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梦少女》 分卷阅读1 鬼梦少女 作者:夜听春雨 末班车 “我不该上那趟的……”面貌英俊的男人喃喃自语一般的说着,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他脸色煞白,眼圈青黑,仿佛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子递过来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道:“慢慢说,别着急。” 男人接过咖啡,手指微微颤抖着,看向对面那个似乎太过年轻的女孩子,眼里藏着一丝怀疑:“你真的能帮我吗?” 女孩微微一笑:“除了找我,你还有其他的法子吗?你只能选择相信我,不是吗?” 她淡定的样子使得男人稍稍安了心,继续说道:“事情是从那一天开始的,两个月之前的一个晚上,我加班到深夜,来到公车站的时候,赶上了最后一趟公交车……” “……早就听说过,有的末班车,会出现一些说不清楚的诡异事件。都怪我不信邪,毫不犹豫的就上了那趟车。” 说到这里,男人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嘴唇变得煞白,微微的颤抖起来。 女孩子看着他,平静的说道:“喝口咖啡,稳定一下情绪吧。” 男人端起面前绘着欧式古典淑女的白瓷杯子,喝了一大口咖啡,觉得好了一些,就继续说道:“我刚刚上车的时候,车厢里还有三五个人。但是过了几站之后,不知不觉的,他们全部都下了车,车厢里面,这下子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当时我也没有在意,坐在临近后车门的第一排靠窗座位上,抱着公文包,开始打起盹来。” ……车子摇摇晃晃,慢慢的往前开着。车厢里黯黑一片,只有两三盏几不可见的小灯闪烁着淡淡的光。男人抱着黑色公文包,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低下头打盹,意识已经迷糊了。 渐渐的,车子驶离了华灯闪耀的街道,来到了黑暗的内环高速路上。车子的速度陡然快了起来,发出咻咻的声音来。 就在这个时候,男人的耳边,响起了幽怨的女人哭泣声。轻轻的,却又是清晰可闻的。 他在半醒半睡中猛然打了一个激灵,抬起头来,所有的睡意都随着这哭声消失无踪了。 左看右看,车厢里除了司机都只有自己,哭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寒意像是毒蛇一般爬上他的背脊,从来不信邪的他,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哭声暂时消失了一小会儿,就在他稍稍放松的时候,再次响了起来。这一次他听得真切,那哭声,仿佛就在自己身后。 刹那间毛骨悚然! 鼓起所有的勇气,他慢慢的转过身,朝着自己身后的座位上看去。空空荡荡,一片黝黑,什么都没有。 还没等他松一口气,视线碰触到旁边的车窗玻璃,顿时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却见在车窗玻璃里,倒映出来的他后方的座位上,赫然坐着一个身穿蓝色运动服,披散着一头黑色长发的少女。她低垂头颅双手掩面,正在悲伤的哭泣着! 鬼啊! 看着这可怖的场景,他的牙齿止不住的上下打架咯咯作响起来,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他就这么看着那女鬼,一直不住的幽怨哭泣着。 好不容易,他终于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了,连滚带爬的来到驾驶座旁边,抖着嗓子说道:“师,师傅,你这车子里,有、有鬼……” 司机转头看了他一眼,嘲笑道:“加班加得眼睛花了吧?” 男人又气又急:“没有!真的有鬼,一个长头发的女鬼,就在那玻璃窗里看出来的……” “好看不?” 男人愣了愣:“什么意思?” 司机笑嘻嘻的说道:“我问你那个女鬼好看不?” “你——”他气坏了,“你停车,我要下去!” “没毛病吧,这高速路上呢,我怎么停车?”司机不耐烦的说道。 男人没法子,只得等着下了高速路再说。他自然也不敢再回到原先的座位上去,就在司机后面的位置上坐了下去。 还好,那哭声没有再响起来。好不容易挨到车子到了下一站,他连忙下了车,深深的吁出一口长气来。 砰的一声响,车门关上,那辆公交车再次朝着前方驶去。他不由得朝着车子看了过去,竟然看到车子玻璃里面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身影,就在他的旁边,赫然站着那个穿蓝色运动服的女鬼! 尽管只是一瞬间,他依然看到,那女鬼侧着脸,长长黑发遮住了容颜,显然正在看着自己。 “啊——”他惊叫起来,双膝一软坐倒在地。仓惶的看过去,除了空荡荡的站台,压根没有什么人影存在。 可是先前那可怖的场景仿佛仍在眼前,那绝不是自己看错了! 一阵寒风呜呜的吹过来,风里似乎送来了谁的泣声。若有似无,忽远忽近。 深夜的站台上,只有他一个人。先前看到的场景,仿佛只是一场幻觉。但他知道,那绝不是自己的幻觉。 站起身来,他逃跑一 分卷阅读2 般朝着自己家里疾步跑去,却总觉得,身后跟着一道鬼影。 气喘吁吁的跑进小区大门,被温暖的灯光笼罩住,他总算觉得血液流通了,脚步也缓了下来。 这个时候,已经差不多要到十一点钟了。小区里面几乎看不到人,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啪嗒啪嗒的响着。 紧挨着小区大门的是一排商铺,这个时候都已经关了门。门口挨挨挤挤的有好些供小孩子玩耍的摇摇车,各种造型都有。这个时候,自然已经没有小孩坐在上面了。 白天有小孩坐在摇摇车上面的时候,它们会闪烁着刺目的彩灯,唱出一首首童谣来。自然,在这同时,还会摇来摇去,逗得小孩哈哈笑。 黑暗中一排各种造型的摇摇车静静的伫立着,无端端的,令人感到有些瘆人。 他站在原地喘匀了气息之后,方才举步朝着自家的楼栋走去。就在他经过那些摇摇车的时候,忽然一阵哈哈哈的刺耳笑声响了起来,惊得他浑身一震,差点再次叫出声来。但随即,他就意识到是摇摇车启动的声音,不由得暗自骂了一声娘。 五彩的灯光,闪烁起来。劣质音响里,传来嘶哑的歌声:“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请我吃糕糕……” 他以为,是这摇摇车出了故障,自己开机了。但是当他抬眼朝着那台自行启动的摇摇车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上面坐着一个小孩子。 彩色的灯光不断闪烁着,那孩子的面容也闪烁不定,看不清五官。只能隐约看到,似乎是个小男孩。 ……就这么将一个小孩子丢在这里不管,他自问还做不到。 一步步朝着那孩子走过去,他开口问道:“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孩子没有回答他,他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干什么。 男人走近了,看到小男孩黑黢黢的头发顶端,依稀可以看到两个旋儿。 男人又问了一遍,可是,小男孩还是没有回答他。 劣质音响里面的歌曲一遍遍放着,非常的令人烦躁。忽然,那歌曲变了调,声音变得极其古怪,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男人伸出手去,触碰到小男孩的手,仿佛是摸到了一块冰似的,使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没有哪个活人的手可以冰冷到这个程度! 男人吃了一惊,慌忙向后退去。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小男孩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像是铁钳一般有力,他根本挣脱不开! “你你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极度的恐惧之下,他的嗓音都变了,像是公鸡被捏住喉咙发出来的声音似的,是那样的陌生。 小男孩没有回答,却缓缓的抬起了头颅来。彩色的灯光映照着他的面容,赤橙青蓝紫不断变换着颜色,他的面容也跟着变换色调,惊悚至极! 是一张五官正常,甚至称得上可爱的脸。但是他的眼睛像是古井无波,透着森然的死气。 “你放开我,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男人的眼泪都吓得掉了出来,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绝望。 一阵寒风吹过来,树叶哗啦啦的响着。 随风而来的,还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个穿蓝色运动服的少女再次出现,站在小男孩的旁边,男人的对面。 惨白的一张脸,静静的看着他。 极度惊吓之下,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会不住的颤抖着,像是风中的树叶。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过了一秒钟,也许过了十分钟,铁钳一般钳住他的手,终于放开了。 那一大一小两只鬼,也消失了影踪。只有摇摇车的音响,还在放着歌:“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男人的讲述告了一段落,他捧起杯子来一口将里面的咖啡喝了个干净,一脸的心有余悸。 坐在他对面,名字叫做云间纱的女孩子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开口道:“这么说来,你遇到的,是两只鬼?” 名叫汪南的男人点点头,放下了空杯子:“是的,一大一小,一男一女。” 末班车 云间纱又问道:“你记得一共见了他们多少次吗?” 汪南定了定神,回答道:“记不清了,自从那一天开始,他们就常常出现在我身边……在公司上洗手间的时候,他们出现在镜子里。回家路上,他们出现在地铁车厢的玻璃窗里。早上醒来,他们就站在我床前,也许就那么看了我一个晚上……”他的嘴唇哆嗦起来,眼睛里布满血丝,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睡一个好觉了。 眼泪从他泛着青色的眼眶里流下来,这个看似现代社会精英的男人此刻完全失态了。“求求你帮帮我吧,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再这样下去,我非得被折磨死不可……” 云间纱不动声色,问道:“你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你真的对他们两个完全没有印象吗?” “没有,真的没有。”汪南完全否定,“即便是为了我自己的生命着想,我也绝对 分卷阅读3 不会骗你对不对?” 云间纱闻言,沉吟起来。汪南看着她,开口问道:“一定要是有什么渊源,鬼魂才会跟着人类吗?” “也不一定。”云间纱说道,“有些人三把火很低,偶尔就会撞上这种事。完全没有渊源的鬼魅,也会跟着这种人。” “三把火?” “嗯,所谓三把火,其实就是灵魂强度所折射出来的火焰。眉间有一把,双肩各有一把。所以晚上走夜路的时候,听到有陌生的声音呼唤你的名字,不要轻易回头。回头的时候肩上的火焰就会变得微弱,有些鬼怪,就会趁势缠上来的。”顿了顿,她又问道:“你有遇见过这种事吗?” 他努力的回忆了一下,最后还是摇摇头:“没有,我没有遇见过这种事。” 云间纱习惯性的曲起手指慢慢敲着桌面,道:“你第一次见到鬼的时候,坐的那趟公交车,是哪一趟?” “西区704,车牌号我也记下来了,我写给你看……” “西区704……” 汪南眼里带着几分希冀之色,看着云间纱:“请问,你会从什么时候开始调查呢?” 云间纱道:“你都已经成这个样子了,自然是耽搁不起。这样吧,我从明天就开始调查。反正,最近也只有你这一个单子。” 闻言,汪南大喜:“那就谢谢你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说着他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又道:“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了结果的话,请立即联系我。” 云间纱接过名片收起来,又道:“我想问问你,是怎么知道我这里的?” 汪南迟疑着说道:“我们这个城市,不是一直暗地里流传着青石巷有个灵异事务所吗?我就是从网上搜到地址的。但是据说这里以前是位老人在处理事情……” “是灵异万事屋,不是事务所。”云间纱纠正道,“那位老人出去云游了,现在万事屋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办事。” 汪南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请问,你以前处理过像我这样的事吗?” 云间纱嘴角微微翘起,道:“没有,这还是我第一次处理灵异事件。” 汪南顿时露出失望的神色来:“请问,请问可以将以前那位老人请回来吗?我,我愿意加钱……” “加钱也没有用,为了防止这样的事发生,他没有留下联系方式。”云间纱淡淡的说道。她轻轻的挑了挑细而黑的眉梢,“你不信任我?” 当然不信任了,瞧瞧你这张嫩生生的脸……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汪南道:“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有就好,如果没什么补充了的话,你可以离开了。哦对了,离开之前,请先留下定金。” “……好,要多少定金?” “先给一万块吧,后续补多少,视情况而定。” 汪南看了看她,小心翼翼的说道:“是不是,有点儿贵了?” 云间纱笑了:“汪先生,难道你认为,你的命连一万块都不值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用微信转给你吧。对了,后面大概还要多少?” “如果没有遇到非常危险的情况的话,大约在五万块以内。” “真的好贵啊——”汪南感慨起来。 云间纱笑笑没有说话,拿起手机,接受了他转来的一万块定金。干他们这行的,本来就跟卖古董的一样,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当然了,五万块还不够她吃三年的,一年还差不多。 这笔生意来得刚刚好,刚好她已经囊中羞涩,只差要去便利店打工了。 拿了人家的定金,就得办事。翌日一大早,她就来到了南区的公交车枢纽站。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704这班车的调度室。 在调度室旁边站了一会儿,她看到值夜班的工作人员交班出来,对着灰蓝色的天空伸了个懒腰。 云间纱走了过去,从包里掏出一包烟递了过去:“师傅,抽烟不?” 那个工作人员看着价值一张红票子的烟愣了愣:“有事?” “嗯,有点事想打听一下。” 闻言,那人爽快的将烟接了过去,撕开包装取出一支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露出享受的表情来:“问吧。” “我有个朋友,坐了704这趟车之后,身边出了些怪事。所以想来问问,你们的车,有没有出过什么严重的事故?” “具体是哪辆车?” “这里是我记下来的车牌号——”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机递给他看。 那人看了一眼车牌号,想了想,摇头道:“别的车我不敢说,这辆车是去年刚买的,只出过一起刮擦事故。其他的,就没有了。” “您再仔细想想,真的没有吗?” 那人又想了想,然后非常肯定的说道:“确实没有。” “好吧,那谢谢你了。” 目送着工作人员远去,云间纱站在原地,沉吟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公交 分卷阅读4 车的缘故,那么,问题只能是出在汪南自己身上。但是,他又一口咬定,他绝对不认识那两只鬼…… 看来,自己接到的第一桩生意,就是个困难的。 在公交车这边找不到头绪,就只能从汪南身上找。 就算是他没有关于那两只鬼的记忆,自己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这个办法,自己不大愿意用罢了。 如果实在是没法子,那还是得用。 第二天下午,接到云间纱电话的汪南,再次来到了青石巷。 如果不是亲身踏入,任谁也不会料到,在喧闹的步行街旁边,竟然有这么一条幽静的青石板铺路的小巷子。其对比之鲜明,就像是印度那些繁华的高楼大厦旁边,就是肮脏不堪的贫民窟一样。 这条老巷子看来很有些年头了,房屋看起来都很是古旧。门窗都是木质的,黯黑的颜色,述说着久远的历史。 小巷子深处,一棵老梧桐树旁边,伫立着一栋两层的小楼。灰色的砖石结构,木头门窗。幽绿的爬山虎,覆盖了墙壁。 门还是老式的,在一些古镇才会看到的那种四扇的门板。晚上关门的时候,先将门板一扇扇的阖上,再将一根木头的柱子挂上去,将门闩上。 青石垒成的高高台阶,上面搁着几盆花草。有美人蕉和小小的橘子树,还有两盆菊花。一盆金黄色,一盆胭脂色。花丛里搁着一张藤编的摇椅,有些地方,黄褐色的藤枝已经脱落了。 大门口右上方,悬挂着一串像是风铃一样的东西。仔细看,才会看出那是用红绳吊着的一面小木牌。木牌下面,挂着小巧玲珑的银色铃铛。在淡黄色的牌面上,小小的红字,写着“灵异万事屋”五个字。 迈步走进屋子,一股老房子特有的阴凉空气,顿时笼罩了全身。 屋子里陈设很简单,很朴素。一套藤编的沙发,上面铺着印有翠竹花纹的坐垫。样式朴拙的木头做的茶几,摆着木质纸巾盒,和一套青花瓷茶具。正对大门的杏黄色墙壁上,挂着一幅很大的中国画。画里面是隐约的雨中山水,波涛之上,一叶孤舟若隐若现,很是寂寥的感觉。 面容清雅的女孩子,坐在红木办公桌后面,抬起一双丹凤眼看过来,笑了笑,指着对面的木头椅子,说道:“来啦,坐吧。” 汪南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问道:“云小姐,你的调查有什么结果了吗?” 云间纱干脆的说道:“没有结果,那辆公交车,没有出过严重的事故。” 汪南的眉头蹙了起来,焦躁的说道:“那怎么办?就没有一点头绪吗?” “头绪一定在你身上,只是你不记得了而已。”云间纱说道。 “不记得了就是不记得了,就算是我真的招惹过他们,但是我忘记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伸手抓住自己的头发,很是焦躁的样子。“难道我就只能这样煎熬下去吗?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猝死的!” 云间纱看着自己的客户,并没有露出无法可想的样子,却说起了另外的事:“你看过一部叫做盗梦空间的电影吗?” 汪南愣了一下,道:“没有看过,怎么了?这跟我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末班车 云间纱不紧不慢的说道:“那是一部很精彩的电影,小李子演的。” 听了这话,汪南不由得烦躁起来:“云小姐,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的命危在旦夕啊!” “别急,你慢慢听我说。我说这个,肯定是跟眼前的事有关系的。”云间纱说道,“盗梦空间里面的理念,是这样的。梦境是人类的潜意识的映射,而人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潜意识的。(原句出自盗梦空间)根据我的经验,在人的潜意识也就是梦境里,会有一些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和一些被他们忘记了的过往。而我,恰恰具备入梦这个技能。或者我可以进入你的梦境,探寻你的内心,看到与那两只鬼有关的回忆。” 闻言,汪南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你怎么不早说?早这样不就行了吗?” “你很愿意自己的内心秘密被我知道?”云间纱说道,“就算你愿意,我还不乐意呢。再者,这还牵涉到我自己的命。” 汪南不解:“这话什么意思?” 云间纱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慢慢说道:“且不说这不保证一定能成功,但说我自己,每一次进入过别人的梦境之后,就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剧烈的头疼,会持续一周以上。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这样做的。” 汪南道:“就算是这样,也不会危及性命吧?” “我还没有说完呢。”云间纱继续说道,“在别人的梦境里,若是我停留时间太长,或是一些其他不可控的因素,我有可能会堕入迷失域中。所谓迷失域,盗梦空间里说过,那里是无尽的潜意识。一旦堕入之后,我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汪南听完这话,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难怪你不乐意了……” 云间纱又道:“现在的情况,是外界的线索断 分卷阅读5 掉。想要尽快弄清楚那两只鬼的由来,我只有进入你的梦境里去了。” 汪南迟疑着说道:“这么说来,我内心深处的秘密,你进入我的梦境之后,就都会知道了?” “我会尽量去碰触与这件事有关的记忆。其他的,若非必要,我不会去碰触的。但是,有的时候你控制不了自己的梦境,我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大脑,会发生什么事,那就不一定了。” 稍稍考虑了一会儿,汪南咬了咬牙:“还是性命要紧,我愿意让你进入我的梦境。” 云间纱点点头:“好吧,你现在开始放松自己,我们马上开始。” 云间纱指挥着汪南起身,走到沙发上半躺下去,闭上眼睛。她自己则走到门口,阖上门扇,又拿起倚在门边的老旧门闩,将门给闩上了。虽然很大可能不会有人进来,但是万一呢?未免被人打搅,关门是必须的。 打开灯,柔和的橙黄色灯光从天花板上的浅黄色水晶吊灯上散发出来,笼罩着整个房间。 啪嗒一声打燃打火机,点燃一支自制的梦甜香,插进书桌上搁着的荷叶状陶瓷香炉里。冉冉的青烟升起,一种淡雅幽静的清香,开始散发出来。 走到汪南对面坐下,她轻声开口问道:“有睡意了吗?” 汪南微微蹙眉:“只有一点点……” 云间纱的声音轻轻的,低低的,柔声说道:“跟着我的声音走……想象你自己,身在一个黑暗的,幽长的山洞里。远处,有一点点光。白色的,柔和的。你朝着那光源走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好了,你来到了山洞口,走了出去。白色的光,笼罩了你……” 话说到这里,汪南的脑袋一歪,发出稳定轻微的鼻息声来,已然睡着了。 云间纱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番,顿了顿,再次开口:“……回忆这些天一直跟随着你的那两只鬼的模样,定心凝神,除了回忆他们,不要去考虑别的。然后,陷入沉眠之中。黑暗的,安静的,香甜的……” 其实,云间纱所谓的入梦技能,与其说是入梦,不如说,是进入对方的回忆之中。来观看他自己都已经抛弃了的,不再记得的回忆。虽然貌似不记得了,其实,还深藏在潜意识之中。 眼看着汪南越睡越沉,已经进入了快动眼睡眠状态。云间纱这才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两人手心相叠。然后,她也闭上双眼,开始对自己进行催眠。 “……想象你自己,身在一条黑暗幽深的山洞之中。远处有一线白光,那里就是出口。走过去,慢慢的走过去。放心,你很安全。走过去,朝着那光亮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多时,坐在沙发上,靠在汪南旁边的云间纱脑袋一歪,已然进入到了睡眠之中。香炉里边的褐黄色梦甜香还在静静的燃烧着,散发出一缕缕淡淡的青色烟气,笼罩住他们两个人。 与此同时,云间纱已经走出黑漆漆的山洞,来到了外面的光亮之中。 这里不是旷野也不是城市,是一条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走廊。杏黄色的古典花纹墙纸,铺着厚实红毡地毯的地板,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走廊两边有着许多门,每一扇门板背后,都代表着对方的一段回忆。 这里,是汪南的记忆长廊,梦幻长廊。 云间纱低头,看到自己穿的已经不是之前的衬衣和长裤,而是一条深紫色的丝缎长裙。水一样的丝滑裙摆,缠绕着自己光裸的小腿。一双脚是赤/裸着的,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蔻丹。左边脚腕上戴着一只银色脚镯,上面挂着小小的铃铛。随着她的走动,轻轻的响着。 每一次她进入梦境之后,身上的装扮都会跟现实中不一样。这,也是她分清梦幻和现实的一个方法。 毕竟,在现实里,她绝不会穿这样华丽的裙子,也不会赤脚涂指甲油,更加不会戴什么脚镯了。 不会,但不代表不喜欢。所以,现在她才穿成了这个样子。 锦衣夜行。 看了看自己之后,她开始朝着前方走去。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都点亮着一盏银色壁灯,照亮着这条无尽长廊。 每一扇门都是寂寂的银灰色,微微的发着光。有的光强烈一些,有的则微弱一些。强烈的表示记忆深刻,微弱的表示浅淡。 她慢慢的朝前走着,越往前,门板的光线就越微弱。也是,越前面的门则表示是越是从前的记忆,光线微弱也是正常的。 走了不短的一段距离之后,她停了下来。右手边一扇门,她定定的看了过去。这扇门的光线微弱到几乎没有,但确实是存在着的。更重要的事,在银灰色的门板上,隐约可见两个人的影子。 一男一女,一大一小。 尽管这记忆长廊的主人没有察觉,但是他的潜意识,已经将线索指向了这里。 云间纱伸手握住门板上冰冷的把手,扭转打开,迈步走了进去。刹那间,斗转星移,时空转换,身边的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她看到,自己身处于一所学校之中。此刻自己正站在宽敞的操场上,许多学生来 分卷阅读6 来去去。他们都穿着校服,男的是棕色西装和长裤,女的则是同样的西装,底下换成了黑色的短裙。 看来,这里是一所中学。 一个个面容鲜活,青春洋溢,正值最好的年纪。 在众多学生中,她一眼就发现了汪南的身影。他身材笔挺,容貌英俊,十分的显眼。学生时期的他甚至比现在的他要更加出众,因为少了现在的几分油滑气息。就像是春天的一株白杨树,满目都是青葱和俊逸。 从他现在的年纪看来,应该正在就读高中。 汪南被几个同学簇拥着,一边大说大笑,一边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在众多学生之中,有一个身影,跟汪南一样的显眼。但是她的显眼,跟汪南的显眼,显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方式。 她身材瘦弱,头发又长又乱,挡住了面容。躬着腰,低着头,一副畏畏缩缩不自信的样子。并且,她身上穿的不是漂亮的校服,而是一套旧旧的蓝色运动服。从旁边几个女同学的嘲笑议论声中,云间纱得知,这个叫做徐慧君的女孩子,是因为贫穷买不起校服,所以才不得不穿着运动服上学的。好歹,这运动服也是学校统一配发的。 这样的徐慧君,简直是校园欺凌小可怜儿的标配。 云间纱就这样跟着汪南和这个徐慧君,走进了教学楼。毫不意外的,她看到汪南和徐慧君,走进了同一间教室。 他们是同学。 汪南坐在比较靠前的位置,而徐慧君,则坐在最后一排。 看得出来,汪南的人缘很好。下课的时候,有很多人主动跟他说话,跟他一起玩。其中,还有不少女孩子。徐慧君那边则是另一个极端,压根没有人搭理她。她也一直弯腰低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几乎不开口说话。 下午下课后,很多人都出去吃晚饭了。就在这个时候,徐慧君被一群女同学堵在教室的角落里,开始了欺凌。 末班车 她们围住她,一边大肆嘲笑她的穿着打扮,一边撕扯她的衣服。而她几乎没有反抗,一直默默地忍受着。看来,这样的情况,她已经习惯了。 渐渐的,她们越来越过分。有个女生揪住她的头发猛的甩了她一个耳光,教室里响起啪的一声脆响。她的脸歪了过去,露出乱发底下脸颊上的五道红色指印。 徐慧君抬起眼,定定的看了那个打人的女生一眼。那个女生顿时怒了,厉声说道:“你这个脏兮兮的婊/子,看什么看?又穷又脏,身上还不知道有什么脏病呢,可别传染给我们了……” 有女生应和的笑了起来:“看这衣服,衣袋子下头还打了补丁呢,啧啧,好恶心哦……” 她们一边笑着,一边脱掉了徐慧君的外套,从窗口丢了出去。徐慧君身上只剩下了一件白色衬衣,洗得已经发黄了。 哗啦一声响,却是先前打人的那个女生提起一桶擦过桌子的脏水,兜头淋了徐慧君一身。她的头发和衣服全部打湿了,往下不断的滴着水。抱住胳膊她瑟缩起来,不断的发着抖。 也许是因为恐惧,也许是因为愤怒,也许是因为寒冷。更有可能,是三者皆有。 单薄的白色衬衣湿透了,暴露出徐慧君的身体轮廓。她虽然很瘦,但胸/部却发育得很饱满。隐约可以看到,她穿的是白色的胸罩。这个时候,许多出去吃饭的学生已经回到了教室,一些男生看着她的胸/部,眼里露出猥琐的神色,开始低声交谈,窃窃私语起来。 偶尔一两句对谈大了起来,飘进众人耳朵里,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几乎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狼狈不堪的徐慧君。 欺辱她的女生们散开了,将她一个人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她抱着胳膊遮挡自己的胸部,却也是无济于事。顶着那些视线,她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就像是风里枝头上的树叶一般,很是可怜。 这真是极致的侮辱了。云间纱站在一旁,叹息起来。 这只是汪南潜意识里面深藏着的回忆,她自然是无法插手的。只能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一阵笑闹声响起,压过了教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原来是汪南跟几个男生一起回来了。他脸色红润,身材笔挺,笑着露出了白亮的牙齿,真像是个风度翩翩的王子殿下啊! 看到教室里面的情景,几个人都怔了一下。但随即,他们都若无其事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完全当没有看到一般。 除了汪南。 他也怔愣了一瞬,但随即,他便大步走到教室后面的角落里,来到了徐慧君的身边。他脱掉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还说道:“跟老师请个假,先回家去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汪南就若无其事的转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教室里安静了一瞬,很快又喧闹起来。 既然已经没有热闹可以看,他们就转移了注意力,不再关注徐慧君那边了。 徐慧君站在原地,整个人像是僵住了一般,一动不动。过了很久之 分卷阅读7 后,她才抬起头来,从头发的缝隙里,看了出去。 她看的,是汪南。 汪南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自顾自的与同桌笑闹,神情非常开朗,整个人像是沐浴着金灿灿的阳光一样。不,他本人就是阳光。 阳光,对身处黑暗里面的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哪怕是为之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汪南是阳光,而她则是阴暗。 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有了交集。 徐慧君的眼神,叫云间纱看得愣住了。 那里面藏着深切的渴望、信仰,恋慕,是令人灵魂都要为之战栗的神色。 可是他与她之间,任谁都看得出来,隔着深深的鸿沟,是什么东西都无法填平的。哪怕是最真切的爱意。 画面定格在徐慧君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眸上,然后,云间纱身周的一切开始急速的碎裂。眼前是一片绚烂到了极致的色彩,扭曲着,变换着。当一切再次可以看清楚的时候,她看到的是傍晚时分的教室。橙黄色的夕阳余晖从窗户照进来,一切都显得旧旧的,很温馨的色调。 教室里只剩下了汪南一个人,在打扫地板。看来今天轮到他值日,而其他的学生都已经放学回家了。估计,应该是周末。 汪南脱下了校服西装,只穿着一件蓝色衬衣,弯腰扫着地。忽然有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子轻手轻脚的走进教室,娇笑着从背后蒙住了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她笑着说道,声音像是黄鹂一样的动听。 “梁晓,除了你还会有谁?”他笑了起来,拿下她的手,转过身来看着她。紧接着,两个人就抱在了一起,开始接吻。 两个人一会儿在教室里追着打闹,一会儿又抱在一起亲吻,做着一切恋人都会做的傻事,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小情侣。 两人闹了一阵子之后,梁晓推开汪南,从课桌上拿起自己的书包打开,取出一瓶白酒来。她用挑战的神气看着汪南,笑道:“敢么?”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哪里禁得起心爱的女孩子这么一激?当即汪南就将那瓶白酒拿了过来,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就喝了几大口下去。然后梁晓将瓶子抢了过去,也喝了几口。两个人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不一会儿,就将那瓶白酒喝了大半瓶下去。到了这个时候,两个人的脸都红了。尤其是汪南,眼神都开始发直了。看起来,他的酒量很不好,还不如梁晓。 丢开酒瓶,两个人坐倒在地,抱在一起忘情的吻了起来。他们剧烈的喘息着,互相撕扯着对方的衣裳,眼看着就要擦/枪走/火了。 他们并没有留意到,教室后门外面,露出一角蓝色的衣裳。 云间纱走过去,看到徐慧君站在门外,还是穿着她那套万年不变的蓝色运动服,怀里抱着一件男式校服西装。 看来,她是想要将衣服还给汪南,却撞上了这种时候。 她低着头,将下颌挨在西装衣领上,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颌。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清她的神情。 就在教室里的缠绵愈发激烈的时候,梁晓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喘息着推开汪南,将手机拿了起来。 “喂,有事吗?” “晓晓,赶紧回来,你妈妈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挂断电话,梁晓站起身来,匆匆收拾好乱糟糟的衣服和头发,对仍旧半躺在地上的汪南说道:“我家里有事,先回去了,你醒醒酒,也赶紧回去吧……” 交代完之后,梁晓背上书包,匆匆的跑出了教室。于是,现在教室里就只剩下了一个醉醺醺的汪南。 他面色酡红,眼神迷离,显然不是清醒的状态。 “晓晓,晓晓……”他一边念叨着,一边伸出手,漫无目底的在空气里摸索着。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躲在后门处的徐慧君慢慢的走了过来,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你的衣服,我洗干净了……”她还是一副不敢看人的样子,声音低得像是蚊子哼哼,将怀里的衣服递了过去。 “晓晓……”汪南一把抓住她伸过来的手,将人给拉进了怀里。她低低的惊叫了一声,没有丝毫反抗的就偎进了他怀里。刹那间,她的脸变得比汪南的脸还要红,紧张得全身都僵硬起来了。 汪南丝毫不知,此时在他怀里的人已经换了一个。他一边胡乱的在她身上摸索,一边吻了上去。喘息着说道:“晓晓,晓晓你好香好软……” 徐慧君痴痴的看着他,并没有因为他叫的不是她的名字而努力挣脱。迟疑了一阵子之后,她的眼里露出决然的神色,颤抖着伸出手,紧紧的抱住了他。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徐慧君的身体意外的美好,很白很瘦。腰肢细得一只手能揽得过来,胸脯鼓鼓的有着迷人的弧度。迷乱间她整张脸都露了出来,小小的,下颌尖尖的,嘴唇却很饱满。一双眼睛总算是凝着水一般,惹人爱怜。如果不是因为自卑和贫穷,她的人生,绝对不是这个样子。 分卷阅读8 果然如同那句老话说的一样,性格决定命运。 一切结束之后,汪南翻倒在一边,闭着眼睛,满足的打起呼噜来。腿间还染着血色的徐慧君一边颤抖着一边穿上了衣裳,然后还吃力的给汪南也将衣裤穿了上去。她这细胳膊细腿的,给一个足有一米八的大男生穿衣服是真不容易。好不容易做完之后,累出了一头的汗珠。 斜阳的光已经很是黯淡了,从窗口看出去,可以看到非常美丽的晚霞。 沐浴着霞光,徐慧君坐在汪南身边,痴痴的盯着他看。一双清水眼里,是不容错辨的深情。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汪南咂吧着嘴巴,眼皮抖动着,仿佛就要醒过来了。徐慧君顿时像是受惊的小鹿一样一个激灵,站起身来,跑出了教室。 末班车 看着四周的景象再次开始变换起来,趁着这个闲暇,云间纱不由得开始思索,徐慧君为什么要逃跑? 那个年纪小女孩的心思,其实,稍稍想想就明白了。说白了,就是自卑。 害怕清醒过来的汪南会对自己投来异样的目光,害怕他会后悔,所以,干脆自己先抽身离开。 可怜又可叹…… 云间纱这边感叹着,那边,场景变化后的模样,再次显现出来。 是清森的夜晚。墨蓝色的天空中月明星稀,凉风习习。 一所居民楼底下,两个影子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亲吻的声音,时不时的传来。 一个是汪南,一个则是梁晓。 两个人拥抱在一起,仿佛拆不开的连体婴一般。亲密了半晌之后,汪南笑着问道:“那天你怎么先走了?不好意思?我的衣服是你拿回来的吗?” “什么衣服?”梁晓不在意的随口问了问,随即说道:“那天我家里有事,所以先回去了……你怎么样,后来头痛了没有?” “有一点儿,你心疼吗?” “你痛,我就痛。” “我怎么舍得让你痛……” 没营养没逻辑的情话说了一大筐,卿卿我我终于够了之后,梁晓终于跟汪南挥手告别,踏入了居民楼的大门。汪南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方才转过身,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边走,嘴里一边哼着小曲儿,可见他心情很好。 “……baby,为了这次约会,我准备了十二朵玫瑰,每一朵都像你那样美……你的坏,你的好,你发脾气时撅起的嘴……” 踏入一条僻静的小巷子之后,一道人影忽然出现,挡住了他的去路,倒吓了他一跳。愣了愣,也许认出这是自己的同学,他挑了挑飞扬的眉梢,问道:“有事?” 穿着蓝色运动服的女孩子低着头,厚厚的头发挡住了面容,怯怯的说道:“我,我在等你。” 高高的路灯散发出昏黄的光线,笼罩着他们。几只巨大的飞蛾扑扇着翅膀,不断的撞击着灯泡,至死方休。 汪南轻佻的笑了笑,吹了吹自己的刘海,道:“等我?等我干什么?” “我,我……”徐慧君低着脑袋,纤细的手指捏着自己的衣角,扭来扭去,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汪南不耐烦了,越过她的肩膀,就要离开。情急之下,徐慧君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别,别……” 汪南停下脚步,眼里的不耐烦已经无法掩饰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徐慧君还是不敢抬眼看他,低着头露出尖而白的下颌,一点儿血色都看不到,仿佛营养不良的样子。嗫嚅了几下,她轻声开口说道:“我,你……我们,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吗?” 闻言,汪南露出极其愕然的神色,然后嘴角翘起几乎笑了起来:“你没毛病吧?” 徐慧君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直视着他。对上她的视线,他愣了一下。月色底下她的眼眸,美得不可思议。 任何沉浸在爱情里面的女孩子,都是极美的。仿佛要在那一瞬间,将自己燃烧殆尽。然后,用一生的时间,去慢慢回味。 她看着他,目光虔诚,像是在看着自己的信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他虽然一瞬间被她蛊惑了,但是到底,还是说道:“怎么可能呢?我有父母家人在这里,还有女朋友。再说了,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走?” 她迟疑着,嗫嚅着,低低的说道:“我,我……自从那天你把自己的衣服借给了我之后,就,就……从来没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过,我……妈妈跟人走了,爸爸只知道喝酒,喝醉了就打我,骂我跟我的妈妈一样,是个贱人。没有人关心过我爱护过我,只有你……我只有你了……” 她在说话的时候,他并没有认真听,而是一直不耐烦的低头看手表。好不容易等她说完了之后,他道:“说完了吗?我可以走了吧?真是的,莫名其妙……” 说着,他迈步欲走,却被她固执的拽住了衣角。她看着他,眼泪流了下来:“别这么对我,我只有你了……我,我这段时间一直想要呕吐,例假,例假也好久 分卷阅读9 没来了,我担心,我担心……”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听不懂你的话。”他抓住她的手,将自己的衣角拉了出来,“我走了,回去得晚了,会被我爸骂。有什么话,你明天在学校跟我说吧。”说完这些话之后,他迈开长腿,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站在原地,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声的哽噎着。头顶上,一只飞蛾终于撞碎了自己的翅膀,无力的掉了下来,被风吹远了。 云间纱叹息着看着她,眼里充满怜悯。 他是她的全世界,而她,连他生命里的过客都算不上。在他清晰明了的记忆里,完全没有了她的存在。只有在潜意识里,还保留着有关于她的回忆。 四周的画面开始破碎消失,最终变成了一片空白。只有一扇门,显眼的立在一片空白之中。很显然,汪南潜意识里关于徐慧君的回忆,就只有这么多了。 云间纱迈步走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这下子,就又回到了那条记忆长廊之中。 没有停留的,云间纱开始朝着来时路走去。她准备要离开这里,回到现实世界里头去了。 路途中经过的每一扇门都是一个样子,她的脚步毫不停留,朝着来时路走去。可是忽然间,一面与众不同的门,使得她停下了脚步。 这扇门……怎么显得这么突兀? 其他所有的门都是银灰色的,只是上面的光线强弱有所区别。而这一扇门,却是夜空般的幽蓝色,上面洒着细碎的银光。看起来,宛如拘禁了一片星空一般,美得神秘。看得久了,整个人都像是要被吸进去似的,有种晕眩的感觉。 云间纱看着这扇门,不由得愣住了。 根据她的经验,所有人的记忆长廊里面的门都是一样的,只是代表记忆深浅的光线不一样,底色绝不会不同。可是这扇门…… 她抬起手,握住了门把,想要扭转下去的时候,却犹豫了。踟蹰半晌之后,她收回了手,不打算进去看了。事情已经弄清楚,就不要再多生事端了。 不再迟疑的朝前走去,她回到了先前来的地方。一团亮光在走廊顶端,她毫不犹豫的走过去,一脚迈入到了亮光之中。 ……睁开眼的时候,她习惯性的朝着一旁的香炉看过去。梦甜香已经燃烧殆尽,只剩下短短一小截了。 站起身来,她走到厨房里给自己煮了一杯奶茶,等待汪南醒过来。 煮奶茶的方法还是她自己摸索出来的。起因是因为不喜欢放了很多添加剂的奶茶店成品,港式茶餐厅里面售卖的又太贵,所以,开始自己试着做。 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就是用奶锅烧小半锅水,丢进去六个红茶包,水开了等一分钟之后,将红茶包取出来丢了。然后,一包简装的牛奶拆开倒进去,一起煮一会儿,别煮沸腾了,否则牛奶会结成絮。煮到你喜欢的温度之后,就可以出锅了。喝的时候随自己喜好加糖,一块两块方糖都可以。这自制的奶茶喝起来,跟外面茶餐厅里卖的差不了很多,香浓得很。 一杯奶茶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汪南醒过来了。他迷茫的朝着四周看了看,眼神渐渐的清醒了。 “醒了?”云间纱冲着他扬了扬下颌,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汪南伸手揉了揉眼睛,迫不及待的看向云间纱:“怎么样?你找出她来了吗?” “是你的高中同学。”云间纱干净利落的回答了他的问题,“名字叫做徐慧君,你不记得了?” “徐慧君,徐慧君……”汪南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苦苦思索起来。半晌之后一拍大腿,说道:“想起来了!总坐在后排,很不讨喜,好像头发很长……她跟着我干嘛?我几乎跟她没有过什么交集啊……” 他是真的想不起来有关她的多少事了,满眼都是迷惑不解。 云间纱啧啧两声:“这就是你对她全部的印象了吗?” “是啊,我真的没有得罪过她啊,都没有跟她说过几句话……等等,这么说来,她已经死了?”说到这里,他才想起这个问题来。 云间纱点点头:“都变成鬼来找你了,那肯定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汪南并没有露出什么悲伤的表情来,只是摇了摇头:“唉,这年纪轻轻的,可惜了。”顿了顿,他又看向云间纱:“你在我的梦境里看到了什么?她为什么要找我?” 云间纱眼神复杂的看了看他,慢慢的,将自己所看到的告诉给了他。 听完了云间纱的话,汪南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之后,才一脸不敢置信的说道:“这么说来,她,我,我们……你不会搞错了吧?” 云间纱无情的打破了他的期待:“没弄错,一切都是真的。你喝醉了之后,睡了她。并且还很有可能,她怀了孕,生下了你们的孩子。” 末班车 汪南闻言,又发了一阵呆,自言自语的喃喃说道:“孩子,我有孩子,一个孩子……” 他的脑子似乎突然变得混乱起来,说完了又接着说道:“这么说来,跟我坐的那趟末班车没 分卷阅读10 有关系,跟末班车没有关系,是我一直以来都搞错了……” 云间纱无语扶额:“是的,跟末班车没有关系,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汪南突然变得有些傻乎乎的,可能是刚才云间纱告诉他的事使得他受了不小的刺激。他看着她,问道:“这么说,那个……徐慧君,是最近才去世的吗?” 云间纱道:“不见得,根据你说的她的穿着年纪,还有那个孩子的年纪,我认为,她死去已经很久了。” 汪南愣愣的问道:“那她为什么到现在才出现?” 云间纱耸耸肩,很不负责任的说道:“可能是鬼魂世界里面的时间流速,跟我们的世界不一样。” 没想到,汪南竟然轻易就接受了这个玩笑一般的解释,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云间纱再次无语,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说道:“想法子搞清楚徐慧君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死的,这样的话,应该就能对症下药,让他们母子俩不再缠着你了。” 汪南这个时候好像懵逼了,云间纱说什么他都点头:“对对对,搞清楚,搞清楚再说……” 云间纱看他只顾点头没有动静,扶额道:“你别光答应不干事啊——” 汪南看着她:“我该做什么?” “你不是不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吗?打电话问问你以前的高中同学,也许,有人知道些什么,也不一定。” 汪南听了云间纱的话,拿出手机打开了高中同学群,发了一条消息:“有谁还记得徐慧君?” 过了一会儿之后,有人发言了:“徐慧君?就是那个常年不洗头的,脏兮兮的女同学,哈哈哈!” 汪南看了这条消息之后,脸色沉了下去:“很好笑?我是认真的在问这个问题。她好像出事了。” 这条消息发送出去之后,等了好一会儿,才有另外一个人发言道:“她不是早就出事了吗?你们不知道?” 汪南看了,连忙发送消息:“怎么回事?我一点儿都不清楚。” 等了一阵子之后,那人再次发消息:“这件事知道的没几个,当时她在班上压根就没有朋友,也没有人关心她。所以即使她失踪了,只读到高二,也没有人在乎,一点儿水花都没有激起来。” 汪南低着头,快速的按着手机,眉头都拧在了一块儿:“她失踪了?高二的时候?她家里人没有找过她吗?” “找她?她家里只有一个醉鬼老爸,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死活。她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跟人私奔了,所以她失踪之后,根本没有人花心思去找她。不过是在派出所报了一个案,也就罢了。” “后来就一直没有消息吗?”汪南继续跟那个似乎知道不少内情的人发消息。 “没消息,估摸着,要不就是死了,要不就是被人卖到哪个山沟沟里,给人当媳妇了。” 看到这条消息,汪南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卖了?当媳妇?这话怎么说?” “你想啊,她那个年纪,正是人贩子喜欢的年纪。再说胆子又小,就算是被人当街怎么了,估计也不敢拼命抵抗大声求救,不是很有可能被人贩子拐卖了吗?” “他们……怎么到现在还有拐卖人口这回事?这都什么年代了!” “你啊,真是天真。不知道吗?有些山穷水恶的地方,重男轻女,最喜欢杀女婴。这样一来,他们生的儿子长大以后,男多女少的,不是就娶不上媳妇儿了吗?这人越是穷啊,就越是将传宗接代这回事看得比天还大,没媳妇怎么行?不生儿子怎么行?于是,就花钱卖呗!几万块或是十几万块一个媳妇,砸锅卖铁的,还是能凑出来的。” 汪南看了这消息,只觉得人生观都被颠覆了:“买回去的媳妇不知道报警或是逃跑吗?” “那些地方一村子的人都是认识的,一村子的人看守着你,你怎么逃?一村的人买媳妇的人家肯定不止一户,都互相保护着,被严密监视看守着,怎么逃?再说了,有些更加过分的,干脆扒了你全身的衣服,将你关在地窖里。只要能交/配,能生儿子就行了,谁关心你的生活质量精神状态?就跟养一头猪差不多。我看新闻里面讲,有些这样被常年关起来的女孩子,被解救出来的时候,人都已经疯了……” 阖上手机,汪南无力的往沙发上一靠,闭上眼睛,长长的叹息起来。过了一阵子之后,他睁开眼看向云间纱,道:“也……不见得就是被拐卖了吧?也许,也许高二那年她就死了……” 他现在倒是认为,死了也比被拐卖了强。 云间纱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傻子:“你傻啊?那孩子多大了?要是高二那年她就死了,孩子怎么来的?” “也对,我真是傻了,受的刺激太大了……”他苦笑起来,再次闭上眼睛,努力的回忆起来。半晌之后,他睁眼说道:“我记起来了!徐慧君来找我要我跟她一起走的那天,是梁晓的生日。好像就是那一天之后,徐慧君就再也没有出现!我,我……难道就是那天她出事了吗?我,我,难道都是我的错?她之所以 分卷阅读11 现在出现,是为了向我复仇?” 这样说着,他的脸色变得煞白,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云间纱想了想,说道:“我不这样认为,根据你的形容,她不像是个索命的厉鬼。如果她是来找你报仇的话,早就下手了,你还能活到今天吗?” 听了云间纱的话,汪南放松下来,脸色也好看一些了。“那么,她来找我,究竟是为什么?” “……这个,暂时我也弄不明白。” 汪南伸出双手,用力的抹了一把脸,重重的吁出一口气,说道:“那天我该送她回家的……都是我的错,我害了她一辈子。”他的神情,看起来十分内疚。 云间纱沉默了一会儿,道:“虽然的确你也有错,但是,责任不全在你身上,你也不要太自责了。” 汪南再次重重的抹了一把脸,看着云间纱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那么早就没有了消息,我们该去哪里找线索?” 云间纱道:“她不是还有个醉鬼父亲在本地么?我们去见见他,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吧。” 汪南打起精神来,站起身来说道:“那就赶紧去吧,早一天解决,我也好早一天安心。你是不知道,这些天来,我每晚睡不到三个小时,人都要奔溃了。再这样下去,迟早猝死。” 云间纱闻言点了点头:“好,那就去吧。你问问之前告诉你徐慧君消息的那个人,也许他知道她父亲的住址。” “嗯,我这就打电话过去。” 问到了徐父的住址之后,两个人离开青石巷,朝着城北而去。 这里是一栋破旧肮脏的居民楼,脱落得露出砖石的黄色墙面上,写着大大的“拆”字,鲜红醒目,仿佛血染成的一般。 很多人家都已经搬走了,四周冷清得可以。 迈步走进去,天井里满是垃圾和水泥石灰等东西,乱糟糟的一片。 汪南手搭凉棚朝着楼上看过去,说道:“林双只知道徐慧君的父亲住在这里,但是具体的门牌号,却是不知道……” 云间纱迈步朝着楼上走去,边走边说道:“一层一层的找吧,反正,这里留下来的人户也不多了。” 两人一层一层的找过去,最开始遇到的两户人家,都不是徐父的屋子。找到第四层的时候,唯一还有人的一户人家,门板虚掩着,一股浓烈的酒臭味扑面而来。两人禁不住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次应该没错了。 “有人在吗?” “有没有人啊?” 连接喊了好几声,得不到应答。两人互相看了看,汪南伸出手,推开了虚掩的门扉。 更加浓烈的臭味,直直的朝着两个人袭来。有酒臭味,有呕吐物的味道,还有汗臭味,混合着一些说不出来的味道,中人欲呕。 屋子里没几件家具,四壁空空。地上堆满了垃圾:空的泡面盒子,脏衣服,脏纸巾,满是污渍的报纸,空酒瓶子…… 两个人走进里屋,在同样肮脏杂乱的床铺上,看到了一个男人。他呼呼大睡着,身上穿的衣裤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被褥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散发出蓊郁的臭味来。云间纱从来没有闻到过这样令人无法忍受的味道,那像是臭鱼混合着臭豆腐和死老鼠的味道,简直令人想要作呕。 她干呕了几下,实在是受不了了,连忙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新鲜的空气涌进来,这才好了一些。 汪南叫了那个男人好几声,他都没有醒过来。实在没有办法,汪南只好重重的推搡了他好几下,他这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他一双眼睛肿得厉害,眼白发黄,正是一双积年酒鬼才有的眼睛。 末班车 “你们是谁?”那个男人打了个酒嗝,懒洋洋的,竟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汪南皱着眉头问道:“请问,你是徐慧君的父亲吗?” 那人耷拉着眼皮看过来,回答道:“是又怎么样?”说着,他再次打了个酒嗝,一股恶臭迎面扑来,使得汪南忍不住扭过了头去。 汪南强忍着心里的厌恶,问道:“我们想来问一问,徐慧君当年到底是怎么失踪的,还有,这些年来,你有没有收到过她的消息?” 徐老头终于坐了起来,拿起枕头旁边一只酒瓶子,拧开盖子,咕咚咚的灌了几口酒下去。“怎么失踪的?不就是那天放学后再也没有回家来。别人都说是被人贩子拐走了,依我看,就是她犯贱,跟着男人跑了。小贱婊/子,跟她那个贱人老妈一个样……” 说着说着,他就骂骂咧咧起来,然后又拿起酒瓶,不停的喝起酒来。 这个人,已经完全堕落,没救了。 汪南强忍着想要冲着他挥拳的欲/望,继续问道:“这些年你就没有去找过她?” 徐老头嘿嘿的笑了起来:“找她干什么?关我屁事。她妈都不管她了,我还管她做什么?” 汪南气得不行,转过身走到窗口,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空气来,以平息自己胸口的愤怒。 看了看他的背 分卷阅读12 影,云间纱只得继续他没有完成的事,冲着不断喝酒的徐老头问道:“你这些年来,有没有收到过她的消息?像是电话什么的,她没有打过吗?” “电话?我都没有电话,她怎么打?不过……”徐老头思索了一下,又道:“她好像寄过一封信回来,我给搁哪儿了呢……” 听到这话,汪南猛然转过身来,急切的问道:“那封信在哪儿?信上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拆开来看过。”徐老头啧啧嘴,满不在乎的说道。 “你——”汪南上前两步,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你还是个人吗?那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徐老头抱着酒瓶子,哼哼唧唧的说道:“小贱人活该遭罪,那是她妈做了坏事,报应到她的身上去了,呵呵呵……” 汪南阖上眼帘努力的使自己平静下来,过了好一阵子,才能语气平静的开口:“那封信在哪儿?给我们看看。” 徐老头翻着眼睛,似睡非睡的想了好一阵子,才回答道:“外面那几个抽屉,你们自己找找看吧,应该就在哪个抽屉里了。” 两人来到外间,看到电视柜和书桌各有三个抽屉。打开一看,里面都是又乱又脏的。两个人一个翻电视柜,一个翻书桌,好半天之后,翻电视柜的汪南举起一封信笺来,兴奋的说道:“找到了,应该就是这一封了。” 两个人都不想再呆在臭熏熏的屋子里,遂走出去,站在走廊上看起那封信来。信封上的字迹很模糊了,是用铅笔写的。应该是条件有限,也不是徐慧君自己乐意的。尽管信封上满是油渍污渍,但还是可以看出字迹娟秀。上面的地址,来自距离本地很远的一个省,是一个叫做瓦沟村的地方。 徐老头果然没说谎,信封还是封得严严实实的,他压根就没有拆开过。拿着这封信,汪南恨得直咬牙:“世界上有这样做父亲的吗?” 云间纱说道:“你不得不承认,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存在。生在这种家庭,真是一种不幸。——当时,徐慧君多半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封信上面了,可她哪里能想到,她的父亲根本连拆都不拆,唉。” 汪南没有说话,他重重的呼吸了几下,然后掏出香烟和打火机,抽了一根烟出来。将香烟塞进嘴里,他颤抖着手去打打火机。因为手实在抖得厉害,接连打了好几下,才打燃了。 一根烟抽完,他似乎才鼓起勇气,去拆信笺。 信是写在一张小学作业本纸上面的,用铅笔写的。他可以想象出来,徐慧君身在那个小山村里,没有任何人肯伸出手帮助她。时间慢慢的过去,她终于获得了一个上小学的孩子的喜爱,借给她铅笔和纸张,又帮她寄出了信笺…… 信写的不长,可能是因为她的时间并不多。果然如他们所料,就在徐慧君高二的那一天,她要求汪南跟她一起离开未果之后,在回家的路上,被一伙人给绑走了。 辗转多地,她被卖到了那个叫做瓦沟村的地方,给一对四十多岁的孪生兄弟当媳妇……看到这里,汪南再次点起一根烟来抽了,才能接着看下去。 她在信上写到,自己过得很不好,就像是猪狗一样的活着。身边时刻有人监视着,完全没有逃跑的机会。这个瓦沟村非常的偏僻,距离最近的一个小镇,都有数十里的崎岖山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曾经试着跑出去过一次,谁知根本找不到下山的路,半夜的时候还是被他们给逮住了。她被带回去,打断了一条腿。 信的最后,她再三恳求,请她的父亲一定要报警,找警察来救她。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但是孩子不是那两个兄弟的。生下来时间不对肯定瞒不过去,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这封信之上,可是收到信的人,根本就不拆开来看!令她的希望,全部付之东流。 看完了信,汪南再次点起一根烟抽了,然后沉着脸,大步的走进了屋子里。没多久,屋子里传来踢打的声音,和徐父的哀嚎求饶声。云间纱站在走廊上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完全没有要进去制止的意思。 打了徐老头一顿之后,汪南与云间纱离开了那栋将要拆除的居民楼,来到了大街上。 见汪南一直沉着脸,云间纱说道:“怎么,打了那个渣滓一顿,还是不解气?” 汪南道:“我一想到她,心里就闷得慌……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她的妈妈抛弃她,她的父亲当她不存在,就连我……我们都是间接害死她的凶手,她死的时候,心里一定恨透了这个世界吧……” 云间纱没有回答,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汪南说的话,似乎找不到理由反驳。 过了一会儿之后,汪南又开口说道:“我打算去那个小村子一趟,了解一下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要是嫌麻烦就不必去了,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 云间纱道:“你是我的客户,现在事情还没有完结,我怎么可以撒手不管呢?” 汪南扭头看向她:“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云间纱点头:“当 分卷阅读13 然了。——什么时候动身?” “我明天去公司请假,那就后天动身吧。” “好的。” 隔日,两人在火车站碰头,然后,踏上了去往那瓦沟村的火车。 那地方,真不是一般的偏僻。两人下了火车又坐大巴车,然后转小客车,辗转了四天之后,才来到了距离瓦沟村最近的那个小镇子之上。 小镇脏兮兮的,随处可见狗屎和垃圾。房子像是被狗啃了似的,东一块西一块。拖拉机突突的冒着黑烟,四处可以听到说脏话的声音。连还算开化的镇子都是这样的,那个村子如何,随便想想就知道了。 两人随便在小饭馆里吃了一碗面之后,找到了小镇上的派/出所。一名年轻的干/警接待了他们,听明白了他们的来意之后,诧异的说道:“当时出事之后,我们就通知了徐慧君的家人。可是一直没人来,怎么隔了这么多年,倒是有人来了?” 汪南道:“我们是她的高中同学,最近才知道这事。她家里……已经没人了。” “原来是这样。”那警/察点点头,说道:“你们来了也好,徐慧君和她儿子的骨灰一直寄存在殡仪馆里,现在,终于可以入土为安了。” 听了这话,汪南不由得悚然一惊:“她,他们一直没有下葬?” “是啊,都没人来领骨灰,怎么下葬?” 汪南呆呆的坐在原地,忍不住又掏出香烟来。可是对面坐着的警/察却敲了敲桌子,说道:“我们这里禁止抽烟。” 没法子,汪南只得将香烟又放了回去。他转头看向云间纱,两个人之间心领神会。 终于找到原因了! 国人从来讲究一个落叶归根入土为安,徐慧君母子身在异乡不说,竟然还没有下葬,怪不得不能安息呢! 汪南想到自己终于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不由得有些激动起来,忘了继续问下去。云间纱好歹还记得自己前来的目的,于是开口问道:“我想请问一下,当时徐慧君母子是怎么死去的呢?” 那名干/警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然后说道:“徐慧君的儿子是死于他杀,而她自己则是自杀。” 汪南这个时候终于稍稍冷静下来,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要自杀?” 警/察说道:“她就算是不自杀也活不成了,她可是杀了整整一家人呢!” 末班车 听了这话,汪南不由得一惊:“她?徐慧君杀人了?” 云间纱也道:“是杀了买她的那家人吗?” 警/察点点头,说道:“是的,据说她被买来的时候就怀着孩子,刚开始那家人不知道内情,还以为她怀的孩子是自家的。等到生下来月份不对,才知道真相。那么这下好了,他们家就打算弄死那个孩子。是徐慧君以死相逼,才保下了孩子。但是等到孩子一岁多的时候,一次那家的长子喝醉了酒,借着酒性,把那孩子给活活摔死了……” 会客室里十分安静,只有警察缓缓的声音在回响着。汪南一双手拧在了一起,骨节都发白了。可见他的内心,十分复杂。 “……据说,当时徐慧君就魔怔了,进厨房拿起菜刀,就要砍死那个人。好在当时好几个人在场,就将她给制服了。未免她再发疯,他们就剥掉她的衣服,把她关在了地窖里。这里的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个阴冷的地窖,用来储存红薯和土豆。……过了好些天,徐慧君一直没有再做什么,给她吃饭她也吃,劝她别再发疯动刀子了,她也点头。这样一来,他们也就放松了警惕,把她放了出来。谁知就在当天夜里,徐慧君就趁着大家都睡熟了,用菜刀砍死了全家所有的人,一个都没有放过。然后放了一把火,把房子给烧掉了,同时也烧死了自己。等到村子里的人发现,扑灭了火灾的时候,人已经没救了。发现她尸体的时候,她穿着一套蓝色的运动服,估计是以前她学校的校服吧。唉,也真是作孽。那个年纪,就应该待在学校上学啊……这么多年了,总算等到你们来了。将他们母子的骨灰带回去好好安葬吧,也算是落叶归根了。想来,她也能安息了……” 走出派/出所以后,汪南一直没有说话。等到走过一个街角,看到一群穿运动服的小学生走过的时候,他忽然蹲下去,抱着脑袋,无声的哭了。云间纱站在一旁默默的等着他,一时间竟然也生出一种想要抽根烟的冲动。 过了半晌之后,汪南终于站起身来,一双眼睛还是红红的。两个人一边朝着车站走去,一边听汪南说道:“那天,如果那天我在她身上多用一点儿心,别让她一个人回家,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哪怕不送她呢?仔细听听她的话,后来也会是另一种发展。如果她父亲肯看看那封信,哪怕自己不去,就交给警/察去办,她的命运也不会是这样……是我们联起手来害死了她,我们都是凶手。” 云间纱道:“虽然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罪魁祸首不是你,你也别太自责了。” 汪南苦笑了一下,抬起手来用力擦了擦脸,又道:“现在说什么也没 分卷阅读14 有用了,人都已经死了好些年了。将她和孩子的骨灰带回去好好安葬,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两人在镇上的小破车站乘上载客的小面包车,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来到了最近的城市里。下了车之后,又马不停蹄的去往殡仪馆,拿着派/出所给开的证明,去取徐慧君母子两人的骨灰。给了这些年来的寄存费用之后,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才将两盒骨灰取出来,交给了汪南。 “这两个人的骨灰这些年来一直没有人来取过,我还以为,要在我们这里放一辈子了呢。”工作人员这样说道。 汪南苦笑了一下,道:“差点就要在你们这里放一辈子了……”要不是徐慧君和孩子的鬼魂去找他,还真的很有这个可能。 四天之后,他们回到了本城。挑了一个好日子,汪南将徐慧君母子二人的骨灰,葬在了一个风景优美的陵园里。在徐慧君墓碑前点燃一叠纸钱,汪南嘴里叼着烟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出神,两处烟雾冉冉上升,慢慢的消失在空气里。 云间纱也站在一旁,冲着坟墓弯了弯腰。 过了一阵子之后,汪南忽然开口说道:“你看她的照片,是不是其实很美?” 云间纱看向墓碑,那上面镶嵌着的照片,是女孩入学时候照的。头发分开露出了小巧的脸蛋,羞涩的微笑着。眉眼娇柔,很有种楚楚可怜的美感。 她点点头道:“是的,很漂亮。” “其实她的模样是我一直喜欢的那种……上学的时候,要是她勇敢一点,或是我细心一点,也许,我们会真的在一起。”将烟蒂取下来丢在地上,他踩上去用力的碾了两脚,仿佛在发泄自己心里的郁闷之气。 云间纱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别的:“她的样子看起来那么温柔娇弱,没想到后来会干出杀人全家这种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其实很能忍,上学的时候,那些女生那么欺负她,她也没有反抗过。动手杀人,一定是因为心里恨极了。”汪南淡淡的说道。 “是啊,在那种处境之下,那个孩子,也许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了。”云间纱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心里十分感慨。 汪南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对着呜呜吹着的风说道:“终究是我辜负了她……那个时候太年轻,太自以为是了。要是能够重来一次,我一定会好好听她说话,好好斟酌我们的未来……” 今天的风特别大,吹起两个人的衣服和头发,不断的在风里飘扬着。远处传来上坟的人呜呜的哭泣声,倍添凄凉。 过了一会儿之后,云间纱问道:“你高中时候的那个女朋友呢?就是名叫梁晓的那一个。” 汪南笑了笑:“我连她的样子都想不起来了。——高中还没毕业,我们就分手了。她背着我,和别的学校的男生来往。我还记得,当时自己气得不行的样子,呵呵,现在想来,只觉得好笑。年轻的时候总觉得爱情就是全部,现在年纪大了,才知道,比爱情重要的,还有很多。” 当天回去之后,汪南做了一个梦。一个,有关于那些青葱岁月的梦。 他梦到,霞光笼罩的教室里,云雨之后,他很快就清醒过来,一把拉住了就要悄悄离开的徐慧君的手。 “为什么要走?”他看到自己笑着问道。 面前羞怯的女孩低下头不敢看他,嗫嚅着说道:“我,我害怕……” “怕什么?” “我怕,怕你会讨厌我,我……我根本就配不上你……”女孩这样说着,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他轻叹一声,将人一把拉近怀里,强势的捏住她的下颌,使得她的眼睛对上了自己的眼睛。“看着我。”他带着命令的语气说道。 女孩还是一脸的胆怯,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似的。 “看我的眼睛,它告诉了你什么?” 女孩想要扭过头去,却被他制止了:“我,我不知道……” “它在说,我喜欢你,我要你,明白了吗?”他笑了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 她的眼泪终于掉落下去,不再试图反抗,温顺的靠在了他的怀里。 他们在一起了。有过迷茫,有过冲动,有过反抗。他在她和梁晓之间难以抉择,十分痛苦。可在发现梁晓早已经劈腿之后,他心里生出的不是被背叛的难过,而是松了一口气。分手之后的梁晓不甘心,找了社会上的渣滓试图对放学回家的徐慧君施暴,他在黑暗的胡同里护着她,一个人对抗五六个人。看到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他,一向胆怯的她竟然暴起了,抢了其中一个人的刀不要命的扑过去,像是一只愤怒的小狮子,逼退了他们…… 他为了她,暴怒出手,吓住了那些一直欺负她的女生们,使得她们从此不敢再对她欺凌。 他为了她,顶住了来自家庭的压力,固执的牵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他为了她,将她那可恨的醉鬼父亲暴揍了一顿,使得他不敢再对她家暴。 他为了她,不再昏昏度日,开始认真学习。 分卷阅读15 她为了他,试图重新塑造自己的人格,努力的要从自卑和怯懦里走出来。 她为了他,宁可被她的父亲打得吐血,也不肯说出分手两个字。 她为了他,坚强的顶住所有外界的压力,只为了成为配得上他的人。 终于,两个人大学毕业的那一天,在学校操场上,站在满地鲜红的玫瑰花里,他对着她虔诚跪下,手里的戒指,璀璨如星。 “徐慧君,嫁给我好吗?” 她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手里,绽放出了毕生最美丽的笑容:“好。” 没有被拐卖,没有未婚生子,没有绝望等待,没有那一切痛苦。他和她,终于得到了幸福。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照在安睡着的他的脸上。他露出了微笑来,嘴唇嚅动,无声的呼唤:“徐慧君……” 我本可以爱上你的。 我们本可以幸福的。 如果当时你稍稍勇敢一些,如果当时我稍稍用心一些,结果,就会完全不一样。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等着你回来 运气还不错,接手万事屋后的第一桩生意,顺利的完成了。 就是这后遗症,真是令人难受…… 面前一杯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香的奶茶提不起兴致去喝,只因为脑袋一阵阵的抽痛,完全得不到缓解。 午后温暖的阳光从门口照进来,无数细小的微尘在光线里翻滚着,生气勃勃的样子。 屋子里很安静,外面也很安静。这条巷子,本就从没有热闹过。哪怕不远处,就是本城最繁华的商业步行街。 门口梧桐树的叶子在微风里沙沙的响,听着听着,睡意就上来了。要不是因为太阳穴时不时的抽痛一下,也许她早就已经睡着了。 就在云间纱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之中的时候,门口挂着的门牌风铃一阵脆响,将她吵醒了。抬眼看去,一个中年的女人站在门口,正朝着里面打量着,神情微带犹豫,仿佛在纠结该不该进来。 她身材娇小,穿着蓝色的绣花旗袍,黑色高跟鞋。头发梳成一个圆髻,皮肤白润,很有气质的样子。 云间纱站起身来走了过去,露出微笑来:“请进来吧。” 中年女人抬手摸了一把鬓发,露出矜持的笑容:“请问,你们这里,是不是,嗯,可以帮人解决一些,一些奇怪的事……” 云间纱点点头:“是的,我们这里正式的名称叫做灵异万事屋,专门帮人解决灵异事件。你要是需要帮助,就请进来,我们慢慢说。” 中年女人迈步进了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云间纱给她沏了一杯茶,然后在她对面坐下,问道:“是你身上发生了怪事,还是你的家人?” 中年女人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而后说道:“是我的婆婆,嗯,其实,我并不能确定,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云间纱端起已经凉了的奶茶来喝了一口,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中年女人说话的声音很轻,很缓慢,显得教养很好的样子,就像是从前民国时候的大家闺秀出身。听她说话,简直是一种享受。“呃,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冯,名字叫做珍珠。我的婆家姓顾,从建国以前就是做生意的,算是个大家族,一直延续到了现在。……有事的,是我的婆婆。她老人家年纪很大了,患上了阿兹海默症,也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最近,她老人家总是表现得怪怪的,仿佛在惧怕什么的样子。偶尔可以说清楚话了,可以听得出,她好像是在说,有鬼,鬼来了这样的话。我和我先生都很担心,听人说了这里有一家专门处理这种事的店铺,就过来了……” 听了这些话,云间纱问道:“你们平时跟她相处,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冯珍珠迟疑了一下,说道:“这……我们真的不清楚。平时我跟我先生都要忙着生意上的事,很少回去跟她老人家相处。所以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事发生,是真的不知道。” “你的婆婆一个人住?”云间纱挑了挑眉梢。 “当然不是。”冯珍珠连忙否认,“我们请了四个护工轮流陪护,还有一名护士也长期住着,就怕她老人家有什么事,来不及去医院。” “你能提供的信息,就只有这些了?” “是的,其实到底有没有事情发生,我也拿不准。毕竟你也知道,她有老年痴呆症,神智并不清楚。” 云间纱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问道:“你希望我怎么帮你们呢?” 冯珍珠看向她,说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去跟我婆婆住一段时间,注意看看,究竟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事发生。没有那是最好,若是有,就请你帮着解决一下。——钱不是问题。” 云间纱想了想,又问道:“你有没有问过护工和护士?他们看到了什么没有?” “问过了,他们都说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是,我先生还是不放心。他说婆婆年纪大了,时日无多。她能看到的东西,其他人不 分卷阅读16 一定能看到。所以……” 云间纱点点头道:“我明白了,确实,有些距离死亡很近的人,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冯珍珠眼带希冀之色看着云间纱,说道:“所以我想,小姐你既然敢开这个店铺,肯定也是有本事的人。别人看不到的,你不见得看不到。我婆婆的事,就拜托你了。”说着,她站起身来,朝着云间纱鞠了一个躬。 云间纱摆摆手,示意她坐下,而后问道:“你婆婆住在什么地方?在本城吗?” “在本地,但不在城市里。”冯珍珠说道,“那房子在郊区,很古老了,是祖上传下来的。” “原来是古宅啊……那种历史悠久又大又空的房子,本来就容易出怪事,怎么不叫你婆婆搬出来?” “我们也想啊,但是我婆婆一离了那屋,就非常不高兴,拒绝吃饭,拒绝服药,拒绝被人服侍,我们也没有办法……”冯珍珠这样说着,又问道:“小姐你打算什么时候过去?嗯,还有就是,一共需要多少钱呢?” “最近这两天我身体不大舒服,等这两天过了,我就可以过去了。费用大概是五万左右,你先给一万定金吧。” 冯珍珠很爽快的掏出手机来,说道:“五万块钱我一次付给你就行了,事情要是办妥了,我再给你五万。” “……”土豪上赶着送钱,没理由不要不是?看冯珍珠的样子,十万块钱对人家来讲真不算什么。 一大早的,就下起了雨来。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然后就转成了中雨。 天蓝色的越野车行驶在被雨水洗刷得格外干净的道路上,却不知怎么的,似乎开车的人有些迟疑,开得很慢。后来,更是索性停靠在了路边。 车子里,云间纱拉起刹车,取出手机来,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响起了好半天之后,电话才被人接起来了。 “喂,云小姐吗?” “是我,冯太太,怎么我没看到你的车啊?” 冯珍珠那边人声嘈杂,她对着其他人说了几句话,方才接着对云间纱说道:“对不起啊云小姐,我今天怕是来不了了。我这边忽然发生了很要紧的事情需要解决,所以你可以一个人去吗?我这就将具体的地址给你发过来。” “……那好吧。” 不多时,手机屏幕亮起,发过来一张地图的截图。云间纱仔细的看了看之后,收起手机,发动了车子。 雨幕迷茫一片,远处的田野和群山都模糊了,像是一幅清淡的水墨画。 越野车在水泥路上行驶了一会儿之后,转了一个大弯,来到了一条石子路上面。道路很是崎岖,她只能减速,小心的朝着前方开去。 道路两旁仿佛没有边际的青翠田野渐渐消失,她来到了森森的山岭里。雨水打在树叶上面,发出沙沙的声响来。 半个小时之后,道路总算是到了尽头。幽深的山岭里显现出一栋古旧庞大的房屋来,整体是深深浅浅的灰色,很有格调的样子。四周的树林被这灰色建筑物一映衬,愈发显得苍翠欲滴。 车子停在大铁门外面,她按下车窗,伸出手,按了一下铁门旁边的屏幕上的按钮。过了一阵子之后,音响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来:“请问是谁?” 这大约是那个护士吧……云间纱这样想着,回答道:“你好,我姓云,是冯太太请我过来的,她应该提前告诉过你们吧?” “……哦哦,是的,太太打了电话过来的。我这就给你开门,云小姐请稍等。” 云间纱只坐在车子里稍稍等了一会儿,面前两扇高大的铁门就缓缓开启了。看来这是电动控制的,开关在屋子里。她略微有点诧异,没想到这栋大宅子外表看起来古色古香的,内在却还是加入了现代高科技的。 铁门打开之后,还得再往前开一段路,才到了大宅的门口。万恶的有钱人! 原本以为这该是一栋中国风的宅子,有回廊和假山的那种。没想到,其实走近了看,其实是欧式风格的。看来冯珍珠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其实也就是建国前几十年的时间吧,历史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悠久。 大宅门口的正中间,有一座巨大的三层喷泉。水池中间的雕塑是一位抱着圆胖卷发孩子穿着长袍的半/裸圣母像,闭着双眼,表情圣洁。旁边的灌木开着紫红色的小小花朵,在风雨里不断摇曳着。 云间纱坐在车子里还没下去,就看到大门旁边的一扇侧门被打开,一个穿着浅粉色护士装的年轻女人撑着一把大黑伞走了出来。她来到车子前殷勤的替云间纱打开车门,笑着说道:“云小姐你好,这一路辛苦了吧?快进来喝杯热茶,也好暖和一下身体。”等云间纱下了车钻到伞下,她又笑着自我介绍:“我姓白,单名一个兰字,是负责照顾老太太身体的护士,在顾家已经三年了。和我一起的还有两个护工,一男一女,等会儿吃午饭的时候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等着你回来 跟着白兰从侧门进了屋,云间纱忍不住带了点笑意。又是老太太又是从侧门进什么 分卷阅读17 的,怎么令她想起第一次进贾府的林妹妹?只是两个人的心情,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一进门,就觉得暖烘烘的。尽管屋子很高很大,但暖气还是迎面扑来,温暖如春。这都归功于西边靠墙立着的一个红砖砌成的大壁炉,里面燃烧着红艳艳的炭火。白兰将云间纱引到壁炉前坐下,笑道:“你先坐着歇息一下,我去给你沏茶。” “麻烦你了。” 目送着白兰扭着纤细腰肢离开,云间纱开始打量着这个房间来。浅金色的壁纸,棕红色木地板,铺着一块深蓝色的厚实地毯。看那样子,应该是羊毛的。家具都是欧式风格的,古典的深褐色。家具上面的漆已经有些脱落了,但并不显得寒酸,反倒是透着一股古旧沉着的风情。一台黑色的大钢琴摆在沙发后方,看起来价值不菲。墙壁四周挂着好几幅油画,都是肖像画。估摸着,应该都是顾家祖上的人吧。 看这个样子,顾家祖上多半有留洋过的人,才将自家弄成这个样子。 心里其实有着淡淡的失望,本来还以为可以看到一栋正宗中国风的房子呢。不是说欧式风格不好,只是已经见得太多了。 巨大落地窗上面挂着猩红的厚沉沉的丝绒窗帘,用金色绳子吊了起来。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树林在风雨里飘摇着,更远的地方,则看不清了。 过了一会儿之后,白兰端着茶盘走了过来,将一杯热的红茶放在她面前的小凳子之上。另外还有一个装着方糖的小碟子,一盘坚果曲奇饼干。 “谢谢。”云间纱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顿时口腔里满是红茶的芬芳。 “这是正宗锡兰红茶,云小姐喝着觉得如何?”白兰一边说着,一边在云间纱对面坐了下来。 烧得热乎乎的壁炉面前摆着两张极为柔软舒适的棕色皮沙发,有厚厚的靠枕。面前的红茶香气扑鼻,窗外风雨交加。这样的时光,似乎正适合谈话聊天。 “味道非常好。” “云小姐喜欢就好。” “你太客气了。——我的来意,想必白小姐你也清楚了吧?” 白兰笑了笑,回答道:“知道,其实这件事,顾家上上下下的人差不多都清楚。” “那么,你怎么看?你差不多整天都跟顾家老太太相处,应该对她很了解吧?” “是啊,很了解,我毕竟都照顾她三年了。依我看,就是老人家年纪大了,眼睛不好,喜欢胡思乱想。——在这个地方住着,想不胡思乱想都难。你看看着房子,这气氛,这深山老林的,怎么能让人不乱想?” 云间纱道:“这么说来,你认为这里并没有发生什么灵异事件?” “灵异事件……我确实是没有亲眼看到过,不过——” “不过什么?”云间纱追问道。 白兰笑了笑,捻起一片曲奇饼干咬了一口,道:“我就只当是讲故事了,左右下雨闲着没事,说着玩儿。”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风也更加凛冽起来。呜呜咽咽,像是许多哀怨的鬼魅,聚在一起,痛哭失声。 “在这个老宅从前的那些仆人口中,流传着一个传说。说是在建国前,老宅那个时候的主人顾老爷,非常喜欢听戏。那个时候没有什么娱乐,大家子少爷老爷的都喜欢听戏捧戏子,也是常见的了。有一天,外地来了一个戏班子,在本地开演,顾老爷自然要去捧场。这一去,就看上了那个戏班子的当家花旦,彻底的迷上了。于是,就要将人娶进来当姨娘。那花旦人美身段妙嗓子也好,名字叫做彩丽霞。” 听到这里,云间纱不由得笑了:“这名字,可真够香艳的。” 白兰道:“从前唱戏的人取艺名,都讲究一个辞藻艳丽,男的女的都一样。——还是继续说故事吧。那彩丽霞并不愿意嫁给顾老爷,但是架不住顾家势大,只得从了。一顶小轿子抬进了门,当了顾老爷的第四房姨太太。故事本来到此就该结束了,可是,还没完呢!却说那彩丽霞在戏班子里的时候,就有一个情人。只因为那个男人家里贫穷,拿不出给彩丽霞赎身的钱,所以只能暗地里来往着。彩丽霞哪怕是嫁了人,却还是对那个男人念念不忘。趁着顾老爷去外地做生意的功夫,跟那个穷小子又接上了头,从此暗中来往不断。可是,纸哪里包得住火呢?有一日,终究还是叫顾老爷给发现了。这活生生的戴了一顶绿帽子,顾老爷哪里能忍得住?当即便令人打断了那个男人的两条腿,赶了出去。并且,就在当天夜里,叫了两个男仆人,一根绳子,把四姨太彩丽霞给勒死了。据说,彩丽霞的死相非常惨烈,舌头伸出来多长,两眼渗血,可吓人了……” “这么说来,她死的时候,是怨气冲天了?这样一来,难免成为怨鬼啊!” “可不是么?从此以后,老宅里就常常出现怪事了。有仆人说,半夜起来上厕所,听到有女人唱戏的声音,走过去看时,却是半个人都没有。又有仆人说,上楼来到走廊上的时候,看到前面有个穿红旗袍的女人背影,追过去看的时候,那个女人又不见了……彩丽霞死的时候,就穿着一件桃红色的旗袍。”b 分卷阅读18 r   云间纱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笑道:“这么说来,是彩丽霞冤魂不散了?” 白兰也笑了,说道:“不过是说着玩玩而已,谁真的见过呢?有些年份的老宅,大多都有这一类的传说吧。” “那么依你看来,这都是老太太胡思乱想?” “嗯,我是这么觉得的。但是具体结果,还得看你云小姐调查的结果不是?这世上的事,哪里有什么绝对不可能呢?”白兰说道,“其实我有的时候,也觉得这老宅阴气森森呢。唉,历史悠久,也有悠久的坏处。这宅子这么老了,根本就不适合住人了。要不是为了那几个工资,谁愿意长年待在这深山老林里呢?” 云间纱闻言,忍不住八卦起来:“顾家给你开的工资很高?” “具体数字我不好说。”白兰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反正,比我从前在医院上班的时候,要高出好几倍呢。” “哈哈,那也难怪你愿意待在这里了。” 午餐的时候,云间纱在餐桌上见到了那一男一女两个护工。比起白兰的漂亮健谈,他们两个人显得要普通许多。一脸忠厚老实的模样,互相问候了一下之后,就再无话可说了。或者,就是因为这份淳朴,顾家才请了他们吧。 护工一共有四个人,两个人一班,轮流来这个宅子陪护。偌大一个有好几十个房间的大宅子,就住着四个人,确实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下午时分,云间纱见到了顾老太太。 她坐在轮椅上,被护工推出房间散心。因为外面在下雨,就只能在屋子里转转了。 她的年纪看起来很大了,老得皱成了一团。一双无神的眼睛陷在皱纹堆里,不细看几乎都看不到。 云间纱试着跟她谈话,自然是得不到回应的。看来,就只能完全靠自己调查了。 过了一阵子之后,给顾老太太做完了肌肉按摩的白兰,带着云间纱来到了宅子的二楼。仅仅是这一栋的二楼而已,左右两边,还各有一栋跟这栋差不多大的楼房。再来几十个人,也完全住得下。 楼梯是棕褐色胡桃木的,很有质感。光滑而润泽,一看就是有了年头的东西。踩上去完全没有一般木楼梯那种咯吱咯吱的声音,很安静。 二楼是一条长长的铺着棕色地毯的走廊,两旁有很多个房间。墙壁上挂着许多画框,里头都是一些男女老少的照片。不用说,都是顾家人的,从黑白到彩色,代表了这个家族的血脉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云间纱站在照片墙之前,看住了。 白兰站在一旁,开始给她介绍起来:“这张照片就是顾先生的爷爷了,他是留洋回来的,顾家是本地最先讲究洋务的世家。站在他旁边的是顾先生的奶奶,是一位大家闺秀,是不是看起来很有气质?还有这边这一位,顾爷爷的弟弟,娶的妻子可是一位格格呢……” 她将顾家的历史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云间纱笑问道:“这里面有没有那位彩丽霞的照片?” “哪儿能有呢?就是从前挂过,肯定也取下来了。” 云间纱的视线在无数照片上扫视着,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一张照片,顿时就移不开视线了。那是一张黑白的照片,不甚清晰了。但是仍可以看出,照片上穿着旗袍的女子,有着绝佳的气质和姣美的容颜。一双典型的桃花眼,含情脉脉,令人见之难忘。 “这位是谁?”云间纱指着那张照片问道。 白兰看了看,摇头道:“不知道,好些照片上的人我都不认识,我认得的只有顾家直系而已。” 等着你回来 看完了照片,白兰引着云间纱来到一个房间之前,替她打开了房门:“云小姐,这是你的房间,你看看,满不满意?要是不喜欢,还可以换。左右这里多的是房间,每天换着住都没问题。” 一股久没有住过人的房间的空气,扑面而来。那是樟脑和木头混合在一起的气味,再加上一点儿灰尘的气息。闻久了,让人生出一种晕眩的感觉来。 踩着厚厚的地毯走进去,迎面就是一张巨大的四柱铜床。浅紫色珠罗纱的帐幔,悬挂了起来。被褥厚实干净,透着洗衣粉的清香。 “我很满意,不必换了。”云间纱笑道。 “那好,云小姐你先休息,咱们明天见。” “白小姐慢走。” 这一天奔波下来,确实累了。房间有配套的洗手间,云间纱略微洗漱了一下之后,就躺倒在舒适的大床上,阖上了眼帘。窗外传来隐约的淅淅沥沥的雨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听着这声音,她的意识慢慢的模糊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轻微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使得她渐渐的醒了过来。 那声音很轻很轻,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出来。 是什么声音,不像是雨声……她迷迷糊糊的想到。 听着听着,她浑身猛然一凛,已然完全清醒过来了。 那是头发与梳子接触的声音!房间里有人! 分卷阅读19 轻轻的嘶嘶声,长长的头发被梳齿滑过的声音…… 胆战心惊的睁开眼,屋子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但是床对面的梳妆台方向,那梳头发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来。 哗哗哗……外面的雨愈发下得大了,简直像是瓢泼一般。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连绵不绝的雨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 她努力的看向那边,可是,却什么都看不清。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雪亮的闪电划破黑夜,照亮了整个房间。紧跟着,轰的一下雷声,响彻天地之间。 尽管只是一瞬间,但也足够她看清楚梳妆台那边的情形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陡然攥紧了一下,刹那间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白色的欧式梳妆台之前,有个穿着红旗袍的女人,背对着她坐着,正在梳着一头长长的黑发。 一下,一下,动作缓慢而优雅,却也透着一种极致的恐怖感。因为,镜子里面,根本就没有人。 云间纱将脑袋缩进了被子里,她听见自己心脏在狂跳着,像是要跃出胸腔来一样。 忽然,有女人轻轻的笑声,响了起来。 就在她的床旁边! 那个穿红旗袍的女人,她过来了! 云间纱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对方。她安静的待在被子里,假装自己睡得很熟,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风雨声渐渐平息,房间里也没有了动静。 红旗袍女人离开了吗? 云间纱将脑袋探出被子,扭头朝着床铺旁边看了过去。就在这个时候,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屋子。 一张惨白的面孔,就在她对面。紫红的舌头伸出来老长,双眼渗血,十分可怖。 毫无心理准备之下,云间纱忍不住尖叫起来:“啊——” 她骤然睁开双眼,看到了床头柜上海蓝色的台灯,正散发着暖融融的橙色光芒,格外令人安心。 没有闪电雷鸣,没有红旗袍女人。自己刚才,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吁出一口长长的浊气来,她抬手一摸自己的额头,竟然渗出了冷汗来,可见刚才吓得不轻。 再怎么也睡不着了,她从床上爬起来,低头看了看腕表,不过才半夜三点二十而已。 房间里没有饮水机,只在茶几上放了一壶开水,这个时候自然已经冷透了。这个时候也没得挑剔,她倒了一杯冷水,慢慢的喝着。半杯水下了肚,有些不安的心脏方才平静下去了。 轻轻将白瓷杯子放回到茶几上,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遥遥的,似乎有钢琴的声音响了起来,若有似无。 都这个时候了,谁在楼下弹琴? 云间纱站起身来,轻轻的打开门,来到了走廊上。头顶上有几盏昏黄的小灯彻夜开着,不知怎的,更添了几分寂寥的感觉。 钢琴的声音更加清晰了,且还有个清清淡淡的女声,在和着琴声歌唱:“我等着你回来,我想着你回来。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还不回来,让我开怀,还不回来,热泪满腮。梁上燕子已回来,听见春花为你开……”(出自歌曲等着你回来) 是谁在唱歌? 是那个枉死的女鬼彩丽霞吗?穿着红色的旗袍,涂着鲜红的嘴唇和指甲油,一边弹着钢琴,一边唱着歌,哀悼她死去的爱情…… 歌声还在响着,轻轻的,飘飘渺渺的。 我等着你回来,我想着你回来,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 无声无息的,云间纱朝着楼底下走去。一步一步,朝着琴声响起的地方走近。可就在她踏上了楼下地板的那一瞬间,琴声和歌声,都戛然而止。她打开灯,看到客厅里空无一人。然而,钢琴的盖子却被打开了。 那动人的歌声和琴声好像犹在耳边回响着,绝对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是谁?肯定不是那个女护工。难道是白兰,又或者,根本就不是人? “啊——”就在云间纱伸手抚摸上那润滑光泽的钢琴的时候,嘶哑的尖叫声,在楼上响起。听起来,是从主卧室那边传来的。 是顾老太太? 三步并作两步,云间纱跑上了楼。与此同时,白兰也穿着一身杏黄色的睡衣,出现在走廊上。两个人一起跑到主卧室门口,打开了门。 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顾老太太嘶哑的声音,不断的咳咳响着。 白兰伸手打开灯,却见躺在床上的顾老太太圆睁着暗黄的眼睛,伸出两只手,在空气里不停的抓挠着,神情里满是恐惧不安。 白兰跑过去,熟练的安抚起来。不一会儿,顾老太太就闭上了眼睛,再次昏昏睡去。 白兰给她留下一盏台灯,跟云间纱一起走出了屋子,来到了走廊上。 “老太太常常这样,我们都已经习惯了。”白兰揉着惺忪的睡眼,向云间纱解释道。 “她为什么会这样?”云间纱问道。 白兰道:“这人年纪大了,又患有老 分卷阅读20 年痴呆症,精神难免还会出现其他的问题。” 云间纱道:“我看她像是吓到了。” 白兰笑了:“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她怎么会被吓到?难道是看到了彩丽霞的鬼魂?”这最后一句,明显是在开玩笑。 云间纱却道:“谁知道呢?也许真的是呢?” 白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世上怎么可能真的有鬼?不过是一些人指着这个招摇撞骗罢了。”说到这里她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忙露出一脸歉意:“对不起云小姐,我不是在说你。” 云间纱淡淡笑了笑:“没关系,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翌日,天气终于晴朗了。太阳露出了金色的脸庞,照耀着这座古宅,还有一眼望去仿佛无边无际的山岭。被雨水洗涤了一夜的树木愈发显得鲜翠欲滴,非常的悦目。 山里的风非常大,听白兰说,这里就是这样,十天有七天都刮着风,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吃过了早饭之后,云间纱走出住了一夜的宅子,打算到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除了居住的这栋房子之后,另外两栋常年锁着,几乎无人踏足。因此,她只能站在外面看看。右边一栋房子也是与主宅相同的风格,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但是左边的那一栋,看起来比较偏向中式风格,年份似乎还要更加久远一些。云间纱估摸着,这一栋,才是顾家最开始修建的住宅。那位留洋的顾老爷回来后,才又建起了欧式风格的另外两栋楼。 站在这栋偏向中式风格的楼房外面,莫名的觉得有些阴气森森。也许,是那个彩丽霞的鬼魂在作祟?云间纱笑了笑,嘲笑自己真的被白兰讲的故事给带偏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一阵唱戏的声音。抬眼望去,高高的中式塔楼上,一截白色的水袖,飞扬过她的视野。 太阳忽然被云层遮蔽,天色陡然阴沉下来。山风呜呜的吹着,吹得那唱戏的声音零零散散,若有似无。 “……往生不来,背影常在,害了相思惹尘埃。夜雨恶,秋灯开,照亮空空舞台……谁等谁回来……谁在谁不在,该在的都不在……”(出自歌曲幽媾之往生) 是谁在这被生锈的锁头锁住的老宅里唱戏?大白天的,云间纱硬是冒出一身白毛汗来。 “白兰,白兰——”她大声喊起来。 等到白兰匆匆赶过来,再抬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唱戏的女人?仿佛刚才只是她的幻觉一般。 “这屋子里住了其他人?”云间纱问道。 白兰摸着胸口,道:“云小姐你不要吓我,除了我们之外,哪儿还有其他人?这一栋房子,好几年都没有人进去过了。” 等着你回来 “我刚才看到这栋屋子的顶楼上有人在唱戏,穿着白色的水袖,绝对不是我看错了。”云间纱说道。 白兰诧异的说道:“这怎么可能?这栋屋子是常年锁着的啊!” 云间纱看向那塔楼,没有白色的长长水袖,没有了凄怨的唱戏声。太阳这个时候也钻出了云层,将光辉洒了下来。定睛看去,一片光明,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诡异的事一样。 “我是真的看到了,这栋屋子,有古怪……” 白兰朝着那边看了又看,道:“多半是你看错了吧。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也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啊。” 闻言,云间纱欲言又止。 她体质特殊八字轻容易见鬼这件事,还是不说为好。到底只是刚认识几天的人而已,不要交浅言深。 “我想进这栋屋子里去看一看,你有钥匙吗?”云间纱道。 白兰摇了摇头:“没有,这栋屋子的钥匙在太太那里。”她口中的太太,自然就是冯珍珠了。 云间纱笑了笑,看向白兰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你说,那个彩丽霞,是不是,就是在这栋房子里死去的呢?” 白兰瞪大了眼睛,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不会吧?——我一直只是当彩丽霞的故事是个杜撰的传说而已。” 云间纱道:“空穴不来风吧……这栋宅子,肯定埋藏了不少故事,真实发生过的……” 白兰想了想,说道:“你别说,水袖和唱戏曲什么的,还真像是彩丽霞能干出来的事。——这地方,可别真的有鬼吧?”说着,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大太阳照着,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云间纱笑了笑,没有回答。 鬼是肯定有鬼的,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鬼。 她对阴气非常的敏感,鬼魂出没的地方阴气重。昨天刚一来到这里,她就感觉到了浓重的阴气。 那阴气虽然重,里面却没有杀气。看来,在这里的并非是一只厉鬼。 不是厉鬼就好说了,起码没有生命危险。可是那顾老太太,为什么会那么恐惧呢?这说不通啊? 她隐晦的看了一眼白兰,总觉得,她并非像她表现出来的,只是一个单纯的热情善良的小护士而已。 说不出缘故,或者,仅仅就是一种直觉而已。 分卷阅读21 中午,冯珍珠过来了。她还是梳着光洁的发髻,穿着一条紫色的手工绣花的旗袍,还是那样的端庄有气质。 “云小姐,昨天真是对不起,说好的事临时又变卦了。”她坐在欧式的棕色皮沙发上面,对着云间纱微微弯腰,表示歉意,很有修养的样子。 云间纱还了一个礼,道:“没关系,我很快就找到地方了。” “睡得还好吗?饮食方面习不习惯?” “习惯,白小姐招待得很周到。” “那就好,我也就放心了。——那么,可有什么发现吗?” 云间纱稍稍考虑了一下,回答道:“暂时还没有,等到有结果了,我会告诉你的。” 冯珍珠也没有露出什么失望的神色来,只道:“好的,我会等着。” 云间纱又道:“冯太太,可以将其他屋子的钥匙交给我吗?方便我调查。” 冯珍珠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瞧我这记性,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将钥匙交给你。”说着,她打开手边黑色的小坤包,取出一串老式的钥匙,交给了云间纱。 云间纱接过那沉甸甸一大串的钥匙,看到钥匙上面分别贴了白色的胶布,上面写了房间的名字。这倒是方便了,不然到时候光找钥匙都得花费半天时间。 冯珍珠看起来真的很忙,吃过了午饭之后,就再次乘坐上她那辆黑色的昂贵的名车,离开了这栋老宅子。 离开的时候,她对云间纱说,尽管在房子里调查,无需介意任何人。 确实,说起来,这栋房子里的主人只有不会说话的顾老太太一个人,其他人,都只是被雇佣来的而已。 喝完一杯热乎乎的餐后红茶之后,云间纱走出屋子,来到了那栋中式风格的楼房之外。找出钥匙,她打开了雕花的朱红大门。随着吱呀一声悠长涩滞的声响响起,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扑了过来。那是一种久未见天日的房间的味道,令她想起从前在乡下老家度过的岁月。她的眼神恍惚起来,许多儿时的回忆涌上脑海。半晌之后,才回到了现实。 屋子里的家具都蒙着白布,上面满是灰尘。这些地方她都只是略微扫了一眼,很快就上了楼,朝着先前看到水袖扬起的地方走了上去。 屋子其实只有两层,但是因为地方大房间多,再加上层高很高,给人的感觉,好像足足有四五层一样。 走上顶楼,空气顿时清新起来。放眼望去,层层山岭绿意无边,仿佛是绿色的海洋一般,令人心旷神怡。 顶楼空空荡荡,就只是一片空旷的砖地而已,什么都没有。转过弯再走一段路,就可以看到那座塔楼了。高高的,却又是狭窄的,孤零零的伫立在那儿。由大块的灰色砖石建成,看起来十分坚固。 它像是一座孤独的监狱。 走到塔楼的门板面前,她低头找了好半天,才找出写着“塔楼”两个字的钥匙。这把黄铜钥匙好像是后来才加上去的,钥匙圈跟其他的都不一样。 门上挂着的黄铜大锁生锈了,弄了好半天,才将其打开来。 推门进屋,看清楚屋子里的情景之后,云间纱不由得小小的吃了一惊。不算很宽的房间里,墙壁上挂满了戏服和脸谱面具,乍一看去,颇有些吓人。 这里,难道就是彩丽霞生前住过的房间?她的故事难道是真的?可是,她为什么会孤零零的一个人住在这儿呢?简直就像是被放逐了似的。 屋子里的家具和物件满布尘灰,墙角结了厚厚的蛛网。看起来,好些年没有人进来过了。 她慢慢的走进去,走到屋子里唯一的一扇窗户面前,取下插销,将其打了开来。新鲜的空气夹杂着草木的气息,一下子冲了进来。将那死气沉沉的感觉,冲散了许多。 屋子里的家具很简单,一张红木架子床,同质地的衣橱和圆桌,还有一张梳妆台。 她走到梳妆前,坐了下来。抬眼看去,镜子也被灰尘覆盖,看不清楚。 梳妆台上搁着一只雕花的首饰匣子,一把木梳。看到那把梳子,使得她不禁想起了昨晚自己做的那个可怕的梦。在黑暗中对着镜子梳头发的红旗袍女人,对着镜子里面的人,微微一笑。鲜红的嘴巴裂开,一直裂到了耳朵底下…… 停止自己可怖的想象,她伸出手,打开了那只首饰匣子。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之后,她不由得吃了一惊。却见里面满满都是各种古色古香的首饰,玉镯子、金耳坠、褪了色的珠花、镶嵌着红绿宝石的凤钗……满满一匣子珠宝首饰,满目的珠光宝气。 伸手拿起一只翡翠镯子,但见玉质细腻,通透碧绿,显然是好东西。那盈盈的绿色,竟然将她的指尖都给映绿了。 这样的好东西,是一个姨娘可以拥有的吗?就算顾家老爷给了她一两件好首饰,可看这匣子里面的东西,差不多件件都堪称不凡。这未免也太过了吧? 看过了首饰,她将东西都放回原处,盖上了匣子。顿时,满眼的珠光宝气,都被盖住了。 说起来,顾家也真是财大气粗。这么些宝贝就 分卷阅读22 让它们搁在这里不见天日,也不拿出去。或是戴或是变卖都是挺好的啊!或者,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嫌不吉利? 也确实,这间屋子的阴气挺浓重的。是不是,这整栋房子的阴气,都来自于这里? 一边胡乱的想着,她一边站起身来。就在这个时候,被灰尘覆盖的镜子里,一道红色的人影,骤然闪过,吓得她呆住了。定睛再看时,那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回过头来扫视整间屋子,空空荡荡的,哪儿有什么人影在呢?午后金红色的斜阳余晖从窗户照进来,洒在绛红色的地板上,将那一块狭长的地方染成了橙红色。 坐在原处呆了半晌,她试着开口喊道:“彩丽霞?你是彩丽霞吗?” 房间里只有她的声音在回响着,余音袅袅。 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她迈步走到衣橱前,打开了柜门。一股子樟脑和木料还有衣料混合在一起的浓重气味朝着她袭来,使得她忍不住低下头,咳嗽了两声。 这衣柜的门,也是数十年没有开启过了吧? 虽然屋子里挂满了戏服,但是这衣柜里面的衣服倒是正常的,以旗袍居多,并没有戏服。说起来……她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墙壁上挂着的戏服,这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那些褪了色的戏服,似乎,全是男式的?这是怎么回事?彩丽霞不是唱花旦的吗?怎么会保存着这么多小生的戏服? 百思不得其解…… 关上衣柜的门,她再次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打开了三个抽屉其中的一个。 等着你回来 前两个抽屉里,装着的都是女人用的小物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当她打开最后一个抽屉的时候,眼睛不由得眨了一下,精神振奋了一些。 这个抽屉里,装的都是一些书本字帖之类的东西。有文字记录的,或者,可以在其中找出什么线索来。 压在最上面的是一本诗集,翻了翻,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接下来的一本是游记,然后是两本字帖……咦,日记本? 搬开了最上面的书本字帖,压在最下面的,竟然是一本精美的日记本。上面,还挂着一只小小的铜锁。没想到,民国时期竟然就有这种带锁的日记本了。 锁很小,长满了锈迹。拿着日记本在梳妆台上用力的磕几下,就将它给磕开了。 抽出日记本的时候,一张黑白的照片,跟着掉了出来。一眼看过去,可以看到这张泛了黄的照片上面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云间纱从地上捡起照片,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起来。 她最先看的,是那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她看起来还非常的年轻,身段窈窕,生着一双桃花眼,很是美丽。这张脸,好像在哪儿见到过……对了,另外那栋房子里二楼的照片墙上,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也有她的一张照片。只不过,那是一张单人照。 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了,曾经住在这里的人,并不是彩丽霞。身为姨太太,还是犯了错被处理的姨太太,哪儿有资格待在顾家家族的照片墙上?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是顾家的小姐,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这里?像个犯人一样,被关在这游历于家族之外的塔楼上,是为什么呢? 是她自己一直被白兰讲的故事误导了,以为自己看到的那些异常,真的是因为彩丽霞的缘故。可其实,一直出现的,都不是什么彩丽霞,而是这一位顾家的小姐。 话又说回来了,顾家的小姐,为什么要去骚扰顾老太太呢?她活着的时候,顾老太太怕是还没进顾家的门吧?想要结仇,也无从结起啊! 说不通,完全说不通…… 云间纱心里这般想着,视线又移到了照片中那个男人的身上。他身材笔挺颀长,眉目英俊潇洒,站在顾小姐身边,两个人看起来都十分的赏心悦目。兄妹?朋友?情人?……看两个人眉眼间的含情脉脉,应该,是一对情人吧? 她细细看去,虽然照片发了黄,但大体的情况还是可以看清楚。这个男人身上的衣服,似乎,并不算好?……他的家庭,与顾家,并不门当户对?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那就是一场悲剧了。 自己在这里胡乱猜测也没有什么用,还是先看看日记再说吧。 日记本非常的精美,纸张虽然泛黄发脆了,却还是可以看出,底色是浅浅的梦幻紫色,有微微凸出的梅花兰花之类的花纹,挺小资的感觉。 日记本的第一页底端,写着一个名字:顾玉晴。 看来,这就是这位顾家小姐的芳名了。 日记的字迹非常娟秀,从那些记载着一些日常心情的文字可以看出来,这位顾玉晴小姐是个兰心蕙质,又有些多愁善感的性子。这样的性格,不由得让云间纱想起了林黛玉。 前面一些日记都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她快速的翻过去,然后,停在了这一页之上: 丙申年七月十九日,晴。 雪霏找我一起去看传统戏曲,在锦华大剧院。我看惯了文明戏,对于传统 分卷阅读23 戏曲,颇有些不屑一顾的感觉。但是真的去看了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那些或舒缓或深沉,或悠扬或缠绵的唱腔,还有华美的衣饰和漂亮的动作,原来,是那么的吸引人。我们的老祖宗给我们留下了那么宝贵的财富,却被后人不屑一顾。现在想来,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啊! 最重要的是,我今天,看到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唱小生的也不止他一个,我却偏偏被他给迷住了。 雪霏告诉我他的名字叫做柳卿,是从小在戏班长大的,这几年我们这里最出风头的小生就是他了。 柳卿,柳卿,真是个好名字啊,跟一般那些香艳的名字完全不一样。像是刚刚进门的姨娘,也是个唱戏的,叫做什么彩丽霞,俗气得要死。 念着这个名字,我辗转反侧…… 丙申年七月二十五日,小雨。 我又去了锦华大剧院,这次只有我一个人。雪霏的家里给她定了亲,轻易不让出门了。 这样盲婚哑嫁的婚姻,真是悲哀。听说那个人是个出了名的浪荡子,最爱抽大烟,跟堂子里的女人来往。也不知道雪霏家里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将她嫁给那样一个人。昨天我去看她,她哭得眼睛都肿了,真是可怜。 将来我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父亲那么疼我,一定会听取我的意见的。 丙申年七月三十一日,晴。 今天唱完了戏,他挨个来贵宾席致谢的时候,悄悄将一张小纸条塞到了我手里。等他离开以后,我背着丫鬟,悄悄展开纸条看,心脏砰砰跳着像是揣着一只小鹿一般。 他约我在安悦茶楼三号包间见面,还说,要是我不去,他就一直等着。 我像是一口气喝下了一杯蜜水,心里甜得难以形容。 原来,我不是单相思,他心里,也是有我的。 将丫鬟小蝶支开,我独自一个人,去了茶楼。 下了戏的他,穿着一件银色长袍,没有了艳丽的妆容,愈发显得清俊优雅。简直像是一位世家公子,哪里像是唱戏的呢? 我低着头,听他诉说着那些情话,耳根子滚烫,脸一定红得不像话了。 他说,台下坐着那么多人,他却只能看到我。 他说,从我第一次去戏院开始,他就注意到了我。 他说,他对我,是一见钟情。 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多的甜言蜜语,从来不知道,爱上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丙申年八月五日,阴天。 今晚的月色真美,就像是他的脸庞。 今晚的风儿真是温柔,就像是他的吻。 今晚的星星好耀眼,就像是他的眼睛。 今生今世,除了他,我已是别无所求。 丙申年八月七日,雨。 我撞见了四姨太,跟一个陌生的男人在一起。当时我几乎吓呆了,忍不住就叫喊起来。好些仆人都赶了过来,这下子,事情猛然就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我其实很同情她,她才十八岁,而父亲,已经五十三岁了。 彩丽霞和那个男人被分开关了起来,等父亲回来处置。他们会怎么样呢?对待背叛了他的人,父亲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唉…… 睡不着,心里乱糟糟的。我是不是做错了? 丙申年八月八日,大雨。 父亲回来了,知道了四姨太的事,气得脸都白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越是这样,越是证明他已经气到了极点了。 我非常害怕,不由自主的轻轻发着抖。我想要替他们求求情,刚开口说了一个字,父亲就狠狠的看了过来,那眼神,可怕极了。于是,我就再也不敢开口了。 那个男人被狠狠的打了一顿,赶了出去。 到底是外人,他还不敢闹出人命来。可是处置四姨太,就没有那些顾忌了。 她是被父母卖给戏班子的,签了卖身契。我父亲给她赎身,她的卖身契,自然就到了父亲手里。想要秘密处死一个家奴,实在是太简单容易了。 我看到彩丽霞被拖出来,朝着外面小树林里拖去。她挣扎得非常厉害,但是却是无济于事。 她一向是光鲜美丽的,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看着实在是非常可怜。 经过我面前的时候,她用发红的眼睛瞪着我,嘶声喊道:“我诅咒你,你也会跟我一样的,我等着看,我等着看你的结果,我大慈大悲的大小姐——” 她还没有说完,就被捂住嘴巴,拖了出去。 她看着我的眼神我永远也无法忘记,那里面,满满都是怨恨不甘。 我悄悄的跟了出去,躲了起来。 他们将她拖到小树林里,一向在我面前表现得恭恭敬敬,很是慈爱的赵管家取出一根麻绳来,勒住了她的脖子。 她的眼睛鼓了起来,舌头伸了出来,双手乱抓,双脚乱踢。我吓坏了,几乎快要失禁。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他们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 分卷阅读24 彩丽霞终于不再挣扎了,她软软的倒了下去,倒在了泥土之上。有殷红的鲜血从她口鼻间流淌下来,渗进了黄土地之中。 她倒下去的同时,我也软倒下来,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好像也跟她一样,经历了生死。 一整个晚上,我都不敢闭上眼睛。一闭眼,眼前就是彩丽霞那张染血的脸。 我都做了些什么? 盖着厚厚一床被子,我还是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我会得到报应吗? 不,不会,我是无心的,我不是故意叫出声来的。 我拼命的安慰自己,可还是非常的害怕。 这个时候,要是他在我身边,就好了。 等着你回来 丙申年八月十三日,晴天。 和柳卿见了面,我却还是高兴不起来。彩丽霞那张可怕的脸,总是浮现在我的眼前。 柳卿问我怎么了,虽然是家丑,但他不是外人,所以我考虑了一下之后,将彩丽霞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他。 他听完之后,好半天没有说话。然后,竟然落泪了。 原本惶恐不安的心一下子被酸酸的感觉占据了,我问他道:“你这是怎么了?对了,你跟她是同行,莫非,从前有一段?” 我嘴上这样说着,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也许是这几天承受的压力太大了,哭得不能自抑,把柳卿都给吓到了。 他将我拥在怀里,不断的温柔安慰。我渐渐止住了哭泣,心里觉得好受多了。 他不断的解释,他跟彩丽霞之间绝对没有什么。只是因为一种兔死狐悲的感情,所以才哭了起来。 我自然是相信他的。他对我的感情,我从来不曾怀疑。只是想到我们并不相称的身份,那茫茫然的未来,我心里就难免涌起一阵悲伤与恐慌。 我依偎在他怀里,问道:“卿哥,我们会有未来吗?” 他肯定的回答道:“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丙申年八月二十四日,阴。 他约我到一个名叫桂花巷的地方相见,还说,会给我一个惊喜。 我如约前往,他带着我来到一个小院子里,告诉我,这里是他租下的房子。是我们的家。 小院真的很小,四四方方,没两步就走完了。一共只有三间房,一明两暗,另配有厨房和茅房。 比起我们顾家的房子来,这里实在是太简陋了。但是,我还是非常的高兴。 我们一起去买了简单的家具,添置了必要或是不必要的物品,将这里布置得非常温馨,真的就像是一个家一样。 当天,我很晚才回去,拖着有些不适的身体。可是,心里却是欢喜的。 躺在床上,我抱着被子,就像是抱着他一样。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 柳卿,柳卿,柳卿……一千遍也不够,一万遍也不够。 丙申年九月二十日,小雨。 我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跟柳卿在桂花巷我们的家里相会了。恰好这段时间父亲去苏州那边谈生意,无人管束我。于是我只要逮到机会就会出来,与他相见。 我悄悄的买了外国药房里售卖的一种避孕药,据说效果很好。 在还没有尘埃落定的时候就有了小生命,是对他或她的不负责任。这个道理,我明白。 我希望我们的孩子,能够在安定的环境里长大。而不是出生在风雨飘摇的时候,受尽苦难。 丙申年十月五日,大雨。 我呆呆的坐在被上了锁的屋子里,整个人都是懵的。我的头痛得像是要裂开一样,心里一片茫然。外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只有哗啦啦的雨声,不断的响着。 今天下午,我悄悄的往外溜的时候,父亲突然出现了。看到他黑沉沉的脸色,我的心直往下沉去。强烈的不好的预感,在心里升起。 “你要去哪里?”父亲开口问道。 “我,我去找雪霏……”我结结巴巴的说道。 父亲冷笑起来:“是去找宁雪霏,不是去找那个柳卿么?” 哐当一声,仿佛晴天一声雷响,我整个人都懵了。 父亲知道了,父亲知道了! 他恶狠狠的看着我,厉声说道:“一个低贱的戏子,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勾引我的女儿,简直是找死!” 听了他的话,猛然间,一张五官渗血的面容在我眼前浮现,我整个人剧烈的发起抖来,完全无法停止。 父亲他,会对柳卿怎么样?像是杀害彩丽霞一般,杀死他吗? 我跪了下去,抱住父亲的双腿,苦苦哀求起来:“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主动的,不关他的事……爹,你饶了他吧……” 父亲一脚把我踢开,脸上的神情狰狞得令我感到陌生:“我没有你这种不要脸的女儿!” 我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再次爬过去抱住了他,哀求道:“是我不好,真的跟他没有 分卷阅读25 关系,爹爹你不要怪他……” 父亲怒极,伸手拿起旁边一只花瓶,砸在了我的头上。我只觉得眼前一黑,昏倒过去。再醒来时,已经身在自己的卧室里,而门已经被从外面给锁上了。 雨还在下着,我的泪也不断的流淌着。当无数次被设想过的结果真的发生了,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软弱无力。 丙申年十月八日,阴。 已经三天了,我一步都没有踏出过房门。饭菜都是佣人送进屋子里来的,可我哪里吃得下? 终于,父亲肯见我了。 一见到他,我就苦苦哀求,求他放过柳卿。 他再次发怒,打了我一巴掌之后,转身离开了。 我扑倒在地,泪如雨下。 丙申年十月十日,晴。 我见到了小蝶,连忙问她,有没有柳卿的消息。 小蝶告诉我,父亲去戏班子里找过他,却没有找到人。 这下子,我总算是放心了。 我想,他一定是知道了我这边的消息,所以躲起来了。 还好,他够聪明机警。 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头搬开了,我难得的吃了一次饱饭。 丙申年十月十五日,晴。 我见到他了! 半夜时分,我听见外面楼下传来了清脆的鸟鸣声,心里不由得一动。 柳卿学鸟叫学得惟妙惟肖,我曾经听到过。 我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悄无声息的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月光底下,站着那个我心里的人。不过十几天不见,我却觉得像是与他隔了千百年的岁月再相见一样。看着沐浴着月华的他,我的泪水当即就涌了出来。 “卿哥——” 他深深的注视着我,我也深深的注视着他。相望良久,他才开口问道:“玉晴,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我没事,卿哥你呢?” “我也没事,我听说你被关起来了,就知道一定是我们的事暴露了,所以就离开戏班子,躲了起来。” 听着他的话,我猛然想起一件事来,悚然一惊,忙道:“你可别躲在桂花巷,那个地方,多半已经被我父亲知道了。” “我知道,我这些天一直躲在我朋友家里,很安全。” 我暂时放下心来,看着他泣道:“卿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的父亲一定不肯答应我们在一起的,要是这样,我,我还不如去死算了……”说着说着,我悲上心来,更是哭得难以自抑。 “玉晴你不要这样,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现在只是暂时的困难,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的语气是那样的坚定,安抚了我躁动不安的心。 “玉晴,你等着我,我会来带你走的。”他对我这样说道。 我满是希冀的俯下/身去看着他,问道:“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来带我走?” 他想了想,说道:“最多三天,三天之后我来带你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永远也不再分开了。” 我再次流下泪来,但是,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我重重的点头:“好,我等着你,一直等着。” 我目送着他离开,脸上带着微笑。因为我知道,下一次他再出现的时候,就是我们能永远厮守的时候。 我对着天上那轮皎洁的银色月亮许愿,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丙申年十月十六日,阴。 父亲再一次走进我的房间,给我带来了一个噩耗。 他说:“我已经给你定下了亲事,一个月之后你就嫁过去,好好过日子吧。” 我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拼命摇着头:“不,我不嫁!” 父亲冲着我冷笑:“那可由不得你。像你这样有辱门风的女儿,我还肯看顾你,已经是待你不薄了,你还不知足吗?” 我朝着他跪了下来,苦苦哀求:“我不嫁人,我一辈子不嫁人。爹,求你了,求求你了……” 父亲不为所动,只说道:“你就安心待嫁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我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只好冲到梳妆台前拿起一支锋利的簪子,抵住了自己的喉咙,绝望的说道:“你不要逼我,再逼我,我就去死!” 父亲看着我,无奈的叹气,态度软化下来了:“你还等着那个柳卿?他已经带着一个女人离开了这里,不会再回来找你了。” 宛如晴天一道霹雳,我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之后,才坚决的摇头:“我不相信,卿哥不会这样对我的。” “你不相信?好,那我慢慢的告诉你。他那个戏班子里不是有个叫做小桃红的小旦么?你记得吗?” 我听着这个名字,仿佛间想起了这么一个人来。那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唱小旦的。生着一张娇媚的脸,总是喜欢含羞带臊的看着我的卿哥。 心里翻滚起滔天波浪,可我仍然拒绝相信:“我不相信,我就是不相信!” 父亲看着我,眼里似乎带着几分怜悯:“就在昨天夜里, 分卷阅读26 他们两个人一起跑了。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戏班看看,那个小桃红还在不在。” 等着你回来 丙申年十月十八日,雨。 外面下着雨,我的心里也下着雨。 今天就是我们约定离开的最后一天了,我等到了半夜,也没有等到他的出现。 我一遍遍的打开窗户往下看,却是一遍遍的失望。 他答应过我的,他一定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我重复着告诫自己,他不会欺骗我。可是,可是父亲的话,却始终在我脑海里回响着。 小桃红,也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呢……既然有了她,何必又要舍近求远,卿哥会不会这样想呢?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我应该相信他。相爱的两个人之间要是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还谈什么相爱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外面的天色开始发白了。而我,整整等了一夜。 抬眼看向收拾好的行礼,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没有来…… 丙申年十月十九日,阴天。 心痛心痛心痛心痛心痛,无止境的心痛。 丙申年十月二十日,晴。 我等着你回来,我等着你回来,你为什么不回来,你为什么不回来? 丙申年十月三十日,晴。 回来回来回来回来回来…… 日记本上,写着无数个回来,整整好几页。最后的字迹,将纸张都给划破了,可见当时写日记的人心情是在剧烈起伏着的。 然后,剩下的纸张,就全是空白了。一本日记,在潦草的划下无数个回来之后,戛然而止。 云间纱阖上日记本,心情很是复杂,还有一点点怅惘。 顾玉晴,就这么等了一辈子吗?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啊! 遥遥的,似乎有女子轻轻的歌声,响了起来:“我想着你回来,我等着你回来。你为什么不回来?你为什么不回来?还不回来,让我开怀。还不回来,热泪满腮。梁上燕子已回来,听见春花为你开……” 一道红色的窈窕身影,从虚空中浮现。她来到云间纱面前,伸出纤长的手,盖在她的双眼之上。缥缈的若有似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鬼魂的记忆,你可以看到吗?这所老宅子的记忆,你可以看到吗……” 云间纱只觉得眼前先是一片黑暗,然后,渐渐的浮现除了景物和人物。就像是一幅画卷,徐徐的被绘制出来。 是一间看起来非常精致华丽的闺房,窗户打开着,有金色的阳光照了进来。 穿着红色绣花旗袍的女子坐在床上,面色苍白,两眼无神,阳光仿佛照不到她身上来。 雕花木床挂着鹅黄色的纱帐,轻风吹拂,轻纱不断的拂在她脸颊上。阳光和风的生机勃勃,愈发映衬出她的死气沉沉。 她就这么坐了很久,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座雕像一般,完全失去了生气。 忽然,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个穿着长袍马褂的中年男人。他跟床上坐着的女子一样,长着鹅蛋形的脸,只是更有轮廓一些。想必,这就是顾老爷和顾玉晴了。 顾老爷看着顾玉晴,开口道:“你到底还在跟我犟什么?那个戏子已经走了,不会回来了。而你,也该出嫁了。马家比我们顾家还要更有钱有地位一些,能嫁到他们家,是你的福气,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顾玉晴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完全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任由顾老爷在那里自说自话,夸赞着马家的权势和地位。 良久之后,她终于开口,喑哑的说道:“我不会嫁人的。” 顾老爷吹胡子瞪眼睛:“那可由不得你!这门亲事是我跟马老爷商量妥贴后定下来的,怎么能不算数?” 顾玉晴忽然笑了起来,淡淡的,带着几分讽刺和自暴自弃:“尸体他们也要吗?” 顾老爷气急败坏:“你少拿这个来威胁我,你就是死了,也得给我嫁过去!” 听了这话,顾玉晴看了他一眼,忽然站起身来,疾步跑到窗前,毫不犹豫的纵身跳了下去。 只听外面传来沉重的落地声,将顾老爷吓得呆住了。好半天之后,他才跑到窗口,将脑袋探出去往下看。地面上,顾玉晴仰面朝天躺在那里,双眼紧闭。血倒是没有,两层的高度应该还是死不了人。但是,也足够将他震住了。 她是真的怀着必死的决心的。这样的女儿就算是嫁到了马家,也不过是替家族惹祸而已。 不知道怎么想的,顾老爷竟然没有将顾玉晴送去医院。他叫了两个仆人将顾玉晴抬回了房间,然后,请了一名医生到家里来看诊。估计,是想着家丑不可外扬吧。 穿着白大褂带着圆眼镜的医生给顾玉晴看诊了一回,转头对顾老爷说道:“内脏没有大碍,腿上的骨折,就只能等着它自己慢慢的愈合。再怎么的,也得要三五个月才能痊愈。” 只是骨折,真算是运 分卷阅读27 气不错了。 送走医生,顾老爷来到顾玉晴的床前,冷冷的看着。半晌之后,才开口说道:“我不再逼你嫁人了,从此以后,我就只当没有生过你。这个房间你也不必住了,我会把顶上的塔楼修一修,你能起身了,就搬过去吧。” 床上的顾玉晴没有回答,等到顾老爷离开之后,她才睁开了双眼,茫然的看着天花板。许久之后,露出了一个苦笑来。 “也好。”她对着空气轻轻的说道。 过了几天之后,她就搬去了顶层的塔楼居住。饭菜自有仆人送上来,也不跟她说话,就当她是个隐形人一样。想来,是得了顾老爷的吩咐。 她整天整天的站在窗口,看着下方的树林,痴痴的等待着。 她的嘴里,常常哼着一首歌:“我想着你回来,我等着你回来,你为什么不回来,你为什么不回来……” 唱腻了,她就穿上长长的水袖,学着柳卿的样子,一边舞动水袖,一边哼着唱词。 顾家的人都当她不存在了,她自己也不主动要求下楼。就日日夜夜困在这塔楼里,一年又一年。 蹉跎了年华,虚耗了青春。 隔了好几年之后,顾老爷终于踏足了塔楼。不过,却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怒气冲冲的看着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精神恍惚的顾玉晴,呵斥道:“你有完没完?整天不是哭就是唱,还大晚上的穿着白衣服跳舞,弄得大家都说我们顾家闹鬼,真是荒唐!” 顾玉晴的精神明显有些不正常了,面对着几年不见的父亲,她只是看着远方,自顾自的哼着歌:“我想着你回来,我等着你回来……” 顾老爷越听越生气,忍不住大喝道:“老子叫你别唱了,你,你你你真是我顾家的耻辱!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知羞耻的东西!” 顾玉晴终于不再唱歌,却仍旧看着远方,低低的说道:“爹,柳卿真的是离开了吗?你没有骗我?” 闻言,顾老爷愣了愣,道:“自然是真的,都过去这么久了,他都没有回来找你,这事情还不是明摆着的吗?” 顾玉晴站了起来,走到顾老爷面前,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道:“爹,你真的没有骗我吗?” 顾老爷似乎有些恼羞成怒了,斥道:“没有,你问够了没有?” 顾玉晴眼神恍惚,轻轻的说道:“我昨天梦见他了,他一身都是血,头上破了老大一个口子,看着我不说话……他是不是给我托梦来了?” 顾老爷眼里闪动了一下莫名的神色,语气缓和了一些:“这是因为你白天胡思乱想得多了,所以才会做那样的梦。他跟那个小桃红,不知道在外面过得多么快活呢,估计孩子都有了。” 顾玉晴摇头:“不,他一定是出了事,所以才不来找我。爹,你是骗我的,对不对?”她的神情忽然狂暴起来,猛的扑到顾老爷身上,嘶声喊道:“你是骗我的,你骗了我,你这个骗子——” 突然狂暴起来的她吓得顾老爷有些惊惶失措,想要挣脱,竟然一时间挣脱不了。疯子的力气比常人大,也许是真的。慌乱中,他伸手拿起旁边红木高几上一只青玉飞马雕塑,朝着她的头上用力的砸了过去。只听砰的一声响,她松开了掐在他肩膀上的手,软软的倒了下去。有殷红的鲜血,汩汩的从她头发间流淌下来。很快的,就聚集成了一滩刺目的红色。 青玉雕塑掉落在地,顾老爷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儿,整个人都傻了。半晌之后,他蹲下来,将手指放在她的鼻端。然后,整个人猛的一缩,冷汗都下来了。 顾玉晴安静的躺在地上,闭着眼睛,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她像是一朵失去了水分的花,骤然间就枯萎了。 顾老爷看着她,伸手抱住自己的脑袋,无声的哭了起来。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 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儿,这可是天大的家丑啊!出了这样的事,他以后该怎么出去做生意跟人交际?——不,这件事绝不能传出去! 他放下手,看着躺在地上似乎完全失去了生机的人,眼神渐渐变得冰冷起来。这个样子的他,显得非常的可怕。 等着你回来 顾老爷开始行动了。 他吃力的将一袋一袋砖头和石灰水泥等东西拖了上来,自己亲力亲为,并没有惊动其他人。 提来一桶一桶的水,开始和水泥。 水泥和好了,他将塔楼里的床拖出来,开始将抹了水泥的砖头一块一块的砌上去,中间留了一截空余的地方。 墙砌了一小半之后,他将顾玉晴的尸体搬起来,放进了墙壁里。然后,继续砌砖头。终于,一堵新的墙壁诞生了。而谁也不知道,墙壁里面,还有一个人,一具尸体。 砌完了墙壁,他再将床推回来。然后,擦掉了地上的血迹,将剩余的砖头和水泥丢弃。 时间慢慢的推移,这一堵新的墙壁会慢慢的变成旧墙,不会留下任何引人怀疑的迹象。 顾玉晴这样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一点儿痕 分卷阅读28 迹都没有留下。 楼底下,遥遥传来顾老爷愤怒的声音:“那个死丫头,竟然逃跑了……算了算了,不必去找了,她的心已经不在这里,随她去吧,随她去吧……”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往日的种种已然消失,云间纱回到了现实之中。她抬眼看向床铺后方的墙壁,眼神悲悯。 怪不得,你无法安息。 掏出手机,她拨通了冯珍珠的电话:“喂,冯太太吗?你可以回来一趟吗?你家里有古怪的原因,我想,我已经找出来了……” 冯太太来得很快,但即便如此,也已经是夜色降临的时候了。 她一来就拉着云间纱问道:“找出来了?是什么原因?” 云间纱见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倦之色,便道:“今天反正已经来不及了,等明天再说吧,冯太太你可以好好休息一晚。” 冯太太却道:“早一天解决,我也好早一天安心。没事,我撑得住。” 云间纱迟疑了一下,点头道:“也好,但是,这件事需要砸开墙壁,这个时候能找到泥瓦匠吗?” 冯太太道:“砸墙壁?墙壁里有什么?” 云间纱道:“见不得人的……现在想来,这件事普通的泥瓦匠还不行,得找个信得过的人,否则,对你们家的名声怕是有碍。” “信得过的人……”冯太太想了想,道:“我这就打电话叫人来,咱们尽快将事情解决了。” 一个多小时之后,来了一个名叫陈运的面色黄黑的男人,带着锤子等物件。既然是冯珍珠打电话找来的,想必就是她能信得过的人了。云间纱见状也不再多说,领着他们,来到了塔楼之上。 “你来过这个地方吗?”云间纱问冯珍珠。 冯珍珠摇头:“这栋房子太老了,我一般不会踏足,不喜欢这里给人的感觉。” 怪不得,这件事隐藏了这么久,都无人知晓。想必他们顾家的人平时起居都在那栋欧式风格的屋子里,这一栋,就基本是锁着的。 打开门来到屋子里,云间纱指着那堵墙壁说道:“将床拖开,砸了这堵墙。” 陈运闻言,看向冯珍珠,只见她点点头道:“照云小姐说的做。” 听了这话,陈运再不含糊,当即拖开了床,挥动大铁锤,就开始砸起墙壁来。水泥石灰顿时一阵乱飞,冯珍珠和云间纱都站得远了一些,眼睛却还是盯着那边。 当墙壁破开了一个桶口大小的洞之后,陈运骤然惊叫一声,停下了动作。冯珍珠忙走过去朝着那洞口里面一看,顿时也忍不住轻轻的叫了一声。 虽然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吓到了。 墙壁的洞口里面,赫然出现一团漆黑乱发,明显是人的头发。 冯珍珠伸手摸了摸胸口,定了定神之后,说道:“继续。” 陈运这个时候也冷静了下来,当即朝着手掌心吐了两口唾沫,再次挥动大锤,砸了起来。粉尘与转头碎屑乱飞之中,墙壁的洞口越来越大。一个女人干枯的尸体,渐渐露出全貌来。 冯珍珠呆呆的看着那尸身:“墙壁里面竟然有一具女尸……她是谁?” 云间纱道:“不急,等会儿,我再慢慢告诉你。” 冯珍珠叹息着说道:“这也太可怜了,是顾家的人吗?” 云间纱点点头道:“是的,是顾家上上代的小姐。” 陈运十分卖力,估计也是想早些弄完早些了事,毕竟这也太考验心理素质了。他头上身上都冒出汗水来,手臂的肌肉凸出,青筋都冒了出来。终于,在他的努力之下,墙壁完全砸开,里面的尸体,也展露出全貌来。 这个时候,冯珍珠和云间纱才走过去,神情凝重的细细端详起来。 墙里面的女尸穿着褪了色的红旗袍,头发非常长,几乎完全裹住了身体。手上脚上有黑黢黢的长长的指甲,瞧着十分瘆人。 冯珍珠道:“书上说人死了之后,头发和指甲都会接着长一段时间,原来是真的。” 女尸保存得十分完好,像是干尸似的,只是失去了水分,竟然没有怎么腐烂。想来是这墙壁里干燥又通风,所以才形成了这种干尸的样子。 两人正看着,忽然听到陈运又惊叫起来,道:“这里,这里——” 冯珍珠转过身,问道:“怎么了?” 陈运道:“你们看这块砖上面的痕迹,像不像是指甲抓出来的?” 两人闻言,低头看去。果然,那块砖上面有好些长长的抓挠痕迹,隐约,还带着干涸已久的血色。 冯珍珠道:“的确像是指甲抓出来的……”说着她倒抽一口凉气,惊道:“这,这岂不是表示,被砌进墙里面去的时候,其实,她还是活着的?” 云间纱神色沉重,点点头道:“恐怕,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的。” 冯珍珠忍不住叹息起来:“这也太可怕了,太可怜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砌在了墙壁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无 分卷阅读29 尽的黑暗孤寂,无尽的饥渴交加,无尽的恐惧。她只能伸出手,徒劳的抓挠着墙壁,期望能被人发现。可是,即便是手指甲断掉,流淌出血来,也是徒劳无功……那种场景,光是想一想,就能让人感受到无尽的绝望与恐惧。 屋子里的三个人都震住了,一下子安静起来。只有外面的山风还在不断吹着,呜呜咽咽,像是谁在风中哭泣着。 半晌之后,冯珍珠干咳了一声,吩咐道:“陈运,你将尸体抱下去,然后把这里收拾干净,就可以回去了。今天,辛苦你了。” 留下陈运在这里收拾,冯珍珠跟云间纱一起回到了起居的那栋屋子里。离开了那阴气森森的老屋,整个人仿佛都明媚起来了。 坐在壁炉前,泡了一壶热乎乎的红茶,云间纱开始讲述起顾玉晴的故事来。不疾不徐的语气娓娓道来,就着香气扑鼻的红茶,像是在讲述久远的传说一样。 无论你的经历是悲伤还是喜悦,还是肝肠寸断荡气回肠,在别人的嘴里讲述起来,也就只是一个故事而已啊…… 听完了云间纱的讲述,冯珍珠叹道:“这件事我也听说过,都说是她逃跑出顾家,去找她的那个情郎了。没想到啊没想到,真相原来竟是这样……”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冯珍珠说道:“顾家是有一块祖传的坟地的,我好好的将她安葬入顾家祖坟,想来,她的怨恨,也就会平息了。——这样一来,我们家就会没事了吧?” “不见得,她可是一直在等着她的情郎回来。也许,你还得再做一件事。”云间纱说道。 “什么事?” “一事不烦二主,冯太太你这就给陈运打个电话,请他留下来。等天亮了,还得请他去做一件事。这件事虽然暂且只是我的猜想,但是我觉得,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好,我这就给陈运打电话。” 仿佛只是稍稍打了一个盹儿,天色就微明了。简单的吃了早餐之后,冯珍珠和云间纱以及留下来的陈运就一同出了门,来到了外面的草地上。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陈运扛着云间纱特意吩咐带上的铁锹,开口问道。 云间纱朝着四面看去,说道:“那本日记里详细描述过那片小树林的样子,长着很多松树。地势平坦,像是一块小型平原一样……” 冯珍珠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我知道在哪里了,跟我来吧。” 松树林距离这里并不远,三人走了十几分钟,也就到达了目的地。 “看,就是这里了……”冯珍珠指着前方稀疏的树林说道。 云间纱迈步走进了树林里,走来走去,像是在找什么。没多久她站在一块地方说道:“应该就是这里了,挖挖看吧。” 那一块铺满松针的地方,长着好些鲜艳的红色蘑菇。上面有灰白色的小点点,看起来令人感到有些不舒服。 冯珍珠走过去看了看,问道:“这里莫非埋着什么?” 云间纱说道:“这种蘑菇叫做血菇,最喜欢长在有尸体的地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下面,应该埋着一具尸体。——也许还不止一具。” 等着你回来 云间纱估计得果然没错,一个多小时之后,陈运挖出了两具尸骨。从尸骨的大小看来,应该是一男一女。皮肉都已经腐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森森白骨。 冯珍珠诧异的看着摆在树底下的两具白骨,说道:“这一具男尸是顾玉晴的情郎,这我倒是可以猜出来。但是,这具女尸又是谁?” 云间纱道:“应该就是彩丽霞了。这两个人,都是顾老爷吩咐人在这里杀掉,然后就地掩埋了。” 冯珍珠叹道:“顾玉晴等她的情郎等了一辈子,哪里知道,她的情郎早就被她的父亲给杀死了呢?” 云间纱道:“最后的那段时间,估计,她已经有点猜到了。” 冯珍珠忽然笑了,掏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点燃,抽了一口,一边徐徐吐出烟雾,一边说道:“要是我是顾玉晴,宁愿情人死了,也不愿他是跟人跑了。” 云间纱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冯珍珠抽完半根烟,又道:“原来我想着将顾玉晴埋进顾家祖坟就好,现在既然挖出了她情郎的尸骨,就干脆找块好地方,将他们两个人葬在一起好了。比起葬入顾家祖坟,我想,顾玉晴还更愿意跟她的情郎葬在一起。生不能同寝,死能同穴,也算是了却她心中遗憾吧。” 云间纱点点头道:“冯太太你想法很好,我也支持这样做。” 冯珍珠又道:“这样一来,我们家里应该就不会再出现怪事,我婆婆也就不要紧了吧?” 云间纱迟疑了一瞬,然后说道:“其实,冯太太,我觉得,你婆婆的恐惧表现,跟顾玉晴的鬼魂,没有什么关系。根据我的经历看来,顾玉晴之所以不能安息,一是因为不知道情郎的下落,而是因为尸体没有入土为安。实在是,她没有去骚扰你婆婆的理由啊!如果她真的要将心里的怨恨发泄 分卷阅读30 出来,没理由只骚扰你婆婆一个人,而放过其他人的,没有这个道理。” 冯珍珠的眉头蹙了起来,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会是因为什么?” 云间纱道:“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是人为的?” 冯珍珠道:“你是说,这件事跟照顾我婆婆的几个人有关系?” “我是这样想的。”云间纱道:“冯太太你不如悄悄在家里装上隐蔽的监控摄像头,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不就知道了吗?” 冯珍珠闻言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我立刻就暗中装上监控。——云小姐,这几天麻烦你了。我这就将剩下的酬金转账给你。” 云间纱伸了个懒腰,笑道:“谢谢冯太太,那我等会儿就回去了。——不知道等你查出结果之后,能不能告诉我一下,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这个没问题,小事情而已。” 三天之后,冯珍珠家里的事,就查出结果来了。 原来,一直是白兰在暗中虐/待老太太,致使她时常露出恐惧的表现来。她虐待老人的行为,被监控忠实的记录下来,无可辩驳。 云间纱问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哪里去找你们家这么大方的雇主?” 冯珍珠叹息了一声,在电话里说道:“说起来,也算是家丑了。二十多年前,我们家老爷子还在的时候,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小三,还生下了一个女儿,就是白兰了。我婆婆知道了这件事,就用了一些手段,将小三跟她的女儿赶出了本城,不知所踪。没想到,白兰长大以后,又回到了这里,还想法子被我们家雇佣,去照顾我婆婆。她心里非常痛恨我婆婆,认为她阻碍了她们母女的幸福生活,所以,一直暗中虐/待我婆婆。这个女人,心肠真是狠毒。” “这种行为确实可恨,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不会效仿当年的顾老爷吧?”云间纱呵呵笑着开了个玩笑。话一说出口就觉得不妥,正要道歉,那边冯太太却毫不介意的开口说道:“那哪儿能呢?那时候是什么年代,现在又是什么年代?再有权有势,也不能一手遮天了。我们会将白兰告上法庭,相信法律会为我们做主的。” 挂断电话,云间纱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看向门外的天空。湛蓝一片,万里无云,真是个好天气啊! 生活费的事在完成两笔生意之后,已经暂时不用发愁了。所以,云间纱完全丧失了斗志,整天懒洋洋的坐在台阶上晒太阳,巴不得这一年都没有客人上门了。 真是个没出息没上进心的人啊! 然而,在隔了一个多月之后,还是来了一位客人。 当时,云间纱坐在台阶的摇椅上,展开的杂志挡住了面容,整个人仿佛瘫痪了。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她已经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了。 就在她梦见一桌美味大餐的时候,一个声音在她头顶上响了起来:“请问,你们这里还在做生意没有?” 慢腾腾的挪开杂志,她睁眼看去。一张疲倦又消瘦的男性面容出现在视野里,挡住了她头上的阳光。 她坐直身体,问道:“开着门就是表示正在做生意,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男人道:“我的名字叫做魏得福,你们这里……能抓鬼?” ……好接地气的名字。云间纱站起身来,道:“请进来慢慢说吧,我们这里是灵异万事屋,抓鬼……也有这个项目。” 魏得福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手里拿着黑色皮包,像个典型的包工头。 坐在云间纱对面,他的腰背一直微微弯着,很没有气质。 云间纱给他倒了一杯茶,问道:“请讲吧,有什么不妥?” 魏得福指了指自己的腰背,愁眉苦脸的说道:“你看看我的腰,你看看我的背,都弯成什么样子了?我以前不这样的,就是最近,才变成这个样子。确切的说,是我从港城旅游回来之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不管怎么样,就是直不起腰来。几个医院都跑遍了,就是查不出原因。所以,我只好靠歪门邪道了。” 云间纱挑了挑眉梢:“歪门邪道?” 魏得福忙赔笑道:“是我一时口误,口误……云小姐你帮我看看,我到底是怎么了?” 云间纱道:“具体是什么感觉?” 魏得福道:“就是觉得身体很沉重,然后还有,非常怕冷。以前我不这样,身体可好了,大冬天只穿一件夹层衣服都没有问题。” “从港城旅游回来后开始的?” “就是就是,已经一个多月了,唉,真是难受死了。云小姐,你瞧着,我是不是沾上脏东西了?” 云间纱沉吟了一下,站起身来,说道:“你稍等。”说着,转身离开,朝着楼上走去。片刻后,她再次出现,手上多了一面铜镜子。 两只巴掌那么大的铜镜,背后有八卦图案,有些地方已经生出绿色的铜锈来,瞧着是一件古董的样子。 云间纱走到魏得福身旁,道:“这面镜子可以照出你身上的不妥之 分卷阅读31 处,但是需要你滴一滴血上去。” 魏得福傻眼了:“这……不会对我的身体有什么影响吧?” “不会,损失一滴血能有什么影响?” 魏得福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云间纱取了一把小剪子递给他,他将那锋利的剪刀头在指头上一扎,殷红的血珠子就渗了出来。 云间纱指着镜子背后最中间的一个小凹槽,说道:“滴在这里。” 魏得福如她所言,将指尖的鲜血滴落下去。神奇的事发生了,只是一瞬间,血珠就渗入到了铜镜里面,完全看不见了。见此情景,他对于云间纱的信心,又足了几分。 “接下来该怎么办?”他问道。 “站着别动。”如是说着,她手持铜镜走到他身边,将镜子挪到了他面前。两个人顿时不约而同,朝着镜子里面看去。 映照在铜镜里面的魏得福,不甚清晰,还有些变形。但是仍旧可以清楚的看到,在他背后,背着一个浑身染血的女人。惨白的手臂搭在他胸前,一晃一晃。赤/裸的双足垂在他腿后,青紫的颜色散发着浓重的死气。乱糟糟的红色卷发遮住了她的面容,那发丝上面也沾染着血迹。她身上穿着一条白色的紧身裙,可以看出身形非常的瘦削。 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魏得福整个人都僵住了。上下牙齿不断的打着架,嘚嘚有声。 他就这么背着这样一只女鬼,背了足足一个多月! 镜子里面的景象只出现了半分钟不到,然后就消失了。 云间纱回到楼上收好铜镜,而后再次下楼。她看到魏得福跌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显然是吓坏了。 走到他对面坐下,云间纱开口问道:“你认识那个女鬼吗?” 她的声音响起之后,他像是被吓到了一般,抖了一下,而后看向她忙忙的回答道:“不认识,我真的不认识她啊!” 她看着他的眼睛,问道:“真的?不是你害死她的吗?你最好说实话,否则我没法帮你。” 背上的女鬼 闻言,魏得福急了,举起一只手说道:“我可以对天发誓!我魏得福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害人性命的事,真的没有做过!” 他大约真的急了,额头上冒出油汗,看着云间纱说道:“真的,你相信我,拖人工钱贿赂官员之类的事我干过,害人命这样的事,确实没有。” 云间纱点点头道:“我相信你,别着急,慢慢说。你说,是从港城回来之后开始的?” “是的是的,从港城回来就,立马就不对劲了。我想,我一定是在港城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么,你仔细回忆一下,在港城的时候,有没有去过什么可疑的地方?” 魏得福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想不出来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我去港城是跟团的,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购物的地方,再就是几个经典必去的景区,迪士尼乐园之类的,真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云间纱想了想,又道:“这次是你第一次去港城吗?” “不是,以前我为了谈生意,自己去过一次——”说到这里,魏得福的眼睛猛然瞪大,声音也提高了:“我,我那一次去港城的时候,去召过一次那个,就是那个,红灯区的,云小姐你一定懂的……”他的脸上,露出几分赧然之色。“这……我还没有结婚呢,有需要是正常的,正常的。” 云间纱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只道:“你回忆一下,那一次你召的那位,跟你身上背着的那个女鬼,长得像么?” “这……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时间太久了。”魏得福道:“我觉得很有可能跟那一次有关系,毕竟可疑的事情只有这一间,云小姐你觉得呢?”大约是觉得有了眉目,他的精神看起来振奋了不少。 云间纱道:“看来得去一趟港城了,你还记得那个地方的具体地址么?” 魏得福想了一会儿,拍了拍脑袋说道:“好像是在一条叫做福荣街的街道上,一栋居民楼里面。” 云间纱道:“再具体一点,一条街道上得有多少居民楼?总不能一栋栋的去找吧,那得找到哪年哪月?” 魏得福又回忆了好一阵子,终于想起一些细节来:“那栋居民楼很旧了,大门很窄,是从一个小巷子进去。对了,巷子外面有个茶餐厅,叫做会安茶餐厅,我在那里吃了一顿饭。” 云间纱将这些细节都记在手机上,然后说道:“好了,现在你先付定金,我预备明天就启程去一趟港城。” “好的好的,麻烦云小姐了。请你一定要抓紧一些,我实在是难受得很。” “我会的。” 翌日下午,港城。 云间纱背着一个棕色牛皮背包,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眯起眼睛看向前方。 她将长发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一张皎洁的面孔上画了淡妆,唇色也是淡淡的,显得非常自然。身上穿着简单的体恤和牛仔裤运动鞋,一副典型游客的样子。站在 分卷阅读32 人群中,并不十分惹人注目。 这里就是福荣街了,人潮拥挤,很是热闹。 可能是因为地方小人口又多,港城的楼房都非常高,楼与楼之间的距离很近。抬眼望去,给人一种很压抑的感觉。港城的女孩子穿着打扮都很时尚,且大部分都非常瘦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高跟鞋嘚嘚的快速走在大街上。 这里是个快节奏的现代化大都市。 魏得福第一次来港城见到的那个女人,应该是人们嘴里的“楼凤”,在自己家里做生意。在港城,这样的“楼凤”,为数不少。 那个女人跟魏得福说,她的名字叫安安,自然是个假名。 魏得福还说,安安的口音听起来,不是港城本地人。 走到比较冷清的地方,云间纱终于看到了那家名叫会安的茶餐厅。小小的一间,在一条小巷子的外面。 摸摸肚子,觉得有些饿了。自从下了飞机后,她还什么都没有吃。 没有踟蹰,她走进了这家茶餐厅之中,点了一杯奶茶和一份干炒牛河,饱饱的吃了一顿之后,才离开这里,朝着巷子里面走去。 巷子并不长,稍稍走了一段路之后,就看到了小区的大门。窄窄矮矮的一道铁门,门敞开着,压根看不到保安在哪里。很顺利的,她就走了进去。 首先看到的,是一片阴暗的天井。一面是墙壁,三面都是高楼。一丝阳光都照不进来,可能常年都是这么阴暗的。 这地方的风水,很是不好。难怪会出现鬼魅。 走到电梯井附近,她看到了许多招牌。这里有好些做生意的,大部分是按摩和茶楼。招牌边缘彩色的灯光,不断的闪烁着。其中有一面灯光熄灭的,使得她的瞳孔缩了一下。看了看,在五楼十二号。 乘坐电梯上了五楼,刚一踏出去,她不由得就惊了一下。却见这五楼的楼道里贴着好些黄色的符纸,在幽暗的光线底下,显得煞是吓人。 咚咚咚——她敲响了附近的房门。等了好一阵子,门才被打开了,露出一张苍黄的中年女人的脸,说话时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干什么?” 云间纱道:“有点事想要问问,你们这里为什么贴着这么多符纸?” 那女人翻了一个白眼:“跟你有什么关系?想贴就贴啰——”说着,就要将门给关上。云间纱连忙伸手抵住门,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币递过去:“拜托一下吧,我是个搞写作的,来找点素材,不是记者什么的。” 中年女人停下了关门的动作,眼里露出一丝贪婪,道:“再给一张。” 云间纱笑了笑,再次掏出一张纸币递了过去:“这下可以说了吧?” 中年女人收下两张纸币,终于开了尊口:“我告诉你吧,咱们这里啊,闹鬼!大家没法子,只好一起凑钱请了驱鬼符来,贴满了楼道。” 云间纱道:“为什么会闹鬼?” “还不是因为512那个北姑,做楼凤的那一个。”中年女人不屑的撇撇嘴,道:“她死就死了,自己跳的楼,还闹什么鬼?” “跳楼?” “嗯,就在两个月之前,从五楼走廊上跳了下去,当场就死掉了。” “是自杀吗?” “是啊,没两天就结案了,调查说是自杀。” “闹鬼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从她死后,每次到了她跳楼的那个时间,楼下就会传来身体落地的声音,可大声可吓人了!” “贴了符纸后,那声音有再次出现过吗?”云间纱问道。 “有的时候有,有的时候没有。比起从前来,好了很多了。” “死去的那一位,她的名字是不是叫做安安?” “好像是,嗨,谁关心这个?” “她有没有什么亲人朋友恋人之类,关系密切的?”云间纱又问道。 “好像没有,瞧着一直是独来独往的。我们也不主动跟她打招呼,都嫌她脏啦。” “她住在这里多久了?” “快两年了。” “现在她的屋子有人住吗?” “没人住,死了人的屋子,好长时间租不出去,是正常的啦。” 云间纱不再开口了,中年女人道:“你问完了吧?我要回去看电视了。” 云间纱点点头:“好,谢谢你。” 砰的一声响,门关上了,楼道里顿时安静下来。也许这些门里面还有好些人在,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只剩下了云间纱一个人。 一阵风吹了进来,没有贴牢的符纸哗哗的响了起来。一张符纸被风吹下,飘落到她脚下。符纸上面乱七八糟的红色纹路,瞧着像是血迹一般,很是瘆人。 云间纱走到512房门口,琢磨着,应该去找房东借一下钥匙,进房间里去看一看。一边这样想着,她一边随手拉了拉门把,却没料到,吱呀一声响,门竟然开了! 打开门,里面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声传出来。 可能是房东来过,走的时候 分卷阅读33 忘记锁门了。 她迈步走了进去,按下电灯开关,灯却没有亮起来。 客厅的窗帘拉上了,却留下一道缝隙。淡淡的亮光从缝隙里照进来,可以隐约看到屋子里的场景。 云间纱朝着窗边走过去,打算将窗帘拉开。可她刚刚走到屋子中间,就停下了脚步。因为,在房间阴暗的角落里,出现了一道瘦削的人影。阴森的寒气,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 那人影穿着白色的紧身裙,上面血迹斑斑。乱糟糟的红色卷发遮住了面容,发丝上面也沾染着血迹,分明就是那楼凤安安。 她不是趴在魏得福背上吗?怎么会又出现在这里了? 云间纱站在客厅中间看着安安,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虽然从事了这一行,但是对于鬼魅这种存在,她到底还是有些发怵的。 “你能开口说话吗?”终于,云间纱开了口。 安安没有动也没有开口,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你为什么要跟着魏得福?你现在是从他背上离开了吗?”云间纱又开口问道。 安安还是没有反应,依旧站在角落里。 背上的女鬼 云间纱看了安安两眼,掏出手机拨通了魏得福的电话:“喂,魏先生,我是云间纱。” “哦哦云小姐啊,你现在到港城了吗?” “到了港城了……魏先生,我想问一问,你现在感觉如何,身上还是很沉重吗?” “还是跟以前一样啊,为什么这么问?问题已经解决了吗?” “还没有,我就是问一问。你确定还是跟以前一样吗?” “还是一样的,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好的,我知道了。我现在有事要做,这就挂了。” “好的云小姐,一切都拜托你了。” 这么说来,魏得福身上,还是背着那只女鬼。那现在在自己面前的,又是什么呢?云间纱走过去,面对着墙角站着的女鬼,眼神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遇到……好吧,其实这也就是自己接手万事屋以来遇到的第三桩灵异事件而已。经验不足,本事不够,全靠运气…… 女鬼安安鬼如其名,还是安安静静的站在墙角,似乎没有看到云间纱一样,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看到对方这样的表现,原本心里有些忐忑不安的云间纱,逐渐也就放松下来了。 干咳了一声之后,她开口问道:“那个……安安?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跟着魏得福吗?他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还有,你是弄出两个分/身来了吗?” 安安没有任何反应,泥塑木雕一般。 好吧,看来是得不到回应了。该怎么办呢?云间纱盯着安安血染的乱发中微微露出来的一点惨白下颌,思忖起来。 自己最能倚仗的一点儿微末本事,就是入梦了。可是这入梦,自己向来只对人类施展,就是不知道,对于鬼魂之流的存在,有用么? 看着面前安静的女鬼,云间纱想了又想,就是拿不定主意。 这入梦技能,得使对方入睡之后才可以施展。鬼魂该怎么入睡,能睡着吗? ——不管了,先试试吧! 这样想着,云间纱伸出手,试探着,碰了碰安安的发丝。竟然是有触感的,一点儿冷冰冰的感觉。 徐徐吐出一口长气,她给自己鼓了鼓劲,然后,轻轻的抓住了安安的右手。对方没有反抗,任由她握住。云间纱只觉得自己像是握住了一块冰似的,寒意入骨。 拉着安安的手,一步一步,她引着对方来到沙发前,带着她一起坐了下去。安安的神智似乎有问题,非常乖顺,非常配合,牵线木偶似的。 云间纱壮着胆子,拨开了安安脸颊两边的乱发,露出她的面容来。那是一张青白色的满溢着死亡气息的脸,额头上和脸颊上都染着血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大睁着,没有任何神采在里面。 “安安,闭上眼睛。”像是哄着孩子一般,云间纱语气轻柔的说道。 安安竟然真的闭上了眼睛,看来还是能听得懂话的。 “乖,来,现在想象自己,身在一条黑暗的隧道里。远处有一线淡淡的白色光源,你朝着那里慢慢的走去,一步一步的靠近……” 云间纱的声音在冷寂的房间里回响着,轻轻的,淡淡的,引人睡意上涌。一丝风从没有关严实的窗户缝隙里吹进来,白色蕾丝窗帘轻轻的在风里摇晃着。 随着她的声音流逝,安安僵直的身体竟然放松下来,脑袋也歪斜着靠在了沙发上。瞧着,似乎真的被催眠了。 看到安安的样子,云间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原来,鬼魂也是可以被催眠的。就是不知道,到底是所有鬼魂都是这样,还是只有安安是这样。 她握住安安冰冷的手,使一人一鬼手心相叠,紧接着,对自己开始了催眠。很快,她也脑袋一歪,陷入到了睡梦之中。 从炫目的 分卷阅读34 仿佛没有止尽的白色亮光里出来,她来到了熟悉却又陌生的长廊之中。说熟悉,是因为跟之前一样,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门。说陌生,是因为这条长廊全是灰色的。地板是深灰色,壁纸是浅灰色,门板也是灰色。唯一的亮色,是两边的壁灯。 这条长廊的颜色代表了对方的回忆,看来,安安的人生,过得不幸福啊。想来也是,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自然不可能是很幸福的。 前面的门没有必要看,都是童年的回忆。她迈开步子,朝着远处走去。 看看自己,竟然穿了一条玉兰白色的旗袍,还有同色的高跟鞋。莫非是因为上次那桩生意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吗? 走了一阵子之后,她停下了脚步来。右手边一扇灰色的门,上面隐隐露出血色来。应该,就是这里了。 伸手握住冷冰冰的门把,她迈步走了进去。顿时斗转星移天地变换,来到了一条下着细雨的街道上。 暮色四合,阴沉沉的,夜色即将笼罩这个城市了。霓虹灯开始闪耀,在雨幕中看去,分外的鲜活。 安安穿着白色小吊带和黑色短裙,站在街角一家便利商店的外面,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等了很久电话才被接起来,云间纱站在旁边听,依稀有个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快要到家了。” 安安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噘嘴撒娇,说道:“哎呀,人家有急事找你嘛……前些天我不是跟你说,我有些不舒服吗?今天我去医院检查,你猜,医生怎么说?” 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怎么说?” 安安笑着说道:“医生告诉我,我怀孕啦,咱们有小宝宝啦!我这段时间爱吃酸的,我们老家有句话叫做酸儿辣女,我肚子里一定是个男宝宝,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儿子吗?这下如愿啦,你高兴吗?” 电话那边的男人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惊吓,半晌之后才开口道:“可我已经有孩子了啊……” 安安道:“你老婆给你生的不是个女儿吗?我肚子里怀的是个儿子啊!”她终于也察觉到了男人的心情,神情变得难过起来:“你不想要我给你生的宝宝吗?” 那边男人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不能跟我老婆离婚,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安安用雪白的牙齿咬着嘴唇:“可你也说过,你并不爱她啊……” “那是两回事……”男人的声音顿了顿,然后又道:“我给你转一笔钱过来,你明天去医院,将孩子打掉吧。” 仿佛是应和着男人的话一样,就在他话音落地的时候,风吹了起来,雨水也大了起来。安安手里撑着的透明雨伞落在了地上,一行行雨水从伞沿落下,好像是泪水一样。 安安呆了半晌,才嘶声说道:“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不是说过,你爱我吗?——为了你,我已经安安分分的待在家里,不再做生意了。现在你居然这样对我?你对得起我吗?” 男人说道:“那又怎么样呢?我不会离婚,更不可能跟你结婚。你就算是怀了孩子,又有什么用呢?” 安安终于落下泪来,凄声说道:“可是,可是我爱你啊……” “你要是真的爱我,就去把孩子打掉,这是为了我们两个人着想。”男人似乎是耐着性子在说话,“我不可能跟你结婚,孩子生下来了长大了,你该怎么跟他解释?在一个不健全的家庭长大,对他真的好吗?你不要一时头脑发热,冷静下来好好考虑,我说的话是不是正确的,你稍微想想就能明白。” “可是,可是我爱你啊……”安安只会复读机一样重复着这句话。 好吧,典型的恋爱脑。爱情大过天,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老实说,云间纱最烦这种人了。但现在,还是得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安安的衣服头发全被雨水给打湿了,曲线完全暴露出来。一身的玲珑浮凸,惹得路人频频投来暧昧的视线,她也完全不管,只是对着手机哀求:“你既然觉得孩子不能没有一个健全的家庭,那你离婚,然后跟我结婚,好不好?” 男人的语气变得僵冷起来:“关于这件事,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我的岳父是我的上司,为了前程着想,我是绝对不可能离婚的。再说,我虽然不爱我的妻子,但是我对她还是有亲人之间的感情的。再说了,我还有一个女儿。她已经上小学了,成绩非常不错。即便仅仅只是为了她考虑,我也不能那么做……” “那你离婚的时候把她要过来不就行了?我发誓,我会像待自己亲生孩子一样对待她的。”安安这样说道。 男人嗤笑了一声,说道:“怎么可能?不是自己亲生的,怎么能真的做到像是对待亲生骨肉一样?这个道理,我懂。我也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也看过许多这样的例子。你这样说,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你相信我,我真的能做到的,真的,你信我……”安安几乎是哀求起来,将自己的位置放得卑微极了。 背上的女鬼 分卷阅读35 男人丝毫没有被安安打动,冷冷的说道:“你不要再犯糊涂了,明天就去将孩子打掉……等我这段时间忙完了,陪你去新加坡度假,这样好不好?就算是补偿你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打掉孩子,我爱你啊……度个假回来,还不是要分开?你还不是要回到你老婆身边去?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安安一边哭着,一边哀声说道。 男人的耐心,似乎终于耗尽了:“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我是不可能跟你结婚的。爱情和婚姻,那是两回事,你懂吗?” “我不懂,我不懂!为什么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为什么啊?” “我告诉你为什么吧。”男人的声音像是寒冰似的,一直冷到了骨子里。“我虽然喜欢你,可是要我娶你的话,我丢不起那个人。我想,我的孩子的母亲如果是你的话,他也丢不起那个人。” 安安呆住了,半晌之后,才道:“陈天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还不明白吗?不是所有的错误改了就会没事的,你走错了一步路,就算是回头,也来不及了。将来要是我们结了婚,带你出去交际。遇到的朋友里要是有人是嫖过你的,我丢得起那个人吗?” 安安嗫嚅着说道:“可是,可是我也不是自愿的啊……当初我来港城,什么都不懂,找工作也找不到,不得已,才走了这步路……我现在已经不做了啊……” “原因是什么都不重要了,我只看结果。周红英,我是不可能跟你结婚的,绝对不可能。话说到这里,你总该清醒了吧?听我的话,把孩子打掉。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原来,安安的真名叫做周红英。 这个叫陈天涯的男人说话还真是毫不顾忌安安的心情,不过,也是被逼急了。 安安这下子,可真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啊! 站在风雨里,她大声嚎哭起来,丝毫不在意路人的眼光。哭完了,她对着手机嘶声喊了起来:“我不管那些了,陈天涯,我告诉你,孩子我是绝不会打掉的。今晚你就过来,我们商量结婚的事情。你要是不来,我就到你们公司去找你,去找你的上司,去找你的岳父,我看你,丢不丢得起那个人!我要是闹开了,你就是不想离婚,也非得离婚不可了!” 这下子,可真是破罐子破摔了。 安安哭完闹完了,也不再说话,静静的等待着男人的回答。 电话的另一边,男人半晌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之后,他的声音才再次响了起来。意外的,竟然不带火气,还带着几分温柔的意味:“你瞧你,这么容易生气,还是那个脾气。这就是我了,要换了其他脾气不好的人,不是要跟你吵起来?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晚上过来找你,好吗?” 安安冷道:“你到底要不要离婚跟我在一起?” “我们好好商量,你不要冲动,好吗?你那么爱我,也不想看到我失去前程,对不对?”一下子,好像所有的耐心又回到了他身上。 安安掏出纸巾擦了擦鼻子,语气柔和了一些:“你真的会过来吗?” 陈天涯说道:“一定会的,我哪次答应你的事没有做到?” “好,那我等着你。” 安安挂了电话,弯下腰捡起了雨伞。然后,撑着伞,慢慢的朝前走去。她的背影渐渐的模糊破碎,跟四周的景色一样。场景再次变得清晰起来时,出现在云间纱眼前的,便是熟悉的安安的房间。灯光亮堂堂的照着,安安坐在沙发上,点起了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心事重重的抽着。烟雾缭绕中,她的眼神十分的落寞。长长的红色卷发披在背后,映衬着白皙的肩膀,闪烁着晶莹的光泽。身上穿了一条浅紫色镶嵌黑色蕾丝的睡裙,虽然美丽,风尘气息却是很重的。 过了好一会儿,当她再次点起一根烟来的时候,有钥匙碰撞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使得她的眼睛亮了起来。不多时,门被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合体的黑色西服,衬衣领子笔挺而且雪白。头发剪得很短,露出一点青色的发根。胡子刮得很干净,露出轮廓硬朗的下巴。一双眼睛锐利有神,鹰一般。 这就是陈天涯了吧?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 安安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定定的看着他。眼瞳里,有迷恋,也有恨意。想来,白天他说的话,到底还是伤了她的心。 陈天涯露出一个微笑来,使得他偏冷厉的面容显得柔和起来,非常有魅力。他伸出戴着一只钻石戒指的手,轻轻放在安安的脸颊旁边,柔声道:“还在生我的气吗?白天我工作太忙了,又在客户那里受了气。一时口不择言,不是真心那么想的。原谅我,好不好?” 安安蹭了蹭他的手掌,眼睛盯在那只钻石戒指上面,开口道:“你一直戴着这只结婚戒指,从来没有取下来过。” 陈天涯看了看那闪烁着光彩的戒指,道:“这也不能代表什么,只是一个符号而已。大家都买都戴,我也跟着买跟着戴,在我心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我心里只有你 分卷阅读36 ,你知道的,嗯?” 最后一个嗯字发的是鼻音,低沉有磁性,非常动听。 安安不再说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相信了他的说辞。过了一会儿之后,她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低声说道:“感觉到了吗?” 陈天涯眼底的不耐烦很好的被他掩饰住了,他温柔的问道:“孩子还小呢,什么都感觉不出来。等到他大一些了,就有胎动了。” 安安抬眼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连胎动这个词都知道,——你老婆怀孕的时候,你一直陪着她,对不对?不像我,永远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呕吐得无法入睡的时候是一个人,哭得眼睛都肿了的时候也是一个人。高兴的时候,悲伤的时候,都只是一个人……” 陈天涯摸着她的头发,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半晌之后,才说道:“我心里是有你的。” 她低低的笑了一下,说道:“但是在你心里,还有太多比我更重要的东西,对不对?” “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安安。”他这样说道,“女人比起男人来,更看重家庭,更看重爱情。对有些女人来说,爱情就是她的全部。但是绝大部分的男人,都更看重事业一些。对于男人来说,没有了事业,也就没有了爱情,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 安安离开他的怀抱,走到橱柜前,取出一瓶红酒来,倒了两杯。两人拿着红酒杯,来到了阳台上,对着万家灯火,啜饮着红酒,半晌无言。 喝完酒,陈天涯似乎觉得热了起来,拉开了领带,整个人显得慵懒起来。“安安,听话,别胡闹,好吗?——这个孩子,咱们实在是要不起。” 安安没有说话,只是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剩下的红酒,看着远处的灯光,眼睛里流泻出悲伤的情绪来。夜风吹起她的头发,温柔了她的轮廓。陈天涯的眼神,也变得稍稍柔和了一些。 “我的家乡在大陆西南部一个小县城里。”她幽幽的开口说道:“那里依山傍水,山常年是青的,水也常年是绿的。从前身在家乡的时候,只会厌恶它的贫穷和闭塞,从没有真正耐心的去体会它的美丽。现在离开了家乡,每次在梦里梦到的,却还是它……到现在才知道,家乡就是天底下最美的地方。” “打掉孩子以后,我抽时间陪你回去一次,好不好?” 安安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敢回去,不敢面对家乡父老的眼光。还有——”她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轻轻的,却坚定的说道:“孩子我是绝不会打掉的,你不要他,我要。” 陈天涯蹙起了眉头,语气变得烦恶起来:“别任性,安安,这不是可以任性的事。孩子生下来你一个人要怎么养他?现在在大城市养大一个孩子的成本,你知道需要多少吗?做事情不要凭一时冲动,要多为孩子考虑。” 安安的眼泪流了下来:“你不要我了,起码我还有他。多少,心里总还有一个寄托……” 陈天涯伸出手缓慢而轻柔的拍着她的脊背,道:“谁说我不要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安安扑进他的怀里,大哭起来,哽噎着说道:“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那天我悄悄去了你的公司,看到你老婆来接你下班,还带着你们的女儿……你们一家三口去逛超市,笑得那么开心。你抱着你的女儿,她手里拿着粉红色的棉花糖,你亲了她,然后又亲了你的老婆……你骗我,你一直在骗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得出来,你是爱着你老婆的,根本就不是像你说的那样,你是为了前途才跟她在一起的。你骗我,你骗我……” 背上的女鬼 安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男人用力的推开了。他抓着她单薄的肩膀,语气严厉的说道:“你去我的公司了?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主动去找我的吗?” 安安有些被吓到了,看着他冒出怒火的眼睛,期期艾艾的说道:“那天……那天我就是太伤心了,所以才……” 陈天涯抓住她肩膀的手很是用力,几乎掐进了皮肉里面去。他的眼神变得狠戾起来后,整个人的气质都改变了,非常吓人:“我怎么跟你说的?你不是答应了吗?你现在这样,是故意跟我唱反调吗?要是被人发现了,你知道后果会怎样吗?你有没有设身处地的为我考虑过?” “我做了什么?”安安哭声大了起来,“我不就是去你公司看了你一眼吗?你至于这样吗?你问我有没有为你考虑过,那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你知道我这样躲躲藏藏做你的地下情人,我心里有多么难受吗?” “你难受,那你怎么不去死?”男人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厉声喝道。 安安泪如雨下,嘶声喊道:“你想我去死是吗?那我就去死好了——”话音落下,她双手抓住栏杆,整个人已经翻了出去。眼看着,就要跌下楼去了。 “安安——”陈天涯脱口喊出了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急切。他对她,多少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安安没有掉下楼去,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她抓住了栏杆的底部,整个人挂在了阳台外面。也幸好这是半镂空的 分卷阅读37 阳台,要是是那种整块没有缝隙的阳台,她这时就已经掉下去了。 安安没有想寻死,她也只是一时冲动而已。她吃力的抬眼看向陈天涯,道:“快,快拉我上去……” 陈天涯连忙蹲下来,将手伸出去,要拉她上来。可就在他的手碰触到她的手的时候,他忽然浑身一凛,像是被点了穴似的,一切动作都停止了。 寒冷的夜风呼呼的吹过他的头发,吹过他发热的头脑。远处的灯光变成了星光,一切都变得恍惚起来。然而恍惚的不是眼前的场景,而是他的心。 他的手放在她的手背上,只要用力的抓住就好,抓住了就好。可是,真的要抓住吗? 她这个人,起初是甜蜜的,美好的,满足了他心里对爱情的向往的。可是渐渐的,这一切,都成为了沉重的负担。 现在这个负担,有一个可以结束的机会。就看,他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 抓住了这个机会,就不能抓住她的手。 他的眼神,出卖了他的想法。她看着他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吃力的说道:“陈天涯,你还是个人吗……” 她的手紧紧的抓住水泥的阳台栏杆,骨节因为极度用力而呈现出青白的颜色。粗糙的水泥,磨破了她娇嫩的肌肤。一痕血色,隐隐出现。 她起初只是一只手抓住了阳台边缘,渐渐的,在她的努力之下,另一只手,也抓住了阳台。眼瞧着,就算是陈天涯不拉她,她也可以凭着自己的努力爬上来了。 她紧紧抿着嘴唇,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因为用力和恐惧,额头上渗出了冷汗来。一滴滴的,沿着脸颊流淌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陈天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将自己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但并不是拉她上来,而是,一根一根,掰开她紧抓住阳台边缘的手指。他的动作缓慢而坚定,跟她一样,额头上也显出汗水的痕迹来。显然,是因为紧张的心情。 因为太过震惊,当两根手指被掰开了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对方在干什么。嘶哑着喉咙,她看着他的眼睛厉声喊道:“陈天涯,陈天涯——” 听到她的声音,他的身体明显震动了一下。但是,他掰开她手指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她定定的抬头看着他,整个人,是一个绝望的姿势。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自顾自的,一根根掰开她用力抓住阳台的手指。他的手上也沾染上了她的鲜血,十分刺目。 “啊——”终于,她仅剩的几根手指再也抓不住阳台,像一朵急速枯萎的花,朝着楼下跌落。刹那间这场景仿佛变成了电影中的慢镜头,放大了她惊恐而绝望的脸,还有飞在空中的两行泪水。 砰——她摔落在了楼底下,两只无法闭上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天空。好像在问,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陈天涯只朝着楼下看了一眼,然后就开始抹去自己留在房间里的一切痕迹。丢掉酒杯和拖鞋,擦去自己留下的指纹……他是那样的冷静,仿佛刚才亲手杀死自己情人的不是他一样。 做完了这些事之后,他才穿上鞋子,走出了房门。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抬起手,用手背抹去了眼角一滴泪痕。 陈天涯离开了,这里的事情却还没有完。一个淡淡的人影,从楼底下安安的尸身上面浮起来,抬眼四顾,一脸茫然,似乎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安安的鬼魂转了一圈之后,低头看到自己的尸体,露出十分震惊的样子来。似乎,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安安的鬼魂花了一段时间接受了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然后,又蹲在墙角哭了好大一阵子,看得云间纱都有些不耐烦了。过了一会儿之后,安安的鬼魂忽然开始分裂,分出了十几个一模一样的魂体来。她的鬼魂分裂开之后,好像就失去了神智,每一个魂体都是呆愣愣的样子。然后,这些魂体化作一缕缕青烟,飞上了天空,消失了踪影。只留下最后一只,留在了安安的家里。 看到现在,云间纱好像终于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安安枉死,心里怨愤难平。于是不知怎么的,她的鬼魂分裂成了十多个,附身在了一些人身上,期盼可以引来有缘人,帮助她伸冤。据云间纱猜测,她附身的那些人,应该都是从前跟她有过关系的人。可能必须要有这么一层关系,她才可以附在对方身上。魏得福,只是十多个人其中的一个而已。 这样想来,像魏得福这样深受肩背酸痛伸不直这种困扰的人,应该还有十几个。他们也算是走运了,等到这件事了解,不用花一分钱,身上的困扰就能够解决了。 想一想这世上同时有十几个人背着同一个鲜血淋漓的女鬼,那场景,也真够惊悚的了。 睁开眼,从幻境中醒来,云间纱扭头看了看身旁的女鬼。她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云间纱掏出手机,拨通了魏得福的电话。 “喂,云小姐,你那边有结果了吗?” “嗯,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事情是这样的…… 分卷阅读38 ”云间纱将自己看到的事情经过,完完整整的告诉给了魏得福。 魏得福听了云间纱的讲述,在电话那边半晌没有言语。等到她接连喊了他好几声之后,才感叹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哪里想得到哦……那个陈天涯的心肠也真是狠毒,听起来他对安安还是有几分真感情的,居然也下得了那个狠手,真是……” 他似乎想要找一个词语来形容陈天涯这个人,可想了半晌还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只得罢休。“云小姐,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告诉你了,只要陈天涯被绳之以法,我想,安安就可以安息了。该怎么做你自己斟酌吧,剩下的事,我就不擅长了。”云间纱如是说道。 “……好的,看来,我还得走一趟港城了。” “嗯,我想也是的。” 云间纱暂时留在了港城,看看结果会怎样。反正,就只当是旅游了。 一个星期之后,云间纱再次见到了魏得福,在一家茶餐厅里。这次他看起来精神抖擞,腰背挺得直直的,看来,安安的鬼魂已经离他远去了。 魏得福笑嘻嘻的搓了搓手,对云间纱说道:“事情总算是解决了,我终于轻松了。哈哈哈……” 云间纱喝了一口热乎乎的丝袜奶茶,心里感叹着还是港城的奶茶最正宗:“怎么解决的?你去一说,港城的警/察就信了?”不会这么简单轻松吧? “哈哈,这就不好明说了。我做生意这么多年,多多少少,还是有自己的门路的。”魏得福说道。 云间纱闻言笑了笑,也不再追问,只问道:“那么,陈天涯的判决结果下来了吗?” “已经收监了,下个月才开庭审判。听说,至少也是一个终身□□。” “嗯,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魏得福满脸的笑容,道:“不说那些了,今天我就是专程请云小姐吃饭的。嗨,我说要去个好一些的餐厅,云小姐怎么偏偏喜欢茶餐厅呢?” “因为,我喜欢茶餐厅的奶茶啊……”云间纱笑了笑,偏过头朝着窗户外面看去。正巧一缕阳光穿破云层,洒下了金色的光芒,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自杀的哥哥 “请问,这里是灵异万事屋吗?”女孩怯怯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云间纱睁开眼,看到一张洁白小巧的面容,有些胆怯的看着自己。她从摇椅上坐直身体,回答道:“是的,有事?” 女孩抿了抿苍白的嘴唇,将耳边散下来的一缕发丝压到耳根后,说道:“嗯,有事想找你帮忙。我,我也是在网上查到你们这里的地址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你们真的可以解决吗?” “看情况,不一定所有的事都可以解决。——先进来喝杯茶,慢慢说吧。”云间纱站起身来,领着女孩走进了屋子里。 让女孩在沙发上坐下,云间纱一边泡茶,一边说道:“先互相介绍一下吧,我叫云间纱,是这个万事屋的主人,也是唯一的员工。” “哦,你好,我,我叫杨珮珮……” 云间纱端着茶杯走到茶几前,将热气腾腾的杯子放在杨珮珮面前,然后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别紧张,慢慢说,你是遇到了什么灵异事件吗?” “不是我,是我哥哥。”杨佩佩这样说着,掏出纸巾擦了擦眼角,那里隐隐有些发红了。“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双双出车祸去世了,是哥哥一边读书一边打工将我带大的,我们兄妹俩感情非常深……可就在上个月,他去世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说着说着她终于哭了起来,瘦小的身子颤抖着,看起来非常可怜。 等到她情绪平复了一些之后,云间纱才开口问道:“节哀,你遇到的事跟你哥哥有关,对吗?” 杨佩佩点点头:“嗯,我怀疑,我哥哥的死不是那么简单的。他是自杀,上吊去世的。可是我想不通,他到底为什么要自杀。他没有情伤,只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在公司的情况也还好,没有遇到什么挫折。我实在想不通,他真的没有自杀的理由啊……” 云间纱问道:“你哥哥,是不是患了什么病?比如,抑郁症什么的?患了抑郁症的人,是很有可能自杀的。这样的人平常看起来跟正常人一样,压根就看不出自杀倾向来。” 听了这话,杨佩佩拼命摇头,说道:“没有,绝对没有,我哥哥是个乐观向上的人,绝对不会有抑郁症的,我敢保证。” 云间纱道:“也有一种抑郁症,叫做微笑型抑郁症,患病的人看起来整天都挺开心的,对谁都笑嘻嘻。” 闻言,杨佩佩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摇头道:“我觉得我哥哥没有这种病,关键是,在他自杀前的一段时间,他,他表现得很不正常……” 云间纱问道:“哦?表现在什么地方?” 杨佩佩道:“那段时间正值春天,一点儿也不热,他却整天整天的开着空调,开到最低温,却还是喊热,说自己热得睡不着。别人穿毛衣长裤,他穿短袖短裤,还是喊 分卷阅读39 热……” “他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 然而这一次,杨佩佩还是摇头:“我哥哥去了医院做了全套的身体检查,他的身体很健康,什么病都没有。” 这样说来,这件事,确实透着蹊跷。 “你哥哥住在什么地方?”云间纱又问道。 “住在北区红月路,一处出租的公寓里。” “他住的那个房间,以前有没有出过什么事?比如死过人之类的?” 杨佩佩继续摇头:“我哥哥出事后我调查过了,并没有死过人。不止他住的那套房,就连整栋公寓,都没有死过人。” “这样么,那这件事,算是有些复杂了……”云间纱沉吟起来,右手食指习惯性的曲起来,轻轻的有节奏的在桌面上敲着。 杨佩佩眼带希冀之色看着云间纱,道:“云小姐,这件事,你可以帮我解惑吗?” 云间纱看向她:“你的意思是,你只要知道你哥哥自杀的原因就好,对不对?” 杨佩佩点了点头,眼里露出几分哀凄和愤愤之色:“我哥哥死后,说什么的都有。有说他受了情伤才自杀的,有说他受不了工作上的压力才自杀的。还有更过分的,说我哥哥欠了高利贷还不起,所以才走了死路。我偏偏不相信,我哥哥不是那种人。可到底是为什么,我却总也想不明白。这些天来我吃不好睡不着,入了魔障一样。云小姐,你只要帮我调查出我哥哥自杀的原因就好,这就是我的要求。” 云间纱想了想,说道:“我可以试一试,但不保证一定会成功。” 杨佩佩道:“你只要尽力就好,我不强求。——对了,一共需要多少钱呢?”她有些忐忑的问道。 云间纱道:“大概五万左右。” 杨佩佩似乎吓了一跳,脱口说道:“这么贵?我,我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能不能便宜一些呢?” 云间纱对她颇有些好感,再者也觉得她身世堪怜,便道:“我一直是收这个价的,不管什么人来都一样。不过,你对你哥哥的感情,让我觉得有些触动,就少收一些好了。——你拿得出多少?” 杨佩佩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我只有两万块存款……” 云间纱道:“那就这个价格好了。要是我能查出你哥哥自杀的原因,就收钱。要是我查不出来,就不用付钱了。” 杨佩佩露出十分感激的神情来:“谢谢你了。我先付一万块钱给你吧,就算你查不出来,这一万块也给你。”云间纱愿意少收一些,她也愿意投桃报李。 云间纱笑了笑,倒也没有拒绝:“那也好,多谢了。” “没什么没什么,对了,云小姐什么时候开始调查呢?” “我现在手上就只有你这一桩生意,明天就可以开始调查。我打算去你哥哥留下的房间住一晚看看,那套房子没有租出去吧?” 杨佩佩道:“没有,因为出了我哥哥这件事,那套房子一直没有租出去。那,我把钥匙给你吧。”说着,她从包里取出一把钥匙,递给了云间纱。 云间纱接过钥匙,收了起来。杨佩佩忽然问道:“我哥哥死在那套房子里,云小姐你,不害怕?” 闻言,云间纱不禁笑了起来:“要是害怕的话,还怎么干这一行?不过,偶尔也还是会有害怕的感觉的。但是仅仅只是住在死过人的房间里这种事,我还是不怕的。” 杨佩佩听了这话,也露出一丝笑意来:“也对,要是连这种事都害怕的话,云小姐也不会做这一行了。” 翌日,云间纱起得晚了。来到杨青蓝曾经住过的地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杨青蓝,就是杨佩佩的哥哥。 夕阳给远处的高楼大厦披上金色的霞光,西边的云层是耀目的橙红色,鲜艳欲滴,油画一般。 这里是一条很旧的街道,道路塌陷,房屋破旧。更远一些的地方,有亟待拆迁的旧楼。 面前的房屋是灰色的,一共有五层,没有电梯。 云间纱背着一个小牛皮背包上了四楼,站在402房门口,取出了钥匙来。刚刚将钥匙插/进锁孔里,旁边401的房门打开了,一个穿着睡衣的大婶提着垃圾袋走了出来。 “你是杨家小伙子的什么人啊?”大婶十分八卦的问道。 云间纱笑了笑,说道:“一个朋友,来借住一晚。” 大婶道:“哦哟,这死过人的房间,你也敢住?” 云间纱道:“没关系,朋友嘛,就算死了,我想也不会来害我的。” 大婶提着垃圾袋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神秘兮兮的说道:“我告诉你啊,那杨家小伙子死得蹊跷,估计啊,是被鬼缠上了,你可要小心……” “为什么这么说?” “在死之前他表现得很不正常,那么冷的天气,还穿着短袖短裤,眼圈发黑一点精神都没有,肯定是被鬼缠上了。半夜我常常听到他在那边走来走去的睡不着觉,不断的开窗子关窗子,还喊着什么好热,要热死了,像火在烧什么的……你说,可怕不 分卷阅读40 可怕?所以我提醒你,一定要小心。”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啊。” 多话的大婶总算是离开了,云间纱打开门走进房间,拉开了紧闭的窗帘。一缕金色的阳光照射进来,许多微尘在光线里舞动着。 房间里很整洁,没有什么灰尘,被褥什么都是齐全的。估计,哪怕是哥哥死去了,杨佩佩也常来这里收拾,让这房间始终保持着哥哥生前的样子。看来,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真的很深。 房间很小,就是一个单间,配一个小厨房,和一个卫生间。外面有很狭窄的阳台,放置着一个铁质的晾衣架。两盆绿色的不知名的盆栽,生机勃勃的生长着。 放下背包打开灯,她从背包里取出一罐拿铁咖啡,走到阳台上,朝着远方看去。楼房下面就是河堤,一条浅浅的小河朝着前方流去。平静的河面,在阳光底下闪着粼粼的波光。 一直到睡觉之前,什么奇怪的事都没有发生。原本有些紧绷的心,也渐渐的松懈下来了。 自杀的哥哥 半夜时分,云间纱被热醒了。这个时候,不应该会热成这个样子。白天的时候,明明还十分凉爽的。 极度的燥热让云间纱烦躁不安,揭开被子坐起身来,打开了灯。 她起身将虚掩的窗户打开,又打开了门。穿堂风嗖嗖的吹着,身上的热度一点儿也没有降下来。 一瓶冰水咕咚咕咚的喝下肚,还是热得厉害,丝毫没有得到缓解。 现在的感觉,跟杨青蓝,是一模一样的吧? 待在屋子里烦躁得走来走去,她索性来到阳台上吹风。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身上的热度好像消下去一点。 是不是发烧了? 她伸手摸了摸额头,温度是正常的。 那么,不正常的,就是这房间了。 靠着阳台栏杆看向屋子里,灯光烁烁的亮着,一切都很正常。 杨佩佩肯定不会撒谎的,她说没有死过人,那就是没有了。 那为什么会这样? 眼前一阵恍惚,屋子里忽然火光熊熊,其中还传来男人女人尖利的惨叫声,十分可怖。 她用力的眨了眨眼,那幻觉已然消失不见了。只有那凄厉的哀嚎,似乎还在耳边回响着。 ——这里肯定出过事,但为什么杨佩佩说没有? 越来越热,越来越热!起初来到阳台上吹着风带来的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缓解,很快就没有了。 在心底,甚至渐渐生出一种感觉。好难受,好痛苦,死了就不会这样了,死了就好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云间纱浑身一凛,知道自己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她快手快脚的收拾好了东西,离开了这套房子。 站在外面的街道上,看着面前灰暗的楼房。一阵阵夜风不断的吹过,带来沁凉的感觉。那浑身滚烫像是被火焰焚烧着的感觉,终于渐渐远离了。 在路边坐了下来,她掏出香烟,点燃了一根夹在指尖,看着烟雾冉冉的升起。 她很少抽烟,除非遇到心情憋闷的时候。所以,一包烟一个月也未必能抽得完。 一边抽着烟,她一边看着对面黑黢黢的楼房,思忖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夜风呼呼的吹着,吹动她有些凌乱的头发,使得它更加凌乱了。 对面的楼房伫立在夜风里,像一只沉默的巨兽。 它看起来有好几十年的历史了,非常破旧了。侧面的墙壁上爬满了藤蔓植物,在白天看起来是绿幽幽的一大片。 在这栋楼房伫立起来之前,这里是什么地方?荒野?墓地?还是人家? 所有表面上的一切尽管来来去去,土地还是那块土地,永远也不会改变。除非地球毁灭,否则,它永远都会在那里。安静,沉默,承载着人类的历史。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云间纱的心里忽然一动,想到了一个可能。她的精神顿时振奋起来,觉得自己在黑暗里的思路看到了一线光明。 回家去睡了一个安稳的觉,午后,她再次来到了那条叫做红月路的街道上。 杨青蓝住过的那栋楼房的后面,是一条老旧的巷子,里面有好些老房子。虽然拆除了一部分,但还有许多房子保留着。 云间纱走进那巷子,顶着午后有些炽热的阳光,慢慢的朝前走去。途中遇到了两个小孩子和一个年轻男人,她并没有停下脚步来。终于,当她看到前面一栋老房子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约莫六七十岁的老婆婆的时候,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老人家你好,我想打听点事情,可以麻烦你一下吗?” 老婆婆膝盖上放着一个竹编的簸箕,里头是金黄的玉米棒子和玉米粒。听了云间纱的话,她放下手里的玉米棒子,眯起眼睛看了过来。看清楚她满是皱纹的脸之后,就会发现,她的年纪实在已经很大了,可能远不止先前估计的那个岁数。 “什么事啊?”她慢吞吞的说道,口齿倒还是很清楚。 分卷阅读41 “老人家,你是一直住在这个地方的吗?” “是啊,都快八十年啰,什么事我没有经历过。我住在这里的时候,这些高楼都还没有呢……” 云间纱听了这话,伸手指向前方不远处的那栋灰色楼房,问道:“那老人家你还记得吗,那栋房子修建起来之前,那块地方,有人居住吗?” 老婆婆眯起眼睛朝着那个方向看去,看了好一阵子,才道:“这里这么多房子,我哪里记得……不过……” “不过什么?”云间纱忙问道。 “我记得家里好像收藏了一张从前的老地图,那上面,也许可以找到点什么。” 闻言,云间纱忙道:“麻烦你老人家,可以将那张地图找出来看看吗?” 老婆婆有点不乐意:“还不知道压在哪个箱子底下,再说,我还要掰苞米呢。” “我帮你掰,可以吗?”说着,云间纱拿起簸箕里一根玉米棒子,手指一搓,金黄色的玉米粒哗哗的滚落下来。 老婆婆见状,勉强说道:“好吧,你先掰着,我去找找看,不一定能找到……” 等云间纱开始掰第二根玉米棒子的时候,老婆婆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张泛黄的旧图纸,说道:“找到了,你来看看吧。” 云间纱连忙丢掉玉米棒子站起身来,接过老婆婆手里的图纸,展开来端详。这是一份颇为详细的地图,上面画了房屋平面图,还写了户主的名字。她一边看图纸,一边艰难的对照着实际的地形,看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栋灰色房屋之前的户主。 长方形的平面图里头,写着“周家昭”这个名字。 云间纱指着那个名字问道:“老人家,这个周家,你还记得吗?” 老婆婆看着那个名字,回忆了半晌,才拍了拍大腿说道:“记起来了,周家嘛,那时候他家有个周招娣,常常跟我一起玩,总是拖着两管鼻涕,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云间纱问道:“这个周家,住的不是楼房吧?” “不是,那个时候这里哪儿有什么楼房哟?都是带院子的房子,最高的也只有两层。” “那么,你还记不记得,他们家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比如,火灾之类的?” 老婆婆眯起眼睛回忆了一下,慢慢的说道:“这人啊年纪大了,记性就不好了……他们家确实出过事,不过不是火灾,是人祸……你要是早说他们家,我早就想起来了,就不用翻箱倒柜的去找图纸了。” 云间纱笑了笑:“我哪里知道是他们家呢?这不,找出图纸来才知道的。——您老说是人祸,是什么样的人祸?” “是他们家的男人,周家昭。”老婆婆道:“不知道怎么的,发了疯,将老婆孩子都给泼上油,点了火给烧死了。哎哟,那个惨哦,我隔着这么远都听到叫声了,太惨了……本来想去看看到底烧成什么样子了,那时我妈把我关在了屋子里,不准我去。我那个小伙伴,周招娣,也给烧死了……” “那个周家昭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自己将自己给吊死了。都说他是疯了,要不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了呢?不过,也还有另外一种说法。” “什么说法?”云间纱问道。 “我记不大清楚了,唉,年纪大了什么都不好使了。牙齿不好使了手脚不好使了,脑子也不好使了……仿佛记得,好像是说周家昭迷上了赌博,将家里的财产都输光了,还欠下了一大笔高利贷。实在没法子了,就拖了一家子人一起上路。唉,也是自作自受,只可怜他的妻子儿女。我那个小伙伴周招娣还跟我说好了,要嫁在一处,最好是两兄弟,这样我们就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可惜啊,她终究还是失约了……”老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西斜的阳光照在这寂静的小巷子里。远远的,有狗吠声传了过来。 云间纱一边听着这久远的过去的故事,一边遥遥看着那边的灰色楼房。听着听着,忽然一个想法在心中升起,不由得开口问道:“那个周家昭,长相有没有什么特征?” 这一次,老婆婆想了非常久的时间,才有点不确定的说道:“好像……鼻子上长了一颗黑痣……” 谢过了老婆婆,云间纱一边朝着巷子外面走去,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了杨佩佩的电话:“喂,杨小姐,我想,我找出你哥哥自杀的原因了。” 杨佩佩的声音有些激动:“真的吗?原因是什么?” “是这样的,你哥哥住的那栋楼房在数十年之前,那块地是属于一家姓周的人家的……”云间纱将周家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杨佩佩。 杨佩佩听了她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么说来,是因为那周家的纵火事件,我哥哥才会莫名的觉得非常热,最后导致他自杀的,对吗?” “我想,就是这样的。” “可是,其他的那些住户,为什么没事?为什么偏偏是我哥哥?他招谁惹谁了?”杨佩佩的话音里,带着几分不甘与愤怒。 “杨小姐,你哥哥的样貌,有什么特征没有?”b 分卷阅读42 r   “……他鼻子上长了一颗黑痣,你问这个做什么?” 云间纱说道:“那个周家昭,他的鼻子上,也长了一颗黑痣。我想,或者,你哥哥,就是他的转世。所以……” 听了这话,杨佩佩再次默然良久,然后哭了:“这就是命运吗……可是,前世的事,跟今生有什么关系呢?我哥哥死得好无辜啊……”说着说着,她在电话里泣不成声。 云间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得干巴巴的说道:“节哀……” 这桩生意,到底还是完成了。虽然,委托人的心里依旧充满悲伤和不甘。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只能接受了。 又过了一周之后,正坐在摇椅上晒太阳的云间纱,觉得自己头上的阳光又被挡住了。她睁开眼,看到了一张笑呵呵的长着白胡子的脸。 坐起身来,她也笑了起来:“爷爷,你回来啦!正好,我在这里已经有些待不住了呢。” 穿着旧式蓝色大褂的老人笑道:“我回来了,你这小兔子又可以到处跳了。准备去哪里呢?” 云间纱伸了一个懒腰,道:“准备先去云南那边转一圈,然后出国去瞧瞧。” “哦,你身上有钱吗?” “有啊,这些天接了不少生意呢!爷爷你走的时候说赚的钱都归我,可不许赖皮哦!” “当然,我说话算话,你赚的钱都是你自己的。” “好耶,我这就订机票去!” “爷爷才回来,你不陪陪我这老头子么?” “嗯,那好,我订后天的机票,可以吗?” “好吧,看你也待不住了。” “谢谢爷爷,爷爷你真好!——耶,又可以出去玩啦!”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