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衍生]又见》 分卷阅读1 ================= 书名:[东宫衍生]又见 作者:涂山妖怪 文案(c6k6.com): 白切黑男主×伪御姐女主 伏笔反转多,挖坑都能填。 *** 听说有人想用一天一杯忘川水结局的? 设定:小枫跳下城楼,阿渡死了,小枫被李承鄞救回来,灌了忘川水。忘川水忘情忘忧,若无情无忧便算了,若是有呢? 【不用怀疑,就是豆瓣小组来的】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承鄞曲小枫 ┃ 配角:永娘等 ┃ 其它:一天一杯忘川水 ================== 第1章 作为豊朝太子妃,我的日常就是陪永宁打个叶子牌,陪永娘串珠串儿,还有陪那位叫李承鄞的东宫太子玩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复杂难懂得孔明锁。 李承鄞老笑我手笨,我也觉得我手笨,为了防止他再拿这个刁难我,他给一个我用金错刀劈一个,劈到最后他也觉得无趣了,便开始动手动脚说要履行夫妻义务。 虽然他这人经常做事没头没脑,用什么言语不当的借口,今天把我身边这个人贬走,明天把我身边那个人开除,但他对我还是不错的,只是每日非要灌我一杯带味儿的生水,无论冬天夏天都要喝,喝得我手脚冰凉。 永娘是个少言的,尤其李承鄞在的时候,她几乎只字不说,偶尔我想问问她我失忆前的事,她会猛地摇头跪下,说她也是新来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寻思着不愧是东宫里的人,哪怕新来的也足够麻利,她吩咐饭菜,挑选的布料都是我喜欢的,连我在筚篥上有天赋都知道。 豊朝有着很大一片疆土,李承鄞经常忙到很晚很晚,但无论多晚他都会来,有时我睡得很熟,他会钻进被窝里冰我,我踹他他就把我锢得死死的,让我没法下手。 上元节本应是王室登高受万民朝拜的日子,他却对皇帝说我身体不适,不带我登城楼看焰火。 我只好从窗户外面探出头来,问窗外永娘:“李承鄞是不是觉得我又瘦又丑,带我出去很丢人?” 永娘笑了笑:“那城楼风大,您身子寒凉,不适宜登高。” 我叹了口气,扒拉着窗框:“以前好多事我都记不清了,依稀记得烟花是挺美的东西,本想着终于有机会验证一下了,没想到李承鄞那家伙不带我去。” 永娘身形一顿:“太子妃记起了多少?” “没啊,我压根记不起来,本来有点朦胧印象,过不了一晚就给忘了,唉,算了,我也懒得记了。” 永娘长吁一口气:“记不起来就不要去想了,免得头疼。” 我深以为然:“是啊,这些也碍不着我吃吃喝喝睡睡玩玩,没必要费那个脑子。” 说着我伸长了脖子:“永娘,烟花怎么还不放啊,我都困了。” 永娘刚要答话,走廊便出现了李承鄞的身影,他穿着黑色暗纹的朝服,玉冠高高直立,显得越发挺拔。 我正寻思着他的来意,他却一个大披风裹下来,将本就不大壮实的我裹得只剩一个圆圆的脑袋:“大晚上的不冷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鼻子发痒,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李承鄞沉下眉头,冷声呵斥道:“永娘!你怎么回事?我说过太子妃怕冷,你就这样让她坐窗口?!” 永娘一个激灵连忙跪下,我急声解释道:“不关她的事,我自己想玩的。” 李承鄞两腮咬得死死地,心中似有怒气隐忍不发,我被吓得噤声,本能的将他推远了些。 李承鄞眼中一震,眉间纠结着千言万语,最终却只颤抖着嗓音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没想什么,更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好老实回到:“你刚才有点恐怖,我有点害怕。” 李承鄞放松了表情,伸手抱紧我:“对不住,刚才没控制好。” 他对旁人一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永娘等人如获大赦,手脚麻利的退出了院门。 他将我的衣服裹紧了些:“想不想看烟花?” 烟花?我兴奋的点头:“好啊!” 他突然从窗户翻进来,吓得我一哆嗦,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要秉退众人,毕竟一宫之主干翻墙越户的事儿,终究是不成体统的,换成是我,可能早就被太奶奶训斥了百八十遍了。 李承鄞牵住我的手:“我知道有个看烟花的好去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好啊!” * 李承鄞没有跟着皇帝受朝拜而是早退,我猜他也是很喜欢烟花的,永娘说夫妻有共同爱好才能长长久久,我想这是我找到的第一个共同爱好,日后就不用老是看他抓耳挠腮的找话题了,有些开心的握紧了他的手。 前方的李承鄞感受到手心的温度,回头笑得灿烂,我不知怎么也跟着 分卷阅读2 他笑了。 经过一扇森闭的大门时,我拉住他:“上次我听一个宫女说,这里被封是因为围剿过刺客,是真的吗?” 李承鄞停下了脚步,脸上突然阴云笼罩:“谁说的?什么名字?” 我对他的变脸有些不适应,唯唯诺诺答道:“我…不记得了,你不会又要把人家贬走吧?她只是同我八卦。” 李承鄞收敛了沉郁的表情,转成笑容:“没事,我就问问。” 他看着那扇门:“那里没什么死人,只是年久失修,我便把它关了。” 我瞅着门顶冒出来的鲜亮砖瓦,点点头。虽然说辞奇怪,但我对他深信不疑,毕竟他是太子,他没有骗我的必要。 * 李承鄞带我来到一处高台。台上风大,李承鄞的披风给了我,还问我冷不冷,我自然是摇头:“我不冷,但看着你有点儿冷。” 朝服虽厚重,可还是抵挡不住寒风,李承鄞最近事情又多,忙得衣服都松垮了,风这么一吹,吹得他身形摇摇欲坠。 我走到栏杆前与他并肩站立,远处是月如钩,弯弯曲曲,近处是千灯火,明明灭灭。我下意识向下看去,没由来的脑子一疼,像是撞上地面一样,又惊又怕向后退了一步。 李承鄞倒是反应快:“怎么了?” 我摆摆手:“没事,我好像有点畏高。” 李承鄞不知想到什么,眉间紧锁,抓紧我的手:“那我们回去。” 我愣了愣,摇摇头:“我不靠近栏杆就是了,别矫枉过正了。” 李承鄞语气软下来:“是我考虑不周,你要是想看,日后我专门请人给你放,今日先回去休息,好吗?” 我有些不解,正要出言反驳,远处突然“砰”的一声,他的脸在猝然升起的烟花下亮的苍白,明了又暗,让人捉摸不透。 我别过头去看烟花,它们那样小的一簇竟能升得那么高,然后炸成漫天火花,在黑夜里绚烂又短暂,美得我呼吸一滞。 我兴奋的抓住他的袖子:“你看,开始了开始了!”,李承鄞见我笑得开怀,这才转身看向天空。 我们就这么沉默着看完了一场盛大的烟火,直到远处归于寂静,他才重新牵起我的手:“回去吧。” 我点点头伸出手,指尖突然碰到一个冰冷物什,好奇的抽出来一看,竟然是根玉箫。 我问李承鄞:“是你的吗?你会这个?” 李承鄞将玉箫拿回手中:“原是想焰火结束后吹给你听,但看你不舒服,今日就算了吧。” 我拦住他:“不不不,我好的很,你吹给我听听吧,我还没听过你吹的呢,对了你也没听过我吹筚篥吧,你吹给我听,我就吹给你听,咱们等价交换。” 李承鄞沉吟一阵,见我兴致盎然,无奈的答应了。 他吹起了陌生的曲子,我靠在他身边听了一曲又一曲,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会我们西州的曲子吗?” 曲声戛然而止,李承鄞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回避,脸色微微变了几变,摇头道:“没听过。” 我叹了口气:“我也忘了,我从小在西州长大,应该是会的,可最近脑子不清醒,都忘干净了。前几日找永娘翻些旧物什,竟连西州的一点东西都没找到,也不知都放哪去了。” 李承鄞似乎没听我说话,紧紧握住我的手:“我有点冷,要不先回去吧。” 李承鄞这人一直要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娇柔姿态,想来他选了这么个冷死人的地方已十分后悔,碍于面子强撑着了这么久。 我表示非常理解:“我懂了,看你的手冰成这样了,身体不好就要说清楚嘛,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李承鄞抿了抿嘴唇:“嗯,我是挺怕冷的,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不冷了。” 说着他捧住我的脸,突然靠近压上我的双唇,唇齿厮磨间,李承鄞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被手冰得发冷的脸上,舌尖带着温柔和野蛮,在我紊乱的呼吸间横冲直闯。 我被他一顿没由来的吻弄得晕晕乎乎,身体也被点燃,而他停留在我脸上的手也逐渐回暖,恍惚间我看到他的眼睛,黑亮又深沉。 他终于放开手,拇指在我的唇边摩挲,轻笑道:“现在不冷了,我好像有点热。” 我拂开他的手,眼睛往不远处那些端着火把驻守的士兵瞟去,又羞又恼:“李承鄞!你你你…你真是脸皮厚得像城墙!” 我捂着发热的脸就要跑开,他却一把捞住我:“去哪?” 我一跺脚:“回去睡觉!” 他挑眉一笑:“哦~那挺好。” 说着他搂住我的腰,低声补充道:“我们顺路。” 第2章 作者有话要说:  开头略有不同,我是积极阳光好少年,我求生欲强 * 虽然不是第一次履行他说的义务,可当永娘带着侍女出 分卷阅读3 门时,我还是胆怯了。 李承鄞轻轻吻上我的额头,手指抚摸着我的后背,每一寸停顿就像落在我心上,一点一点将心跳加快。 等我再也没了抗拒的情绪,他才挑开我的衣服,低声道:“小枫,能不能,叫我一声小五?” 我脑子晕晕乎乎的,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被他挑逗的心绪紊乱,颤抖着回应道:“小五…” 这两个字就像刺激到了他,他突然收紧手上力气,将我死死按在怀中,温热的嘴唇贴近耳垂,语气沉沉:“再叫一次…“ 虽然我不甚清醒,可疑惑之心不减,闷声道:“为什么要叫小五?” 李承鄞手中一滞,头埋进我的肩膀:“因为,那是我最喜欢的名字。” 不知折腾了多久,最后一刻,李承鄞双臂死死禁锢住我,言语含糊,我听得不甚真切,或者我不信这句话会从他嘴里说出: “小枫啊…我真的好怕…” * 按理来说,太子妃晨起是应该请安和接受侧妃拜见的,但李承鄞好像没什么后宫,只听说曾有个叫赵什么的宠妃,前几年莫名其妙死了。太奶奶体恤我撞到头脑子坏了,也没让我去请安。 我被折腾地困得不行,直到晚饭前后才起。永娘端来小食说:“太子妃终于起了,太子殿下传话说等会过来,您得赶紧洗漱。” 我一听他要来,连忙起身:“永娘,帮我把筚篥拿过来。” 永娘记性比我好,很快就找到了我的筚篥,犹豫半晌问道:“太子妃是要做什么?” 我把玩着手中短短的筚篥,微笑道:“昨天李承鄞给我吹了曲子,我说要等价交换,我们西州女子说话算话,从不食言。” 永娘如释重负:“那婢子帮太子妃洗漱。” “不用了!” 李承鄞突然掀帘而入:“你下去吧。” 永娘垂头应是,脚步轻轻迅速退出关上门。 作为当朝太子,我不得不承认李承鄞很有钱,每件衣服看起来都是千金难买,只腰带上一颗玉石便价值连城。他本人长得也足够争气,有的人穿金戴银是堆砌起来的酒肉气息,他则是与金银相衬的贵气,晃的人心跳不已。 见我目不转睛还痴痴笑着,本来疲惫的他瞬间精神起来:“想什么呢?” 我仰头:“觉得你特好看。” 李承鄞瞬间脸红到耳根,低头咳一声,毫不谦虚应道:“那是。” 他坐在床边,用手拂开我耳边长发,下巴扬起,指向我手上的筚篥:“想吹给我听啊?” 我也来了精神:“对,你好好听,我就吹一遍。” 李承鄞本来笑着,突然笑容变淡:“是……你们西周的曲子?” 我冲他一笑:“你听就是了。“ 说完,我就吹了起来。 李承鄞本来眼睛垂下望着床面,听着听着,突然抬眼,烛光在眼里跃动,嘴角也逐渐扬起。 待我吹完,他按住我的手:“小枫,你知道你吹的什么曲子吗?” 我歪着头:“那你知道我吹的什么曲子吗?” 李承鄞笑容更盛,露出两点浅浅梨涡:“是……《绿水歌》?” 我很是惊讶:“呀,你知道啊?” 不等他回答,我凑近问道:“那你知道这曲子的故事吗?” 李承鄞握住我的手,低头笑道:“我知道。” 《绿水歌》是我前些日子从宫里胡人乐师那儿学的曲,说了一个女子对远行丈夫的担忧和爱慕,不知道李承鄞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为了不让他误解,我回握他的手:“李承鄞,其实…我喜欢你。虽然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喜不喜欢的可能对你来说不重要,但对我来说很有意义。我们西州人向来直来直去,西州女子更是有一说一,我不止把你当我丈夫,还当你是我心里最爱的人。” 李承鄞一直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反应,只好继续说话给自己壮胆:“嗯,其实我…嗯…” 实在憋不出话了,我故作轻松的摆摆手:“算了我肚子饿了,去吃点东西…” 背后一阵衣服窸窣声,李承鄞突然抱住我,低声道:“小枫…” 门外突然响起了永娘的声音:“太子殿下,太子妃的汤药送来了。” 腰间的双手微抖,李承鄞沉吟良久,放开了我:“进来吧。” 永娘端着木盘小心翼翼进了屋子,李承鄞端坐在一旁,眼睛盯着木盘上药色澄清的碗,目光一沉。 我无奈的伸手去拿碗:“天天喝天天喝,天越冷药越冷,真是啊…不能热一热吗?” 永娘赔笑:“这…热了怕没药效。” 我叹了口气,指尖碰到冰冷的碗沿,忍不住一哆嗦,偷眼看了眼的李承鄞,自我安慰道,至少这药不苦,还有男色可看,不算亏了。 就在我拿到碗的时候,一只手横空过来,夺过瓷碗,用力放回盘上,发出“砰”的一声,惊得我和永娘身子一抖。 分卷阅读4 我顺着那只手看去,李承鄞紧抿嘴唇,喜怒难辨。 永娘眼睛在我们身上游移一阵后,试探性的开口:“太子…?” 李承鄞鼻息重重呼出气来,沉声道:“你下去吧。” 永娘不敢多问,端着流满汤药的木盘快步离开。 他皱眉不语,我手里攥着筚篥搞不清状况,不好贸然开口,只好陪着他沉默。 过了许久,李承鄞终于转过身子,强而有力的胳膊揽过我,头埋在我发间,呼吸深长。 我等着他发话,等了很久,只等来一句不知所云的低语: “我就,再试一次,最后一次,也许…天神是眷顾我的。” * 天气渐渐暖和了,除了高兴不用再被永娘裹成粽子,更高兴再也不用喝那个凉得人牙关打战的汤药。 洛熙近些日子不怎么来了,永宁握着一串紫檀木佛珠,边扣边说:“宫里派人说洛熙有孕了,近些日子不适合走动。“ “啊?!“为表示惊讶,我急忙吐出果核,“太突然了。” 永宁啧啧两声:“好嫂嫂,这有什么突然的,他们都成亲两年多了。我看哥哥也…也不像虚的,日日宿在你这里,怎么也不见有动静?” 突然谈到这么羞的话题,我嗔怪道:“永宁!你年岁长了,皮也厚了是吧!” 永宁笑着摆摆手:“我们李家人都是一脉相承的,我可比不上哥哥脸皮厚,大晚上带小嫂嫂登阁楼看烟花,宫里都传遍了。” 我一听更羞了,低头缓一阵后,又拿起蜜饯:“我倒不是很急,李承鄞说我现在身体不好,要多调养。” 永宁突然严肃起来:“嫂嫂,你不急,可总有人急,总有人虎视眈眈盯着东宫那位呢。” “李承鄞?”我不是不懂后宫那些七绕八绕的东西,但我总不想去面对,“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事,我也没法强求,也管不住别人怎么想,过好自己日子就行了。” 永宁无奈的叹了口气,揣着她的佛珠说:“就是看多了你们之间的事儿,我才对男人失了信心的…哎呀,对了!” 她转头对侍女说:“把东西拿来一下。” 身边端着木盒的侍女头低的很下,我瞟到她的脸,问永宁:“上次那个侍女呢?我觉得她可有意思了,还想听她说说宫里的八卦呢。” 永宁表情僵在脸上,很快回过神来:“哦,那个…嗯…她…” 面前侍女突然将木盒放下,“嗒!”落地一声后,她伏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太子妃!求太子妃做主!” 我和永宁都没反应过来,愣愣看着她额前鼓起一个充血的包,表情急切狰狞:“太子妃,我豁出命来求您!我姐姐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 话没说完,房里突然涌入几个身穿盔甲的御林军,其中一个死死捂住了侍女的嘴,任她如何挣扎也无法再说出完整的话来。 身边的永宁终于反应过来,大喊道:“拖出去,拖出去!” 说完她掰正侍女的头,厉声道:“别再说了!如果你还想活!” 我像突然被塞进一个闹剧里,还是个和我有关的闹剧,而我竟一无所知。 我沉声道:“等一下,让她说。” “太子妃!” “让她说!”我端出一宫之主的姿态,对试图违令的御林军大声吼着。 “拖出去!” 门口的李承鄞不知何时赶来,衣摆带起一路尘埃,表情冷的让人害怕:“把她给我拖出去!” 他自带威严,震慑的在场人不敢说话,只有几个御林军用力将侍女拖着向门口走。 他们只管堵住侍女的嘴,而她突然从发间抽出一支珠钗,钗尖磨得锋利无比,只一个用力,便深入脖颈,顿时血如涌注! 我看着那钗头一个个细密的珠花沾上鲜血,恍惚见到另一支带血的花胜,一滴一滴,将我眼前物什染红。 我摇摇晃晃起身,李承鄞慌乱无比的向这边跑来。我听见自己大叫了一声,随即彻底堕入了黑暗。 * 再次醒来时,我闻到桌上燃烧的沉香气息,眼睛费力睁开,李承鄞的脸出现在我视线里。 他的发冠有些歪了,几绺头发垂在额前,我下意识伸手想帮他摆正,他却突然握住我的手,又惊又喜:“醒了?” 我盯着他没能立即回答,他的手逐渐收紧,言语带着颤音:“小枫…你…你还好吗?” 我重新闭上眼,然后睁开,摇摇头:“不是特别好,还有点头疼。” 听了这话,他的眉头却舒展开,微微笑道:“没事,休息一下就行了。” 我别过头去,见到香炉旁摆着一个熟悉的瓷碗,问道:“要喝药了吗?” 李承鄞愣了愣,轻轻摇头:“不用了,不用了,你没事就不用了。” 我回忆起晕倒前的事,问他:“那个侍女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来求我?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分卷阅读5 李承鄞笑的坦然:“没有,她姐姐前几日因病暴毙,她想不通,精神有些错乱。我已经把她打发出宫休养了,你不用再操心。” 我点点头,闷声道:“我想再睡会儿。” 李承鄞也躺了下来,双手揽着我的肩膀,低声道:“我陪你一起。” 我推了推他:“外衣还没脱呢,脏死了。” 李承鄞却不管不顾,愣是把我挤到墙角,紧紧困住我:“我太累了,不想动,让我睡会儿。” 我无奈的伸手将他压在身下的被子拉出,然后搭在他身上。李承鄞轻哼一声,却没有说话。 我以为他还有话讲,便等着下文,没想到他呼吸渐沉渐长,竟就这么睡着了。 明明是我想睡,可他比我睡的还快,这么想着,我顿时没了睡意,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准备起身找永娘拿点吃的。 谁知我才微微蠕动一下,他就猛地睁开眼睛,喊出声来:“小枫?!” 我被吓了一跳,连忙回到:“怎么了?” 黑暗中,他眼睛亮亮的,手心濡上一层汗意,端详我好一阵,才呼出一口气:“没事,没事,对不住,吵到你了。” 我压根就没睡,倒是他神神叨叨像是入了梦魇。不过我体恤他位高事多,便回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不要紧,我就在旁边陪你。” 他点点头,重新闭上眼,不再言语。 第3章 * 再次醒来时,我身边已经空了,下意识摸了摸枕下,却没有意想之中的冰冷金属感,我“腾”地一下起身,问掀帘而入的永娘:“我的金错刀呢?” 永娘端着洗漱盆,闻言一愣:“这……哦,太子殿下说这东西带身边太危险,便拿走代为保管了。” 我有些生气:“可没了它,我老睡得不踏实。” 永娘拧了把毛巾递给我:“没事的,太子殿下每日都来,有什么担心的呢。” 我心里还是没底,盘算着什么时候找李承鄞问问,脸埋入毛巾捂了一把,脸颊热了热,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永娘,你有没有觉得,这些日子院里的侍卫好像多了。” 永娘眼睛瞟向旁边:“哦,您不是说晚上怕睡不踏实吗,这护卫多了不更好?” 她答非所问,我鸡同鸭讲,这段对话被我摆摆手掐断:“算了,永宁宫里那个侍女你可寻得?帮我拿点钱去给她吧,怪可怜的。” 许是我和她一样脑子受了创伤,有些同病相怜的惋惜,又补充道:“要是家里穷就多给些吧,我这儿啥也不缺,月钱用不完,给那些需要的吧。” 永娘连声应是,将东西端了出去。 * 天越来越热,转眼入了伏,宫里人都添置了轻薄衣衫,我却还是经常被迫披上外套。 有时去太奶奶那单独聊天,看着她面前的冰果子十分垂涎,太奶奶怜惜我,便赐了我一盘。 没有永娘在身边,我放肆的大快朵颐,一会儿功夫便见了底。 太奶奶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利索了,拉着我絮絮叨叨道:“小枫啊,以后别老想着回西洲了,承鄞总是担心的睡不着觉,眼见都瘦了许多了。” 我很奇怪,在我印象里,西洲已经是个很模糊的影像,依稀记得的只是高空低垂,戈壁荒漠,有胡杨林的亮黄,也有沙丘的浅白。 这些似乎离我很远,不过最近记起一些,但也只存在于脑海中不可触及的部分,像上辈子的传说。 我擦了擦嘴:“太奶奶你放心,我从没想过回去,李承鄞待我很好,既然嫁给了他,便不会离他而去。” 太奶奶笑着说:“你啊,赶紧给承鄞生个孩子,这样他就不会惴惴不安了。” 我顿时红了脸:“您,您……唉呀太奶奶,这种事强求不来啊。” 太奶奶拍拍我的手:“好好,不强求,不强求。”说着,她突然望向我后方,“这半日不见就急着来我这儿寻人了?” 身后李承鄞微微作揖,调笑道:“我这也是急着给您老人家问安来啦。” 李承鄞拉起我,手指擦过我嘴边果渍:“吃什么呢,吃得这样?” 我仰头笑呵呵的说:“太奶奶给了吃了些冰果,真是好吃,你要不要也吃些再走?” 李承鄞脸色微变,转头看向桌上的空盘:“都是你吃的?” 我不明所以的点头:“是啊。” 他抿了抿嘴唇,握紧我的手,对太奶奶仍是一副笑脸:“我和小枫还有事商量,就不叨扰您了。” 说罢,他便牵着我离开了。 * 还没到东宫殿门,我感到肚子一阵隐隐疼痛,但李承鄞表情肃穆,似乎真有重要事情说,太子日理万机,我也不敢耽搁,只好装作没事的样子跟着他。 李承鄞突然转身,看起来有些紧张:“你有没有不舒服?” 没想到我的伪装能力这么 分卷阅读6 不堪一击,当下咬着牙点点头:“有,有点儿。” 李承鄞见我脸色煞白,连忙搂住我站不稳的身体:“是不是很疼……太医,叫太医!” 永娘等人乱成一团,急匆匆奔向门口,几个宫女上来就要扶我,李承鄞却推开她们将我打横抱起,大吼道:“我交代过你们多少次!千万别给太子妃吃什么寒凉食物!你们就是这样听的!?” 他语速快而不乏狠厉,身边宫女齐刷刷跪下,头都不敢抬。 我紧紧抓住李承鄞的袖子想辩解几句,可身上像被人凿了无数冰窟窿,有冷水一股脑灌入,冻得我止不住颤抖,连话都说不出。 李承鄞脚步加快,不停说道:“没事的小枫,再忍忍,别怕……” 我被他放到床上,却没让我躺下,而是解开自己的外衣将我裹进怀里,柔声问到:“有没有好点?” 他的身体很热,可对我来说是雪地里的太阳,不仅没能温暖起来,反而连着打了好几个冷颤。 李承鄞抱得更紧了,手忙脚乱的抓起身边被子一股脑裹住我:“小枫,要是不舒服可以哭出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他的下巴搁在我头顶,声音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小枫,对不起,对不起……” 我意识有些混乱,下意识探向他胸膛温暖处,哆哆嗦嗦的说:“李承鄞,我好冷……真的好冷……” 李承鄞将衣服又解了一层,抓住我的手腕放入他怀中,嘴里却只能徒劳念着:“对不起,对不起……” 就在他茫然彷徨时,太医终于到了跟前,大声道:“太子殿下,请将太子妃放下,我需为她施针!” 李承鄞搂紧我:“能不能就这样施针?她真的很怕冷。” 太医“扑通”跪了下来:“殿下,莫要为难老臣!” 我能感到他身体微微一僵,下决心般将我放回床上,起身道:“那你赶紧开始!” 很快,身上有了细微刺痛,这阵刺痛来得快去得快,像是带出了我体内的寒冷,五脏六腑也暖和起来。 慢慢地,我的脑子清醒了许多,眼睛能看清李承鄞的脸了。 阳光从窗柩射入,斑驳的照在李承鄞发间。黑亮的一撮里竟有几根泛着银光。 李承鄞啊……我从未为他梳过头,也从没仔细看过他,不知何时,这个只有二十几岁的太子,竟有了白发。 李承鄞笑了,笑起来还是少年模样:“好些了吗?” 我看着他,不知怎的,视野逐渐模糊,几滴眼泪流了下来。 李承鄞瞬间失了笑容:“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手抚上他的鬓角:“李承鄞,我真的很喜欢你。” 李承鄞眼里慢慢有了湿意,在阳光下亮的让人心颤。 他按住我停在他脸颊的手,轻声说:“我也是……小枫。 我真的……爱你。” * 那日之后,我再也没吃过冰果子,一想到它我就冷得不行,用永娘的话说,我这叫吃一堑长一智,算是买个教训。 这教训真是忒惨了,不光吃不了好吃的,李承鄞还折腾地更频繁了,不知道我是哪句话刺激了他,他吻我的时候连呼吸都是兴奋的,换着法子挑弄我。 一开始我还抵制一下他的侵略,后来发现男女力量实在悬殊,索性就不抵抗了。 俗话说好女不吃眼前亏,床上我是奈何不了了,床下我绞尽脑汁的捉弄他,不是今天用手摸墨汁给他张大花脸,就是明天在菜里多加几撮盐巴。 李承鄞这厮睚眦必报,白日里只淡淡瞅我一眼,晚上就扔床上报复回来。如此几个回合后,我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儿。 院里的木樨花这些日子零零散散开了许多,闻着实在勾人,但因为这偌大的后院除了秋千没有别的凳子,我只能招呼永娘给我在秋千旁摆了小几放吃食。她最近似有些风寒,我也不想麻烦多了,秉退了她后,独自坐在秋千上摇摇晃晃。 永娘摆的东西都是我平时吃过的,每一道菜李承鄞都会过目,以前我肯定是嫌他多管闲事,可上次冰果事件后,我真心觉得他比我还了解我的身体。 想到这儿,我有些失落,别人家闺女都是膀大腰圆好生养的,我的身板却瘦弱成这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养好。 我低着头脚尖点地,百无聊赖的晃悠着,突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很细小很密集,就像永娘摇花树时,花朵纷落的声音。 接着,一双大手带着热气捂住我的眼睛,我闻到袖口传来的一阵熟悉香气,抓住来人的手,佯怒道:“李承鄞!你还捉弄我?” 李承鄞放下手绕到我面前,微微弯腰正对着我的脸,笑道:“气色不错,生气也好看,像待我来宰的猪仔。” 又来又来了,此人说话总是七分戏谑三分,我搞不清他是想看我发怒还是高兴。 我的手伸上他的脸颊,用力捏了捏,李承鄞猝不及防,连忙拉下我的手,揉了揉被捏红的半边脸 分卷阅读7 ,委委屈屈的说:“你怎么下手一点都不心疼啊!” 我不听,再次伸手,李承鄞飞快抬手去挡,我却转手伸向了他的胳肢窝。 李承鄞再次被我打败,边笑边求饶:“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不开你玩笑了。” 嘴上说着手里也没停下,迅速抓住我的手腕压低,哑着嗓子道:“再闹就真的当猪宰了。” 我自顾笑着,听到这句话一个激灵,下意识抬头,正对上他那张凑近的脸。 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画面涌入脑中,一样的脸,一样的背景,只是那人怒气冲冲,眼中迸发血丝: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我心跳一顿,重心不稳的向后仰去,李承鄞眼疾手快托住我,紧张道:“你怎么了?又头疼?” 我搂着他的脖子稳住身形后,重新坐直,摇摇头道:“没事,就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片段在脑子里转悠。” 李承鄞微微张嘴,嗫嚅一阵才缓缓问道:“什么片段?” 我一挥手:“嗨,就是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我看到你对我耍脾气,那样子又狰狞又可怕,可你从没对我发脾气,也不知怎么有这种想法的,大概我脑子又有些错乱了。” 李承鄞摸了摸我的手:“这天有些凉了,我们赶紧回屋去。” 我甫一起身,突然想到什么,蹭蹭蹭跑到桌几边,捧着起一个木盒对他说:“你过来看!” 李承鄞不明所以,却还是凑了过来,待我打开木盒,他突然一惊,向后退了一步,连连挥手:“这,这东西!拿走拿走!” 我愣了愣,突然爆发一阵大笑:“李承鄞!你怕蜘蛛啊?!” 李承鄞面上发红,想来被我识破有些难堪,装模作样的咳了咳:“你拿这东西干嘛?往年你不是不参加的吗?” 我合上盖子:“往年?我就记得去年我因为生病没和永宁她们比喜蛛结网,再往前我就不记得了。” 末了我感慨道:“今年我运气好,这喜蛛争气,乞巧节我肯定能让永宁大吃一惊。” 李承鄞眼睛瞟了瞟木盒,别过脸说:“你把东西放那吧,等会儿我让永娘来收。” 他还是第一次露出尴尬的表情,我觉着有些新鲜,将木盒又往他跟前凑了凑,李承鄞本能退了半步,随即又站稳,任凭我怎么逗弄都保持端正仪态。 这就没意思了,我转身放下木盒,蓦地听见身后急促脚步声,接着我双脚腾空,竟被李承鄞拦腰抱起! 我连忙去捞木盒,李承鄞很有先见之明的快步走开,低声道:“让你戏弄我,等会儿我就宰了你。” 我在半空中干蹬腿,气呼呼的嚷道:“李承鄞!你卑鄙!” 说着我锤了把他的背,他却歪头冲我一笑,我愣愣地看着他在月光下的笑脸,神采奕奕全不似前些日子略带颓丧的模样。 他的喉结一沉,凑近我耳边:“刀已经磨好了,等会儿我就好好宰你。” 第4章 一场狂风骤雨后,我的手腕脚腕已经酸麻的不是我的了,要不是我又掐又打,不停喊着明日还要同女眷们过节,他肯定是要把我连皮带肉拆进肚子的。 李承鄞帮我掖好被子,手试图伸到我脖间缝隙,我推开他:“不枕,硌得慌。” 他“唔”一声,沉默半晌:“明日我不能陪你了,西部派来使臣,我得同父王见一见。” 我本来还瞌睡着,顿时来了精神:“可有西州或者丹蚩来的?” 虽然记忆不完整,可我始终对家乡保有一丝眷念,若能来使交谈一次,也许能想起很多事情。 李承鄞一把捞住直起上身的我,拢了拢我的领口:“你这是引.诱吗?” 我乖乖趴下去,听他说:“你那里没来人,明日呆在宫里就行,千万别到处跑,过节时宫里来的人多,杂且不安全。” 我玩着他的衣角,瓮声瓮气的敷衍应和,他听我心不在焉,问道:“怎么?我不陪你你不高兴?” “哪有,永娘都和我说了,节日时你格外忙,不能随意打扰。” 李承鄞按住我不安分的手:“那我和你说的你听见没?” 我点点头。 他的手松了松,忽而又紧:“你要是不听,永娘我也打发走。” 我抬眼看向他:“李承鄞,你不讲道理!你就这么不信我?” 李承鄞见我急了,连忙挪开手:“我不是不信你,我……” 他“我”了半天没“我”出名堂,只好终止这个话题,一把翻到我身上:“我睡不着…我们再来一次…” “我明天还要早起!李承鄞你混蛋!手拿开!哎呀……” * 漫天飞舞着黄绿色的萤火虫,闪闪烁烁,从蒸腾热气的泉水中飞入抖落数片黄叶的林子里。 一个穿着丹蚩衣服的人从枝丫中探身子,手里拽着鹿皮口袋,慢慢降落到眼前。 “小枫,你数 分卷阅读8 数,有没有一百只…” …… “顾小五?!”我突然挣扎起身,大口大口喘着气,手心被冷汗浸透。 好奇怪的梦,感觉心里堵得慌。 永娘闻声而来,蹲到我床边:“太子妃怎么了?没事吧?” 我想再回忆一下,可什么都想不起来,只好摆摆手说:“没事,帮我洗漱吧。” 七夕的女眷聚会在湖心亭里,我被厚重的朝服压的喘不过气,走到长廊一半就扶着栏杆喘几口,想撸起袖子凉快凉快,一旁的永娘连忙阻止我:“太子妃,注意场合!” 行吧。 我讪讪一笑,搭着永娘的手慢慢向女眷堆里走去。 亭子里坐着的都是半熟不熟的女眷,公主嫔妃诰命贵妇,一张张涂脂抹粉的脸蛋儿透着端庄和压不住的兴奋。 永宁正搀着洛熙的身子,直白的感慨:“洛熙,你真的胖了好大一圈。” 洛熙低头推推她:“我总是懒得动,又吃得多,实在没办法。” 永宁余光瞟到我,小跑来抓住我的袖子:“嫂嫂赶紧来,刚才我瞧见湖底蹲了只大乌龟,很是稀奇呢。” 阳光折过湖面晃入眼,我忙不迭的打了好几个瞌睡,永娘则捂着嘴喷嚏直冒。 永宁撅起嘴:“你们二人一个瞌睡连天一个咳嗽连连,怎么这么不给面子?” 我叹了口气:“我就不提了,永娘是最近身体有些不适,原不应带她出来的,可李承鄞不放心别人照顾,硬是要我带上她。” 永宁向我身后一看,啧啧几声:“你这不过一个宴会就派七八个御林军来开道儿,万一出宫,岂不是全城御林军把你围成铁桶?” 我摆摆手打个哈哈:“算了不说了,李承鄞怎么高兴怎么来吧。” 原打算找女眷聊天放松一番,那些个妃嫔牟足了劲在这里刀剑相向,一来二去眼风时不时误伤我,我实在不想听那些笑里藏刀的相互吹捧了,便拉着永宁洛熙去长廊唠嗑。 洛熙往湖里撒了一把鱼食,永宁则倚在低矮的栏杆上:“你说那些人是为什么非要争个高低呢,大家和和气气多好。” 我摊手道:“这普通人家的三两妻妾都要争个你死我活,何况这偌大一个后宫?女人多就是嘴多麻烦多,拦不住,咱看戏就好。” 正说着,没想到亭子里真的上演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戏,两个品阶相当的妃子尖声叫骂起来。 永宁等人都往那儿瞅去,我看热闹不嫌事大,暗戳戳的想,动嘴多没意思,我们西州女子就直接动手一较高下了。 念头才刚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突然背后一个用力,我脚下一空,伴随耳边呼呼风声,坠落之感席卷全身! 我看到眼前似乎是发黄干裂的土地,有个长发姑娘对我伸出手,我看不清脸,却没由来的恐惧起来。 接着,“扑通”水响将我包围,然后我耳边再也没了声音。 我本能的挣扎着,湖水又深又广,一个不会凫水的人拼命扑腾只是无用功。 很快,鼻腔嘴里涌入大片冰冷湖水,身体深处迸发一阵接一阵的寒意。 我几乎睁不开眼,只能隐隐看见前方幽深的水里,有人影从四面八方游来。 人影逐渐接近时,像是穿着白衣,又像穿着蓝衣,像束发又像披发,乱得我头痛欲裂,失了挣扎的力气… * 等我…娶你啊… 我等你回来。 阿翁!! 原来是你啊…顾小五…原来是你啊… 小枫,你下来!我们好好说! 丹蚩没了…丹蚩没了…阿渡没家了… 碎片般的记忆硬生生刺入我脑海里,我不停的向后退,它们追着我按住我,像是要劈开我的脑子硬生生灌入那些或爱或恨的过去。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气。 永娘坐在床边低着头半醒半睡,床头的香炉飘出试图安抚我的气息,可我脑子乱哄哄的,怎么也梳不顺畅。 混乱中,我听见中门外有人在说话,待我的心静下来,那语句才终于听清楚了。 “是的,他是那个宫女的相好。” 裴将军的声音? “处置了吗?” “嗯。” 李承鄞和裴照的对话就像在讨论吃什么一样平常,却听得我胆战心惊。 “不仅是他,与他交好的都给我秘密处置了,斩草除根。” “殿下…这恐怕…”裴照言语中带着犹豫。 “你以为是为了太子妃?这只是由头,他们知道的事太多了,高家赵家…顾剑,以前没有立刻处置,是不想逼人破釜沉舟狗急跳墙,如今倒放松了警惕,敢对太子妃下手,便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吧。”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我几乎能想象到李承鄞那充斥狠厉决绝的眼神。 “是…殿下,属下这就去。” “…太子妃?!”永娘惊呼一声,“太子妃 分卷阅读9 您醒了?”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李承鄞猛地推开门,见我已在床上坐直了身子,眼风扫过永娘,声音冰冷,“刚醒?” 永娘没敢说话。 李承鄞垂着眼睛,居高临下的看了她许久,沉声道:“去,把太子妃的药端来。”说完,永娘小跑着出门,而他微微松了表情,向我笑道:“怎么样,还有不舒服的吗?” 我捂着额头,直勾勾的盯着他:“顾小五…顾小五是谁?” 李承鄞僵在原地。 我呼吸急促:“顾剑,又是谁?” 李承鄞沉下眉头,微微眯眼,似乎在研判我是清醒还是糊涂。 接着,他恢复成这阵子惯有的笑容:“不相干的人罢了。” “李承鄞,我现在记得不清楚,可我知道,他们绝对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我拉住他的衣摆,“你告诉我,告诉我好吗?” 李承鄞腮帮子紧绷,手中攥着隐隐戾气,一字一顿的开口:“不相干的人,仅此而已。” 这时,永娘推门而入,端着一壶汤药递给李承鄞。 李承鄞抽出衣服,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瓷碗斟满澄清的汤药。 我见过那双手作诗作画,在花间游走,在我身上打转,我一度很是痴迷,可如今,只有恐惧。 他笑得很坦然:“喝药吧,喝完睡一觉,别胡思乱想了。” 我心中乱如麻,隐隐觉得我是不能喝的,便伸手推脱,李承鄞攥紧碗沿伸过来,厉声道:“喝!” 我不依,在他掌下拼命挣扎,一脚踹翻了瓷碗。 清脆的一阵碎响,瓷碗裂成一地碎片,像是撕裂了白云,阴沉沉的乌云将它掩埋,接着就会是令人惊恐的雷暴。 李承鄞松开我的胳膊,向永娘伸出手,永娘战战兢兢的递给他另一盏汤药,半个字也说不出。 李承鄞接过瓷碗,俯视着我,而我倔犟抬头看着他,箭拔弩张的对峙着。 他挑起一边嘴角,冷冷一笑,仰头包了一大口汤药,然后紧紧捏住我的脸,似乎再用力,我的下巴就要碎成渣。 我吃痛张嘴,他俯下身子抵住我的嘴唇,在我又锤又踢的当口,一股冰冷的液体直灌喉咙,呛进五脏六腑,也呛进鼻腔。 我猛地咳嗽剧烈挣扎,李承鄞却还不松手,准备再灌一口,永娘重重跪了下来: “殿下!太子殿下!您就再缓几天吧,太子妃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我咳的昏天黑地,下巴上的力气终于松了松,李承鄞手背青劲爆起,定定地看着我:“她太聪明了,上次差点骗过我。我…赌不起!” 没再说多余的话,他摆手让永娘出去,永娘隐忍着哭声,不敢逗留。 我狼狈无比的抹了把脸:“李承鄞,你无耻!你…唔…” 他再次侵略下来,将冰冷的汤药灌下后,却没有离开,而是舌尖滑入,在我齿间徘徊。 我又怒又恨,不停推他,他的力气大得出奇,将碗摔向旁边,反手桎梏住我挥舞的双臂,腿上来压住我,一边用力吻一边用力按。 那一长串冷意直通胸口,我感到自己手脚开始发麻,脑子更混乱了,呼吸也被他抽干,最后一通挣扎后,我终于晕死过去。 第5章 人啊,真是越睡越想睡。 我懒懒的翻了个身,猝然听到清脆“哐当”一声,若我身上有皮毛,必然能惊得炸毛。 没皮毛能炸,只有头发,干枯的扒拉在脸上,蹭的我直痒痒。我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一个不甚年轻的侍女掀开帘子进来,望着我似惊似喜:“太子妃醒了?!” 我坐了起来,摸了摸仍突突隐痛的太阳穴,开口道:“外面怎么了?” 我似乎很久没说话了,嗓音有些沙哑,捏着嗓子咳了咳。 那侍女视线一直在我身上,见我不再咳嗽,这才回道:“没事,新来的宫人不懂事,打翻了花瓶。” 我按着脑袋两边,闭眼沉思半晌。记忆像被啃噬了一遍,别人是整条整条断掉,我却是东一片西一片的零碎,前因后果都有些串不起来,只能对自己有个大致认知,细节全都莫名遗失了。 罢了。我望着眼前略眼熟却又不那么悉知的宫女,问道:“你也是新来的?” 宫女愣了愣,伏身答道:“是,婢子叫永娘。” 我点点头:“哦,那宫里有没有旧人?我感觉自己一觉像睡晕了脑袋,有些话想问问。” 永娘眼神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太子妃…宫里没什么旧人,婢子多少知道一些,您直接问我就行。” 我微微晃了晃脑袋,也没心思追究了:“嗯,你让太医给我瞧瞧,我怕是生病了。” 永娘安抚道:“太子妃…没事的,您前些日子跌进湖里伤了脑袋,有些东西记不清了,太医说不必心急,慢慢调理,总有一天会恢复的。” 既然都有了确切的定论,再找便是枉然,我点点 分卷阅读10 头:“那你帮我洗漱吧,我想出去走走。” 永娘带我走过宫里的一草一木,我都不甚感兴趣,走着走着便到了一处空地,我停下脚步,摸向花掉得差不多的木樨树:“永娘,这地太空了,日后得摆上些东西才好。” 永娘毕恭毕敬的问道:“太子妃想要什么?” 我想了想,突然有了注意,兴致勃勃规划到:“摆个秋千如何?你看,那边就是桥,走累了我就来这里荡一荡,看看风景,喝喝小酒。” “这……婢子会尽力去办的。” 永娘答的很犹豫,我倒是奇怪了:“这宫里…是不是不能随便改陈设啊?我现在不太清楚,有什么规矩你得提点,免得我犯糊涂。” 永娘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 虽说我承着正妃的名头,可并没有其他侧妃来请安,永娘说,东宫那位性子寡淡,只娶了我一个正妻。 屋外的御林军不让我随意走动,我只能每日坐在窗前盼着能来人说说话,如是过了两三日,第一个来的竟是皇帝宫里的宦官。 不过他倒是带了些好处,说是殿下召见,让我去面圣,正好能趁这机会出去转悠一番。 永娘帮我换上朝服,对着铜镜梳妆。我看着镜中略有些变形的人像,手里捋着长发,杂七杂八的同永娘扯着,忽然想到一件事,手中动作也停下了:“永娘,我好像不记得太子长什么样了。” 永娘倒不吃惊,梳子轻柔划过我的发根:“嗯,太子殿下知道的,只是近日殿下抱恙,怕过病气给您,所以没来。” 我顿时苦恼起来:“那我要是碰到了他,认不出岂不太尴尬了?”想到这种画面,我更苦恼地埋下了脑袋,“还有比我更失败的太子妃吗?成亲几年,摔了个跟头竟忘了东家长相,要是见面不识,真会被笑死。” 永娘温和一笑:“太子妃不用多想,太子殿下不会怪您,也绝不会让人嘲笑的。” 听她这么肯定,我微微舒了口气:“那你告诉我太子名讳,多了解一点是一点。” 永娘放下玉梳,沾湿了手指,在木桌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三个陌生的字: 李承鄞 * 豊朝是中原大国,皇宫的富丽堂皇确实是西州比不上的,但人却没有西州的生气,几列宫人经过我身边时,都低伏着身子不敢直视,我开始怀念起以前西州宫里那些同我吃耍的侍女,这儿只有永娘敢直起身子同我说话。 那些人工雕琢的美景远不似大漠荒烟的浑然天成,拘谨又妄想装成恣意,看得我提不起劲儿。 好不容易见到一处辽阔的湖泊,岸边却奉太子之命围了圈牢固但丑陋的栅栏,如此画蛇添足之举,我心里怀疑起豊朝太子的审美。 皇帝的宫殿比别处大了许多,我停在门口,有些胆怯的徘徊起来。 再怎么说,那都是拥有最辽阔疆土的帝王,我对他印象全无,如何面对实在愁人。 永娘出声催促:“太子妃,陛下还等着呢。” 我咬了咬牙,在心底给自己鼓足劲儿,大义凛然的迈入门槛,正撞见两个年轻男人匆匆出来。 打头的人脸又瘦又窄,重重的长冠架在头顶更显孱弱,眼底青紫可见,但不得不说是副好皮囊。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胸前的绣纹,金色丝线勾出四爪长蟒,它一对小眼珠呆滞的瞪着我,模样很是滑稽。 目光逐渐上移,近午的烈阳穿过宫灯照在他脸上,眸中那抹清透澄澈,正望着我颤动。 我的目光越过他肩头,扫了眼他身后向我作揖的宦官,有了定论,试探着问道:“太子殿下?”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喉结一滚,低声道:“小枫?” 看来就是李承鄞和他的随从时恩,我没认错。高兴的我不甚标准的做了个欠身礼:“小枫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鄞刚探出的手顿在半空,展开的指尖慢慢合拢,收回了手臂:“你来此处有事?” 我如实回到:“是殿下让我来的。” 李承鄞眉头一沉,见我入了殿门,竟也跟着来了。 皇帝苍老得厉害,疲惫地靠在龙椅上翻折子,看到我和身后的李承鄞,脸色微沉:“你怎么来了?” 李承鄞拱手弯腰:“太子妃怎么说也是我妻子,儿臣当有权过问。” 这语气不似动作恭敬,我看不明白他们的关系,偷眼望向跪着的时恩,时恩连忙冲我使眼色,我心领神会,毕恭毕敬的向老皇帝行了宫礼。 老皇帝摆摆手示意我们平身,对我和蔼一笑:“近来身体可有好些?” 他态度好,我也松了紧张的心:“挺好的,只是快在屋里憋得生根发芽了。” 老皇帝笑得开怀,可眼睛总若有若无的打量着阶下的我们,让我觉得他心里有鬼主意,笑里也埋了刀锋。 果不其然,他清了清嗓子放下折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既然太子妃觉得无聊,我便让太子再纳一侧妃,陪你聊天可好?” 分卷阅读11 这分明就是埋了套让我钻的,我方才说的是无聊,倘若我说有聊,他也必会来一句既然我喜欢热闹,就多添几个人热闹热闹。 天子的心意向来是定好了硬塞旁人的,我也不好反抗,往好的方面想,多个人打叶子牌也是不错的,便准备躬身回应。 李承鄞却一只手拦在我面前,示意我站后头去。 我不明所以,只能听话地向后退了半步。 李承鄞再次躬身作揖:“父王,南厌国弹丸之地,他们所想,不过是求豊朝庇佑,大树之下乘凉。南厌与突彧摩擦甚深,与其求我们,不如让他们与同为小国的多弥联姻,二者结盟与突彧对抗,反倒是制衡之法。父王不可为求得小国人心忘了大局。”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都能感受到,遑论阅人无数的皇帝。 老皇帝果然生气了,起身呵斥道:“那太子妃嫁入我朝这么多年,膝下半点子嗣也无,就算不娶那南厌公主,也得有侧妃衍嗣!” “父王!”李承鄞再次开口,“我与小枫尚值壮年,日子长久,子嗣之事不必着急…” 他微微抬头看向座上那人,语气怪异:“父亲年事已高,朝中之事尚心余力绌,便莫言儿臣宫中事了。” 他的身形沉稳庄重,看似恭敬无比,言语却藏着上位者的蔑视。 老皇帝指着他,半个字也说不出,终究是放弃了。他缓缓坐回椅子上,咳嗽几声,叹了口气:“朕穷尽半身,最后却留了一个白眼狼,也罢…” 他摆摆手:“你们退下吧,朕乏了。” 李承鄞低垂着头,深深埋入拱起的手臂间:“儿臣……告退。” 第6章 * 李承鄞本来说想同我吃个午膳,又想起还有些事要交代宫人处理,让我去门口等他。 我同永娘站在殿外的回廊,正午的烈日笼罩地面,永娘怕晒着我,准备放下廊帘。 我拦住她:“别动,就这样。” 我闭上眼,安静的感受阳光晒在身上干净温暖的气息。 忽然,有煞风景的脚步声响起,我睁开眼转身,身穿异邦服装的一男一女向宫门走来。前面那姑娘一身藏蓝长裙,靴上挂满了奇形怪状的银饰,每一步都能听到零碎又清澈的响声。 姑娘长得明艳,见到我也不胆怯,大大方方打量我一番后,做出异邦的见面手势,操着不甚熟练的中原话问道:“你可是那西州来的太子妃?” 永娘大概是觉得她说话有些不尊重,皱了皱眉:“这位是豊朝太子妃。” 姑娘倒也不介意永娘的态度,冲她身后的男子招招手,那男人捧着小巧的木盒向我走来。 “我听父王说,我是要嫁给豊朝太子的,那日后大家便要生活在一处了。这手串是我们南厌的哀牢山碧玺打制的,送给你做见面礼了。” 南厌公主笑得很真诚,我也不知李承鄞在堂上说的话是真是假,一时有些犹豫,摸了摸腰间还有块挺贵重的玉佩,便回她:“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我打算取下玉佩做回礼,那男人先将木盒递了过来,我准备伸手接时,手中一空,李承鄞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木盒也落到了他手里。 时恩气喘嘘嘘的跑来,见到我后艰难的行了个礼,站在一旁小声喘气。 李承鄞看我的眼神似有些不快,我觉得自己问心无愧,理直气壮地对视。 他也没对我发话,微一拱手:“多谢公主赠礼。” 南厌公主回过神来:“哦,没什么的。” 李承鄞取下他的腰间玉佩,递给她身边的男人,笑道: “既然公主送了厚礼给我的太子妃,我便做主还公主这份人情,也当时贺公主新婚的贺礼。” “贺我?”南厌公主有些糊涂,“贺我什么?” 李承鄞笑容怪怪的,我觉得他似乎有条狐狸尾巴,正藏在身后摇摇晃晃:“公主还不知道吧,南厌与多弥要联姻了,南厌就你一位待嫁公主,想必公主好事将近。” 南厌公主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难以置信,随后她眨了眨眼:“哦,这样啊,等会我问问兄长吧。” 她歪头道:“我父王也真是,既然是嫁多弥,让我跟着长途跋涉至此又是为何?”埋怨一番后,她行了个不大标准的中原礼仪:“我这便离开了。” 说罢,她带着身后随从风风火火的走了。 我一直目送她远去,直到李承鄞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怎么?看傻了?” 虽说我对李承鄞印象全无,但总觉得能和他说点心里话:“没什么,就是看她穿得那样,想起我们西州的骑装,太子妃的衣服太繁复了,干什么都不方便。” 李承鄞沉吟片刻:“你想穿骑装吗?” 我抬头正对上他探究的眼睛,心中所想一览无余,索性也不隐瞒了:“是啊,可就算有也没地儿穿。” 李承鄞弯下眉眼:“怎么会,过些 分卷阅读12 日子秋围便能穿,不过你要是想穿,什么时候都可以。” 我差点没控制好自己高兴的神情:“那…那骑装制式是不是同宫装不同,是不是要重新……找宫女量量?” 李承鄞看我说着说着自己垂了头,低声道:“不用,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亲自量过。” 李承鄞也不管我如何羞赧,当着众人的面牵起我的手向廊外走去:“回去吧,该用膳了。” 我感到他手上微微用力,悄悄叹了口气。 他似乎真的有些不快。 * 回去路上李承鄞经过那片湖泊,突然伸手,将木盒扔了进去。 湖面“扑通”溅起透明水花,很快沉寂下来,我看得目瞪口呆:“你这是做什么?” 李承鄞余光瞟着湖面:“谁给你东西都接吗?你要是喜欢要多少我给多少,别人送的你就别稀罕了。再者,那公主随便几句你就当真,我在殿上说了这么多,你都当风吹了是吗?” 我弄不懂他生气的点在哪,驳斥道:“李承鄞,你这不讲道理!好歹它也是值点钱的,要是人人都和你一样,什么不喜欢的都往里头扔,那湖早就把宫殿淹没了!” 我惋惜的伸长了脖子:“不对,怪不得你要把湖围起来,敢情这是你的囤宝仓啊。” 李承鄞莫名被逗笑,将我往后拉了拉:“你啊,你少胡思乱想些。” 说着他挪动位置帮我挡住日头:“好了,赶紧用膳去。” 我用看败家子的眼神睨了他一眼,正要离开时,一个宦官喘成牛似的跑来,冲李承鄞深深作揖道:“太子殿下,两国使臣已经来了,正在宫里候着呢。” 李承鄞不耐的皱紧眉头:“这么快?”说罢他抿了抿嘴唇,犹疑片刻,“小枫,你先回去,我尽量晚饭回来陪你。” 他这太子着实够忙,连口饭都吃不上,怪不得看着身板不扎实。我有些同情的拍向他的手背:“你去忙吧,我饿了,我先走了。”说完我抽出手,乐呵呵向食物奔去。 * 吃过午饭,我闲在宫里串起珠串,不知串了多久,日头渐渐西斜了,李承鄞还是没来。 永娘将晚膳呈来,食几还放了一个小瓷碗,里头盛着澄清的水。 我端起瓷碗:“这是什么?” 永娘回道:“是太医开的汤药。” “还有这么神奇的汤药,无色无味的吗?”我摸着冰凉碗沿,打了个哆嗦。 永娘解释道:“天下神奇的方药多了去了,婢子还听说用蝙蝠之矢入药的。” 看来是我见识浅薄了,不过幸好是无色无味的,那些苦药我才真是食不下咽。 我一口气喝光,擦了擦嘴:“现在能用膳了吗?” 永娘有些为难:“可殿下不是说要等他来用膳吗?” 我更为难:“可,可都这么晚了,我又不是没等他,是他自己不来的。到时候他来了再吩咐厨房便是。” 永娘拗不过我,迟疑着点点头:“好吧。” * 吃饱喝足后,我见天色已经黑透了,看来李承鄞是不会来了,便冲门外喊到:“永娘,帮我洗漱吧!” 永娘没有回答我,而是大声道:“太子殿下,您来了?” 李承鄞竟这么晚了还来? 我惊讶起身,看着门口迈入的李承鄞说:“这么晚了你还来做什么?” 李承鄞眼睛在我身上扫了扫,轻晃脑袋,笑得诡异:“陪你睡觉啊。” 我别过身子:“可我不需要你陪啊。” 李承鄞一挥手,永娘带着众人关窗关门离去。 我有些紧张的看着她们消失,眼前的李承鄞却越来越近,略略扬起下巴,挑起笑容:“那你陪我睡。” 我皱了皱鼻子,警觉的盯着他:“可我不想陪你睡。” 李承鄞上来试图拉住我的手,我连忙后退一步,他却突然抬手伸向我的脑袋。 我本能的缩了缩,后脑勺似乎重重撞上温软事物,“砰”的一下,身后柜子摆放的花瓶碎在地上,李承鄞闷哼一声咬住下唇,抽出挡在我脑后的手,拇指用力按着指节处。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我语无伦次的问道:“是,是不是很疼啊?” 不过我倒是松了口气,这是个送走他的好由头:“我帮你叫太医看看,你前些日子不是病才好吗?今晚就独自睡好生休息。” 我正要回头喊人,李承鄞突然一拉,拉下了我的腰带,外衣顺着就垮了下去,只剩一件薄薄中衣蔽体。 我捂住肩膀:“李承鄞!你这是干嘛?!” 李承鄞迅速解下了自己的外衣,笑得十分狡猾:“你我衣冠不整站在墙角还弄碎了花瓶,你说她们进来会怎么想,你太子妃的面子还要吗?” 我强撑着场面:“夫,夫妻之间乃寻常事!就算她们想歪了又能如何?” 李承鄞好整以暇的抱 分卷阅读13 着胳膊,挑眉一笑:“那你叫吧。” 我一边往劝自已贴厚脸皮,一边又实在张不开嘴,李承鄞把我的心理抓得很透,我根本无可奈何。 他见我窘迫,还是给了个台阶:“你放心吧,真的只是睡觉。” 我不信他:“真的?” 李承鄞表情诚恳:“真的。”他又自顾握住我的手,柔声说,“小枫,我最近总睡不好,就想和你一起。” 他都软硬兼施了,我不答应不行,勉强点点头:“那好吧,你要是动手动脚,我就把你砸晕。” 李承鄞顿时精神了:“我保证!” * 他果然是当皇帝的料,一言九鼎,老老实实平卧在一旁,手脚都放的整整齐齐。 我背对着他,他的呼吸声,甚至肚子隐隐的叫唤声都听得一清二楚,我实在是不适应多一个人睡觉的生活。 挨着挨着,我终于挨不住了,开始眯眼打起了盹儿。 迷糊中,我听见李承鄞似乎在呓语。 我想到万一说了什么丢人的话能威胁他下次别来,瞬间睡意全无,翻身朝向他,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那声音逐渐变大,我终于听清了。 他在叫我的名字。 他额角有汗,睫毛微微颤动,嘴唇张张合合,不停叫着:“小枫…小枫…回来…” 反反复复这有这句话,我听得说不上的心烦意乱,背过身去强迫自己忽略。 可能不是我的名字吧,他也许叫的是小凤,箫风…不一定就是我。 我捂起了耳朵。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声音似乎停了,我凝神半晌,准备放开手。 这时,他的气息突然靠近,连带着体温贴上我的脊背,我愣了愣,大叫一声用力一踹,李承鄞猝不及防,竟被我踹下了床! 他“咚”的一声跌在地上,我回过神来赶紧起身,李承鄞一手撑着床边,咬牙皱紧了眉头,看着似乎很疼。 我被他狰狞隐忍的表情吓住了,结巴道:“对,对不起!你突然靠近我,我以为你要做什么……” 李承鄞喘着气,按住我的手腕:“抱歉…我只是看你捂着耳朵…以为你做噩梦了害怕…” 他一解释我更内疚了,回握住他的手,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眼睛发酸:“很疼吗?到底哪里疼啊?” 李承鄞的另一只手捂着腿,我便意识到是我那一脚踹重了,也顾不得男女之防,赶紧掀开他的衣摆查看。 李承鄞试图阻止我:“小枫…别看…” 我哪还听得进去,卷起他的裤脚一看,那里竟有一条又红又紫的伤疤狰狞的趴在腿上。 看起来真的很疼,我没忍住,眼泪一滴一滴掉了下来。 李承鄞的手指擦过我的脸颊,柔声宽慰道:“放心吧…这是陈年旧伤了,湿冷的天气容易复发…不是因为你力大如牛…我不会嫌你粗鲁的……” 都疼成这样了还开玩笑,我又气又怕,拉下他的手,压着哭腔说:“我去让永娘叫太医。” 说着我就要起身,李承鄞却不肯放开我的手,费力大喊道:“永娘!永娘!” 一众侍女推门而入,永娘看李承鄞这样,赶紧打发人去叫太医了。 我扶着他坐回床上,他倒是笑了:“这样看来…我还是多疼疼好。我一疼,你就疼我。” 我抹了把眼泪,轻轻推搡他:“你真是,真是…你就是个无赖!” 李承鄞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孩子般满足的笑容,仿佛真的不疼了一般。他的头枕在我腿上,掌心贴着我的手心,将温度传入我发冷的身体。 “小枫,你今晚陪我睡好不好?” “…好。” 第7章 我就知道李承鄞这种人是半分娇惯不得的。 自从上次我因为愧疚分了他半张床,他就开始理所当然的让我照顾起来,而且霸占的位置越来越多,我被迫挤到墙角,他还反过来和我抢被子,逼得我不得不凑过去。 我让永娘将太子殿里的棉被搬来扔给李承鄞:“你一床我一床,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李承鄞睡前答应的好好的,睡到半夜就开始反悔,明明是秋老虎夜里不算太凉,他却拉走了我的被子盖在自己被子上,我一有踹他的心思他就开始喊疼。 索性我不抢了,乖乖同他一个被褥。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既然他说自己怕冷,那我就把手露在被子外凉透以后往他脖子里伸。 李承鄞被冻的一个激灵,连忙抓住我的手放进自己被子里,念叨道:“你太胡闹了,夜里这么冷,不怕感染风寒吗?” 我哼哼道:“你也知道我会冷啊,那你还大半夜抢我被子。” 李承鄞将我的手包住缓缓搓着,回暖了也不松开,压在掌下低声道:“既然你怕冷,我堂堂太子便屈尊当人形暖炉给你热乎一下。” 这颠倒因果的说辞并没能把我说服,但他身上 分卷阅读14 确实暖和,偶尔我夜里发冷,那温度能让我舒服许多,所以我真的把他当暖炉来暖手暖脚。 不过李承鄞倒是骨骼清奇,我这样去冰他冷他,他不仅没能降温,反而身体越来越热,热得脸和脖子发红,眼睛似要冒火。 他同我解释说那伤口经常夜里发作让他发烧,我吓得赶紧缩回手,毕竟寒冷会加重病情,他却一个劲儿往我身上蹭:“小枫……我抱着你会舒服些。” 我一边愧疚一边靠近,既然承了人家便宜,他睡我的床我便不计较了,他占我桌子批折子我也不计较了。 然而我的退让让他越来越得寸进尺,晚膳的时候让我把粥递给他,然后懒懒靠在床上,张嘴就说:“你喂我。” 我把碗重重放在桌上:“李承鄞!你伤的是腿不是手!” 李承鄞开始耍赖了:“你不喂我,我就不吃,我不吃,身体就养不好,身体养不好,我就一直赖在这里。” 逻辑通顺条理清晰,要不是每日御医换药时我能从他捂着我眼睛的指缝里瞧见伤口狰狞,我肯定会怀疑这是他一开始就打好的算盘。 我绷着脸端起碗,在他分寸不离的注视下勺起粥,送到嘴边。 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我,看得我面皮发红,我咬牙切齿的说:“你再这样看,我就不喂了,管你好不好,大不了我睡地上。” “好好好!我不看了!”李承鄞听话的闭上眼睛,“你喂吧。” 我心里转了个促狭的小心思,第二次他故技重施时,我等他闭眼后往里头加了一撮胡椒面,快速塞进他嘴里。 李承鄞包了个满嘴,蓦地睁开眼睛,见我得意的摇头晃脑,突然勾起一抹坏笑。 他伸手按住我的脖颈凑过来,我猝不及防被揽过去,然后嘴唇被他唇齿碾过,沾上了胡椒面的辛辣。 我用力推开他,也顾不上会弄脏衣服,急忙拽着袖子擦了擦嘴:“李承鄞!你又捉弄我!” 这次换成他得意的摇头晃脑了:“喂,明明是你先捉弄我的,现在反倒赖我,好没道理啊。” ??还喂什么喂!我不干了! * 李承鄞就这样在我屋里赖了大半个月,等院里的桂花纷纷落尽后,他的腿也终于好了,脸也圆润了许多,我竟油然而生一种养肥了猪仔的自豪感。 我开始习惯起他的存在,偶尔他忙的晚了,我一个人睡床上会有些不安,手总下意识往枕下摸,虽然空无一物,但好像就能安心些。 天气越来越冷,秋老虎一过,八月便来了。 我的衣服比别人更厚些,尽管穿得厚,还是会因为一阵微风牙关打战。 李承鄞请太医给我看了看,太医开了方子让永娘每日用这些药材给我泡脚治手脚冰冷。 尽管每日黑灯瞎火后是赤脚上床的,可让我亮着灯给李承鄞看到脚还是很不适应,所以总是在午后他处理政事时招呼永娘倒水。 我脱掉鞋袜将冰冷的脚丫伸到热水里去,暖意让我浑身一抖,手心温度也高了许多。 正舒舒服服的享受着,走廊突然响起了一扇一扇的开门声。 我一个激灵,手忙脚乱的随手抓起身边衣服就拿来遮挡。 李承鄞正好推门而入,永娘关上了门,屋里就剩我和他两人。 他上下扫了我一遍,我将衣服挡在前面掩得严严实实的,却止不住脸上发烫。 李承鄞扬起下巴,别过脸咳了咳:“你……手里拿的什么?” 我低头一看,瞬间脑子开始冒烟。 这,这……永娘端水进来时说要给我换上厚些的裘衣,便将它搭在了床头,没想到我看也没看便拿起来挡在脚前。 这下倒好了,进退两难。 李承鄞比我先缓过来,向我伸出手:“给我吧,别弄脏了。” 我呆呆地递了过去。 他将衣上沾的灰尘轻轻抹去,就像在掸书上的尘埃一样自然,我若是再做出尴尬模样,反倒不自然了。 我梗直了脖子,尽量放松语气:“你背过去一下,我要擦脚了。” 李承鄞低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蹲了下来,拿起盆边的擦脚布。 我绷不住了:“你……你又干嘛?” “你不是要擦脚吗?” 他说得理直气壮,丝毫不犹豫,我一方面有些羞赧,一方面又因为堂堂太子在我面前低头的行为心情复杂。 他见我不吭声也不配合,便抬起头:“水要凉了。” 我回过神来,手攥紧拳头,长长的指甲嵌得掌心有些刺痛,才假装不在意的抬起腿来。 李承鄞托住我的脚踝,另一只手擦着上面的水珠,痒痒的拂过脚底,我的心跳一阵一阵的加快。 其实我们西州人不像中原人对脚那么敏感,可不知为何,我隐隐觉得,除非我喜欢那个人,不然是不好随便给人看的。 李承鄞将另一只脚也擦干了,修长的手指握住脚踝,掌心贴着我的脚跟,放轻了语气:“最近 分卷阅读15 有没有好些了,还怕冷吗?” 我有些不自在的弯了弯脚趾,闷声道:“你要是再不放,它就真的冷了。” 李承鄞笑出声来:“那你赶紧穿好鞋袜,别真冷了怪我头上。” 说罢,他放开了手,起身去木架上永娘打来的水净手。 我穿好鞋袜问道:“你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啊?” 李承鄞神秘一笑,冲门口喊了一声:“时恩!” 时恩应声而入,手里端着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红色衣服。 我好奇的上去摸了摸,料子光滑细腻,应该值不少钱。 李承鄞手背在背后:“上次说好的骑装已经做好了,你要不要试试。” 我有些惊喜:“这么快?”说着就捧起了衣服,又突然想到什么:“你不出去…我怎么换啊?” 李承鄞挺直了背:“夫妻之间乃寻常事,这是你自己和我说的。” 说完他看着我自打自脸的窘样,大笑着带时恩出去了。 * 衣服很合适,合适得让人有些奇怪的联想,我甩开那些念头推开门,李承鄞就站在门外,见我出来后张嘴愣了愣,没有说话。 我僵硬着身子微微抬手,低头扫了自己一眼:“很奇怪吗?” 李承鄞合上双唇抿了抿,眼睛瞟向别处眨了好多下,这才看回来:“哦,挺好的,很适合你。” 我低头理了理腰带:“这是这腰似乎松了点,我不得不扎紧一些。” 再次抬头时,李承鄞来到了我身边,缓缓伸出手顿在我脸颊旁。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眼里翻滚的情绪,还没开口,他捏住了我的脸蹂躏了一番。 我拂开他的手:“李承鄞!你就不能轻点儿吗!?” 李承鄞眼里的复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盛满笑意的清亮目光:“放心吧,我会把你养得更适合这件衣服。” * 李承鄞不像是未来皇帝,倒像是有一换一的商人。他利用我对他的感谢之情,在秋围出发前提出要求: “第一,不许乱跑,要一直跟在我身边。 第二,不许勉强,打不到的猎物别想着追。 第三,入夜了你得和我睡一起。 第四,……” 我急了:“还有第四啊?” 李承鄞翻上马背,朗声道:“好好答应前三条,就没有第四。” 我叹了口气,拍拍身边永宁的手,一脸悲愤:“你瞧见了吧,绝不是我不同意夜里找你打叶子牌,是你哥哥不让我去。” 说完后我努力眨眨眼睛,疯狂暗示她说些好话。 永宁回握住我的手,一脸同情:“嫂嫂,我也爱莫能助。” 马车终于开了,一路上,李承鄞时不时就掀开帘子看我,我一瞪他,他就开始笑,后来我被他磨出了厚脸皮,再怎么掀帘子我也能毫无波澜地同永宁聊天。 中途休息时,李承鄞把我拉下来走动,就着湖边洗了把脸,见我坐在旁边拔草,他递给我他的水囊,咧嘴一笑,下巴上还挂着一滴滴晶莹的水珠。 我确实有些渴了,接过水囊猛地喝了几口,李承鄞道:“别喝太多了,给我留点儿。” 我擦擦嘴递给他,他一接过去就仰头喝了起来。 身后突然来了人,我一回头,年满九岁的李承郅悄悄走到李承鄞身后,拍拍他的肩膀,笑得脸颊肉鼓鼓起来:“王兄!前几日你不是说给我带诃子汤吗?真的带了吗?” 裴照担着御林军首领之职,表情严肃的站在土坡上望着周围。李承鄞向他招招手,裴照便快步过来,解下自己腰间的水囊递给他。 李承鄞把着水囊:“你母妃知道你来找我吗?” 李承郅摇摇头,皱巴着圆脸:“她才不让我喝呢,说天冷喝了肚子疼。” 李承鄞摸了摸他的脑袋:“等会你回去也别说,不然你母妃会生气的。” 李承郅或许是想到了她生气的模样,浑身一个激灵,连忙点头:“我肯定不会说!” 李承鄞把水囊递给他,李承郅高高兴兴的喝瘪了水囊,一脸满足的擦了擦嘴巴离开了。 我看他喝得那样开心,便问李承鄞:“诃子汤是什么?我也想尝尝。” 李承鄞迅速将水囊还给裴照:“这东西你不能喝,你本就体寒,喝了要肚子疼。” 他没有半点松口的样子,我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 * 行至夕阳西下终于到了围场。 我一下马车便闻到土地的气息,广阔的草原后是一片茂密的林子,树叶已经逐渐枯黄,踩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响动。 宫人扎好了营帐,天已经完全暗下了。李承鄞穿着黑色骑装笑吟吟的进来问道:“床都铺好了吗?” 永娘点头,李承鄞看着懒懒趴在床上的我,又说:“有按照我的吩咐铺厚些吗?太子妃怕冷,这里风大。” 我麻利爬起来,手指比出一个厚度:“李 分卷阅读16 承鄞,你不是怕我冷,你是怕压不死我。” 永娘自觉退了出去,李承鄞坐到我身边摸了摸我的手:“嗯,还好。” 我觉得他简直比永娘还能管人,想抽出手来,他却一把握紧了:“别动,让我好好坐会儿。” 我看他似乎不是在逗弄我,倒像真有心事:“你怎么了?” 李承鄞垂下头,拇指摩挲着我的手:“小枫,你能对我笑一笑吗?” 我奇道:“我对你笑得还少了吗?” 李承鄞抬头,眼里映出摇曳烛光:“可我现在就想看你笑一笑。” 不知怎的,眼前的李承鄞像是瞬间崩塌了许多东西,手指也比往常凉了许多。 这表情,不仅没法让我笑,还让我有些难过。 我勉强抬了抬嘴角,想想他对我还是很好的,太敷衍也不行,便伸手扯着嘴角弯了个大大的弧度,然后问他:“这样行吗?” 李承鄞终于放松了表情,拉下我的手:“不行,笑得跟个小猴子似的。” 这次我真的被气笑了:“李承鄞你真是太难伺候了!” 他也笑了起来,这时,门外有了莫名的骚动。 我们同时望向帘子,裴照掀帘而入,面向李承鄞顿了顿,大声道:“太子殿下!七皇子遇刺!” 李承鄞手中力气一紧,微微眯起双眼,透过缝隙望向帐外,眉间拧出两道深深的沟壑。 第8章 老皇帝紧急召随行重臣去王帐,李承鄞和裴照走在前面,我抬头只能见到他直挺挺的背,和沉稳的步子。 但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指尖紧紧扣在袖口,勒出纵横的褶子。 帐外的宫人掀开帘子,我低头悄眼打量着左边尊座上那个两鬓斑白的帝王,他斜斜歪在龙椅上,胳膊搭于扶手,见李承鄞进来,掠过一眼后,眼皮微微耷拉,似乎很是疲惫。 李承鄞向老皇帝躬身行礼后,在旁落座。 待帐内安定下来,老皇帝坐正了身子,手指在膝上来回缓缓搓揉,眼风扫过噤声众人:“方才七皇子遇刺,你们都知道了?” 席下七皇子母妃的父亲张侍郎突然起身:“敢问陛下,七皇子如今伤势如何?” 老皇帝不耐烦的抬手打断:“太医尚在诊治。” 凡是有眼色的都看得出老皇帝现在风雨将至,张侍郎垂下眼微微拱手后重新落座。 我身侧的李承鄞嘴角微抿,神色难辨。 老皇帝环视一圈后无人开口,向身边宦官示意,宦官点点头:“带上来!” 李承鄞并未看向来人,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不定。 几个身穿盔甲的御林军抓来两个黑衣人,向老皇帝呈上弓弩:“陛下,太医比对过伤口,确是此弓配箭无误。” 老皇帝浑浊的眼珠直视座下两人:“谁指使的?” 黑衣人被御林军压着胳膊跪在地上,闻言也不抬头,只微微侧脸。 我心里一阵咯噔。 他好像………看的是李承鄞? 老皇帝顺着他是视线转头向左手边众人,沉声问道:“你直接说出便是,何必左顾右盼。” 两名黑衣人抬头,身后的御林军连忙死死捏住他们双颊,防止他们咬舌。 老皇帝嗤笑一声:“倒是衷心。” 突然,他脸色微变蓦地起身,看着那两人嘴角慢慢流出鲜血,其中一个临死前一直望着老皇帝,齿间殷红弥漫。 老皇帝握紧了拳头,大呵道:“怎么回事?!” 最前面的御林军端详一阵后连忙跪下:“回陛下,状似中毒而亡!” 老皇帝手背青筋暴起:“好啊,真是两个忠仆。” 我余光瞥见李承鄞,他依旧端坐,嘴角却浮出一抹笑容,似是冷笑,又似是嘲讽。 老皇帝掀翻了茶碗,脆弱的瓷器撞在地上成了白色碎片,茶水慢慢浸湿他脚下的地毯。 众人具是一惊,我缩着脑袋抖了抖,手却被一片柔软覆盖。 李承鄞微微侧脸看向我,指尖在我的手背点了点,似是安慰。 但他的掌心毫无暖意。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若真是忠心,为何向李承鄞这边看?这欲盖弥彰的举动太过突兀。 李承鄞喉结向下微沉,放开了我的手,起身拱手道:“如今七弟病情不明,不知父王如何打算?” 他抬起头看向老皇帝,缓缓重复道:“父王,想如何?” 老皇帝慢慢坐回龙椅,垂目沉默半晌,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裴照: “裴照作为御林军总统领,玩忽职守才给了贼人可乘之机,暂停职查清事情始末,由左统领张简暂代其职。” 裴照倒是毫不犹豫的解下佩剑,交给上前的宫人,与同时跪下的张简伏身叩拜道: “臣领旨。” “臣领旨!” 分卷阅读17 李承鄞垂手站在一旁,拇指在食指侧来回摩挲,眼睛不知看在何处。 就在我以为尘埃将落时,帘外突然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陛下……!” 快步跑来的御林军大声道:“启禀陛下,我们找到了刺客偷偷安在围场附近的营帐!” 老皇帝顿时直起身子:“如何?可有发现?” 御林军言语之中有些犹豫,向这边偏头。 又是看李承鄞的?! 我的双手在宽大的袖子里绞着衣摆,心中忐忑不安。 李承鄞鼻尖微不可闻的呼出一口气,沉声道:“有何事快向父王禀奏。” 御林军将手中物什举过头顶:“我们搜到了这个。” 老皇帝身边的宦官接过,毕恭毕敬的递给他,我这才看清是柄吹箭。 老皇帝接过,将上面缠绕的薄纸展开,看清内容后,牙关微微咬紧,手背经络分明。 座下众臣偷偷交换眼神,我不知该看谁,只好又看向侧身而立的李承鄞,他双手交握于身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切。 老皇帝抬眼向他望去,示意宦官将东西递给李承鄞。 李承鄞双手接过后,扫了一眼,我好奇的探出头看了看,上面蝇头小字看不清,但字迹后的红色印痕我有些眼熟。 那是李承鄞的太子玺印。 虽然具体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可就现在的局面来说,李承鄞的书信出现在那里,定不是什么好事。 在场的寂静无声,我大气都不敢出了。 李承鄞将纸慢慢沿着折痕卷起,一只手递给身边的宦官。 老皇帝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可有什么解释的?” 李承鄞弯下了他挺直的背,拱手道:“若我说我没做过,父王可相信儿臣?” 老皇帝审视着他,仿佛瞧不透眼前的太子。 李承鄞抬起头与他对视:“父亲……可相信儿子?” 李承鄞背对着我,正着身子朝向皇帝。他身上的衣服纹丝不动,我的袖口却止不住为他颤抖。 他不解释,这样求问谁会信啊?李承鄞是突然没了脑子吗? 我紧张的等着皇帝给个回答。 皇帝深吸一口气,视线落在地上躺着的刺客尸体身上,嘴角动了动,似乎有什么想说的。 这时,御林军又来了一个:“启禀陛下!有人曾见到太子身边侍从官夜里偷偷出围场,现已将人带到!” 老皇帝疲惫的抬手:“带他进来。” 那个侍从官衣服皱巴在一起,被御林军推搡进门,见到皇帝立刻下跪:“陛下!臣冤枉啊!” 御林军从他怀里掏出细软呈给皇帝:“臣抓到他时,他正要逃走。” 老皇帝这次看都不想看了,隔空挥挥手,宦官便收回脚步站在一旁。 他身子前倾,话语中带着压人的气势:“刺客和你有没有关系?” 侍从官哭的哀凄:“陛下!臣…” “说实话!”老皇帝额前皱纹加深,“若查出你撒谎,朕将你凌迟处死!” 侍从官顿时没了哭声,趴在地上连连磕头:“陛下!臣是受人指使啊!” 老皇帝沉吟片刻:“受…” “受谁的指使?”李承鄞是真的糊涂了,竟抢过皇帝的话头,沉声开口:“受谁?” 侍从官被他问住,呆了片刻,语无伦次道:“受……受……” 李承鄞在他面前蹲下,从袖口掏出一枚玉佩:“你还记得这个吗?这是我去年赏赐你的。” 侍从官瞪大了眼睛,看见上面红褐色的污渍,语不成句:“您……您……为什么……?” 李承鄞将玉佩放进他不住发抖的手里,低头看着他的手,指尖滑过温润的白玉,停在那一片暗红色污渍上。 压抑的沉默。 座上的皇帝厉声道:“太子!你是干什么?!” 李承鄞抬眼,眼珠子斜上睨着他,不过一瞬的眼神交汇,侍从官竟腿一软瘫在地上。 李承鄞快速转身,深深向老皇帝行了个叩拜礼,跪在地上拱手埋头,眼睛沉于臂弯之下:“父王,儿臣觉得,此人受人指使,必然有利益或有——家人胁迫。此人系儿臣宫中官员,儿臣有几句想向他说一说。” 老皇帝沉默,不知是应允还是否决。 李承鄞直起腰,居高临下的看着依旧看玉佩的侍从官:“我猜,你背后的人是承诺你,你做这件事,同时将你有胡族血统的家人送出关外保得平安。” 老皇帝原本半垂的眼皮子突然向上翻起。 李承鄞面无波澜:“伤害皇子这样的重罪,将知情人连同家人斩草除根也是常事。 侍从官嗫嚅嘴唇:“你……你如何能知……” 李承鄞垂下眼睛,嘴角勾起:“西境的官员,是忠于…豊朝的好官。” 侍从官怔怔的看着李承鄞,猛地抬头看向老皇帝。 老皇帝紧皱眉头:“太 分卷阅读18 子,莫要胡说!” 李承鄞磕了个头:“父王恕罪,儿臣只是猜想……那贼人心机深沉,还妄想模仿我的玺印嫁祸于我!” 话一出口,座下众人骚动起来,我听他语气平稳,不似紧张,看来是胸有陈竹的。 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李承鄞起身从宦官手里拿过信纸:“我东宫玺印岂是想模仿便能模仿的?”他从怀中拿出了玺印,默默站在一旁的时恩说,“给我一张白纸。” 时恩从袖袋抽出了一张纸。 李承鄞拿着玺印,重重的印了上去。 * 我看得叹为观止。 李承鄞这简直未卜先知,怎么会随手带着玺印,要什么有什么? 侍从官还瘫在地上念叨道:“不可能……我明明亲自…” 座上的皇帝并没有拿起来比对,只是扫了一眼,边抬头看向毕恭毕敬的李承鄞,沉声道:“你倒是准备的好。” 李承鄞附身作揖:“父王谬赞了。” 老皇帝一直盯着他一举一动,闭上眼微微叹了口气:“今日看来是审不出问题了,大家都退下吧。” 群臣都起身拜辞,李承鄞却朗声道:“请张侍郎刘少卿留步。” 老皇帝看向李承鄞:“你还有什么话来!” 李承鄞恭恭敬敬的回到:“父王,儿臣尚有话未问完。此时关乎儿臣清白,为免夜长梦多,儿臣恳请留下两位公正老臣听审。” 我打算同裴照出帐子,李承鄞微微拉住我的袖子,快速说道:“外面等我一同回去。” 我不明所以的跟着裴照留在帐外,透过帐帘缝隙,我看到他后退半步,斜睨下方的侍从官:“你所孝忠的人,他可是想拿走你的命。” 老皇帝瞪着李承鄞,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冷下脸:“够了,胡话说太多了!” 李承鄞淡淡的看了故作冷静的父亲一眼,继续说道:“我们中原有种毒,慢性入体,你会感到自己手不自主抖动,那就是毒发症状。” 侍从官直起身子抬头望着李承鄞。 李承鄞从袖中拿出一个白瓷瓶递向侍从官,侍从官下意识想接过去,李承鄞却收回手:“父王,此人去留不应当由儿臣决定。” 说着,他双手举起瓷瓶。 老皇帝伸出手,指尖挨上瓷瓶后,李承鄞松开手。 同时,瓷瓶坠地,发出碎裂声响。 侍从官似乎已经傻了,仿佛碎的只是空瓶。 老皇帝缩回手,淡淡的说:“将他收押大理寺,听候审问吧。” 御林军上来架走了他,经过我身边时,我听见他发出笑声,瘆人又可怜。 张侍郎和刘少卿起身告退后,帐外突然来了个气喘吁吁的小宫人,吓得我往后退了一大步。 小宫人一上来就哭:“陛下!陛下!不好了!” 老皇帝已经精疲力尽:“又如何了?” 小宫人哭哭啼啼的说:“太医给七皇子上药后不久,他便嘴唇发紫呼吸困难,太医说,怕是,怕是中毒了!” 李承鄞垂下眼帘,拱手道:“儿臣告退。” 老皇帝趔趄着上前,拉住李承鄞:“你……你竟然?!” 李承鄞看了看那只拉着他衣袖苍老的手,一字一顿道:“父王,他的毒不是我下的。” 老皇帝攥紧了他的衣袖。 李承鄞出奇的平静:“原本是没什么的,可加上太医的金疮药,就会成为剧毒。父王,毒不是我下的。” 老皇帝似乎不认识眼前的李承鄞,嘴里说不出话来。 李承鄞微笑道:“您放心,他不会死的。” 老皇帝拉住他将要离开的身子:“解药呢? 李承鄞眉头下沉:“解药,我给过您了,您自己没拿稳。只有这一瓶,再等太医配出来,七皇弟已错过解毒之机了。” 老皇帝手指逐渐开始颤抖,李承鄞拉出自己的袖子,躬身道: “儿臣,告辞。” * 李承鄞出了帐子,我和裴照迎上去,他深深望了我一眼,抬起手看了看,指尖沾着玉佩上留下的红褐色污迹。 他换了另一只手抓住我,裴照犹豫道:“殿下,那侍从官的家人……?” 李承鄞冷哼一声:“我只是知道他家人被送出关外,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什么都没做。” “那,玉佩……?” 李承鄞瞥向盖得严严实实的王帐:“假的,我送的东西会不知模样吗?他的毒也不是那人的手笔,只是那人当着众人的面反驳不得罢了。” 裴照住了嘴,李承鄞拉着我的手一言不发的向营帐走去。 我摸着他的掌心,似乎出过汗,这次我的手竟比他的温暖。 * 李承鄞站在帐外,放下我的手静默半晌。 他表情隐忍不发,手中攥着无法释怀的东西,最终只是回头对我说:“小枫,我想一个人稍微 分卷阅读19 待会儿,你去永宁那儿坐坐吧。” 我有些不放心他,但我也清楚他肯定有不愿意给人看到的一面,听话的点点头:“那……那你好了叫我去睡觉啊。” 我想了想,补充到:“永娘给铺的床很暖和,别的帐子都不够暖和。” 李承鄞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淡淡一笑:“我会接你回来的。” * 我其实并没有走,伫立在外头听着里面隐隐的碎瓷声。 裴照同我说:“太子妃,屋外太冷了,要不就去永宁公主的帐子里歇歇吧。”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李承鄞其实比我还冷吧…他的手冰的让我哆嗦。” 裴照不知如何回答我,低下了头。 我突然有了主意:“裴将军能派两个人帮我一个忙吗?” 裴照愕然一阵,回到:“太子妃要做什么,末将可以帮你。” 我摆摆手:“洛熙前些日子还抱怨过总有宫女找你搭话,我们孤男寡女不好呆着,你多派几个人同我去吧,李承鄞最信任的就是你,这个时候他需要有人守着他的帐子。” 裴照嘴唇微动,最后向我拱手:“是,太子妃。” 第9章 那阵晚上的风波像是雨过沙漠,我离开的时间不过半个时辰,围场就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李承鄞的帐子寂静无声,我将帘子掀开了缝,里面只有床头还有灯亮着,他坐在床边弓着腰,手指在膝前交错,脚边还有有大大小小的碎瓷片。 “谁?” 我一进去,他便警觉的直起了腰。 我拿着手中的深深浅浅的紫色花束挡在面前,看不清李承鄞的表情,只能看见他脚尖挪动了一下,轻声道:“小枫?” 我将花举着,笨拙的蹲在他面前,他握住我的手,拉开我眼前那片深绿色的花梗,对上了我的笑眼。 他的双眸与身后的黑夜融为一体,只有两簇火苗映出我的脸,眨眼之间,眼里的我歪了歪头,抬眼瞧着他。 李承鄞视线扫过那束花,问道:“你采的?” 我点点头。 他接过花,端详片刻:“这花我见过。” “我们西州叫它格桑梅朵,是草原上最常见的花。”我笑道,“它在白日里阳光下,透明的紫色最美。” 李承鄞垂下眼帘:“可惜这里太暗了。” “是啊,这里太暗了。”我取下腰间的口袋,“你想不想让它亮起来?” 在李承鄞回答之前,我解开了束袋口。 顿时,他的脸上映出忽明忽暗的黄绿色光芒,那星星点点的荧光从口袋飞出,照亮了我与他之间,飞向广袤的黑夜。 他手里的格桑花瓣被点亮,透出花瓣上纵横交错的脉络,就像隔了紫色烟雾的河川。 李承鄞眼里不再只有摇晃的火光,还有带着生气的荧绿色,幽幽的,像狼的眼睛,却不是伏在危险中的狼,是孤独的狼。 我第一次主动握住他的手:“今日扎营的时候,我同永宁在林子里的溪水处转了转,发现居然有萤火虫。不过因为天还没有完全黑掉,看起来没那么漂亮。” 他的手指收紧,圈住我的指尖,手心略略有暖意。 我望着他的眼睛:“萤火虫这种东西,只有黑夜里才能看见它的美。虽然它的光比不上太阳,却是生在地上的星星。” 李承鄞唇间微动:“不,它是夜里的太阳。” 李承鄞收回视线:“我父亲……”他顿了顿,抬起下巴看着帐顶,过了一会儿才垂下头看着手中的花,“我父王,他坐在那个位置久了,享受惯了无人可左右的权力,宁愿拖着垂暮的身体去扶植一个新的势力,也不愿将权力交给他无法掌控的人。” 他认真的看着我:“小枫,我从没想过褫夺他所有的东西,尽管他不那么喜欢我,我还是会敬他爱他。他不信我,你信我吗?” 我笑了:“你知道格桑梅朵在我们族里什么意思吗?” 李承鄞不解的看着我。 我告诉他:“我阿翁和我说,它的意思是珍惜眼前的东西,无论是朋友,还是亲人。” 我语气带着真诚:“李承鄞,我嫁给你了,你就是我的亲人。” 李承鄞眼中震动,手也在轻轻颤抖。 我隔着那稀疏的星点亮光,一字一顿的说:“我信你。” 李承鄞微微张嘴,胸口起伏不定,只是视线一直平稳的落在我眼中。 他喉结沉了沉:“小枫……你站起来。” 我听话的起身。 他一把抱住我,手攥紧我背后的衣服,头贴在我胸前,我能感受到他一阵一阵忽远忽近的心跳声: “小枫,你能给我吗?” 我疑惑:“可我什么都没有啊。” 李承鄞抬起头,手中一个用力,我猝不及防被他揽到了床上,压在身下。 我有点紧张,手指 分卷阅读20 抓着身下的毛毯,在上面留下深深的印痕。 李承鄞半边脸被烛光笼罩,深深看着我,看得我呼吸急促起来。 他一只手撑着床,一只手在我脸上滑来滑去:“你不知道给什么,我就自己来拿。” 说着,他俯下身,身上熟悉的气息忽然在鼻端放大,让我心慌意乱。 他的嘴唇滑过我的眉毛,鼻尖,人中,最后停在我微微张着的嘴唇间。起先只是轻轻碾过,后来逐渐加重,深入,似乎要将我吃进去。 在他的手指挑开我的腰带时,我终于从混沌中清醒了点,明白了他要干什么,有些抗拒的挣扎起来: “李承鄞,你……帐外是有人的!” “有谁?裴照吗?”他眼里幽深,“怕什么,夫妻之间寻常事。” 我推了推他:“那万一有人来找你呢?” 他嗓音微哑:“谁敢不经允许入帐,我掉了他脑袋。” 我还在垂死挣扎:“李承鄞,每天那么多人盯着你,你喊打喊杀的怎么行!” 李承鄞头埋在我肩膀处:“谁敢伤你,我一定抹了他脖子。” 我的手腕被他握的有些疼,口不择言的说:“你现在就在伤我啊!” 他顿时停止了动作,嘴唇停在我耳前,不知是不是靠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想到抹脖子的惨状,所以脖子一凉,缩起了肩膀,手伸到我身下抱紧我,低声说: “我不……我没有伤害你……” 我听他语气很轻,不知是否认给我听还是给自己听,听得我心里有些后悔,犹豫一会儿,双手勾住他的臂膀:“那……那你拿……拿吧。” 李承鄞似乎反应了很久,在我以为他打算放弃的时候,突然加重了手中力气,将我锢得喘不过气来。 然后他真的毫不犹豫的开始索取了。 他的吻先是像秋日的雨水一样点点滴滴的,接着猝不及防变成了夏日的暴雨,砸在身上又疼又痒。 我被他亲手一点一点送上云端,感受着他带来的的狂风骤雨。 不过他是在是忒有精神了。 我觉得我就不应该同情心泛滥,李承鄞就是个没有同情心的,无论我后续怎么叫怎么哭,他根本就不管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实在是累得不行了,又抓又咬又掐,泼妇打架的架势都快摆出来了,他却一个劲儿的让我喊他的名字,还让我亲他。 我不听,他威胁我不亲就再延长。 我哭丧着脸:“你这是耍赖,我明天不能骑马了!” 他哼哼一声:“不能骑正好……你跑起来没个准头……比野马还能折腾……” 我只能报复性的揪起他的胳膊,咬着啃着亲。 * 今晚是我这几个月以来最困的一次,我睡得比以往都沉。 睡梦中,我独自走进一片黑暗的,周围空无一物。 我有些害怕的四下环顾,突然有萤火虫飞入我的视野。 我回头,那片黑暗亮了起来,有个身量很长的人穿着丹蚩的衣服向我走来,他头发披散,额前却辫着紧凑的辫子,带着边境的不羁与中原的含蓄,眼睛发亮,向我伸出手来: “小枫,我来接你回家。” 我毫不犹豫的扑了上去,他接住我抱紧。 我抬头看清了他的脸后,突然惊醒了。 朦胧的夜色里,李承鄞轻闭双眼,嘴角勾出微笑,一只手搂着我的腰,另一只穿过肩膀,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我的背。 而我的手正攥着他胸前的衣服,愣神片刻后,回想起那个奇奇怪怪的梦。 没想到…我居然梦到了那样打扮的李承鄞。 我笑出声来,李承鄞突然睁眼,垂头看着我,问道:“你醒了?笑什么呢?” 我仰头望向他:“我在想,你穿我们丹蚩的衣服也会很好看吧。” 李承鄞表情几变,不知是错愕还是震惊。 沉吟半晌,他歪头看了看帐里所剩无几的萤火虫,低声说:“还早呢,睡吧,睡醒了我带你去骑马。” 瞌睡再次爬上脑子,我点点头,又睡着了。 第10章 不知睡了多久,我的睡意逐渐变淡,突然感到有刺眼的光亮,睁开眼循着光亮望去,有个背光的人影掀开帘子进来,手里拿着弓箭笑道:“你终于睡好了?” 我看着李承鄞高高兴兴的样子,哑着嗓子回到:“嗯……什么时候了?” 李承鄞坐到床边:“先不管时辰,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说着,他招呼永娘服侍我洗漱,我半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被梳头换衣,李承鄞就拉着我来到一处草棚。 视野里,有一匹高大的小红马站在那里,它的脚下是一匹还未褪去胎衣的小马驹,正卧在地上,马蹄一下又一下的蹬着,身下是湿润的泥土。 其实我倒不是很惊讶,我们西州本就是马背上的民族,李承鄞 分卷阅读21 显然没见过,看得目不转睛。 小马驹虽然身量不足,但却有着和它母亲一样泛着红色的皮毛,我不禁想起了自己在西州养着的小红马。 李承鄞牵着我的手说:“我听闻小马驹自己就能站起来,你说它站的起来吗?” 我歪着脑袋端详一阵:“它看着挺康健的,肯定能站起来。” 果不其然,马夫给它擦过身子后,它的腿扑腾一阵,歪歪斜斜的直了身子。 李承鄞竟紧张的握住了我的手,一脸期待。 本来不太好奇的我,被他情绪感染,竟也不禁紧张起来。 小马驹挣扎一阵后,终于艰难的站了起来。 李承鄞松了口气,冲我笑道:“真的能站起来啊!比出生连翻身都不会的我们厉害多了!” 马夫似乎是异邦人,说的中原话不甚标准:“这骍驹本就是马中良品,比别的马更健壮。” 我瞅着小红马很是亲切,问李承鄞:“这是我们随行的马匹吗?” 李承鄞突然挑眉:“你是不是很喜欢它?” 我点点头:“你不知道,我在西州的时候养过一匹小红马,后来嫁到豊朝就……” 我回忆了一下,似乎不太记得它的下落了,有些沮丧的说:“我忘了它后来怎样了。” 李承鄞收敛了笑容:“那就别想了,你要是喜欢,我便让他们把这匹小红马送你。” 马夫有些为难:“太子殿下……这小马驹刚产下,至少需母马喂养一月余,若辛苦劳顿,怕是难以存活。” 李承鄞负手于身后:“这不打紧,到时再送来便可。” 马夫看了眼小马驹,拱手道:“是。” 李承鄞这个举动让我又惊又喜,连忙抓着他的袖子:“真,真的可以送我吗?” 他的眼睛转了一圈:“当然不能这样送你。” 我的笑容一下消失了,小心翼翼的问道:“那……” 李承鄞挺直了腰:“你亲我,亲我我就送你。” “啊?”我为难的环顾四周的人,还有那个好奇盯着我们的母马,犹犹豫豫的和他讲条件,“那……回去亲行不行?” 李承鄞不管,他凑了上来:“就在这里亲。” 我急了:“可是这……这也太……你不要面子我还要呢…” 李承鄞看我又恼又羞,促狭一笑,眼风扫过旁边众人。 时恩和永娘等人识趣的背了过去。 李承鄞眼睛眨了眨:“现在行了吗?” 我看着那一水儿的后脑勺,简直羞愤欲死,余光瞟见目瞪口呆的马夫和不明情况的母马,结结巴巴的说:“还,还有看着的呢……” 马夫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转过身,顿了顿又伸出手,一只胳膊挡住了母马的视线。 母马不耐烦的拿蹄子刨了刨脚下的土。 我咽了口唾沫,李承鄞笑得狡诈:“现在呢?” 我别过脸给自己做思想建设。 没关系,就当是被食物咬了一口,反正,反正也没人看。 矮矮站着的小马驹抬着小脑袋好奇的打量着我,一双黑亮的眸子里映出我通红的脸。 李承鄞突然开口:“你不亲我就亲了啊。” 说着他猛地低头,我连忙挡住他的嘴,急匆匆的说:“我我我…我自己来!” 说罢,我下定了决心般揪住李承鄞的衣领,梗着脖子在他脸上印下一吻。 李承鄞伸手挡住我急着离去的后脑,低声道:“亲错地方了…” 他主动亲上了我的嘴唇。 我被他亲得晕晕乎乎,好不容易才被放开。 他挑起嘴角摸了摸嘴唇,似笑非笑的望着我。 我垂头丧气的双手合十,对着小马驹念叨道:“你一定要好好长大长得又高又壮,不要辜负我牺牲的色相啊!” 李承鄞看着我神神叨叨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 围场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开始拔营回宫。 我有些舍不得,在马车里远远瞅着那片辽阔的土地。永宁拍了拍我的膝盖:“没事,以后还能来呢!” 我叹了口气:“谁知道呢,朝堂上万一忙起来,就算我想来李承鄞也是分身乏术。” 永宁收回手,沉默半晌:“嫂嫂……其实真的很想念西州吧?” 我看着视线里摇摇晃晃的风景,和骑在马上李承鄞的背影,放下了帘子,低声道:“那已经很遥远了,我都记不清了。” 永宁没有再问,而是握住了我的手,柔声说:“嫂嫂放心吧,等朝堂都稳定下来,哥哥一定会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微笑道:“没有永远稳定的朝堂,只有永远存在的争斗。虽然我很喜欢这些地方,可……我是豊朝太子妃,不能那么任性的。” 永宁垂下眼睛,复又抬头看向我,轻声说:“嫂嫂放心吧,哥哥他…会努力让你任性的。” 分卷阅读22 带着青草香气的原野之风刮开帘子,我转过头去,李承鄞拉着缰绳,在阳光下笑得温暖又和煦。 * 回到王宫后,李承鄞果然又忙了起来,有的时候连饭都吃不上便匆匆离去,夜里纵然来了,也总是点着昏黄的灯批折子。 我见他脚不沾地衣不解带的忙碌,好不容易养圆润的脸又瘦了回去,便找永娘学着做了些吃食。 李承鄞揉着眼睛晃了晃脑袋,看我端着东西过来,本来沉着的脸色挤出了笑容:“你来了,还不睡呢?” 我把吃食放在桌上:“时恩说你今日晚膳没用,我怕你饿了,去厨房端了些吃的。” 李承鄞笑了:“没事,一顿而已,我扛得住。” 说完他又低头看起了折子。 我试探性的问道:“你真的不尝尝啊?” 李承鄞抬起头,研判着我的表情,突然舒展了眉头:“好啊,我尝尝。” 说完他捻起一块包进嘴里,咀嚼一下后迅速咽了下去:“挺…挺好的。” 我放下心来,高兴的晃了晃身子:“真的吗,那太好了,我才学会没几日。” 李承鄞喝了口水:“嗯…天太晚了,你赶紧回屋睡吧。” 末了他又补充到:“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隔了几扇门怎么会吵到?我摆摆手:“没呢,我就是一个人睡有点…睡不着,你忙吧,我先歇着了。” 为了防止他继续自我愧疚,我装模作样的打了个瞌睡:“我睡了我睡了,你别忙的太晚。” 说完我便同永娘出去关上门。我回头瞅了眼那烛光摇曳的屋子,对永娘说:“你说,李承鄞其实口味挺特别的吧…我吃着觉得齁甜了,他竟然觉得不错。” 永娘咳了咳:“太,太子殿下只是对您比较特别。” 我不理解她的意思,又悄悄为自己的厨艺感到自豪,背着手脚步轻快的向睡房走去。 * 才躺下没多久,我感到床边似乎有人,连忙转了个身子。 李承鄞刚好脱下靴子外衣,麻利的钻进被子,黑暗中我依旧能看清他的笑眼:“果然一个人睡不好吗?” 我缩着脖子,不好意思的说:“其实也还行…” 李承鄞把我拥进怀里,下巴抵在我的头顶:“等这阵忙完了,我就能好好陪你了。” 我毫无底气的推了推他:“啊……我其实不是很需要人陪啦…你今日的折子批完了?” 李承鄞闷声道:“嗯……明日起早些再批吧。”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洛熙好像快生了,我想着要不要给她的孩子准备些东西。” 李承鄞声音轻轻的:“嗯……随便找个贵重的送了就行……” “那怎么行?”我小声反驳道,“我要是也生了孩子,肯定是希望同我处得好的送些有心意的东西。” 李承鄞呼吸突然顿了顿,沉默半晌,开口道:“嗯,你自己考量吧,需要什么吩咐永娘帮你办。” 我脑子里把送东西的念头转了很久,李承鄞搂的更紧了,低声哄道:“赶紧睡吧…睡醒了,有好东西等你。” 我顿时精神了:“什么东西?” 李承鄞说话带着轻轻的鼻音:“睡醒了就知道了。” 既然他笃定了主意不说,我也只能不问,闭着眼睛开始强迫自己睡觉。 躺着躺着,我觉得自己腹部隐隐有些疼痛,但李承鄞似乎没有动静,我怕打扰到他休息,装作睡着了翻了个身。 过了一会儿,李承鄞突然撑起身子,我感到他的气息逐渐靠近,连忙将呼吸调整均匀。 李承鄞静静的观察良久,缓缓起身抓起床头衣服,窸窸窣窣的穿戴整齐后,迈着轻轻的步子推开房门,小声道: “时恩,掌灯去书房吧。” * 一大早上的,我便被说话声吵醒,刚睁眼,永娘便兴奋的跑进来:“太子妃,小马驹送来了!您快去瞧瞧!” “真的!?”我一下子没了瞌睡,“快带我去看看!” 甫一直起腰,我突然感到腹部胀痛又开始了,低头倒吸一口凉气。永娘见我皱眉,连忙问道:“太子妃怎么了?” 我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没事没事,快带我去看看。” 永娘麻利的服侍我起床梳了个简单的盘发,我一出门,李承鄞长身鹤立于院中,一身月白长衣衬得他有些遗世独立。 他听到身后的动静,对我伸出手,笑道:“你看,你的祈祷有效了,它果然长得很健壮!” 我拉住他的手,这些日子他总是因为朝堂上的事脸色郁郁,好不容易有件让他笑得这么开心的事,我实在不忍心拂了他的兴致,勉强挤出笑容:“是啊,好健壮呢!” 李承鄞揽着我的肩膀:“你再祈祷一下,让它赶紧长大,等它长大了,明年秋围就能骑着它打猎,到时候说不定比我的青骢跑的还快!” 他眼里盛满灿烂的笑容,晃的我眼睛发酸 分卷阅读23 ,我按着他的力气逐渐增大,忍不住想蜷起身子。 李承鄞发现了我的异样,笑容变淡,抓紧我的手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我颤抖着摆摆手:“没事……就是肚子有点疼……” 李承鄞眉头越皱越紧:“多疼?很疼吗?那我们赶紧进屋去歇着…裴照,你把马先牵走!永娘,快!叫太医来!” 他支撑我勉强站着,宽慰道:“没事的,太医就来了,我们进去休息!” 我攥紧他的袖口:“让我…让我蹲会儿,蹲会儿舒服些……” 说着我也不管他了,自顾蹲下。 他也顺着我蹲下,扶着我身后担心我仰倒,捏住我冰冷的手指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又吃了什么寒凉的东西?” 我觉得说话都有气无力起来:“没……没事……”冷汗冒出,风随便一吹我便感到身子发抖,“没事……” 李承鄞焦急不已,将我整个人突然抱起,趔趄着往屋里跑去,喃喃道:“对…没事……马上会好的…” 他刚把我放下,太医便被永娘又拖又拽的小跑着过来,跪在地上来不及行礼,李承鄞便一把将他拖来:“免了免了!快看看她!” 太医连滚带爬的上前,伸手把了把我的脉搏,眉头拧出了川字,看得李承鄞说话都不利索了: “如……如何?” 太医后退一步,伏在地上:“太子殿下!这……事关太子妃体内的寒毒……” 李承鄞抱着我的手微微颤动,看了我一眼后,沉声说:“随我去书房相商。” 说着,他就要起身,我一把拉住他:“我……我自己的身体状…状况…我也想…知道……” 李承鄞顿了顿身形,坐了回去,声小而狠厉的对太医道: “好好想想怎么说,说错一个字……我要你脑袋!” 我脑子混乱,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听太医沉默半晌,唯唯诺诺开口,嗓音带着恐惧: “太…太子妃她…跌入湖中,体内寒气颇重。如今每日所服…汤药,并不对症,若继续……身子将沉受不住…恐怕……” “恐怕什么?”李承鄞声音冷了下来,“说清楚!” 太医一哆嗦:“恐怕……恐怕……命不久矣!” 李承鄞浑身一震,喉结动了动,握着我的手逐渐变冷,低声道:“可有法子解决?” 太医重重磕头:“若停用,换一剂汤药,可保住性命。” 李承鄞呼吸紊乱,胸口起伏颇大,手抹去我脸上的冷汗,深深看了我一眼,闭上眼睛咬紧牙关静默半晌后,这才开口道: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效果吗?” 太医几乎整个身子贴在地上,犹犹豫豫的开口:“太子妃……寒毒一解……必然……必然恢复从前…” 李承鄞脸上微微抽.搐,深吸一口气后,挥挥手:“我知道了,下去吧。” “臣…遵旨。” 太医走后,李承鄞抱着我坐了很久,直到我身子有所缓解,他才放下我起身,背影有些萧瑟。 我看不懂他的想法,只能感受到他的犹豫和莫名的恐惧。 独立良久,有宫女推开门,手里端着我常喝的东西,低声道:“太子殿下,这汤药是否还……” 李承鄞手中攥紧拳头,复又松开。 宫女再次小心翼翼的出声:“殿下…” 李承鄞的手背再次暴出青筋,突然快步冲上去,手抓住瓷碗,狠狠往地上一砸! 顿时,地上水花伴着碎片四处飞溅,惊得所有人慌忙下跪! 他侧着身子,两腮绷得死死的,眼睛似要将地给盯穿。 终于,他弯下了腰,附身拾起一片锋利的瓷片,握在手里,越来越用力。 暗红色的鲜血,慢慢地,顺着他的指缝在手腕汇聚,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成了一洼殷红的血泊。 第11章 李承鄞走了之后,我就昏沉沉的开始睡觉。 偶尔睡梦中感到有一阵时而冰冷,时而温暖的触感在脸上徘徊,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产生了错觉。 李承鄞有两天没来了。 我实在无聊,躺在床上让永娘打开窗户。 外面的树啊,不像西州的树,它们枯萎掉落时还是青色,没有任何预兆,一夜之间呼啦啦就落了一地青黄。 宫人们穿着变厚的宫装刷刷扫着地面,有时,年纪小的婢女会抓起落叶趁人不备扔向旁人头顶,永娘见着了定会训斥,我便趴在窗口冲她挥手:“没关系,让她们闹着玩吧。” 过了四五天,身子终于好些了,我无聊的坐在窗边的桌上开始串珠子。磨得光滑的紫檀木静静躺在桌上,我拿着金色丝线一点一点的串着,似乎这样就会平静许多。 李承鄞可能真的太忙了,那碗汤药他都忘了过来督促,也忘了遵循太医的吩咐换盅汤药。 不过这样身子倒也没什 分卷阅读24 么,除了偶尔咳嗽,平时并没有别的不适。 永娘坐在对面帮我绣花,我问永娘:“你说,送小孩子腰带行吗?”永娘笑了:“只要是太子妃用心准备的,公主和裴将军都会喜欢的。” 我叹了口气:“我也只会这个了,等他长大些,我可以教他骑马喝酒,对了,我那匹小马驹也能让他骑。” 想到小马驹,我有些沮丧:“李承鄞他是不是觉得我挺麻烦的,所以不想来看我了?以前老盼着他别缠着我,现在他不来了,我又盼着他来缠缠我。” 我停下了忙碌的手,试探性的问永娘:“你说,我是不是病糊涂了?” 永娘修长的手指在鲜艳的布料上翻飞如蝶,听了我的问题,她放下手中活计,眼神很温柔:“太子妃,您若没病,他不来,您会想他吗?” 我对上她似乎看透了什么的眼睛,咬了咬下唇,犹豫道:“我不知道,没发生的事我猜不出来。可能……可能我只是习惯了吧。” 永娘摇摇头:“那屋外的御林军日日与您照面,他们若不在了,您会想念吗?” 我愣了愣,慢慢回到:“那不一样啊……我……” 我一时语塞,又开始串珠串了。 永娘按住我的手:“太子妃,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不一样呢?” 我抽出手低下头:“没想过。” 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似乎有答案呼之欲出,我却执着的摇摇头,“想不出。” 永娘笑了:“太子妃,因为您对殿下,是有感情的。” 我愕然,抬头呆呆望了她一阵,永娘低头给手中线头打了个结,双手递给我:“太子妃,这东西我已经绣好了,您自己的,也该好好整理了。” 说罢,她起身告退,留我一人整理手中的物什,和心里的思绪。 * 我手里乱,心中更乱,直到夜深了我也没能把心头团在一处的丝线捋好。 窗外因为刮着风,被永娘关的严严实实,我挑亮了桌上的宫灯,瞧这自己的影子在窗户纸上摇摇晃晃,视线有些朦胧。 感情是什么呢?是他戏谑的表情,温柔的眼神,还是指尖一寸一寸带着留恋的逗弄? 我想不明白。 似乎有风漏了进来,桌上的檀木珠被吹到了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 我附身捡起,将它们都收入布袋中封好,听见纸糊的木窗咯吱作响。 永娘今日没把窗户掩实啊… 我拢拢领口,推开了窗。 多日不见得李承鄞,就站在窗外。 他的手伸在半空,似乎在描绘什么,身上披着不算厚实的披风,被呼呼吹起,像鼓在河道上即将远离的船帆。 与我对视的刹那,他下意识收回了手,脚尖微微挪动,碾碎了身下的枯叶。 我脑子空白了一阵,竟有些惊喜交加,大喊了一声:“李承鄞!” 他愣了,看着我一脚跨上窗框,激地向他翻来。 我两只腿都跨过去后,他才小跑上来,将我抱回窗台上坐稳,解下披风裹紧我,皱眉埋怨道:“你这是干嘛?不怕摔啊?” 我被风吹出一阵哆嗦,靠他更近了些:“我就是看你又要走了,想把你拉住。” 屋内的蜡烛被风吹灭,只剩下微弱的月色照在他脸上,阴影越发明显,人看着似乎憔悴了许多。 李承鄞伸手拢了拢我的领口:“胡说,我没有要走。” 我不信:“那你也没有进来!” 他被我堵住话头,抬手捂住我的嘴:“我说不过你,不提了。” 我拉下他的手:“你最近是不是事情很多?我都没敢去找你。” 他低头看着我的手,“嗯”了一声:“有事?” 我弓下腰凑到他面前,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原本…我是没事的,可我现在突然有事要说。” 李承鄞有些惊讶,抬眼与我对视。 我咬了咬嘴唇,语无伦次起来:“其实……其实我今天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儿。” “什么事?” 我不知哪来的胆子,横下心捧起他的脸,认认真真的说:“李承鄞,我对你有感情,那种你不在我会想念,你在我会开心的感情。” 我坐得直直的,可李承鄞眼里的我却在晃动,那晃动慢慢传入他的指尖,声音。 他握紧我的手,嗓音颤抖:“小枫……”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因为我感觉他好像快哭了,不知是感动还是恐惧。 他半晌不回复,我只好自己救场:“如果你没有那种感情,那也没关系,我收拾好自己的心,还是做个合格的太子妃。” “不,不是……”李承鄞突然开口,手指收紧,“小枫,我只是有些,有些害怕…” 我奇了:“你怕什么?怕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永娘曾和我说,太子就像个从小没吃过糖的孩子,如果他得到了糖,他不会吃,他会永远捂在手里 分卷阅读25 ,哪怕化了也不会松手。 我想,他应该是害怕失去来之不易的糖。 我有些开心。李承鄞啊,其实也是喜欢我的啊… 我凑在他唇边亲了亲:“你不用怕啊,我不会消失的。” 李承鄞喉结微沉,轻笑道:“是啊……你不会消失的。” 他突然将我打横抱起:“我想…去确认一下…” * 李承鄞这次比上次更激烈,更急不可耐,他的横冲直撞搅得我天翻地覆,我的身上被留下各种青紫的痕迹,碰一碰就疼得瑟缩身子。 李承鄞却恬不知耻的说:“你身上都是我的印记,你逃不开的…” 我喊的喉咙都嘶了:“李承鄞!我求你轻点儿!” 李承鄞血性上来根本不听,纠缠大半夜后,彼此都是伤痕累累。 我不小心摸到了他胸前的一道疤,他闷哼一声:“别动…” 我乖乖缩回手:“你怎么身上这么多伤啊?” 他没回答,而是吻了吻我濡湿的头发。 我终于撑不住了,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打了一会儿盹儿,我突然被猛烈的风声惊醒,下意识蜷了蜷身子,却发现李承鄞不见了。 我披着衣服下床,轻轻推开房门,李承鄞独自坐在长阶上,穿得很单薄,长发随意盘在头顶,一绺垂在肩上随风摇晃。 看着看着,我突然想起以前的西州,在夜里,在空旷无垠的沙漠里,我曾见到一只大耳朵狐狸伏在沙丘上,头顶着月色,面朝向远方。 就和他一样。 我不忍心看他这副样子,出声打破了孤寂:“你不困吗?” 李承鄞背影一顿,急切出声:“你先别过来。” 我不明所以的停下了脚步。 李承鄞微微仰头,静静坐了会儿,这才回头问我:“睡不着吗?” 我蹲下来与他平视:“那你要不要进去陪我睡啊?” 李承鄞微笑道:“好。”说着他起身牵过我向屋内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驻足,转身望着我:“小枫,你不会走的,对吧?” 我不知他问这个问题的原因何在,只好点点头:“放心吧,我不走的。” 他嘴角微微扯出一丝笑,似乎不信,又似乎想信。随后摇摇头,不再言语。 * 洛熙的孩子在门前树叶落得差不多时终于呱呱坠地。 我和永宁都十分激动,尤其是永宁,她哪是送礼,她那是搜刮家底给送去了。 李承鄞因为公事在身,便打发一队御林军送我去公主府,再三交代我不可随意跑出去,永宁对着阵仗咋舌:“那孩子那么小就能见到这种世面,真是幸运……” 洛熙戴着淡黄色护额,软软的躺在床上,脸色虽然有些发白,但精神尚可。 裴照坐在摇篮旁,永宁好奇的凑去过去:“男孩还是女孩儿?” 裴照微微笑道:“女孩儿。” 我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戳到奶娃娃手里,她那么小,居然就抓住了我的手指,吐了几个小泡泡。 我的心都要化了。 几个人唠嗑一阵后,我突然觉得有些内急,便小声同永宁交代了几句,拉着永娘出了门。 舒坦之后,我理了理衣服走出门,却发现永娘似乎并不在。 旁边的小婢女回到:“方才裴将军叫她去了正堂,婢子带您过去。” 正说着,前头突然出现一个年轻姑娘,头发微卷,发型奇特,虽穿着中原服装,却不像中原人。 我盯着她瞅了几眼,似乎有些印象,她回望我,微笑道:“小枫,还记得我吗? 我疑惑的摇摇头:“我前些日子掉水里伤了脑子,可能记不清了。” 她了然一笑:“我知道,所以我重新认识你。我叫米罗。” 我犹豫的听她继续说道:“我是裴将军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特在此等你。” 我更奇怪了:“你等我干嘛?” 米罗神秘一笑:“你哥哥也是我朋友,我是西州来的。太子妃…你想不想…去我的酒肆坐坐?我的酒肆里可有西州的特有的葡萄酒哦。” 我想了想,有着为难:“可李承鄞说让我别乱走动的…” 米罗挽住我的胳膊:“你就放心吧,裴将军会派人跟着去的。” * 我跟着米罗进了酒肆,看着里面的陈设确实熟悉。 米罗努努嘴示意我坐下。 我坐定后,她招呼人上了几盘精致小食,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了句谢谢。 米罗同我说了好些西州的事情,听得我津津有味,也忘了拘谨。说着说着,她话头一转:“太子妃,近日是否身体不适?” 我愣了愣,如实回到:“是有点儿。” 米罗眉头微皱,复又舒展开:“我这里有位西域来的神医,听说医术精湛,你可要试试?” 我迟疑半晌 分卷阅读26 ,她鼓动道:“没事,只是把把脉,没别的。” 我望着她诚恳的脸,点点头答应了。 白胡子老大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米罗冲他颔首,他跪坐在一旁,持着苍老的嗓音道:“太子妃,请伸手。” 我听话的伸出手。 老大夫凝神细细辨别一番后,表情严肃的收回手,米罗眼睛瞟了瞟我,看得我有些不安:“怎么了? 老大夫依旧皱着眉头:“太子妃是否身体寒气颇重?葵水时腹痛难忍,手脚经络不畅?” 我听着像是说我:“是…是啊。” 米罗咬了咬嘴唇:“可有药剂可解?” 老大夫回到:“有,但宫里御医医术精湛,不应当探查不出……早该治了才对。” 米罗沉下脸,静静地看了桌面半晌,突然握住我的手:“小枫,你还愿不愿…愿不愿回西州?” 我被她吓住了,嗫嚅着嘴唇,半天没说出话。 这时,门外突然骚动起来,有御林军冲我大喊道: “太子妃快逃!有刺客!” 第12章 我尚且来不及反应,米罗便放开了我的手,顺道将我一推,我被她推到旁边后,她一只手掀起桌子用力砸向门口,门口的刺客便被她挡住了去路。 我看呆了,她跑过来拽起我大喊道:“走!”我便被她牵着向后院跑去。 我听到背后响起风声,下意识回头看,一个刺客拿着长剑冲上来对着我就是一剑! 米罗眼疾手快只手揽过我伸出胳膊生生替我受了一击,刀入肉的钝响后,米罗闷哼一声抓紧我的手横踢刺客一脚,刺客被她踹翻在地。 她用力踩向刺客腹部,刺客吃痛蜷起身子,米罗便伺机夺过长剑,顺手挡住另一个刺客的袭击。 冷兵器哐当作响,我听得浑身冷汗,米罗咬紧牙关放开我的手,胳膊肘怼上我肩膀厉呵道:“你先走!” 说罢,她冲过去与贼人缠斗起来。 我不敢耽搁,头也不回的向后院跑去,就在我跑到门口时,突然从屋顶跳下一个黑衣人,手中剑身闪着刺眼冷光! 我尖叫一声,操起手边的长杆毫无章法的挥舞,刺客暂时无法近身,我拿着长杆慌忙向院门跑去。 就在这时,长杆被什么压住,随后伴着一声闷响,手中力气一轻,长杆竟被贼人削成了两半! 我往他面门一砸就要开门逃跑,刺客紧随其后,带着杀意的剑风直指后背。 我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李承鄞了。 就在脑子突然空白的刹那,耳边响起一声惨叫! 随后是连续几声破空而至的风声! 我下意识回头,刺客身上不知何时插满了羽箭,侧倒在地上。 鲜血浸透了白色的羽毛,他的身下流出一滩殷红的血水,蓦地冲击我的视线,撞出碎片般的画面。 有个白衣服的男人也是这样,倒在了血泊里。 不知是因为眼前的景象还是因为脑中的画面,恐惧如同湖水淹没了我,将我留在冰冷中窒息。 我惊叫一声,捂着耳朵开始发抖。 这时有个温暖的手靠近了我,将我按入怀中,低声道:“小枫别怕,别怕。” 李承鄞的声音。 我倒在他身上,猛地咳了几声,李承鄞扔下弓箭,一只手揽着我一只手帮我顺气,同时冲身边御林军大喊道:“拖走!快将尸体拖走!” 御林军不敢耽搁,等我再次张开眼睛时,尸体已经不见了,只剩一片红褐色印记。 我不知怎么的,本能的挣脱李承鄞的桎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李承鄞的手顿在半空,慢慢紧握成拳,放回身侧。 一阵清理后,一个御林军上前道:“回禀殿下,贼人已全部抓获!” 李承鄞微微扬起下巴,眯着眼睛,声音平静:“一律就地斩杀,若有家人,同罪。” “是!” 接着,我便听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浑身一震,而李承鄞站在我身边,面无表情的听着。 声音消失后,御林军又来报:“殿下,还有一人……不知如何处置。” 李承鄞微微垂下眼皮,目光阴鸷:“带上来。” 很快,我便见到被人扭送来的米罗。她发间被冷汗濡湿,嘴唇苍白,胳膊上鲜血依旧外渗。 她先是上下打量我一遍后,悄悄松了口气,又冷静的看向李承鄞,似乎等着他说话。 我想上前看看米罗的伤势,李承鄞却一把拉住了我,我越挣扎他拉得越紧,手中隐隐青筋凸起,眼底压着暴戾的情绪。 我想到他刚才的吩咐,害怕他伤害米罗,停止了抗拒。 过了好一会儿,李承鄞才松开手,冷冷看向米罗:“我早就告诉过你,离开豊朝滚回西洲。如今,你是不想活了…… 分卷阅读27 是吗?!” 他握紧了腰间佩剑。 米罗嗤笑一声:“那你呢?你为什么不肯给她自己选择,宁愿让她死在你身边也不肯松手,是吗?” 李承鄞牙关咬得咯吱作响,抽出了佩剑,金属尖锐的摩擦声惊得我心跳停滞。 李承鄞剑端指着米罗:“你又有什么资格替她选择?” 米罗抬着头,高傲的看向他:“至少,我是想让她活着的,而你呢?你在杀她!” 李承鄞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手指紧紧扣在剑柄上,剑身微微晃动。 他这副模样我从未见过,但我知道是绝对不能惹的,米罗却似毫不在意,继续说道:“大夫说了,她寒毒颇深,若不治,短命夭寿。尊贵的豊朝太子,看着她死,你就满意了不是?” 我有些糊涂,感觉她像是在说我,可他们谁都没瞧我一眼。 李承鄞似乎已在爆发边缘,隐忍一阵后,他竟然笑了起来。 在场所有人都屏息,看着笑容古怪的他。 李承鄞不住点头:“你说的对……我是在杀她……”他的表情再次变得狠厉,“可就是死了,你也休想带走。来人!杀了这个贼人!” 我心中一惊,连忙攥住他的衣袖:“李承鄞!她不是贼人!她救了我!她救了我啊!” 李承鄞低头端详我害怕又慌乱的表情,一点点掰开了我的手,一字一顿道:“她杀的不是你,是我。” 说罢他抬手再次下令:“来人!动手!” “不!”我大喊一声,瞥见一直默默站在身后的裴照,转身抽出他的佩剑横上脖子,“你要是杀她,就等同杀了我!” 李承鄞的脸色顿时变了,缓缓放下手中佩剑,定定的看向我。 我被他眼神中的愤怒、惊痛所包围,咬着牙与他抗衡。 李承鄞绷紧脸上线条,沉声道:“裴照,把你的剑拿走。” 裴照低下头没有动作。 李承鄞暴呵一声:“裴照!!”我惊得手中哆嗦,更用力的握紧了剑柄。 李承鄞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目光又挪向坚定以死相逼的我,在我们身上徘徊良久后,低头喃喃道:“原来是这样,是你们合计好的……” 他摇了摇头,自嘲道:“原来……你们都不要我……” 裴照扑通一声跪下,伏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殿下!不能再错了啊!” 李承鄞面无表情的俯视裴照,许久后,他向旁人伸出手。 我心里没底,将剑抵得更近了。 李承鄞扫了过我手中的剑,沉声道:“火把拿来。” 旁人闻声递来了火把。 李承鄞握紧木柄,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将火把投入屋中。 围在旁边的手下纷纷照做,顿时,大火舔噬了大片酒肆,火光冲入天际。 李承鄞回头看着我,半边脸被镀上橙色,明暗飘忽,就像他此刻无法读透的心思。 我恐惧的退了半步。 李承鄞冲我张开手:“拿过来。” 我咬了咬下唇,定定的看着他。 他冷声道:“你不拿过来,我就杀了她!” 我被他的威胁到了,犹豫半晌后,将剑递给他。 他接过剑,重重插入地面,然后大步上前将我抗了起来。 我大惊失色:“李承鄞!你这是干嘛!”我用力锤着他,“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李承鄞加重手中力气,我感到腰间被箍得死死的,差点提不上气儿,听他低吼道:“你要是敢走!我就杀了所有人!裴照,永娘,米罗!” 我双腿在半空拼命蹬着:“李承鄞你疯了!你到底想怎样!” 李承鄞也不回我,对马车旁的宫人吩咐道:“拉开帘子!” 宫人一个哆嗦,手忙脚乱的拉开帘子,李承鄞将我摔了进去,我向外扑腾,他却跨上马车压制住我乱动的身子,大喊道:“回宫!” 话毕,他放下帘子,任我又踢又踹丝毫不肯松手。 我被他的身体压得透不过气,拼命推着,他却将我放倒在地,双手按住我乱抓的胳膊,狠狠的吻上来。 我的脚用力反抗,他仗着自己力气大死死压住,我的一切反抗都成了徒劳。 他在我脸上乱亲,我偏过头不肯让他得逞,他却只手将我的手腕禁锢在头顶,腾出手来捏紧我的双颊,逼迫我张开嘴,将自己的气息涌入我唇齿间。 我唔唔说不出话,恨不得咬掉他搅动我的舌头,他手中更用力了,只要我合上嘴就会咬到两颊的肉,只好仍由他无止境的索取我的呼吸。 终于,我被他压得喘不上气,猛烈咳嗽起来。 他手中力气一轻,放开了我,急声道:“没事吧?没事吧?” 我用手背蹭去唇边的湿润,恨恨的盯着他,伸手甩了他一巴掌! 李承鄞一脸震惊,似乎没反应过来,侧头捂着脸,呆呆看着旁边。 分卷阅读28 半晌后,他忽然挑起一抹笑容。 手指从脸颊挪到上挑的嘴角,他抬眼看向胸口起伏不定的我,似乎是觉得我好笑,又似乎觉得自己好笑,竟笑出了声。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喉咙一痒,再次咳起来。 这次,李承鄞没有帮我顺气,而是坐在一旁,看着窗外颠簸的夜色,神情冷淡。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到了宫里,永娘战战兢兢的扶我下了马车,李承鄞背对着我,负手站在前方: “太子妃违抗宫规私自出宫,即日起禁足,若有看守不利者,杀无赦。” 第13章 我曾经听说过有妃子会被禁足,可我从没想过会发生在我身上。 这些日子李承鄞没来,永宁也不来,我天天坐在窗户下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有南飞的大雁从视野中掠过,我羡慕的探长了身子去看。 永娘端着热腾腾的汤药大喊道:“太子妃!别摔下来了!”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坐了回去。 永娘将汤药放到我面前:“太子妃,趁热喝了吧。” 我掩住口鼻:“永娘,没有点甜甜的东西吗?” 永娘为难的低下头,我了然:“李承鄞不让你们给我是吗?” 我紧捏着碗沿想摔碗:“你派人问问他,你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永娘宽慰道:“太子妃别气了,太子殿下过些日子气消了自然就好了。” 我深吸一口气,轻笑道:“过些日子?过些日子我脚都要在这里生根了。” 永娘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没底气的说:“太子殿下他……会来的。” 我捏着鼻子一口灌入喉中,又苦又涩的药味儿在口中弥漫,我抠着桌角干呕连连,永娘连忙帮我顺气。 我问她:“宫里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你说来与我解解闷。” 永娘犹豫半晌,低声回到:“七皇子的母妃…昨日殁了。” 我有些惊讶:“为什么?病逝的吗?” 永娘端起汤盘,缓缓点头:“听闻…是。” 我看向屋外围得密不透风的御林军,忍不住有些想笑:“这么大的事,竟然什么动静也没有。一个为皇帝生儿育女的女人,生得默默无闻,死得悄无声息,你说,你们豊朝的人是不是都和他一样冷心冷面?” “太子妃……” 我抬手打断她:“我知道,你又想说,太子殿下不是那样的人。永娘,你信不信,我今日若死在了这里,他也会像他父亲一样,淡淡一句太子妃薨逝,便潦草盖棺,继续做他的万人之上,而我埋在土里,连家都回不去。” 永娘有些着急,语速急切:“太子妃……张贤妃她…太子殿下是…” 她语无伦次,支支吾吾半晌什么也没说出,最后只好作罢。 我叹了口气:“行了,我困了,想小憩一会儿,你下去吧。” 永娘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弓腰行礼,缓缓离开。 * 近几日我总是睡不踏实。 一闭上眼睛,我就会想起许多奇奇怪怪的事儿,我把它归于我那支离破碎的记忆,可记忆实在奇怪,因为它充满了尖叫,鲜血,悔恨,伤痛。 最让我害怕的是梦中的李承鄞,他的眼神就和那晚在酒肆一样,面上平静,眼里却满是血色,眨也不眨的看着我:“我让你看着他死!” “不!” 我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捂着突突疼痛的脑袋,冲门外喊道:“永娘,永娘!” 永娘急匆匆的推门进来:“太子妃!怎么了太子妃?” 我像是终于握住了一根浮在水面的稻草,抓紧她的手:“点灯,点灯!” 她连忙招呼几个被我吓醒宫女点灯,黑暗终于被驱散,我靠在永娘怀里,攥着她胸前的衣服,喉头哽咽:“永娘,我害怕…” 永娘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后背:“没事,太子妃没事的……” 我拼命摇头:“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些噩梦我看不清楚,可就像真实发生一样,所有人都对我摇头,不和我说话。永娘……永娘……他们都不理我,李承鄞也不理我,只有你还在了…” 永娘眼圈有些发红:“太子妃别想了,没事的,都是噩梦。”她梳着我汗湿的鬓发,“都过去了,没事的。” 我靠在她怀里很久很久,终于半梦半醒的睡了过去。 如是过了三四日,晨起时我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深凹的双眼和瘦削的两颊,问永娘:“太医开的药…是不是方子错了?为什么我感觉自己比以前还难受。” 我捂着胸口:“以前是手脚发冷,如今是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呼吸都接不上来。” 永娘帮我梳着头发:“过段时日,会好起来的。” 会好起来的…… 我仔细咀嚼这句话后,摇摇头:“不会好起来 分卷阅读29 的。” 永娘被我按住梳子,听我喃喃道:“算了,别梳了,李承鄞不会来,也没有别人来,梳给谁看?” 说罢,我摇摇晃晃起身:“永娘,我想回去再睡一觉。” 永娘顺从的扶着我挪了几步之后,我感觉心跳得厉害,一口气没提上,手中力气一软,跌倒在地。 * 待我醒转后,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永娘坐在我身边,又惊又喜:“太子妃醒了?” 我点点头,瞥见她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永娘紧了紧手指,犹疑片刻,缓缓展开。 一把匕首。 我伸出手,指尖颤抖的摸上它纵横交错的刻痕。 金错刀。 我抬眼看向永娘:“你拿着它干嘛?” 永娘抿抿嘴唇,将它放入我的手心:“太子妃以前睡觉不踏实的时候,只要把它放在枕下,就会踏实很多。” 须臾愣神后,我握紧了冰冷的刀身,感受着它粗糙的纹路,印在手心,留下大片红色。 永娘轻轻按住我的手指:“太子妃好好休息,明日便没事了,婢子先告退。” 说罢,她俯身行礼,带上门离开。 我躺了回去,将它塞入枕下,手却不由自主的摩挲着。 似乎是心安了许多。 我闭上眼睛,觉得倦意一阵胜似一阵,终于意识模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窗户“哐当”一声,突然又将我惊醒。 外面的雨好像下大了,滂沱如注,带着秋夜的寒凉打在窗框上。除了那密集的雨声,我听不到其他的声音,蜷着身子打算努力睡着。 这时,似有温软的事物靠近。 我身子一抖,试探性的问道:“永娘?” 身后的人没有答话,而是伸出手将我揽过去,低声道:“身体可还有不舒服?” 是李承鄞。 我心头莫名瑟缩,想起梦中那嗜血的眼神,用力推开他坐起,向墙角挪去。 李承鄞怀中蓦地一空,神情也变了。 和梦里一样淡漠中带着压抑。 我的呼吸都乱了,手悄悄探到枕下,想寻求一丝心安。 李承鄞眼睛一直看着我,像是打量猎物一样,阴鸷、狠厉。 我紧张的缩起肩膀。 静静对峙一阵后,李承鄞开口了: “怕我?” 我不敢回答,感觉哪怕只是喘气大了,他都能立刻冲上来咬住我的脖子。 他直起身子,半跪在床上,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再次重复问题: “怕我?” 我咽了口唾沫,微微摇头。 他眯着眼睛,似乎不信,研判我好久才继续说道:“既然不怕我,那就过来,亲我。” 他的眼神很危险,看得我心中恐惧一点点放大,不仅没有动作,反而下意识更后退了。 这一退,我就知道,我做错了选择。 他的眼底开始翻滚着令人窒息的情绪,在我还来不及提起一口气时,他突然冲了上来,握紧我的手腕,怒喝道: “向我证明啊!证明你不怕我啊!来啊!!” 我被他捏得生疼,伸手拼命的扯着,挣扎道:“李承鄞你放手!你放手啊!” 李承鄞握得更用力了,将我摁在墙角,大吼道: “你不是说不怕我吗?!你骗我!!” 说完,不等我奋力踹他,他便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死死按到身下,胳膊抵在我胸前:“你亲我!亲我!” 身体本就不好的女人,怎么可能比得过像疯了一样的男人,我的撕咬哭喊都是徒劳,梗着脖子去撞他,他却一把掰正了我的脸,沉声道: “既然你不肯,那就我自己来!” 他用力碾压起我的双唇。 我又恨又怒,使劲儿咬向他下唇,他吃痛倒吸凉气,微微松了手。 我本能地探向枕下。 李承鄞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扯出枕头扔到地上。 那柄闪着寒光的金错刀,直挺挺的躺在他眼前! 接着,他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那把刀,慢慢又沿着我的手,将视线挪到我身上。 我执拗的与他对视。 李承鄞缓缓伸手,包住我紧握刀柄的五指,使劲掰起我的胳膊,将刀放到身前。 我盯着他复杂的神情。 他眉头沉郁,嘴角却虚浮着笑容。 我被迫扯着手,刀尖对向他,听他略带笑意的嗓音: “这就是你不怕的原因?是吗?” 他牢牢抓着我颤抖的手将刀鞘抽走,重重砸向地面,泛着寒光的刀刃对准他的肩膀,低声问我: “这次你想插哪里?这里?” 刀尖慢慢下移,停在了心口。 “还是……这里?” 分卷阅读30 他眼底含着惊痛和失望,声音逐渐变大: “你还是想杀我?那就来啊!” 他真是疯了! 我怀疑只要我松手,他就会把刀插入胸口,只好扭着手抵抗他的力气。 李承鄞擒着刀柄,我怕真的误伤他,不停的喊: “你放手!我没有想杀你!” 我拼命想夺回刀,不小心划破了他的虎口。刹那,红得刺眼的血顺着伤口流了下来。 我怔住,他松手,依旧压在我身上,只是声音平静了许多: “小枫,我真的没想到…原来这么多天了,你依旧恨我…” 他的手指拂过我冷汗浸透的脸颊: “你的喜欢,假的…你的真心,假的。你为了一个片面之缘的朋友,杀我,伤我……” “李承鄞……” “这不能怪你”他打断我的辩解,“是我自己选的,是我自己不肯放手,如今……” 他将金错刀从我手中抽出,抛向窗外,撞击声被雨水吞没,耳边只剩他带着委屈的哀求: “你再骗我一次,好吗?” 第14章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睛垂下,甚至不敢看他一眼,低声说:“我从没骗过你。” 外面的秋雨越下越大了,我能看到他的鼻翼翕动,感受到自己的沉重呼吸,却听不到彼此的存在。 他的手还在我脸上,微微掰正我的视线:“小枫,你看着我。” 我迟疑一瞬,抬眼看向他。 他俯身吻了下来。 我身子动一动,他就紧锢住我,沉声道:“永娘违抗命令私自给你利器,我让她关禁闭禁食三日。” 我不听,扭着身子想反驳。 “你每挣扎一下,永娘就多一日。”他的语气不容商量,“你要是敢动手,她就被贬黜出宫。” “你……”我根本无法与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讲条件,只能忍受他一点一点的触碰和抚摸。 我咬着牙,恨恨道:“那你就快点。” 李承鄞手中微顿,薄唇贴上我的耳廓,缓缓吐出三个字: “我偏不!” 他像是发了狠,手中力道加大,从抚摸变成了掐咬,我吃痛,咧着牙嘶嘶几声,推搡他:“李承鄞!” “四天。”他哑着嗓子开口。 我绷直了身子,克制住自己的冲动,李承鄞猛然的撞入让我喊出声来,再次想挣出他身下。 “五天…”他按住我的手腕。 我咬紧了嘴唇,手脚僵硬的承接他的宣泄。 直到窗外的雨声停止,彼此叹息般的喘气声代替了周围一切,他的动作才温柔下来,向我唇边吻去: “小枫…我只有这样了…你什么时候…能为我心软一次?“ 突然,他抬起头,盯着我的嘴唇良久,眼里从惊讶变作愤恨,又慢慢地,成了莫名的无奈和悲伤: “你宁愿咬破嘴唇折磨自己,也不愿迎合我半分是吗?” 他抿了抿双唇,将那丝血腥咽到心底。 起身抽离后,他草草披上外衣,连鞋也没穿,趔趄着,似是逃一般大步迈出屋子。 我拢上被子,听着屋檐下滴滴答答垂下的余露,终于还是忍不住,同它一起落了眼泪。 * 我原以为李承鄞不会再来了,没想到第二日一早他下了朝便匆匆向我这里奔来。 彼时我正在喝药,身边没了永娘连诉苦的人也没有,只微微皱眉便一口灌进喉咙。 李承鄞站在桌旁,静静等我喝完放下瓷碗,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有事?” 他垂着眼睛愣愣望向瓷碗,直到我再次开口他才抬头,微笑道:“近日我可能会很忙……可能……可能来不及看你。” 我觉得好笑:“你哪天不忙?连着十天半月不来看我也是有的,我会计较这个?” 李承鄞嘴唇张了张:“那……那不一样。”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不来正好,多来几次,我宫里都被你抓空,这东宫就能改名冷宫了。” 旁边的婢子因我的出言不逊大惊失色,齐刷刷跪了一排,大气都不敢出。 李承鄞咬紧牙关,皱眉盯着我很久,我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敬,但因为昨晚的事,我心里怨怼依旧,强迫自己冷静地看他。 最终,他还是没有发话怪罪我,而是转身向身后的时恩,沉声吩咐道:“都给我换了。” “是。” 时恩招手,宫里瞬间涌入了一群宦官,手中捧着各式各样的东西,乒乒乓乓忙碌起来。 我困惑的瞧着他们将花瓶换成了木屏风,将挂墙的牛角换成轻巧的绣扇,连瓷碗和瓷笔搁也换成了木制。 我问李承鄞:“你一大早的大费周折干这些做什么?” 李承鄞沉吟不语,直等他们忙碌 分卷阅读31 到尾声才说:“你只管好好待在这里,若是头疼或是其他,都不许隐瞒。” 说罢,他厉声吩咐道:“你们都听清了?太子妃一切事宜若出半分差错,一人失责全员处死。” “是!” 我越发糊涂了,待他走后连忙拉着旁边的宫人问到:“他这到底什么意思?他是想囚禁我?” 宫女害怕的直往下跪,甚至磕起头来:“太子妃,您就别问了,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沉默的看她畏缩模样,慢慢攥紧了拳头,猛地拂开袖边空碗。 空碗在地上打了个旋儿,哐哐哐转几声后,直挺挺立在地上。 * 之后,李承鄞果然来得少,偶尔我躺在榻上小憩,他会拂开帘子,小声踏进屋子,搓搓手放到我脸颊边将我惊醒。 我通常不理他,除了偶尔他动作多了将我惹恼了,我就瞪他一眼:“我劝你还是别来了,这儿没人说话,只有偶尔过去的鸟同我嚷嚷几声。” 李承鄞会厚着脸皮说:“那正好,我喜欢清净。” 我立刻拿起书砰砰砰砸着桌面:“现在不清净了,你可以走了。” 李承鄞眼风扫了扫低垂双眼的宫人:“你若无聊,我便买只鹦鹉给你玩。” 我咬着下唇,放软了态度:“我什么都不要,你能不能……把永娘放出来。她年纪大了,身子不好,关上五日是要她的命。” 李承鄞看着我低眉顺眼的模样,突然伸手抚上我脸颊。 我皱起眉头向后一仰,他的手心空了温度,五指合拢,似是寻求一丝温暖。 我想起还被关着的永娘,一横心凑上去,主动按住他的手搭到我面上,抬头看着他:“好不好?” 李承鄞先是微微抽手,随后贴得更紧了,手指捧住我的脸,拇指柔柔摩挲着,低声道: “好。” 我放下心来,同时也放了手,身子向后坐了坐。 李承鄞看着自己再次空落的手心,缓缓缩回后,轻声道:“你注意身子,最近天凉了,让他们早些给你烧地龙。” 说罢他转身,宽大的朝服荡了荡,他捂着嘴咳了几声,偷眼看向重新倒回塌上的我,安心又略带失望的离去了。 * 李承鄞虽然喜怒无常,到底说话是算数的,晚间我便见到了永娘。 我围着她转来转去,眼圈有些发红:“李承鄞还说给你断粮,我瞅着幸好往日给你喂胖了些,不然你肯定要瘦成那光秃秃的木头。” 永娘按住我的肩膀,宽慰道:“太子殿下他……其实并没有给我断粮。” 迟疑片刻后,她继续道:“太子殿下说了,我是您唯一能说真心话的,他知道您的脾性,所以只是吓唬您,没动真格。” 我不自在的看向旁边:“他哪知道我的脾性,他真要是惹急了我,我死也要回西洲。” 永娘顿时变了脸色:“太子妃,此话说与我听便可,切不能说给殿下!” 我不服气:“凭什么?他天天拿人要挟我,我便随口一提也不行?” 永娘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摇摇头:“您不明白…若…真有什么能伤他的,便只有这句了。” 我一点都不信。 李承鄞这人性情凉薄,别说我是回西洲,哪怕我死在他面前,他也能镇定自如的替我收尸。 * 永娘回来后,连着六七日李承鄞都没来过。 屋里的地龙烧的很旺,我的身子也没有从前那样畏寒了。 初雪降临的那日,我推开窗户,外面凉风携着冰絮飞入,除了露在外头的手脸被吹得发凉,裹在衣服里头的部分倒是暖意融融。 我高兴的看着窗外:“永娘,那太医的药真是神了,我觉得自己身体一天比一天松快,如今连雪地都能入了。” 说着,我伸手接了片雪花,放下手时,突然见到有个人影匆匆过来。 李承鄞吗? 我心中一紧。 我真是挺久没见着他了。 等那人近了,我才认出了宦官的衣裳,他在雪地留下一串稀疏的脚印,大步跑到我窗边,草草行了个礼:“太子妃,太子殿下今日病沉未起,请您去看看他吧!” 忘了窗框上的冰凌,我摁在上头手指发凉:“很……很重吗?” 宦官摇摇头:“还不清楚,这些日子太子殿下忙于西…政事,夜以继日的伏案,早在多日前便有征兆,只是事情吃紧,他总不愿放手,今日晨起便烧起来了。” 我还没给个答复,永娘拿着厚重的披风搭在我肩上:“太子妃等等,婢子给您拿手炉。” 还拿什么手炉?我忽略了永娘的话,跟着宦官匆匆离去。 * 李承鄞房里染着安神的香气,我关上门后,时恩对我拜了拜:“殿下还睡着呢。” 我点点头,示意他出去。 李承鄞做事板正,睡觉也板正,手脚连同脖子都梗得 分卷阅读32 很直,不知同我一起的时候,是怎么迁就我那别扭睡姿的。 我轻轻上前去,帮他掩了掩被子。 指尖突然碰到一个冰冷的物什,我有些奇怪,微微掀开枕头,抽出压在下头的东西。 是一条红色腰带。 那腰带上串着各色珠串,皮革的质地将我指尖蹭得发凉。 我端详半晌,心中翻滚着奇怪的情绪。 是了,在我们西州,这样的腰带,是女人们出嫁前,怀着嫁人的欣喜,一颗一颗串上去的。 我什么女红都不会,只会这个,把它琢磨的很精巧,只是打结的时候,我会习惯性打出一个不甚好看的死结。 我手指有些发抖,脑子里辗转着各种梦里的碎片,缓缓地,伸向它背面,翻过来。 是了。 是个别扭的死结。 第15章 我愣愣的站在床边,心中不知是疑惑,是悲伤,甚至是……痛苦,这些情绪交织在我脑海中,敲击着我本就脆弱的神经。 我捂着头摇了摇,扶着桌子,险些摔碎桌上的茶碗。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低吟,我被迫从混乱中拉出,慌忙将腰带塞了回去。 李承鄞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我之后微微皱眉,然后又闭上眼重新睁开,打量良久终于瞪大双目:“…小枫?” 这一声叫唤真是恍若隔世,我怔在原地,看他沉着脸支起身子,眼睛瞥向关闭的房门:“是他们让你来的?” 我点点头:“他们和我说你病得有些重。” 李承鄞伸手按了按眉心,忽又笑道:“你听他们胡说,没有的事,我很好,只是最近比较忙。” 说着,他放下手,眼睛垂下,视线在枕边流转,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后,抬头道:“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他从被子里探出手来,摸向我交叠在袖下的双手,微微皱眉:“手好凉啊,永娘没给你手炉吗?” 他一提到永娘,我猛地缩回手:“你,你别怪她,是我自己不要的。” 李承鄞愣愣的平视眼前我露出些许,攥着衣角的手指,随后缓缓看向我的眼睛:“你是担心我?还是有什么事要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撒了谎:“担…担心你,你一直没醒,我怕你出事儿。” 李承鄞靠在床头研判着我,旋即微笑道:“既然来了,那你就陪我睡会儿吧,近来我睡的不太好。” 我掩盖了自己复杂的情绪,连连点头:“好。” 我脱下外衣,李承鄞挪到旁边压着腰带的枕头上,掀开被子。 我略略犹豫一瞬,又莫名怕他看出,赶紧顺势躺入被子里。 李承鄞向我挪来,手穿过脖子下,头埋入我的肩颈,低声道:“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我敷衍的应了一声,心里转的都是一些似曾相识却又模糊不清的片段。 李承鄞手中紧了紧,柔声哄道:“既然睡下了,就好好休息。” 我赶紧闭上了眼睛。 他温热的气息喷在我领口,一阵一阵的发痒,我却纹丝不动,紧紧闭着双眼,手中捏了把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着他绵长平稳的呼吸,自己也陷入了半梦半醒中。 红色腰带在梦里那样清晰,它出现在我手中,而我的袖口是红底绣花的样式。 我捧着它,向站在面前的高个男子举起,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试图接过我的腰带。 我听到了他的笑声,以及周围人的笑声,有大雁扑腾着掠过天迹,灰白的羽毛落在我肩上。 梦里的场景很奇怪,他还没接过去转身便走,我拦住他,将腰带围上他的腰,然后一丝不苟地捋平褶皱,抬头看着他。 他捧起我的脸,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终究,他什么都没说,转身跑开了。 我伸长了脖子看着他的背影,期盼着他回头。 他回头了。 他的脸上满是血渍,头上戴着金色盔甲,手中拿着血红的长刀,眼睛睁得很大,隐隐有浮光。 有人在我耳边嘶喊道: “阿翁!!” 我不知道是谁,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喊这个。 我听不清,也感受不到呼呼吹动旗帜的冷风,但我的视野却逐渐清楚了。 那个接过我腰带的人,此刻拿着长刀,隔了攒动的人群,远远的看着我。 我的心脏被无形的力量攫住,疼得我喘不过气。 那张脸,此刻就躺在我身侧—— 是李承鄞啊。 * 我浑身一抖,清醒过来。 手中冷汗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挂在睫毛的泪滴。 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就像被人刚从水里拎出来,脑子里嗡嗡嗡像是飞满了夏日草原的蚊虫,又吵又烦。 我心里有什么呼之欲出了。 分卷阅读33 只要再看一眼腰带,就一眼,我就能找到那段七零八落的记忆。 李承鄞睡着了,手依旧枕在我身下,只是身子微微离我远了些。 我犹豫半晌后,颤抖着伸手,悄悄探向他枕下。 指尖已经挨到枕边了。 我咽了口唾沫,继续深入… 突然,手腕被人擒住了! 我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脑子刷的一下空白了意识,只剩本能循着那只手看过去。 李承鄞目光沉沉的看着我。 我的呼吸开始紊乱了。 李承鄞眼里微动,露出一丝笑容,仿佛刚才的眼神只是我的错觉:“小枫,你醒了?” 我下意识的点点头,想抽回手,李承鄞却半分没有松开,与我对视着。 我紧张的抓住身下的布料,开口道:“你肩膀露出来了,我想给你盖上。” 李承鄞定定的审视我的一举一动,直到我再次抽手,他才松开五指,转而给我拉上了被子: “天冷了,你的手很凉,睡觉时别乱动。” 我不住点头,试探着说:“我该起了,屋里还有些事儿没干完。” 李承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时恩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殿下,加急的折子送来了。” 听了这句话,我莫名松了口气,李承鄞则眉间沉郁半晌,缓缓起身看着我:“你若有什么要拿的,我派人去拿。今夜你便宿在我这儿。” 我拉住他的袖子,扭捏着姿态说:“可是…有些不方便让他们拿的…我就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李承鄞颦蹙眉头沉吟半晌:“那我派人跟你去。” 我点点头连声应和。 * 身后的御林军寸步不离的跟着我,见我偏离了方向,出声阻止道: “太子妃!您走错道儿了!” 我头也不回的往前走,领头的连忙上前拦住我:“太子妃,前方不是回宫的路,请您同臣回去!” 皑皑积雪被那些人踩上土色,我视线慢慢挪到那个气喘吁吁的头领脸上,顿了顿,然后转头看向不远处封闭的大门: “你说,那里,是什么?” 头领扫了一眼后,冷风中竟冒出汗来:“太子妃,那只是一所废弃的宫殿!” 我点点头,看着大门前紧张望向我的两个士兵:“是啊,我似乎记得,有人同我说,那儿年久失修,给封了。” 头领松了口气:“是的太子妃,不日便重新建造,很快便能看到了。 我没有理他,继续上前。 头领的动作更加慌乱了,甚至逾矩挡在我面前:“太子妃,请您回去!” 门口的两人顺势跪了下来。 我眼风扫过他们,沉声说:“让开。” 头领重重跪下:“请太子妃回去!” 我有些想笑:“你们觉得你们能拦住我,是吗?” 头领身形一顿,抬头目睹着我大步走向旁侧的墙壁,然后将从李承鄞宫里拿出的茶碗砸成锋利的碎片! 我将它抵在喉咙上:“给我把门打开!” 御林军战战兢兢的看着我,我手中握紧,任凭冷风吹起披风:“你们不开,我死。” 头领连忙磕头:“太子妃!您死我们得死,可开了,我们也得死啊!” 我笑了:“你们也是怕死的不是吗?” 他们埋头不说话了。 我点点头:“那好,我给你们选择。开门,我不说你不说,大家都没事。不开门,我死,你们和我一起死。” 我看着那颗哆哆嗦嗦的脑袋,询问道: “如何?” 头领沉默半晌后,猛地伏入雪地里: “臣……听令。” * 沉重的大门被轻薄的铁锁关了许久,推门的那一刻,吱吱呀呀的嘈杂噪音被风雪吞没。 我独自跨过门槛,一步一步的走进去,抬手对身后的人吩咐到:“你们都不许进来。” 所有人都沉默的站在门外。 夹杂着雪花的风灌入脖颈,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冷,那些纷杂的记忆一股脑挤入我空白的脑海中,揪得我呼吸都是痛的。 我的眼前,不是这漫天撕碎的白色,而是带着血色的黑夜。 我看向高台,那里有个长得与我一模一样的姑娘,正伏在台上伸手大喊道: “不!!” 不什么? 不能?不要?还是不敢相信? 她为什么不信他能做出那种事? 她身后站着一个玄色衣冠的男人,修长的身子在黑压压的御林军中也是如此显眼。可太过显眼,让我一眼就看到了他暴戾的眼神,扭曲的面孔。 他的眼睛从那姑娘身上挪开,看着如今空无一物的地面,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开口了: “放箭!!” “不!”我大喊出声,扭头 分卷阅读34 看向那飞箭射去的地方,它穿过一个鲜活的生命,在墙上留下凹凸的印记。 我腿一软,几乎跌坐在地上。 “放箭!!” “放箭!” “裴照,继续!” 不……我已经失去了嘶吼的力气,胸口像是被乱箭戳出一个窟窿,里头呼呼的冷风穿过。 原来是这样啊…… 我扶着墙,压着胸口,压不住在心头越钻越深的悲恸,懊悔。 原来是这样…我那段被啃噬的记忆,竟然是这样啊… 李承鄞的脸在我眼前交替。 他说: “都是不相干的人罢了。” “喝了它,喝!” “你怕我?” “你就那么恨我?你想杀了我?” …… 知道一切以后,我反而平静下来。 没有歇斯里底的尖叫,没有哭天抢地的悲恸,甚至连眼泪都掉不下来。 我摇摇晃晃的站直了身子,看着荒废的旧地,那大雪掩盖了一切,包括曾经的鲜血,悔恨,怨怒。 过了太久了,久到我竟忘了这么多次。 我脑中盘旋着各种情绪,迤逦独行在茫茫雪地中。 若是高楼俯视我,便像是挣扎在绵糖陷阱中的蝼蚁,一步一步,朝着无法辨出方向的未来走去。 走到路的尽头,我看到了永娘。 她捧着手炉站在风雪中等我回来。 我笑着笑着,眼泪还是掉下了: “永娘,我没有家了。” 第16章 永娘把手炉放在我怀中,温柔的回到:“怎么会呢?这儿就是你的家啊。” 我愣愣的看着她,永娘试图宽慰我,笑容小心翼翼,似乎怕惊动我心中脆弱的部分。 我看着她眼角的爬上的细细皱纹,抹了把眼泪:“是啊,是…这儿是我的家……” 我站直了身子,永娘询问道:“太子妃怎么了?” 我摆摆手:“没事,我没事,永娘,我太困了,我想睡一觉。” 说着,我手里捧着那烧得足够热,热到我指尖发烫的手炉,一步步走向屋中。 我脱下披风,抖了抖上面的冰屑,永娘推开门,手里端着一碗色泽浑浊的汤药,小心翼翼的端到我面前: “太子妃,今日的药还没喝呢。” 我突然想起那每日一碗的忘川水,心中又惊又怕,一把掀翻了木碗。 木碗里的汤药撒得永娘手上地上到处都是,永娘吓得浑身一抖,连忙问道:“太子妃,太子妃您怎么了?” 我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反应过度,看着永娘关切的眼神,竟有些害怕她看出破绽,连忙说:“没事…没事,我…我做了噩梦,还有些脱离不出而已。” 永娘悄悄打量着我,半晌才回到:“那…那我便先收拾,等会儿给您重新盛一碗。” 我点点头,她便倒退出了门。 我坐在暖塌上,呆呆地看着那个木碗。 磨得光滑发亮的木碗,泛着一簇冰冷的光,里头残留的汤药正平静的躺着。 我一时有些五味陈杂。 李承鄞是知道这汤药能让我恢复记忆的吧…可我的寒毒也是因他而起。 说他对我好,他却宁愿剪断我的双翅也要将我囚禁。但若说他不好,也许他对千万人都是不好的,对我几乎是百依百顺。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我真的看不透。 或许,他比我还矛盾。 永娘端着热腾腾的汤药进了屋子,亲自递到我手里端稳了才放手。 我对她说:“永娘,你下去吧,我等会儿再喝。” 永娘没有离开,而是握住我的手,半蹲下来:“太子妃……汤药再苦,终究是能调养身子的,调养好身子,一切都不是问题。” 她摸着我的鬓发,我恍惚从她眼里看到了阿妈的影子:“太子妃…婢子家中人丁单薄,入宫陪了您这么久,说句僭越的,婢子早就把您当做唯一的亲人了,只想看着您好好生活。” 我眼里隐隐泛着泪意,又怕她看出,连忙端起碗一饮而尽,努力将眼泪憋回去,低声说:“我喝完了,我想睡了。” 永娘点点头:“好,婢子给您熄灯,睡一觉就好了。” * 天黑下来的时候,外面的风雪也停了。 我躺在床上,原本周围的一切都十分安静,突兀的几声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声响打破了这份安静。 我身子紧张的绷直,竖起耳朵仔细听。 那声音急匆匆,到屋外时停下,簌簌抖了抖身子,声小但足以听清:“屋里灯怎么熄了?” 永娘回到:“太子妃睡下了。” 李承鄞没说话,大概是颔首应和,随后又问道:“我让她今夜宿我那儿的,怎么没去?” 永娘静默一瞬 分卷阅读35 ,答到:“太子妃似乎有些风寒,回来便歇下了。” “嗯。”李承鄞沉声道,“她…最近可有异常?” 永娘回的很快:“太子妃没有异常。” 门外响起了衣料摩擦声,李承鄞说道:“这个,小枫吃药怕苦,用文火煮开调入药中,能解一点。” “是,婢子知道了。” 屋外声音安静片刻后,房门缓缓开了。 我听见有人蹑手蹑脚的接近,连忙紧闭双眼调整鼻息。 熟悉的香气慢慢清晰起来,我侧身背对着他,心高高悬起,手抓紧了被褥。 忽然,一只手探上我的额头,似乎是被手炉温暖过,手心发热,轻轻放在我额间,停顿许久。 我大气都不敢出,每一瞬过得和一年一般漫长。 终于,他收回了手,空气安静下来。少顷,他才低低松了口气,帮我掖了掖被角。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时恩试探着喊到:“殿下…” 李承鄞“嘘”的一声,压低声音道:“太子妃睡了。” 时恩噤声,李承鄞慢慢向门口挪动,问他:“有急事吗?” 我想时恩大概是摇了摇头递给他什么东西,期间只听到纸张翻阅声,李承鄞开口道: “我知道了,明日我再处理。你帮我拿床被子来,太子妃身子不爽利,我怕过病气给她。” 时恩应声后,慢慢退了出去。 我听见李承鄞再次靠近的脚步声,床榻微微响动,他坐在榻边,手伸到我肩膀处,轻轻摩挲着。 隔了厚重的被子,我只能听到那细碎的声响,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有人进来了,耳边响起了呼呼扇动的风声。 李承鄞小声道:“这屋子得烧得再暖些,小枫今日的手还是凉的,她若日后再出门,一定要让她拿手炉。” 永娘点点头,悄声退了出去。 耳边只剩下他与我的呼吸声,我听见那声音越来越近,紧张得心跳停滞。 但最终,那声音停在了耳边。 过了很久以后,我在忐忑不安的边缘挣扎着,他才在我鬓角处,留下一个轻轻的吻。 随后,他慢慢躺下,压低声音咳了咳,手捋平我身后的被子,不再有动作。 * 这夜我保持一个姿势失眠许久,直到快天亮时,我才朦胧有了挨不住的睡意。 身边的李承鄞动了动,我忽地惊醒,肩膀颤抖一下,李承鄞试探着问道:“你醒了?” 我知道自己是隐瞒不住的,缓缓转过头去:“嗯。” 李承鄞轻笑道:“是不是昨夜睡得太早,所以今天陪我一起醒了。” 他笑着,我也勉强一笑:“大概是吧。” 李承鄞伸手探向我的额头,我又不自主的缩了缩脖子,看见李承鄞忽地变了脸色,心里咯噔一声。 他很快又缓和过来,柔声说:“嗯,还好,看来风寒不重。” 说罢,他起身道:“时恩,更衣。” 我抿紧嘴唇,犹豫片刻后说道:“我来吧。” 李承鄞似乎有些吃惊,上下端详我一阵,笑着点点头:“好,那你来吧,难得你起得这么早。” 我裹上披风,帮李承鄞一件件套上外衣,李承鄞十分配合,在我出声前他就将手伸了进去,没让我费劲儿。 最后,我拿起织锦腰带,上面的一颗颗玉石冰冷,摸得我一哆嗦,李承鄞连忙接过去:“行了,我自己来吧。” 我摇摇头:“哪来这么娇气的。”我从他手里拿回腰带,弯腰帮他整理起来。 自入宫以来,我从未帮他绑过腰带,印象中只有在丹蚩大婚的时候,他也这样抬着手让我整理腰带。 不过,我已经记不得他的腰是不是和现在这般细瘦了。 “好了。”我直起身子。 李承鄞放下手搂住我:“今晚我早些回来陪你用膳。” 我僵硬的被他搂着,僵硬的点点头,直到他脚步轻松的迈出了屋子,我才吐出一口气,瘫坐回床上。 永娘进了屋子,抖抖身上的雪:“屋外又在下雪了。” 我木木的应着,推开窗户,李承鄞的脚步已经被新的积雪覆盖上,平坦的雪地里没留下一点痕迹。 我看着窗外:“永娘,你知道的吧。” 永娘愣了愣,下意识回到:“知道什么?” 我合上窗户看向她:“我记起来了。” 永娘微微张嘴,然后点头:“婢子知道。” 我上前,眼睛有些发酸:“永娘,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这豊朝太冷,比西州的风雪还大。没有阿翁,阿渡,没有爹娘,没有哥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永娘的手顿了顿,少顷,她覆上我的手:“总会有办法的,只要活着就有办法的。” 我根本听不进她的话,在婢女端来热腾腾的汤药后,我端着木碗走到窗边,手微微倾斜,任凭它泼洒在洁白 分卷阅读36 的雪地里,将雪融成了褐色。 * 李承鄞并没有如约回来陪我用膳,而是夜幕降临时才来了宫里。 我正准备睡下,穿着单薄的里衣,隔着轻飘的纱帘,看向他模糊的轮廓。 他挥挥手,示意宫人关上门,烛光摇曳中,他的影子逐渐靠近,踩在我脚下。 我心中有些慌乱,强自镇定的看着他逐渐靠近。 李承鄞掀开纱帘,微笑着说:“听说你今日没喝汤药是吗?” 我努力理清思路,迅速回到:“嗯,我今天胃口不好,药太苦了,不想喝。” 说完我就后悔了,昨日李承鄞明明让人往药里加了甜的,我这么说不就是明摆着撒谎吗? 李承鄞却似没反应过来,边脱外衣边说:“天冷了,赶紧睡下吧。”脱好后,他将衣服搭在整齐的床头,坐在床榻上看了看犹豫的我,伸出手:“过来。” 我顺从的走了过去。 李承鄞拉住后,一把将我按到身下,我猝不及防挣扎着,他却抬腿压住我,沉声说:“太子妃,你是不是许久没与我同房了?” 我胸口剧烈起伏,愣神半晌后开始推他:“我,我不太舒服,过些日子再……” “没有过些日子,就今日。”他俯身贴在我唇边,“必须今日。” 我身子向旁侧挪动,试图反抗他,他的吻比风雪还密集,砸在我脸上,脖子上,并逐渐往下… 我用力推着他的肩膀,他双手压制住,冷声道:“太子妃,这是夫妻义务。” 他的手每过一处,就像在提醒我他曾经做过什么,包括那次让我一辈子都怨恨的圆房。 我奋力踹动双脚,他使劲儿将我摁在床上,厉声道:“太子妃!不用再徒劳了。” 我狠狠剜他一眼:“一定要这样吗?” 李承鄞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怨恨的眼神,一字一顿道:“一定。” 说着,他腾出手来扒开我肩膀处的衣裳。 肌肤接触到冰冷的空气,我心里也逐渐发凉,伸手从他发冠抽出了簪子,抵在脖子上。 李承鄞头发披散,从肩头滑至被褥,猛地停下了动作,愣愣的看着我。 我眼神决绝与他对视,淡淡开口: “那你就继续吧。” 第17章 李承鄞的头发在我眼前交错,割接的视野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缓缓起身面对着我,然后拂开垂落的头发。 他伸手一把抓紧我抵在脖子上的手腕,狠声道:“你觉得这样能威胁得到我吗?” 说着,他加重手中的力气,企图把簪子掰下来。 我笑了:“李承鄞,这么久了,你觉得你能阻止我干什么?” 他手中力气一顿。 我继续说道:“你可以夺去簪子,你也可以把所有刀剑拿走,可是你能控制一辈子吗?” 我将簪子靠近了些,李承鄞再次用力不让它接近半分。 我干脆松了力气,任由他拉远,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的说道: “我还可以跳悬崖,跳城墙…” 李承鄞猛地抬头与我对视,眼里满是惊痛,嘴唇嗫嚅着却吐不出一个字。 我直直的看向他:“你没听清吗?我能跳悬崖,跳…” “闭嘴!你闭嘴!!” 他暴呵一句,伸手紧紧捂住我的嘴唇。 永娘说得对,这就是他的命门,我能看清自己的每一个字都割在他心头,让那眉间越发沉郁。 李承鄞放开了我的手,两只手都捂在我脸上:“你……你不许说…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我就……” 他的手指与他的嗓音一同颤抖,根本使不上劲儿,我拉下他的手:“你就如何?杀了我?像杀了我阿翁,顾剑那样?” 我闭上了眼睛… “求之不得。” 李承鄞的长发因为身体的动作再次垂下,拂过我脸颊,就像他平素那样轻柔。 耳边只有呼啸的北风,我与他就这样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坐直了身子。 我睁开眼睛,他的手缓缓探向我的鬓角,将碎发挽至耳后,然后帮我拉上衣服,习惯性的掖了掖被子。 因为他的一系列举动,我的呼吸几乎停滞,他的手也愣在被沿。 我看见黑暗中他扯起嘴角,试图露出笑容,可能太过艰难,他终究是放弃了,下床一点点穿好衣服,轻声道: “早点休息吧。” 末了,他压低声音,像是怕将我从片刻的宁静中惊醒: “我走了啊,小枫。” 我知道我不应该再看他,可还是隔着薄如轻雾的纱帘,目送他踉踉跄跄的背影,推开一层一层屋门远去。 我听见风刮过窗柩“哐哐”的声响,时恩在屋外呼唤道:“殿下……” 李承鄞似乎没有说话,我也听不见他的 分卷阅读37 脚步声。 突然一阵细碎声响,随即时恩惊呼:“殿下!…” 我近似本能的坐直了身子,攥紧拳头才控制住没有推开窗户去看。 过了好一会儿,我像是听到了李承鄞的声音,时恩低声应是,然后便再也没了响动。 我放缓呼吸,大喊道:“永娘!” 永娘快步进来:“怎么了?太子妃?” 我垂眼有些不敢看她:“刚才…李承鄞怎么了?” 永娘愣了愣,低下头答到:“没事…殿下只是…摔了一跤罢了。” 我不自觉的松了口气,手中力气消失,翠绿的簪子跌落地面,碎成两截。 我看着自己手中印出的红痕,自嘲着摇摇头: “永娘…我原以为很浅的东西,没想到却是这么深,成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这次,永娘没有回答。 * 这是我第三次将药倒出窗外。 永娘在我耳边说了许多,我还是不想听,看着窗外凹陷一块的积雪发呆。 李承鄞突然出现在院子里,向窗边走来,我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积雪太亮,衬得他脸色苍白,脚下也不甚稳便。 他眼睛看了看窗下,问永娘:“今日又没喝?” 永娘连忙低头:“是…太子妃她…” 李承鄞双唇紧闭牙关紧咬,呼出长长鼻息后才对我道:“你想如何?” 我平静的看着他:“谁知道这里头又会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承鄞抿唇用力咽了口唾沫,隐忍半晌才道:“我没必要。” 我起身对他行礼:“太子殿下若无其他事,我便不奉陪了。” 说罢,我伸手去关窗,李承鄞却“啪”一把按住窗框,视线在我脸上游移一阵后,说道:“你不喝来折腾自己身子是吗?好。” 他放开了手:“那我陪你一起,我们谁也不用好过。” 我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也不想再去探究,用力关上了窗户。 * 冬雪逐渐开始消融,在地面露出大片原色后,宫里迎来了元正。 作为豊朝太子妃,虽然我与这太子的关系已经人尽皆知的别扭,可终究是担了西州名头太子妃,礼数我还是知晓的。 永娘一早就帮我盛装打扮,手比着我的腰,低低叹了口气:“太子妃,这衣裳有些撑不起场面来了。” 随他去吧,我日子都过得浑浑噩噩,还管得着旁人私底下怎么议论吗? 永娘扶着衣着繁复的我小心翼翼踏上正殿,我甫一进去,便与李承鄞看了个正着儿。 他很快别过视线,端正坐于席下。我也施施落座,与他之间不过一人的距离,却像是隔了不透明的屏障,谁也看不见谁。 宫人端上小食,我有些口渴,拿起杯子想喝点儿酒,入了口却自觉味道寡如清水,连忙放下杯子悄声问永娘:“不应该是屠苏酒吗?这什么东西?” 永娘扫了眼李承鄞,低声道:“太子殿下命人给您换了清水。” 我推远了酒杯,余光瞥向李承鄞,他正襟危坐,偶尔抬手捂在嘴边咳了咳,我看他眼神流转,飞快收回视线。 宫人开始往几案上添主菜,我闻着一阵熟悉的肉香,看见桌上稳稳放了道冒着热气的切肉,心念一动,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果然是…鸳鸯炙。 我放下筷子,眼睛从它挪开,转而吃起了别的。 李承鄞桌上虽摆满了东西,可他似乎比我还没胃口,筷子也没动,眼睛盯着正中央,一开始我以为他是看那台上千姿百媚的舞者,后来舞者散了,他的视线依旧停在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老皇帝身体不好,台下又皇子寥寥,连说场面话的人都没有,这场家宴没有持续多久便散了。 李承鄞陪着老皇帝出去后,我才起身,永娘帮我理了理裙摆,扶着我走向殿门。 刚一踏出门槛,天空忽然响起了“轰轰”声。 我抬头,五颜六色的焰火四散开,将夜空点亮,能看清掩藏在黑暗中的白云。 我呆立良久,低下头道:“永娘,我们回去吧。” 永娘快步上前,这时,余光中出现一抹亮色身影。 李承鄞从转角的走廊处走来,天空噼啦啪啦的火光照亮了他半边瘦削的脸,目光却一直笼罩我。 我恭敬行了礼:“太子殿下。” 李承鄞站在我面前,递给我一封信。 我愣了愣,永娘赶紧接过去。 李承鄞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是西州寄来的,我想你应该很思念的吧。” 我不知他作何打算,眼睛瞟着那封信,封面的字我识得,是哥哥的字迹。 承了太子的心意,自然是要谢的。我客气的曲膝谢恩,李承鄞却突然伸出手,惊得我退了半步。 他面上并无愠色,柔声道:“太子妃的花胜歪了。” 说着,他近了一步,伸 分卷阅读38 手将我头顶的花胜扶正。 我愣神片刻,直到他重新收回手,才又想起行礼,李承鄞这回没有阻拦我,等我直起腰来,他才道: “小枫…我不会再逼你喝什么忘川水了,所以…你喝药调好身子吧。” 我抬头,他眼皮微微垂下,眼神温柔:“这次…我真的没骗你。” 说罢,他微笑着转身,宽大的朝服在半空飘起,那双细瘦的手腕垂在身侧,像飘忽于萧瑟风中的落叶。 永娘将信双手呈给我,借着微弱的宫灯,我辨认出上面絮絮叨叨的家常话: 【小枫,你嫂嫂有了身孕,不日你将添小侄子啦 你的小红马近日同我那匹走得近,正想着要不要撮合一番,又怕保不住血统,盼你做个决定。 西州一切安好,若你得闲,快快回信,□□后派多吉上京看你时好带些你喜欢的物什】 都是些平平淡淡的字句,却看得我眼睛发酸。 永娘握着我的手,轻声道:“太子妃…您家里还有惦记您的,日后还会有更多……” 她扶住我的胳膊:“太子妃,这儿风大,同婢子回家吧。” 我抬头,抹了把眼角,微微颔首: “好。” * 元正后的第二个清晨,太阳很大,屋檐的积雪融成水,一滴接一滴,前赴后继得砸在地面,形成小小的水洼。 都说化雪更冷,我端着盛满汤药滚热的木碗,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永娘给我披上更厚实的披风,唠叨道:“这化雪时的风最是刺骨,婢子给您把窗户关了,免得冻着。” 边说她边伸手去拉窗户,这时,时恩急切的跑来,因为地上湿滑,他显些摔跤,帽子滑稽的歪在一旁,看得旁边扫水的婢子掩住嘴巴偷笑起来。 我一口气喝完汤药,正拿手帕擦嘴,瞅着时恩焦急模样大声道:“什么事这么惊慌?” 时恩看了我一眼后连忙跪下:“太子妃!太子妃去看看殿下吧!” 我心跳一顿,手无意识的攥紧了碗沿:“他又怎么了?” 时恩磕头:“太子从元正那夜后就开始昏睡,滴米不沾滴水不进,只喊您的名字,臣实在是没办法了,才违抗太子的命令前来找您!” 我嘴唇嗫嚅一阵,问道:“违抗他的命令?” 时恩再次磕头:“太子这病也拖了有些时候了,其实那夜离开这儿时便吐了血,只是他交代臣,说您看着心硬实则见不得人受苦,怕您知道了难过,便不许旁人来说。” 我听得胆战心惊,手中力道紧收,将木碗重重砸向地面:“他胡说!他这是自以为是!” 时恩嗓音带上了微不可闻的哭腔:“太子妃,这是殿下的陈年旧疾了…他…他又见您肯喝汤药,硬是拧脾气也不肯喝,如今…如今您是没见着,他那衣服上都是血,模样甚是可怕…” 时恩衣服上都是脏兮兮的泥水,额头也又红又肿,模样比刚才更滑稽,在场却再无一人有笑意。 我愣愣的俯视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时恩见我没有动作,抹了把脸上的泥水,低低伏在地上: “殿下这旧疾复发…是为了政事操劳,其实…其实也是为了您啊!” “你说什么?”我终于回过神来,心猛烈下坠… “你们到底…瞒了什么?” 第18章 时恩几乎整个身子都趴在地上: “那多弥与突彧觊觎西州已久,几个月前,太子殿下便着南厌与多弥联姻以瓦解突彧之势。奈何上个月,突彧还是带兵攻打西州…” “什么?!” 时恩猛地一哆嗦:“殿下一心想保全西州,但终究不是掌了…掌了所有权,反对的老臣很多,认为西州不过附属之地,坐收渔翁之利更好。殿下近日一直周旋与新旧臣之中,殚精竭虑才力排非议出兵保了西州,可他…可他也因为操劳过度乃至旧疾复发…” 时恩重重磕头:“太子妃…太子妃请您念在殿下为了补偿的苦心,就去看一眼…一眼也好啊!” 永娘噤声站在一旁,见我脚步不稳连忙扶住我,低声唤道:“太子妃…” 我握紧了永娘的手: “我…我去见见他。” * 时恩关上屋门时,我才闻到屋子里的药味儿已经盖过了香炉的气息。 我走到他床前,拉开那道薄薄的床帘,李承鄞安静的躺在床上,还是和上次见到的那样,手脚整整齐齐,只是面如金纸两颊深凹。 我帮他掩好被褥,看向默立在一旁的永娘: “李承鄞的旧疾…是怎么回事?以前我从未听说。” 永娘蹲在我面前,伸手按住我交叠摩挲的手指,轻声道:“太子妃…这都过去了。当年…” 当年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我站在城墙上,对风尘仆仆的李承鄞说: 分卷阅读39 “像你一直都忘了,多好啊。” “这一次,我是真的要忘了。” 我决绝地跳下去,像我跳忘川一样,没有任何犹豫。 我闭上了眼睛,听着耳边的风声。 阿渡接住了我,她死在我身下,她想让我活着回去。 我悲痛欲绝,堕入一片黑暗,没看见城墙上的李承鄞,他的脖子爆出青筋,脸色发紫,也没看见他眼底那片绝望水泽,仰头喷出血来。 永娘说,他把我抱回去的时候,就像疯了一样又哭又笑。 他笑着同裴照说:“她没死…真好…我终究是…终究是赶上了。” 可他又哭了:“她为什么不肯醒?她是不是…她是不是怕看到我?我可以躲起来…我可以躲起来不让她看到。” 裴照用力扶着他,怕自己抽出手他就会倒在地上。 他抱着裴照的胳膊:“裴照啊…我到底还是错了…” 李承鄞一度不肯喝药调养,只守在我床边,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他就立刻起身躲在帘后,他说:“如果小枫醒了看见我,肯定又要想尽法子离开我。” 永娘劝他:“太子殿下要是倒下了,还有谁在这个宫里护着太子妃呢?” 李承鄞睁大眼睛看着她,拼命点头:“对,对…我要活着,这世上只有我能护住她了…” 他就这样守了我四日,第四日我的手动了,李承鄞激动又害怕的拉住裴照: “她要醒了…阿照你刚才看见了吗?” 裴照顺着他点头,李承鄞蓦地放开了他,摇头道:“不对…如果…如果她醒了…她又要回西州,她又不要我…我怎么办?” 他按住裴照的肩膀:“阿照…我知道我可能还是做错,可是,可是我就想试一次…就一次…如她所愿永远忘了一切,你说…你说行吗?” 裴照低下头,看着李承鄞露出这种惶恐神情,又看着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我,不敢给答案。 他最终选择了让我忘记。 我记得,醒来的时候天才刚亮,屋里的灯火摇曳,他的影子投在纱帘,轮廓模糊晃动。 我慢慢侧过头去,看见身边躺了个陌生男人,吓得赶紧起身,连尖叫都喊不出来。 他看着我,轻唤道:“小……枫…?” 我缩在床沿,歪头研判了他许久,才客客气气的问道:“你…你是谁啊?” 他笑了,刚才还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向我伸出了手: “我是你丈夫,我叫李承鄞。” * 李承鄞啊… 我眼里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一滴接一滴,砸在手心湿了一片。 我喃喃道:“永娘…你说…他身上怎么那么多伤?” 永娘垂头不知如何回答。 我笑着摇了摇头,自问自答:“原来…都有我的份。但…他明明是亲手把我推去地狱,又亲手把我拽了回来,他想用各种法子弥补,可横亘在彼此之间的人命鲜血,怎么能说弥补就能弥补?” 我望着眼前自己干干净净的双手:“他不过是给了一颗心,就妄想抹去一切,他真是可笑…” 永娘抹了抹眼角:“太子妃…” 我抬手打断她,看着她眼里与我一样的泪光,抿紧嘴唇隐忍许久,还是没能忍住。 我扑入她怀中,带上颤抖的哭腔: “我更可笑啊永娘…….我原谅了他,我恨不起来!我更可笑啊…” 永娘抱着我,听我失态的嚎啕声,忽大忽小,就像窗外的风啸,刺得听者心头寒意凛冽。 * 心情稍稍平复后,我拿着帕子擦干自己领口的泪痕,将它掷于盛满清水的盆中,看它逐渐淹没在记忆的水泽里。 永娘端着水盆退下,我给李承鄞捋了捋被角,就像他经常对我做的那样。 我摸上他鬓角微微发白的那撮,低声道: “你又是何必折磨自己呢…?你就是指着我来心疼你,你说不想让我知道,可我还是知道了,比你直接告诉我还要疼千百倍的方式…” 我搓了搓他冰凉的手指:“你威胁不到我的,你死不死,我都是要走的,李承鄞…” 我看着他被我搓红的手指,絮絮叨叨道:“你赶紧醒过来吧,再不醒,我走了,你就永远拦不住了…” 念着念着,我趴在他床边,迷迷糊糊陷入了一场梦境。 梦里有我,有顾小五…或者说是李承鄞。 他穿着西州的衣服,在一个埋满了尖刀的洞底,仰头看着我,伸出手来: “小枫,拉我上去吧,只有你能拉我上去。” 我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手,十指相扣之后,我感受到他缠绵的温度,紧紧用力拉住了他。 他被我一点一点拖了上来,在脚即将离开洞口的那一刻,我突然失了力气,眼睁睁看他再次跌入洞中,身下是泛着寒光的尖刀…… “李承鄞!”我喊出声来,手臂的酸楚将 分卷阅读40 我拉回现实。 我大口大口呼吸着,忽然听见身边的人似在梦呓: “小枫…小枫…不要跳…不要…我去找你…小枫…小枫!!” 他猛地睁开眼睛,黑暗中,那双眸底含着微光。 我趴在他面前,伸出手握住他的: “我在。” 他皱着眉头,看了我好久好久,久到我以为他也喝了忘川水,直到他双手用力捧起我的脸,才让我有了一丝真实感。 我刚要捂住他的手,他却表情痛苦狰狞,推开我趴在床边,“噗”的一口吐出血来! 我的脑子瞬间空白,下意识喊道:“太医!太医!” 守在门外的太医立刻推门跑入,随后的婢子们点燃了屋里的蜡烛。 屋子瞬间亮堂起来,李承鄞浑身是血,嘴边那刺眼的红色让我一步都挪不动,心脏似被利爪攫住,疼得呼吸不上。 婢子们迅速擦拭着地上的血迹,习以为常般熟练有序。 无数念头涌上心头。 恐惧、愧疚、甚至隐隐有陪他去死的心思,我就这样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侧倒在床上,就像我见过将要离世的人一般,指尖隐隐颤抖,呼吸微弱到看不见起伏。 宫人拿着干净的毛巾要给他擦拭,我终于缓过神来,伸手道:“我来吧。” 我半跪在他面前,明亮的灯下他终于看清了我的样子,眼里微有泪意: “小枫…你没死啊…” 我点头:“是啊,我活着。” 李承鄞也点头,手摸着我的脸,那双手就像死了一般,青灰且冷入我心底。 他端详着我,喃喃道: “小枫…我求你不要跳好不好?什么忘川什么城墙都不要跳…我只希望你能看我一眼…哪怕…哪怕我在你心里远不及顾小五…” 他的记忆似乎全乱了,包括他的言语也糊涂起来: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可以等着,等你把什么顾小五,顾剑都忘了…你恨我也罢,只要你活着…活着就好…” 我嘴唇紧抿,死死咬着下唇,他手中力气微重,语气带着哀求: “只要你不死…你要什么都可以…”说着说着,他身子一歪,又吐出血来。 我怔怔的盯着自己衣裳上深红的血渍,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 “李承鄞…” 李承鄞不回答我,他闭上双眼,陷入了新一轮的昏迷。 太医跪在一旁:“太子妃…太子妃不要惊恐,殿下这两日都是反复如此,如今说话成句已是大有转机…” 我瘫坐在地上,傻傻的看着旁人给他擦拭身子,手中力气渐重,握拳颤抖着。 永娘跪坐在我身后,我感到背上一阵暖意,对我几尽堕入冰窟的身体来说,就像是最后的希望。 我转身语无伦次的问永娘: “李承鄞……李承鄞没事的对吧?” 永娘的手在我背上滑过,柔声说:“殿下会没事的…” 我抱住她的胳膊,嘴唇止不住的嗫嚅着,大滴大滴的眼泪在下巴汇聚: “永娘…他一定没事的…太医说了他没事的对吧…” 永娘用力点头。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像失孤野兽一般,倒在她怀里痛哭起来… * 这夜过得太嘈杂,有忙碌的脚步声,还有低低的谈话声。 直到一切安排妥当,我才敢歇在他身侧。 不知过了多久,身心俱疲的我蓦地感受到一点动静,本能起身呼唤道:“李承鄞…” 眼里突然有阳光闯入,我眯着眼慢慢适应,一只手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我顺着那只手看去,对上一双温柔的笑眼。 李承鄞面色苍白却貌似精神,见我睁开眼,缓缓放下手去。 阳光回到我脸上,暖暖的,带着干净的气息。 还融入了他的微笑。 他说: “小枫,我醒了。” 第19章 大概是连着几日休息不好,我脑中有些不甚清明,直到他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我才恍若初醒,愣愣点头:“哦,我知道了。” 李承鄞将棉被裹到我身后:“你睡下来些。” 我想拒绝,李承鄞咳了咳:“你不睡下些,被子留那么大的空隙,我会冷的。” 我舔了舔嘴唇,乖乖靠上床头。 李承鄞伸手揽住我的肩膀,我身子有些僵硬,被子里的手抬起一点复又放下,任他揽着。 李承鄞问道:“昨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低头,闷闷“嗯”声应答。 他又道:“对不起……”我摇摇头:“没事,毕竟…毕竟我是太子妃,无论如何都应该照顾你的。” 李承鄞沉默半晌:“小枫,其实,我知道我错了很多。” 我微微一怔,转头看他。 分卷阅读41 他也正看着我:“我知道,以前对你做过太多错事,你昨晚说的我都听到了。你哭的时候,我真的很后悔。” 他的手慢慢挪到我脸颊旁:“即使我错了这么多,你依然愿意来看我,照顾我……”他的眼神认真诚恳,“我再贪心点,再求你一件事好吗?你能不能…呆在我身边?” 我不由自主的歪头,感受他手心回暖的温度,垂下眼帘沉吟片刻后,回道:“李承鄞,我其实早就原谅你了。” 他点头:“我知道。” 我叹了口气:“我只是……只是无法原谅自己……所以我没法强迫自己留在这里。”我顿了顿,“就算你阻拦我,我还是会走的,无论什么方式。” 李承鄞指尖的温度逐渐褪去,他张着嘴唇,眉间微有颦蹙。 我不知道他还想要用什么手段抓紧我,但我已经不怕了,死过两次的人,没什么好怕的。 蓦地,他的手指摩挲我的脸颊,轻声道: “好。” 我愕然地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承鄞笑了:“小枫,其实……我昨晚就同你说过,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我骗了你这么多次,不会再骗你了。” 他看着我无比震惊的双眼:“昨晚我做了好多噩梦,我梦见我没赶上。你拿着一柄剑,那么长那么锋利,就差一点点我就抓住你了,可你绝望的看着我,手中轻轻用力,就倒在我面前……” 他的嘴唇有些发抖,似乎想到了梦里的场景:“我想我应该抱着你的,可努力了很久就是摸不到你,眼睁睁看着你消失在我眼前。” 他抿了抿嘴唇,忽又笑道:“好在这只是梦,我醒来的时候,你就在我枕边睡着,我还傻傻伸手探你的鼻息,发现你还活着才松了口气。” 他的拇指擦拭我眼底的泪水:“那时我就想,只要你活着,活着就行,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死了。你要是死了,我的心就跟着死了,往后的日子便与疯子无异。” 我垂下眼睛眨了眨,眼泪落到他手背上。 他微微低头与我对视:“我宁愿守着这江山,守着你的西洲,远远看着你平安,也不想再经历一次生离死别。所以…… 我尊重你的选择。” 我点着头,竟没发觉自己嗓音带上了呜咽:“嗯。” 他扯出一丝笑容:“你看,都要回到你的天空了,应该笑着才对。” 我做了个艰难的微笑,可我想这样的笑肯定同他的表情一样难看。 我们彼此望着对方难看的笑容,眼圈开始发红。 李承鄞放下手,提出最后一个请求:“小枫,你能不能陪我过完上元再走…我们从没像寻常夫妻那样活着,能不能满足我最后的心愿?” “……好。” * 李承鄞的病好起来不容易,我每日都坐在他桌前看书,督促他早点休息。 反正他不睡我就不睡,我同他耗着,他不理我,我就放下书盯他,盯得他受不住了,从折子里抬头:“你别这样看着我,我都快没心思看折子了。” 我得意地扬起下巴:“那正好,你同我去睡觉。” 他把折子扔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看着我:“我的太子妃什么时候这么直接了?” 他快步走到我桌前,略略俯身:“你说要睡,我偏不让你睡。” 说罢,他弯腰一把抱起我,我小声呵斥道:“李承鄞!你慢点儿,我腰都闪了!” 他附在我耳边,气息喷得我面皮发红:“你现在这么说,等会儿会求我快点儿……” “……” * “李承鄞你……你快些……” “不…” “那…那你轻点儿……” “嗯…不好……” 他一把摁住我向上挪去的身子,嗓音暗哑:“你再往上…我就再重些…干脆让你更上点儿…” 我挠着他后背:“李承鄞你讲不讲理了…我的真得受不住…” 李承鄞的鼻尖拱着我的鼻子,双唇吻过我的人中,低声道:“你放松些就不疼了…听话…” 我的手臂死死搂住他的脖子:“你…你骗人…同一句话每天说…” 他轻笑一声,吻上我濡湿的鬓角,舌尖灵巧滑过我的耳垂。我的脚尖顿时绷直,难为情得想哭:“你这样我更紧张了…” 他将我按入怀中:“那我只能…更用力了…” 李承鄞这些日子政事上闲了许多,脸皮也养得更厚了,有时青天白日的就来挑弄我,我不依,他反而更卖力挑弄了,总要吃到手才肯罢休。 我瘫在床上累得四肢发软:“李承鄞,你能不能别这么勤快…我那可怜的睡眠被你折腾得昼夜颠倒,连带宫人们都睡不好觉,大半夜还得守着备水。” 我翻个身趴在他胸口,假惺惺哭诉:“唉…你看我好不容易立了个贤惠名声,眼看就被你这么来回倒腾得一干二净了,日后再有人谈起我, 分卷阅读42 怕是没啥好话了…” 李承鄞的手还带着温暖的潮意,在我不着一物的背后抚摸着:“有眼力的宫人都知道你贤惠,是我沉迷女色……” 说着,他将我压回身下:“反正帽子都扣上了,那就贯彻到底吧。” 搬起石头自砸自脚,我……我真的要哭了! * 今日的李承鄞一反常态,没有过来便开始动手动脚。 我看他上下打量似乎不怀好意,一把捂紧胸口:“你…你又在想什么花招?” 李承鄞拉住我的手:“今晚月色美,我们出去走走。” 我忐忑地回握他,发现他确实没有动歪心后,才加快脚步跟上他。 李承鄞牵着我走过假山,踏过石桥,来到院子的空地。 不,现在已经不是空地了。 那铺满白色石子儿的地面种了好些树,有些是葱绿的,间或插.入正盛开的花树。 我呆呆地看着满树招摇的花枝:“梅花?” 他点点头:“再往里走走。” 我继续向前,一条秋千静立其中。 我有些吃惊,直到李承鄞出声提醒道:“不去坐坐吗?”我才回过神,慢慢坐上秋千。 李承鄞绕到我身后,推着我扬起秋千,我看到自己被吹起的裙摆,那伴着梅香的夜风带落几朵花盏,落在裙上。 李承鄞道:“永娘先前同我说,你很想要在这里加个秋千。我原本不愿意,怕……怕你想到些不好的回忆…可现在,我希望是好的回忆替代它。”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手中力气变轻,秋千摆动的幅度也渐渐变小,我坐在他身前,看到他的手越过我头顶,指着周围或光秃或葱郁的树: “这是杏树,开起来美极了……” “这是紫薇树,夏天的时候啊,池塘里有荷花,秋千旁有紫薇,必是美不胜收的…” “这是木芙蓉,可入药。秋围前我命人摘下来捣成药泥,免得你骑马伤着自己…” 我不忍心打断他的话,低声应和着,直到他絮絮叨叨说完后,我才起身面对他。 他有些慌乱,沉默良久后,自嘲地笑了:“我知道的,我只是…我只是想,如果你在的话……” 我摇摇头,按住他的肩膀。 他愣立当场,看我缓缓踮起脚,在他唇间印上了轻柔的吻。 有风拂得树丫沙沙响,我听不见,只听见他的衣服窸窣响动,然后抱紧眼前的我,加深了这个吻…… *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终需散场,便是我与他的一切。 爱与恨,悔与痛,纠缠与放手,不舍与决绝。在一次次暴呵与哭喊中,逐渐平静成梦醒时分的淡然和惆怅。 我的手摸过眼前的红色衣裙,细腻的布料和粗糙的纹路在我指尖流过。 永娘道:“太子妃,婢子给您更衣吧。” 我点点头:“好。” 镜子里的小姑娘也不过二十出头,眸子依旧明亮,肌肤依旧柔滑。 永娘和我绝口不提从前事,我知道她是念着我的,因为上元这日的她格外沉默。 我拍了拍她依旧梳着长发的手:“我好了。” 永娘一愣,连忙笑着收回手:“瞧我,年纪大了,这脑子也不好使了。” 我握住她拿梳子的手:“没事,我们出去吧,李承鄞等着我呢。” 她颔首:“婢子知道了。” 出去的那一刻,我与李承鄞四目相对。 他穿着银白披风,玉冠高高束起,长身鹤立于院前,脚步挪动时,腰间环佩叮咚作响。 风吹倒了披风上的白毛,他负手站在我身前,柔柔笑着:“你来了?” 我点头:“走吧。” 李承鄞拦住我:“等等。” 他从袖中拿出一枚花胜,上面圆润的珍珠玉石泛着光泽。 他说:“我们豊朝有传统,给自己的妻子亲手戴上花胜,就能长长久久和和美美过一辈子。” 身旁的灯龛亮着明暗不定的光芒,在他弯弯的笑眼中跳跃。我微微弓下身子:“那就请夫君为我簪花胜吧。” 李承鄞抬起手,长袖落于我眼前,不知是风吹抖了袖口还是我没站稳,那繁复的衣袖隐隐颤动。 他将花胜慢慢插入我发间,手指抚过我头顶的发髻,停了很久很久,而我一直等着。 终究,他还是放下了胳膊,牵起我拢于袖中的手,笑着说道: “走吧,我们看灯去。” 第20章 他扶我坐上马车,车轱辘辚辚转动,颠簸着驶向宫外。 李承鄞看着我:“今夜只有我们二人,他们都没来,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去。” 他的身子摇摇晃晃,兴许是晃得我头晕,我低头小声道:“那你想做什么呢?我也可以陪你。” 分卷阅读43 他笑了:“我看我们什么都别做了,在街上走就很好。” 到了大街上,果真如李承鄞所说,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竟不知该做什么。 李承鄞抓住我的手:“站在这儿不动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我们去转转。” 入夜的街市比白日里更加热闹,灯火通明如昼。李承鄞的手一如既往的温暖,我跟着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身旁有个卖糖人的铺子,李承鄞停下脚步:“以前带你来的时候,我都没吃着那糖人,好吃吗?” 我想起那个碎在脚下的糖人,残缺的竹签早就被扔掉了。 我抬眸笑道:“好吃。” 他拍拍腰间口袋:“今日我带足了银两,这次你一个我一个。” 他对店铺小贩伸出两根手指:“老板,来两个糖人。” 我接过晶莹剔透的糖人,那上面泛着甜蜜的黄光,吃进嘴里却有些咸苦。 李承鄞拿着他的糖人:“你上次吃就是这味道吗?” 我摇摇头:“不是,这次……这次更甜。” 李承鄞挑起眉毛,咬下一小角儿,在嘴里咀嚼一番后,微笑道:“原来真的很甜啊。”他抓紧了我的手,“路上人多,你小心点,千万别散了。” 我回握他的手:“放心吧,我不会走丢的。” 李承鄞晃眼瞧见前方,拽着我:“你看,那儿有卖面具的,我们去瞧瞧。” 不等我回答,李承鄞携我到铺子前,挑了一副昆仑奴面具,戴在脸上摇头晃脑:“我的样子是不是很滑稽。” 我被他夸张的动作逗笑了:“难看死了,快放下。”说着就伸手去摘。 李承鄞却一把抓住我的手:“就这样……就这样戴着吧。”他顿了顿,补充道,“毕竟是上元节,你看那些人都戴了,咱也与民同乐一番。” 不给我反驳的机会,李承鄞重新牵起我:“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 上元节在豊朝是个重大的节日,对无数男男女女来说,这更像是一年一度的幽会佳日。 夹岸的姑娘们穿上自己最喜欢的衣裙,提着各式各样的灯笼,或与姊妹,或与情郎,三两成群的嬉笑着,走动时带起飘扬罗带和脂粉馨香。 我和李承鄞缓缓走上桥,许多人在桥上驻足,望着桥下此起彼伏的交谈着。 我微微探出身子,看着桥下暗绿色流水,有船家划过,木浆晃动平静的水面,带起层层远去的波澜,碎了船头映下的微弱灯火。 李承鄞拉我走到另一边,我再往下看时,睁大了眼睛。 夹岸抽出细嫩春芽的柳条拂过视线,缓缓垂下后,我看清了满河的星点火光,那或聚或散的莲花灯飘摇在河面,顺着水流的方向远去。 岸边蹲着的男男女女松开手,一盏接一盏的莲花灯,将暗绿的河水染成春日的翠色。 方才那艘小船穿过桥洞,船头行进时,推出一条空无一物的河道,待船尾驶离,那些分开的莲花灯依旧聚拢缠绵。 我转头有些愕然:“上次同你出来时,我竟未见到。” 李承鄞的笑意藏在面具后:“那时我们走的不是这条河道,后来……你又与我走散了,再见面时你不理我,便没来这里。” 他微微俯身凑到我耳边:“你想不想也放盏莲花灯?我们豊朝有个说法,这莲花灯飘得越远,愿望便能长长久久。” 我摸了摸头上的花胜,嘟嚷道:“你们豊朝的说法真多。” “那你想不想去啊?” “嗯……好吧,我勉为其难陪你去。” 李承鄞的手指圈住我的手腕:“走吧。” 我跟着他下桥,见他的方向并不是向着有花灯的那边,出言提醒道:“李承鄞,方向错啦!” 李承鄞回头:“你跟着我就是了。” * 他买了两盏莲花灯后,带我来到有渡船的码头,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船家:“这船今夜便卖给我,我带夫人去耍玩一番。” 船家哆哆嗦嗦的接过银子,握紧双手似乎在确认真实性,连声道:“好,好…”说罢,他解开绳栓。 李承鄞踏上船,向我伸手。我将手递过去,只脚踏入,船身晃了晃,我下意识抱住李承鄞的胳膊,他扶着我的腰低笑道:“夫人,你可慢些吧。” 我颇难为情地瞥向旁边,船家正看着我俩发笑,发现我的视线后,连忙绷住笑意,转身背对我们:“祝二位今夜玩得开心。” 李承鄞扶我坐在船头:“祝夫人今夜玩得开心。” * 他撑着长篙站在船尾,华贵的服饰和修长的身子吸引了夹岸的目光。我不得不庆幸他还戴着面具,毕竟那下面的脸庞会使我们得到更多注目。 我的手捧着还未点燃的莲花灯,背对着他坐在船头,抬眼瞧见石桥向我迎来,三两莲花灯自船头滑过。 慢慢地,莲花灯多了起来。 分卷阅读44 李承鄞的长篙搅动河水,波澜荡到船头,河面火光剧烈摇曳。 船行驶在密集的灯火里,他的衣衫光滑,水光伴着火色映在胸前,晃得我眼底发酸。 船越行越远,人群的嘈杂也越来越小,河面逐渐开阔,原本密集的灯火稀疏起来。 周围开始安静了,只能听见哗哗水响,偶尔有水鸟扑腾翅膀飞过,带着水沫溅入我怀中。 长篙搅起水底的沉灰,明亮的灯光下腾出雾一般的影子,随后又下沉,消失。 李承鄞一直安安静静划着船,我俯身趴在船头,伸出手去,指间碰到莲花灯粉嫩的花瓣,那温度不似我想象的冰冷,倒是被烛火烧出了温暖。 李承鄞道:“你小心些,这次要是掉河里了,那就不是小小风寒了。”他手中摇着长篙,顿了顿调侃道,“你掉下就算了,我得跳进去救你,这长篙就没了,我们得用手划一天一夜才能回去。” 被他这么一说,我讪讪支起身子转头向他,他的脸一直朝着前方,露出的眼睛不知是看着水面还是我发红的脸颊。 彼此沉默半晌后,他突然出声:“小枫,回头看。” 我闻言转身,原本稀疏的莲花灯又密集起来。 我伸长了脖子,才发现越前方越多,大片大片燃着的莲花灯挤在一起,有些已经灭了。 李承鄞小心的撑着长篙向里头划去,这次,我不用探出身子去够,只用伸手就能碰到。 逐渐深入后,我终于明白了原因。 那些载着人们祈愿的水灯被拦在河面,仅一线之隔,近处河道亮光闪烁,而远处河道彻底黯淡下来。 我看向李承鄞:“这是……?” 李承鄞道:“莲花灯在这里搁浅,明日会有人来回收。水灯多了,聚在一起,终究是要被废弃的。” 我看着满目水灯有些失落:“原来……原来无论多么强烈的愿望,也抵不过这拦水的竹竿。” 李承鄞将长篙放上船板,蹲在我面前:“这也是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的原因。” 他从袖中探出火折子:“现在,你可以放灯了。” 我愣愣地看他将眼前两盏灯点燃,火苗照在面具上,变成一线暖橙的光束,他眼里亦燃着亮色:“你一盏,我一盏,你许个愿,然后我们把它推走。 它能走得很远,也许……能飘到你的西洲。” 我接过莲花灯,同他一起站在船边,闭上眼睛开始许愿。 要许什么愿呢? 我有些迷茫,却听到李承鄞的声音:“我生平最大的心愿,一是豊朝清和盛世,二是小枫平平安安。” 我愕然:“愿望应当是说给天听的,你说出来还有用吗?” 李承鄞侧脸望向我:“神不会听,我说给能听到的人听。” 我看着他,鼻尖有些酸楚,垂下眼帘深呼吸后才双手合十:“我只希望…希望西洲好好的。” 神明在上,我相信你是存在的,还有个心愿,我偷偷说给你听—— 我愿,李承鄞忘了我,长寿安康子孙满堂,快活一辈子。 * 我与他将莲花灯放入水中推远,看着它们悠悠撞在一处,然后分离,慢慢消失在对方视野中。 在河面火光隐没的那一刻,我已是泪流满面。 我抬头喃喃道:“李承鄞……”手指探上他的脸,摘下了面具。 面具下那张熟悉的脸,带着两行模糊的痕迹。 我攀上他的脖子,他搂住我的腰,两具身体紧紧靠在一起,嘴唇染上了彼此的气息…… 回宫路上,我们默契的对往后只字不提。 他送我到床前,亲了亲我的额头,像往常一样温柔地低语:“好好休息,我走了。” 双唇缓缓离开我的,他郑重又带着自以为不露痕迹的留恋,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毅然转身。 我目送他推开房门。 纸糊的门如层峦叠嶂的山门一般,一层一层,将我与他隔绝…… * 哥哥派的人天未亮便到了。 我裹上披风,将怀里的酒坛子递给永娘:“这个,是我多年前埋在树下的酒,如今正是香醇,你帮我送给李承鄞…” 永娘点点头,从袖口拿出小木盒:“这是往日殿下让我收起来的狼牙,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我打开木盒,看着里面静静躺着历经了数年的旧物,心中五味陈杂。 将狼牙戴回脖子后,我看向沉默的永娘,隐忍许久才勉强说出话来:“好好照顾自己啊,我走了。” 永娘点点头:“我会的。” 我下定决心转身,永娘突然喊道:“太子妃!” 我愣了愣,回头望去。 永娘嘴唇嗫嚅一阵:“您……您会记得我的,对吗?” 我低头调整好情绪,抬头笑道:“我会的。” 她也笑了: “好…保重。” 分卷阅读45 * 我们骑着马,连夜向关外赶去。 门口守卫的将士毕恭毕敬对我行了大礼,推开沉重的城门。 古老的门“吱呀”响起。面前,我梦寐以求的苍茫天地慢慢展现。 我一甩马鞭,马蹄“嘚嘚”踏响,带我冲出城门。 一望无际的广袤土地毫无保留的张开怀抱迎接我,我骑着红马,奔驰在曾经走过无数遍,交织了鲜血与悔恨的土地上。 蓦地,我勒住了缰绳,回头看去。 城墙高处,有个模糊的影子,孤独地立在上头。 朝阳从他身后升起。 而我一挥长鞭,马蹄扬起了尘土,向着太阳陨落的方向奔离…… (BE版,完) 第21章 豊朝太子妃薨逝的第二年,西州的草原水草丰盛,遍地花开。 我一把将盆里的衣服倒进小河,蹲在河边拍打着,细小的水花溅进眼里,我拿手揉了揉,风中传来清脆的男孩声: “小枫姐~小枫姐~” 我转头看过去,次仁摇着胳膊一颠一颠地跑过来:“小枫姐,那个…那个中原的商队来了…” 我扶着他喘气:“跑什么,又不急。”说着我把手中棒槌扔下,跟着他回营帐。 眼前一顶顶帐篷自草地撑起,穿着丹蚩衣裳的女人在阳光下晒着羊毛褥,男人赶着咩咩喊叫的羊群向圈地走去。 次仁指着前方:“你看,就在那儿!” 我眯眼睛逆着太阳看去,五六个穿着中原衣裳的商贩正与当地人说话,身后是几匹驮着货物的马匹,马脖子上挂了铃铛,蹄子撅起尘土打个响鼻,铃铛发出叮咚的脆响。 我同次仁走去,商贩头头的大胡子迎上,手放胸前行了个丹蚩礼:“这位姑娘,上次您说想要的东西给您带来了。” 我点点头,旁边年轻的男人拿着锦盒递给我,我接过去掂了掂:“还以为你们忘了呢。” 大胡子笑容质朴:“我们生意人向来说话算话。” 次仁好奇地凑来看我打开锦盒,露出里头精巧的木雕,问我:“这是什么?” 我放到他手里:“礼物,给你的生辰礼,这在中原叫孔明锁。” 次仁睁大眼睛,似乎难以置信,略带兴奋地问道:“给我的?!谢谢小枫姐!” 他拿着盒子屁颠屁颠跑去找阿妈显摆了,我目送他离开后问大胡子:“这次可带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来了?” 大胡子挠挠头,嘿嘿一笑:“吃的吃的,上次给大家带中原的小食都喊着要再带些,这次就多带了点儿,特地还给您留了一份。” 说着,他从马背的包裹抽出一长条木盒。 我掀开木盒,里头放着各种形状的蜜饯,除了几样我不甚喜欢,其余都是我曾喜欢过的。 跋山涉水的遥远路途后,那些蜜饯却几近完好的躺在盒子里。 我将盒子抱入怀中:“谢谢,我把银子给你。” 大胡子点头哈腰接过银子:“我们明儿个早上离开,姑娘还有需要的提前说。” 说罢,大胡子带着队伍向暂居的住处撤去。 我又打开盒子,里面的蜜饯色彩浓烈,泛着甜蜜光辉,手指捻起一颗在嘴里咀嚼,那熟悉的味道在嘴里弥漫。 两年了,豊朝似乎已经很远很远了。 李承鄞的消息我或多或少从族人那儿听说过,大多数人对他的感情复杂,毕竟他曾毁过他们的王帐,却又倾尽全力守护这弹.丸之地的安宁。 我没有随哥哥去西州王宫,而是选择留在这最普通的村落,过着这些年从未过过的平静日子。 而李承鄞却无法平静,听闻他因皇帝病重的事忙得焦头烂额,说不准,他又瘦了一圈。 我抬起手遮光,眯眼看向不远处流淌的小河,河水被阳光照出碎金,粼粼波光映照在岸边洗衣服的女人们身上,连水沫都镀上了闪耀光辉。 * 因为有外客来访,夜色下的空地升起高蹿的火苗。 健壮的丹蚩汉子们将大块牛羊肉抬到篝火上,外皮被烤成焦褐色,酥脆甜腻的香气扑向周围人的鼻腔。 次仁坐到我身边,愁眉苦脸道:“小枫姐,这东西怎么玩儿啊?” 他将孔明锁推到我怀里,巴巴地看着我。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实话告诉你,这玩意儿我玩了四五年还没弄懂,你要实在不会,就拿刀劈开得了。” 说着,我抽出腰侧的金错刀,对着孔明锁一阵比划,次仁一个激灵连忙夺回:“不不不,哎呀你这样四五年的得糟蹋多少东西啊!?” 我把金错刀插回腰间:“还行,不太多。” 次仁捧着孔明锁又开始愁眉苦脸了:“难道这东西设计了是故意为难人的么?没人能开吗?” 我往篝火里添了把柴:“嗯…有的。有人眨眼功夫就解开了。” 分卷阅读46 眼前火光跳跃,就像那人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面前翻飞,末了他递给我,柔声道: “小枫啊,你用刀劈是解决不了的…” 次仁带着了然的戏谑之笑:“我知道了,是不是送你狼牙的人?” 我脸上突然发热,幸好火光也是泛着红色,便能强作镇定的反问:“你听谁说的?” 次仁自豪地扬起下巴:“狼牙是丹蚩勇士的证明,是送给心爱的姑娘表达情谊的,我阿姊出嫁时也戴着,她谈起姐夫时的表情和你一模一样。” 我抿了抿嘴唇,嗔怒道:“就你话多就你机灵,可别胡说了。” 这一反驳倒让次仁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好奇地凑过来:“是不是…那俩兄弟中的一个?每次你去放羊时他们也跟去放,我看他们准对你有意思。” 我捂住他的嘴:“可少说些吧,他们啊…”我偷眼看向那身姿笔直的兄弟俩,“他们绝对不可能的…” 次仁努了努嘴,嘻嘻笑道:“小枫姐姐害羞了~” 我懒得再理他。 * 天才微明,我便早起帮着次仁还有他阿妈放羊。 这夏日的草原,除了疯长的野草鲜花,还有时不时嗡嗡出声的蚊虫,也不知是哪条水沟里孕育了健壮的孑孓,在我脚踝留下一个又一个红色小包。 我将裤管微微卷起,手中药膏抹上红包,清凉感顿时缓解了闹心的痒。 我起身拢住面上的头纱,次仁抱着一束野花跑来:“小枫姐!!那俩人又来了!!” 我小声呵斥道:“大惊小怪,快去帮你阿妈赶羊!” 次仁吐了吐舌头,将参差不齐的野花一股脑塞我怀里,几朵失去了依靠的花束扑向地面。 我冲着那赶羊的俩兄弟笑着:“你们也来这里放羊?” 大哥生得黝黑,一排牙齿倒是洁白:“这边草木丰盛,当然挑这里。” 我点点头,向次仁他们走去。 这时,我听见了铃铛响动,回头一看,商队正往我们这里赶来。 大胡子瞧见我,热情的道:“姑娘,你还没说你需要带什么呢?” 我摇摇头:“我不需要你带什么来,我送你一样东西吧。” 说着,我拿出锦囊送入他手中,什么也没解释,卷起皮鞭跟羊群去了。 大胡子愕然,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将锦囊收入怀中,大喊道:“姑娘!我这便离开了!” 我没有回头,只抬手示意。 大胡子翻身上马,正准备勒马转向…突然,山坡传来了凌乱的马蹄声。 羊群被马的嘶吼惊到,大肆骚乱起来。我下意识转身,只见山头响动,约十几人的马队向这边奔来! 看清楚那些人的装束后,我睁大了眼睛—— 沙盗?! 大胡子也认了出来,大喊一句:“快逃!!” 我的意识回笼,飞快地冲向还傻愣愣的次仁母子。 次仁被我拽住胳膊,听我大呵道:“走!” 他早已吓得魂魄飞了,本能地跟我向村落跑去,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气喘吁吁地问: “小枫姐…那些人…” “是强盗。”我边跑边回他。 次仁语无伦次起来:“那…那大胡子还有那两兄弟怎么办?他们怎么不跑?!” 我低头看着他:“他们是在帮我们抵抗,我们得赶紧去找村里的勇士帮忙。” 次仁紧张地回头,眼里满是担心:“那……他们抵挡得住吗?” 我抓紧他的手:“放心好了…”眼睛瞟向从包裹里抽出弓箭的大胡子,“他们肯定能应付的。” 我们狂奔回村里,召集了数名勇士前去援助。 未时刚过,他们便回来了。 随之而来的是大片悠悠踱步的羊群,羊群后头,是身上染血的两兄弟还有大胡子等人。 大哥将皮鞭递给我:“羊群帮你们赶回来了,可能死了几只,还请别见怪。” 次仁的心终于归位,高兴地扑向一只耳挂吉祥绳的羊:“太好了,太好了,大家没事就好!” 大胡子也上前:“沙盗被我们解决了,可是…”他掏出锦囊递给我,“这个可能染血了。” 我伸手握住锦囊,缓缓点头:“知道了…我再给一个便是。” 说着,我转身回了帐子。 * 帐子里的水壶烧着热水,壶口发出“嗞嗞”的尖锐声。 蒸汽升向上空又逐渐消散,我提起水壶斟满茶杯,看着杯口的白色雾气有些发愣。 桌上还摆着笔墨纸砚,是我昨夜写书信后未曾整理的痕迹。 我打开锦囊,抽出里面的纸条,慢慢展开: [长寿安康,子孙满堂。] 五指并拢,那纸条在我手心皱成一团。 我松开手,将它扔向地面,然后转身提笔,在更大的纸上写下更长的话: 分卷阅读47 [我曾向上天祈愿,祝你长寿安康子孙满堂,如今我怕上天不听,便说与你听。] * 商队走后的第十四日,次仁推开帘子大喊道:“小枫姐姐!” 彼时我正串着珠子,被他这么一打断,手里的珠子全落到毛毯上。 我有些气恼:“你别总咋咋呼呼的!” 次仁猛地摇头:“这次真的!真的要咋咋呼呼的了!” 他拉起我的手,满脸兴奋:“小枫姐姐,你去看外面!” 我不明所以的跟着他走,甫一掀开帘子,便知道了他为何如此惊喜。 帘外的草地上,大片萤火虫飞舞,那幽幽的绿色点亮了沉闷的黑夜。 我松开次仁的手,循着萤火虫密集处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十六步。长河静静流淌在我面前,那成群的萤火虫罗织成亮色的网,将我密密匝匝捆紧。 一百只吗?不……也许有一千只。 我数不清,只能愣愣地看着眼前奇景,直到余光瞥见一只摇摇晃晃在河中的莲花灯。 它飘到我眼前的石滩搁浅了。 我颤抖着伸出手,捞起它。 它的莲瓣透着光亮,黑色的字迹与火色相交错,晃得我心跳不已: [豊朝太子祈愿: 我想要我的太子妃,与我一同长寿安康,子孙满堂。] 它的温暖在我手心停顿半晌后,手逐渐下沉,莲花灯被我推向远处不息的河流。 原本寂静得只有风声的夜里,我听到了突兀却不意外的脚步声。 我起身回头,有个人站在我身后。 他身量很长,穿着白色的衣服,头发垂在脑后,带着中原的贵气与丹蚩的不羁。 他问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很久很久,久到莲花灯似乎飘到了时光尽头。 蓦地,我点点头,笑了: “我知道,你是中原李承鄞。” (HE 完结) 第22章 番外 不比宠,来比惨 豊朝,是个特别有钱的王朝。 我叫李曲昇,一般都叫我朝云公主。是的,我爹是豊朝的头领,我娘是头领他上级。 啊不是!我娘她不是太后!她是皇后!! (我小声同你讲,其实她比太后还能管我爹…) 我上头有俩哥哥,一个跳脱,一个沉闷,我上头还有个姐姐,前年嫁人了,嫁的时候风风光光。 当时我娘握着她的手差点哭出来,幸好我爹说了句话,把她眼泪生生憋了回去,还呸他一声,道:“这么大岁数了,你也不害臊!!” 我没听到他说的啥,就听他摸着我的脑袋:“你问问朝云,她想不想要妹妹?” 彼时我正舔着樱桃上淋的蔗浆,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不想不想!一点都不想!” 我说的是真的,像我这么不受宠的公主,从古至今大概是头一个,哦不,其实我家个个都不太受宠。 一开始,是我没看清事实。十岁的时候,我刚从女官那儿学了些文章,女官说,我应当每日写些东西练习练习。 我向来是个听话的学生,回来就摩拳擦掌打算练练笔,我还记得写的第一句话是: [我爹和我娘全天下最疼我。] 大概是老天觉得它下面容不得撒谎,当天晚上就让我看清了事实。 我拿着写好的文章屁颠屁颠的跑去给娘亲看,身后的老嬷嬷永娘跟着跑:“啊呀…公主您别去!” 小宦官们伸手抓我,我权当他们跟我玩儿,几个躲闪就跑了,一边喘气一边扒着门缝儿: “娘亲娘亲!我来找你了!” 小宦官们都噤声了,我静静听着门里的动静,不一会儿门就开了。 我抬头看着父王,献宝似的呈上去:“爹爹!你看!” 这个豊朝最尊贵的男人,此时脸色有点红,领口也不太整齐,我猜他肯定背着娘亲偷偷喝酒了。 父王拿着文章看了一遍,笑容和蔼:“嗯…朝云长大了,知道父母的好了,好!让宫人给你裱起来。” 我得意的挺起胸脯:“娘亲也要看!” 说着我一边吼着“娘亲”一边往屋里冲,父王却一把捞住我:“不行,你娘亲睡着了。” 我侧头看着明亮的天空,疑惑道:“这么早?” 父王表情看起来很诚实:“是的。” 我不信:“娘亲你在吗?娘亲我来了!娘亲我同你一起睡!” 连珠炮似的喊娘亲,父王清了清嗓子:“朝云啊,刚才说你懂事,你怎么又不懂事了?” 我抬眼看着父王:“你骗人<(`^)>!” “朝云我真的睡了呀!”屋里传来母后的声音,又小又弱,还微微发哑,“明日再来陪娘亲…” “明日也不行。” 分卷阅读48 父王看着我,“你趁我外出祭祀霸占你娘亲半个月了,还不知足啊?” 我包了眼泪:“爹爹…除了这半个月,哪天不是你霸占的啊…呜呜呜” 父王红着脸咳了咳,我见似乎有效,继续哭:“爹爹呀…娘亲还说教我骑马射箭,你要是给我添弟弟妹妹,我就学不了了…” 父王瞪大眼睛:“你,你听谁说的这话?” 我抹了把眼泪:“时恩说的…” 时恩一个哆嗦:“陛陛陛…陛下我这个……就是随…随口一说…” 父王斜睨他:“时恩,自己领罚。” 时恩一溜烟跑了。 父王抱起我,给我擦擦眼泪:“朝云…爹爹会把娘亲让给你的…” 我泪眼朦胧的抽噎:“真的?” 父王点点头:“皇帝都是一言九鼎,从不说大话。” 我高兴了:“那什么时候?” 父王把我递给永娘,然后退回房门,笑容无比诚恳:“明年祭祀。” “哐!” 他把门关上了!! * 诸位明眼人也看出来了,我这厢还学骑马?学射箭?算了吧,我可不再指望了,骑马射箭便成了太傅他儿子教,六年后,我嫁给了他。 那日认清事实后,我气呼呼地跑到大哥哥宫里哭诉,二哥哥也在那儿玩着九连环,看我过来连连招手:“朝云朝云!快来看我解得多快!” 二哥哥此人比较话唠,十句里头九句废话,我同他总是对牛弹琴,便不理会他,直冲大哥哥: “大哥哥!爹爹娘亲他一点都不爱我!” 原以为大哥哥会安慰我,没想到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终于认清事实了?” 我不懂,疑惑的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早在十三年前,我便看清楚了,你还好,比我晚点儿。” 他陷入了惨痛回忆: “那个时候我六岁左右,母后牵着我去荡秋千,一时没注意,我掉了下来,母后接住我一块儿摔倒,我额头磕破了开始流血,母后也摔到了腰。 当时父王恰好过来陪母后玩,看到这一幕直接跑向母后。我捂着额头哇哇哭,父王看了我一眼,问我脑子疼不疼,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 我点头,然后他就没理我了,太医过来给我们看诊,父王一把拉过他:&039;他没摔坏脑子就成,你先看皇后!&039;。” 我:(д)b 二哥:Σ(っ°Д °;)っ 大哥拿书摊在桌面,幽幽道:“我能长这么还保持身心健康实属不易,你们且过且珍惜。” 二哥傻愣愣,随后嘿嘿一笑:“我似乎没啥特别经历~” 大哥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因为你那时还小。” 二哥顿时冒了冷汗。 大哥道:“你刚两岁的时候被揍得很惨还记得不?” 二哥:“不,不记得了……” 大哥同情的叹了口气:“那天晚上母后非要抱你睡,父王不同意又拗不过母后,便只将你搁在中间,谁知你那晚尿床,父王可生气了,把你揍了一顿。” 二哥咽了口唾沫:“多,多惨?” 大哥回忆起来,手比划一下:“大概是……太傅的戒尺你看到了吧,这么长,这么宽…” 我看得肉紧,扼腕叹息:“原来……我还不是最惨的…” 二哥大概是崩塌了认知,眼睛空洞洞,呼吸只进不出,我觉得我一碰他他能死给我看。 * 那天晚上给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冲击。 于是乎,七夕那个晚上,我同几个女眷玩耍时喝了点小酒,独自跑到了湖边透气。 这时,我听到了湖面的嬉笑声,眯着眼睛一看,原来是父王颇有闲情逸致的带母后划船。 时恩公公在一旁问我:“公主可是要找陛下?” 他们闹腾得起劲儿,我盯着那个拿得不甚稳当的桨,心里有些忐忑,总觉得它会掉下去。 自从我认清楚父王母后不爱我们的事实,他们中间我是从来不会插一脚的。毕竟……我相信,如果我真的去了船上,船桨掉了,我能被他们当桨使。 我想象力向来丰富,不禁脑补出一副凄美画卷—— 天苍苍,水茫茫,月下有只孤船,船上有俩鸳鸯,鸳鸯身后……惨兮兮的少女在划桨。 我一个冷颤,连连摆手:“不不不,我路过我不去!” 母后看到了我,冲我大喊:“朝云吗?要不要来游船呀?” 我背后汗毛竖起,赶紧跑路了。 * 如是过了几年,我出嫁了。 母亲上次红眼圈还是对阿姊红的,时隔几年后,她又红了眼圈。 我本以为父王会说什么,谁知他也默默低头,半晌后对我的夫君说: “朝云这丫头,生性活泼爱闹腾。” 夫君温柔的回到:“我知道。”b 分卷阅读49 r   父王又说:“她啊,如果惹急了能给你上房揭瓦。” 夫君依旧点头:“我知道。” 父王牵起母后的手:“她性子最像她母亲,总能看得开,又总是看不开,你要顺着她啊…” 夫君笑了:“我知道的,我会一直顺着她的。” 父王的手搭到他肩上:“朝云…不是交给你了,她只是换了地方住,若有什么让你不顺心的,你尽管还给我们,她不缺人家。” 夫君表情郑重起来,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 父王和母后把我送到步撵前,夫君拉起我的手,低头冲我耳边,柔声道: “公主,日后…我便唤你夫人了。” 我带着憧憬和期望,握紧了他的手: “好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