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小茉莉》 分卷阅读1 第一章 初夏 西城的夏天是从紫藤花谢,梧桐絮落开始的。转眼之间,就已是满目浓荫。 五月十七日,宜祭祀祈福,忌人宅安门。 下午,院里写生,一堆人沿着路牙子在人文大道上坐成一排。周茉支着画板,迟迟未落下一笔。她记挂着兜里的手机,既盼它响,又怕它响。然而等了一.下午,她期待的那个电话始终没有打过来。 忽然,有人喊了一句“下雨了”,大家匆匆忙忙收拾画具,她也跟着往背包里塞画笔。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她手忙脚乱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电话是父亲周思培打来的,告诉她顾家有人去世了。 半小时后,全身湿透的周茉在校门口坐上了父亲周思培的车。 她的母亲唐书兰看着眼前这只“落汤鸡”,神情很不悦,取了车里常备的毛巾给她擦头发:“早上不是瞩咐你要带伞吗?” 周茉没来得及说话,先转过头去,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思培,先把车开回去,茉茉得换身衣服... 周茉正要说“不要紧,大夏天的不至于感冒”,唐书兰的下一句话却把她要说的给堵了回去: “她这个鲜艳的衣服,去顾家不得体。” 周茉怔住了,把肩膀一缩,拿着毛巾,一下又一下地擦拭着头发上的雨水。 素日沉闷死寂的东郊顾家大宅此刻灯火通明,往来进出的人络绎不绝。半小时内,周茉瞧见三批西装革履的人来了又去,但不清楚他们是做什么的。 雨还在下,噼里啪啦地砸在落地窗上。周荣起身走到窗前,把沉重的丝绒窗帘掀起来寸许,瞧着远处昏沉夜色里的几星火光,焦虑如顽石一样压在心头。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瞧了瞧,还是没有新消息。 父亲周思培送完两位客人出门,折返时瞧见周茉神色恍惚,皱眉道:“你妈妈在二楼书房,你上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周茉“哦”了一声,放下了窗帘。 周、顾两家素有来往,今日,顾洪生的续弦妻子贺宓去世,周家自然得前来帮忙。 周茉上了楼,帮母亲唐书兰往一张白纸上眷写名字。唐书兰进进出出,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噔噔噔”的声音,让人格外心烦。 忽然,外面有人低呼一声: 贺冲来了!” 楼下隐约传来呵斥声,周茉竖耳听了片刻,没听出什么名堂,一番犹豫之后,放下笔走出了书房。 周茉趴在栏杆上往楼下看,只见一楼大门敞开,一个男人立在门口,一身黑衣黑裤,像是裹挟着夜色而来。 顾洪生的长女顾之茹将男人拦住了:“请回吧,今天顾家不欢迎你。 男人笑出声道:“我妈死了,我来不得? 顾之茹佛然大怒:“请你说话注意些!” 右侧会客厅里,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站起身来:‘请问, 您是贺冲先生吗? 黑衣男人抬眼看过去。 西装男人整了整领带:“这儿有一份贺宓女士的遗嘱....” 顾之茹断喝:‘刘律师!” 刘律师神色泰然:“我受贺宓女士之托,必须将遗嘱内容传达给受益人,至于如何执....” “噔噔噔”,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周茉回头看了一眼:“妈,那个人是贺冲? 唐书兰手里端着一个骨瓷茶杯,正从楼上下来,她闻言皱着眉“嗯”了一声。 周茉以前见过贺冲三次,都是在这个宅子里。 第一次是贺冲十五六岁的时候,他过来求见贺宓,但没见上,就被顾之茹给轰走了。 第二次见贺冲,他已经二十二岁了,大冬天的却只穿了件单薄的夹克,藏着一顶棒球帽,帽檐下露出一圈绷带。他站在门口和贺宓说了儿句话,拿了封信便离开了。 第三次见他是三年前的夏天,在顾洪生的追悼会上,顾家连栅栏门都没让他进,他就在铁门外和贺宓打了个照面,把一个厚厚的信封塞进了贺宓手里。 楼下,贺冲身上滴着水进了屋,在会客厅的皮沙发上坐了下来。刘律师从文件袋里掏出一查文件,清了清嗓子。 唐书兰倚着栏杆,瞧了那边一眼: “顾洪生送给贺宓的那两套总价值六千万的别墅,贺宓给贺冲了。” 周茉一惊。 唐书兰冷哼声:“可笑吧? 周茉把头转了过去,没有说话。 贺冲听刘律师读完遗嘱,神色丝毫未变,倒是顾之茹情然而起:“和我爸葬在一起? 开什么玩笑!这遗嘱具有法律效力吗? 刘律师推了推眼锐:“有。 这两栋别墅是贺宓女士三年前通过顾老先生的遗嘱继承的,手续都已经办完了,贺女士有权任意处置自己的合法财产。 “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来分我们顾家的财产?” 分卷阅读2 贺冲半靠着沙发,一直没什么大的反应,就好像顾之茹的厉声质问不是冲着他来的一样。他掀了掀眼皮,说:“别墅我不要。” 顾之茹愕然。 贺冲淡淡地道:“但我得成全我妈要求合葬的心愿。 顾之茹的表情凝固了,她瞅了贺冲半刻,进出两个字:“没门! 贺冲手里捏着一只打火机,正把它拿在手里颠来倒去地把玩。他扫了一眼顾之茹: “六千万换顾洪生墓旁边的位置,这笔生意你们不亏。” 顾之茹过了好半晌还是没忍住,破口大骂: “和顾家声誉有关的事,岂是能拿钱.... ” 贺冲直接笑出声打断了她: “你们顾家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唐书兰看了一会儿“好戏”,抿了口瓷杯里的浓茶,又把方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可笑吧?” 周茉抿唇: “不觉得欺人太甚吗?” 唐书兰抬眼:“嗯? “贺宓虽然是续弦,却也是顾爷爷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些年他们的感情怎么样,大家有目共睹。” 唐书兰看着她,语调还是没什么变化:“ 你知道贺宓小了你顾爷爷多少岁吗? “二十五岁。但那又怎样?宋庆龄和孙中山还差了二十七岁呢。 唐书兰有些惊讶,像是没料到女儿会说出这样一番“高论” :“年龄相差太大,外人总会揣度是不是某一方别有用心, 这是人之常情。 突然,楼下传来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周茉和唐书兰立即低头看去。 只见顾之茹站在一地的碎瓷片和茶水中,指着贺冲大骂:‘那个位置我宁愿埋条狗,也不会让贺宓葬进去! 贺冲一直半垂着眼,直到这时才缓缓抬起头来。 隔了些距离,他脸上的神情周茉瞧不真切。 周茉被这种感觉堵得心里有点儿不舒服,她不晓得哪根神经被触动了,脱口而出: “既想要别墅,又不同意合葬,哪有这样的事....” 楼下的目光齐刷刷地扫了过来。 唐书兰低喝:“周茉! 周茉神情坦然,她看见贺冲抬头看向了她,他惊愕的目光中带了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来不及细想,周茉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她忙低头跑回书房,把门一掩,接通了电话: “林珩.....看到我写给你的信了吗?” “看到了。 “你是怎么想的?真的要分手吗?” 等待林珩回应的周荣只感觉自己的心高悬着,整个人仿佛处于失重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她总算听见林珩说:“对不起。 这时,门忽然被推开了,周茉急忙挂断电话面向书房门站好。 站在门口的唐书兰脸上如罩霜雪,她声音冷硬,不容置辩: “下去跟你顾阿姨道歉。 周茉咬了一下唇: “我没做错。 唐书兰提高音量,警告似的喊了遍她的名字: ”周茉,我数三个数,——” 以前,唐书兰这招屡试不爽,然而此刻周茉心里只有无穷无尽的难受,她生平第一次违逆了唐书兰,一句话也没说抓着手机飞快地离开了书房,“噔噔噔” 地跑下楼,去了顾家大宅的后院。 会客厅里的争执还在继续,似乎没人注意到她。 雨声淅沥,雨丝窸窸窣窣地落在院里的海棠树上。几盏路灯尽职地守着后院的一草一木,把雨中的夜色照亮。湿漉漉的鹅卵石道一直延伸到院子尽头的停车坪,那一处的顶上有一角平台,可以避雨。四下一片岑寂,只能听到雨声和风声。 手机又振动了一下,周茉没去看了。她蹲了下来,把脸埋进双臂之间。 突然,周茉听见了“咔”的一声。 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眼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随着那一声轻响,一小簇火苗腾了起来。贺冲用手挡着风,把烟点燃了。片刻之后,雨雾里飘起了一缕缕青烟。 他沉沉地笑了一声:‘我死了妈,你怎么哭得比我还伤心? 周茉一声不吭地把头低了下去。 贺冲低头看她:“刚才你为什么替我说话?” 等了片刻,没听见回答。贺冲的目光往下,瞧见她铺在背上的发丝落下了一缕,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她这么长的头发,是不是都要垂到地上了? “喂。” 周茉再次抬头,一脸疑惑地看着贺冲。 “你是周思培的闺女? “嗯。” 贺冲笑了:“论辈分,你是不是得喊我一声“叔叔’? 周来一怔,片刻又低下了头,从脚边的草丛里抠出一枚鹅卵石,在水泥地上胡乱划了两下:“你有毛病吗? 随便认亲。” 贺冲一挑眉,却也没理会周茉这吃了火药似的反应,他往她身旁一蹲 分卷阅读3 ,抬手吸了口烟。 周茉轻声问:“你准备怎么办? 合葬的事顾阿姨不会答应的,她好面子。 二十五年前,四十九岁的顾洪生认识了二十四岁的贺宓。这位准继母的年纪比顾之茹还小,顾之茹自然不乐意。更让她觉得面上无光的是,贺宓还有一个三岁的儿子。然而不管子孙如何哭闹拦阻,顾洪生还是将贸宓娶进了门。此后,就是顾家长达二十几年的鸡犬不宁。 “我手上握着六千万,跟他们慢慢耗呗。 “顾家生意做得大,六千万不算多。 贺冲笑道:“你替我一个外人操心?你自己得罪了人,还‘潜逃在外’呢。 不说还罢,一说起这个周茉就越发烦躁。她手一松,鹅卵石从她手里脱出,弹跳了两下,落进了草丛里。 雨突然大了起来。 贺冲站起身道:“回去道个歉,你年纪小,他们不会跟你计较的。” “我凭什么道歉?”周茉的语气很冲。 贺冲叼着烟笑了:“替一个外人强出头,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们真庸俗,事事都要论好处。 她腾地从地上站起来,撂下这句话,跑进雨幕里,踩着鹅卵石小道往屋里走去。 贺冲瞧着那道背影,笑了笑,从衣服口袋里摸出车钥匙,叼着烟,冒雨大步离开了。 唐书兰早已等得耐心尽失,她看见周茉冒冒失失地从后门进来,即从沙发上起身:“周茉。” 周茉停住脚步。 唐书兰招了招手: “过来,跟顾阿姨道歉。” 顾之茹在一旁打圆场:“书兰,算了算了,童言无忌......” “茹姐,她都二十岁了,已经成年了,说错了话就要承担后果。” 周茉咬了一下唇: “我说错话了吗? 唐书兰面色冰冷: “周荣,你不要挑战妈妈的底线。” 周茉到底还是心里发怵,牙齿都快把下嘴唇咬破了。她心里清楚,跟唐书兰较劲自己讨不到半点好处。僵持了半晌,周策最终还是木然地看向了顾之茹: “对不起。 唐书兰蹙了蹙眉: “真是越大越不懂规矩了。” 周茉低下头,难过和不甘漫上心头。 在她的家里,父母永远处于绝对的领导地位,大到人生目标,小到衣食住行,他们全替她规划好了,没给她留一丁点讨价还价的余地。 况且,她也没有那个胆量去挑战他们的权威。 次日,贺宓的追悼会在北郊的殡仪馆举行。周茉也被父母拎着去参加了。 这个追悼会办得仓促而简单,前来吊唁的人很少,现场气氛冷清,连花圈都没几个。 快到中午时,周茉偷偷踮了踮脚穿着高跟鞋站久了,她的脚后跟开始隐隐作痛。 她不经意地抬头一看,却见朦胧的雨幕里出现了一抹灼眼的红色。 周茉疑心是错觉,定睛去看。随着那抹红色越来越近,一个被雨雾模糊了的黑色身影也渐渐清晰起来。 那人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装,怀里抱着一束鲜艳欲滴的玫瑰花。 是贺冲。 看到贺冲出现,大家立即压低了声音议论起来——都知道来殡仪馆是带白菊,可没听说带红玫瑰的。 贺冲走到近前,把搂在臂弯里的玫瑰往贺宓的大幅照片前一放,又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三炷香插上,朝照片鞠了一躬。 那玫瑰似一捧火,在或黄或白的菊花堆里格外显眼,映衬得照片中逝者的面容仿佛都亮了几分。 照片里的人明眸善睐,仪态端庄。论样貌,贺宓的确是一等一的,也无怪乎顾洪生生前对她偏宠又护短。 贺冲的姿态说不上有多恭敬,他与照片里含笑的人对视了片刻,便往顾之茹跟前一站,脸上:还是挂着那副吊儿郎当的笑:“你考虑好了吗? 顾及场合,顾之茹选择忍耐不语。 贺冲却笑了:“ 你慢慢考虑,我有的是耐心。什么时候考虑好了,什么时候拿墓换房。 仪式结束,天仍然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贺冲躲在檐下点了支烟,看着顾家的人陆陆续续出了大堂,忽然瞥见了队伍里一个清瘦的身影——他原本准备向周茉道声谢的,但转念想了想,还是作罢。 谁知那已经迈下台阶的小姑娘似有感应,忽然转过头来。 贺冲笑了笑,举手向她致意。 她的目光停了一会儿, 转过头去,和其他人块儿走远了。 墓地的事没有解决,贺宓火化之后的骨庆只好暂时寄存在殡仪馆里。八千块一个的小盒子上放了张照片,和其他的小盒子挤在了一起。 贺冲又带了束玫瑰过去看她,冲着照片里的人笑着说: “反正你生前也没少受委屈,不在乎再受这一时半会儿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先在这儿住着,回头我接你过去和那老头儿葬在一起。 分卷阅读4 那天葬礼过后,又下了几天的雨,直到周一才放晴。 贺冲这天下午接到韩渔的电话,说是有人找上门来了,让他出个赛。他早就不玩赛车了,因此让韩渔直接拒绝,拒绝不了就拿钱解决。 韩渔委屈极了:“人家缺我这点钱?能请你出山的人得是什么来火,你心里没数?” 于是,贺冲不得不过来瞧瞧是个什么情况。 贺冲到了“2046”酒吧上楼推门一看,来的那帮人气势汹汹的。韩渔缩在角落里,跟待宰的羔羊一样。 “老贺, 你总算来了。”韩渔赶紧迎上去。 贺冲环视一圈,一眼认出了坐在正中间的孙祁, 人称“孙公子” 。西城有一伙富二代,被人总结出了“西城四少”,孙公子就是其中一个。 贺冲笑道:‘孙公子怎么有兴趣光临我们]这个破酒吧? 孙祁起身,给贺冲递了一支烟,客气地笑着说: “这不是联系不上冲哥嘛,就只能来你的地盘找人了。” “我家里最近出了点事,望孙公子见谅。 孙祁笑着说: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 贺冲瞅了他一眼,脸上还是挂着那副叫人看不透的笑:估计劳顿不上孙公子了——我家里死了人。 ” 孙祁结结实实地被噎了下,半刻才挤出一句“ 节哀” 两人寒暗完毕,面对面坐下。贺冲点上烟,把打火机往茶几上一扔,身体往后一靠,换了个极闲适的坐姿,看着孙祁说: “听说孙公子想找我出山? “跟人赌了样东西,车队那些年轻人我不放心,还是想请冲哥这样的老将出马。 贺冲笑道:“我已经二十八岁‘高龄’了, 好几年没赛过车,状态也一年不如一年了。孙公子既然这么在意这场赌局,还是另请稳妥些的人吧。 孙祁沉吟片刻,笑着说: “既然冲哥不便出赛,我也就不勉强了。但我有个不情之请,冲哥一定得答应。” 贺冲预感到了什么,笑道:“你说。 “我新来了几辆车,冲哥有兴趣吗? 贺冲立即明白过来,前面的都是烟雾弹,后招在这儿呢。 他笑笑,既不拒绝,也不立刻接受:‘我得先看到车,才知道能不能接。 “肯定能,对冲哥而言就是小意思。奥迪R8,加大点儿马力,到1000吧。 贺冲笑了:“真是太抬举我了。 孙公子定个时间,我先去看看车。” 这单生意敲定后,贺冲总算把人送走了。 韩渔松了口气,转而又有些担忧:‘真要接? “能不接吗?孙祁什么身份,动根手指就能让你这破酒吧开不下去。 韩渔:“这也是你的破酒吧。 贺冲拎过搁在桌上的啤酒瓶,倒了半杯喝下肚,接着把空杯一放,准备走。一个服务员上来说,有位客人喝醉了,单独一个人,叫不醒,好像手机也没带。 韩渔问:“ 钱付了吗? “付了。” 那就把人轰出去。 服务员有些为难:“是个姑娘。 韩渔的态度立马转变了: “哎呀,一个单独来酒吧喝酒的姑娘?那一定是遇到了伤心事, 我去看看。 贺冲极为鄙夷地瞥了他一眼。 服务员把两人带了过去。 楼下靠角落的一张桌子上趴着一个姑娘,头发全散了下来, 遮住了脸。她身上穿了条白裙子,还是那种会出现在纯情校园爱情故事中的素雅的白裙子这装扮, 怎么看也不像是来混酒吧的。 韩渔走过去,推了推她的肩膀: “姑娘,姑娘......” 推了半天也役反应,的渔便支使服务员把人扶起来这到楼上休息室去。 贺冲越发鄙夷了:“身为酒吧老板,带头‘检尸”,你好意思吗? 韩渔急忙反驳:‘你怎么说话的! 我这是怜香借玉,为顾客服务!扶上去后我会碰她吗?不会!我韩渔君子坦荡荡, 不会碰她一根汗毛! 这边,服务员已经把喝得烂醉如泥的人给扶起来了。贺冲瞟了一眼那姑娘的脸,忽然伸手一拦:“等等。 这下轮到韩渔鄙视他了:“你瞧人家姑娘好看, 猥琐了吧?动摇了吧? “少说两句憋不死你。”贺冲上前一步,把姑娘脸上的头发轻轻拨开,“这人我认识。 “谁啊?” 贺冲一笑: “我大侄女。 韩渔:“你就扯淡吧,你孤家寡人一个,哪儿来的侄女?再说了,这姑娘多大,你多...你能有这么大的侄女?” “你爱信不信。”贺冲直接从服务员手里把人接了过来,轻轻忪松地往肩上一扛,扛的时候还特意避开了叼在嘴上的烟,“人我带走了。” “喂!你带走干啥? 贺冲:“当人质。 分卷阅读5 到了停车场,贺冲把人放下, 伸手去摸口袋里的车钥匙。结果周茉靠着车身,身体直往下滑。贺冲也懒得管,打开车门后才把已经有坐到地上的人给扯起来,塞进了后座。 他往南一路开去车场。离开了大路之后,就是郊区路况极差的县道,车子时不时碾过一个个积着泥水的浅坑。 就在这样的颠簸中,贺冲忽然听到车后座周茉反胃似的“嗯”了一声。他急忙踩刹车: “你别吐我车上了! “哇——” 贺冲:“........” 他飞快地开了车窗,拉开车门跳下了车,把人从后座上拎了下来,往路边的电线杆下一放,顺手贴心地把她的头发撩到耳后,接着自己远远地避开,点了一支烟。 等了片刻,贺冲看周茉应该已经吐完了,也吐尽兴了,才慢吞吞地去车上拿了瓶水,拧开后塞进了她的手里。 周茉漱了个口,似乎清醒了几分,抬头迷茫地看着他:“ 你是谁啊?” 贺冲:“你大爷。” 好不容易把人带回了车场二楼,贺冲本想把她往沙发上一扔,但转念一想,她好歹是个姑娘,就大发慈悲地把自己的单人床给让了出来。周茉一沾上枕头就呼呼大睡,都没理会自己身上有一股味儿。 贺冲懒得替她收拾,自己也没心思睡了,下楼去接了根塑料软管,把后座的东西都清理了出来,开始洗车。 忙活了大半个小时,把车的里里外外都弄干净了,他才回了二楼。 床上的人睡得死沉,怕是雷劈了屋子也不会醒。贺冲站在床边瞅了她半刻,最后还是去卫生间弄了块湿毛巾,帮她把脸和手都擦了一遍,还在床头柜上放了瓶水。 这全套“服务”下来,贺冲都被自己的体贴给感动坏了。 周荣这晚睡得很好, 醒来后却觉得头痛欲裂,耳内轰鸣。这时,她才渐渐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她惊慌地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还好, 自己的衣服都是齐整的,只是散发着一股酸腐的味道。 周茉起床后在屋里晃悠了一圈,试图搞清楚自己是在哪儿。卧室外是一间极大的客厅,但空荡荡的没几件家具,只有张沙发、 一台电视,以及窗户旁钉的一根杆子一上面晾晒着几件衣服,都是男款。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周茉打开窗户,往外看去。 外面是块面积极大的水泥地,停了许多辆车,地上散落着轮胎、车盖、千斤顶、高压水枪等各式各样的东西。再往远处看,只有一排稀稀拉拉的房子,没有任何标志性建筑。 周茉高喊:“有人吗? 每一个房间她都找过了,没人。 周茉准备洗漱一下,然后下楼去街边问问。结果浴室里连洗发水都没有,只有一块肥皂。她不免暗自揣测:住在这里的人,日子过得也太凄惊了。 她将就着洗完澡,穿上自己原本的脏衣服。这样拾掇过之后,周茉出了浴室,往客厅大门走去。 刚开门,她就瞅见大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人墙似的堵在她跟前。 周茉吓了一跳,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来,抬头一看,怔住了:“贺冲? 贺冲手里拎着一个袋子,低头瞅了她一眼:“醒了? ” “这是哪儿? “我家。 贺冲笑道:“被我绑架了呗。 周茉的第一反应是后退,她退了一步,才想起来这里就是贺冲的家,这样不等于是羊人虎口吗? 她退了一步,贺冲则进了一步。 周茉见状立刻提高了音量: “你想干吗?” 贺冲神色复杂地瞅了她一眼。 “你.....你不是....” “能拿你去换顾家那墓位吗?能换我就真綁架你了。 “不能。”周茉垂头丧气地道,“ 你找我爸换点钱估计还实在些。” “能换多少? “三百万?五百万?我不知道......” 贺冲笑了,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还正儿八经地跟他讨论起自己作为人质的价值来了。 “你也太便宜了吧,你们周家不是很有钱吗? 周茉:“有钱那也是我爸的, 他舍不得他的钱。 “你不是他女儿吗? 周茉不置可否,目光往下瞥,瞧见了他拎在手里的袋子。 “哦。”贺冲把袋子往她怀里一塞,给你的。 “什么? “你不吃早餐?不换衣服?” 周茉警惕地抱紧袋子: “在你家换?” 贺冲看都没看她眼,转身走了。 袋子里除了早餐,还有衣服——一件T恤衫和一条牛仔短裤,样式都土里土气的。周茉没得挑,换了衣服,把袋子里的两个肉包子拿了出来,把自己的脏衣服塞了进去。她的头发还湿着,身上的衣服也大了一圈,长这么大,就数今天 分卷阅读6 最狼狈。 周茉咬着包子下了楼,喊了一声:“贺冲!” 没人应。她隐约听见隔壁厂房里有声音,走进去一看,只有散落满地的汽车零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机油味,却没看见人影。 周茉又喊了一声:” 贺冲! “别喊了,招魂呢? 周茉循着声音看过去,这才发现被支起来的汽车底盘下仰躺着一个人,穿着卡其色的工作裤,只有半截腿露在了外面——难怪她第一眼没发现。 周菜走过去,往地上一蹲,低头朝汽车底下看,却什么也看不见。她便绕了一一圈,去了另一头,一蹲下就看到了贺冲的头顶。 “喂。” 贺冲没应,拿扳手麻利地拆卸着底盘上的零件。 周茉把嘴里的包子嚼完了才说话: “原来你是修车的呀。这份工作....”她斟酌着用词,“是不是不赚钱? “还成。 周茉心想,家徒四壁,连瓶洗发水都买不起,哪里会是“还成”的样子?不过男人嘛,一般都好面子。 “你是一直都在修车吗? “只有这两年。 “那以前你是做什么的?” 她听到过不少传言,甚至还有说贺冲“出车祸死了”的,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贺冲微怔:“你查户口呢?” “我好奇,你能说一说吗? 贺冲想了想,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当兵、 做生意、赛车.....总之什么来钱做什么。 周茉又想,混了这么多年,他居然还这么穷,侧隐之心顿生:‘你除了修车,还会别的吗? “除了干好事,什么都会——让开。 周茉愣住了。 “让开,你挡着我了。 周茉忙往后退了一步。 “再让让。 周茉退了四五步,便看见贺冲手撑着底盘,往前一蹿,整个人从车底下钻了出来。 他没穿上衣,光裸的古铜色的皮肤上满是汗水,以她十五年的绘面经验来看,这人的骨架和肌肉都相当不错,拉过来就能当模特。 周茉的脸有点发烫,她别过头去啃包子,假装没看见。 贺冲瞥了她一眼,看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像只仓鼠似的小口嚼着包子,不由得笑着问: “你还在读书?” “读大学。” “在学校过得很艰难吧? 周茉有些不明所以。 “就你这吃东西的速度,食堂关门前能吃完吗?”贺冲走到车床旁,把拆下来的零件跟车床上的仔细比对。 周茉不以为意:“细嚼慢咽是好习惯。 贺冲拿着零件又钻回了车下。周茉看他似乎一时半会儿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便抓着包子重新凑了过去。 “你怎么还待在我这儿? 周茉沉默了,嚼完了一口包子才说:不想回去。” “都多大的人了还离家出走?你出门没带手机,赶紧回去吧,别一会儿你家人报警了。” 周茉愣了一下,急忙去摸衣服口袋,又想起她已经换过衣服了。 “别摸了,你真没带,不然酒吧服务员早喊你家长来接了。 “我已经成年了,不需要家长监护。 “哦?” 周茉对他这声提高了声调的怀疑极为不满:我要是未成年,能进酒吧吗? “说不准啊,现在想伪造个证件还不容易?” “周茉不想跟他扯,她啃完了剩下的包子,拍了拍手问道:我能在你这里再待天吗? “能啊,什么标准? “什么?”周茉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他的思维。 “你这算是租房,按什么标准付我房租?” 周茉很吃惊:“住你这 个破房子还要房租? 贺冲笑着说:“生活不易嘛。” 周茉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这个人过得这么拮据,自己还占他的便宜确实不厚道。考虑了一会儿, 她问:“那就五百一天?” “......” 周茉摸了摸鼻子:“少了是吗?肯定少...哪就一千? “你知道五星级酒店的房费是什么标准吗?” “不知道,出去玩都是我爸订的房。 贺冲无语,让她让开,自己从车底下钻出来,去厂房里的水槽那儿,挤了点洗手液把一手的机油洗干净了,又套上了一件上衣。 周茉也跟过去洗手,贺冲低头看她:“你叫 ‘周末’ ?” “那怎么不叫周一呢? 周茉白了他一眼:“是‘茉莉’的‘茉’。” 贺冲笑了笑:“你那天回去被骂了吗? 不提还罢,一提这个周茉就来气。那天回家,她被父亲周思培罚去画室里反省,面壁思过了整整十二个小时才被放出来。 看到她的表情,贺 分卷阅读7 冲心里也有数了:“以后别轻易替我出头了。 你看,我一点损失都没有,而你....” 周茉打断了他:“ 下回求我我都不帮你了。” 片刻后,周茉看了他一眼:“ 顾阿姨不答应让他们合葬,那贺......你妈妈下葬了吗? “没啊。”贺冲笑着说,“殡仪馆有那种小格子,租金只需要八千块钱,我把骨灰先寄存在那儿了。 “那不是.....”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 周茉被他逗笑了: “你那天,为什么拿着玫瑰去参加追悼会?” “没人规定参加追悼会一定得带菊花吧?我妈这人比较虚荣庸俗,所有的花里她就只喜欢玫瑰,而且越贵的她越喜欢。 他笑得有点吊儿郎当,眼神却很有神,周茉和他对视的时候,莫名地有种灵魂被看透的感觉。就仿佛是那一天在雨雾中看见的玫瑰,如火光一般,让她心里升腾起一种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 “玫瑰花挺称她的。 “是吗....”贺冲笑了笑,“你觉得她的名字好听吗? “好听啊,贺宓,宓妃留枕魏王才” “这是她自己改的,其实她跟老头儿结婚之前,不叫这个名。 “那叫什么? “贺桂花。 周茉“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你骗我的吧?“骗你干什么? 周茉抬头去看他,从他脸上没瞧出多少悲伤的影子。他宁愿不要六千万的别墅,也要帮贺宓争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这样的人,究竟是傻呢,还是赤诚呢? 这时,贺冲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特大声的一个铃声:“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贺冲瞧了一眼屏幕,是韩渔打过来的。 韩渔急得好似火烧眉毛: “老贺,你把人家小姑娘带哪儿去了?赶紧给我原封不动地送过来!她家长找来了,说再见不着人就要报警说明们绑架!” 外面日头炽烈,周茉这才惊觉居然已快到晌午了。 贺冲的车停在了场地正中央,是一辆很旧的吉普车, 但收拾得很干净,车玻璃上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周茉打开副驾驶门,径直钻进去往皮椅上一坐,下一秒便“啊”一声, 下子弹了起来。 她转头一看, 刚把车钥匙插好的贺冲正一脸幸灾 乐祸地瞧着她:“烫吧? “烫。” “不晓得等我开一会儿空调再坐上去吗?” 周茉很委屈,家里接送她的车,都是在她坐进去前就早已调到了合适的温度,她从来没有过这种生活体验。 两人站在日头底下等着车内降温。贺冲看她被太阳晒得快睁不开眼了,便打开车后座的门,摸出了一把黑色的伞递给她。 周茉这一下倒有些受宠若惊,连声说“谢谢”。 贺冲点了一支烟,把手伸进车内,感受了一下温度:“你怎么一个人跑去酒吧喝酒,失恋了?” 没听见她吭声。 贺冲抬头一看,周茉低垂着头,情绪低落。 嘿,居然猜对了。 贺冲笑出了声:“感谢我吧, 幸亏是我在,不然你昨晚就凶多吉少了。” “那不是个清吧吗?我专门找同学打听过了,她说清吧里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说这家酒吧刚开张,便宜,地址都是她给我的。 “你也不怕被人“捡尸”? “捡尸”是什么意思? 贺冲这下真是无言以对了。 周茉有些难为情,小声解释说:“我这是第一次去酒吧。” 贺冲有些惊讶:“你二十岁了,连酒吧都没去过?” 周茉没回应,把伞往下压了压,也学着贺冲伸手去试车内的温度:“可以车了吗? 贺冲看了她一眼,一把拉开 了车门:“上吧。” 车里还有些热,尤其是皮质的座椅,刚挨上去仿佛置身蒸笼。周茉的背上登时浮起了一层汗,她马上把吹风口的方向调了一下,让风正对着自己吹。 贺冲不自觉地瞟了她一眼,她的头发已经半干了,又长又顺,垂在身前,发展的水在腰部洇出了一团湿印子。 他收回目光,灭烟,放手刹,发动了车子。 道路破败,被超载的大卡车碾出了不少坑。沿途皆是不超过四层的小楼,远处的庄稼地绵延起伏,绿浪一层翻过层。 “这是哪儿? “城南,雁南镇。 “西城有这样一个地方吗? 对这位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的言行,贺冲已经见怪不怪了:“你生活的范围,怕是没离开过你们周家的大宅子吧。 贺冲本是讽刺,却听周茉怏怏地答:‘差不多了。” 这时,“日落西山红霞飞”又响了起来,车子颠了一下,贺冲接起电话,没好气地说:“又怎么了? 分卷阅读8 “冲爷,那姑娘送回来没啊?人家真准备报警了......” “我还在雁南,离酒吧还有二十公里呢,你要我给你飞回来吗? 韩渔欲哭无泪:“ 你大侄女在你旁边吧?你把电话给她,让她给家里人说两句话呗。” 贺冲把手机递给周茉:“接电话, 跟你爸妈报个平安。 周茉拿过他的手机,又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都什么年代了,他还用非智能的直板机?果然是经济状况堪忧啊。 “嗯.....” 唐书兰一听见她的声音,立马冷冷问道:“周茉,你在哪儿? 周茉昨晚独身闯酒吧的潇洒劲立马消去了大半,她有此忐忑地回答:“我在路上。” “跟谁在一起? “朋友。 “哪里认识的朋友?酒吧?” “不是......” “周茉,你这样让我非常失望。” 周茉低低地道了声“ 对不起”。 “你到底跟谁在一块儿? 贺冲的这台直板机通话质量确实不怎么好,而且声音很大,即便没开免提,他也将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了个清清楚楚。 听见唐书兰的这句质问,贺冲笑了笑,心想,自己怕是又要得罪人了。 他转头瞧了周茉一眼,只见她垂着眼,眼睛都红了,怕是下一刻就得哭出来。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抬手便把手机夺了过来: “她跟我在一起。” “你是谁?“贺冲。 那边骤然提高了音量:“ 贺冲,你想做什么?顾家的六千万还没满足你的胃口? “顾家的六千万和你周家有什么关系?” 唐书兰冷冷道:“我警告你, 别打周茉的主意,她可是...” “我能打她什么主意?”唐书兰还要理论,贺冲却一下截断了她的话,“ 我没绑架你闺女,我兄弟也没有。烦请您和其他人别在酒吧杵着闹事,影响我兄弟发财。人我会给你送回来,我们已经在路上了,急什么?”说完, 他当机立断地挂断电话。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周茉:“直说我在你身边不行吗?撒什么谎啊? “你已经在顾家树敌了.....” 贺冲愣了一下,又笑了: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管我树不树敌,你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啊? “你不也多管闲事。 贺冲这下被她堵得无话可说了,他转头看向前面,说道:“坐好,我要加速了。 贺冲说的加速是真的加速,破旧的吉普车在坑坑注洼的县道上狂奔,一路哐哐当当的,仿佛车盖都要飞出去了。 周茉被颠得都快坐不稳了,她紧紧地抓住了车上方的把手:“你慢点儿!” 贺冲笑道:“慢了他们会以为我撕票了。” 一路颠簸, 贺冲总算把人顺利送到了“2046”。 唐书兰和周思培跟两尊门神似的立在酒吧门口。见到周茉从副驾驶座上下来,穿了件又士气又艳丽的玫红色T恤,唐书兰登时气得脸都绿了,上前抓住周茉的手臂,把她拽到了自己身旁。 他们等了一瞬,以为贺冲也会下车,没想到车子引擎轰鸣,似是马上就要离开。 周思培赶紧把人叫住了:“ 贺冲。” 贺冲笑道: “有什么指教? “你诱拐我女儿的事....” “爸,贺冲没诱拐我,是我...” 唐书兰将她使劲扯:“闭嘴! 贺冲看一时走不了了, 索性点了支烟,抽了一口,笑问:“令千金多大了?还诱拐? “你与顾家的恩怨,不要牵扯到我周家人的身....” “就事论事就这么难?”贺冲打断了他,“你们有钱人是不是有门必修课叫“不讲道理” ?你自己问问周茉,我诱拐她了吗? ” 唐书兰:“周茉心思简单......” “她二十岁了,不是两岁,难道我给两块精她就会跟我走? ” 唐书兰这才把目光转向周茉: “茉茉,你自己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茉没回答,只是低着头问: “我能回家了吗?” 僵持了半晌,周思培拂袖,愠怒道: “你真是越大越不听话了! 唐书兰见周茉还杵在原地不动,将她的手臂一拽:“我们回家细说。” 烟雾缭绕之中,贺冲瞧着周茉被拽走。前面两人脚步飞快,她有点儿跟不上,踉踉跄跄的。 第二章 坏事清单 六月末,西城即将进人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道路旁的樟树被烈日灼烤得垂头丧气的,树下阴影里都是腾腾热浪。 这一个月,周茉都在忙着期末考试,生活仿佛落满了枯枝败叶的死水池子,没有半点波澜。 本学期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后, 分卷阅读9 周茉被学院里教授油画创作的姜叶喊去了办公室。 姜叶在业内颇有名气,是西城大学美术学院的招牌之一。 她平日很忙,上课之外多数时候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她见了周茉也不废话,直接递过去了一张A4纸: “把这个填了。”她抬腕看手表,‘给你十分钟,填得完吧? ” 周茉往纸上瞥了一眼,微微咬了一下唇,犹豫地说:“姜老师,我不想参加。” “为什么? “我觉得....我还不够成熟,不适合现在就参加比赛。” “其他学生可能还不够成熟,但你完全没问题......”说话间手机响了,姜叶拿起来看了一眼,“我去接个电话,你先考虑考虑。” 三分钟后,姜叶回到办公室,却见周茉还站在原地,报名表上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没写。 周茉有点歉疚:“姜老师, 对不起.....“ 姜叶看着她: “考虑好了?我带了你两年,你的水平我是了解的。平时参加一些这样的比赛,跟业内人士交流交流,对你这种程度的学生没什么坏处。 周茉心意已决,把报名表往桌上一推,再次道歉。 “表你带回去吧,再好好想想,要是想参加,下周一之前把表填好了放我门口的信箱里。”姜叶似乎有急事,匆匆交代完毕就走了。 周茉在办公室里站了一会儿, 捏着表格仔细地看了看,最后叹了口气。 刚走出学院办公室大楼,在门前的小道上,周茉碰上了好朋友叶茵茵。 叶茵茵不知刚干什么去了,满头大汗的,她将周茉的手臂一挽:“茉茉,我正要找你呢。 “什么事? “跟我去开个会,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创业大赛的事。”叶茵茵一顿,发现她手里拿了张纸,扫了一眼,看见“报名表”三个字,问道,这是什么?” “没什么。”周茉把纸揉成一团,随手往垃圾桶里一扔。 周茉和叶茵茵大一就认识了。 叶茵茵跟她同院不同系,是学艺术管理的。上次周茉的父母之所以能找去酒吧,就是因为叶茵茵没顶住压力透露了她的行踪。为此叶茵茵十分愧疚,又见周茉这阵子一直为分手的事情闷闷不乐,就干脆把她拉进了创业大赛的小组,给她找点事做,分散一下注意力。 小组成员已在院办东侧的活动教室集合了,加上周茉,一共七个人,叶茵茵是组长。 进行成员分工的时候,周茉总算反应过来,自己稀里糊涂就被拉进了一个听着极不靠谱的大坑:“茵茵,我做什么? 叶茵茵扬了扬手中的计划书:“视觉设计总监, 怎么样,这个名号是不是响当当的? “会要一直在外跑吗? 一个男生回答:“ 差不多吧,暑假肯定需要和很多商家接洽的。 “那我参加不了。 叶茵茵知道周茉家里对她管得很严,忙说:“你这个视觉设计总监是不用坐班的,远程跟进项目就行。 周茉还是有些犹豫。 突然,活动教室的门被推开了,大家齐刷刷地转过头去。 一行四五人站在门口,最打眼的是站在最前面的一男一女。男生高大英俊,正搂着一个身材火辣的女生,两人靠得紧紧的,似乎半边身体都粘在一起了。 周茉抿着唇,别过头去。 叶茵茵愣了一会儿,还是打了声招呼: “林珩。” 林珩倒是自然大方地跟他们打招呼:“你们在开会?” 他的目光往教室里写着“X X创业大赛动员大会”的黑板上扫了一眼,“呵,我们成对手了。” 叶茵茵: 我们不会让你们的。 “不用让,公平竞争嘛。”林珩的目光在周茉身上停留了一秒,转头对其他几人说道,“走吧, 我们去别的地方。” 教室里安静了下来,气氛一时有些怪异。叶茵茵凑过来,捏了捏周茉的手,轻声问: “茉茉,没事吧? 当时林珩高调追求周茉轰动了整个校园,他们三个月的短暂恋爱一直颇受瞩目。然而这才分手一个多月, 林珩就已经..... 周茉抬眼,摇了摇头,过了片刻,清晰而坚定地说道:“我参加。” 到了约定的日子,贺冲去看车。 奥迪R8 V10 Plus,宝蓝色的车身,静静地停放在那儿就能吸引无数人的眼球。这车两百万出头,对孙祁他们这类人来说算是十分便宜了——孙祁估计也有先试一试他实力的意思,所以弄了辆便宜的过来让他折腾。 孙祁染了一头金发,跟这车一样惹眼,他先上去给贺冲递了支烟,寒暄了两句,末了敲一敲车身,扬眉问道:怎么样? 贺冲笑着道:“我能开两圈吗? 孙祁当即扔出钥匙:‘随便开! 冲哥要是喜欢,事儿成了,我送你一辆都成啊! “那不用,我这人命里带衰,开好车容易被人抢。 分卷阅读10 贺冲上了车,绕着跑道转了两圈,最后把车开回来,稳稳地停在了孙祁身旁。他解了安全带,跳下车,摸出一支烟点燃,缓缓地抽了一口,问道: “什么要求? “就上回说的,把马力加到1000。 “这车原本的马力才610,要提升这么多,难度不小。” 孙祁笑着说:“在冲哥手里, 还能有什么难度?价钱什么的一切好说。 “不是价钱的问题,”贺冲敲了敲车盖,“ 我有个规矩,不知道孙公子接受不接受。 “冲哥你说。 “我只出方案,不负责实际的改装工作。 孙祁看着他,似乎是在权衡。过了片刻,他笑着说:“成,那冲哥定个时间吧。 贺冲思索片刻,还是报了一个对自己而言相对比较宽裕的时间:“一个月吧。” 事情谈妥后,贺冲婉拒了孙祁一起吃饭的邀请,开着自己的破吉普,慢悠悠地回了酒吧。 白天酒吧不营业,然而走到门口,贺冲却听见里面闹哄哄的。他心生疑惑,推门一看,韩渔正被三个女生团团围住,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韩老板,又在忽悠妹子呢? 声音一出,那三个女生都转过头来。 贺冲瞥了一眼,一愣——嘿,小茉莉也在。 他咬着烟走过去,往旁边隔断的架子边上一靠:‘在聊什么大生意呢? 叶茵茵看了一眼贺冲,问韩渔:“他是谁?” “酒吧打杂的。 下一秒,贺冲便察觉周茉的目光扫了过来,又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当然不知道,在周茉的心中,自己已是惨得无以复加了。 “哦。”叶茵茵自然不会理会“ 打杂的”。她翻着厚厚的计划书,继续向韩渔介绍她的这个项目。 “小美女....”韩渔听得一头雾水,“别谈什么纲领、目标、计划了,直接说吧,要我千什么?” 叶茵茵把计划书一合: “投钱给我们。” 韩渔笑了:“我投钱给你们,亏了算我的,赢了我们分,是吧?” 叶茵茵:“是。 ” 韩渔: “我也没那么傻啊。” 贺冲:“你有那么傻。 韩渔白了贺冲一眼:“ 别捣乱。” 叶茵茵继续说:“但您能得到好处啊。 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社团联合会副主席,以后您的酒吧想在我们学校拉客源,就多了一条一本万利的途径啊。 “我缺你们学生这点儿客源吗?你们学生最抠门了,点一瓶二十块钱的酒,还问我能不能团购。” 叶茵茵百折不挠:“那您缺什么? 韩渔摸摸下巴:“眼下我别的都不缺, 就缺一个女朋友。” “好啊。” 韩渔目瞪口呆。 叶芮茵面不改色:“我行吗? 韩渔说话都结巴了:“开、 开什么玩笑!你们当代女大学生,能不 能矜持一点 看叶茵茵和韩渔还有得扯,贺冲朝周茉招了招手。周茉原本打算装没看到的,但同行的另外一个女生拿手臂轻轻撞了撞她的背:‘那个帅大叔在跟你打招呼。 “我知道。”周茉慢吞吞地走到贺冲跟前,“干吗?” “你怎么来这儿骗钱了? “没骗钱,拉投资呢,这叫‘共享经济’ 。你懂吗? 贺冲笑了:“上次回去没少挨骂吧?” 周茉眉头紧蹙:“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你还跟着同学来这儿瞎混,不怕再被打一顿?” “ 没打,我爸妈是不会动手的。”打,是最低级的手段,除了打以外,唐书兰有千百种方法驯服她。 贺冲低头看着她:“你们放暑假了吧? “放了,不然哪来的时间——你之后还有去过顾家吗? “去了啊,没用。 “我听我爸说,”周茉压低了声音,“顾阿姨前一阵子做生意亏了,资金出现了一个大缺口。你再咬牙坚持一下,兴许她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贺冲笑着说:“这件事不只是牵涉到钱这么简单。 “那还有什么? “你是小孩子,不用懂,还是心思单纯点好。 “我已经二十了。 “你二十,”贺冲点了点她的肩膀,再指了指对面舌灿莲花的叶茵茵,“人家也二十,你们俩一样吗?多少人羡慕你还来不及。” 周茉很不喜欢这句话,问贺冲还有没有别的事,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就回叶茵茵那边去了。 酒吧的事,贺冲一贯不操心,都是扔给韩渔打理。而且眼下,他还有更棘手的任务。一个月的时间, 说宽裕也不算宽裕,况且客户是孙祁这样万万得罪不起的人物。他自己一个人设计没什么把握,得请帮手。 帮手在这周六下午到了车场——一个清瘦斯文的男生,却是骑着重型摩托车来的。男生摘下头盔拎 分卷阅读11 在手里,叫了声“冲哥”之后便没再说别的话了。这人叫林星河,是西城交通大学轮机工程专业的学生,暑假之后升大四。 贺冲把他领进去看车——孙祁的那辆奥迪R8已经开到车场来了。 “要求就这些。 一直沉默的林星河这时候才开口道:“ 我们需要再叫一个帮手。” 很快,第二个帮手也来了,是林星河的同学严天字,交通运输专业的。相比林星河,严天宇要聒噪得多,从进门开始就没停过嘴。两个人围着车子转了一圈,严天字有了个大概的构想,跃跃欲试: “冲哥,咱们啥时候拆车看看结构?” “不急,今天先吃个饭吧,明天再正式开始。 晚上,贺冲请两人到雁南镇上最好的馆子里吃麻辣小龙虾。 严天宇吃得满头大汗: “冲哥,我早就听老林提过你,这回真是幸会。” “你们都是名校的高才生,别谦虚。 严天宇“嘿嘿”一笑:“冲哥, 你说咱们要不组一个工作室吧?” 贺冲笑了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岔开了话题,问道: “小龙虾够不够?要不要再来一盆? 酒足饭饱后,三人离开了馆子。大家都喝了酒,也不能开车了,贺冲就在镇上旅馆给林星河和严天字开了间房,自己走回了车场。 他点了支烟,吹着口哨,去锁车场大门,转头看,广房的台阶上似乎坐了个人。 贺冲警惕起来:“谁在那儿? 那人没吭声。 贺冲走近一看,居然是周茉。 “你怎么在这儿? 周荣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哀怨。 “又失恋了? 周茉伸手,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你这儿好多蚊子啊!” 贺冲把人领进屋,关上门,开了空调,然后翻出好久没用的电蚁拍,在屋里晃悠了一圈,围剿蚊子。 蚊子被消灭得差不多了,贺冲回到了客厅,只见周茉还是呆朵地坐在沙发上,时不时挠一挠腿上和手臂上被蚊子咬出来的红疙瘩。 “找我有什么事? 周茉眨了一下眼:“我没别的地方去了 。” 贺冲笑了:“又想来给我交租金了? 周茉垂着头,难受的情绪憋在心里无处发泄。她今天去学校图书馆查资料,碰见了林珩。他的身边还是跟着那个身材火辣的女生,两人站在图书馆门前的树下接吻,完全不避着人。 她不敢把情绪带回家,不然被唐书兰发现了肯定又是一通教训。况且,那个死气沉沉的家,除了给她添堵外,也没有更多的作用了。 思考去处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贺冲。雁南镇是一个她从未接触过的、截然相反的世界,混乱、嘈杂,但生机蓬勃。 “你能陪我喝酒吗?” 贺冲笑着说:‘你上回吐了我一车,我还没让你赔呢。 周茉“啊”了一声,急忙道歉,去翻自己书包里的钱夹: “多少钱?我赔给你。 贺冲:“.....” 周茉反应过来:“哦, 你是开玩笑的。 “你快回去吧,我这人怕麻烦,尤其怕跟有钱人打交道。 周茉却不肯走: “你修车,有时候——我只是说有时候,应该还蛮拮据的吧? “还好。 “其实....”周茉踌躇着,“你上回说过,除了好事,你什么都会干?” “是啊。” “那我雇你,” 周茉抬头,坚定地说,像是在顷刻间有了一个决定,“陪我做坏事。 贺冲挑眉,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心想:这么标致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是脑子不好使呢! “你有毛病吧? 周茉十分认真:“我付你时薪,你开个价吧。” “哥可不便宜。“一小时一千? 贺冲又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别说,我还真有点动心了。你先说说, &039;坏事’是什么事?我提前声明啊,我可是守法公民,杀人越货的勾当我可不干。 周茉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张纸: “这是清单,只要你陪我一件一件地往下做,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贺冲还真有点好奇,接过来一看,扫了一眼,差点没乐晕过去。 任务清单: 1.通宵看电影; 2.半夜偷偷溜出家门; 3.打耳洞; 4.染发; 5.文身; 6.吃霸王餐; 7.说脏话; ........ 贺冲没继续往下看: “这就是你说的坏事? “不坏吗?”周茉不自觉地在手臂上的红疙瘩上掐着“十字”,“那你是答应 分卷阅读12 了? 贺冲打量着她,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伸出手指点了点“通宵看电影”这一条: “你确定?” “我家的门禁是九点半,我还必须十一点之前就睡觉。” “躲被窝里看啊,他们不至于还查你的房吧?” 周茉沉默了一瞬:“ 他们不查,但家里有个保姆会查。” 贺冲顿时没话说了。他突然觉得周茉有点可怜:这小姑娘,从小到大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行吗? “不行。”贺冲把清单塞回周茉手里,然后往浴室走去,“我喝了酒,没法送你。今晚你先在我这儿待着,明天脑子清醒了就赶紧回去吧。” 周茉垂下眼:“我挺清醒的。 贺冲关上了门。 周茉瞅着紧闭的浴室门发了一会儿呆。她到底没敢彻底人间蒸发,也不想给贺冲惹麻烦,便赶在九点半之前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今晚会在叶茵茵家里睡。 这段时间周茉表现良好,而且最近唐书兰的心情似乎还不错,所以没怎么为难她,只让她早点睡。 过了没五分钟,叶因茵拨了个电话过来:“小祖宗,你怎么也不给我打声招呼帮你串供啊!我这边差点露馅了啊! 周茉: “我妈给你打电话了?” 叶茵茵:“可不是嘛!还好姐反应快,听出来她在套话,就想办法帮你对付过去了。 周茉的心都提了起来:“对不起,我没想到我妈还会来这一手。” “这不是重点。 ”叶茵茵“嘿嘿”一笑,“ 你居然夜不归宿, 你现在在哪个野男人家里呢? 周茉:“钟点工家里。 叶茵茵: 啊? 周茉一抬眼,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贺冲已经从浴室里出来了,靠着窗台点了一支烟,笑着看着她。 周茉:“我先挂电话了。” 她捏住手机,看向贺冲:“你考虑好了吗?” 贺冲:“考虑什么考虑!你好好的大小姐不当,往我跟前凑。你没觉得你碰上我就特倒霉?还没挨够教训? 周茉不吭声了。 贺冲一口一口地抽着烟,时不时看一眼周茉,觉得她那垂头丧气的模样怪可怜的。他刚洗完澡,身上挂着的水滴都干了,还是感觉有点热,就走过去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他往沙发扶手上一坐,盯着周茉:“谎不是这么撒的。” 周茉微微抬起眼。 “得以退为进。”贺冲略微勾着嘴角,看起来笑得有点儿坏。 周茉看向他:“怎么以退为进? “要我教你?” “要。 “不教。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贺冲看她还在无意识地抠着手臂上的疙瘩,站起身,咬着烟往电视机柜前一蹲,拉开抽屉,翻找起来。 周茉彻底不说话了,耷拉着脑袋坐着,地板上映出一道瘦瘦的影子。 片刻,贺冲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学什么不好, 非要学坏。” 周茉在他高大身躯下的阴影里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格外认真的眼睛。 贺冲把她规规矩矩搁在膝盖上的手抓了过来,往她掌心里放了个东西,就径直往卧室去了。 那是一瓶风油精。 床让给了周茉,贺冲自己在客厅里打了一宿地铺。 天刚蒙蒙亮,他就醒了,简单地洗漱了一把,就下楼拆车去了。 这些年,他都有这个习惯——把一辆车拆得不能再拆了, 再一点一点组装回去。这事儿最开始还挺烧脑的,等熟练了就变得格外枯燥。可他从来没停过,总觉得这像是以前在部队里的晨训,练的是基本功。 贺冲把口中衔着的最后一枚零件装回去,从车底下钻了出来。 旁边蹲着个人,正盯着他。 他吓了一跳, 站定之后拍了拍屁股:“ 你就不会出点儿声吗?” 周茉也是看入迷了。 她醒来没看见人,就直接下了楼,按上回的经验在厂房里随便晃了两圈就找到了贺冲。也不知她是出于什么心理,没喊他,就蹲在地上.歪着脑袋往车底下看。 他的手臂紧实有力,扳手使得娴熟灵巧,在他手里像是有了生命一样。他嘴里咬着零件,下颌紧绷,整个人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感。他这样全神贯注的样子周茉还是第一次见。 原来男人认真起来,哪怕是修车,都挺帅的。 贺冲,” 周茉跟着站起身, 目光定在了他的手上,“你拿过枪吗? “我在部队待过三年,你说我拿没拿过枪?” “那你教我吧。 贺冲瞥了一眼周茉,突然发现她身上穿的是自己的黑色T恤。她把大了的衣服在腰上打了个结,热裤倒是没换,脚上穿着匡威的低帮帆布鞋。修长的两条腿被他这满是油污的厂房一衬, 显得更加白净了。 他顿时忘了 分卷阅读13 自己要说什么了。他沉默了一霎,伸手轻轻扯了扯她身上的T恤: “随便穿我的衣服,你跟我打招呼了吗?” “我给你钱了,”周茉忙说,“ 放在你床边的柜子上了, 五百块,应该够了吧? 贺冲无语了。 他洗过手,套上搭在一旁的短袖, 看周茉还站在车旁聚精会神地研究,走过去轻轻拉了一下她及腰的头发:“走了 。” “去哪儿? “吃早餐。 过了街,有一家热气腾腾的早点摊子,林星河和严天宇已经先到了。 贺冲拉开了两张塑料矮凳,周茉看了看地上堆积的劣质卫生纸和让人踩出黑色脚印的一次性筷子,显得十分犹豫。 贺冲扫了她一眼, 自顾自坐下:“十分钟后就有趟公交车回市中心,车站在马路对面,往南走五百米就到了。你自己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严天宇和林星河交换了一下眼神,严天宇“嘿嘿”一笑, 压低了声音道:“冲哥, 不厚道啊。 贺冲边摸烟边说:“想什么呢,这是我大侄女。” “谁是你大侄女。”周茉顶了一句,把凳子左右的垃圾踢开,一屁股坐了下来。 严天宇瞅了周荣一眼:“嘿,冲哥你大侄女脾气还挺冲。” 贺冲不和他们闹,吸了口烟,淡淡地介绍: “林星河、严天宇,西城交大的学生。周茉....他斜过目光,“ 西城大学的,是吧? ” 周茉: “西大美术学院。” 严天宇:“ 艺术家啊,难怪这么漂亮。” 没人回应,场面有点尴尬,严天宇撞了撞林星河的胳膊:“ 是吧,老林?” 林星河瞥了一眼周茉,又很快低下头去,不大自在地拨了拨搭在偷上的筷子: “嗯。” 严天宇性格外向,跟谁都能很快混熟。贺冲接完一个电话, 严天宇就已经发展到问周茉要微信号这一步了。 贺冲眯了眯眼,没吭声,拿了个塑料杯子,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烟灰。 严天宇是个自来熟,周茉却不是。他几个问题砸下去,都没让周茉往外掏出更多的话,倒是让一直叽叽喳喳的自己很尴尬。于是严天宇转了话锋,问贺冲他们今天要改装的车是谁的。 贺冲瞧了他一眼:“怎么? 我要说是林志玲的单子,你还能改出一朵花来?” 周茉笑出了声。 贺冲看向她:“笑什么笑!” “你喜欢林志玲啊。 “我这么说了吗? 一直一声不吭的林星河:“ 他喜欢。” 贺冲抬手敲林星河的脑袋:“卖队友呢。” 林星河神情诚恳:“他的地图导航语音包都是林志玲的。” “翻天了。”贺冲没辩解,见四碗米粉端了上来,就把没抽完的烟扔进了装着劣质茶水的塑料杯里。 周茉掰开筷子,往嘴里送了一口粉..... “喀!” 她没想到会这么烫,哆嗦了一下,被呛得开始剧烈咳嗽,整张脸都憋红了。 贺冲赶紧冲老板喊道:“ 拿瓶冰水。 贺冲拧开了瓶盖,把瓶子塞进周茉手里,嫌弃道:“吃个粉都能把自己呛到,你也是挺能的。 周茉几口水下肚,总算缓过来了:“我不太能吃辣。” “不能吃辣你还下筷子,这么红的一碗,看不出来? 贺冲让人把周茉面前的米粉撤了,换上了馒头和稀饭。 贺冲这番无微不至的行为,严天宇全看在眼里,他本来对周茉还有点心思的,这时候彻底不敢多想了。他看着贺冲,笑道:“冲哥, 周妹子真是你侄女? 贺冲应得漫不经心:“是吧。周茉瞪他:“别占我便宜。 贺冲瞅着她笑: “认了你这么一缺心眼的侄女,谁占谁便宜还说不准呢。 吃完了早餐,贺冲领着林星河和严天宇回车场。他走出去几十米后,回头一看,周茉也跟了上来。 “你们先进去,我一会儿就来。” 贺冲交代了林星河和严天宇一句,几步走到周茉跟前,把她一拦:“怎么,还准备赖上我了?” “你还没答应我。”太阳升起来了 ,晒得周茉微微眯起眼睛。 贺冲看了她许久,余光瞟到迎面开过来了一辆空出租车,便扬手把车拦了下来。 他拉开车门,扶着周茉的胳膊把她往里推,神情严肃,口吻不容反驳:“ 世界上全是坏透了的大人,不缺你这一个。” 隔着车窗玻璃,他看见周茉的眼神里似有不甘,她身体倾向车门,似想开门下车。但最终她只是抿住唇,别过脸去,低头扯出了安全带系上。直到车子开动,她都没抬头。 贺冲站在原地,目送出租车消失在低矮楼房之间颠簸的小路上,心里还想着周茉最后低着头的样子。 分卷阅读14 暑假期间,林星河和严天字也没别的去处,就在贺冲的破车场里同吃同住。三人白天耗在车间研究改装方案,晚上吹着空调打扑克,困了就在地上打地铺凑合一下。 过了一段时日,贺冲良心发现——他自己可以这么将就, 但不能委屈了两位高才生。这天下午,他找时间去附近跑了一趟,拖回来了两张弹簧单人床,搬上楼组装好,就下楼喊人去吃饭。 林星河招了招手,待贺冲走到跟前,他点着图纸说:“冲哥,我跟天宇把方案定下来了。 贺冲摸口袋找烟: “说。” “20英寸锻造轮圈,运动型热熔胎,KW V3绞牙减震器,车尾加扰流板....腹内锻造,优化一下散热系统, 最后给发动机加装双润轮增压器系统.......” 严天字比了个大拇指:“1000的马力,妥妥的。” 贺冲沉思了片刻,点头:“行,等吃完饭,我们再讨论讨论。” 严天宇靠着车身,笑嘻嘻地问: “冲哥,你大侄女怎么不过来玩了?” 贺冲的目光自图纸上移开,看了严天字一眼,没接他的话,复又低下头去,手指一寸一寸点着林星河给出的参数琢磨。 然而看着看着,一张白生生的小脸就开始在他的脑袋里晃。 他把图纸一收: “都去换身衣服,带你们进城玩。” 2046”酒吧的生意越发红火,韩渔看着满场的人,喜不自胜。 贺冲白了他一眼:德行!” 接着把身后清清爽爽的两个小伙子给推了出来,“他们俩喝的酒,记我账上。” “记你账上?你账上还有十万块的窟窿没填平呢。” 林星河和严天宇身上出的汗还没被空调吹干,就有几个身材火辣举止大胆的姑娘走上前来,把他们俩拉到自己那伙人中间去了。 贺冲在吧台边坐下,没点酒,让人倒了杯冰水,叼着烟问韩蕉:“你那‘共享经济’怎么样了?” “投了呗,还能怎样?不然那姓叶的小姑娘就要让我多个女朋友出来了。” 贺冲笑道: “你不就图这个吗?有人白送还不要? “这我就瞧不起你了,生意和感情能混为一谈吗? ” 贺冲心不在焉地抿了口冰水,突然问韩渔:“周茉来过吗?” “周茉是谁? “我大侄女。 “没啊,好一阵子没来了。你看她那气质,纯得跟朵小茉莉花一样,能是‘夜店咖’吗? 贺冲笑了,这话他倒是同意。他把杯子一放,问道:“ 那你给叶姑娘打个电话,问问她有没有跟周茉在一起。” 韩渔一阵怪叫:“哟哟哟, 还真操心上了。” “快打——别笑得这么贱, 顾客都快被你给吓跑了。” 自那天离开雁南镇以后,周茉的生活再度步人正轨。每天除了画画就是上钢琴课,偶尔被叶茵茵叫出去开个会。活得循规蹈矩了无波澜,和她前二十年的人生没有丝毫差别。 那束雨雾中的玫瑰,那个破败又生气勃勃的小镇,那个捉摸不透的浪子一般的男人,好像彻底从她的人生中消失了一样。 这天创业项目初赛通过,为了庆祝这一阶段性的胜利, 叶茵茵组局,晚上在学校附近的“镜湖园”饭店聚餐。 因为包间全满,大家只能坐在大堂。才坐下没多久,众人就看见有一伙人雄赳赵气昂昂地走 了进来。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林珩。叶茵茵没想到这么巧,偷偷问周茉要不要换个地方,周茉拒绝了。 两队人马聚餐,中间只隔着一张桌子,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林珩那一队几乎全是女生,说笑时声浪高得快要掀翻屋顶了。 刚点完菜,叶茵茵的手机就进来了一个电话。看见是韩渔打过来时,她愣了一下,接起来“嗯嗯啊啊”应了几声。而后她往周茉那儿看了一眼,报了饭店的名字,就把电话挂断了。 “谁打的? “一 个朋友。”叶茵茵凑到周茉耳边,低声说, 有个关于林珩的八卦,想不想听? “你说。 “他现在的这个女朋.....叶茵茵扬了扬下巴,看向对面圆桌边偎依在林珩旁边的那个女生,“ 是隔壁师范大学的,也学画画,还是学的油画,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 叶茵茵原本很注意避免在周茉面前提起林珩,但看周茉今天坦然的态度,觉得她多半已经从上一段失败的恋情中走出来了。 “听说那个女生画画还行,最近的青年油画大赛她还得了金奖。 周茉一愣:“什么大赛? 段绍安杯’ “对,就是这个——茉茉,你怎么没去参加啊?院里没推选你? 推选 分卷阅读15 了,报名表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垃圾场里躺着呢。周茉胃里泛起一阵恶心,蹙眉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想把那股不舒服给压下去。 贺冲等韩渔找叶茵茵问了地址,就开车去“ 镜湖园”找人了。在路上,他把理由都想好了:找她不为别的,上次拒绝她时自己语气不大好,态度太强硬,所以过来道个歉,顺便为她上次帮了自己的忙请客。 贺冲把车停在了饭店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旁边两个穿着时髦的女生的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听一道女声笑问: “那就是林珩的前女友? 这两个女生站在饭店外的落地大玻璃窗前,正隔着玻璃往灯火通明的大堂里看。贺冲顺着她们的目光望过去,视线的落点正是周茉。 周茉坐在圆桌东北角的座位上,手里端着一个杯子,目光紧紧定在了那上面,好像是谁给她下了“杯在人在,杯亡人亡”的命令一样。 贺冲觉得周茉这个人十分矛盾,她不是没有锋芒,不然也不会替他强出头,也不会有好几回说得他哑口无言。可每回见她,她都是这样一副游离于人群外的狼狈模样。世界严丝合缝地运转,而她好似一个不合尺寸的齿轮。 另一个女生回答: “是啊。 “长得还行啊,林珩为什么把她给甩了? 回答的声音里混了点儿轻蔑的笑意:“好看是好看, 可是无趣啊。 谁喜欢这种?都什么年代了,还跟贞洁烈女一样。 “什么意思? “她亲都不让林珩亲 一道夸张的吸气声:“不是吧? “说觉得交往两个月就接吻有点太仓促了 “ 这还仓促?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笑。 “我也是听人说的,五月份他们刚分手的时候,有天下了公选课,她当着一整条走廊的人的面给林珩递了一封信...... “信里写了什么? “这我哪儿知道啊....不过也能猜到吧,就她那性格,肯定是义正词严地跟林珩分析,为什么不能和他上.床.... “换了我是男的也受不了啊。 “ 前段时间她碰到林珩,就把他拦在路上,问他能不能给一个确切的分手原因。林珩说, &039; 你太严肃,太正确,太乖了,我受不了’ 饭店大堂的顶上悬挂着夺目的水晶灯,灯下食客都是神采飞扬,笑容满面,唯独她是例外。 贺冲越过还在叽叽喳喳说着八卦的两个女生,推开玻璃门,往里面走去。 叶茵茵瞅见他,立即起身挥手,高声打招呼:“嗨, 酒吧打杂的! 怎么是你啊?你们韩老板呢? 贺冲谁也不理,径直走到了周茉身旁。 高大的影子投了下来,周茉眼前出现了双骨节分明的手。 她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贺冲嘴里叼着烟,含笑看着她,还是一贯的玩世不恭的模样。 周茉还没来得及开口,贺冲就把夺下她手里的杯子, 搁在桌上,攥住她的手,用力一拉。周茉身不由己地起身,踉跄了一下勉强站定差一点就撞进了贺冲怀里。 贺冲偏头,把姻拿在手里,低头看着她。一团青烟升起, 裹着他们,把其他人隔开了。他什么也没说,周茉什么也没问。就这样,下一秒周茉被他拽着离开了饭桌,往外走去。 叶茵茵目瞪口呆: “喂喂! 贺冲头也没回,一抬手当打招呼:“ 人我今天借走了。 他牵着周茉刚走出两步,就与一个从洗手间方向走来的学生模样的年轻男人撞上了。那人看了一眼贺冲,再看向周茉,目光有些复杂。 这目光过于意味深长,贺冲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出了心里的猜想:“林珩? 林珩疑惑道:“我认识你? 贺冲的目光定在他的脸上,沉声一笑:“以后你就认识了。” 外面热气腾腾,蒸得人瞬间出了一身汗。贺冲把周茉塞到副驾驶座上,抬腕看了看手表: “是不是快到你的门禁时间了? 周茉扳正空调吹风口的方向,闷声闷气地说: “我不想回去。”又瞥了他一眼,“ 你是来找我的? “是啊。”贺冲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把剩下的一小截烟屁股按到灭烟器里,升上了车窗,“我以前还只是怀疑,现在可以肯定了,你这 分卷阅读16 人的脑子真的有点问题。 周茉瞪他。 “既然不高兴,那还待着干什么?你要走谁能拦得住你? “谁说我不高兴了?” “你照照镜子,问问‘ 高兴’这两个字认不认识你。”说着,他还真把前方的后视镜扳向了周茉。周茉轻哼一声别过脸去。 贺冲笑道: “一个男人而已, 不值得你这样。 “林珩......” “管他是好是坏,反正不值得你这样。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值得你这样。 “那你...... “哎哎,”贺冲扬眉一笑 , “可别打哥的主意。哥这样的,当然是个例外。 周茉白了他一眼。 贺冲把背往后靠,双臂交叉枕在脑后:“不想回家, 那你想去哪儿? “不知道。 贺冲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替周茉规划起来。过了片刻,他忽地朝她伸出手:“手机。 周茉不明所以,但还是递给了他。手机屏幕锁着,贺冲也懒得问密码,直接把她的手抓过来,大拇指摁上home”键,又从通话记录里翻出叶茵茵的号码拨了出去:“ 周茉在我手里,我的车在出饭店右转的停车位,车牌号是.... 周茉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 没等多久,叶茵茵就过来敲车窗了。贺冲降下车窗,笑道: “你帮忙打个掩护呗。 叶茵茵跑得气喘吁吁的,手叉着腰让呼吸平稳下来:“你神经病啊!我还以为...... “她这样的,我绑架了能赚几个钱?说不定还得倒贴伙食费。你知道周茉父母的电话吧?打一个。 叶茵茵还没完全解除戒备: “你到底是什么人? “酒吧打杂的啊。韩渔不是你的投资人吗?他能给你担保。周茉出了事,你就到酒吧门口拉横幅。 叶茵茵看向周茉: “茉茉...... 周茉低声说:‘我今天不想回家, 茵茵你帮个忙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叶茵茵也不好再质疑什么了。她撒起谎来跟周茉当然不是一个段位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等等。 , 贺冲掏出了自己八百年前就该淘汰的直板机, “送佛送到西,你再录两句话, 以防万一。 叶茵茵:“你考虑得可真周到。 录完,叶茵茵仍有些不放心,又追问两人准备做什么。贺冲笑了: “这就不方便回答了吧。 叶茵茵瞅着周茉,跟老母鸡瞅着鸡窝里胞弱的鸡蛋一样:“茉茉很单纯的,你不要..... “她已经成年了,自己能做决定。”贺冲看了她一眼,神情立刻严肃了几分,“帮我个忙, 下回你再碰到那个姓林的,别废话,直接揍,还得往脸上揍。揍一次, 我给你一千。 “这样不好吧。 “没事,揍完了让他去找韩渔要医药费,账记在我头上。”他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揣,给车子点火启动,笑道,“ 我叫贺冲,贺兰山的贺,令狐冲的冲。 车沿着滨江公路直往西行, 江上泊着几艘船, 灯影碎在水中。局茉猛地打开了车窗,胳膊搭在车窗上往外看,头发乱飞着往脸上扑。 风是热的,一下就把车厢里的冷气给吹散了,贺冲“啧”了一 声:“费我的油钱。”可他却没让她关窗,一 切都由 着她。 半小时后,吉普车拐进一条小道,绕了半天后停了下来。周茉解开了安全带,探出头去。眼前是一个门面,灯箱招牌上龙飞凤舞地与有“江湖道”三个字。 贺冲熄了火,下车绕到了另一侧开车门。待周茉下来,他关门锁好车,朝着店里喊了一声:“老王! 半晌,一个人打开门走了出来。周茉只瞟了一眼,就吓得缩脖子。 贺冲似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别怕,老王也就块头看着吓人。 周茉小声说: “他是做什么的? “你不是猜到了吗? 周来没和这样的人接触过,多少有些发怵,她忍不住往贺冲身边凑,悄声问:“ 你连黑道上的人都认识啊? 贺冲笑了:“没办法啊, 生活所迫。” 两分钟后,周茉看着满屋子的拳击器材,冲贺冲翻了一个白眼。什么“黑道”,这儿就是家普通的拳馆。 分卷阅读17 “大块头” 叫王松,是拳馆的老板,跟贺冲认识多年了。 贺冲靠墙站着,点了支烟,吩咐道: “王老板,给这位大小姐弄套装备。 周茉从王松手里接过东西,却不知道怎么使,茫然地看着贺冲。 贺冲起身走到周茉跟前,一副不情不愿懒洋洋的样子, 就这几步,好像把他半辈子的精力都给消耗光了。 王松:“别把烟灰落在我的地板 上。 贺冲:‘这不有周小姐吗? 她会帮你擦的。”周茉高声抗议:“我才不擦! 贺冲已经走到了她跟前,轻声一笑:“对, 我们不但不擦,连钱都不给。 王松:“老子听到了。 贺冲拿过护手绷带,把她的手臂抓了过来,从手腕到手掌,再到手指,一圈一圈地缠了下去:“ 动动手指,紧吗? “还好。 两只手都替她缠好后,贺冲给她戴上了拳击手套。周茉举着两只硕大的红色拳击手套,觉得这样子怪傻的。贺冲看着笑出了声,把头盔往她脑袋上一扣。 周茉退后了半步:“ 我不会打。” 贺冲走向一旁的垃圾桶,摁灭了烟,走到拳击台前,掀起护栏上的绳子:“上来。 上了拳击台,两人相对而立。周茉举起两只手,打量着贺冲: 你 不戴头盔? “对付你还用戴头盔?我一只手就够了。”贺冲戴上手套, 摆出了一个标准的起手架势, “来吧。 “我不会。 “瞎打呗,怎么高兴怎么来。 周茉垂眸站着,她的影子就像只温驯的小动物栖在她的脚下。片刻后,她忽然低喝一声,举起拳头朝着贺冲冲去。 贺冲笑了一声,低声说: “傻样。”在周茉冲到自己跟前时,他 收起了本就只是摆设的招架姿势,让她这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 了自己身上。 周茉连日郁积的情绪层层翻涌,似乎就在等这一个出口。 拳头砸上 去落到了实处,她心里的苦闷也随之破闸而出。 周茉不遗余力地挥着拳,一拳一拳, 再接一拳。 贺冲完全没还手,充当着纯粹的人形沙袋。受了周茉的几十击,他也只是被揍得后退了四五步,反倒是周茉,累得气喘吁吁的。 周茉停了下来,汗津津的脸上一双眼睛明亮清澈,连悲伤都是分明的。她喘着气,猛地咬紧牙关,在贺冲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之中,直冲向前,给了他最后重重的一击。 贺冲应声倒下,却在最后关头,一把拽住 了她的手臂, 让两人一块 儿躺在了拳击台上。 贺冲没看她,摘下手套,一把扯下 了她的头盔,把她的脑袋使劲 往自己胸口一按。他仰头看着天花板,觉得头上的灯光挺亮的,好像有温度。这时,他忽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渗透了胸口的衣服,那块皮肤一热,像被火燎了一下。 贺冲笑了一声,始终没转头:“我说你啊, 劲还挺大的。 周茉去淋浴间洗澡,贺冲又点了一支烟,到门口坐了下来,不再祸 害王松的木地板。 王松:“泡妞泡到我这儿来了。 ” 贺冲笑道:‘别瞎说, 这是我大侄女。 “扯淡。”王松瞅了 他一眼, “你妈那件事解决了吗? 贺冲吐了个烟圈: “这不正在解决嘛。这小姑娘就是顾家姐弟的大侄女,只要我把她降服了,以后她就是我的内应了。 王松压根儿不理他这通胡说: “还是不松口? “有钱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呗。我又不急,我妈肯定也不急。她这种人,什么委屈受不了? 王松不以为意:“死 了还坑你一遭。 贺冲笑道:“拿六千 万的不动产来坑我?那我宁愿她多坑我几回。”他转过头,见侧门打开,周茉出来了,就站起身对王松道, “我还有事,下回再来。 “贺冲,”王松叫住他, “钱我什么时候还你?“先留着呗,你的情况也就刚好一点。“算你入 分卷阅读18 股? “入什么股,”贺冲笑道,‘ 天天分你的钱,你乐意?”王松: “我乐意。 贺冲被噎住了:“ 再说吧。 周茉戴头盔之前扎起的头发还没放下,洗澡的时候又随意绕了个髻,此刻头发零零散散落下了一些。她刚洗过的脸上还沾着水滴,显得很干净。 贺冲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没往细看:‘爽了? 周茉轻声说:“谢谢。 贺冲领着她从侧门出去,灯光洒在路上,路旁是稀稀拉拉的几间店铺,路上偶尔会过去一辆车。他看见有家小超市还开着门, 忽然说:“你等等。 半响,贺冲握着一个甜筒出来,塞到周茉手里: “你们小孩儿就喜 欢吃这个。 周茉默不作声地拆开外面的包装纸,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再一口咬了下去。她发泄了一通,哭过,洗了澡,又吃了点冰的东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连带着觉得贺冲那张吊儿郎当的脸都分外顺眼了。 她又真心实意地说了句: “谢谢。 周茉低下头,看见水泥地上的两道影子离得很近,再近一点,它们就要重叠在一起了。 贺冲准备领着她回到正门停车的地方,刚迈开脚步,忽听身后的周茉轻声说:‘其实, 我不高兴不是因为林珩... 贺冲立马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她:那是因为什么? “有一个比赛,分量很重,老师推荐我参加,可是我拒绝了...... “后悔了?奖金很多? “和奖金没有关系....周茉咬了一大口甜筒,冻得浑身一哆嗦,“贺冲,你怕过什么吗? 贺冲没立刻回答,忍不住低头注视着她。之前他总觉得她是养在温室里的玫瑰,虽然带点儿刺,可那刺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小脾气,让他很难去跟她较真。 但此时此刻,周茉似乎在释放自己的信任,试图向他展露在花与刺之外的,她更为深刻的内心。 贺冲斟酌了片刻,慎重地回答:“怕过。 “怕过什么?”她仰头看他, 眼里水光微漾,像是正在流淌着的春天刚解冻的河流,清澈,又有些清冷。 贺冲顿了顿:‘如果我说我怕死, 你是不是觉得挺俗的? 周茉摇头。 “那你呢,你怕什么? 贺冲没听到回答,却见周茉低下了头,小口小口地咬着冰激凌。 “小姑娘,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你却不告诉我,这不公平吧? “可我没答应过要告诉你啊。 ”周茉微扬起下巴,眼神里充满狡黠 的笑意。 贺冲看着她,张口要说话。 周茉忙道: “不告诉你也不至于骂人吧?” 贺冲突然一拍脑袋: “糟了,我把我的两个“ 股肱之臣’给忘 周茉笑了:“那快走! ”她抬脚踢飞路面上的一颗石子, 迈步向前走。 贺冲向前两步赶上去,大掌按着她的头顶往旁边一扭:“走错了,是这边。 林星河和严天宇这两个“股肱之臣”已经醉得差不多了,要不是贺冲及时赶回来,这会儿可能已经被几个“女妖精”给带回了盘丝洞。 贺冲还是很讲民主自由的,对着醉醺醺的两人说道:“你们要是不想跟我回去呢,这会儿就站起来做个托马斯回旋踢 ’。要是想跟我回去呢,就什么也别说。 林星河和严天宇像死猪一样沉默。 贺冲费了老大的劲才把人扛回车上,两人被叠在一起,扔在了车后座。他还警告道:“ 谁要是吐了,这单生意的分红就一分钱都别想要了。”嘱咐完毕,他又看向周茉,“ 你是回去,还是.... 周茉: ‘ 我跟你走。 贺冲笑了笑,本想借机调戏她两句的,但不知怎么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只好在心里暗自嘀咕:完蛋了,晚节不保。 吉普车载着贺冲、两个醉汉和一个清清爽爽的姑娘驶离了市中心,碾过荒无人烟的路,在零星的灯火中路疾驰。 周茉忽然想到了什么,倾身往前,打开了中控台的GPS导航,顿时车内响起了一个又娇又嗲的声音: “前方红绿灯有违章拍照,请遵守交通规则哦。 周茉: “呀,真的是林志玲。” 贺冲:“......” 她笑得眼睛亮亮的,贺冲看了一眼,反击的话又 分卷阅读19 没能说出口。 不知道是林志玲的声音太催眠,还是带着点儿热度的晚风熏得人脑 袋昏沉,周茉歪着头睡了过去。 贺冲没叫醒她,关掉导航,打开了音乐,把音量调得很低,自己跟着哼哼了两声。 吉普车碾过一个坑,颠了一下,他偏头看去,周茉没醒,只是蹙了一下盾。她有一张很清秀的脸,在昏黄的灯光里,让人移不开视线。 到了雁南镇的车场,贺冲把后座上的两人拖上楼,往各自的床上一扔,就懒得再管了。 鼾声此起彼伏,贺冲和周茉大眼瞪小眼。贺冲:“ 去宾馆给你开间房。 “这儿能睡。 “哦,就这么想让我打地铺? 周茉忙说: “那还是住宾馆吧。 两个人往外走,踩在水泥地上,四周传来空旷的回声。周茉抬头,发觉天上居然有星星,还有不少。察觉到她的脚步慢了下来,贺冲也跟着停下来了。 周茉指向天空中那道明亮的光带: “那是不是银河? “是的。”贺冲看着她, “没见过星星? “见过, 还是在我很小的时候。 “我以前执行任务,在深山老林的时候经常见。”贺冲摸着口袋,又去找烟,“那星星比这儿的还亮, 每一颗都看得很清楚。 周茉沉默着没有接话,以为贺冲用这样的语气,是要和她聊一点儿什么不为人知的往事。谁知等了许久,他却没有再往下说了。 周茉抬眼看他:“ 贺冲? 贺冲回过神来:“走吧, 别一会儿被蚊子给咬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周茉就觉得手臂上被蚊子叮了一口,她立马抬手“啪”地拍了过去。这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起一~阵“嗡嗡嗡”的声 音。 周茉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一看, 大惊失色:‘我的电话, 是我妈打 的! “慌什么,接啊。 周茉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接起电话:妈.... 唐书兰: “还没睡? “正要睡呢。 “把电话给你同学,我和她说两句话。 周茉忙看向贺冲,声音都变得干涩了。她开了免提,大声喊道:“哦,好...茵茵!茵茵!我妈找你.... 却见贺冲不紧不慢地从兜里掏出手机,退后几步,按了几个键,手机里传来叶茵茵在停车场录好的声音: “阿姨!我正在卸妆呢!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阿姨想跟你道声谢,茉茉在你家叨扰了。 “我们马上就睡,阿姨你放心! 唐书兰: “好,你们早点睡。 周茉松了一口气,却听唐书兰沉声说: “周茉,妈妈还是要跟你明确一下立场,我是觉得你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了,但我并不赞成你频繁外宿,更不赞成你跟叶茵茵这样的朋友走太近。 周茉咬了咬唇: “茵茵怎么了? “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不应该交这样的朋友,她和你不是一个圈子的。 周茉生硬地接了一句“ 我知道了”,又道了晚安,才挂断电话。她抬头一看,贺冲正看着自己,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意味。 贺冲深吸一口烟,重重地吐了出来:“走吧。” 他转过身去, 没再看她。 周茉疾走几步赶了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贺冲回头,朝她看 了一眼: “怎么了? “我没觉得茵茵跟我不是一个圈子的,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贺冲笑得平淡:“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又不姓叶。 周茉有些语塞,但又总觉得该解释些什么,把这话掰扯清楚, 可她没有任何切入点。 “走吧。”贺冲一扯手臂,把她的手挣开了。 周茉在原地怔了片刻,抬头发现贺冲并没有等自己。他手指间夹着烟,径直往外走。烟圈被风吹起来,在黑夜里四散开去。 她顿觉无所适从,心没来由地发紧,脱口而出: “贺冲!” 那身影停下了,缓缓地转了过来。 周茉的双手紧攥成拳,她望着他,沉声道: “从小到大,我都没什么朋友。同学喊我出去玩,我妈总是不同意。我要上课,去学画画、钢琴、芭蕾、英语....反正好像总有学不完的东西。有一回放学, 我实在没忍住,偷偷跟班里的几个女生去逛街,逛到忘了时间...那之后整整一个月,我妈都没跟我说 分卷阅读20 过一句话,她也让家里所有人,包括保姆和按时来打理花园的老爷爷都不要跟我说话。她说这是对我的惩...你能体会那样的感觉吗?家里有那么多人,而我就好像是空气,每个人都看不到我.... 明明是溽热的夏夜,周茉却像是怕冷一样缩了缩脖子:‘我妈从来都不打我,但她有很多类似这样的方法来折磨我。” 贺冲觉得心像是被人拧住了,没法舒展。车场门口竖了一杆路灯,飞蛾在昏黄的灯光下乱窜,像不怕死一样往灯,上扑。周茉站在离灯光不远的地方,往外一步是沉沉的黑暗,往里一步是幽微的灯火,她恰好站在这半明半暗的位置上,身影茕茕。 贺冲朝周茉走了一步,停了一瞬后,又走了一步。他原本觉得道个歉,请她吃一顿饭,他跟周茉两人的关联就能一笔勾销。 他们俩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只是因机缘巧合凑在了一起。闹过也就过了,两人的关系应该像掠过湖面的石子,泛起涟漪沉了底,最后就是归于平静。 结果非但没有平静,在他心里反而抵起了了万丈巨浪。 他早已不是赤诚无畏的二十岁少年郎了,经历了那么多,话到二十八岁以后,他把很多事情都已经看得很淡了 ,不会把什么都往心里放。 可这个时候,他真的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个小丫头上了心,他也说不上这是什么感情——可能连感情都算不上, 就是上了心,不想让她受丁点儿委屈。 贺冲停在周茉跟前,低头去瞅她: “你这是发表交友宣言?都这么声情并茂了,我能不答应吗?别哭啊,我是真不会哄人。 周茉飞快地吸了一下鼻子,别过脸去: “谁哭了?” 贺冲笑着看她:“我挺好奇的, 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你要是坏人,早就做坏事了。 “有些高级的坏人就讲究个循序渐进,以攻心为上。你留心点,别到时候我把你卖了,你还帮我数钱。 周茉抬头看他,眼神明亮: “那你会卖了我吗? 贺冲把她的衣袖一抓,往外面带:‘走走走, 赶紧找地方休息,都折腾我一晚上了。 周茉笑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了上去。 到了镇上条件最好的酒店,贺冲拿自己的身份证开了一个房间,领着周茉上楼。贺冲自己先进门,开灯关灯,摸了摸镜子,敲了敲墙面,又掀开了床单、被套,蹲下身把床底下都给检查过了,才让周茉进屋。 “条件不大好,将就着住吧。我走后你把门锁好,谁来了也别开。 周茉点头如捣蒜,贺冲想了想,觉得没什么要特别嘱咐的了,便问:“你一个人怕不怕? 周茉脱口而出: “你陪我吗? 话音落下,好一阵诡异的沉默。 周茉摸了摸鼻子:“那个.... 贺冲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语气格外平淡:跟你确认一下,你上回是怎么报价的?小时一 千? 周茉有点没反应过来,傻愣愣地看着他:什么?” 贺冲站在门口,倚着墙,还是一贯有点吊儿郎当的模样。他笑着说:“不是要我陪你做坏事吗?我答应了。 这句话,若是放在早上、中午或者下午,只要是在此时此刻之外的任何一个时候说,周茉肯定都会欢欣鼓舞。可偏偏是现在,还是接在上一个引人遐想的话题之后。 周茉从脖颈到耳朵那一片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她说不出话来,上前猛地把贺冲往外一推:“你快走! 我要睡觉了! 贺冲走了,周茉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傻笑起来。她开始隐约期待明天了,对于自己列出的“坏事” 贺冲会怎么安排呢? 第三章 骑士 十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周茉天刚亮就醒了。她收拾完毕去了车场,却发现大铁门上落了锁,薄薄的晨雾中,里面那块空地安静而开阔。 周茉晃了晃铁门上的锁链,冲着里面大喊:“贺冲! 起床啦! 等了一会儿,从楼房里走出来一个人, 正是贺冲。等他走近,周茉才发现他只穿了一条大裤衩, 脚上穿着人字拖,打着呵欠,满脸的不高兴。 贺冲:“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六点。”周茉晃着锁链,满脸的跃跃欲试,“先从哪一件开始? “什么哪一件 分卷阅读21 ? 周茉以为他要出尔反尔,忙说: “昨天晚上,你不是...... “哦,等我睡醒了再说。”贺冲又打了一个呵欠,转身往里走。 “喂!”周茉赶紧喊住他, “你把门打开啊! 贺冲脚步一停,回头道:“钥匙我没带, 你翻进来吧。 大铁门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 周茉抬头看了看, 神情犹豫。 贺冲略挑眉:“还想做坏事呢, 这点胆量都没有。 翻不翻?不翻 我回去睡觉了啊.... “等!”周茉吞咽了一下,上前一步,双手握住铁棚栏。 贺冲走近,指导她: “踩着横杆,手抓稳了再往上爬,过顶点先迈一条腿过来.怕什么? 掉下来我肯定能接住你。 周茉点了点头,牙关紧咬,下领紧绷,深吸了一口气,手抓紧栅栏,脚下用力一蹬。她一边攀爬,一边寻找下一个落脚点,很快就到了最高处。她把身上带的一个布包先扔了下去,然后按照贺冲的指导,先迈过了右腿。她往下望了望,紧张感减轻了几分,正准备冲贺冲炫耀时,左脚在横杆上一一滑,身体登时往下坠。 “啊!”周茉惊叫声,脑中片空白。 片刻,她回过神来,感受到了两条强劲的手臂箍在背上的力度,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落地,而是被贺冲抱住了。 贺冲的呼吸拂在她的头顶,他的声音里带着笑: “慌什么?我说了会接住你的。 周茉全身的力量都落在了贺冲身上。刚处在慌乱中时,她的手还下意识地抵住了他的胸膛,此刻周茉只觉得整个手掌心都烧了起来,她扭动身体,小声地说: “ 放我下来吧。 贺冲松了手,低头望着她笑:‘能站稳? 周茉落地,不自在地低下头整理衣服。片刻后,她又忍不住抬头去看, 贺冲却早已转身走了,步子懒懒散散的,和平常没有两样。周茉心里生出一股微妙的气恼。 到了楼里,贺冲没让周茉上去,叫她在楼下等着,自己几步上了二楼。 房间里,严天宇和林星河睡得四仰八叉的,贺冲没把人叫醒,给自己套上衣服,再揣上了手机和钱包。 他下楼一看,周茉正蹲在已经被拆解的那辆奥迪车前看得津律有味。贺冲走过去也蹲了下来,往她脑袋上轻轻拍:“看什么? ” 周茉说: “小时候练基本功,老师让我观察周围的东西,记住了,再原原本本地画出来。 贺冲看着车头里复杂的发动机结构:“这你都能画出来? “能,眼睛能看见的一切,我都能画出来。 贺冲笑了笑,忽地往她面前一凑:那我呢, 你能画吗? 周茉被他吓得差点后退一步,连呼吸都放缓了。她望着贺冲近在咫尺的眼睛,时间好像连话都不会说了: 能啊。 “那你画一个。 “不画。 “为什么? “我身价很高的。 贺冲笑了笑,手在地上一撑,腾地站起身。周茉愣了一下,她原本以为贺冲还会接着跟她“讨价还价”的。她跟着站起身:‘你这 不是诚心求画的态度。 “还要我三顾茅庐?你想画就画,不想画就不画,这是你的自由。 方才在大门口时那种有点气恼的感觉又生出来了,堵得周茉莫名胸闷,却又说不出是为什么。那感觉就像在跟人打羽毛球,本来打得好好的,突然间对面不接球了,任由那球飞远坠落。 贺冲带周茉去吃早饭,预备吃完送她回城,顺便去办点事。这回贺冲没带周茉去街边的小摊子,而是找了一家正规的店面,更干净整洁。贺冲给周茉点了一碗阳春面, 卧了两个蛋,清淡的汤里油花清亮,葱末青翠,让人食欲大增。 周茉吃得投人,贺冲站起身,片刻后端了两碗热米茶回来,搁在她手边,看她狼吞虎咽的,笑道:“上回吃 东西不是挺秀气的吗? 周茉含糊地应了一声“饿了”,最后连汤都快喝完了。她感觉自己 身上热乎乎的,连带着心情也好转了。她看贺冲也吃完了,便去拿包准备付账。 手刚伸出去,就被贺冲把摁住了。 贺冲压低声音: “直接走。 周茉眼皮一跳: “可是.... “淡定点,假装已经付过钱了,就跟平常一样走出去。我数到三,我们一起走,行不行?” 周茉眨眨眼,手心里出了一层汗, 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行。 店里的后厨在忙碌,老板 分卷阅读22 娘在给旁边一桌顾客上餐,一切如常。她看见贺冲嘴唇开合,无声地数“一、二、三”,立马站了起来。 她跟着贺冲穿过不大的店面,穿过摆放整齐的餐桌间的过道,经过门口的收银...出了店门,阳光顷刻间闯人眼中,周茉像溺水之人得救一样大口呼吸着,然而还没停上两秒,后背便被贺冲一推: “跑!” 周茉想也没想,拔足狂奔。她一刻也不敢停, 直到跑出去六七百米,到了车场的大门前,方才刹住脚步。 贺冲紧随其后,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低头看她,笑问:“怎么样,刺激吗? 心脏还在“怦怦”乱跳,周茉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 太阳爬过了楼顶,越升越高。车往市中心的方向开去,但贺冲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因为自上车起,周茉就一言不发。 贺冲愣了一下:“怎么了? 不高兴? 周茉眉头紧蹙:“我有点良心不安。 ”她说这话时很没底气,清单是她列的,贺冲也是照着清单执行的,结果她反倒矫情了起来。 她顿了顿,解释道:“这样的小店, 辛苦一年也赚不到多少钱吧。 “还行。”贺冲没告诉她,做餐饮的可比他这个“修车”的赚得多多了。 周茉抓着安全带,踌躇了半天,最后长舒一口气,下定了决心:“我想回去把钱补上。 贺冲看着她,没说话。 周茉神情坚定: “_ 一定要补上。我自己做坏事可以,但不能损害别人的利益。 , 她看了一眼贺冲,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怕他不高兴,示弱似的恳求,“行吗? 我可以补你油费。 贺冲非但没有不高兴,眼底反倒泛出些许笑意,但嘴上还是说:“你这人真是事多。 他转头看了一眼周茉,小姑娘垂着头缩着肩膀,一副做错了 事的小学生模样。他不知为什么很想笑,心里有一种莫可 名状的欣慰,大概是因为没有看错人——她有一 种纯粹的、 不谙世事的善良。因为太过于黑白分明,所以也容易被摧毁。千万人瞠过世俗的不归河,变成了混沌的灰色,而周茉不必非得如此。 沉默之中,车仍在继续往前开,周茉不得不出声提醒:“是不是该 掉头了? 贺冲笑了:“钱我已经付过了。 “你骗人。 “去给你端米茶的时候就付了,之前是我故意骗你的。 周茉瞪了他一眼,贺冲却笑意更盛,他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伸进储物格里去摸烟。他把姻点燃之后抽了一口.眼底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周茉低声嘟哝: “幼稚。”亏他还大她八岁呢。 贺冲不想被周茉的父母撞见徒惹麻烦,把车停在了离周家别墅一个路口远的路边。离家越近,周茉就越沉默,停车的时候,她的脸色难看得像是要去服刑。 贺冲在心里叹了口气: 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的号码你存了吗?他看周茉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 伸手轻拍她的肩勝,“回去吧。” 周茉解开安全带,伸手开门,又蓦地停下了动作,转过头来看着贺冲:“随时都能打吗? 这双眼睛黑白分明,仿佛能一下看进人的心里去。 贺冲沉沉地笑了一声:“你想打就打。 送走了周茉,贺冲开车去顾家找顾之茹。 前两天顾之茹打电话约他面谈,说合葬的事可以协商。根据上回周茉提供的情报,贺冲找人稍微打听了一下顾家企业的经营状况,发现所谓的财务危机真不是空穴来风。 他对这次的会面抱有十二分的期待,却没想到顾之茹仍然态度傲曼,寸步不让。 贺冲自然也是坚持原则毫不妥协,会谈陷人僵局,双方不欢而散。 好在改装方案一事进展顺利, 贺冲跟林星河、严天字在车场埋头忙碌,连续捣鼓了一周,把最终方案完成了。 孙祁见面验收,十分满意,爽快地支付了百分之七十的首款,说等他找人落实了方案,再结算剩下的百分之三十的尾款。 贺冲也是毫不吝啬,赚来的钱三人均分。两个大学生这一单收获颇丰,满意而归,旅游的旅游,回家的回家,闹哄哄的车场一下 子就安静了。 这天早上,贺冲一个人在楼下拆车的时候,忽觉偌大的厂房格外冷清。他莫名地想到就在不久之前,还有个小姑娘蹲在这儿一边嚼着包子,边看自己拆车。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扔了扳手,从车 分卷阅读23 底下爬了出来,摘下手套,洗干净手,背靠着水池点了支烟。 十天过去了,周茉一个电话也没给他打过。 他细品了品自己的心情,自嘲地笑。现在的小年轻,哪有一个稳重的,做什么事都是三分钟热度。 他闷头猛抽了两口烟,把烟摁灭,转身上楼,简单收拾了几件衣 服,锁上大门,准备开车去一趟邻市, 珞城。 在车上,贺冲给韩渔打了个电话:“后天是我舅舅的生日,我离开 西城几天,酒吧的事你多顾一下。 韩渔哼了一声肉:“说得好像你人在西城的时候管过酒吧一样。 贺冲笑道: “这不是信任你嘛。 挂断电话,一路北行, 中午时分,贺冲到达了珞城近郊的服装厂 。 贺宓年轻时犯糊涂,生下贺冲之后,为了自己以后还能正常恋爱生子,就没认这个儿子,把他扔给了哥哥贺正奎。 贺冲的这个舅舅为人老实忠厚,为了贺冲没少跟贺冲的舅妈起冲突,最后甚至闹到了离婚的地步。但贺正奎自始至终就一个态度——这是他外甥,他必须得管。好在贺冲懂事,从小到大也没给贺正奎惹过什么麻烦。 三年前,贺冲出资牵头,帮贺正奎办了一家服装厂 ”,承接代工订单,生意一直不错,年初还扩大了生产。 下午,贺冲跟着舅舅去参观车间,最新购人的大型纺织设备轰隆隆地运转着,员工们穿梭其间,有条不紊。晚上,两人出去吃饭喝酒,久未见面,不免喝得多了些。 贺冲搀着大醉的贺正奎从餐馆回服装厂的宿舍。沿途贺正奎都在念叨,让他赶紧找个媳妇儿,都老大不小了,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贺冲哭笑不得:“那您怎么不再给我找个舅妈呢? 贺正奎瞪他:“没大设小。” 服待舅舅睡下以后,贺冲冲了个凉,出浴室时,发现茶儿上的手机在响。他眼皮一跳, 心里涌出一种强烈的预感。 贺冲拿起手机一看,来电却显示是个法国巴黎的号码。他有些困惠,套了件衣服,接起电话: “喂.... “是我。” 还真是周茉打来的。 贺冲开了免提,把电话放在茶几上,点了支 烟,笑着问: “怎么跑去巴黎了?” 周茉的声音有些无精打采: “那天我回家之后,第二天就被我爸送 出来了。 “旅游? “培训,我爸在巴黎找了一个很有名的油画大师。 “培训多久? “培训到开学。”周茉叹了口气,“我被看管得很严, 我爸租了一套公寓,安排了一个管家,二十四小时照顾我——其实就是监视。 他可能觉得我最近有点不听话,所.以.... 贺冲眉头一拧:“你打电话不要紧? “每天在大师的工作室培训的时候,他们不会管。我早就想给你打电话了,但我刚到巴黎的机场手机就被偷了,你的电话号码我没背下来,就记得前面九位数,试了好几次都不对,最后还是问的茵茵。 贺冲说不上此刻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一紧,很多情绪翻涌而上。他猛抽了几口烟,待憋闷的情绪稍微缓解,方说: “你可真是傻到家 周茉气鼓鼓地道: ”谁让你不用智能机的,你要是有个微信或者QQ,我联系你也不至于这么费劲。” 贺冲登时笑出了声:“这话我没法反驳。 周茉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这么久没联系你,你就不能主动联系我吗? 贺冲哑然,继而苦笑,心里暗道:两人充其量只是“雇佣”关系,又非亲非故,他哪有什么立场主动联系她。 沉默了片刻,贺冲没接她的话,转而问道: “你在国外待得还习惯吗 周茉立即打开了话匣子,从饮食到天气,好一通抱怨。 贺冲听着,时不时被她逗笑。 这通电话足足打了半小时,贺冲都替她心疼起话费来。直到那边似乎有人来催促了,周茉才结束了通话。 室内安静了下来,贺冲的一支烟也抽完了。在周茉事无巨细的汇报中,他体会到了一种孤独。 给舅舅舅过完生日,贺冲回到西城,先 分卷阅读24 去了一趟酒吧。露面, 韩渔就是一通嘲笑: “老贺,是什么刺激你总算决定跟上时代的步伐了?”他趁贺冲不备,伸手就把他裤口发里的新手机摸了出来,“啧啧, 还知道买苹果的。 贺冲没让他细看,伸手夺了回来。 韩渔上下打量着他, 笑得意味深长:“我听叶茵茵说,你问她要小茉莉的微信号? 贺冲懒得理他。手机确实是因为周茉说的那句话才买的,但他真用不惯,搞鼓了半天,只装了两三个常用的软件,微信上也就加了两三个人。联系方便了以后,周茉隔三岔五就给他的微信发几张照片,给他看广场上的鸽子、阳台上的猫。 他嘴上说烦,却也都看了,有时候无聊还会翻出来一看再看。 韩渔却不肯放过:“那姑娘挺好的,现在这么单纯的人不多见了。” 人又长得好看,还是西城大学的高才生。”韩渔“嘿嘿”一笑,” 你是不是自卑了?觉得自己出身低微,配不上人家大家闺秀? 贺冲的神情丝毫未变:“你可真厉害,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有这么复杂的心路历程。 闲扯完毕,韩渔说起了正事:“孙公子给你打过电话了吧?他把通请函放我这儿了,让你到时候一定赏脸参加。老贺,你面子挺大啊。 今天上午,贺冲接到了孙祁的电话,为了感谢他做出的改装方案,孙祁邀请他去参加生日酒会。贺冲并不愿意与孙祁牵扯过深,但终归对孙祁在西城的影响力有所忌惮。孙祁把邀请函送到酒吧就是一个例子,他既然能把贺冲奉为座上宾, 自然也有本事让他成为阶下囚。 酒会的时间是两周之后,地点定在了近郊度假村的六星级酒店。宴会厅里觥筹交错,贺冲穿着一身西装身处其中,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孙祁把他介绍给自己的那伙朋友:“这是冲哥, 我跟你们提过,办事特靠谱。 孙祁的一位朋友接茬:‘冲哥在南方混过吧? 我瞅着眼熟,是不是拿过城市赛赛车冠军? 贺冲笑得客气:“那是第一届,水平都不行,我稍微幸运点。 孙祁另一位朋友笑道: “ 冲哥现在是‘ 开张迎南北’呢, 还是只接受私人定制? 孙祁替他回答了:“这是门手 艺活,冲哥想多接也没这精力,是吧冲哥?”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了 ,他不希望贺冲再接其他人的单子。 贺冲笑着说:“我是业余的, 能力不够,承蒙孙公子看得起。 一番寒暄之后,贺冲借机离开了宴会厅。室内禁烟,他去阳台上点了一支,手臂撑在栏杆上,慢慢地抽。 楼下是泳池,泳池边的草地上衣香鬓影。贺冲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目光顿一 靠近泳池的白色餐桌旁, 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眯眼瞧了片刻,确定那人就是周茉。 周茉在这儿并不是巧合,孙祁生日,西城稍有名望的人都受邀出席了。周茉上午落地,下午便被唐书兰押去做造型,晚上就直接来参加宴会了。她从巴黎出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没怎么休息,整个人都是蒙的。 唐书兰的手指在她腰上轻轻掐了一把:“ 荣茉,段叔权问你话呢? 周茉这才回过神来:“哦, 我学的是油画。 周茉一家人对面是在西城极有影响力的段家父子,段家是书香门第,后来弃文经商,主要业务是时装化妆品经营,在艺术投资领域也涉猎颇深。现在,主管艺术投资这一块的是段永昼。段永昼今年二十六 岁,是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的高才生,今年初的回国。今晚周茉被带来参加宴会,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段永昼。 “永昼也喜欢艺术,小时候还想跟他祖父一样学画,可惜天资不足。 周思培笑得谦恭又不流于谄媚: “既然这样,不如让他们两个小辈单独聊聊,我们在旁边站着反倒碍事。 段父笑道:“对对, 咱们聊咱们的。 唐书兰拍了拍周茉的肩膀,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 大人走了,气氛非但没有缓和,反而越发尴尬。周茉看了看对面的段永昼,不知道如何开口。 倒是段永昼神色平淡,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吗? 两人坐下,面朝水波粼粼的游泳池,谁也没有说话。片刻,周茉听见段永昼压低声音,咳嗽了几声。她转头去看,却见他拿手背抵着嘴唇,眉头紧蹙,苍白的脸因为这两声痛苦的咳嗽,倒是染上了几分血色。 “你没事吧? 段永昼摇摇头,声音平缓: “你自己去玩吧,不用陪着我。 他这样一说,周茉反倒不好意思走了:“你等等, 我去帮你要 分卷阅读25 杯热水。”她理了理礼服的裙角,起身拦住了一名服务员。 很快,热水送到了段永昼手里,他端着水杯喝了两口,轻声对周茉说了句“多谢” 周茉干坐着,却不敢走,刚才起身的时候她看见了,唐书兰和周思培就坐在不远处,密切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段永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忽然说:“进屋吗? 进了酒店大厅,段永昼停下脚步,低头看向周茉:“去玩你自己的吧,放心,如果被问起,我会跟周叔叔说我单独跟你出去玩了。 周茉一愣: “为什么帮我? “你不自在,我也不自在。”段永昼语气平淡。他似乎并不想与她多周旋,微微弯了弯腰,绕过她往里去了。 周茉往门口看了一眼,确认父母并没有跟进来,她迈开脚步,飞快地往大厅后面走去。那儿有条走廊,直通后门的停车场。 拉开后门,停车场里潮湿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周茉深吸一口气,忽然听到身后的门]被拉开的声音,她惊慌地转身看去,整个人都愣了。 站在门口的是贺冲。 贺冲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看着她,笑得有几分让人捉摸不透:“好久不见了 。 周茉难掩惊喜:“ 你怎么在这儿?”他穿着十分正式的西装,上回见他这样打扮,还是在贺宓的追悼会上。不得不说,他穿上西装给人的感觉跟平常不太一样,有种正派又内敛的英俊。 贺冲摸出车钥匙:“去哪儿?送你一程。 “不知道,随便逛逛吧。 上了车,贺冲扯下领带,又把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颗,这才觉得舒坦。他看了一眼周茉,然后把车开出了停车场。 周茉今天穿着一条样式简单的礼服裙,化了淡妆,头发也认真打理过了。好看归好看,但过于精致,总让他觉得有点儿陌生。 刚才他就在不远处,一点没落下地围观了她被父母押着相亲的全过程。此刻他心情复杂,却又理不出头绪。 周茉打开车里的广播,垂首沉默,神情怏怏。 贺冲收回目光,去摸烟盒,他拿出了一支烟和打火机, 细微的“咔嚓”一声,火苗喷了出来。贺冲低头凑过去,把烟点燃,吸了一口,再重重地吐了出来。 他没看周茉,沉声说:“那人看着很正派。” 周茉惊讶,没想到那么难堪的场景居然被贺冲给看见了。她抬眼望去:“你....” “我看人很准的,他不是坏人。 那种气恼的感觉又滋生出来了,堵得周茉心口发闷:“你什么意思? 贺冲笑了笑:“陈述事实,没什么意思。” 火气上涌,周茉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懂什么!” 贺冲沉默了几秒,转头看过去。 周茉紧咬着唇,眼里泛起水光,委屈一时堵得她有点哽咽:“你知道为什么家里对我管束这么严吗?我爷爷是暴发户,文化层次不高,我爸一直想进人真正的上流阶层。他的方式就是培养我,通过联姻达到他晋升的目的.....” 周茉的眼眶里有眼泪在打转,但她忍着没让它落下:“ 我小时候不懂,以为只是对我要求严格。直到十六岁那年,我听见我爸跟我妈把西城有头有脸的家庭挨个数了一遍.......” 家世、学历、样貌....称斤论两,精打细算,那场景过于冷血露骨,让她每每思及,都不禁毛骨悚然。 贺冲忽地踩下刹车,周茉猝不及防地往前一倾。 他左手拿烟,右手伸过来,关掉了电台广播。沉寂之中,烟在车厢里缭绕成一片,味道有些刺鼻。 贺冲看着周菜,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还想过这样的人生吗?” “我......” “想不想?” 周茉闭上眼:“不想。” “不想那就去反抗,小打小闹没用。” 周茉抿住唇,一声不吭。她不敢。离开了周家,她就一无所有,什么也不是。 “周茉,你知道我是怎么长大的吗?”贺冲左手捏着的烟蓄了长长的一截烟灰,他弹了弹,送进嘴里抽了一口,“如果我不反抗,不为自己争取,我可能早就死了。 停顿了一会儿,他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过于严重了:“当然,你跟我不一样。你想逃离的这种生活,未必不是多数人向往的。 他把还剩半截的烟掐灭,又发动了车子。窗外路灯迅速后退,明与暗的纷乱交替之中,周茉始终保持沉默。 贺冲有一种预感, 这番对话之后,他跟周茉不会再见而了。 最后,车停在了离周家不远的路边。贺冲伸手,轻轻拍了拍副驾驶座的椅背: “下车吧。” 周茉默然地解下安全带,推开车门下了车。沿路花木扶疏,贺冲没急着走,看着周茉 分卷阅读26 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 只有她的影子跟着她,格外落寞。 忽然,她在一棵树下定住脚步,站立片刻后,蹲了下来。 贺冲一愣,想也没想,推开车门奔了过去。 周茉的脑袋深埋在双臂之间,发出低低的鸣咽声。 他抓住周茉的一条胳膊, 往自己肩上一搭,手掌按在她背上,略一使劲,周茉的身子往前一倾,双膝跪在地上,她被他结结实实抱入怀里,开始号啕大哭。 小姑娘远比他想象中瘦弱,伶仃的腕骨,似乎稍一用力就会捏碎了。她哭得认真,身体颤抖,仿佛一只着急回家,却又被寒雨淋湿羽翼且不识归途的幼鸟。 贺冲莫名想到了十八岁的自己,高中读完了,大学没考上,他无处可去。在茫然中,他登上了去部队报到的大巴车。那时候训练完毕,在操场上看着落霞归去,总有一种天地浩大而自己无路可走的恐惧。 成长拔节的痛,比任何疼痛都要来得深刻。周茉正在经历,而他已然做不到置身事外。这种心情,可能是不放心,可能是比不放心更深的疼惜,更有可能,是比疼惜更深的喜欢。 贺冲斟酌着,拍了拍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周茉:‘再带你 去打拳? 周茉抽抽搭搭地答:“不去。” “那你饿不饿,带你去找点吃的?” “不吃。 贺冲眯眼:“你是不是太难伺候了?能给点面子吗?” 周茉“扑哧”一下,总算破涕为笑。 贺冲松了手,扶她站起来,伸手拍了拍她裙子膝盖处沾上的灰。她脸上的妆哭花了,又是他熟悉的那个狼狈的小姑娘了。 周茉把贺冲的衣袖拉过来,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 贺冲嫌弃地甩了甩衣袖:“全是鼻涕。” “没有鼻涕!” “还没有,鼻涕泡都哭出来了。 周莉急忙抬手背去擦,瞧见贺冲笑得促狭,才明白自己又被他耍了。此刻两人在树影下的模样,一点也对不起各自身上的华冠丽服。然而周茉毫不在意,只觉得畅快,心里也渐渐生出^点勇气: “你会陪着我吗?” 贺冲没明白:“嗯? ” 周茉抬头,眼睛被泪水洗净,显得格外明亮: 如果我反抗,你会陪着我吗?” 贺冲沉吟: ”我得考虑考虑,毕竟我身价很高的。 周茉伸手推了他一掌:“居然记仇,小气鬼。 贺冲笑出声来。 披荆斩棘,涉水屠龙,本就是骑士的职责。如果有一天,公主想去闯荡世界,骑士当然甘愿奉陪。 他看着周莉,心里是多年未曾有过的温柔怜惜。所有情绪,最后只能归纳成一句在心里的感叹:枉大她八岁,还是阴沟里翻船了。 新学期开学,周茉除了学业,还得陪着叶茵茵筹备创业大赛决赛的事,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等到九月中旬,稍微消停些了,周茉准备跟贺冲见个面。 这天上公共课,周茉给贺冲发了一条微信,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贺冲虽然换了智能手机,但回复微信常常不及时。周茉左等石等都没等到回复,百无聊赖之下,她翻出了自己的速写本,一边听讲, 一 边无意识地往上面勾画线条。 叶茵茵忽地低下头,凑过头来:“茉茉,我有个八卦,你要听吗?” 周茉回过神,往速写本上瞥了一眼——寥寥几笔,已经勾勒了一个熟悉的轮廓,她心里一惊,急忙扯过课本一掩:“什么八卦?” 叶茵茵悄声说道: “林珩上周跟他那个西城师大的女朋友分手了。” 周茉一脸漠然,林珩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了。这时,搁在抽屉里的手机屏幕亮了,她赶紧把手机拿了出来。 果不其然,是贺冲发来的:我在酒吧,随时有空。 周茉赶紧回复:中午我请你吃饭。 贺冲:成,几点下课?我在校门口等你。 周茉跟他约定好时间,把手机锁上屏,转头一看,叶茵茵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叶茵茵:“你跟那个姓贺的大叔是不是真有情况?” 周茉只觉得惊讶:“开什么玩笑,我跟他,我们.... ”她突然语塞,也说不清楚自己和他现在是什么关系,只知道跟叶茵茵说的一点也沾不上边。 周茉把叶茵茵的脑袋扳向前方:“没什么,听课。 下了课,叶茵茵去社团开会,周茉去跟贺冲会合。快到校门口时,一个人迎着她走了过来。 周茉脚步一停,极为平淡地打了声招呼: “林珩。” 林珩走到周茉面前,低头热切地看着她:‘有空吗? 我想跟你谈一谈。” “就在这里谈吧。 林珩四下看了看:“另找个地方吧, 这儿来来往往的人有点多。” 周茉寸步不让:“我赶时间。” 林 分卷阅读27 珩又靠近了一点:“周茉, 我一直想跟你道歉。”他说完,手伸进衣服口袋,摸出一个信封。 周茉瞧见那信封,脸色一变,劈手便要去夺。林珩手一举,轻轻松松躲开了。 “你想千什么? 林珩看着她:“再给我 一个机会,这次我愿意等你准备好。” 为分手难过的心情,细想真没过去多久,但对周茉而言,不管是当初被追求时的怦然心动,还是被抛弃时的耿耿于怀,都已经很陌生了。眼前林珩突然间无缘无故的回心转意,让周茉既困惑又觉得好笑。 周茉看了看时间,没空继续耽搁:‘我觉得不必了。” 说完便往前走。 林珩赶紧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你听我说完......” 周茉使劲挣,没挣开,顿觉羞恼: “ 你松开! “周茉......” 纠缠之间,前方忽然传来一道响亮的口哨声。周茉抬头一看,急忙喊道: “贺冲!帮帮我!” 贺冲今天难得穿了件衬衫,估计是过来谈正事的。衬衫是黑色的,显得他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 贺冲不疾不徐地走到两人跟前,望着林珩,似笑非笑道:“朋友,先撒手,好好说话。” 林珩皱眉看了他一眼,手上却抓得更紧。下一瞬,他另一只手臂忽地被贺冲把抓住扯又一扭,整个往外翻去。 贺冲冷冷道:“松手! 林珩疼得额上直冒冷汗,不敢反抗,赶紧松开了周茉。他握住自己的手腕,退后一步, 发现捏在手里的那封信此时已到了贺冲手里。 贺冲手指一捻便要把信展开: “这是你写给周茉的?” 周茉脸都白了,急忙道:“贺冲! 别看! 贺冲挑了挑眉,把信随手一折,塞到她手中。 周茉面皮薄,校门口的这一番纠缠拉扯,让她懊恼得眼红了一圈。她把信随意地往包里一扔,也不看贺冲和林珩,低头就往外走。贺冲警告地看了林珩一眼,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校门口人来人往,周茉抓紧了包走得飞快,好几次差点跟人迎面撞上。贺冲跟在她身后,本想加紧脚步跟上去,但想了想又作罢。 走出了五百多米,拐进一条巷子后, 人流稀疏了下来。 贺冲一手插在裤袋里, 看似步调懒散不紧不慢,实际上却一直没与周茉拉开距离。 “喂。” 周茉脚步飞快,充耳不闻。 “喂,你喊我过来就是让我陪你竞走的?” 那身影顿了一下,贺冲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低头打量:“没哭啊。” “谁要为他哭。” 贺冲笑了笑:“ 一封信而已,至于吗?” 周茉垂着眼:“ 那封信是在他跟我提分手以后我写给他的。他跟我分手是因为....” 秋日的阳光里混杂了一股尘埃的气息,巷子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户人家和几户小店,不知谁家的橘子树半边枝丫伸到了墙外。 贺冲忽地一跳,从树上摘下了一个橘子,递到周茉跟前: “你猜这橘子酸不酸?” “嗯?”周茉有点困感。 贺冲看着她,把橘子掰开:“咱们赌一赌, 谁输了谁请客。” 明知拙劣,他还是打断了周茉的剖白。不是他不想听,而是不忍听。那封信里的婉转心事,想想也能猜到。 周茉恰好就站在那出墙的半边橘子树下,她穿了一件白T恤,配牛仔背带裤,头发束成了马尾辫,被叶绿橘黄的秋色衬着,她整个人清新又纯净让贸冲英名地想到了小时候喝的情子汽水删从冰柜里拿出来,还带着凉丝丝的雾气,人口有微的刺激感过后是礼凉的回甘,又因为装在了透明的玻璃瓶里,所以得轻拿轻放,小心呵护。 “你觉得酸不酸? 贺冲沉吟:‘不酸吧。” “那你输了。”周菜杨眉一笑,“你读书的时候没学过《道旁苦李》吗?要是不酸早就被人摘光了。” “没学过啊,我文盲。 周茉瞪他:“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贺冲笑了,从半个橘子里掰出一瓣, 往周茉嘴里塞:你尝尝。” 周茉紧抿着嘴,使劲摆头避让。 “躲什么,尝尝嘛。 “不用尝,闻着就酸! “所以你看.......”贺冲扬手把橘子扔进了这户人家门口的撮箕里,“有些事摆明了不是什么好事,就不用再费力去尝试了。 周茉愣了一下。 “别人我不知道,但如果是我,喜欢一个姑娘,别说分手,我连一丁点儿委屈都不会让她受。”贺冲迈开脚步向前走了。 周茉停了那么三四秒,突然之间真有些分不清楚,贺冲突然来这一出究竟是蓄谋已久还是借题发挥。 一愣神的空当,他已经走出老 分卷阅读28 远了。 “贺冲,等等! 贺冲脚步一停,回头望去。周茉从包里把那封信掏出来,几下撕成碎片,随手一扬,撒在了撮箕里。她拍了拍手,脚步轻快地跟了上来。 贺冲笑了。 两人沿着巷子往外走,贺冲问:“中午想吃什么, 我请客。” “烤鱼行吗?市中心有一家烤鱼很有名。 贺冲想了一下:“中午人多, 得排队吧?下回再带你去吃,我下午还有点事,估计来不及。 “什么事? “接个人。 “什么人? 贺冲看了她一眼,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表弟,今天出狱。 周茉一愣。 自打认识贺冲以来,周茉跟着见了开酒吧的韩渔、开拳馆的王松、搞汽车改装的两个大学生,如今又冒出来一个坐牢的表弟..... 贺冲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淡淡地说: “是不是觉得我人际关系挺复杂的? 周茉赶忙摇头。 贺冲没再说什么:“ 想想吃什么吧。 他们俩最终在一家专做酸菜鱼的餐馆解决了午饭,地方是贺冲找的。周茉在西城生活了二十年,却从来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神奇的地方。 听她这样说,贺冲不无得意:“别的我不敢说,论找吃的,我可是行家。” 吃饱喝足的周茉拍拍肚皮,难得不跟他抬杠。 贺冲把账结了,就准备送周茉回学校。周茉看他把皮夹揣进口袋里,猛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她跟他认识了这么久, 说是雇他当“钟点工”,可到现在她一分钱都没花过。她当下便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说道:‘我请你喝奶茶吧。” “你们小孩子才喜欢喝这种甜了吧唧的玩意儿。” 周茉跟上他的脚步:“那.....那我把工资给你结一下?” 贺冲猛一停,这回她倒也反应快,适时地刹住车。她看贺冲神色复杂,忍不住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你记着账吧,到时候一块儿结。” 走到路旁,贺冲把车解了锁。周莉落后他两三米的距离,脚步不自觉地有点儿迟疑。 贺冲已经替她拉开了车门,回过头来望着她。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说 : 能快点吗?怎么跟没吃饱一样? 周茉磨磨蹭蹭半天才走到贺冲跟前。她踌躇了片刻,还是没已住说出心中所想: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贺冲少见地沉默了。 周茉难掩失望,一闪身钻进了副驾驶室。 车停在校门口,贺冲没下车,嘱咐她有什么事就联系他: 有急事就打电话,微信我用得少。 周茉微抿着唇,钻出车子,“哐当” 一下把门关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冲哑然失笑:“嗬,脾气还挺大。” 在西城监狱,贺冲接到了表弟贺一飞。 贺一飞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他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行李袋,正坐在接待室的椅子上。见贺冲进来,他立马站起身,咧嘴一笑:“哥。”贺一飞小贺冲三岁,因为性格温顺,老被人欺负,常常需要头脑灵活且身手矫捷的贺冲替他打抱不平。 贺冲把他的肩膀一揽, 接过行李袋: “走吧,订了餐馆,先吃个反,再去我那儿休息休息,回头我送你去舅舅那儿。 “我爸......还不知道吧? “一直瞒着他。 贺一飞神情黯淡:“哥,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的。”贺冲摸了他的脑袋一把。 他是平头,头发刺刺的,摸着手感怪好,贺冲没忍住多摸了两下。 贺一飞偏头去躲:“哥,别闹了。” 吃过饭,贺冲带贺一飞回了雁南镇的车场。贺一飞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在楼下找到了贺冲。贺冲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抽烟,手里拿着一把老虎钳,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地砖。 贺一飞在他身旁坐下,伸出手去:“ 这是什么?” 贺冲转头一看,贺一飞手里躺着一个发圈,上面还缀了两粒小小的樱桃形状的装饰品——这东西当然不可能是他的。他仔细想了想,估计是哪回周茉在这儿洗澡时留下的。 贺冲把夺过去:你在哪儿找到的? “床上。 贺冲:“.......” 贺一飞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骗你的,在浴室的窗台上。” 贺冲瞅了他一眼:“进去半年怎么还学狡猾了。” 贺一飞当然要刨根问底: 哥,你是不是有情况了? “能有什么情况,我这条件....... “你条件不差啊,现在又不比当年了。韩渔哥的酒吧有你的一半,你还有一个车场......除非你要娶什么仙女,那可能确实还差了点。” 贺冲笑了一声, 分卷阅读29 把话题岔开: “行了行了,先别操心我了,说说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吧。” 贺一飞之前开了家小店,承接灯箱广告和霓虹灯招牌这类生意,赚得不多,但养活自己绰绰有余。这个小店早已经盘出去了,拿到的钱用来支付败诉之后的赔偿金了。他若再要自己做生意,肯定还得问贺冲拿钱。 贺一飞不想再给贺冲添麻烦,考虑了一下说:“去厂里帮我爸吧。” “也成。现在厂里生意还不错,你过去能帮舅舅分担一些——以后别再傻乎乎的了,认识什么姑娘先带来给哥看看,哥给你把把关。 贺一飞乖巧地点点头:“嗯。” 片刻,他又想起了什么:姑姑的事......你节衰。” 贺冲神色淡然:“都过去多久了,什么哀不哀的。她在顾家待着那么不自在,走了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葬在哪儿了?我明天去看看。 “还没葬......”贺冲把其中的曲折告诉了贺一飞。 贺一飞沉吟片刻: “可姑姑的骨灰一直放在殡仪馆也不是个事,不如还是接回来吧。” 贺冲笑了一声: “接回来放哪儿?舅舅生她的气,连追悼会都没去参加。你不了解我妈这个人,她这辈子拼到了这里,要是差在了这最后一招上,不是满盘皆输吗?” 贺一飞撇了撇嘴: “反正我不懂。 “你不懂最好。” 几天之后,贺冲把贺一飞送到了舅舅贺正奎的厂里。 贺正奎对贺一飞坐牢的事一无所知,真以为如他所说,是到东南亚那边做生意去了。见面看贺一飞一点儿也没变黑,贺正奎还纳闷了半天:“不是说那边太阳挺毒的吗?”好在贺冲呈 上了早就准备好的东南亚特产,替贺一飞糊弄了过去。 安置完了贺一飞,贺冲的心结又去了一个,当下困扰他的就只剩下贺宓和周莉了。 一想到周莉, 他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车停在服装厂门口的路边,钥匙插了上去,车却没有启动。贺冲点燃了一支烟咬在嘴里,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发圈,捏在手里仔细地看。 窗外的雨在渐渐沥沥地下,车厢里却格外安静。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经过镇上小卖部的冰柜,眼巴巴地看着那里面晶莹别透的橘子汽水,看得口干舌燥,口袋里却没有半毛钱。 那种求而不得的焦虑和难过,好像从未从他的骨子里消除,只是沉寂了一段时间, 如今又复活了。 贺冲眯着眼,弹了弹发圈上缀着的樱桃装饰,好像是在弹周茉那张老是气鼓鼓的脸: “你可真是个大麻烦啊。 周茉打了个喷嚏。 这是她今天打的第十个喷嚏,她在秋日变天的时候不幸患上了感冒,喉咙发疼发干。她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格外倒霉,生病了不说,还在院办碰上了段永昼。 周茉本是去找姜叶交作业的,推开虚掩的门后发现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了一个人,正是西装革履的段永昼。段永昼是为了“段绍安杯” 青年油画大赛的后续事宜来的。 直到这个时候,周茉才把先前拒绝参加的比赛跟段永昼联系了起来。著名画家段绍安天赋异禀,在绘画上颇有建树,然而天妒英才,英年早逝。为了纪念段绍安,段家后人以其名义创办了“段绍安杯”青年油画大赛。而段永昼,就是段绍安的孙子。 周茉想要撤退已然来不及,姜叶热情地冲她招手:“周茉,你来得正好,我正说起你呢! 周茉只得走过去,冲段永昼打了声招呼:“段先生你好。” 姜叶一愣:“你们俩认识?” 段永昼: “见过一面。” 姜叶笑说:“认识那就更好了。段先生,我向你强烈推荐周茉,若要投资运作我院目前不会有别的学生比她更有潜力。” 段永昼仿佛是为了确认,翻了翻手边的一沓名单,而后看向周茉:“你没有参赛? “没有。 “为什么?觉得分量不够?” 姜叶赶紧打圆场:“ 周茉的性格就是这样,对名利看得很淡。况且这次比赛是命题作业,她觉得受到了限制。” 段永昼听后问: “有作品吗?我能看看吗?” “有, 我的画室里就有几幅.......”姜叶一贯雷厉风行,说着便打算带段永昼去画室。 周茉赶紧上前一步:“姜老师,我只想好好画画,对这些不感兴趣。” 段永昼缓缓抬眼,目光落在周茉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地看着她。 周茉把带来的赏析课作业放在办公桌上: “作业.....我放在这儿了。”说罢看向姜叶,似在问自己能不能离开了。 姜叶执教十余年了。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学艺术的多有些古怪秉性,何且周荣也不是最怪的那个。她也就没多说什么,只叮嘱道:“下周三下午两点,带着练习作业来画室见我,别忘了。b 分卷阅读30 r 周茉“逃出生天”,离开院办大楼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单手撑着伞,边走边跟叶茵茵发短信,确认创业大赛决赛的时间和地点。 叶茵茵很快回复:这周六下午两点,西城酒店宴会厅。周茉同学,你说要你有什么用?一天到晚看不到人影。 周茉笑了一声,回复道:我给你们当吉祥物啊。 叶茵茵:这可是你说的。决赛这么重要的场合,吉祥物上台跳支舞助兴不过分吧? 因为要一手打伞一手打字,周茉走得很慢。 她没走出多远,只听身后一串脚步声追了过来:“周小姐。” 周茉反应了半刻,转过头去,是步履匆忙的段永昼。他没打伞,细雨沾湿了发丝,头发更黑了,一张脸因此显得尤为苍白 。 周茉记起上次见面他就一直在咳嗽, 便没多想,把自己的伞递了过去:“有事吗?” 段永昼没接,而是急切地说:“我正式邀请你跟我的公司签约。” 周茉有点莫名其妙。 段永昼解释道:“我刚刚看了你的画,姜老师说得对,你很有投资价值。 周茉笑了笑:“段先生还是找别人问问看吧,或者我给你推荐几个人......” 段永昼打断她: “这次比赛我是评委之一,我看过所有的参赛作品,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周茉沉默了一瞬:“我不行,我没什么进取心,画画都是自己面着玩的。 “你只用画画,其他事情自会有人帮你打理。” 周茉仍是摇头。 段永昼毫不气馁,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她: “如果你改变了主意,请随时跟我联系。 ”他并未多作纠缠,等周茉收下名片,就微一颔首,转身走了。 周茉拒绝了段永昼,但这件事并未如她所愿告一段落。 周五晚上,“段绍安杯”青年油画大赛在西城的一家酒店举办了颁奖典礼暨庆祝酒会,由段永昼亲自主持。 如此盛会,周思培和唐书兰自然不会错过,一打听,周茉居然没有报名参加,两人顿时震怒。 晚上周茉上完选修课回家,推开门一看,周思培和唐书兰端坐在沙发上,面罩寒霜,这架势摆明了是在专门等她。 周茉把手机锁了屏,偷偷揣进衣服口袋里,硬着头皮上前一步:“爸、妈.....” 周思培勃然大怒:“跪下!” 周茉咬着唇,没动。 周思培霍然起身,那高大的身影如山一样罩了下来。 周六的下午下过雨,天黑得早,傍晚时分,城南老街上已经亮起了灯。一间小小的卤煮铺子前挂着的旗幡让雨水打湿了,贴在旗杆上,已经飘不起来了。 贺冲推门进去,要了一壶酒和一碟卤水花生。他常来,店主都认识他了,上了东西之后也没多问,径自回后厨忙去了。 贺冲一个人坐在那儿喝酒吃花生,听着收音机里传出来的京剧,时不时看一眼时间。 外面的雨水敲击着陋巷的青石地面,滴滴答答。 下雨的天,客少,过了七点半就彻底没人了。老板把几张桌子擦干净,拿着抹布立在后厨门口,笑着问: “等人?” “等人。”贺冲一看时间,才发觉自己已在这儿待了快两小时了,有些过意不去,“是不是打扰您做生意了?” “没事,”老板笑得憨厚,“反正我回去了也没事干——要不你先来碗卤煮吧。 “成,大碗的,多加香菜。” 贺冲拿起手机给周茉打了个电话,如他所料,还是无人接听。昨天周茉跟他约了今天晚上一起吃饭,但他从下午四点起就没联系上她。周茉家里情况特殊,联系不上她的事常有,贺冲倒也没特别往心里去。 照理说等了两个多小时人都没来,也该走了,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走,也许还是担心她若来了会白跑一趟。 热腾腾的卤煮端了上来,贺冲多要了一瓶酒,叫来老板闲聊共饮。一晚上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到了十一点,老板开始收摊打烊。 喝过酒,身上热乎乎的,贺冲穿过灯火昏黄的巷子,没打伞,雨落在身上倒也不觉得冷。 幽深狭长的一条小巷,他走了很久,四下只有自己的足音回荡。 贺冲喝了酒不便开车,就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到酒吧去找韩渔借宿。韩渔人不在,酒吧服务员说他下午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贺冲不由得纳闷,今天是什么情况,怎么谁都找不着? 贺冲在员工休息室里将就了一晚,一清早起来冲了个冷水澡,准备出门去把车开回来。走到楼下大厅,他发现韩渔跟条死鱼一样瘫在沙发上。 贺冲走过去踹了韩渔一脚,韩渔嘟嚷了一声,打着呵欠睁开眼。 “昨晚上哪儿去了?” 韩渔一借碌爬起来: “还说呢 分卷阅读31 ,昨天姓叶的那丫头创业大赛只拿了第二名,抱着奖杯一下台就哭得稀里哗啦的,非讹我请他们全队人吃饭。” “要是你自己不乐意,谁能讹到一毛不拔的韩老板头上.....”贺冲一顿,忽地想到了什么,“你们吃饭,周茉去了吗?” “没啊,叶茵茵哭得那么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小茉莉没去,放她鸽子了,夺冠的还是小茉莉的前男友,你说她气不气.....” 贺冲皱眉:‘叶茵茵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你不是有她的电话吗?你自己联系啊。”韩渔困得腿发软,走路发飘,“我去补个觉,你自便吧。” 第四章 荒草 到周日,贺冲还是没联系上周茉。他回了雁南镇,在车场里心神不定地修了一整天的车。 其实联系不上无非也就是那些原因,要么是被押着去参加什么宴会了,要么就是跟上次一样,冷不丁就出国了。周家虽霸道专制,但对周茉保护得很好,压根儿轮不到他来操心。 让他坐立难安的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发现若是哪天周茉不想跟自己来往了,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现在像被捏住了七寸,瞻前顾后,寸步难行。 直到周一早上,贺冲才终于接到了周茉的电话。周茉向他道歉,说自己没事,周六、周日都在家里,父母没让她出门。 “你现在在哪儿?” “学校。 “我过来找你,你先上课吧。” 贺冲赶到西城大学时,第二节课才刚刚开始。他坐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给周茉发了条信息: 我到了,你下课后出来一趟。 不到十分钟,他就听见身后空荡荡的一楼大厅里响起了脚步声。转头一看,是周茉出来了。 她穿着个恤和长裤,头发散着,还戴了个口罩。走到近前,她头一扭,避开了贺冲打量的目光: “周六你去了城南老街吗?没等多久吧?” 贺冲笑了笑: “你以为我能等你到深更半夜?” 周茉似是松了一口气,片刻后又问: “能带我出去逛逛吗?我不想上课。” 贺冲没问去哪儿,直接说: “走吧。” 今天雨停了,天色仍然阴沉。车就停在了离校门口不远的地方,他来时开得急,路又颠簸泥泞,车窗上都溅了泥点子。 周茉坐在副驾驶座上,扭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贺冲扫了她一眼:“感冒了?” 周茉没说话,他便伸出手去,要揭她的口罩。她迅速扭头,把他的手臂一挡。 贺冲眉头一拧,忽地踩下刹车,一手抓住周茉的手臂,一手去摘口罩,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强硬:“我看看。” 周茉到底没争过他,口罩揭开的一瞬间,她立即别过脸去。 贺冲托着她的下巴,轻轻一扳, 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她右半张脸都是红的,上面的五道指印清晰可见。 贺冲按捺着怒火,沉声问: “谁打的?你爸?” 到了真正委屈的时候,周茉反倒不哭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贺冲:“ 贺冲,你带我走好不好?”她的声音很轻,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车往北行,下了高速后,沿路的农田一望无际,金色麦浪层层翻滚,一直连接到天边。 电台广播里的音乐时断时续,被风卷出车窗,零零散散洒了一路。 到了目的地,车停了,前方一排两层楼高的厂房,隐约传来机器运转的声响。 周茉下了车,跟在贺冲身后: “这是哪儿?” 贺冲的身影一顿:“我舅舅的服装厂 。他摊的饼特好吃,我让他给你露一手。” 周茉愣了愣,看贺冲已经迈开脚步,也赶紧跟了上去。 来开门的是贺一飞,他一看见来人,就惊讶道: “哥,你怎么来了?” “过来蹭饭——舅舅呢?” “去车间了。”贺一飞的目光往周茉身上瞟了瞟,后者朝他笑了笑,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请进。” 贺一飞忙着找茶叶沏茶,又给贺正奎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贺正奎就赶了过来。 贺正奎看到贺冲很高兴:“怎么来之前也不打个电话?” 贺冲笑着说:“ 突然想吃舅舅摊的饼,就临时过来了。” “好说好说。你坐着,我现在就去买菜。” 厂房后面有一排宿舍,贺正奎自己占了两间,购置了基本的厨具,可以自己开伙。 贺正奎去买菜了,贺一飞就领着周茉和贺冲在厂里转悠。他原本就不大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又看贺冲带来的这姑娘气质出众,跟他们这种泥腿子出身的明显不一样,当下便有些志忑。但不管他说什么,周茉都会接话,还能抛出下一个问题,一点也没冷场。 在周茉的捧场下,从厂里机器设备如何运转,到员工多少、承接什么生 分卷阅读32 意,贺一飞事无巨细,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听得贺冲忍不住出声阻止:行了行了,再说下去那点机密就全让你抖出去了。” 贺一飞挠挠头,笑了笑,看向贺冲,分明是一副邀功的表情。 贺冲笑了笑,要去模贺一飞的头,结果被他一個头躲了过去。 没一会儿,贺正奎就买菜回来了,宿舍楼里飘出炊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油香味。 这会儿,周茉正蹲在宿舍楼前的草地上逗他们养在厂里的一条金毛。闻到香味,她肚子“咕咕” 乱叫: “我饿了。” 贺正奎手脚麻利,没多久就烧出了四五道菜,除了葱油蛋饼, 还有红烧肉、蒜香排骨等。 既然要吃饭,周茉当然得摘下口罩了。贺正奎和贺一飞都瞧见了她脸上的巴掌印,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但谁也没多嘴询问。 贺冲给她夹了一个葱油蛋饼: 尝尝。” 周茉吃得急,被烫了一下,连连呼气,待吹凉了些,才一口咬了下去。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冲着贺正奎“ 嗯嗯”地点头,又比了一个大拇指。 贺正奎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喜欢就多吃点儿。贺冲小时候就喜欢吃这个,还跟一飞抢, 一点儿也没当哥哥的样子。” 贺冲笑着说: “舅舅,留点儿面子成吗? 这时金毛跑了进来,绕着桌腿连连叫唤。贺一飞夹了一块排骨给它:“出去玩,别叫!”金毛叼着排骨,心满意足地跑出去了。 极其寻常的一顿饭,却让周茉几次鼻酸。长到二十岁,她从不记得自家的饭桌上有过这样活跃的气氛——每次都是三人在偌大的餐桌旁各坐一方,别说说话,她就连调羹碰上碗沿发出声响都会被斥责。 她忽然明白贺冲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了——人若是受了委屈, 第一时间会想着向家人寻求安慰。 吃完饭,贺正奎就打发他们出去玩, 不用替自己收拾碗筷。 贺一飞: “爸,那我呢? “你说呢?” 贺一飞垮下脸:“哦。” 周茉忍俊不禁。 贺冲对她说: “你先去玩,我帮一飞洗碗, 一会儿去找你。” 看周茉出去了,贺一飞凑过来挤眉弄眼:“发圈就是她的吧?” “你怎么这么八卦?” “说说嘛,是不是?这就是我未来表嫂了?” 贺冲把碗放进水槽,拧开水龙头: “那也得我有这个本事啊。” 贺一飞明白过来:“家世挺好? 哥,你怎么又招来一个富家小姐....”贺冲扫过来一眼,他自知失言,立即收了声。过了片刻,他又低声嘟囔了一句,“不过我觉得周姑娘不一样,她人挺好的。” 贺冲洗完碗出门,周茉已经跟金毛闹成一团了。她一点儿也不顾及身上穿的两三千块钱的T恤和牛仔裤,蹭得身的泥和灰。 贺冲提着她的领子把她拎了起来:“去洗手,我带你去附近逛逛。” 贺冲先去了车旁等着,没一会儿,周茉甩着手上的水从厨房出来了。她一看见他就加快了脚步,“噔噔噔”地跑到他面前:“去哪儿?” “心情好点了?” 贺冲看着她,一时间有很多话想说,到嘴边却又都停住了。 “贺冲, ”周茉踌躇地看着自己的脚尖,“上回你问我是不是觉得你人际关系复杂,我没这么觉得。不管是韩老板、王老板,还是你表弟,他们都很好,比我这之前遇到的很多人都要好太多....我真羡慕你。” 贺冲笑了:“ 羡慕我? “真的。” 贺冲不知该说什么,最后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 “走吧。” 车行驶了三十分钟,到了荒郊野外。沿路树叶枯黄,一段生锈的铁轨出现在荒草里,延伸到远方。 两人下了车,周茉跟在贺冲身后,沿着铁轨慢慢往前走。那垫在铁轨下方的枕木都已开裂,从缝隙里钻出来几棵枯草。 走着走者,前面就出现了一节废弃的绿皮车厢,锈迹斑的,跟间遭荒凉的最致做为一体,仿佛时间都在此腐行。 贺冲弯腰拾起一块石子,朝着车厢砸去。“哐当”一 声, 石子落地,消失在了草丛中。 “六岁还是七岁的时候,我常常来这儿。那时候舅舅家住得离这儿不远,我下了课就会爬到对面的树上....”贺冲朝着不远处一指,“下午五点半,有一趟车会从这儿准时经过,我也不知道它是去哪儿的,就想着有一天能坐上它去远方。” 周茉听得人迷了:“后来呢?” 贺冲笑了笑: “后来.....没等我攒到足够的钱,这条铁路就废弃了。再后来,我第一次出远门也不是坐火车,坐的是汽车,是去西城找我妈借钱。” 周茉眼皮一跳,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贺冲的情形。那时候他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在顾家 分卷阅读33 大宅外说要见贺宓,结果刚巧碰上顾之茹从外面回来。她坐在价值千万的豪车里,看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一条前来乞食的狗,二话没说就让管家把他赶了出去。 周茉的喉咙哽了一下,终于明白方才自己说羡慕他时,贺冲那句似笑非笑的反问里藏着怎样的深意。那晚他也说过,她拼命想要逃离的这些,未必不是多数人所向往的。 “结果我没见上我妈,我舅舅没及时还上钱,家里被人碰了,我舅妈就是那时候决定跟他离婚的。”贺冲低下头,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支咬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 “再见到我妈,已经是六年以后了,一飞生病要做手术,我没办法......”他望向铁轨延伸到的远处,一阵风刮过,空气里传来一股浓烈的烟味。 贺冲抖了抖姻灰,看向周茉: “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想告诉你我的生活确实很复杂,一路过来认识的这么些人,有的帮过我,有的我帮过,还有的是生死之交——其实也没必要告诉你, 因为这些你一生都接触不到。” 他曾饥肠辘辘地走过镇上那条破败萧条的街道;他曾睡过火车站寒气彻骨的长椅;他曾与八个人合租一间房,一个月只依靠五十块钱维持生活;他曾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听医生告诉他,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他这辈子再也站不起来.... “小姑娘,”贺冲为这番交谈做了个结论,“你别把我想得太好了。我不能带你走,不能带你去任何地方,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你自己。” 风卷起回声,四周显得更安静了。 周茉看了看周围,看着曾一肩担起梦想,却一朝沦为青苔和菌菇栖息之地的枕木;曾一生奔跑过千万里路,如今却再也无法远行的绿皮火车;还有曾熙熙攘攘地迎接团聚与离别,如今只余寒鸦落脚的车站.....冷风吹得她眼眶刺痛,此地与她人生里看似花团锦簇的绚烂底色全然不同,可她就是能懂。 就像她懂得那日追悼会之上,那一束不合时宜的鲜红玫瑰。 周茉吸了吸鼻子,抬眼去看立在风中身影挺拔的贺冲:“你说了这么多,那又怎样呢?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碰见我在酒吧喝醉,还是会带我回家;我让你带我出来,你也依然会答应。贺冲,你就是这样的人,这么好的一个人...... 沉寂片刻,贺冲笑出了声。 风卷着烟味袭来,贺冲跳下铁轨,走近了周茉。 两个人从未靠得如此之近,她一抬头,就能被看进他的眼中。 他压低的声音拂过她鼻尖,带着温热的气流: “周茉,你不会真觉得我对你这么好,什么也不图吧? 周茉猛然屏住呼吸,血液一时间都往头顶冲去,整张脸涨得通红。 贺冲目光锐利,带着一股她此前从未觉察过的危险气息,压迫得她连一根头发丝也不敢动。 周茉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硬着头皮迎向他的目光:“你不就是图我能船你斡旋合葬的事吗?你不说我也会帮你啊。” 贺冲:“.......” 这人究竟是装傻充愣还是天生就傻得这么出类拔萃? 不过以他的了解,她要是会装傻充愣这一套, 也不至于让他这段时间这么放心不下了。 贺冲无声地长叹,要跟她剖白心迹的冲动烟消云散。他向后一步退远了,手插进口袋里,又恢复到了平日那副万事不萦于怀的懒散模样。 周茉跟上前去:“贺冲?” “别跟我说话。”贺冲脚步飞快地向车走去。 “慢点啊,走得快了不起啊? “让你别跟我说话。 “那你不可以不理我啊。 “.......” 两人重新回到车上,贺冲方才提到小时候的事,激发了周茉对贺冲过去的兴趣,她非要去他曾经读书的地方看一看。 贺冲就读的小学几年前就被拆掉了,那一片现在成了住宅区。初中倒还在,但经过并校、扩建,也早已面目全非。贺冲也是多年来第一次回去探访,他站在大铁门外往里望,教学楼、运动场、食堂皆修葺一新,没有半点记忆中的模样了。 校园里正在上课,操场上散落着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偶尔传来两声老师吹哨的声音。 贺冲指着里面的教学楼向周茉介绍:“以前那栋楼只有四层, 玻璃打破了没人换,冬天靠窗坐的人就得拿报纸糊。 “你也糊过?” “我从来不坐靠窗的位子。” “那你坐哪儿? “最后一排,不是靠后[ ]就是靠垃圾桶。老师不给换,因为我个子高,坐前面会挡着人。 周茉转过身,跳起来才勉强能与贺冲齐平。她似是不服,冷哼了一声。 贺冲戳她的肩膀:‘哼什么哼, 有本事你也长这么高。 周茉嘟囔:“了不起咯。 这一问一答可谓是幼儿园级别的幼稚,贺冲意识到了这一点,哑然失笑 分卷阅读34 。 周茉又道:“你读书的时候肯定会在课堂上带头捣乱。 “我在你心中就是这种形象? “你自己说的啊,你是文盲。 贺冲:“.......” 见今天贺冲吃了好几次瘪,周茉心情大好,又追问:“那你读书的时候有小姑娘追你吗? “我们这小地方民风淳朴,从来不赶早恋这种时髦。 周茉“哦”了一声: “那就是没人追了。 贺冲一挑眉,侧身低头打量她: “哥这样的还能没人追?从前一放学就有成群的姑娘排着队去球场上给我喊加油。” “真的假的?“ 你觉得呢?“真的吧。 贺冲忍不住笑了:“那时候大家都埋头读书,班里有开窍得早的,不过那也只是少数。再说了......” 再说了? 贺冲深深地看着她:“ 我要是喜欢谁,一定主动去追,不会等着姑娘来追我。” 周茉一点都没觉察到他的目光: 这么自信? “是啊。” 周茉比了个大拇指: “那祝你马到成功。 贺冲:“......” 他觉得自己迟早得被她气死。 周茉又问:“那个时候,你除了读书还做什么?” “那时候我们有个邻居大爷开了一家早餐店,我每天起很早去他那儿帮忙,挣点零花钱,好带一飞去游戏厅玩。” “你对你表弟真好。 贺冲笑了:“羡慕? 难道我对你不好?” 周茉想了想: “也好吧......但我觉得似乎不是一个性质的。” 贺冲没好气地道:‘那肯定不是一个性质。” 离开校园往外走,贺冲沿路介绍:“那里曾是一家书店,巴掌大的店里却藏了上千册的漫画;那里曾是一家奶茶店,兼卖炸鸡柳,味道还不错;那是一家小卖部,卖汽水和千脆面,干脆面里夹着一飞喜欢收集的水浒英雄卡;那家情趣用品店就是过去的游戏厅,他技术好,两个游戏币就能玩上很长时间..... 周茉听得有滋有味,贺冲的青春时代和她的似乎完全不一样。她记忆里的前二十年,除了学校和家两点一线外,就是各种老师:教礼仪的、教形体的、教钢琴的、教芭蕾的....... 周茉不禁感叹:“如果能跟你当同学就好了,我也想跟你去游戏厅玩。” 贺冲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庆幸没跟我当同学吧,那时候我最烦你们这样的书呆子了,来一个欺负一个。 周茉瞪他:“ 我就知道。” 进了一下午,天色渐晚。夜幕落下,头顶的天空现出几点孤零零的星星。 在河滩边的一家餐馆吃过晚饭,贺冲就准备送周茉回去。等他把车开过来,却发现周荣正曲着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河滩上的卵石被涨潮时的河水冲刷得圆滚滚的,脚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贺冲走到周茉身旁:这儿风大,你不冷?” 河边的渔家陆陆续续点起了灯火,周茉出神凝视,轻声说: “不想回去。” 贺冲靠着石头站着,点燃了一支烟,咬着滤嘴侧头去看她:“ 你这人,叛逆期来得有点迟啊。 “那是因为没有早一点遇见你。 贺冲愣了一下。 周茉说这句话明显是无心的,却结结实实扎进了他的心底——若是早一点遇见,那时他年少轻狂,恐怕即便与全世界为敌,也要带着她浪迹天涯。 而到了现在这个岁数,他需要考虑更多东西,需要瞻前顾后,怕她受伤,也怕以一己之力尚不能护她周全。 沉默良久,贺冲问:“ 我能问问你爸为什么对你动手吗?” 周茉声音低沉: “你记不记得我问过你怕没怕过什么? “记得。” “如果我说我怕画画,你信吗?” 贺冲转头看了她一眼:“ 虽然不大明白,但是我信。”看她被河边的风吹得缩起了脖子,他咬着烟,脱下身上的外套,往她头顶上一扔。 周茉猝不及防地被罩了个严严实实。她抓着外套,拿下来往肩上一披。外套里衬还带着贺冲身上的温度,散发着很淡的烟草气息。 “我小时候, 七岁左右,被我爸拉去参加一个绘画比赛。他对我信心满满,但最后我只得了第二名。我爸把我关在书房里,拿这么厚的木板抽我的手....”周茉伸出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厚度,“抽得很重,过了一周,我拿笔都还觉得疼。从那以后,我就害怕参加任何比赛.....” 贺冲眉头紧蹙,不敢去细想周茉描述的那个场景。他虽然从小没爸也没妈,但在舅舅跟前从没挨过打。 “那你也应该要自觉! 贺冲看她要爹毛,赶紧伸手一掌按在她的脑袋上, 安抚道: ” 分卷阅读35 画我看了,是真的不错,起码我能看明白。” 周茉“扑哧”笑出声来:“你的标准也太低了。” “你要是画人像,比如画我,我肯定得给你提高标准。 “你也不难画啊.....”周茉一顿,忽地住了声。 贺冲的视线却一下子扫了过来,挑眉问道:”你怎么知道不难画?画过?” “画你?别开玩笑了,浪费笔墨。周茉心虚,从大石上跳了下来,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跑,“赶紧走吧,很晚了!” 出发之前,贺冲绕了点路,先去服装厂跟舅舅和贺一飞道别。 晚上厂里停工了,贺正奎和贺一飞正在宿舍里看电视。他们把两人送到了厂房门口,又看着他们上了车。 贺正奎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格外慈祥:“周姑娘,以后有空多跟贺冲来玩,我再摊饼给你吃。 “爸,谁稀罕你那两张饼。”贺一飞看着周茉,笑着跟她“推荐”自己的表哥,“周小姐,我哥这人挺好的,特靠谱......” 贺冲: “一飞。” 贺一飞立马收声,摆摆手: “常来玩!” 车开出去很远了,周茉又回头望了一眼。夜色里,厂房已经看不见了。周茉转过头坐好,看向贺冲:“今天谢谢你。” 那是她梦寐以求的家庭,即便有残缺,却也足够温暖,一蔬一果有一蔬一果的知足常乐。 贺冲“嗯”了一声当是应答,眼里泛起了笑意。 周茉到家的时间,恰好与她平时上完课的时间差不多。 贺冲把车停在了离她家不远的路上,在周茉下车前,又多嘱咐了两句:“以后再碰到这种情况,表面上服个软,别让他有机会对你动手。” 周茉说了声“好” 想冲看着她白暂的脸颊上那个刺目的巴掌印,一些话已经边了嘴边,但还是没说出口。 周茉:“那我回去了。” 她下了车,向家的方向走去。 刚走了几步,忽听身后的贺冲喊她:“周茉!” 回头一看,贺冲不知何时下了车,朝着她大步走来,步伐酒脱,仿若带风。她正要说话,贺冲已经一步迈到了她跟前,与她只隔半拳的服离。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身后的灯光,将她完全罩在了他的阴影之中。 周茉又一次血液上涌,呼吸不畅。 夜色之中,她看见贺冲脸上有笑,这笑容带着几分狡黠,还有几分捉摸不透。她正要开口,他忽地朝她的肩膀伸出手,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地屏住了呼吸。 然而贺冲只是扯了扯她身上的外套。 “这个得还给我,不然你爸看见了又要揍你一顿。” 周荣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脱下衣服递了回去:“谢谢。” “赶回去吧。”贺冲把外套随意往自己扇头一搭,笑着说,“小姑娘,晚安。” 声音低沉悦耳,藏着几分说不请道不明的温柔。 周茉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她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现在是久未下雨的重天,她闪得透不过气。 “晚安。” 贺冲转身吹了声口哨,大踏步回到车上,夜间车灯闪了闪,亮起浅黄的光,向着远处延伸而去。 周茉望着车子彻底消失于黑暗之中,一路小跑进了小区。在迈上门口台阶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感觉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狂跳。 周茉深呼吸了几口让上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推门进去,周思培正坐在沙发上看报,唐书兰脸上敷着面膜,正站在窗边跟人打电话。 “我回来了。” 两人掀了掀眼皮,看了她一眼,当是应答。 周茉原本愉悦的心情多少还是受到了点儿影响,但今天家里风平浪静。已然实属难得。她没在楼下久留,怕给自己找不痛快,打了声招呼就直接上楼了。 在自己房间的浴室里洗过澡,周茉把自己的包拿了过来,从里面找出速写本,翻到了画着贺冲的那一页。 在那天发现自己居然无意识地画下贺冲以后,周茉就再也没敢去翻看——她单纯又迟钝,但绝非没有感觉。 她不敢去窥探这种心情,即便心里的那个答案已然清晰到无法忽视。 周茉看着画里自己寥寥几笔勾出的贺冲的轮廓,那双眼睛似乎正透过纸张,静静地凝视着她,如他一贯的样子,游戏人间又仿佛用情至深。 周茉把速写本抱在怀里,倒在床上,眼前浮现下午在废弃车站与贺冲之间距离只差毫厘的场景,她不禁脸颊发烫,心跳如同擂鼓。她把身体蜷成一团,想把那种有什么要破壳而出的心悸之感压下去。 此后一段时间, 贺冲的生活按部就班地继续着,只是他多了一个习惯。 要是之前有人告诉他,他二十八岁时还会拿着手机跟人一字一句地聊天,他一定会嗤之以鼻。但现在他就是这种状 分卷阅读36 态,即使觉得幼稚又腻味,他还是会耐着性子回复小姑娘时不时发来的消息。 这天,贺冲突然接到孙祁的电话,约他周末过去看车。自打跟孙祁合作过一回以后,他就清楚免不了会有第二回、第三回。好在这位富家公子平日里并不会强扰他,且付款利索,绝不指手画脚,算是个大方慷慨的“金主。” 贺冲联系了久未见面的严天宇和林星河,三人一道去孙祁那儿看车。 严天宇一路上喋喋不休:“冲哥,这回是什么车? “还不知道,孙祁没说。” 到了地方,孙祁迎上来跟三人打招呼。严天宇跟孙祁握着手,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后方——空地正中央停了一台明黄色的兰博基尼Aventador SV。 孙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着问:“想试试?” 严天宇猛点头。 孙祁大方地朝他丢出钥匙,难掩饰得意之色:“我告诉你, 整个西城,这款车不超过五部。” 严天字激动得手都哆嗦了,接过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车门。 望着车子驶了出去,贺冲走到林星河身旁,悄声问:“星河,你怎么看?” “冲哥你呢? 贺冲沉吟:“这车八百万一部,我不敢大意。” 林星河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严天字在外面赛道上溜了十来圈,勉强过了一把瘾后把车开了回来。他踩下刹车举起双臂,冲贺冲和林星河兴奋地喊道:“ 你们也试试!兰博基尼就是兰博基尼,这感觉真爽! 贺冲蹙了蹙眉。 孙祁拿回钥匙,问贺冲和林星河:“你们也试试? ” 贺冲说:“天字试过就行了。 ”林星河也跟着摇了摇头。 严天宇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孙公子,我们要改的就是这台Aventador SV?” 孙祁说:“当然不是。不是我打击大家,我觉得国内应该没人敢动这车。” 贺冲松了一口气:“即便孙公子你敢拿来试水,我也不敢接。” 唯独严天宇难掩失望,一听说不是要改装Aventador SV,顿时没了精神。 孙祁指了指不远处的另外一辆车:“我想让你们改的是这台梅赛德斯AMG B 63。” 贺冲问: “什么要求?” “它出厂百米加速是3.4秒,我想再把这个时间缩短一点。” “这款已经是整个AMG系列里面加速最快的了。” 孙祁笑说:“车嘛,永远不嫌更快。 贺冲跟林星河把车开出去试跑,测试各项参数。开回来之后,贺冲低声问林星河: “有把握吗?” “理论上可以,但条件很苛刻,发功机、排气系统,”林星河掰着手指数给他听,“还有整个空气动力学套件,可能都得改。 贺冲沉吟片刻,把结论告诉孙祁:“孙公子,我们的规矩还是只给理论可行的方案,别的不参与。” 孙祁回答得千脆利落:‘懂, 咱们这都是第二回合作了。” 回程的路上,严天宇还在惦记着那台兰博基尼。他双臂扒着驾驶座的靠背,问贺冲:“冲哥,你既然有这样的威信和人脉,为什么不成立一个工作室?招贤纳才,多接单子....甚至不必局限于只出方案,自己动手也行啊。这么好的赚钱机会,难道你就不心动? “怎么,觉得我给你的佣金少了? 严天宇“嘿嘿”一 笑: “当然不少。但钱嘛,当然是多多益善。” 贺冲淡淡地说:“有些钱, 拿了烧手。” 严天字对他这种带了点儿“过来人”劝诚意味的警句不以为意,身体往后靠去,开始跟林星河商量起改装方案来。 这回贺冲跟孙祁要了个相对宽松的时限,组织严天宇和林星河一点一点攻关。两人都升大四了,没什么课,平常除了泡机房写论文,剩余时间就都待在车场了。 贺冲跟周茉如今都是通过微信联系,她自然也不常来了。 这天严天字正在研究梅赛德的发动机系统,突然探出头往门口看了一眼,高声问道:“冲哥,你跟你那个大侄女成了吗? 贺冲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跟周茉发消息,听见这话,他把手机屏一锁,转头看严天宇:“有那么明显?” 严天字“嘿嘿”一笑, 冲林星河示意:“特明显,是吧?上回吃早饭,冲哥你护着她就跟护犊子一样。 林星河神情谈漠, 埋头拧螺丝,不接腔。 “冲哥,你加把劲儿啊。 我跟你说,我们这些当代男大学生都特别‘好色’ 周茉那种条件的,追的人不会少。 贺冲笑了:“你这招‘伤人一千,自损八百’不错。 “真的,别不相信。严天宇吹起口哨,继续研究发动机去了。 经严天字一提醒,贺冲才惊觉跟周柴的进度 分卷阅读37 确实有点慢。其实这事的关键不在他,而在于周茉到底什么时候开窍。 这个时候,贺冲就格外讨厌周茉那个前男友。可能她习惯了林珩那种明显的套路式的追求,对他润物细无声式的追求总是缺点儿悟性。 他自己又有一些十分幼稚的担忧,生怕周茉若是一点也没往别的方向想,那他的贸然行动,很有可能会吓着她。 自悟到自己的心意以后,贺冲行卧都愁,他从没为一个女人这样一筹莫展过。 周茉在创业大赛决赛时放了叶茵茵的鸽子。 深感视疚,便提出请客赔罪,连带喊上了韩渔和贺冲。因为大家的时间不统一,所以这顿饭直到三周之后才终于约上了。 西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连下了几场雨,到下午六点天已经黑透了,还刮着冷风。 周茉被叶茵茵挽着一路小跑,等到了约定吃日式料理的地方,一推门发现韩渔和贺冲已经到了,两人很不客气,点了两瓶店里最贵的日本精酒,正在对饮小酌。 脱鞋,脱大衣,取包,周茉和叶茵茵进了包间,把双腿搁进桌子下面下陷的坑里。叶茵茵眼明手快,看韩渔的酒杯刚倒满,就迅速夺过一饮而尽,饮罢还满足地咂了一下嘴。 韩渔完全来不及反应: “这是我的杯子!” “我不嫌弃你。 韩渔“啧啧”两声:“是我嫌弃你。 ” 叶茵茵拍了拍他的肩膀:“ 韩老板别激动,咱俩都是深度合作的关系了,还嫌弃什么。” 韩渔很是无语,抱着酒瓶往旁边挪了挪,一副生怕再被叶茵“糟践”的模样。 点单的时候,叶卤茵问贺冲:“贺老板最近在忙什么呢? 也没见你跟咱们茉茉见面。” 贺冲说:韩老板才是老板, 我就是一个酒吧打杂的。” 韩渔说:“贺老板别谦虚,贺老板马上就要发大财了,苟富贵,无相忘啊。 低头看菜单的周茉抬起头来,好奇地问:“发什么大财?” 贺冲把她的脑袋一摁:“点你的单。 ”韩渔指的是贺冲接了孙祁的新单子。贺冲不大愿意把这些情况都告诉周茉,一则是怕她再度忧虑他的人际关系复杂,二则....她误以为他混得很惨且很穷这件事,在他看来有一种说不出的乐趣。 周茉:“哦。” 韩渔把他们俩的互动看在眼里,觉得十分扎眼,轻哼一声,抢过叶茵茵面前的菜单:“点菜点菜! 赶紧的,我都快饿死了。” 四个人都很熟了,吃饭气氛轻松,一点也不拘谨。贺冲今晚不打算回雁南镇,准备去韩渔那儿凑合住一晚, 便敞开来多喝了一些酒。 那酒度数不算高,后劲却很足,散场的时候,酒量相对较浅的韩渔和叶茵茵都喝得有些飘了。两人一改刚刚见面时互相抬杠的面貌,“哥俩好”似的勾着肩搭着背,一路歪歪扭扭地往门口走去。 贺冲等周茉在前台结完账,跟她一起出去,在步行街广场的角落里,他们跟上了叶茵茵和韩渔——他们俩不知道怎么回事, 上一秒还“哥俩好”呢。这时却突然吵了起来。 叶茵茵手叉腰指着韩渔:小气! 我不就是只得了第二名嘛!” “谁跟我说稳得第一的?我给你投了那么多钱,你给我想学生过来? !” “不是你说不稀罕连买瓶啤酒都要团购的大学生吗?!” “苍蝇腿也是肉!”韩渔瞪她,“ 你这人就是毫无契约精神,寡廉鲜耻!” 叶茵茵回瞪他:“你这人就是不讲兄弟情义,见钱眼开!” 两人气势汹汹,又是撸袖子又是互别脏话,周茉不由得有些担忧。她望向贺冲,问道:“咱们要不要上去劝劝架啊?” 贺冲:“劝劝吧, 丢人。 他们正要上去把人拉开,却听见韩渔生气地说:“当时给你投钱时咱们还说好了,我给你钱,你给我介绍女朋友,女朋友呢?现在钱收不回来,人也没捞到...” 叶茵茵打断他:“我不是给你介绍过吗?” 韩渔瞪着眼:“哪儿啊?” 叶茵菌的眼睛瞪得更大:“这儿! ”她一步凑上前,抓住韩渔激动乱舞的手臂,踮起了脚。 周茉和贺冲目瞪口呆。 还是贺冲先反应过来,拉过周荣的手臂:“走吧, 不打扰他们了。 周茉被贺冲拽出了人群,却还是放心不下地回头张望,然而那两人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旁若无人地拥吻起来。 周茉还有点儿蒙: “好迅速啊。” 贺冲扫了她一眼,心想好慢啊。 刚吃饱饭,人浑身都是热乎乎的,经冷风一吹,格外舒坦。 他们散着步,渐渐运离了中心步行街,到了附近的一条街上。路两制都是卖小商品的店铺,过了九点半,多半已经关门了。 周茉还在记挂着韩渔和叶茵茵的事:“ 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勾搭 分卷阅读38 上的? “你跟叶茵茵这么熟,就没觉察到? “没。” “你笨,不奇怪。 周茉瞪他。 贺冲笑了笑,好心解释给她听:“韩渔这人,平常确实有点一毛不拔,夺他的钱如要他的命,但他对喜欢的人十分大方。他读大学的时候,打工三个月挣的钱一分不留,全拿出来给喜欢的姑娘买生日礼物了。 周茉却在关注另外的点:“韩老板读过大学? “这有什么稀奇的? “稀奇的不是韩老板读过大学,”周茉看着他笑, “是你居然有读过大学的朋友。” 贺冲挑眉:“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啊,你给我解释解释? “字面意思啊,还要怎么解释?” 贺冲发现,周茉揶揄人的水平日渐提高,这多半是跟他待久了后耳濡目染的结果。因此他非但不觉得不高兴,反倒有种“ 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之感。 两人边走边聊,时间不知不觉间已过了半小时。 贺冲突然停下脚步:“打个赌吧。” 周茉也跟着停下了: “什么赌?” 贺冲双手插在风农口袋里。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对面:“把这间店的玻璃砸了,敢吗?” “为什么? “做坏事啊。 “我给你的清单上没这一项。” “当我买一选一了。你列的那些没意思,要来就来点真正刺激的。” 周茉轻轻舔了一下嘴唇: “会有什么后果?” “那得看你跑得快不快,没被抓住就没有任何后果,要是被抓住了.....可能会被拘留。” 周茉立马退缩了。 “不过你放心,我这人很讲义气的,”贺冲一本正经地道,一会去捞你,给你和一飞一样的待遇。 听他这样一说,周茉越发退缩了。 贺冲中修然凑近一步,站在她身后,微微低头,贴着她的耳朵,语调里含着几分说不出的蛊感意味:“你看啊, 这条街上就一个监控,很久以前就坏了,不可能抓住你的。 他呼吸里有一点酒气,拂起了周茉耳畔的发丝。周茉觉得耳朵有点痒,贺冲的鼓动,让她心里那点寻求刺激的渴望被彻底撩拨了起来:“真的?” “真的。” 周茉双手捏紧:“那.... 那我试试?我会留下赔偿金的,双倍.....不,三倍。”她回过头去看他,“这种橱窗玻璃多少钱一 块?” 贺冲笑了一声,微醺的眼里全是周茉的身影:“反正你肯定赔得起。” 周茉踌躇许久,迈出了一步。 第一步迈出去以后,第二步也就简单了。她的脚步有点落不到实处,深一脚浅一脚的,好半天才终于走到了厨窗前,巧的是窗前的地上正好就有一块称手的石头。 她把石头捡起来捏在手里,望着厨窗玻璃,却再次犹豫起来。 半分钟过去,她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只手伸过来猛地抢过她手里的石头往地上一扔,又顺手将她额手一抓,低喝:“快跑,警察来了!” 周茉被贺中拽得脚下踉跄了一步,又飞快地站稳,等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跟着贺冲飞奔起来了。 风擦过耳畔,刮得耳朵发疼。风衣衣角被掀了起来,沙沙作响,只听见两个人仓促的脚步声。 周茉张着口,呼吸素乱,眼里闪过一盏一盏的路灯,街景疾速后退。她的手被贺冲紧紧地抓着,两人的掌心沁出了汗,温热又潮湿。 周茉在跟着贺冲这一通东弯西拐以后,再也分不清方向了。 但她不需要知道方向,只需要跟着贺冲一起奔跑。 她无理由地坚信:就算前方升起阻挠的坚石城墙,贺冲也会为她一头撞碎,劈开生路。 周茉只觉得畅快不已,睁大了眼睛,笑着大口呼气。 心脏从未这样剧烈地跳动过,像一颗春日里发芽的种子,发胀一般隐隐作痛。 她过了二十年如死水一般的人生,或许就是为了等来这一刻。 不知道跑了多远,到了一座桥上,贺冲终于停下来,松开了她的手,转过身气喘吁吁地看着她。 他还没说话,就先笑了起来。 周茉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我已经知道你的套路了,没有警察对不对? “对。 “那家店要么是你朋友开的,要么你已经提前打过了招呼,即便我真的砸了也不要紧对不对? “对。 “连石头都是你准备的,对不对? “对。 周茉笑了:“所以什么坏事不坏事,全都是假的。” “是吗?”贺冲低头看着她, 沉默了一阵,突然伸手将她抱了起来,搁在了桥边的石栏杆上。 分卷阅读39 周茉差点叫出声,但当她看见贺冲的目光,又生生忍住了。 桥上的路灯灯光黑着贺冲,让他一半现于光明,一半隐于昏暗,他英俊的脸也因此显出一种耐人寻味的双重特质。 她见过这个男人的玩世不恭,也见过他的光明磊落,但仍不能将他完全读懂。 然而不管懂与不懂,她却能放任自己毫无保留地信任他。 贺冲的目光里好像藏了无数件事,又好像所有的事只需要这样一束目光就能道清。 周茉肩膀收紧,心里那种胀痛的感觉又回来了,她的手指都开始衡微颤抖。 贺冲看着周荣目光往下移,从额头到眼睛,到鼻梁......灯光之下,她白皙的皮肤因方才的奔跑而微微泛红。她不均匀的呼吸,一下深一下浅的,像是在信手摁一架钢琴的琴键,每一个音符都准确无误地敲在了他心上。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张开的唇上,他居然就失去了此前打算循序渐进的耐心,涌上心头的焦躁和冲动把他变回了一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 他哑声说:“那我教你做一件真正的坏事..... 周茉一口气憋在了喉咙里,在贺冲的注视下,她已觉察不到心脏的跳动,似乎它早已从胸腔里飞走了。 周茉不敢眨服,又不敢闭眼,她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有隐约的预感,却又只有一个模糊的认知。 贺冲伸出微微发颤的手指,小心眼翼地成了碰她落在脸烦上的发丝,顺势轻轻托住她的头。 他缓缓倾身。 阴影落下,一寸一 寸地投向周菜。 一寸一寸,越来越近...... 第五章 启明星 “日落西山红霞飞....”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贺冲换了智能手机之后,发现智能手机耗电极快。原来的那台手机轻巧,带着也方便,也就没被他淘汰,和智能手机一起带在身上, 一部用来跟周茉聊天,一部专用来打电话。然而这时候,他才发现旧手机的铃声有多煞风景。 贺冲一顿,理智瞬间回来了。他的目光落在周茉颤抖的睫毛上,一口气登时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那响铃还在继续,微妙而暧昧的气氛却已荡然无存,贺冲收回了手,轻咳一声,背过身去掏手机,“喂......” 周茉手脚发麻,紧张过度,手指甲紧紧掐着掌心的肉都没有察觉,直到贺冲的呼吸远离,她才长地吐了口气。 她鼓起勇气住货中那儿看了一眼,夜色之中他的风衣让夜风刮得猎猎作响。她立马收回目光,伸手按了按脖颈发烫的皮肤,叹了声气。 贺冲这个电话很简短,周茉听见他说了句“我马上过来”,对方还没来得及说话,贺冲已将手机揣回口袋,急匆匆地说道:“林星河有急事,我过去帮个忙。”恰好不远处灯光一闪,有出租车开了过来,贺冲抬手一拦,“今天没空送你了,你自己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周茉的声音低不可闻: “不用你送,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她听见贺冲轻轻地笑了,却不敢抬头去看他。 车驶到近前,贺冲拉开了门,手搭在车门顶端,待周茉上了车,他深深地看了她眼: “等我把事情处理完。” 贺冲很清楚自己心底的动荡久未曾有,像年少时面对浩大而未知的世界,踌躇满志又心怀忐忑。但目前,他仍需忍耐。 贺冲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看着那车驶远,尾灯在黑夜之中闪了闪,拐了个弯,彻底消失于夜色之中。 迎面又来了一辆空车, 他招手拦下。 林星河住在老城区,市中心迁移后,那一片陈旧破败,发展速度缓曼,因房租低廉,三教九流皆会聚于此。 贺冲让出租车在巷口停下,自己下车快步往里走去。两侧楼房摇摇欲坠,狭窄的一条巷子让自行车、三轮车和各种摆摊的手推车占了道,让人差点无处落脚。 去年林星河妈妈做手术,贺冲帮忙,来过林家一次。 林星河这人性格有点孤僻,独来独往,又自尊心极强。贺冲跟他认识多年,了解他家中的情况,但从不随意对外人透露。 林星河在高二以前家境富裕,后来父亲染上了赌瘾,家产一夕荡尽,公司破产,欠下了一屁股债。林星河的父亲走投无路选择自杀,留下了一个烂摊子给林星河。林星河妈妈一直患有慢性疾病,去年病情加重,在医院做了大手术,此后一直需要服用品费的进口的。一个月光吃药就得花去四五千。除去重病的母亲,林星河还有更大的麻烦——父亲死后,讨债的人自然转移了目标,时常过来骚扰他们母子。 巷子尽头,一栋住宅大楼人口处停了三四辆摩托车,贺冲心里一凛,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跑上了楼。 四楼门口,两个社会青年守在那儿,见有人上来,两人喝问:“干什么的!” 分卷阅读40 贺冲往门缝里瞄了一眼:“林星河在里面?” “问你呢,干什么的!” 贺冲笑了:“我不是警察, 警察能在这儿跟你废话?光非法拘禁一条就直接把你们扣了。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往旁边让了让,把门打开了。 屋里,林星河垂头闭眼,坐在椅子上,双手被反绑在椅后。他这人脾气硬,显然没少吃苦头。他嘴角豁了道口子,血已经凝固了,脸让人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贺冲扫了一眼, 收回目光,看向林星河对面。 对面两人站着,一人坐着。坐着的这人一身皮衣皮裤,染了一头绿毛,皮肤蜡黄,尖嘴猴胞。他弓着背,双臂撑在大腿上,手里提了柄匕首,刀尖向下。听见有人进来,他转头望了望,突然抬脚,一脚踹上了林星河的腿。 椅子晃了晃,差点儿往后翻倒,林星河声音沙哑:“冲哥......” “绿毛”站起身,看向贺冲:“你是来帮他还债的?” 林星河声音沙哑:“冲哥,我妈在卧室,昏迷了.....” 贺冲一听,立马往卧室走去,“绿毛”迈出一步,挡住了贺冲的朋友,没这么办事的啊。” 贺冲一顿,笑了笑,掏出烟盒,给“绿毛”递了支烟。“绿毛”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绿毛”说道: “朋友,看来你是懂规矩的。我们讨债的,无非也就是混口饭吃,这小子死活不给,我们也为难。 “要多少?” “绿毛”扫了他一眼: “你帮忙给?” 贺冲谈笑道:“那得看具体多少,多了我也没有。” 林星河哑声喝道:“冲哥!别管我的事!把我妈送去医院就行!” “绿毛”骂了一句,抬脚一踹,林星河连人带椅翻倒在地。“绿毛”上前一步,抬脚搁在椅子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星河:‘远哥说了,你只要把你那辆摩托车给他,你爸欠他的债就一笔勾销。 小子,别不识抬举。” 林星河喘着粗气,一身血污,目光仍然坚定:“问多少遍我都这个回答,不给。 “绿毛”愠怒,耐心尽失,咬着烟,猛地朝林星河身上踹去:‘别他妈不识好歹!” 贺冲上前一步阻止:哎。 ” “绿毛”转头。 “非要车?要钱不行? “你知道这小子欠了多少吗?三十万!你要是能拿得出来,我不要车也行。” 贺冲把烟叼在嘴里,掏了掏口袋里的皮夹,摸出来一张银行卡:“能刷卡吗? “绿毛”愣了一下。 贺冲笑着说:“朋友,你们这业务不精啊,这年头谁还带大额现金在身上?” “绿毛”招呼旁边的人:“带他去银行转账,到账了通知我放人。” 贺冲道:“那不行。 你们既然只想收债,闹出人命得不偿失吧?把林星河放了,他妈妈得马上送医院,我跟你们去银行取钱。” “绿毛”沉吟片刻,招了招手,示意手下的人给林星河松绑。 林星河从地上爬起来,扔掉身上的绳子,擦掉嘴角的血迹,不甘地看了贺冲一眼。 贺冲没说话,只是抬手拍了拍他肩膀。 林星河张张口,没发出声,低头往卧室走去。 “绿毛”望着林星可的背影,”啧”了一声:这么一个药罐子老母,哎得过这回,也撑不过下回,谁摊上谁倒霉。 昏沉的灯光下,林星河的脚步一停,片刻,他蓦地转身,冲向“绿毛”,一拳朝他的脸上揍去! 形势陡变,外面看门的两人也冲了进来,五对二,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凌晨四点,病房里寂静无声。林星河妈接受治疗后,脱离了危险,沉睡过去。贺冲看了看时间,捞起自己搭在椅子上的灰扑扑的风衣,轻声对先林星河 可说:“你好好休息, 我先回去了。 轻声对林星河说:二十多岁的大男孩儿有点儿L惊魂未定,折腾了一晚上,反应迟钝,过了半响,方说: “冲哥,我送你下去。 “不用,你歇着吧。 但林星河仍坚持,贺冲就由他了。 方才林星河跟催债的人起了冲突,贺冲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但二打五,对方又有武器,且林星河只能勉强算半个战斗力,这种情况下,饶是贺冲曾经练过,也有些难以招架。好在林星河机灵,扬言报了警,那一伙人不想节外生枝,暂时撤离了。 两个人都只受了些皮外伤,贺冲右手臂替林星河挨了一匕首,相比之下,伤势更重些。所有事情解决完,便已是这个时候了。两人将林妈妈送来医院,又各自去做外伤处理,等所有事情解决完,便已是这个时候了。 贺冲身体疲乏,精神却在累极之后陷入一种异样的兴奋中。 走出医院大门,贺冲去模衣服口袋,掏出烟盒和打火机,单手揭开金盖,往嘴里送了一支烟,低头点燃。 分卷阅读41 深吸了一口,疲乏稍解,贺冲衔着烟,从钱夹里掏出先前那张银行卡,递给林星河。 林星河紧抿着唇,往贺冲手里看了一眼,没动。 “拿着吧,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林星河把卡接过来,看也没看,一把揣进口袋里,过了半晌,咬牙说了句: “冲哥,那辆摩托车,你拿去吧。” 贺冲看了他一眼:“你那辆摩托车确实挺值钱的,为什么非得养着不放? 林星河低下头,阴影投在他脸上,表情一时间晦暗不明:“ 那是我十五岁时, 我爸买给我的生日礼物。我其实没想原谅他,那车我好几次想卖,但不知道为什么...” 贺冲拍了拍他的肩膀:“车先放我那儿,等你毕业工作了,再把它换回去。” 林星河点了点头,喉咙哽住了,有点儿发不出声: &039; 冲哥,谢谢你。” “没什么谢不谢的,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你比我表弟还小,我还能眼睁睁看你走入绝路不成?以后遇到困难了早点儿开口,非得让哥英雄救‘美’,为你受点儿伤挂点儿彩?” 林星河差点被逗笑了。 贺冲把搭在肩上的风衣拿下来,搭在了手臂上:“你上去休息吧,我还有件事没处理完。不赶紧解决了,我睡觉都不踏实。” “车场的事?要帮忙吗?” 贺冲笑着说:‘私事。” 和贺冲在桥上分别之后,周茉乘出租车抵达别墅小区门口。她在自家门口停下,拿手机给贺冲发了条消息,而后掏出钥匙开门。试了几次,都没能插进去,定睛一看,她才发现自己手里捏着的分明是楼上卧室的钥匙。她神思不定,睁眼闭眼都是方才在桥上的那一幕。 周茉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赶紧平静下来。 开了门,周思培和唐书兰都在,两人在客厅坐着,一人读报一人看书,各忙各的毫无交流。周茉打了声招呼,唐书兰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周茉收回目光,往楼上走去。 “周茉。”唐书兰的目光忽然扫了过来,“走路脚步放轻点儿,这“么冒冒失失的,是谁教你的?” 周茉脚步一停。 唐书兰的目光重回到书页之间:“这周六安排了你跟段叔叔他们一家吃饭,你把时间空出来。 “哦。 周茉回到自己的卧室,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拿起手机,发现贺冲回了消息:好。早点休息,晚安。 她用干毛巾包住别先过的长发,卷坐在床上,往对话框里做了一句话,又逐字删掉,最后只回复:晚安。 手机一扔,人往后躺,周茉仰头看着天花板,用手掌按着胸口——那里恍若正有颗种子在破土而出,喧腾跃动,鼓噪不安。 所谓心动,如盛夏雷雨,惊心动魄且来势汹汹。 这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是他牵着她不问前路迎风奔跑?是他在废弃车站向她坦露动荡的童年?是他总在需要之时不期而至?是他看似荒唐不羁实则光风霁月?是他雨雾之中怀抱玫瑰,大步走来.....还是更早,在顾家大宅的那一晚,他在淅沥雨声中携风雨而来? 在他身边,她总是活得无忧无虑肆意张扬,等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这样一种喜欢,早已深深地扎根心底。 周茉躺了许久,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帝。 她在窗前站立片刻,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速写本正搁在桌上。她走过去,把速写本拿了过来,在飘囱上坐下。 窗外的暗谈天光照着画中贺冲的轮廓,周茉的手指轻轻摩挲上那一双正静静凝视她的眼睛。 天空中有一颗星星格外亮,那是金量,又称启明星。 周茉等不及天亮了——她想立即见到贺冲, 把这一切都告诉他。 夜越来越深,从被掀起的窗帘的缝隙间往外看去,窗外远近的灯火都已经灭了。 周茉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醒来了,她摸过手机看时间:四点半,还不到五点,天迟迟未亮,这一夜漫长得看不到尽头。 周茉辗转反侧,再难成眠,爬起来去上了个厕所。 刚从浴室出来,她看见搁在床上的手机屏幕一闪。 他愣了一下,赶紧跑过去,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贺冲发来的微信:醒了给我回个消息。跟你一起吃个早饭,我有话对你说。 心潮一阵翻涌,她立即回复道:好。去哪儿吃? 片刻,贺冲回复:你还没睡? 周荣:醒了。睡不着。 贺冲:那要不下来?陪哥待会儿,说两句话。 周茉字还没打完,贺冲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不过你肯定不敢下来。 几乎都能想象,他这时候脸上肯定挂着那一贯不正经的笑容 。 周茉敲下五个字:谁说我不敢? 片刻,周茉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忙问:你现在在哪儿? “正 分卷阅读42 在输人”那几个字闪了闪,屏幕上蹦出了三个字:你说呢? 周茉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两下,握手机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汗了,在屏幕上留下了些许印子,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回道:你等我。 来不及多做打扮,周茉脱下身上的睡衣,套上内衣,从衣柜里翻出一件T恤穿上, 又套了件白色的宽松毛衣,穿上牛仔裤,拿上了手机。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打开了卧室门。 整栋别墅静悄悄的,她在门口站立片刻,等适应了黑暗后,手掌摸看墙壁,踮着脚,悄无声息地走下楼梯。 到了一楼,她把手机屏幕摁亮,在大门口定住脚步,换了鞋,听了听楼上的动静,而后按住门把手,一点一点地拧了半圈。 细微的“咔”的一声后, 门开了,夜色之中,风混杂着湿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种清新的腥味。 周茉小心翼翼地扶着门,一寸一寸慢慢地将它关上。 门锁上后,周茉抬头看天,启明星还亮着,像一种指引。她的脏剧烈地跳着,宛如帆鼓满了风,蓄势待发,只等踏上那一条未知的航线。 周茉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迈开脚步,向大门口飞奔。 夜色里周茉匆忙的脚步声响起,跟她的心跳声几乎合二为一。 离大门口越来越近,周茉隐约能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背靠着树王站着。她认出了那就是贺冲。 他低着头,站得随意,搭在臂间的风衣让风刮得猎猎作响,指间一星火光,时明时灭。 她有一种错觉, 仿佛见到了那晚携风雨而来的贺冲。 江河湖海,红尘滚滚,而他只是一个过客,孜然一身。 周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到了跟前,周茉停了下来,喘了口气,刚要说话,看见了贺冲右手臂上缠着的绷带。她愣住了,忙问贺冲:“怎么了?” “一点皮外伤,没事。” 周茉又往贺冲脸上看,发现他脸上靠近眼角的地方也贴了块纱布: “你跟人打架了?” 贺冲低头看她,笑着问:“担心我?” 周茉莫名地有点儿生气:“ 帮忙归帮忙,为什么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贺冲不逗她了,沉声说:“放心, 我有分寸。” 周茉瞟了眼他的手臂:“这叫有分寸吗?” “要没分寸,你现在就得去医院探望我了。”他把烟把灭,看了她一眼,“陪我走走吧。” 两个人走在路灯下,影子被路灯照得时长时短。 贺冲走得很快, 可能他自己都没觉察到。周茉落后他半步,跟得略有一些吃力。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开口让他慢一些。 两个人的脚步一前一后,一重一轻。他们经过了路口,来到了附近的小广场。广场临河,夜里几杆路灯孤零零地立着,风卷着树叶,吹过木头长椅。 贺冲突然停下了脚步,周茉在撞上去前赶紧停下了。 贺冲低头去看周茉。 周茉身上的白色毛衣在月色下反射出一团柔和的光,朦朦胧胧的。走了一路,她微喘着气,在寒风中呼出小团小团的白气。她仰头望着地,头发乱蓬蓬的,眼里对他有一 种近乎稚拙的信任。 贺冲突然心脏一阵发紧,有些不忍心告诉她自己此刻的心意。 可即便自己不忍心,即便自己一路走来,狼狈仓皇,即便周茉身上的光如此纯洁,对她有任何独占的欲望都是亵渎,他也忍不了了。 贺冲轻笑一声:“今天真累。可如果今天不见到你,不把这件事讲清楚,我一定睡不着。 “什么事?” 贺冲顿了顿:“周茉,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周茉愣了一下,有点儿磕磕巴巴:挺、挺好啊,讲义气,守信用,慷慨大方..... “是吗?”贺冲向前一步,猛地伸出手臂,往河岸护栏上一撑。 周茉随着他的动作往后退了一步,刚好半边身体被他虚拢在怀里。 “记得上回我问过你的话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这么好,什么也不图?” 周茉被笼罩在贺冲投下的阴影里,风刮过来,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的气息。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不是寻常的样子,而是极富侵略性的,一个男人将要发起狩猎时的目光。 周茉喉咙发紧,想往后退,然而她的腰抵着栏杆,退无可退。 贺冲就这样看着她,逼迫着她看着他。 风声之中,她听见贺冲低沉的声首:我喜欢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风突然停了,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恍若静止。 片刻之后,消失的声音又回来了,车辆疾驰的声音,河水流动的声音,节奏素乱的呼.......风声再起,这些声音由远而近地传来——静止的一切,又开始运转了。 周茉听清楚了贺冲说的话。 分卷阅读43 她张了一下嘴,没有发出声音。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似乎要摆脱胸腔的束縛,从里面蹦出来,在夜空里炸成一朵喜悦的烟花。 周茉闭上眼,手捏成拳头,紧紧抵在胸口处:“我.......” 贺冲看着她。 “我认真地想过......”她的声音发颤,听起来还带点儿哭腔,“我、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喜欢。 可她只要想到他就能生出一腔孤勇,如果这不是喜欢,那什么才是? 周茉抬头,对上了贺冲的目光。贺冲低沉地一笑:“ 你真不知道?” “我........” 他呼出一口气,突然伸出双臂,一把将周茉接人怀中。 她几乎是撞上了他的胸膛,一时心跳如海浪翻腾。 风声又远了,资冲的宽阔向背似一堵城墙,把风究完全全地挡在了外面。 “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把我推开。一个声音自周茉的头顶传来,带着几分志在必得的痞气,“但我知道你不会。” 周茉听到这话,挣扎了一下,贺冲立即收紧了胳膊。周茉不再抵抗,这个怀抱太过温暖,她心甘情愿丢盔弃甲。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叠在一起。渐明的天光,从河的那一岸向这一岸缓慢地没染了过来。 周茉听见贺冲轻声问“冷不冷”,她摇了摇头,才发觉自己的手指一直紧攥着他风衣的下摆。 “要不走走?”贺冲手臂一松,低头看去。周茉却将脑袋一偏,往他怀里躲。 贺冲轻笑声,又把手臂合拢了。 天色越来越亮,白蒙蒙的晨雾之中,对面街上出现了环卫工人扫地的身影。 贺冲放开了周茉,顺势牵起了她的手:“走, 吃早饭去。”她的手一半笼在白色毛衣宽松的袖子里,柔软又暖和。 走了两步,贺冲忍不住回头去看周茉。她低着头,仿佛不好意思与他对视。 贺冲觉得自己的心都柔软了几分,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一股大功告成的自豪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穿过一条街,路两边的早点铺子渐次开始营业了。直到进了店,贺冲才将周茉的手松开。 两人面对面坐下,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呵欠,显然是没休息好。 周茉笑了,总算肯抬头去看贺冲。他一夜没睡,眼底下一圈乌青,她估计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贺冲看了她一眼,笑着问:“这么不好意思? 我又不会变。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以前我怎么欺负你,现在就怎么继续欺负你。” 周茉瞪他,气势挺足,说话声音却小得几乎听不清:“ 我又没答应你。” 贺冲提起白瓷的茶壶,给周茉倒了杯热茶:“那你现在答应。” “有好处吗?” 贺冲笑着看她:“有啊,你还欠着我那么多工资呢,可以抵了不用给,还有我的修车场,我的吉普车....” 周茉忍不住笑了:“谁稀罕呀。” “不稀罕?不稀罕还成天往我那儿跑?” 周茉无从反驳,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 “来,我和你说说跟了我有什么好处。”贺冲伸手,把她搁在桌上的手抓了过来,紧紧攥住。她的手有点儿凉,掌心里沾了一点儿薄汗,“跟我在一起,你可以随心所欲。我会一直看着你,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你可以尽情地‘好’, 也可以尽情地‘坏’。” 他脸上带着笑,有点儿吊儿郎当,说的话却一字句结结实实地砸进了她的心里。 她连耳朵都在微微发烫,低声说:“我再考虑一 下。” 贺冲轻笑一声。他一宿没睡,有点儿累了。他感觉自己脑袋里有根神经正一抽一抽地痛,但精神又格外清醒。 他摸了一下口袋,问周茉: “我能抽支烟吗? “你以前也没征求过我的意见啊。” 贺冲笑着说:“现在你身份不同了,待遇当然也不一样了。” 周茉的声音已经小到很难听见了: “你想抽就抽。” 贺冲咬着烟,想了想,还是捏着打火机站了起来:“我去外面抽。” 早上寒风,贺冲在店门口蹲下,点燃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雾很大,在一片白茫茫中,辆橘红色的环卫车缓缓经过。 贺冲右手搭在膝盖上,弹了弹烟灰,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片刻,周茉挨着他蹲了下来。 贺冲侧头去看,笑着问:“不在里面坐着,跟我出来干什么?” 周茉双臂抱着膝盖,下巴枕在手臂上:“就是想跟你出来。” 贺冲没忍住,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一把。她只有脚尖着地,脚跟微微悬空,被这一下模得身身体一晃。贺冲赶紧丢了烟,搂住了她的肩膀。 这姿势十分别扭,可谁也没想要 分卷阅读44 站起来。蹲下之后,周茉身上的毛衣衬得她脸色越发白皙,整个人仿佛在微微发光。 贺冲忽然就想起了那个雨夜,在顾家大宅,她也是这样蹲在地上,手捏着石子写写画画,跟一只生气的小兔子一样,语气不善。然而不过半年时间,她就彻底走人了他的生活,成为他患得患失的执念。 他不习惯与人推心置腹,总是喜怒不形于色,所以此刻虽然脸上还同以往样不动声色,内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小姑娘,不怕跟你说实话,”贺冲看 了看她,又看向前方,“今天是这五年来,我最高兴的一天。 周茉一愣。 他的手掌滑下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一握用了十二分的力道,捏得她指骨微微发疼。 周茉的心霎时软成了一摊水,复杂的情绪一涌而上,堵住了喉咙。 他们沉默着,看见雾尽头,一轮红日从树权的间隙里跃升而起。 吃过早饭,贺冲将周茉送回到小区门口。 他往里面看了一眼,小区内阒静无人::进门如果正好碰上你爸妈起来,别那么老实。 “我会说我晨跑去了。” 贺冲笑了:“孺子可教。” 周茉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轻声问:“要一直瞒着他们吗? “你觉得呢?”贺冲低声道,“别急, 相信我。 周茉点点头。 贺冲伸手碰了碰她的脸:“进去吧,再睡会儿,睡醒了联系我。” “你呢? “我也得找个地方睡一觉。” 周茉看向他缠着细带的胳膊:“不要紧吧?” 真不要紧。”贺中虚虚地握了视她的肩膀,“去吧。” 周茉点头,冲他招了招手,无声地说了句“拜拜”,退后两步,轩身走了。她向前走了几步,忽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没想到贺冲也还没走,他抬起手臂,在逆光中懒散地朝周茉挥了推手。 周茉自顾自地傻笑了一声,把两条胳膊都挥舞起来,像是想要通过自己夸张的动作,把这份即将满溢却尚未宜之于口的喜欢传达给贺冲。 韩渔的家在离酒吧不远的地方。这套刚买了一年的新房是三室两厅的,面积挺大,有一百五十平方米。最关键是,这房子离医院也很近。韩渔听说了贺冲和林星河光荣负伤的事,一改平日抠门的作风,大方邀请两人前来养病暂住。但等他们真来了之后,韩老板才发现这决定何其失策,这俩“土匪”压根没拿自己当外人。 晚饭时分,贺冲和林星河两个病号坐在餐厅里,轮番嫌弃韩渔做的菜不好吃。 韩渔快被气死了:“爱吃吃,不吃拉倒!” 贺冲笑着说:“别啊,不吃岂不是浪费了韩老板的一番美意。 “老贺,搞没搞清楚这是谁的地方?再挑三拣四,滚回你住的城乡结合部猪圈去。” “我那地方可比你这儿宽做多了。” 韩渔拿起吸尘器作势要把这辆吃白食的扫地出门,这时,门铃对讲机响来。 对讲机里传长叶西窗的声音:“开下门,我带了点儿慰问品过来。” 韩渔轻哼一声,打开了楼下的大门:“老贺祸害遗千年, 有什么好慰同的。” 韩渔昨明晚跟叶茵茵迈出了阶段性的一步,现在彼此尚未适应新身份,处于尴尬得磨合阶段,以前叶茵茵也来过他这儿取东西,但这次作为女朋友,意义不一样。韩老板一贯有些偶像包袱,立刻溜进浴室整理发型去了。 没一会儿,门铃响了。 韩渔最最后检查了一遍仪表,从浴室出来,打开了门: “来就来,还带什么慰问......”他瞅见叶黄茵身后的人,话音一顿。 叶茵茵把周茉往前一推,冲里面喊: ”贺冲,我把你家属带过来啦!” 韩渔目瞪口呆:“家、家属?” 贺冲搁下筷子,大方地走过来领走了他的“家属”:“韩老板,跟你重新介绍一下,这是周茉,以后就是我家的小姑娘了。 韩渔惊呆了: “你俩挺迅速啊。 “紧跟韩老板的步伐呗。 贺冲和韩渔你一言我一语,跟说相声的捧哏逗哏一样,周茉脸皮薄,被说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贺冲的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不打算再回餐厅,便对周茉说道:“过来,我俩说说话。 周茉看了看韩渔,觉得好歹是在别人家,这样不妥当。 叶茵茵把韩渔往旁边一推:“茉茉,你俩随意!随意!” 贺冲笑着,朝着周茉伸出手:“ 来。 这一个“来”字似有魔力,周茉不由得迈开脚步,跟上前去。 进了卧室,贺冲把门虚掩上。 室内开了暖气,温度适宜,贺冲上身只穿着一件短袖,绑了绷带的胳膊格外显眼。 分卷阅读45 贺冲问周茉:“休息好了?” “睡到下午才醒,专业课点了名,还是茵茵替我答‘到’的。”周茉看着他,“你呢?” “还行——早上回家被你爸妈逮住了吗?” “没,他们还没起床。”周茉瞅了他一眼,“茵茵说,我俩跟罗密欧和朱丽叶一样。” “可不是吗,你爸妈比你可难摘多了。” 周茉瞪他。 贺冲低声一笑,伸手将她搂人怀中:“你也挺难搞的, 费了我这么多心思。 他穿着短袖,身上却热腾腾的,衣领上有股肥皂水的清香,那低沉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 周茉没出声,抓紧了他的衣服下摆。 贺冲又问:”上回是不是跟我装傻?”他真不信,在废弃火车站那天,他的心思如此昭然若揭,她还真的一无所察。 周茉小声地说:“ 你觉得呢? “那得看你想让我觉得你是单纯还是傻。” “你怎么没一句好话。 贺冲笑了一声,问她:现在能答应 了吗? “我要考虑考虑。” “我告诉你,我这人很不讲道理的,不管你答应不答应,我都当你是答应了。” 周茉低声道:那你还有什么好问我的。” 贺冲哈哈大笑。 外面天已经黑了,周茉和叶茵茵晚上还有选修课,不能待太久。叶茵在外面喊了一声, 周茉应了下,临走前又想起了一件正事,支支吾吾地说:“我周六要陪我爸妈跟一家人吃饭。” “谁?” “段永昼和他爸妈。” “段永昼是谁?, 周来看向贺冲:“你不记得了吗?就是上回, 在孙祁的生日会上,跟我... 贺冲笑着说:“跟你相亲的那个?” 周茉瞪他:“你记得还非要我说?” “不记得啊, 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吃就吃呗, 我相信你有分寸。” 周茉想逗他一下:“我有分寸, 但我爸妈不见得有。要是他 们...... 贺冲笑着说:“怎么, 你这是邀请我去全程监视?不妥吧?我觉得我这人多少还有点儿魅力,不至于吃顿饭的工夫,就让你被人给拐跑 周茉笑了。 “放心去吧,除了我,你还得有自己的生活。现在是文明社会,要是自己不乐意,别人还能按着头让两个人谈恋爱吗?多认识点人,多交点朋友对你没坏处。段永昼这人我打听过.... 周茉立即抓住了他这句话的重点:‘“你打听过? 什么时候?找谁打听的? 贺冲沉默了。 周茉笑得狡黠:“我知道了 ,是不是上回撞见我跟他相亲以后? “小姑娘,我对你图谋已久了。我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贺冲这样坦荡,周茉反倒无话可说了。 这时候,叶茵茵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茉茉,该去上课了!” “来了! 周茉背上书包,对贺冲道:‘那我走了 ,明天再过来看你。 贺冲笑着说:‘快去吧, 别迟到了。 贺冲把人送到门口,转身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点了支烟,闷头抽了一口。韩渔正准备收拾收拾去一趟酒吧,看贺冲好像有点儿情绪低落,立马来了兴致:“老贺, 装什么忧郁呢? 贺冲懒得理他。 韩渔幸灾乐祸:“说说呗,遇到什么困难了?买不起房?还是凑不 齐聘礼? 贺冲瞅了他一眼:操心你自己吧。 韩渔嘿嘿直笑:“我有什 么可操心的?我跟茵茵两情相悦门当对。 贺冲懒散地抬了 一下眼皮,没再说话。他与韩渔认识多年, 对彼此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 所以韩渔说的“门当户对”, 贺冲听来格外刺耳。 “你还真在愁这个?哎,放心,你这大倒女..韩渔瞅着贺冲的神色,“跟以前那个姓秦的,还是挺不一样的。 贺冲神情平淡。 韩渔抬手腕看表:“不跟你扯淡了,我得去酒吧了。你有这个时间伤春悲秋,不如去帮帮忙,多挣点儿钱。” 韩渔走了之后,没一会儿,林星河也从厨房出来了。他提着食盒,准备去医院给林妈妈送饭。 等林星河也走了,屋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贺冲枯坐着,言不发地抽完了一支烟。 在韩渔家蹭吃蹭喝待了几天后,贺冲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想起自己还接了孙祁的单子,便回雁南镇忙碌起来。 林星河的妈妈也出院了,他大四课不多,没事便泡在车场研究改装方案。但是严天宇却来得少了,整整一周, 他只在周五上午出现过一次,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后就说学校有事,匆匆走了。 林星河因感念贺冲在上回紧急之时出手相助,比平时更加卖力,周六忙了一上午连一口水都没有喝。 资冲去外面办完事回来,发现林星河还是跟上午一样,趴在那张驻分兮的工作台上写写画画,连姿势都没变。 “你吃了中饭没?。 林星河摇头。 分卷阅读46 贺冲赶紧走过去,把他手里的铅笔一抽:走走走, 先去吃饭。 林里河却有些不乐意:“在外面吃耽误工夫,要不就点个外卖吧。” 贺冲笑了“你这么拼命,我也不会多给你钱啊。”话虽这样说,贺冲还是尊重他的意见,拿出手机打电话订餐, 让附近的餐厅送几个小炒过来。 林星河被贺冲 一打扰,思绪断了,便伸了个懒腰,决定休息一会儿再继续。 贺冲点了一支烟, 含在嘴里,靠着工作台去看他画的图纸,问道: “严天宇今天来过了吗? 林星河摇头: “昨天来过,今天没有。”林星河看了一眼贺冲,“冲哥,我不是说他坏话,我只是觉得严天宇心不定,应该干不久。 “能理解,毕竟我这庙小。他跟你一样, 都是高才生,怎么甘心屈居于我这儿干活。 林星河不以为然:“冲哥, 你只是懒得做大做正规,你有这个能力和资源。 贺冲笑着说:“这事儿有什 么正规可言?别说我了,我一直没问你,你自己有什么打算?读研还是工作?” “直接工作吧。 贺冲有点儿惊讶:“ 你头脑这么灵活,为什么不多读点儿书,报效国家?别这么目光短浅,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林星河低着头,没有说话。 贺冲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考虑,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开口。林星河斜了他一眼:“冲哥, 你是不是见不得别人受点苦?” “当然得分人分事,我又不是冤大头。 林星河笑了。 没一会儿,一个小伙子骑 着摩托车把外卖送来了,贺冲走过去拿外卖。 林星河打算把工作台收拾收拾,他数点完图纸一愣, 忙转头喊道:“冲哥,工作台上的图纸你动过吗?” “没有啊,怕给你弄乱了,我从来没动过——怎么了? ” 林星河摇了摇头,抿着唇,埋头又数了一遍。图纸确确实实少一张,少了一张关于发动机系统的。 贺冲付了钱,提着外卖进来了:“怎么了? 少东西了?” “没。”林星河摇摇头,把所有图纸一卷, 拿橡皮筋箍上,“吃饭吧。 周六,周茉跟着周思培和唐书兰前去赴宴。 周茉与段永昼许久未见,上一次碰面还是在学校院办的时候。段永昼似乎身体不好,这次见面比上一次看上去更为清瘦,一张脸毫无血色。 因上次“相亲”段永昼主动解围的缘故,周茉对这人印象不差,也清楚对方对自己毫无意图,同样是迫于无奈。 相较而言,两方父母显得格外热情,话题七弯八绕,最后不免回到了两个小辈身上。两方你来我往,一个推销说 ‘我家女儿知 书达理娴静温柔”,一个暗示“我家儿子才 华横溢温文儒雅” 周茉尴尬极了,她往段永昼那儿看了眼,他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正餐撤了,端上了餐后甜点。周茉实在没胃口,勉强吃了两口就丢下了勺子。对面段永昼也同样地放下了餐具,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而后轻声说:“周叔叔, 唐阿姨,我跟周小姐约了饭后去看画展,我们能否先行一步? 唐书兰一愣,跟周思培对视一眼,笑意难掩,忙道:“你们尽管去,你们年轻人之间有自己的话题,不用待这儿听我们聊生意经。 段永昼看了周茉一眼,朝门口使了一个眼色,表情仍是很淡。 周茉穿上大衣,跟四位长辈道别,随同段永昼一道离开了餐厅。 段永昼问: 去哪儿? 我送你一程。 “谢谢, ”周茉忙说, “我回家。 段永昼的车是 一 辆黑色的保时捷, 车内装饰也跟他这人一样, 充满了一种严谨无趣的气质。 上车后,两人一直都没有说话,也没开车载广播, 寂静之中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可能是段永昼的气质使然,这样的沉默并不显得尴尬。 等红绿灯的时候,段永昼突然问周茉: “上回我跟你说的事, 还能再考虑考虑吗? 周茉继续沉默。 她已经忘了人生中第一次画画是什么时候了,好像从记事起,她的生活就充斥着一股油彩和松 节油的气息。她没有时间去探索画画的意义是什么,也甚少去思考,这件事本身是否有乐趣。 但于她而言,有一件事是清楚的:她的生活,都被父母事无巨细地安排得毫无余地,在这被安排的人生之中,只有一件事她不讨厌,那就是画画。 分卷阅读47 父母乐意看她一连 七八个小时都待在画室里,久而久之,画画的时候,就是她逃离的时候。只有在画中,她的意志才不会被扭曲,她能在所有显而易见的笔锋下,藏进自己曲折绵长的心事,而不用担心被发现。 这是她唯一的乐士。而她不清楚,当这件事变为自己的职业之后,她是否能继续对自己的画笔保持忠诚。 “段先生,说实话,我从来没想过要依靠画画谋生。” 段永昼顿了顿,转头看向周茉:‘那你打算依靠什么谋生呢? 联姻吗? 周茉愣住了。 段永昼的情绪很淡,眼神却有一种把诸事勘破的锐利。 周茉突然觉得差愧,这时她突然想起了贺冲说过的一句话: 我不能带你走,不能带你去任何地方,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你自己。 她似乎在一瞬间触碰到了之前从未去思 考过的壁垒,暗雾之中,这壁垒露出了它森然嶙峋的轮廓,像只怪兽拦在她的必经之路上。 周茉突然间觉得喘不上气来,她拍手把车窗打开。风灌进来,冷风拂过面颊,她闭上眼,暗暗握紧了双手。 段永昼没再说话,车行在夜里,无声无息。 周茉把手搭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街景,车灯一盏一盏地跃人她的眼中,又跳了出去。 突然,车速慢了下来。 周茉以为已经到家了,回过神来,却发现是段永昼靠边停了车。她转头看去,却发现段永昼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以手握拳抵住了胃部。 周茉忙问:“段先生,你怎么了? “胃病犯了。 “我来开吧,我送你去医院。” 段永昼半晌没说话。 “段先生? 段永昼“嗯”了一声:“不用去医院,老毛病了。麻烦你送我去长川路上的画廊。 周茉没多问,下了车,跟段永昼换了位置。 她驾照拿到手后车开得不多,因此开得很谨慎也很慢,到画廊已是二十多分钟之后了。 段永昼整个人蜷缩在副驾驶座上,眉头紧锁,无声无息。 “段先生,到了。” “嗯。 周茉停了车,绕到副驾驶座一侧,把段永昼搀了下来。段永昼站定,步展缓慢地朝着门口走去。周茉有点儿不放心,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画廊一楼是画作展厅,二楼是段永昼住的地方。很大的一个房间,黑白灰的装修风格更显其空旷安静,整间房子只在墙壁上挂满了油画。人若走进这个空间,会觉得四周温度都低了几分。 周茉让段永昼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去厨房给他烧了一壶开水。她把水倒进玻璃杯里,递到段永昼手边。 段永昼轻声说了句“谢谢”,手指碰上玻璃杯。被烫得往回一缩。 周茉: ..... 她往四周看了看,问道:‘有药吗? 段永昼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床边的柜子。 周茉把药拿过来,打开冰箱,那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矿泉水。她拿了一瓶水出来,兑进开水之中,手碰了碰玻璃杯,觉得温度差不多了。连药一道递到了段永昼手边。 “谢谢。 周茉打算等药效起作用之后再走,便站起身来,去看他挂在空白墙壁上的油画。 这些不是名家作品,也不像是哪位新兴画家的画作。这些油画是印象派风格,都是以风景为题,用色大胆,自成一派,充满灵气。 周茉暗自称叹,凑上前去看画上的落款:草签的一个ZX” ,时间是四年前。 “周小姐,谢谢。 周茉转过身去,发现段永昼似乎疼痛稍解,只是在灯光的照射下,他的脸仍像白纸一样毫无血色。 “你没事了? “耽误你时间了。 “没事,我还得谢谢你带我出来。 段永昼神色平淡:“ 签约的事,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我是个纯粹的商人,凡事利益当先。我认为你十分值得投资。 周茉这次没再一口回绝。 第六章 星夜 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十二月初,整整周阴雨连绵。 这一周,恰逢西城大学大二生课业正忙的时候,周茉被各种作业压得喘不过气来,其间只跟贺冲见了一次面。 周五下午,把最后一份作业交 上去以后,周茉看课表上今天只有一节不甚重要的选修课了,果断将签到的重任委以叶茵茵,自己叫了一辆出租车,去雁南镇找贺冲。 周茉到车场时是下午四点,车场大门关着,但没有锁。 周茉直接推门进去,远远就看见贺冲正站在门口打电话。周茉等他电话 分卷阅读48 打完了,才走了过去。 贺冲看见她,笑了一声:“哟, 稀客稀客。” 他上身穿了件灰色的冲锋衣,左手捏着两只劳工手套,手套上沾满了油污。 周茉三两步跳上台阶, 马尾辫也随着晃了晃。她今天穿着一件藏青色的牛角扣大衣,显得特别学生气。 “你在跟谁打电话呢? 贺冲的语气很淡: “严天宇。 严天宇说学业忙,要开始全身心准备毕业论文,以后不会再过来了。贺冲清楚这是迟早的事,句挽留的话也没说,还给严天宇打了一笔劳务费。 贺冲领着周茉进了屋,自己搁下手套,去洗手台那儿洗手。 林星河也在,丢了一张图纸的事,他没跟贺冲说,好在思路都在他脑子里,他便加班加点地又复制了一份。 林星河很有眼力见儿,不准备留在这儿当电灯泡。他把今天的工作收了个尾,穿上外套,对贺冲说: “冲哥,我今天先回去了。” 贺冲忙说:“ 你骑车回去吧。” 林星河摆了摆手,把外套帽子一拉,两手揣进口袋里走了。周茉注意到了靠墙停着的那辆摩托车:“这是林星河的?” 贺冲无奈道:“他家里出了点几状况, 我随手帮了他一把, 他非要拿这摩托车做抵押。性格真犟,跟驴一样。” “物以类聚呗。 贺冲笑了,低头看向周茉:“忙完了? ” “暂时忙完了,下个月要开始准备期末考试了。” “怎么不打个电话,我好过去接你。” 周茉笑着说: “突击检查啊。” “这就是瞧不起我了。我这人眼光高,你应该知道啊。” “是吗? ”周茉听了心里就像饮过糖水一样甜滋的。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贺冲没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脸: “我这儿设什么好玩的,要不开车找个地方玩玩?” “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 周茉想了想:”“跟你待着就行。 贺冲笑着说:“你决定吧,我也不知道你平常喜欢去哪儿。久了你了就知道了.我这人的生活特别无趣。 “我知道啊。 ”周茉眨了眨眼,似乎在说,一 个二十八岁而且又穷又单身的男人,生活能多有趣? “你是不是真觉得我穷得快揭不开锅了? 周荣委婉地说:‘应该...还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贺冲哑然失笑,蓦地凑近一步, 低头看她,一本正经问道:“我又穷,年纪又比你大,还没个正经工作,你这人的眼光是不是有点儿问题? “我又不图这些。 “那你图什么? 周茉的腰靠着工作台的边沿,退无可退,抬眼就能对上贺冲的视 线。 倘若拿世俗的标准去套,贺冲必然称不上是一个让人觉得踏实安定的人。 可她喜欢他知世故而不世故,喜欢他经历苦难犹有一片赤诚, 喜欢他不附庸强权,亦不贪图财富。 最喜欢的,是他潇洒肆意的自由和落拓。 贺冲靠得太近,让周茉有些心慌。她伸手把他往外轻轻推了推:“我们艺术家的眼光就是比较别具一格。 贺冲笑出了声。 两人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什么好去处,最后决定道去看场电 影。 下过雨的小镇上随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水坑,贺冲走在前面,牵着周茉的手,不断提醒她小心。 周茉小心翼翼地迈过一个 水坑,大声说:“我不相信这个小地方还能有电影院。 “别管是不是电影院,反正今今天能让你看上电影。 雁南镇发展落后,但很有生活气息,临街的一排都是门面房。 红蓝灯箱一圈國地旋转,旁边有头顶染得五颜六色的小哥在晾晒毛巾;隔壁网吧里蹿出来的两个青年,挨着墙站着,边抽着烟边嘴里骂骂咧咧的:浓妆艳抹的小姑娘,穿着短裙黑丝袜,在奶茶店边喝奶茶, 一边聊八卦 ..... 这些,于周茉而言都挺陌生的。她像取材似的,路观察得津津有味。 到了一家茶馆,贺冲停了下来。 茶馆里搓麻将的声音此起彼伏,间或一个“碰”,或一个“和了”,夹杂三两句带浓重口音的调笑声。 贺冲推开了门,正在端茶倒水前后忙活的一个男人转过头来: “哟,冲哥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打牌吗?” 话音还没落,瞅见贺冲身旁的周茉,笑着说,“如果嫌吵, 咱们还有包间,顺带帮你俩凑俩牌搭子?’ 贺冲笑骂了一句:“没 工夫跟你打牌,楼上空着吗?借我用用。“哎哟, 那肯定得空着啊。”那人笑得别有深意。贺冲抽出张纸币递给男人:“两小时。 ” 分卷阅读49 男人把钱揣进口袋里,笑着问:“要茶不? 给你俩沏壶茶,再整点儿小点心?” “随意吧, 你看着来。” 男人说声“好咧” 往厨房去了。 贺冲转头一看, 周茉低着头,耳朵都红了。 他坏笑道:你在想什么呢? ” 周茉窘得说不出话,贺冲笑了,牵着她的手,往楼上走去。 楼上有两扇房门,一扇锁着,一扇虚掩着。贺冲推开虚掩的那一扇门,抬手撼下了门边的开关。 灯亮了, 周茉才发现这儿竟然是个小型的私人影厅。一台投影仪。 配了俩影院级别的软座,旁边有iPad 贺冲把iPad递给周荣,自己把设备挨个打开了,边调试边对周茉说:这里的老板以前是开录像厅的——你知道录像厅是什么吗?” 周茉点点头。 “那时候,他每天给人放点儿港片,等下班以后,再把老板娘带过来,单独给她放费好大力气弄来的《泰坦尼克号》那种好莱坞电影。把椅子往旁边一堆,中间空出来,两个人一边看电影,一边跟着音乐跳舞。 周茉惊叹地“哇”了一声。 贺冲笑着说:” 别看这老板现在这样,年轻的时候很懂得浪漫。跟老板娘结婚以后,录像厅的生意也渐渐做不下去了,后来开饭馆,开网吧,开茶馆....楼上这块地方,他始终保留着,改建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偶尔会有小年轻过来看个电影,但主要还是他自己用。 他手里捏着遥控,看一眼屏幕,再看一眼按键,聊的话题随意,动作也随意。周茉发觉自己很喜欢听他说话,不管是正经的道理还是歪理邪说,被他拿懒洋洋的声调讲出来,都有点儿酒脱的意味。 投影亮了起来,信号连接成功。贺冲拍拍手,转头问周茉:“想看什么?你可以自己挑。 周茉回过神来,划拉了几下屏幕,问道:“ 《雨中曲》 你看过吗? “这片子有点老了吧。 “我不管,就这个。 “行,听你的。 这是一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老电影,带着一种极富岁月感的复古腔调。电影他们以前都看过了,演到记忆中那些印象深刻的片段时,两人还是忍不住会心一笑。 电影缓缓推进,到了唐在雨中翩翩起舞的场景了。这一段的音乐周茉烂熟于心,忍不住跟着哼了两声。 贺冲目光扫过去,黑暗的空间使银幕射出的光晕染出一种雾蒙蒙的效果,让他像是恍惚间回到了以前蹲在录像厅里,看周润发《纵横四海》的日子。 周茉总让他频频回忆起往事,但那些过去求而不得的东西,在岁月的冲刷下,只剩下了一抹淡而不舍的遗憾, 而这种遗憾都是美好的。 贺冲的心本是一张积尘的古琴, 此刻被人弹拨了两下,尘埃四起,但他仍清晰地感觉到了颤动的弦音。贺冲看着昏暗光线之中的周茉,笑着问:“跟我跳个舞? 周茉还没反应过来,贺冲已从座位上站起身打了个手势,做出标准的邀舞动作。周茉刚把手搁上去,就被他从座位上带了起来,一头撞进他怀里。贺冲的手按住了她的腰,稍稍施了一点力,引着她慢慢踱起步来。 周茉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跟着电影里的音乐慢慢地转起了圈儿。两人一时在明,一时在暗,银幕上的光照在贺冲脸上的时候,她总是心脏一紧。 她对于光影和色彩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就像那日的雨中玫瑰。她觉得此时此刻流动的光线,半明半暗的氛围,以及贺冲的眼神,都将定格成记忆中绝难遗忘的时刻。 周茉这一分神,不小心踩到了贺冲的脚。 两人的动作一停,贺冲笑着说: ”周小姐,你的社交礼仪不过关 啊。 周茉刚想反驳,一抬眼对上贺冲的目光,心脏猛跳了一下,又说不出话来了。 贺冲的笑意淡了下去,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她。 音响的声音恍若消失了, 两人只能听到彼此愈发清晰的呼吸声。贺冲的目光渐渐深沉, 从鼻腔里重地呼出一口气。周茉的心开始发慌, 手心里起了汗,她的气息开始不稳,克制着自己不去看他。 然而搭在她股上的手掌紧了紧,把她猛地向着自己的方向一拉。 周茉感觉自己的心脏要慌不择路地跳出胸腔了,这种心悸的感觉太过陌生,让她无所适从。 贺冲深沉的目光之中情绪翻涌,周茉看在眼里,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一下重一下轻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索性闭上了眼睛。 她感觉有气流拂着发丝擦过她的脸颊,有一只手轻轻按住了她的后脑勺,潮润的空气里涌动着某种悸动,像那些闷着一场雨下不停的绵长春日。 b 分卷阅读50 r “咚咚咚!”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周茉条件反射地推开了贺冲,往后跳了一步。 她听见贺冲闷笑了一声,自己不由得全身都燥热起来。 “老贺,给你俩准备了点儿茶点,能进来吧? 贺冲朝她看了一眼,笑着走过去把门打开。周茉则赶紧回到了座椅上,心虚似的把衣服领子理了又理。 老板把一个托盘递给贺冲,往里看了一眼,挤眉弄眼道:“ 没打扰你俩吧? 贺冲似笑非笑:“我给你提个建议, 电影都快演完了,你要是还没想起送茶点,就千脆别送了。 老板急忙拱手,笑着说:“ 对不住对不住!”门合上,贺冲端着托盘回到了座位上。 周茉瞧了瞧,托盘上放着两杯热茶,一盘瓜子,她不由得有些无语 然而瓜子这玩意儿似乎自带一种魔力, 只要伸手去拿了第一颗,就会从此坠人欲罢不能的深渊。 于是,前面浪漫暖昧的氛围烟消云散,电影后半场彻底变成了嗑瓜子闲聊的“老娘舅大会” 看过电影,吃过晚饭,贺冲送周茉回家。在路上,贺冲问周茉过一阵子有没有时间。 “怎么了? “韩渔说如果有空块去滑雪,贺冲笑着说, 韩老板负责食宿,机会难得。 “西城没有滑雪场,要去外地? 贺冲点点头: “两天一夜。 “叶茵茵也去?“也去。 周茉有些犹豫。 贺冲明白她心中所想,顿了顿,还是说道:“算了, 就让他俩一起去吧。” 周茉却摆头:“不, 我要去。 “真没事儿,以后咱们还有的是机会。 “你不相信我吗? “这和相不相信你没关系,我只是不愿意你再跟家里撒说。 周茉撇嘴:“还是你教我的, 撒谎要以退为进。 贺冲笑了:“教你你就得拿去活学活用? 周茉心意已决:“什么时候出发? 在哪儿会合? 贺冲看了周茉一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好好的谈恋爱,搞的跟鸡鸣狗盗一样,这多少跟他现在的身份脱不了干系。他知道这肯定不足长久之计,但若是现在就跟周家开诚布公,结果如何不难预料。他相信以周思培的霹雳手段,很有可能会直接把周荣给藏起来,让他一辈子也找不着。 贺冲暗叹了口气:” 等我跟韩渔合计过了再告诉你吧。” “放心, 我会找叶茵茵帮忙的。 “嗯。”贺冲很淡地笑了笑。 车很快驶进城中,贺冲照例在离周家不远的路口处停了车。 周茉解下安全带,磨磨蹭蹭地收拾背包。 贺冲笑着问:“舍不得? ” 周茉瞪了他一眼,背上书包,拉开车门:“我走了! 哎,等等!”贺冲也赶紧拉开车门跟上前去。没想到周茉气鼓鼓的走得还挺快,贺冲加快步子,紧赶了三四步,一把捉住她的手臂。 “脾气还挺大。”贺冲笑着伸手将她拽入怀中,紧紧搂住。 周茉反问: “是谁舍不得? “我我我, 是我舍不得。 周茉忍着笑。 贺冲的手按在周茉背上,把她紧紧地搂在自己怀里:“周小姐是个大忙人,下回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让我多抱一抱。” 周茉脸颊微热,轻轻地“嗯”了一 声。 无声地拥抱了数分钟,贺冲总算松开了手,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我走了,你到家早点休息。 周茉叮嘱:‘开车回去注意安全。” 贺冲目送周茉进了家门,步履轻快地往回走,回到车上,驶入归程的夜色里。 滑雪之旅还是顺利敲定。 周茉拜托叶茵茵跟家里打电话,说是一块儿短途旅行。唐书兰自然不高兴,但修养使她并不会把这种情绪表现在与叶茵茵的对话之中。她虽然答应了下来,但回头便对周茉进行了一顿教育,说的还是老一套,与叶茵茵这样家世的女生来往,于她没有半分好处云云。 周茉既已达成目的,便也不在乎再多听唐书兰的两句哕嗦。唐书兰看她今天异常乖巧,也没什么可多训导的,就打发她上楼,让她抓紧时间画画。 周茉回到楼上,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给贺冲发了条消息,报告了这件事情。 贺冲很快回复:行,周六一早我跟韩渔过来接你。你提前把东西收拾好,滑雪场很冷,把保暖的衣服带齐。 周茉盼望着出发之日,整整一周都雀跃不已。行李增增减减,临近出发,也没完全整理出来。她给叶茵茵打了一个电话, 询问哪些该带哪些不该带。 叶茵茵问:“ 你跟贺 分卷阅读51 冲进展到哪一步了?”“这和该带什么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如果你俩要上本垒了,那当然得带一套好看的内衣呀。” 周茉的脸刷地红了:“&039;上本垒是什么意思? 叶茵茵哈哈大笑:“ 你觉得呢,这句话在这个语境下还能有什么意思?” 周茉窘迫万分,低声说:“ 我是在认真咨询你的。” “我也是在认真替你解答啊。不过我知道,说了也白说,你俩现在肯定还是亲亲抱抱摸小手。 周茉沉默了。 “该不会连亲都还没有亲过吧?周茉仍然沉默。 叶茵茵乐不可支:。 茉茉我服了你了,可我居然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你说这是为什么? “你别逗我了。 叶茵茵哈哈大笑:“而且我说 了也白说, 你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好看的内衣,肯定都是白色纯棉的那种。” 周茉望着自己衣柜里码放整齐的白色基本款内衣,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周六一大早,叶茵茵来接周茉。唐书兰把周茉送到了门口, 不失客气地跟叶茵茵寒暄了几句,让她在路上多照顾周茉。 叶茵茵并非感觉不到唐书¥的话纯属客套,但她多少了解周茉父母的行事作风,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车停在路口,韩渔降下车窗, 跟周茉打了一声招呼,贺冲则下车帮周茉提行李。 直到车子快要发动时, 周茉还疑神疑鬼地往后看了看,发现父母并没有跟过来,韩渔开始规划行程:总算彻底松了一口气。 韩渔开始规划形成:“路上要四个小时,你们可以先在车上睡一 觉。 副驾驶座的叶茵茵转过头来,对周茉说道:“茉茉, 我就不陪你聊天了,我昨晚没睡好,现在得补觉。 韩渔特嫌弃地“啧”了一声:“ 你想睡觉就去后排,坐前面碍眼。 “我就想坐前面,怎么着了吧? 周茉听得笑出了声,笑过发觉贺冲正转头看着自己。 “怎么了? 贺冲笑着说:“没事儿, 就看看你。 车子发动,叶茵茵从包里摸出眼罩和耳塞戴上。 贺冲四肢舒展,身体往后靠,双臂交叠,枕在脑后,对韩渔道:“你的车技我一贯 不敢恭维,油门刹车分得清楚吗?好好开啊。” 韩渔嫌弃地皱了皱眉: “得了个破赛车冠军,能让你嚼瑟一辈子。”他转过头来看了周茉 一眼,“周小姐... “叫我周茉就可以了。” 韩渔笑着说: “你知道老贺得过赛车冠军的事吗? “我听说过,但详细情况不清楚。 ”哟,难得啊,老贺居然没有拿这件事情跟你吹牛? 周茉看了看贺冲。 “你可得好好问问他,老贺这人可厉害了,一肚子秘密。 周茉看向贺冲:‘是吗? 贺冲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有机会都会告诉你的。 四个小时的路程,大家聊聊天,说说话,很快就到了。韩渔选的酒 店离滑雪场不远,是一家挺高档的庄园式酒店,还带有温泉浴场。 韩渔订了两间房,周茉和叶茵茵一间, 贺冲和韩渔一间。领过房卡,韩渔推着行李跟贺冲走在后面。 韩渔笑着说: “这房间可不是我安排的,是叶茵茵安排的。你要有什么不满,找她讨说法去。 贺冲“啧”了一声:“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吃我的住我的,回头还嫌弃上我了。 人住之后,四人在酒店吃过中饭,就去了滑雪场。 天有点阴,风很大,气温也低,但挡不住四个人热情高涨。 周茉做着热身运动,鼻尖被寒风吹得发红,但还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眼睛如雪光般明亮。 四人之中只有叶茵茵没有滑雪经验,韩渔迁就她,没有去高难度的区域。 周茉小试身手后,觉得意犹未尽,转头跟贺冲说:“我们来个赛吧。 贺冲笑着说: “行啊,比点儿什么?”周茉把防风眼镜往下一拉,高声说道:“先赢了我再说” 她穿着红色的滑雪服,在白雪世界中宛如一道火焰,跃动而出。贺冲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 了。他跟在周茉后面,看着她灵活矫健地跃过一个个坡道,向着下方终点滑去。 他的好胜心多少被激发了出来,加快了动作紧跟而上。 风刮过脸颊,身侧的雪景一闪而过。 前方的红色身影越来越近,贺冲正想一口气赶超过去,却见周茉体一歪,突然间失去平衡,朝着斜前方一株巨松撞了过去。 贺冲 分卷阅读52 将雪杖猛地一撑,滑雪板擦着雪面,往前飞速冲去,他一个急拐弯,在周茉撞上树之前,硬生生挡在了树前。 周茉猛地撞人了贺冲的怀中,摔倒在地。 贺冲闷哼一声。赶紧摘下护目镜,去捞摔进雪中的周茉。贺冲把溅在她身上 的雪花拍开,忙问:“没事吧? 周茉捂着脚踝,轻轻地“嘶”了 一声。 贺冲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把她脚上的滑雪鞋脱了下来。周茉的脚踝处有点红肿,他轻轻一碰,她就倒吸一口凉气。 周茉一张脸疼得煞白, 咬着唇轻声说:“我没事。 “没事?没事那我再按两下...... 周茉忙说: “别别! 贺冲绷着脸,摸出手机来,给工作人员打电话。没一会儿,工作人员赶到,帮忙将周茉带出了滑雪场。 滑雪场配备有医务人员,医务人员过来帮周茉看了看,说应当只是普通的扭伤,但也不是十分确定,最好去正规医院拍个片子看一看。 周茉的脚踝上喷了药,正火辣辣地疼。她不敢发出声音,看了眼贺冲,他脸色阴沉,比今天的天色还要难看。 贺冲对医务人员道了声谢,低头看了周茉一眼,沉声说道:“你先坐在这儿等一会儿。 周茉乖乖地点了点头。 贺冲却仿佛还不放心,特意多叮嘱一句:“哪儿也别去。 ”说完,就带上门离开了医务室。 刚刚看诊的医务人员瞅了眼周茉,笑着问:“男朋友? ”周茉点点头。 “火急火燎的,挺担心你的。 周茉在心里说,也挺凶的。她还是第回看见这样的贺冲, 明明没有发火,却不由得让她感觉到气短心虚。但她转念又想,自己为什么要心虚呢,又不是故意受伤的。 没一会儿,贺冲回来了,还是方才那副面色阴沉的模样,他走过来二话没说,直接将周茉打横抱了起来。 周茉惊叫:“哎! “哎什么哎,要不你自己走? 周茉自知理亏不再说话,伸手环住了贺冲的脖子。贺冲步伐平稳,抱着她不费一点力气。 从出口到停车场,将近一公里的路,周茉屡次想出声,但抬眼偷看了看贺冲的表情,还是没敢说话。 贺冲在停车场找到了韩渔的车,模出钥匙解锁,打开了车门,这才将周茉放下。 他将周茉放到副驾驶座上,确认她已经坐好后关上了车门,自己绕去驾驶座,脱下身上的外套,插人钥匙发动车子。这地方他也不熟,便拿出了手机设置导航,等确定了路线,贺冲转头一看,周茉正拿余光瞟着他。 贺冲气极反笑:“还疼不疼? 周茉点点头。 “你读过那么多书, 没听过‘善泳者谰于水’这句话? “想赢你呗。 “你还有道理了。 “谁让你在后面追得那么紧。 “还成我的错了?” “你起码得负一半责任吧。” “我只负了一半的责任? 我不正在负全部责任吗? 周茉无话可说了, 静了片刻,她轻声说:“对不起。” 贺冲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医院离这儿有二十多多公里路,生路,路不大好,开了四十多分钟。 贺冲让周茉在候诊大厅坐着,自己忙着问询和挂号。 去看诊的时候,周茉不好意思被他继续抱着,想要自己下地走,被他瞪了一眼,只好作罢。 医生给周茉开了单子去拍片,最后结果出来,万幸只是普通的拉伤。 贺冲面色稍霁,把所有单子一折,揣进衣服口袋里, 再将周茉打横抱起, 返回停车场。 回程路上,周茉偷瞄着贺冲,还是不敢说话。 回去不像来时那样提心吊胆,贺冲把车速放慢了一些,打开车窗,对周茉说:“我抽一支烟,别介意。 周茉赶忙摇头,表示不介意。 烟点燃,贺冲深深地吸了一口,转头看向周茉:把你带出来,又让你受了伤,我怎么跟你父母交待?” 周茉小声地说:“他们又不知道我是跟你出来的。 贺冲刚下去的火气又差点被她这句话给激了出来:“周茉, 我发现你这人有时候有点欠揍。” 周茉一时没忍住,笑了,斜眼去看贺冲的脸色。 贺冲所有的情绪都化为无奈,认命似的说了声:“你啊。 回到酒店,周茉把衣服换了下来。她的脚肿得厉害,喷过药之后倒是没那么疼了。 周茉在房间里坐了片刻,贺冲过来敲门。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袋水果:“ 我是来慰劳小朋友的。 “谁是小朋友? “谁滑个雪都能崴脚,谁就是小朋友。 七八岁就会滑雪的“小朋友”此时有些调怅,自己好歹也有十多年“资历”了,没想到却阴沟里翻船了,本想好好表现,无奈天不遂人的愿。周茉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贺冲瞅她: “叹什么气? “还是不甘心,本来可以赢你的 分卷阅读53 。 “输赢就这么重要? “我很厉害的。 贺冲笑着说:“这事儿我不不早就知道了吗?他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一个苹果,吃吗? “你帮我削我就吃。” 韩老板出手阔绰,订的是套房,设备应有尽有。贺冲进厨房去拿了把水果刀,回到客厅,背靠着酒柜,给周茉表演了一手花式削苹果。 他的外套脱了,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薄毛衣。柜子顶上斜洒下一束灯光,贺冲人在光中,垂眸的神情让他看起来有种不同于平日的英俊。 周茉的脚在地板上绕着圈,找到了拖鞋穿上,单脚跳了起来。贺冲抬眼:“哎, 消停点,想要什么我帮....” “你别动!”周茉抄起搁在桌上的背包,翻出速写本,翻开了一页,抬头往贺冲那儿看了一眼,“唰唰” 落笔。 贺冲笑了:“画我? 要不要我给你摆个姿势?” “别动,站着就行。”周茉飞快瞟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聚焦于笔端。 贺冲: ..... 苹果削完了,贺冲看向周茉:“我能动了吗? ” 然而周茉画时一贯全神贯注,似是完全没听见他的声音。贺冲哭笑不得,把苹果搁到一旁的盘子里,收起水果刀,站着没动,耐心等周茉画完。 五分钟过去了,周茉长舒口气: “好了。” 贺冲走过去,周茉把手往后藏:往她的速写本上瞅:“给我看看。“不给。” 贺冲挑眉:“面了我还不给我看?” “我画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都要给他们看吗?” 贺冲顿了一霎,忽地虚晃一招,趁周茉闪躲的时候,一把箍住她的手臂,轻轻往外一翻。把她拿在手里的速写本夺了过来。 周茉忙去抢夺,贺冲一抬膝盖,压住她的腿,直起身把速写本高高举起:我警告你, 别乱动,碰到脚了疼的可是你自己。” 周茉气的扯他的毛衣:“”贺冲!你这是欺负弱小!” “你还弱小?气焰嚣张张牙舞爪的。 贺冲“哗啦哗啦”翻到周茉刚刚合上的那一页,偏头去看。因为是速写,完成度不高, 但形神抓得极准,明暗光影也画得准确利落。 “哟,有两把刷子呢。” “还给我! 贺冲继续往前翻,又发现了新的惊喜,他把那页画着自己头像的速写转向周茉,笑着问:“这是什么时候画的? . “你管得着吗?” “看来你对我图谋已久啊。 周茉继续扯他毛衣的袖子,想把他的胳膊拽下来:“还给我! 再不还我,就真的要生气了!” 她这一下扯得格外用力,把毛衣的领口扯得滑到了肩头。周茉愣了,抬头一看,贺冲瞅着她,似笑非笑。 贺冲把速写本往茶几上一扔,俯下了身:“ 你扯我衣服想干什么,嗯? 周茉喉咙发紧,不由自主地往后缩,贺冲却一把按住她的后脑勺截断了退路,头凑近,温热的鼻息拂在了她脸上。 周茉一时间心跳得飞快,难以呼吸。她觉得嘴唇发干,不自觉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却见贺冲的目光越发深沉,定定地盯着她,不容她退缩分毫。 贺冲眼里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他用手轻轻拂开她额上的碎发,低声说:“小姑娘,把眼睛闭上..... 窗外有风声,呼呼地刮过了窗棂,发出“咔咔”的轻响。 周茉的手掌抵在他胸膛上,犹豫着打算推开,却被他的手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另一只手环抱着她,坚固如城池营垒。 紧闭双眼的黑暗之中,周茉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战栗,但她并有想要抗柜。 原来,她害怕的从来都不是接吻这件事本身,她害怕的是没有遇上那个正确的人。 嘴唇上触感温柔而滚烫,像一枚郑重的烙印。 这一个吻,轻柔而短暂。 她感觉到贺冲把她的手指捉紧了,贴靠在了他胸膛上靠近心脏的位置。 过了一会儿,他把周茉的手拿起来,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细长的手指,轻声地说:“别怕。” 周茉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她的睫毛闪了闪,缓缓地睁开双眼,对上了贺冲的眼睛。 他的目光平和而温柔。 周茉深吸了一口气,伸出胳膊,紧紧地抱住了贺冲。 谁也没有说话。 贺冲小时候,也曾做过些不切实际的梦, 它们有的很荒诞,有的又很世俗,在那样动荡的年岁之中, 一个接一个的梦,陪他度过了那段漫长无依的时光。后来他成了大人,拥有了那些曾经渴望拥有的东西,再也无须忍受寒冷、饥饿与孤独了,但是他也不再做梦了。 直到他遇上周茉。 b 分卷阅读54 r 明明她与他的生活环境天差地别,他却似乎总能在她身上看见那个被拘束的、不得自由的自己,不同的是,拘束周茉的是锦衣玉食,拘束他的是广阔天地。 贺冲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沉声问:“你喝过橘子汽水吗? ” 周茉没听清:“嗯? ” 贺冲摇摇头,将她抱得更紧了。 他觉得,周茉的出现,似乎点亮了他蒙生已久的心。 天光一寸一寸变暗,窗外, 西面天空的乌云将落日遮挡得严严实实。 贺冲松开周茉,坐起身,把周茉的脚抓了过来,搁在自己的大腿上,低头看了看:“碰没碰到你? 周茉摇头,目光斜着扫了他一眼,又飞快地转开了。 贺冲笑着说:“我可真喜欢你害羞的样子。 ” “你有毛病。 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楚,这句话简直跟娇嗔没什么两样,贺冲听到后笑得更大声了。 周茉挣扎了一下: “你快松开我, 一会儿茵茵他们就要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怕什么?” 周茉: ...... 贺冲笑着说:“你们搞艺术的, 这么放不开?”话虽如此,他还是松了手,站起身,整了整衣襟。 贺冲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瞅见了自己削了半天的劳动成果。他拿起来递给周茉: “小朋友吃点水果,补充营养。 “都氧化了。” “照样能吃。 周茉接过苹果,“咔嚓”咬了一口。 “甜吗?” “还行。 话音刚落,贺冲突然俯身,在周茉的嘴唇上碰了下,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大笑一声退开,拿上手机去门口打电话了。 周茉: ......” 她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只觉得热得烫手。 叶茵在滑雪场征战了半天,进步神速收获颇丰,她本就是运动神经发达的人,经过韩老板的一番指点,快到傍晚时已经可以跟韩老板双宿双飞了。 在酒店宴会厅解决了晚饭后,叶茵茵准备去泡温泉。 周茉伤了脚踝,自然不能去了。她眼巴巴地瞅着叶茵茵换上了酒店的浴袍,问: “你几点回来?” = 叶茵茵戏谑道:“什么意思?怕我回来早了打扰你们?” “我是想让你早点儿回来陪我。 叶茵茵笑了: “我陪你?我俩上厕所都是一起去的, 还没陪够?说实话,男女朋友还没上床之前的那段短暂时光是最美好的,你好好珍惜吧,赶紧让贺冲多陪陪你。 周茉的脸一阵发热:“你瞎说什么。” 叶茵茵觉得好玩,拿上毛巾出门前,还忍不住摸了一把周茉的脸。 “喂!” 叶茵茵嘻嘻一笑,回身给了她一个飞吻:“抓紧机会啊! 我不会回来得很早的!” 周茉不知道贺冲晚上有什么安排,拿过手机正准备打电话时,贺冲过来敲门了。 周茉单脚跳着过去把门打开,门口的贺冲穿上了外套,手里拿着一副皮手套,一 副准备出门的样子。他低头笑着问:“要 不要出去看看?晚上月亮出来了。” 周茉有些心动,回到房里, ” 全副武装”了之后准备出门。 贺冲把手套寒进上衣口袋,在周茉面前马下了腰。 周茉一愣:“你要背我?” “难不成让你自己走?” “会被人看到..... 贺冲想了一下,把她的围巾拉了起来,裹住她的半张脸:“这样就看不到了。” 周茉拉下围巾,瞪他。 贺宠笑看说:“看到就看到利,我的小姑娘受伤了。我背一背怎么了? 周茉笑了,但还是有些犹豫:“我很重的...... 我抱过,不重。” 周茉无话可说了。 她双手攀在贺冲肩上,被他背看出了酒店,一路上一直有人行“注目礼”,她不大好意思,把脸埋在贺冲颈间,听见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贺冲的步子迈得很稳,时不时往上颠一颠,阻止她往下滑。 天上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露出一轮弯月,空气冷而清新,风带着一股干燥的寒意。周茉尽情享受室外清新的空气、中呼吸间,从口中冒出大团大团的白雾。 道旁的路灯沿路洒下橙黄的光,远处灯光渐渐模糊,图案成一个个毛茸茸的光团 周茉嗅着贺冲衣领上清淡的香味,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 以前只是单单觉得他好,没想到原来当他的女朋友,竟会让她这般被宠,以至于不敢相信。 贺冲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我来猜猜你现在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 周茉忙说:“猜错了。 ” 贺冲笑着说:是吗? 那看来我还有进步的空间啊。 周茉安静了片刻,把脸埋进他衣服后领里,低声问 分卷阅读55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不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那你喜欢我吗?” “我记得我跟你表白过啊。”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我什么都不会,茵茵常说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离开周家,恐怕就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小废物。” 贺冲笑了:“你不用会什么, 只用做三件事。 “嗯? “看着我,相信我,爱我。 周茉突然说不出话来,一颗心宛如泡进 了温暖的糖水里,只觉得熨帖又温暖。 片刻后,她小声地说:贺冲。 “嗯? “我也喜欢你。 “虽然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我还是假装刚刚才知道吧。 周茉轻笑出声。 贺冲背着她,慢慢离开了酒店的范围。不远处有家咖啡店还开着门,店里人不多,隐约能听见从里面传来的爵士音乐。 “去喝点儿东西? “我不想进去,想待在外面。 贺冲四下看了看,咖啡店对面是片斜坡,枯草瑟瑟抖着,草间立了一方石桌,几张石凳。他把周茉背过去,把她放在了石桌上:“等我一会儿。 周茉抬头看天,天上除了月亮,还有几点寒星,不远处的山顶有积,映着月色,皎洁明亮。 她呼出一口气,手掌撑着桌面,晃了晃悬空的双腿。 贺冲没多久就回来了, 手里端着两只纸杯,一靠近便能感觉到淡淡的热气。 给,小朋友喝点儿甜的。 周茉没问是什么,接过来尝了一口,发现是热巧克力,化在舌尖,甜而不腻。 贺冲挨着她站着,转头看了她一眼:“冷不冷? 周茉摇摇头:一 点也不冷 ,” 贺冲笑了: “这么高兴?” “嗯。” “高兴就好,还怕你因为没赢我这事儿耿耿于怀。 “我都忘了,你还提起来! 贺冲哈哈大笑:“有这么不甘心? 周茉猛点头。 贺冲低头看周菜,她白净漂亮的脸,被寒风吹得鼻尖泛红,一双 眼却异常明亮,仿佛有星辰落人其中。他把自己手里这杯热饮往旁边一搁,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姑且当你赢了吧,你想要点儿什么奖励?。 周茉抬头:“什么都可以吗? ”贺冲开玩笑道:我 一穷二白的,你应该清楚。在我的能力范围内,随你提。 周茉垂眼沉思了片刻,手指捏紧了纸杯,低声说:我听说,你早年在南方,差一点... 贺冲神色微敛:” 差一点死了。” “能和我说一说吗?” 贺冲把揽住她腰的那只手收了回去,换了被自己的衣服口袋:“我点支烟?” 周茉点了点头。 贺冲低头抽了一口烟, 手抬起来搭在桌沿上,烟卷人寒风中,在空气中四散开来。 “我退伍以后,就去南方发展了。我没读过什么书,就随便找了份工作先干着。后来因机缘巧合,被人拉进了一个车队里,训练了半年后,我就稀里糊涂地去参赛了。那是第一届城市赛, 大家水平都不高,我运气好,凑巧得了个冠军。”贺冲的语气很平淡, 他把烟往嘴里送了一口,又接着说,“ 我那时候意气风发,觉得自己应该能靠这行吃饭.但后来就出了事,参加锦标赛的时候,出了车祸,差点丢了命..... 周茉的心脏一紧,猛地掐住了他的胳膊。 贺冲顿了顿,抬手将她一揽,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本来以为要瘫痪了,但我运气好,手术后还能站起来。接着做了半年多的复键,把赛车那两年赚的钱全花光了,最后只能从头开始.“ 周茉不说话,把头往他怀里靠,还确认他的存在似的蹭了蹭。 贺冲淡笑,摸了摸她的头: “就是这么一件事儿,都过去好几年了。 “这件事,阿姨知道吗? “没跟我妈说,也没跟舅舅说,不过一飞知道。住院那会儿,韩渔帮了我挺大的忙。你别看韩老板平常讲话嘴碎,但他关键时刻很讲义气。 “那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呢? “没那么多想法,就想着活下去。本来我这人对名利挺热衷的,后来才发现,活着,能跑能跳就足够了,至于别的...有句话怎么说的?良田千顷,不过一日三餐;广厦万间,只睡卧榻三尺。” “这是我听你说过的最有文化的话了。” 贺冲笑出了声:“ 见缝插针地嘲讽我? “哪有,这是表扬.... 她的声音有点低沉,还有点哑。贺冲愣了,按着她的头,想往外板,她没依,挣扎了一下紧紧抵住了他的胸膛。 贺冲笑着叹了口气,轻抚她柔软的长发:“真没事, 我都没哭过 呢。 “你心大呗。贺冲哈哈大笑。 周茉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喜欢一个人,大抵是看到他已然痊愈的伤疤,都会痛在己身。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这人怕死?” 周 分卷阅读56 茉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么退伍吗?” 周茉又摇了摇头。 “那时候去执行任务,是在边境的山里。 那晚天气特好,连银河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我们那时候已经长途奔发四五天了,精神有点儿涣散。我的一个战友,一直在发烧,但怕影响整体行动,不肯报告请假。那天跟逃犯短兵相接的时候,他的反应慢了一拍...... 贺冲闭上眼 深呼吸,手猛地攥紧,又缓缓松开,“他就在我身旁,被子弹击中了头...... 周茉的身体一颤。 “我一直没法忘记这一幕, 做了挺久的心理治疗,但还是不行,一拿枪就手抖。后来我就提交报告,提前退伍了。 我是个俗人,惜命。 周茉猛地摇头:“俗人有什么不好? 谁不是俗人?” 贺冲吻了吻她的头顶:“从出 车祸到现在,我对很多事都无所谓了。我见过死亡,又几乎亲历死亡,觉得天大的事无非也就是眼一闭。所以说句实话,我妈去世,我真没多大的感触。 周茉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人从容自如,住在一间那么空荡荡的房子里,成日里与汽车零件打交道,却也自得其乐。那不是什么酒脱豁达,那是真正的看淡生死,所以无欲无求。他不在乎世俗的目光,更不在乎金钱笼络。然而,当一个人太过超然,也就意味着这世间于他而言,已没有太多可以留恋的..... 多矛盾啊,说是“怕死”, 其实已经对整个世界说了再见。 贺冲停顿了片刻,话锋一转: “所以,小姑娘,我很高兴能认识你。人活在世上,还是得有那么一点牵挂的东西。愿你再麻烦点,让我永远割舍不下。” 周茉的眼里涌起一片水雾,模糊了眼前这人的身影。她想,这或许会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动人却又最心酸的情话。 她抬起头,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唇,哑声说:“ 我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 笑声荡开,贺冲用劲搂她的腰,低头深吻下去。 他的唇齿间有烟草的味道,浓烈呛人,但周茉并不讨厌。 她抓着他的衣襟,两人的身体紧靠在一起。 她想把自己变成一个锚, 拴住他与这个世界。 第八章 困局 休息了一晚,到第二天下午返程的时候,周茉已经可以自己走路了,只是不能太用力,所以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 下午四点多, 车抵达西城。韩渔询问大家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干脆一起吃顿晚饭。 叶茵茵:“我随意, 我都行。 周茉:“ 我也是。” 贺冲正要说话,手机振动起来。他一看,是贺一飞打来的电话。接完电话,贺冲转头对周茉说道:“ 我得马上去我舅舅那儿一趟,今天不能送你回家了。” 周茉点点头: “没事。 贺冲又叮嘱韩渔:“ 老韩,帮忙照顾一下周茉,吃完饭帮忙把人送回去。” 这还用得着你说?” 贺冲让韩渔绕了个道,先开去雁南镇。跟几人告别后,他回到车场,开着自己的吉普,往珞城驶去。 傍晚时分,贺冲到达了服装厂,正逢下班的时候,厂门口人员进出频繁。 在宿舍楼后面的草地上,贺冲找到了贺一飞。他正低着头,蹲在地上逗狗。贺冲走过去,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的腰: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贺一飞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放狗去一边玩,站起身,垂头丧气地说:“ 去办公室说吧。” 到了办公室,贺一飞找出一份合同递给贺冲:“这家公司退了订单,说货不要了,另找了家代工工厂,还说以后不会再跟我们合作了。 贺冲一惊: “不是签了合同吗?” “他们之前的定金不要了,还付了违约金。你们已经开工了?” 贺一飞都快哭了: “岂止, 都要做完了。 贺冲翻着合同,看了看订货数量,心也跟着“咯噔”了一下:“你别急,我找我门路,你们继续做,先把这批货销出去再说。 “都要过年了,要是销不出去,别说安金了,工资都...... “我知道。” 贺一飞愤愤不平:真缺德,这不是害人吗? 贺冲陷人了沉思,片刻后问道:“这事儿舅舅知道吗?” “这是他的广,他能不知道吗?他觉得应该是有什么误会,还在跟对方打电话扯皮呢?贺一飞嘲着楼上努了努嘴,人家说没误会,就是是要单方面停止止合作。 贺冲蹙了蹙眉,安抚贺一飞:“算了,你看着舅舅,别让他做什么冲动的事,我先走了,这事我机想办法解....” 分卷阅读57 贺一飞一愣:“这就走? “我又不是手眼通天,解决问题总得花时间。 “吃了饭再走?我点了炒菜,一会儿就送过来了。 贺冲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算了一下如果现在就走,上八点了,他想着也不急这么一顿吃晚饭的时间,便点了点头。 贺正奎跟人说得口干舌燥,也没争出个结果来, 于是吃晚饭的时候,喝了好几口闷酒,说给贺冲添麻烦了。 “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从小到大给您添的麻烦还少? . “你哪儿麻烦,是贺一 飞这个狗崽子麻烦。” “爸,我是狗崽子,你是什么?‘ 贺正奎拿筷子往贺一飞手上一抽,瞪了他一眼:”你敢骂你老 子? 贺一飞委屈地撇撇嘴,端起碗扒饭不再说话。 贺正奎又说: “贺冲啊,上回来的那个周姑娘,你跟她怎么说的?我看你挺喜欢她的,这事儿你找门路归找门路,千万别去麻烦周姑娘,怕到时候让她觉得你别有用心。” 贺冲笑着说: “我知道。 贺正奎又瞪了贺一飞眼:”你啥时候给自己找个对象? ”贺一飞千脆背过身去,当没听见。 吃过晚饭,贺冲回到雁南镇,立即开始想办法处理服装厂这档子 这些年来,他能托事的朋友也不限于韩渔、王松这么几个,他七弯八绕地找了点儿关系,赶在厂里出货的当天,敲定了下家。 贺一飞一晚上没睡,一接到贺冲的电话,立马跟货运司机联系,大清早就开始安排仓库装货。 上午十点,卡车出发了,贺一飞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给贺冲打了个电话,连声道谢: “哥,你真是我亲哥! 既然是找人“接盘”,那这批货的价格肯定高不到哪儿去,售出之后只能勉强回本,这一单算是白干了。 贺冲多安慰了他两句:“ 钱少赚点就少赚点吧,年后你多往外跑跑,另找两个合作商。” “好。” “工人该发的奖金还是得发,别在这种地方抠门。” “好。” “厂里准备生产到几号? “腊月二十五吧,外地的和请过假的会走得早点儿。后面没什么工作了,只剩个小订单了,交了货就停工。 “有空请厂里的骨干吃顿饭,倒不是说笼络人心,毕竟他们在你手底下干了这么久,犒劳犒劳是应该的。 贺一飞点头如捣蒜:“哥, 我算是知道你满江湖的朋友是怎么来的”。 贺冲笑了:“你武侠小说读傻了吧。 贺一飞嘻嘻 笑:“我知道了,哥,都听你的。 ” 临近过年,周茉学校的考试周总算结束了。她忙着准备考试的时候,恰好贺冲也在到处找人解决服装厂的事,两人有将近两周没怎么见过面了。 考完最后一门后一出考场,周茉就打开了手机,她看到了贺冲发来的微信消息:北门停车场,考试结束了直接过来。 贺冲的那辆吉普年旧得很显眼,他大约是从后视镜里看见她了,从车窗里伸出手来挥了挥。 周茉跑过去拉开副驾驶座车门,把书包一放,坐下扣上了安全带。 “考完了?” 周茉点头。 “带你去吃点儿好吃的。 就烤鱼吧,刚好上回没吃成。 “上回?哪一回? 贺冲瞅了她一眼: “ 你记性可真不行。 “我不像你啊, 我很忙的,每天要记那么多东西。” 贺冲发动了车子:“可不是吗,我们周小姐大家闺秀十项全能,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你在嘲笑我。” “没有。 “你每回叫我‘周小姐’都是在嘲笑我。贺冲憋着笑:“真没有, 这是在夸你呢。 周茉伸手作势要去打他,手指反被他一 把抓住, 拉过去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 贺冲: “别闹,开车呢。 周茉的手像过电一样颤了下,她急忙把手往回抽。 贺冲看着她这个样子又笑了。 外面天气冷,热腾腾的烤鱼店里人满为患,好在贺冲提前订了座,不用排号。 周茉脱下大衣落座,忽 分卷阅读58 然说道: “我想起来了!”嗯?” “我想起来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来吃烤鱼了。 贺冲: “很好,你下回可以等过了年再想起来。 提到了过年这话题,周茉顺势问道: “你过年会留在西城吗? 贺冲沉吟:“ 会跟舅舅和一飞在珞城过除夕,初一得回趟老家。 周茉惊讶:“你老家不就在珞城吗? “当然不是。我老家在枝川市鹿山县, 你听过吗? 周茉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只知道枝川市。 “是个小地方。我舅舅很小就带着我妈打拼了,他跟我舅妈结婚以后才在珞城定了居。 “我好像从来没有听你提过。 “我出生在珞城,七八岁的时候外公外婆就已经不在了,所以回去得少。今年我男舅家那边有个长辈九十岁大寿,希望小辈们都回去聚一聚。 “你们那里过年是不是很热闹? “还行。但我跟舅舅和一飞一起过年的时间多,三个大男人过年也没什么讲究。”贺冲看了她一眼,“你呢?” 提到这话题,周茉便有点没精打采:“除夕起吃顿饭,初一去寺里上香,往后几天,就得跑各家去拜年。 “你家亲戚很多?” 周茉摇摇头:“没什么亲戚, 都是我爸的朋友,生意场上的那些人。” ” 那可真有点烦。 周茉转念又说:“不过今年可能不一样。 初三是我爸跟我妈结婚三十周年纪念日,我妈是一个仪式感很强的人,肯定要跟我爸两人单出去度假。 “不带着你? “可能不会带着我,我妈不爱带我出去玩,嫌我太无趣了。而且如果我在,很多地方她都不能去。 “谁说的?我的的小姑娘不但长得好看, 还特别有趣。” 周茉抿嘴笑了一下。 贺冲问道:“他们不带你去的话,那你一个人在家?” 周茉兴奋道,“一个人在家多好啊, ” “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贺冲瞅了她一眼,““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过年?” 周茉一愣,支吾道:“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贺冲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把菜单递给她:“看 看想吃什么。” 吃过晚饭,两人在别近散了会儿步,然后贺冲开车将周茉送回了家。 西城大学正式开始放假后,周茉反倒不如在学校时自由。周思培和唐书兰将她看管得很严,安排了一堆培训课程。 周茉每天上午学钢琴下午学外语,晚上还要画画,简直苦不堪言。 周茉试探着提出想跟叶茵茵起出去逛街, 但被唐书兰给否决了。课程转换之间,周思培都安排了车接送,没给她留出一点儿能趁机跑出去的空当。她试了好几次,硬是没能找到机会跟贺冲见上面。 周茉晚上画完画之后,只能睡前偷偷开视频跟贺冲聊一小会儿天。贺冲这人显然是不大习惯跟人视频聊天的,周茉第一次提出 来的时候,他犹豫了半天方才答应,但开了没一会儿,觉得别扭就挂断了。 后来一周多没和周茉见面,再加上周茉软磨硬泡,他总算松口了。 在镜头里的贺冲十分不自在,简直像另外一个人,完全不像平日那样玩笑话张口就来。 周茉发现了这一点,有时候故意逗他,像其他人一样喊他冲哥,说“冲哥转过来看镜头”。 每回贺冲都板着脸,说“我挂了啊”。 语音和视频虽然便利,但到底不像面对面那样能够真切地 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和温度。以前周茉总盼望放假, 现在却巴不得假期早一点结束。 时间一晃,就到了除夕。 唐书兰对人对已都要求严格, 一定是要把日子过的一丝不苟的, 除夕这样的大日子自然也是安排得有条不紊。 周茉八点便被叫起床,跟着唐书兰行动。一整天分明没做什么事,却感觉从头到尾都在忙碌。 待晚上吃过晚饭,总算消停了下来。 西城有统一 燃放烟花炮竹的地方,一家三口穿戴整齐,出门去看看烟花。 周思培开车,唐书兰坐副驾驶座,周茉坐在后座。 路上,周思培和唐书兰又聊起了做生意的那些事,周茉听了两句便开始走神。 窗外气温低,车窗上起了雾气,周茉抬手擦出一小片,透过窗户看外面挂在行道树上的红灯笼。 她看得人迷,回 分卷阅读59 过神的时候才发现唐书兰已经喊了她好几声了。她赶忙说:“什么事?” 唐书兰不悦地皱了皱眉:“ 以后能 不能专心点听妈妈说话?我跟你爸初二出发去摩洛哥,初五回来,我跟你顾阿姨打过招.... “我可以一个人在家吗?” 唐书兰看着她,似乎是想看看她有什么说辞。 周茉垂下眼,放软了口气,哀求道:“ 我不喜欢顾阿姨家的气氛,您放心,我一定待在家里哪儿也不会.... 唐书兰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不行, 没人看着你,我不放心。 周茉张了张口,明白多说无益,“哦” 了一声后,索性闭嘴了。她攥紧双手,转过头去,咬紧嘴唇,望着窗外。 周茉只觉心中愤慨难平,却又无能为力。 到了放烟花的地方,唐书兰支上三脚架,让三人站在一块儿, 拍了张照。她拿下相机,看了看照片预览,极其不悦:“茉茉, 过年这么开心的日子,你怎么都不笑一笑? ” 周茉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然而唐书兰收起了相机和三脚架,并不打算重拍。似乎拍了这么一张,今年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 等十二点的新年钟声敲过以后,三人才回家。 回程路上,周茉忍不住想,贺冲这时候在干什么呢?是不是跟舅舅和一飞三个人一块儿看电视聊天?那条狗也在吗?是不是正趴在他的拖鞋上打盹儿? 她的眼里没起雾气,路旁的红灯笼在视线中模糊成一片红光。 回到家洗过澡,周茉钻进被子里, 给贺冲拨了一个电话。 “喂 一听见贺冲的声音,周茉忍了又忍的委屈涌上心头,喉咙都哽住了:“贺冲...: 贺冲一怔,急切地问: “怎么了?” 她拿手背猛地擦了擦眼睛,抽着鼻子,哽咽道:“我不喜欢过年,真的不喜欢。每年过年都跟仪式一样,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你等等,我过来找你。” “你不要来...”.周茉拿手掌按着眼睛,眼泪控制不住地从指缝里不断地涌出来,“你不要来, 来了我也没法见你。” 那边沉默了。 周茉抽泣了两声:“ 贺冲,你在做什么? “一飞喝醉了,吐了我一身。我刚洗过澡,在陪我舅舅聊天。他也有点儿醉了,在讲我妈的事。我以前不知道我舅舅居然这么哕唆,而且记性忒好,我妈三四岁时候的事情,他都还记得。他说,我妈那时候就比周围其他玩泥巴的小姑娘好看,男生挖来的地瓜都愿意多分给她一.... 他的语气里永远带了几分随意的懒散。周茉只要听见他的声音,便觉得安心,似乎天塌了都有这人替她顶着。 听着贺冲没什么主题的絮叨,周茉的情绪渐渐平复了。她哑着声问:“你收压岁钱了吗? “我都多大的人了,还收压岁钱?你收了吗? “没有,过了十八岁,爸妈就不给了。 “放心,他们不给,我给你准备了,管大,管够! 周茉笑出了声:“有多大啊? “周小姐锦衣玉食,肯定多大都不算大。 “你又嘲讽我。 “这回真没.... “那就是以前有? 活题一路跑偏,等回过神时,周茉才发现自己刚打电话时的委屈早就一点不剩了。 贺冲这人可真神奇,在他面前,她总能快乐得像个被人从小宠到大的傻姑娘。 贺冲低声问:“心情好点 了吗?” “嗯。” “过年也就这么几天,再不喜欢忍一忍也就过去 了。 “嗯。 “你爸妈确定了要出去旅游? “确定了,但我要被送去顾阿姨家——我不想去,自从认识了你之后,我真没法忍受顾阿姨的做派。” 贺冲沉默了一霎:“什 么时候去? “初二。我爸妈他们上午八点出发去机场。他们安排了车,十点送我去顾阿姨家。你是不是今天下午就要回枝川市了?” “这么安排的啊。 周茉心里一阵失落: “恐怕真的要到开学以后才能见到你了。 贺冲笑 分卷阅读60 道:“这么想我? ” “你不想我吗?” “你说呢?” 周茉根唇一笑。 “可别再哭了,我人不在你面前,你哭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会了。”周茉说完,从床上爬起来,赤着脚走到了窗前。 过年的缘故,外面都还亮着灯。隔着双层玻璃,外面的声音一点儿也传不进来。那些周茉触及不到的明亮和温暖,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贺冲,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软弱?因为我一点儿也不敢反抗。”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贺冲说道: “人不可能拽着自己的头发脱离地面。”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不敢反抗是很正常的事。换个立场,我也不见得能够反抗。 “可是你说,除了我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带我走。 贺冲笑了:“这种混账话你倒是记得这 么清楚。我正在想办法,也用不了.....你还记得我说的吗?你只用做三件.... 周茉喃喃道:“看着你, 相信你...贺冲逗她:“还有呢?” 周茉的脸一阵发热,最后两个字无论如何都不肯说了。 贺冲哈哈大笑:“好 了,早点休息吧,别胡思乱想了。什么都会有的,相信我。 “嗯。你也早点休息。” “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周茉坐在飘窗上,发了很久的呆。 她反复想到那天段永昼似是漫不经心的一句质问:那你打算依靠什么谋生呢? 初二一大早,周思培和唐书兰出门了。 临走前,他们自然少不了一通嘱咐。周茉似听非听,不管他们说了 什么,, 都机械地点头答°好”.但思绪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 将两人送到门口,周茉关上门, 长叹了一口气。 她背靠着门板,望着空荡荡的别墅,感受到一种难以排遣的空虚。 她想起初中的时候,周思培和磨兰有事出去,会把她关在家, 给她布置任务,比如画一幅画,或者练好一首由子,回来之后检查。她初时很兴奋,楼上楼下到处跑, 但后来发现,无论她发出多大的声音,回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声,于是这些事就 变得索然无味了。 周茉回到画室,拿出小锤和钉子, 蹲在地上开始绷画布。她的心开始渐渐平静下来,似乎能安静画画的地方” 永远元是她的永无乡。 周茉轻哼着曲子,往画框上一颗一颗地敲着小钉子。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响起了门铃声。 周茉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开门——东西她昨晚就收拾好了,箱子就在客厅里,随时能走。 门一打开,周茉下意识道:“您是顾阿姨派来......” 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人,正望着她,笑容带着三分痞气:“我是来绑架的。” 周茉惊讶得失声尖叫:“贺冲!你怎么......” “嘘!”贺冲在唇前竖起一指,低声道:“我不放心,趁这空当,过来看看你。 “你不是昨天下午就....” “我让舅舅和一飞先走了。 “我们小区门禁很严的,你怎么进来的? 贺冲不无得意:“真想进来, 还怕进不来吗?” 周茉高兴得语无伦次:“ 那会不会耽误.....你先进来吧,不过我马上就得走了...她抓着贺冲的胳膊,把他带进屋。 “哎哎,你学没学过一个词叫“引狼人室’? “那我就‘与狼共舞’。”贺冲哈哈大笑。 门关上,周来抬头看了贺冲一眼,二话不说,上前一步就将他抱住了。 贺冲抬手, 按着周茉的后背,把她使劲往自己怀里按。片刻,下头,周茉也正拍起头来来,四目相对,目光一个短暂的交会后,他低头合住了周茉的唇。周茉踮起脚, 双手攀着贺冲的后颈,把身体紧紧地迎向他。 委屈,失落,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都藏在了这个深吻之中。周茉从不知道,自己竟有这样多的情绪想跟他倾诉。 许久,周茉退开,喘了一口气。 贺冲抬手, “我陪你再待一会儿,碰了碰她泛红的脸烦:“我跟你一起去!” 贺冲一愣。 这一回,她说的是 “我跟你去”,而不是“你带我走。” 周茉显然不是在开玩笑,她松开手,走进客厅,把搁在沙发旁的行李箱推了过来,将贺冲的手一挽, 就把人往外面带。 贺冲纹丝不动,瞧着 分卷阅读61 她。神情严肃:“你要是跟我走了,会有多大的麻烦,你知道吗?” “我不管...... “周茉,你要知道,如果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最不愿意看见你受伤、受委届,这个人一定是我。 周茉紧咬着唇,眼里有水雾渐渐漫了上来。 贺冲看着她的表情,心脏骤然紧缩成一团。 他权衡了许久,理智告诉他这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带走周茉。 然而,他最终心一横,回握住她的手:“ 走吧!” 周茉诧异,抬头看他。 贺冲转身打开了门,一手拖行李,一手牵着她: “ 东西都带齐了?” “我老家那儿穷乡僻壤,你去了可别闹着要回来。” 周茉破涕为笑: “肯定不会!” 周茉跟在贺冲身后,心情也跟骨碌碌滚动的行李箱轮子一样欢快。 车停在路口,贺冲把行李箱装进后备厢,绕去副驾驶座,敲了敲玻璃窗:“你先坐会儿,我打个电话,五分钟之后就出发。” 周茉忙不迭地点头。 贺冲笑了笑,背过身去,走到前方树影底下周茉听不见的地方,摸出手机,给顾之茹拔了一个电话。 自上回的协商不欢而散后,他有一阵没跟顾之茹打交道了。 顾自茹显然以为他主动联系是打算妥协,语气格外做慢:“你想请楚了?” 贺冲开门见山: “周茉我接走了,你不用派人过来接她了。” 顾之茹过了片刻才说话: “你什么意思?绑架吗?” “别把话讲得这么难听。论辈分,她算我侄女,我能拿她怎么样?” “贺冲,你.......” 贺冲从口袋里掏出烟,咬在嘴里,又去拿打火机,低头点燃烟,漫不经心道:“ 周茉的事你最好别告诉周思培。我听说你们顾家公司的经营出了很大的问题,一直瞒着周家,依赖周家输血。而我这人嘴不牢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就不好了。我俩的恩怨,要是把周思培的宝贝女儿牵扯进去了,你觉得他会怎么办?’ 即便隔着电话,贺冲也能感觉到顾之茹被气得不轻:“贺冲,你真是个卑鄙小人!” 贺冲笑道:“你应该早就见识过我妈的手段了,我们姓贺的都这样。”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把周茉怎么样.......” “初四晚上,我把人给你送回来,完壁归赵。你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懂了吗?” 那边气得直接撂了电话。 贺冲立在原地,沉默着又抽了几口烟,把还剩半截的烟在树干上摁灭了,转身回到了车上。 看着车子启动,离周家越来越远,周茉雀跃不已,忍不住哼起了歌。 贺冲听见,差点没笑喷:“你唱的什么?” 周茉一愣—— 她哼的是“日落西山红霞飞.战上打靶把背归,把营归”。 “都是被你影响的!” 贺冲哈哈大笑。 西城至枝川市鹿山县,开车花了四个多小时。 贺冲让周茉在车上歇歇,可这小姑娘兴奋得跟脱僵的野马一样,一刻也闲不住。她一会儿把车窗打开,又急忙关上,大呼“风好冷啊”:一会儿又去调车载广 播,每个频道挨个听十秒钟 : 一会儿又在手机上看到了几个冷笑话,非要念给他听。 贺冲无奈: “我怎么感觉自己今天接了一个假的周家大小姐,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闹腾啊。 “那是因为你对我的认识还不够深。” 贺冲笑说:“那可完蛋了 ,我们中年人,精力可没你这样旺盛。” 周茉背靠着座椅,侧过头去看他: “还好啦,你也没那么老。” 贺冲: “.........” “对了,冲哥,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你怎么也喊起冲哥来了?” “这几天你罩我嘛,我是你的小弟啊。” 贺冲转头上下打量着她: “你这个细胳膊细腿,只会给我拖后腿,我可不收你这样的小弟。” 周茉轻哼一声,表示不服:“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6月30日,怎么了?” 周茉掰着手指数了数,大吃一惊:“ 你居然是巨蟹座的?你怎么可能是巨蟹座的?” “我怎么就不能是巨蟹座的?” “巨蟹座恋家呢。” “你什么意思?我不像是热爱家庭的人?” “倒也不是,”周茉仔细地打量着他,“巨蟹座有母性, 我觉得这一点挺符合你的。” 贺冲:“别人是发‘好人卡’,你给我发一张‘妈妈卡’? 周茉忍俊不禁。 临近中午,周茉总算精力耗尽,歪着头睡了一会儿。等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车子正在过桥。 她队在窗户上往 分卷阅读62 外看,水绕山行,碧波荡漾,整座城依山而建,薄雾缭绕。 “我们到鹿山了吗?” “到了。不过到镇上还要一个小时, 到时候再带你去见两个有意思的朋友。 周茉笑着说:“好像世界各地都有你的朋友。” 车过了桥,便是绵延无尽的盘山公路。路险弯多,周茉有点儿晕车,靠着车窗不说话了,车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下午一点多,车开进一个小镇。 镇上只有一条主干道,沿街都是同铺,人来人往,堵得水泄不通。车停停走走地往里开,过了这一段, 路总算通畅起来。 没开多久,一幢白色的小楼房出现在视野之中。 贺冲停了车:“到了。 ” 周茉推着自己的箱子,指了指白色小楼:“这儿吗? ” 贺冲点点头,走在前面领路,到了楼前,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来了。 ”片刻后,门开了,出来了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 贺冲眼疾手快,一把将小男孩儿抱了起来,问:“你爸爸呢? “爸爸!”小男孩儿回头,指了指门内。 一个身形高大,眉目英俊的男人走了出来,携了阵劲风,迫使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男人穿着虽普通,但莫名地让人觉出了几分极有威压感的匪气。 贺冲向周茉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周险。” 周茉忙说: “你好,我是周茉。” 男人点点头: “你好,请进。” 贺冲单手抱着小男孩儿,跟周茉一道进了屋。 一楼是客厅, 家具不多,各类玩具散落了一地。小男孩儿挣扎了一下,扭着身子要下地,贺冲弯腰,把他放下。他往地上一蹲, 摆弄起小汽车来。 贺冲笑着说:“ 小孩儿长得快,眨眼没见就又蹿了一截。” 周险瞅了小男孩儿眼:“皮得很, 三天两头得打一顿。”他给贺冲递烟,“你们坐,随意。许棠去娘家拿东西了,一会儿就回来。 周茉猜想,“许棠” 应该是周险夫人的名字。 周险从抽屉里拿出盒茶叶,抓了一些丢进玻璃杯中, 浇上沸水, 端到他们面前。 他刚坐下,准备跟贺冲叙叙旧,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啼哭。 他立马起身,急匆匆地朝楼上走去,边走边说: “你们先坐会儿。” 望着那奔上楼的身影,周荣往贺冲身旁挪了挪,挨着他低声问道:“这个周险,是什么人啊? 贺冲瞅着她笑:“你觉得他像什么人? ” “说不上来,反正我有点儿怕他。 “怕什么?你俩都姓周呢。” “我觉得他像是‘混黑道’的。 贺冲笑了:“你见过几个“混黑道’的?” 周茉煞有介事地道:“电影里见过,他有港片里陈浩南的气质。 正说着话,“陈浩南” 从楼上下来了,手臂间还夹着一个裹在襁褓之中的婴孩。他在贺冲和周茉对面坐下, 解开裹着婴孩的小毯子,扯下纸纸尿片,拿纸巾擦了擦,又变戏法似的从衣服口袋甲掏出米一片新的纸尿片,拆开垫上,一贴,一塞,将婴孩翻了个身,再一贴,一套。 手法之娴然,令人瞠目结舌。 周茉那些关于他“混黑道”的幻想,一瞬间崩塌得渣都不剩。 周险给嬰孩换好了尿片,又去冲奶粉。 小婴儿被暂时交到了贺冲手里,周茉忍不住凑近去看。小婴儿也不哭,拳头举在嘴边,睁着黑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两人看。 “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儿。”贺冲抬眼看她,“你要不要抱抱?” 周茉赶忙摇头:“不不不, 我从来没抱过小孩子,不敢。”但小婴儿那粉扑扑肉乎乎的小脸,还是引得周茉伸手轻轻戳了截。 她怕被周险发现,赶紧收回了手,悄声对贺冲说: “好软啊!” 贺冲憋着笑没说话。 没一会儿,周险冲好了奶粉。 他大马金刀地在沙发上坐下,从贺冲手里将小女儿接了过去,一手护着小女儿的头,一手拿着奶瓶给她喂奶。 这场景让周茉想到了一句话: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周险看向贺冲: “你们这次过来准备待几天?” “初四下午走, 这两天要在你这儿叨扰了。” 这地方小,招待不同。上回你来枝川,我正好在外地出差,也没跟你吃上饭。” 贺冲笑着说:“所以我这不是专门带人上门来蹭吃蹭喝了吗?” 两人没寒暄多久,周险口中的“许棠”回来了。 许棠的形象又让周茉大吃一惊。她本在想,能降得住周险的女人,必然会比周险气场更加强大, 谁知见了面才发现,许棠笑意盈盈,柔声细语,娇小得仿佛弱不禁风,和周 分卷阅读63 险分明是一条一刚的两个极端。 许棠知道贺冲和周茉还没吃中饭,进门之后打了声招呼,便直奔厨房去了。 周茉有点过意不去,低声问贺冲:“我能过去帮忙吗?” 贺冲笑了笑:“去吧。” 厨房里,许棠正在挑选袋子里的蔬菜,见周莱走了进来,笑问:“饿了吗?我这里有番茄,要不要先吃一个?” 周茉赶忙摇头:“不饿,我是来帮忙的。” “没关系,你去外面歇一会儿吧, 我很快就好了。” 但周荣坚持要帮忙,许棠便把挑好的蔬菜递给她,让她帮忙清洗。 一问之下,周茉知道许棠比自己大了几岁,便叫她许棠姐。许棠让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两人只是稍加了解,便聊得很投契。 客厅里,贺冲和周险也正聊得热火朝天。 周险朝厨房里瞟了一眼:“女朋友? ” 贺冲笑了笑: “正想找你讨教经验呢,当年你跟许家水火不容,是怎么顺利把你丈母娘拿下的?” 周险笑说:‘我的经验一般人学不来——是富家小姐?” “嗯。” 周险挑眉:“有钱人还不好拿捏?” 贺冲笑道:“那倒也是,我光脚的还怕穿鞋的吗?” “她也姓周? “她爸爸是周思培, 你打过交道吗?” 周险摇头,顿了一下,又说: “好像听过这名字。” “这名字很常见,听过不奇怪。” 他们两人兴致勃勃地聊着,不知不觉,饭已经做好了。周险和许棠也还没吃中饭,接到贺冲的消息, 知道贺冲和周茉要来,特意等他们一起吃。 席上贺冲和周险喝了一点酒,十分克制。 等吃过中饭,许棠收拾厨房时,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周茉帮忙了。她笑道:“今天太阳不错,你们不如去楼顶上晒晒太阳吧。” 楼顶上支着架子,晾晒着小孩儿的衣服,大约是常有人上来,靠近栏杆的地方摆着几张椅子。周茉扶着栏杆,探出身体往外看,小镇上会是这样自建的楼房,都是三到四层,沿着河流绵延成一片。在冬日阳光的照射下,那河流微闪着亮光。 贺中把椅子住后拖了拖,坐了下来,笑着问:“中饭吃得习惯吗?” 周茉点头如捣蒜: “好吃。” 她也在椅子上坐下,刚靠着栏杆晒了会儿太阳,人便懒洋洋的,不想动弹了。 贺冲朝她看了一眼,她穿着一件浅灰色棉服,乌发如墨,皮肤如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干净白皙,她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气质,和这个熙镶喧闹的小镇多少有些格格不入。他总担心她来了会不习惯,但现在看来她似乎比他想象的适应得更好。 但贺冲转念又想,他在雁南镇的住处,可比这地方破多了,周茉照样能随遇而安。 “你跟周险是怎么认识的?” “我离开南方之后,有一段时间待在枝川市帮一个朋友经营汽修店,那时候周险也在枝川市,有一回把车送来修理,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那许棠姐和周险是怎么认识的?” “他俩都是镇上的人, 贺冲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房子,“许棠家就在那儿。” “两个人的气质......” “不像小镇出来的是吧?周险他现在是枝川市的大老板,生意做得挺大的。” 周茉敏锐地捕捉到了贺冲话里的关键信息“现在是大老板,那以前呢?” 贺冲笑了: “他以前还真混过一段时间,不过都是幌子,实际上他是给警察当线人,还帮忙破获了一起重大的制毒贩毒案。” 周茉惊讶不已: “为什么你和你的朋友,都是这样的传奇人物!” 贺冲笑着说:“和他比起来,我可算不了什么。” “和我比起来,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还年轻。” “也不年轻了......” 贺冲轻拍她的脑袋: “带你出来玩,你还这么垂头丧气的。” 周茉乖乖道:‘我错了。 ” 下午,周险和许棠领着贺冲和周荣去街上逛了逛。 许棠提着小挎包,挽着周茉的手臂,高高兴兴地走在前面。周险手里牵着一个,怀里还抱着一个,跟贺冲走在后面。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跟保姆似的,场面有点儿滑稽。 贺冲忍不住揶揄:“ 当年认识你的时候,可真没想到你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周险微眯着眼,始终注视着前方走在人群之中的许棠:“这样不挺好的吗?” 世事如潮,十丈软红, 归于凡俗,拥抱凡俗,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晚上,贺冲要去参加那位长辈的九十大寿寿宴。小地方摆宴都是流水席,贺冲知道周茉一定吃不习惯,便不准备带她去,将她委托给许棠照顾。b 分卷阅读64 r 经过一下午,周茉已跟许棠形影不离了,帮着做饭,学着带孩子.....忙得不亦乐乎。因此贺冲一说不带她去, 她反倒高兴得不得了:“你去吧,我不用你操心。” 贺冲心情复杂: “我可能会院点回来。 “没事,随便你什么时候回来。 贺冲:“.......” 许棠忍俊不禁:“放心,我会照顾好茉茉的。” 贺冲与贺正奎、贺一飞父子碰头,吃过酒席,陪着做寿的长辈聊了会儿天,等回到周险家中,已是晚上九点多了。 楼前水泥空地上支起了火盆,盆里烧着白炭,贺冲远远地就看见那团摇曳的红色火光了。周茉正坐在一张低矮的椅子上,弯着腰,拿着火钳拨弄着白炭。贺冲叫了她一声,慢慢地走了过去:“他们人呢? ” “小朋友们困了,许棠姐哄他们睡觉去了。” “周险呢? “有点事出去了。” 对面还有一张空椅子,贺冲拉了过来,在周茉跟前坐下。 晚饭宴席上喝的酒酒劲还没散,他浑身发热,把大衣敞开,又把衬衫的扣子解开两粒,侧身坐着,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斜眼看着周茉。 炭盆里飘起飞灰,周茉的脸被火光映照得红彤彤的,眼里也亮晶晶的。 贺冲笑了,不明白她怎么这么开心。 “冷不冷?” 周茉摇头。 “想吃点儿东西吗?” “刚吃完饭没多久呢。” 贺冲站起身,进了屋,没过多久,手里拿了东西出来了。他往地上一路, 手一松,地上出现了三四个圆滚液的土豆。 “火钳给我。” 贺冲接过周茉递来的火钳,拨开上面那一层炭, 把土豆挨个埋进底下的灰堆里,再把炭铺上。 “能熟吗?” “你别翻它们就能熟。”贺冲把火钳搁到一旁。 两人面对面坐着,周茉盯着炭盆,片刻,她感觉到贺冲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抬眼,果然与他的视线撞上了。 “你在看什么?” 贺冲笑了:“你怎么这么高兴? ” “有吗?” “要不我找个镜子给你照照?” 周茉笑得眉眼弯弯: “那就是有吧——我确实很高兴呀。 ” ”高兴什么,跟我说说?” 夜里空气寒凉,但炭火烤得身上暖烘烘的。她笑着说:“原来过年这么好玩。” “那真是可惜, 你没早些认识我。我小时候过年带着飞调皮捣蛋,比这好玩多了。” “现在也不迟吧?” 她一抬眼,又对上了贺冲的眼睛。她眼眸明亮,看得贺冲不由得心脏猛跳了一下。 贺冲一笑: “不迟,还有好几十年呢。” 他俩聊天的时候,许棠下来了一趟,说得先把孩子的衣服洗了, 让他俩自己先坐一会儿: “招待不周,不好意思了。 贺冲笑着说:“ 你忙自己的,不用管我们。” 小镇里的年味比大城市里重些,隔着一条街,都能听见不远处小孩儿吵吵嚷嚷的声音。不知道哪家在办喜事,时不时响起锣鼓和唢呐奏乐的声响。 头顶上漫天的寒星,凑热闹一般垂得很低,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 贺冲提起火钳,把白炭和灰堆拨开,一股子浓香立即从炭盆里溢了出来。周茉抽了抽鼻子: “好香啊!” 贺冲用火钳轻轻戳了截土豆,感觉已经熟得差不多了,便将土豆挨个夹了出来。他瞧见周茉伸手去拿,立马将她的手一打:“烫!” 周茉吐了吐舌头。 贺冲进屋,扯了几张纸巾,待士豆凉了一会儿, 拿纸巾裹了起来,揭开表皮。周茉紧盯着他的动作,脸上有一个大写的“馋”字。贺冲哭笑不得,把剩了一半的土豆递给她:“小心烫。” 周茉捏着纸巾接过,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她烫得舌头一哆嗦,呼呼喘气,嚼了两下,立马比出一个大拇指: “好吃!”她舌头都被烫得发音不准了,“吃” 字听起来跟“次”字一个音。 贺冲乐不可支:“就一个烤土豆,看你的反应,别人还以为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周茉含混不清地说:“比山珍海味好吃多了。” 烤熟的土豆没加任何佐料,只有食材原本的味道,但在此情此景之下,真比她以往吃过的任何东西都更美味。 贺冲看她吃得开心,忍不住又替她剥了一个。她毫不客气,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手上的土豆,才觉察自己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于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贺冲的视线落在她的唇角——那儿留下了一点儿土豆屑。他忽然凑近,伸出手指轻轻一擦, 低下头去,在她唇上轻轻碰了碰。 周茉吓得心脏停了一秒,下意识地伸手将他一推:“ 被人看到了。” 分卷阅读65 贺冲笑了:“看到又怎么了?” 周茉瞪了他一眼:“这是在别人家。 ” “那在自己家就可以吗?” 周茉语塞了,辩不过他,脸都红了。 贺冲退回去,不逗她了,望了望剩下的土豆,问道:“还吃吗?” “饱了。” 周茉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她看向远处,夜雾之中山峦层层,西城在哪个方向,已彻底辨别不清了。虽可以预见回去以后周思培和唐书兰会如何震怒, 但此时此刻不受任何拘来的自由和快乐,已然让她情愿面对未来的任何惩罚。 周茉喃喃道:“好奇怪,顾阿姨没接到我,怎么一整天都没给我打电话?” 想冲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决定装作没听见这句话。 炭盆里的火渐渐小了,许棠洗完了衣服,周险也办完事回来了。几个人熄灭了炭火,把椅子搬进了屋内,大家洗漱之后,各自回房休息。 初三一整天,周险和许棠做东,领着他们在鹿山县城里玩了一圈。 初四中午在许棠娘家吃过中饭之后,贺冲和周茉便准备和贺一飞他们一道返程。 许棠想得周到,给贺冲他们准备了一堆的土特产,把吉普车的后备厢塞得满满当当的。许棠早就和周茉互相加了微信,嘱咐周茉有机会一定要来枝川市玩,她做东当地陪。 不过两三天的时间,两个女人之间似乎已建立起了牢不可破的友谊。 临走前,周险将贺冲喊到一边单独说了几句话。 他给贺冲找了一支姻,往车那儿看了一眼,说道:“我真听过周思培这人。年前在枝川市最人谈生意的时候听人提过,他是做进出口贸易的?” 贺冲点点头:“主营是这个。 “我听人说最近这一块行情不好,做这行的都在赔钱,包括他们周家。 贺冲沉吟了半天没说话。 周险笑道: “还是那句话,有钱人还不好拿捏? ” 车上的周茉往贺冲这边看了一眼,两个男人站在风口处抽烟,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跟线人接头似的。 坐在后座的贺一飞似乎也这么觉得,扒着副驾驶座的椅背对周茉说:“你看他俩像不像在搞地下工作?“ 周茉不禁莞尔。 和周险说完话,贺冲回到了车上。 昨晚周茉与许棠聊天到很晚,没有休息好,出发没多久便睡着了。很快,后座的贺一飞和贺正奎也睡得东倒西歪了。 贺冲将车载广播的声音调小,看了看呼吸均匀的周茉,又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舅舅和一飞,忍不住笑了。 车行在风中,往西城方向驶去。 第八章 困局 初五这天,周茉惴惴不安地等了一天, 预料中的风暴却并未降临。周茉深感困惑,以她对顾之茹的了解,初二若没在周家接到人,顾之茹一定会立即将这件事儿报告给周思培。然而自始至终顾之茹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询问情况,周思培和唐书兰也恍若毫不知情。 一直等到学校开始上课了 ,周家依然风平浪静。周茉终于确定,这件事背后必然有蹊晓,而这蹊跷必然与贺冲有关。 开学第一天上完课,周茉给贺冲打了个电话,想去雁南镇与他碰个你。 电话那端,贺冲匆忙地说:” 我今天有事,处理完了再过去找 “工作有关的吗? ”嗯,有点儿棘手,可能得费点工夫,贺冲笑着安抚触,“你乖乖的,回头我给你打电话。” 贺冲这边确实出事了,而且是不小的事。 过年期间,林星河也没闲着,在家加班加点,把改装方案最终确定了下来。开年之后贺冲检查过,确认无误,交与孙祁验收。然而第二天,贺冲就接到了孙祁的电话,痛斥他背信弃义,今后不会再与他有任何合作,甚至说贺冲如果还在西城发展,只要是在他孙祁能够管得到的领域,都別指望顺利。换言之,孙祁宣布与他结下梁子了。 贺冲觉得莫名其妙,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经过重重打听,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缘由:孙祁在西城一直与另一伙富二代较劲,就在昨天,孙祁得知那伙富二代成功改装了辆梅赛德斯AMG B63——与他要求贺冲改装的车一模 样。而更让孙祁震怒的是,那辆车的改装方法,与贺冲提交给他的方案也几乎一模一样。 林星河得知此事,天还没亮便赶到雁南镇的车场与贺冲商量对策。车场的大门口亮着灯,但里面那幢建筑却是漆黑的。林星河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发现才五点,贺冲可能还没起床。 他摸钥匙准备去开后门,才发现门没有锁,一推就开了。 里面黑漆漆的,林星河正要开灯,忽见前方黑暗之中一星火光一闪,隐约照出个人的轮廓。 林星河一愣:“冲哥? 黑暗之中,火星微闪的那处,传来低沉的一声“嗯” 林星河 分卷阅读66 把灯打开。 贺冲几乎夜没睡, 忙着打听消息,研究图纸。他+分相信林星河的能力,林星河的方案与思路,是绝非常人可以轻易复制的。如果不是对方恰好与他们撞了思路,那么...... 他抬起满是血丝的千涩的双眼,看向林星河。 林星河心里一路难,只这一眼,他就明白了此时此刻贺中心里在想什么。 冲哥现在说这话可能是马后炮,但无论你相信不相信,方案不是我泄露的。你帮过我不止一两次了,我干不出这种恩将仇报的事。” 贺冲低下头,抽了一口烟,重重地吐出来,半响,哑声说谐。 “我信。” 林星河愣了愣。 “你帮我想想,对方做出一模一样的方案,这事儿理论上可不可行。” 林星河早就清楚贺冲这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当自己真的被赋予百分之百的信任时,仍不免心生感慨。 他垂头沉思片刻,说道:‘冲哥, 我有一个猜想,但是没有什么证据。” “你说。” “在严天宇离开之前,他来过一次。他走的第二天我整理东西时,发现有一张图纸不见了。 那张图纸很关键,是发动机那一部分的。我当时并不能确定就是他拿走的,所以没跟你说,后来我又熬夜赶制了一张出来。 贺冲眉头紧锁,半响没吭声。过了许久,他抬起手按了按眉心,指间的烟灰扑簌簌地往下落。 他把先前那个问题又问了一遍:“做出一模一样的方案,理论上可不可能? “我只能说,要做到百分百的相同,任何事都不存在百分之百不可能的情况。但从实际操作层面而言,要做到百分百的相同......几乎不可能。” 除非,是参与的人泄了密。 如果不是贺冲,不是林星河,那就只剩下唯一种可能了。 贺冲站起身,把烟头在在工作台上摁灭:“星河,这要求可能有点儿强人所难。你有办法进一步改进现在的方案,把孙祁要求的百米加速时间再缩短一点吗?哪怕只缩短0.1秒?你放心,该给你的钱,我一定不会少你。”贺冲的声音十分疲惫,这样我才有可能争取到跟孙祁解释的机会。 林星河也很清楚孙祁这人在西城的影响力,他现在还没工作,给妈妈看病的钱全得仰仗在贺神冲手底下干活的抽成,贺冲与他是唇亡齿寒的关系——这是于公。于私,贺冲于他有一饭之恩,站在朋友的立场上,他也不希望贺冲因为此事从此在西城无法立足。 沉吟片刻,林星河道:我尽力。” 他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只能全力一试。 贺冲点了点头:“事已至此,急也没什么用,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再干吧,我去补个觉。 贺冲打了个呵欠,迈着沉重的步子上了楼。 林星河前一秒答应下来, 后秒便扑在工作台上,展开了图纸,开始研究。 林星河的技术攻关非一朝夕能出成果, 而孙祁的影响已初见端倪:“以前贺冲常常能接到询价的电话,但一夜之间,问询量少了一大半。” 贺冲并非不着急,但天性使然,他相信万事到头总能迎刃而解。 贺冲记得与周茉的约定,他抽出时间,往城里去了一趟,与周茉碰面。 自打认识贺冲以后,周茉在些无关紧要的选修课上的逃课率直线上升。两人约在停车场碰头,周茉远远地便看见贺冲背靠着车身,在闷头抽烟。他抬起头,发现她过来了,提前把烟给灭了。 走到跟前,周茉发现他十分憔悴,不免有些担忧:“ 事情解决了吗? 贺冲笑了笑:“没事。 他打开副驾驶车门,让周茉上车,周茉却忽地上前一步,一把将他抱住。贺冲被撞得退后了半步,他晃了一下站稳后,抬手扶着周茉的手臂,笑着问: “怎么了? “鼓励你的。你打起精神。 贺冲顿了一下,伸手将她往自己怀里紧一按, 笑着说:那这个鼓励真不错。 初春春寒料峭,室外活动难以开展,他们两人下午去看了一部电影。片子不太好看, 两人看完都感觉浪费了票钱。 晚上,贺冲带周茉去西城 一家很贵的餐厅吃饭。 餐厅名叫“陈氏公馆”周茉曾经跟父母来过几次,她知道不便宜。 点单的时候,周茉将菜单竖起来挡住旁边的视线,悄声道:“为什么来这么贵的餐厅吃啊? 贺冲笑着说: “总不能每回都让你跟我吃路边摊吧。 “这里很贵的! “偶尔吃一次还是没问题的。 “那今天我买单好不好? “你这样让我这个当男朋友的很没面子。 “我不管,今天让我买单。 贺冲笑了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周茉自然没忘记今天与贺冲见面的主要目的,吃饭时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初二跟你去过年 分卷阅读67 之前, 你是不是给顾阿姨打了电话? 周茉能猜出来,贺冲一点也不意外,但他惊讶于顾之茹为了自保,竟还有点儿“契约精神” “嗯, 我跟她做了点儿小交易。 周茉立刻紧张了起来: “你是不是.... “放心,这点小事,不至于把我妈的遗产搬出来。 周茉被逗笑了,与他分享我这几天的心路历程:“我原本都做好心理准备要被我禁足半个月了” “怎么, 你爸不知道,你还有点儿失望? 总担心这只是 一时的风平浪静,”周茉抬头看向他,神情有几分严肃,倒不像是在开玩笑,“贺冲,我想告诉他们。” 贺冲断然否决:“不行。 周茉一愣。 贺冲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强硬:“你想想看,现在告诉你爸妈,会有什么结果?” “禁足?” 禁足怕是轻的,他们要是把你带到国外任意一个地方藏起来, 我到时候去哪儿找你?” “我不会去的,他们总不能把我打晕了拖上飞机吧? 贺冲沉默了一霎,凝视着周茉:“ 你真的做好与他们为敌的准备了吗?” 周茉张口,突然语塞。 既然会犹豫,就说明她还没有破金沉舟的决心。贺冲了然,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抚道: “相信我,要不了多久了。” 周茉点了点头,但直到晚饭结束都快快不乐。 贺冲自然是觉察到了她的情绪,牵着她的手,往停车场走去:“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去吃点冰激凌?” “不吃,冷。” “泡芙?” “腻。” 贺冲一时语塞,想了一下说:“甜点我吃得不多, 要不你相我举儿个例子。” 周茉被逗笑了。 他们在车旁边停下,贺冲刚要替她拉开车门,她忽地将头往他怀里钻,慌张道:“我刚刚好像看到了 一个认识的人。 贺冲转了个身,拿身体将她挡住,笑着说:“ 真的?不是想让我抱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周茉打了他下:“真的。 不过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跟你很熟? “不熟。就是那种种无聊的酒会上碰到的,就见过一次,不过她应该没看到我。 等了片刻,周茉抬起头来,往贺冲身后看了看:“好像走了, 我们也走吧。” “这就想走? 贺冲低一笑,按着她的后脑勺,低下头去亲了一下, 才将她放开。 贺冲照例将周茉送回家,在离小区不远的路口处停下。她解开了全带,却坐在那儿迟迟不动。她抬眼,看了看贺冲,没觉出自己的眼神里仍有几分委屈。 贺冲伸手把周茉抱了过来,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按, 沉声问道: 还是不相信我? 周茉抓着他的衣服前襟:“相信。” 寂静的黑暗之中,贺冲忽地低头吻了下去。 他的手掌紧紧掐着她的腰,嘴唇辗转缠绵,舌尖启开她的唇,自齿缝深人,索取她的舌尖,纠缠追逐,分外用力。 周茉脚底发软,在这般疾风骤雨的攻势之下渐渐有点喘不上气来。她被贺冲紧紧地抱着,身体被勒得隐隐作痛,可似乎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能够掩盖她所有的不安、疑虑和恐慌。 许久,贺冲将她松开,喘了口气,把她额前的头发轻轻拂开,凝视着她的眼睛,沉声说道:“我认定的事, 没有谁能让我放弃,你也不行。” 夜色安静,周茉点了点头,额头抵靠在他胸口,听着他那如海浪击石般沉闷有力的心跳。 在车里又待了十来分钟,周茉回家的时间到了。 贺冲将她松开,嘱咐道“到家早点儿休息,别胡思乱想。等我把手头的事情解决了,天气暖和的时候,我带你出去玩儿。“ 周茉的眼睛一亮: “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们自驾游,去沙漠吧。 贺冲笑着说:“好。” 周茉背上包,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拉开车门,刚准备走,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说好了今天我买单的,怎么还是被你抢了?” 贺冲憋着笑: “下次吧。 “今天吃了多少钱?我给你。”周茉说着便要去掏钱包。 贺冲急忙阻止她:“ 你食量小,没多少钱。下次吧,下次我一定让你买单。 “说好了?” “说好了。 ”贺冲摸了摸周茉长而柔顺的头发。” “去吧, 早点儿休息。 周茉下了车,脚步轻快地往家里走去。 一推开门, 唐书兰的声音便从客厅传来:“ 这周六把时间空出来,陪我去参加宴会。段永昼也会去。 “我周六有事。 唐书兰的视线扫了过来:“什么事? 分卷阅读68 ” “我约了叶菌..... “推了。” “妈”..... “我说了多少回了,叶茵茵这样的人,和你不是一个圈子的,对你未来的生活没有半分好处。 这话刺得周茉脑中热血一涌,忍不住反问:“ 交朋友为什么要看这些?茵茵真诚热情,勤奋努力... “你年纪还小,所以想法才这么天真。”唐书兰打断她,打了个呵久,收起报纸,折好搁在茶几上,站起身来,向着卧室走去。 “周六我是不会去的。 唐书兰脚步一顿,转过头来:“茉茉,你是在跟我讨价还价?” 周茉紧抿着唇。 “妈妈教给你一个道理, 讨价还价是要有资本的,你告诉我,你的资本是什么?”她看着脸涨得通红、一言不发的周茉,不禁叹气摇头,似是在失望,自己怎么教出了一个这样冥顽天真、不知交变通又笨头笨脑的女儿,除了长相尚可和画画不错之外,几乎一无是处。 “妈妈给你做的安排都是为你好。你不是喜欢画画吗?要是嫁到段家这样的艺术世家,你进退都有路可走。” 周茉愤然道:“你不过是把我当成 一枚棋子。” 唐书兰望着她,目光冰冷:“那你告诉我,不跟段永昼结婚,你以后打算怎么生活?靠我们养你一辈子吗?你爸爸时常发愁,家中产业都找不到一个继承人来打理,若你有做生意的本事,你爸爸自然愿意全力栽培你,可是你有这个本事吗?” “这条路不是我选的!” 唐书兰的目光之中出现了一丝怜悯:“你八岁的时候,连选一条裙子都要我帮你拿主意” 周茉还欲争辩,唐书兰打了一个呵欠:“我困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周茉气得浑身发料,然后唐书兰的每一句话都打中了她的七寸。 她在空荡的客厅里于里站立了片刻,内心充满了仓皇、 恐惧和无助。 她丢下书包,冲进面室 画室里充满了松节油的浓重气息,画板层层叠叠地堆在墙角,满得快要无处下脚。原本画室只有十多平方米,但随着周末的画越来越多,周思培打通了画室左右两边的衣帽间和茶室,将其扩展到了三十多平方米。 这里,就是她的永无岛,是她的乌托邦,是她的迦南美地。 刚画了几笔的画板靠窗而立,周茉捏住笔,手颤抖着去挤颜料。 突然之间 面布之上那些板结的色块扭曲变形, 在眼前模糊成一片班驳的杂乱的颜色。 周茉深吸了口气,眨了一下眼,扔下画笔,后退半步。她刚想转身出去,却不小心撞上了一块刚画完不久正等着晾晒干的画板。“哐 当”一声,那画板砸了下来。 周莱急忙去扶,一种绝望之感在她蹲下身时,汹涌而来。她捂着脸,失声痛哭。 周六,周茉跟随唐书兰块儿去参加宴会。 虽万般不情愿,但正如唐书兰所说,她没有任何资格可以讲条件。 宴会在私人的度假别墅举行,唐书兰领着周茉打了一圈的招呼,最后把她往段永昼那儿一推,让她抓紧时间与段永昼培养感情。 周茉格外难堪,硬着头皮跟段永昼打了声招呼。 段永昼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游泳池对面的草地: 去那边走一走吧。 周茉明白不应迁怒段永昼,且每一回段永昼君子般的言行总能让她如沐春风,心中抗拒之感稍解。 她看向段永昼,说道: “段先生..... “以后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段永昼笑着说, “走吧。 多日未见,段永昼比上回更显憔悴,脸色显出一种极不健康的苍白,浅灰色西装衬得他格外清瘦,夜风之中,整个人似有种灯火飘摇之感。 周茉不免有些担心:‘段先生, 你冷不冷? “没事。 段永昼摇摇头,“ 上回谢谢你。 “那是我应该做的。” “这次过来,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周茉摇了摇头。 “应酬交际, 有时候我也推辞不过。” “你肯定比我有多的选择。 段水昼笑了笑,并不反驳她:“下个月有个艺术家酒会,你想去参加吗? “对不起,我...... “不是约会,你放心。酒会上会有很多新锐的画家出席,或许能对你有所启发 ——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交个朋友。” “我很乐意最你交朋友, 但....周茉脚步一停。 段永昼也跟着停了下来,他低头看了看周茉,轻声道: “如果你觉得为难,我会跟我父母说清楚的,以后不会再有今天这种性质的会面。 周茉忙说: “对不起,其实我...... 段永昼看着她,目光带着几分审视:你有喜欢的人了? ” 分卷阅读69 周茉点点头。段永昼远比她想象的更为敏锐。 “是我认识的人吗?” “他跟顾家的事,应该尽人皆知了——他叫贺冲, 你可能听说过。” 段永昼有些惊讶,随即微笑道:“你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我确实听说过他跟顾家的事,拿价值六千万的别墅换块墓地, 有些视金钱如粪土的意思。 “不是视金钱如粪土,对他而言,有些东西比金钱更要。 “选择他,你的路可不好走。身份阶层倒是其次——上溯三代, 谁不是平头百姓,但最大的问题还是你父母的态度。 周茉沮丧道:‘我知道。 “据我所知,贺冲这人在&039; 西城四少’他们那一伙人中很有名。他和孙祁往来频繁,孙祁很信任他。 周茉一愣:“孙祁为什么会跟他往来频繁? “你不知道吗?他是做汽车改装方案设计的,虽然不是大众的圈子,但愿意折腾这些的人绝非小众。” 周茉目瞪口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许一直以来都对贺冲有所误解:“那做这一行,是不是还挺赚钱的? 孙祁这样的人,自然不介意一掷千金。不过我听闻最近贺冲得罪“了孙祁, 今后恐怕...... 周茉更惊讶了,段永昼和她说的这些,她一无所知。 时至今日,她仍然以为资冲是个修车的,顶多在他舅舅的服装厂里有些股份。但仔细一想, 上回他带她去吃的那家很贵的“陈氏公馆”,结账时连眼都没眨一下,而且平常每次吃饭都是他付的钱,账单都不曾让她看过一 眼。 “他怎么得罪了孙祁? “详细的我并不清楚,你可以问贺冲本人。”段永昼一顿,又道,“他瞒着你吗? 周茉没说话。 段永昼心下了然:“ 男人有时候有一种劣根性,碰到困难不大愿意让旁人知道,尤其是自己亲近的人。” 和段永昼摊牌以后,周茉深感两人的相处氛围轻松了许多。周茉心口发堵:“ 可我以为...... 段永昼打量着她:“如果我说, 虽然没有和贺冲见过面,但我能理解贺冲的做法,你会怎么想? “为什么? “因为对象是你。你的成长环境太过单纯,很多事,与其让你知道使你徒增烦恼,不如...” 他见周茉咬紧下唇,眉头紧蹙,忙说,“抱歉,我并非有意冒犯。但单纯并不是一件坏事,有许多人会羡慕你不谙世事。” 这话分外耳熟,周茉想了想,貌似贺冲说过差不多意思的话。 单纯真是一件好事吗?她突然对此充满了怀疑。 “他和孙祁的事,我能帮得上忙吗? 段永昼摇头:“恐怕不能。 周茉一时间深感无力。 两人聊着天,不知不觉已绕过泳池,走到了对面修剪整齐的草坪上,那儿有一条石凳,他们也就顺势坐了下来。 屋内,唐书兰一直注意着周茉的动向,见周茉似乎跟段永昼聊得颇为投契,她很是高兴。 她绕回里屋去拿红酒,忽然被一个穿黑裙子的女人拦住了:“周夫人,幸会幸会。” 唐书兰停下脚步,看了看这个女人的脸,却没什么印象,一时想不起究竟是谁,便只是微笑领首道:“你好。” 黑裙女人笑着说: “还没恭喜周夫人觅得佳婿呢。 唐书兰以为地指的是段水昼,心中暗喜,矜持地笑道:“这话可不许乱说,八字没一撒的事情。” 黑裙女人故作惊讶: “什么?我上回在陈‘陈氏公馆’ 撞见令千金和人吃饭,举止亲昵,我还以为好事将近呢......“ 唐书兰脸色一变。 黑裙女人掩嘴笑道:“我还一直和我先生说呢, 周家选婿真是不拘一格,不论辈分,也不论出身,甚至连顾家的情分也不顾及,选了那样一个离经叛道的私生子.....” 唐书兰自然听明白她说的是谁了,她脑中“嗡”地一响,气血上涌,恨不得立即把周茉抓过来拷问,可碍于身份和场面,只能笑道:“这是误会,我家这个女儿,或许没什么优点,但贵在大方得体,乖巧懂事。” 黑裙女人呵呵一笑:“那可能是我眼花看错了,我还说呢,周家是体面之人,怎么会放任这样一桩丑闻。” 唐书兰费了一番工夫把黑裙女人打发走后,自然没有心思继续留在此处了。她放下酒杯,急忙走去对面,打断了周茉与段永昼的交谈,把周茉带离了酒会现场。 唐书兰气得脑部神经都在隐隐作痛,以她平常的作风,必定要把周茉骂得狗血淋头。方才黑裙女人的话过于匪夷所思,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暗中把此事调查清楚再做打算。 周茉看唐书兰的脸色变了又变,却半天没吭声,一时一头雾水,问“妈, 有什么事吗? 唐书兰瞪了她一眼:“回去! 不许给我乱跑。” 周茉只觉 分卷阅读70 得莫名其妙: “哦。” 屋漏偏逢连夜雨。 贺冲这边,孙祁的事情尚未解决,他舅舅的服装厂又出了状况。年前订单被人违约似乎只是一个前奏,年后服装厂承接了好几个大的新订单,正开工生产得热火朝天之际,这几个合作商家却突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违约,甚至不惜支付违约金。 这做法跟上次一模一样, 让贺冲不免产生了怀疑。大批量的订单被取消,人工和原材料都已经投入了进去,不管是选择停工,还是硬着头皮做下去,这一大笔损失,都将使服装厂元气大伤。 事关重大,贺冲不得不先从孙祁那件事中抽身,去了一趟珞城。 贺正奎和贺一飞被这件事弄得焦头烂额,两人百思不得其解,明明都是合作多年、知根知底的老朋友了,为什么宁肯赔钱也要违约。 贺冲从贺一飞手中拿到了合作商家名单,他研究了半晌,也没发现这些商家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 初春天气不好,雨下得让人心烦。贺冲将百叶窗帘拉开,又点了支烟,腿翘在办公桌上,拿着那名单翻来覆去地研究。 贺一飞进来帮他泡茶,被浓重的烟味呛得咳嗽了两声:“哥,你少抽点儿吧。 贺冲“嗯”了声,把那名单往桌子上一扣,闭上眼,捏了捏眉心。他接过贺一飞递来的热茶, 喝了一大口,问道:“一飞,你觉得这回事情是冲谁来的?” 贺一飞撇撇嘴:“反正我在外面从没得罪过什么人。” 贺冲陷人了沉思。 舅舅贺正奎的为人,贺冲是知道的,不嫖不赌,忠厚老实:至于贺一飞,除了之前因识人不清被女人骗了,替人强出头结果不小小心把自己弄进了局子之外,平常循规蹈矩,绝不惹是生非。 贺冲说: “这事儿,肯定还是冲我来的。” “是不是那个孙祁? “不一定是他。孙祁这人我了解,他要针对一个人,一般都直截了当,不会拐弯抹角费这么大工天。 贺一飞因为操心这事儿,一整晚没休息好,此时人也有点二颓废:“哥,今年也不是你的本命年啊,怎么这么倒霉?” 贺冲笑了笑:“改天要去寺里拜一拜了。 贺一飞看了他眼, 忽地支吾起来。 “你有什么想法? “哥........”贺一飞吞吞吐吐的,“我有个思路,不知道对不对啊,会不会,会不会跟周小姐有关?就像五年前你跟那个秦希,她也是富家小姐,也是被秦家的人........” 贺冲声音低沉:“一飞。” 贺一飞知道这事儿是贺冲的忌讳,不能轻易提,但现在厂里这状况有点儿刺激到他了,不吐不快,就千脆说: “周小姐人挺好的,我知道,不像秦希那样一身大小姐脾气....可是哥,咱们平头小百姓,有时候真的惹不起这些有钱人。他们能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可我们呢?厂子是其次,赚不赚钱也是其次,我只是不想让你像上回那样,命都差点儿折了进去。” 贺冲蓦地站起身,贺一飞以为他生气了,急忙说了声“对不起”。 贺冲神色冷淡:“你看好厂子,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贺冲没吭声,手插进衣服口袋里,迎着蒙蒙细雨,向着大门外走去。 贺冲心烦,开车去“2046 找韩渔喝酒。 韩渔他说了服装厂的事,难得一句哪讽的话都没说:“差钱吗?” 我这儿还有点儿,你先拿去垫垫。” 贺冲摇摇头,端起桌上的烈酒,猛地灌了一大口。 可能因为下雨,今天酒吧人不多,韩渔也清闲,坐在他旁边的吧台凳上,陪着他喝。 “韩老板,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找了周茉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让我说实话? “说呗。 “小茉莉这种姑娘,就像某种玫瑰,特娇贵,既挑温度,又挑湿度,没那个条件就养不活。”韩渔咂了一口酒,“我倒不是说她不好,我就说句客观的。这么单纯的小姑娘,既怕磕着又怕碰着,跟她过日子会很累的。” “ 我就喜欢单纯的。” “可能你上辈子欠了有钱人的钱,活该这辈子被富家小姐给治得死死的,一个这样,两个还是这样——你还能怎么办,受着呗。 贺冲的酒喝得很急:“我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是高攀了,我什么也给不了她。 韩渔“啧”了一声:‘打住打住, 这种酸话我真不爱听——说句公道话,厂子这事儿不见得是周家捣鬼,你跟小茉莉还没暴露呢,周家找你麻烦干什么?与其在这儿喝闷酒,你不如去问问那些违约的人,是不是被人给收买了。” 贺冲顿了一下,笑了笑说:“ 韩老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人还挺靠谱的? 韩渔:“滚。” 贺冲在酒吧的值班室将就了一宿,第二天又去了一趟工厂。 分卷阅读71 贺一飞跟贺正奎还在做最后的争取,但那些人铁了心就是要违约,一问原因,却都支支吾吾的。 很明显,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要么是竞争对手,要么.... 贺冲心里有个猜想,但不敢肯定,他决定听从韩渔的建议,去找违约的人打听消息。 贺家的服装厂在珞城与西城相邻的近郊,因此出来的货大批量销往西城。贺冲要去的地方,是西城最大的服装批发城,他们有个大客户就在批发城里工作。 服装批发城里人和车都多,下了雨之后更是堵得水泄不通。贺冲的车开不进去,他只能就近停了车,瞠着泥泞进去找人。这一片大大小小的批发商店鳞次栉比,但再糟糕的天气也难以阻止进货商的脚步。来来往往的人全挤在横三纵三布局的狭窄街道里,像集市上挤成一团的鸡笼子,闹腾吵嚷,鸡飞狗跳的。 贺冲挤了许久,才在批发城的最里面找到了那家店。老板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腰间绑了一个皮包,坐在一个巴掌大的马扎上埋头扒饭。贺冲一亮明身份,他立即端着盒饭往里走:“不知道不知道! 你问别人去!” 贺冲赶紧上前两步拦住他的去路,从口袋里掏出包烟,递了一支过去:“赵老板,不多就误您时间,就给我两分钟。您跟我舅舅也认识多年了,不至于忍心看着他的厂子倒闭吧? 起老板胸步一停,住贺冲手里望了望,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把盒饭盖子一盖,接过烟,夹在耳后: “你想问什么?” 贺冲开门见山:“违约这事儿,是您的本意吗?” “小贺,我们做生意的。图的就是多赚钱,要是有更便宜的货源,质量也也跟原来的差不多,换你你怎么做?” 贺冲听明白他的意思了:“那是谁牵头给您介绍的新货源? 违约金也是他垫付的?” 赵老板四下看了看,忽地凑近一步,悄声说:“你自己想想,如果不是你得罪人,谁会费这么大功夫非得置你于死地呢?” 贺冲回到车上,梳理方才从赵老板那儿得来的消息。他点了支烟,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 好说得罪人,那必然就是最近得罪了孙祁。然而第一个违约事件,安生于图纸泄露之前,因此不大可能是孙祁做的。 他脑子有点儿乱,干脆把窗户打开,让冷风吹进来。清醒了点儿后,贺冲换了个思路,开始重新梳理:“不管是得罪了谁,假如这事儿继续发酵,服装厂会立刻面临资金断流的巨大威胁,那时他会怎么做? 如果情况恶化,他一定会想尽办法, 阻止服装厂倒闭。 那么,他手里的底牌是什么呢? 贺冲一惊,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六千万,他手里有两套总价六千万的别墅。 第九章 朱丽叶 周茉发现,自那天参加宴会回来之后,家里对她的看管就严了许多,上学放学,甚至中午午休的时间,都会有人接送她。她的周六周日也被额外的课程排得满满当当的,根本没有机会单独出门。 周茉还记挂着上回段永昼说的事,一直想着要跟贺冲见一面,当面问问他,但她始终没找到机会。无奈之下,周茉决定翘课,无论如何也得跟贺冲见上一面。 她提前跟贺冲约好了时间,趁着周三下午的选修课的时间,偷偷溜出了学校,去了韩渔的酒吧跟贺冲碰头。 酒吧白天挂上了“休息” 的招牌。推门进去,韩渔不在,贺冲正在跟人打电话。 贺中中她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稍等。周茉抱着书包。在沙发椅上坐了下来。 等了片刻,资冲的电话打完了,他绕去吧台后面,取了两罐汽水走了过来,笑着说: “又逃课了?” “我是迫不得已。 贺冲把汽水递给她,挨着她坐下:咱们是不是有一周多没见了? 周茉撇了一下嘴: “你一点也不想我。” 贺冲笑出了声:“那也得我见得到你,我总不能不管不顾去周家找人,是不是? “哼。” 贺冲低头看她,笑着说:“你有这个工夫生气,还不如抓紧时间,让我亲你一下。 周茉一句“不要”还没说出口,就被贺冲一把揽住了腰,紧接着,他的吻也落了下来。 半晌,贺冲稍稍松开了手,身子退开,问道: “你想问我什么?” 周茉将他轻轻一推,换了严肃的神色: “我想问你“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上打靶.... 周茉:“.....” 贺冲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抱歉, 我先按个电话。” 他拿着手机,站起身,接通之后往后面走去——显然是有意避着她。 周茉的心往下沉了沉。 没一会儿,贺冲接完电话,重新回到了座位上。b 分卷阅读72 r 周茉酝酿了片刻,正准备接上方才被打断的话题,贺冲的电话又响了。 反复来了这么几次。周菜憋出了一肚子做气,向他: “发生了什么事吗?” 贺冲也颇觉愧疚,然而服装厂的事他委托了许多朋友想办法解决,每个电话都至关重要。 “我舅舅厂里出了点麻烦。” 周茉盯着他: “什么麻烦? “都是小事, 等解决以后我再告诉你。” 话已到了嘴边,又被周茉给咽了回去,孙祁的事还没解决,现在厂里又出了问题。贺冲现在焦头烂额的,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闹脾气,徒然给他增添烦恼。 贺冲重拾方才的话题: “你想对我说什么?” 周茉摇头:“你说有空我们去沙漠自驾游的事,什么时候兑现? “清明节或者五一?看你学校什么时候放假。 周茉无声地叹了口气: 如果能跟家里说通,我就告诉你。 她心里总有一股莫名的不安情绪在翻滚,见到贺冲之后尤甚。 她不再说话,身体靠了过去,紧紧地搂住了贺冲。 贺冲回抱住她:“怎么了?” 周茉摇摇头: “下回翘课,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贺冲轻笑出声。 两人腻了一会儿,很快周茉便得走了,家里安排了车,会卡着她下课的时间接她回家,她要赶在这之前回学校。 贺冲将她送到门口,问道:“真不用我送你回学校? “不用,被司机撞到就不好了。 贺冲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瞬间,他下定决心,等解决了孙祁和服装厂的事,他要去跟周家摊牌,他顾不上什么万全之策了,他想跟周茉在一起这件事,注定没有什么万全之策。 周茉赶在下课之前回到了教学楼,等下课铃响,她若无其事地从教学楼出来,往停车场走去。 周家的车是一部保时捷,停在了靠近出口的位置。 周来走过去拉开车门,吓得心跳骤停了一拍,下意识退后了半步后座上坐着唐书兰。 “妈,你怎么.....” “上车” 周茉惴惴不不安地钻进车里, 往唐书兰脸上扫了一眼。她戴着墨镜,看不清楚表情,但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年,仅听她说话的语气,周茉就能分辨出她心情是好还是不好。 一路无话,车开回家中,周茉小心翼翼地跟在唐书兰后面,连呼吸都放得极缓。 唐书兰掏出钥匙打开门,将墨镜取下,往玄关柜子上一放,二话没说,扬手给了周莱一巴掌。 周茉脑袋里“嗡”地一响,片刻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颊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烙过一般,火辣辣地疼。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周茉攥紧了双手,紧咬着唇,一声不吭。 “周茉,你是不是当爸妈是傻子,不会去追查你的行踪?你如今可真是有出息了,竟然还会逃课! 唐书兰紧盯着周茉,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你自己说,是他勾引的你,还是你主动的? 果然,事情还是暴露了,可奇怪的是,周茉一点儿都不觉得害怕,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唐书兰怒喝:“问你话呢, 哑巴了?你告诉我,是不是贺冲主动勾引的你? 周茉咬着牙:“不是,是我自己乐意的! ” “ 愚蠢!你了不了解贺冲是什么人?挟尸要价不说...... 是谁挟尸要价?是谁又想要钱,又不给墓地?” 你替他说话?’ “我替道理说话! 唐书兰气极,再一次扬起了巴掌。 然而周莱也不躲,反而将脸高高仰起,挑衅似的看着她。 唐书兰猛地一怔,她突然发现,不知不觉间,周茉已经彻底变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温顺听话的小姑娘了,至少从前的她,绝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也绝不会有这样猛兽一般的目光,这时候再与她硬碰硬,极有可能适得其反。 唐书兰强忍怒火,深呼吸了几下,压低了声音,试图和周茉讲道理:“你了解贺冲吗?知道他以前做过什么吗? “总比你了解。 “你以为他喜欢的是你?他看中的是周家的背景。” 周茉冷笑:“六千万的房产他都不稀罕,还会图周家的背景? “你太天真了,不懂人心险恶。茉茉,我是你妈妈,我绝不会害你。如果你不相信我,你可以去问问贺冲问问他五年前秦氏集团的千金是怎么一回事。 周茉一愣。 唐书兰看了她一眼,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对了:“你不知道? 他没告诉过你?当然,他怎么敢告诉你。这是他惯用的伎俩,以退为进,博取同情,拿有钱人家的姑娘当跳板,以达到他的目的。他开酒吧,开服装厂的钱都是哪儿来 分卷阅读73 的?你清楚吗?你问过吗?你敢问吗?’ 周茉脑中嗡嗡作响,不由得后退半步,抓紧了鞋柜门的边缘。 “你们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吧?他敢公开你们的关系吗?敢让你告诉我们吗? “那是因为你们会反对。” 唐书兰极其地恨铁不成钢:“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那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你问他,五年前他是不是谈过一个跟你一样的富家小姐,是不是姓秦?” 周茉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说不出话来,一时间大脑前所未有地混乱,似有人把成吨的信息碾碎了硬塞人她的脑中。 唐书兰的话有理有据,可贺冲.....她怎么能不相信贺冲? 她闭了闭眼,猛地一把推开了唐书兰,迈开脚步朝楼上奔去。 唐书兰低喝:“周茉!” 那身影没停,“咚咚咚”地消失在了二楼楼梯口。 唐书兰没跟上去,打算让她一个人待一会儿——周茉没接触过复杂的世事,不明白人心险恶。唐书兰认为自己不需要采取强硬手段棒打鸳鸯,方才这番对话, 已足以让她动摇,让她幻想破灭,用不着多长时间,她自然而然就会放弃抵抗,重回正轨。 周茉进屋,甩上门,缀缓地蹲下身,抱住膝盖。唐书兰说的话,一句一句反复在她的脑中回荡。 她不愿去怀疑贺冲,但她也从未听贺冲说过那个所谓的姓秦的富家小姐的事。这件事应该不是子虚乌有,唐书兰不会生造一个人名出来,因为这样做太容易被揭穿了。 那么,贺冲真的隐瞒了事情的真相吗? 他既然可以隐瞒自己真实的职业,隐瞒和孙祁的事,是不是也有可能隐瞒了这件事?那天晚上他对她讲述的过往,就是全部的过往了吗? 突然之间,她发现自己是真的对他一无所知。 愤怒、痛苦....各种情绪涌上心头,眼泪落了下来,周茉紧咬着唇,抬手去抹,可是怎么也抹不干净。 她最终放弃,捂住嘴,低声抽泣。 周茉彻夜未眠,始终睡不着,脑袋里电钻搅弄似的疼。 六点刚过,她索性从床上爬了起来,洗了一把脸,下楼。 唐三正气定神闲地坐在餐桌旁吃早餐,似乎昨晚那番争吵从未发生过一般。 唐书兰说了声“早”,从篮子里央了两片面包,抹上点儿黄油,搁在盘中,又倒了一杯牛奶,一起递给周茉。 周茉在餐桌旁坐下,接过餐盘,哑声说了句“谢谢”。 她没冒口。尝不出来食物是什么味道,机械地咀嚼了两口,就搁下了刀叉。 唐书兰望着她,谈笑着说:“茉茉,我帮你跟学校请了假,你好好休息两天。我知道你心里很不好受,你放心,妈妈会陪你渡过这个难关的。” 周茉一惊:“不,我不需要休息...” “听话,在妈妈面前就不用逞强了——对了 ,贺冲这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会不择手段,恐怕他还会纠缠你,你的手机就暂时交给妈妈保管吧。 “可是我还要跟朋友....” 唐书兰打断了她:“朋友打来的电话,我会让你接的。” 周茉住了声,不再说话——唐书兰恐怕是铁了心要暂时切断她与外界的联系,她现在的抗争没有任何作用。 贺冲足足有三天没跟周茉联系上。 从前倒也不是没发生过同样的事,可这回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多事之秋已经让他一筹莫展了 ,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让周茉这边又生出波折。 这天下午,他接到王松的电话,对方说希望见面聊一聊。 傍晚时分,贺冲开车抵达“江湖道”。 拳馆已经打烊了,王松正拿着一块抹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器材。 贺冲打了声招呼,王松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他: “哟,看着挺狼狈的啊,混得这么惨了? 贺冲没心思跟他开玩笑:“ 喊我过来什么事? 王松把抹布往栏杆上一搭,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老贺,你现在情况肯定不大好,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连本带利......” 贺冲嘌了一眼: “你先收着吧,我现在不缺这点钱。” “还打肿脸充胖子,你舅舅那破厂子一倒闭,孙公子再一施压,我看你在西城还怎么混下去。” 贺冲笑了笑:“那不就得仰仗王老板收留我, 给我口饭吃——你们这儿的拳击教练一个月多少工资? 王松骂了他一句,又说道:“我是个爽快人,你要是需要帮什么忙,尽管跟我说。 贺冲心中中有所触动。 他一路帮过许多人,被许多人辜负,但也被许多人铭记。 “放心,一定。 王松看了他一眼, 神情犹豫:“还有一件事,老贺,我准备把这拳馆盘出去了。 贺冲 分卷阅读74 一愣: “为什么?亏了? “亏到没亏,勉强回本吧。我爸身体不好,我打算回去,继承他的餐馆了。” 贺冲沉默了中 笑道: “那不是挺好吗? “抱歉了兄弟,你现在正在西难的时候我却要走了。“我说句实话,你在也帮不上什么忙。王松一拳砸了过来: “去你的。贺冲哈哈大笑。 片刻,贺冲说道:“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出去吃个晚饭,叫上韩老板,就当提前给你饯行了。 “成啊,去哪儿吃? “城南老街,喝点儿酒,吃点儿卤煮。 王松笑骂:“ 你可真比韩渔还抠门。” 春寒料峭的夜晚,小店里热气腾腾。 贺冲和王松喝了几两酒后,韩渔才到。三人唤来老板,添酒加菜。 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可真到散席之时,他们仨仍不免心生感慨。几年前三人一块儿在南方打拼,又一块儿仓皇向西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王松跟贺冲碰了碰杯:“放心, 到时候你跟那个上回带去拳馆的小姑娘结婚,我一定回西城看你。 韩渔忍不住损道:“那怕是没那么一天了,老贺现在一穷二白的,还不知道得奋斗到哪辈子才娶得起周家小姐。” “那就不管新娘到底是谁吧,我一定回来,给你包个大红包!” 贺冲笑骂一句:“那我要是真把这位周家小姐娶到手,还赶在你们娶人之前,你们是不是得跪下来叫我爷爷?” 王松喝道: “叫就叫,谁怕谁!” 韩渔跟着附和: “叫就叫,谁怕谁!” “那行,我可都记住了。” 瞎扯了一阵,三人又聊起了正事。 王松问道:“老贺, 现在你那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想出什么解决办法了吗? 贺冲把目前的状况向两人简单介绍了一下,总之就是,改装方案卡壳了,服装厂开了工的订单量太大,基本难以找到下家。 王松和韩渔目瞪口呆,王松说道: “那这不是要完犊子了吗?你咋还这么气定神闲? 贺冲笑着说:“着急上火有用吗? 韩渔说:“别的不说,我们冲哥这乐观主义精神我是真的佩服。” 贺冲:“过奖过奖。” 王松问:“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吗?” “韩老板姿色尚可,以女装色诱孙公子,吹吹枕边风,说不准能帮上忙.....” 韩渔:“滚!” 王松叹了口气:“真没办法了?” 贺冲淡然道:“人各有命,自求多福吧。真到了要去扫大街的地步,你俩还能不赏我一口饭吃? “要是真沦落到了那种地步,你还想娶小茉莉?做梦吧你。” 贺冲笑了笑,看向韩渔: “韩老板,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直觉,我下半辈子,只可能跟周荣在一起。” 韩渔“嘘”了一声:“行了啊, 你少灌点儿黄汤,一喝酒就肉麻兮兮的,搞得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三人边喝边聊,到晚上九点方散。 去门外等车时,三人见马路对面有辆车正在打双闪。 韩渔得意地说:“我女朋友来接我了。” 王松鄙视地“哼”了一声。 韩渔冲着对面招了招手,片刻,叶茵茵从那辆车上下来了,穿过卫路走到几人面前。韩渔把叶茵茵一楼, 向王松介绍:“认识一下,这是我家属。 王松笑着说:“幸会幸会。 几人寒暄了一阵,贺冲趁机向叶茵茵询问关于周茉的消息。 谁知叶茵茵也联系不上周茉:“茉茉已经三天没来学校了,你不知道吗?我给她打过电话,是她妈妈接的,二话不说就把我骂了一通。” 贺冲一惊:‘她请假了吗?” “我问过系里的老师,说是请了,请的病假——贺冲,你去她家看看吧,我真的要担心死了。 贺冲沉吟片刻,最后还是担心的情绪战胜了其他,他不再瞻前顾后,打了个车,直接去了周家。 夜里刮着料峭的风,但贺冲喝了酒,身上发热,精神也很亢奋。 他拨了周家的对讲机,等了片刻,里面传来唐书兰的声音:“你好,请问哪位? “贺冲。 他还没说明来意,“咔”的一声,大门开了。 贺冲一时惊讶,骤然反应过来——他跟周茉的事,怕是已经被她父母知道了,所以她才会被禁足。 他快步朝周家走去,心情跟去顾家谈判的那天颇为相似,说不上善与悲,只有儿分愤慨和几分颇觉世事荒诞之感。 周家的门开着,门内唐书兰穿戴齐整,化了精致的妆,似是料到他会来一般。 唐书兰的目光光里满是鄙夷——贺冲穿着一件黑色风衣, 没休息好,胡子也没刮,整个人带 分卷阅读75 着儿分颓唐,站在周家金暑辉煌的客厅里,可谓是格格不人。 贺冲的神色分外平次:“听说周茉生病了,我过来看一看。” 唐书兰站得离他有些远,似是生怕离得近了,便会染上什么细菌一般:“趁这机会, 正好跟你把话说清楚——茉茉以后不会再见你了。 ” “是你的意思,还是周茉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也是周莱的意思。 “既然是周茉的意思,让她自己跟我说。” 唐书兰冷笑一声: “你还真是不客气。” “这就是我今天来的目的,不见到她,我不会走。 唐书兰似是料到他会这样说,看也没看他一眼,冲着楼上喊道:“茉茉!” 片刻后,那上面传来脚步声,贺冲立即抬头看去。 周茉扶着扶手,站在离二楼楼梯口四五阶的楼梯上,向这边望了过来。她穿着一条灰色的绒裙,披着头发,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茉茉,你自己和他说。” 周茉微微垂下眼,与贺冲的视线相对。 两人的视线交会了一瞬,极其短暂,又似极其漫长。 周茉看起来很平静:‘你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贺冲的心脏收缩了一下,他一时间既觉歉疚,又觉心疼——不难想象这几天她在家里经历了怎样的诘问与责骂,而他竟对此一无所知。 “周茉,我....” 唐书兰打断了他:“没听明白茉茉的话吗?” 贺冲看着周茉:“这是你的本意吗?” 周茉一言不发,目光在他脸上停了片刻,转身准备离开。 贺冲蓦地朝楼梯疾步走去。 唐书兰反应不及,想拦已拦不住,低喝:“你干什么,信不信我报警了!” 贺冲往上走了几步,在与周茉隔着三四级台阶的地方停了下来。 周茉抓着栏杆,微微抿唇,与他对视。她想说的话很多,可一句也没说出口。 贺冲的目光深邃如渊,他凝望着她,低声问道:“周茉,你告诉我,这是不是你的本意?” 周茉搭在栏杆上的手收紧了,她的心脏猛地一缩。片刻后,她低下头,避开贺冲的目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是。 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罢,她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她脚步不稳,摇摇晃晃的,差点儿把自已绊倒。 贺冲立在原地,久久未动,身体站得笔直。 唐书兰抱着手臂,神情高傲:‘她的态度你应该已经很清楚了。我们周家不像顾家那样不识礼数,不至于将客人拒之门外。但主人大方,客人也得有自知之明。请回吧,以后请不要再纠缠我的宝贝女儿了,否则........” 贺冲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掀了掀眼皮,扫了唐书兰一眼,就迈开脚步,一言不发地下了楼梯,向门口走去。 门一合上,唐书兰便立即唤来保姆打扫卫生,她自己走上楼,敲了敲周茉的房门:“茉茉。” 周茉把门打开:‘什么事?” 唐书兰很是满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你能体谅妈妈的良苦用心,妈妈很高兴。你想不想出去玩一玩,散散心?” 周茉摇了摇头:“我想上学。” 唐书兰犹豫了片刻,最终笑道:“好, 明天去上学吧。” 周茉又说:‘我的手机...” “贺冲肯定还会骚扰你,你的手机,就先由妈妈继续保管吧。” 唐书兰如一个大获全胜的将军,脚步轻快地下了楼。 周茉关上门,立即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她希望能在通往大门口去的那条 路上:看见贺冲的身影,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然而等了又等,也没见有人经过。 她大失所望,退后一步,刚准备关上窗户,忽然听见前方夜色中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口哨声。 周茉心脏一紧,立马探出头向外看。 栅栏外的草丛前,一星烟火忽明忽灭, 映出了一个轮廓模糊的身影,她能隐约看见贺冲正仰着头,凝视着楼的窗户。 周茉心潮翻涌,差点没忍住叫出声。 她看见贺冲从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机点燃,借着微弱的火光,他伸出食指,指了指她,又将手指合拢,手握成拳,紧紧地抵在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 周茉眼前顿时模糊了。 片刻后,那打火机的光灭了,点燃的烟火闪了闪,也灭了。 隔着黑暗,隔着寒风,他们遥遥相望。 第十章 破局 第二天上午,叶茵茵在教室里看见周茉时,第一反应是吓了一 跳。 她赶紧抱着包,到周茉身旁的座位坐下,悄声问道:“茉茉?” 周茉 分卷阅读76 戴着口罩,轻声说: “是我。茵茵,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想跟韩渔见个面,我有件事想问问他。” 叶茵茵忙点头,她抓住周茉的手,关切地问道:“茉茉,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跟贺冲的事被我妈发现了,她派了人监视我。” 叶茵茵差点儿失声尖叫:“不会吧!” “所以我最近都没法跟贺冲见面。明天下午,我会去院里的画室画画,你把韩渔带到院办的茶室里,我在那里等他。” “贺冲呢,不能让他来学校吗?” 周茉摇摇头,她抓着叶茵茵的手,走到教室窗前,指了指对面蹲在草地上,正密切注视着教室后门的一个男人:“那是我妈雇来监视我的,这样的人不止一个,起码有三个,只要贺冲跟我进了同一栋楼,他们就会立刻向我妈报告。” 叶茵茵觉得匪夷所思:“你是她女儿啊,为什么她搞得跟监视间谍一样?” 周茉苦笑。 两人重新回到座位上,叶茵茵问道:“你打算一直这样吗?” “暂时先顺着我妈吧,等过一阵她放松警惕了,我再做打算。” “电话呢?也不能打? 周茉沉默了一瞬:“一旦听见他的声音,我就会依赖他。但是这件事,除了我,谁也解决不了。” 叶茵菌心中五味杂陈:“那你要不要我给他带个话? 周莱思素片刻,忽地从自己的包里掏出速写本,翻到空白页,“唰唰”写下两个字,然后把本子一合,递给叶茵茵:“帮我把这个交给他。” 叶茵茵内心生出一股正义感,她接过速写本小心地收好:“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们的。” 周茉心里一暖。 片刻后,她又想起了什么,赶紧说:“茵茵,我妈骂你的那些话,你千万不要当真,那绝对不是我的意思。 叶茵茵摆摆手:‘我从来没往心里去, 我是跟你做朋友,又不是跟你妈做朋友。” 周茉笑了笑,忽地探过身去,伸手抱住了叶茵茵。 叶茵茵简直受宠若惊:“哎呀, 茉茉,我消受不起呀。” 叶茵茵把活带到后,第二天下午,韩渔准时来赴约了。 院办茶室环境幽静,时常会有学生来此处自习或者进行“头脑风暴”,今日也不例外。周茉和韩渔坐在茶室的一角,不大会受到干扰。 周茉的时间不多,她直接开门见山:“韩老板, 我想问问你,贺冲以前是不是跟一个姓秦的高家小姐谈过恋爱? “这......”韩渔顿时支支吾吾起来,“这事儿你要不还是问贺冲本人吧...... 周茉摇摇头:“我暂时没法见他。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我妈说贺冲拿这场恋爱当跳板所以后来飞黄腾达了,我不相信他是这样的人。” 韩渔冷笑了一声:“现在这年头,这些有钱人就会正大光明地指鹿为马颠倒黑白,老贺当年被姓秦的害得还不够惨吗?” 周茉一愣。 韩渔看了她一眼:“你知道老贺以前出过车祸吗?” “知道,他和我说过。”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为什么会出车祸? “他说是意外....” “当然不是意外,”韩渔打断了她,“ 当时秦家的人找了贺冲很多次,让他以后不准再跟秦希来往。老贺这人的性格你也了解,他认定的事,那必然是撞上南墙也不会回头。秦家的人想给他一个教训,就买通了他车队里的人,在他的车子上动了手脚。” 周茉倒吸口凉气。 “出事之后,秦家小姐连面都没露,两人就这么不了了之地分手了。前年吧,她好像跟个加拿大人结婚了。”韩渔颇为愤慨,“老贺为人厚道,甚少在背后说人是非,他不告诉你他与秦希的事,自然有他的想法。可真没想到,老贺不发声,倒有人迫不及待往他身上泼脏水。” 周莱听得心里难受板了,然而她又庆幸,自己最终选择了相信贺冲。 于她而言。贺冲永远是那个雨雾之中带着一束红玫瑰参加葬礼的不速之客,以一种望不讲理又不合时宜的浪漫,深深地击中了她的心。 如果过于相信他是一种天真,那她心甘情愿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代价。 韩渔接着说道:“我说这话不是针对你,其实我始终不大赞成贺冲和你的事。他已经在富家小姐手上栽过一回了,何必再自讨苦吃呢?人贵有自知之明,不能说对你们两人之间的差距视而不见,差距就真的不存在。赞冲也对我说过,他有时候真觉得自己高攀了,他想给你最好的,可时常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周茉眼眶一热: “他给我的,已经是最好的了。” 韩渔看了她一眼,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了。周茉看起来神色憔悴,显然也因为这件事饱受折磨,她既然能主动积极地找他了解情况那就说明她肯定跟秦希不 分卷阅读77 是一路人, 他没必要这么咄咄逼人。 “老贺对你还是没话说的,他得罪了孙祁,他舅舅的服装厂也出了事,这些全是火烧眉毛的烂摊子,可他从来不把这些压力在你面前表现出来。在这方面,老贺有点传统,或者说有点大男子主义。” “我明白了。”周茉低头,飞快地抹了一下眼角 ,“贺冲舅舅服装厂的事,情况严重吗? “能不能解决还真不好说。开厂子的钱基本上全是贺冲自己掏的,盈利分文不取,就当是孝敬他舅舅的。最近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捣乱,搞得很多跟厂子合作多年的伙伴纷纷违约,可是原料都进了,工人也都开工了,继续做得亏钱,停工也得亏钱。 “能找人接手吗? “你能想到的事,贺冲当然也能想到。可那是好多家的订单,一般人根本接手不了。 周茉沉默了。 “老贺正在想办法, ”韩渔叹了口气,“希望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谈话结束,韩渔最后说道:“贺冲性格硬, 他豁出去的时候,连命都能不要。可一旦心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送走了韩渔,周茉回到酒室。她靠窗站着,反复回想韩准说过的话,心绪难平。 临近下课时,她拿定了主意,径直去了办公室找姜叶。 韩渔受叶茵茵之托,带着周茉的速写本,去雁南镇找贺冲。 林星河在学校做论文预答辩,车场只有贺冲一个人在。此时他穿了件毛衣,钻到了车底下,正在把拆得只剩下空壳的车的零件一点一点安装回去。 韩渔跷着腿在对面板凳上坐下:”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思修车?” “那不然我跳楼去?” 韩渔揶揄的话反倒说不出口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 “你先出来,我有东西给你,不对,周茉有东西给你。” 贺冲一愣,赶紧丢下手里的东西从车底下爬了出来,摘了手套,去水池那儿洗了手,顺道用冷水抹了一把脸。 韩渔从袋子里拿出速写本递给他:“这是周茉委托茵茵转交给你的。” 贺冲接过速写本,韩渔从板凳上站了起来,说道:‘我先走了,看你还没跳楼我就放心了。 送走了韩渔,贺冲到工作台前坐下,翻开了速写本。 他一页一页往后看,前面画的都是神色各异的陌生人,偶尔画了几张叶茵茵,到后面,出现了那两张他曾见过的速写。 继续往后看,贺冲愣了,他停顿了一瞬,“唰唰”往后翻,速写本上画的是他,还是他,仍旧是他...连续多页,都是他。而页脚的落款日期,就是两人没见面的这些天。 他多年子然一身,活得蛮横而强硬,可此时此刻,竟心软如棉。 最后一页,周茉用铅笔写了斗大的两个字:等我! 段永昼登门拜访的时候,天正飘着小雨。雨雾中树木枝叶青翠,抽了新芽,他站在路旁,人迷地看了许久,方才前去敲门。 唐书兰对段永昼的来访格外重视,吩咐保姆把屋里屋外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还带着周荣去置办了一身新行头,生怕某个地方有疏漏,让自己心目中这位完美的未来姑爷败兴而归。 她将段永昼迎进屋,拿出上好的茶叶,沏了一杯热茶,让他坐下,自己上楼去喊周茉。 退门进去,周茉正坐在书桌前看书,身上穿的倒是自己替她买的新衣服,但脸上千干净净的,一点妆也没化, 整个人素净质朴,即使拿着放大镜看,也找不出一丁点儿的女人味。 唐书兰只觉得恨铁不成钢,但段永星人已经到了,总不能让周莱临时化妆耽误时间。 唐书兰把周茉领下楼,笑着说:” 永昼,周莱今天就拜托给你了。她这人不大方,容易露怯,你多担待。你们好好玩,我今天还得去公司一趟,就不多耽误你们时间了。 段永昼领首,微笑道:“您放心, 我一定在晚上九点之前将周荣送回这儿。 道别之后,段永昼和周茉一同离开了。 车一驶出别墅区的范围,周茉便把车窗打开,深呼吸了几口,如久困笼中的鸟,终于体验到了久违的自由。 前两天,周茉委托她的导师姜叶联系上了段永昼。段永昼去了一趟学校,和周荣碰头聊了两句,两人初步达成了共识。段永昼提议找个时间接她出门,两人再详细地聊一聊。 唐书兰对段永昼无比信任,对他带周茉去参加艺术家酒会的邀请简直求之不得。 酒会就在段永星的画席举办,人不算多,但来者都气质卓然,谈吐不俗。 由段永昼引荐,周茉与好几个此前便仰幕已久的著名画家搭上了话,颇觉得不虚此行。 段永昼同几个宾客聊了些生意上的事,转头却找不到周茉了。他逛一圈,在正对大门的墙壁前面发现了她——她正站在一幅油画前面,看 分卷阅读78 着它怔怔出神。 段永昼走了过去:“这幅画的作者你认识?” “我七岁的时候参加过一个绘画比赛,得了第二名。那次比赛的第一名,就是这个人....周茉笑了一声, ”我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她的名字了。” 段永昼沉默了片刻:“ 只要你愿意,你的画也能挂在这里。” 周茉伸手,隔着空气,虚虚地去触摸那些充满灵气的笔触,她心中虽有不甘,但更多的是平静。她害怕画画,可又注定要与画画共度此生。 周茉淡淡地笑了笑。 段永昼说: 那照我们之前说好的,你和我签约,我和贺冲的服装厂合作。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在这个领域的成就达到顶峰。” 周茉郑重地点了点头。 段家主营的业务恰好是化妆品和时装,能在现在这个情势之下力挽狂澜的,再也没有比段永昼更合适的人了。而要摆脱家里的控制,自由选择未来的道路,和段永昼签约是她不得不走的一条路。 ——虽然有些晚,但她总算是出发了。 此后一段时间,贺冲在雁南镇和珞城两地来回跑,为了赛车改装方案和服装厂的事心力交瘁。林星河也是如此,除了赛车改装方案,他还有学校的毕业论文需要操心,一人连轴转,整个人的神经绷到了极限。 下午这两人在车场讨论技术问题,正说着话,贺冲就看见林星河的眼皮直打架,拿在手里的铅笔骨碌碌滚落到了桌上。 贺冲没喊醒他给他盖了件外套, 走出门,坐在台阶上点了一支烟,不知不觉陷人了沉思。 这种时候,他无端想到了此前严天宇的建议——开个工作室说不定真不是什么坏主意,尤其是遇到现在这种情况。他有丰富的实践经验,林星河有高深的理论知识,但仅仅依靠二人之力,绝非长久之计。 而他是随性惯了的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真把工作室开起来,以后就得对更多人负责。 片刻后,他又自嘲地一笑,得罪了孙祁,以后还能不能在这一行混都要另说。 他猛抽了一口烟,想完工作的事,就不可避免地开始想周茉。自那天在周家见过她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直接收到周荣的任何消息了,所有消息全是由叶茵茵代传的。据说周茉每天准时上课下课,被周家看管得很严,一直不大有精神。贺冲屡次想去学校和周家找人,但又怕自己的莽撞行为会害得周茉的处境更加艰难。他不明白周茉“等我” 那两个字的确切意思,他想反正此时自己一筹莫展,不如相信自己的小姑娘已另有打算...... 放在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贺冲起身进屋,林星河被吵醒了,揉眼嘟囔:‘冲哥, 我睡着了?” 贺冲把搁在工作台上的手机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你上楼去睡吧,在这儿睡容易感冒。” “没事,”林星河打了个呵欠, 拿起铅笔,“我再看看。” 贺冲接通电话:“喂, 您好。 “贺冲吗? 贺冲一任,觉得对方的声音和那股子略带微慢的语调有些耳熟,但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请问您是? “ 我是周思培。 货冲的心住下一沉,心想该来的交锋终于还是来了。 你傍晚有空吗?我有件事想跟你当面谈谈。周思培的语气并不像是询问,而是通知。“ 和周思培约定好时间地点,贺冲穿上外套,把林星河从工作台前拎了起来: “我去趟市里,顺便送你回学校休息。 “冲哥,我还能....” “还能什么啊?你看你困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上车后,林星河不停打呵欠,没一会儿便靠着车窗睡着了。 到了市中心,贺冲先把林星河送到了西城交大,然后自已去约定的地方与周思培碰头。 那地方是家高档咖啡厅,人不多,一进门, 贺冲便看见了坐在窗边的周思培。他正悠闲地翻着杂志,喝着咖啡。 贺冲径直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周思培平淡地应了一声,把财经杂志合上,喊来了服务员。贺冲没什么心思喝东西,扫了一眼菜单,随意地点了一杯美式咖啡。 周思培今天当然不是约贺冲出来喝咖啡的,他开门见山道:“ 我听说你最近遇到了一些困难。 贺冲以为周思培是要跟他聊一聊周茉的事, 预想的对话没有发生,他不由得愣了。 “周家与孙家有往来,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贺冲大概明白了周思培的来意,笑了笑,反问道:” 条件是让出别墅和墓地?” “并且以后永远不许跟我女儿来往,”周思培补充道,“显然你自己也清楚我的意思,我也就不得拐弯抹角了,你最好考虑考虑。” “周先生, 我若想借你们周家的东风,早就主动联系你了。 周思培蹙眉: “冥顽不灵。” 贺冲的神情很平 分卷阅读79 淡:“我这人是有名的不识好歹。 条件我早就说过了,只要顾家松口,六千万我拱手奉上。” 你最好掂量一下孙家在西城的影响力和你自己的能力,你这是在以卵击石。” 贺冲笑了笑,并不打算与周思培多做争辩。有人一生坦途搅弄风云,有人命途多外进舛进退维艰,但后者即便轻贱如蝼蚁,也有不能舍弃的坚持。 “周先生,退一万步说, 别墅和墓地我都可以不要, 但周茉我决不会放弃。 周思培冷哼了一声: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似不欲再与贺冲多谈,拿上账单,拂袖而去。 服装厂的境况没有好转,反而愈来愈糟。 这是三年来,贺冲第一次认真审视服装的整个厂区。 天下着雨,那暗淡的云自天际一直堆到远处树林的顶上。每到春天,雨总是无止无休,像个被伤透了心的十六岁女孩,一场接一场地哭,把一点点忧郁渲染得声势浩大。 贺冲没打伞,沿着厂房外围缓慢地走,他身上的风衣被雨淋湿了,湿答答地往下垂。他手里捏着一支烟,一 口都没抽, 任由它一路扑簌簌地落着烟灰。 他还记得三年前夙兴夜寐、到处奔忙的日子,他把当时承接汽车改装设计方案一整年攒下的钱全都砸进了服装厂,当服装厂的机器第一次运转起来的时候,他跟舅舅喝了一夜的酒, 喝得酩酊大醉。 三年来,他的日子过得很安稳,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执意从军的愣头青,也不再是那个快意生死的赛车手了。他变得与平常人没什么两样,只希望舅舅和一飞能够过上好日子。 在今年,他这个庸常的愿望之中又多了一人。 他从未想过,自己在二十九岁热血耗尽之时,还会再次体验穷途末路的滋味。 雨雾之中出现了一个人,是从屋里出来的贺一飞。他也没撑伞,冲贺冲大喊:“哥! 吃饭了! 贺冲应了一声,蹲在墙根,把烟抽完,慢慢地往回走。 属里饭菜已经端上桌了,小桌子上还放了一瓶白清。 贺正奎催贺冲把湿衣服换了,自己往杯中斟酒,酒香四溢,他自己没忍住先咂了一小口,叹道:“不错!” 三人围着煤炭炉子坐下,边喝酒边吃菜。 酒过三巡,三人喝得晕晕乎乎的,开始往外倒掏心窝的话。 先说话的是贺正奎: “服装厂倒闭就倒闭了,咱们勤劳致富,另找个事儿做,一样能活得下去。我知道你是想让舅舅过上好日子,但你千万别钻牛角尖。 贺一飞附和:“我有手有脚的, 做什么都饿不着。 贺冲笑了笑:“麻烦是我引来的, 肯定得让我来解决。你们放心,我已经有办法了。 贺正奎道:“你有什么办法,把我妹妹留给你的别墅抵押了就是你的办法。 贺冲提起酒瓶,给自己的酒杯斟满,他晃了晃杯子,喝了一口,笑着说:“ 逝者已矣,生者事大,我做不到面面俱到,只能保全应该保全的人。” 贺正奎伸手盖住他的杯子:‘贺冲,你听舅舅的话,那两套别墅你别动。真动了,以后顾家怕是要找你一辈子麻烦。咱们也不是不能过苦日子的人,再说现在就算把厂子关了,还能比以前更差吗?你得罪了那什么&039;西城四少’也没关系,西城混不下去,还有南城和东城! 贺一飞也连声附和:“没错, 哥,那别墅就是个烫手山芋,你可千万别动。 贺冲心意已决。 他想成全贺宓的遗愿,想保全舅舅的厂子,想自己的事业能蒸蒸日上,还想与周茉修成正果。 可天底下哪有这样美满的事,人注定得牺牲一些,才能成全其他。 三人都喝醉了,倒头便睡。 睡到半夜,贺冲被渴醒了。他起来喝水,推开窗看了看,发现雨已经停了,便披上衣服,下楼打开了门。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云里钻出来了,白生生的一道, 像是拿白粉笔画出来的一道印子。只是月光有些冷,像霜一样。贺冲点燃了一支烟,站在楼前,久久地望着月亮。 人活一世,总要经历几次万箭攒心的境地。外人都认为他离经叛道,是在以卵击石,可他最初的动机,仅仅是想成全已逝之人最后的心愿,这有错吗? 明天应该是个晴天了,他想着,该抽个时间去挑块好的墓地了。 贺冲在月光下站了很久,抽完了半包烟,方才回到房里睡下。 第二天清晨,贺冲是被一阵剧烈的晃动摇醒的。 他睁开眼,发现贺一飞的脸近在眼前,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贺一飞把手机递给他: “你的电话一直在响,赶紧接吧。” 贺冲往屏幕上看了一眼,电话是林星河打来的。 贺冲接通电话,一个“喂”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听林星河激动地说: “冲哥,我做出来了!” 贺冲愣了一下方反应过来 分卷阅读80 ,急忙问:“你在哪儿?我马上来找你。” 贺冲挂了电话才发现时间刚过五点,天还没亮,他穿上衣服,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开上车去和林星河碰头。 贺冲把车开得飞快,卡着限定的最高时速,一路疾驰,抵达了西城。 林星河蹲在离他家不远的巷子口,手里抱着一卷图纸,看见贺冲的车出现,他立马跳起来挥了挥手。 贺冲急匆匆跳下车,从林星河手中接过图纸,展开来看了看:“全都验证过了?没问题?” “绝对没问题。” “好。”贺冲把照纸在了起来,“你是不是又一晚上没有睡? 赶紧先去休息,我拿着图纸去找孙祁。 林星河这段时间睡眠严重不足,眼袋重得都认不出了。他疲意的脸上总算出现了一丝笑容:“事情就拜托给你了,冲哥。” 贺冲:“快去睡吧。你放心,等你一觉醒来,咱们就能分钱了。 林星河笑了笑,冲着贺冲摆了摆手:那我回去了。” 贺冲拿着图纸回到车车上,给孙祁拔了一个电话。这是图纸泄露事件以来,贺冲第一次主动联系孙祁。 如他所料,这个电话孙祁并没有柜接——大约人都有点儿劣根性,总喜欢看人低头,听人求饶,孙祁也不例外。 孙祁说: “哟,冲哥怎么还想起给我打电话来了?” 贺冲直接说明来意:“孙公子,之前你拜托给我的改装方案,我跟团队抓紧时间做了一次修改,在之前的基础上,把百米加速时间又缩短了0.2秒。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把这份方案拿给你看一看。 贺冲明白,孙祁这样的人对汽车如痴如狂,听见这样的数据不可能不心动。 果然,孙祁笑着问:“冲哥这是什么意思? 贺冲语气诚恳地道:“我在这一行干了很多年, 非常清楚忌讳和规矩,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坏了自己的口碑,这不是我的作风。之前的改装方案,极有可能是离开了我们团队的一个人泄露出去的,但我找不到证据,没办法向你证明。不管孙公子你信与不信,我从未将改装方案卖给过第二个人。 孙祁沉默了片刻,说道:“ 我欣赏你改进方案的诚意,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是我现在人不在西城,在枝川市的EPL俱乐部,你带着图纸过来找我吧。” 贺冲听说过BPL俱乐部,这玩意儿听起来高端大气又神秘,实际上里面的会员就是他们那群爱玩车的富二代,他们会定期举办私人派对。 贺冲没有耽搁,先去了一趟加油站,给车加满油后,立即出发,向着枝川市驶去。 四个小时后,贺冲到了枝川市。他没空吃饭,去麦当劳买了一汉堡,草草解决了中饭问题后,便去俱乐部找人。 那地方在一个私人别墅区里,外面停车场上停了一溜的豪车,基本上都是千万人民币级别的,贺冲的破吉普停在旁边,显得格格不人。 贺冲给孙不祁拨了一个电话,等了十来分钟后,别墅区大门开了,一个穿着时髦的年年轻女人从里而走了出来,向贺冲招了招手,笑着向:“你就是孙孙公子的客人吗?” 贺冲跟着年轻女人进了大门,没走几步,便看见前方游泳池边人头攒动,全是穿着清凉的年轻女人。三月的天,室外最高温度也就十几度,她们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偏偏还要凑在一起搔首弄姿摆拍留影。 贺冲跟着女人进了屋,孙祁正半躺在沙发上,跟人高谈阔论。 女人让贺冲先停下,自己走到孙祁身旁,低头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孙祁抬了拾眼,向贺冲站立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他就挥手屏退了女人,当没看见贺冲似的,继续跟人聊天。 这种情况贺冲也早就预料到了,他十七八岁便步人社会了,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五花八门的做派,并不觉得新鲜,而且一旦看明白了这些人的意图之后,反倒觉得这种故作姿态有些可笑。 贺冲一点都不着急,他抱着手臂靠墙而立,耐心等候。 他这一阵都没有睡好,昨晚尤甚,即便站着,仍觉得困意重重,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 贺冲打了一会儿盹后,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他睁开眼,看见屋内人的目光正齐刷刷地看着门口。 一队人正从门口走进来,为首的那人留着莫西干发型,穿了一身范思哲,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满脸不屑地瞧着孙祁。 这人贺冲认识,姓陈,也是“ 西城四少”之一,不过是暴发户起家,平时为人露张跋扈,与孙祁一直不和。 货冲往后看,顿时一愣——走在这一队人未尾的,竟然是许久未见的严天宇! 严天字也看见了贺冲,笑容瞬时僵在了脸上。 贺冲的目光在严天字脸上停顿了片刻,最后极其淡漠地移开了视线。 本来他心里多少还残留一丝希望,希望这图纸并不是严天宇泄露的,但今日狭路相逢,此 分卷阅读81 事的真相不言而喻。 他这人习惯了凡事先把人往好处想,因此也吃过不少奇,可此刻他心里没觉得有多愤怒,只是颇有些五味杂陈。 这一队人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驱动。大家都清楚,孙祁和那位陈公子水火不容,两人的矛盾已是摆在台面上的事实。 孙祁斜眼看了看陈公子,冷笑了一声: “我还以为这俱乐部进出筛选严格,怎么如今阿猫阿狗都放进来了?” 今年主办聚会的是枝川市的一位小开,他听闻此话,脸色都变了。 事实上,他们这俱乐部的准人门槛是只看资产不看身份的,陈公子既然达到了标准,就当然能加人,也能来参加聚会。 陈公子是暴发户出身,层次不高,平日里出手阔绰,各种所谓“上等人”的场合之中,永远少不了他的身影。他煞费苦心,最忌讳被真正的“上等人”瞧不起。偏偏孙祁,就可以称得上是一位真正的“上等人。” 陈公子被当面羞辱,自然沉不住气,反唇相讥:“总有一些狗,随地撒上一泡尿,就敢把它圈成自己的地盘。” 贺冲在旁边听了两句,觉得这两人的争吵内容幼稚好笑,一时便失了围观的兴趣。他退后两步,重新抱臂打起盹来。 没过多久,又是一阵骚动。 孙祁不屑与陈公子之流为伍,当场决定退出俱乐部。孙祁在西城的影响力颇大,他要是退出,对俱乐部而言,自然是个不小的损失。 主办这次聚会的枝川市小开慌得不行,立马上前说好话留人。然而孙祁去意已决,走得潇酒,临走之前看也没看陈公子一眼。 贺冲来了一趟,等了半天,还没跟孙祁说上话,自然不能空手而归。便立马跟了出去。 一群人跟在枝川市小开后面,赶着前去留人。但孙祁上了自己的跑车,头也没回,发动车子,喷了大家一脸尾气。 贺冲赶紧发动自己的破吉普,紧随着孙祁离开了别墅区。 他不知道孙祁要去哪儿,也不认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孙祁打电话询问是个正确的选择,因此只能硬着头皮一路跟随。 贺冲不免自嘲一笑,心想哄女朋友都没这么累、 车往山车开出去一阵后,孙祁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忽然转了向,把车往上开去。 有钱人这样说风便是雨的秉性,贺冲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也跟着转了向,保持着差不多的车速,不紧不慢地跟在补祁的车后面。 资冲点了一支烟,打开车窗,一只手握方向盘,一只手搭在车窗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 拐过一个弯后,前方孙祁的车突然跟抽风似的,走了一个大“S”形。 贺冲忙将烟塞进嘴里,两于紧握方向盘。 只见前方的车一改方才风驰电掣的潇洒姿态,延续了刚刚走“S”形的风格,跟患了帕金森症的病人似的,开始一路左右扭动起来。 贺冲意识到了不对劲,狂按喇叭,然而前方的车不但没停,反而扭得更起劲了。 贺冲扔了烟,把头探出窗外,高声喊道:“孙公子,停车!” 以两人的距离,孙祁应当完全能够听得见他的喊声,可那车并没有停下来,仍然保持原来的速度,歪歪扭扭地向前行驶。 贺冲心中一凛,没多犹豫,果断地采取措施。 他踩了脚油门, 拉近和前方 车子的距离,边观察形势边朝前方喊:“方向盘握紧! 往里开! 那车先是往外拐了一下,再照着他所说的往里去了。 贺冲瞅准时机,毫不犹豫地开车擦着孙祁的车的外侧,超了过去,而后猛打方向盘,往里一拐。 孙祁的车与货体的车剐蹭了一下,车避慢了下来,以大约二十公司的时速,撞上了贺冲的车,而后彻底停了下来。 所幸这是山道,两人的行车速度都不不算快,否则贺冲再怎么艺高人胆大,也不敢来这么一手。 车停稳之后,贺冲立马解开安全带, 跳下车,绕去后方。 他敲了敲车窗:“孙祁? ” 驾驶座上,孙祁一手紧抓着方向盘,一手按着自己的喉咙,脸涨成了绀紫色,正在大口大口地吸气,却一口气也呼不出来。 贺冲一惊,发现情况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 孙祁拾了抬手,似乎是想将门打开,然而他全身抽搐,整个人失去控制地朝前裁去。 贺冲当机立断,从路边捡起一块石头,“啪” 地砸碎了窗玻璃,手伸进去,把门打开,将孙祁从车里拖了出来,平放在道路上。 这样平躺的姿势似乎让孙祁好受了些,他抬手指了指车后座:“药.....药......” 贺冲在后座上发现了一个背包,来不及过多询问,把包拉开,翻了几下,看见了一瓶平喘的气雾剂——应该就是这个了。 贺冲揭开盖子,把气雾剂塞进孙祁的手中。 分卷阅读82 孙祁张嘴往口中喷了几下,瞪眼等了片刻,症状稍得缓解。 他向贺冲伸出手,贺冲会意地将他扶起来,让他靠坐在车身上。 贺冲给交警打了个电话,报告了事故发生地之后,便蹲在地上,密切注视着孙祁的变化。 孙祁靠坐着休息了一会儿,没有再痉挛和抽搐了,终于能够顺畅地呼气和吸气了。又休息了十来分钟后,孙祁的呼吸也渐渐平缓了。他望了贺冲一眼,眼里是劫后余生的恐慌:“ 谢谢。” 没过多久,交警赶来了,孙祁向交警描述了事发时的状况: 他在拐弯时突然发现刹车失灵,一时恐慌,哮喘凑巧也在这时候发作,在贺冲的帮忙之下,方才顺利地停了车。 交警备了案,建议孙祁把巴车拿去做事故鉴定,看一看刹车失灵是由什么原因引起的。 两辆碱撞严我的车不能继续上路行驶了,得由拖车拖走。孙祁和贺冲两人乘坐交警的车子下了山,而后站在路边面面相觑。 孙祁看向贺冲,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真诚:“冲哥,刚才真是谢谢你了,要是没有你,我这会儿已经没命了。 贺冲笑着说: “你先别谢我,我要是超车时剐擦的力道不对,咱俩就同归于尽了。” 孙祁哈哈大笑。 “你在枝川市有什么朋友吗?叫个车来接一下咱们?” 经过方才这么一场生死时速, 孙祁都没觉察到此刻自己对贺冲颇为依赖,几乎言听计从。贺冲刚说完,他便点点头,掏出手机来打了一个电话。 两人往前步行了一段,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公交车站,在站台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等人来接。 贺冲问他:“你哮喘不要紧了? “缓上来就暂时没事了。 “这病治不好吧? “治不好,一辈子都得跟它耗着了,而且年纪越大越严重。” 过了一下,贺冲问道:“那 个刹车........” 孙祁眼神里带了几分冷意:“等鉴定结果吧,我不太相信这是意外。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台车,平常十分注重保养。” 贺冲沉默了。这是他人的是非,他不便参与,更不准备与孙祁这样的人再有过深的联系。 这是个马不拉屎的地方,车恶怕也得等一阵才能到。 孙祁瞥了一眼他背上背者的包:“冲哥,方案你带了吗? ” “带了。” 孙祁接过贺冲递过来的图纸,展开来快速看了儿眼,两眼放光,跃跃欲试。他按捺住自己急不可耐的心情,将图纸春起来,问贺冲:“真有人泄露?” 贺冲点点头:“我本来不是百分之百地确定,但今天过来和那人撞见了——就是跟在陈公子最后面的那个年轻人。” 孙祁“哦”了一声,忽地一拍脑袋:“我有印象,就是上回去我那儿看车,让他改梅赛德斯,他还不大乐意的那个人?” “嗯。” 孙祁冷笑了一声:“ 那我还真得好好查查这小子。” 等了约莫半个多小时,孙祁的朋友把车开来了。 孙祁这人爱憎分明,贺冲既然果断出手,救了他一命,他便也不想欠贺冲的人情。 回程路上,他对贺冲说道:” 我听说你那个服装厂的事了。我家不做这个,业务上可能帮不了你。但我听到一个消息,说不准对你有用。” “请讲。” “去年顾家的资金运作出了问题,有个大窟窿一直没填上, 于是他们谎报了实际情况,把周家当提款机,试图把这个窟窿給填上,但情况不但没有好转,还反过来拖累了周家。两家现在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财务上都出现了重大的危机——你不是继承了两套别墅吗?六千万虽然不多,但要是抵押给银行做贷款,这口气就能缓上来了。 顾家有财务危机这件事,贺冲是知道的,但没想到周家也会牵连得这么深。 他并非愚钝,怎么会不清楚服装厂的事是有人从中作梗,但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周、顾两家联合起来给他下的套——顾家在明,周家在音;一人杀人,一人点灯。 孙祁做东,请贺冲在枝川市吃了晚饭,然后派人将他送回了西城。 贺冲抵达雁南镇时,已是晚上十点多了。 他奔波了一天,身心俱疲,只想倒头便睡,但想到林显河还在等他的消息,便点了一支烟,强打精神,给林星河打了个电话。 他没跟林星河细讲今天发生的事,只说了最终结果。 林星河听后长舒了一口气: 我今天晚上总算能睡个安心觉了。 贺冲笑着说:“你好好休息,后面几天可以不用来我这里了,全心全意准备毕业论文吧。” 贺冲挂断电话往里走,穿过场坝,走到楼前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停下了脚步——林星河现在不在车场, 但屋子里亮着灯。 他还没来得及细 分卷阅读83 想,前方一阵响动,一队人像是得了统一的命令,从屋子里鱼贯而出,将他团团围住。 这一队七八个人,都是社会青年的打扮,脸上藏着口罩,手里提着匕首、棍子等武器。 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朝着贺冲冲了过来。 月光下,匕首寒光一闪, 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十一章 化羽 和段永昼达成合作协议之后,周茉接到了自己的第一个任务: 参加五月份的一项国际大奖赛。 要走职业化的道路,这是她不得不迈出的一步。 自从接到比赛通知后,她便寝食难安,小时候参赛铩羽而归的阴影,总是挥之不去地罩在她心上。 她尝试着动笔,但画出来的东西果然如她所料的那样匠气十足,她不能把这样的作品当作自己职业生涯的第一份“投名状”。 周茉白天上课,晚上画画,然而接连多天下来,脑袋里比画板还要空白。 段永昼知晓了她的状况,很是担忧,特意来周家将周菜接出去散心。 这段日子,唐书兰一直没放松对周茉的监视,但目前的形势让她十分欣慰,这一阵,周茉一次都没同贺冲接触过。她认定周茉只是受他引诱误人歧途,现在已基本重回正轨。 看周茉表现乖巧,唐书兰也就放心地将她交给了段永昼。 三月的西城,雨下个不停,总不见睛,像场反反复的感冒一样。今天雨好不容易停了,但又起了大雾,目之所及一片茫茫。 周茉上车之后一言不发,段永昼看了看她,有些担心:“你是不是压力很大?” 周茉点点头,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哑声道:“我画不出来。” “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肯定是画不出来的。我带你出城逛逛。”段永昼顿了顿,“你想见贺冲吗?” 周茉一愣。 贺冲,此时的他只存在于她信手涂鸦的本子上,存在于梦里,她都快记不起真实的贺冲是怎样的了。 “我不能见他,在做出成绩之前,我不能见他。这也是我答应你的,在你出手帮贺冲的服装厂之前,我得先向你证明自己的价值。” “你不用太过拘泥,我已经在跟总部的人商谈合作方案了,不久之后我们就会去跟贺冲接触。你也别着急,即便赶不上这一次的大赛.....” 周茉赶忙摇头:“你不是说你是个利益为上的商人吗?这么纵容我,小心回不了本。 段永昼淡淡一笑:“可你要是真的画不出来,我也没法按着头逼你画。” “抱歉。” “灵感是不期而遇的,相信我——真不打算去找贺冲? 放心,我愿意替你俩放风。 周茉把窗户打开,风带着雾气扑在脸上,带起微微的痒。 她相信,只要一见到贺冲,她就会变成擦破一点皮就要号啕大哭的三岁小孩儿。可她现在不能哭,更不能继续依赖贺冲了。 她听说过,毛毛虫在化蝶之时,要经历难以想象的痛苦,倘若放弃,便会被永远因于茧中,直至死亡。 周茉忽然说:“我想去个地方,你可以送我去吗?” 二十分钟后,车在一条步行街附近停了下来。段永昼没多问,指着对面的咖啡厅道:“我去那儿等你,你事情办完了再来找我。” 周茉下了车,穿过步行街,拐入一条小巷。 这一整条巷子都是卖衣服的小店,间或夹杂几个卖化妆品和卖小玩意的,顶着一张“网红脸”的美女店主们坐在柜台后面玩着手机,偶尔敷衍地喊上两句“进进来看”。在顾六色的店铺招牌。陈旧得都褪了色。 周茉小心地迈着步子,避过地上汪着水的钱坑,走过半条街,在一块招牌下方停下了,她抬头看了看,犹豫片刻,进了两个铺面之间狭窄的门中。 楼梯逼仄又昏暗,仅容一人通过。空气里有一股霉味, 两侧墙上贴满了“办证”“开发票”的小广告。 周茉停下脚步,深呼吸后继续往上走。这陌生的环境让她好几次想要折返,但最后她还是战胜了恐惧,屏息前行。 到达三楼,她停了下来,抬手准备敲门,犹豫了一刹那,又缩回了手。 门却在这时突然打开了,周茉蓦地退后了一步,把门内的人也吓了一跳。 那是个穿得十分“朋克”的女生,她愣了一霎之后,笑着问:‘来文身吗?”和她前卫的穿着相比,她的声音则显得格外温柔。 周茉点点头。 “你先进去坐两分钟,我下去拿个东西,马上回来。”女生从门里出来,侧身让周茉进去。 周莱犹疑地走进屋里,环视四周,没想到屋里收拾得颇为整洁,还有一股儿消毒水的味儿。靠墙放着一个极高的柜子, 里面满满当当地塞着CD盒子。墙上层层叠叠地贴着海报,上面全都是摇滚明星。 分卷阅读84 周茉在靠近门口的不椅子上坐了下来。 片刻后,门“吱呀”一响,女生推门回来了。她看了周茉一眼,笑着说:“不用这么拘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你先听点儿音乐吧, 要不要嘶点儿什么?” 周茉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已经打开了音响,屋内狭窄的空间,响起了齐柏林飞艇乐队的曲子。女生拉开小冰箱,拿出一罐冰可乐,递给周茉,自己往小床上一坐,问道:“是别人介绍你来的吗?” “我也是西大美术学院的,我听我听朋友说.....” “手艺不错?” 周茉点点头。 女生笑着问:“你是大几的? ” “大二。” “那我也算是你的学姐了。”女生问道,“你想文什么? 有要求吗?” “一个字。” 女生抄起柜子上的纸笔递给周茉,周茉写的时候,她凑近看了一眼。 笑着说: “名字?想清楚了吗?到时候后悔的话,洗可比文将多了。” 这是自走到这条街上以来,周莱第一次这么坚定:“不会后悔的。” 女生拿过纸笔,想了想,说道:“我设计一下,你先坐会儿。”她拉过一张凳子,在书桌前坐下,拧开了台灯。 在等的过程中,周茉时而紧张,时而又觉得放松。她情绪起起落落的,手心掌纹里蓄满了冷汗。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生说:“好了。” 她拖开椅子, 伸长手臂,把纸递给周茉, “你看看,满意吗?” 整体图案是一只蝴蝶,“冲” 字左边的“两点水” 变成了一朵花的花蕊,右边“一竖”成为蝴蝶的身体,被“坚”分隔成的两个口”幻化成蝴蝶的翅膀。女生不愧为西大美院的学生,整个设计夸张又合理,毫不俗气。那只细细的蝶,栩栩如生,似要从纸面之上跃然而出。 周茉心中一动:“我很喜欢。” 女生笑着说:“那就照着这个文了?你想文在哪里?” “我........”周茉抿唇,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看。 “这儿好不好?”女生指了指自己颈后第一节脊椎的位置,“平常披着头发看不出来,但扎上头发,露出来会很好看。” “那就这里吧——会疼吗?” “当然是会疼的,但人生哪有不疼的时候呢。 ”女生看着她,目光柔和,似是见多了她这样彷律而软弱的客人,“你再考虑十分钟,如果还是决定文,我就开工。 “我不用考虑.......” “不,考虑十分钟,好好想一想。文身是一种图腾,图腾都是有意义的,或是祭奠,或是信仰,或是纪念。”女生坐回到桌前,拿起手机,不再看周茉。 周茉垂下头,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地攥紧。 她受贺冲吸引,如蒙眼之人向往光明,他那种自由的气质让她念念不忘。 可是到头来,自己的裹足不前,反而成了他唯一的不自由。 回溯这一路与贺冲相处的种种,她方才发现,贺冲自始至终,是站在一个保护者的立场上,包容她的幼稚和鲁莽,不管是她那份滑稽可笑的“坏事清单”,还是她受尽委屈之时,不顾后果而要求的那句“带我走”。 然而,保护与被保护,并不是她所向往的关系。她更愿做他远行之时归家的灯塔,不畏迷雾,不畏风雨。 周茉抬头,字 一句清晰地说:“我想好了。” 段永昼续杯了数次,在他等得快要失去耐心时,终于看见周茉的身影了。和去时的犹豫不同,此时的她脊背挺得笔直地穿过马路,走路仿佛带着一阵风。 段永昼立马站起身,走出了咖啡厅。 在咖啡厅的檐下,周茉停下了脚步。她被细雨打湿的脸上,一双眼睛异常明亮,好像里面有一团火。 她看着段永昼,急切又跃跃欲试地说:“我想画画。” 周茉被段永昼送回家中,进门之后,她没有理会唐书兰的询问,径直奔向画室。 唐书兰追了过去:“茉茉,我问你话呢......” 周茉“哐”的一下摔上门,喝到“你别打扰我!” 她将门反锁,脱下大衣,迫不及待地把装颜料的箱子拉了过来。唐书兰还在敲门,一边敲门一边训斥,可她很快便听不到了——任何声音她都听不到了。 调色,起笔.......周茉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脖颈上的刺青还在隐隐作痛,这痛反倒使她思维异常清晰。她一遍遍地回想下午在那个她此前从未体验过的空间里,针一点一点扎入皮肤 时的感受。 痛与觉悟,总是相辅相成的。 时间流淌得悄无声息,渐渐过了八点、九点、十点...... 直到十二点,周茉总算感觉到了累。 她暂时搁下画笔,在地板上坐下,从靠着墙根的纸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灌了一大口。 她背靠 分卷阅读85 着落地玻璃窗,往外看了一眼, 想起那晚贺冲就是站在那树木掩映的夜色中,把紧攥的拳按在心口,像是骑士为公主献上生命与忠诚。 周茉有些困了,本想休息一会儿再继续,没想到闭上眼就睡着了。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还做了一个梦。 她在一片黑暗之中不断下沉,想要抓住些什么,但伸出手却只触到了比原先的黑暗还要浓重的黑暗。她感到心慌,张开手臂急切地挥舞,张嘴大贼,但无人回应。 腿忽地一抖,周茉醒了。 她茫然地睁开眼,看见一束白光酒在自己的胳膊上,她有些恍惚,以为那是雪,伸手碰了碰,才发现是月亮出来了。 周茉有点饿了,她从地上爬起来,往墙上看了一眼,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她伸了个懒腰,走到画室门口,正要把门打开,却听见外面传来争吵声。 周茉怕自己这时候出去,当了周思培和唐书兰吵架的炮灰,她犹豫了一霎,决定等等再说。她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听,发现吵架的并不是周思培和唐书兰,那道尖锐刺耳的女声,分明来自顾之茹。 周思培:“你这种手段,让我今后不屑与你为伍!” 顾之茹:“照你所说的, 买通了姓严的,也买通了那些见钱眼开的小商贩,结果呢?对付贺冲这样的人,就得采取强硬手段,让他尝尝教训!这大半年,都是他在牵着我的鼻子走,我再也受不了这种侮辱了!” 周思培冷笑了声:“那你现在把人打伤到躺进医院,你的目的就达到了吗?你还是不了解他们这种低贱环境里出生的硬骨头.....” 周茉听得脊背发凉,双手颤抖,她想都没想,猛地摊开了门,大喝:“你们把贺冲怎么样了? 客厅里亮着大灯,三人齐刷刷转过头来。 唐书兰都快忘了周茉还在画室里,赶紧呵斥:“大人谈话,关你小孩子什么事?上楼睡觉去! “你们对贺冲动手了是不是?”周茉气得浑身发抖,“还有孙祁的事,服装厂的事,都是你们设的局是不是? 周思培十分不悦:“周茉,给我滚回楼上去! “你们......”周茉抬手指着三人,“你们真是丑隔! ” 周茉气得脑中的血管几欲炸裂,她迈开脚步,撞散了聚在一起的三人,飞快朝大门口奔去。 唐书兰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你去哪儿?” “放开我!” “周荣,我告诉你,还轮不到你在这撒泼打滚!给我老老实实上去睡觉! 周思培眼都没眨,直接一巴掌扇在周茉脸上。 周茉脑袋里“嗡”地一响,她的嘴角渗出了血丝,但仍咬紧牙关,丝毫不让: “要么干脆让我也尝尝教训, 要么你们把我一辈子关在家里,否则我一定会对外宜扬,你们究竟用了什么龌龊手段去迫害一个无辜的人! 顾之茹忍不住了:‘他无辜? 他恬不知耻, 侵吞顾家财产..... “可贸密是顾爷爷明媒正要的,是你法律上的继母!”周茉从来不知道说真话竟是如此畅快。 “周茉,你再乱说话试!”唐书兰用力扯将周茉往后一推。“轮不到你在这儿目无尊长,没大没小!” 周茉被推得后退两步,撞上了客厅里的架子,她的余光瞥见了搁在架子上的水果刀,立马拿了过来,抓在手里: “让开!” 唐书兰上前一步,想将周茉抓住。周茉忽地将水果刀一转,对准了自己右手手指:“你别过来!” 唐书兰立时不动了。 周茉明白自己抓住了父母的命门——他们花了二十年把她培养成一个“名媛小姐”,一 直打的是一手艺术家的牌,要是她这双手真的出了什么闪失,他们的心血也将付之东流。 趁着唐书兰犹豫的工夫,周茉赶紧将大门打开,正要出去,她忽地想到了什么,维持着拿刀的姿势,一步一步退回到画室。 她把没画完的画从花架上摘了下来,夹在腋下,举着刀,再一步一步朝大门走去。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决绝、狠戾,如同末路穷途的困兽正在做最后一搏。 在三人的注视下,周茉走出了周家大门。 外面月光清冷,酒在身上,像一层洁白的霜。 情绪纷乱,如浪击石,似要将她拖人暗潮涌动的深渊,她抽了抽鼻子,抱着那未干的画板,踏着月色,向着大门外狂奔。 她只觉心脏炸裂般地痛,跑着跑着,泪如雨下。 她抬手抹泪,感觉脖颈上的刺青,如同是被一把烧红的烙铁烙上去般那样痛。 “贺冲....贺冲.....”她在心中呼唤着自己的信仰。手里的画,前方的路,这是她所拥有的,整个世界。 月色之下,周茉的脚步跟跟跄跄,那抱在手里的画板如同一面高高扬起的帆,把她带往彼岸。 那里有惊涛骇浪,有自由 分卷阅读86 ,有为她征战的骑上。 第十二章 破晓 叶茵茵觉得,再过十年,自己想起今天这一幕,依然会笑得不能自已。 她在路边接到周茉的时候,这位周家小姐一手拿着水果刀,一手抱着画板,浅色毛衣上糊了一层未干的油彩,漂亮可爱的脸蛋哭成了调色盘,身上一股松节油的味道。她蹲在地上,用发颤的声音喊她:茵茵.......” 若不是怕被打,叶茵茵很想拿手机拍下这极具纪念价值的一幕。 叶茵茵上前把周茉扶了起来,夺过她手里的水果刀,扔到地上。 周茉泪眼汪汪地看着她:“贺冲还好吗?” “伤得有点儿重,不过已经没事了——你是想直接去医院,还是换身衣服再去? 周茉哭着打了一个嗝儿:“ 医院。” 叶茵茵笑得不能自己,从包里拿出纸巾给周莱擦脸:“茉茉啊,你怎么这么可爱。 凌晨三点,医院里阒静无声。叶茵茵领着周茉在病房门口停下,轻轻地转动门把手,把门打开。 病房是三人间,里面的人都睡了,叶茵茵指了指最里面靠窗的那张床,低声说:“贺冲睡那儿。” 周茉二话不说就要往里走,被叶茵茵一把拉住。 叶茵茵抽出周架现在还紧紧夹在腋下的画板:“这个就别带进去了,味儿呛。” 病房里没开灯,借着窗外的月光,周茉看着病床上头缠绷带,陷人沉睡的贺冲,眼泪又涌了出来。 叶茵茵把画板搁在门口走廊,进去轻轻拉了拉周策的手,悄声说:“去我家洗个澡换身衣服,明早再来吧。” 周茉摇头哽咽道: “我想陪他。” 叶茵茵想了想,把自己穿着的外套脱了下来,往周茉背上一披:”那你自己注意,别着凉了。我明天一早就跟韩渔过来,给你们带早餐。” 合上病房门,周茉拖过椅子,在床边坐下。她将被子掀开线,手伸进去,紧握住贺冲的手。 他的手干燥而温暖,她低下头,像个虔诚的信徒,把脸烦贴在他的掌心。 在她的印象中,自己似乎没有见过这样的贺冲。他始终落拓,始终自由,始终来去如风。然而现在他躺在这里,呼吸沉稳,毫无防备,似乎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易地伤害到他。 紧绷一整晚的神经渐渐放松,周茉就这样枕着他的手掌,趴在床沿上,渐渐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手往回抽了一下,周茉立即惊醒了。 然而这动作只是无意识的,贺冲并没有醒。周茉起身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看,天空露出了几分亮色,雾蒙蒙的,可能离天亮不远了。 周茉去病房的厕所洗了一把脸,又回到床边坐下了。她没了睡意,就坐在椅子上,渐渐被咳嗽声、脚步声、谈话声填满了。 不知过了多久,贺冲突然哼了一声。 周荣的心一提,贝见贺冲蹙了蹙眉,睁了一下眼,又再次合上,片刻后,又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游移,最后落在了周茉脸上。 四目相对。 周茉声音哽咽:“你醒啦。” 贺冲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露出了一个极其困惑的表情:“你是谁?” 周茉一愣。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脑袋受了重伤,所以导致记忆出现障码了? 她脑中闪过无数个画面,全是电影里的俗套桥段。她顿觉委屈又惶恐,急忙一把抓住贺冲的手。然而一句“你不记得我了吗”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贺冲又开口了。 他说:“是我脏兮兮的小姑娘吗?” 周茉又是一愣,片刻后,破涕为笑,又笑又气地伸手打了他一下:“你有病! “我是有病啊,不然怎么躺在医院呢。” 贺冲也跟着笑出了声,他伸手捉住了周茉的手,一双满目风雨的眼睛,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周茉,好像突然间所有的语言都不需要了。 在他的注视下,周茉心口发堵,她嘴一撇,张嘴就哭。她怕影响了隔壁床的病人休息,又赶紧低下头去,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贺冲抬手,扶着她的头,把她的脑袋扳了起来:“别哭,我没事。” 周茉望着他,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对不起,是我爸,还有顾阿姨.......”笑着说,“这么久没见了,不让我抱一抱?” 周茉拖动椅子往前凑,隔着被子,把头枕在了贺冲胸口。 贺冲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忍不住一声长叹。 有多久没见了?仔细一算,倒也没有太久,但总有隔世之感。昨天晚上,他以一当八,终究不敌那群混混,最后被棍子敲在头 上,他眼前一黑,猛地栽倒在地。闭眼之前,他瞧见天上的月亮出来了,那请冷的光,就像一层薄薄的霜。 那一刻他心里所有的遗憾,都是关于周茉的。 分卷阅读87 可他没想到醒来之后,睁眼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小姑娘,他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在梦里。直到此时此刻,他真真切切地触摸到她后,终于能让一颗心沉回肚里——自己还活着。 抱了许久,贺冲出声问:‘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周茉扬起脸看着他:“我听见我爸跟顾阿姨在讨论陷害你的事,我就跟他们大吵了一架!”她的语气分外得意。 贺冲笑出了声:‘然后呢?” “然后我就带着自己的画,出来找你了。” “那你身上 “画没干,蹭的。” 贺冲这下完全忍不住了,放声大笑,笑得扯到了身上的伤口,方才收敛了几分。 “你可真笨。 周茉瞪他: “你才笨。” 她起身问他:‘你渴不渴? 饿不饿?疼吗?” “ 看见你之后,我就不渴不饿也不疼了,你说神不神奇?” 明知是‘花言巧语”,可周茉仍觉得受用,她笑了笑,把贺冲的手按回被子里,给他倒了温水过来,喂他喝了半杯水,方坐下继续说话。 “我真没想到,我爸和顾阿姨会干出这种事。” 对于昨晚听到的对话,周茉仍然感到震惊和愤怒,那几乎刷新了她对于人性丑恶的认知,“我爸严肃归严肃,可我从来不觉得他会是坏人。” 贺冲把她的手抓过来,用力地握了握:“人性很复杂,虽然你父亲做了这样的事,也仍然称不上是一个“坏人”。好和坏的界限,有时候真没那么分明。 “可我绝对不之会做出这样的事。” 贺冲凝望着她: “你知道‘单纯’是什么意思吗?单纯并不是懂得少,而是懂得多,坚守得更多——所以,我的小姑娘是个单纯的人,从那天你毫不犹豫地站在还是陌生人的我这边时起, 我就知道了。 他好像天生就懂得怎么把她哄得高高兴兴,服服帖帖——听了他这番话,她瞬间就不不那么难过了。 天光大亮,住院部恢复了日常运作,渐渐热闹起来,护士过来做了每日的常规检查。 没过多久,韩渔和叶茵茵也到了。 韩渔见贺冲神采奕奕,忍不住揶输:“昨天把你送进医院的时候还要死不活的,这么快就活蹦乱跳了?” 贺冲难得没跟他抬杠:“那得感谢帏老板一晚上替我忙前忙后。 韩渔一愣,笑道:“哟,你这狗嘴里居然还能吐出象牙,稀奇稀奇。” “现在有个事,还得拜托你俩帮个忙。” 叶茵茵听见自己也被算进去了,忙问:“什么事? 贺冲扬扬下巴,指向站在一旁一脸倦容的周茉:“帮忙把我家属带回去休息休息。 周茉忙说:“没事,我不困!” “听话,去睡个觉,换身衣服。我人就在这儿,又不会跑。 叶茵茵抓住周茉的手:“先去休息吧,贺老板情况严重着呢,你想照顾他,根本不愁没有机会。 劝说之下,周莱总算答应去叶茵茵家暂时休息,让韩渔留下来陪床。 韩渔盯着挂起来的输液袋,忽然说:” 老贺,我这是第二回这么照顾你了吧?你可能真是挖了有钱人家小姐的祖坟,两次都栽得这么惨。” 贺冲笑着说:“以后韩老板住院,我也一定鞍前马后。 呸呸呸,说谁住院呢?” 韩渔把椅子拉开,跷着腿坐下,看着贺冲:“ 茵茵跟我说,昨天晚上接到周茉的时候,周茉可狼狈了——手里抱着画板,拿着刀,哭得稀里哗啦的。我发现,我认识你俩也挺长时间了,但我还是小瞧了你,也小瞧了周茉。” 贺冲想象着那场景,心莫名一紧:“这回我真是什么都没做,全靠她自己。” “没你这个柳梦梅,哪能撺掇得杜丽娘游园惊梦? “怎么听着不像什么好话?” “没你这个梁山伯,哪能撺掇得祝英台殉情化蝶——哦, 好像更不好。” 贺冲:“........” “反正就这个意思。你也别提手要脚了。这个周家小姐,真没大家以为的那么脆弱。 中午,休息好了的周茉重新回到病房,接了韩渔的班。 周茉耐心地给贺冲端茶送水,路他聊天,还下去买了一金草莓,洗干净了送到贺冲嘴边。 贸冲从没体验过这么细致人微的照顾,忍不住笑着说:“ 我都不知道你这么会照顾人。” “跟你学的。” “是吗?我教过你? “教过啊,你的苹果不是削得很好吗?”周茉瞟了他一服。 贺冲笑出了声。 周茉把板凳往他跟前挪了挪:“贺冲,我想让你见一个人。” “只要不是你爸,现在让我见谁都行,你怎么还可能有正常翁婿关系。” 周茉瞪他:“你想得美,我都离家出走了,你怎么还可能有正常的翁婿关 分卷阅读88 系。” 贺冲心中微动,想到上午韩渔说的话,伸出手去,把周茉的手攥在自己手里:“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周茉垂下眼: “我直到现在才明白,听话卖乖没有任何用,不去抗争,就永远也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像你说的,你不能带我去任何地方,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我自己。” 你想好以后怎么办了吗?” “我想好了, ”周茉神情坚定,“我暂时不会回家了,我已经找到了要做的事,谁也阻拦不了我。” 贺冲颇觉得欣慰:“我原来想着,要是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解决这事儿,就只能吸取前人的经验,带泥私奔了。不过这样更好.......” “私奔?私奔去哪儿?”周茉两眼放光。 贺冲挑眉: “这么想跟我私奔? “我们艺术家,总是有点儿离经叛道的。 贺冲大笑不止。 傍晚时分,周茉想让贺冲见一见的人——段永昼,来医院拜访了,他还带了果篮过来,礼数十分周全。 寒暄了几句后,段永昼轻声问周茉:“我能不能跟贺先生单独说两句话?” 周茉点点头,捏了捏贺冲的手,起身离开了病房。 段永昼走到窗边,把窗户开了一线,咳嗽了两声,方转过身来,对贺冲说:贺先生,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想和你谈一谈我家与你的服装厂合作的事。我家有一部分业务是快销时装,今年我们有意扩大产量,会拿出很大一部分资金, 组建或者合井一些服装厂的生产线。如果你有这个意愿,我们可以详细地聊一聊。 贺冲因为周茉,调查过段永昼这个人,但从未与他接触过。两人素昧平生,贺冲不认为段永昼是破巧知道他有这么一个服装厂的。既然不是碰巧,那么....” “周茉和你达成了什么协议?” “她和我的艺术投资公司签约了,我会让她变成一位职业画家。 贺冲一征想起周茉曾对他说过,不喜欢在受到约束的情况下画画。 “她自愿的? “诚然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帮你,但主要还是她自己选择了今后要走这条路。 贺冲沉默。 段永昼很清楚他的想法:“我认为,依赖朋友或者亲人的帮助,并不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周茉对你用情至深,这是她的心意。” 贺冲这些年,独来独往惯了,不管遇到多大的事,都习惯一个人想办法解决。可独自一人,总有觉得路遥难行的时候。 段永昼又说: “虽然我此前与你从未谋而,但我听说过你的事。以卵击石,我宁愿站在鸡蛋这一方——这是我的心意。 段永昼的这番说辞滴水不漏,贺冲无法拒绝。即便拋开所有的人情关系不论,能与段家合作,自然会比以前日夜担心跑单,担心退货,担心恶性竞争的日子强上百倍。 贺冲笑道:“行, 我愿意详细聊一聊这件事。” 周茉从外面进来,将段永昼送到医院楼下,再折返回病房。 她穿着叶茵茵的衣服,这件克莱因蓝的风衣,颜色饱和度高,十分醒目,衬得她明艳而又活泼。 他记得不久之前,他还在质何她是否真正想过那样锦衣玉食但极受束缚的生活,而转眼间,在他自顾不暇、未曾看见她的时候,她已悄然蜕变,亭亭玉立。 那心情,竟有“吾家有女初成长”的喜悦。 贺冲超她伸出手:“过来。” 周茉上前两步,将手递进他手中。 贺冲程着她的手指,轻轻地晃了晃,笑了,煞有其事:“小姑娘,苟富贵,无相忘啊。” 周茉医院学校两头跑,还得完成要交给段永昼的画。但她一点儿都不觉得累,小陀螺似的转得很开心。 这天中午,她下了课,正打算去医院找贺冲,刚走出教学楼,就被唐书兰拦住了去路。 唐书兰穿了一身灰色套装,戴着墨镜,整个人看起来精致而凛然不可侵犯。 周茉不由得挺直了后背,紧抿着唇。 唐书兰隔着墨镜看着她,声音冰冷:“你闹够了没有,还不回家?” “我不会回家的。” 唐书兰将她从头打最到脚: “你倒是挺会给身边的人添麻烦——跟我回去,给你爸和顾阿姨道个谦,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么......” 周茉冷反间:“你凭什么觉得,这次我还会为自己没做错的事道歉?” “凭你吃我的用我的,凭我养了你二十年! “我不会再花周家一分钱了。 唐书兰冷笑一声,摘下了墨镜,鄙夷地瞧着周茉:“不花周家的钱,那你打算花谁的?贺冲的?靠完家里靠男人,就这点儿出息,学什么离家出走!” 周茉一时间气得嘴唇发颤。她发现自己跟唐书兰的争辩毫无意义,唐书兰永远傲慢,永远先人为主,永远不会去了解真实情况。 分卷阅读89 她攥紧双手,按捺住内心夹杂着委屈的愤怒,迈开脚步准备走,不打算再与唐书兰多做沟通。 唐书兰怎么可能让她走,她一把攫住了周茉的手臂。 周茉挣扎了两下,斜眼冷冷地看着唐书兰:“你打算在学校里动手?” 唐书兰好面子,自然干不出这种事,但周茉始终不肯配合,这让她也渐渐变得暴躁起来:“ 听话,跟我回去,不然信不信我停了你的信用卡。” 周茉毫不在意:“随你。” 唐书兰被她的话噎了一下,但还是按捺着火气:” 你真打算跟那个姓贺的野种在一起?周茉,别怪妈妈没警告你,你要是被人骗了,回头可别回家哭。” “我要被骗了,那也是我自己活该。” 唐书兰终于感到了一丝危机, 这是一种要失去对周茉的掌控的恐慌。今天的周茉,确实与以往的周茉不同。她抚养了周茉二十年,一直觉得这孩子省心,言听计从,还从未见过她性格中如此暴烈如此坚决的一面。 “还有,你们要是继续找贺冲的麻烦,我会把那天晚上听见的对话散播出去,我说到做到。你们要面子,我不需要。 “周茉,妈妈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只要你跟妈妈道个歉......” 周茉看也没看她一眼, 径直走了。 唐书兰追上前去:“周茉!” 周茉停下脚步:“妈, 你可能永远也不会懂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我也并不打算强求你懂。我不会回去,除非你现在把我绑回家,关一辈子。把我关起来后也千万别给我机会,我会想尽办法逃出去的,我会用尽一切办法,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周茉的目光里有一种破斧沉舟的坚决。 唐书兰终于意识到,这场谈话,自己彻底失败了。 周茉等了片刻,没再听见唐书兰出声,她收回了目光,双手插进衣服口袋,绕过唐书兰,头也不回地走了。 休养一周多后,贺冲出院了,有在韩渔蹭吃蹭喝了十来天,等到好得差不多了,便回到了雁南镇。这天是周六,周茉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车场二楼的房子空置了这么久,已经积满了灰尘,周茉二话不说,挽起衣袖便准备打扫。 贺冲急忙将她一栏:“哎,你的手可不是用来干这个的。”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叫来了做家政服务的阿姨。 楼上的工作就先交给阿姨了,贺冲领着周荣去了楼下。 贺冲四下望了里,突然说:“过一阵,你陪我去市里看房子吧。”他一个男人,平常糙惯了。什么都能凑合。可这个破破烂烂的地方,让周茉也跟着凑合就不行了。 周茉一愣。 贺冲笑看着她:“总不能让你一辈子跟我住在这种破地方吧。 他不说还罢,一说周茉就想起来他骗自己是个修车工的事,忍不住翻起了旧账。 贺冲笑着说:“我骗你了吗? 我顶多只是没否认。我一直觉得挺好玩的,不想说破,好有时候借机逗一逗你。 “好玩吗?” “挺好玩的啊,”贺冲乐不可支,“ 你要不要顺便算算,欠了我这个钟点工多少钱? 周茉特别地理直气壮:“我现在已经不是周家小姐了 ,发不起你的工资!” “唉,”贺冲佯装痛心疾首,“我就知道,迟早得被欠薪,还没处申诉。 他俩聊起天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只要一人不停,就跟打排球似的有来有往。 贺冲看着周茉,神情突然严肃起来:“说真的,我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在西城安个家了。” “可是我....我才二十一岁不到呢,现在结婚........” 贺冲笑出声来:“等过几年,你见多识广了,还愿不愿继续跟着我都不一定。” “那如果我抛弃你了,你准备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只能去你们美术学院门口拉横幅静坐了。” 周茉笑了:“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正经地等着周茉小姐成熟长大,事业有成的那一天。” “还远着呢,我现在身上就这么点儿钱,”周茉冲他比出一个数字,“要租房,要支付自己的日常开销,好愁啊。” 贺冲挑了挑眉:‘你这语气哪是愁,分明是跃跃欲试。”周茉嘿嘿笑。 “没事,不还有我吗?”贺冲伸手,把她往自己怀里一按,‘我虽然就是个穷修车的,但要养活我家小姑娘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我不要你养,我是要成为大画家的人。” 贺冲笑着说:“那等你的身价过亿的时候,记得把欠我的工资给结了。” 上午把屋子打扫干净后,下午他们两人出门去买东西。贺冲把周茉带去了镇上最大的一家超市,她兴致勃勃地东挑西选,买了一堆看着没用的东西,但他并不阻止,随她高兴。 回到车场,周茉就把自己买的那些东西拆了出来:成套的漂亮茶具, 分卷阅读90 并没有花可以插的浅蓝色广口花瓶,不知道买哪个香味好所以干脆都买了的空气清新剂,还有一个打地鼠的玩具——周茉就这样玩了一下午的打地鼠。 傍院,贺冲带周莱出去吃饭。在橙红的夕阳余晖之中,热闹喧嚣的街道展现出一种让人沉醉的烟火气息。 她前二十年的生活,精致、整洁、并井有条,但也乏味、沉阳、毫无变化。 接触到贺冲,她才发现自己并不排斥那些被父母描述为“肮脏嘈杂”的、所谓“下等人”的生活。她不但不排斥,还对此充满源源不断的探索热情。 吃过晚饭回到车场,周茉先去洗了一个深。 她头发长,洗完要好一会儿才能干。 趁着贺冲去洗澡的时候,周茉把玩具掏出来,又玩了一会儿打地鼠。 贺冲洗完澡出来,发现她把下午在超市买的蜡烛用上了。她沿着茶几边点上了两根,自己蹲在茶几旁,沉浸在打地鼠的世界里。 贺冲拿了块干毛巾递给她:“把头发再擦一檫——这开着灯呢, 你点蜡烛做什么? “这蜡烛很香啊,你觉得费电,就把灯关上好了。 “贺冲还真把灯给关了。 周茉一怔,这才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关上灯以后,那蜡烛散发出的幽香似乎比方才更浓了,烛光摇曳。贺冲低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赶紧把脸往手臂间一埋。 贸冲并没有过来,而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问她:“冷不冷,要不要再披件我的衣服?” 周茉摇摇头。 贺冲扫了她一眼:“你蹲着不累吗? ” 周茉犹豫了片刻,起身在贺冲身旁坐了下来。嗅到他身上带着湿气的冰浴露香味时,她顷刻间心跳加速,生怕被贺冲察觉,放在玩具上得更快了。然而那些小地鼠,还是一个接一个地从洞穴里冒出头来。 她听见贺冲低低地笑了声。 周茉有点儿受不了这气氛,心慌得不行,绞尽脑汁地找话题:“你能告诉我你跟秦希的事吗?”话一说出口,她立即后悔得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 然而贺冲的神情十分平静:“你想听吗? 你想听我就告诉你。” 周茉摇了摇头:“我好像没那么想听,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 贺冲沉默了几秒,伸出手去,把她手里的打地鼠玩具夺了下来。他捉住她的手,把她往自己跟前一带:“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凑近周茉,看了看她因紧张而微微发颤的睫毛,低头吻了下去。 这吻初时温柔,渐而粗暴,几近掠夺。贺冲的手贴着她的后背,将她紧紧按进自己怀里。她的身体软成了一摊水,手臂环着他的脖颈,柔弱而温顺。贺冲的心被某种蠢蠢欲动的感觉烧得格外难受,他的手掌掐着她的腰,犹豫数次后,最后还是把她推开了。他看了看周茉红红的脸,在她唇上轻轻碰了碰,叹了声气,把她的头按进了自己怀里。 她偏着头,半干的头发就垂在身后。 贺冲把她的头发撩起来,忽地一顿——她脖颈上,有一只振翅的蝴蝶,再一细看,一个字隐藏其中。 贺冲只觉喉咙发痒,他伸手轻轻碰了破她的脖颈,她立即身体一缩。 “这是什么? 周茉缓缓地眨了一下眼:“好看吗?” 贺冲什么也不说了,他低下头去,把一个吻印在了那刺青之上。他都准备放过她了,可这个刺肯如同一把点燃了引信的火。将他的最后一分克制也烧得一干二净。 偌大的房间在烛光的映村下有些香暗,有如深深的水底,而周茉如一条鱼,被温柔的液涡困住了。 贺冲将她完名整地抱人怀中,他的声音如隔着水流般轻声传来: “别怕。害怕就看着我。” 她睁开眼,害怕就看着我。她感觉仿佛有一缕天光破开了她心底的鸿蒙与混沌,而后慌乱、恐惧....一系列纷乱的情绪和身体的疼痛,如浪潮一般搅乱了水底的幽暗宁静。 天穹和深海颠倒,她被引往了更深的,水不停息的风暴中.... “你有没有听见歌声?”周茉忽然说。 “有吗? 周茉撑起身体,把窗帘拉开了一线, 暗淡的天光从外面透了进来,远处隐约传来歌声,似乎是一首很老的曲子。 贺冲笑了一声,把她按回到床上,唇在她脖颈上:碰了碰,低声问:“累不累?”她的头发已经干了,身上却汗津津的。 周茉双颊滚烫,把头往被子里理,不想理他。 贺冲把她搂进怀里,他的身体热烘烘的,像个烧起来的火炉。 这时候可能得说点儿什么,他这么想着,但又觉得,比起言语,他更想直接将承诺付诸实践。 在一片沉默之中,两人的眼皮都越来越沉,终于没抵抗住重重袭来的困意。 夜渐深沉,他们抵足而眠,迎接下一个春日的黎明。 分卷阅读91 第十三章 晚安,小茉莉 周茉参赛的油画终于完成了,等画晾干之后,她去了画廊,送画给 段永昼。 段永昼正在给画展布展,他桂完一幅画, 从梯子上下米,从周茉手里接过油画,揭开防尘布看了看,眼睛一亮。 他把画支在桌子上,退后儿步,认真审视,笑着说:‘我这样说并不是在奉承你,我觉得这幅画比上一次在姜叶教授那儿看到的更让我惊喜,你进步太多了。这幅画,很有感情,也很有力量。 周茉抿嘴一笑: “能得奖吗? “能不能得奖我说了不算数。但你能创作出这样的作品,让我对自己的眼光充满了信心。所以,得不得奖都不重要了。 段永昼把周茉带进了办公室,泡了一杯热茶,告诉她自家公司与贺冲的服装厂接洽的进度: “合同还在谈细则,但应该马上就能确定下来了。 周茉由衷地道了声谢。 “你不用谢我,应该谢谢你自己。 段永昼的身体一直都不大好。 可能因为这几天在忙画展的事,他的病情又有所恶化,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用力地按着自己的胃。 周茉觉察到了,急忙问他:“你没事吧? 段永昼摇摇头, 端起水杯喝了些热水: “还有一件事情....他顿了一下,有些犹豫。 周茉忙问:“什么事? “对于你自己的职业生涯,你有什么打算吗? 周茉思索:“先成 为职业画家再说吧。 段永昼看着她:“想出去看看吗?” 周茉一愣:“出国? 段永昼点点头:“你在绘画方 面拥有+分感性的直觉,但你因为这些年对画画一直处于 半抵触半依赖的状态, 所以没能通过大量系统化的练习,将这种直觉转化为精确的经验。 段永昼这番总结十分精准,周茉一时陷人了沉思。 段永昼继续说道:“单 论艺术氛围和艺术教育,国内相较于国外要逊色许多,毕竟油画本身就是起源于西方的。 “我.... “我知道你和贺冲十分不易,我并不是有意要拆散你们。但现在这个时机十分重要,你好好考虑一下, 问一问贺冲的意见。” 周茉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段永昼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抱歉, 我可能确实逼得有些紧。但,你是一个有才华的人,我不愿意见你的才华被蹉跎。”他顿了顿,转过头,眼神飘忽,说呓语似的轻声说道,“我有一个朋友,也是才华横溢,可惜英年早逝。 周茉心里一动,脱口而出:是ZX吗? 段永昼一愣。 周茉说: “我也是学画画。挂在段永昼画廊二楼,署名为zX的满墙的画中,浓烈、灿烂的情感呼之歌出,她学艺术多年,一看便一目了然。 段永昼沉默半啊,苦涩地说:“是的” 他久未开口,似乎并不准备与周茉讲这位“朋友”背后的故事。 人人心中都有孤岛,亦有深渊。他们认识尚不算太久,谈及这些恐怕是交浅言深。周茉理解段永昼的缄口不言,她也相信,油画的作者,于他必有非凡的意义。 周茉说: “我会好好考虑你的提议,你能不能答应我——不,答应你自己一件事情? “你说。” “或许你的家庭也给你施加压力,但我认为,你不该继续违心地去相亲或是联烟了,你并不是那样的人。你和我不一样,”周茉看者段永昼, “你有能力,也有勇气做出更多的选择。 段永昼淡淡一笑: “谢谢。这件事,我答应了。” 这儿天,周茉从段永昼那里预支了签约费,她在叶茵茵和韩渔的帮助下,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子。一居室, 面积不大, 但足够日常起居了。 贺冲去那儿看过,那里比起周茉之前住的别墅,自然是逊色不少,但周茉格外高兴,她终于有了一个不受打扰的独立空间了。虽然是租的房子,但她还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布置,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又在墙上挂了自己的画,让整间屋子有了那么一些艺术气息。 不久后,服装厂和段永昼的公司正式签订了合约,贺正奎为了感谢周茉帮忙穿针引线,提出要请周茉吃饭。 贺冲差点报废在枝川市的破吉普车也修好了,他开着车,载着周茉,慢悠悠地向珞城驶去。 周茉的到来,受到了贺正奎全家的热烈欢迎,尤其是那条金毛,摇着尾巴便往她身上扑,差一点将她扑倒在地。 贺正奎烧了七八道菜,把桌子摆得满满当当的。几人坐下之后,贸正奎先给周茉敬了一杯酒:“周小姐, 谢谢你。 周茉忙说:“您叫我周茉就可以了。” 贺正奎道: “真要谢谢你,你是贺冲的贵人。周茉忙不法地摇头:“贺冲才是我的贵人。” 贺一飞哈大笑:“你俩都贵! 都贵!快点吃菜吧,我都要饿死了 贺正奎抽了贺一飞一筷子:“吃吃吃, 你就知道吃! 周茉忍俊不禁。 这顿饭气氛极好。吃完饭,周茉和贺冲去 分卷阅读92 工厂外的路上散步。 天气晴好,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漏了下来,铺了地的细碎光斑。贺冲挽着周茉的手,走得很慢,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想,贺正奎说得对,周茉真是他命中的贵人。 从遇上她之后,他就仿佛重拾了年少时那种笨拙,却对世界满怀热情与期待的心情。 两人一路走着,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走到离厂区很远的地方,两人发现了一家小卖店,面积很小的店被各种各样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的。 “ 渴吗?要不要喝点东西?周茉点点头。 贺冲拉开了冰柜的门,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然有橘子汽水,还是玻璃瓶装的,他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个牌子。 他拿出两瓶汽水,冲着周茉晃了晃:‘喝这 个行吗? 两人一人拎着一瓶汽水,在小卖店门前的木头条凳上坐了下来。 这里人烟稀少,半天才过去一辆车,好像世界突然之间只剩下了这家店和他们彼此。 周茉咬着吸管,慢慢地说:“ 贺冲,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贺冲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犹豫,便问:“什么事?你尽管”说。 “我.....周茉转头,凝视着他, “段永昼问我想不想去法国交流学习。 贺冲一顿,把汽水瓶子搁在凳子脚边,垂眼思索片刻,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去试一试。认识你以后,我才发现自已以前的生活圈子太狭窄了,那些被安排好的光鲜亮丽,并不是世界的全部。这就好比以前的我,绝对体验不到我此时此刻所看见的风景。我想尝试一个 人求学,一个人解决未知的麻烦,一个人操心奖学金应该怎么分配.... 贺冲笑着说:‘你要是 老是像上回那样买东西,那奖学金刚到手就没了。 看着周茉要奓毛了,贺冲伸出手,将她的手按在凳子上,沉声说道:“去看看吧。 “那我去了,你会想我吗? “我也挺忙的,还真不一定有空想你。 周茉轻哼了一声。 贺冲笑着说: “如果我不想让你去,你会不去吗? 周茉垂下眼,目光里有几分歉疚:“不会。 ” 贺冲却深觉欣慰:“现在的你, 已经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了。” “可我最想待在你身边。 贺冲淡笑, 把她的脑袋板了过来,在她颜头上亲了一下: “记得回来就行。 周茉就想是一只刚成年的鸟,虽然他总是担心周家那张用重重规矩织就的网 让她受伤,可如果一直将她圈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这样的过度保护,又何尝不是另外一张网呢? 他爱她,但更希望她自由。 趁着年轻,去体验那些时年轻才能体会的痛——那让人热泪盈眶, 又百折不同的痛。当她的翅膀被弱风雨击伤的时候,他会永远做她宁静的森林。 五月,到了贺宓的忌辰,贺冲约了周思培见面。 地点还是在上回那家咖啡厅里。周思培一脸疲惫,但仍旧春背挺直,经年累月的自律让他养成了绝不能在外人面前丢了体面的性格,加上他参与陷害贺冲的事被截穿了。即使有几分心虚,面上也还是要表现得凛然。 贺冲没多废话,寒暗两句后直接进入了主题:“周先生, 我今天约你出来,是想跟你做个交易。 周思培看着他没说话。 “意外之财,拿着终归烫手。那两套别墅,我赠送给你,前提是.... 周思培紧蹙眉头:“让周茉跟你在一 起? 贺冲瞥了他一眼,语气格外严肃: “前提是,你们不再干涉周茉的生活,让她自由选择自己想走的路。 周思培深感意外,在他看来,这桩交易,对贺冲来说是严重不划算的。 他踌躇片刻,说道:“贺宓与顾老先生合葬之事, 我愿意帮你跟顾家斡旋。 贺冲笑了笑,恢复他惯常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当初我提出的条件是六千万换块墓地,现在六千万没了,合葬的事当然也就算了。” 对于周思培这种一点亏也不肯吃的商人而言,贺冲提出的这两次交易,不管是坚持合葬,还是换周茉自由,都是亏本买卖。但钱是实打实的,而周思培也确实需要用这两套房去申请银行贷款,所以没经历多少波折,两人先在口头上达成了协议。 离开咖啡厅之后,贺冲去花店买了一束玫瑰,去了趟殡仪馆,把那 年租金八千块的小格子里的骨灰高取了出来。 凑巧的是,今天也下了雨,跟他母亲追体会那日一样的细雨。 他骤然想到了一年前,隔着雨雾看见了站在队 伍中的来吊唁的周茉.那天两人没有说话,只有一个短暂的视线交会。 贺冲抱着骨灰盒子,走到附近的河边,在已经被打湿的木头长椅上坐下,玫瑰花和骨灰金放在一起 ,红得格外夺目。 贺冲点燃了一支烟,看着前方: “跟你商量个事。六千万的别墅, 分卷阅读93 我拿去送人了,没法再样你争取跟姓顾的葬在一起了。 都说人死如灯灭。到了你们那个世界,就一切清零了。你辛苦钻营了一辈子, 死后还灭, 想过那样的生活吗? 他抽了一口烟,又重重吐出,英俊的眉目被细雨浸湿,显得越发深邃。 “我在鹿山帮你挑了个好地方.能望见你走出来的那座山。虽然你不待见我,但我还是有个好消息要跟你分享。我给你找了个儿媳妇,你见过的,周家姑娘,长得特好看。别觉得我乱了辈分,离经叛道这事儿,我还是跟你学的。 他顿了一下,手抚上骨灰盒:“我以后会常去看你的。 夏天快要过去了,周茉出发的日子也近在眼前了。 整个夏天,她基本每天都跟贺冲腻在一起。 有时候是待在雁南镇,他修车,她就在一旁看; 有时候他去珞城查看服装厂的工作,她也跟过去蹭吃蹭喝;更多时候,贺冲会开着他那辆伤痕累累的吉普车,带着她去全国各地自驾游。他们此前约定的沙漠之旅成行了,后来两人又去了高原和国境线。 周茉出发的航班在半夜起飞,出发前最后一天下午,贺冲开车去了周茉租的房子,指导她收拾行李。 她的东西铺得到处都是,卧室跟台风过境被扫荡过样, 简直无处下脚。 贺冲小心翼翼地在床上坐下,问道:“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贺冲跷着腿,看了一会儿,有些无奈:“茶叶罐子带着干什么?” 周茉把那青瓷的茶叶罐举起来给他看:“好看啊。 贺冲一把夺了过去: “别带. 托运肯定给你打碎了。 周茉撇擻嘴:“哦” 片刻,贺冲又说:“这些毛绒玩具你带着干什么?多占地方” “这是你送的啊。 “我送了你那么多东西,你非得带这些义乌小商品?”贺冲看不下去了,撸起袖子打算帮忙,“你带点儿衣服,带点儿那边买不到的药就行了,现在这么发达,出去买什么买不到?你以前出门,都是谁帮你拾箱子的? 周茉实话实说: “通常都是家里的保姆。 资冲瞥了她一眼:“我今天给你当回保姆。 账记上啊,回头一块儿还。 周茉笑出了声。 贺冲整理行李的方法特别简单粗暴,就是拿起一样东西,问周茉想不想要。如果她果断坚决地回答“想要”,他也觉得有必要带,就放进去;如果她犹豫地说“带着吧”, 那就不带。 这样效率奇高,很快他便快将一个箱 子收拾好了。 贺冲习惯性地拿起了下一样,递给周茉:‘这个要不要?” 片刻后,他感觉手里拿的东西手感有点儿不对,转头看去,才发现那是件黑色蕾丝的内衣。 周茉的脸“刷” 地红了,飞快地把内衣夺过去往枕头下面一塞。 贺冲瞅着她,似笑非笑:“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怎么没见你穿过? “不关我的事!是茵茵非要帮我买的! “这是她的一片心意,你怎么不穿上看看?” 周得害羞得不好意思看他了:“你再说这种话,我就要生气了! 贺冲低低一笑:“我说什么话了?” 周末别过头去。 贺冲站起身,弯下腰, 双手撑在床沿上,把周茉圈在自己两臂之间,笑着轻声问: “你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害羞?”他伸出手,从她光洁的小腿肚路往上抚过, 她要躲,就被他捉住了手臂,直接往床上一压。 周茉的手抵在他离口.往后推了推,轻声说:我的行李还没收拾完呢。 贺冲笑着用鼻子抵住她的鼻尖:“放心, 耽误不了。 两人折腾到傍晚才结束。 贺冲躺了会儿,穿上衣服把窗帘拉开,傍晚的余晖流水似的照了进来。他转头看去,周茉也坐了起来,拿薄被裹住了身体,露出白皙的肩膀和手臂,在夕阳的映照下,仿佛帧电影画面。 贺冲点了支烟,背靠着窗户看她,笑着说:‘真不想放你走。 吃过了晚饭,贺冲继续帮忙收拾东西。在他的重重把关之下,最后还是收拾出了两大箱子。 周莱坐在立起来的行李箱上,望着突然间少了许多东西的房子,开始感觉到离别的忧愁。 贺冲笑着说: “舍不得走了? 周茉就着行李箱溜到他面前,抬头看他:“难道你舍得我走吗? “我警告你啊, 把你关屋子里不让你走这种事儿,我真干得出来。” 周茉不说话。伸手一把抱住贺冲的腰,把头靠在了他胸口上。贺冲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还挺黏人的。” “就黏你了,怎么着吧?” 贺冲有意逗她:“我看时间还来得及, 要不我们...... 周茉立马捂住耳朵:‘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贺冲哈哈大笑。 周茉的航班是夜里十二点左右起飞的,两人到达机场时,飞机还有两小时起飞。 办了值机和托运之后,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了下 分卷阅读94 来。贺冲问:“你爸妈知道你今 天出发吗? “知道吧。 虽然她面上不显露,但贺冲清楚她一定 多少会觉得有些落寞。他把她的手抓了过来,握进自己手中:“我说句过来人的经验之谈,我没见过父母真的跟子女冷战一辈子的。等你长大了、成熟了,他们变弱了、变老了,自然会主动向你低头的。 “向我低头没用,除非我爸跟你道歉,并且认可你。 贺冲笑了笑:“你这就是强人所难了。 我活到这么大,从来不在乎别人认不认可我。 “我在乎。 “你认可我就行了,”贺冲伸手把她的肩膀一揽, 把脸凑了过去,“来,给我加盖个公章。 周茉被他给逗笑了:“我很严肃的。” “我也是严肃的啊。 周茉顿了一下,嘴在他脸上轻轻一碰:“可以了吧” 贺冲笑了。 他俩如今的对话模式,跟说相声似的,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很快就得去安检登机了,贺冲牵着周茉的手,将人送到安检口,把她随身背的书包递了过去。 周茉背上书包,笑着看他:“你会不会哭啊? “你见过我哭吗? “没见过,所以才想见一见啊。“那估计得你失望了——倒是你,去那儿 人生地不熟的,想家了可别哭。 “我才没那么脆弱! “我看不一定。 “绝对不会,不信我们打赌。 贺冲笑着说: “你这么想输,我求之不得啊。” 周茉抬头看了看大屏幕上显示的时间,确实不得不走了。她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贺冲: “我走了。” “嗯。” “你有空去看我啊。 “视频电话不准不接。 “嗯。 贺冲感觉到颈间绕上一般温热的潮气,心一紧,不由得收拢双臂,笑着说:“你可是刚跟我打完赌的。 周茉没说话。 贺冲也不再说话了,只将她抱得更紧。 过了许久,周茉轻轻推开他: “我真的要走了。 贺冲点点头。 她抬手抹了抹眼睛,把登机牌和护照从包里取出来拿在手里,退后一步,向着贺冲招招手:我去排队了 ,你早点回去吧。” 贺冲点点头,但没说再见。 周茉转过身去,刚走出几步,贺冲忽然两步跨过去,捉住她的手臂,径直往怀里一带,又紧紧地抱住了她。他的动作迅疾如风,强势又不容拒绝。 周茉刚收拾好的情绪,一时又要崩溃了。 这回没过太久,贺冲就松了手,把她往队伍那儿推了推:“去吧。” 周茉站了一瞬,这回真的转身走进了队伍之中。她跟着队伍缓爱地往前挪动,她知道贺冲一定还在原地看 着她,她忍着不回头去看他。 她想起自己在黄永玉的书中看过一句话:任何一种环境或一个人,初次见面就预感到离别的隐痛时,你必定是爱上他了。 那一晚风雨飘摇、他踏着夜色而来,她看见他时,心中就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那或许就是爱情生发之时,冻层之下的破土之声。 贺冲注视着周茉走进了安检口,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时,才转身往回走。 初秋的深夜,夜风微凉,贺冲抬头看去,天空中闪着飞机掠过的光点。 这一日,骑土涉水屠龙、一路保护的公主, 独自出发踏上了新的征程,她不再惧怕风霜,更不再惧怕荆棘。 醒来之时,迎接她的,将会是惊涛骇浪却充满惊喜的新的人生。 而在这之前—— 贺冲掏出手机,给周茉发了出发前的最后一条消息: 晚安,我的小茉莉。 (全文完) 番外 一天 “我们来打个赌吧。” “打什么赌?”贺冲和韩渔齐声问。 叶茵茵说:“猜一下茉茉是第几个出来的,每个人随便说个数字,谁最接近谁就赢了。 贺冲说“30”,韩渔说“40”,叶茵茵说“50”。然后三人就等在出口处,挨个地数着出来的乘客。 贺冲原本不觉得有什么,但这计数搞得他莫名紧张了起来。叶茵茵点着人头:“47、48 ......他也跟着在心里默念。 数到“86”时,前方出现了一道高挑的身影,那人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外套,搭配牛仔裤和棒球帽,推着一个贴满了贴纸的黑色大号行李箱。明明是毫不显眼的装扮,但她出现的那一瞬间, 贺冲突然觉得初夏欲雨的天色都亮了几分。 叶茵茵把手臂举得老高:“茉茉!这儿!” 周茉眼睛一亮,立马拖着箱子跑了过来。她刚想扑上去跟叶茵茵来个拥抱,突然被一只胳膊拦住,往旁边一带, 结结实实地 分卷阅读95 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贺冲低沉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没看见我?” 周茉嘻嘻笑: “看见你了,先抱茵茵再抱你嘛! 叶茵茵简直“没眼看”: “你们抱,你们抱,我不跟贺老板抢。 回去的路上,韩渔开车,贺冲和周茉坐在后座,一路上韩渔在介绍等会儿吃饭时的安排,但后座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 心猿意马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贺冲上下打量着周茉,她出国两年,两人见面虽不算特别频繁,但也基本保持了两到三个月见一次的频率。而每一回碰面, 贺冲都觉得她有所变化,当年那个被养在温室之中,如娇弱的玫瑰花一般的小姑娘,不知不觉间开始展现出一种野草般坚韧又蓬勃的特质。 他收到过很多她的照片,也关注了她的社交账号。他看她拖着箱子,一个人周游欧洲,衣服越来越朴素随意,眼神却越来越坚定明亮。他的小姑娘,已经破茧重生,光芒万丈。 周茉也在看贺冲。这两年,他开了间工作室,领着一帮快比他小上十岁的年轻人摆弄机械。他仍是那副万事从不挂怀的闲散模样,且更显沉稳淡然。叶茵茵老说,贺冲看着特像再过几年就要进人中年养生阶段了。 中午吃饭的地方是韩渔安排的,装修特别高级。 周茉翻了翻菜单:“是不是有点贵? 叶茵说:“不算贵吧, 茉莱你以前可是经常一掷千金的,这样的小餐馆压根就不放在眼里。 周茉眨了眨眼: “有吗,我有过那么败家的时候吗?” 大家齐声回答:“有。 ” 周茉嘿嘿一笑:“现在不一样了啊, 现在我的钱都是我自己挣的,得省着点儿花。成名之前,我还要穷上好长一段时间呢。 她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T恤,这件 衣服,七欧元。 韩渔啧啧感叹:‘老贺, 看看你把你媳妇儿逼成什么样了。你钱赚得也不少啊,怎么那么抠门。 贺冲只觉得冤枉:“你要 是能说动周茉用我的钱,那我真要谢谢你。 四人正吃着饭,韩渔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 老贺,你没那个机会听王老板叫你爷爷了。 周茉和叶茵茵听得莫名其妙,韩渔解释道:“前年, 老贺跟我们打了一个赌,说会赶在我跟王松之前,跟周茉结婚。要是他能做到,我就跟王松跪下来喊他爷爷。 贺冲笑得风轻云淡:“ 那是年少轻狂不懂事——王松要结婚 了?” “你还不知道?他发了朋友圈。” “没注意。 叶茵茵白了韩渔一眼:“ 你们这些人真是糟粕’,我们才多大,你们就想着结婚。就两个字,不结! 韩渔去抓她的手:“反 正迟早要结的,晚结不如早结。” “谁说我要跟你结婚?” “那你还想跟谁结婚?” “说不准呢,世界这么大,总有更好的人。 “得了吧,你消停点,祸害我一个人就够了,还想去祸害别人。” ...... 在韩渔和叶茵茵“自杀式”秀恩爱的欢声笑语中,大家吃完了这顿饭。 叶茵茵留下一句“你俩自己安排,不打扰了”,就拉着韩渔飞快地溜了。 贺冲拖着周茉的箱子,低头看她:去我工作室看看?” “好啊好啊。” 贺冲的工作室在城市中心,很小的一间办公室,统共十来个员工。工作室的考勤 也非常随意 ,上班时间只有三四个人在。 贺冲领着周茉逛了一圈,最后指了指单独隔出来 一个工位: “我坐那儿。 周茉坐了上去,转了一圈椅子,体验了一下当老板的感觉: “林星河的也在你手底下工作吗? “没,他想来,我没同意,让他继续读研去了。不过有什么特别需要攻关的单子,还是会叫上他。 “严天宇呢? “不知道,可能混得还行吧。 周茉撇撇嘴。 贺冲笑了:有时候就是这样,恶人也不一定就会有恶报。 参观过工作室,贺冲领着周茉回家——他最终在西城买了房, 年初刚刚交房,连装修都没做,只做了清水墙。 进门的时候,周茉有种昨日重现的感觉,她记得自己当时在贺冲的车场醒来时,看到的也是这样一幅空荡荡、 没几件家具的场景。 “你就住这儿啊?” “不常住,还是在雁南镇待得多些。不过这房子条件还不错。”贺冲领着她看了看格局,“ 就等着你决定怎么装修了。” 周茉笑着瞅他:“ 你也想结婚啦?” “那得你做决定,” 贺冲煞有介事道,“ 你要是觉得我这人英俊潇洒,风趣幽默,稳重成熟,可以考虑跟我结个婚。反正你漂亮可爱,开朗活泼又才华横溢,跟我特配,你觉得呢?” 周茉笑着说:“ 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贺冲把她往自己怀里一带, 低头吻她, 低声说:“你说 ‘我愿意’就够了。 周茉紧紧地抱住他。 贺冲将温热的呼吸吹 分卷阅读96 进她的耳廓,低下头去吻她的脖颈。 那一道刺青仍然清晰可见。 3 傍晚吃过饭,贺冲牵着周茉的手,沿着河边散步。 她那宽松的外套袖子很长,老是盖住手,贺冲得时不时停下来,替她把袖子往上卷一卷。 他有时候觉得她变成熟了,有时候又觉得她还是两年前那个跌跌撞撞的小姑娘,始终让他放心不下,所以只好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周茉走路时脚抬得很低,一路踢踢踏踏的。 路上的两道长影子时而折向向下倾斜的河堤。 周茉轻声说: “上个月我妈去了巴黎,我跟她吃了顿饭。” “情况怎么样? 周茉摇摇头:她问了 我两句近况,我们就无话可说了,自己吃自己的,也没什么交流。” “她没再劝你回家?” “没有。 “那已经是一种进展了。” 周茉抱着他的手臂,一半的重量都搁在了他身上: “贺冲,人跟父母的羁绊,是不是永远也斩不断?虽然他们那样对待我,但想到我待过二十年的地方再也回不去了,我还是会觉得有点难过。” “没有什么是一定不一定的,就像我没爸没妈,跟着舅舅也过得挺好的。至于你觉得难过,那很正常——你觉得现在快乐, 还是以前更快乐? “现在。 “那不就行了吗?不要奢求十全十美。 周茉点点头。 贺冲紧紧地地握着她的手:“你想回家看看吗?” 周茉踌躇了片刻: 嗯,但我不想进去,我就在外面看一眼。” 抵达别墅区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他俩没门禁卡,进不了小区大门,但没想到今天值班的保安竟然还记得周茉,直接放行了。 周茉一时有些“近乡情怯”害怕撞见唐书兰或者周思培。 夜色之中,树影沉沉。她依然还记得那些不小心在树下睡着的午后,记得她踢过的皮球的路,记得邻居种的绣球花和蔷薇,,记得从阳台看见的落日...... 走着走着,就到了周家楼下。 周茉来下脚步,抬头往上看,忽然一怔——楼上她的房间里竟然亮着灯。 她不敢去想这意味着什么,只是眨了眨眼,感觉睫毛上沾上了一点水雾。 “要进去吗?我去敲门? 周茉摇摇头,收回了目光,轻声地说:我们走吧。 他们沿着来路往回走,贺冲把她的手握得很紧。 成长路上总有遗失,童年时紧攥在手中的鹅卵石,装在瓶中的天牛,承诺要养大的蝌蚪,还有那只折断了翅膀的红色蜻蜓....那时总觉得这些便是整个世界,是余生的时光。 可当踏上旅途的时候,才发现人生中还有不断变化的欲望,光怪陆离,无法穷尽。最初的自己,不过是那片留在树干上的透明的蝉蜕。 一整个夏天,就这样过去了。 伴着痛,人就这样长大了。 月在头顶上照着他们,映出地上两道长长的,紧紧依偎的影子。 贺冲说:“ 走,请你喝橘子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