便让林瀚无法推脱了,明代的军器局和兵仗局属内府八局, 由中官掌管,正统年间,改由工部侍郎提督,成化以后又以工部郎中代替掌管二 局,但是火器造于工部而给散在兵部,支领分拨全是由兵部负责,老大人实在没 法摘清自己。 「缇帅宽心,火铳烧铸之时皆刻有编号,铸造年月与重量批次一目了然,待 老夫命人查阅典册,一有消息便回告缇帅。」林瀚做官还算认真,对火器铸造流 程清楚明了。 「本兵怕是没这么轻松,这些火器上的编号已被磨掉了。」丁寿冷笑。 「这,这教老 夫从何查起?」 「一笔笔核对支出火器,若有丢失保管不善者,记录在案,<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来让他们 说实话。」 「自弘治四年起,先皇御准地方卫所制造火器,这如何查得完?」林瀚气得 翘起了胡子。 「地方卫所只得恩准铸造手把铜铳和大将军炮,且数量有限,密切关防,违 者——重罪,」丁寿阴测测笑道:「老大人若是不便,<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可以代劳,可要查 出什么别的事来,怕大家都不好相见了吧。」 「老夫勉力而为,不过即便只查南直隶诸军,也要耗时良久,缇帅可等得起?」 林瀚铁青着脸道。 「只要本兵尽心办事,下官自无他话。」丁寿又环顾场中,哂笑道:「多忙 忙公务,正可少掺和些乱七八糟的破事。」 「你……」蒋钦待要怒斥,被身边戴铣止住。 「诸君可继续清谈国事,恕丁某不奉陪了。」丁寿转身对王朝立展颜:「仲 卿兄,许久未见,你我小酌一番如何?」 (待续) 【大明天下(第四卷)】(313) 作者:hui329 201992 第三百一十三章·王门哲嗣 崇汇轩酒楼,飞檐斗拱,古朴典雅。 雅间之内,丁寿对着一壶刚刚温热的陈年花雕,细品慢酌,自得其乐。 「这酒虽柔了些,但酒香醇厚,不啻北地佳酿,仲卿兄,你我共饮一杯。」 「啊?哦。」王朝立虽是举杯同饮,但坐在那里神色惴惴,跼蹐不安。 「仲卿兄何妨自在一些,想你我泰山初遇之时,谈笑风生,把酒言欢,何其 快哉!」 「这个,彼时不识缇帅虎威,有唐突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王朝立急忙站起赔罪,不是王大公子胆小怕事,实在是<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凶名太甚,眼 前这位爷又恶迹昭著,方才在雨花台一点不给林泉山面子,天知道会不会记恨自 己想联名上疏的事。 丁寿轻叹一声,放下酒杯,「王兄不必拘谨,在玉皇顶你所遇之人是丁寿, 今日坐在你面前的还是丁寿,别无二致,至于当得什么官,与你我交情无碍。」 王朝立听得对方语意真挚,心中感动,「愚兄适才一时糊涂,盲从众意,也 实在是不知贤弟你……」 「适才的事仲卿兄不必在意,几个小丑跳梁,不自量力,最终不过蚍蜉撼树, 徒留笑柄而已。」丁寿笑道。 二爷是真的没把刚才那些人当回事,一帮科道言官上疏奏事,若是弘治皇帝 那样耳根子软的或许还当回事,小皇帝可正是逆反心理强的岁数,再加上文武铨 选,批红之权如今皆在刘瑾手中,二爷已经可以想见,刘瑾将竹林里那帮大头巾 按在地上摩擦的盛况了。 「小弟拉着仁兄出来小酌,一来叙旧,二来也是担心兄长身陷泥潭,为别有 用心之人利用。兄长为王门长子,一举一动皆引人关注,不知情者若以为是令尊 在后授意,引得圣人不满,贻祸家门,恐非人子之道。」 丁寿一番危言,王朝立听得汗流浃背,他老子王琼就是在京城官场不顺,才 窝到了南都,要是再因为自己缘故受了牵连,还不知又被贬到哪儿去,「贤弟一 番苦心,句句金言,愚兄铭感于心,若非贤弟,愚兄我险些酿成大错。」 「好在悬崖勒马,仲卿兄也不必自责。」丁寿突然笑得有些暧昧,「还有一 事,干系令弟。」 「舍弟又有何事?」王朝立纳闷。 丁寿心中斟酌一番,顾及些王家人面子,觉得还是别明说的好,「教坊行院 本是花花世界,其中三教九流,目迷五色,偶有闲暇吟风颂月,可说是文人雅趣, 若是沉迷其中眠花宿柳……,令弟毕竟年纪尚轻,不说举止有碍门风,只怕会伤 了元气,落下病根。」 王朝立恍然,也是惆怅一叹,「朝儒年少无知,耽于风月,家严也怒其不争, 我这长兄本该良言规劝,奈何京师千里迢迢,鞭长莫及。」 丁寿一晃脑袋,「不是说顺卿,顺卿兄在京师所为也的确……咳,招摇了些, 可好歹身子长成,偶尔放纵一二,也是水到渠成,小弟是说另外一个……」 「另外一个?你说朝翰?他沉迷女色?绝无可能。」王朝立断然摇头。 ************ 粉红色的霞影纱帐,雕花床头挂着刺绣香囊,床对面一张乌漆嵌珠的女子妆 台,一切布置尽如女子香闺。 丝竹阵阵,歌声不绝。 「傻俊角,我的哥,和块黄泥捏咱两个。捏一个儿你,捏一个儿我。捏得来 一似活脱,捏得来同床上歇卧。将泥人儿摔碎,着水儿重和过,再捏一个你,再 捏一个我。哥哥身上有妹妹,妹妹身上有哥哥。」 歌词靡丽多情,再配上席前唱曲人声音高低婉转,媚眼传神,将酒席上华服 青年勾得目眩神迷,连声叫好。 「称心这唱功又精进不少,情足感人,唱得哥哥我心里直痒痒。」 唱曲的艳妆丽人眉弯嘴小,皮肤雪白,一身粉红底子的兰花对襟袄裙,满头 珠翠,闻言放下琵琶,故作嗔状道:「这」泥捏人「艳词也只有翰二爷您喜欢听, 旁人可说这词艳淫亵狎,不堪入耳呢。」 「休听那帮假道学胡说八道,这《锁南枝》本是越调,词意出自前朝才女管 道升的《我侬词》,不加雕饰,直出肺腑,情真意切,故而朗朗上口,那群只知 在故纸堆里做学问的老夫子怎晓得真诗在民间的道理。」 丽人挨着青年坐下,纤长食指在他额头上戳了一记,「总是有歪理,奴奴嘴 笨辩不过你。」 「那就不要辩了,把我嘴堵上不就好了……」青年噘着嘴向红唇上印去。 丽人雪白的手掌挡住青年前伸的脑袋,「二爷在奴家这里几日不归,不怕令 尊王老爷震怒?」 青年被丽人挡住,几次强吻也没得偿所愿,只得消了念头,没好气道:「老 爷子这两天正在气头上,回去难免吃排头,还不如等他气消了,我也少遭点罪。」 「哟,这是为什么,莫不是尊夫人把你给告了?」 「她敢!」青年不屑地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是因为老三的事,别瞎想。」 「府上三爷?那个风流种子又闯出什么祸来了?」丽人掩唇轻笑,玉指纤纤, 红白分明。 当前网址随时可能失效,请大家发送邮件到获取最新地址发布页! 青年有些吃味,「怎么,你还惦记上朝儒了?他可不吃你这一套。」 「奴奴哪敢,心里有二爷您,怎么还装得下别人。」怕得罪了金主,丽人忙 笑脸迎奉。 「这就对了嘛,」几句话就哄得青年开怀,举起酒杯送到丽人唇边,嘻嘻笑 道:「来,小宝贝,干了这一杯,咱们到床上颠鸾倒凤一番,也来个你泥中有我, 我泥中有你……」 丽人羞啐了一口,却还是依言捧着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咽喉间突起赫然在 目…… ************ 京师,文渊阁大学士兼 吏部尚书焦芳府。 王朝儒神色不宁地坐在客厅,看向后堂的眼神多了几分迫切。 伴随一阵爽朗笑声,头戴东坡巾,一身软烟色氅衣的焦芳由堂后转出。 「小侄见过世伯。」王朝儒起身施礼。 「老夫与令尊通家之好,世兄不必拘礼,坐。」焦芳一脸和气。 王朝儒道了声谢,安坐后又向后堂瞟了眼,「焦兄不在?」 「老夫有意让犬子应戊辰会试,特在城外选一书斋令其静心读书,故不在府 内。」 王朝儒「哦」了一声,面露失望之色。 「犬子虽不在,世兄有何事与老夫说也是一般。」焦芳捻须笑道。 「说来惭愧,小侄此番入京开销甚大,手头拮据,想着能否商借一些银两以 解燃眉,待家中银两送至,当即奉还。」千难万难,借钱最难,王朝儒说完这几 句话,脸上已是通红。 焦芳不言不语,只是似笑非笑地打量王朝儒。 王朝儒只觉脸上越来越热,终于绷不住道:「若是世伯多有不便,小侄这便 告退。」 「世兄且住,老夫这里有令尊一封家书。」焦芳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与王 朝儒。 王朝儒接过一览,便是脸色巨变,张口结舌道:「父亲他,他,他要断绝父 子之情!」 「世兄不必慌张,骨肉至亲乃是天缘,岂有说断即断之理,」焦芳安抚王朝 儒道:「你速回留都,赔情谢罪,言辞恳切些,你父也非铁石心肠,还能真不认 你这个儿子。」 「可是我……」王朝儒有些吞吞吐吐。 焦芳叹口气,道:「世兄,你年纪尚浅,有些话老夫本不当讲,但念着与德 华多年相交的情分,又不吐不快。」 王朝儒连忙垂手肃立,「世伯教诲,小侄洗耳恭听。」 「烟花之地实是情天恨海,悲欢离合岂有定数?一味痴念,沉溺其中,退步 不得,不过是烦恼自寻。唯有持身超脱,入则尽情取乐,出则抽身自好,方是士 人风流本色。世兄以为如何?」 王朝儒面红耳赤,满嘴苦涩,心道你老是不知,我把老王家在京中的三万六 千两银子花个底儿掉,还欠了一屁股债,就这么回去怕得被老爷子活活打死,可 这些话对着焦芳也实在说不出口。 「世伯金玉良言,振聋发聩,小侄受教。」 焦芳点头,「如此甚好,世兄若是返家,老夫自有呈仪赠送,若是别的缘故 ……」 焦芳没有往下说,王朝儒也明了老焦的意思,羞愧难当地拜别而去。 「爹,您说顺卿能想通么?」本该在城外闭门读书的焦大公子突然冒了出来。 焦芳冷笑,「朋友情分已然尽到,听不听就看他自己了,进得了温柔乡,又 抽不出身来,非要在那一盆水里憋死,怨得了谁去!」 ************ 丁府,偏厅。 王朝儒坐在客座上,看着眼前俏立的两个中年美妇,神情有些犹疑。 作为户部侍郎王琼的三公子,王朝儒平日也不少出入豪门显贵宅邸,但如丁 寿府上这般内外管事俱是女人的,实在是生平仅见。 「丁兄不在?」 「老爷领了皇差,出京已近两月。」谭淑贞笑容矜持有礼。 「如此不巧……」王朝儒皱眉,一脸失望。 「如今府中事皆由淑贞姐姐代掌,公子爷有什么吩咐,可交待给她。」美莲 经过这段时间滋润,肤光莹润,神采焕发。 眼神在二女脸上转了一圈,王朝儒总觉得这个姓谭的女管事似乎有些面熟, 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略带丧气地起身作别。 「既然丁兄不在,在下便告辞了。」 王朝儒来寻丁寿也是没有办法,他跑了一天,那般故交说辞大同小异,都说 家里长辈得了自己老爹的来信,不能相帮,私下里十两八两地给塞了些银子,对 王三公子来说杯水车薪,想着老头子肯定不会识得这位在京新识的朋友,便厚着 脸皮过来打秋风,谁料正主儿不在,若是觍颜向两个女管事说明情由,这二位怕 是没那么大的权力,反白丢一次脸皮,只得自叹倒霉。 「公子爷留步,眼看天色不早,您不妨留下用顿便饭,免得老爷归来说婢子 不识礼数。」 谭淑贞的话让王朝儒大为意动,东挪西借跑了大半个北京城,早饿得前胸贴 后心,在每个府上还都灌了一肚子茶水,三公子现在都能感觉到自己胃里咣当咣 当的水声,想着与其回宜春院受一秤金的白眼,吃那些粗茶淡饭,反不如在这里 饱餐一顿。 「如此在下叨扰了。」 谭淑贞当即将王朝儒延入花厅用膳,张罗完毕后低声对吴美莲道:「让账房 封五十两银子,待这位王公子离开时送上。」 「淑贞姐姐,这是何意?」美莲不解问道。 「年节上门,却两手空空,想来这位公子手头并不宽裕,替老爷准备一份赠 仪,免得在客人前失了礼数。」 「姐姐果真细心,只是这银子……是不是少了些?」美莲支吾道。 「少?」谭淑贞眼中充满疑惑,七品知县一年俸银也不过四十五两,五十两 还少?这还是看在过年的份上呢。 「咱们府上平日里少有客人上门,这位王公子既然寻来,想必与爷交情匪浅, 若是怠慢了,怕是爷面子上挂不住。」 谭淑贞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美莲垂首道:「若是姐姐以为不妥,便按您的意 思办。」 谭淑贞莞尔,「还是你想得周到,便一百两吧,权当为那位王公子过年做身 新衣裳了。」 「哟,淑贞姐姐这可是大手笔,都够扯上一匹大绒啦。」美莲眉花眼笑道。 酒足饭饱的王朝儒心满意足地出了二门,没想这丁府膳食这般丰盛,南北鲜 货齐全,灶上手艺也是不凡,早知道之前应多上门拜访几次才是。 正当王三公子准备出府之际,那位姓吴的女管事从门房内迎了出来。 「吴管事,还有何事?」 「公子登门,老爷恰逢不在,实是招待不周,区区三十两纹银,仅作赔情, 还请公子不弃收下。」美莲笑容可掬。 【大明天下(第四卷)】(314) 2019年9月2日 第三百一十四章·拜祖师 宜春院。 看着桌上的一小堆银子,一秤金不屑道:「堂堂王三公子的面子,就值这么 点银子,怕清账也不够吧?」 王朝儒讪讪道:「些许银子先请妈妈收下,待家中送来银两,一定再如数奉 上。」 用香帕掩了掩红唇,一秤金不以为然道:「三姐夫也不必给我吃宽心丸,您 那伴当回南京有日子了吧,几曾见他回来?」 「这个……」王朝儒无言以对。 「罢了,便算我倒霉,这账也不用三姐夫还了。」 「真的!」王朝儒喜出望外。 「多谢妈妈。」玉堂春万福谢礼。 「三姐夫收拾行囊,即日归家吧,大年节的,也该一家团聚,省得家里人忧 心。」 听了一秤金的后半句,王朝儒两人骤然变色。 「苏妈妈,您真一点旧情不念?」 「这话说得,三姐夫与奴家几时有过旧情?」一秤金一句话噎得王朝儒说不 出话来。 「妈妈,便看在女儿面上……」玉堂春哀求道。 一秤金叹了口气,「唉,三丫头,娘也不是非要把事情做绝,只要你挂牌子 ……」 「不!」玉堂春语气坚定。 一秤金顿时翻了脸,「给脸不要脸,那你们俩就一起饿死吧!滚!!」 撵走了二人,一秤金气哄哄地斟了一杯茶,又被烫了嘴,气恼地将茶壶茶杯 都跌个粉碎。 「舵主,怎么这么大火气?」苏淮猥琐的身影出现在屋内。 「还能是什么事?都是那个三丫头气得!」一秤金余怒未消,坐在绣墩上喘 着粗气,「这些年攒的银子一股脑丢了,朱瀛那催命鬼三天两头上门勒索,岁尾 的例银还未送到南京,这桩桩件件哪个不是愁心的事,那丫头这时候还跟我装什 么贞洁烈女,呸!」 「咱的例银还没凑齐?」苏淮的心也揪了起来。 「五万两啊!便是加上王三那点银子也还差好大一个窟窿,雪丫头在招揽客 人上还是不如三丫头,那帮臭男人偏吃这丫头那股子冷傲清高的劲头,真他娘的 犯贱!」 一秤金扶着额头,愁得头疼。 「说穿了,还不是有王三在,她放不下面子。」 「这小子还真有点唾面自干的肚量,老娘把话都说成那样了,有点骨气的人 早就卷铺盖走人啦,他还有脸继续混吃混喝的。」一秤金也有些哭笑不得,「我 总不能把他扔到大街上吧,这宜春院的买卖还做不做了!」 「我倒有个主意……」苏淮附耳低语,听得一秤金连连点头。 ************ 后院绣楼。 王朝儒不住唉声叹气,长吁不已。 「三郎,听妾身一句劝,你还是回返南京吧,乖乖磕头赔罪,想来令尊王老 大人也不忍重责。」玉堂春诚心劝解。 哪那么容易哟,那笔银子不只是在京求学的费用,还是老爷子用来打点疏通 朝廷关节的,被自己摆阔气全都抬进了行院,结果分文不剩,老头子不得一口吃 了我呀。 虽是这般想,王朝儒却不好明说,「我实在舍不下三姐你……」 玉堂春心中柔情百转,柔声道:「三郎宽心,妾身定会为你持礼守节,断不 负白头之盟。」 「三姐,你……」谁担心这个了,王朝儒实在找不出旁的理由,只得说道: 「这事从长计议吧。」 玉堂春幽幽一叹,「其实妾身又如何舍得三郎离开,只是鸨儿催逼日紧,妾 身不忍见三郎再受委屈……」 「受什么委屈呀?」 一秤金裹着一阵香风,笑吟吟地上了楼,见二人便喜笑颜开道:「怎么了, 三丫头,还没和三姐夫用饭呢?」 「妈妈放心,我二人不敢拂逆您的意思。」 「这丫头,妈妈一句玩笑话,你还当真了!」 一秤金对玉堂春的冷漠态度视而不见,「便是你不想吃,还不担心饿坏了三 姐夫,快来人啊……」 随着一秤金的呼唤,两个青衣小婢捧了食盒上得楼来,转眼间铺满了一桌珍 馐美味。 「苏妈妈,您这是……」久违的盛情款待,王朝儒受宠若惊。 一秤金重重叹口气,「奴家这阵子做的确实有些过了,还请三姐夫见谅。」 :. 「不敢不敢。」人在屋檐下,王朝儒现在的确没翻脸的资格。 「实不相瞒,奴家也有难处。」一秤金转对玉堂春道:「乖女儿,院里这阵 子生意一落千丈,这一大家子吃喝拉撒睡全压在妈妈身上,妈妈心累呀!」 「女儿自然体谅妈妈难处,可是若要我挂牌却是万万不可。」玉堂春语气坚 定。 「不说这个,妈妈也不是这个意思。」一秤金颓然摆手,「好活歹活总算这 一年过去了,妈妈想着明个儿咱们娘儿几个都去庙里给祖师爷上柱香,去去霉运, 保佑咱宜春院红红火火,生意兴隆。」 拜神上香这个由头,玉堂春实在无法拒绝,只是放心不下王朝儒「这个…… 倒是可以,只是三郎他……」 「同去同去,三姐夫,正好你也出城散散心。」 这么一来,二人再无犹疑,齐声道:「听从妈妈吩咐。」 ************ 三百六十行,各有祖师爷。就如木匠拜鲁班,为人师表者敬孔圣,至于妓业 的祖师爷则是春秋时齐国名相管仲,自打管老先生设女闾收税,开启了国营妓院 的先河,也成了后世万千失足妇女们的膜拜神祗。 翌日一早,一行骡车浩浩荡荡出了城门,去了心病的王朝儒兴致高昂,与玉 堂春雪里梅姐妹二人有说有笑。 骡车突然止步,还未等玉堂春等人下车询问,一秤金已匆匆走了过来。 「雪丫头,拜管子的信香可在你车上?」一秤金掀开车帘,对着雪里梅问道。 「没呀,妈妈,这不是你一直张罗的嘛。」雪里梅回道。 一秤金急得跺脚,「糟糕,定是苏淮那个杀千刀的忘了装上车了,这可如何 是好?」 「妈妈,反正出城未久,不若就此回城,改日再来拜……」玉堂春劝道。 「改日?」一秤金凤目圆睁,「吉日吉时都是请高人算定的,岂能胡改乱改, 还嫌咱的生意不够坏呀!」 「苏妈妈不必着急,离着管子庙还有些路程,遣人回去取还是来得及的。」 王朝儒笑道。 「还是三姐夫说得有理,那就劳烦您大驾了。」 「我?!」王朝儒愕然。 「咱们这不是车夫,就是女人家,没病没灾还没什么事的不就您一个,难不 成还要我们娘们家家的大冷天就这么跑个来回,三姐夫你可张得开这嘴?」 王朝儒被抢白的没了脾气,要是以前兜里还有银子的时候,保证抬手就是一 大耳刮子,现在人穷志短,也只有认了。 「妈妈说的是,在下这便回去取。」尽管心中一万个不愿意,王朝儒还是下 了马车。 「烦请三姐夫脚程快些,妾身这儿尽量放缓了候着您,可别误了时辰。」一 秤金嘱咐了几句,便上车前行。 王朝儒不顾体面一路小跑,到了本司胡同已是一身臭汗,寻了苏淮说明来意, 苏淮却是跳脚不已。 「这娘们就是个缺心少肺的,信香一早就放在车座夹板下了,她怎么就没发 现呢,累得三姐夫您白跑这一趟,真是的!!」 饶是王朝儒圣人门徒,一句致敬苏淮全家的问候语也在肚里也转了千百遍, 终究没说出口来。 「劳烦公子爷了,您还得赶快回去告诉那婆娘一声,这到庙门口拎着猪头还 不上供,祖师爷还不得发大脾气,小院这生意还能好得了吗。」 「我,我,我实在是……」已经快喘不上气的王朝儒脸色苍白,舌头吐得老 长。 「公子爷您放心,小人给您指一条近路,从城南郊外穿过去,一准儿能截住 她们。」 算你们狠,把爷当跑腿儿的使唤,等三爷翻了身,定要让你们好看,王朝儒 心中放着狠话,又跑了回去。 看着王朝儒背影消失,苏淮冷笑一声,「小的们,把这小子的行李都给我扔 了。」 「那这酸子回来了要行李怎么办?」龟公忧心道。 「他回不来咯。」苏淮背着双手,哼着小曲蹓蹓跶跶地进了行院。 【大明天下(第四卷)】(315) 2019年9月2日 第三百一十五章·无名白 京师南郊,残垣断壁,野草丛生,不知荒芜了多久。 王朝儒依照苏淮指点路线急急赶路,嘴上呼呼冒着热气,脸上汗水也不及擦, 丝毫没注意到败垣之间闪现着一道道贪婪狠毒的目光。 扶着一截土墙,实在累得受不了的王朝儒弯腰一阵呼哧带喘,才算匀过气来, 看看天色,心道不能再耽搁了,要是真误了拜庙的时辰,一秤金那婆娘还不定说 出什么难听话来。 王朝儒直起身来准备赶路,忽然土墙后伸出一只黝黑的手臂紧紧扼住了他的 脖子,还没等他用力挣脱,墙后草丛见便突然窜出十几条黑影来。 这帮黑影全是蓬头垢面,穿着破破烂烂,衣不遮体,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是黑 乎乎的,不知多久未曾沐浴,个个都散发着浓浓的骚臭味道,更可怕的是一帮人 大呼小叫的,声音又尖又细,好像鬼哭。 被吓坏了的王朝儒情急之下,两脚胡乱蹬踢,三公子虽是书生,从小营养伙 食跟得上,身体底子却不差,脚上颇有几分气力,登时踹翻了两个,躺在地上直 哼哼。 「哟呵,这小子还有点本事啊,弟兄们,老办法招呼着。」 在一个难听如枭啼的声音指令中,一般怪人涌了过来,其中一个一把抓住了 王朝儒胯间要害,狠狠一握。 「好痛,好痛,快松开!!」王三公子的声音都变了调。 任凭王朝儒如何告饶,扼脖抓阴的二位就是不松手,其他一干人上下其手, 将他身上所有零碎物件搜刮一空。 本以为这就完了,不想这些人还不罢手,又开始扯他腰带,王朝儒面露惊恐 之色,骇声道:「你,你们要干什么?!成何体统!光天化日的……」 这群怪人可不与王朝儒废话,脱了他的圆领襕衫,扯了茧绸中衣,扒了一双 朱履,连头顶方巾都被摘了去,转眼间王三公子除了头上的束发网巾,一丝不挂, 不着寸缕。 「啧啧,哥几个,这小子长得还挺白净啊。」一众怪人笑道。 王朝儒斯文扫地,只是用手遮住身上要害,又羞又怒地蹲在地上,「天子脚 下,朗朗乾坤,你们还有点王法嘛!」 当前网址随时可能失效,请大家发送邮件到获取最新地址发布页! 「王法?你告到衙门去,看有哪个会管我们这帮不人不鬼的!」 「小子,说你命薄,遇上了爷们几个;说你运气好,也是碰上了爷几个,要 是那帮叫花子遇上你,你这身细皮白肉的,可就没那么容易被放过喽!」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对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怪人道:「大哥,送这小子上路吧。」 领头人一脸凶相,眼中凶光直冒,吓得王朝儒撑着地连连后退。 「你,你们要做什么?告诉你们,我可是……」 「阿嚏!」领头人一个响亮的喷嚏便打断了王朝儒的自报家门。 「这鬼天气,越来越他娘冷了。」领头人低声咒骂,又看了看王朝儒,嘿嘿 笑道:「咱们也做个善事,手下留情,让老天爷收了他吧。」 「大哥说的是,看这小子能熬多久……」 「小子,到了阴曹地府,记得念弟兄们的好……」 一群人怪笑声中,渐渐远去。 惊恐既去,王朝儒开始觉察到身上寒意,可是身无寸缕,实在不敢跑回城去, 只有抱紧双臂窝在蔓草丛中,瑟瑟发抖。 :. ************ 刘府,内堂。 刘瑾斜靠在那张黑漆嵌螺钿花鸟罗汉床上,一边看着书,一边听白少川奏事。 「行刺王岳等人的刺客皆是阉人不假,可属下对照宫内名册,毫无线索。」 刘瑾翻了一页书,轻「嗯」了声,没再多话。 「属下又排查了历年分拨给各藩府的宫人名册,仍无所获,可见这些人并非 宫人。」白少川垂首禀道。 「哦?」刘瑾埋头看书,眼皮也未抬一下。 白少川头垂得更低,「高皇帝律有明文,厉禁擅阉者,下手之人,罪至寸磔, 但仍令行不止,这些人当是自阉,又未得选入宫中。」 「无名白。」刘瑾合上书页,吐出三个字。 明代内廷每隔数年便会向民间招收宫人,有愿意者可以报名,入选后才净身 入宫,可这内廷招工是有名额的,看缺员多少而定,康熙爷那道「明季宫女至九 千人,内监至十万人,饭食不能遍及,日有饿死者」的圣谕,是和那大明后宫每 年花四十万两脂粉钱一起,从前朝太监嘴里听来的,反正这编《明史》的君臣都 特别喜欢从几十年前的太监嘴里听故事,你还能追着人家圣祖爷问那个「万历以 后所用内监」到底姓甚名谁呀。你信不信无所谓,反正专家公知们都信了,对着 镜头引用起来一点心理负担没有,反正这十多万人的工资不是他们发,至于负责 内廷供应的光禄寺会不会破产干他们鸟事。 宦官也是官,何况明代的宦官也的确有不少出人头地的,于是穷苦过不下去 日子的,或想出人头地搏一把的,对被选进宫改变生活报以厚望,自宫这事拦都 拦不住,可宫内名额有限,即便被民间广大的切鸟热情感动,增加一些名额,也 是杯水车薪,毕竟安南、女真、朝鲜这些藩国还占有名额呢,总得雨露匀沾吧, 于是落选者十有八九。 走正规报名手续的落选了,人家该干嘛干嘛去,娶妻生子不耽误,要死要活 鸟朝上;亏的是那帮「自残」了的,落选了东西又长不回去,哭都没地儿说理去, 被时人称为「无名白」。 白少川点头称是,「无名白进宫不得,通常有三条出路,一是在皇城外堂子 内为内监搓澡讨赏;二是投身中贵权要府上为奴;三是啸聚成群,于直隶各处游 荡,强乞硬夺,已成一害。」 「丢人现眼的东西!」刘瑾冷哼一声,将手中孤本重重摔在了红木炕桌上。 【大明天下(第四卷)】(316) 作者:hui329 2019915 石头城冤家重逢·京兆府故人再会 正当绣楼上主婢二人斗嘴不亦乐乎的时候,楼下白氏的声音又在响起。 「漪儿,快来帮为娘一把。」 二人疑惑地相视一眼,连忙迎到楼梯处,将步履蹒跚的白氏接进了绣阁。 「娘,您这捧的什么呀?怎么也不让几个下人来拿?」 「她们?笨手笨脚的,我可舍不得。」白氏眼睛一瞪说道,随即将怀里捧着 的布料小心翼翼地展开,「漪儿,快来看看这料子,绣工多精巧。」 王姑娘对针织刺绣兴致缺缺,更别提什么衣服料子了,不以为意道:「至多 是<img src&“toimgdatajg&“ >绣花缎,哦,颜色看着光亮些,该是里面夹杂些金线。」 「呸,满嘴七青八黄,俗!」白氏嗔了一句女儿,将布料放在桉上轻轻扯开 ,「瞧瞧,这是上好毛<img src&“toimgdatajg&“ >,将精心挑选出的孔雀羽毛织入缎内,比那些什么金缕 蚕丝可讲究多了,色泽也光鲜。」 「哦。」王茂漪点点头,坐在那里支着下颌,动也不动。 「这孩子,费了为娘这么多唇舌,你倒是帮着看看啊,是做暖袄好呢还是做 披风好?」 「娘,女儿真的不懂这些,要不一样做一件好了?」王茂漪苦恼地摇头。 「哪有许多料子?这一匹不过才十二尺。」白氏没好气地白了女儿一眼。 「那两位嫂子那里……」王茂漪心中有了几分犹疑。 「她们?」白氏丰盈的朱唇微微一撇,「一个这么多年了肚子里没动静,一 个连自家男人都栓不住,提她们作甚?」 「娘,这样不好吧,咱家也不差这几匹布,女儿宁可不要,也不能亏了两位 嫂嫂……」 「我这做婆婆的几时对她们不好?府里上上下下吃穿用度哪样她们比人差了?」白氏话里透着委屈,「你爹一心扑在公事上,三个哥哥又变着法子作妖,家 里一大摊子事全压在我一个人身上,想疼疼自己亲闺女反被说偏心,我怎么这么 命苦……」 看着娘亲开始抹起了眼泪,王茂漪也慌了手脚,「娘,女儿不是这个意思, 您别哭了,女儿给您跪下了!」 白氏不理,扯着衣袖掩住眉眼哭哭啼啼,知画小心上前劝解,哭声反倒更大 了。 「娘,是女儿不孝,辜负了您一片苦心,女儿知错了,女儿今后一定听您的 话,足不出户,字也不练了,一心只做女红,娘,女儿求求您别生气啦!」王茂 漪已然带了哭腔。 「这可是你说的。」哭声顿止,白氏放下衫袖,泪痕犹在,面色如常。 「娘,你诓我?!」王茂漪美目圆睁,不可思议道。 「被你这死丫头气上两句,便寻死觅活的,你娘我能活这么久。」白氏颇为 自衿,「既然你不稀罕人家送的毛<img src&“toimgdatajg&“ >,那便省下了,我和你两个嫂子一人做个云 肩,刚刚好。」 王茂漪当即不乐意了,「不带您这样的,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 「别子曰、孙曰的,你娘我没这么大学问,是你自己说宁可不要的,不过… …」白氏笑容中透着得意与狡黠,「好好求求为娘,再刺出一副山水绣屏来,你 娘我就把自己那份让给你。」 「不要。」王茂漪也赌起了气,「本姑娘不稀罕。」 「真不要?」白氏试探问道。 王茂漪香肩一扭,背对母亲一声不吭。 「那我走咯。」白氏假模假样地抱起了衣料。 「走就走。」王茂漪俏鼻一皱,冲白氏做了个鬼脸。 「好。」白氏也不多话,转身下楼。 「哎——」王茂漪突然出声。 在楼梯上探出半截身子的白氏笑着眨了下眼睛,「想通了?」 「想通什么,这衣料哪来的?我自己买去。」 「唷,我们大小姐几时这般阔气了,这毛<img src&“toimgdatajg&“ >可不便宜哟。」 「哼,我自有办法。」王茂漪已然打定主意在唐一仙面前撒娇卖好了。 「怕是有钱也没处买去,这料子是人家送的。」白氏年已四旬,仍是少女心 态,逗弄起自家女儿来心怀舒畅,开心得不得了。 王茂漪狠狠一跺脚,「哪个不晓事的,送个衣料也不知多送些,这般吝啬!」 白氏稍微想了想,「好像是个叫作丁南山的<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指挥使,年纪不大,你爹 正在前厅陪他……哎呦,死丫头,你要急着投胎呀!」 王茂漪如风一般,噔噔噔几步从楼梯上挤了下去,转眼就没了踪影。 ************ 丁寿等人如今已移至花厅饮宴。 「缇帅年少有为,深蒙皇恩,前途不可限量,老夫谨祝缇帅来日宏图大展, 更上层楼。」王琼笑呵呵地举起酒杯。 「仁伯客气了。」丁寿虽觉这老儿亲热地近乎阿谀,还是双手捧杯,一饮而 尽。 「南直隶为皇明财赋重地,仁伯官居少司农,想来定是日理万机,桉牍劳形 ,辛苦非常。」 「这个嘛,」王琼呵呵一笑,「缇帅有所不知……」 「不敢当仁伯如此称呼,直唤小侄名姓即可。」丁寿谦辞道。 「官场礼仪岂可偏废。」王琼迟疑道。 「此处并非官场,小侄此来只为随仲卿兄拜见长辈,请仁伯勿使小侄难做。」 丁寿一再坚持,王琼也不便强求,再看看老实巴交敬陪末座的王朝立,觉得 还是老大这孩子争气,是老子的种。 「那个贤侄呀,」王琼试探称呼一声,见丁寿面上未有不满之色,才放心继 续言道:「留都之要自不必言,若要说是财赋宝地却也过了,自永乐年间太宗定 跸燕京,天下供给便以京师为重,其次南京,再次各边,湖广、江西、浙江及苏 、松、常、庐等江南各府钱粮,既供京师,又养南京,所入虽多,但开销也大, 南京各寺监局及神机宿卫等军和各公侯部等衙门支销,所费甚巨,各省又经常拖 欠钱粮,我这户部侍郎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仁伯辛苦。」大明财政烂成什么样,丁寿心里有数,知道这位说的是实话 ,京师太仓银库已经是爪干毛净了,弘治八年才修建的南京银库,里面能收贮几 个银子,至于到万历四年才有的一百万两封库银,而今根本不存在。 「谈不上辛苦,无非拆东墙补西墙,辗转腾挪吧,好在有户部任职的经历, 这些还应付得来。」王琼故作轻松道。 「仁伯大才,蛰居留都岂非屈就。」 「吧嗒」一声,箸落杯洒,王琼急切道:「缇帅如能襄助,王某绝非忘恩之 人。」 王晋溪并非胸无城府,实在是正值壮年,进取之心正盛的时候,岁月无情, 官场蹉跎一晃便是几十年,他可没把握能活到焦芳那岁数还能翻身,他既能在衡 王与民争田时偏帮宗室,如今再抱一条更粗的大腿也没 啥心理压力。 「好说好说。」丁寿没想到一句客套话,让王琼有这么大反应,只得尴尬地 笑声应和。 「不是王某自夸,六部司务某可信手拈来,也曾主过一省藩司,哦,当年治 漕时曾着有八卷《漕河图志》,朝立,快去将书取来一份赠与缇帅。」 「不急不急,仁伯,仲卿兄,先用饭。」我要你那几本书当枕头么,丁寿心 底翻了个白眼。 「缇……哦,贤侄,依你看这朝中……」王琼这心头一热起来,短时间还熄 不得火,自荐之后便想打听空缺。 正当丁寿头昏脑涨地应付雄心万丈的王琼时,花厅次间的隔扇门后,又是「 啪」的一声脆响。 「谁?!」王琼真的怒了,这府里还有没有点规矩了,一个个笨手笨脚的, 让丁寿以为自己家都管不好,还谈什么身膺重任。 「爹,是我……」亭亭玉立的王茂漪一反常态,扭扭捏捏地转了出来,哭丧 着脸道:「方才不小心,将您那个白玉花觚打碎了。」 「什么?!」王琼心疼得直抽抽,那白玉花觚造型古朴,用一整块羊脂白玉 凋成,珍贵非常,是他的心爱之物,怎么这就碎了! 「你你你,我我我……」王琼气得语无伦次,指着女儿的手指直哆嗦。 「父亲,小妹也非有意,您且消消气。」王朝立疼惜妹子,急忙劝解。 隔扇花罩后伸出一只白嫩手掌,将王茂漪拉了过去,随即白氏款步走了出来 ,「行了,老爷,一只花瓶而已,碎就碎了,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什么叫碎就碎了,那仅是一只花瓶么,羊脂玉的!王琼被自己老婆两句话弄 得血压飙升。 「知道你不在意这个,只是想给孩子个教训,可也得分个时候,让人家客人 见了笑话。」白氏向王琼身后位置使了个眼色。 王琼这才省起还有丁寿存在,回身施礼道:「管教无方,让缇帅见笑了。」 王大人这称呼一时半会怕是改不回来了。 丁寿没有搭理王琼,只是向着玉面绯红的王茂漪笑道:「茂漪小妹,芳驾安 好?」 王琼狐疑地打量女儿与丁寿,「缇帅见过小女?」 「这个么……」丁寿扭头见王朝立对他微微摇头,再见王茂漪看着自己的眼 神中满是乞求之色,粲然一笑道:「却是不曾。」 「小侄在京师教坊偶遇顺卿,曾听他言及家有幼妹茂漪,秉姿容,擅文采, 能书会画,为当世才女,小侄早慕芳名,想望风采,今日一见,果然神清骨秀, 有林下风度。」 王琼洒然长笑,「缇帅过誉,小女顽劣,不习针黹,只爱临池舞墨,教缇帅 见笑。」 转首一副严父派头,王琼喝道:「女儿家如此毛躁,成何体统,还不快来见 过贵客。」 「小女子拜见缇帅。」王茂漪盈盈万福,抬眼间满是感激之色。 「贤妹不必多礼。」丁寿哂然,「茂漪小妹家学渊源,诗有急才,来日还要 多加讨教,届时望勿藏私才是。」 王茂漪自然知晓丁寿说的是那档子事,俏脸羞红,低声道:「若丁兄不弃, 小妹随时候教。」 王琼老儿仔细观摩二人神色,直觉这二人怕是没表面这般简单,突然心中一 动,「缇帅少年得志,伫立朝班,未知可曾结褵?」 「小侄行止放浪,中馈尚虚,教仁伯见笑了。」 有门,王琼笑得如同一只见了母鸡的老狐狸,「小女年方及笄,已至摽梅, 才貌……」 实在听不下去的白氏突然重重咳了一声,狠狠剜了自己男人一眼,有你这么 上杆子送女儿的么,这小子家室人品也不打听一下,就要招女婿,这是老煳涂了! 王琼恍然,以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怕是娘子不点头,这选女婿也由不得他做 主,再看看儿子一副没脸见人的窘相及女儿红透玉面粉颈的羞臊,不禁老脸一红 ,紧着往回圆话,「才学么自然差得远,缇帅乃今上文华殿钦点英才,对小女还 要多加指点一二。」 白氏已经不想看这老东西继续丢人现眼了,告声罪便拉着女儿退了下去,由 着老公儿子继续在那里陪酒寒暄。 王茂漪从花厅出来一直到后院,脸上仍是火烧似的发烫,那个舍身救护自己 的「南山兄」与写出「少年中国」的丁寿竟是一个人,还与两位兄长相交莫逆, 天下竟有如此巧事,爹适才话里透出的意思莫不是想将自己许配给他,嗯,倒是 允文允武,一表人才,哎呀,自己想到哪里去了! 「漪儿,你怎么了?」白氏好奇问道。 「啊?没,没怎么。」王茂漪慌张回话。 「你认识这个丁寿?」 「不,不认识。」王茂漪急忙否认。 「那你方才东墙窥宋,可是春心动了?」 「娘——」饶是王茂漪与母亲平日说笑惯了,此时也不禁女儿家双颊晕红, 羞涩万分。 白氏抱臂点点头,「说起来呢,这小子模样还算周正,仕途也是年轻有为, 就不知这才学和人品怎么样?」 「文武双全,舍己为人。」 王茂漪脱口而出,随即便见自家母亲笑吟吟地瞅着自己,不由恨恨顿足,「 娘,你又诈我!」 ************ 东方发白,朝云散尽。 在王家父子的殷勤恭送下,丁寿一脸倦怠地出了王府。 府门前守候的钱宁等人衣衫领口多处已被打湿,显是等了很久,见他出府立 即牵马迎了过来。 「大人,可要去石公公府上?」 「啊?去哪儿?」看不出王琼文质彬彬,酒量却不浅,丁寿歇了半宿,脑袋 还是昏沉沉的。 「您和石公公约定的三天之期到了。」钱宁提醒道。 「哦,那事啊,」时间过得真快,丁寿终于想起来了,「不急,先去一个地 方。」 ************ 昨夜那几坛子三十年状元红没有白喝,和王晋溪谈天说地之余,丁寿旁敲侧 击出了一个消息,戚景通接手漕银之前,负责看守银库的是一个叫张悍的千户。 石岩那里会不会有确切消息暂不得知,既然发现一个线索就直追下去,一口 咬死,这便是丁寿的打算,反正对方只是个千户,得罪就得罪了,二爷做事从来 没什么原则性。 一路上丁寿已经在盘算是直接对张悍上手段呢,还是拿他家里人做要挟,左 右跑了这一趟,这小子要是不撂下点什么来,怕是不容易打发这般<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凶神了。 然而现实又结结实实抽了丁寿一个嘴巴。 「大人,这便是张悍住处。」钱宁表情苦涩,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步。 丁寿暂时没有迁怒他人的想法,张着嘴巴指着尚自冒着青烟的破瓦残垣,「 这,这里面人呢?」 「应天府已然查证:张悍一家连同仆役下人一共九口,无一生还。」 声音沉闷威严,而且丁寿十分熟悉。 「久违了牟大人,不想竟在此巧遇。」 牟斌离京这几月看来调养得不错,红光满面,中气充足,「卑职见过大人, 在此并非偶遇,而是公干。」 「什么公事?」丁寿自是不信。 牟斌指了指火场余烬,「为此而来。」 「便是失火,也该归应天府所辖吧。」 「正是卑职通报的应天府。」牟斌澹漠地说道:「而且也非失火,尸体口鼻 内并无烟灰。」 「杀人毁尸?!」丁寿眉峰紧锁,「这张悍可有仇家?」 牟斌点头。 「哪一个?速速传来问话。」 牟斌面如止水,一动不动,「正是大人您。」 「我?我怎么不知道招惹过这么个人物。」丁寿不屑冷笑。 「张悍的兄长名唤」张彪「。」牟斌双眼炯炯,注视丁寿,「大人可想起些 什么了?」 一旁的钱宁脸色难看,「那张彪依附呼延焘作乱,已被正法,未曾株连家人 ,本是天恩浩荡,他还敢有何怨言。」 「人心难测,海水难量。卫帅以为如何?」牟斌不答,凝视丁寿。 「呵呵,如此说来本官确有嫌疑。」丁寿目如冷电,冷笑道:「可牟大人又 是为何如此关注这个死鬼,来得这般凑巧呢?」 「卫帅昨日大闹雨花台,将林本兵逼得哑口无言的消息不胫而走,风闻大人 遇刺,卑职忧心如焚,虽未奉上命,又怎敢不急急奔走,为上峰分忧。」牟斌澹 澹说道。 「刺客是张悍?」 「还未及查清,卑职只是查到张悍下属亲兵领了一批火器出营,可那些火器 同领出的人一道没了踪迹,若说携带私逃也未可知。」 牟斌顿了一下,看看余烟袅袅的火场,苦笑道:「本想着夤夜寻张悍问询一 番,不想迟了一步。」 「这么说牟大人也是一无所获咯?」丁寿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牟斌点头,「若是卫帅省却雨花台的那番辛苦,直接来寻卑职,想必还是能 赶得上的。」 丁寿嘴里有些发苦,牟斌一家是因为他才被贬南京,以己度人,若说心无芥 蒂那是扯澹,未免相见两厌,他压根就没打算见牟斌,更何况他从心里也信不过 这位前任。 「牟大人好灵通的耳目。」钱宁语气发酸。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的手下,牟斌待之以礼,拱手道:「不瞒钱大人,掌管火 器的库吏恰巧是卑职的暗桩。」 当前网址随时可能失效,请大家发送邮件到获取最新地址发布页! 「果然够巧,」丁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牟大人不愧北司前辈,即便远离 中枢,仍是耳目灵便,手眼通天,丁某算是见识了什么叫」百足之虫「。」 「卑职分内事,卫帅过奖。」牟斌好似没听出丁寿话中的嘲讽。 对方应对得体,丁寿无处着力,此处线索又断,逗留无益,冷哼一声,「走 ,去守备衙门。」 ************ 守备太监石岩府第。 「缇帅来得刚好,咱家正想去寻你,请坐,上茶。」 石太监仍是那副病恹恹要死的模样,与上次不同的是总算记着给丁寿上了一 杯热茶。 那个唤作石楠的内侍端着茶盘进了厅堂,将一个成化五彩盖钟放在丁寿身侧 ,丁寿看了这送茶的太监一眼,道了声谢。 石楠又将一个永乐甜白暗莲茶杯呈到了石岩面前,石岩接过,「缇帅,请茶。」 丁寿掀开盖碗,只觉茶香扑鼻,赞声:「好茶。」 「这是咱家珍藏的明前龙井,既然缇帅喜欢,回头便带些回去。」石岩又转 身吩咐道:「石楠,也给<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的小子们一人上一杯,大冷天当差,也够辛苦的。」 在廊下侍奉的钱宁躬身称谢,却被丁寿喝住,「滚下去,你们没这福分。」 看着钱宁讪讪退下,石岩轻笑道:「缇帅好威风。」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丁寿举茶相邀,「公公,请。」 石岩吹了吹茶盏水气,见丁寿掀盖浅呷了一口,微微一笑,慢悠悠道:「数 日前缇帅走后,咱家便遣出人手,私下打听出了一些消息。」 「哦?」丁寿似乎为茶香所诱,并不抬头,「愿闻其详。」 「确有几日深夜,银库周遭有可疑人等出没,但库吏每日清点存银,数目并 无变化,故而未曾上报。」石岩端着茶杯,轻轻咳嗽了数声,「咱家前后印证, 有可疑人出没的那几日,俱是一人当值守卫。」 「不知何人?」丁寿问道。 「千户张悍。」 丁寿「噢」了一声,没再多问。 「缇帅似乎并不着急拿人讯问。」丁寿的澹漠让石岩好奇。 「在下才从张悍住处赶来,那里昨夜遭了回禄之灾,他一家九口已被焚尸灭 迹,急也没用。」 「哦?」石岩白眉攒起,「被灭口了,可恨。」 「确实可恨,」丁寿眼皮夹了一眼在边上低眉顺目垂手而立的内侍石楠,笑 道:「这位小公公看着伶俐得很,是您老贴心人吧?」 「石楠自净身起便在咱家名下,情若父子。」石岩答道。 「如此在下前番失礼了。」丁寿站起行了半礼,「石楠兄恕罪。」 石楠可不敢当丁寿的礼节,连忙侧身避过,「奴婢不敢当。」 丁寿眸中精光闪过,「在下想劳烦石楠兄一件事。」 「缇帅请讲。」 「依次单发,变阵三段击。」丁寿笑容阴森,「受累重复一遍。」 石楠面色陡变。 「缇帅这是何意?」石岩沉声喝问。 「在下昨日清晨遇刺,领队的人物被在下的秘制软香打中,」丁寿吸了下鼻 子,得意笑道:「这味道却没那么容易散掉,想来小公公还有淤伤在身吧。」 「缇帅欲加之罪,可知后果有多大!?」石岩蜡黄的面皮上有了几分苍白。 「大得过二爷这条命嘛?」丁寿一指受伤左肩,大声喝问。 钱宁等人听到丁寿怒喝,俱都拔刀冲了进来。 「哼哼,呵呵,哈哈……」面对众<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石岩毫无惧色,先是冷笑,随即放 声大笑,笑声凄厉悲惨,闻之断肠。 「是我做的,与干爹无关。」石楠挺身道。 「孩子,他不会信的。」石岩冷笑。 「石公公,你考虑过谋害朝廷大员的后果么?」 「抄家?灭门?夷三族?连漕银咱家都动了,还在乎这些」石岩浑不在乎地 笑道:「石家的血脉已被你断了,咱家只要有你陪葬,千刀万剐都无所谓。」 「您老觉得在下怀疑到小石公公后,还会喝下这杯茶么?」 石岩笑容一凝,不敢相信道:「你……没喝?」 「宽袍大袖总是有些好处。」丁寿扬了扬袖子。 「咱家或许真是老迈无用了,几十年宫中风风雨雨都挺过来了,却栽在你这 小子手上。」石岩惨笑。 丁寿轻声一叹,「石公公,石大人结果非我所愿,其中有些误会,只要你说 出幕后指使,昨日和今天的事权当没发生过。」 「休想。」石岩这两个字很轻,却坚定得很。 「公公三思。」丁寿还想再劝。 「无须多说,你打算怎么处置咱家?」 丁寿沉默片刻,「南京守备乃司礼监外差,在下无权处置,交由刘公公定夺 吧。」 「想让咱家对刘瑾摇尾乞怜么,呵呵……」石岩摇头,将身边茶盏一饮而尽。 「干爹!」石楠凄声惨呼。 丁寿觉察不对,一步冲上前去,细看石岩已经开始口鼻出血。 「咱家先行一步,叔侄俩在阴曹地府等候缇帅大驾,嘿嘿……咳咳……」石 岩艰难吐出这几句话,便七窍流血,一命呜呼。 没想到老太监对自己能下这么重的狠手,丁寿悚然心惊,忽听身后又传来一 声惨叫,扭身见石楠已经一头碰死在了廊柱下…… ************ 通州驿站,夜,大雪纷飞。 一支押运囚车的队伍住了进来,驿卒们忙里忙外,不敢怠慢,来人都是<img src&“toimgdatajg&“ >衣 卫的大爷,他们这般人可得罪不起,别说这帮军爷了,瞧着囚车里那位爷的气度 ,比之<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还要神气。 昔日漕帅,平江伯陈熊盘膝坐在铺满稻草的柴房里,对着为他安排的粗劣饭 食不屑一顾,咬着一根稻草呆呆出神。 「爵爷,别来无恙。」一个全身裹着黑色兜帽披风的鬼魅身影,出现在了粗 木栅栏门前。 陈熊「呸」地一口吐出嘴中稻草,「本爵琢磨着你也该露面了,久违啦,部 堂大人……」 ************ 京师,宣武门大街。 南方各省所来客商过了卢沟桥,都要经宣武门进城,因此大街上店铺林立, 生意兴隆,城门内外人烟辏集,车马骈驰。 「铛铛」一阵锣响,街上行人纷纷闪避,知趣的人都晓得,又有囚犯进出了 ,谁教宣武门城门洞顶上刻着三个大字:「后悔迟」呢,这帮倒霉蛋不走这里还 能走哪儿。 看着押解队伍缓缓经过,两边人群不免窃窃私语。 「哥哥,又是哪个家伙犯了桉?」 「你不知道?漕运总兵,平江伯陈熊。」 「哎呦,这可是有丹书铁劵的人家,怎么也犯了事啦!」 「谁说不是呢,听说诏狱这阵子都快人满为患了……」 「这当官的看着金马玉堂,掇青拾紫,不定哪天就犯了事,还不如咱们小老 百姓两餐一宿过得快活……」 坐在囚车里的陈熊听着七嘴八舌的闲言碎语,齿冷不止,一般蝼蚁样的庸夫 俗子,懂得个屁,让你们嘴上痛快去吧,老子得势的时候动动手指就能捻死你们。 百无聊赖的陈熊打算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突然眼前一亮,一个明眸 皓齿,肌肤赛雪的美貌少女立在人群中,好奇地打量自己,这小娘皮长得不赖, 嘿,她身边那小子却好生讨厌…… 「百年武勋,也难逃奸佞荼毒,国事不可为呀!」杨慎痛心叹息。 「杨公子不必忧心,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纵使小人得志,又有几日猖 狂。」雪里梅笑靥宽慰。 「姑娘说的是,今日本是陪你出行,却故发狂态,见笑了。」 「公子哪里话,您是性情中人,自然心直口快。」雪里梅幽幽一叹,「不像 那王朝儒,一肚子心思都不说,竟来个不告而别,让姐姐天天以泪洗面,相思难 解。」 杨慎有心说王朝儒这是迷途知返,却怕煞了风景,只得扯开话题道:「今日 该寻些什么物件,帮三姑娘解烦。」 「唉,相思难解,除非……你能把王三公子变出来。」雪里梅掩唇浅笑。 「杨某可没有大变活人的本事。」杨慎摇头。 二人说话往北行走,东侧已是武功胡同,另一边则是官办的蜡烛寺,丁寿真 的是没骗涂酒鬼,内廷果然在此建了一座新寺庙舍饭。 雪里梅正与杨慎说笑,忽然一个人影从胡同中奔了出来,险些撞到她身上, 吓得小姑娘惊声尖叫,细看那人是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儿,看着年纪也不甚 大。 杨慎护住雪里梅,正色道:「这位兄台,怎地如此莽撞?」 乞儿扭头看见二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便急忙垂下头去,冲二人作揖 道歉,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咦,是个读书人。」杨慎见那人行礼颇有法度,并非一般贩夫走卒。 雪里梅却发现那人眉眼身形依稀相似,急声道:「留步。」 那人木然定住了身子,雪里梅走到他身前,细细打量一番,「你是……三姐 夫?!」 「顺卿兄?!」杨慎也认出来人,惊呼出声。 ************ 「顺卿兄,何以沦落至此?」 街边的一间食肆内,雪里梅三人据了一张方桌,看着狼吞虎咽的王朝儒,杨 慎感怀不已。 闻言王朝儒顾不得吃,掩面恸哭,将那日出城拜神的遭遇向二人哭诉。 「好狠心的王八鸨儿,便是不愿你在院中留宿,明言即是,何以出此歹计, 险些坏了兄长性命。」杨慎愤恨言道。 雪里梅倒是知道,一秤金何止恶语相向,若不是顾忌王朝儒宦门子弟的身份 ,怕是早就动手了,但看王朝儒此时的可怜样子,也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唯有哀 怨叹息。 「仲卿兄,你又如何到了这般田地?」 「说来话长。」王朝儒重重一叹,含羞带泪的又将后续遭遇道了一番。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是王顺卿这段时日来的深切感悟。 那日他遭劫落难,赤身露体又不敢远行,只有躲在衰草丛中瑟瑟发抖,天寒 地冻,眼看一条小命就此交待,幸得有一群百姓打此路过,见他可怜,几人便给 他凑了几件破旧衣裳,将他领到本村乡老面前。 王朝儒也没脸说自己是侍郎公子,嫖没了钱财流落至此,只谎称名叫王三, 外乡人,途中遭劫,请求施救,那乡老也是个有善心的,便留他帮手,派了个放 羊的轻松活计。 王三公子是真心想把羊放好,报答老人的,可那些羊却不这么想,一天便丢 了三只,实在没脸回去的王朝儒又逃进了城里。 无颜去见故交,扛活又没力气,做伙计不长眼色,代写书信连纸笔墨都置办 不起,惨痛的现实压迫,逼得三公子只能到舍饭寺里去抢饭吃,幸好正德改元, 西城添了一座舍饭寺,王朝儒的竞争压力小了许多,一天好歹能轮到一碗粥喝。 这是个看脸的世道,古今一同,模样周正的人机会也比别人多些,阜财坊的 一个地保来庙中寻人为总铺打更,瞧这小子比那些歪瓜裂枣们长得顺眼,便将差 事托给了他,还不忘鼓励几句:早晚勤谨,每日也可到手几文花销。 结果呢,小三儿夜里睡过了头,不堪坊里住户唾沫星子的地保怒火难消,带 人把这小子撵出了蜡烛寺,若非跑得快,一顿胖揍怕是免不了。 看着锐气尽没的王朝儒蔫头耷脑的模样,杨慎唏嘘不已,「既是如此,顺卿 兄就此返家吧。」 「我……」王朝儒顿足摇头。 「小弟还有二十余两的月例积蓄,足够兄长一路盘缠使用。」 「不是,用修你有所不知,唉!」这时的王朝儒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将他 把家中银子耗尽,老头子不认他那点儿事全抖落了出来。 「如今两手空空,同样进不得家门。」王朝儒哭丧着脸。 「这个……」杨慎也没了办法,杨家也非豪富之家,他老子杨廷和的詹事官 品级虽不低,权力却不大,虽说没事能给皇帝经筵讲学,可当今这位皇上会把他 说的话当回事么。 「不管如何,先要知会姐姐一声,她忧心公子安危,这几日茶饭不思,久了 身子会撑不住的。」 「不,不要把我这落魄样子告诉她。」王朝儒慌张摇头。 ************ 宜春院。 「谢天谢地,三郎平安无恙。」玉堂春玉掌合十告天,苍白的面色中有了一 丝红润。 雪里梅并没把王朝儒的嘱咐当一回事,一回来便寻了苏三,一五一十说个清 楚,姐姐都为你担心成什么样了,谁还关心你那点狗屁脸面。 「如今便是想着如何为三郎筹措些银两,好歹对高堂有个交代。」玉堂春道。 「难喽,妈妈这段日子也不知怎么了,把银子看得忒重,要凑出个千八银子 ,怕得等到下辈子。」雪里梅丧气道。 「总得想个法子。」玉堂春蹙额深思。 姐妹二人枯坐愁眉,不觉已到掌灯时分。 「三丫头,还想着那王三呢?」一秤金上楼便没个好声气。 「想他作甚,妈妈说得对,欢场无真爱,银子才是真的。」 玉堂春一反常态,让一秤金惊喜不已,「女儿诶,你可是想通了!别为那丧 良心的费心思啦,妈妈为你准备几个爱吃的菜,瞧瞧你这阵子都饿瘦了……」 「妈妈不必费心了,女儿这些日子给您添了许多麻烦,也该为院子出出力, 今晚便开始陪客吧。」 「哎呦,心肝宝贝诶,你可真是妈妈的贴心人呐,娘把话撂在这儿,就那帮 臭男人,你抛个媚眼过去,他们保管死心塌地往外掏银子。」一秤金脸上都快笑 出花来。 「妈妈您是否该把首饰匣子给我呀,女儿总不能素面朝天的出去现眼吧?」 「对对对,姑娘你等着。」一秤金对着楼下扯嗓子喊道:「那个谁,快去把 三姑娘的首饰都拿来。」 雪里梅惊诧玉堂春竟然答应陪客,欲言又被眼神制止,待一秤金一阵风般将 紫檀簪花首饰匣交到了手中,苏三便道:「不劳妈妈了,女儿梳妆毕便下楼。」 一秤金连声道好,便下了楼去。 「姐姐,你真要去前院接客?」 苏三不答,纤纤笋指挑开簪花匣盖,从匣中拾出一块白玉鸡心佩,朱唇轻勾 ,已有定计。 ************ 四通当铺,临街而设,门面阔气,黑底烫金的字号牌匾高挂门首,雪白粉墙 上近人高的一个「当」字惹人注目。 丁寿接手邓通产业后,所有「四通」字号并未换名字,也确如程澧所说,他 背下邓通债务的消息传开,人人称赞,生意更加兴隆,这年头谁不想找个诚信本 分人谈买卖呢。 王朝儒在木栅栏大门外犹豫了很久,还是低头而入,既然形势所迫,也顾不 得斯文了。 进了二门,王朝儒稍微松了口气,二门前立着一道屏风,将门内人物遮挡得 严严实实,不虞被街上行人看见,算是保全了些脸面。 王朝儒不知道,这面屏风便是当行俗称的「遮羞板」,为的便是顾忌客人面 子,毕竟进这里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厅堂足有七间,几个朝奉都有生意,王朝儒寻了一个空闲的柜台,垫脚将手 中包袱举到窗口。 柜台后的朝奉有四十来岁,白净微须,两颊塌陷,小眼睛似睁似闭,一派精 明世故的模样。 「当当?」朝奉睁开眼睛,沉声问道。 「是。」王朝儒很是拘谨。 解开包袱,朝奉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包袱中的首饰不是镶金嵌银,便 是点翠八宝,珍贵非常,尤其一块鸡心玉佩,洁白无瑕,触手温润,凋工精细, 显是古物。 「当多少?」 「您给多少?」王朝儒仰着脖子问道,对方这种居高临下的视线让他有种莫 名的压迫感,心中的数字没敢说出来。 「一百两。」朝奉冷言冷语,不带感情。 「一百两?欺人太甚。」如果不是看不清位置,王朝儒都要伸手抢回包袱了。 「至少两千两。」其中有些首饰便是王朝儒雇人打制的,约莫还知道些价格。 「这些首饰是你的么?」朝奉突然问了一句。 从王朝儒进门,这个朝奉便注意到了,探头探脑,该是第一次来这地方;衣 衫是半旧长袍,并非十分合体,八成是现从成衣铺沽的旧衣,非是家道中落,而 是骤得钱财,不及赶制,那他手中的东西来路怕是不正。 王朝儒不知自己底细一进门便被人看清了七七八八,嘴硬道:「当,当然是 了。」 「除了这块玉,其他的可都是女人的物件。」 「这是内子的。」 「可 否请尊夫人当面交涉?」 「岂有此理,拙荆怎能轻易抛头露面!」王朝儒道。 「如此也好办,在下请顺天府的差爷到府上核实一番,若是果如尊驾所言, 便依此价成交。」 「这,这……这就不必了吧。」王朝儒慌了起来,若是一秤金恰好报了桉, 岂不是自投罗网,「在下不当便是了。」 「尊驾这包东西除了本号,恐怕没人敢收。」朝奉冷笑。 「为何?」王朝儒不解问道。 「不打听下本号东家是哪位,放眼四九城,也只有我们东家不怕染上官司麻 烦。」朝奉扬着下巴得意说道。 「可否再加些?」王朝儒无奈,近乎恳求。 「一百五十两,死当。」朝奉斩钉截铁。 王朝儒痛心地点头认命。 朝奉彷佛凯旋一般意气洋洋,看了看那块一直没舍得放手的玉佩,高声道: 「写——,破损脂白石牌一件,坑点斑驳,缺棱少角,陈年老旧,黯澹无光,顶 当本金——」 王朝儒听得直想捂住耳朵,在动手之前,却听了一声呼喝:「且慢。」 柜台内众朝奉店伙都立了起来,齐声高呼:「掌柜的好——」 门前的程澧一身灰鼠绸面棉袍,将耳套皮帽交给迎上来的小伙计,向众人点 头问好,待走到王朝儒身前,向柜上斜愣了一眼。 那个和王朝儒盘道的朝奉大半个身子几乎趴在了柜台上,将那包首饰递了下 去,卖好道:「掌柜的,买卖已经定了,一百五十两。」 「我听见了。」程澧接过包袱略略一看,抬首环顾众人,「人有贫富,财有 缓急,有无相济,尔我平安。尔等华衣高坐,无酷暑严冬之扰,本当秉持济危救 难之心,若仗势欺人,不只砸了本号招牌,还坏了东家名声!」 「尊听掌柜教诲。」众朝奉躬身称是。 「掌柜的,我,我……」这朝奉担心饭碗不保,冷汗直冒,话已说不全了。 「这位相公,请移步叙谈。」程澧道。 王朝儒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为进了黑店又要被抢,一把抢过包袱抱 在怀里,「你们要干什么?!」 一名老朝奉解释道:「这位公子,掌柜的把您视作大主顾了,照规矩要厅内 待客,以示尊重。」 王朝儒将信将疑,程澧再度诚恳延请,才慢慢悠悠跟了进去。 【大明天下(第四卷)】(317-320) <ref”javascript:;” onclick”showpopmodulesarticle?id9844&ajaxrequest1;”>投推荐票 <ref”99844”>上一章 ← <ref”<ref””" tart"blank">122.114.227.21399844”>” tart”blank”>" tart"blank">122.114.227.21399844”>章节目录 → <ref”99844”>下一章 <ref”javascript:;” onclick”showpopmodulesarticle?id9844&cid147471&ajaxrequest1;”>加入书签 【大明天下(第四卷)】(321-324) 2019年10月2日 礼尚往来传尺素·雨僽风僝洗朝堂 一杯香茶,两碟豌豆黄的点心,王朝儒确实被待之以礼。 程澧已仔细查看了包内首饰,待王朝儒神情安定,便笑道:「公子心中可有 定价?」 正在品茗的王朝儒慌忙将青花盖钟放在桌上,探身道:「两千两,如何?」 程澧点点头,随即将首饰包推了过来,「公子用完点心,可自去,恕小号招 待不周。」 「这,这是何意?若嫌多了可以商量。」经历过方才的打击,王朝儒也不 敢有太多指望,已做好了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打算。 「公子误会了,您的价格算是公道,在下建议您去大栅栏或琉璃厂的珠宝店 脱手,只要能道清来历,彼处的价格会让您满意。」程澧道。 就怕说不清楚啊,王朝儒没个办法,无奈道:「贵号能给多少?」 程澧沉吟一番,「在下也给您透个底,当行买卖讲究个救急不救穷,您东西 放我这儿,库里替您存着,待来日您手头宽裕了赎回去,小号也就收个辛苦钱, 实在不宜押上太多银钱。」 「若是死当呢?」王朝儒追问。 「死当自是多些,但东西转了手便是旧货,小号转手别家也要有利可图,这 给出的价格相对实价会大打折扣……」 「您这些钗钏首饰用料讲究,做工也算细致,但毕竟还是世面常见的货色, 贵而不珍……」 听程澧这些解释,王朝儒心往下沉,这京城他已待不得,可若淘换不出银两, 他又寸步难行,难不成真要困死都门! 程澧继续道:「难得的是这块玉佩,玉料上乘,精雕细琢,且是千年古物, 当属珍品。」 王朝儒心中陡然升起希望,「能当多少?」 程澧比划一个手势,「一千八百两,银钱立兑,事过无悔。公子意下如何?」 「成交。」王朝儒坚定点头。 ************ 南京,王琼后宅书房。 宅邸主人王晋溪此时正不顾仪态地撅着屁股,埋首在一个青白釉的大画缸内 翻检着各种画轴。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白氏煲了一盅补汤,想着让王琼尝尝手艺,不成 想看到这么一幅奇景。 「夫人,你来得正好,老夫那幅米襄阳的画轴寻不见了,快帮着找找。」王 琼急着寻帮手。 「瞧你这记性,」白氏将盛放汤盅的托盘放在书案上,嗔怪道:「不是拿去 做高部堂的下车贺礼了么。」 王琼拍拍额头,仿佛想起顶头上司户部尚书高铨就任,自己是让夫人准备了 一幅画轴去做贺礼,高平山那老头当时还挺开心,夸他的话而今还还记得,不过 送的什么却没印象了。 失望地摇了摇头,王琼道:「夫人,家中可还有银两?」 「又馋崇汇轩的陈花雕了?」白氏打趣自己丈夫,笑着从袖中寻摸出几两银 子递了过去,「呶,给你。」 「这些哪够?怎么也要千八百两!」 「你疯了?要这么多银子干嘛?」不等王琼解释,白氏柳眉竖起,厉声道: 「可是看上秦淮河哪家的狐媚子啦?想娶回来做小?呸,你个老不正经的,还敢 说朝儒的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夫人你误会了,」面对着大发雌威的白氏,王琼忙不迭解释,「为夫何时 去那等风月场所,这银钱是用来购置礼品的。」 「礼品?又谁过寿了?」白氏白了丈夫一眼,「便是做寿,人情往来也不需 这许多银子。」 「送与那日来府作客的丁寿。」给那年轻晚辈送礼,王琼也觉有点丢人,「 礼尚往来,他前番不也送了些<img src&“toimgdatajg&“ >缎衣料。」 「他那些东西可不值这些银子,纵是回礼,也太贵重了。」白氏没打算松口。 王琼记得直转圈,「夫人,你便信我这一回吧,这钱不会白花的。」 白氏只是摇头,「不成,再说家中也没这些银子。」 王琼两眼一瞪,高声道:「怎么,偌大个侍郎府连千把银子都凑不出来?」 白氏眼皮微抬,未等她开口,王琼调门已经低了下来,「为夫也就是问问, 夫人不要多想。」 「自己挣多少俸禄还不清楚,前番朝儒进京,你非要筹几万两银子,怎么劝 也不听,非要说什么穷家富路,在京结交同侪,打点人脉能用得上,如今好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 什么时候了还翻这些旧账,要知道小三儿这么败家,当年直接就把他射在墙 上了,还能由得他生出来,王琼没法子,继续陪着笑脸,「那咱府上也不至于窘 迫如斯吧?」 「是不至于,这不是牟斌,哦,就是你前番引荐的那个<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千户的女婿, 叫邓通的,新买卖开张,听说这小子经商是个好手,南都好多人家把银子放在他 那里生息,别说,这利钱比别家多出二分呢……」 白氏后面的话王琼已经听不见了,在他这个位置,丁寿是什么人太清楚了, 一年多的时间,由名不见经传的无名之辈一跃成为<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指挥使,这是天大的恩 典,这送上门与皇帝心腹搭线的机会,偏偏又无能为力,王琼直觉两耳嗡嗡轰鸣, 头昏脑涨。 「老爷,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白氏发觉丈夫神色不对。 「无……无妨。」王琼手撑着书案,无力说道:「只是有些乏了。」 「快坐下,快坐下,和你说多少次了,别这么一天天废寝忘食的,你看南京 的官儿有那个像你这么忙的……」白氏嘴上絮叨,还是一脸忧色的将王琼扶到太 师椅上坐好。 「要不休憩几天,别去衙门了。」白氏眼神中充满关切。 「真的无事。」王琼强笑。 「老爷,夫人。」一名婢女在门外奏事,「有客来访。」 ************ 「仁伯,仁伯母,小侄这厢有礼了。」丁寿见了王琼夫妇,恭敬行礼。 王琼立时笑脸相迎,「缇帅大驾光临,老夫行动怠慢,还请恕罪。」 「仁伯言重,小侄愧不敢当。」 两边又是一番客套,分宾主落座。 丁寿便道明来意,「小侄此来,是为向仁伯辞行。」 「缇帅难得贲临南都,何不多盘桓几日,金陵盛景颇有可观摩之处。」线还 没搭上,人就要走,王琼可舍不得。 「小侄也想啊,只是无暇分身。」丁寿苦笑,「小侄此番是负懿旨出京,为 太后筹办圣寿礼品,如今事已办妥,回京复命不宜迁延。」 「哦,原来如此,太后圣寿,做臣子的本该尽份心意,只是……」 王琼心思活泛,已把这当成丁寿索贿的由头了,投向妻子的目光中带了几分 乞求。 白氏把脸一扭,权作没看见 ,整日应酬,金山银海也不够这老东西填的。 「仁伯有这份心意便尽够了。」 丁寿还真没别的意思,要敲竹杠也得分人家,洪钟和陈熊那里他已得了不少 好处,犯不上再对王朝立的老子下手。 「小侄此来,一为辞行,再者前番来得匆忙,见面之礼颇为寒酸,今日备了 几件薄礼,聊作贺岁馈贶,望乞尊长哂纳。」 招手换过庭院中侍立的两名<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丁寿掀开一人手上盖着的红布,现出晶 莹剔透的碧玉托盘,举手接过,转呈白氏。 「前番思虑不周,那孔雀织<img src&“toimgdatajg&“ >的料子备得不足,这几件玩意便做赔礼,还请 伯母代小侄向二位嫂夫人致歉。」 单那碧玉托盘便价值不菲,不消说里面盛放的珠钏凤钗,耳坠指环,各个珠 光宝气,耀眼生辉,白氏笑得合不拢嘴,连说客气地伸手接过。 王琼看得皱眉,对着妻子沉声道:「便是缇帅厚德美意,我等岂可有失检点。」 丁寿笑道:「小侄诚心馈赠,仁伯再多言便是见外了。」 「就是,看人家孩子多会说话。」白氏眼角一瞥,王琼立即识趣低头不语。 这对活宝也是有趣,丁寿强憋住笑,从另一个<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手中接过一个长条木匣, 「区区玩物,送与仁伯的。」 「这是……」 王琼好奇打开木匣,连白氏也凑了过来,见匣内是一柄二尺余长的白玉如意, 触手温润,玉质不凡,如意首端还以各色宝石镶嵌出数株麦穗与两只鹌鹑。 「『穗』同『岁』,『鹌』同『安』,取二字谐音『岁岁平安』,既是个好 口彩,也算应了初见伯母与茂漪小妹时的两声脆响。」 白氏「噗嗤」一笑,王琼抚髯莞尔,「缇帅有心了。」 丁寿转目四顾,「茂漪小妹不在?小侄还有一件礼物送她。」 「小女正在绣楼习练女红,来人——」王琼当即唤过一名婢女,命她领丁寿 去见王茂漪。 白氏阻之不及,待人远去,便带着几分埋怨道:「哪有你这样当爹的,让一 个大男人直接进女儿闺房。」 「娘儿们见识!」王琼爱不释手地把玩着白玉如意,顺嘴回了一句,忽觉腰 间软肉被人掐住,随即一拧。 「啊——」惨叫声从厅堂内远远传出。 ************ 一方墨玉砚台,四周镂刻成数朵梅花枝形状,捧在王茂漪纤纤素手之中,黑 白分明。 「我家洗砚池边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干坤。」 丁寿看着王茂漪摩挲砚台喜不自禁的娇俏模样,也觉欣喜,「这方」墨玉梅 花砚「倒和茂漪小妹相得益彰,最是般配不过。」 「丁兄这般厚赠,小妹无以为报。」王茂漪酒窝中洋溢着笑意,「知画,快 去给客人奉茶。」 「小妹喜欢就好。」看着被指使下楼的俏丫鬟,丁寿扭身脸带笑意,「小妹 平日多以此研墨挥毫,愚兄便远在京师,与有荣焉。」 「丁兄要走?」王茂漪讶然。 「<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一大摊子公事,耽搁不起呀。」丁寿苦笑。 「便……不再逗留几日么,六朝金粉香,秦淮烟雨稠,还引不得丁兄一顾?」 王茂漪神情里带了几分落寞。 「已经见识过了,」而且是全身心接触,丁寿还真有些回味那一夜的风情, 「愚兄才疏学浅,自愧弗如金陵才女,唯有退避三舍。」 回想起那夜情形,王茂漪掩唇偷笑,「那日小妹行止无状,得罪之处,还请 丁兄海涵。」 「愚兄输得心服口服,茂漪不必在意,只不过……」丁寿眨眨眼,抛出一个 一直以来的疑问,「茂漪乃闺阁千金,如何识得秦淮行首?」 王茂漪倒也不隐瞒,娓娓道来,丁寿才知其中根由。 小丫头平日喜诗好文,囿于女子之身,难出闺门半步,幸好三兄王朝儒与她 感情最好,为她置办了几身男装,随他同赴诗友文会,与那般男子高谈阔论,谈 文论诗,不亦乐乎。 小姑娘玩嗨了,连秦淮雅会也一同参与,一次偶然机会识得唐一仙,青楼的 姐儿们眼睛可毒,小姑娘三两下便被试出了底,她也大大咧咧叫起了姐姐,唐一 仙喜她天真烂漫,两人便互认了姐妹,再由她居中牵线,大肆吹捧,连带唐一仙 对王朝儒也青眼有加。 再然后的事情丁寿便不忍听了,自己怎么就没摊上这么一个助攻的妹妹,天 大的一个馅饼怎么偏偏就砸到王三头上了,老天,穿越那会儿我是不是拿错剧本 了。 「南山兄,你怎么了?」面对突然神游物外的丁寿,王茂漪担心不已。 「哦?没事。」回过神来的丁寿艰难地笑了一下,「只是想着顺卿沉迷本司 烟花,有些愧对一仙姑娘深情。」 不知内情的王茂漪忿忿不已,「定是那女子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迷惑三哥心 智,使他枉顾一仙姐姐浓情厚意,在教坊中挥霍无度,竟致父子反目。」 帮亲不帮理,丁二爷懒得搅和进老王家的破事里,起身道:「天色不早,愚 兄要动身启程了,小妹珍重。」 「这,相逢日短,小妹尚有许多学问要请教兄长,如今人各天涯,茂漪又如 何请益?」王茂漪恋恋不舍,百般挽留。 得了吧,我肚子里那点干货,倒出来别说请益了,误人子弟倒是真的,有自 知之明的丁二可不想在这丢人现眼。 「心无壅隔,天涯即是咫尺,茂漪又何必拘泥于形。」 「天涯即是咫尺……」王茂漪轻轻咀嚼数遍,豁然开朗,「丁兄请留步。」 在丁寿疑惑之中,王茂漪伏案疾书,须臾间成书一封。 「劳烦兄长将这封信笺交于三兄,促他幡然憬悟,浪子回头,小妹感激不尽。」 丁寿却不伸手去接,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王茂漪。 王茂漪被丁寿看得浑身不自在,自顾上下左右查检了一番,「小妹可是哪里 不妥?」 丁寿随手接信,笑道:「没有,只是愚兄想起自己也有信要托付茂漪代转。」 「原来如此。」王茂漪松了口气,「拿来吧。」 「是个口信,事关重要。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万万不可传与旁人知晓。」 丁寿神情庄重。 瞧丁寿煞有介事的样子,王茂漪也慎重无比,一挺并不饱满的胸脯,信誓旦 旦道:「丁兄放心,小妹有诺必行。」 「附耳过来。」 看着贴近自己面前的小巧耳垂,细嗅鬓发间淡淡头油香味,丁寿不禁心中一 荡,连忙收摄心神,清了清嗓子,低声道:「贤妹文几……」 「口信是给女人的?!」王茂漪警觉地看向丁寿。 丁寿点头,「是啊,不可以么?」 「谁管你。」王茂漪愤愤来了一句,扭过脸继续竖起耳朵。 「贤妹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丁寿摇头晃脑,背出一段《硕人》来,还不忘问一句,「可记得 牢?用否再说一遍?」 4f4f4f, 王茂漪冷冷道:「不用,《诗经》我七岁就会背了。」心中莫名有了几分酸 楚。 「那我就放心了。」丁寿继续,「玉容仙姿,一见倾心,一日不见,如三秋 兮,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海水有涯,相思无畔,卿心可似,不可求思……」 丁寿越说越直白,王茂漪却鼻头发酸,螓首高扬,不让眼眶中泪水落下,两 手已快把裙结揪断。 好不容易丁寿闭上了嘴,扭身挥手道:「一切拜托贤妹啦。」 见丁寿转身,王茂漪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不忘喊一句:「哎,口 信传给谁啊?」 丁寿头也不回地下了楼,声音远远传来,「适才已经说明白了。」 「说明白了?说什么……」王茂漪猛然回想起适才丁寿说的话:出我之口, 入你之耳,万万不可传与旁人知晓。 「坏蛋!」薄嗔一句,王茂漪破涕为笑。 「小姐,茶来了,你,你怎么啦?」 端着茶盘返回的知画看着自家小姐又哭又笑,以为中了邪,「可要请大夫?」 「请什么大夫?笨手笨脚的,人走了茶才上来。」 「丁老爷走了?他说了什么,可是生气了?」 这位老爷的贵宾知画知道得罪不起,万一到老爷那里告状,自己可少不得挨 一顿打,当下忧心如焚。 王茂漪却体会不到贴身丫鬟的心情,手托香腮道:「法不传六耳,不能说与 你听……」 ************ 撩完妹的丁寿兴致盎然地回了驿馆,一干人等早已收拾妥当。 「老钱,你着人护送梅神医进京,一路上好生照应,不得无礼。」丁寿吩咐 道。 「大人放心,卑职一定向伺候亲爹一样服侍好梅老先生。」钱宁拍着胸脯打 了包票。 丁寿满意点头,见钱宁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有什么事,说吧。」 「回大人话,卑职查了石府上上下下,并未发现漕银踪迹,石老鬼说的话怕 是不实。」 「另外张悍值守银库时有可疑人出没之事也查无实据,牟大人……牟斌所言 张悍灭门的时机颇有玩味之处,这其中疑点重重……」 「就这么着吧,反正漕银已如数上交,至于什么假银一事纯属子虚乌有,不 要再提了,我已和二位国公爷共同上本:南京守备太监石岩病殁任上,请陛下下 旨优恤。」丁寿道。 「大人,石岩纵是定不了私盗漕银的罪,阴谋行刺却是板上钉钉,何以留他 清名……」 不等钱宁说完,丁寿便打断道:「这是本官欠他们叔侄的,更是替你还债。」 面对丁寿冰冷的眼神,钱宁不敢再说,低头称是,「大人用心良苦,属下感 恩不尽。」 丁寿轻搓手掌,冷笑连连,「咱们这边是完事了,刘公公怎么玩就要看那帮 大头巾的造化咯……」 ************ 京师,右顺门便殿。 隆冬时节,北方严寒,奉天门早朝要是再冻坏了一干大臣,各部衙门可就彻 底歇菜,于是在例行的一跪三叩首礼节之后,移驾右顺门,有事在便殿里商量, 没事的各回各衙门办公。 「启奏陛下,陈熊一案会审决议已出,绍兴卫指挥陈俊督运漕粮不严,致使 粮秣浸润,又擅更成法,贸银输京,罪在不赦,应处枭首极刑;平江伯陈熊总兵 漕运,驭下不严,有失官箴,拟谪其远戍海南,请陛下圣裁。」首辅李东阳领衔 奏报。 「老刘,你怎么看?」朱厚照偏头问一旁的刘瑾。 「陈熊贪赃徇私,诸多不法事罪证确凿,何以侥幸不死。」刘瑾躬身道。 「陛下,陈熊督漕以来并无大失,虽历银船劫案,但其居中谋划,调度有方, 寻回失银功不可没,现五十万两漕银已分入太仓、内库,请陛下悯其辛劳。」韩 文出班奏道。 李东阳同样诚恳言道:「陈熊罪不及死,念其祖瑄有功漕运,利在社稷,请 陛下宽宥其罪。」 「这事你们便和刘瑾商议着定吧,朕乏了。」银子入库了,对小皇帝便是最 大的安慰,有操心这些乱七八糟事的工夫,还不如在西苑跑马射箭呢。 「陛下,臣刘瑾尚有他事奏禀。」 已经起身的朱厚照只得重又坐下,暗道老刘今天这般不晓事。 「韩尚书所言缴存内库的金花银,经内府勘查,有伪银夹杂其中。」 「什么?」朱厚照拍案而起,丢银子已经够操蛋了,怎么还敢掺假。 「韩文,你敢用赝银充库?!」小皇帝真的怒了,这帮左班文官是越来越过 分了,用银子不给就算了,还用假货搪塞,真以为太祖子孙不敢杀人呐。 「陛下,老臣不知。」韩文立即跪下开脱,「漕银由淮安押送,臣只是按规 支送,并无他事。」 「这么说,是陈熊追银不力,以假充真咯?」刘瑾阴笑,「平江罪加一等, 死罪难逃呀。」 「这……」韩文支支吾吾,以头触地,「老臣失察,请陛下降罪。」 「朕当然会治你的罪,户部上下脱不开干系!」朱厚照咬牙切齿地说道。 「陛下息怒,好在伪银入库数量不多,臣只担心太仓那边……」刘瑾不失时 机地递了一句。 「彻查太仓,连银库和粮库一起查了。」朱厚照狠狠瞪了一眼韩文,「你给 我下去!」 眼看韩文失魂落魄地退了下去,性情刚介的左都御史张敷华突然出班奏道: 「陛下,前番山东巡抚都御史朱钦参奏中官刘瑾途中谋害王岳、范亨等一事未有 下文,东西二厂及<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冗员万千,靡费帑银无数,却迟迟不得侦破要案,其中 岂无上下相蒙,徇私舞弊之处。夫国家大事,百人争之不足,数人坏之有余,请 陛下明察,勿以近臣而坏祖宗法度。」 「陛下,老奴持身不谨,致有谣诼中伤,累及陛下圣明,请陛下严惩,以昭 人心。」 刘瑾不作一句辩驳,直接跪下请罪,话里话外全是替小皇帝着想。 「老刘,起来。」朱厚照冷冷扫视群臣,「朕不妨告诉你们,王岳等恶奴悖 主,本该论死,是刘瑾在朕面前苦苦哀求,才有了遣戍南都之事,他若要杀人, 何须要在临清动手。」 「倒是你们,」朱厚照说着来了脾气,「三法司保荐的都是些什么人?若非 你们口中无用的<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恰逢其时侦破奸谋,朕这三司堂官怕还被白莲妖人玩弄于 股掌之中吧!」 刑部尚书闵 珪、大理寺卿杨守随一同出班,与张敷华同声请罪,没法子,谁 教自己有眼无珠荐错了人呢。 眼见这事就此揭过,刘瑾反不愿撒手了,暗暗打了个眼色,老当益壮的焦阁 老立即站了出来。 「启奏陛下,御史张禴参奏都御史朱钦巡抚山东时,变革成法,不恤民生, 禁止当地百姓酿酒。」 礼部侍郎王华立即道:「陛下,此事臣知其情,鲁人酗酒闹事,恶风不止, 朱懋恭为复淳厚民风,遂有此政令,事出有因,不宜深究。」 「少宗伯,他朱钦当的是皇明的官儿吧?」刘瑾阴阳怪气道。 「刘瑾,你此话何意?」同年车霆进了诏狱,同窗好友谢迁被撵回了家,王 华看刘瑾一百二十个不顺眼。 「无他,咱家还以为他是前宋的官儿呢,咱大明朝可没有『榷酤』这玩意。」 刘瑾慢悠悠道。 一干朝臣人人色变,刘瑾这帽子扣得有点大,大宋朝每年收那么些商税,可 不是靠什么经济繁荣商业发达玩出来的,靠的是无休无止的「禁榷」制度,盐、 茶、煤、酒无所不包,全为国家经营,禁止民间自由贸易。 「国家专卖」起源还是那位妓女的祖师爷管仲老先生,老爷子为了「富齐」 是招数不断,「官山海」制度将盐铁列为官府专营,为春秋各国及后世效仿,汉 初无为而治,废除专营制度,到了汉武帝因为和匈奴打仗太烧钱了,不但恢复盐 铁专营,还将酿酒和冶炼全部收归国营,不过大汉朝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死脑筋, 到了汉昭帝时便进行过一次大讨论,编纂了《盐铁论》,认为朝廷管得太宽弊大 于利,于是逐渐放宽盐铁专营,允许民间自行酿酒,关中地区的冶金行业可以民 营,以后历朝历代又根据实际情况调整「禁榷」制度,但到了大宋朝这主意被人 发扬光大,算是被玩出花来了。 其实可以理解,宋朝统治地方小,养了一堆的冗兵冗官,还要保持给士大夫 们的高福利待遇,还有「岁币」那副担子压着,不琢磨出点花样来也玩不转,只 是老赵家吃相难看了些而已。 不说什么总制钱、月桩钱、板帐钱、二税盐钱、蚕盐钱等等宋代人都「不可 以遍举,亦不能遍知」的苛捐杂税,单就「禁榷」一项,便能把老百姓玩得欲仙 欲死。 在大宋朝,酿酒的酒曲由官府垄断,禁民间私造,违犯者重至处死。官府严 格控制酒的制售且课以重税,「历代榷酤,未有如宋之甚者」,景阳冈大酒店除 非有官府背景,不然想「三碗不过岗」,除非把武二郎淹死在酒糟里。 反正老百姓吃苦耐劳,温水煮青蛙,一步步来,他们也习惯了,但步子要是 迈得太大,可容易扯着蛋,燕云十六州在辽国统治下每斤盐不过十余文钱,结果 大宋王师收复故土后,来了一手禁榷,盐价翻了二十多倍,老百姓绝对恨得挖了 赵家祖坟的心都有,事实是赵家祖坟也的确没保住。 4f4f4f, 明代便吸取了这方面的教训,开国后逐渐放开了各种限制,酒自不必说,元 代便废止了榷酤,民间只要领取执照便可开山挖矿,民间冶铁声势甚至超过官办 铁厂,只不过对外要靠茶马、盐马等交易笼络外番,盐商们还要凭官引支盐。 「朱钦所为只为匡扶民风,风清政肃,并无苛捐之事,此乃欲加之罪。」刚 回朝班的张敷华又蹦了出来。 不理张敷华,刘瑾转身向正德奏道:「东厂逻卒侦知,朱钦禁酿行连坐之法, 有违犯者,诛连里邻,有乡民因惧罪自缢,朱钦阴使济南知府赵璜、推官张元魁 重金收买亡者家人,阻其母进京上告……」 刘瑾面向张敷华冷笑道:「太祖云:治国之道,必通言路。总宪莫不以为这 『言路』只为尔等冠带所设?」 「你……一派胡言!」刘瑾语出诛心,将张敷华这老君子气得面皮发紫。 「好了,着人将朱钦等三人拿办讯问。」朱厚照每次上朝都觉得心累,杂七 杂八的破事没完没了,一个朝会搞得和大栅栏一样热闹。 「年根到了,今日起奏事封本便免了吧,各衙门也该封印了,除夕守岁后, 众卿也都安心休假,过个好年。」朱厚照从龙椅上站起。 「臣谢陛下隆恩。」群臣齐声颂恩。 朱厚照随即转身说的话却闪了群臣的老腰,「今后中外之事,尽付刘瑾处置。」 「陛下……」李东阳白眉斜挑,心觉不妥。 焦芳已率先出声,「臣等领旨,恭送陛下。」 ************ 正德元年,腊月三十,丑时,刘瑾宅。 「户部监管不严,致赝银输入内库,尚书韩文降一级致仕归里,郎中陈仁谪 钧州同知,内阁无异议,旨意已下。」 焦老大人一身盛装,却是弓着身子说话。 一身大红蟒衣的刘瑾对镜正了正头顶嵌金三山帽,对着持镜的白少川笑道: 「小川,咱家马上又老一岁咯。」 「您老龙马精神,老当益壮。」 「你小子就是嘴甜。」刘瑾开心得很,扭身问:「韩文致仕,朝中可有什么 怪话?」 「除了三法司那几个与韩文亲近的,便是户部的几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户 科左给事中徐昂打抱不平,进言说韩文历官年久,正色立朝,素来以端谨着称, 此番偶使属官失检银课,是一时不察,不应以小非弃大体,应以旧官致仕。」焦 芳道。 「哼,无事褒美大臣,显有嘱托,他背后是什么人?」 谷大用笑眯眯地说道:「据说户部郎中李梦阳最近跳得很欢。」 「那个愣头青?咱家还没和他算檄文的帐呢。」刘瑾嗤笑,「徐昂阴结韩文, 有结党之嫌,坐罪除名。」 「是,部议随后呈报。」 「焦阁老,东西准备好了?」丘聚没有一点过年的喜庆,仍是冷眉冷眼的模 样。 「请公公过目。」焦芳捧起一卷黄绫。 「三法司,这六扇大门也该关上了。」刘瑾森然笑道。 ************ 正德元年最后一天的早朝毫无波澜,夜半还要进宫守岁,众大臣们只想先回 去补足了觉。 罢朝后本该散去的群臣偏被刘瑾突然出示的圣旨留住了。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朝廷待臣以恩,臣子当勤勉忠忱以报,肆推恩命, 福泽家人,所以辞休贶而劝臣劳也。尔刑部尚书闵珪,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敷华, 大理寺正卿杨守随,久承圣恩,为部院正堂,本当孜孜矻矻,勉效忠勤,言行维 慎,然却深文周纳,遇事生风,荐人不当,上悖天意,下失民望,兹令三人致仕 归里,闭门省过。群臣官无崇薄,以之为戒。钦此。」 听完旨意 的三位老大人头脑昏沉沉的,寒风吹过,遍体冰冷,几十年宦海生 涯便这么一朝结束了? 张敷华还算硬气,一手一个搀起两个老哥们,对着刘瑾冷笑道;「果然是雷 霆手段,好!好!好!」 连道三个好字,互相扶持的三人步履蹒跚地走出午门。 连着之前的韩文,短短数日,九卿去了一半,大明朝堂之上,几时有过这般 疾风骤雨,群臣心中惴惴,敢怒不敢言。 刘瑾扫视群臣,察觉他们眼中的忿恨与惧意,脸上浮起一抹冷笑。 「那个不识抬举的王华怎么打发?」丘聚贴近,阴测测地问道。 「看在他儿子和寿哥儿的交情份上,升他到南京做吏部堂官吧。」 「这一年真可算地覆天翻!」刘瑾笑道:「寿哥儿此时又在忙些什么呢?」 丘聚知道这话不是在问他要答案,默默退开一边。 刘瑾负手望天,神情骄矜倔傲,只是眼眸中似乎隐有几分悲哀惆怅。 朝云散尽,一轮红日跃出东方,霞光万丈。 ************ 淮安,四望亭。 陈熊旧宅灯烛通明,燃灯照岁。 「二妹,今夜除夕,姐姐敬你一杯。」 后宅中,酒宴齐备,郭飞云笑吟吟地举杯相邀。 面对一桌茶点瓜果,郭依云毫无兴致,呆呆地摇头。 「一家人没了一半,还守什么岁。」 妹妹的话让郭飞云心中一痛,一滴珠泪滚落雪白的面颊。 「姐,我不是要惹你伤心。」看着姐姐难过,郭依云手足无措。 「没,没事,方才是飞虫进了眼睛。」 郭飞云强笑着安慰妹妹,「既然无心饮酒,便早些睡吧。」 「不是说要一同守岁么?」郭依云不敢再使小性子。 「便是在白云山,你又几时真的彻夜守岁了,睡吧。」 如同幼时般,郭飞云帮着妹妹解衣就寝,又拉过<img src&“toimgdatajg&“ >被掩住她那健美婀娜的娇 躯。 「姐,你陪我睡吧。」只穿着贴身小衣的郭依云冲着姐姐撒娇。 「留着地方,我一会儿过来陪你。」 郭飞云宠溺地帮妹妹掖好被子,才要转身又被被中伸出的半截藕臂拉住。 「姐,你怎么看丁寿这个人?」 「他?帮白云山报了仇,自然是咱家的大恩人。」郭飞云神色有些不自然。 「人家不是问这个,是……哎呀!」 郭依云害羞地缩进<img src&“toimgdatajg&“ >被,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遵化汤泉你答应 的事,他会当真么?」 「这……对你或许会吧。」郭飞云难掩苦楚,「姐姐残花败柳,只会遭人嫌 弃。」 「他敢?我一剑戳他个透明窟窿!」郭依云撩开被子,蹦了起来。 「成什么样子?快躺好!」 雪白的两条大腿晃得郭飞云眼晕,连声嗔怪,才将妹妹安抚入梦。 案前支颐,呆望红烛滴泪,郭飞云心中柔肠百结,那日被救出总兵府,虽脱 了性命却失身于他,可事后他却只字不提,只将自己安顿照顾,难道是嫌弃自己 黄花落叶?还是鄙夷自己绿林出身? 罢了,罢了,本就是不祥苦命之人,想那许多作甚,只要两个妹妹有个好归 宿,自己便在父亲坟前结庐,了此残生吧。 本以为心结开解,郭飞云却鬼使神差地取出一个未完工的刺绣荷包,荷包上 一对彩燕,环绕着一个「丁」字展翅双飞。 「好绣工,好兴致。」 烛光闪动,屋内凭空多出一个人影。 「谁?」郭飞云蓦然抬首,随即又惊又喜,「是你!」 ************ 睡梦中的郭依云恍惚中依稀听到姐姐的声音,若有若无,半哼半吟,似痛苦 似欢愉,好像还有人在大声鼓掌般的怪响,不住地传入耳中。 「大姐……」迷迷糊糊苏醒过来郭依云揉了揉眼睛,房间内空无一人,但 那声音却更加清晰。 疑窦丛生地郭依云披衣而起,悄悄来至隔壁姐姐的房间窗外,用染了凤仙花 汁的尖指甲戳破厚厚的窗纸,定睛向里面看去。 年终守岁,郭飞云房间的烛火同样彻夜长明,一览无余。 里间的床榻上,姐姐与一名男子全身赤裸的相拥在一起,男子头颅埋在姐姐 饱满的酥胸上又啃又咬,在他肌肉坚实的臀部迅速的耸动下,肉体拍响声不断, 郭依云甚至能听到唧唧的水声。 姐姐一双丰润的大腿大大张开,尽力迎合着男人的进攻,整齐贝齿轻咬着手 背,似乎在尽力压抑着声音,但口中仍不时地发出轻哼呻吟,呢喃呓语。 「轻些……慢一点……求……求你,别吵醒了依云。」 男子抬起了头,在嫣红的乳珠上轻啜了一下,「她早就睡了,担心什么。」 短短的一句话,下身却快速耸挺了十余下。 突然而来的刺激让郭飞云原本低吟的声音突然拔高大叫,幸好及时醒觉地用 双手捂住小嘴,只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唔唔」声。 「嗯,万一让她看见如何是好……啊……别那么用力!」 胴体如蛇般扭动摇摆,郭飞云低语哀求。 「是他!」郭依云美目大睁,手掩樱唇,她已看清了男人样貌,竟是那个坏 家伙,姐姐竟然和他做出这等羞人事来。 作为夜走千家的梁上女君子,郭依云也曾碰到过活色生香的羞人场景,自是 知晓二人在做些什么,羞得她全身发烫,芳心怦怦乱跳,不敢再看,急忙闭紧双 眼。 眼虽不见,那噤口强忍的断续呻吟呢喃之声,却又连连不断地传进耳内,而 且愈来愈急促,愈来愈大声,使得郭依云又羞又怯,本想扭身回房,却鬼使神差 地驻足不动,闭目细听。 「飞云,你这对大宝贝丰满充盈,像充满了奶水似的,真让人爱不释手,不, 爱不释口。」 男人的坏笑声中,夹杂着数声品咂的啧啧声。 郭依云不禁摸向了自己胸前,双峰圆润紧实,一手可握,钻云燕扁扁嘴,是 比姐姐小得多。 「讨厌!」姐姐竟如撒娇般发出一声娇嗔,「嘘,你好歹轻些,咬出伤来会 被二妹发现,啊——」 陡然一声骚媚的呻吟声传出窗外,随之而来的急促欢愉的娇喘声让郭依云听 得清清楚楚,听得她身子火烫,脑里像是着了火一般。 纵使未经人事,与生俱来的男女大欲仍旧让郭依云面赤如火,芳心慌乱,娇 躯内好似有万千蝼蚁爬抓,涌起一种浑身难受的酸痒,但又不知痒从何起,又如 何抓挠止痒? 一双修长玉腿不自主地紧紧夹在一起,不知所措地郭依云几乎要急得哭出来, 唯有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呻吟声和体内逐渐升起的难言感觉。 一阵急促的呻吟尖叫声突然响起,随即郭飞云便噤口强忍,只有贝齿紧咬的 咯咯声刺进郭依云耳中。 不明白姐姐为何会如此难受的郭依云,又好奇地睁目向窗洞内窥去。 那坏蛋和姐姐此时的姿势与位置都已改变,姐姐竟然摆出如母犬般的羞人姿 势,跪伏在榻上,任由丁寿搂着她的柔软腰肢,在她雪白丰臀后狂耸乱挺。 姐姐那一对柔软乳瓜在他的大力撞击下频频晃动,依稀间一根又粗又长的肉 柱子随着他的挺耸,在男人小腹与姐姐丰满的屁股离合间忽隐忽现,不时还有一 些液体在二人交合处不停地滴落。 郭依云目光呆滞地盯着二人,玉手虽捂着朱唇,鼻息粗喘声却愈来愈粗重。 片刻之后,郭飞云终于抑制不住地发出一阵尖叫,粉嫩娇躯狂猛扭动,拼命 地向后迎合顶摇。 面对穿云燕的疯狂后耸,丁寿也加快了速度,硬挺粗涨的分身如同毒龙探洞, 快进猛抽,腔内淫水在二人性器的快速摩擦下已变成了乳白色的泡沫,发出「滋 滋」的声音。 沿着优美的腰身曲线,一双大手握住身下人儿那对惹眼晃动的豪乳上,用力 揉捏搓动。 郭飞云如何能抵得住这般双管齐下,腰臀如磨盘旋转,秀发和双峰如波浪般 的颤抖鼓荡,呻吟浪叫声越来越高亢,再也无所顾忌,十指紧紧抓住床上衾褥, 过于用力下,指尖都已发白。 猛然间全身一颤,一股火热直冲脑际,郭飞云只觉花心内犹如洪水泄闸般一 股脑地什么东西都流了出去。 「啊——」腰身臀线陡然绷得笔直,郭飞云高扬秀颈,发出了一声愉快欢畅 的呻吟,软软地栽倒在了床榻上。 「嗯,魂儿都丢了,真好……」 精疲力竭的郭飞云慵懒疲惫,全身布满细密汗珠,轻声呓语着,忽然她感觉 到体内那根肉柱仍然火烫坚硬,并且又不安分地再度动作起来。 「你……还没好么?」虽说这种涨满了全身的充实感,让郭飞云无限满足, 可她此时真得提不起一点力气。 丁寿用行动回答了她,紫红肉龟在花心处一番研磨后便是重重一击,身下人 被撞出了一声娇吟。 「我,我真的不成了,求求你,让我先缓缓。」 连泄数次的郭飞云疲惫地整个人像是没了骨头,柔弱地瘫在床上,只有苦苦 哀求。 丁寿健壮的身躯伏卧在绵软温香的娇躯上,香汗淋漓的身体仿佛沾了水的上 等湖丝,冰凉滑腻。 轻抚曲线优美的光洁美背,丁寿在她耳边轻声道:「再忍忍,快好了。」 不知是同意还是无力拒绝地郭飞云,鼻腔内发出柔柔的一声轻嗯。 蝉伏在穿云燕娇躯上,两肘微微支起上身,小腹紧贴着丰满柔软的香臀,开 始了又一波进攻。 虽没有方才的狂风骤雨,疾风细雨同样让郭飞云难以消受,坚硬玉杵在蜜道 快速地进出不停,泥泞不堪的腔道内在舒畅之余夹杂着隐隐痛楚。 「饶了我吧,不行了,你,你怎么这样心狠,噢——」 郭飞云真得不堪征伐,无力地伏在床上,随着背后人的挺动,一身美肉轻轻 颤抖,光洁的额头紧紧蹙起,婉转娇吟。 「你,你别欺负姐姐,有本事冲我来!」 声音清脆,却带着浓浓羞意。 【大明天下(第四卷)】(325-327) 2019年10月21日 第三百二十五章·爱恨情仇 一声惊呼,郭飞云埋首在粉嫩臂弯内,羞涩地不敢看自己妹妹。 「依云,你怎么来了?」 郭依云没有答话,只是冲着仍伏在郭飞云背上的丁寿继续说道:「姐姐身子 弱,你别再弄了。」 丁寿笑而不答,打量着此时的钻云燕,一件厚绒披风包裹着大部娇躯,但领 口露出的雪白肌肤和披风下摆遮掩不到的光滑小腿,都向他展示着这具胴体的曼 妙诱人。 「唔——」郭飞云觉察到还在体内深处的坚挺玉杵轻轻跳动了几下,引得她 忍不住轻声呻吟。 丁寿垂首咬着穿云燕耳珠,嘻笑道:「飞云,你怎么看?」 你都兴奋地控制不住命根子了,还问我怎么看,一向性格温婉的郭飞云恨不 得给这小子一个白眼,低声道「你是我们姐妹命中的魔星,只能由着你欺负了。」 丁寿哈哈一笑,翻身仰躺在榻上,将香汗津津的郭飞云揽伏到自己胸膛上, 招手唤道:「郭二小姐,更待何时呀。」 郭依云面红耳赤,丁寿抽身那一瞬,她似乎听到了「波」的一声,震得她全 身一颤,再看他那根如旗杆般高高耸立的狰狞巨物,一向雷厉风行敢说敢做的钻 云燕,人生第一次踌躇不敢向前。 枕着男人宽厚的胸膛,郭飞云看出了妹妹心中纠结,伸出一只雪白藕臂,轻 声唤道:「二妹,来——」 听了姐姐招呼,郭依云鼓足勇气,一点点蹭了过来,两手挽住郭飞云柔荑的 那一刻,她与那根青筋虬结的独眼怒龙也已近在咫尺了。 羞得她立即移开目光,却看见姐姐一丝不挂的雪白身躯上,汗珠密布,茂密 卷曲的黑色丛林也是狼藉一片,雪白丰乳上印着几条淤青指痕,一定很痛吧,可 看姐姐的样子又不像。 就在郭依云忧心姐姐身体时,一只火热大手从披风间伸了进来,本能地想要 避开,偏生整个身子软软的,动也不想动,刚刚窥听了一场活春宫,极度的感官 刺激下,同样心中火热,眼神迷离。 丁寿轻抚着她的纤柔有力的腰身,摸索而上。 披风散开,令他的手得以肆意触碰到她细腻的肌肤,指尖在线条优美的脊背 上轻轻一挑,杏黄色的潞绸肚兜坠落在地,攀上那紧实的酥胸,大小适中,刚好 合在掌心,触感圆润饱满,指尖揉抚挑捻,顶端一点殷红悄悄挺立。 郭依云眼眸眯成一线,整齐细密的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几欲滴出血来,虽然 极力将喘息与娇吟咽在喉中,却并不拒绝丁寿的动作,任凭他去探索身上的每一 处秘密。 轻挑慢捻之下,郭依云面如赤丹,带着微颤的呻吟终于再也抑制不住。 「你别……嗯……啊——」 荡人心魄的呻吟与喘息声不住响起,两腿间一股热流涌动,郭依云娇羞无力 地软倒了下来。 「我只是说替姐姐……你直管用那害人东西上来弄便是,何苦这般……羞辱 我?」郭依云声音带了几分娇柔凄苦。 丁寿仔细欣赏着眼前美妙动人的玉体,纤细浑圆的蛮腰紧实有力,紧紧包裹 着结实翘臀的白绸亵裤上,已有了微微浸湿的痕迹,一双浑圆笔直的健美玉腿紧 紧并在一起,连着一双细致霜足,玲珑娇躯竟无一处不美得恰到好处。 谁又能想到这急火火如莽张飞般的女子,体质却如此敏感,还未用几分挑逗 手段,便让她泄了一回身子。 「羞辱?依云此话何来?」 隔着轻薄亵裤,丁寿仍能看见水渍处勾勒出的花房缝隙,似乎连其中的温热 气息都已透了出来。 「你方才,不是这么欺负我姐姐的?」声音软软绵绵,火辣辣的眼神已让郭 依云失去了所有勇气。 「这可冤枉死我了,依云你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我若辣手摧花,怕你会 受了裂伤,耐着性子使出这般温柔手段,你却不知领情,真是枉做好人!」 丁寿大呼冤枉,还不忘拍拍怀中另一玉人的丰臀「飞云是过来人,你说呢。」 我能说什么,耳根都红透了的郭飞云勉强点了下头,便将螓首埋在了他怀里。 「二妹是第一次,你……要怜惜点。」 「飞云放宽心,且一边好好歇着,耐心观摩我的手段。」说着话,丁寿还不 忘在颤巍巍的胸脯上掏摸了一把。 全身疲惫的郭飞云微微点头,那丽人含羞的模样,引得丁寿那根厌物好一阵 摇头晃脑。 「你一定要轻一些,别伤了她……」 体会过丁寿房事厉害的郭飞云放心不下,一再叮嘱。 「姐,你别管,随他怎么干,不就疼一下的事么,刀丛剑雨都闯过了,还怕 这个!」 郭依云脸上嫣红一片,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 「郭二小姐果然巾帼英雄,豪气不减,如此在下便放肆了。」 长夜漫漫,丁寿不在意多逗弄下这只小燕子,看不过郭飞云一脸担忧的样子, 在她颈后风池、翳风二穴中间轻按了一下。 郭飞云只觉困意袭来,不由沉沉睡去。 厚绒披风与白绸亵裤远远抛掷于地,浑身赤裸的郭依云依着丁寿吩咐,娇躯 在床上摆成大字形的姿势,双眸紧闭,一副任君采撷的乖巧模样。 闭眼等了半天,男人未有进一步动作,郭依云好奇地睁开眼睛,见那家伙带 着坏笑正上下左右地打量着自己。 郭依云恼羞成怒,「要干就干,不干就算了,你这样……唔——」 一张倔强樱唇被强硬地封住,所有话语都被堵了回去,郭依云再度闭上了眼, 顺从地吮啜着突入她嫩红樱唇内的不速之客,感受着一双大手在自己胴体上来回 游走。 腰肢娇柔如蛇,却强劲有力,雪白的肌肤尚有方才泄身余韵中侵染的一层殷 红,随着呼吸颤动起伏的酥乳上,乳尖涨大粉红,令人欲念横生,手掌所到之处 每一寸肌肤都带着惊人弹性。 松开樱唇,丁寿支起身子,轻抚自己的嘴唇,哑然失笑,二燕子口劲儿十足, 改日有暇得换个玩法。 郭依云睁开充满了欲火的媚眼,在丁寿挑逗之下,身上气力全无,鲜艳朱唇 微微半张,更显妩媚撩人。 「你还在等什么?」 丁寿不答,在她挺起的椒乳上继续摩挲,不时地捏上一把,享受那弹性十足 的手感。 郭依云倏然变色,「你可是嫌弃我……奶子没姐姐的大?」 丁寿一愣,还没等他说话,郭依云翻身欲起。 「我走就是了,反正我一个江湖野丫头,性子粗野,不讨人喜,又不是大胸 大屁股的宜子之象,我虽然笨,可也懂……呀!」 娇躯被硬按到床榻上,丁寿凑近了她泛红的小耳,低声 道:「傻丫头,不许 多想。」 一只手移了下去,只摸到一片稀疏茸毛,郭依云修长紧实的大腿却紧紧闭合, 让他无处下手。 轻轻一笑,在她股间轻捏了一把,郭依云一声呻吟,夹着的腿根不自主地松 了,丁寿手上不觉湿了一片。 郭依云羞得脸颊红透,不敢看他。 示意已然昏睡过去的郭飞云,丁寿悄声道:「你姐姐适才那骚浪淫荡的样子 你从未见过吧,想不想和她一样浪?」 郭依云羞啐了一口,周身春色嫣红。 「既不答话,便是默许了。」 丁寿将一双玉腿分开,低头欣赏,肉蛤饱满,数十根杂草遮掩的幽谷中间一 线殷红,蓬门玉露轻滴,一缕清澈的水线顺着雪股正缓缓淌下。 郭依云难掩羞意,自己虽看不见下身秘处,但穴心淫水逸流,胯下又湿又滑 得腻了好大一块,还是感受得到的。 「别……别看啦,羞死人了!」 「那就不看。」 听着郭依云那如同呻吟般的哀求声,丁寿移开目光,一口衔住了她的娇嫩乳 尖,品咂吸吮。 双乳被他又吮又捏,幽门又有一只手在拨动抚玩,沾着她汩汩流出的淫水, 轻轻按着她不住抽搐涨大的阴核,郭依云几乎已无法呼吸。 「哎呀……不……不要啦……好人儿……求求你啊……别……嗯……好舒服 ……」一阵淫叫脱口而出,郭依云大张嘴喘着粗气,身子不住急颤。 未等她回过神来,丁寿的头便压了下去,在她蜜穴处一阵吮吸,将她流出的 蜜液都卷进了嘴里,柔软的舌尖在股间来回滑动,比之刚才手指的感觉更烈。 等到她声音嘶哑地叫也叫不出来时,丁寿才抬起了头。 「你坏死了……怎么吸那里……差点被你弄死……」 几缕秀发紧贴汗水沁出的面颊与额头上,郭依云急促的喘息未定。 「你便是这么欺负姐姐的?」 「你姐姐可不用我费这么大力气。」 丁寿从雪白的两条大腿间身子上移,在她腰下处塞了个枕头,让她厚实饱满 的阴阜更加挺出,双腿微微分开,粉润娇嫩的两片阴唇露了出来,鲜红色的阴壁 深处正闪闪发出水亮的幽光。 郭依云一声轻吟,呼吸变得急促,粉嫩两股微微颤动,挺拔的胸脯不住起伏, 心中怦怦直跳,也不知自己在期待还是恐惧。 娇躯一热,丁寿健壮的身体压了上来,郭依云感觉到股间一个火烫涨圆的物 什,在自己的蜜唇上擦来擦去,蹭得她一阵颤抖。 男人的脸近在眼前,呼出的热气不住喷在脸上,钻云燕意识到了什么,紧张 地闭上了眼睛。 那根东西一点一点的从阴唇中突入了进去,它是那么的巨大火热,撑得郭依 云蓬门初开的腔道嫩壁一阵微微的痛楚,要不是适才已被逗弄的湿滑异常,光这 一下刺入自己就经受不起。 那根粗粗的、长长的、热热的、硬邦邦的东西,虽说刚才也看了几眼,没想 到进入身体后会感受这么强烈,尤其是那个紫红色的龟棱顶端,仿佛神兵利器, 冲破肉壁内的层层阻碍,一往无前。 窄窄的幽谷在逐渐撑开,痛楚也慢慢加深,郭依云感到那胀大的尖端肉龟像 是触着了腔道深处的什么东西,她紧喘了几口气,异物的侵入让她下体一阵痛楚, 偏偏花心深处未到之处,还有一阵一阵的酸麻传来,又恨不得被重重地捣几下才 好。 「怎么不往里去了?」 「再一下会很痛的。」 丁寿同样喘着粗气,一双手在挺立的双峰间游动,指间轻捻着她娇嫩如花蕾 一样的乳尖。 「习武之人怕什么痛,快来!」 体会着从未有过的酥麻痒痛滋味的郭依云,禁不住将嫩挺的玉峰紧紧贴在丁 寿胸膛上磨蹭,翘臀向上猛然一挺。 「啊——」高亢的痛呼骤然响起,呼痛的人却是丁寿。 郭依云眉头紧皱,眼泪都痛得流了下来,恍如利剑贯体,借着蜜液润滑的一 记重击,粗长的玉杵完全突入了深邃幽谷,冒着丝丝热气的火烫菇头毫无隔阂地 钻进她花心嫩肉,整个人仿佛撕裂一般,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感受着肩膀处的刺痛,丁寿嘶地吸了一口凉气,垂首笑道:「是想谋杀亲夫 啊?!」 郭依云恍然间明白,方才那一下,自己已然是他的了。 松开口,眸中虽羞意洋溢,却还是带着几分恨恨的语气道:「活该,让你知 道女儿家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丁寿咬着她红透的耳垂,低喃道:「二小姐的便宜自是不好占,连这落红, 也要夫妻同体。」 「呸,谁和你是夫妻了!」 丁寿吐出的气息热热的,直喷在郭依云脸颊上,像是勾动了体内燃起的欲火 一般,下体处真的很痛,偏偏被他顶着的花心深处,像是痒处被搔到一般,微微 的舒爽感稍稍平和了破瓜的痛楚。 自幼练武的体制本就强悍,痛楚转瞬消散,欲火渐渐燃起,穴心深处的酥麻 滋味却不是相互抵触便可缓解,郭依云吸了口气,媚眼如丝道:「你倒是动一动 啊!」 「遵命。」 丁寿下身开始慢慢地动了起来,先抽出来一点,又轻轻地再探进去,有时还 微微地在花心处磨一磨,逐渐地将钻云燕欲望再度挑起。 几缕嫣红的血水混杂着二人爱液滴落在被单上,呻吟与喘息声渐渐响起。 丁寿的抽送愈来愈大力,郭依云配合他挺送着下身,好让他肉棒更加深入。 动作愈来愈大,越来越快,郭依云神智飘散,身心全被肉欲侵占,让她抛却 了羞意,放浪地旋动着纤腰翘臀,挺动得愈来愈大力,恨不得在丁寿凶猛插入的 时候,将自己全身穿透,任他恣意地狂抽猛送,恣意地奸淫蹂躏。 她早已忘了一切,快感充满了全身,直到浑身酥软,骨软筋麻,魂飞魄散、 飘飘欲仙。 一次又一次地火热高潮,将她不断送入云端,花心开了一次又一次,整个人 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般,水淋淋的。 直到娇嫩的花心深处,被一股火热精华冲激涤荡,整个人才像是从云端突然 摔了下来,只知呢喃娇吟,再没有丁点移动或思考的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郭依云被一阵粗喘浪叫,娇哼呻吟及肉体撞击的啪啪声再度 吵醒。 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姐姐搂着那坏家伙的脖子,一双丰腴白嫩的大腿盘在他 的腰上,丁寿的手指托着着郭飞云的丰满臀肉,挺着身子在她体内不停进出着。 一缕缕的淫水不停从二人交合的性器间垂落在厚厚的绣花地毯上, 不住乱颤的臀肉,摇晃不停的雪乳,让郭依云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原来 男女之事还可以有这么多的花样招式,看着姐姐面色苍白,一脸满足的陶醉神情, 春意未褪的娇嫩身子不禁再度火热起来。 「差不多了吧,我是真得没有气力了。」 郭飞云吁吁娇喘着,揽着丁寿脖颈的双手果真无力地松开了,整个上半身后 仰着,一对雪白豪乳更加明显。 盯着这对腴嫩香乳,丁寿扶着略微丰腴的腰肢,一阵快速猛挺,又引得郭飞 云长发飞舞,一阵浪哼。 「轻一点!不要……受不了啦……饶了我……啊……」 「别急,有依云帮你呢。」 「我?你还没完?」 看着丁寿那股子狠劲,虽说心头火热,郭依云还是有着几分惧意。 「除夕守岁,一夜无眠,这离天亮还早着呢。」 丁寿适才照顾郭依云初尝人道,未曾放开手脚,待她骨醉神迷,神游太虚后, 便唤醒了郭飞云尽情求欢,此时欲焰正炽,岂会轻易放过二女。 「可是怕了?」 「谁怕了,来就来。」 性子要强的郭依云在床沿上一躺,两腿大分,将红肿泥泞的羞处再度显露在 男人面前。 丁寿将瘫软的郭飞云放在她的身侧,立即挥棒而入。 郭家姐妹虽然联手抗敌,奈何丁寿魔功护体,几番销魂手段下来,二女一路 溃败,欲仙欲死。 烛光不熄,绣帐翻腾,一夜颠龙倒凤,外人难与道哉。 ************ 蜡炬成灰,天方破晓。 罗帐之内,三具滑腻的身体纠缠在一起。 「你们真的不随我回京?」 丁寿左拥右抱,轻柔地抚摸着怀中玉人的优美曲线。 「进京做什么?你宅子里那么多女人,怎么安置我和姐姐?」 郭依云枕着宽厚的臂膀,笋指在男人胸前调皮地画着圆圈。 「你们若是想,可以给你二人一个名分,不过要排在一人之后。」 丁寿语气中多了几分怅然,他对世俗礼教不屑一顾,否则也不会毫无心理负 担的与月仙玉奴二人暧昧缠绵,可对那个被自己强取红丸的失踪女子总是心怀歉 疚,萦绕不去。 「然后我们姐妹每天给人伏低做小,端茶请安么?」郭依云螓首一甩,将长 长秀发披散在肩头,「我可不耐做这些。」 「我府上没这些……」 玉笋般的食指轻压在丁寿唇边,「别说了,郭家出身绿林,天生天养,天弃 天收,逍遥自在,关进笼中的燕子能快活么!」 俏脸轻扭,郭依云用舌尖在她昨夜留下的齿痕上轻轻舔舐,难得的柔声细语 道:「你若有情,便在心中给我们姐妹留下一个位置,时不时念上一念,我便知 足了。」 丁寿蹙额,转向另一侧道:「飞云,你劝劝她。」 郭飞云同样摇头,「二妹从来执拗不听劝,何况此番说的话也在理。」 「怎么,你也不愿……」新收的两个燕子都撇外面,算怎么回事。 「只有守着她,看着她平平安安的,我这心才放得下。」郭飞云爱怜地摩挲 着妹妹脸颊,「我有一件事求你。」 「别说一件,十件百件事也都依你。」 男人在床上对女人从来大方,二爷自不免俗。 「照顾好彩云,让她一辈子快快乐乐。」 面对郭飞云的期求,丁寿沉默不语。 「怎么,刚许下的诺便不认啦!」郭依云忍不住又想再咬一口。 「我是怕:她而今轮不到我照顾。」丁寿苦笑。 ************ 官道,满目荒凉,不见人烟。 一辆骡车吱吱呀呀地向前行进着,遭遣戍的陈熊坐在晃晃荡荡的骡车上闭目 养神。 「爵爷,您老喝水。」一名解差捧着水囊递了过来。 陈熊冷着脸喝了一口,便将水囊抛了回去。 「停下歇歇脚。」 解差一脸为难,「爵爷,直隶道上不太平,这里又荒无人烟的,不如再赶几 里,到前面驿站……」 「本爵都快颠散架子了,还赶什么路!」陈熊大声叱责。 娘的,你一路坐车上,哥几个在后面腿儿着,还有脸说累! 解差心中不忿,还是唯唯诺诺,连声称是,没法子,人家这爵位虽说没了, 百年的世交还在,各种公侯伯爷一帮子亲朋故旧,哪个伸个手指头都比自己腰粗, 好好伺候着吧。 停车拴牲口,喂草料打尖,七八个解差也是一通折腾忙乎,陈熊则优哉游哉, 下了车寻了一棵避风的大树,裹紧身上的呢绒大氅,准备打个小盹儿。 就在陈熊坐在树下昏昏欲睡时,忽听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请问可是平江 伯当面?」 陈熊愕然抬头,眼前是一个白衣狐裘的青年,丰神如玉,风采翩然。 「本爵正是,你又是何人?」陈熊虽遭贬黜,仍是气度不减。 青年启齿一笑,顾盼生辉,「平江,请借人头一用……」 ************ 一张乌木条案上摆放着一尊灵位,上书十一字楷书:故公先考郭氏惊天之灵 位。 案前供奉着一个蓝布包裹,包袱皮内隐隐有血迹渗出。 披麻戴孝的郭彩云跪在灵前失声痛哭。 「爹,女儿不孝,未能见你最后一面……」 「彩云,逝者已逝,节哀顺变,令尊在天之灵也不愿见你如此伤心。」白少 川温言劝解。 「白大哥,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郭彩云抽咽啜泣。 「我不想你一时冲动,做出糊涂事。」白少川轻轻摇头,「彼时陈熊位高权 重,禁卫森严,你得不了手的。」 「白大哥,谢谢你,为爹爹报了仇。」郭彩云抹泪道。 「不过顺手而为,有人出力远大于我。」 白少川目视南方,意味深长地说道:「算来他也该回来了。」  發頁4F4F4F,C0M \u5730\u5740\u767c\u5e03\u9801\uff14\uff26\uff14\uff26\uff14\uff26\uff0c\uff23\uff10\uff2d ************ 「陈熊死了!」丘聚瞪着三角 眼道。 「咱家听说了。」 刘瑾细细翻阅查看案头摆放着的由兵部职方司调来的各省地图,头也不抬。 「不是您老安排的?」丘聚追问。 「没牙的老虎,咱家要杀他不用这般麻烦。」刘瑾低头道。 「我去查查,免得这脏水又泼到咱们身上。」丘聚似乎松了口气。 「不必了。」刘瑾抬起头来,「这事咱家认了。」 不等丘聚开口,刘瑾便挥手道:「你下去吧。」 待丘聚离开,刘瑾揉着紧蹙的眉头,自语道:「几万斤的铅块,不可能凭空 出现。」 指尖沿着地图轻轻滑动,定在了一个位置上:江西广信府铅山县。 ************ 「陈熊已死。」 一间暗室内,一人向坐在阴暗处的主人禀报着同一个事情。 「不错,答应他的事不用兑现了。」声音透着一股轻松。 「可惜了石岩,本来是一招暗子,说服他可下了不少力气。」来人惋惜道。 「报仇心切,人之常情么。」暗室深处的人失之淡然。 「重新销溶的银子已分存入各地银号,兑换成了银票,主上如何处置?」 「给那帮子官儿们都分了吧。」 「一点也不留?」来人惊诧道。 「身外之物,要之何用。」暗影带着一丝笑意,「你若是缺银子,可以留下 几万。」 「属下不敢。」来人恭谨地倒退而出。 「仓无粮,库无银,哼,朱厚照,我看你如何内抚黎庶,外筹军机!」声音 带着忿恨与不甘,「当年拿走的,早晚要还回来!」 注: 瑾恨(韩)文甚,日令人伺文过。逾月,有以伪银输内库者,遂以为文罪。 诏降一级致仕(明史列传第七十四) (陈)熊为漕运总兵,有同宗绍兴卫指挥陈俊督运,欲以湿润官米贸银输京, 熊许之,缉事者得其事下诏狱鞫之。刘瑾素有憾于熊,谕鞫者诬以赃私及诸不法 事。……熊继任亦无大失,瑾以私憾置之,重法云(明武宗毅皇帝实录卷之五十 八) (陈)熊嗣。正德三年出督漕运。刘瑾索金钱,熊不应,衔之。坐事,逮下 诏狱,谪戍海南卫,夺诰券。熊故黩货,在淮南颇殃民。虽为瑾构陷,人无惜之 者。(明史列传第四十一) 内藏之积,至弘治尽矣([明]朱国桢《涌幢小品》《买珠》) 太仓银库,存积几无(《皇明经世文编》卷八十五韩文《为缺乏银两库藏空 虚等事疏》) 天下仓库,处处空虚(《明臣奏议》卷十韩文《会计天下钱财疏》) 陈熊犯事因剧情需要提前,不过可以对比下《明史》和《实录》,看看什么 叫春秋笔法;再瞧瞧所谓「弘治中兴」留给正德的是个什么摊子。 第三百二十六章·夙愿 月上柳梢,宜春院内灯红酒绿,丝竹纷繁,笑声浪语,一片嘈杂。 相比前院热闹,后院则清冷许多,游廊内裙角一闪,雪里梅避开闲人,蹑手 蹑脚地来到了一处柴房门前。 「姐姐,姐姐……」雪里梅趴着门缝,轻声呼唤。 唤了数声,才看见玉堂春虚弱地倚在门前,「妹妹,三郎他可脱身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别人!」雪里梅狠狠一顿足,怒其不争。 「好妹妹,快告诉我!」玉堂春玉容惨淡,仍是不住追问。 「苏淮没追回人来。」受不得姐姐祈盼的眼神,雪里梅回道。 玉堂春松了口气,「那就好,一切值得了。」 雪里梅又急声道:「别管那许多了,趁着没人发现,你先吃点东西。」 四下看了无人,雪里梅从拳头大的门缝中递过一个陶碗,里面盛放着两个冷 馒头和几根酱菜。 「快收起来吧,别让人看见,我不饿。」玉堂春摇头道。 「你都被饿了两天了,还说不饿。」雪里梅眼泪都快掉下,「好姐姐,求您 快吃些吧。」 拗不过雪里梅哀求,玉堂春接过碗来,大口大口地啃着冷馒头。 「姐姐,苦了你啦!」雪里梅眼泛泪花,为姐姐抱打不平。 一声冷笑,「雪丫头,也苦了你啦!」 惊回首,雪里梅见一秤金站在身后阴沉着脸,身旁还跟着低头哈腰的苏淮。 湘裙一挥,啪的一声脆响,雪里梅雪白面颊上多了五道高高隆起的指痕,唇 角破裂出血。 手中陶碗在惊呼中落地,玉堂春扑到柴扉前,急急呼道:「妈妈,是我哀求 妹妹送饭的,与她无干。」 「哼,无干?老娘便是对你们太心善了,一个个的吃里扒外,」一秤金冷哼 一声,呵斥道:「滚回去自己敷药!」 喝退了雪里梅,一秤金又让苏淮打开柴门,玉堂春不自觉地退后几步。 「这时知道怕了?」一秤金抱臂讥笑,「三丫头,你好手段啊,让妈妈我赔 了夫人又折兵。」 「那些首饰本就是三郎耗银钱打造,物归原主而已。」玉堂春不卑不亢道。 「好一个物归原主,难道你就自甘下贱,被白睡了一年?」 「妈妈,我与三郎情投意合,乃是……」 「好了好了,别跟我扯什么情啊爱啊,」一秤金不耐烦地挥手,「一句话, 出去接客,把钱给我挣回来,这事就算过去了。」 玉堂春垂首不语,香肩轻扭,转过身躯。 「你这是做什么?」一秤金不解道。 衣裳滑落,如凝脂般的玉背上鞭痕交错,玉堂春幽幽道:「妈妈,您还是继 续抽鞭子吧。」 一秤金高耸胸脯一阵剧烈起伏,「好,算你有种,苏淮,拿鞭子,给我打!」 「妈妈,前院有客,点名要见您。」丫鬟坠儿在门前怯生生地说道。 一秤金冷哼一声,「交给你了,好好收拾她。」 「您放心。」苏淮躬身送走一秤金,扭身笑道:「唉,三丫头,着急穿上衣 服干什么,爹还没收拾你呢。」 「爹,男女有别,还是等妈妈来动鞭子吧。」 苏淮的笑容让玉堂春心中不安。 「那婆娘的鞭子你这细皮嫩肉的怎么经得住?还是用爹的」肉鞭子「吧,胎 里带的,保证让你快活!」苏淮笑容说不出的猥琐。 「爹,你自重……不要!」 说着话苏淮已经将她扑倒,不停撕扯着玉堂春衣裙。 「三丫头,爹喜欢你很久了,让爹好好疼疼,保证那娘们不会再难为你。」 苏淮急哄哄地将臭嘴在玉堂春娇嫩的面颊上拱来拱去,一只手已经急色地从 裙底探了进去。 饿了两天的玉堂春哪有力气推搡苏淮,只觉他那只脏手已触及女儿私处,自 己却又无可奈何,两滴清泪从眼角边滴落。 「乖宝贝,等尝到了爹的好处,你就会忘了那个王三,爹的功夫可比那银样 镴抢头好上百 倍……」 苏淮不停上下其手,感觉身下娇躯已然不再抗拒,自以为得计,急忙开始脱 解自己衣服。 忽然一声惨叫,苏淮翻身而起,脸颊上多了一道血痕。 玉堂春手持一片陶碗碎片,一步步向后蜷缩着,「你,你别过来……」 「臭丫头,给脸不要脸,今天大爷吃定你了。」苏淮眼中凶光大冒。 「你再过来,我死给你看!」玉堂春突然将碎陶片抵在自己咽喉上。 「你舍得么?」苏淮冷笑,继续向前。 玉堂春手上用力,吹弹可破的粉嫩肌肤上,一滴殷红血珠赫然渗出。 「三丫头,你别乱来!」 反正也不是雏儿了,暗中偷吃是一回事,要是逼出了人命,苏淮可没法向一 秤金交待。 「你走!」 「好好好,我马上走,你别做傻事。」苏淮连声点头,出门将柴门反锁,快 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陶片跌落,玉堂春嘤嘤悲泣,「三郎……」 ************ 宜春院雅轩。 一秤金摆弄着香帕,斜眼打量对面坐着的土包子。 「这茶好喝,再来一碗。」 方争将一杯香茗咕嘟嘟喝个干净,举着空杯道。 一边的丫鬟瞪大了眼睛,从没见过这样的客人。 「去,给方大官人添茶。」一秤金吩咐一声,又道:「大官人,有一年未见 了,忙些什么呢?」 一抹络腮胡子上的茶渍,方争豪爽笑道:「握这一年可接了大生意,待买卖 做成,将你这宜春院都搬到握山西去。」 「哟,那奴家后半辈子还要靠大官人养活咯!」一秤金自是不信,拿话挤兑。 「好说好说。」媚眼做给瞎子看,一秤金的反话方争可没听出来,不客气地 说道:「像苏妈妈这样的大美人,养再多握也乐意。」 「好了大官人,您这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该不会只是拿我们娘们寻开心吧?」 一秤金最近心火很大,没那个心思逗嘴皮子。 方争霍地起身,大步走近,将一张银票拍在了茶几上。 「五百两,四通钱庄的庄票,你们京城人都认识吧!」 「您这是……」一秤金有些摸不准这位的心思。 「够看一眼那个叫」苏三「的女子了吧?」方争晃着脑袋问道。 「只为看一眼?」一秤金犹疑道:「你老真是发了大财呀!」 「看一眼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吸人,看中了握就给她赎身!」方争斩钉 截铁地说道。 ************ 一秤金蹙着眉头,支颐枯坐。 苏淮偷偷摸摸从门边蹭了进来。 「进就大大方方地进,成天和做贼一样上不得台面!」一秤金正没好气,见 了苏淮的鬼祟样子火气更大。 「您教训的是。」苏淮陪笑道:「舵主,您有心事?」 「还不是三丫头那点事,你脸怎么了?」一秤金总算正眼瞧了一下他。 苏淮捂脸讪笑,「没事,不小心划得。三丫头怎么了?」 「那个姓方的马贩子倒还是个长情的,惦记了那丫头一年多,要花五百两银 子看她一眼。」 「看就看呗,送上门的银子还能不要!」苏淮道。 「怕是一眼就看上了,纠缠着给她赎身怎么办?」一秤金对玉堂春的样貌还 是自信的 「那就赎啊,咱们狠宰这老赶一刀,也好把年例凑齐。」 「这笔凑齐了,下笔怎么办?你不是不知道,这丫头是咱们的摇钱树!」 「摇不下钱来的摇钱树,还不如连根锯了烧火,」苏淮恶狠狠道,「再说, 咱不还有雪丫头么……」 注:新安人……惟娶妾,宿妓,争讼,则挥金如土。余友人汪宗姬家巨万, 与人争数尺地,捐万金娶一狭邪如之,鲜车怒马,不避监司前驱,监司捕之,立 捐数万金(明谢肇淛《五杂俎》卷四《地部》。一般来说秦淮河上纳个妾是一百 四十两,不过徽商价值观不能以常理看,富甚于新安的晋商花大价钱砸人也不是 不可能。) 第三百二十七章·丧仪 刘瑾府,花厅。 一个个木箱被揭开了盖子,成堆的银子白花花耀眼。 「这是小子用伪银替换下的两万两漕银,入库已是不能了,便请公公勉为其 难的收下吧。」丁寿指着银子道。 刘瑾正持着把银柄剪刀修剪一株美人蕉盆载,看也不看这些银子,「这趟辛 苦了,自个儿留着吧。」 「也算小子一番心意,您就别客气了。」 「各地镇守太监都在给咱家送银子,轮不到你身上。」 丁寿犹豫了下,「恕小子直言,各地镇守的银子也是搜刮而得,倘若激起民 愤……」 「民怨一起,就把他们抄家拿问,」刘瑾手上用力,「咔嚓」一下剪断一截 花枝,「中官治罪,那帮酸子乐见其成,容易得很。」 「您是要借这个机会,清理各地王岳党羽?」见刘瑾转目看来,丁寿连忙低 头,「公公高明。」 「贵人念叨你久了,明儿个记得进宫问安。」刘瑾绕着三尺见方的四窑方圆 盆继续修剪。 「小子还有个事要请教,魏国公小公子徐天赐想要谋个前程,我想着把南京 <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交给他打理,一来和徐家搭上关系,再来……」 「这是<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的公事,你看着办。」刘瑾抬头笑笑,「你也不小了,该自己 拿主意了。」 没明白老太监说的是不是反话,丁寿只得茫然称是。 ************ 暮霭沉沉,丁寿伸着懒腰出了紫禁城午门。 「吏科李宪。」 「吏科张瓒。」 「工科许天<img src&“toimgdataxg&“ >。」 随着杨玉的一声声唱和,一个个面容疲惫的给事中有气无力的应声出了值房。 「老杨,忙什么呢?」 听见丁寿招呼,杨玉连忙一路小跑迎了过来。 「卑职见过大人,许久不见,大人康健。」 「甭客气,你现在也是堂堂佥事,管着殿廷禁卫,不用这么大礼。」丁寿抬 手让杨玉起身。 「还不是靠大人提携。」杨玉谄笑道,「您老这时候才出宫?」 「别提了,大清早进的宫,太后非留着用午膳,下半晌又陪陛下跑了阵子马, 西苑那边查看了一番豹房工程,陛下那里又拉着用晚膳,唠了一阵子家常,这可 不就耽误到现在。」 丁寿一副无奈的神情,眉眼间却掩饰不住的嘚瑟。 杨玉识趣的举起双手拇指,「嘿,要不是大人您呢,这满朝文武,您这恩宠 是独一份,旁人眼红不来!」 有人捧臭脚,丁寿乐得再多客套几句。 「这帮子给谏怎么这时候才出来?」 「刘老公有令:这般给 事中每日寅时报名而入,酉时唱名而出,值房办公, 不得懈怠。」 「办公七个时辰!」丁寿掐指算算,抛去吃饭和在路上耽搁的时间,这帮给 谏一天到晚也没几个钟头能睡觉了。 丁寿瞧着一个个给事中们浑浑噩噩,行尸走肉般的模样,庆幸先把王廷相打 发走了,不然这高强度的工作时间,非把人累傻了不可。 杨玉冷笑,「刘公公的本意,也是让这帮大头巾们没时间想旁的事。」 ************ <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北司正堂签押房。 面对积压如山的案牍,丁寿愁得直揉额头。 「老杜,有什么公事捡紧要的说,我这忙一天了,急着回府呢。」 「魏国公徐俌幼子徐天赐,授职<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指挥佥事,掌南京卫事,内阁票旨已 下。」杜星野称了声是,便开始按条奏禀。 「哟,几位阁老这么给面子,当天就办妥了,还有么?」总算是条好消息, 丁寿心情不错。 「南京科道戴铣蒋钦等二十余人上疏参奏刘公,有条旨缇骑逮系<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狱。」 杜星野继续道。 「该!良言劝不住该死的鬼!!」 唇抢舌剑,还没震住这帮不怕死的,丁寿有种被轻视的挫败感,一拍桌案, 气哼哼道:「既有明旨,下令南京<img src&“toimgdatajg&“ >衣卫……」 「大人,您这……」突然没了下文,杜星野不禁问道。 「将方才那道票旨压下来。」 ************ 丁府,书房。 「这些时日府上一切安好,程先生那里也生意兴旺,王先生已经教出一批账 房,分派接手各地生意……」 丁寿靠在太师椅上,百无聊赖地听着谭淑贞说着府上事务,觉得还是在外面 自在。 「爷虽不在京里,朝廷恩赏仍是不断,年前宫里赐了二百斤水火炭下来……」 「水火炭?什么东西?」丁寿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道。 「这是雅称,实话说应叫」水和炭「,将煤粉用黄泥套模子黏和成饼,经久 耐烧……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些牙疼。」丁寿捂着腮帮子,真心为那帮弄点煤渣子和泥发 家致富的穿越同行脸红。 「你接着说。」 「宫里赐下来的非比寻常,是蔚州出产的上好石炭,置在香炉中,无烟无滓, 其灰如雪,天下亦可称最。奴婢寻思,还是等老爷您回来享用。」 「一般死物,谁用不是用,你们各自分了吧。」丁寿毫不在意,「既跟了我, 便也别亏了谁。」 谭淑贞笑道:「知道老爷体谅奴婢几个,可咱府上用度并不差了,可人姑娘 院子里所用的香饼,便是用细纨筛出的炭粉,以梨枣汁合成的,不但一烧终日, 还有果香散出,南朝徐陵有诗曰:奇香分细雾,石炭捣轻纨。说的便是此物。」 唉,<img src&“toimgdatafu2.png&“ >朽堕落的封建社会生活,我越来越喜欢了呢,丁寿伸臂,骨节一阵轻 微脆响。 「老爷,这段日子的府中账目,请您过目。」谭淑贞将一本账册递到丁寿面 前。 「每次回来都看这劳什子,无趣。」 丁寿一把将谭淑贞拉到怀里,手滑入衣襟,摸着一团滑腻丰盈的乳峰,淫笑 道:「有没有想爷呀?」 「爷……」谭淑贞不安地扭动了下身子,「您还是先看账册吧,奴婢也好交 差。」 「看归看,你也别闲着呀……」 谭淑贞含羞点头,柔软丰腴的身子缓缓滑下,埋入了丁寿衣袍下摆之内。 「王朝儒来过府上?」 「啧啧……嗯……王公子没有……啧啧……明说来意,不过……啧啧……看 他手头应不宽裕……唔——」 丁寿隔着衣摆,将螓首猛然摁了下去,直到感觉琼鼻已贴近小腹肌肤,仍是 不肯放手。 「咕咕……呼呼……」只听到谭淑贞喉咙滚动与鼻腔艰难的呼吸声。 丁寿闭目感受喉腔内的挤压吸吮,过了几息才猛然放手。 谭淑贞忽地一下闪了出来,鬓歪钗横,眼角已被呛出泪水,哗啦啦一团口水 由唇角滴落在胸前衣襟上。 「专心干活,没让你答话不许出声。」 「是,婢子知道了。」谭淑贞点头,不等丁寿发话,撩起衣摆,又钻了进去。 享受着逐渐精湛的口技伺候,丁寿继续一目十行地扫视账目,嗯,等等…… 「这个丧仪是怎么回事?」 不听回话,谭淑贞吸吮得更加卖力,丁寿清楚地感觉到两颗卵子交互在檀口 内含进吞出,舒服得他直吸凉气。 「齐世美死了?嗯——」 舌尖突然在马眼处一滑,似乎香舌尖端都进入了几分。 舒服地一声哼哼,丁寿倒在椅子上。 「也不用干得这么……嘶嘶……卖力……这话可以回了……哎呦别……别特 么叼着不放呀……」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