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思》 分卷阅读1 有所思 作者:茫茫禹迹 神君陨落 空青坐在帝座上,看着大殿外慢慢踱步进来的神君,眼神专注。等到那位神君进来站定,她方才幽幽开了口:“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为何不来?”这回话端的是气韵沉沉。 空青无奈低头,捋了捋袖子:“这谁晓得。你惯是个犟驴脾气。不想做的事就不会做,不想见的人一概不见。” “……殿下不是要密谈北征之后的安抚事宜吗?”立在阶下的神君蹙了蹙眉,“花费时间说这些不相干的事情,成何体统。” 空青闻言又觑了觑神君的脸色,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可是这笑容刚绽出来,就变淡了。她拉了拉袖子,把突然有些抖的左手藏了进去,掐了个诀,才压住了气海里翻腾的神息。 缗泽站在阶下,看着帝座上的女人说完后出神了片刻,在他以为要谈正事的时候,又对他微微一笑,说了句:“也罢。”对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开始盯着他看了。 缗泽蹙起来的眉头都可以叠被了,他耐着心气,勉强朝着帝座又作了作揖:“敢问殿下,究竟有何事?若是无事,缗泽就退下了。” “就差没指着鼻子说自己不务正业了。”心里嘀咕的空青垂下了眼,觉得自己是在苦中作乐。她本来有好多话埋在肚子里,一时也没法说尽,绕来绕去,听到这句“告退”,只能垂着眼接着把玩腰间的长穗,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应道:“也罢。说到头,也是我叨扰神君了。” 这个时候缗泽还不知道,空青最后这句“也罢”说的不是他的脾气,也不是北征诸事。 这最后一句“也罢”,说的是他们俩之间的爱恨,就此作罢。 ——她顾不上那么多。天道之力太过蛮横,她早该放手了。 缗泽闻言有些犹疑,但看着空青什么都不愿多说的样子,垂了眼,敷衍地行了个礼,利索地转身走了。 在他背后,空青用眼神送了他一路。从他毫不迟疑的走出大殿到他招来坐骑,她都死死地盯住了,那样子仿佛要把这人的每一个动作都刻进骨血里,灰飞烟灭也不敢忘。 又过了许久,感觉到缗泽的神息已经彻底消失,她才起身,抖了抖袖子,对着空荡荡的神殿叹了一声,只是还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就喉头一动,身形一晃。 片刻之后,好不容易勉强稳定住神魂的空青一点没敢吝惜灵力,御剑速速朝着剑冢去了。 她才从飞剑上跳下来,就看到胖乎乎的剑灵从剑冢结界上的一个小口子里挤了出来,掉到了她的肩头,还知道讨好地在她脸颊上蹭了蹭。 感觉到脸颊边的凉意,空青脚步不停,只是又瞟了一眼活泼好动的剑灵,从指间凝聚了些灵液给喂了过去:“懒的你。” 跨过结界,凛冽的剑意扑面而来。空青思量着,假若那时她不曾把南山的一番话放在心上,只和缗泽闭居此间,不去管这天地运化,是不是正好让她做个盘踞一方的山大王,是不是就能成为她和缗泽的桃花源……毕竟,这剑冢厚重的威压虽不至于伤到谁,可着实让人心境动荡,一时半会倒也罢了,就怕留下罅隙有碍以后的修炼。平日里,可没有哪个大神愿意到这种地界来逍遥快活的。 脸颊边凉悠悠的一团把空青拉回了现实,回神的她逗了逗挂在自己肩头抱着灵液啃得不亦乐乎的小不点:“灵力这东西能修炼还是自己修炼的好。我给你的,总没有自己修炼来得牢靠。你这境界都停了多少年了,你自己说说?” 剑灵还在空青肩头晃来晃去:胡说八道,它近来明明已经很勤于修炼了,这人还是一副急吼吼的模样。做事不能急于求成嘛……看在今日它难得“不劳而获”的份上,她开心,就不跟空青计较了。 这开心可没开心多久,吃饱了的它摇摇晃晃、摇摇晃晃晃到空青眼前的时候,突然动作一顿,急急忙忙俯冲了下去:情形不对! “……毕竟,我也不能护你一世啊。” 自失地笑了笑,空青话音刚落,剑冢里就传出了悲鸣声,和着天地之间突然坠落的星光,别成一番景色。 天现异象,三山十洞的神仙们都被这动静惊动了,纷纷出来探问情况。 “这这这,这是——” “天哪!这是哪位大能?” “神君坠落——” “这可如何是好,我大荒才刚刚平定啊!” “……这、这是!” 刚刚统一的大荒又热闹了起来。担忧之人有,漠不关心、趁火打劫之人怕也不在少数。 缗泽坐着坐骑走到一半,才看见自己洞府的影子,猛然间心头一跳,转头一看,北边剑冢的方向依稀可见一丝青光。他脑子瞬间就空白了,也不知道怎么的,直接就想捏出个诀来,自己遁地,还好坐骑白龙还算清醒,一边调转方向,一边传音及时唤回了缗泽的神智:“神君!” 缗泽深吸了口气,俯身摸了摸白龙的鳞,触手便是白龙鳞片特有的冰凉坚硬。一激,他已然清 分卷阅读2 醒不少:“……快。” 话音未落,白龙已经载着他向天际蹿去了。 剑冢里。剑灵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它俯冲下去被空青接住之后,空青突然呛咳了两声,接着空青的灵力就开始从她的躯壳里逸散出来。现下大部分都飘荡在这剑冢里,还有些厚重的竟可以凝出实体,化成波纹一层层荡漾开去。 这羽化的阵仗,它见过不少。可那大都是神魔大战的时候,它跟着空青见识到的那些先圣作古的样子…… 不知所措的剑灵下意识幻化出肢体,想去堵住空青身上逸散出灵气的几个关窍,却发现自己甫一接触到空青,她灵力逸散的速度反而加快了。 不明所以,剑灵有些失神地看着自己逐渐充实起来的肢体,有些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空青想起很久之前,自己同缗泽开玩笑时,问他“羽化是不是很疼”,缗泽那时还是个从鬼门关里爬出来的少年,被她缠着一天,方才硬邦邦地给挤出个“我没化过,半分不知”的答案。 这会儿,空青看着结界外象征着大能陨落的星雨,挑了挑眉,自言自语,解答了自己若干年前的疑惑:“现在我可算知道了,羽化是个一点也不疼的事儿啊。”最多只能算浑身麻痹、四肢无力。 看着眼前还在傻乎乎折腾的剑灵,不放心的空青不免又唠叨上两句:“我不疼,不过这么一回事。只是这么多灵力,便宜你了。你可要好好消化。” 听到这句话,剑灵像被开水烫到的兔子,一下撤开了自己幻化出来的肢体,跳开了。 还没等它跳远,空青的手却伸了去,柔柔地拉住了它撤回的触须:“你当真要在这个关头丢下我?若真是这样,那就枉费你自化形就跟着我拆东墙补西墙的交情了。” “攻玉。”见剑灵还是怕,空青换了脸色,换了语气,郑重地称了一声剑灵的名号,“我之所以选在剑冢羽化,就是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咱辛苦积攒了一辈子的家当,可不能到了末了,便宜了三山十洞那帮子食古不化的老头老太太去。” 剑灵要是能哭,早就泪不成声了,可它不会哭。 它甚至一动不敢动。 它已经发现了,只要它稍微有点什么动作,灵力就会朝它这个方向涌来。空青的灵体已经彻底崩溃了,那些无法承载的灵力正在结界里寻找新的承载体。缗泽不在,它是借由空青的心头血点开神智的…… 在这个结界里,沾染着空青神息,还让灵力感到亲切的承载体,除了它外,不做他想。 空青放松了拉着剑灵的手,望着星雨,歪了歪头:“唉,我其实有些后悔。西征、北伐、南渡,都不应当把你困在这一亩地三分地看家,早该让你多出去见识见识的。怎地……现在化形都像缗泽那条蠢龙似的,长出了尾巴?”说完了,又拽了拽。 要是放在往日,剑灵非得咬上她一口才是,这哪里是什么尾巴,这明明是它的灵穗。可现在看着她一口一个“缗泽”,神思恍惚、灵体崩溃的样子,它只能呆在原地,任这人作怪。 它此刻多动一分,说不定就是少陪这人一刻。 它恨,恨自己无口无心,也恨自己于修炼之途上耽搁的太多,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空青陨落。 戳了戳剑灵吸收了灵气之后慢慢变得凝实的神体,空青感叹道:“不用担心,我不疼。就是以后怕是没人监督你修炼了。你自己可要好好下点苦工,千万别辜负了我这一身本事。怎么着,也得争一争做开天辟地第……二个成神的剑灵吧。”她差点忘了,上古传说里,还有个神君仿佛也是从剑里跳出来的。 “啧,我这么用成语,好像不是很对?”空青端着个插科打诨的样子,把抖得厉害的手重又往袖子里一塞,背过身去了。想了想,她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召来了一把剑,为了避免被揍,还先对着客气了两句:“今天是我对你不住,暂时将你做个拐杵了。你看在我大限将至的份上,待我仙去之后,万万不可同攻玉一般计较?” 剑身嗡嗡作响,主动立在了地上,似乎是同意了。 “……谢了。”她本来只是想作弄作弄长剑的,没想到对方倒是答应的这么快。不过略一思索,她也就明白了:这剑冢里的神兵对神息灵气的变化一向敏锐的很,羽化这么大的阵仗,她瞒得过哪个呢…… “瞒过的,大抵,都是无心之人吧。”杵着这把锈迹斑斑的长剑,空青又往剑冢里走了走,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同闯入结界的缗泽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 她怎么都有些记不清了? 很远了吗? 前世孽缘 “什么人?”正在练习劈砍动作的空青听见动静,警惕转身,戒备了起来。这个地方虽然看起来就是破铜烂铁一堆,还渺无人烟,一靠近就让人头疼脑热、浑身不适,但好赖是托了那只小剑灵的福,是才成仙的她现下能找到的最为稳妥的安身之所了,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 远处的结界边缘。 一团黑 分卷阅读3 乎乎的东西倒在地上抽动了两下,又不动了。 方才被她拿在手里的剑突然脱手,飞到背后戳了戳她。 空青一个踉跄,回过神来,恨了这长剑一眼,就想跳起来去抓剑柄。没成想剑柄逗着她往前走了几步,离那团黑乎乎的玩意儿近了之后,蹭地又缩回她背后去了。 空青小声埋怨道:“没出息。” 长剑剑身一滞,抖了两抖,但“大敌当前”,总算没跟她当场翻脸,只是又敲了敲空青的头,催促她去看看那团黑乎乎的东西。 空青无奈,只得前行。 直到长剑感知到空青已经靠近了那团物什,近得已有些危险——要是这是个故意来钓鱼的大能,这个距离足够他暴起一击致少女于死地了,方才凝固了三秒,没再跟空青计较,飞到了她身前,示意她握住自己,勉强壮壮胆。 空青拿着剑,很快掩藏起了自己眼底的笑意,底气足了不少。 一人一剑缓缓推进,已经到了结界附近,那团黑影也始终没个反应。 空青出其不意地抓着剑戳了戳那团黑影,又很快缩了回来。 黑影浅浅呻吟一声,翻了个面。这面没有完全焦黑,还有点人样。 空青这才看清,这团“东西”乃是一个一身血污的少年,而他背后的结界上有一条长长的大裂缝,现下上面正堵着个举止无措的剑灵。 这人闯入恐怕是个意外。要真是哪位大能看上了她这一亩三分地,怎么看,也是先抓这个成形的剑灵走一趟,再回来把这摆满了上古残兵的窟窿翻个底朝天,如此才比较合算。 心下有了答案的空青稍微放松了警惕,但为保安全,她本想顺手再用剑将这个少年戳上一戳,要是他真的是半死不活,就干脆让他死透,免得日后麻烦。毕竟满坑满谷就她一个大活人,要是把这人救回来,伺候、康复,还不是都是她一人经手? 没成想长剑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猛地从她手里挣脱开来,高高飞到她身后,哐哐当当砸了她脑袋好几下,还真的用了力道,也不知道究竟是生空青要杀人越货的气,还是单纯不满她把自己做个杀猪刀使,有辱它一世英名。 “嘶——”空青捂着脑袋,倒吸了一口凉气,正想跳起来讲理,看了一眼周遭已经飞来的好几柄残剑,又老老实实蹲了下去,没出声:他们能在这里呆着全凭这里的凶煞之气,这凶煞之气实际又全是凭着这些残兵营造出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忍! 就这一下的功夫,残剑们已经唰唰唰围在了入侵者身边,比照她当初误入的待遇来看,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时她是有挡在自己身前的剑灵护身,才得了这些兵器的青眼,逃过一劫,这人嘛……怕是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揉着脑袋,幸灾乐祸的空青放松了下来。 虽说这漫山遍野都是断胳膊残腿的兵器,但生出灵智的这几个还稍微像点话,至少是比眼下的她更成器。他们都挡不住,那加上自己也是白搭……既然它们都主动跳出来了,那眼前这团焦炭可能确实是没什么危险的窝囊废。 “……这世上竟然还有比自己还废物的废物,也是让人开了眼界了。”趁着敲打自己的那柄残 剑没注意,空青心里一边琢磨着,一边慢慢挪到了开了个缝隙的结界边,一把抓过了剑灵揣进了怀里,低声责骂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精准挖洞,不是教过你打开结界的方法吗,还没学会?这下可好,生拉硬拽撕破那么大个口子,还又被逮到了。活该你今晚没饭吃!”修补结界是需要灵力的,她才开始修炼,灵力一共就只有那么点。修完了,估摸着也就见底了。 被捂得死死的剑灵在衣物里面左冲右撞,听到最后一句,变本加厉:怎么可以饿肚子! 带头围住入侵者的那柄长剑本来都飘过去了,听到这边的动静,又朝着空青这个方向侧了侧。 空青加大了捂住剑灵的力气,眨巴着眼睛,谄笑了两声,装傻充楞。 长剑停顿了一会儿,又侧回去了。 空青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可不想日日都被一群飞剑追着她俩砍,还动不动就被剑柄一顿胖揍,多丢面子啊。 剑灵察觉到空青加大的力道,闹得更凶了:灵以食为天,没饭吃是会被饿扁扁的! “饿扁扁就饿扁扁!闯祸了还想别人给你‘做饭’?自己修炼去吧。” 才侧过去的长剑感受到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又转了回来。 被“盯住”的空青愣了一瞬间,朝着长剑尴尬地笑了笑,站起来拍拍灰,拔腿就跑。 现场的气氛静默了三秒。 围成一圈的剑,你碰碰我,我碰碰你,还是一开始那把长剑追着空青飞了去。 第二日。 鼻青脸肿的空青带着饿了一天的剑灵蹲在那团黑影不远处,恨铁不成钢:“他们……就这么围了这东西一宿?也没揍他?” 剑灵气若浮丝地蹭了蹭空青的脖子,表示的确是这样。 修补了一个晚上的结界,空青一直没注意剑灵 分卷阅读4 的状态,这会儿才正眼看了它一眼:“昨儿我修补结界的时候,怎么不自己修炼?” 剑灵蔫蔫地趴伏在空青肩膀上,没动弹——它凝聚出来的那点灵力沫沫够什么使的啊。这么饿,它还是省点力气吧。 空青摸了摸饿到有点褪色的剑灵,想了想,抽出腰间的那把短剑在手上划了一道,放到了剑灵旁边——天蓝色的“水球”看起来确实没有深蓝色那个活蹦乱跳的顺眼。 前方的剑阵感知到了夹杂着血腥气息的灵气,嗡嗡作响了一阵子,特意让长剑过来探察是不是空青又作妖了。 长剑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装作没什么力气的剑灵从空青的左肩膀默默爬到右肩膀。 “挑食呢?”空青低头哂笑,收回了手:“行吧,我再想想法子……”她昨晚灵力是耗光了的,现在连个最低级的治愈术都使不出。修炼还需要些时日。唯一令人宽慰的是,她已不是肉体凡胎,这点伤口眼见着就自己慢慢愈合了。 饿到发慌的剑灵听到这玩笑,干脆直接悬在空中,把屁股对准了空青:它小时候饿极了饮血是它不知道精血有多珍贵。今天饿一顿两顿的,它还受得了。 可剑灵本来就是个球状物,眼下它的灵穗还没有长出来,空青也分不清对着她的到底是头是尾,她就看着这个小圆球挪啊挪啊,挪到一半就不动了。 长剑倒是感受到了些许端倪,飞过来停顿了一会儿,就又高高扬起,轻轻落下,敲了空青一下。 空青猝不及防又挨了打,眼睛都睁大了,拉长声音道:“又打我作甚——” “打你不珍重自己。”长剑和剑灵虽然不能交流,但所思所想竟然在一瞬间高度一致了,勉强统一战线。 可惜空青听不见,只能看着一大一小都漂在空中,有那么点同仇敌忾的样子。她难得明悟一回,底气有些不足,摸了摸身上挂着的剑穗,向长剑郑重地承诺道:“以后,以后不会了。空青一定万分珍重自身。” 长剑悬在空中,凝滞了一会儿,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就飞回去了。 放下心的剑灵也乖乖掉回了空青手心,被空青好生揉了一把。 接下来的日子里,剑冢里生出灵息的诸多残剑,不知为何都对那个受伤的少年格外关注,也迫她对其多加照拂。在长剑的指引下,空青竟然也在看似荒芜的剑冢里翻出了不少救命治病的花草。空青那时不通药理,就这么乱七八糟地都给那少年服下,却也勉强救了他一条命回来。 少年醒转的那日,空青正好守在他旁边,察觉到响动,想也没想,先拿剑压制住了,开口还是客客气气地:“你叫什么啊?” 生出灵息的残剑们此刻都散落在四周伪装着。要是它们有耳朵,恐怕早就竖起来了。 “……我不知道。”少年垂眸想了一会儿,才这样答道 。 “不知道?”空青手中的剑多用了两分力道,“我看你是不想说吧?” 出乎空青的意料,躺着的人自己主动将自己的命门递到了空青剑刃间,一双沉沉的黑眸对上了她的眼:“我真的不记得了。如若你不相信,可以一刀了结了我。” 空青颇有些为难,偏偏之前对他多加照拂的残剑们却迟迟没有动作。 躺着的人突然换了动作,撑起了身体,空青还没来得及避让的剑刃上就此染上了血色。 “关键的时候倒是都装死了。”空青心里嘀咕着,面上强作镇定地很快拿定了注意。握着剑,她站了起来,剑刃还是指着那双眼睛的主人:“我救了你,而你又说你什么都不记得,那今后你的命就是我给的。如此,你就叫‘缗泽’吧。” “缗泽?” “维丝伊缗的缗,水泽的泽。那里是我出生的地方,很漂亮的。” “……好。从今日起,我就叫缗泽。” “对了,缗泽。” “恩?”少年脖颈一旁的剑被撤走了,他望向少女。 少女在笑,眼睛里裹着三分狡黠、三分调侃,提着剑悠悠地晃了晃:“这可不是刀那种粗莽的东西,这是剑。” 那是缗泽第一次理解“言笑晏晏”,但少女眼眸里那几分警惕让他觉得自己还是再多晕一阵子比较好。 空青说这话本意就是为了讨好周遭躺着的那些剑,果然,这话一出,刚才还肃杀的气息去了一半。她正感叹自己聪慧,夸剑是夸得不着痕迹,就看见躺在地上的缗泽又突然晕了过去。 “喂!”空青用脚踢了踢地上的人,“你这人怎么说晕就晕啊?真是枉费我喂你吃下去的那些生在犄角旮旯里的天材地宝了。” 缘起缘灭 那时候,她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缗泽的伤治好。之后,两人便一道在剑冢中修炼。 可世事难料,缗泽修炼进程可谓是一日千里,很快就能到了能够压制剑冢威压的境界,她却迟迟没有成神。最后还是误打误撞,闯入了南山神君的禁制,托了南山神君洗脚“圣水”的福,才勉强拥有了自己的神格。 分卷阅读5 想到这里,空青又想起了南山君:“南山君啊,还是你算无遗策——我这颗真心,终究抵不过天命。” …… 那年。 “都多少年没有做梦了啊。难得一梦,竟然梦到了个美娇娥……”南山嫌弃了自己一把,闭上眼再睁开,站在银桂树边的女子还是直愣愣地盯着他瞧:这么直白放浪的眼神,自他平定八荒登上帝座以来,可是罕少见到了。有趣,有趣。 “梦?”空青记得自己明明是饮下了一壶剑南之后,把缗泽往日里那些千叮咛万嘱咐通通忘在了脑后,追着一只少见的青鸟偷偷跑出来的。她只记得自己追得累了,便随意寻了一颗银桂树靠着休息了一会儿,怎么再一睁眼,除了自己倚靠的银桂树样子没变,所见全都不一样了。思及此,又不太相信地使劲眨了眨眼,“我竟是在做梦?难道我听了八荒刚刚平定的消息,就放松到了这种地步?” 南山听见空青的喃喃自语,不免好笑,仔细抬眼去瞧,才越发觉得这女子眼熟,他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这几日来,他总觉得浑身不大痛快,今晨去问碧岩要了一剂安神的药,说是能让人忘记忧愁好好睡上个三天三夜。他服药时,就已经在南山周围下了严格的禁制,也自信无人能无知无觉地进来。现在看着空青站在原地扣扣索索的样子,在心里叹了声:要不是梦,这姑娘可真不简单。要真是梦,这梦可真够真实的。 看着空青纠结的样子,南山并没有放下戒备——这几千年里,还没人用过这样的招式来偷袭他。本来是想一把将人送出结界的,却终究是抵不过好奇,多了句嘴:“如果真是梦,你想做什么?” “罢了罢了,做梦就做梦!八荒乱了这么多年,方才平定,我为此做个梦庆贺一番又何妨?”千八百年都没做过梦的空青看着眼前风华绝代的人,干脆破罐子破摔了,还真的想了想自己在梦里有什么需要完成的心愿,眼珠一转,道:“既然是做梦,那便是提什么要求都可以实现啰?” 不等南山反应,空青自顾自嚷嚷道——我要成为神君! 君字在南山之间回荡开来,阵势很足够。 被一声吼叫叫得灵台清明的南山看着眼前的小仙子大叫之后鼓足了劲冥想的样子,呆了呆,有点为难:难不成真是巧合?巧合地遇到了一个脑袋……不太灵光的小仙子? “那个……”南山打断了空青的冥想。 “恩?”空青没搭理南山,放下了双手,“奇怪,我还没成仙时,做梦将醒未醒的时候,都可以靠自己的想法改变梦境啊。现在成了神仙了,连这点小要求都做不到了?” 南山把自己后半句“这不是在做梦”给吞了回去,反问了句:“你为什么想要成为神君?” “当然是因为我有想要保护的人啊!” “想要保护的人?那挺好的,有志气。” “恩,确实。”空青摸了摸还在袋子里昏昏欲睡的剑灵,“唉,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保护他们。八荒乱了那么久,虽然南山神君听起来颇了不得,可说到底,我这一身的安危也靠不上那尊大神啊。” “大神?” “你让让我。我的梦里,岂容你把好处都占尽了。”空青坐到了南山身旁,依葫芦画瓢,学着南山的样子把脚也放进入了灵泉,“真暖和啊,你还挺会享受的。” “好说好说。不过,你为什么管他叫大神?” 空青放松地踩着灵泉的水,放松地说了下去:“你不知道吗?啊,梦里的消息可能要比我醒着的时候迟一点点,说是南山神君前段时日终于一统八荒了。称呼他为大神,也不为过吧。这八荒都乱了多久了,竟能一统八荒,是个人物。”说完了,还豪气地扬了扬手。 南山凝视着这个对他的神阶毫无察觉还对着他挥手的小丫头,觉得甚是稀奇。 “也是,不是极为厉害的人物,怎么能一统八荒。”空青吸了口气,“我这样的废物肯定是见不到他面的了。” “怎么会,你离晋升神位只有一线之隔了。”南山凝视了一会儿空青,更好奇了,这仙子身上的神息,没由来的熟悉。 “可我这一线之隔,都隔了——好多年了。”空青想到停滞不前的境界,头疼。 南山见她丧气,干脆换了个话题:“那要是你见到了,你怎么办?” “见到了,先要看看他好不好看,有没有缗泽好看。”空青又想了想,“然后不管他好不好看,都点一炷香,把他供起来!” “嗤,你还挺有想法的。”头一次当面听到有人要把自己供起来,南山及时收敛住笑意,随手摘了一个灵果,识时务地又换了个话题,“缗泽?这不是个地名吗?” “啊,你知道缗泽。不愧是我梦里的蛔虫。”空青有样学样,也摘了泉边的一颗灵果,随手擦了擦,啃了一口,“一个缗泽是我出生的地方。还有一个缗泽是我成仙以来唯一见过的人,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应当是顶顶好看的。” “唯一?”顾着腮帮子的南山见空青随手一拿就是上千年的灵果 分卷阅读6 ,觉得这小仙子运气实在不一般,折了枝银桂拨弄着玩水,顺着她说下去。 “对啊,唯一。自千年前的神魔大战之后,我便成日都在那剑冢里呆着了,实在憋闷得慌。偏偏缗泽每次出去再回来都是一身伤,告诫我外面神君遍地走,到处都是危险,一定要多加小心。不然,他怕护不住我。他修炼的速度一日千里,功夫比我高那么多了,还是受那么多欺负,可见世道险恶。所以我想,我一日不成神君,就一日不出剑冢!这样,也不会麻烦别人啦。今日,今日是个意外,待我醒了,我就回去,不给他惹麻烦了。” 银桂断了,南山转头看了眼还在喋喋不休的小仙:“你方才说,你在哪里修炼?”他没记错的话,剑冢是让苍冥神君特意讨要去的。 “剑冢啊。”空青看了眼南山严肃的表情,“嗨,就是一个没人愿意去的埋剑的地方,荒芜得很,不知道也很正常。不过,你也不要灰心,能知道缗泽已经很了不起了。缗泽一开始都不知道缗泽。” “是吗?”感受到禁制波动的南山低头笑了笑,冲着后面随意挥了挥袖,打开了禁制一角,银桂旁立刻出现了一个人,他站起身,主动调笑道:“苍冥神君,我今日方知你真名。缗泽,的确是个好名字。可你也太不厚道了吧,你讨要那与你八竿子都打不到的剑冢的时候,可没坦诚以对,讲明是因为剑冢里还有个这么有趣的小仙子啊。真是好一出金屋藏娇。” “缗泽,你怎么会在我梦里?”空青顺着看了过去,竟然看到了缗泽,他身上磅礴的仙泽一瞬间就吸引住了空青的注意力,“你不是才成神吗,怎地……一下就成了神君了?” 缗泽一惊,方才想起来在南山神君的禁制里,他隐藏修为的小把戏恐怕是失了效了。 空青这下反应了过来了,冲着南山埋怨道:“这不是梦!”出门前她就不该喝那坛子剑南酒,这脑子现在忒不好使了。 “我何曾说过这是梦?即便是,按情形来说,也应当是我在做梦吧。”南山心里觉得奇怪,这仙子识不出自己的神阶,却一眼能勘破缗泽的。 空青有点生气,想要拔剑——这人误导自己,还看了那么久的笑话! 缗泽飞掠过来,拉住了空青,藏在身后,急忙解释:“南山神君,不,陛下,空青她无意冒犯。” 南山整了整衣衫,一双手藏在袖子里拨了拨圆盘,赤足走到缗泽身边。这星盘他是越算越心惊,嘴上却还得平平淡淡:“苍冥君客气了。” 看了一眼冷脸待自己的空青,南山还是没能忍住,对着缗泽道:“不过,我奉劝苍冥君一句——扯谎哄人,可不是个好习惯。” 这八荒,平定三千年有余了,这姑娘却还说“刚刚平定”。且苍冥神君自入他座下,就罕少受伤,这姑娘却说“每次都浑身血污的回去”。他倒是从未想过,自己座下这位素来冷硬的苍冥神君竟是个喜欢哄骗姑娘的软骨头。 缗泽喉头动了动,答了声:“是。” 空青听到“南山神君”的称呼之后,就够惊讶的了,此番又听到了“苍冥神君”这四个字,灵台勉强运作了一会儿,还是消化不良:“缗泽,你又骗我?先前你突破境界的时候就瞒着我!” 缗泽回身握着空青的手,脸色不改:“我是怕你担心。” “又骗?看来还是惯犯。”南山冷眼看着听着缗泽说的藏一半露一半,还是没有坦诚以对,偏偏那小仙子倾心以待,快要全盘接受了,心里无端端冒出一点鬼火,鬼使神差地掐了个诀,决意要多管一次闲事。 ——灵泉的水突然涌上了半空,兜头就朝空青砸了去。不偏不倚,一点没砸到缗泽身上。 空青被砸成了个落汤鸡模样,想也不想,挣开了缗泽的手,拔出剑指着南山:“这水,方才你还用来洗脚的!” “你不是也洗了。你还吃了我培育了千年的一枚灵果呢。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空青顺着南山的目光看向了那个光秃秃的果核,有些语塞。 缗泽急忙上前两步,护着空青:“还望陛下见……” 话音未落,半空里出现了一只凤凰的幻影,俯冲下来,绕着空青飞个不停。 “不过好歹你称我一声‘大神’,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记仇了。你修炼只剩灵窍未开,我就助你一臂之力。这算是送你的见面礼了。”南山看着痴迷地望着凤凰的空青,“怎么样,我这盆洗脚水,倒的不亏吧?” “不亏、不亏!一盆水能让我成神的,哪里是什么洗脚水。南山大神不亏是南山大神!连洗脚水都是香的。” “噗嗤——”南山笑得难以自抑,这苍冥君费大力气藏着的小娘子果真有趣,“那我们便一笑泯恩仇?” “嗯嗯嗯嗯嗯嗯。”空青不迭地应了,她凝滞了几千年的境界,一朝突破,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根本没听这尊大神到底说了什么。 “那我就恭喜……”南山拿着才从北斗那里顺来的名册,愣了愣,他以为这丫头顶多能登上神籍,谁知道她直接窜上了神君簿,压下惊讶,往后翻了 分卷阅读7 翻,果然在末尾找到了新的神君称号,“青羽神君了。” “同喜同喜。”空青收了剑,冲着南山一抱拳,转身又去拉缗泽的袖子:“缗泽,我成神了!我终于是个正儿八经的神,不对,是神君了。看来我修炼那么久也不是没有道理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恩。不过下次千万不能如此莽撞了,知道吗?”缗泽看了眼浑身还湿淋淋的空青,使了个诀,给她换了身衣服。 南山看着也乐了,但他接到了北斗的询问,免不得先去那边走上一遭,看了眼还在桂花林欢喜胡闹的空青,笑了笑,向缗泽示意随她去,接着就隐了身形。 缗泽多看了眼南山离开的方向,心里喜忧参半,没有听南山的,反而走上前拉住了空青,打断了她的欢天喜地:“我们回去吧。” “恩!” …… 空青想起来那时候一无所觉的自己,摇了摇头。那时,她还以为,缗泽是因为担忧她得罪南山才那么忧心。现在想起来,彼时,她和缗泽之间的裂痕恐怕已经弥深弥广了。 “情之一字,还真是复杂啊。” “攻玉,我们的缘分,恐怕要尽了。”这是空青留给攻玉的最后一句话。 长剑没有料到握着剑柄的那个潇洒姑娘会突然消散在空气里化为星尘。瞬间失去掌控者,它一时不察,摔回了地上,却再无可以找茬的对象了。 白龙长吟 另一边。 缗泽抿着唇紧赶慢赶,浑身都绷紧了。可快要接近剑冢的时候,坐骑白龙却是一顿。缗泽知道神兽虽然不能化形,但直觉一向很准。 这一顿,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接着,他听到了他此生最不想听到的声音——白龙长吟,这只有在阵势浩大的天地同悲中才能听到的声音。上一次白龙发出这样的声音,是南山神君作古。在他作古之后,山川动乱,八荒无首。 缗泽看了眼天边,没有出声,脱力一般伏在白龙身上,他眼前突然有点模糊了。 白龙腾跃时,隐约听到后背传来的了一句叹息。那声音融在风里,变得很轻,轻到让它觉得可能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轻到才入得它耳,就已经被流风拂去:“天意、天意……” 剑冢。 剑灵看着空青一瞬间散落成点点星芒,呆立了片刻,便着急地伸出触须去拼起光点。其实它心里已经晓得这都是白费事,羽化这个事情向来是神仙的宿命,说的好听叫与天地共存、永垂不朽;说的直接一点,就是尘归尘,土归土,这世间缘法皆成空幻,再不可搓摩。 它只是不甘心,还有些后悔。 它往日里怎么就仗着有空青作伴,尽干些为非作歹的事情,让她去收拾烂摊子? 它怎么就没有多用心一点、懂事一些,看到空青的辛苦和伤处,为她分担呢? 它怎么就这么没用,在空青的羽化的时候,尚且只是个修炼了上万年也不能化形的剑灵呢? 从前它很少品尝到这后悔的味道,如今一品,方才晓得,这后悔的滋味正应其名——方才入口,就恨不得从未尝过。偏偏如此伤神的时候,还有一股灵力在它躯壳里横冲直闯,它来不及难过,一下就晕了过去,再睁开眼,一堆长剑正绕着她飞。 一时记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醒来的攻玉捂着心口,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下意识唤了声“青青”,就欲伸出幻化的肢体去找人,可入眼,却是一双五指分明的小手。 ——她化形了。 攻玉渐渐记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眼眶里掉出来的水珠却一颗接着一颗,停不下来似的。 现在,她有口能言,却无人可听了。 长剑们围着攻玉飞来飞去,却拿这才化形就嚎哭不止的小姑娘一点没办法,只能干着急。 缗泽赶到的时候,剑冢里已经重归平静,只是结界外站着不少从附近赶来的神君。 他仔细一探,发现有一个小女孩寸步不让地拦在残破的结界前,一只手里拖着把破剑,另一只手不断抹着自己的眼泪。虽然还抽抽搭搭的,可身上却笼罩着磅礴的剑意,奶声奶气的威胁着在场所有人:“青羽神君已经与天地同命了。诸位神君在这里也捞不到什么便宜,与其在这里耽搁时间,不如回去好生开个大会,想想这大荒的帝座究竟是谁来坐吧。这里头可占的便宜可比眼下捞人遗物的便宜大得多了。” 不少神君是平日真的受空青惠让颇多,此番见到异状赶来也只是为尽一番心意,见此场景,依礼拜了一拜也就走了。还有些神君憋红了脸,因摸不清眼前的女娃娃到底是个什么底细,又不好众目睽睽之下出手教训,气得拂袖而去。 “怎么,诸位神君连死也不让我家神君死得干净么?这份‘心意’我这个刚化形的小娃娃收下了。”小女娃的眼神在剩下还不肯走的神君之间逡巡了一遍,又加了点猛料,“八十一日之后,剑冢会为青羽神君办一场羽化庆典,诸位想来便来。今日,恕我剑冢不予招待。若有神君还想擅闯, 分卷阅读8 只要我剑灵一族一息尚存,誓与他,不共戴天!” 话音一落,在场不少修习剑道的神君心神一荡,心知羽化是确有其事了。但看着苍冥神君和这个小剑灵的样子,料定此地多半不可久留,也就来不及计较这剑灵究竟怎么化形的,拉着道友纷纷退场。 ——千万年前,那只化形的剑灵才出世,其实力就已经可与当时的四荒之首相媲美,这娃娃看着小,恐怕也不好惹。 在场还有些仗着灵力尚可跃跃欲试的年轻神君,看着比自己还能耐的几位神君听闻剑灵化形一说都打了退堂鼓,虽说是一头雾水,出于谨慎,还是跟着走了。 几句话说下来,场面上只剩了寥寥几人。 缗泽这才急忙向前踏出一步,却没想到一丝剑意突然袭向面门。他偏头一躲,额际已然出现了一道血痕,只听得那个自称剑灵化形的小娃娃又开了口:“我家神君陨落前多承诸位照顾,只是今日着实不便,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之前一直老神在在的一位白胡子老头揣着手,挡在了缗泽身前,开了口:“那空青陨落时,可曾说过什么?” “……”小女娃吸了吸鼻水,撇开了剑,开口却是:“望太华神君恕罪。” 小女娃又向着白胡子老头,也就是太华神君,老老实实地做了个揖。竟是一字不肯多说。 太华神君望着不愿意多说的小女娃,又转身瞥了一眼身后站着的缗泽,揪断了好几根胡须,干脆拉着另外一个不停抹眼泪的女神君走了。剩下的两三位神君见此情景,也知今天不是好时机,只好跟着太华离开了。 只有缗泽还站在那里。 剑灵打心眼里不愿和他多话,索性也不搭理,径直打开结界回了剑冢。 缗泽思量了一番,还是跟着进去了。这结界是由空青加固的,旁人进不来,可他和空青尚未解除道侣关系,自然是哪里都能去的。 攻玉走了两步,察觉那个气息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转身、抬手、举剑,动作一气呵成:“请神君好自为之,勿要再往前一步了。我家神君不待见你,莫要搅扰了她清净!” 缗泽不想和攻玉在这些细节上多做纠缠,直入主题:“空青为何会突然羽化?北征之时尚且安康。” 攻玉耐着性子听完一段话,嗤笑了声,说出来的话却步步紧逼:“我一个因为苍冥神君几句话就被关在剑冢的小小剑灵知道什么。神君这个枕边人都不知道的,我又如何能知晓?” 被“枕边人”三个字糊了满脸,缗泽努力在记忆里挖掘上一次他和空青独处的画面,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他们这万年,何曾共枕过? 看缗泽的神情,攻玉就知道自己猜的是对的,这两人怕是早就有其名而无其实了。讽刺一笑,她今日无心和这个野心家纠缠,直接一剑送缗泽出了结界。 缗泽站在结界外发愣。白龙游动过来,趴伏在了他脚下,见此情形,亦不忍心打扰他,只是心中仍旧感慨:人都作古了,做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羽化大典 青羽神君作古和剑灵攻玉化形的消息很快传开。 在大多数神仙的眼里,前者不明不白的突然陨落,顶多算多了个不可说的传奇;后者,才是不少人更乐意投入精力好好关心一番的——这剑灵,现在这个情势竟也能化形?那又如何化形?千万前年那个化形之后阵仗闹得如此大,眼下这个,是不是也得要把四界搅得天翻地覆? 炼器一途的修士更是盯紧了剑冢——既然剑灵尚且可以化形,那神兽呢,那神器呢,若是万物皆可化呢?只因青羽神君陨落不久,余威犹在,他们又忌惮太华、凫徯几位出了名护短的老神君,这才不敢上门试探,但暗地里已经有不少人打起了其他主意。 攻玉本以为来参加羽化大典的人至少得有几十上百个,便自己一个人埋头在剑冢里折腾了不少日子,好不容易才把地方收拾出来。没想到,到了第六十四天,新帝君即将即位的日子也定了下来,还昭告了天地,正好和她当初随口承诺的羽化大典撞上了。 到了大典这日,攻玉在剑冢结界门口等了一个朝暮,迎来的也只有寥寥几人,几乎就是陨落那日最后留下的几位神君。 只除了缗泽。 他是新的帝君。 此情此景不免让攻玉觉得讽刺。空青生前门庭有多热闹,此刻门庭车马稀的模样便多添几分凄凉。她这些天总还盼着空青的羽化大典能被她办的热闹些,做了不少努力。托了前几日赶来帮忙的凫徯神君的福,说是要给空青一个体面,她连衣裳打扮都换了一整套,总算是有了小姑娘的模样。 说起来拾掇攻玉这事,其实还惹得凫徯没少抱怨空青。整日里念叨她教小孩子什么不好,一个净尘诀都不会念,剑诀倒是一套接着一套。所有人都默契地忽略了攻玉在空青离开之前还只是个剑灵这一事实。凫徯认认真真的给她梳洗,攻玉难得安静的待在原地,听着凫徯抱怨空青,也不回嘴。 剑灵未化形之时,都未曾这么安静过。眼下看 分卷阅读9 着攻玉这幅冷寂模样,剑冢里或坐或站的几位神君打了几个眼色,却都不好开口:剑灵的岁数不一定比他们小,可化形还没几天,认真来算,还是个小娃娃,这要怎么劝? 倒是太华没理会那么多,看着攻玉时不时在剑冢结界开口处晃悠来晃悠去,等到暮日西沉对他们也没个反应,开口道:“前些日子倒没见你这么勤快,今日倒是盼着人来了?他们都去新君即位的大典了,甭看。该来的都来了,小妮子还不赶快给我们倒点茶水?” 攻玉听到这话,不耐烦地回头瞪了太华一眼。 太华神君正欲回嘴,却惹来凫徯神君一声轻嘲:“活该。” 太华神君一听,眉毛一扬,胡子一吹,眼睛一瞪,撸起袖子就要斗法。两人见招拆招,其他几位神君非但没有阻止,还时不时说几句激将的话,见缝插针的施一点小法术拱火,剑冢倒是热闹了起来。 攻玉还是站在门口等着,但这回听着背后鸡飞狗跳的斗法声,眉头总算舒展开不少。 见状,凫徯和太华打得也更热闹了,连坐骑都唤了出来凑热闹。 背后几位神君互相打了个眼色,心头安慰了不少:他们还没哄过孩子呢…… 天完全黑了,新君即位的钟声也终于响彻大荒。 剑冢结界外的寒风愈发凛冽了。 攻玉感受到了四周若有若无的窥探,回了剑冢,关掉了结界。今时不同以往,继承了空青九成灵力的她随手就可以修补或是加固剑冢的结界。 想到刚才那些令人不快的视线,攻玉又格外施了一个遮掩的术法:有人想看,她偏不如他们的愿! 羽化大典开始了。 说来奇怪,这典礼向来没个说法,众神也不知道这规矩究竟是谁什么时候传下来的。要说讲究,也就讲究个招魂的仪式。非要再加点什么,就是当场必得有人做个见证。听起来很是随意,可是若有神君陨落,未能好好办上一场,来日大荒必有天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大典这才成了个传统。 攻玉向几位神君拜了一拜,算是行了谢几位神君肯来见证的礼,转身御剑去了剑冢最高处,做出了招魂的架势。 不料,异变突生。 一线生机 神君羽化之后需要完成的招魂仪式走到今天,已经简化为亲友在高处疾呼几句,心意一到,也就作罢。可这边攻玉刚在云端站稳,准备祷念,一股子力道却突然拉住了她。她一个不察,就往下栽了栽。 在下面等待的太华等几位神君,开始还以为是攻玉刚刚化形,算是个娃娃,有些不适应,故而才在云头打了个踉跄。还是凫徯神君先发现了不对劲,捣了捣站在自己身旁的太华:“我怎么觉得这娃娃似乎不是没站稳,而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 旁边一位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紫衣神君还打了个哈哈:“我们这几个老不死,虽说不算什么,也不至于老眼昏花到这结界里有了什么东西还无知无……” “情况不对,攻玉是被缠上了!”太华神君打断了紫衣神君的话,幻化出本命法器,就欲攻上半空。 其他几位神君也纷纷唤出法宝,准备作战。 谁知道那股拉住攻玉的力道只是将她拉下云端,便没有再作怪。刚还站在下方的凫徯神君已经来到了攻玉身边,摆出了护着她的阵势。众人等了好一会,再没等出个动作,却摸不着个头脑,不由得面面相觑,心生忌惮。 只有紫衣神君还反应慢半拍的立在原地,看着如临大敌的诸位老伙计,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勉强说完了最后两个字:“……觉吧。” 太华神君观察了一会儿,还是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却依旧不放心地站到了攻玉的左侧,与凫徯形成了左右包围的阵势,护住了攻玉。 攻玉扒着凫徯的腰,一个劲儿的仰头看向天空,面上露出些疑惑:刚才那股力道着实有些奇怪,没有一息神思,并不像是…… 攻玉鼓着包子脸沉思了一会儿,决定再试一次。趁凫徯几人警惕周遭,没空搭理自己的时候,她突然窜了出去,又一次直奔云头。速度之快,连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凫徯也没能拦住,只来得及唤了一声:“攻玉你个兔崽子——” 和方才一样,当自己准备念祭文的时候,一股轻柔的力道打散了自己脚下的云气,攀着自己的腿往下跌。 攻玉心里突然一闪而过一个大胆的念头,还没来得及深想,就被着急忙慌赶上来的太华神君提溜住了衣领,跟平地拔葱似的扯上了云头。 “你刚才怎么就敢窜出去了!”收回法器腾出一只手的太华气得又揪断了自己几根长须,指着攻玉鼻子大吼。 攻玉被抓着衣领,双脚悬空,似乎颇得了些意趣,还晃了晃。她刚才已经确定这结界里确定存在他们不知道的东西,可这东西并不会伤害他们。觑了一眼正说得起劲的太华神君,攻玉缩了身形,又溜了出去,准备再试一次。 太华神君追在后面,气得鞋都跑掉了一只。这是凫徯早年去人间给他买的礼物,比 分卷阅读10 不得那些法宝神器,可以随意幻化。那掉了,还真就是实打实的掉了,得回去捡回来才能套上的。 看着赤脚踩在云朵上教训人的太华,紫衣神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个一二,也顾不上和同僚一起嬉闹云端了,眉头一蹙,操起了老本行,开始掐算起来,一边掐,一边摇头,还自言自语:“不对劲,实在不对劲。” 其他几位神君从攻玉刚才的试探里已经看出了些门道,这会儿也乐得看着这一老一少耍宝。 那边攻玉抱头乱窜,被追急了,扭头就喊:“我继承了空青九成灵力,加上我自己那点修为,你们大可不必这么紧张,我能管好我自己!” “那也不行!剑灵化形,那是太古传说里的事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你要是出了个好歹,叫我们如何向空青交待?你化形那日还好赖正儿八经地称我一声太华神君,我还不能将你管上一管了!”太华平日里一贯是个沉稳的性子,只偶尔在言语之间不正经两句。这幅气急败坏、大吼大叫的样子,众人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了。 连本该拦上一拦的凫徯神君破天荒也没开口嘲他,反而转头帮上了腔:“是啊,太华分管一方山川,我和金乌也不问战事多年。就连下面掐指头那位北斗神君回他的石渠翻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的典籍,想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也没找到个结果。在很多方面,我们说不定还不如承了空青那一身本事的你。可是你才刚刚化形,按大荒的规矩来算,你这么个小娃娃的模样还算不上是成神。修炼一途,最怕的就是道心不稳,我们这才多担上一份心。哪里做的不好,还望你多多担待了。”说完了,竟还作了个揖。 “……”攻玉不敢瞎蹿了。凫徯生起气来,空青都得抖上三抖。往日里,自己只是个圆坨坨,虽然近年来修出灵穗和剑身,但惹祸了,凫徯一怒,她根本招架不住,常常还是空青替她顶着。现在化了形,躲起来目标太大,只能老老实实挨训。 凫徯看着站住的攻玉,顺了口气,拉过太华腾云过去:“但话说回来,你知道空青为何处处护着你吗?” 攻玉支支吾吾的憋了句:“……我错了。”有时候,哪怕你能顶天立地了,还是有人担心你顶着天的地方疼不疼,撑着天的时候累不累。她突然想起空青说的这句话了。 “护着你,和实力无关。”凫徯特意顿了一下,看见攻玉似乎是听进去了,方才道:“修行之道,歧途甚众。攻玉,你灵智混沌万年,千年前才修出剑身,还有很多事情不熟悉。空青的一身本事,你还且有的学。今天既然话说到这里了,我和太华还有个想法想让你听上一听。” “嗯。”攻玉乖乖垂头听训。 太华神君摆着一张“四平八稳”的脸站在了凫徯身后。 凫徯接着道:“我和太华想来剑冢住下。” “不行!” “为何不行?”凫徯的表情极为认真。 攻玉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这里威压太重,不利修行。”空青陨落,绝非偶然,她要自己去查。而空青至死没有多言,这事怕是牵涉颇广。在没有下落之前,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太华终于逮着机会,插了一句:“那就你随我们去西山。” 攻玉没说话,死死盯着脚下剑冢:“……我不放心这里。” 两位神君对视了一眼:“那就我们搬来剑冢好了。只在结界外,威压就不是问题了。就这么办,不必多言!” “可!”攻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穿过结界而来的人打断了。 “不必了。”本该老老实实坐在帝座上接受众神拜礼的缗泽突然出现,“不必劳烦两位老神君了。既然剑灵是在剑冢化的形,那我作为新任的帝君,管教她是分内之事。” 在场的几位神君看着轻轻松松穿过结界的玄衣男子,神色都是一变。 太华神君更是在心里叹道:空青这个二愣子,被人害成这样,结界认主的命令也没改上一改。 凫徯神君站到了攻玉前面,难得挑起眉主动问了一句:“这又是什么道理?” 缗泽不慌不乱,还有闲心捋了捋绣着山水纹的袖口:“于公,我是新任的帝君,有权掌管上一任帝君留下来的剑冢。换句话说,这大荒任何一个地方,我都可以履行职责,好生管上一管。于私,空青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是我双修的伴侣。她的剑灵化形成一个懵懂女童,也该是我来教养。” 攻玉耐着心听完,变出自己的本体就开始擦:“我不去。” 缗泽低头看了眼攻玉,神色稍动,这擦剑的样子倒是和空青如出一撤:“可惜。你说了,不算。” 攻玉拖着剑,翻了个白眼,一副老子不想跟你多说只想打架的表情。 凫徯侧过身摸了摸攻玉的头,她心里知道缗泽的性格,这位神君若是不像那凡间茅坑里的石头,他和空青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今天,免不得是要做点妥协了:“你说的我没办法同意,不如大家各退一步。” 缗泽闻言,抬起头盯住了凫徯神君,确认了对方不会退让, 分卷阅读11 一息之后,微微一笑,端得是有礼有节:“那你在剑冢之外管你的,我在剑冢之内,管我的。” “听帝君这意思,大殿那边是不准备住了?可惜了啊,新任帝君的梵天宝殿。”攻玉抓住机会,忙不迭的刺了一刺。 目的达成,缗泽没搭理攻玉,又穿过结界出了剑冢。 人刚走,攻玉就气得直跳脚:“凫徯你答应他做什么哇!” 凫徯掐着攻玉的脸嘱咐道:“小孩子家家的,不准做这些个狰狞表情。” “哼!”攻玉又开始擦剑了。 一旁的太华神君也伸手摸了摸攻玉脑袋:“他要是想做什么,你拦得住吗?既然现在拦不住,跟他置那个气做什么。” 云头下面。 好不容易熬到缗泽走了,又确认了一遍对方的神息已经完全消失,刚刚掐完手指头发呆的紫衣神君脸都憋红了,期期艾艾地插了一句:“空空空空空青她,她神魂尚在!” “!!!”太华、凫徯、攻玉三人都楞了。 只有金乌回了神,拉了拉北斗神君的袖子,问了句:“你这老不死,之前不是一直说算不出什么,空青是真的羽化了吗?” “这这这这我也不知道啊——”有点发晕的北斗神君,觉得自己灵力都被刚才掐算了五六遍还是一样的结果吓得上涌了,“那星雨也不是说下就下的,大能陨落才有的,没错啊。” “你还算出来了什么?”凫徯还算保留了一丝清醒。 北斗神君闻言却只是摇头:“没有,只是模模糊糊的算得她还有一线生机。再多的,也看不到了。要是南山在就好,他肯定能算出来。” 在场的几位神君听完了都陷入了沉默。只有攻玉突然精神了起来:“所以说,刚才无法祷念,果真是因为天机的缘故!” 走到一半隐匿了神息方才折返想要取剑的缗泽正好听完了最后几句话。 “一线……生机?”缗泽将这话反反复复咀嚼了许多遍。 白龙跟在旁边,不忍心多看缗泽。 人界重来 一万年后。 人界。玄机山。昆仑峰。 “突然把这个给我做什么?”虞林之看着白发苍苍的师父背过身去,十分不解。 “给你自然有给你的道理。收好便是。”老头颇为深沉地又转了回来。 “可这星盘,不是咱们玄机门的镇宅之宝吗?”虞林之拿着星盘抛了抛,果然老头的目光也跟着星盘起起伏伏,他笑了笑,把星盘递给老头,“舍不得就别假大方,看你那心疼的样子。快收好了,要是给我,摔坏就真迟了。到时候可别后悔啊。” 老头破天荒没有像往日里忙不迭地接过宝贝,反而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摸星盘,又推还给了虞林之:“摔不坏的。况且这本来,就是你的。” “我的?你在说什么啊?”虞林之诧异地看着一反常态的老顽童,“快别开玩笑了,老顽童你开玩笑也得有个度。” 老头没说话,深深地看了虞林之一眼,突然郑重地向他作揖,俯身拜了下去,在周围撑起了结界。 “您,这是做什么?”虞林之看了眼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结界,拧紧了眉头,脸上的笑意慢慢散去,他心里已经有了不大好的预感。 没有接徒弟的话茬,拜了三拜,老头跪坐端正,才抬起了头:“你现在这个样子,也算有了当年的几分神采。我这些年,也算不负使命了。” 结界外突然黑云压顶,雷声阵阵。 “……我这颗老桂花树守着神君交待的秘密,在这人间熬了几万年,盼了几万年。这日子啊,仿佛没个尽头。二十年前,这孩子呱呱坠地,我还以为我这个糟老头子真的能熬到再见您一面的那一天。现在看来,怕是悬啰。”老头看着虞林之的眼神渺远,似乎透着拧紧眉头的他在看着其他人,没管虞林之的脸色,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老头子我啊,快要灯尽油枯了。仙人长寿,神魂却不是不灭。枯灯总有燃尽的那一天,我的时间啊,到了。这秘密,我恐怕就得提前交待给您啦。您,日后想起来,别怪我。别怪我,没熬住。” 虞林之知道自己师父活了很久,但怎么也想不到会是用万年来计数的,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反应为好。 “林之,天禄阁的钥匙藏在苍霞山那座破烂大殿的香炉里。你小时候爱看书,去那里乱翻,我还揍过你,记得吧?就是那。往后,那里的书,你可以尽情翻阅了。不过,作为交换条件,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好好记住,一字不可忘。明白了吗?” 虞林之不知道师父要说什么,但他不想看着老头平白无故地跪自己,还用那么伤情的眼神看着自己,衣袍一撩,也跪了下去,郑重道:“您说。” “真像啊,这股子劲。”看着虞林之认真的脸,老头叹了口气,笑了:“我接下来说的,你不一定都懂,但你一定要牢记,然后等待,等待时机,无论何时何地,都万万、万万不可放弃。我也不知道我还能说出多少,所以别打断我,恩? 分卷阅读12 ” “恩。”虞林之点了点头。 老头释怀地笑了笑,开始讲述起他所了解的一切。 “……我数万年前,本是神界南山山崖上的一株银桂。彼时,神界只有四大荒。南山,在南荒,上面遍布着银桂树。那一年,四荒无端端出现了不少怪事,连刀剑亦可修灵成神。 “四荒之首探察许久,窥得一丝天机,便合力铸造了一只星盘,为的是完善轮回,泽被天下,以化解灾厄。可星盘现世之后,却因还缺一味维持其持久运转的力量,不甚管用。 “四荒之首无奈,找到了那从刀剑的埋骨之地生出的剑灵。他由气而生,从器中出,这个问题问他,最合适不过了。没想到,就这么一眼,无端惹出了天大的祸事。 “喜而生忧,忧而生怖。一眼而已,那剑灵没由来就喜欢上了星盘这一物件,他瞒着四荒之首,想让这星盘生出和他一样的灵体,便随口诓那四荒之首,说此物生灵方才可生生不息,他精熟此道,只管交给他去。可不久,这个蹩脚的谎言就被识破。 “四荒之首当初费劲心血铸成此物,妄图干涉天地运转,换来一时安宁,已是逆天之举,不想剑灵执意独占,不顾其铸造初衷。几人免不得争夺起来。抢夺之中,还在运转中的星盘分裂崩坏,散落四荒,核心坠入南山的一株银桂中。此后,天地动乱,四荒分裂为八荒,众神混战。 “那星盘的核心万年后因天地造化,直接化成了一位神君,因是在南山降世的,故号南山。其为人惫懒,以自己是在虞林旁出世的,故而取虞为姓,以林之作名。”说到这里,老头顿了顿,见自己徒弟脸色并无异常,很是欣慰,接着说了下去,“托神君的机缘,我因庇护有功,在那乱世中也修成了个散仙。此后,便一直在神君座下服侍,陪着神君一统八荒,登上帝位。我年少天真,以为这天下从此便安宁不少了。却没想过,前事未尽…… “后来,神君派我和其座下两名小仙来人界镇守,提点我们动乱将起。四界之中,人妖两界尤其脆弱,为避灾祸,他将强行分离人妖神魔四界。当时,我不知其原委,唯神君之命是从。走后不久,才知道分离四界,兹事体大,并不像神君说的那样‘信手拈来’,可待我明悟之后,神君……神君已然陨落。” 虞林之心里早已翻起惊涛骇浪,他自小在师父膝下长大,自然知道这世间有修仙之途,也了解尚有四界之分,但仅仅是了解,他从未将这样遥远的传说与自家师父联系在一起,此刻看着师父突然伤神,任凭结界外雷声已然震耳欲聋,也依照约定没有打断,仍旧静静听着。 “你就是……”老头正想开口,一道天雷突然劈上了结界。他挽起袖子,看了眼手臂上若隐若现的木头纹路,闭了闭眼,冲着担忧地看着自己的虞林之摇了摇头——极速衰老是天罚,他身为散仙,活了几万年,已然是枯枝败叶了,加速或不加速,都无妨。 但这天雷阵势甚大,结界撑不了多久,他只能另起话头:“神君陨落后不久,我们三个小仙决定在人界为神君举行招魂仪式,聊表心意。可那天,招魂仪式无论如何都无法施展成功。由此,我们三人生了疑心,但我们没有神君那般算无遗漏的神通,只能等待。 “这一等,就是两万年。 “这两万年里,我的那两位老朋友都走了,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享受这……漫漫仙途。 “万幸,在你降生那天,我总算悟透那只神君在我出走之前赠我的桃木简。 “我知道,我等的那个人,他,终于来了。” 虞林之看着师父越发苍老,浑身突然遍布树皮,知道这是大限将近,也顾不得听与不听,眼眶含泪,紧忙扑过去握住了师父那双手,情急之下,一字也吐不出来,只是哽咽。 老桂树笑着摸了摸虞林之的脸庞,气息微弱:“神君啊,唤我一声阿桂吧。阿桂万万年,没听见您这样叫我啦。” 虞林之眼见着那道天雷劈开结界,直直劈了下来,劈到了在地下扎根的老桂树身上,噙着眼泪,努力平复着呼吸,从喉咙口挤出了声音,急急唤道:“阿桂!” 话音刚落,那双他握着的沧桑的手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飘散的银桂花瓣。 “人界势衰时,去人间,王城,找柳家小姐。她乃青鸾化形,肩头烙有梧桐印迹。朔日月夜,若引她去城南乱葬岗西北位的柏树下,可借其青鸾化形、梧桐之血,重开四界之门,导引天地回归正轨。 “……她、她是你命定的妻子。此去一路,千难万险,好好护着她,也万万保重自己。 “这,就是神君算的最后一卦。 “阿桂愚钝,好赖是悟出来了。 “神君,阿桂走了……” “师父——”虞林之的泪早已淌了满面。 天雷和阴云还未散去,他却不管不顾,一心只扑向那株桂花树。 可他什么也没扑到。 ——那颗枯老的桂花树,随风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风中传来虞林之的声音。 分卷阅读13 “……弟子林之,谨遵师命。” 雕虫小技 三年后。 人界。 王城。 “诶,你听阿良说了吗?” “什么?”摊主忙着处理手上的活,头也没抬。 “就是城南那件事啊。”看见还有个俊俏的后生笑眯眯的在等饼,卖饼的老婆婆没好意思直接说,反而啧了一声开始朝着摊主挤眉弄眼。 “好嘞。后生你要的桂花饼,还热着呢,拿好咯!”摊主接过了买饼的后生递过来的几枚铜钱,喜滋滋地放进了兜里,才转头接过话茬,“好好的,你这老婆子真是没话说了,提那些腌臜事情作甚。” “嚯哟,唠唠嗑有什么的嘛。”老婆婆看了一眼接过了饼就开吃的后生,有点奇怪他为啥站在原地不走。这后生一直站在这里吃东西,她怎么好摆谈那些血里呼啦的事情嘛。 看着老婆婆看向自己的埋怨眼神,后生露齿一笑:“我也想听听,这王城里又出了什么让人大开眼界的新鲜事啊?” 正收拾着摊位的老爷爷动作一顿,连连摆手:“不好提,不好提的。也不是好事情,提不上什么大开眼界。听了,你不败了这吃饼的胃口都算好的。” “我胃口好着呢,麻烦您再给我多摊几个,我好带走。”后生听了,几口咬完了桂花饼,又递了几个铜板:“刚才那个我都吃完了,现在没在怕的。您就说说吧。哪怕不是什么好事,我听了也可以给自己提个醒啊。” 和老婆子对视一眼,摊主犹豫了一下,接过了钱,手下又开始做饼,仍旧没有细说,只是叮嘱道:“总之最近后生你要是留在王城,别去城南溜达,尤其要离那乱葬岗远远的。传说那里最近闹鬼呢。” “对啊对啊,说是朔望日的时候,会有大蜘蛛爬出来吃人呢!”老婆婆看着有了自己发挥的余地,急忙插了句嘴。 “蜘蛛、柏树,朔望日?”后生低声念叨了几句,看着老婆婆疑惑的看向自己的眼神,道了谢,接过摊主又递过来的几个饼,一股脑揣怀里了,又问了句:“那这京城里,是不是有个柳家?” 老婆婆应了,她等不及地想赶人,和老伴分享自己今日听到的怪事了:“有的,有的,那前面恁辉煌的百宝阁、百珍阁就是她家开的,我方才还看见那家小姐的车架了呢。” 闻言,后生粲然一笑,又给了老婆婆几个铜板,主动道了声谢,就这么揣着一兜的桂花饼晃悠走开了。 他晃了好久,才晃到那双百阁下,刚站稳,就盯着头顶上的招牌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看得站在门口的百宝阁伙计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双百阁是王城百姓对百宝阁和百珍阁的戏称。这百宝阁是个买卖好东西的地方,你想象的到、你想象不到的,只要你意思到了,都有得谈。这百珍阁则是个吃饭和寻欢的好去处。之所以把两个地方连着叫,也不单单是因为两个地方挨着,还因为这两个地方都归一家管。现任家主姓柳,在他手下,这双百阁才有了今天这样的阵势。 后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把折扇,一边扇,一边往里走。看得隔壁百珍阁守在门口迎客的伙计后背直窜凉气:大冬天的,扇什么扇子啊,不冷吗? 后生给自己扇风扇到一半,想到自己师父的嘱托,拍了拍胸口还暖和的桂花饼,心生一计。 半个多时辰之后,百宝阁的胡掌柜扶着柜台,泪眼涟涟地打了一个呵欠,朦胧之中,从站在一旁的小伙计肩膀上扯下了搭肩布,拿着顺手掸了掸干净的柜面。她瞥了眼眼睛眨不眨一下的伙计,传音入密:欸,回神回神!给我站直了! 目睹了自家小姐和一个来卖东西的白面书生花式吵嘴吵了足足半个时辰的小伙计,听到声音木楞楞地点了点头,却仍旧目不转睛,表情中还带着点百思不得其解的意味。 见到自己说话似乎没怎么拉回伙计的注意力,掌柜四处望了望,眼神寻摸来寻摸去,最后落在了自己手里的搭布上,仔细掂了掂,方才又传音道:我说,你小子这个月的工钱是不想要了吧? 说完,掌柜就抄起了刚才用来掸灰的搭布,抽到了小伙计的头上:你给我放机灵点! 这一下可用了不小的劲头,小伙计脑袋往前一跌,迅速回了神,手里接过掌柜扔过来的搭布,但瞧着自家小姐的眼神都没撕开,只顾得连连点头:“我这不是看迷了眼吗?咱家小姐这出可真够……” 听着小伙计出了声的指点,掌柜点在眼角擦泪的指头一顿,阴阴地盯了伙计一眼。 说到一半的伙计瞥见了自家掌柜眼神,忙不迭把后半句“得劲儿”给吞了回去,这才反应过来掌柜刚才是在和自己传音,而自己竟然就这么直接地把话说了出来。 胡掌柜脸上绽出一个千娇百媚的笑:“那你?” 缺根弦的小伙计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茫然,脸上写满了疑惑:“那我?” “……还不给我滚去堂外迎客!”掌柜看了眼已经停下争吵还转过身来看着这方的小姐,恨不能把这 分卷阅读14 个不开窍的老虎揪着耳朵,丢回深山。 “哦哦哦哦哦哦。”伙计看着掌柜好像抽筋似的眼睛,不明所以,但仍朝外走了。 “回来!”看着小姐叉腰挑眉看着自己,胡掌柜又拍了拍桌子 。 小伙计又颠颠回到了柜台边。 胡掌柜把搭布重新放上了伙计肩上,朝着小姐点了点头,才推搡着小伙计道:“还不快去?” 小伙计委屈巴巴地摸了摸脑袋,一心只看着掌柜,结结巴巴地:“可、可我也不负责接客啊。” “嘿,我说——”胡掌柜又拿起搭布,作势要抽。 小伙计下意识耸起了肩膀,还闭上了眼睛,结果预期之中抽打,并没有降临到他身上。他悄悄眯出一条眼睛缝,偷偷觑了一眼,发现搭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塞回到了他手里。掌柜的不知道从哪里取了一杯茶水,正递给刚吵完架的小姐喝。他看了眼对着自己一直抽抽眼皮的掌柜,满头雾水地退了出去:干什么嘛,这一来一回的…… 空青看着小伙计退了出去,把刚才故意和自己吵架的小白脸抛在脑后,转身倚在了柜上,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拍了拍手。刚才抓那抹布,她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灰。边拍边说话:“伙计那个样子,你再打几下,恐怕更不机灵了。” “我还不是怕他碍着你的眼嘛,小姐。” “是吗?”空青逼近掌柜看了一眼,“我怎么觉得……是你有私心呢?” “怎么可能?”胡掌柜不自然地挥了挥手,笑得更媚了,“一只……” 看着自家小姐拿着杯子轻轻摇动的样子,胡掌柜知道事情有异,眼神飘到身后还站着的翩翩佳公子,硬吞下了话头,改成了:“一个蠢货而已。” 柳空青见胡掌柜明了了自己的意思,释然一笑,放下了杯子。 杯子刚刚与柜台面接触,胡掌柜就开了结界,直接动了手。可没想到,掌风刚到,就被一块圆盘隔开了。 后生连退五步,正巧立在结界边缘,轻嗅了嗅:“我说呢,这风里怎么一股狐狸味,还以为是我今日偶感风寒,误判了。原来是只道行够深的狐狸。” 胡掌柜退回柜台,护在空青身前,恨得柳眉倒竖:她平生最讨厌别人拿狐狸味道做筏笑她! 空青看着结界外摆成一座小山似的破铜烂铁,拍了拍胡掌柜的肩膀,心平气和地开了金口:“敢问您到底是何方神圣?把我绊住,和我吵了大半个时辰,拿这么些个玩意,不对,是这么一堆桂花饼显摆,究竟想要做甚?”言语之间倒是还淑淑气气的,就是看着破铜烂铁经她点破之后,全化成原型,眼神里透出那么点凌厉,仿佛已经把眼前人煎了炸了炒了剁了煮了烹了。 “姑娘说笑了。你看不出来,并不代表这不是好东西。”后生,也就是柳空青眼里的那个泼皮,听闻对方这种逐客令似的话倒也不生气,客客气气地朝着柳空青拱了拱手,道:“这桂花饼确实没有那么重要,但我,对贵店近日来惨淡的生意却很重要。柳小姐,不问问我的名讳?” “我家店铺生意不好是因为宁王斩木为兵,行大逆不道、犯上作乱之事。这天下尚且飘摇,我小小一商户,生意怎么能好得起来?我问了您的名讳,那宁王就不造反了?阁下,真是好大的口气。” “可我看着城中挺安稳的,也没见哪家生意像您家店铺一般,门前冷落车马稀呀。” “阁下这一肚皮的废话,说倒完了吗?倒完了,我奉劝您一句,快点滚。” “恩,一时忘了自我介绍了,鄙人姓虞,名林之。”后生听了不但没生气,还笑了,笑得很是轻松惬意,“这个名字,希望柳小姐熟记。今夜子时,城南乱葬岗,我等着小姐。那时,可别叫错了。” 柳空青眉头都没皱一下,等着他下一句话。 “不然,姑娘肩上那朵花,说不定就要‘泣血’了。”虞林之说完,直接消失在了结界里。 “小姐?”胡掌柜看着直接消失的虞林之 ,表情有些骇异。柳家因为青鸾君的缘故,与守护结界的另外两个家族达成了协议,与妖界也有些牵扯。这结界虽说不怎么牢固,可在人间也不是谁想走就能走的,可这人却来去如风,实在令人害怕。 “知道这“诅咒”的人可不多。”柳空青摸了摸肩,心里有了计较,接住了空气中飘落的一缕青丝:“雕虫小技而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荒郊野外 子时,城南乱葬岗。 白日里见到的那个白面书生,正站在一座孤坟上摇着扇子。 空青老远就看见了这人那么个招摇模样,止了步,对着身后的护卫道:“你们在周围埋伏好,我自去会会他。树敌不若立友,在他没动手之前,大家都沉住气。之后,若是我真的跟他动起手来,便宜行事,扰乱即可,不可恋战。这人还是有点道行的。” 护卫首领应了,领着人悄悄绕行开。 空青没那个踩人坟头的闲情,看了看四周,选了一颗离虞林之较近的树靠着,站定 分卷阅读15 后,便扬声道:“深更半夜约在乱葬岗,你到底要做什么?” 虞林之刚才就听见动静了,不过是在观察地势天运,此刻看见空青正立在那颗柏树下,没由来地感叹了声自己运气尚佳,可以少费些口舌了,不免笑意盈面,迎了过去:“怎么,觉得晦气?”走近了,才发现空青脸上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这有什么好晦气的?”空青四下一望,耸了耸肩,并不害怕,“有你晦气吗?” “哦?”虞林之可以忽略了后半句。 “在这的,无非都是些可怜人罢了。”说来也奇怪,空青偏偏听懂了他在哦什么。 “怎么说?”虞林之脸上兴味更浓,干脆收了扇子。 “谁是出生就无父无母的。他们若是还活着,也是个好端端的人。有神、有身,现在不过是失了魂魄,身子也没人收敛一下,怪可怜的。” 虞林之眼珠一转:“哪怕作恶多端?” “身前身后那是两码事。”空青面前突然掉下一只青翠的蛇来,她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有这个程度吗?” 虞林之笑了,指了指空青头顶:“那要不,我给你变作一堆?” 空青捏着手里的蛇颈,面无表情地盯着虞林之,直到它变作一片树叶又化成了渣滓簌簌落下。 “好吧好吧,看来你是真不害怕。” “真不害怕。” “果真不怕?” “果真不怕。” “那借你肩膀用用,我有点害怕。”虞林之说着自己都笑了,却还是使力握着空青的肩膀,愣是把自己的头靠了上去。 柳空青被这人做作的姿态恶心了一把,挣了挣,没挣开,想着四周还有自己的下属,才把一句脏话活生生给憋了回去,又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我不跟王八蛋一般计较”,好歹缓下来心神。 虞林之靠在空青肩膀上,借机确认了契约位置,嘴上随意调笑:“我还以为大家闺秀都是会躲的,怎么柳家小姐却不躲?” 柳空青叹了口气,卯足劲,终于挣开了虞林之的束缚,反把人压在了柏树上:“你不是说你怕吗?我怎么好躲。” “不亏是青鸾君的女儿,见过大场面。”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虞林之往后躲了躲,借机瞟了眼脚下——时候正好,就是这样掉下去,恐怕姿势不太好看。看了眼还盯着自己的空青,他数年没生出的闲心又蹦了出来:“你确定要保持这个姿势,待会你可别后悔。” 空青眉头一拧,还未反应,突然脚下一软。她心道不好,使术想要抓个什么东西,却始终什么也没抓到,就这么直直地摔进了一个洞穴,而这洞穴深深,仿佛没个尽头。 地面上的众人只觉得一晃眼,两人都不见了,急冲冲奔到树下,却什么也没有寻到。 这似乎并不是地面,因为摔下来,她一点也不觉得痛,反而觉得身下所触都绵软至极。可空青一口气还没松,一个人又砸了下来,她甚至来不及躲,只顺手把一把短剑亮了出来。 虞林之早就做好了准备,怕真的这么落在空青身上不太妥当,快要落地的时候扭身一滚,还没站起来,才松了口气,余光就瞥见一点白光一闪而过,故作惊讶道:“原来书上说的最毒妇人心,是这么个意思啊。” 空青没想到刚才还随意轻薄自己的人现在表现得如此正人君子,全当没听见,站了起来:“这是哪?” “不知道。” “不知道?”空青看着虞林之,眼睛里盛满了不相信,“你既知道我母亲是妖,又明显是有预谋地把我带来这里,你跟我说,你不知道?” “恩。”虞林之看起来倒是很真诚,“你可能完全不相信,但我确实不知道这里是哪。我知道你是谁、你肩膀上有朵花、王城乱葬岗柏树下有个蜘蛛洞,全是我师父告诉我的。他没告诉我的,我自然不知道。” “那你师父还说什么了?”这人油嘴滑舌,他说的话,空青一个字也不相信。 “我师父还说……”虞林之的直觉告诉他,现在要是真的把师父那句“命定的妻子”说出来,恐怕只会挨揍,话锋一转,“你肩头会有一朵花,而解除这花的关窍就在这洞中。” 空青敏锐地抓住那个让她更关心的问题:“解除?所以这花果然是诅咒。” “诅咒?你父亲竟告诉你那朵花是诅咒 ?”虞林之没忍住,破功了,“看来这三年我留在山中埋头苦读,也不是没有好处。丫头,那不是什么诅咒,是种契约。” 一手拿住空青的短剑,虞林之用另一只手拉下了自己的衣服:“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空青看着对方肩头的那道印记,与自己的极其相似,瞳孔一缩:“你怎么也?” 虞林之拉好了自己的衣服:“我知道你对我有诸多疑虑,但我找你,只为解决这一件事。在这件事上,我们的目的相同,我不会害你。说是契约不能接受的话,你也可以把它看做某种标志。” “标志?” “恩,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再多的, 分卷阅读16 你问我,我也说不出来了。” 空青凝视了他三秒,知道这人不会再多说,果断转移了话题:“我家铺子最近生意不好,你真有办法可解?” “天下大乱,势之所趋。我师父没说……” “所以你果然是诓我的?”自己只是试一试,这人又开始搪塞,空青果断截断了话头,直接给这人下了个老奸巨猾的论断。 “对啊。”虞林之笑眯了眼,“柳家的姑娘,果真聪慧机灵。” 空青皮笑肉不笑,心里骂人骂得欢快:聪明个大头鬼,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被人牵着鼻子走! 虞林之察觉到自己身边阴风凄凄,果断收敛了笑容,转移话题:“我师父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想他应当是要我进去看一看的,不知道柳姑娘敢不敢了?” “我要是说不呢?” “那你就自己想办法上去吧。”虞林之顺着四周摸索,指了指头顶黑漆漆的一团,他们根本没有来路了。 空青保持着警惕,原地没动。 虞林之见状也不在意,又在身后的障碍上摸了许久,这回不知道被他抓住了什么,地上突然多了一团乌漆嘛黑的丝线,一扯墙面上便漏出一点光来。 虞林之探身先下去了,走到一半,回头看了眼空青,微微一笑:“爱跟不跟。” 空青站着僵持了一会儿,还是选择跟着虞林之跨了出去,出口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小道,她没话找话:“你怎么知道找出口的方法的,又是你师父告诉你的?” 虞林之头也不回,矮身在甬道里摸索着前进:“那个糟老头子可没说这些,只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有的没的?” “玄之又玄的一些琐事罢了,入不得柳小姐的耳朵。不过我建议你小心些,这,可是个蜘蛛洞。” “你怎么知道?” “我放才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我师父说的。”虞林之不知道又在前面拨弄些什么,空青捏着剑,小心注意着。 “我早年看的一本杂书里提到过,有一种捕猎的蛛洞陷阱专爱开在柏树下,借怨生丝,其质韧而色黑,包裹住猎物后,开口会合上,且方向倒转,但不免会留下痕迹,在毒液浸入之前,抽丝剥茧,或许有一线生机。方才有些猜测,斗胆试了试而已。”两人眼前的道路终于不再逼仄,变得开阔平坦起来,洞口不远处似乎还能看见闪闪烁烁的白光,“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 空青跟着虞林之寻着那微光,走到了这段路的尽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被掏空的巨大洞穴,穴壁上有不少镂刻的符咒痕迹和壁龛。不少壁龛中都闪烁着白色的荧光,时亮时灭。 “这是?”他们现在站的位置,是整个洞穴里唯一凸出来可以容人的地方。 虞林之站在这突然断掉的小径上,顶着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探出身子看了看:“聚灵阵,强势掠取气运的上古阵法。现在知道你家铺子为何情势不好了吧?这王城最近的情形,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空青一时间被这巨大的灵阵震撼到了。青鸾一族擅于符咒法术,但她母亲去得早,她外族只派来一对妖精来护着她,于此道未免学艺不精。之前,她也只在纸上见过聚灵阵,但那也不是像这般圆融共通,可以将整个洞穴都雕镂成一个整体的。 “可是仙魔两界渺远,不知踪迹;妖界以鸾鸟为首,崇尚安和;人间又有三大家族恪尽职守,镇守界门。这传说中逆天而行的聚灵阵消失了千年,又是从哪里流落人间?”虞林之四处打量着,瞥了空青一眼,“我就说你问题多了点吧。” 空青没应声,只是拧紧了眉头,不管虞林之的目的是什么,这聚灵阵的出现,她怕和柳家脱不开干系。 虞林之突然蹲下了身,摸了摸地面,又放在鼻尖嗅了嗅,头都没回:“别皱眉了,不是你们柳家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空青退了半步。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但一定不比你少。”虞林之站起来拍了拍手,打量起了头顶的洞窟,“比如,你可知道,最近王城里怎么传城南乱葬岗无主坟的?” 柳空青抿了抿嘴,她没有听到这方面的风声,只能等着虞林之下一句。 “闹鬼。而且这鬼闹得,还很有技巧。”虞林之的目光定在了头顶的某处。 “怎么个有技……嘘。”空青话没说完,看见虞林之看着上方对她做了个手势,将信将疑地跟着抬了头。 又一阵微风不知道从哪里吹来,裹挟着微弱的哭声。 虞林之站起来,挡在了空青身前,拿出了圆盘拨弄了两下,这才干脆地攀上了洞壁,转头轻声道:“跟着我,在这里尽量别用术法,上去了之后别说话。” 空青握剑的手顿了下,看着眼前人给自己留出来的后背,犹豫了一瞬,把剑收了回去,跟上了——哪怕这人是故布疑阵,引她入龙潭虎穴,她也得查个水落石出。 魔界红蛛 这洞穴是真的难攀援,不用灵 分卷阅读17 力的状况下,尤为耗人体力。空青爬到一半,越发觉得今天所见必不是以凡间之力完成的,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家族掺和进去了。 想着想着,眼前突然多出来了一只手。顺着往上一看,已经缩在一个凹进去的壁龛里的虞林之正冲还在愣神的她晃手。 想了想,空青觉得这人要是想动手不必等到现在,果断松开了一只攀住洞壁的手,递了过去。 虞林之这个时候没看她,反而回头注意着洞穴里的动静,但仍旧将她的手握得很紧。 空青观察了一瞬,握着虞林之的手,脚下借力一蹬,跃了上去。 一个没注意就差点被拽下去的虞林之直接摔了个大马趴,再回头,空青已经姿势漂亮地落了地,回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姿势不雅的他。 虞林之歪头看着空青,咂了咂嘴,干脆蹲在了原地。 空青走了几步,身后却没人跟上,回头却看到虞林之蹲在地上拨弄着圆盘。她走过去,踢了踢这人。 虞林之把头偏向一边,甩了甩手,继续拨弄圆盘,一点没有紧张感。 空青有点无语:这种小事竟也值得斤斤计较的么? 她拉了拉虞林之的衣服,这人还是那副泼皮无赖的样子,并不搭理她。空青索性直接拔出了剑,做势要捅。 虞林之一点不怕,反而把脖子凑了上去,那动作、那表情,就是在说“有本事你就捅死我”。 空青握着剑的手抖了抖,她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究竟何时遇到过今天这般尴尬的状况。 两人正僵持着,虞林之突然朝她扑了过来,她下意识收了剑,却正好被这人抱了个满怀,倒在了地上。 似乎察觉到了空青再次拔剑的意图,虞林之抱着空青侧了侧身,示意她千万别轻举妄动——一只巨大的花蜘蛛,正悬吊在他们头上,距离两人不过一尺。 空青有一半青鸾血统,按理说,是不应当怕这些蛇虫鼠蚁一类的化身,但从小到大她几乎都在人间厮混,见到的妖精也大抵都是修炼得当的人身模样,真没有见过这种浑身都是红点的花蜘蛛,乍一见,还是不免起了一身疙瘩。 “原来这世上最厉害的鸟也怕蜘蛛?”虞林之看着空青脖颈后冒出来的一排排鸡皮疙瘩,心里好笑。 镇定下来的空青白了一眼和自己距离过近的人,腿上一顶,翻身避开,突然向上扔了把短匕,没击中那只花蜘,却中了那根悬丝。 匕首最后与洞壁相触,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虞林之根本没来得及阻拦,伸出的手缓缓放下了,一脸无言。 花蛛掉在了他们身侧,却没向这边攻击,反而迅速向更深处跑去了。 空青不解地看了眼虞林之。 虞林之摇了摇头,食指抵唇,侧头听了听,略带埋怨:“柳姑娘怎么不动脑子想想,若是能击杀这蜘蛛,我干嘛抱着你原地打滚?” 空青木着脸:“……难道不是为了占我便宜?” 虞林之被说得哑口无言,他今日确实有些孟浪,舔了舔唇,问:“那你现在可以化身青鸾以一敌万吗?” “……你不是说不能用灵力?” “现在,应该可以用了。放心用吧。”虞林之指了指壁龛外。 空青顺着虞林之指的方向,看到方才还泛着点点莹白的壁龛里涌出了不少黑影,朝这里飞快爬来,他们立着的洞口上似乎已经多了好多细长的蜘蛛腿。来不及骂人,空青眼见着洞口那些腿的主人慢慢露出来,变成一只只硕大的红蛛在洞口挤来挤去,互相蚕食,握紧了剑,退了两步:“开什么玩笑,青鸾一族万年来只会在生死之际化出青鸾之影,哪里有你嘴里说的那么简单?”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虞林之意料,他收起了看戏的心思,听着洞口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把拉起正不断后退的空青就往壁龛深处里钻:“那还不快跑,傻站着做甚?里面只有一只,外面可是千千万万!”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空青转身干脆挥剑,将两只追上两人的红蛛一起砍作了半截。 “魔界红蛛。这东西一向群居,但却是各住各的。什么都吃,最爱灵力。什么都能感知,但对血腥味和声音最敏感。” “魔界?” “对啊,魔界。”虞林之一路跑,一路抖着袖子,可他抖落完了就只是抖落,并没有什么能退敌的功夫,就这样竟还有余力调侃空青,“消失了许多年,偏偏赶在今日让我两碰上,你说你是不是鸿运当头?” “我看是我遇到丧门星了!又是聚灵阵,又是红蛛……”空青又砍了一只红蛛,看了眼跑得比自己还顺利的虞林之,“你怎么不动手?” 虞林之又敲了敲洞穴壁面:“我一个文弱书生,没什么蛮力,不适合做这种糙活。” 空青侧身躲开砍死红蛛喷溅出来的液体,闻言多看了一眼虞林之:“那我就适合了?” “你使剑不使得挺顺的?”虞林之又往墙上拍了一把。 要不是还没弄清楚情况,空青恨不能 分卷阅读18 一剑刺过去,身后追来的红蛛越来越多,她只好多加了三分灵力,才又攻退了一波跟上来的红蛛,但用了灵力之后,后面的红蛛冲过来的劲头更足了。 “王八蛋,要是真的能出去,你给我等着!” “好了好了,别骂了。”虞林之突然停下脚步,拉着还在巷道里奋战的空青进了个小小缝隙,双手放在胸前,慌忙掐了个诀。 空青看着这人掐完一个诀,他们奔过的路上就突然飘出了无数道银丝,不少正在朝这边奔袭的红蛛还没弄清楚,在奔袭中,就被割成了两截。她好不容易歇了口气,看着那些晶亮的银丝,疑道:“这,不会是你老巢吧?” “我都说了我跟你是一路人,有时间提这种问题,你还不如抓紧时间先修整一下。”虞林之气息之间还有点喘, “……不过,你好歹也算半只青鸾吧,不能吓退它们也就算了,难道真的分辨不出来,我是个堂堂正正的人?” “妖和狗还是有区别的,何况我只是个不能化形的半妖。”空青趁着修整,擦了擦剑,还是忍不住:“而且‘堂堂正正’和‘文弱书生’这几个字,你用着不觉得亏心?” 虞林之瞥了一眼空青,手下动作不停,闭了嘴:他和这人斗起嘴来,真是半斤八两的闹心。 看着这人静了下来,空青擦剑的手停了停,装作随意地问了句:“我说,你这线,使得还挺顺的,而且没声,平时使起来挺方便的?” “是挺方便的。”虞林之在另一侧也布置了一些银丝,重新又进了这处窄隙,一抬头就看见空青拄着剑,挑眉看他,眨了眨眼,“这么看我做什么?” 空青擦剑的手又动了起来:“那刚才那蜘蛛,你本可以无声无息干掉的对吧?” “啊,可能。”虞林之想起这茬了,心里有点惊讶空青竟然还能关注到这一点,随口扯谎,“我太害怕了,一时情急,就给忘了。” 空青听了这苍白无力的解释,笑了。 她猜,刚才哪怕不是她动手,这人估计也要弄出点事来。况且,外面的蜘蛛疯了似的朝这里涌,而刚才掉下来的蜘蛛不攻击他们直接朝里面跑也很奇怪,越想越不像是冲着他们来的。 “外面估计也顶不了多久,我们现在出去?”虞林之回了她一个有些晃眼的灿烂笑容,一点不心虚 ,心里却道:你可不能再多想了,好歹得给我留条底裤吧。 空青盯着虞林之看了一息,不置可否,提着剑朝外走了。 虞林之看着空青的背影,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自家师父那一箩筐废话,摸了摸有些酸软的胳膊,垂下了眼。阴影里的脸庞看起来,颇为可怜。 真是晦气 两人一前一后从缝隙里出来。外面已是狼藉一片。那些银丝看起来柔软,却结合着灵力变得格外难缠,替他们挡下了一波波红蛛。 “走吧。” “你带路吧,你熟悉一点。”空青挥剑又收拾了几只漏网之鱼,“不然我怎么知道怎么走?” “这你就说笑了不是。”虞林之嘴上是这么说,脚下却没有停,在不断出现的岔路中做着灵活的选择,“我也没来过这里,我怎么知道这怎么走,都是靠运气、靠运气。” 空青握着剑回头看了他一眼,连笑都不笑了,直接倒退着走,只偶尔再给扑上来的蜘蛛补上几剑。 随后,有一只红蛛,被空青砍了个稀烂,但好死不死掉了只长腿在虞林之肩膀上。 又有一只,明明都死在地上流脓了,却偏偏滚到了虞林之脚下,他正好踩了上去。 还有一只,倒是没有接触到他,可尸体是从他头上飞过去的,他眼见着一堆脏器从半空中掉落,淌了一地。 第四只,眼珠子被空青的剑挑了出来,正好扔到他手里。虞林之握着还在滴血的眼球,抬眼看了眼空青,空青满脸都写着假到不能再假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闭了闭眼,把这眼珠子给扔到地上,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心里努力地说服着自己再多坚持一会儿,往前走了。 身后跟来的蜘蛛越来越少了,空青挽了个剑花,:“还没到吗?红蛛都快没有了。” 虞林之手里的血还没有干,黏黏腻腻的让他不适,说话也不再春风似雨:“快到了。怎么,你还惦记上这些红蛛了?那你沿路返回去,给它们一个岔道一个岔道的做好标记引路再来吧。” “那就不必了。适可而止,我懂得。”话音刚落,两人眼前又出现了一个洞口。 虞林之又掐了个空青看也看不懂的诀——一道细长的荧光就这么凭空出现了,直直飘到了他们俩头上。 “不好!”虞林之看着荧光指向,及时拉了空青一把,两人跌到了岩壁上。 空青被虞林之护着,没什么大碍,倒是虞林之自己发出了一声闷哼。 荧光的尽头缀着一只露出半身的花蛛。 空青看过去的时候,这只花蛛正缓缓露出全身,其体型大小与方才他们在壁龛口所见的极为相似。但此刻,那只停住不动的花蛛显得 分卷阅读19 格外娇小,只因为它身前有一只更为巨大的黑色蜘蛛。而这黑蜘蛛,正张开口器,对着他们两虎视眈眈。 空青推了推自己身旁的人,没成想对方竟然靠着岩壁直直地滑了下去。她不敢置信,踢了踢这人两脚:“你这个时候晕过去?” 对方没有应声,但黑蜘蛛应了,它移动速度极快,言语之间,已经到了空青面前。 空青只能提剑应战,但她并不知道身后人是真晕假晕,不敢离开晕过去的虞林之太远,行动之间不免多有顾忌。这一点很快就被黑蜘蛛发现了,它专门挑着空青反击露出空挡之时,朝着滑倒在地的虞林之发动攻击。 战斗的时间久了,空青不免有些应付不过来:“王八蛋,你要是假晕,我出去了非得卸你一条胳膊不可!” 虞林之的手指动了动,就又没了动静。 他们头上那只花蛛也慢慢动了动。 黑蜘蛛似乎是觉察到了这点,攻势变得更毒辣了。一个不察,空青肩膀上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血腥味不仅仅让黑蜘蛛更为兴奋了,似乎还招来了附近岔道里还在徘徊的其它红蛛。 空青左支右绌,气息渐渐粗重了起来,仍旧在咬牙应战,可灵力有限,她体力也逐渐不支了,偏偏又有一只红蛛从她进入这个洞口的方向出现,让她冒险去偷袭黑蜘蛛守护的那只花蛛的计划落了空。 “真是晦气!”空青又看了眼还躺在地上的人,却还是先砍杀了从旁侧偷袭的那只红蛛,不料一旁的黑蜘蛛竟突然翻转了方向,用一对镰刀似的黑足戳向了地上的人。 梧桐花开(抓虫) 情急之下,空青想也没想,扑了上去,护住了虞林之。 ——柳氏作为三大家族之一,每一个族人都对天起誓,哪怕奋战至身死魂灭,只要一息尚存,就绝不放弃回护人间生灵。 这话,熔铸在她骨血之中。 那对黑足不过才没入空青的身体,空中就传来了一声清亮的凤鸣。她还没听清,已经浑身发软,晕了过去。 空青压倒在虞林之身上的同一瞬息,虞林之就睁开了眼睛。他眯着眼观察了一会儿还在空中盘旋的幻影,一手揽住空青,一手抓住不知道何时布置出去的银丝一拉,松了口气:“果然是……青鸾化形。” 黑蜘蛛还未来得及为一击得手而感到高兴,就看见了克星青鸾,尚未奔袭回花蛛身边守着,已被不知何时缠绕自己周身的银丝直直割成了几个肉块,掉在地上,动弹了两下,失去了声息。 此时,悬吊在他们头顶的花蛛身上的颜色也在开始发生改变,一会黑,一会红,变幻不停。 “对不住了。”虞林之抱着空青换了个姿势,拔出了绑在脚边的短匕,按照之前确认过的位置,划开了空青肩头的衣服,那个位置果然有一朵梧桐花——青鸾现身之后,花形正发生着缓慢的变化。 那头,空中的青鸾低鸣了一声,停在了一块岩石上,渐渐消散了。 这边,空青肩头的梧桐花也彻底开了。 注意着这一切的虞林之凭空幻化出了一只灵箭,手起箭落,正好将其扎进了正在盛放的花蕊之中。 “恩!”还处于昏睡之中的空青因为肩头的剧痛蹙进了眉,发出了一声闷哼。 虞林之小心翼翼地将空青放倒在了地上,在她身旁布了个小型的防守阵,握着箭,借着山洞内特有的地势,几个腾跃就登上了青鸾幻影刚才站立的地方。 虞林之刚站上那块岩石,手里灵箭上的血痕就开始沿着箭身游走,最后凝聚在了箭羽处。事不宜迟,他又化出一把灵弓,反身搭箭。 长箭射进了对面岩壁上的一个洞口。 同一时间,虞林之身侧的岩壁中突然弹出了一个匣子,长箭也化为齑粉 。 虞林之拿出了匣子,打开看了看,里面确实有东西,才松了一口气。他真的害怕,怕自己有负师父嘱托。毕竟天禄阁的藏书里,提到南山神君的记录虽多,但大都只描绘其英姿。只看书的话,那个人仿佛上天下地、无所不能。那般风采……和这么弱小的他,截然不同。 收好匣子,他返回了空青身边。 洞穴里突然红光大盛。 虞林之不免抬头多看了眼,这才发现那只花蛛身上的红光已渐渐开始耀目。四下一寻,最后只得将空青的掉落的长剑随手提起,钉了上去:“怪不得我,谁让你在这里做巢。今天重伤了她,就姑且拿你这要修炼成精的蛛后做个解毒的赔礼吧。” 剑刚钉在花蛛身上,红光就灭了。 一块红红的石头从上面掉了下来。洞穴开始变得昏暗,而穴外红蛛涌入的声音却更明显了。 虞林之走过去拾起那颗红石和掉落的剑,还没直起身子,就听见空青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果然没有晕……还真是个王、八、蛋啊!” 虞林之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喉头却一阵发紧:“此地不宜久留。出去后,我再跟你解释清楚。” 空青硬 分卷阅读20 撑着,压根顾不上肩头裸露的肌肤,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方才救人时候的奋不顾身此刻全成了□□裸的讽刺:“算了,阁下说话宛如放屁,我可不敢相信。” 虞林之眨了眨眼,真诚地对上了空青的眼睛,往前走了两步:“我不会伤你。” “你别动!”空青理也不理,也不敢将后背留给这人,只能抽出腰间短剑,步步后退:开玩笑,都往自己肩膀上捅了一剑,还不算伤害,那什么是伤害? “一。” “别在那里瞎数数!” “二。” 空青咬破了自己舌尖,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却没成想眼前发黑的阵势是遏制不住的。 “哐啷——”短剑落了地,她又晕了过去。 “三。”虞林之飞掠过去一把抱住了空青,拂开了她散乱的额发,“我就知道,被雄蛛伤成那样,你熬不住三个数。” 身后红蛛们骚动的声音离得更近了。 看了眼洞口,虞林之又看了一眼空青,蹙紧了眉:“又要对你不住了,是我冒犯,改日赔罪。”说完,就捏着空青的脸颊,硬把红石塞了进去。 这石头一入空青之口,洞口涌出的因为失去蛛后而变得无比狂躁的红蛛更多了。 空青睫毛微动,似乎有醒转的迹象,毒性像是压制住了,虞林之心道事不宜迟,取出刚才从匣子中拿到的梧桐印,往地下的凹洞一按—— 同一时间,神界。 修养神息的缗泽猛地睁开了眼:“梧桐印,青鸾血?” 侍奉在侧的小仙娥被苍冥帝君这动静吓得连连后退,反应过来,立刻下跪请罪。 缗泽觑了她们一眼,没应声,随她们跪着去了。 秀才与兵 空青再睁眼的时候,周遭的景色又变了大半。青山绿水,莺歌燕舞的,她都怀疑方才是不是在做梦。可低头一看,她身上盖了件长袍,这长袍怎么看怎么眼熟。费力地撑起身子,把那白袍扔到一边,空青呛咳了两声——不知怎地,她总觉得喉咙不大舒服。 出去取水的虞林之正好回来,刚和摸着喉咙的空青对上眼就心虚地转过了身去:“你……喉咙不舒服的话,喝这个润润嗓子吧。” “你怎么知道我喉咙不舒服?”空青眼神疑惑。 虞林之背对着空青,不敢说初来此地时,见她毒性不退,他拿那红石试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法子。在磨碎了给空青送服之前,他还试过用木棍捅空青的嗓子眼,可惜没能把石头给怼进去。现在被问,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跳,还在纠结怎么开口,就听到空青说:“算了算了,你别回答了。我怕你说了,这人生地不熟的,我手痒宰了你。” 虞林之老实地闭了嘴:就凭空青的样子,宰是不可能宰的,但到底是他对空青不住。眼下这状况,暂时把这一页揭过去也好。 空青看了看四周,眼神终于落回到虞林之身上,心里的烦躁一分不减,她已经确信这事还没完,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倒霉,问道:“这是哪?”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先把我给你披上的外袍穿上。” 空青头脑晕沉沉的,闻言不太高兴:“我问你这是哪?” 说完了一摸自己凉飕飕的肩头,低头一看,终于想起来了山洞里那茬,摸了摸,腰间短剑还在,想也不想,拿出来对准了虞林之就扔。 虞林之往右躲了躲,短剑正好扎到他左边的那颗树上。他看了眼手里盛着水的星盘,感受着身后人的动作,耐着心思劝道:“现在可不是耍脾气的时候。” “这笔账,我迟早跟你算了。”旁侧里伸出来一只手,他顺着看过去,空青已经披好衣服,站在了他身后,“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我还是清楚的。水给我。” 虞林之见她衣衫整齐,这才回了身,将星盘递了给她:“我本来带了不少东西,可没料到开启界门时流风如此凶猛,除了带在怀里的一些零碎物件,其它东西都不知掉在哪里去了。这水我已验过,可以喝。” 空青拿过星盘,将其中的水一饮而尽,待虞林之要收回星盘时,出其不意,卸了虞林之一条胳膊。 虞林之其实是可以挣脱的,但看了眼空青虚弱的样子,愣是站在原地没动,连空青把胳膊给他装回去,他都没什么反应,只是略带疑惑地问了句:“你不怕我下毒?” “下毒还要等我醒转过来再演戏给我看,你觉得自己像傻子不?”空青嫌弃地看了一眼虞林之被装回去的胳膊,把星盘递了回去,嘲道,“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没想到你这一肚子坏水还挺耐受的。” “如此,泄愤了?”虞林之脸色如常地接过了空青手里的星盘。 “这样吗?不够啊。”空青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树旁拔下了自己的短剑,别回了腰间,“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你不是说你要解释吗,现在就解释吧。” 虞林之扯起衣角仔细擦了擦星盘,重新揣回了怀里,这才捡着师父临终遗言里能说的,结合着自己这几年在天禄阁中翻 分卷阅读21 找出的蛛丝马迹,一并细细说了。 理当狗屁(抓虫) 两刻钟后。 空青扔着短剑,靠着树盯着虞林之:“所以,你的意思是柳、桂、罗这三大家族皆出自玄机门,守卫人界也都是因奉了那劳什子星君的命令?” 想到这劳什子星君可能就是自己,虞林之眼皮跳了跳,应了声“是”。 “人界将乱,是因为四界动荡。四界动荡,是因为早年间那档子抢夺星盘的事由未了。而要平息祸乱,就要照着那神君胡说八道的掐算结果,一步步解决事端?” “理当如此。” “理当狗屁。”空青倚着树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荒唐,“还借我的青鸾之形,梧桐之血,我都跟你说了青鸾一族只会在生死之际显形,你还躺在地上装死,放任我被蜘蛛扎个透心凉……你直接说拿我命去解开那界门不就结了?” “我、我不是……” “不是?不是什么啊不是。你自称玄机门的新任掌门,却不管三七二十一,连打开这界门到底是为了什么都不知道,就先把我这样无辜的人给拉下了水,这是堂堂正正的君子所为吗?” “确实不是,但我知道那蛛后的灵石会解……” “是,我现在是没事。我活着是因为我命大,不是因为你机关算尽。老天爷让我活下来的,不是你,知道吗?敢情不是你被那长着毛的蜘蛛腿扎,站着说话不腰疼。” 怕自己说话又被打断,抢着空青说话的空档,虞林之连大气都不敢喘,直接抢白:“王城里怎么不见你如此牙尖嘴利?” “哼,我以为那半个时辰的口干舌燥已经让你领教到我有多不好相与了,没想到你觉悟不高啊。”空青擦了擦短剑,冷笑了两声,“眼下本姑娘听完你的解释之后,想起那天你故弄玄虚,火气可是更大了。还‘记住你的名字’——怎么你的名字很重要吗?要不要我现在寻了法子,回了人界,立马给你树碑、立传,使那悬缯幡花烧香好生供养?” 虞林之放弃了,摇了摇头,他确实说不过空青,之前铺子里那次也没有:“……我真的是事急从权。” “说是从权,但你自己底气都不足,也知道这般作为不是君子所为啊。”空青笑得更肆意了,用剑柄的戳了戳虞林之的心口,“来来来,摸着良心说说,提前告知我一声是比登天还难?” “若是提前听我说了,你还会来吗?”虞林之退了两步,躲开了,抬眼认真地看着空青。 “与我不相干的事情,我管它做甚?” “所以我才现在告诉你。没有选择,就不会在犹豫上浪费工夫。” “谁说我没有选择了?”空青突然又抽出了先前阖上的短剑,玩笑似的朝自己脖子上一比划,“我还可以选择重、新、做、人。” “轮回未成,身死即魂灭,你没办法重新为人的。若四界大乱,你父亲也不可能独善其身。三大家族的使命,亦是守护人界生灵。于公于私,你都不应当拒绝。” “好一个于公于私。想不到三大家族所在的仙门,手段行径竟如此卑劣不堪,听起来,除了胁迫,还是胁迫。难道,你门派最擅长的武器就是动辄以他人的家人性命相要挟?” “我承认……此事是我思虑不周。但我师父守卫人界两万年,一番心血,还望姑娘不要随意折辱。”虞林之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他很矛盾。 联想起自己爹成日抱怨她娘走得早、将她拉扯大是如何如何心酸,却不许旁人说她娘亲一句不好,空青把玩着短剑的手顿了顿,没吱声:虽然这人有错在先,但自己好像是说得过了些。祸不累及家人嘛。 “我引你入局时,已想到你不愿的情形,所以才会选择以情势逼迫你,省却那许多劝说的功夫。林之有错在先,姑娘有什么责罚,我都可以受着。是林之错了。 “接下来的路,若姑娘执意不肯,我也别无他法。只是,我是真的不知道出去的办法。若姑娘执意要走,林之无意阻拦,可我尚有要事在身,恐怕无法陪姑娘一路同行。我这里,尚有先师留下的一道护身符,先师赠我时,曾说可保我无性命之忧,想来也可保姑娘的。姑且,算是林之的赔礼?” 空青犹豫了一瞬,但自小就在宝贝堆里长大,看见护身符精致的纹路和附着于其上的磅礴仙泽,她还是没管住自己的手,将其接了过来。 虞林之松了口气:“说来说去,我站在这里,还是托了柳姑娘的福。不然先师遗命,林之连方向都摸不着,所以感激姑娘还来不及。我方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向姑娘你澄清这之中的利害。胁迫家人这一句,林之担不起,师父更担不起——我走前已留下口信,派玄机门人去邀了其它两族的长老去和你的父亲说明状况。战乱将起,玄机门一向隐于世间,算是个桃花源,正好可以庇护三大家族,继续守卫界门。所以,玄机门人定会安顿好柳家人的,姑娘大可放心。” “那就好。”先是认错让步,再是说明给她留出的后路,最后讲明已经安排好她家人这一条还正好 分卷阅读22 戳中她软肋,空青最听不得别人说软话,虞林之这番话又端的是有礼有节,还给了看起来就很贵重的赔礼,她声音也跟着软了下来,“我这个人一向受不得别人威胁。” “不过,我还是不愿意掺和你那一箩筐破事。咱们山长水远,就此别过。”不等虞林之发问,空青已然朝着对方拱了拱手,随手捡起个石子,扔了方向,走了。 虞林之站在原地,看着空青离开,脚下似乎生根了似的,一步也动不得。看着空青离开的背影,他竟有些怀疑,怀疑他师父临终前磕磕巴巴地说的那些话,是不是都是真的。 “……师父,书呆子又没听你的,别怪我。四界这事,听起来太远了,她终究是个局外人。诓她入局,我已过意不去。如今她执意要走,我不想拦。但我把你交给我的保命符给她了。你原来玩笑说可挡大罗金仙一击,现在想起来,恐怕是真的,这东西应该比我在她身边更有用。”看着空青渐渐变小的背影,他叹了口气,“若是有缘,会再见的。若是无缘,何必强求?要是您在,恐怕又要被我这个不肖弟子气得跳脚吧。” “跳就跳吧,至少看着活泼。”空青的背影已然消失,虞林之扯开嘴角笑了笑,“如果你真的能跳的话。” 兜兜转转 第四次见到虞林之的时候,空青抽出腰间的剑,掂了掂,长出了口气:“我说,你不会在这周围布置了什么阵法,故意困住我吧?” 虞林之靠着树干,皱紧了眉头,周围情况不太对劲。之前第一次远远看到空青回来,他还以为这姑娘回心转意了,白白高兴了一场。第二次,他以为是空青在犹豫,没敢上前。第三次,他想解释来着,才拉住空青,空青就恨恨地看着他,他一个没注意,就松了手。 按照他师父的话,人妖两界间隔最近,他开了界门,第一个到的也应该是妖界。只是为何不从三大家族守卫的界门入,而是从那藏着魔界红蛛的洞窟去,他原本不太明白。现在,他算捋清了一点眉目——人妖两界并未彻底分离,眼下看来,那南山君怕是彻底切断了神魔两界与人妖两界之间的联系,而他师父要他先去的,应当是魔界。 呵,他一开始还以为那魔界红蛛在那个洞窟里只是个意外。毕竟按照他师父所说,南山君那样一个人,怎么也不会在人间留下可能危害众生的魔界陷阱的。可现在若是判定此处就是魔界,再回头一想,只觉得自己天真得太过。 那样一个人……那样一个人,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分离的四界呢?他师父临死前语焉不详,若真是堂堂正正为了四界着想,难道,还见不得人么? 之前,他以为这是妖界,就算放走了空青,她那半只青鸾的血统加上护身符,也可无虞。可若那魔界红蛛是从这方天地出去的,事情就变得棘手了——魔界,可是个杀机四伏的地方啊。 刹那间捋清楚其中关节,虞林之转身对着空青:“我要是你,我现在就不会斗气。” 空青握着剑的手顿了顿:“是吗?” “你不觉得,周围有什么不对劲吗?” “目前为止,你就是我周围存在的最大的不对劲。”空青其实有些察觉,不然这次也不会耐心等他开口。再说,她觉得虞林之这周身做派实在不像出尔反尔的那种人。 虞林之闭了闭眼,指了指身旁这棵树:“按照日光投射,你这一番来来去去不过一个时辰,但我一直在原地没动,这棵树应当就是你方才扎的那颗。你还觉得没有问题吗?” 空青顺着虞林之的指示看了过去,那树身上一丝痕迹也无。她兜兜转转的时间不长,天光确实没有太大的改变,若真的这棵树就是方才她投剑扎中的那颗,不可能没有伤痕。 她正想开口说话,虞林之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忽然向她扑了过来。 被连扑带拽的拉得歪了身子的空青只来得及落下一句“不是吧,又来”,就灰头土脸的在地上打滚滚出老远。 “……是魇!”紧紧抱住她的虞林之这次没空和她嘴贫,急忙解释,“这种上古魔兽只凭气息寻找猎物,我们陷入它猎食的幻阵了,你所在的地方就是它的阵眼。” 空青抬眼看去,一只身形庞大的魇从虞林之身后慢慢浮现了出来,正在她之前站的位置。虞林之这一扑,确实是为了保护她,不算过分。 两人倒地的同一瞬间,周围的空间也逐渐开始扭曲、变形。那些方才她还觉得可爱伶俐的黄鹂,通通都变成血目尖喙的奇怪模样,飞离枝头后,便在挤满了大大小小的灰色漩涡的天空中来来去去,争斗不休。 手乱脚乱 因是人妖混血,三大家族的长老念在她年纪尚小就失去了母亲,平日里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她时常在三大家族的习武场和藏书楼里溜达,偶尔还能钻空子去两界界门处晃荡。长年累月,耳濡目染,也算有了一些见识。 可遇到虞林之后,不论是洞窟里那个玄妙无比的聚灵阵,还是眼下所见的如此巨大的魇,抑或是她从虞林之的讲述 分卷阅读23 里了解到的关于四界的神异故事,都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空青也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只能牢牢握住手中的剑,做好防备,也再没顾得上计较两人之间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你好歹算是人界的小头目了,除了算计、扑人、装死、闷哼,还会不会点别的?” “书里说‘魔界永夜,险象环生;仙界安和,云雾缭绕。’我们初来这里,环境尚佳,也有日出日落,我就没顾上幻境这一说。加上你昏睡的那一个日夜里,周遭也算安稳,我这才放松了不少。直到方才,我都还以为我们来的是妖界。你不是有妖界青鸾的血脉吗?沾着这份因缘,日子也要稳当许多。现在看来,是我误判了。”虞林之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下意识就选择了扑倒空青,他明明还有其它选择的。 现在幻境被打破,他和空青所处的空间越来越逼仄,在不引起魇的注意下,改换位置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这么抱着空青,他总觉得有点尴尬。 “书里书里书里,你是书呆子吗,就会读书!看的都什么破书,四个字四个字的,听起来文不文、武不武。你好生看看,现在这个情况,是你掉书袋的时候吗?何况还是半生不熟的那种书袋。等等,你们门派……该不会是比拼谁看书看得多,就选谁做掌门吧?”看着两人身后的魇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摇头摆尾的样子,空青怕惊动它,刻意压低了声音,“啧,你松松手,抱那么紧做什么。你不会想办法,我来想办法。” “我何时说我没有办法了?你让我想想,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虞林之手更不敢放实了,可拿开也离不开空青太远,本来就手忙脚乱的。听到空青这般嫌弃,也不敢说他师父就他这么一个徒弟,他被师父抱回去就直接继承了掌门位。要是让空青知道,他门下那些叔叔爷爷辈的都曾拜过一个只会吃脚板的婴孩作掌门,怕是要因为师门如此不靠谱,再卸他胳膊一回。 空青看着已经睁开眼还歪着头和自己对视的魇,转了转眼珠,这魇竟然也跟着她转了转眼珠。 空青不由自主地抖了抖,闭了闭眼,睁开眼,发现这魇也跟着闭了眼睛。 她心里知道事态可能非常糟糕。抱着自己的这个,先前在蜘蛛洞里的应付已显得左支右绌,眼下看起来只会读书,靠是靠不住的,干脆将心一横,趁着这魇犯傻闭上了眼睛,抓住时机,使了个颇费灵力的口诀将剑直直送了出去:“你要是真有办法,就不会胡说八道,讲什么魇都是瞎子、聋子,发现不了我们了。” “魇本来就是……”身后突然有粘腻、冰凉的液体,一点点落在自己的背上,且天幕上扭曲的漩涡正一个一个分散开来,他们所出的空间也不再那么压抑、逼仄,反而松动了不少。这给相拥的两人留出了不少空隙。 推开空青,虞林之惊得回头去看——背后哪里是魇,分明是一只饕鬄。 “你、你不会捅了他一剑吧?” 这怪物皮厚,她把剑扎进去废了不少功夫,终于能喘口气的空青手还有点抖:“那不然呢?还按照你的办法,不,不对,生死关头也没见你想出什么办法。还是我这招好,你看,这不就奏效了?” 松快是松快了,但周围的环境似乎变化得更快了,那些漩涡看得空青有些发晕:“……以防万一,我还加了点灵力。你先前使过的银丝呢,接着使啊。” “那需要提前布置,现在怎么能使出来。”虞林之转头看着饕鬄的腮帮子左边扭扭又右边扭扭,似乎在消化那一柄带着灵力的剑,强作镇定,摸了摸自己背后那些凉凉的腥臭液体,放到眼前一看:与其说是血液,不如说是唾液。 “提、前、布、置?”空青转头看着他,那模样和她身后的饕餮竟有些微妙的相似。 虞林之闭了闭眼,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栽跟头:他今天,不会真的交代在这吧? 扔出星盘 “我、我判断……错了,能制造幻阵的不止魇魔一种,那可是浑身是嘴的饕鬄。没辨明情形,你捅他这个只进不出的东西做什么?这样用灵力唤醒他,他胃口方开,我们才是完蛋了,还不快跑!”为今之计,只有佯装什么都不知道,躲开这个话题才安全。话音刚落,虞林之就拽着空青跑了起来。 “你信誓旦旦地告诉我说它是魇的。”空青的注意力果然暂时转移了,还在心头思索起来,自己今年是不是犯着太岁了。短短三天时间,她被这人胡乱扑倒了几次,又被这人拉得跌跌撞撞的逃命好几次。 这情形,都不是一句倒霉说得尽的。 “我往日看的那些书又没插图。那些个稀奇古怪的描写,看起来都差不多。”两人被逼到了一处死角,虞林之紧张地护住了空青:“况且,魇也不是这么对付的,你拿剑捅他做甚?” 看着虞林之额际渗出的细汗,空青一肚皮的不合时宜全蹦了出来:“……那开头你不说。这下可好,做鬼,我也不能做个明白鬼。我就不该信你,在山洞里,红蛛那一回,就满口胡诌。” “轮回未成,你本来也做不成鬼魅 分卷阅读24 。”虞林之挡在空青身前,正护着空青步步后退。虽然,留给他们后退的空间并不大。 空青方才有点感动,就听着虞林之继续絮叨了下去:“神魔鬼怪,遇上什么也不能直接用修来的灵力捅,对他们来说,你那点修炼只能算个开胃菜,谈什么虎口逃生,有点常识好不好?魇无形无声无闻,所现的形状都是幻影,只能勘破,光会使那些蛮力有什么用?做事动点脑子。” “说的好像你读书读得这么多,动脑子动得够勤快,你就有用了一样!是,我的确不知道,可知道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不最后还是要拉我下水吗?”说来说去,又绕回了开头。空青自知失言,却也不明白,为何大难临头,她这一腔牢骚还是没关住。按理说不应该,可她似乎就是控制不住地想好好埋怨埋怨眼前这个人。 虞林之说不过空青,本就是他有错在先。加上现在情况危急,他也实在无暇他顾。谁能想到闭关修炼三年,出来了,面对的形势却还是如之前一般:理论还是没能跟上实践。 虞林之本指望空青身上的灵符能有个反应,可已经过了许久,那头却一点动静没有。他心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索性狠了狠心,掏出了星盘。能让他师父如此宝贝,在上古传说里又被传得那样离奇,他不信这东西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好赖先使使,万一能行呢? 饕鬄看着星盘,眼前一亮,又歪了歪头,吐出了那把吞下去的剑——剑上的灵力已然不见,还被不知是什么东西给腐蚀得一塌糊涂。上面多出来些奇怪的东西,看起来极似血肉。 空青不太确定地看了饕鬄一眼,又看了看正和它僵持的虞林之。 虞林之正闭着眼拼命晃着星盘,也不知道是在做垂死挣扎,还是马戏表演。 但饕鬄的眼神真的正跟着那圆盘来来去去、来来去去。 “这个情况,有些难办啊。”空青摸了摸下巴,看着眼珠跟着圆盘一动而上下左右各来一圈的饕鬄,竟然想到了自家庄上那只看门狗阿黄。 突然,虞林之肩膀被拍了一下。他虽没顾上回头,但确实分了神。 等他的魂回来,空青已经抢过了他手中的星盘,朝着饕鬄扔了出去。 反应过来的虞林之气极:“你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你看不出那饕鬄喜欢你那破盘子吗?”空青被虞林之吼得退后了两步,反问了回去。 “那是、那是我师父的遗物!”说完虞林之自己都愣了。饶是他师父临去之前说了那么多废话,希望他记住,他到底没把那些解释当回事。到了现在,心心念念的,仍旧只是把这东西,做他师父的遗物:是啊,四界,听起来多远啊。他前半生二十余年,不过是呆在一座仙山上仗着师父宠爱,偷鸡摸狗、没个正形的废物掌门。对他来说,这“镇门之宝”最宝贵的意义恐怕就在于,这东西是他师父珍惜的。 空青愣了,她支支吾吾地憋出来句:“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我看你之前,还拿它做个喝水瓢使。” “那是因为没有旁的东西了可以使了,你喉咙又受了伤。”虞林之撇开了眼,长出了一口气,“……没事,丢了就丢了吧,管用就行。”那头,饕餮已经安静了不少。幻境的波动似乎也逐渐弱了下来,情势似乎没有一开始那般危急了。 空青犹豫地看了一眼正俯身去嗅星盘的饕鬄,摸了摸胸口,那里挂着她娘亲在她出生前给她刻的长命锁,留了一句话,旋即就冲了出去:“是我错了,你等着,我给你拿回来。你快想想其他办法。” 回过神来的虞林之倒是想拦,却没来得及。想着师父最后说要他好好护着她,咬了咬牙,也跟着过去了:总不能平白伤了无辜之人的性命。利用空青,打开界门,他本来就没什么底气了,不能一错再错。 正嗅着星盘的饕鬄注意到了一前一后奔向自己的两个人,倒是欢喜得紧,直接张开那血盆大口,嗷呜都没嗷呜一下,就把两人吸进肚子里了——折腾这半天,它总算可以顺利完成帝君交给它的任务了。 前尘旧梦01 “到了这个境地,哪里还有什么办法。”虞林之腹诽是腹诽,还是努力在最后一刻抓到了空青的手。只是两人也没来得及有什么交流,就双双进了饕鬄的血盆大口。 随后,满腹忧思的虞林之只觉眼前一黑,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脑子里最后飘过的一个想法是:也不知是不是饕鬄闹了什么幺蛾子,亦或是在肚子里也置放了不一般的阵法,不然他怎么一下就这么困呢? …… “真香啊。” 一阵异香扑鼻,虞林之费力地撑开眼,远处一个青衣女子正翻烤着一个木头架子。那架子上,似乎还串着一只……鸡? 总之,香味就是从那里来的。 “你、你你你你竟然烤了我的鸟!”一位白胡子老头一路腾云追过来,还没到地,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直接蹦下了云头,“你说你,好歹元神也是只凤凰,那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呢,你倒好,抓住机会残害同族。 分卷阅读25 ” 那女子背对着他,慢慢站起了身,从这个角度看上去还斯斯文文的,就是吃东西的速度出奇的快,老头这一番话说完,那姑娘脚下已经铺满残骸了:“太华神君,你别仗着自己年纪大了,就不晓得说话的分寸。首先,我是烤了一只青鸟,可这鸟身上也没写名儿,我怎么知道它是你的。对我来说,这只鸟和那只鸟有什么区别吗?对不住,没有。再有,咱们做神仙的,说话可要含蓄一点,不要就动不动我的鸟我的鸟,听起来忒不中听了。你看人家那个、那个谁,啊,金乌神君,你看他,他和毕方还是兄弟呢,也不见他成日里我的鸟来我的鸟去,没个体统,像什么样子嘛。” “你、你,那可是我和凫徯的定情物,你说吃就给吃了?”太华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稳定神魂,劝自己别跟这人一般计较:也是合该他倒霉,这千八百年来,他和凫徯都难得动一回气。可自打这青羽神君出世,他们没少遭罪。前日里,他还嘲笑帝君座下那颗老桂树无缘无故被烧掉了一边眉毛,今天可不就轮着他自己了。依他看啊,这天生地养、不知底细的青羽神君,就是老天爷看他们这群老神君过得清闲,眼红了,派下来专给他们造孽的。就这段时日,他追着这惹祸丫头撵来撵去,走的路怕是都快抵得上过去百年了。 “呦呵,你们两还挺有情趣的,定情物竟然是活的。”女子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是使了个净水诀,方才去了手上的油腻。 “鸿雁传情,听过没有?”看着她动作,白胡子神君两眼翻白。 “听过,不过你那也不是鸿雁啊。”女子故意扭了扭身子,装作找物件的样子,一转头,又不饶人了,“恩,反正我是没见过你定情的活物。不过,就你刚才那番话,我还得跟你掰扯掰扯。我只是神魂里印着个凤凰的样子,所以偶尔被看不惯的人给简单归到凤凰那头去了。肉身嘛,还是人模人样的。你看,我神魂和鸟只是看着像,肉身又和他们那头搭不上什么关系,所以,别用你家青鸟跟我套近乎,没人跟它同族。都谁跟谁啊,不熟、不熟。” 讲不过女子,还听了一肚子闲话的太华又开始原地运气了,那样子看起来是恨不能活劈了面前的人。 “哎哎哎,你别急嘛,还有最后一点呢——最后,本神君也不是什么都吃的。无缘无故,我杀生做甚?是这青鸟先飞到我的地盘上,妄图欺负我的……兵器。”女子伸出手指了指远处散落的几把残剑,又指了指更远处一位蹲着瑟瑟发抖的小仙娥,“还变本加厉,试图在我面前叼走别人的眼珠子,我不吃它,吃你啊。” 太华的气一下泄了个干净,青鸟作恶一事,他和凫徯不是没有耳闻,此时脸色一肃:“你方才说,叼走小仙子的眼珠子,此事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这鸟油大,肉却柴得很,一点不好吃。” “……” 看着太华的脸色,女子适时转了话头:“看来你也不是全然无知。不止一次了!你家那青鸟就是欺软怕硬,专门挑着这些胆子小的小仙下手。被欺负了,恐怕也是投告无门,打碎了牙往自己肚子里咽。它今日是撞到我手里了,我免不得替天行道。” 太华似乎有什么想辩解,女子急忙抢白:“你可要记得,东海那家被啄了眼的,要不是帝君帮你说情,恐怕能记仇记到桑田变迁。若是继续放任它,它下次指不定替你们惹出多大的祸事来。我是看在您平日里对我多加照拂,不好推却,才愿意劳动自己一把,帮您一了百了的。” 女子说完了正事,拿着那焦糊糊的木头枝嗅了嗅,颇有些得意:“就是真的不大好吃,不知道是不是平日爱动又没养好?” “……”前面的话还算是好话,后面这作态有些太欺负人了,太华那口好不容易咽下去的气又给提了起来。 眼见着白胡子神君又揪断了好几根胡须才克制住脾气,偏偏这女子躁动得很,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兴风作浪”,去挑拨人家。虞林之心里正嘀咕这热闹再看下去,恐怕就变成惨剧了,自己的视野却变了。 好像……好像是自己动了?他吓得够呛,然而这份惊吓还没有结束。他明明没有说话,却实实在在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人模人样这个词这样用,倒也新奇。看在她狠起来连自己都骂的份上,太华你就不要生气了。” “帝君。”注意到来人,太华朝这边作了作揖,“我跟她置什么气,她又不懂事。我不生气了。” 这是对自己说的? 虞林之还在疑惑,就听见自己的声音又接了话:“当真?看着可不像啊。不如,我们再问问那小仙?” 这个自己似乎还指了指远处还蹲着的小仙娥。 “不用了,老头子骗您做什么。事情原委弄清楚了,我气消得差不多了。这丫头自己也说了,是那青鸟有错在先,合该落这么个下场。”老头也看了眼那小仙所在的方向,神色里透出些歉意,“到底,是我和凫徯平日里疏忽了管教,也不知道这鸟还做过什么混账事。老了,真是一叶障目了。” 似乎是觉得太华的态度很诚恳,男子又开了口 分卷阅读26 ,居中调停:“青羽神君,你也不对。要不你给太华神君赔个不是?” 声音是自己的声音,这指来指去的手应该也是自己的手,可虞林之就是觉得莫名其妙——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受自己控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明明就是自己,可此时此刻此地,却像个局外人。这都哪跟哪? “……不用了,苍冥神君护短得很,这会儿让这丫头道了歉,转头我和凫徯免不得多见他那冷眉冷眼几次。我可不愿意。”这是太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脸色奇奇怪怪的。 “我道歉,同苍冥君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我就没个神君的品格吗?帝君您也听到了,太华自己说的,不稀罕我道歉。既然他不稀罕,那我就更不稀罕说啰。”那位女子也不知道犯什么倔,说完了看也没看这边一眼,扭头就走。 虞林之到了也没见着她的脸。 太华看着女子走了,似乎不甘落于下风,加上事情也已经了结,跟男人说了一声“告辞”,也急匆匆地走了。 “这里的这个自己是瘟神吗?一来,大家都走了。”虞林之心里犯嘀咕,却还是只能随着这里的那个自己转身,盯着那女子远去的背影看了好长一会儿。 看着看着,虞林之灵台里突然蹦出了个疑问:“我在这里做什么?”一个问题出现了,更多的问题接踵而至。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不记得是何时到的,也不知道自己到这里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的,又为何变成了这般受制于人的状态。 “我这是,怎么了?活生生像是被拘了魂。”虞林之给自己如今的处境下了个论断,又好生挣扎了一会儿。结果,全没作用,还让他劳累了不少。最后,他也懒得挣扎了,打算暂时先就这么着,全当看戏。待他修整好了,再看看还有没有法子能记起来点什么,或者是能找到出去的路。 …… “帝君、帝君,大事不好了!” “唉,成日里就是这句大事不好了,这帝君当得也太好笑了吧。”耳朵听这句话都听出茧子的虞林之翻了个身,有点无奈。 这些时日下来,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做什么动作是影响不了这里的这个自己的,但这里的这个自己可以轻松辖制他的所见所闻。最重要的是,他还是没记起来自己为何在这里,也弄不清现下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只不过他性格尚佳,看到自己在这里好赖是个“帝君”,就不怎生为这些事生出烦扰,随遇而安了。 “大惊小怪,出什么事了。”还是自己的声音。 “那鸟,就是那只凤凰,糟蹋了一山的银桂,说是要做什么桂花糕。南山上所有桂花枝都被撸得光秃秃的了。”这是平日里侍奉自己的小仙童,听往来人打趣,似乎是颗银桂树变的。机缘巧合,时至今日,他还没能见过这桂花树的样子。 “随她去,这八荒太平着,你不觉得,太无趣了吗?” “山都被撸秃了,哪里还有什么趣味。您这、您这也忒没底线了啊。” “那你同苍冥神君抱怨去,你看他收不收拾他的……” 话还没说完,想起另一位冷面神君,阿桂气得一跺脚,转身走了:“您偏心。我同碧岩说去!” 看着桂树气呼呼跑出去的背影,自己似乎是笑了笑,又一手拿著书,一手变出了一盘刚收到的桂花糕,随意拿了块,还仔细品了品。 对了,要说虞林之被困在这里,近日里有什么进益,那就是他终于发现他不仅能体会到这个自己的所见所闻与所作所为,偶尔还能听到这个自己的心声。这不,他正觉着这桂花饼味道着实一般,这个自己竟然还打心底觉得好吃,在心里叨咕什么“比起太华那只被霍霍的青鸟,我不过是损失了一个山头,也不算亏”。 “哼。”虞林之心想:“开什么玩笑?就这味道,何止是不吃亏,简直是亏大发了。”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自己那是爱屋及乌,喜欢前日见过的那姑娘,所以处处关心、替她解围,不论她做什么,都觉得她做的对。 前尘旧梦02 …… “帝君,帝君?”虞林之本来还在休息,听到一个忽远忽近的声音一直唤着他,吵得他不醒都不行。入眼就是一个探头探脑的人,那样子像极了他师父。不,也不完全是,这个师父可比玄机山上的那个,年轻了不少。 “帝君,你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可这声音,明明是那颗桂花树。这桂花树不是气得出走了吗?怎么忽然回来了,长得和他师父一样不说,还蹿了不少个子,看起来已经成熟了许多。 虞林之摸了摸额头,这才想起来,这里的时间顺序极其混乱,黑夜白昼都时常颠倒。有时候他无聊得睡过去前,殿外庭院那插好的新枝都才发芽,等他醒来,就已经成了苍天大树了。 看见他师父,他精神总算好了不少。之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何在这,现在看到他师父,他安心了。有他认识的人就行。或许,是师父新做的试炼,也未可知? 阿桂是来送文书,看见帝君桌上那 分卷阅读27 一副画,端详了一会儿,抵不过好奇:“您这丹青功力见涨,可是这半遮面的女子怎么这么眼熟,阿桂见过?” 虞林之想唤一声师父,却还是控制不了这个身体。他只能觉察到这个自己仿佛本来还笑得很开心,听完他师父这一句话,脸上就僵硬、凝滞了不少,接着又一挥手,不知道使了什么法术,那幅画自己卷起来,着了火,化成灰,飘散在空中了:“画的不好,还是烧了干净。” 他师父顶着个娃娃脸,可惜得跌脚,一边追那副画,一边大叫:“可惜了,这画得挺好的。您画了两阅月了,烧掉做甚?” 这个自己似乎被他师父那一番表演逗得很是开怀,又重新铺展了纸笔,语气轻松了不少,随意发问,就拉回了他师父的注意力:“你要说什么?” 他师父一路小跑回来,指着那已尽数成灰的画,哪壶不开提哪壶:“难不成是……那位?也对,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我听说那人间管成圣的都叫做个什么‘子’,我看您啊,就是个死心眼子。” 这人听完动作一顿。 他师父看着,似乎知道自己失言,抿了抿嘴,脸上的担忧只增不减。这张脸他最熟悉不过了,只是未曾见过这般青年才俊的样子,现下搭上一副拗出来的担忧表情,虞林之看了总觉得有些好笑。 “你方才到底听到什么了,拘谨成这样?你若是再这般吞吞吐吐、扭扭捏捏,还不如那梵天殿外堆着的那些废柴。我看,不如我寻个良辰吉日,把你拆了当柴火送去烧掉,说不定还能香飘万里、福泽神界。也算是,有些作用了。” 阿桂像是知道这个自己是在同他开玩笑,一点不害怕,只是低头嘟囔:“……缗泽神君与青羽神君,好像结成道侣了。说是,下月十五大典想要请您去缗泽一聚呢。要不,咱们不去了吧?” 虞林之看着这男人手下那张新铺好却已经被墨汁作践得不成样子的丝绢,极为心疼。他在山上平日里都用不到这些上好的云锦绸缎,更别提糟践了。他师父往日里要是晓得他这般作践东西,不提刀来砍他就不错了。 “双标。”虽然不知道为何这个师父对这个自己这么好,心里郁结的虞林之还是这么给年轻版师父下了论断。 大殿里安静了好久。 被困住的虞林之心疼完了纸墨,见两人也没个动静,免不得再给自己寻些其他的乐子。绕来绕去,最后干脆结合起平时的见闻,在心里对这个帝君的情感状态悄悄评点起来——这位帝君想来是对那青羽神君情根深种,只可惜别人早就名花有主,与另一位神君结成了道侣,他不好插足,只能自苦…… 想着想着,竟也完全忘了自己眼下究竟身处何所,只顾着叹息这神仙也多是痴男怨女,好一出郎有意妾无情的苦情戏码。 “……去,为何不去?怎地你还那么怕青羽神君,不就是烧了你一边眉毛吗?老桂树,你可真够记仇的。”看着案上一团污糟,这人直接搁下了笔:“其实也挺好的。那请帖呢?这么大的事,不会就给宾客托个口信这般不郑重吧。” “……那倒也不至于。”他师父那双眼里盛满了孺慕,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只蹦出这么几个字。又变出了一张桃花笺,恭恭敬敬地呈了上来:“这里。” 男人接过后,翻来覆去看了看,正准备拆开,不料那桃花笺突然变了形状,再看时,已轻轻落回他手上,成了个同心结的模样。 他师父小心地觑着这人的反应。 这位帝君头也没抬,盯着那同心结左摸摸、右扯扯,想了想,才唤了声“阿桂”,然后把东西递了过去:“这丫头花样怎么这么多,这东西你会拆吗?” “直接剪了不就是了?” “恩?” “好吧好吧,我会,我会解。只是何必浪费这些功夫。解开了,您难道还要好好留着?” “恩。” 被这位帝君一嗯,他师父看起来估计是心里有点发慌,忙不迭地点了头,接过了。 “留着确实没用,但平日在这些方面你还需多多注意礼节。别人的请柬,拆得乱七八糟,总是不好。”帝君颔了颔首,示意他快拆,自己却背着手走到了窗边,看起了风景。 虞林之与这男子身同体受,知道他只是佯装无意,不免得又叹了一声。 他师父看了看背对着自己站的人,似乎有一箩筐的话想说,可又不敢说,最后只作了作揖:“那阿桂,这就拆了?这拜帖拆开,那边应当就知道您拆过了,到时候推辞也不好推辞没见——嘶,您又打我做什么?” “阿桂啊阿桂,我说你现在和碧岩混久了,那心眼可长得有些不该多的多了。”收回施惩戒术的手,男子不认同地摇了摇头。 阿桂揉了揉后脑勺,撇了撇嘴,特别小声地:“我还不是心疼您。” “你说什么?”抄着手看着窗外风景的人又转身看了看阿桂。 阿桂以为帝君没听见他的嘀嘀咕咕,脸上都是不乐意:“我说,拆就拆!咱男子汉大丈夫,怕他个鸟!”说着,手下不停,一会就解开了同 分卷阅读28 心结。 里面的请柬总算是露出了真面貌。 “看不出来,你这心眼多了,连一语双关也会用了。不错,不错。不过嘛……”男人说着就走过来抽出了那张请柬,对着阿桂背后:“青羽,你怎么亲自来了?是我驭下不严,还望不要过分责怪阿桂才是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咱们做老树的感激您这类鸟还来不及呢况且您是谁啊您鸟中之王啊对吧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是赞美您呢您说鸟多好啊又能飞又能跳既能下地走动又能入水捞鱼而且身体柔韧性还那么好小小一个吧毛绒绒的特好看大一点吧勇敢壮观啊关键是有利于环境还会保护花花草草你说这哪找去……”阿桂想也没想,直接揪着耳朵蹲下,开始长篇大论般念叨告饶词。 大殿里空荡荡的,根本没人。男人也似乎一下没崩住,笑得前仰后合。 “好啊!帝君您,我,亏我站在您这一边!”阿桂跳起来也忘了放手,还揪着耳朵,“我可生气了,气得桂树也要挪窝出去消气了,您自己个儿今天好好品味一下寂寞两字咋写。” 男人不置可否,拿着请柬,坐回了座上,支棱着下巴,颇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恩。去吧,碧岩等着呢。” 走到一半的阿桂脚步一滞,又涎皮耷脸地回了身:“那您明儿记得去碧岩那通知我回来?” “你不是要出去消气,还让我好好品味寂寞两字?我这不正品味着呢。” “……我这不是,一时放肆,跟您开玩笑。您怎么还当真呢?”似乎怕男人真生起气来不要他,他师父那眼圈都快红了。 这样子看得虞林之低低在心里念了句:“这才是真‘辱我门风’。” 男人笑了:“去吧,明日我给你传信。”说完了,又摇了摇头。 他师父分明还有话没说尽,却还是假装欢天喜地地走了。 虞林之特别想寻个什么东西把这场面记录下来,带出去给那老顽童好好看看,免得他成日里念叨自己。想着想着,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总觉得他师父的出现十分不合常理,可仔细一想,却又记不起为何自己会觉得师父的出现显得突兀。 真是奇哉怪哉。 听着殿门关上的声音,男人才打开了请柬,盯着请柬又发了好一会儿神。最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了刚才已经烧掉的那幅画,一边卷起画轴,一边摸了摸那女子的裙角,喃喃自语:“……此去一为别。我只盼着你快快乐乐的,永远不要知晓。” 趁着男子这会儿离那画更近了,虞林之又费力去看。他还是觉得那女子才是解开他所遇困境的关窍,却仍旧是怎生也看不清。末了,还被男子的纷乱心绪,搞得他心口淤塞,有些怏怏不乐。 “这都什么事啊。”他话音刚落,时间又拨转了。 最后恍惚中所见,是那个自己小心翼翼地使那红绳将卷轴绑了起来,收束好了,归到了一个书箧中。 前尘旧梦03(抓虫) …… 华灯初上,吵吵嚷嚷。 虞林之又听见了自己师父的抱怨声。 “您说,这张灯结彩的,弄得多俗气啊。还有这、这、那,这么多神仙,全聚在一个山头,同那凡间一样喧闹,实在不像样。” 男人恰好跟着他师父的介绍转了转头,他也正好借着这男人的视野看了看周遭大红大紫的布置,对师父的评价非常认同。 只听得男人对着亦步亦趋的他师父说:“你去忙自己的吧,看看碧岩那望眼欲穿的样子,我不做这坏人。最近政事繁忙,我怕是将你拘得不轻。今日,我给你好生放假。” “……帝君。”他师父脸上的担忧都快溢出来了。 “无事,也无妨。去吧,留你在我耳边叨叨咕咕,无端让人烦心,还不若把你送给碧岩去讨她欢心划算。就是你得给我管好你那张嘴,不然,等你回来,我不把你做柴火烧个干净,赶明寻着空了,也把你捆吧捆吧,重新栽回那南山上的深坑里去,免得成日就知道缠着我‘帝君长’又‘帝君短’,扰我清净。” “——我说银桂啊,你到底来是不来?”远处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又嚎了一嗓子。 “你仔细想想,你今日和碧岩本来是约好的。要是爽了她的约,你就不怕她之后给你开药或者给我开药的时候,怀恨在心,‘狠下毒手’吗?”似乎是见不得他师父犹犹豫豫,男人又下了一剂猛药。 “……说得也是。”想了想碧岩往日的泼辣,虽然不至于到帝君说的那种地步,但自己若是爽约,确实没什么好果子吃,“那您好好照顾自己,我去去就来!” “怎么。难道说在你眼里,我这几万年都是白活的?还嘱咐我好生照顾自己,你先照顾好你家碧岩吧。也不知道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修成神君,名正言顺地娶她过门。”男人又打趣了两句。 他师父被说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对着男人搪塞地嘿笑了两声,挠了挠头,又作了作揖,才一溜烟跑掉了。跑到红衣女子那里之后,似乎是顾忌着这位帝君提 分卷阅读29 出的威胁,几次想要回头看看,又半途硬生生转了回去。 虞林之有生之年竟然也能看到他师父那般厚的脸皮发红,深感稀奇。可还没看够,人就跑了。不免得埋怨起这个自己:也好意思说他师父,也不看看,他师父可是已经给他找到了师娘。这人有什么,孤家寡人一个,还不乐意别人陪,活生生的一个怪脾气,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 只是,这样一看,这里倒越发像个梦了。毕竟,他可从未在那玄机山上见过什么师娘。 这男人在他师父离开后,就把目光收了回来,放到了那楹柱上。 虞林之察觉到男人的动作有明显的停顿,似乎是愣了愣,方才叹道:“俗啊、真俗——” “口是心非。”虞林之又听到了男人心里的声音,他分明是在说“妙啊”,那语气里七分惆怅、三分艳羡,都快压不住了。 “说谁俗呢。大俗即大雅,好吗?”楹柱后的花柳窸窸窣窣的,有人朝这里来了。飘在空中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英气,十分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南山,怎么你来了也不说?真是个木头性子。我看啊,那桂树就是跟你学的,两神仙木到一块去了,你们那就是一个木头窝。诶,不对,你还不如他呢。他好赖还攀上了碧岩,都快谈婚论嫁了。你看看你,孤家寡人多少年了。” “你话真多。他那是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 “啧,还嫌我吵了。怕是哪日若没了我,就你这么个性子,你得冷清到把自己冻成那北山寒渊之下的冰块。” “瞧你说的,我能有你家苍冥君冷清吗?” “他哪里冷清了?缗泽他有我啊,你有什么。” 男人无奈笑了:“我有什么,我有这八荒的曹务在身,要不我匀一些给你?” “我才不要你那劳什子公务。你说现在这些老神君也真是闲得慌,今天一疏、明日一札,不是东岭的那边丢了两只鸟遍寻不见,让你算算栽到谁手里了,就是西山打群架打输了问你讨公道,可笑不可笑。” “太平自有太平的好。” “是是是,我也没说烽火连年才好。我就说这些芝麻大点事,也值得他们费心。” “恩……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东岭那边他们养的鸟究竟进了谁的肚子,也不去和西山那帮和太华作对的老神仙告状,说是你在他们打架的时候使绊子,让他们着了你的道。如何?” “嘘——”女子吓得向前一蹿,“你可小点声,今日大家都在呢。” “你也知道大家都在啊。我还以为你这么提起,是觉得说出来也不妨什么事了。”男子笑了笑,向跟着姑娘走出来的一位男子点了点头,再抬起手,手里不知道变出了什么东西。 虞林之这下认出来了,这姑娘就是他一开始醒来遇着的那位烤鸟的。现在这个距离,按理说他也能看到那姑娘的脸了,可偏生他眼前还是模模糊糊的,没瞧出个底细。 “话说回来,你那跟班呢?沒来” “来了,去和碧岩幽会去了。谁让你们选的地方这么好呢。” “少来,我可还记着呢。” “记着什么?” “你刚还说我的布置俗气。”姑娘没接礼物,笑了两声,“缗泽,俗吗?” 站在姑娘身旁的人没吱声。 姑娘似乎是眯了眯眼,手下还摸着剑穗:“……你们两今日给我说清楚,这到底哪里俗了?特别是你,缗泽,你可得给我说清楚了,我的布置不好看吗?我都是照着你说的布置的。前日里我问你,你还不答话,这下可好,先前不改,让旁人看尽了笑话。” “啧,我这个旁人拿的礼物有些沉了,再没人来接,就拿不住了,哎呦,拿不住拿不住了。”男人看着两人打情骂俏,插了句,“主人家再不接过,我待会就给扔到那星河里,我也好落个轻松。” 姑娘使唤了被她唤作缗泽的男人过来接过了礼物,便转身在前面带路了。在她身后,两个男神君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苍冥君,你何时去销假?” “婚后十日。” “那就好。” “南边的收尾事宜,你做得很不错。” “谢陛下夸奖。” 几句简单的对话之后,在后面跟着的两人似乎再没有多余的话可说,干脆一起噤了声,听着前面那人叽叽喳喳。 就在这时,姑娘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说了句:“你来都来了,要不,你待会替我们做个见证?帝君做见证的威风场面,我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了。” “你说了算?你不问问苍冥神君的想法。”男人似乎很顾虑另外那位男子。 “缗泽?”女子唤了一声。 “……我没意见。”那男子脚步虽然顿了顿,但终于没说出来什么。 “你看,他没意见。” 男人似乎有什么想说,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只扯开嘴角,应下了:“好啊,荣幸之至。” 女子停下脚步,转身笑了。缗泽上前虚 分卷阅读30 扶了她一把,而男子则及时刹住了脚,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女子这转身一笑,让虞林之终于看清楚了她的面目。可他笑不出来,因为他感受到了男人的难过。最重要的是,他突然也很难过,难过得快要疯了。 他终于记起来这女子的名字了。 “空青。”这两个字就这么无端端浮现在他脑海里,无论如何也擦不去。 前尘旧梦04 好不容易才从压抑的情绪里挣扎出来的虞林之刚喘上口气,就听到了自己念诵祝祷词的声音。 ——他终于还是为她做了见证人。 满腔苦涩,克制到底,皆化成了面上勉强不已的微笑。 这人还在庆幸,庆幸好在他平日里就是这样的人,不大喜欢与人交际,曹务一应事宜都偏爱私下交涉。大家对他这个帝君的印象除了一统八荒、能掐会算,应当就不剩什么了。更遑论除了登位那次,他已经许久未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过这样多的话了。就算僵硬一些,不是尤为熟悉的,没有几个能察觉不对。 空青倒是觉察到了,可她满眼调笑,传音过来,埋怨他这个帝君做得也太闲云野鹤了一些,还没有她面对大家的时候稳当,稍微失却了些威风。 “那要不行,你自己来?” “那还是你来,大神终究是大神。做事可不能半途而废,会为四界八荒留下坏印象的。” “一个结成道侣的仪式而已,我就是现在抽身走人,也应当没有不妥。” 空青听得睁大了眼,下意识转头看向了缗泽,似乎是在求助。缗泽拍了拍她的手,摇了摇头。 他们之间的传音,并未瞒着缗泽。空青是对缗泽开放了自己的所有权限。而他,是刻意避嫌。 就算是这样的心理铺垫做了无数次,在今天这样的日子,看到这样的场景,这人终究是不能免俗的心头一酸,最后像是逃避一般,垂下眼,认认真真地念起了祷词的最后一节。 虞林之捂着也酸酸涩涩的胸口,也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才好。就算是这样难受,这人念祝祷词的时候,虞林之还是体会到了他的真心——他是真的希望,她过得好。哪怕,她对着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真傻。”虞林之看着云头下的所有人,叹了句高处不胜寒,然后不由自主地换位想了想,又觉得若真是处在这样的位置,有这样的遭遇,这还真是自己能够做出来的事,“这若是梦,这梦可真够真实的。”说完,若有所感,可那灵犀一飘而过,之后任凭他如何努力回忆,也记不起来自己还有什么时候遇到过这样的事、说过这样的话。 在皇天后土下做见证,不过是这仪式的开头。又忙了好一会,仪式才顺利结束了。这边刚结束,缗泽似乎是有什么急事,对着空青匆匆说了几句,就开始使召唤术。空青还没来得及回答,缗泽已然骑着白龙离开。 瞥见这急忙离开的背影,不说梦里的这个他,连虞林之都颇有些不认同。任他们先前谁都没有特意了解,也能看出这次的仪式,空青下了大功夫。宾客还在,主人翁走了算什么事? 可这毕竟已经是别人的家事,这人哪怕是帝君,估计也插不上什么嘴。 事实也确是如此,虞林之感觉到了这人的欲言又止。 远处,女子撇了撇嘴,放下了自己未能拦得住那人的手。吸了口气,似乎是又些郁闷,转身却又嘻嘻哈哈混进那神仙堆里了。 看着女子没什么不开心,虞林之和男人那口提着的气,都松懈了一点。才放松下来,虞林之就觉得不大对劲:这人松口气可以理解,毕竟是个死心眼的情圣,他跟着放松是怎么回事?难道他还觉得这梦太美,沉溺于此道了?这可万万要不得。 “南山!南山!来喝酒啊!”虞林之下意识抬了头,没等男人动作,已经想要主动上前,待感受到一股力量牵制,才回了神。一回神,察觉自己的处境,便猛地摇了摇头:“不行!可不能陷进去,虞林之,你得给我清醒清醒!”自记起那女子名字和面貌之后,他就时常犯迷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番折腾,他是清醒了,可男人并不受他清醒与否的限制,已经信步走到了那附近,挑了个清净的位置远远地歇住了脚。其间还有不少人打趣,男人统统以“又不是什么公务,往日里他做这帝君积威太重,坐的太近,怕打扰大家的雅兴,今日两位神君大喜,不分尊卑”而拒绝了。 虞林之悄悄翻了个白眼:我看,是因为这位置,看那女神君更方便。你们信他个鬼,打什么官腔。 “哎呦,你们就让南山陛下坐在那里嘛,去打扰那尊神做甚么事啊?我跟你们说,你们老是和他假客气,待会真把他客气过来了,就他那个性格,你们还能不能好好喝酒可就难说啰。”周围客气的神君们被点破了心思,不少摸了摸鼻子,闭上了嘴,松开了手,绕远了。 男人看着她抱着酒坛子冲自己傻笑,举着酒壶敬了敬,像是谢她替自己解围。然而对方根本不在意这么一句话,早就侧转了身,眯着眼,又嚷嚷开 分卷阅读31 了。 “金乌、北斗,你们给我站住。答应了我要一醉方休的,这是想去哪儿啊?给本姑娘交代清楚。” “太华,你把、你把我的凫徯还给我!” “……碧岩,我不要喝你开的解酒药!拿开拿开,我这酒好不容易喝到上头,你知道我攒得多不容易吗?还不让我好好珍惜。” 到了后面,已经全是醉话了。空青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一连叫了好多人,分明半个山头的神仙都让她点到了,虞林之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男人也被点名的开心。 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而开心。虞林之摇了摇头,为这个自己下了论断——没救了。 想要半途开溜的太华终于还是没走成,凫徯被连滚带爬赶过来的空青耍赖似的拉住了袖子。凫徯挣倒是能挣得开,可凫徯心软,知道这姑娘是因为缗泽走了不高兴,见不得她醉成那样没个人管束,一边埋怨着她喝那么多做什么,一边依着她的心意,跟到走回了神仙中间,坐到了她旁边,任她倚靠着撒娇去了。 钻空子没钻到,反而赔了夫人,太华不想去那边跟前凑热闹,一个人苦哈哈地坐到了男人身边,满脸不乐意。 男人似乎也有些微醺了,察觉太华坐了过来,看着前面喧闹的场景,咧嘴一乐。 这一乐,直接吸引了心情不平的太华注意。 太华指了指他,憋了半天,蹦出来句:“帝君,你就惯着她吧!迟早惯坏!” 男人的笑容淡了不少。 太华自知失言,立刻顾左右而言他。 “这么明显吗?”男人似乎用了传音,这声音在虞林之听来是朦胧而空洞的。 太华那边很快给了回音:“明显就好了,不是凫徯说,我压根不知道。她心思细,早年跟着您征战过,空青又爱缠着她,一来一去,这才瞧出了些微的苗头。您,唉,您怎么不试试说一说呢?” “……藏得好就行,我不想打扰她。你也别说。” “感情这种事……” “她和缗泽在一起,常常都是乐呵呵的。若是我说了,平白给她徒添烦扰。我会好好调整自己的。” 太华闷声了。左右寻了寻,一把抢过了男人手里的酒壶,痛饮了一口,又塞了回去:“您、唉,好,我不说。我跟谁说去?她啊,你也不用担心,那就是个瞎子。” ”她可不瞎。前日里,有位神君不过是向她暗送了些秋波,你看她近来可曾去过东岭?怕是腾云都绕着走。” “还有这回事?” “嗯,你不知道而已。她眼尖着呢,超过界限,只要露出一点苗头,这丫头躲得飞快,像是恨不能把心剖出来送给缗泽似的 。”南山远远看着正摔在地上闹着要北斗和她一同作行酒令的空青,笑了笑。这个位置确实是好。从这里,空青的欢喜、难过,他都看在眼里。怕笑得太惹眼,方才他看得开心的时候就移开眼神,饮一口陈酿,借着酒壶和宽袍大袖的遮挡,笑个尽兴。 眼下也是如此。 虞林之看着他举起酒壶,神魂都不由自主抖了抖,不太相信,他爱干净的毛病难道在这里竟然好了? 当然没有。 男人刚刚举起酒壶,就想起来方才太华饮过,想都不想,把这壶酒塞回给了太华,自己重新取了一坛打开了。 太华抱着被塞回来的酒壶,刚还有些纳闷,想起凫徯说过帝君有些嗜洁,反应过来正准备跳脚,看着他们那正直无私的帝君看了眼远处,藏在酒坛子后面悄悄地笑,又没忍心打扰,收回了脚,没作声,全当不知,又坐下了。 夜晚很快来了,兴许是因为白日里见到了颗滑落的星,空青特别在意今晚的星海,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大了,突然指着星海含着舌头嚷了一句:“那颗星星真亮啊。” 闻言,南山也抬头看去,却看得心里一紧,这是当空天煞。他见到了,不免联想起自己初见空青时算的那一卦未济,九四的“震用伐鬼方”当时让他吃了好大一惊。 “小狐汔济,濡其尾,无攸利。”之后的时日都顺顺当当的,他都快把这一卦给忘了,却不想今日见到了开始的征兆。 虞林之跟不上男人的想法,只知道男人又忧心忡忡地看了眼兴致上头正在众神喝彩中舞剑的空青。随后,不知道是拿定了什么主意,就向着太华颔了颔首,隐去了身形。 男人走时,正好与回来的缗泽打了个照面。缗泽察觉到了男人的离开,破天荒勾了勾唇,冲着他走的方向作了作揖,但终究没有开口多留。 男人心里记挂着星海,也不甚在意,点点头还了这礼也就走了。 只有虞林之看着觉得奇怪:大家不是都传这人是个冷面郎君,为甚这个时候冲着自己笑得那么开怀? 原来如此 …… 男人下了云头就去了星海。 不是空青那声叫喊,他都没发觉,近日星海的状态着实有些奇怪。择日不如撞日,他正好为着之前那一卦忧心,干脆在星海上静坐 分卷阅读32 了下来,推演了一遍又一遍,但算来算去,结果都是同一个结果。 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但他觉得不对劲。 虞林之看着男人想了好久、试了好久,最后不知道从哪里变幻出来一个怪眼熟的物件,又开始拨算了起来。 虞林之惊了:这物件,不就是他们门派的镇店之宝嘛?他师父特别宝贝的那个盘子。正好奇,男人用星盘推衍的结果似乎也出来了。结果应该是不大好,这男人有些气海翻腾、神息不稳。之前男人在心里念叨的是“未济”的卦辞。这一卦是凶卦,他知道。可眼下用星盘铺展开的这用天罡地煞算出的这盘面,可能是他道行不够,实在看不太懂,且男人脑子里竟然也全没解释,这会儿一片空白,他更无从得知究竟了。 端坐着的男人仿佛下了好大的决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双手掐了个极为复杂的诀,星海中的星尘一下全腾飞起来,构筑出了一个缥缈的水镜。 水镜里站着的人似乎是——空青? 水镜才形成,男人就吐了口血,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一些血点,甚至都溅到星盘上,男人却无暇顾及,只管看着水镜。 虞林之的心猛跳了起来。 冥冥之中,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镜里映射着的是一个巨大的聚灵阵,四处雕刻着壁龛,里面有些荧光闪闪烁烁的。空青那样子似乎是在躲什么人,后面不知道是不是传来了什么声息,虞林之只见着她着急忙慌地做了几个动作封住了自己的识海,然后就躲到了一个角落,取了一把短剑出来……画面一转,她再出现的时候,步伐虚浮、脸色极为难看。 虞林之看不太懂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男人此刻不可置信的情绪十分强烈。 男人盯着水镜又仔细确认了起来,那样子看起来似乎是恨不得直接扑上去,喃喃道:“她的神髓呢?” 虞林之知道灵力、灵台、神识、神息,第一次知道神髓这种东西,有些莫名。 水镜并不等他们,这一幕不过是一闪而过。接下来的画面,是女子强装镇定,去了一处题为梵天宫的地方,像是想要求见,却被门口的小仙娥直接打了回来,她多留了一句什么,隔日便领了他的命令,披挂上阵了。 接着,就是她在一个冷清的殿里等人,一直一直也等不来,最后去了剑冢,一落地,就化成了飞灰。 这水镜里最后展示的是四界大乱的样子。 “空青会……死。”男人闭了闭眼,仍旧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他起身就想冲出去,虞林之也体会到了男人恨不得马上掐着空青的肩膀把她摇醒的心情。可冲出了几步后,男人的步伐就慢了下来。 他算什么呢? 他说的话,有什么用呢? 他窥见的,无非是天道既定的道路。 虞林之感受了男人深深的疲惫与失望。失望的情绪太过浓烈,甚至影响到了他。 男人失望的是自己在这种关头,先考虑的,竟然是一己私情。接着失望,就算知道这样的帝君有些卑劣,他还是忘不了先顾念着她。 虞林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跟着失神的男人一同离开,临走前还见着男人给星海下了一道封印,似乎是因为水镜暂时不会消失,男人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干脆先封闭了这里。 回到处所,男人发狂似的在一堆典册里翻找了起来,嘴里念着神髓、神髓,却总也找不到什么结果。最后干脆随手捞出了几坛酒,一边喝,一边找,仿佛这样就能压下心底的苦水似的。 虞林之眼瞧着他抱着酒坛子喝得酩酊大醉,眼瞧着他瘫坐在地上无声流泪,然后透过男人的朦胧醉眼,看着星光洒落之后,星盘上出现的一丝红色隐线。他好奇地伸手过去拨了拨,没想到这线竟然能让这个没有实体的他碰到,也跟着动了动。 这线动了本不要紧,然而随着这线一动,播散开一丝流光,便吸引了男人的注意,他突然警觉:“谁?” 一句话而已,虞林之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抽离。他惊了惊,左顾右盼,发现这里似乎只有自己。而且,他好像,没有附在男人的身上了。 男人的眼眶还是红的,似乎是看见了呆愣愣的和自己面对面的人,脸上浮现了一瞬的讶异,又咯了口血,低喃了声“原来如此”,闭着眼睛,释然地笑开了。 随着这个笑,虞林之的头脑变得昏沉起来。 他身后像是有个会召唤他的无底洞似的,拉扯拖拽着他往下沉。开始,他还在勉力抵抗,可渐渐就体力不支了。他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拼命打架,最后,两个都一败涂地。 他失去了明晰的意识,掉入了一片黑色云雾里,脑海里却突然多了许多画面。 这些画面似乎都是一个个故事,只不过有些是残破的,有些是完整的。 残破的画面有些泛白,上面还有鱼鳞状的东西,他还来不及摸到,就沉到他身后的黑洞里去了。完整的画面,能被他捉到,里面不断有人出现。一开始,出现的最多的是长得奇奇怪怪的动物。后来,似 分卷阅读33 乎多了不少和自己并肩的朋友,不知道是不是连年作战的缘故,里面的大家都多是披挂铠甲的模样。再后来,有个大殿,一个圆滚滚的小孩子抱着比他还高的文书跑进跑出,渐渐的,就变成了一个清清秀秀的少年。之后,除了堆做山高的文书和之前那个进进出出的小仙,他见的最多的,是一个女子的嬉笑怒骂。 虞林之模模糊糊有了印象,记起了自己的名字。 ——他原本是神界南山上天生地成的一位神君,前身是个从天上掉进桂树里的破烂星盘。天地造化,他才出世,就成了神,才成神,就有了自己的神识,化成了青年的模样。从他降生那一天起,他就能掐会算、通天晓地。 知道的太多,人会变懒。 他懒得管天道如何,随意给自己取了名,叫了个字。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晓得,他姓虞,名林之,号南山,和北斗神君拿着的神君簿里的记载一模一样。天道,是料准了他会这么叫。 他成神一万三千年后,一统了八荒,登上了神界帝君的君位。 再过了八千年,他在自己设下的禁制里,巧遇到了个和他一样是天生地成的仙子,碰巧点化了她做了神君,又鬼使神差地暗恋了她五百多年。 到了她与苍冥神君结为道侣那一天,他偶然窥探到了天机。之后,他尽心布局,以半边神魂生祭,为她、为四界搏命留出一线生机。 就此陨落。 真是造孽 …… 记起前事的虞林之耸着肩膀,止不住的发抖。他身上还萦绕着飞舞的星尘,旁边陪着一个飘忽的白影。 想起前事,他不免感叹了句:“我就说为何总觉得别扭。那已经魂飞魄散的人活生生出现眼前,怎么会不奇怪。”他师父,不,阿桂说的,竟然大半都是真的——他,真的是南山神君。但阿桂还是不够让他省心,说什么“命定的妻子”,还是同往常一般,偏心自己,就编些谎话来说。 “阿桂,你没料到我是这么打算的吧?又这么快就露馅了,还什么命定的妻子,你真是掐准了你家帝君的私心啊。算了,分开你和碧岩这么久,作为赔礼,我就不和你计较你擅自篡改命令的错了。至于奖赏,我回神界时,想法子带你去见见碧岩好不好?我替你和她好好道个歉,跟她讲明,你还记着她,你不是故意不辞而别的,都是我这个做神君的不好,拆散了你们。” “他待我……们,一向死脑筋。这些年,他不知道我在这里,纯粹是欺负我不能出去让他见到,在我耳边叨叨了多少废话了。”白影低了低头,斟酌了一下措辞,“阿桂是命数到了。把任务交给他时,不是已经也告诉过他最坏的结果了吗?” “我要是真的狠下心来拦住他,他留在神界说不定……还能有成神的机会呢?” “南山,骗自己,没有结果的。你明知道那件事后,阿桂是不可能成神的,他自己也清楚。算了,不说这些了,他现在也听不到了。不过,我倒是记起来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你途中取道人界时,可以去玄机山上找一根木簪。往日里,他总拿着那簪子说胡话。我猜,是给碧岩做的。我们把那东西带回去吧。”陪在他身边的白影,看着那些星尘都渐渐停住,才又开了口,“你眼下,想起多少了?” “明知故问。” “我不过是半截藏在星盘的残魂而已,唯一的作用就是还你记忆。多说两句怎么了?” “……” “你灵台里打什么好主意,我一清二楚。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是觉得我这样话多的样子太像她了?你也不想想,我这些年里,这样自己和自己说话,有多久了。” “是,的确是像。可我怎么不曾记得,我往日里是你这么个败类样子。刚才那一番自述,听起来实在有些变态。” “往日里当然不是这个样子。”那白色的影子装作挤了挤虞林之,却不知不觉地透过了他的灵体,“只是我独自待久了,总也等不到你,只能记挂着她,开解自己——再等等,再等等就好。只要能为她留出一线生机,我再熬上几万年也不妨事。不然,她要是真为了缗泽生祭了天地,丢了性命,一丝痕迹也留不下,我该怎么办呢,那不是比让我死了还让我难受?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辛苦了。” “大家都是一个人,分这么清楚干什么。我不过是带着半身灵力和记忆,在星盘里等你遇到饕鬄,被它认出神魂而已。比不得你,替她提前领受了羽化的痛,又生生被切成几块,烙上往生咒,在外面分散流离那么久。”白色影子转头看着虞林之,“话说回来,饕鬄他贪吃是贪吃,辨别神魂的能力还真不是说说的,这世间恐怕再没有几个能比得过他,竟然能一眼就认出这个拼凑得差不多的你。你知道吗,先前有一次,我看着这星盘里的记忆有波动,以为时机已到,我都急了,只是我没办法理会得外面那些事,只能眼巴巴看着。其实阿桂也急了,可他倒是沉稳得很,楞说你给他看过的神魂还差一角,不管怎样就是不肯松口放出我们让他吞下 分卷阅读34 去的开启阵法。当时,要是听了阿桂的,怕是又要多许多周折了。” “说的好像他不是你选的一样。他那是待在魔界,知道阿桂只有我留下的水镜能偶尔联络上他,仗着天高皇帝远,不搭理你们罢了。你今日话好多,打那么多岔做什么。难道一个人待久了,就会变成话痨?” “你别不识好人心了。你记起来的,不过是生祭之前的事,我这里领受的,可是祭了半魂骗过天道之后那些剔骨剥魂的过去。看见这血池了吗?你当时还瞒着众人蓄了好久,现在不知变作尘灰多久了。” “这精血当时做完了引子,祭了半魂,就应当消失了,怎么这里还有?” “这是倒影。可能是因为我太害怕了,所以这记忆的残影老是抹不去,还时常见到。就好像,就好像那人间的噩梦一样,哪怕是因为太过害怕吓得醒来,也总是忘不了,还会缠你缠得更深。就是因为我总是忘不掉,深有体会,所以才怕你才想起来,承受不住,这才抓紧最后的机会拿我这么多年的经验开导开导你。她原先不是总说吗?说你是花拳绣腿,耐不住什么大事。怎么,你自己忘了?” “忘不了。我能一次次躲过灾祸,不过是靠着能掐会算,知道自己怎么做会必然无虞。没有外面传说的那么神奇,可不就是她嘴里说的花拳绣腿。” “诶,我们这一次这样任性地逆天而为,没法靠能掐会算自救了。” “不是早就清楚这一点了?放心吧,融合之后,你的记忆我想丢也丢不掉,可以时常借鉴。别害怕了。” “说是这样说,自己到底有多怕疼,你又不是不晓得。要不然干嘛在分魂之前,把痛觉都封给我?这样想想,还是你这半挑的任务好。劈裂神魂的痛,都归到我这里,你都不知晓。分散神魂重新拼凑的苦,你在世间来来去去好些时日,也消磨得差不多了。我这藏在星盘里的差事,安稳是安稳,却要硬生生品味那些流血流泪的瞬间好几万年,还是累了点。”白色的神魂叹了口气。 “我方才说辛苦了,你又不受着。” “你这人,哪有人自己和自己说辛苦了?” “其实,我也害怕。” “恩。我知道。我不就是你嘛,我害怕,你怎么会不害怕?这种时候,只能多想想我们这么做的初衷吧,或许就不会那么怕了。”白色神魂看起来已经变得极其不稳定,“……和我融合后,你要尽快适应。我们时间不多了,若还是不能顺利送她去神界,你知道会如何。” “我晓得轻重。原先那半魂用来生祭了天地,现在就是我们完全融合,神魂也不完整了。一个不完整的神魂,能够停留在这世间多久?她的神魂是我们偷偷藏下的,若是不能让她尽快修出新的神格,天道降下神罚后,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你清楚就好。别她稍微一求情,你就又松了劲头,得催着她点。还有,我这几万年也不是光学她去了,我学了不少忍痛的招数。我们融合后,你别没心没肺地忘个干净。” “……说的好像我能把你丢掉似的。我不是都说了,我会记得的,我丢不开。” “我不是怕万一嘛。痛苦的记忆,谁愿意常常记起。” “那你,现在做好准备了吗?” “……嗯。”白色的阴影率先闭上了眼睛,伸出了手。虞林之手还有些抖,却还是闭着眼睛,将自己的手抵住了白色神魂的。 慢慢的,一块血斑浮现在了虞林之的额上,随着白色神魂的渐渐融入,血斑的颜色正在慢慢变深。那是上古的禁术往生咒。这血斑是这往生咒在宿主身上烙下的一个标志,颜色的深浅表示了它开始起作用的时间。 之前,虞林之从书上看到过,往生咒是那些原本神魂强大的宿主在遭受重创之后,因没有力量的传承者,勉强用来维持灵体短期不灭的法子。可这法子实际是在与天道作对,不仅需要消耗大量灵力才能勉力支撑残魂行动,而且因为干扰到了天道运转,根本维持不了太久。 神魂越强大,施展这个法术需要消耗的力量越多。所以他当时才会蓄血池,又用了那拆魂之术。他不过是算准了空青的降世在万年之后,化整为零,拖延自己有限的时间罢了。可拆魂竟然那么痛苦,倒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不过——就算他当时料到了,应当还是不会放弃。只是眼下他免不得庆幸一会儿:当时他做出将带着痛觉的残魂大半封在了星盘里的决定,现在看来是对的。 他现在担忧的是,往生咒的宿主之后每一次使用灵力时,都是在同这诅咒争夺可以消耗的根本,压根好受不了。可使用这个禁术的人,哪个不是心里有些想法要去完成的?有想法,就有行动,有行动,自然会用到灵力。不用想,他都能猜到他接下来的日子会有多难过。 …… 融合了残魂的虞林之停在原地静静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等到一丁点神格的昭示。 生祭时,明明还有的。 他这才明白,用神魂生祭轮回、提前陨落的代价究竟是什么。没了神格,他的存在就全倚靠往生 分卷阅读35 咒的力量了,时间比他预料的还要紧迫。没了神格,灵力耗损的速度会加快,而待最后一点灵力消耗殆尽…… 虞林之最后借着倒影看了看自己的额头,摸了摸那块红斑,问了自己一句:“值得吗?” 另一个自己似乎还在。 “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事,哪里有什么值得不值得。为天为地为苍生活了那么久,我只任性这一次。”身后的血池倒影终于渐渐消散了。这说明,他不再那么害怕了。 “也只有这一次,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我之前是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一次又一次全没由来地喜欢上这丫头?”想着想着,虞林之笑了——大概是因为,这丫头是他见过,天上地下,最能闯祸的那一个。他枯寂了那么多年的一池心水,全被她没章法的彻底搅浑了。 心动了,就再也静不下来了。 天上地下,从此只有她一个。 好久不见 “醒醒,诶,醒醒。” “虞林之——你给我醒醒!” “痛痛痛痛痛——”感觉到了身体的剧烈疼痛,虞林之还没睁眼,先开了口:“别踹了,再踹就被你踹死了。” “别装啊,卸掉你胳膊的时候,你都没什么反应。再说,我可没踹你,就是轻轻摇了摇而已。”空青似乎扑到了他旁边,小心地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背,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惊讶:“你好歹算是醒了,没哪里不舒服吧?” 睁开眼,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虞林之一时分不清今夕是何夕,有些出神:“……好久不见。” “恩?”空青听完迷惑更甚,伸出手探了探他额头,“你不会是摔进来之后被摔傻了吧。我们掉进来,最多不过才一炷香。” “对你来说是一炷香,对我来说,或许是万万年呢。”虞林之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就转开了眼神,撑起身子,看着周围了。 空青的注意力也转移了。她不知道注意到什么动静,突然又拔出了剑,对准了一个方向,嚷道:“你别过来啊,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虞林之定睛一看,前面漆黑的地方似乎有个圆滚滚的毛团子——是饕鬄的化形。 “你那么紧张做什么?他挺可爱的。” 空青蓦地转头,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可爱?这东西和你一样,来历不明,出现的时候也鬼鬼祟祟。我们分明被饕鬄吸进了肚子。你也看到了,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晕过去的时候,它却突然出现了,而且比起我们这幅狼狈样子,那状态可不要太清闲。你不觉得可怕,还说它可爱?” “不可怕啊。”虞林之摇了摇头,这是饕鬄在肚子里给它自己留出的神魂栖息地,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面对陌生的环境,没有放下警惕,你还挺机灵的。” “那是。”空青夸完自己,立刻反应,“不要转移话题!啧,我怎么觉得你醒了之后像换了个人似的,这不会又是你的什么诡计吧?” 虞林之心里发笑,这丫头原来就鬼灵精,转世降格作青鸾,也没丢了那敏锐的直觉,误打误撞也能猜对一大半。 那边,看着短剑的剑锋对着虞林之,饕鬄对着空青发出了警告般的低吼。 本来是因为和虞林之搭话,才有了不经意的动作,没想到饕鬄有这么过激的反应,空青眨了眨眼,握着剑调转了方向,发现这剑锋对着饕鬄时,它就不叫,但凡冲着虞林之,那毛团子就呜啊呜啊得怪渗人的。答案不言自明。她哼笑了一声,收了剑,后退了两步,冲着虞林之:“这个东西不会是你的什么老相识吧,你不是什么东西都在开启界门的时候掉光了吗?这么大一个活物,你都能带在身边,合着刚才那半天耍人玩呢?” 话音刚落,不知绊了什么东西,就朝后仰倒。 虞林之下意识往前飞掠了一段,还没来得及收力,就发现空青自己借着剑柄的力道已经重新站稳了。 空青正暗自得意“我怎么会回回都让别人救”,没成想,一回头,正好撞到虞林之胸膛。 这么近距离的对着空青,虞林之愣了愣。 “唔……我是认了栽了。”空青捂了捂鼻子,“我说,哪怕你现在想要占便宜,我都是您砧板上的肉了,似乎也不急在此刻吧。能让让吗?” 回神的虞林之急退了两步,关切道:“没事吧?” 空青仰着头,还是有两管温温热热的液体从她鼻子里溜了出来,她被磨得快没了脾气:“您看我这样子,像是没事吗?” “对不起。” 想到这人三翻四次护着自己的样子不似作伪,方才的飞掠看起来也是一时情急,饶是空青也辨不清,眼下到底是应该先和这奇怪的人拉开距离,还是继续保持和平态度、稳当相处。这短短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她觉得脑子都快被绕晕了,一时不想说话。 …… “好些了吗?”虞林之递过来方才撕下来的衣袍角,“以后别动不动撕自己衣裳,姑娘家家的。” 分卷阅读36 “好了。我说,怎么你这眼睛一闭一睁,就开始喜欢起教训人了呢?”空青松开了手,拿着布条,试了试鼻尖,确实没有再流出什么了,“你这语气,不知道还以为我逢人就撕衣服玩呢,好好说话不行吗?我总不可能张口就让你撕衣服给我用吧。男女授受不亲。” “这不到头也是我撕我自己的?” 空青擦拭的动作一顿:“听你这意思,要不我现在还给你?” “不用了,你用、你用。”虞林之洁癖的毛病又犯了,看着空青递布条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往外挪了挪,“大概就是一报还一报的。这也算是我欠你的。” 看着空青拿着衣服条的样子,他不由得想起很久之前,自己同空青一同去降服魔兽的事。 那时候,空青还未同他一道战斗过,以为他多了不起,跟在他后面,毫无戒心。除了掐算,他在其他方面的判断上颇有些迟钝。当时一个失误,就让两人一起掉入了上古凶兽布置的陷阱里。刚开始,他仗着出门前掐算过,说什么有惊无险,死活硬撑。可陷阱里的魔兽一点没跟他客气,趁他不备,将他打得灰头土脸。被他护着的空青后来实在看不下去,愣是把他扔出战场,凭着一腔韧劲,一个人撂倒了五头凶兽。回来照看他时,浑身上下的穿着都变得破破烂烂的。给碧岩寄完口信,她看着他那些无法靠灵力治愈的伤口,二话没说,直接蹲下来撕衣服给他绑伤口,嘴里还抱怨着“帝君不过如此尔尔,花拳绣腿不堪一击”。 当时,被吓得闭了眼非礼勿视的他也没好意思跟她讲明,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废柴,只不过身上还有旧伤没好,这才完完全全落了下乘。现在想起来,自己那时候硬撑的样子,一定很好笑。 笑起来的虞林之引得空青多看了好几眼,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道:“你笑什么?流鼻血很值得被笑吗?” “不是,我笑我自己。”虞林之摇了摇头。 “莫名其妙。”空青又摸了摸鼻子,确定已经无碍,转头问虞林之,“是不是你之前看过的书里有告诉过你那团子是个什么东西,在饕鬄的肚子里也能待得住?你可不能太相信你看的书,也不看看这一路,我被你带累多少回了。” “可你现在不也待得很安稳吗?而且,我好像是因为你扔掉了我的星盘,又擅自行动,为了救你,才掉到这里的。”虞林之不了解柳空青,但对青羽神君的脾气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知道怎么才能抓住她软肋,索性先反问了一句,问得她没了脾气,这才又看了眼远处委委屈屈团着的黑白大团,招了招手:“至于这东西——先说好,我说了你不能生气。” “你这话听着,我觉得已经有点生气了。” 饕鬄看着帝君招了招手,颠颠就跑过来了,一来就偎在虞林之腿边,蹭来蹭去。 看着眼前的一人一团,空青心底隐隐有个猜测:“不过这一路上,我早气饱了,还能耐受得住。不然,你说说看?” 虞林之忽然想起掉进来前,饕鬄吐出来的那把剑上带着的血块,没顾上直接回答,先有些担忧地抓住饕鬄的后颈,把他提了起来,掰开了嘴检查,一边检查,一边解释:“这是饕鬄的灵体化形。” 饕鬄也很懂得看人眼色,这会发现帝君注意到自己受了伤,不仅配合地张开了嘴,还时不时发出委屈的叫唤。他许久没有吞食过灵力了,魔界的生灵多是修魔气,他吃得颇为水土不服,设置幻境都出了不少岔子。所以才有了见着剑上的灵力时过于激动,刮伤自己的那一幕。 虞林之仔细看了看饕鬄嘴里那些纵横交错的旧伤疤和一道还在渗血的新疤,知道他这些年过得不易,动了动手指,最后还是收了回来,没用灵力替他弥合伤口:“我们还在他肚子里。不过,这里很安全。”像是表示歉意似的,顺了顺饕鬄的毛。 饕鬄知道帝君神魂不全,灵力有限,抖了抖毛,表示这点小伤,自己根本不在意。 空青以为这人顶多是藏了什么可以放东西的行囊或者空间,没料能有这么个“风轻云淡”的回答,直接被炸得跳起来了:“你说这团子是什么?” 饕餮摇了摇头,摆了摆尾,有些骄傲:这青羽神君和原来一样,一点见识没有,见到自己就这么激动。 “灵体化形你不理解的话,也可以粗暴一点领会。”虞林之倒是很沉稳,抬眼看着空青,神态笃定。空青才成神那会儿,也这样一惊一乍的,他都习惯了,“简单来说,这就是饕鬄。” “你不是说,饕鬄什么都吃,还说我们在它布置的那幻境待着是险象环生?” “那是之前的我,闲书看多了。”虞林之眨了眨眼,“现在的我可以向你保证,之前我们看到的那些都是吓唬人的,他谁都吃,就是不会吃你我。” 空青看着冲她龇牙咧嘴的团子,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你哪里来的自信?” “我之前是不是对你说过,我不会再骗你了。” “恩。”空青点了点头。 “有些话,我暂时还不能说。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他是和一个人 分卷阅读37 约定好了,在这里等我们,给我们一些东西的。” “什么东西?” “你把手给我。” 空青将信将疑地伸出了手。 “闭眼静心。” 空青虛着眼睛。 “闭上。我若是想要害你,手里还有饕鬄,你焉有命在?再不闭上,我真让饕鬄吃了你。” 空青老实了。 看着这人真的闭上了眼,虞林之左手把住了她的命脉,右手点燃了一些灵力,在她额前轻轻一划。 “神魂完整,但没有神格。灵台缥缈、底气不足,暂时没办法直接将灵力渡给她,看来得想些其他的法子。”虞林之看着自己探察出来的结果,有些丧气。 空青感觉到了眼前一道亮光划过,眯缝开了一只眼,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她觉得有些丢脸,不过是一只饕鬄,自己刚才表现得也太听话了吧,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别偷偷看了,睁开吧。刚才那光,就是别人给我们的东西。” “别人,是……你师父吗?” 虞林之没说话。 空青撇了撇嘴:“知道了,这个也不能讲。那你究竟拿到了什么东西,这个可以说吗?” 虞林之笑了笑:“灵力。”还有记忆。 “灵力?哪里来的灵力,灵力不都是靠勤修苦练积攒来的吗?”空青有些吃惊,方才她也在这里,怎么没见到一点灵力来去的影子。 不过说到灵力,她倒是记起来了另外一回事:“哦,对了。这个给你。” “修炼积攒那是凡人的法子,其它三界自然有其它三界的办法。”虞林之一看,空青拿着的是星盘,似乎是好好擦拭过,现在连边缘都亮亮堂堂的。 “刚才你一晕过去,这盘子就飞在你头上滴溜溜的转,转了没一会儿,就掉了下来。我看有些脏了,就擦了擦。刚才是我不对,对不起。现在,物归原主 ,你好生收着。”见虞林之接过了,空青还是没忍住,又问了,“灵力,是从这里面给你的?” “也可以这么说。”虞林之收拾好了星盘,看着空青好奇的眼神,突然想问问她,“你,想成神吗?”他过去做了那么多事,却独独没有问过她,她愿不愿意。现在想起来,觉得有些魔怔了。 想也不想 “想。”空青停顿了一下,“也不想。还得看成神究竟能做什么使。” “你想做什么使?” “我想成神,是因为我娘。不想,是因为我爹。”空青放缓了语速,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我爹说我娘生下我就回了妖界。守卫界门的长老们说,能穿过结界的只有神仙,我爹或许是诓我的,让我不要成日空想,所以我常常觉得,若我是神仙,或许可以去见见她。” “不想,是我不知道神仙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若是如戏本里搬演的那样无情无义,那我宁愿在人间陪着我爹。我爹辛苦养大我,待他老了,我也要好好待他,虽然没有我娘,但我们父女自有自己的小世界。” 这都过了万八千年了,这丫头脾气还是没变。先前是被缗泽捆住,如今,是被转世的亲人绑得死死的,连想要成神的理由都差不多。 “若是……”虞林之一句“若是你不成神就会死”在唇齿之间盘桓了许久,终于还是没能说出来。他都能想得到这丫头怎么回话——死就死呗,人生自古谁无死,活那么久做什么,重要的是我要做什么人,要做什么事。 “若是我说,我们现在出去走走,虽然我不能保证你可以直接回到人间,但说不定就能遇到你娘亲,你会不会就不那么生我的气了?” “真的?” “我要说假的,看你这样子,我恐怕是要挨揍。” “你这话说的,我有那么蛮不讲理?” 虞林之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笑了笑:“没有吗?” “为什么我有一种被拐骗的感觉?感觉你昏过去的这十分钟,像是历经了沧桑变换,换了个人似的。你知道吗,你连说话语气都不一样了。就这幅表情,要是有旁人在,说不定就替我这个弱女子出口恶气,将你做哄骗的混混打了去。” “你还弱女子。不知道三七二十一,也敢直接捅饕鬄,这也能算弱女子?”虞林之自己也觉察到了这一点,融合神魂之后,他话是有些多。此刻偏了偏头,拎起饕鬄晃了晃,改换了话头:“你还是先放我们出去吧,我看你这样子和方才幻境的扭曲状态,容纳着我们两肉身的话,你也撑不了多久。” 饕餮在空中蹬了蹬腿,然后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灵力摄入不够,勉力支撑这里,他确实有些疲倦了。他一个神界的物种,来魔界之后,连肚里乾坤都变得怪模怪样,也不知道该怪谁。 不能怪帝君。 那就怪这个青羽神君好了。 “阿嚏——”饕鬄故意冲着空青打了个喷嚏。 空青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哪里都软绵绵的,踩也踩不稳。 虞林之恢 分卷阅读38 复记忆之后,自然知道会发生什么,而且空青明显是被饕鬄故意折腾了,加上看到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免不得多拉了她一把:“小心些。”饕鬄不会找一个太过混乱的地界,但魔界的环境就那样,也好不到哪里去。就这么顾着空青,他自然也就没关照到吐出他们后耗尽灵力的饕鬄。 饕鬄本以为帝君念着自己的苦劳,好歹会看着自己点,结果没想到,化成灵体模样的他根本没人关心,直直就从空中掉到了地上,摔了个倒栽葱。最后还是空青给他提溜出来的。 被拎起来的饕餮看着空青,鼻子喷了喷热气,闭上了眼睛,表示不满。 空青刚才还为了饕餮一惊一乍的,眼下出了困境,看着这东西变了身——从巨大丑陋的一大团变成了毛绒绒小小一个,又似乎是虞林之的熟识,仿佛把之前的害怕、抗拒又全都扔掉了,竟然还有闲心多问了一句:“没事吧?” 虞林之将饕鬄接了过来,抱住了:“没事。只要别一直倒着拎他就没事,他皮实。我们走吧。”暗地里拍了拍饕鬄的头,算是责罚他淘气。 饕鬄好久没有被帝君这样抱着了,帝君这么一拍,只觉得犯困。不一会儿就阖上了眼睛。 “也是,饕鬄不是传说中的上古凶兽嘛,听起来就十分了不起。”空青先走了两步,看了看黑漆漆的天色,有些懊恼自己失去的戒心,无意中晃到那打着瞌睡的毛团,又停下了:“慢着,你不会是拿我娘作幌子,诓我跟你一起去拯救四界吧?” “我在刚才那幻境里得到了一些线索,与四界有关,与你娘也有关系。”虞林之摇了摇头:“而且我说过了,我绝不骗你。若你不相信,我可以发个心誓,一旦违约,天打雷劈的那种。” “唔。那要不,你先发个誓瞧瞧。也不用那么严重,就是违背誓言了,就眼睛变得乌漆嘛黑或者走路摔跤什么的,然后再违背一下。我得先看看这个发誓是不是真的有用啊。” 虞林之倒是没想到这茬,人间与其余三界分隔之后,在一些方面的传承确实出现了断裂。空青对这些事情没什么概念,实在是情有可原。 “我若是——”虞林之张口就来,没想到空青真的不拦。 空青看了看卡壳的虞林之,眨了眨眼,那意思是:你怎么不继续说? 虞林之记起来欺瞒天道这回事,话锋一转:“你怎么知道你说的那种誓和那些违反誓言之后遭受的惩罚,不是我为了哄你自己编造出来的呢?” “……也对。” “跟我走吧,我也是要回人界的。” “你不是说你要打开四界之门吗?” “对啊。”虞林之如今已经记起了自己的布置,通向仙界的那把钥匙被他放在了妖界,而通向妖界的唯一道路,则是他派阿桂守着的人界界门,“刚才我遇到的那个人告诉我,打开四界的关键就在人界。” “那你直接在人界解决不就行了,还诓我来这里做什么?”空青挑了挑眉,这人醒来之后看着更可靠了没错,可是醒来之后的后语全搭不上他昏迷过去之前的前言了,实在让她不适应。 “我来这里啊,大概就是为了遇到那个人吧。”魔界气息混杂,在这里融合半魂,最不容易被发现,“又或者,你觉得你还有其它选择?” “……我错了,你确实没换人,还是那个你。”虞林之说这话的无赖样子和引她入那蜘蛛洞时一模一样。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少能力,经过刚才那番折腾,让她一个人继续兜兜转转,可能确实没什么结果,“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哪怕你这是苦肉计,我也收下了。你是带着我去见我娘也罢,又或者是拐我去折腾那什么四界安宁,我来都来了,不把这结果弄清楚,我怕我回去也是寝食难安。” 虞林之一看空青的样子,就知道她是在给自己找梯子下,而且不晓得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可他知道空青他娘的下落确实不是诓人的。毕竟,那青鸾君就是他选出来的。 没有戳破她的外强中干,虞林之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想了想,还是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只是我奉劝你,下次别再用刚刚醒来时那种眼神看我,不然,我随时可能会后悔的。”想起虞林之那句“好久不见”,空青还是觉得有些别别扭扭的。 “好。” “那行,那你欠我的那些账,我都给你记着。此间事毕,咱们再好好清算?” 这丫头真是得理不饶人,虞林之心里摇了摇头,嘴上还是应了:“好。到时候,我任你处置。”总归他助她成神之后就能彻底落个清闲了,到时候看她找谁去。反正是找不到自己头上。 “那最好不过了。”空青笑了,刻意拍了拍虞林之的肩膀,“那你可要牢记,千万别忘了,被我再抓住什么把柄,给你记到小本上。” “行。我尽量。” 扑棱蛾子 从那倒霉地走出来了好几天,周围荒寂的样子就没有变过。 这天,也是赶路。可虞林之的脸色突然就变得很不好看,空 分卷阅读39 青多看了两眼,想着最近这几天这人对自己多加照拂的样子,突然脚步一顿:“我累了,我要休息一会儿。” 虞林之皱了皱眉:“要不,再坚持坚持?”神魂的融合没有他想象的顺利,加上前日里用灵力探视了一番空青的神魂状况,往生咒最近也开始闹个不停。现在,他只觉得自己身体八面透风,冷得不行。 “你给我坐下。我说累了,就是累了。”空青一把拉住了虞林之的袖子,想要拽着他休息一会儿,不想却碰到了他的手,一惊,“你手怎么这么冷?” 虞林之废了些劲,才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你自己说男女授受不亲,现在又来握我的手,这是什么意思。” 安顿好虞林之,空青白了一眼他:“总之这里也没有旁人,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们授受不亲了。”四处寻了寻,快走一步,撵上了停在前方不远的饕鬄,一把把它拎了回来,塞回给了虞林之。 被倒着拎起来的饕鬄本想挣扎,帝君眼风一扫,立刻就老实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却还是那个没有什么尊严的坐骑。他委屈啊。 看着饕鬄有两只腿在上面扑腾,空青想起往日里虞林之拎起饕鬄的样子,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把饕鬄拎得高高的,这才分辨出来,她把人家拎倒了,又赶紧倒转回来,给顺了顺毛,小声赔罪,打着商量:“饕鬄大仙,你看啊,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你和虞林之关系尚可,还愿意为了他不吃我。眼下,我们这里,只有你看起来是毛绒绒的,又十分保暖,他手可凉了,委屈你给烘烘?” 虞林之闭着眼睛靠在树上,心里暗笑。他恢复了半身灵力,空青这些响动都瞒不过他。这丫头还是原来那样,想一出是一出。 空青本来就没想饕鬄能搭理自己,她估计有虞林之在,这东西不会不乐意,直接把饕鬄塞给了虞林之。 虞林之接过了:“休息就好好休息,你别又是打着借口去玩,还想不想见到你娘了?” 空青心里没跟他计较:“你管我。我爱休息就休息,爱玩就玩,跟你走都不错了,别蹬鼻子上脸。是你说能让我见到我娘的,我还就不相信了,难不成我这多休息一会儿,我娘就能变成扑棱蛾子飞走了?” “扑棱蛾子。”虞林之笑了,“这比喻亏你想得出来。” “诶,你成日呆在仙山上,看过人间的戏本没有?” “没有。”虞林之在自己记忆里翻了翻,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确实都没有。 “那你听过梁祝的故事吗?” “没有。” “那怪不得你没见识。这梁祝啊,讲的就是两个相爱的人变成扑棱蛾子飞走的凄美故事。我给你讲讲?” “听起来,可不怎么凄美。” “唔,那是因为本姑娘我非常有趣。故事本身还是凄美的。” 虞林之的眉头攒紧了,他近日压着往生咒压得太过头,现在脚步一停,神识一松,就遭了反噬,此时根本没听清空青到底在说什么,只顾得上“嗯”了一声,手下敲打了饕鬄一把,随她发挥去。 饕鬄受到帝君的敲打,一下就醒过来了,抖了抖身子,下地本能地就想化形,看了眼正喋喋不休的空青和神魂混乱的帝君,知道帝君是把护卫的任务交给了它,于是及时收住了阵势,守在了帝君身边。 …… 故事讲到最后,这饕鬄听得还颇为入神,那个精神不济的直接给听睡了。 不过正好,这就是空青想要的结果。她打小听她爹爹评点戏本听多了,一直觉得梁祝这故事催眠,今天正好派上用场。赶路的时日里,这虞林之尤其紧张,天天守夜,都多久没休息过了。不管他说得多么天花乱坠,是人,就得休息,谁难道是铁打的不成?这不,还不是睡过去了。 饕鬄那一双小黑眼还巴巴地看着她。 空青眼睛滴溜溜一转:“还想听?” 饕鬄看着空青这表情,记起先前青羽神君骗他去偷碧岩东西那次,往后缩了缩。 “我还听过好多好听的故事哦。”空青眨了眨眼,语气也放得极为轻柔。 确实是陷阱。这个语气,他再熟悉不过了。 “我……”空青话还没说话,饕鬄已经“咻——”地缩回了帝君身边,“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骗人。” 饕鬄干脆把眼睛都闭上了:他才不上当。 “那饕鬄大仙,你也好好休息,我去那边打个水?” 饕鬄把眼睛睁开了。 “不远,就那个,你刚才不就呆在那吗?” 饕鬄动了动,一时不知道是守着帝君,还是跟着空青。 “一共二十来步,没什么事,你还是守着睡着的这个吧。反正我做什么,你都能看到,如何?”空青试探地往外迈了一步,饕鬄没动。又一步,饕鬄眨了眨眼。这是同意了,她拿着前日虞林之不知道怎么变出来的一个酒壶,一溜烟跑过去了。 空青注意着周遭的环境,警惕地到了那水潭边,一俯身,就看到了水底下 分卷阅读40 潜伏的一双眼睛。她把冒到喉咙口的惊叫压了下去,没出声,才摸着自己的剑,就觉得腰间一紧。 “我不过是休息一会儿,怎么又出来给我惹祸?”这声音,是虞林之。 水下一下冲出来一群密密麻麻的长着翅膀的小黑点。空青这才知道,自己刚才看的根本不是什么眼睛,是这群东西摆出来的阵势罢了。不过,就算不是什么奇形怪状的眼睛,这铺天盖地的架势,也怪恶心人的。就那么一眼,看得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 “情蛊?”认出来眼前魔物,虞林之不免有些头疼,抱着空青一连后退了十余步。这东西一般都选隐蔽的地方藏着,不主动去招惹人,也就不容易被发现,只是孵化的时候处理起来棘手得很,“饕鬄,这吃了容易坏肚子,我现在没工夫给你找对象,把你的大嘴给我好好关上。” 本打算化形帮忙的饕鬄也吃过情蛊的亏,听完帝君的话,更是一下就蹿得没影了。空青四下找了找,甭说情蛊找不到,她都找不到:“饕鬄这也太不仗义了吧?” “他是神兽,沾了这东西才麻烦,不如避开。”虞林之手微微抖了抖,还是用灵力支起来了一个屏障,“情蛊没什么威胁,你觉得看着恶心的话,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我带着你走就是。” “不用,我行。” 虞林之没有多说,忍着还在翻腾的往生咒,又催了催灵力,直接带着空青飞掠过了这一片。 身后的情蛊跟不上虞林之的速度,渐渐都看不到了。为防万一,虞林之带着空青又飞了一会,确定已经看不到情蛊群了,才收起撑着的屏障。前面有个山洞,他用灵力探了探,没有什么问题,干脆就抱着空青落到了那附近。只不过才接触到地面,他就晃了晃身。 “你会飞为什么不早点带着我……”松开手的空青活动了一下,看着侧过身的虞林之,惊讶地住了嘴。 “怎么?你自己不是也说灵力难攒,我们要走的路还长,我省着点用不是很正常。且要是我动不动就抱着你飞,你是不是又要怪我占你便宜?” “不、不是。”空青指了指虞林之身后,“你背后——” “我背后?”虞林之转身看了看,没看到什么东西。 空青看着他转身,后退了两步,握住了腰间的剑:“你别动了。” 虞林之看着空青的反应,停住不动,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我背后有什么?” “有一只,好大好大的……”看着那彩色大蝴蝶扇了扇翅膀,似乎能听到两人在说什么,空青放轻了声音,换了个词,“扑棱蛾子。” 情蛊化蝶(再次抓虫) 听完空青的话,不等空青有什么动作,想起什么的虞林之神色一变,自己扭身躲进了山洞里,还在洞口下了禁制。 洞口似乎多了一层薄膜,有些边边角角的地方还在泛光。空青愣在原地,眨了眨眼,低头看看了看赶来的饕鬄,和它大眼对小眼。 “你别进来。”洞里传出了虞林之的声音,他背后的情蛊已经完全孵化,这会儿曲肘一碰,竟成灰了。虞林之有些埋怨自己,还是他神魂有些问题,连这东西都没有觉察出来,“饕鬄,你给我把她看住了。不然,我拿你是问。” 空青有些疑惑:“我是想帮你忙,你干什么表现的像是我又要做错事一样。怎么,这扑棱蛾子,也不能用剑砍?那你说一声不就是了。” 里面没有人回答。 饕鬄动了动身子,不知道帝君有没有什么法子可解。这魔气所化的情蛊是挑下手对象的,毕竟它们选择的对象和它们繁殖出的下一代息息相关。一般来说,一旦沾上,若是不能及时与人交合,神魂都会受到影响。帝君的状况,本来就不大好了。 空青刻意朝着洞口走了两步,饕鬄跟着她动了两步。 空青又走了两步。 饕鬄实在放心不下帝君,看着空青这么不知死活,眼睛一闭,把心一横,表示随她去了。他倒不担心那结界,帝君的结界没什么时候能拦得住青羽神君,不然帝君也不会让自己看住青羽神君。帝君自己的半边神魂实在经不起什么折腾了。 饕鬄想:拿我是问就拿我是问吧,也得要您活着,才能拿我是问啊。 这边。 果不其然,空青刚摸了摸那结界,手指尖就透了过去。 一半的手掌生生看不见了,这状况非常奇妙,引得空青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画面,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只不过,那地方好像有很多星星。 “可以进诶。”恍惚只是一瞬,说着,抽出手的空青已经跨了进去。这洞似乎只有洞口处有些微弱的光,再往前走,都是黑漆漆的。她只能扶着墙,慢慢摸索着前进,“虞林之,虞林之,你还好吗?” 话一问完,天旋地转。 空青被脸色潮红的虞林之按到了洞壁上。 “你觉得我这个样子,看起来,像没事吗?”虞林之束好的发有些散乱,一双眼似乎有些幽幽发蓝,就这么直直 分卷阅读41 地盯着她,气息温热。 “看起来,好像的确不太好。”空青本来想直接踢开这人,想起来是自己不听劝进了洞,有羞恼也撒不出,只能艰难侧头躲开虞林之的动作,又动了动手腕。刚才那一下,她手背方才似乎被岩壁磨破了。 虞林之嗅了嗅,似乎闻到了血腥味,喉结上下动了动,突然清醒,松了手,又强迫自己侧过脸,不去看空青,言语之间还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对不起,我又失礼了。你先出去吧。这蛊不会危及生命,你不用担心。最多就是会让人情迷意乱,我过一会就好了,没什么大碍。” “情蛊,”空青从虞林之的钳制之下钻了出来,临到头听到这句话,又起了不该有的好奇心,“是类似催情剂那样的东西吗?” “别多话,你离我远点。”虞林之耳边正嗡嗡作响,实在听不清空青在问些什么,“我能控制住自己一时,你再待下去,我不保证不会发生点什么。”同时和往生咒还有情蛊作对,他真的有些应付不来了。 “你……难不成,是喜欢上我了,所以才这么情难自抑?”空青看着背对自己的人,忍不住多了句嘴。她有这个疑问已经很久了,这人醒来之后看她的眼神总是怪怪的。 “出去!”虞林之忍得很辛苦,偏生空青一无所知还在这里磨磨蹭蹭。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空青抿了抿唇,急忙退了出去:也或许,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外面,饕鬄正严阵以待——夜幕上,有什么东西在向这里飞过来。方才那一瞬间,他感受到的魔息,实在太过沉重了。 …… “青青?”半空里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唤着这名字的时候,带着极大的犹疑。 落到空青面前的女人,莫名有些眼熟。然而空青并没有回答:鬼知道这是不是什么招魂的法术,她得小心应对,里面那个估计还少儿不宜着呢。 “你可是京城柳家的人?”女人的声线有些抖。 饕鬄见到女人异常激动的样子,鼻息越发粗重了起来,像是警告,又像是威胁。这魔界什么东西都有,他不得不警惕些。 “我没有恶意,这位姑娘受伤了,血里带着青鸾的气息。我是寻着那气息来的。”女人看了眼饕鬄,似乎有些惊讶,皱了皱眉,“饕鬄?”听起来一点也不像个疑问句。 被认出来的饕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虽然他也没想到还有人能认出自己。毕竟,他在帝君陨落之前,就来了魔界,不少人都以为自己随帝君去了。 “竟然是饕鬄……”女人念完这一句,再回头看空青时,眼神已经变得笃定许多。 空青觉得这人的眼神像是要把她囫囵个吃了,有些没头没脑。 女人的眼逐渐变得雾蒙蒙的,那份审视才又多了几许温度:“你受伤了?” 空青顺着女人的眼光看到了自己的手,上面还在渗血,她出来之后尚未疗治,这时候见女人的眼神太过炽热,不由得往身后背了背,回了句:“受伤不受伤、青鸾不青鸾的,又关你什么事。”她爹在她小时候没少跟她讲人什么都敢吃,若是被别人发现她是一只鸟,可能活生生就将它炖了当补品的故事,所以她对青鸾这个身份格外敏感。 女人温柔地笑了:“若真如我所想的那样,我应当是你的娘亲。你说女儿受伤了,关娘亲什么事?” 空青总算想起来在那里见过这人了——在她爹的书房,里面挂满了她娘的丹青,画上的人和眼前的人有五分神似:“你、你说什么,我都要信吗?见没都见过,认也没有好好认过,也好意思嚷嚷着是我娘。” 女人似乎被卡住了脖子,隔了好一会:“人妖仙魔四界分隔已久,其它的我不敢说,魔界除了我之外,再没有青鸾了,更别说是半妖之体。” 空青握着剑的手稍微松动了些:“说的都是我知道的,万一是你会点什么窥探人心的法子给试出来的,故意诓我呢?不如你说点我不清楚的,我自己来分辨真假,如何?” 见着空青这样子,女人嗤笑了声,见空青瞪着她,抿了抿嘴,又笑开了,只不过这次面上多了一丝欣慰:“我女儿可算比你那没戒心的爹强得多。好。你想听什么?” “比如,我爹说我娘去了妖界,可这里分明是魔界。” “我生你的时候,你爹确实去求了那些长老。可实际上,谁都无能为力。三大家族没有那样通天的本事,你若是自小和他们接触,就知道他们会的,只是守卫界门。” 空青无法反驳,事实确实是这样。她父亲作为一族之长,毕生积攒的灵力甚至还没有她五岁时修出的多:“可我父亲分明说,我娘亲去了妖界。” “青青,我是在结界边缘神消魄散的。” “……就算是我爹骗了我,你也应当是死了,又为何在魔界。”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你可以选择不说。”空青握紧了手中的剑。 女人顿了顿:“我出生时,青鸾族里的祭祀预言我活不到成年,青鸾繁衍不易,所以族里看我 分卷阅读42 也看得格外严。有一次,我贪玩偷溜出去,迷路在深山,受了很重的伤,无法呼救,却不料被一位偶然路过的仙人救了。 “他什么也没说,就治好了我的伤。临别之前,说我欠他一份因缘,要好生还。若是之后我能有自己的孩子,他希望我孩子的名字可以由他来取。我当时想,青鸾一族繁衍困难,万八千年的长老也不见得能诞下一子,哪里像他说得那么容易,所以爽快答应了。之后,他便送了我一颗定魂珠,让我一定时刻带在身边。不久后,青鸾一族内讧,我受了重伤,濒死之际,不知怎的就到了人界,为你爹所救。再之后,你应当都听你爹讲过了——我和他在一起了,有了你。 “可人妖殊途,也不全是一句空话,尤其是四界分隔之后,各界之间的联系变得格外微妙。我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但终究是沉疴在身。若是我没有受伤,生下你,我需要付出半颗妖丹,另外一半亏空,本应该是由孩子的父亲负担的。你爹不过是个略通仙术的凡人,无力补偿我。生下你,我就丢了两魄。 “我诓了你爹。我对他说,或许可以去求求其它两大掌门,我若是能够回到妖界,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他信了,真的去其他两派,跪着求了他们十天十夜。我用那十天时间,为你刻了一把长命锁,锁上是仙人早前为你取好的名字,兑现了我的承诺。待你爹回来带我去结界时,我其实已经撑不住了。 “等我再有意识的时候,我发现我的神魂碎片都进了定魂珠里,这珠子竟然飘到了魔界。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环境的影响,那珠璧上,刻着许多修补魂魄的方法,可唯一对我有用的,是一套魔功。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如此说来,你现在是——魔?” “……恩。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不回去找你们。” “我自己都在魔界转悠不出去,我问你这个做什么。”空青收了剑,看了饕鬄一眼。 饕鬄已经没有那么剑拔弩张了。本来他是没有什么记性的,经女子一说,他就想起来了——这人,就是帝君选中的青鸾君。他已经确认过此人神魂,果然和他很多年前远远瞥到的有几分相似。 看着饕鬄默许,女子从空中降了下来,对着饕鬄恭恭敬敬作了作揖。 空青惊讶地看了一眼饕鬄,似乎是没想到饕鬄辈分这么大。 饕鬄鼻子喷了喷热气,对着空青使了个眼色。 空青跟着眼色晃了晃头,看了眼女人,又转回头看饕鬄,有些不明白。 饕鬄:“……”这青羽神君怎么越来越蠢笨了? 什么法子 饕鬄朝着洞口的方向扭了扭头。他在魔界隐匿形迹,去的地方不多,不知道这青鸾君凤清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帝君的困境。 空青又看了眼饕鬄,瞬时悟了:“哦,我有、有朋友受伤了,你在魔界这么些年,你有法子吗?” 饕鬄眼神瞟了瞟空青,其实他满肚子都是“你自己进去就行了”这样的想法,可想起帝君的臭脾气,又把这八个字拆开了、揉碎了,干脆全烂在肚子里。 “那要看他是被什么伤了。” “恩,我听他说,好像是什么——情蛊?” 凤清也愣了愣,没料到是这么个状况:“那不是找人纾解就行了?” 空青转头看了眼饕鬄:“可以吗?” 饕鬄鼻子又喷了喷热气:若是可以,他用得着着急?这青鸾君看起来也没什么用,知道的都是他晓得的。 “恩——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啊,还有其他办法吗?”空青看饕鬄那个样子,知道恐怕是不行。 “其他办法,我就不太清楚了。但,有个人或许知道,你等等,我叫她来。” “能靠得住吗?”空青心里还记挂着别来一个不清楚底细的人把自己炖了吃,又看了看饕鬄,有些拿不定主意,多问了一句。 凤清正准备打坐,闻言动作不停:“若是靠不住,娘拼了命也会护住你的。别担心。” 饕鬄没动作,默认了。大不了,来一个他吃一个,来一双他吃一双,辛苦些罢了。 “哦,好。”空青看了眼闭着眼坐着的凤清,有些别扭,“你这样,就可以叫她了吗?” 凤清睁开了眼,想要摸摸自家姑娘的头,却被躲开了,她笑了笑:“是不是很方便?” “恩,挺方便的。”空青有些不自然。 两人一时又没了话,气氛连饕鬄都觉得有些尴尬。还好,尴尬的时间并不太久,很快就传来一个爽利的女声打破了这种氛围。 “凤清,你着急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最近边境闹腾得可厉害,我抽不开身。”一位黑发劲装的女子在半空中凝聚了身形,才成形,就看着空青问了句,挑了挑眉,“这位是?” “我女儿青青。” “你女儿?四界可封闭许久了,怎么忽然钻出来一个女儿?我没看错的话,还是……人妖混血?” “你要问我,我只能说我不知道。我察觉到她,还是 分卷阅读43 因为青鸾的气息。” “呵,我说呢。我还以为你受伤了,差点没跑摔了跤。你女儿看起来,除了手上那道口子,不像有事啊。” “不是我,是我朋友!”空青接了话。这次用朋友来称呼虞林之,似乎就没有一开始那么卡顿了。空青对这个状态很满意。 “朋友?”来人似乎对气息变化非常敏感,看了看靠在空青身边的毛团,眼神又落到了结界上,“什么朋友?” “情蛊。在我印象里,只有你对这些东西熟悉得很。所以青青一问,我就想起你了。” “恩,我是对魔界的毒物都熟悉。但是情蛊,这不算什么大事吧。找个人解毒不就行了?”女子的眼神转到了空青身上,略带暧昧,“还是说中毒的人心心念念的是你女儿,你舍不得?” “那我也没有什么办法。情蛊这东西,纾解了就好了,你们娘俩这也太大惊小怪了。”见凤清有些失语,女子邪气一笑,“你这做娘的,心防也不要太重。万一通过这事,他俩就成就一段姻缘了呢?” 空青有些着急,成就什么姻缘啊,怕是虞林之醒了,直接让饕鬄直接吃了她也说不定:“不纾解,会怎么样?” “会境界跌落,或者,恩,发狂而死。”女子扁了扁嘴,像是不太在意,“若是你们不方便,我可以给你们找找人。保证事后处理得利索得当。” 女子扭身看着结界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依我看,就是我找了也没什么大用——这结界,魔界谁来了都过不去。” 空青和凤清对看了一眼,不太明白。空青是因为自己才进去过,凤清是没看出来这结界有什么名堂。 “我这是蹚上什么浑水了。”女子笑了,转头换了副脸色盯着凤清,“凤清,神界的东西,可不是魔物消受得起的。你是欺负我没去过神界吗?可没见过猪跑,我还是见过猪肉的。神息的味道,可和魔气、魔息不大一样啊。” 凤清欲言又止。她的确猜到里面的人是谁了,可是不能说。她没料到女子的眼光这么毒辣。 女子挑起凤清肩头的一缕发丝嗅了嗅,若有所思:“你知道吗,神息的味道里有一股,唔,人界的薄荷叶子味道。表面上看是清爽,吸进去就会发现其实是辣的,一点不好消受。我啊,十分不喜欢这味,可以说是讨厌了。” 空青还惦记着“会死”两个字,这会没工夫理会什么神息、魔气,只顾追问:“真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也不是完全没有。丫头,记得能见到的情蛊什么样子吗?”女子似乎抬手遮了遮脸,退了几步,“凤清,你别这么盯着我,让人觉着我多狼心狗肺似的。你看,我这不又在给你女儿想办法了。” 凤清有些不好意思的撇开了眼神。 “乌拉拉一片,黑漆漆一堆。” 女子被这形容气笑了,凑近了空青,鼻尖微微动了动,又退开了:“你说那是幼虫。真正会下蛊的成虫长得都和蝴蝶差不多,再好好想想。” “啊,那就是有对五颜六色的翅膀,上面还有两黑黢黢的眼睛,看着怪渗人的。” “翅膀是不是还泛着点透明?”女子躬身靠近了饕鬄一些。 饕鬄身上的毛全炸开了:这青鸾招来的女人—— 女子妩媚地看了一眼饕鬄,退回了安全距离。 “你怎么知道的?”也不知道空青是人小鬼大,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点不露怯,还有些自来熟。 “……你喜欢你那朋友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有我的打算了。你看,你若喜欢他,那我也不用再伤脑筋了,直接把你往里一送,大家皆大欢喜。之后你们一对有情人出来了,你娘想必也不会觉得我出的是馊主意。” “不……”凤清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 “凤清,你别着急啊,我话还没说完。若是一般的情蛊化蝶,我确实还可以想些法子帮你们找找成虫,倘若它还没死,及时把它剁了泡酒,或许还能解你朋友的毒,就是找起来稍微费些功夫。可要是彩色的透明翅膀,那我确实是帮不了什么忙。” “彩色的很厉害?” “那是蛊王,一般都挑那些,恩,了不得的人下手,完事就变成灰,根本不给你机会拔除。我是真一点办法没有了。” 凤清呆在一边不说话,就是看着自己女儿着急,自己也满脸发愁。 像是受不了凤清那愁苦样子,女子又开了口:“还有个法子,只是不太可能管用,还有些冒险。” “什么?” “我需要你去看看他身上有什么。” 凤清闻言不太赞同,眉头都攒一起去了。 “凤清,这也不行,那也不好,你叫我来做什么。再说,是你们问我有什么法子的。我不过出出主意罢了。” “我去试试,我能进这个结界。他……应当不会对我如何的。”空青想起方才接触到的虞林之,心里不知道怎么就生出了底气。 “嗯哼,这么想是没什么 分卷阅读44 问题。但是,小姑娘,实际上现在的状况可能和你想的,有很大出入哦。情蛊这东西,会勾出人心底最深的欲望,根本熬不住时间。你方才见到的这个人,和你现在进去可能会见到的人,说不定根本不是一个。” “我要去。大不了就是被占些便宜,他帮了我不少,他之前说我能见到我娘,带着我朝这个方向走,现在我也见到了。我还指望他带我回家呢。” 空青看了眼凤清,转身就闯进结界里了。 凤清看着空青,没拦得住:“青青——” “有点意思。凤清,看在你女儿这么有意思的份上。”看着空青真的进了那结界,女子眼神微动,最终又落回了饕鬄身上,不免和正在审视自己的饕鬄对上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你让我见识神界东西的账了。” “还有,这结界想必是隔音的,你别浪费功夫叫唤。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女儿和你一样,都是打骨子眼里的一个死脑筋样。你能为了你相好的成魔。你女儿进趟山洞而已,比起你来,差得远。别担心。” 凤凰神髓 …… 空青进去,就发现虞林之倒在洞口不远处,好像已经晕了过去。她试探地唤了两声,虞林之没应。犹豫了一瞬,她还是走过去扶起了虞林之,让他换了个姿势,靠坐在了墙壁上。 晕过去的虞林之看起来非常憔悴,额际全是细汗,眉头也拧得紧紧的。 不知道怎么,空青下意识就扯着袖子给他擦了擦汗,擦完了动作一顿,想起来进来的目的,颇有些拿不准究竟该怎么办,一咬牙,摇了摇头,念叨着“看看他身上有什么”,对着虞林之双手合十地拜了拜,偏着头,一下拉开了虞林之的衣带。接着,三下五除二,给人脱得干干净净。 空青看着虞林之裸露的上半身还愣了愣——之前虞林之给她看过的肩膀头上是有一朵梧桐花的,可现下根本却没有了。她还伸手搓了搓那位置,确实没有。 空青看了眼正紧闭着眼的虞林之,心里猜到了答案,骂了一句,之前的绮思都飞走了。 空青心里清楚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便快速回了神,清点了虞林之身上的东西,除了没找到的星盘,把其余的全一股脑抱了出去,连衣服也没留下。 “青青,你没事吧。”见空青出来,凤清连忙迎了上去。 “没事,他晕过去了。”空青摇了摇头。 这话听得饕鬄心头一紧,晕过去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女子作为局外人,恐怕是这里最清醒的,她看了抱着一堆东西冲出来的空青和拉着空青看来看去的凤清,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都咽了回去,“丫头,我是让你看他身上有没有花纹之类的,不是让你去清理府库。”说完,手指点了点空青抱着的那一堆玩意儿。 空青尴尬地笑了笑,她有点太紧张了,不经意对上饕鬄的眼神,她心里更发虚了。当空青正准备把东西放下,再回去一趟时,那衣服里突然掉出来一个长条。 长条骨碌碌滚到了女子脚下。 饕鬄还没动作,女子已经眼尖地发现了端倪,叫住了空青,指着地上的物件:“慢着。这是什么?” 空青放下那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走上前,俯身把那个长条捡了起来,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好像是个印章?” “好像?”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戒备的饕鬄,出手如闪电,只不过才试探性地碰到那方印章,就被烧了手,退开一丈远,“凤清,我方才只是后悔今日来帮你,现在,我都后悔我来过这地方了。” 凤清虽然大概猜到了里面的是谁,但是还不太明白这印章又有什么稀奇,下意识循着女子的示意去碰那方章,还未碰到,就感受到了烧灼感,急忙缩回了手:“这是什么?” 饕鬄看着两人的动作,也有些奇怪——这梧桐印,什么时候也能驱魔了? 看着凤清和饕鬄的反应,女子长出了口气:“算了,是我想多了,你才来多久?我就不该指望你弄明白。” 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女子又转头问空青:“丫头,你拿着这印章,不觉得烫手吗?” “烫吗?”空青很疑惑,看着她娘亲和这女子的动作,应该是很烫的。 女子舔了舔嘴唇,肆意笑开:“难道你不觉得烫?” “这不就一个普普通通的印章?”空青也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痛觉出了问题。 “普普通通,你怎么不说平平淡淡呢?”女子摇了摇头,哼笑了两声,“我这下可算是知道为什么最近边界不安宁了。这东西在这,神界那位不疯了才怪。” “边界怎么了?”这是凤清。 “神界正疯了一样的攻击结界呢。你说他们好笑不好笑?这四界,可是他们封印的。万年前,不过是裂了个口子,上一任帝君不计一切代价也要把它给关上,最后落得个陨落的凄惨下场。这换了一个帝君,结界好整以暇,眼下却拼了命地想打开。也不看看,我魔界,是他们这些伪君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女子说这话的 分卷阅读45 时候,一直盯着空青,盯得她有些满头雾水,“丫头,现在听不懂不要紧。眼下这东西对你来说,只有一个用处,就是这东西加上你的血,既不用去找人,也不用去伤筋动骨找什么幺蛾子,里面那位分分钟就可以醒过来了。” “真的?” “我不爱骗人。”看着饕鬄的表现,女子越发肯定心里猜测,根本不管毛发直竖的饕鬄,接着说了下去,“这东西吧,如果我没认错,叫做梧桐印。可以祛除一切魔煞,别说区区情蛊了,就连魔君遇到这东西,都得吃大亏。” 仔细观察着空青的面部表情,发现她确实是一无所知,女子笑得更邪性了:“你不是说很着急,那你还不快去救醒他。啊,记得,要心头血。” 空青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面色有些为难:“心头血?” 看着空青真的信了,女子不知道是得了什么趣味,一下更开怀了:“骗你的,哪里都行。心头血最好,不行的话,指尖也可以,俗话不是说十指连心嘛。当然,若是你觉得手指头也方便,那脚趾头也可以,看你喜好。总之,是先用这血涂了这印章,再印在他额头上。之后,且等着他醒过来就是。” 空青点点头,依言去尝试了。 眼见着空青进了结界,女子才转了头对着凤清冷声道:“竟能把这些位都招来。青鸾君,我往日怎么不知道,你本事这么大呢?” 凤清在困惑另外一个问题,这东西不是她女儿拿着的,里面那个人自己有,为何自己不解,实在想不通,她就问了出来:“既然可解,为何那位自己不解。” “为甚?一个早就陨落的老古董当然不知道,本来那梧桐印确实没有这祛煞作用。可老古董的时代既然过去了,世界总要发生一些变化。变化之后,大家各自的位置不一样,作用不就都不一样了嘛。”说老古董的时候,剔着指甲的女子还特意撇了眼饕鬄,勾了勾唇角。 见凤清还是一脸茫然,女子心气缓了缓,换了口气,又问了一个问题:“凤清,你可知万年前,魔君是怎么被神界的上一位女帝君打败的吗?” “哦,你那时还没到魔界,可能不太清楚。你看,你这一身魔息太重,我老是忘记你才来二十余年。” “万年前,魔君是被一方印章烙了神魂,这仙魔两界的界门是被一方印章重新封印上的。” “那印章里铸有凤凰神髓,可化解一切魔煞。施法时,会有凤凰幻影从里面飞出来,看着可壮观了。我那时候不过是一只不甚起眼的魅魔,有幸得见,却因为‘壮观’得我无福消受,盲了整整一年。” “不过,传言说重伤了魔君之后,这印章也就湮灭了。我也就不生气了。” “神髓?”凤清只抓住了这个词。 “是啊,神髓。你说巧不巧,传说里,这神髓只有成神的龙凤有。”没像往日里抱怨凤清不关注自己,女子表现得还有些怅然,“而千万年间,这龙和凤凰,拢共出过两次世。一次是上古妖界,我印象里两者出世不久,连个交代都没有,就失去了踪影,好像是从未存在过似的。还有一次倒是离我们很近,只不过我魔界福薄,这么好的机缘都落不到我们头上。不过说来也是可惜,这一次出世的那凤凰虽是一出生就落在了神界,却偏偏是个半吊子,肉身奇奇怪怪,只有神魂是凤凰的样子。可就算这样,她还是顺利登上了神界的君位,还是在魔君闹事的时候炼出了神髓,打得我魔界,落花流水。” 因为四界分隔,凤清对神魔之战的印象远没有魔界这般清晰。她对青羽神君的印象,还多是停留在四界分隔之前。 女子一点没等凤清反应,接着说了下去:“你女儿,碰巧是只和凤凰血脉挂钩的青鸾。用凤凰神髓铸造的那把镇压魔界最好的钥匙,碰巧就在你女儿手上。碰巧,那印章神威尤在,任我们我们谁都碰不得,却甘愿让她作个随意的玩意使,还不生气。要知道,那个境界的神器,都有自己脾性的。” “我可后悔今日来给你帮忙了,这么大个烫手山芋啊……” 凤清被说愣了。她想起了救她的那个人。 ——万年前,救她的那个,是神界重新平定之后的第一任帝君。他为她女儿取的名字,是他继任者青羽帝君的名。而她出生时,青鸾族的祭祀说,她活不过一千岁,青鸾君就此绝嗣。可实际上,她不仅活下来了,还生出了肩膀上带着梧桐花的下一任青鸾君。 看来,当时的她只猜到了故事的开头,却没料到故事的结尾。 女子没管正冲她龇牙咧嘴的饕鬄,她早看出来这神兽的身世,不想揭穿罢了。想了想,又挥了挥手,在山头又竖起了一个结界:“别逞能了。我今日和你们神界隔着边界打交道打累了,不想接你的茬。” 饕鬄呆了呆:这人,不,是这魔女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老古董就是老古董,看起来也没什么威风。你记住了,我今日不是不可以和你一战,不过怕自己胜之不武,不想动手操劳而已。你家那位还在里面,我劝你也紧张一些。” 与凤清错身而过的时候,女子又 分卷阅读46 低头笑了笑,不同方才的邪气,这个笑显得纯粹而干净:“还好魔君因为伤重,还沉睡着,看样子没个千八百年多半是不会起来的。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今日,我什么都没有见过,也什么都未曾听闻。这结界算是你我之间最后的一点情分。此后,我欠你的,一笔勾销。” “青鸾君,咱们,就此别过。” 凤清张了张嘴,最后只挤出来个“保重”。 “保重。”话音一落,女子化作一片黑雾散去了。 色令智昏 空青再次进山洞的时候,还有一些忐忑。她脑子里还设想了如果虞林之醒来对着她发狂了她怎么办。但现实是,被她脱得剩不下什么的虞林之还是紧紧闭着眼,昏睡着。她轻轻推了推,这人也没有什么反应。要说有什么不同,不过她一推,这人没个帮扶,就没有再依靠在洞壁上,反而直直滑倒在了一边。 刚才给虞林之解衣的时候,她似乎把这人的头发弄散了。现在这些披散在他半身上长发,算是勉强替他遮了遮羞。大好春光。饶是空青没少看春宫图,也没这个眼前图景来得实在。她一边拿出了梧桐印念叨着非礼勿视,一边又不免有些发痴。 与此同时,虞林之的额头上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红影,又悄然隐没了。若不是空青一直看着虞林之,她都要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空青忍了忍,心下骂了一句“好奇害死人”,还是没忍住,伸出了手想去撩开虞林之散乱的发,看个仔细。 谁知道还没有碰到这人额头,就被一把抓住了。 “可看够了?”虞林之这话说得有气无力的,但捏着她的手一点没有放松,而且还烫得吓人,“……你这万八千年时不时生出来的闲心啊,什么时候可以收一收,少去惹些祸事。” 空青抿了抿嘴,手指也紧张得有些蜷曲。 她之前尚且有三分把握和虞林之打一架,估摸着还有希望能够落个平手,所以说话、做事上不免多些底气。可这些在从饕鬄肚子里出来之后,都消散了。现在的虞林之,她一点不敢招惹,行径上也是装傻充愣的时候居多。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前的那个白面书生,像是一滩浅水,坑是坑了点,但即使她不知道湖中心到底有多深,她也能大概明白湖底在哪。可如今她面前的这个,在这几天里展现出来的神通她一个都没有见过,深邃得就像这魔界的永夜,仿佛永远也见不到尽头。 现在可好,非礼行为被抓个现行,她有点怕自己又被虞林之教训一顿。 没头没脑的,虞林之轻笑了一声:“往日里都伶牙俐齿的,怎地现在没话说了?” “……”空青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但虞林之这熟稔而亲昵的语气却一点不像是在和她说话。 虞林之叹了口气:“是我魔怔了,竟然又做这种大逆不道的梦。你什么时候都这样看过我?可不就是梦。” 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的虞林之眼神有些飘忽,手上的劲头却一点没松:“你说说,我多少年才能撞到时机做一个梦,这梦也算宝贵吧?不梦些天地机缘也就罢了,偏偏每次都梦到你。多浪费。” “你梦到谁,还能怪谁了?我看你是病傻了。”空青伸出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在正失笑着的虞林之面前挥了挥。 “这样就想要我清醒了?”虞林之倒是很乐意空青这样送上门,索性把另一只手也握住了。 这下是彻底动弹不得了,之前那只手拿的梧桐印也掉在了地上。空青思考着脱身的办法,一时没说话,像个鹌鹑。 她倒是想叫,可就算叫了,她娘亲也听到了,依照她娘亲对饕鬄的态度,虞林之恐怕也不太好对付。再说,按照娘亲叫来的那女子的说法,她娘亲也进不来。正苦恼着,突然虞林之额头那块红影又浮现出来了,空青不由得又眨了眨眼——自己没看错,确实是有个什么东西在这人额头。 “恩。”虞林之松了一口气,倚靠在了背后的岩壁上,握着空青的手,把她也拉倒了,“可是你又坏了我一个梦。这么多年了,我都在梦里和你枯坐到天明,一点冒犯不敢有。我的时日无多了,你说巧不巧,又逢着这么个日子让我我见你一面。” “既然是你来霸占我的梦,免不得付出些代价。” “我也好想,孟浪一回啊。” 空青还没来得及疑惑,虞林之已经欺身上前,虚压在了她身上。 两人气息相交,被虞林之抚着面庞的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动也不想动。 虞林之正贴着她的额头,轻轻地动来动去,像是小孩子得了什么好玩的玩具。他似乎对这样的状况很是餍足:“我今日才不要管你乐意不乐意,开心不开心,总之是你先在梦里冒犯我的。” “那你赔我个好梦吧,好不好?” 美色当前,美人还在撒娇。空青咽了咽唾沫,很想说“不”,但色令智昏,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 空青走着神,心里在想是不是虞林之给她下了什么魔咒,不然她怎么会越来越没有 分卷阅读47 戒心? 看着空青没说话,虞林之眼神深了许多,停顿了一会,还是补充了一句:“要是你不愿意,躲开就好了。” 空青看着虞林之酡红的脸颊和近在咫尺的唇,愣了愣,疑惑更甚:这年头,非礼别人都要先征求别人同意了?你要我躲开,你倒是先把我手松开,倒是给我说话的机会啊! 想着想着,虞林之的唇已经贴了上来。那双唇软软的,温温的,不像这人手上的温度那么热烈,就那么一直贴着她的,磨磨蹭蹭。 空青无语地看着虞林之,这人根本不会亲人啊。鉴于两人距离太近,她睁着眼睛一直看着发疯的虞林之,到最后都快看成斗鸡眼了。 偏生这人也不嫌她的样子不雅,也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她,且明明亲得很糟糕,觉得她不反抗,反而还越越来越上头了。 这场景在旁人看说不定还挺妙,但是放在她自己身上,就不怎么美了。尤其,这是个只会啃人的主。 空青闭了闭眼,有些无语。 虞林之眼见着空青闭眼,不知道哪里来的欢喜,一下就松开了握着空青的手,转而想要去抱她。 空青得了机会,一把推开了眼前人,咬破手指,捡起地上的梧桐印,涂了之后直接印在了虞林之的额上。 虞林之就那么倒在地上,一动没动,看着空青动作。 “你怎么,不反抗?”空青虽然觉得这样的情形很方便她动作,却也奇怪这人为什么任由她动手,刚才分明还在那里不得章法的又咬又啃的,看起来十分激动。 “……我知道,你不会愿意的。”虞林之偏过了头,说着说着竟然开始流泪,“我就知道。” “我承认,我一开始着急上火,有不对的地方。被非礼的,一开始说是你也没错,但这事到现在,吃亏更多的明明是我吧。当然,我也不否认,我有助纣为虐的这个行为。”空青被吓到了,“但是,也不至于哭吧。你几岁了?这情蛊还能吃掉人的脑子?” 她还没来得及说更多,虞林之额头上的红影就消失不见,一股白息从他身后飘散开。再看虞林之,就那么带着眼角几分泪,跟个弱美人似的,又晕了过去。 空青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了。 她打心底里叹了口气,一边骂自己“色字头上一把刀”,一边从洞口处抱来一堆衣服,一股脑全都扔到了虞林之身上。 她怎么那么膈应呢? 是她吃亏了,还是这人吃亏了? 她想起虞林之说神兽染上情蛊很难办的样子了,联想了一下饕鬄也眼角带泪的场景。空青不由自主抖了抖。 这情蛊果然很难办。 太难办了。 噫—— 什么见识 虞林之眼珠动了动,又动了动。 记忆开始回笼。 他有些不想睁开眼睛了。 “你醒了?别装睡。”空青本来在烤东西,转头想看看这人状况,却突然瞥见这人脸庞逐渐泛红,一点没客气,直接点破了。她娘说这人或许是因为拔除情蛊导致内息混乱晕过去的,醒来就好了。其余的,她娘也看不透了。 蹲坐在火堆边的饕鬄同情地看着帝君——他对结界里发生的事情,因为和帝君之间存在些联系,所以有那么一点感知。他也很少见到帝君哭,并不是说哭不好,就是在自己心上人面前哭的这么、这么、这么突然,实在有些难为情。他还觉得有点丢脸,但索性也不是丢他的脸,勉强可以接受。 “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吧。”这食物是她娘交给她的,打理之后可比这些赶路的时日里吃的东西看起来好得多。 “我不吃也可以。”虞林之还闭着眼睛,瘫在原地,他不太敢看空青。而且拿回灵力之后,他就可以辟谷了。这些时日一直在赶路,他也很久没有生出闲心好好吃什么东西了。 “我一个人吃不完,我娘说她不能吃。我再问你一遍,吃吗?” “不吃。”按理说是不应该任性的,可虞林之想起自己记忆错乱时的表现,咬了咬牙,还是难为情,干脆睁开眼、坐起身来,另起话头,“情蛊是……怎么拔除的?” 问完了,虞林之还给饕鬄递了个眼色。 饕鬄接受到了信号,迅速装瞎,闭上了眼睛。任凭帝君如何传音,也不搭理了。 虞林之:“……” “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看着身边饕鬄的表现,空青心里有数,转头看着已经坐起来的虞林之,“你把我赶出结界之后,我遇到了我娘,她招来了一个人。那人无意间撞见这么个东西,说是加上我的血,可以祛除魔煞,也可以救你。”说着,就从地上捡了一个长条,扔给了虞林之。 这东西兜头而来,虞林之一把就接住了。没曾想,一接住,就被烫了个够呛,他没注意,又给扔到了地上。 “你拿着也烫?”空青放好料理的食物,走过去,把梧桐印捡了起来,拍了拍灰,“可我印象里,进入这里的时候,你就是用什么东西 分卷阅读48 捅了我一下。你也说过梧桐印和我是钥匙,我要是没猜错,也是用这个东西沾了我的血,开的那什么劳什子界门吧。那时候,你怎么不觉得烫?” 烫可能当然是烫的,不过是他那时候没有痛觉罢了。虞林之张了张嘴,看着在空青手里发红的梧桐印,有些惊讶。 他之前并未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是很早之前就安排好了后事,并且嘱咐过空青要在灭世之前,将梧桐印放入南山山上那颗银桂树下。他并没有告诉空青,那里有他提前布置好的阵法,会将梧桐印转移到人间。可他至始至终也未料到,空青竟然是把神髓封印在了梧桐印里,又将梧桐印埋在了那里。 沧海桑田,现在看来,神髓已经和梧桐印融为一体,再谈将两者什么分离,可就棘手了。他又去哪里给她再找一份神髓?可若是没有,也不知道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重铸神格。 “我其实有很多疑问,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我解答了。”空青拍了拍手,“嘿,回神。” “恩。”虞林之回神看着空青,“你想知道什么?” “都这么直白了?”空青仔细想了想,“我也不问什么太难的问题,就一个。” “你说,我尽力。”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一定会遇到我娘?”空青拿着一根枯藤,不知道在地上写些什么。 “……”虞林之觉得这个已经是很大的问题了,“命运。” “命运?”空青扔掉了枯藤,“我也不傻。看我娘她们的表现,还有你死活要带我下水的样子,我估计事情简单不到哪里去。你不想说就算了。真烦啊。” 虞林之看了眼空青,不知道说什么好,低下了头:这人一向是知足常乐的。这几万年来,发生的不少事,确实都在违背她的初心。 “好了,不说这些了。”空青自然地拉起虞林之的袖子,“来来来,你看看这个。” 地上许多横横道道,看得虞林之一头雾水:“这是什么?” 空青笑眯了眼:“你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说过什么?”虞林之记得是能记得,但他找回半身灵力和所有记忆之后,有些故事翻找起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唔,我提醒你一下啊。”空青揪住了虞林之还略微有些散开的一边衣领,“我呢,很是记仇的,所以特别喜欢记账。” “记账?” “现在这里条件有限,所以只能把这个当做简易的账本了。你将就着看吧。” “这一道呢,是你在我家店铺闹事,浪费我时间。” “这一笔呢,是你诓我去乱葬岗,冬夜寒风,很冷的。” “这一条呢,是记着你在那蜘蛛窝里早有布置,带着我狼狈逃窜。” “你看,你看,这粗粗的一笔,是你第一次装晕,害我被那毛腿蜘蛛扎了一笔。” “这贯穿上面那些线条的一划,是你故意捅伤我,打开这鬼头鬼脑的界门。” “还有,你看,这一条——” “好了,好了,别说了,都是我的错。”虞林之一时情急,握住了空青的手,看着空青挑着眉看着他,又迅速将手收了回去,撇开了头。他记起来了,刚刚出饕鬄肚里乾坤的时候,这丫头说过要再惹她,就历数他的罪行,给他记到本上。他当时还想,之后成神了看你找谁算账,没想到这丫头玩的是阶段性清算,这么早就开始数落他了。 “当然都是你的错,这有什么问题?”空青看着虞林之的样子,心里颇生出了些意趣,她没想到这人看起来一板一眼、端端正正的,竟然这么害羞,看着自己被摸了一把的手,这会儿心生一计,干脆保持着面无表情,点了点自己的唇:“不就是亲个嘴,你实在不必这么紧张。” “亲亲亲亲……咳咳。”虞林之本想清嗓子,却没成想把自己给呛着了,“是是是是是我唐突了。”怎么好生生的,又提起这茬了。 “没事,真的。不就是啃几口而已。不用在意这些。再说了,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也不会存在什么毁我闺誉的问题。所以啊,接下来,你要可千万管好自己的嘴。”一语双关,看了眼被调戏的快要燃烧的虞林之,空青觉得自己好歹算是扳回一城,就把头转了回去。 其实她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只不过面上平淡无波,右手递去一只竹签:“而且你也没有怎么样,还疯疯癫癫、委委屈屈地哭了一场。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计较。” 虞林之知道空青有多执拗,只能接过。他又记起来自己梨花带雨的场景了,狠狠闭了闭眼,这事还真是很难过去。他怎么,唉,这才是真的一失足成千古恨。 “看看你这样子。”空青背对着虞林之,啧啧了两声,想起了另一件事,或许能勉强宽慰虞林之,“我跟你说,真心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有一次外出去清账,中途走岔了路,到了一个村里。看你活得这么清心寡欲,肯定没有见识过村庄里的丰富生活。” “见识过什么?”虞林之和正在空中化形的凤清对视了一眼,还是问了出来 分卷阅读49 。他确实好奇。 不知道背后正在发生着什么,空青拿着竹签抖了抖,不知道想到了哪里,笑了笑:“那村子当时正在搬演戏码,那场面才叫激烈。” “激烈?” “你看你就是没有见识——” “什么见识?”外出的凤清回到了自己的山洞,眯着眼看着说兴正高的空青,多问了一句。这是重逢之后,她第一次重新审视起自己女儿。 “娘,你、你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在说这种事的时候,被长辈抓到,空青难得有些卡壳。 接着说啊 “看我做什么,你。你刚才不是说的挺高兴的吗?”凤清看着满脸都写着尴尬的空青,催了催,“他们演什么了,你这么激动。” “恩——”空青拉长了声音,拖延时间想着办法,却左想右想也没个结果,只能转头看着虞林之,转移她娘亲的注意力,“你方才要说什么来着?” 措不及防接了个包袱的虞林之老老实实地开口提醒道:“你娘在你说这话一开头就在了,你刚才到底想说什么?” 空青吸了口气,挤出来一个微笑:“没什么,就是他们的戏演得很好。我想劝你,人生如戏,不必在意。”她造什么孽,去劝慰这么一个呆头鹅。 凤清看了空青很久,见她家姑娘还是硬抗,有些无奈,心里感叹空青这倔劲和她爹比起来,不遑多让,于是又一边埋怨自家那书生带女儿还是有些疏忽了,一边生出了想和虞林之好生谈谈的念头。 空青看着她娘一脸冷漠地朝着自己走过来,一下就怂了。她自小没有母亲,从方才开始就不知道如何和凤清相处。饕鬄驮着虞林之回来的一路上,她除了一声声“娘”叫得挺顺,倒也没有其他的话好说,两人之间多是尴尬沉默。而且这“娘”叫起来这么顺利,还是因为她盼着自己有娘许久了,加上见到凤清就觉得亲切,才能毫不矫情出得了口的。 不过,她小时候倒是在墙根下见过后房院落里的管家大婶教训自家女儿,不是棍棒加身,就是罚跪针扎,怪吓人的。她爹不怎么管她,只要她开心,许多事情都任她去,加上从小到大,在三大门派那,她什么奇奇怪怪的事都见识过,所以她心里虽然清楚她这样子不怎么符合大家闺秀的模板,还是成功长歪了。 她娘一路上看起来就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看起来虽然不会也和管家大婶一样打罚她,但应当也不希望见到自己女儿这样吧。 想着想着,空青自己先扛不住了:“娘,我错了,我不该去看艳情戏。” 虞林之:“……”什么戏? 凤清倒是见怪不惊:“恩,我也没有怪你啊。” “娘。”空青不太相信,抱着头偷偷向上看了看,“你不怪我,也不打我?”这和她见过的那些娘亲都不太一样诶。 看着空青的反应,凤清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我打你作甚?妖界、魔界这类酒池肉林的事情比人界多了千百倍,若是想看,出门就能见到,有什么稀奇。不过一出艳情戏罢了。” 空青突然又生出了好奇心:“那我——” 凤清和虞林之:“不准去看!” “娘你自己说的出门想看就看。”空青嘟嘟囔囔的,看了眼同样激动起来的虞林之,撇了撇嘴:看不看管你什么事。 虞林之有些不太自在地敛了敛衣襟:他这另外一半神魂现在也太活跃了一些,真是不好。 “之前那些娘就不计较了,可这是在魔界。”凤清思量了一下,有些生疏地抱了抱空青,解释道,“娘是担心。魔界讲究从心所欲,要是谁在那种宴会上看上你了,说是抢了你去,就动手了。” “哦。” “所以你不要得寸进尺。至于你之前看过的账,我不是不算,若是我还有机会见到你爹,我得和他好生算个清楚。怪你有什么用,看都看了,还能让你忘了不成?” “我爹教我教的不好吗?” “倒也不是不好。就是和我想的,有一些差距。”凤清拉着空青看了看,想起了空青的爹第一次看到自己青鸾化形的样子,不免有些失笑,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想着想着,又把眼光落到了空青身后的虞林之身上。 “看来空青这算账、记仇的习惯和这青鸾君还有些关系。”虞林之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盯着火堆腹诽:哪里是有一些差距,怕是差得远了去了。这青鸾一族,哪个性子不端庄稳重,就凤清这样的已算是出格。要是真把这丫头放进那青鸾堆里,怕不是直接翻了天,可还了得? “我们,聊聊吧。”这话,是凤清思索了许久之后,才决心对虞林之说的。 空青眼神在两人之间游走了一会儿,故作不解:“娘,你莫不是想要红杏出墙?”说完就捂住被敲的额头悻悻然地一步三回头,去了洞外。 凤清收回了手,叹道:“这孩子。” 虞林之看了看饕鬄,尚未传音。一直隐没在一旁的饕鬄已心领神会,就这么闭着眼睛跟了出去:保护青羽神君这差 分卷阅读50 使,他做了许多年了,熟悉得很,可谓是驾轻就熟,不需要帝君吩咐,他都能猜对时机。 看着饕鬄跟出去,虞林之这才稍微放心一些,起身看了眼凤清,走在了前头。 天注定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洞天深处,好一会儿,才住了脚。凤清见这位衣服还散乱着,却一直顾着洞外,不由轻咳了两声。 听见动静转过来的虞林之一时之间也拿不准怎样和这位青鸾君相处。若是照原来的辈分算,青鸾君不过妖界一只小妖,他无需行什么礼,但她如今确是空青的娘亲,眼下,无论自己向她作礼或是她对着自己毕恭毕敬,他都觉得有些不妥。 两人正僵持着,还是凤清耐不住了,先说了声:“不然您先把衣服穿好?”看着眼前人发神,凤清也是忍了又忍,虽然还是没能忍住。这位这样狼狈的样子,就算是她不曾怎么了解过,也觉得十分稀奇,免不得有些分心。 “啊。”虞林之摸了摸大敞大开的胸口,施法诀的手顿了一下,还是背过身去系好了带子,才转了过来,“失礼了。不过,我这衣服——” 凤清有些为难:“青青脱的。前些时候红宸,就是我叫来的帮手,说了些法子,她也是为您着急,话听到一半就蹿进了山洞,冒犯了您,还望帝君恕罪。” “不,不必,是我自己出了问题,还连累了她。你不要见怪才是。”虞林之想了想,还是多嘱咐了一句,“还有就是以后不必用帝君来称呼我,唤我林之即可。我早就不是什么帝君了。” 两人都在为空青开脱,说完了,免不得又陷入僵持。 凤清那嘴开开合合几次,虞林之也耐着性子等。 最后还是凤清先开了口,她的耐性可比不得这位红宸嘴里的“老古董”,惯是有一说一的:“说起来,生下空青之后,我就为南山君您的算无遗策震惊过一次。今天再次见到,我才明白,先前那不过九牛一毛。怪不得您当时说让我努力修炼,方可再见时,不落下乘,有些用处,护得亲人周全。眼下看来,南山君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多余的啊。” 虞林之听完觉得有些好笑。他没想到这只青鸾是这么想的。要是让她知道,自己现下做的所有事在天道看来都是多余,恐怕是要惊掉她的下巴。 “我想和您谈谈空青。”凤清的表情里多了几分坚毅,“以她娘亲的身份。我知道,这样在您看来或许有些勉强,我自己也有些羞愧。毕竟生下她之后,我和她真正在一起,不过这几日而已。” “她——” “但她终究是我怀胎许久生下来的女儿,所以我不愿意用其他身份来说这话。不管她往生如何,她一日是我的女儿,青鸾族一日有她的名姓。” 虞林之看着凤清坦坦荡荡、毫不遮掩的眼神,莫名有些庆幸若干年前自己做出的选择——空青有个好娘亲。 “我知道你想要知道什么。如你所想。她先前,尊号青羽。” 凤清听到了自己预料之中的答案,心头一紧,还是坚持着问了下去:“那她、不,那您为什么会让她成为我的女儿?四界法则,身死魂灭,转生一说,我未曾听得。” “不。不是我让,是……” 洞外突然传来了雷声。 虞林之犹豫了一瞬,还是撑起了一个结界:“是她的一线生机只在你身上。” “所以那日救我?” “我是顺着星盘寻去的。根据星盘卜算的结果,她的命线若是要改,只能缠在一位不再受天道掌握的人身上。你命数本来不过千岁,我寻到你时,你神魂已入衰微之境。救活你,我不过是付出些修为与辛苦,但在与天道博弈、护她周全的路上,我就多了一分胜算。别怪她,不是她连累的你。你青鸾一族香火不盛,若没有她,早该绝嗣。她与你族,十分有缘。” “听起来,青青作神君的时候似乎受了许多苦。红宸也是这样说。看来,四界里,就属你们神界最不清净。”抱怨完,凤清仔细想了想,又问了句,“若不是我,她会如何?” 凤清生在妖界,与人界之人结了姻缘,现下修魔,这番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虞林之真是反驳不得,只能略过,答了凤清后半句:“若按照天道正轨,她已然魂消魄散。就算是现在,她借你之力,转生于世,情形也是间不容发。倘若不能早日修缮她的神格,让她重回神界,只在这人妖几界磋磨,她还是会陨落。” “分离四界——” “与她有关,却也不是独独为她一人。”虞林之想了想,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你放心,我断不会眼见着她陨落却撒手不管的。哪怕豁出我这条性命去,我也护她周全。” “我明了。”凤清颔了颔首,“可帝君,不,林之,青鸾不才,斗胆一问——你想过吗,或许她注定是我的女儿。天注定,她的命就该是如此。” 虞林之被问愣了,语气十分犹疑:“天注定?” “可不就是?”凤清笑了笑,得到了答案之后她的神态格外轻松,语气笃定,“你喜欢青青吧。你看 分卷阅读51 ,只要你喜欢她,你就舍不得她死。舍不得,就一定不惜一切救她。救她,就一定会选择我。这不是天注定,这是什么?” 结界消散了。 凤清看着虞林之,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她一开始想问的那个问题。只刚才那一番话,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分离四界,代价恐怕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如今她见到的虞林之神息紊乱的这个情形,合着虞林之方才表现出来的那种态度,答案是什么,她再明了不过了。想起为了自己放下尊严的书呆子,此中滋味,不言自明。 她无需多问了。 传说里的南山神君,不过是一个痴心人。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空青的声音打破了这寂静。 空青此刻正在外面跳脚,那嗔怪的语气远远地传来,却依旧很清晰:“娘——你们说什么呢?这外面的雷一个一个往咱们家山头劈。我害怕,我不要守在外面,你们要说悄悄话,小声一点好不好,我想进来!” 凤清一下顾不得这边还呆着的人,立刻迎了出去:“你怎么和你爹一样?多大了人了,还怕打雷。我又没有让你出去。” 两人说话的声音渐渐远了,虞林之额头的红影有浮现了出来。他有些疲乏了,靠在洞壁上:“天……注定吗?” 母女相谈 虞林之这头心里如何纠结暂且不提,只说空青。这天晚上,她借口打雷害怕,愣是和凤清睡在了一起。见状,虞林之只能自请在外面守夜。 空青这次也没拦着,她甚至觉得这里不需要守夜。虽然魔界的天空一如既往还是黑漆漆的,但她就是觉得自己回家了。她娘亲的山头虽然看起来简陋,但这洞天之中,处处都甚合她心意。 凤清低头看着方才见到自己就冲到自己怀里瑟瑟发抖,这会儿却已经神色如常的空青:“青青,你不怕打雷,对吧?” 死乞白赖抱着自己娘亲的空青一点不害臊:“娘怎么知道?” “你爹确实怕打雷,可他也不是你这么个怕法。” “那他怎么怕的?” “让我想想啊,让我想想。”凤清拍了拍空青的肩膀,这也是她第一次这样做,动作忽重忽轻,十分不熟练,“小脸煞白,故作镇静,念念有词,两股战战。要是你挑这样的当口去唤他做事,一定是百般推脱。” “娘,你真了解我爹。”这情形活脱脱就是她爹爹每次听到打雷时的样子,空青觉得有些好笑,有些生涩地又往自家娘亲怀里钻了钻。 “恩,不然怎么能让他成为你爹呢?我眼光可不是一般二般的毒辣。” “说的十分有道理。”先前两人之间保持的距离在这几句话之中似乎已经消弭于无形,空青为这份与生俱来的融洽感到开心,也不枉费她找出那么蹩脚的一个借口闹着要和她娘亲呆在一起,“是三般四般。” “多大了,这么不害臊。”凤清拍了拍一个劲往自己怀里拱的空青。 “谁让我娘亲这么善解人意,还这么好看?老天爷真是偏心。” “一本正经说胡话的样子倒是十足像了你爹。” 空青凝视了一会儿凤清:“多好啊,我也有娘了。” 凤清拍着空青肩膀的手顿了顿:“怎么?” “娘你不知道,虽然爹做了家主,可家塾那些萝卜丁还是会叫我没娘的孩子。我的身世又不能让所有人都知晓,爹只会枯坐在书房里看你的画像,一点用都没有。这些年,我受了可多委屈了。” “你爹那个呆子,你和他计较做什么?”凤清有些心酸,却还是抿唇笑了笑,轻轻拂开了空青的额发:“看看,我们的空青多厉害,这么多年都一个人挺过来了。不过,向我告你爹的状,这技巧还不是特别纯熟,需要再多加练习。” “是吗?那我改日再多练练。”眼见着凤清眼角含泪,空青收了调笑,声音跟着小了下去:“娘,你想爹吗?” “想,娘日日夜夜都想见到你们。本来这一次循着青鸾气息找去,我还以为又是白费功夫。没想到,我竟然真的能梦想成真。” “你试过很多次了?”空青想起了这几日在魔界兜兜转转的经历,也能品到其中的几分滋味。 “恩。修魔就是这样。有时候会掉进心魔幻境里,有时候会出现些幻觉。但一时半会都摆脱不了。有一次,在那幻境里,我找你们,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还来不及仔细瞧瞧,就突然醒了。” “心魔幻境,醒了不好吗?” “恩。”凤清沉吟了一下,掐了掐空青的脸,“对修炼来说是好事,对好不容易看到你们父女两的娘亲来说,不是好事。” “我明日就去找外面那呆子,让他带我找回去的路。” “嘘。”凤清点了点空青的唇,“说话小心些。哪里来的那么好看又厉害的呆子,怕是待会找你算账。” “他也算厉害?拉着我让我受了多少罪了,还跟我算账,我也就是觉得他人还行,才暂时没跟他算账。”空青停了一会,心里的小算 分卷阅读52 盘打的上上下下,最后还是问了出来:“娘,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今日你们在山洞里说话的时候,你就吞吞吐吐的,我一看你们两眼神就知道你们两肯定有事没和我说。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你们又究竟说了些什么?你是没看见,那雷劈得可厉害了。” “你今夜不会就是为了套话,才来和娘一起睡的吧?” “当然……也有一点这个缘故。”空青和自家娘亲专注的眼神一碰,老实地交代了底细。 “傻姑娘,你也推测到会被雷劈是我们两说了些不该说的话,那你还问。当时我们既然已经避开你,事后又怎么会坦诚?” “我这不是仗着你是我娘亲,侥幸再试试吗?” “你这张嘴啊,可是真厉害了。说甜也甜,说厉害也厉害。往后,说话小心些。这世道本没有那么多为什么的。”凤清敲了敲空青的头,想到虞林之对空青神魂那一番交代,又有些忧心,“不过,你可以相信外面那位。他……不会害你。” 似乎是想起了虞林之那句以命相护,凤清还是多添了一句。她虽然见到自己女儿不久,但这自家姑娘看起来虽然大大咧咧的,内里心防实在太重,她怕日后耽误大事,免不得多嘱咐一番。 空青一手捂着头,一手攥着胸口的长命锁,翻了个身:“又敲我,我算是晓得为什么我爹额头是扁的了。我偏不,反正娘会护着我。” “好,护着你。不够就先把你那平脑袋的爹扔出去给你挡灾。”凤清看着空青的动作,眼神落在那被紧紧护着的长命锁上,心里知道自家姑娘心里已经有数了,不过是嘴硬。可其他话她不便多说,该空青想起来的时候自然会想起来。不该想起来的时候,她说了,给她家姑娘徒添那些烦扰做甚? 空青心里宽慰了许多,嘴上却还是不饶人:“往后要是要让我寻到机会,我倒要看看,大呆子和小呆子呆在一起,会不会生出个槑字。” 想起外面那位通天晓地又艳绝当世的帝君到了自家女儿嘴里,不过是一个呆子,凤清似乎也记起了自己刚认识空青的爹的时日。她才不管四界什么纠葛,按照那位帝君的说法,自己早就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她只盼着,自己女儿平安康乐。今日喜欢这个呆子也好,明日记起来往日伴侣也罢,活在当下,就是了。 空青还在那里念念有词。 凤清看着自家女儿的背影,静静听着:这多像个梦啊。若这是梦,她多希望这梦可以久一些,再久一些。 这一夜,空青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多话,一只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对着凤清说了很久,久到魔界天空上挂着的那轮弦月从东边移到了西边,又从西边开始往东边走。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入眠的,入了梦,也还在对这着梦里的娘亲梦呓。 凤清拍着看着闭着眼睛还念念有词的空青,拍着她肩膀的动作从生涩到技巧得当,似乎这样就能够补回她过去失却的所有年华。 …… 非礼勿听。 虞林之早在洞天外设了个隔音的结界,给空青她们留出了空间。自己抱着饕鬄,去了洞外。里面两个人对着荧荧珠光发呆打闹的时候,虞林之顺着饕鬄的毛,对着魔界星空,掐算了半夜。 他始终不能释怀凤清说的那句“天注定”。 “天注定。”如果都是天注定,那他究竟在做些什么呢? 如何回家 第二日。月亮在天幕正当中挂着的时候。 “你也一夜没睡。”空青走出山洞,就看见虞林之还望着天空发呆,逗了逗眯着眼睛的饕鬄,随意坐到了一旁,“我是因为见到了我娘,你又是什么缘故?” “难为你能够分辨出这魔界的时辰变化。”虞林之朝着后面出来的凤清点了点头,凤清还了一礼,转身走了。她和这位倒是不用操心食物,可空青还需要,他们两不免多操点心,“一口一个你娘、你娘的,昨日分明还只能叫出娘这一字,今日就这么熟稔了?” “我自来熟,不可以吗?”空青看了看虞林之,面上带着笑意,从胸口掏出了一根红绳。 虞林之一见,急忙撇开了眼神。 “你要亲亲和哭兮兮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空青才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落在下乘,“好了,不逗你了。你看。” 空青伸过来摊开的手掌心里放着的是个长命锁。 虞林之感受到了上面的灵力波动,猜到了一二分,看空青满脸得意,还是顺着她问了出来:“这是什么?” “长命锁。”空青说着将这锁翻了个个儿,“我娘亲给我刻的。小时候我爹跟我说,我娘走之前,给我刻了这锁。她在这锁里,留下了只有我们两可以知道的秘密。” “是什么?” “都说了只有我们两知道,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你还把这锁拿出来给我看。” “让你眼红眼红,我也是有倚靠的人了。” “是是是,说的好像我欺负过你一 分卷阅读53 样。”见过空青眼色,虞林之急忙堵住她的话头,“往日如烟,不可再提。” 空青狡黠一笑,推了推虞林之:“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告诉我昨日是什么引出了天打雷劈那样的阵仗,我就告诉你这锁里的秘密。” 虞林之看了眼空青宝贝的不得了的那锁,根本不接招:“没什么稀奇的,青鸾一族一向有这个习惯。那锁是阴阳刻法,见到亲近的血脉时,会浮现出她的原型和名姓。你昨日,恐怕是发现了这一点,才彻底对你娘亲放下心防的吧。” “……”空青自讨没趣,看着虞林之的眼神除了嫌弃还是嫌弃,“你说你看的那么多书,关键的时候都不管用,这种时候倒是一套一套的。” “你现在想要套我的话,还早了一点。时机一到,自见分晓。” “时机、时机,你们都说什么时机,可我为什么要去等什么时机,我要知道的,我自己上天下地也要弄清楚。你等着瞧吧。” “恩。我等着瞧,也盼着那一天。” 空青看了看天幕上挂着的月亮。 虞林之顺着她看了过去:“说起来,你怎么分辨出来的?” “分辨什么?” 虞林之指了指了天幕。 空青不以为然:“这有什么难的,虽然没有白天,可这月亮的位置总是在变,一瞧遍知。” “你只说对了一半。这魔界的天幕除了一些星星是真的,其余都是幻象。那月亮就是施法做出来给小魔们看的。”虞林之指了指几颗光亮微弱的星星,“所以在魔界要是迷了路,与其倚靠那高高在上的星星,不如看看脚下,或者听听风声。” “听风?” “想学吗?” “我学了有什么好处?” “能更好的保护你娘。”虞林之随口就是一个空青拒绝不了的理由。 “我学。”空青到现在也找不准饕鬄的五官哪里是哪里,只能找机会随意点了点她能看到的这一面。 “那便从今日开始吧。” 饕鬄受不了自己堂堂凶兽尊严扫地,呜嗷了一声,仰头含住了空青的一只手指,拿来磨了磨牙。 空青还没反应过来,才因为指尖的疼痛皱了皱眉,虞林之已经重重拍了饕鬄的头一下:“饕鬄,松开。她如今经不得什么折腾。” 饕鬄被拍得一个趔趄,有些发愣,他忠心在帝君座下服侍已经几万年了,做事一向有轻重,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虞林之似乎也知道自己这动作重了,抬起手还没顺毛,就看见饕鬄委委屈屈地看了自己一眼,主动跳下了他的膝盖朝着山洞里走去了。 空青看着一人一兽之间的机锋,没说话。 饕鬄隐没在了幽暗里。 虞林之抬起的手又放下了,指头不经意地搓了搓。他下手,似乎有些重了。 “我没事,你打饕鬄做什么?还有,我也不是纸片,风一吹就倒。这一路这么多破事,我不也安安稳稳站在这里?你哭哭啼啼的时候,还是我救的你,如何就经不起折腾了。” 莫名里外不是人的虞林之不想多说,这丫头根本不知道饕鬄的厉害,估计还以为饕鬄那番动作和人间的小狗小猫差不多。他全盛时期,都有些管不住饕鬄,况且如今灵力受限,又尚有许多事需要筹谋,要真是在这档口让饕鬄和空青开“玩笑”开出个什么叉子,他再后悔也来不及了:“还不说吗?你到底有什么事。” 空青一点没被人看破的害臊,坦坦荡荡:“你之前不是说要打开四界之门吗?我想问问,怎么打开?” 虞林之愣了愣,低下了头,他手里的星盘上有个奇怪的图案,是他昨夜掐算出的结果:“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我之前找你这东西,怎么找也找不到,你从哪里拿出来的?” “我贴身放着。”神魂融合之后,他更习惯把自己的本体放进识海里蕴养,这丫头找不到实属正常。 “是吗?”空青又看了一眼那星盘,没有多说。情蛊的时候,她可扒光了这人的,也没见到圆盘啊。看样子,虞林之不过是不想说。既然别人不想说,她也没有必要继续追问,“我找到了我娘,我想带她回家。我想着,既然四界的门都能打开,那我自然可以借此便利带她走。” 虞林之握着星盘的手紧了紧。 空青敏锐地察觉了他的异样,追问了句:“怎么了,这不也是你拉着我的目的吗?” 虞林之心里犹豫了一瞬,下了决定,转过身对着空青开了口:“人界和妖界之间还保留着通道,但仙魔两界早已分隔开来。” “恩,这我知道啊,我们初次见面你也说过了。”空青心里觉得不安,“怎么了?” “四界之间,时间流速相差不大。可想要从魔界回到人界,必须走大荒秘境。” “大荒秘境?你之前不是跟我说神界早就四分五裂,大荒不再了?” “这个秘境是上古混沌时期的一片残影,囊括四界,包举古今。我记得人界似乎有句话,‘天上一 分卷阅读54 天,人间一年’,其实也不全是空谈。至少,这话放到大荒秘境,也同样适用。那里的时间尺度和空间位置和四界都不一样。” 空青手里把玩着的剑穗垂了下去,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你说什么?” “按照现在的情形来看,仙魔两界距离较近,人妖两界距离较近,但人妖和仙魔之间,相距甚远。魔界里大荒秘境的时间流速,我估计至少是人间的十倍。也就是说,你在其中耽搁一天,人间大致过去了十天。” 虞林之闭了闭眼,下意识想逃开空青震惊的注视,“我不确定,我们找到四界之门的那天,你,还能不能见到你父亲。” 空青的眉头拧作一团,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虞林之。 虞林之被看得不自觉地低了头。他初见空青时,并不记得前尘往事,对四界不甚了解,大体只是照搬玄机门里搜罗到的那些书上的瞎话。记起昔日之后,再见到空青,他就有些后悔自己的布置了。空青那个重情重性的性子,莫说是相依为命二十余年的亲人,恐怕一日之交突然离世,也得伤心许久。 无论如何,这一点设置确实是自己思虑不周了。虞林之垂下了眼,向空青道了歉:“对不起。” “你还是先去顾好饕鬄吧,和我道歉做什么?”空青深深看了虞林之一眼,没有应这句话,提了提饕鬄,转身去找她娘了,“那个什么听风,待会再说。” 如何是好 空青着急忙慌去找她娘的时候,正好撞见了蹲在洞天深处角落里的饕鬄。 一人一兽对视了一眼,面色难看的空青脚步一顿,还是没停下。 饕鬄被盯得有些害怕,他记忆里的青羽神君是真的很难对付。想着想着,屁股不免动了动。他性子一向如此,脾性是起得快,去的也快,加上他自觉自己已经当了万年神兽,确实是皮糙肉厚、十分抗造,帝君那一拍也实在算不得什么。消了气,立刻没由来地担忧起了自家帝君,四只脚也耐不住寂寞,直朝着洞口奔去了。 错身而过的空青表面上说不在意,心里其实非常矛盾。这矛盾其实一直在她心里,只是被她刻意埋没了许久。方才听完那一席话,这抱怨又浮了上来。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埋怨把她带到这里的虞林之。毕竟,设计圈套让她离开家、又使得她被困在这里的,是这个人。可让她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的,也是他。一路上虽然没少折腾,但除了一开始捅了自己肩头一箭,这些日子里也还是照顾着她的。眼下要怪虞林之,她总觉得自己有些底气不足。 越想越觉得像是戏文,空青心里憋了一口气。她往日里最不喜欢的戏本,就是那些讲什么大小姐被土匪绑了去,不久就因为记挂着土匪头子的一点小恩小惠,春心萌动、忘却前仇。这类情节,一向让她咬牙切齿。 “怎地我现在也是这样?”空青拉了拉手里的剑穗,越想越过不去。 …… 凤清正在料理食物,她许久未曾这样做过了。不巧,又烤糊了一块肉,她正头疼地准备扔掉,就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畏畏缩缩的空青:“你站哪儿做甚?” “娘——”空青想了想,看着她娘清丽的脸庞,那口气又慢慢咽了下去,最后只问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你知道大荒秘境是什么吗?” “大荒秘境?你问这个做什么。”凤清趁着空青不注意,迅速把肉块毁尸灭迹了。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宝贝女儿知道自己这一面。 “娘,你知道?” “当然知道。大荒秘境,谁不知道。”处理完了糟糕的半成品,凤清决定待会还是把这些东西扔给自己女儿或者虞林之弄,捎带手拉着空青往外走,及时远离“作案现场”。 “也就是你,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是不是你刚才去问了他什么事?”不管是管虞林之叫帝君还是叫林之,凤清都觉得很是别扭,干脆直接略过了。反正这山头都是她的地界,除了现在讲话的她们娘两,加上一个虞林之,也没别人,指称的是谁都明白得很。 “我问他如何才能带你离开这里,去见我爹。” “他说了大荒秘境?”凤清这是真的有些惊讶。 “恩。” 凤清若有所思:“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大荒秘境之中,一日等同人间十日,可那是从这里出去的唯一办法。”空青摇了摇她娘的手臂,“娘,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说的,应该是真的。”凤清牵着空青慢慢往外走。 “为何?”两人的行动突然都慢了下来。 “因为娘来魔界的时间,和魔界的大荒秘境上一次开启,相差不远。我当时还觉得没头没脑,摸不准是怎样过来的。若是因为大荒秘境重启,我是如何来的魔界,这事就好解释多了。” “听起来,这秘境厉害得很。这么厉害二十余年就开一次?” 凤清听的好笑:“那你想多久开一次?” “五百年?上千年?” “你想的倒挺远。大荒秘境啊,不是按期开 分卷阅读55 的。若是你懂一点天文,就能知道其中的玄机了。这东西其实是按照命柱推衍算出来的,大概正好遇到间隔年了吧。不然,真的要等上个五百年、一千年,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我可以跟着娘亲修魔,这样也不用去学他的什么劳什子听风了。” 凤清听出了些端倪,点了点空青的额头:“你再仔细想想,你方才在为了什么生气?” 空青回了神:“为了爹,这时间太慢了,我怕……” “那不还是咯。就算你可以修魔,你能等上个五百年、一千年,可你爹呢?他在人界,修为进益那么慢,真是等上个五百年、一千年,难不成你还指望他活成千年王八?” 空青不说话了。 “你想要回去,现下可能只有这一条路,所以不管你怎么向我抱怨,你都得去走走、试试。人总是要学会为自己的选择努力的。”凤清推了她一把:“现在,与其在这里与我磋磨浪费时间,你不如再去问问清楚,这才好多做准备。” 空青看着洞口的方向,有些犹疑。 “青青,你知道魔界的生存准则是什么吗?”不等空青回答,凤清自己先说了,“除了能力至上,最重要的就是珍惜时间。精力可以恢复、地盘可以争夺,但只有时间是无法把控的。你现在浪费的时间,或许就是进入大荒秘境之后你能为自己争取到的救命点。多学点没错,他也是好心。” 两人已经快要走到洞口了,空青看着不远处正僵持着的一人一团,咬了咬牙:“好吧。”她原来也不是这样的性格,这几日里莫名婆婆妈妈了许多。 饕鬄本来是有很多东西想要表达,可到了帝君跟前,帝君不说话,也不看他。他一下就丧气了,于是就那么跟帝君对着,又僵持了好长时间。 打破他尴尬出境的竟然又是那青羽神君。他,憋气。 “我说——”空青提起地上僵硬的饕鬄,一把塞进了虞林之怀里,“我要学听风,还有,麻烦你多告诉我些大荒秘境的事,可以吗?” 虞林之没想到空青这么快去而复返,抱着饕鬄还有些发愣。 空青转头看了看,自家娘亲又消失的没影了,再回来,这虞林之竟然还在盯着她发痴。 “我刚才的态度不好,是我错了。我给你道歉。”空青没有再回避虞林之,大大方方抬眼跟他对视。 “道歉?”虞林之抓着饕鬄的前足摇了摇,语气里都是不确定。他还以为空青要生好久的气,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学会迅速反省并道歉了。原来作神君时候,她遇到这种事不是回避问题事后补偿,就是坚持狡辩。什么时候对自己的失态,如此直白过?这转世之后,坦荡荡地道歉却已经有好几回了,且次次都理直气壮,他总觉得莫名喜感。 “嫌弃我没个道歉的样子是吧?”空青揉了揉鼻子,然后飞速冲着虞林之抱了抱拳,“对不起。” 虞林之看空青的眼神更稀奇了。 这下子,连带着被摇着手的饕鬄都没顾上生气,睁开了小黑豆眼: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青羽神君吗? “……”空青的忍耐快要到极限了,她的耳朵已经变得血红。 “恩,好,没问题。”虞林之很快注意到了空青的窘态,一边忙不迭应下了,转身给空青留下了适应空间,一边还是有些恍惚。 帝君非常恍惚这一点,饕鬄可以作证。 因为帝君还晃着他的爪子,一摇一晃,停一会儿,想起来又晃晃,没几下又停了。他气都气不出来了。行吧,他饕鬄也没少给帝君做过“吉祥物”。谁让他作为上古凶兽显得厉害呢,这些时候就免不得多包容饲主一些。 待进了大荒秘境,他有的是办法和他们清算。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放过。 小叶紫檀 听风辨地的技巧空青学得很快,快到让虞林之觉得有些失语。不过两日,空青的境界都跟着上了一层。他偶尔都怀疑,这丫头到底是都忘了个干净,还是只忘记了他们这些让她烦心的人。学自己创制的功夫,真是出奇的快。他当时接触时都觉得有些拗口的心诀,她竟然过目成诵了。这天赋,实在过分。 “你发什么呆呢?”空青比划完,发现虞林之又开始神游了,不免叫了他一声。 她已经发现了,自从自己向虞林之强调过不能冲着自己发神之后,这人的确是不再冲着她发呆了。但每次他要发呆,会刻意扭过头去,或者背过身,若是正对着她,一般会突然放低视线。但其实实质上还是在冲着她发呆,不过是换了一种表现形式。想到这,空青抽了抽嘴角:这么突兀的避开,还不如不换。 “恩?”虞林之转过身看了看在自己眼前摆手的人,“什么事?” 空青耐着性子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话:“我说听风我已经学完了,你还有什么对我有用的招式能教给我?” “学完了?” “……恩。”空青眼睛一下耷拉了下去,看虞林之的眼神里塞满了幽怨,“我刚才就是在比划给你看啊,你不是说你要看 分卷阅读56 ?” “恩,做的好。” 饕鬄闭上了眼睛,不忍心再看下去:帝君啊,下次说话先看看自己的位置。您方才看到一半就背过身去了。 果不其然,青羽神君的语气更失望了:“我说,你是脑袋后面长了眼睛吗?能看见,能看见什么——” 虞林之难得玩心大起,果真背过身去,施了一个小小的障眼法。原来有一次,空青也是这样抱怨他的,他当时愣在了原地,没有回击。回去苦思冥想了好久,才想出了这么个应对的法子,之后却没有机会再用了。今日正好,撞上了这么个机会,他也恰恰记得这回事。一时技痒。 空青看着虞林之后脑上凭空生出的好多只对着她眨啊眨的眼睛,把方才的话头咽了回去,有些艰难地重开了口:“这是什么?” 自从见过情蛊那密密麻麻的样子,她对这种很多只眼睛挤在一起的样子莫名多了一些恐惧。 “障眼法中的一种,看不透吗?你要是真的学会了听风,这样的,应当都能一眼识破。” 空青觉得那些眼睛看的她眼晕,干脆闭上了眼走到了虞林之身前。 风里传来的声音干干净净的,安静下来的她似乎还闻见了银桂花和紫檀的香气:“小叶紫檀,好香啊。是开花了吗?” 虞林之立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衣服确实还在身上,又探了探识海,星盘安安稳稳地呆在里面,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你不好好分辨如何勘破障眼法,去做些白费的功夫干什么。” “谁说我是白费事了?同一套功夫、同一把剑,在不同的人手里都能使得不一样。这听风,既然你教给我了,我怎么使都行。”睁开眼的空青不以为意,绕到虞林之身后定睛一瞧:“再说,你还没有撤掉幻术吧,可是我现在已经看不到你方才变化出来的那些玩意儿了。” “不过,这紫檀的味道,你也会使清风,难道你没闻到?”空青又深深呼了一口气,“还是很久很久的那种。有些青涩的泛着苦,但是静穆醇厚,透着点老气。恩,像是还沾了点银桂的甜。” “嘶——这味道,仿佛和你那星盘上的味道像得很。” 虞林之不由得抖了抖,急忙转移话题:“最近你要是有空,好好练练灵力和剑法。听风,自己慢慢参悟即可。” 空青狐疑地看着说完就想走的虞林之,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没搭理他的前言,从他背后一路嗅嗅嗅,直嗅到了虞林之跟前:“我怎么觉得,这紫檀香是从你身上散出来的?你难不成还藏下了香料?过分了啊,先是变出来个饕鬄,现在竟然还被我发现了香料。” 虞林之耳根子都红了,摆脱了空青的手:“胡说八道。我看你就是不好好练习,使这听风来做些败缺。” “???”空青看着虞林之气急败坏回山洞的样子,一头雾水。 一直守在旁边的饕鬄心里嘀咕:这听风也太不给人留隐私了。 刚嘀咕完,就看见空青鼻子一抽一抽,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饕鬄一哆嗦,有了不好的预感:分辨什么不好,分辨别人神魂和本体的底细。这什么都不懂的青羽神君就只是看上去好欺负,其实还比不上原来成天惹是生非的那个,至少原来那个懂得非礼勿辨! 空青看着饕鬄毛发一竖,一溜烟就跑了,心里可惜,又仔细嗅了嗅,空气里紫檀的味道淡了不少:“什么嘛,我还挺喜欢这紫檀的味道的。” 回到山洞里的虞林之正好撞到凤清。凤清玩味地看着他,心里念叨着“紫檀木”,嘴上却一字不吐,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虞林之许久没有出过这么大的丑,眼神一和凤清对上,就被烫的移开了,勉强端着个架子回了一礼。 凤清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回头看笑话,只听得一个钝物撞上洞壁的声音。 她都觉得有些疼。这帝君,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嘛。她女儿那个性子做的,这个走路都能撞山洞的人也做得。就是不知道,在边界闹事的那个,又是个什么样子?不过,她是得和空青说说,这听风可不能随便使。 毕竟人要衣装,树要皮嘛。 定魂珠 托了凤清在魔界是出了名的不要命的女魔头的福,空青等人在凤清所拥有的这一座山头上的日子过得算是平平稳稳。 这天,饕鬄和凤清坐在一边,空青跟着虞林之修习。自从空青了解到她那日嗅到的是什么,她和虞林之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相处状态。凤清和饕鬄开始没发觉,后来发觉了,就很是喜欢呆在一边默默地看一会儿热闹,将两人的互动当成这寡淡无味的日子里绝对不可或缺的消遣看。 “大荒秘境就要开了。”虞林之趁着休息,嘱咐了空青一句。 “恩。” “你准备的如何?” “还行。” “恩。” 接着,空青拿出了剑,虞林之提起了一根树枝,两人也不看对方,也不动手,反而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分卷阅读57 和饕鬄相处了一段时间,凤清现在不太怕饕鬄了,这会见到这种情形,直接用手搡了搡身旁的饕鬄:“他们怎么不说话了。” 听出来这不是疑问句,饕鬄没动弹。 凤清干脆蹲下团作一团,和饕鬄排排蹲,向着饕鬄:“大荒秘境,你和那位都比较熟悉吧。你觉得青青现在进去,怎么样?”她是觉得空青进步很大,才问得出这句话。 饕鬄闭上了眼睛:不怎么样。这人原来从大荒秘境安然无恙的出来,那是因为帝君把定魂珠给了她。现在,现在他们弱的弱、残的残,不争气的不争气,还有只为魔不久却异想天开的青鸾。他看啊,够呛。 凤清看着饕鬄那不愿意搭理她的样子,就知道估计还是不行,也有些犯愁。这大荒秘境她的确进过,可她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自己进过的事实,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才能帮到自己女儿。那定魂珠她确实还带在身边,可她出珠那日,珠子就裂开了好大一条口子,她估摸着多半是不能用。 这一边,虞林之突然出招,树枝直取空青面门。 空青下意识朝后仰倒,躲过一击,没想到起身起到一半,虞林之又以一个极其奇怪的姿势攻了过来。情急之下,空青闭上了眼睛,脚尖点地,侧身腾空,直接用上了听风,根据听风的判断,直直送出了一剑。 再睁开,她的剑竟然放在了虞林之的脖子上。这之前,她已经练习四五天有余了,可这个招式她从未成功过。 虞林之看了眼剑尖,又看了看空青:神魂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哪怕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是能驱使身体做出与先前一样的反应。分毫不差,毫厘不爽。 空青立刻反应过来,收回了剑:“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这一剑,你总算有点样子了。做的不错。” 没等空青雀跃欢喜起来,虞林之又添了一句:“但这都是形。形而上的功夫放在人间是没什么问题。可大荒秘境里,险窦丛生,用到的灵力的地方处处都是。你,还早的很。” “我让你用灵力和我对打,你又不肯。”空青说完,觉得有些冒失,抿了抿嘴。 虞林之倒是想用灵力,可他现在还不能。于是他停顿了一下,才接了话:“今日先到这里吧。方才那一招,你再好好参悟参悟。就你那点灵力,打光了哪里找去?你目前的状况,只能学些以柔克刚、以弱胜强的巧技。” “哦。”空青若有所思。 虞林之朝着凤清走过去,对着凤清点了点头,想要一把捞起饕鬄。饕鬄躲了躲,虞林之和饕鬄对看了一会儿,确认饕鬄是想在外面替他看着,索性自己一人先回了山洞。他有些疲乏了。近日,他体内的往生咒乱得很,估摸着和大荒秘境快要开启引起的灵力波动也有些关系。 空青又在原地练起来了。 凤清想了想,唤了她一声:“青青?” 空青一开始没听到,还在专心练习。 “青青。”凤清闪身就到了空青眼前,一把就拿住了空青的剑尖。 空青看着瞬移到自己眼前的娘亲,有些气馁,她练习这么多,可在她娘面前也还是不堪一击。凡间有个俗语,叫“神出鬼没”,她娘亲这算是鬼没,不知道神出是个什么样子? 虽然心中头绪万端,空青还是乖乖应声了:“娘,什么事。” 凤清看了看空青额际的细汗,把问候和提点的话都吞了回去,替她擦了干净,又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个琥珀色的珠子,塞给了空青。 收了剑的空青依着自家娘亲的意思收下了这珠子:“这是什么?” “定魂珠。我来时,应当就是靠它才顺利到了此界的。” “我拿着有什么作用吗?它好像都裂开了。” “恩。倒是你带着,娘放心啊。” “那还是娘带着——” “听我说,这里,只有你是最让人牵挂。娘可以照顾好自己,而且这东西已经裂了,我让你带上,无非是图个安心。乖乖带上?” “好。”空青点了点头。 饕鬄突然竖起了耳朵,一下蹿到了空青眼前:他以为这东西要不就是没了,要不就是元气大伤,可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还在,还隐约有进阶的光景。 空青看着突然激动的饕鬄,跟着它的目光,最后把焦点放在了自己手里的珠子上。 空青晃了晃。 饕鬄跳了跳。 空青看了眼同样迷惑不解的凤清,征得对方同意之后,把这珠子绑在了饕鬄脖子上。 饕鬄根本没搭理一脸无辜的母女两,转头就往洞窟跑,像风一样。 虞林之本来正在洞天深处凝神调养,突然察觉了熟悉的气息。定睛一看,跑进来的饕鬄脖子上带着一颗正莹莹发光的珠子。 “定魂珠,怎么还在?”在他原来的掐算结果里,这珠子因为透支灵力的缘故,到了魔界就会化为齑粉,所以之前凤清提到,他都不以为意,现在看到这珠子的模样,免不得有些惊奇,“这是要 分卷阅读58 进阶了?” 饕鬄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真的有些开心,正疯狂示意帝君接过这东西蕴养神魂。 虞林之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迟疑地接过了,才一接触,识海里就突然闪出了一些画面——一个女子,看起来像是空青,正站在星海上,看着……预言水镜。 珠子掉了。 虞林之想起那次救凤清,他在出门前,空青传信管他要定魂珠来着。 他当时不是没给吗? 这珠子,到底怎么回事? 首次摊牌 “你怎么了?”空青和凤清赶到了。 凤清跟在空青后面,看着地上的定魂珠,眼里也填满了疑惑。 “没什么,没接稳,不小心落到地上了。”还有些失神的虞林之下意识弯腰想去捡定魂珠。 “这可是饕鬄眼巴巴从我脖子上给你看下来的。”空青抢先了一步,捡起定魂珠又仔细看了看,“虽然这珠子看起来不怎么稀奇,可也是我娘的宝贝,你珍惜点。” 虞林之看了眼凤清。 凤清歪了歪头,意思摆明了是让他自己拿主意。 虞林之又顺着递过来的那只手看了眼空青。 空青拿着定魂珠的手又朝着他递了递,看起来仍旧是那副全然无知的样子。 虞林之迟疑了一会儿,他心里大概明白为何凤清想把这珠子交给空青。这东西在空青那里,也算上了道保险。 “你愣着做什么?”空青举着的手都有些酸了。 “还是你拿着吧。”他现在手边也没有什么实用的东西,难得有这种上品,放在空青身边护着她,他心里更安稳。 空青见不得虞林之那犹豫的样子,干脆一把牵过了虞林之的手,生生掰开,把定魂珠直接扔到了他手心,然后又推着他的五指,把定魂珠裹了起来:“还是你拿着吧。我娘跟我说了,这叫做定魂珠。听着名字也知道这东西似乎有些好处。虽然我还不知道你们到底瞒着我在筹谋些什么,但我也不瞎,看饕鬄那样子,你应该比我更需要吧。” 虞林之看着空青握着自己的手,有些出神。 空青察觉到了这人的眼神,手一下像是被什么烫到了,迅速缩了回去:“就、就这样吧,你好好收着。我刚才在外面给我娘看了你之前给我的那张符纸,我娘说那个比这个破掉的珠子管用。” “符纸?” “就是刚开始到这里时,你给我的那张符。”空青叹了口气,“你不会又记不得了吧?你这段时间记性真的好差,不过月余而已,怎么什么都要我来提醒你。” “恩。那个。”虞林之尴尬地笑了笑,“我确实……记性不太好,最近。劳烦你多提醒提醒?”他想起来的东西太多,在那样漫长的时间尺度里,这段时日的故事太容易被淹没了。 空青脸上写满了大人不记小人过:“恩,我努力吧。你好生修养。这段时间,你的脸色都很难看。” “恩。”虞林之心里轻笑,他太过熟悉青羽,一眼就知道,这丫头说什么符纸,都是在宽自己的心。能让饕鬄激动起来的物什,怎么可能像她嘴里说的那样破烂不堪。她心里恐怕已经对这东西价值几何有数了。 “真的不要了吗?”虞林之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东西要给最需要的人嘛。”空青狡黠地眨了眨眼。 “不后悔?这可能是比那符纸更厉害的东西。” 空青低着头拍了拍裙角:“你的废话真的好多。” 看样子是知道的。虞林之又在心里叹了一声:这样子,活脱脱就是那个青羽。别人都稀罕的灵器,在她那里不过一堆破铜烂铁。说是自己安于享乐,恨不得坐在金山堆上,实际却是披着一张刁蛮的皮,刻刻为他人着想、退步。 看着虞林之眉头又拧到一起,空青灵机一动,从怀里拿出了梧桐印:“你不用摆出那一副苦哈哈的样子,我们两这也算是交换了。你看,我不是把你这个拿过来了?” “那本来就,应该是你的。” “恩,是吗?怪不得我每次看到这梧桐印,就觉得亲切。原来,是应该是我的东西啊。想来,这应该是因为我是只生来肩上就带着梧桐花的青鸾。”空青倒是不客气,“对了,你上次骗我在肩头画画的事,我也给你记上了。你别想诓我,我娘说了,这梧桐花是青鸾君的标志。你和我爹那些乱七八糟的说法,都靠不住。啧。” 不停发红的梧桐印看起来好像是很开心被主人拿出来、这样说。 要是这里面也有器灵,应该也是个正为了主人的夸奖而雀跃不已的小姑娘。想到这里,虞林之不免多看了一眼自己的定魂珠。珠子虽然仍旧灵力充沛,还因为即将突破境界多了不少裂纹,看样子,他猜之后若进阶成功,可能还会脱胎换骨地变化一通。只是这死气沉沉的状态,看起来可能是不会再和他有什么牵连、感应了。 他丢掉的东西太过了,定魂珠也是其中之一吧。 空青很快发现了虞林之的 分卷阅读59 失落,看了眼自己手里一直发光的梧桐印,再看了眼躺在虞林之手里像个死鱼眼的珠子。她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刺激虞林之了。 “但是会发光,不一定就厉害嘛。”空青似乎想要证明什么,伸出手去探了探那颗珠子,“你看你这珠子——” 定魂珠被空青戳到的那刹那,周身突然漂浮起了一圈星尘。洞府被照得透亮。 “……也会发光诶。”空青本来想说“应该很有用,只是不发光”,看到满洞府的色彩,乖乖地闭上了嘴。这珠子看起来,比她这颗只会变得红通通还烫手的珠子厉害得多。 像是试验,空青蓦地缩回了手,洞府内那蓝紫色的光芒一下就失却了。 虞林之瞧愣了:“你再拿着定魂珠试试?” 空青依言从虞林之手里接过了珠子,她刚摸到这珠子,蓝紫色的星尘又出现了,可这珠子一离开虞林之的手,那星尘又消失了。 空青眨了眨眼,摊开了掌心,朝着虞林之递了递。 虞林之看了空青一眼,轻轻探手,刚摸到珠子,珠子就亮了。他一把拿起定魂珠,那光芒又熄灭了。 饕鬄看得呆了:这定魂珠怎么回事,才过去过久,就平白无故地又认主了?这神器认主的规则现在这么随意了? 虞林之想起自己刚才见到的画面,喉结上下动了动。 空青心里猜测着,嘴上也诚实地问了起来:“这个意思,是我们两一起……” “共主。”虞林之看着空青搜肠刮肚寻找着合适的词汇,提点了她一句。 “就是,我们俩都是这珠子的主人了?” 虞林之收起了珠子,垂下了眼:“这么理解也可以。” “这么理解?这回复听起来好勉强。共主和我们两个人都是这珠子的主人,有什么区别吗?” “一般来说,除了抹灭上一任的神识,神界的东西,是不会认两个主人的。” “神界?”空青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两个主人,就意味着,这器物需要各自听两人的命令。冲突、龃龉,都无法避免。”虞林之不知道哪根筋搭上了,突然迎上了空青的眼神,“共主,意味着它今后只会听这两个人共同的命令,只会在两个人都接触的时候被唤醒。” “听起来,好麻烦啊。”空青觉得有些不太理解这种契约,“那你还能用吗?” 饕鬄也很关心这个问题,连忙看向了自家帝君。 “可以,只是蕴养神魂的话。” 空青眼珠一转:“所以,你果然是神?” “曾经是。”大荒秘境快要开了,他不想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是时候给空青打好预防针了。 “是不是从晕倒之后开始的?” “是。” “那——我是谁?”这问题埋在她心里太久了。 “……你想自己是谁。” “我是我自己。”空青眼神很坚定,“但是你偶尔看着我的眼神和那次……还有、还有一些其它的东西,都让我觉得,我不过是一个模子。我不喜欢这样。” “你不是什么模子。你,就是你自己。” “还算你识时务。”空青摸了摸剑穗,看了眼,她娘不在自己背后,她放心地把后面的话也说了出来,“我小时候总希望成神,因为传说里,只有神仙才可以穿过结界。我现在,看着你,却一点都不想成神了。” 凤清早就离开了,她是个直性子,最讨厌看人打机锋。偏生这两个人你来我往,是机锋不断。偏生这两个人里有一个是她那鬼灵精的女儿。她还是不看为妙,不看就不会看的火大。她走前还在想,自己这女儿,究竟是像了谁。想着想着,想起刚才为了宽她心主动拿出上仙灵符说事还说得天花乱坠的空青,她摇了摇头——哪里有什么像不像,又不是什么复刻品。生下来的姑娘,自然是她自己,也自然有她自己的个性。 “为什么?”这是虞林之问的。知道自己状况的他,问出这句话,都有些怀疑自己。 空青还是那个样子,不动摇,也不逃避。 “因为——神看起来,也好辛苦啊。” 说完这话,空青就离开了。 饕鬄老老实实地缩成了一团,挪到了帝君脚下,看着帝君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石雕一般,似乎在反复回味着那句话。他在神界呆了万万年,对空青那句话也有不少的体会。偶尔,他也会怀疑世人把所有美好的样子、理想的状态都放在神仙身上,是对的吗? 神仙真的有所谓的“神仙日子”和逍遥生活吗? 统一八荒也好,神魔大战也罢,他身边来来去去多少人啊。 有几个,真的逍遥过呢? “神,也辛苦吗?” 秘境出现 洞府外轰的一声,接着就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声响不断。与此同时,洞府里也开始簌簌掉落尘灰。 虞林之突然站起了身,饕鬄也跟着警惕了起来。 凤 分卷阅读60 清带着空青从后面钻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大荒秘境开了。” “这么快。你不是说还有些时日?”凤清有些惊讶,她脑海里这人神乎其神的形象一直挥之不去,没想到大荒秘境来得这么突然。 “我现在只能算出是在近日。” “行吧。”凤清看了眼整个动荡起来的洞府,“那现在怎么办?” “我把阵法布置在了山后,我们直接去就是。” “山后?那这里以后还怎么住?”空青看了眼自己娘亲。 虞林之步伐逐渐加快,大荒秘境的开启极不稳定,他们万万不能错过这一次开启。机会转瞬即逝。 “傻姑娘,你把我带到你爹面前,还想再把我赶回来?”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万一呢?万一你还要回来。” “那便再抢一个回来。”虞林之说完看了眼凤清,凤清会意,一把揽住了空青,飞掠起来,跟上了在前面撑着结界、施法飞行的虞林之。 看来虞林之是真的着急了,空青乖乖闭上了嘴。他们一行三个,看起来就属她最累赘,她方才还嘲笑人神仙辛苦。神仙带着一个什么都只会些皮毛的她,可不辛苦吗? 唉,之前不知道和只会猜测没有得到结果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还成。现在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反而心里复杂了起来。前面那个饕鬄,虽然没个人样,但是它没翅膀也能飞,而且还会吞人,名头还很响亮。人、神、魔,这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怎么最没用的那个偏偏是她呢? 空青还在纠结,虞林之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到了。” 一团白光出现在山壁上,牵连的整个山头都在晃。白光散开后,中间出现了一个黑洞。从黑洞里看过去,那边似乎是飘在云端的。而那云端上,什么稀奇古怪的样子都有,还分成了两拨。 一拨正前赴后继地向一团云雾奔去。 一拔正守在一片天幕边,似乎在抵挡着什么。这之中还不断有人脱离这一拔的队伍,飞到另一头的那灰色云雾中去。 凤清眼尖,认出了后一拔中那个穿着红衣的女子,唤了声:“红宸——” 那女子转了头,看着跨出阵法凌云的三人,眉头一皱。周围不少魔已经注意到了这边从阵法跨出来的人,彼此私语了起来。 红宸多看了眼凤清,又看了眼在她背后出现的那团灰云,闭了闭眼,干脆地回了头。 凤清叫完之后,看着零散几个冲着这边飞过来的魔,就知道自己又失误了。她是没关系,可她背后还有两个麻烦。不敢牵累虞林之,她直接出手,点灭了其中两三只狰狞作态的魔。 下面喧哗的声音更大了。 “不过是一只神界的臭虫,也值得你们分心?若是今日结界开出个口子,这种臭虫全爬过来,我看你们怎么办。”红宸心里不爽:“大荒秘境那样的地方,你们想去,我不会拦,但若是打不过我,又在这个档口为了一只老臭虫给我分心,姑奶奶撑过这一劫,不把你们碎尸万段,我顺不下这口气。” 喧哗的声音小了一些,可还是有不少人脱队。 虞林之察觉了不对劲,他早有盘算。遮掩神息可是个耗费灵力的事,可若是这时候坦荡表露出他的身份,魔界也一定不会欢迎。要真是被一群魔缠上,仍是个费精力的事。大荒秘境,别人不熟悉,可他熟悉,他还在里面留下了点东西可以利用。这样考虑下来,与上面的两种状况相比,割裂掉一部分神息直接跃进大荒秘境,是很划算的了。 只是进去之后,他大概会难过很长一段时间。 可目前顾不得那么多了。 快速布置完,虞林之对着凤清点了点头,掐了个手印,一道银线忽然浮现在了三人中间,紧紧将三人联系在了一起。 这银丝十分眼熟,她还没来得及问,虞林之已经收起了星盘:“准备好。” “好什么?”天旋地转。 那云雾突然膨胀开,一下就包裹住了他们三人。 …… 红宸看着那突然膨胀开的云雾,有些失神:被刚才那一下带进去的魔,想出来可就难了。 云雾散了。那些奔着云头去,却半路失去目标的魔们,一时都有些跌足。 红宸收了心,在手上加了三分劲。 不成想,他们守护的这方天幕结界突然动了,一下弹开了不少魔。 红宸重重地摔了出去,咳了一口血:对面的那个人,方才是故意针对她的。 她又咳嗽了两声,再抬眼,结界裂开了一道缝隙,那边的天光撒了进来。看得不少小魔惊呼起来。 “苍冥神君,真是许久不见啊。一见面,就送我这么大礼?” 缗泽清清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呢?” “什么她?” “你知道我在说谁。” “我和你们神界的人,一向没什么关系。” “是吗?”缗泽从缝隙里走了过来,身上似乎 分卷阅读61 还带着梵天殿里的沉香,“我最讨厌被人骗了,你想好再说。” “可你不是天天骗人吗。骗了万八千年,都那么熟练了,还怕被人骗?” 缗泽没有说话,手指微动。 红宸突然被什么东西掐着吊了起来。 “我很早就告诉过她,不可怜悯不该怜悯之人。可她总是不听。”缗泽眼风扫了扫周边蠢蠢欲动的魔,朝着身后跟过来的仙娥抬了抬下巴。仙娥们会意,一个个纷纷召唤出法器,开始清场。 被重重摔在地上的红宸笑了,一点没怕身上捆着的灭魂索:“我当初也很惋惜,为什么在那只凤凰给我药医治眼睛的时候,没有拦住她,告诉她,她深爱的不过是个伪君子。” “在魔界布置聚灵阵想要逆天而行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魔君。” “是她的枕——”红宸咬着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看起来很是痛苦。 缗泽收紧了灭魂索,走近了红宸,微微低着头,看着红宸痛苦的表情,面上没有什么起伏:“你知道,她陨落之后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 红宸说不出话,只能死死盯着缗泽。 “是后悔,我竟然不能到魔界毁了你的眼睛。”缗泽的眼神放的很空,“她陨落之后,我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我竟然记不得她最后一次开怀大笑是在什么时候了。她在帝座上最后对我扯开的那些笑容,看起来都那么沉闷。我用水镜找了好久,才发现,她竟然对你笑过,还笑得那么真诚。” 红宸想起来被自己刻意埋没在记忆深处的那双笑眼了。 明明是那只凤凰,又一次封印了魔界。 明明是她,打得他们尊贵的魔君节节败退。 明明是她,召出了凤凰神髓,伤了他们一干人。 可还是她,巧笑倩兮地给所有人道歉,说她没有取魔君性命,不过是让他多睡些许年,神界快乱了,她怕牵累魔界,所以才继承上一位君主的遗志继续封印四界。 还是她,蹲在自己面前,轻轻地、柔柔地抚着她的眼睛,为她疗伤、向她道歉,然后惊讶地赞叹“原来你也是凤凰啊”。 她不过是一只浪荡的魅魔勾引妖界青鸾生下的孽种,才出生,名义上的娘亲就拉着那个不争气的爹同归于尽。青鸾族不承认她,只有一个小姑娘会悄悄在角落里怯生生地对她笑。魅魔一族不认同她,因她像极了青鸾一族的刻板。 她被放逐到魔界边缘,流离、挣扎、牺牲尊严去换取生存,已经是常态了。那是她人生第一次被夸赞,第一次打心底里觉得自己低到了尘埃里。因为夸的她,是只真正的凤凰。 这只凤凰给的药,她没有用,所以她仍旧盲了好些时日。在她盲的那些时日里,那双笑眼总是浮在她面前,让她羞愧不已。 “我嫉妒你。”缗泽说着说着,踩上了红宸的脸,“你们不过是一群靠永夜生活的下贱坯子,为什么可以得到她诸多照拂?若不是你们浪费她这许多……” “若不是、若不是我们?”红宸的眼睛红了,她费力喘息的声音更大了。 可她还是想说,为了那只凤凰,为了那只凤凰如今的娘亲,她拼了命也要问问这人:“你以为,她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知道。她只是到最后,都在替你扛着。”红宸想起了那只傻凤凰嘴里念念叨叨的那些碎语。自己明明都已经不堪支撑了,却还是微笑,念叨着什么缗泽缗泽,从那快要封闭的结界回了神界,只在最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跟她嘱咐了句“这么少见的黑凤凰,身上又有香香的魅魔气息,要活得足够漂亮才好”。 那么干净的夸赞,不是调情时候的戏说,不是交际应酬的敷衍。那只凤凰是真的觉得她好看,和她现在那个娘亲小时候一模一样:“缗泽,你对得起她吗——” “你对得——”红宸的声音突然断了。 天边的雷声轰隆作响。 红宸化为一道黑息,悄然散去了。 魔界争执 “没那个本事,也敢叫帝座的名字。你们魔界,都这么猖狂的吗?”缗泽缓缓松开了自己握紧的手。 仙娥们的动作顿了顿,重新开始攻击,招式都凌厉了起来。 “他们猖狂不猖狂,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半空中一个黑影渐渐凝出了身形,“苍冥神君,你是不是找错耍威风的地方了?” 随着黑影的出现,更多的身形凭空显了出来。 “是十二城主中其它的几位——” “是、是魔君!” “魔君醒了,魔君醒了!” 红衣烫金的男子看了眼下方,开始专心地擦起自己的手来:“真是吵得很,麻烦能安静一下吗?既不会打架,又不会闭嘴,被人欺负成这样,还好意思叫我起床?我魔界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下面方才还雀跃不已的魔一个个动作都凝滞了一下。 “苍冥,我们再做个交易吧。”不管下面的人都什么脸色,魔君气定神闲,对 分卷阅读62 着缗泽开了尊口。 缗泽没有答话。就眼下看来,这人的功力这些年不减反增。 他就说空青是下手轻了。 “我告诉你她去了哪里,你就撤兵。”魔君吊儿郎当地指了指那道裂缝后摆开阵势的一堆神仙,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也不向他们告状。” 缗泽的眼神沉了沉,没有接话。 魔君甩了甩袖子,轻盈地飘到了地上,迈步走到了缗泽身边,凑近他低语:“或者,我告诉他们,你曾经和我做过交易,在魔界修了聚灵阵,却没有兑现你答应给出的代价?” 缗泽避开魔君,后退了一步,抬了抬手,结界那边的神仙们安静了下来:“你觉得,这威胁得了我?” 魔君不经意地揽了揽衣襟,他出来得太急,衣裳都没套稳,他是不介意坦胸露乳,不过对面还有一堆令人生厌的神仙,他也不想被别人占了便宜去。待他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自己之后,才又开了口:“恩,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缗泽看着魔君没有说话。 “可惜,我大梦一场,醒来这一会儿,记性变得不大好,有些记不得了。”魔君脸上都是无辜,仿佛他真是不记得两人刚才说了些什么似的。 缗泽一个字都不信。场面就这么安静了下来,两边的气氛又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我奉劝你别忘了,凤凰是我的克星,可你不是。她打我,尚且要费了些力气。你应该也轻松不到哪去。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当真要在这个关头和我打?再好好回忆回忆,你打破结界是为了什么。你心里应该没忘吧。” “你别太过分了。” “太过分,你在说我?我习惯很好的,一向不做太过分的事。”魔君伸手了手,隔空点了点那条在天幕横贯的裂缝,“你看,我既没有跑到别人家坟头闹事的习惯,也没有在别人睡觉的时候打扰别人的习惯。更没有,说不上几句话就滥杀无辜的习惯。” 缗泽看着脸色逐渐沉下来的魔君,一点不退让。 不知道想到什么,魔君突然撇开了眼睛,回避了缗泽的目光:“不说话说回来,你不答应,我也理解。毕竟,你就这个样子,和我们魔界中人像得很。我魔界之人,的确是不讲究这些的。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以己度人的事情,我也是驾轻就熟。只不过有时候,我不太能控制得住这个理解的度。若是来日,我体谅错了,千万别怪我。我也是一片好心而已。” “梧桐印在哪?”似乎是不愿意继续在这里和他纠缠,缗泽松口了。 “梧桐印?你又在跟我开玩笑了不是。凤凰当年打伤我,只扔下了药,可没扔下凶器。” 看着缗泽逐渐抬起来的右手,魔君收敛了笑,低头随便提了一个小魔上来,看着他同自己一般脏乱,还特意替他理了理衣衫,拍了拍他胸膛,温柔嘱咐:“来来来,你给神界的帝君说说,方才看见神界之人了么?” 小魔看着尽在咫尺的魔君,眼里都是孺慕,急急忙忙点了点头,显得格外殷勤。 这态度让魔君很满意,他接着问道:“那你可看见他们去了哪里?” 小魔看了眼对面的冷脸神君,莫名感到了一股寒意,又觑了觑自家风情万种的魔君,鼓足了勇气,战战兢兢地指了指前方的天幕:“那儿。” 魔君笑了:“那里是哪里?你快说清楚,看看这神君的脸色,多着急啊。” “大、大荒秘境。” “大荒秘境,你确定?你可不要诓神君,神君可是——”魔君再回头,缗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看着远方,魔君自言自语地补完了最后一句:“会把你扒皮抽筋的。” 小魔茫然地盯着自己魔君发痴。 回过头来的魔君对这小魔璨然一笑,立刻收束了笑容,直直将他踹下了云头。 缗泽这一消失,神界那边一下失去了自己的头头,还立在结界边缘的神仙不免和魔界里的诸位对着看了看,显得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帝君和他们说是魔界在作祟。可他们看魔界这阵势,也没个作祟的意思在啊? 魔界的各位,心态却都不太一样。老的,见到些万年前的老冤家,眼珠子翻得都快到天上去了,恨不得全身关窍都能如现下朝天的鼻孔那样出气。小的,没什么见识,什么想法都有,有神往好奇的,也有贪婪垂涎的。唯一算得上老资格的十二城主中剩下的十一个,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红衣的魔君。 “晦城城主,今日起,从你开始轮值,给我守好这边界。”魔君看了眼狼藉一片的边界,“红宸做的是对的。这结界一破,之后麻烦事多着呢。你们原来没有给她支援,现在就好生赎罪。若是日后让我发现你们从这里放过了神界那些东西的一根毫毛,给我当心些身家性命。” “是——”魔界诸人都很有底气的应了。 对面的神仙们听得两眼圆瞪,不乐意得很,脾气暴躁的甚至抄起了家伙。偏生他们现在没个头领,也只能干瞪眼、吼两声。这结界的事,和几任帝君都有牵涉,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一 分卷阅读63 群死脑筋。”看着对面想打又不敢打的谨慎样子,魔君甩了甩袖子,打了个哈欠,没把他们当回事:“这世道,又乱了。” 对面还有几位不自量力的小仙正在跳脚,他又没忍住勾了勾唇角,对着他们点了点,使了个无伤大雅的惩戒术:“可我怎么觉得这局面让人欢喜得很呢。” 对面被点到的几个小仙上衣下裳都一下掉了下来,无论怎生拉也拉不上去。就连置物袋也施展不开,尴尬地从脸一路红到了脖子根。偏偏不少同道还特意捂住了眼睛。这举动看起来好像是给几人稍微留下了点面子,实际上却是更将几人放在了丢人现眼的境地之中。还有些那年少气盛的,捂是捂住了,却还是从眼缝里偷偷看,却因经验不足,又做的太过明显。 魔界这边不少人看得大笑起来,嘲笑他们死要面子活受罪。 两边就这么一来一往打起了口水战。 “只不过那只鸟的一片苦心怕是付诸东流了。可惜啊,可惜。”看着云头下的热闹,这做魔君的也没个正经样子,干脆坐在云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脚。 晦城城主贴心地递上了一把瓜子:“您辛苦了。” 魔君看到的时候还愣了愣,接着就嗔怪地看了晦城君一眼。在接过之前,先捏了捏晦城君的脸:“不客气。我早就醒了,不过是在履行和故人的承诺,装晕而已。你之前的举动,我都看在眼里。不会收拾你的。” 晦城君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他虽然花了一两万年来好好了解了自家魔君的这么个鬼性格,这么多年没见到,这会儿被这样熟悉地“表扬”,还是不免眼皮子和嘴角抽筋,十分不适应。 旁人有人的脸色变了去,却还是强撑着。 刚被踢下去的小魔捂着屁股有点委屈。同样是帮忙,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受伤呢? …… “嘶——”空青捂着额头睁开了眼,可她眼前全是白茫茫一片,既辨不清方向,也没个日月。 她似乎还有些耳鸣:“这是哪儿啊?有人吗?喂!” “娘——” “虞林之——” “饕鬄大仙——”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吱个声行吗——” 突然,有个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空青乖乖闭了嘴,凝神仔细听着,想起刚才进来的最后关头,虞林之特意的嘱咐,她没顾忌什么消耗不消耗的,直接上来就用了听风。但她没有料到的是:这里,没有风。 不太相信的空青又仔细听了一会儿,还是一点风感都没有抓到。 她陷在这片白雾里,尝试了许多次,终于明白了过来。 这或许,根本不是大荒秘境。 ——这是个梦。 虞林之在教导她的时候曾说过,听风听不到的、解释不了的,只有人心和梦境。人心是不可测。梦境是因为虚幻无依,无可测。 鸿蒙初开 “那就让我看看,这究竟是个美梦,还是个噩梦吧。”空青就这么握着剑,在浓雾里一直前行。走累了,就坐下休息一会儿。虽然她仍旧不能辨明方向,但她不愿意就此放弃,就这么坚持着走啊走啊,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才看到了一点亮光。 循着这一点点如同萤尾的光走去,她眼前周围浓重的白雾渐渐都散开了。周边的景色逐渐明晰了起来。她在一个湖边,远方是叠映的青色山峦。 四下无人。 空青疑惑地朝后退了一步,脚下却突然软软的。她低头抬脚,原地躺着条是条白色的……长虫? 空青脸都皱成一团了:“这可能是个噩梦。”说完了,用剑小心翼翼去跳动那条白虫。之前虞林之在墓地那里变出条蛇来吓她,其实她内心早就翻江倒海了,不过是不让自己露怯,硬撑下来而已。她也奇怪自己,为什么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蛇一类的东西。 白虫动了动,从盘着的一团下面钻出来个脑袋,脑袋上还有对犄角。 “龙?”空青没见过真的龙,说出答案的时候,语气里都是怀疑。 白色长虫歪了歪脑袋,又往前伸了伸头,似乎根本没看见她。 空青顺着白龙探头的方向看了过去,前面跑来个小姑娘,手里还拿着一把小黄花。 她再回头,这白龙已经又把头缩回去装死了。 “……”空青很快知道了为甚这白龙要装死,这小姑娘竟然想喂这白龙吃花?她虽然没见过多大世面,但龙应该、也许、大概是吃肉的? “你不喜欢吗?”小姑娘有些不敢置信,“这可是梧桐花。” 白龙缩得更紧了:他不吃草。 空青看着这个方才拿着花跑出来的小不点儿,竟然心里轻松了不少,还有闲心搭话:“是啊,他都盘成蚯蚓钻到地底下去了,你看不出来他不想吃花吗?” 小姑娘拿着花还怪失落的,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一片片地揪花。 白龙和拿着花的小姑娘僵持了一会儿,又缓 分卷阅读64 缓抬了抬头。这一下,刚好小姑娘泛红的眼睛对上了,它又“咻——”地缩了回去。 空青看着这小白龙在地上扭来扭去、扭来扭去,最后不知道是不是想开了,突然伸出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含了一朵花又躲了回去。 小姑娘眉开眼笑了,可空青都能仿佛能看到那白龙被黄花苦到眯缝着眼的丑样。她正感叹现在的宠物真是了不起,就听见那小姑娘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声音:“小白,你哭什么呀?” “它哭你带来的东西难吃死了。”空青看了眼周围又开始云雾缭绕的环境,撇了撇嘴,也抽了小姑娘手里的一朵黄花,盘着腿坐下开始琢磨:这要是梦,这又是谁的梦?魔界那些人的,还是虞林之的?这小姑娘这么喜欢梧桐花,又或者是她娘亲? 可她没想到那小白龙竟然一下就化成了一个小男孩的样子,苦着脸应付:“太好吃了,我感动。” “真的?那我再去摘!”小姑娘压根不相信,那不怀好意的笑一看就是想故意折腾这男孩。 空青想起刚才那白龙含着的花,瞬间觉得这丫头心眼有点坏。 没成想,还没走出几步,小姑娘就被小男孩一把拉住了。小白龙化成的男孩闭着眼睛特深沉地摇了摇头:“好东西也不能一个劲吃,谢谢你的梧桐花。” “不客气。”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看着白龙,像是在等什么。 白龙叹了口气,又变成了长白条的样子,滑到了小姑娘的身前:“上来吧。” “谢谢小白。我以后找更多的好吃的来回报你让我骑的恩——” 似乎实在是不想要这份回报,白龙一下就蹿上了天,淹没在了那堆云雾里。 云雾里传来好多零散的笑声,偶尔也有那女孩子的嘀嘀咕咕。声音忽远忽近,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那云雾里钻出来个骑着大白龙的少女。 大白龙还念念有词:“你自己不是有翅膀吗?” “我自己飞着多费劲啊,这不是有你。” “……你最好别被人抓住去当了坐骑,不然一辈子都没好命。” 少女抓着白龙的犄角:“你不来救我?” 白龙摆了摆头:“我救你干什么,我巴不得早日来个什么厉害人物,把你捉了去。” “切。”少女突然从龙背上跃了下来,“我才不会那么倒霉。” 空青看着少女背后一下发光的银线,还没来得及喊出小心,少女已经落入了一个网里,被死死裹住了。 那网一下收住,消失不见。白龙也追赶不及。 “完蛋。这白龙的嘴这么灵的?”空青看着在空中上下翻飞焦急不已的白龙,突然觉得不安。 那白龙就那么在云雾里蹿来蹿去,最后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湖边。 空青有些迟疑,还是拎着剑走了过去:“你别丧气?”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劝有没有作用。 那白龙似乎是看了眼她。 她还来不及惊讶,就发现白龙化成了一位白衣翩翩的少年,接住了从她所站的位置飘来的一张纸。那纸上有一大篇歪歪扭扭的字符。不知道为什么,凑过去看的空青就是看懂了。那纸上写的,开头全是止血、止痛的法子,末尾的落款是什么四、四荒…… “我还没看完呢。”空青嘀咕完,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傻,这里的人多半都看不到她,干脆闭上了嘴。可中间到底写了什么,她确实都没看见,偏生那少年已经将整篇揉做一团,扔进湖里了。她真的挺担心的,虽然,这担心来的没头没尾的。 少年扔完纸团,犹豫了一下,就开始脱衣服。 空青愣了,反应过来,立刻转过了身:“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这小孩子家家的,怎么在外面这么随意。” 还是一声惨烈的痛呼拉回了她的注意力。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若是有个什么不测,自己能帮则帮,回身去看时,那少年已经整个人泡在了湖水里,露在湖水外面的身体上有鱼鳞状的残缺,每一个残缺都血肉模糊的。 只一眼,看得她浑身直冒寒气:这是在做什么,拔掉自己的鳞片吗? 那少年似乎没有结束自残举动的打算,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开始的痛呼慢慢变成了一声声闷哼。 空青莫名更心疼了。 同时,以湖面为中心,一层层白色的寒霜渐渐扩散开来,连这周围的树木、花草也有了枯萎的趋势。 空青这会儿实在顾不得什么少年不少年,非礼不非礼,这孩子看起来也不大,再这么折腾下去非要命不可,干脆跑了过去:“你别拔了,这血肉模糊的样子多吓人啊。你还要不要命?” 她的转身似乎太迟了,待她赶到,那岸上的龙鳞已经堆成了一片。空青强迫自己不要回避,跪到了那少年倚靠的一旁,大声唤道:“别拔了!你这样会要命的。”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有什么作用。 少年的意识似乎已经很模糊了,可每次下手的动作却不停滞。那稳、准、狠的样子,连她家后厨里刮鱼鳞的师父都赶不上。可她家后厨的师父是刮鱼, 分卷阅读65 这位刮的可是自己。 “你别拔了。”空青没顾上心里的难受,试图阻止,却一点用处都没有。 一番无用功。 眼见着少年只剩下脖子后面还有一块肉是好的,这上面的鳞片和岸上的都不太一样,是倒着长出来的。 就方才那一番,她手都看得抖了,却还是没放弃,用手给捂住了最后这一块好肉:“这可是逆鳞,不能拔。拔了,说不定你就真的死了。” 少年似乎也不打算拔了,急促地喘息着,靠在了岸边。 这好歹让空青松了一口气。可抬眼,她又觉得自己这口气松的太早了。四周已经不是她刚才来时所见到的景色了,湖面上除了这少年所在的地儿还有个空隙,全都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不远处那些枯黄的草和迅速凋零的树木也全都被封进了绵延数千里的冰霜之中。触及所及,一片寒霜。 少年的手抖抖索索地伸到了那片逆鳞上。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那逆鳞已经掉到了她裙边。一直咬牙撑着的少年终于放松不少,眼下看起来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这年头小孩子都对自己这么狠?”空青有些于心不忍,小心擦了擦那片逆鳞,试图轻轻给他放回去。 结果,当然是安不进去的。 空青觉得自己浑身都开始疼了。 少年试图上岸,却一直失力往下滑。 空青知道自己帮可能也没有用,可少年浑身都没有一块好地方了,她还是忍不住想去扶上一把。只是那双手臂,也没有她能下手帮扶的地方,她怕掐住了,万一这少年能感受到,更疼了怎么办? “我不需要那些什么止血止痛的法子。你记住,今日我越痛,明日我要你百倍偿还。”就在她不知道怎么样下手的时候,少年自己爬了上去,对着半空扬声道:“龙鳞,我拔下来了。你把她放了。” 有一个声音从云头传了过来:“还有最后一件事,我想教教你——白龙,当你自己虚弱无力的时候,最好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不过也得谢谢你天生地养,一无所知,不然这些让我觉得棘手的龙鳞,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行吧,我践行承诺送你去见她,但这叫不叫放,我也说不清。” “你好自为之吧。这也是为四荒做贡献。” 空青摸了一把脸,上面湿漉漉的。此刻听的这话实在火大,随意拉起裙摆擦了擦,抄着剑抬头四周寻人,却什么也寻不到:这都是什么混蛋在说话,就知道欺负小孩子,别让她抓到! 白龙突然动了动手指,方才她放在白龙旁边的那片逆鳞又飞到了她裙边。 白龙看着消失的逆鳞,笑了笑,闭上眼,失去了意识。 空中有个模糊的人影降了下来。 注意到少年动作的空青有些迟疑地捡起了那片逆鳞,趁着那模糊的人影正在检查少年的状况。她刚才试过了,只有这一片,她能真的摸到,想来是有什么玄机。待会儿要是她能脱身,她就带着问问虞林之。能找到这小孩子也好啊。毕竟听她娘说,龙的逆鳞和青鸾君的梧桐印一样,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凤凰与龙 那个模糊的人影一挥袖子,浑身是血的少年也不见了。 空青试图跟上,却没料到不过迈出三五步,身边的景色就变了——四周都是雕花墙,墙壁颜色还黄澄澄的。上面刻画着不少奇怪的符号,什么三足鸟、三只眼之类的。 她摸着墙朝前走了一会儿,一眼就看见了刚才那个少年。他身上的衣服好像换过,脸上也没了血污,就是脸色很差,现在正倚靠在一个角落里,怀里抱着那个失踪的少女。 空青下意识走了过去,戳了戳少女的背,陪着他们蹲下了:“疼吗?” 少年的眼睫动了动,慢慢睁开了:“小凤凰,你醒了?是你在说话吗?” 空青眨了眨眼:“你能听见我说话?” 少年似乎没听见,看着少女,发了会儿神:“还没醒啊。可能是我痛得产生幻觉了吧。” 话音刚落,那少女就费劲地撑开了一只眼:“小白?我又在做梦了?” 少年揽着她,没说话。 少女闭上的眼睛唰地睁开了,一把推开了眼前人:“小白?真的是你!” 被推开的动作太大,可能是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少年的眉头拧了拧,但他很快克服了不适,绽出了一个笑:“怎么,不认识了?” 少女把少年拉着左看看、右看看,过了好一会儿才松了一口气,马上又皱紧了眉:“你怎么在这?” “被抓进来的。” “被抓进来的?不会啊,我前日里还在听他说什么你一身龙鳞极寒,不可入焚天鼎。” 少年一把抓住了少女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手:“或许是因为他找到了火中之精?” “是吗?”少女将信将疑:“不是说火中之精遗失了万万年了。” “连万万年出世的凤凰和白龙他都能等到,区区火中之 分卷阅读66 精罢了——” 没等他把话说完,少女一把扯开了他的衣服,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是什么?” 少年不在意地拉了拉肩头散下去的衣服,表情有些勉强:“没什么,最近你走了,我伙食不太好,营养匮乏,有些掉鳞。别担心。” “什么?”根本不相信这种蹩脚的借口,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少女一下拔高了自己的声音:“你自己拔的?” “你管的太多了。我是白龙诶,怎么会没事去拔自己的鳞。就是掉的,一点不疼,一会儿愈合了就好了。” “就因为你是白龙,连四荒之首都说在不伤你性命的情况下收拾你格外费力。我想不到除了你自己之外,还有什么法子能将你的鳞片除得这样干净。”少女看着少年的眼神里都泛着火光,“你是觉得我傻吗?要是除龙鳞那么简单的话,岂不是人人都可以随时随地扑上来,喝你的血,食你的肉了。别骗我。” “我没觉得屠龙多简单。”少年摸了摸少女的头,替她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只是小凤凰你当真要在这个时候诛我的心吗?拔鳞片可疼了,提起来这三个字我都觉得钻心的疼。” “我说了,不要你来救。这下可好,让人一起包了饺子。”少女憋了半天的眼泪全一颗颗掉出来了。 少年摇了摇头:“还没成神的时候,都是你保护我、照顾我,打的那些坏蛋屁滚尿流。我这是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显摆自己的机会来英雄救美。” “谁要你救。再说了,我也不美。”少女眼泪还在掉,眼眶里雾蒙蒙的,手下轻轻地替少年拢了拢衣服,偏了头,避开了对方的眼神:“你这样子,让我觉得我很没用。一个没注意,连剑都没捅出去一次,就被人抓了。” “不会。你看啊,我们自出生就相依为命。成神的那段时日,我没有凤凰,活不下去。但凤凰没有我,依旧可以活得好好的。我不过是一条只会飞来飞去的白龙,碰巧是个稀有的,除了给你当坐骑,也没什么大用。只有鳞片有抵御万敌之功,一不会打人,二不会生存。凤凰一直都可以凭自己以一敌万,怎么能叫没有用。而且抓你的那个人,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四荒之首,输了有什么。” 少女又抽了抽鼻子:“你今日话好多。” “你不喜欢?” “我喜欢。”少女抹干了眼泪,“小白,要是有一天,我们能出去,我一定都做梦都记得,我以后要嫁的人是你。我要嫁的那个人,是条上天下地的白龙。我发誓!” “这么突然就要嫁我?” 少女眼睛瞪大了一点,又大了一点:“你、你不情愿?那就当我没说。” 少年拉下了少女的手,笑了:“你刚才那个样子,不知道的人以为你是图义气。” “什么?” “没什么。”少年一把抱过少女摇了摇:“我说好——我们要是能出去,我一定娶你为妻。生生世世,只爱你一个。一见钟情,一心一意,一生一世,都只要你开心。我发誓。” 少女不敢靠少年靠实在了,只能用手指撑着地。两人依偎了一会儿,少女的手指却突然被什么烫了一下,猛地收了回来。 少年也及时发现了不对劲,松开了手。 两人手拉手站了起来。空青不明所以地跟着他们站了起来。 “他开始铸炼了。” “小白,你害怕吗?” “我不害怕。” “我也不害怕。” 空青觉得这地方温度越来越高了。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红彤彤的,她有些着急,却怎么着都找不到出路。刚才那些看到的精美雕花纷纷都动了起来,向顶上飞了过去。空青唤了一声还在角落里呆着的两人,两人还紧紧抱在一起,不管她如何声嘶力竭,都没个反应。她也想要过去拉,说这不是你侬我侬的时候,可这地界真是邪了门了,她无论如何都过不去。 空青看了看炉顶,又看了看那边始终没有反应的两个人。万般无奈,决定自己先出去,呆在这里她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出去或许还能找到熄灭炉火的机会。 那边两个似乎还有一口气,靠坐在一起,说着闲话。 “小白,你别睡。我给你讲个轶事。传言说啊——” “恩。”回应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 “前些日子有个剑灵出世了,和我们一样,莫名其妙地蹦出来的那种。” “恩。” “我寻思着,既然他经过千锤百炼尚且可以修神,那我们应当也可以。你只要坚持住,别睡过去。” “恩。” “神魂不散,我们就有机会。” “恩。” “要是我们做了器灵,出去一定不能泄露身份,有人的时候都好好藏着,不能同往日一样招摇了。” “……” “你说话啊,小白。” “……” “小白?” 正在努力借着各种雕花之间的缝隙在炉内跳跃、攀登,空青抽空看了下 分卷阅读67 面一眼。那少女替少年挡着大部分的火,还在不停唤着已经彻底没有声息的人。她心里猜到了结果,努力缓了缓神,顾不得烫得惊人的炉壁,暗下决心:待她出去,只要她还有一条命在,山长水远、天高海阔,她一定不放过外面那个虐待儿童的人。 梦里也不行。 这梦醒了,要是这事是真的,她怎么也得把那个什么四荒之首挖出来,好好教育教育他: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空青醒了 结果她还没想完事,手上忽然就没了劲,一下就掉进了突然蹿起来的烈火之中。 …… 空青猛地弹起了身,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烧灼感似乎还在身上。 “醒了。” 惊魂不定的空青接过虞林之递过来的水抿了抿,有些失神,被烈火烧灼的感觉真是太难过了:“……我刚才怎么了?” 扶着她的凤清从自己怀里取了一方手帕,替她擦了擦汗,又拍了拍她的背:“你一进来就晕过去了,娘差点没扶住。还好这里有个客栈,可以暂时供我们歇歇脚。” “恩。”空青想了想,又捧着水喝了一大口,才把自己手里的杯子还给了虞林之。 虞林之接过来,放进袖子里了。 空青看得入神:“桌子上不是有杯子吗?”意思是你用袖中空间做什么。 “你醒过来这一时片刻,可曾听到这里有声音?” 空青屏息静听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大荒秘境里的东西,能不能就不用比较好。” “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空青又看了眼自己身下的床:这不还是用了? 虞林之看了一眼她们两,站到床尾背过身去了,不知道在做什么。 “现在好些了?” “恩。我没事了,娘。” 空青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虞林之,你是神界的人,你听过四荒之首吗?” “四荒之首?”虞林之收了还在掐算的东西,“你问这个做什么。”他之前只是略微提了提,这人怎么突然想起来了。 “我记得你之前提过,我想知道更多。” “你在梦里见到什么了?” “我暂时不想说。”想到那两个小不点,空青没由来地难过。 “这里是大荒秘境。对你来说,可能是一个梦,但若是你不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算是个套走神魂的陷阱,我到时候也帮你不得。” “青青,听他的。你方才未醒,不曾见到这秘境里处处都透着蹊跷。” “好吧。”空青犹豫了一下:“我梦到了一只白龙。” 虞林之手指动了动,有些心酸:什么都忘了,也能梦见缗泽的坐骑吗? “还有一个小姑娘。娘,那姑娘被唤作凤凰,是你吗?” “白龙?凤凰?”凤清听得有些迷糊,“青鸾是凤凰血脉不错,有时也被戏称为凤凰种,但认真说来,青鸾并不是真正的凤凰。真正的凤凰,是天生地养的。你究竟梦到什么了?” “一条白龙,可以幻化成人形。还有一个小姑娘,我没见到她化形,但是白龙一直叫她小凤凰。” “这和你问的四荒之首有什么关系?”凤清想起来之前红宸的话,心里有了些想法,但眼下她只拍了拍空青的背,等着自己女儿说完。 “在梦里,有个男人欺瞒那白龙,让他拔光了自己身上的鳞片,还把那白龙和凤凰关进了一个地方,然后烧死了他们。”空青摸了摸后脖颈,她总觉得那里嗖嗖发凉。 虞林之想了想:“上古的确有四荒之首这个称呼,当时神界尚未分裂。龙、凤出世,在传说里的存在时间,确实和最后一任四荒之首在位的时间相符。” “上古?传说?” “四荒之首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至于传说,这龙凤出世的故事太为渺远,后世又不见其踪迹,神界不少人都觉得是那些尚异的前辈编造出来的故事,只有少部分人相信龙凤是真的存在过。” “是吗?”听闻龙凤可能没有存在过,空青无端端松了一口气,手里摩挲着一个凉凉的东西,定了定心神。 虞林之突然发问:“你手里拿的什么?” “恩?”空青不明所以,低头去看——她手里攥着的,是一片银白色的龙鳞。 凤清眼尖,离得又近,看了眼那鳞片:“龙鳞!”青鸾族传承的族谱里,卷首就是梧桐印和白龙鳞的式样。 空青想起了那少年被捉走之前的最后一个动作,攥紧了龙鳞,心里有了答案。 虞林之看了眼情绪失控的空青:“你为什么……” 空青仰头看着虞林之:“怎么?” “在哭。”虞林之伸手去抹去了她脸上的泪,“你方才到底见到了什么?” 空青抹了把脸:“我方才就在那里,却没帮到那两个小孩儿。” 凤清敲了敲空青的头:“你是不是傻,若真是龙凤,这两个 分卷阅读68 里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比你年龄大。” “为什么?” “因为传说里,龙凤修炼数万年方可启发灵智,化得人形。”虞林之接了嘴。 “可他们看起来,就是小孩子。那四荒之首真是太欺负人了。” “他们严格来说,应该也不算人。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共情,共的很有蹊跷吗?” “你怎么回事?一直和我找茬。” 虞林之闻言看着空青,心里涌现了很多种猜测,正准备开口。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响锣。凤清和虞林之对视了一眼,都噤了声,护在了空青身边。空青看着两人严阵以待的样子,也握紧了剑柄。 好戏开场 窗户一下开了,方才还安静的不得了的客栈一下变得人声鼎沸。外面有个妆容涂画妖异的女子正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楼的看台上,对着这方打开的窗子娇笑:“看看,我们这店都多久见不到客人来了,稀客啊。” 凤清的神经绷的紧紧的。要知道,他们刚进来时,这立在荒漠的客栈里可是一个人都没有。眼下,楼里却坐满了人。喝茶的、侃大山的、掷骰子的,什么样的都有。 虞林之的神息有些翻腾,他止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凤清。本就觉得古怪的凤清明白了虞林之的意思,点了点头,离空青更近了一些。 不管这边几个“客人”究竟是什么反应,那女子掐着嗓子接着说道:“这客人可是逢着天时地利才能看见一回的。不如,我们今天就把他们送入洞房好不好?不过,三个人仿佛不大行呢,需要先剔除一个。我看,就那只青鸾好了。看起来最好欺负。” 空青忍住了骂人的欲望,藏好了龙鳞,看了一眼她娘亲:这东西不仅长得稀奇古怪,连眼神也不太好。怎么看,自己也是这三个人里的最差的那个。 虞林之看了眼一直蹲在房间角落的饕鬄,朝着他摇了摇头,不让他轻举妄动。 饕鬄本想来一口吞干净这些乌七八糟的物什,可看着帝君那摇头思忖的谨慎样子,又老老实实缩了回去。之前说是说他作为神兽对大荒更熟悉,进来了可要好好想法子折腾他们,但这会儿看着帝君很是难受的状况,他又心软了,觉得自己暂时还是不给帝君惹祸为好。 女子眼珠一转,这间客房的门也砰地打开了:“哎呀,我还漏了一个小可爱。” 饕鬄还没反应过来,就保持一脸空白落到了女子手里,还被她略过了种种挣扎,轻轻松松给捏住了嘴。 “在我的客栈里,不可以用你这张嘴乱吃东西哦。乖,凶兽我料理得多了,你听话的话,我饶你一命。” 这出谁都没想到。 突然,空青急急唤了一声:“娘——” 虞林之转头去看,刚才护着空青的那个人凭空消失了,再回头,那女子空出来的一只手上平白多了一只长尾巴的青鸟。 “且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也没什么耐心。今日我心情好,加上你们正好遇到这么个节日,我的客官们也都想看俊男美女的洞房花烛夜。你们要是不愿意让我们凑这个热闹,那就滚出这个客栈。不过,走之前,要留下买路钱。我看,这只饕鬄和青鸾就不错,正好烧了下酒。” “烧了下酒?” “对啊,烧了下酒。”女子眉毛一扬。 虞林之没由来地想起了空青。 空青看了眼问完话之后还保持着平淡面色的虞林之,知道现在着急也不是办法,而是这祸事和她晕倒也有关系,只能压低了声音问:“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你有什么办法了没?” 虞林之看了空青一眼,头绪是有了一些,但暂时还不能说,于是也低声回道:“没有。”他之前来大荒秘境,没遇到过这客栈,倒是吃过很多其他的亏。不过,他的亏,可不是白吃的。 空青:“……你干嘛学我说话。” “你觉得你刚才那样说话,她就听不到了吗?” 空情摇了摇头,她就是觉得这么场景该着像刚才那样说话。 ”那何必白费力气。谨慎小心有用的时候才谨慎小心,也不能用烂了。” 空青白了一眼虞林之:“你管真多。”说来奇怪,虞林之坑她不止一次了,可偏生这人这个时候的作态,她还是愿意相信的,明明都听到了他说他没有把握,但空青总觉得心里有底。 下面的女子听得哈哈大笑出声:“好有趣的后生,我喜欢。要不是客官们想要看你们成亲,我一定风风光光的当你的新娘子。” “这东西怎尽说些胡话?”空青看了眼在她手里挣扎的娘亲,摸了摸剑柄,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这东西越看越觉得碍眼,不如先砍了再说。 虞林之看出来空青有些冲动,虽然不知道她的火气从何而生,还是一把拉住了她,制住了她的下一步动作,朝着空青摇了摇头:若是能单纯的打出去,他也没必要在这里消磨这许多时光。大荒秘境里,古阵颇多,若不能破解,只是白费力气。说不定打出去的那一拳最后也应到自己身上。 分卷阅读69 空青看了看虞林之在这个当口拉住她的手和那双此刻只盛着自己的眼睛,心里的小火苗噗嗤就消了一半,老实呆着不动了。 “你让我们想想。”看着安静下里的空青,虽然不知道缘由,但虞林之好歹是松了口气。 “行,哥哥你都开口了,我免不得替你们说和说和。客官们,给他们一炷香如何?” “刚才还后生长后生短,现在又开始叫哥哥了。”空青听得浑身不大舒爽,才熄灭的小火苗又蹭蹭往上蹿了不少。 外面吵吵嚷嚷的,似乎看台下面有不少人在起哄,有的同意,有的不同意,最后同意的声音压倒了不同意的。女子侧过头吩咐了几句,看台上很快燃起了一炷香。 虞林之看着空青握紧剑柄的手,默默地上前关了窗。今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空青的脾性有些暴躁,或许是受了秘境的影响?也不知对神魂有没有什么伤害,待解了阵,他休养一阵,恐怕要好好替她看看。 女子在看台上嘲笑他:“关不关有什么打紧,这位官人害羞得很。” “啧,听听,又官人长官人短了。” 虞林之没察觉出什么异常,看也没看跳脚的空青,这阵对人心性的影响颇大,还是早日解除了才是。盘坐在地,一挥袖,直接摆开了算阵:“你不喜欢,不把这话当一回事就行了。” 空青像是被踩了脚,眼睛瞪的大大的:“我没当一回事啊,我看起来很把这事放在心上吗?” 虞林之看了一眼口不对心的空青,默默加快了速度:可不能拖下去了,速战速决为上。 假意结婚 看着虞林之眼皮都没抬,空青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转了转头,最后去了窗前偷窥。 女子手里的饕鬄和青鸾一直在挣扎,那看台上的女子却一点不发憷,反而更开心了:“但丑话说在前头,我劝两位快着些。香是要燃的,我手里这两只小可爱也要活命呢。” “看热闹看够了就过来商量对策。” “有什么好商量的,你不是说不知道、没办法。我也是在找办法啊,这一路上,要是只靠你的话,我说不定早就魂飞魄散了。”空青看着她娘亲的原身,也很担忧,说这话的时候头也没回。 虞林之这次没接话,庇佑三人进大荒他已经废了不少灵力,这会儿又费神筹算,本就有些辛苦,即使有定魂珠,也顶不住如此消耗,加上往生咒实在难缠,他识海有些乱了。 空青等了半晌,没等到虞林之接话,回头悄悄觑了一眼,立刻察觉到了虞林之的异常,于是呼了口气,叉了叉腰,走了过去:“好吧,我是干着急。可我娘在她手里,换成你你不着急?你方才想说什么。” “青鸾一族最擅阵法,你可看出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也不知道自己日后有没有机会再同万年前一般教导空青,更不知道她成神后究竟能不能记起来前事,当下要是不抓紧时间一点点教她,若日后真成了个糊涂神,怕是要受不少欺负。这客栈的底细他心里已经有数,正好拿此做筏来练练兵。 “可我只草草翻过一本书,其它的也没什么了解,说不定还不如我娘呢。我娘现在却在她手里。” “别急,好好想,靠直觉。” 空青凝神想了想,脑海里回放着刚才自己从窗口看到的所有场景,过了一遍又一遍。 虞林之起身去了窗边,打开窗子缝隙,悄悄朝下面望了一眼:香已烧过五分之一。 “她背后。”空青突然抓到了一个让她觉得别扭的地方,那看台上空空如也,可那女子方才明明朝后面偏了偏头,说了几句话。 “和我想的差不多。这说不定是个傀儡阵,真正的幕后黑手现指不定藏在哪里看着我们。” “你说的怪吓人的。”空青摸了摸自己的胳臂,仰头四处看了看,“方才不是说,我们说什么这里的人都能听得见?我们这样布置,他们都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了,那我们可还有机会?” “这个你不用管。”虞林之看了一眼空青,心里嘀咕“还不算太笨”,嘴上却绕了个弯子:“你知道阵眼吗?” “知道。”空青点了点头。 “我们得先找到这个阵的阵眼,不然没办法顺利脱身。这才进入大荒秘境,万万要留着力气。” “那要不我们先答应了她,我先嫁你。毕竟解阵也需要时间,眼下也没有其他拖延的办法了。” 像是对两人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楼下女子的尖细声音适时传了进来:“两位,商量好了没有?” 见虞林之听完她的话半天没个反应,只在那里僵着。 空青主动上前打开了窗户:“我嫁。” 还在愣神的虞林之一回神就听到这两个字,手一下收紧了。他怕自己当真,又想当真。人总是贪心的。 “一言为定。”看见两个人之间的行动反差,女子笑得越发开心了,松开了抓着饕鬄的那只手,把饕鬄扔了回来:“那这算是本客栈送你们的随礼,今夜子时,奉还高堂 分卷阅读70 。” 话音一落,刚才鼎沸的大堂里只剩下了满桌尘灰和一屋子的纸片。女子死死地盯住了虞林之痴笑,过了一会儿,才同那些一下变成了纸片的客人一样,失去了声息。 随她消失的,还有不见踪迹的凤清。 瞬息之间,整个客栈复归于平静。 也是此刻,在空青和虞林之所在的这一间客房里,床头多了两三盒黑布包着的东西,上面绣着“昏礼”两个字,还多了一封手书。 空青看了眼虞林之,小心地走了过去,用剑挑起了那张纸。 虞林之点了点头,挥了挥袖,那纸悬浮了起来,看样子是示意她上前察看,别碰着这东西。 纸上的字同之前她在梦里看到的差不多的蝌蚪文,内容写的都是一些婚礼的流程,看得空青皱眉瞪眼。 “不想做就别动了,应当也不是好东西。”虞林之见不得她那番苦恼样子,反正这里怎么解决他心里已经有点眉目了。 “不做,你有别的法子吗?” 看着正觉得伤到自尊而蔫头耷脑藏在角落里的饕鬄,虞林之这时候脑子一空,回了句:“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有,我就不用嫁你了。没有,那就嫁呗。” 喉头动了动,虞林之努力说服自己“解阵最好的时机也是履行言叶之约的时候”:“暂时没有。”确实没有。布阵总是有目的的。他的办法是个笨办法,也是个最好用的办法——在阵法快要实现它本身的目的的时候,找出阵眼,破掉它。 空青看了一眼突然别扭起来的虞林之,走到角落里摸了摸它的头:“那还是照做吧,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放心,就算我吃点亏,为了我娘,那也是值得的。” “嗯。”答应下来的同时,虞林之也在劝自己适可而止。这样子,看起来实在不大像自己,“真是魔怔了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 “真没什么?可你看起来好心虚啊。”空青凑近了看了眼虞林之,眼睛里都是怀疑,“你该不会为了要和我假意结婚偷着乐吧?” 本来是调侃的话,空青说出来就后悔了,却收不回来。这话太轻浮,两人之后还要破阵,要是虞林之觉得这话太那个,又直白地否决了她,那她真是丢了好大个人。 “嗯。” “对不住啊,我就是随口说说。”空青闭了闭眼,先道了歉,说完觉得有些不对劲,睁开了一只眼睛,“你嗯什么?” “没什么。” “你分明嗯了。” “嗯。” “你看你又嗯了。” “你不管你娘了?” “……要。”空青老实了,不再追问。不过,她怎么觉得,虞林之耳朵有些变色呢? 子时破阵(补) 子时。 空青穿着那套入阵一定要穿的婚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虞林之坐在床尾,看着那封手书,表面上看上去似乎还想从其中找出点什么蛛丝马迹,实际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空青看了他好几眼,虽然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又在这个关节上想些有的没的,却还是不便打断看起来认认真真的虞林之。反正他们手里一共就这么些线索,要是多看看能从其中再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也是好的。毕竟,今日,他给她的感觉是成竹在胸。她一个摸不清方向的人,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她娘可还在别人手上呢。 如虞林之所料,时辰一到,手书上的字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快速浏览之后,他扶着额头,打了个响指,那手书一下就成灰了。 空青注意到了虞林之的动作:“怎么了?”盯着这手书看了一下午,怎么突然就烧了。 “这手书上说要我们今晚结伴生契。”虞林之撇着嘴角,眼神不善。他还以为是什么契约,浪费了这么些时间,等来这个无用的结果。 “什么契?你会吗,说的什么?” “如今,该我还你一句了——问题真多。” 空青眼神游移了一圈,最后又绕了回来:“我这是不懂就问。” “好一个不懂就问。”看着空青凑过来,虞林之不自觉地后仰了一些,“这契约哪是说结就结的,何况还是伴生契这种共享生命的契约。” “可以解吗?” “可以。” “那先结了,出去再解,如何?” “不如何。之前我不是说过了,你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没必要花费精力在这些多余的事情上。”欢愉只是短暂的,也是时候解决这一堆麻烦了。 虞林之想了想,又嘱咐了空青一句:“你得记住,不管是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任何人,缔结契约是个极其慎重的事,万万不可儿戏,不然会吃大亏。” “我看起来那么随便吗?我也不是遇到谁都会同意结契的,我又不傻。要看感觉的,知道吗?”抱怨完,和虞林之看着自己的眼神一对上,空青怂了,连忙 分卷阅读71 转移话题,“那你就只顾着说,现在都过去那么久了,也没见你让我做什么。你到底靠谱不靠谱?不会又同之前一样吧。” 虞林之想了想,一把攥住了空青的手。 空青吓得够呛,往后一蹿:“你摸我做什么?” 虞林之眨了眨眼,不太明白为何空青忽然就如此一惊一乍,虽然不明就里,还是柔柔地拉开了她的手,在她掌心里写了一个“印”字,看着空青那难受的样子,他写完就松开了。 “在。”迅速理解了虞林之所指,空青悻悻然收回了手,“那不有纸笔吗?你干什么非得牵我手。”说完了还擦了擦,可那手上残留的温度却越擦越高,让她平添了许多烦恼。 “你怎么不长记性?之前就告诉过你,这里的东西有古怪。”虞林之扯着空青的袖子,示意她转身,也就错过了她红透的耳朵,双手对着那些之前他让空青敬而远之的随礼一点,其中的纸笔就冒出了白色的火焰,一堆一堆的小虫子的在火焰里飞腾、下坠。 “这纸——”都是这些小虫子做的? “嗯。”虞林之看着空青脖子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干脆先收拾了这一堆,“看到这个,想起什么了?” “扑楞蛾子。” “还不算太笨。” “你是说这是——” 虞林之看了眼空青的手。 空青看了眼虞林之,确认他是在看自己的手,干脆地直接将手递到了虞林之面前,示意他随便写。 刚才还不自在得要命,现在又给忘了。这丫头这记性。 “方才还咄咄逼人问我为什么要你的手,现在这么主动送上门来?”虞林之多看了空青一眼,记起来被自己抛弃在角落里的分寸,没再握住她的手,只在上面轻轻浅浅地写了个“魔”字。 “要分场合嘛。我有轻重。那……要用在哪?”空青四周看了看,总不能她拿着个印章到处戳吧? 虞林之沉了沉气:“用在能用的地方。” “你是说——”空青想起白日里这人的举动,不太确定,“你让我看的那些?” “恩。如果你待会还是反应不过来,那就让饕鬄带着你,我指哪里,你打哪里。” 空青看了眼还在角落里伤神的饕餮,有些怀疑:“它行吗?”看起来白日被掐嘴做丑相,饕鬄的自尊伤了不是一点半点。 知道两人在讨论自己,饕餮鼻孔喷了喷气,身上的毛似乎有炸开的趋势。 虞林之看了眼怒火中烧的饕鬄,浅浅一笑:“之前他行不行,我不知道。但现在,生了气的饕鬄,一定可以。” 饕鬄站了起来,朝这边迈步了。 虞林之冲着空青挑了挑眉。 空青看得一时有些发神。 “你待会切不可走神。”虞林之低头看着空青,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有些担忧。 “啊。”空青回神,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还是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应下了,“我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发神。咳。” 转头的虞林之正专注地看着正在变化的饕餮,还是免不得嘱咐了它一句:“你悠着点。” 空青看着慢慢恢复本来面目的饕鬄,有些呆住了。平日里,她还觉得饕鬄身上那些毛都很好摸,眼下看着它们全变成了一根根直直竖起来的鳞甲,只觉得手痛。也多亏了这一幕,她一下就记起来初来乍到时见的庞然大物,方才的忧虑和怜惜之心散了个干净:“……饕餮这样,客栈不会垮掉吗?” 饕鬄的体形还在膨胀。 空青瞬间就记不清自己方才在怜惜些什么来着?饕鬄这种大凶兽,什么时候轮到她来怜惜了。自己这些时日真是长出了好些胆子:“你给我清醒、清醒一点。” 看着空青一个劲拍着自己的脸,都拍红了,虞林之拉住了她。他还是不愿意一次把空青喂成个走不动的胖子。只要他还在,就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他若是不在了,估计这丫头已经重铸神魂了,就她曾经那个杀神样子,又有谁能欺负得了她?要是她日后真的功力不够……只要这丫头顺利回到神界,碧岩、太华他们多照看、庇护些,想来也不是问题,慢慢修炼就好。 “别打了。” 空青依言看着虞林之,手上的动作停了,有些犹豫:“我就是借此让自己清醒清醒,没事。说出来你不要笑话我。” “恩。” “我自己心底没底,也没什么本事,所以还是很有些紧张。你确定我可以?” “确定。”虽然不知道空青在害怕什么,但看着她喉结上上下下的,她确实很紧张。 虞林之思忖了一下,丢掉了自己一开始的打算。他本想要告诉空青“我只要出声指明方向,你照做便是,万万不犹豫”,现在看着空青这么认真的样子,却一下没原则的心软了。 是他着急了。 四周的客栈布置开始虚化,空青脚下没站稳,打了个趔趄,似乎因为他样子有些苦恼,还主动开口表了态:“嗯。但你可以放心交给我!你想想,这 分卷阅读72 一路是我犹豫的多,还是你犹豫的多?我肯定可以。” “饕鬄。”虞林之突然唤了声饕鬄。 客栈消失了,他们突然站在了一篇荒原上。身后不断有劲风吹来,吹得他们的衣角簌簌作响。 饕鬄长着翅膀飞到了空中绕了几圈,才回到两人身前半跪下。 空青倒退了几步仰头看着饕鬄,有些费劲。虽然她很不想让自己露出没什么见识的表情,但她确认,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非常、极其、特别没有见识。 饕鬄像是一座小山一般,比第一次他们见到时的样子还大了数倍,十分威武。 “来。”虞林之朝着空青伸出了手。 “我?”饕鬄的变化,让空青更加怀疑自己了。她不过是半只青鸾,连化形都不会,比饕鬄还不如呢,饕鬄都被别人治的服服帖帖的。 “你或许只是现在暂时不可以。”虞林之笑了,“无论什么时候,相信自己比较重要。” 风吹得更猛烈了。 婚服上面那只黑色的暗纹凤凰看起来十分灵动,和空青也很搭。这会风一吹,更像是活了。就是其他东西有些琐碎了。风一来,空青浑身上下都在铃铛作响。她看起来,不太喜欢这些小零碎。 “而且我改主意了。”虞林之看着空青,目光坚定,“这一次,我陪你。” 惯就惯吧。这一世,她不过是个人间的小姑娘,现在不娇惯,之后他也没机会娇惯她了。 空青看着眼神清冽的虞林之,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 虞林之一把拉过空青,揽过了她的腰,带着她飞到了饕鬄后脖颈上。只有这里没有鳞片。 空青才坐上去,虞林之就从后面抱着她,确认了一句:“坐稳了?” 不知为何,心里无端生出许多豪情,空青喊了出来:“我绝对不会掉下去的。” “……很好。”虞林之拍了拍饕鬄的背,“那饕鬄,去撒气吧。” 剑灵攻玉 离他们出发的地方不远。虞林之拍着空青的背,看了眼饕鬄。 饕鬄默默动了动身体,转了一点角度,全当自己看不到虞林之的脸色:他怎么知道空青会吐嘛。之前飞来飞去的时候,都好好的。 空青拽着虞林之的袖子,顺了口气:“我没事,你别看饕鬄。” 虞林之又拍了拍她,动作也不是很娴熟,忽轻忽重的:“你还替他操心,怎么不替自己操心操心?” 空青被拍的咳嗽不止:“我、我不是操心它,我是本身就被飞来飞去的饕鬄折腾得怕了。你肯定瞪眼了。你一瞪它,它不是要动弹?它现在那么大一个块头,一动,这风扬的——咳咳咳咳咳咳。”她话是说不下去了,这虞林之究竟会不会照顾人? “你真不要我替你想想办法?”虞林之手指微动。看着空青惨白的脸色,他觉得自己用些灵力也无妨。凡人的身体还是有诸多不便,帮空青一把也用不了他多少精力。 现在他只觉得庆幸。还好,方才他脑子一热,陪着来了。要是真让她自己来,可还了得? “不用。”空青站直了,拿出手帕擦了擦,“我就是刚才饕鬄猛然一下升高又一下降低,稍微有点晕,已经好很多了。” “真不用?” “真的不用,我们抓紧时间吧。”空青还记挂着大荒与外界不一样的时间流速,一点不愿意因为自己无能耽搁下去,这会儿攥得手帕都成了个团子,也没发觉,只语气里透出些失落,“呵,我刚才还觉得自己威风的不行,现在却是这个样子。” 陪在一旁走动的虞林之身形一顿,他脑子里那一瞬间飘出了个挺模糊的印象,似乎他还是个小孩子,正扶着树在吐,旁边有个人忽轻忽重地拍着他的背,抱怨些有的没的。 可他化形就是个正儿八经的神君了,哪里有过小孩子的样子? 空青很快整理好自己,看了眼呆住的虞林之:“真的不用管我,走吧。我都好了。” 回神的虞林之立在原地,和空青相顾无言。 “你,在等什么?” “等?”等什么,虞林之有些没反应过来。 空青看着毫无动作的虞林之,眉头一皱,大着胆子主动拉起了虞林之的手,放到了腰上:“飞吧。” 虞林之先僵了僵,接着唾弃了自己一句,又悄悄收紧了手指。他把这事忘了,空青灵力不多,飞到饕鬄背上恐怕够呛。之前因为凤清不在,这样揽过去揽过来倒也自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空青这样一表现,两人之间却忽然有些尴尬。 待带着空青重新到了饕鬄背上,还没等饕鬄动起来,虞林之先警告地拍了拍饕鬄:给我稳着点。 饕鬄老实了。他还想着说自己再接着像方才那样飞,说不定还能为有贼心没贼胆的帝君创造些机会。不成想,帝君不领情就算了,还一副要收拾他的样子。 “不识神兽心,且等着吃亏吧。”饕鬄觉得自己完完全全高看帝君了。别说贼心,就这么个木桩子 分卷阅读73 ,他都怀疑这人是怎么喜欢上他背上那只鸟的。 “好些了?”虞林之坐在空青背后,也见不到她的面色,只能开口询问。 “恩。”空青点了点头,直视着前方,饕鬄飞得平稳了许多,她不难受了,“你说——” 转头的空青和正专心地看着她的虞林之正好脸对脸,鼻抵鼻。 两人都愣住了。 虞林之抬起了头,收回了自己的关切,重新看着前方的眼神有些飘:“恩,你说。” 空青保持着那个别别扭扭的姿势,却想不起来自己一开始想要说些什么了。 她脑子突然一白:“虞林之?” “恩。”阵眼快要到了,他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不是待会把这个阵法解决了,我就可以见到我娘了。” “恩。” “那是不是我们离出大荒又近了一步。” “恩。” “之后,还会碰到很多这种麻烦?” “……恩。”麻烦倒是不麻烦,虞林之只是想用这个机会来教导空青等待时机和观察阵法。 “伴生契真的就是神界的婚契?” “恩。” “你白日里说的伴生契立下之后,可以力量共享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要不我们……结契吧?” “恩。”虞林之惯性应下了,反应过来之后,整个人都僵硬了。伴生契的确是力量共享,但一切力量都共享,也就代表着诅咒也是共享的。他不可能和空青结契。此生此世,他都没这个机会了。 虞林之立马反悔:“不行,这个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我这样子只会拖后腿。” “……我不觉得你在拖后腿。” 空青努力扭转身体,可虞林之不配合,她能做出的扭转幅度有限:“你这是狡辩。” 虞林之突然松开了为了让空青觉得安全一点护在她身侧的手,他在脑海里寻摸了好久,最后只想到一句:“就这么渴望力量?好好修炼吧。” “我问了那么多,你就只听到一句力量?”空青的语气里都是不可思议。 虞林之没有再接话。他的潜意识告诉他,再这么说下去,空青一定会生气。而且,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这阵法在子时后有些延迟了。 ——这阵眼中间有人“捷足先登”了。 这客栈生意还做得真是广啊。虞林之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没忘了转移空青的注意力:“别说话,看那儿。” 空青心里还有些翻腾,她说那话是有点歧义,但她原本是因为说不出口另外的话。虞林之的反应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在她的意料之外。不过,她下意识还是顺着虞林之的意思看了过去。 前面个男人倚靠在枯树上。一个女子背对着他们,手里握着一把长剑,正对着男人胸口。 “他们在做什么?” “攻玉?”虞林之有些不敢置信。他之前感知到攻玉的气息时,还以为是幻觉,那么小一个小蓝球,为何会在这危机四伏的秘境里呆着?空青那样宝贝它,之前的水镜里,他对攻玉这个小不点没怎么关注,但也没它化形的印象。 “谁?”空青觉得这名字耳熟,却记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听过。 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说话不过一瞬,那女子手里的剑又离男子近了一寸。 “喂!”空青一声惊叫才出来一半,那倚在树上的男子已经握住女子的长剑,朝自己心口捅了进去。 剑尖完全没入了男子的身体。 空青看得目瞪口呆:这又是哪出? 阵眼中心因为攻玉的情绪波动,聚集的云雾越来越多了。 虞林之和空青的关注点不大一样,他看着攻玉身边聚集起来的气旋,主动示意试图降落的饕鬄重新拉升起距离。没化形之前,这小水球就难对付得很,现下这个阵估计也先是诓她订了伴生契,又逼她在阵眼中心去斩杀与自己结契的人。别人不好说,但剑灵化形可是出了名的难搞,他不觉得这故弄玄虚的布阵人真的能撑得住。况且,之前的定魂珠就蹊跷的很,如今剑灵也化形了。这怪事越来越多,他还是小心为上,远观为妙。 阵眼中心。 “顾云笈,顾云笈!”红了眼的攻玉丢开了剑,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恶狠狠地瞪着逐渐显露出本体的男人,什么都说不出口。一个两个都喜欢丢下她,算什么本事。 顾云笈第一次见到攻玉吃瘪,忍不住发笑:“别哭啊,你一把剑砍我这木头一把,木头没哭,你哭算什么?” 看着攻玉眼泪真的一行接着一行地流,偏生还撑着不说话,顾云笈老实了,握住了胸口的剑,一把拔了出来:“别怕,刚才是幻境。”伤口愈合得很快,一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幻境?”攻玉试探地摸了摸顾云笈胸口,脸上还挂着泪痕,确实 分卷阅读74 没有痕迹了。她方才用的分明是本体,愈合得如此快,确实不像真的受过伤。但她分明是实实在在地捅了进去的…… 虞林之远远听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幻境吗?为何他看不出来。 下面的顾云笈不知道从哪里拈出来一朵花,闭眼一笑:“我证道了。” “真的?!”攻玉不相信,她为了证道都努力了多少年,却总是差一些,顾云笈才化形多久,就能证道? “恩。你看。”顾云笈笑了笑,指了指后面的枯树。枯树上干瘪的树皮开始重新变得润泽,蜷曲的枝叶也渐渐舒展开,连枯黄发灰的颜色也慢慢变了。 攻玉收起了剑,方才的难过一下全飞走了,不过还有些不敢置信,先轻轻拍了拍,看着顾云笈一脸坦然,这才稍微使了些力气,又重重拍了拍,顾云笈还是那个表情。攻玉提起来的那口气,这才松了。 “如何?没骗你吧。” “吓死我了。你之前同我说,你本体娇弱得很,经不起我一剑,我还以为你真的要死了。” 说到一半,攻玉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嘀嘀咕咕地:“那你本体究竟是什么?我想看看。” “什么?” “结了契还不知道你的本体是什么,我觉得很奇怪。”攻玉很认真地看着顾云笈,那样子看得顾云笈后背一凉。 “也不是不可以。”顾云笈眼珠一转,“不过,我也要看你的。” “……”攻玉一咬牙,一跺脚,“行。”反正她原身就是一柄小剑,先前空青在时,她尚未化形,除了被关在剑冢里的时日,满神界到处跑,不少人都见过了。她之前不好意思是因为她自己都多少年没见过自己本体了,现在嘛,满足她的好奇心比什么都重要。 顾云笈像是偷到了鸡的黄鼠狼,会意一笑,身边无端出现了无数草木,将两人遮挡了起来。 外面,万物逢春,阵势闹得很大。 远处,看出了苗头的虞林之明白了:攻玉护住的那个人,受伤是真的受伤,证道也是真的证道。幻境才是真的谎话。不过是因为证道在后,浪费了大量灵力用法术治愈了自己罢了。 “这、这是怎么了?”空青看着漫天飞舞的花花草草,脸色有些不好看。要知道,她一刻钟之前还在为自己的无能感到难过,觉得接下来是一朝硬仗。现下,给她看别人的风花雪月? “他们结为道侣了。”虞林之眯着眼睛仔细看着四周,有些警惕。他方才变出的星盘正在飞速运转转,他下意识又抱住了空青。 “结为道侣?是我想的那种结为道侣吗?”空青拉了拉虞林之的袖子。 “那不然还有什么?” “可这幕天席地的。” 虞林之卡了卡壳,面色有些奇怪:“你在想什么?” “结为道侣,是互证神魂的意思。不是、不是人间那种,那种意思。” “哦。”空青也有点尴尬,“我说呢,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哈哈。哈哈。”这哈哈打得她都觉得尴尬,她还是不说话了。 故人重逢(抓虫) 空青本来只是为了避免尴尬,才把目光放在阵法之中的,这会儿却突然发现,那阵眼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她看了眼还呆在阵眼中心被树木遮住的人,又转了回来。想了想,朝后仰了仰头,提醒虞林之:“那里——” 虞林之收起了星盘,按住了空青的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应了声:“我看见了,你别乱动。”这姿势好奇怪。 “不用提醒他们吗?那东西看起来挺吓人的。” 虞林之看了眼阵中并未散去的气旋,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空青看不见:“不用,他们心里有数。” “有吗?”早就坐端正的空青看着下面还在极速发芽开花的那一堆花花草草,对这句话持怀疑态度:看起来哪里像是不用管的样子,完全就是被情情爱爱迷晕了头。 “有。”看着从草木中慢慢透出的白光,虞林之很肯定——攻玉在空青那里别的学没学到,他不清楚,但说起剑法和记仇的本事,他倒是很有把握,攻玉定是学了个十成十,“你注意看那阵眼,别分神。” “看什么,看别人结契吗?”空青自己都觉得自己语气有些泛酸,没成想,虞林之竟贴了上来。 “我再说一次,别分神。待会我让你用印,就用印。恩?”虞林之才指给空青,草木中就飞出了很多把泛着蓝光的剑,在阵眼之中穿梭、劈砍。簇簇草木也挪了位置,它们包围的方寸之地中,刹那白光暴涨。 都是白费劲,这东西是魔,用那么多动作也没用对法子。虞林之看着挥剑的攻玉,叹了口气:“不成气候。” 空青看着下面那凌厉的剑阵,十分佩服虞林之刚才的判断,就是语气里重新带上了些犹疑:“……他们都这么厉害了,还需要我们?” 虞林之这会脸就凑在空青旁边,他看了眼专注看着阵法疑惑的空青,复又坐正了:“那是脾性有余,见识不足。我 分卷阅读75 让你用,你就只管用。他们现在那样悠闲,待会就知道自己踢到的是块铁板了。你也好生看着,给我记住,之后遇到事,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还没弄清楚状况直接就叫板,是会吃亏的。” “哦。”空青悄悄捏紧了梧桐印。就这个阵仗,她确实没见过,为了她娘的安全,虞林之说是就是吧,她不过是一个小小凡人,虞林之才好歹也是个神,总比她要管用一点吧。 阵眼中已被剑阵逼出了一团黑雾,刚才还围着两人的草木此刻都化作藤蔓,围在那团黑雾旁边,像是编出了一个笼子,要将其镇住。 黑雾里似乎有很多人影在挣扎,却始终没成个样子,就那么飘着。 攻玉手里拿着剑,扬声道:“我再问你一遍,你什么时候看见的凤凰?她往哪里去了?” 黑影里有好多个声音传出来,有的在告饶说记不清了,有的在尖利地发出嘲笑声,还有些似乎在说些地点,但无数声音重合在一起,攻玉还是没能听个真切,她不由自主朝前迈了一步。 顾云笈及时拉住了她。 “你拽我做什么?” 顾云笈朝攻玉扬了扬下巴。 攻玉低头一看,自己走出了自己方才给自己画出的圈子。她心里一惊,正要回去,突然就被一股力道拖住了。 顾云笈拉着的手一顿,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搭上了另外一只手。 黑影幻化成白日里他们见过的在看台上站着的女子的样子,手里拿着个小坠子,摇了摇:“你们言而有信,让我看了一场好戏,但他起死回生的能力我很看不惯。所以,我决定,我才不要告诉你。” “你!”攻玉看着女子又走了两步,那样子似乎是恨不得立刻能冲过去,打她一顿。 “攻玉——”顾云笈拉着攻玉拉得更费力了。 “我?我、我怎么了。”攻玉听到顾云笈的声音,脸上出现了恍惚的神色。 剑阵里的剑开始发出嗡嗡的声响,但方才那般凌厉沉稳的阵势已经去了一半。 “现在吗?”阵法中的形势明显出现了逆转,空青莫名有些着急。 “不行。”虞林之看着阵法,手下不停,“我知道你急,但是我现在还不知道你娘在哪里,若是现在破阵,我们出去之后想要再寻回来找到她,可能就难了。” “那怎么办啊。”空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着急,现在似乎也没什么其他办法,她更不好意思催虞林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难免就有些坐立不安了。 虞林之看着空青努力俯身的那样子,慢慢松开了掐算的手:其实多花点灵力硬攻,也不是不可行…… 他才拿定主意,黑雾化成的女子面貌一滞,消失了。黑雾里传出了一声尖利的凤鸣。又乱成一团的黑雾里,隐约可以看见一只横冲直撞的鸟。 攻玉猛地摇了摇头,一下清醒了,她看了眼顾云笈:“我听见了。你听见了吗?” 顾云笈和攻玉对上眼睛,一下就明白了她想要干什么。自己才骗到手的道侣,他才不允许——没等他动作,攻玉已经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转身不管不顾地朝着黑雾跑了过去。 “就是现在。”虞林之看着似乎已经被迷住了神魂的攻玉,一边揽住空青,免得她一个不慎真的掉下去,一边唤道:“饕鬄!” 要是往日虞林之这么挨着空青,空青早就炸了,可她现在满腹心思都在离那团黑雾越来越近的女子身上,还催促了一句:“快。” 饕鬄一扇翅膀,已经到了那黑雾正上方。 空青干脆利落地咬开指尖,往梧桐印上涂了血迹。 虞林之握住了她拿着梧桐印的手,朝下一压。 ——一只凤凰从梧桐印里欢快地飞了出来,一头扎进了黑雾里。 攻玉被半空突然出现的红光吸引住了,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她眼看着那凤凰进了黑雾里,又叼着一只青色大鸟飞上了半空。 让她觉得有些神魂不宁的黑雾一下散了。而半空中,有个庞然大物。上面,似乎坐着个她日思夜想了万万年的人。 “顾云笈,你看到了吗?” 顾云笈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一坐骑,神经比之前面对黑雾时还要紧绷。 “梧桐印,那是梧桐印!封印了青青神髓的梧桐印!”攻玉指着天,开心得直蹦。 顾云笈一把拉住了再次想要冲过去的攻玉:“你清醒一点,这里是大荒秘境!什么都有的大荒秘境!” 攻玉泪眼朦胧地看着天,不断扭动着,想要摆脱顾云笈的钳制:“不,你不知道,是她,真的是她。我找到她了,我找到她了。” 顾云笈之前听攻玉念念叨叨,知道她有多执著,但方才那么危险,他心里还吊着一口气:“你不要胡闹了。” “你给我放开!”刚才失去声色的剑阵,一下又重新振作了起来。只不过只一次针对的对象,是拉着攻玉的顾云笈,“你放不放开?” 顾云笈看着攻玉:“我不放,你要如何?” 分卷阅读76 攻玉没有说话,剑阵里的剑离着顾云笈更近了。 顾云笈并没有妥协,反而凑在了最近的一把剑的剑尖前:“刚才在幻境里,你要捅我一剑,我尚且不害怕,还助了你一臂之力,你觉得,我会害怕万箭穿心吗?” 两人正剑拔弩张着,空青回头看了眼朝自己点头的虞林之,抱着自己娘亲的原身,走了过去:“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两位,现在有时间吗?” 明白心意 问完那句,空青就有些后悔地闭了闭眼:这个场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搭讪用这个开头,也太烂了点吧。虞林之到底心里有数没数。她怎么看,也觉得这个场合是他这个神界的人物来开这个口比较合适。 虞林之看着不断转头向自己求助的空青,又点了点头。在攻玉面前,他说上一千句一万句,也比不上空青一句。 “没有!”这是拉着攻玉把她藏在自己背后的顾云笈。剑阵一消失,他就知道攻玉已经完全卸除防备了。这可不行,这么多年,攻玉都认错多少次了。 攻玉管不了那么多,她心里的悸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就是这个人,她心里的声音第一次喊的那么大声。于是,她咬了咬牙,看着对自己毫无防备的顾云笈,抓着他的手一扭就脱了身,像是只滑不溜秋的泥鳅似的,连忙奔到了空青面前站定:“有空有空。” 空青没想到这么老套的问话也挺管用的,刚才还飞舞的剑阵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女子似乎对她很是上心。她心里不但没觉得不适应,还有些熨帖? 心里一动,空青一下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我有空、有空,一直都有空。”攻玉贪婪地看着眼前人,偷偷在心里描摹了一遍又一遍,眼圈不知不觉又红了。她找到了,这人就是她的青青,虽然经历了万年,虽然她的容貌有些改易,但她还是能认出来,这就是青青。 攻玉乖乖等着空青开口,像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未化形时一样。 空青被看得烧心,稍微低了低头,避开了眼前女子的炽热视线:“我想请你们替我看看我娘的伤势。” “娘?”攻玉看着空青,眼神落到了那只青鸟身上,有些疑惑:是帮助青青转生的人吗? 攻玉偷偷转身看了眼刚才被自己扔在原地脸色铁青的顾云笈,心里有些纠结,但迎着空青的希冀的目光,先一口答应了下来:“没问题!一只青鸟而已,顾云笈可厉害了。” “那可……”顾云笈看了眼揪着衣角、一脸愁容对着自己的攻玉,转瞬就改了话头,“以。给我看看吧。” “谢谢。”空青听得眼神一亮,抱着昏睡的青鸟就迎了过去,转头朝虞林之递了个眼色:虞林之不错嘛,一眼就看出来找这女子求情比找那男子更管用。这办法确实可行。 “攻玉。” 攻玉本来想帮忙,却突然被唤了一声。这声音,略有些耳熟,但又有些陌生。 攻玉转身,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衣宽袍的男人朝着自己走来,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 空青又想起了虞林之的另一个嘱托,抬头补了句:“对了,他说你们认识,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他谈谈。” 攻玉应了一声,看了眼空青,将信将疑地走了过去。 顾云笈这边正在运气观察青鸟的状况,一个晃神,再抬眼,他那傻道侣已经朝着那男人走了过去。他抬头观察了一眼正仔细等待他检查完的空青,心底有数,打算若是那边有个什么变故,他在这边先出其不意,把空青绑了做人质再说。 还未动手,攻玉那边已经重新召出了剑阵:“怎么是你?” “是我如何?”虞林之说完了还仔细端详了一把攻玉。他还未曾见过化了形的剑灵,只是空青灵力蕴养出来的剑灵,一点不像她,反而与缗泽有些神似,让他看得心头一痛。 看到攻玉的攻击动作,顾云笈眼神一厉,就准备抓住回头去看的空青咽喉。 “你分明、分明陨落了!青青还为你伤了好久的神。”攻玉头也没回,怕顾云笈因为她一些惊动去动空青,警告了身后的人一句,“顾云笈,一码归一码,你最好不要对青青动手。她现在娇贵得很。” 空青一回头,正好撞到顾云笈手上。 虞林之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也顾不上管正冲着自己横眉怒目的攻玉,一挥手,一条银丝极速向前飞掠,冲着顾云笈去了。 顾云笈仰身急急退开三步,才险险避过。 再站定,面前的空青已经挟着青鸟,拔出了剑,正对着他。那卸去杀机的银丝悬停在空中,柔柔地围绕在空青身前,护着她。 虽然那把剑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但想到攻玉和那位,他还是收了手,对着正奔过来的攻玉:“我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吼他,以为是有什么事故。” 攻玉理会不得他的解释,只管着急地看着空青:“你有没有事?”她本来是想握住空青肩膀的,但是空青敏捷地后退了两步,她只能打住。 “ 分卷阅读77 我也不是易碎的瓷器,哪里那么娇贵?”空青尴尬地笑了笑,又看了眼虞林之,他轻轻摇了摇头,是没有危险的意思。 空青握着剑的手松了松,收了回去,还放松了些。她不太想对这姑娘摆出防备的脸色,还好不是真的要动手。 “没事就好。”攻玉别的不清楚,但是她既认得出空青的神魂,也就识得出她现在不过是一个略通灵力的凡人,“我怎么不担心,你晓不晓得你现在——” “攻玉。”虞林之及时止住了空青的话头,“你刚才不是想有话问我?” “我……”攻玉欲言又止。她瞬间领会了虞林之的意思,看着虞林之那眼神在自己和空青身上几番游移,他要说的事说不定就是自己想要问空青的事。虽然不知道南山帝君是怎么死而复生的,但就他方才那一番维护青青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些事情。空青方才也让自己听听南山的话,她不舍地看了几眼空青,交待道:“我去去就来,青青你等我。” “啊?”空青后半句“我也不认识你”还没说完,攻玉已经走了过去。 留在原地无人问津的顾云笈撑着腰和空青站在一边,看着那边两个人走到了一起,还走远了一些。 “要说什么事?还走那么远。” 空青顺了顺自己娘亲的羽翼,看了眼站在自己旁边的男人,又看了眼,犹豫道:“你能接着看看我娘的伤势吗?” 顾云笈看着远处,正在运气:“没空。” “是她让你帮忙的。”空青又盯了盯远处,很快抓住了要害,一针见血,“你真不看?” 顾云笈喉头一梗,白了空青一眼:“这修魔的青鸾没什么大事,就是魔气透支了些,休息休息就好了。” “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看着空青抱着青鸟的模样,想起昔日,他心里不免也有些感慨。 空青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不过。”顾云笈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记挂着往日情分,还是多提醒了一句,“她不能再受什么伤了。” “为什么?” “她修魔,本不是正道,应当付出了不少代价,已经不起什么折腾了。”目光落回远处,不知道虞林之说了什么,攻玉突然开心得原地转了个圈圈,兴奋得不行。顾云笈看着这一幕,倒是眼神很平静。 空青眉头反而皱到了一起。 顾云笈无意间瞥见,兴味盎然:“我都没吃醋,你醋了?” “我吃醋?”空青第一反应是反击,可反对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声音就消失了。 “不是吗?”顾云笈看着眼前这个他看不透的凡人,转开了眼神。 “是……吗?”空青若有所觉,在心里自己给出了一个答案。 她的确没什么反击的底气。 她,动心了。 “不过我劝你——”顾云笈看了眼远处一下抱住虞林之的攻玉,一口气梗在心口,忽然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空青迅速反应了过来,连忙挪开了两步,嫌弃地看着他。 待到顾云笈缓一口气,站直了,就看见攻玉提着裙子开心地朝着他跑了过来。他心里那点不快,一下消散如烟,也挂着笑,朝着攻玉张开了双臂。 攻玉低头一躲,略过他,直直抱住了空青:“太好了,太好了。青青,你不会走了,太好了。” 空青有些担忧自己娘亲,被这么大力一撞,她都有些不好受,不知道夹在中间的自己娘亲还好不好:“慢慢慢,我娘——” 虞林之那边一动,空青觉得自己手里一轻,她和女子中间没了什么阻隔。 虞林之把还在昏睡的青鸾轻轻放到了已经变小的饕餮身上,站起身,向空青示意,让她安心。 空青本来还想多问几句,却不料,肩上多了些温热的触感。她手指动了动,最后还是抬起了手臂,环抱住了比自己稍高一些的姑娘:这感觉,是哭了吗? “别、别哭。”这话脱口而出,空青心里才轻松了些。仿佛这话头憋在她心里,沉淀了好久好久,“我好着呢。” “我没哭!” “哦。”空青下意识应了一声,还是硬着头皮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姑娘很应该被这样哄哄。 本来在无声流泪的攻玉只是强忍,空青这一拍,她渐渐就管不住自己了,抱着空青的手越来越紧,抽泣变成了啜泣,又慢慢变成了放声大哭,最后成了嚎啕:“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好久,北斗他自己都算出你还在的,可三百年前,他跟我说或许是他算错了。攻玉好难过。为什么天下地下我都翻遍了,也找不到你。我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了你了。” 万年柏树 “……”空青刚才就察觉了,这姑娘一定是同虞林之一样,把她认成了谁。 她本来想回绝的,可听着这姑娘的哭声,却说不出否认的话,只能顺着安慰她:“我、我不走?” 攻玉听得 分卷阅读78 破涕为笑,却刹不住眼泪,又哭了好一会儿,才收了声息,慢慢松开自己的手,对着空青抹去了自己所有的眼泪,转头看了眼顾云笈。 顾云笈看着攻玉回头那一眼,心里咯噔一下。 突然,攻玉对着空青双手起势:“剑灵攻玉在此立誓,此世若不能护得你周全,天打雷劈,魂消魄散。” 天边隐约传来一声轰隆声音。一缕幽蓝色的青烟从攻玉眉心飞出,绕到了空青的手腕上,一下就消失了。 证心誓成了。 知道攻玉要做傻事,但没想到是这种向天证心的誓言,顾云笈听得心头一紧,一脸不敢置信:“攻玉——” “青青,这一次,你可不要扔下攻玉了。”攻玉望着空青,深深笑开了。 空青满脑袋雾水,她隐约猜到一点,但模模糊糊的,也没个明细。 连虞林之都不免多看了眼攻玉:空青没有白疼她,虽然做事还是鲁莽了些。不过,物似主人形。这样子,也像空青。 “……对不起。”重新站起身来的攻玉偏了偏头,根本不敢看顾云笈的眼睛,虽然她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不愿意去搅扰别人的好姻缘,看着空青观察到眼前场面面上显露出的为难神色,虞林之开口打了个圆场:“你不用如此惊讶,更不用生她的气。空青有我护着,还劳烦不到你的道侣。不会有那一天的。而且,这誓言说有内容也有,说没也没,全看立誓人自己。” 看了眼虞林之这颗朽坏过半的木头,顾云笈没再说话,眼里雾沉沉的。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他还是免不了心烦。 现场的气氛实在有些沉闷。 最后还是顾云笈服了软,主动走过去牵走了待在原地不动弹的攻玉:“还在这里呆着做什么?走吧。” “你不生我气?”攻玉问是这样问,可一边走一边拼命回头看着空青,生怕她消失似的。 “生气还是生气的,但你誓也发了,决心也下了,我也改变不了什么。”顾云笈长出了口气,也看了身后站着的空青和虞林之,“你要豁出命去照顾你的青青,我还能怎么办?” 空青心里明白刚才自己是捡了一个大便宜,感激顾云笈他们都来不及,可看着攻玉这会儿委屈巴巴挨着教训的样子,她再看教训攻玉的顾云笈就觉得有些不顺眼。 攻玉不说话了。 顾云笈俯身轻轻吻了吻攻玉鬓边:“我只能豁出命护住你。” 若有所感,空青默默收起了迈出去的那只脚,偷偷看了眼方才护着自己的虞林之。 虞林之收回了放在攻玉和顾云笈身上的视线,看了眼一直盯着自己,像是要在自己脸上烧出个洞来的空青:“你一直这么看着我是要做什么?” 空青唰一下转回了头,狠狠眨了眨眼:“没什么。”她就是、就是有些心悸。 虞林之虽然知道自己方才都护着空青,她应当没事,可看她畏畏缩缩的样子,实在不放心:“真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若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完了就开始拉着空青看来看去。 “虞林之。” “恩?”抬起眼的虞林之正好和空青的视线对上了。 “你觉得我好不好?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我。” 虞林之看了眼自己随意搭上空青肩头的手,像是被烫了一般,猛地收了回来:“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看了眼从自己肩头缩回去的手,感受着些许残留的余温,空青又有些不确定了,便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那边在你侬我侬,这边持续尴尬。 空青想了想,还是没忍住了,又唤了一声:“虞林之。” “恩?”虞林之觉得空青的状态不太对劲,眉头都快撺到一起了。 空青凝视了一会儿专注地看着自己的虞林之,突然笑了。 虞林之被这没头没脑的笑容弄得晕头转向,想了想,伸出手试探了下空青的体温:这凡人的身体还是有诸多不便,看来还是要…… 踮起脚的空青直接凑过来给了他一个轻吻:“我是在问你,你觉得我好不好。你好好想想。” “好。”这个问题不需要思考。被亲呆的虞林之觉得仿佛在云端,连眨眼都忘记了,答案却还是脱口而出。两万年前,也有一个姑娘这么问过她。不过当时她是在和另外一个人怄气,他也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那就好,本姑娘也觉得你甚好。”空青见识是见识过很多,可轮到她自己亲身上阵,她还是觉得有些发怯,而且脸还烧得慌。亲完后竟然没什么骨气,随意选了个方向,直接溜了。 虞林之站在原地发神。 饕鬄背上驮着青鸟一动不敢动。 攻玉看着站在原地,像个木桩子似的虞林之,虽然没有弄清楚原委,还是先拍了拍正抱着自己的顾云笈的背:“青青怎么一个人跑开了。我去看看,这南山君怎么现在一点也不管事了?还说他护着青青呢。” 分卷阅读79 “青青、青青,你要去哪儿?这里可是大荒秘境。”没管一秒黑脸的顾云笈,攻玉追着空青去了。 “现在倒是记得这里是大荒了?”被推开的顾云笈站在原地愣了三秒,攥了攥自己落空的双手,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我真是欠你们的。” 看了眼远处被亲了亲就呆成石像的男人,顾云笈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你还好吗?” 虞林之稍微回了点神:“还好。” 顾云笈瞥了一眼虞林之,故意拉开距离端详了一会儿,又站了回去:“是吗?半截身子入土,也能叫还好。” 这话拉回了虞林之的注意力:“你说什么?” “没什么。看你也是神界中人。”顾云笈没看盯住自己的人,眼神在远处拉住空青撒娇的攻玉身上,“听说过南山君吗?” 虞林之愣了愣,笑了:“有所耳闻。” 顾云笈在指尖变出了一簇柏树枝:“我是在他坟头长出来的一颗柏树。” “坟头?” “你倒是很会抓重点啊。”顾云笈捏了捏那簇小枝,递给了虞林之。 虞林之看着发出荧光的柏树枝,有些犹豫自己是接还是不接:他们俩不过初识,他接过这人的原身,是不是不太妥当? “柏树可是有宁神安魂的功效的,何况还是我这有加持的万年柏木枝。拿着吧。”顾云笈看着他那样子,举起柏树枝看了看,干脆一把塞进了他手里,“攻玉的青青给南山神君立的衣冠冢。你说好不好笑?神君羽化可是大功德,竟然有人学那凡间手段,给功德无量的南山君立什么衣冠冢。” 这是虞林之不知道的事。他低头握住那柏树枝,感觉到了久违的宁静。融合神魂之后,因往生咒而紊乱躁动的识海第一次这么平静。这平静来得奇怪,使得他心里隐约有个想法成形了。 “我是那位青羽神君亲手栽下的。我出世化形的时候,老神君们都惊呼了不得。毕竟四界分隔之后,神界已经许久没有草木化身的小仙出世了。那会儿,碧岩神君还嚷嚷着要收我作关门弟子。”顾云笈看着虞林之稍微好些的脸色,笑了笑,接着说了下去,“她也不想想,她那医庐还需要关门吗?就压根没开过。” “是吗?”想起碧岩,虞林之不免又想到了阿桂,他心头一痛。那柏树枝被他捏得跟着颤了颤。 “你轻点。”顾云笈有点不满意。 “哦。”虞林之也有些不好意思,“一时手误。” “我还没有化形时,攻玉因我是青羽神君在神界留下的唯一一个活物,常常抱着剑来南山君的坟头对着我哭诉她今日又去了哪里,找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上了什么当。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就这么过了好多好多年,像作日课似的,从未落下。搞得碧岩神君他们都觉得我是沾了剑灵的福气,才化形的。” “可我明白,我是因为什么化形的。” 虞林之拿着柏树枝的手一顿:“为了什么?” “我是因为青羽神君的机缘化形的。我出世,是因为一场布置。” “什么布置?”虞林之将柏树枝送还给了顾云笈。定魂珠、梧桐印和化形攻玉,还有这突然出现的顾云笈,他之前一直觉得不对劲,现在终于找到了让他们变得合理的症结所在——第一次相遇在南山上,他至今都不明白空青是怎么进去的。重逢之后在魔界,他一时疏忽中了情蛊,明明设了结界,又让饕鬄看着她,却还是让她闯进了山洞。 他的结界从来拦不住空青。从前是,现在是。 他怎么把这一点忘记了? 若是那日他违拗天意打开的窥天镜被空青看到了,那现在的这些都能说得通了。空青什么都知道,她改动了他的安排:她在梧桐印里封了神髓,又强硬关闭了魔界通道。说不定还哄骗过他,偷拿过定魂珠,并且其中动过什么手脚。她还对攻玉做了点什么,所以攻玉才成功化形。还有,顾云笈……她在为自己立的衣冠冢上种下了一颗有宁神功效的柏树。 白色龙鳞 “别这么看着我。在南山君早已下好,后来却被青羽神君搅了个翻天覆地的棋局里,我不过是颗小小的棋子。”顾云笈接过自己的柏树枝,放回了识海,迎上了虞林之的目光,第一次郑重地朝着他打了个招呼,“南山神君,素未谋面,但久仰大名。” 虞林之没说话,他等着顾云笈的解释。难怪,难怪他们刚一见到顾云笈,顾云笈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 “说起来也有些对不起碧岩他们。我其实一直都有神智,记忆也不是从化形才有的,一开始我被青羽神君种下的时候,已经被她点开了神智。作为得到这份机缘的回报,她交代过我,若有一日我见到了你,一定要告诉你一句话。” “可攻玉好像不知道你的底细?”虞林之想起一开始看到的场景,皱了皱眉头。攻玉说不知道他的原身,且这人一开始还对空青动过手。 “恩,攻玉这个傻瓜一直不知道我就是那颗突然消失的柏树。她啊,过去万年就只 分卷阅读80 顾着埋头调查青羽神君的陨落了。碧岩和太华说,要是让她知道了青羽神君的布置有我这一环,麻烦事只多不少,不如瞒着。我也就瞒着了。” 虞林之没想到空青那么早就知道了一切,心头波澜迭起,“她让你告诉我什么?” “这话是她羽化的前一夜来跟我说的,我也不知道什么什么意思。”顾云笈看了眼远处的攻玉,“她说,庭前松柏,今已亭亭如盖矣。” 虞林之记起了很久之前和空青的一次对话。 当时东海那边的一位大神逢着万年诞辰,正广发请帖。那时候,他虽然是帝君,但比起那位,不过是个小辈,可那位偏生又是个挑剔的人,他为着贺礼连着头疼了好几天。恰好遇到来他这里打秋风的空青,便随口搪塞了几句,顺便问了问前来胡闹的空青最喜欢什么做礼物。他也好做个参考。 空青却说什么她最爱松柏挺拔长青。若有一日,她心爱的人先她羽化,她一定手植一颗松柏在他坟前。 “神仙羽化是无影无踪的。而且我问的是送去东海的贺礼。” “那就立个衣冠冢。办法都是人想的。”空青全然没搭理他问的贺礼问题。 他那时候也没脾气,只斥责了句:“凡间倒是经常这么做。你啊,少去些凡间,学着有的没的。苍冥神君怎么也不拘着你些?”最后一问,不知道多酸。 “他?他成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呢。”空青极力辩解,“而且我也不是因为去凡间时常见到这东西。我是自己有想法。” “什么想法?”他当时候还挺不以为意的。 空青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依旧没有接他的茬:“不过要是让我再选选,那我就选柏树。” “这又是为了什么?”说也说不过,那还是顺着她吧。 “因为柏树长的慢,可以陪我很久,若有一日,我也羽化了,它还可以陪着他很久。而且柏树多好啊,还可以用来安神。” “歪理。” “你说是就是了。反正呢,我的生辰要是有人送我柏树枝,我一定是很开心的。既有长命的寓意,也有祝福的心愿。” …… “本来我是不想说的。看到你们的第一眼,我就不想说。我一点也不想搅到这些麻烦事里。”顾云笈看着红了眼眶的虞林之,觉得身上一轻:“可话放在心头,总是沉重。还是说了妥当。大概,这就是我的宿命罢。” “南山神君,和青羽神君的约定我完成了。剩下的与我有关的,不过一个攻玉。我知你沉疴在身,可我只有一个请求,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让攻玉以身涉险,若是她一时冲动,还望您帮衬些。她还没有成神,在天道面前,她太过渺小了。我相信,若是青羽神君在,也不会愿意她去替她挡什么灾祸的。” “她当日可还说过什么?”顾不上说什么定不会牵连攻玉的场面话,虞林之气息有些不稳,空青这前后的告白都来的太不是时候,他想不通怎么会有人的心意转变得如此之快? 顾云笈看了眼远处陪着空青说话的攻玉:“一个猜测,不一定对。” 虞林之死死盯住他。 “她走的时候,念念有词,说了不少大逆不道的话。我还能记起来的,是她最后的几句低喃。” “她说,她找错了自己的白龙。” “白龙?”虞林之一下记起了空青不久前拿着的龙鳞,浑身发寒,有一些事正在发生,他却全然不知,“什么白龙?” 顾云笈笑了笑,低下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我跟着碧岩学医时,曾多嘴问过她一句白龙的事。她说白龙,她知道的只有两条。一条是上古传说里和凤凰一同降世的,还有一条是现在神界苍冥帝君的坐骑。” “南山神君,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都说出来了,还指望着我将你拦上一拦不成?”虞林之现在不想听任何人卖关子。 “我见识浅薄,一直很奇怪为什么白龙出世这样一件大事竟没在神界掀起一点波澜。这些年我陪着攻玉去了不少地界,不知多少神君都对白龙是帝君坐骑这件事,见怪不惊,还有些责怪我小题大做,说什么,饕鬄也是上古神兽,传说中的龙子,不也是南山的坐骑,白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顾云笈抬眼看着虞林之,问道:“真的是这样吗?” 虞林之看了一眼身旁的饕鬄,心里答道:当然不是。饕鬄是个例外——他本来可以化形的,不过是因为被人抽去了筋骨,被困在这身体里。他带回饕鬄后,每日搅扰他清净的人来的太多,他懒得解释,征得饕鬄的同意后,干脆便说饕鬄是他的坐骑。 之后听空青说,还有不少神仙去寻了些稀奇古怪的凶兽想要驯化作坐骑,却都失败了。空青还打趣说他是走大运了,骗来一只上古神兽。 其实,饕鬄一开始不过是来他这里求个庇护罢了。至于后来……他与饕鬄相处久了,饕鬄总也恢复不了,干脆真的以主仆相称,又是另外的说法了。 看着虞林之沉默,顾云 分卷阅读81 笈又追问了一句:“既然不是,那为什么大家都觉得白龙应该是那位的坐骑呢?” 虞林之的眼神恍惚了起来,他闭了闭眼,努力回忆着,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缗泽是何时驯化的白龙,又是从何地去寻到的。 看着虞林之同那些仙人一样的恍惚神情,顾云笈就知道自己摸到边了——这白龙背后肯定有鬼。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不知道对你有没有什么帮助。”顾云笈顿了顿,看着虞林之千疮百孔的神魂,再联系到自己一身疗养神魂的功夫,隐约有些明白了为何青羽神君要种下安神柏,看在攻玉的面子上,免不得多叮嘱了一句,“往生咒的消耗太大。接下来的时日里,若是能不用灵力,尽量不用的好。力气终究是要花在刀刃上的。” 虞林之看了眼顾云笈,暂时没有说话。 饕鬄驮着青鸟,小心翼翼地挪到了虞林之脚边,有些替他担忧。 牵住的手 “你们怎么进来的?”虞林之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攻玉误打误撞在青羽神君的房间里翻出来一把钥匙,上面有大荒的印迹。我无意间摸了一把,神界一万年都未开的大荒秘境就开了。”说不是青羽神君的设计,顾云笈都不相信,“是不是很巧?” 虞林之没搭理顾云笈的调侃:“还记得进来的方向吗?”依照现在的情形看,魔界这边的开启并不受影响,人界的界门仍旧是稳定的,空青是刻意限制了大荒秘境在神界的开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她究竟要限制谁呢? “不记得了。那秘境不是按常规打开的,我们一进来,入口就消失了。” 虞林之看了眼顾云笈,顾云笈眼神坦荡。 “攻玉一点不知道轻重,觉得那把钥匙是她的青青留下的,一定没有什么问题。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说这个地方她从未来过,她要找找她的青青。我听她的,随意选了一个客栈入住,然后莫名其妙就出现了一个骚气的女子说了一堆废话。其中不过是多提了一句凤凰,攻玉就疯了,愣是要住下不说,还答应了她的所有条件,穿上了奇怪的衣服,于子时入了这迷魂阵。接着的事,你不都看到了?” 虞林之心下了然:那把钥匙多半只是个契机,真正打开神界秘境的钥匙,是他眼前的这个人。这其中牵涉太多,他有些头疼,索性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空青看到的场景和他看到的场景,因为其中参与者的变化,一定有不一样的地方。这颗柏树师承碧岩,反复提点他的话里,一半都在说他的时间不多了…… 空青是故意把这颗柏树送到他面前的,她知道了他神魂的异样。 “我们不要在秘境里耽搁下去了,立刻启程。”看了眼远处和攻玉嘀嘀咕咕的空青,虞林之心里仿佛赘上了一颗大石。在他离开之后,空青究竟发现了什么? “嗯。”顾云笈倒是无所谓,反正他进秘境也是为了攻玉。攻玉进秘境,则是为了寻找青羽神君。现在人也找到了,也聚齐了,当然应该考虑离开的事了,“那我去和她们说?” 方才攻玉没看见,他可是看了个够。这两个人恐怕还需要缓缓? “好。”顾不得那么多了,虞林之唤出了星盘,注入了灵力。星盘上指针一动,周围的灰雾都渐渐散去了,上空也露出了些许天光。有一些刚才不被他们注意的逸散开的黑雾,贴着地扭动着,发出了几声微弱的哀嚎后,彻底消失不见。 顾云笈看着虞林之干脆的动作,没说话,直接去找攻玉了。他刚才一番节省灵力、爱护自身的话,估计这位就没听进去几句,既然听不进去,他更懒得白费口舌。 攻玉和空青也注意到了这方的变化,攻玉还在看着上空发出慨叹,顾云笈就一把牵过了她:“走了。” “你看到了吗?还挺厉害的。一个口诀而已,就可以拨开云雾,去除魔煞。” “是是是,他太厉害了。”厉害的只有半边神魂还在这里胡乱造作。 多看了眼空青,顾云笈压下了心头的顾虑,看这位的样子,问了也是白问,还比不上那边那位。但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想到这,他就停下脚步,唤了一声空青:“出发了。” 空青看了眼站在远处没有过来的虞林之,动了动嘴,还是没发出声音,最后只点了点头:“哦。” 攻玉眼神在空青和虞林之之间过了一遍,若有所思。 “看什么呢?那么专心。”顾云笈故意凑到攻玉耳边说话。 攻玉脖子一缩,先拍了顾云笈一掌:“你别动!” 突然挨了一个巴掌的顾云笈端出了死鱼眼的凝视,看着专心致志、一无所觉的攻玉。 “顾云笈?”罪魁祸首发声了。 “恩——”顾云笈迎合着攻玉,朝她凑了过去,也刻意压低了声音。 “你说,南山神君是不是喜欢我家青青?” 顾云笈立刻直起了身子,他还以为什么事呢,结果是这个:“那不然呢。” “啊。”攻玉小小惊呼了一声。 分卷阅读82 “又怎么了?”顾云笈侧头顺着看了过去。 还端着星盘的虞林之走了过来,自然而然地拉起了空青的手。空青先是愣了愣,回神过后,很快也扣住了虞林之的手。 看着那边两人十指紧握在了一起,顾云笈挑了挑眉,向攻玉摇了摇他们两人之间紧握的手: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那当然足够稀奇了。”攻玉别了别嘴,要不是她家青青看起来是很愿意的,她一定冲过去给他们掰开:这人不会是欺负她家青青现在是个凡人,为非作歹吧? 看着有些闷闷不乐的攻玉,顾云笈没注意,直笑出了声。注意到攻玉的怒目而视,他收了笑,将手搭上了攻玉肩膀,安慰地拍了拍:“你觉得,你家青青看起来蠢吗?” 攻玉摇了摇头。 “那她现在看起来不开心吗?” 攻玉看了眼明显是在拼命憋笑的空青,又摇了摇头。 “那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我就是、我就是——”之前听了虞林之的那一番解释,心里不安。 “你就是,你就是吃的太少,想的太多了。”顾云笈强硬地扭回了攻玉的头,“做我们能做的就可以了,其它的都是他们自己的决定。别去掺和?” “这怎么能叫掺和?” 和攻玉对视了一会儿,顾云笈败下阵来:“好吧,不算掺和。” “我就是不放心。”攻玉偷偷瞧着身后的人,“谁知道他会不会是下一个缗泽。” “你叫帝君的名字倒是叫的顺口,怎么也不见这天雷来劈你?”这也是顾云笈迷惑的地方。随意称呼神君的名字而不叫尊号,一般上天都会有警示。攻玉还未成神,可这么多年她就没怎么管住过嘴,可她每次这样大呼小叫,天道都没个反应? 攻玉的注意力一下就被拉了回来:“他算是哪门子的帝君!” “好好好,他就是个乌龟王八蛋,什么都不算了。我口误,口误。”顾云笈替攻玉别了别她额前的碎发,说是这么说,但心里却有自己的打算:这苍冥君背后藏着太多秘密了,他要小心些,别让这些事情牵扯到攻玉身上…… 神君簿册 …… 另一边,神界,石渠阁。 北斗正撑着腮帮子在打瞌睡,没想到突然手肘一滑,脑门直接磕到了桌面上。 他活生生被磕醒了。 北斗揉着额头,正思量着自己用不用去碧岩那里看看,最近他这精力也忒不济了一些。就听到一阵哈哈哈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抬眼一看,果真是金乌。 “我说,北斗你行不行?我让你多出去走走吧,你偏不。最近外面可热闹了。”金乌一手抱着剑,一手自来熟地斟了一杯清茶,“你看看你天天憋在这院子里,都快憋傻了。” 北斗皱了皱眉,想都没想,扯过一本厚厚的簿册就想直接扔过去。 突然,他动作一顿。 收了剑都做好抵挡动作的金乌半天都没等到一顿毒打,皮痒地抬起头,发现北斗直愣愣地坐在那里盯着那本簿册发神:“你看什么呢?” “这不是神君簿?”金乌凑过去,瞥了一眼,“你不是说看着心烦,收起来许久了?怎么今日又找出来了。” “不是我翻出来的。”北斗认真地看着金乌,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我醒来时,这簿册就在手边。” 金乌握着杯子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北斗没有回答,就那么直直的看着簿册发愣。 金乌疾步走到北斗身边站定,一同去看。 神君簿的尾巴上多了几行字,有深有浅。深黑色的字写了顾云笈的名字和他的神君号“灵方”。浅色的字,若隐若现,跟在顾云笈那一行字的旁边,似乎一抹就能消失,写的是“南山神君”“青羽神君”的名号。 金乌手里的杯子掉了。 “你们在看什么?” 这清冷的音色——北斗下意识把簿册往怀里一藏,金乌瞥了眼来人,看了眼北斗没藏好的簿册,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北斗身上,搂住了北斗的脖子。 北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睁大了眼睛,看着金乌。 金乌拼命地冲着北斗使眼色。 北斗看到了自己没藏好的簿册,心中会意,袖中的手微动。 金乌接了话:“不知道帝君大驾,有何贵干?” 缗泽早就习惯了这一群人的阴阳怪气,空青不在,他没兴趣在这里和他们扯皮耽误时间:“我要神君簿。”他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大对劲。有些事,他要确认一下。 金乌和北斗对了对眼神。 北斗眉头一拧:要伪造一本不被缗泽发破绽的神君簿,他这里还差一些时候。 金乌一眼就知了缘故,故意拉长了声音说话:“神君簿?那我们要多找找。这神界都多久没有神君现世了,不好找。” 缗泽看了一眼金乌别别扭扭的姿势,不置可否。可那摆出的 分卷阅读83 架势就是今日拿不到,绝不善罢甘休。 眼见着北斗好不容易把东西藏好了,金乌干脆站起了身,挡在了北斗面前,就这么和缗泽僵持着。 前面的两人都没有动作。 造完假的北斗松了口气,悄悄拉了拉金乌的袖子。 金乌得到了暗示,但他在战场上跟着缗泽的日子比北斗多,心思也要多几分——做戏要做全,要让缗泽暂时不起疑,他今日少不得要挨顿打了。 “石渠阁的东西,岂是你想动就能动的?就算是南山要拿神君簿,没有北斗的同意,事后也要受天罚。怎么,苍冥帝君当真觉得自己比天还高了?” 缗泽没接话,但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剑:他一直不太喜欢金乌的性格,话太多。 金乌多看了北斗一眼,再回头,眼神一厉:北斗,你可别让我这顿打白挨了。 …… 神界,碧岩的药庐。 “嘶——嘶!碧岩你轻点!”金乌鼻青脸肿地抓着桌角一个劲的叫唤。 本来还轻手轻脚的碧岩翻了个白眼,手下狠狠一按:“就你这样也好意思做将军?叫唤什么叫唤,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里是屠宰场呢。别叫了,叫的又难听。” 北斗扶着眼眶含泪的金乌坐直了,打圆场:“碧岩医术高明,怎么每次到了你这里就不灵了。” 碧岩转身打开药箱换药的手一顿,这两人今天又要给她演什么双簧? 金乌特深沉地叹了口气:“主要是别人下手下得狠呐。”缗泽那样子,要不是他躲闪及时,真像是要直接要了他的命。 “谁下手这么狠啊?”北斗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碧岩,给金乌递话头。 “除了那位,还有谁呢?” 碧岩一把关上了药箱,转身抱着手臂,认认真真地看着金乌和北斗:这两人今天又犯什么病了? “有话好好说,姑奶奶我没心情听你跟这儿指桑骂槐。”想起不久失去生机的银桂枝,近日碧岩脾气都有些暴躁。那桂树无缘无故消失也就罢了,现在连是死是活都不让她知道了。 北斗松开了扶着金乌的手,试探地问了一句:“碧岩?” “恩?”碧岩的态度很微妙,仿佛只要他们再多说一句没用的,就要将他们扫地出门似的。 感觉到了碧岩的坏心情,管不了那么多,北斗大着胆子先一把抓住了碧岩的手,将东西递了过去:“你觉得金乌的伤势什么时候能好?” 手里多了几只木简,碧岩摩挲了两下,看了眼北斗抽筋的眼皮,自然地把这些竹简都收进了袖子里:“你想多久好?这用灵力治不好的伤口我给你用药缓解疼痛都不错了,你还想怎么样?” “就没有其他什么办法?” 看着北斗在桌上点来点去的手,碧岩会意,走进了内室,拿出来一个小罐子:“有。但不是药,几坛子酒罢了。在西山那边,原来酿给……南山和青羽的,他们走了也没人喝。你自己去寻太华要吧。要到了喝之前把这里面的东西倒进去摇匀即可。没其他事,之后别来烦我。” “太华他那么爱喝酒的人,他给吗?”知道南山和青羽消息的金乌提起来这事倒是一点不伤神。 碧岩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眼问话的金乌。 金乌一下就认怂了:“我自己去问。我自己要用,我自己去问。” “知道就好。”碧岩端起了茶杯。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碧岩放下了端起的茶杯:“我要休息了,你们快点走。” “哦。”碧岩送客的阵势这么明显,且他们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北斗干脆地搀着金乌老老实实告辞了。 他们走后,后院的竹窗发出了窸窣的声响。碧岩收回了施戒的手,握了握袖子里的竹简,先去院子里打理药草了。 握住草木根茎的时候,她还在想:这缗泽的习惯是真的不大好。这些偷听的把戏,也就他玩玩还成,派座下这些火候不到的小仙,除了给他们一些警示,没什么其他的用处。 西山密会 …… 西山,太华居所。 “你说什么?” 金乌捂着伤口,紧张兮兮地看了眼周围:“你小点声。” “你要个鬼的酒,没有!”太华看着他那作态,气不打一处来,但嘴上还是配合。 佯装四处收拾的凫徯捎带手布置好了障眼法,回身冲着他们点了点头。 金乌长出了一口气:“总算能消停会儿了。还好你和凫徯真是老不死的,功力够深,今天去碧岩那趟,她道行不够,做什么说什么都要偷着来,可算把我累的够呛。” 凫徯、太华和北斗看着熟稔地拿着杯子喝水的金乌,没出声。 金乌眼神从他们三人身上一阵阵略过:“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一口气骂了太华和凫徯两个人,还一脸无所直觉,北斗深吸了口气,压下了额头跳动的青筋:“还是我来说吧。” 金乌不开心 分卷阅读84 了:“合着我挨打这一环不重要是怎么着?” 凫徯也觉得额头有点痛,把金乌放下的杯子又给他递了回去:“你喝茶。” 立刻忘记前尘的金乌低头牛饮:这茶水确实很好。 北斗简明扼要地说完了神君簿的事。 “你们偶然发现青羽和南山的名字出现在了神君簿上,恰好碰到缗泽去要。”凫徯有些惊讶,不免再问一次确认自己刚才听到的故事,“所以,你撕了神君簿最后那页,趁着金乌和缗泽缠斗的时候,补了一面假的上去。这事你们已经通知过碧岩了,现在打算把神君簿里那真的一页交给我们?” 北斗吐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交给谁都白搭。”太华哼笑了一声:“你们两还是嫩点。” “怎么?” “你们两不会真以为这样能瞒得过缗泽吧?” 北斗和金乌对视了一眼。北斗摇了摇头,他不过是想拖延些时间,再来找个帮手。毕竟当初空青羽化的时候避开缗泽的记忆让他记忆犹新,何况这事还牵扯起了南山,水深得佷。 金乌则点了点头,看得三人都有些无奈。有时候,脑筋简单也是一种福气。 “金乌,他要这东西做什么你知道吗?不知道的话,你偷偷摸摸地把它藏起来做什么。或许他就是试探你们有无异常而已。你这样一藏,反而是露了馅了。”太华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南山这事,我和凫徯心里有数,碧岩应该也知道一点眉目。北斗你自己不是也算过?不过是没算明白而已。” 被莫名排除在外的金乌:“不,等等,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凫徯怜惜地看了一眼金乌,没说话。 “事已至此,不过是看他们的机缘罢了。北斗,我有事问你,你先留下。”太华扁着嘴笑了笑,目光落到了金乌身上,“不过,金乌你来都来了,而且又这么想要做戏,我一把老骨头,也不好拂了你的心意,只好配合了。” 北斗这次迅速地点了头,伸出手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金乌看着北斗,还没张口调笑,眼眶上就忽然挨了一拳。挨得他正晕头转向,凫徯一把抓住他,一把将他人拎起来,扔到了结界外。 “不是,我!”趴在地上的金乌满头雾水,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看好整以暇待在结界内的北斗。 “没酒,快滚,好走不送。”太华冲着金乌挤了挤眼,一副做戏做全套的表情。 金乌看着站在结界里同情自己的北斗,懊恼地锤了锤地:这都什么事啊!扔我也就算了,戏还演得不好。这不扔了白扔吗? 不甘心的金乌最后还是没明白事情原委,一瘸一拐地独自离开了。 凫徯看着金乌那没心没肺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当真不让他参与?” “这事我们谁掺和的进去?”太华捋了捋胡须,忧心忡忡,“你还没看出来吗。缗泽是在向我们表态,他可以让金乌魂飞魄散,不过是看在他们俩往日并肩战斗的情分上,手下留情而已。这可是这愣子的护身符,要是今日真让他跟了我们这一路,下一次,缗泽可就不会对他留情咯。” “而且这次他要的不过是一本神君簿,金乌就如此大惊小怪,费这么些周折。下次他要再做些什么混账事,你能猜得到吗?你猜不到,我也猜不到,更别说金乌了,还是我们替这个傻小子担待些吧。当年,空青不也时常护着这几个呆头鹅。过去我还时常忧心,空青走了,金乌他们谁来回护。现在看来,那丫头精着呢,说不定早就知道了。” 北斗若有所悟:“知道缗泽不会轻易动他们?” “就属于你通透。”太华转身,隔空点了点北斗,“但还不够。”缗泽他不是不敢动,不过是掐住了空青重情,把这些人都当做把柄攥在手心,以备日后之用罢了。他有什么不敢动的?他动起手来,又何曾把报应这些放在眼里?只看那梵天殿里的小仙娥一个个嘴比玄武都紧,稍微一吓就跪着,一点神仙的风骨也没有,也可窥出苍冥帝君的些许威风了。 “他还在南山座下的时候,我是一点也没看出来他是这样的……帝君材料啊。”太华感慨着感慨着,神色却慢慢凝重了起来:“北斗,你现在可算得出攻玉在哪?” 看着太华的脸色,北斗不由自由地掐算了起来,越掐越心惊,最后不太确定地:“这上坎下离的格局,莫非是大、大荒秘境?” “哼,果然。我就说,这神界还有哪里是我和缗泽都去不得的。原来是被空青那丫头封了的大荒啊。”太华像是早有察觉,并不为这个答案意外,拉了拉凫徯的手,轻叹了口气,“快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终于要被拿出来晒一晒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也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北斗,从今日起,你就暂住在西山,哪里也不能去。”安慰地拍了拍太华,凫徯没忘记叮嘱北斗。 “恩。”北斗心里清楚,太华和凫徯是在庇护自己,自然没有不听的道理。他和金乌不一样,金乌手里有兵,碧岩背后牵连着神界医者,而他不 分卷阅读85 过是个日日都窝在石渠测算的呆子,唯一的倚靠就是早已陨落的南山。现在这陨落与否还变得扑所迷离的。太华和凫徯与空青、南山的交情甚笃,想来不会害他。 行路中 …… 梵天殿内。 “你费了这么多功夫,就看到了金乌去找了碧岩。”缗泽语气平淡,像是一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在西山用了我给你的法器,还是只晓得个金乌要酒被打出门的事?” 他坐在帝座上,整个殿堂里空空荡荡的。看着在下规矩伏首的人,缗泽轻叹了口气:“什么都没弄明白,你说你还能做点什么?” 下位的人俯身俯得更低了,连大气也不敢喘。 “算了。”缗泽起了身,直视着关闭的殿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学着空青的样子理了理袖子,“本来我也没想让你真的做什么,这一番折腾还抵不上我平日用的纸鹤来的省事。碧岩是老人了,虽然她神力不足,但手段还是有的。你也不想想,就凭你这点道行,她能让你混囫囵个回来就已经不错了。” “帝君——” ”就是浪费我那法器了。”没有理会下面抬起头求情告饶的人,缗泽闭着眼睛想了想,“总之,他们知道我想要什么就行。若真如你所说,北斗进了西山再没有出来,太华和凫徯还是每日在西山晃荡,那就说明——” “说明?”小仙子脸上堆着笑,满是讨好。 “说明青青现在应当就在大荒秘境,这秘境不像那魔界界门,为了她的安全,暂时还动不得。”偏着头的缗泽看了眼小仙子,笑了。 笑得小仙子立刻又俯了身:神界还有谁不知道,苍冥帝君笑起来,准有人会遭殃。这次这个,不会是自己吧。 想着想着,小仙子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退下吧。答应你的,立马就赏给你。安心。” 小仙子听到前三个字,已然是松了一口气,听到还能拿到自己的奖赏,更是喜出望外。但就算这样,他看着缗泽的笑容还是不自在,就那么一路低着头退了出去。 小仙走后,缗泽看了一眼方才被自己理得端端正正的衣袖:“给是要给的。答应了的事不做是会有报应的。” “但是拿到了之后,还有没有命享受,或者能享受多久。那可就要看你个人的造化了。” …… 大荒秘境内,饕鬄背上。离开那客栈后的第三天。 “我们现在是要去哪?”空青有些困了。她还是不太适应没日没夜的赶路,偏生这里只有她不习惯,而且他们是坐在饕鬄背上的,她也不好意思喊停。之前初到魔界的时候,她还天真地让虞林之休息一会儿,却倒霉地撞见了蛾子。现在想起来,当时虞林之是真的不困,也不需要休息。所以自己惊动那一堆飞蛾的时候,他才能及时赶到。 正和攻玉说笑的顾云笈身形一顿:“问得好。我们去哪来着?我就光顾着听你说什么走吧,把这茬忘了个干净。” “去北边。”虞林之看着空青的眼睛努力睁开又阖上,又睁开,又阖上,看得好笑,但也没去提醒。 “去北边做什么?”看过来的攻玉,似乎将眼睛钉在了虞林之护着空青的那双手上。 “我在这里留了些东西,要去取。”虞林之满心满眼都是空青,压根没注意到攻玉脑袋上的阴云。 “哦。”阴郁的攻玉躲开顾云笈掐她脸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不太情愿地应了一声。 “什么东西?”快要打瞌睡睡着的空青一个栽倒,清醒了不少,揉着眼睛接住上一句的尾巴问道。 虞林之抬起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揉了揉空青的头:“到了你就知道了,还有些路程,你身体受不了,先休息一会儿吧。” 空青摇了摇头:“不了吧。我还行。” 虞林之笑了,做了一个栽倒的动作:“这也叫还行?勉强自己可不是个好习惯。” 坐在不远处的攻玉伸长手拍了虞林之一掌:“青青说可以就可以,你哪里那么多废话。” “可你的青青困得很难受,你不希望她好好休息吗?”你的青青四个字咬的极重,听得空青有些尴尬。 “那青青你来我这——”攻玉被顾云笈拽了一个趔趄,“你拉我作甚?” 顾云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意思是你刚才还靠在这儿呢。 攻玉歪了歪头:“青青靠我怀里不就行了,你护着我,我护着青青。”说着说着似乎还想到了相关的画面,还笑开了。 顾云笈板着个死人脸,看向了虞林之:管管? “……又不是叠罗汉。”虞林之看了眼攻玉,拉了把空青,“你当真要去和他们叠作一团?” 空青看了眼顾云笈,这人正冲着自己丢眼刀,又看了一眼冲着自己微笑的虞林之,老实地选择了——虞林之。还是这个好些。 顾云笈这才松了一口气。要真是空青过来了,依着攻玉的性格,他还真没辙。 看了看虞林之的 分卷阅读86 脸色,空青迟疑了一会儿,才小心地倚上了他的肩头,还用手垫了垫。 专心辨别方向的虞林之一低头:“你做什么呢?” 温温热热的气息拂面,空青不太自在地动了动手:“我怕硌着你。”这里就这么多位置,她总觉得这样子有些别扭。还好她娘还沉睡着,不然真有些尴尬。 “什么硌着我,你也不会硌着我的。”虞林之掰开了空青的手,示意她放松些。 空青试探地枕到了虞林之的肩头。 小心翼翼的两人对上了目光,相视一笑。 虞林之看着空青的疲态,有些心疼,他离开的那段时间里,她也像这般一个人硬撑吗? 想着想着,虞林之没忍住,轻轻搂住了空青,柔声道:“好好休息吧。有我在呢。” 看了眼突然无比温柔的虞林之,还以为自己一时半会睡不着的空青一下就入眠了:这人现在对她的态度,她觉得还行,这样也不算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了。睡就睡吧,她娘也嘱咐过她可以相信虞林之来着。 攻玉看了眼,也爬过来,试图靠在了虞林之肩膀上,对着空青。 顾云笈在后面瞪大双眼,拉住了攻玉,让她没能得逞,看了眼虞林之警告的眼神,顾云笈压低了声音:“你做什么呢?” “陪青青睡觉。” “……”顾云笈觉得自己有点发绿,“她休息的好好的,不需要吧?” “可过去我一直和青青这样睡。” 虞林之也被说得哑口无言:他倒是忽略了这个,攻玉这幅样子和原来那个小水球实在有些对应不上。 顾云笈狠狠闭了闭眼,一把拉回了攻玉:“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你也不看看,他让你靠吗?” 攻玉看了一眼虞林之,虞林之瘪着嘴对着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小气鬼。”看着空青的睡颜,攻玉这话是在自己心里说的。 左看看右看看,顾云笈观察着还不老实的攻玉,干脆一把将一旁的青鸟抱过来,塞进了她怀里:“这可是你家青青的娘亲,抱稳了?” 才坐回来的攻玉双臂僵硬地抱着青鸾,一动也不敢动。 顾云笈看着老实下来的攻玉,好歹松了口气:他就知道,找到了事也不少。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你亲我 空青再睁眼的时候,她娘正调笑地歪着头看她,她的那些瞌睡虫一下就跑光了:“娘?” “恩。”凤清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应了这一声,“醒了?” “娘!”空青一下撑起了身子,想去抱住凤清,却不料手下软软的,根本无法支撑她,一时不察,重新又栽倒了回去。 “我不过昏睡了几日,怎么一睁眼,我女儿连投怀送抱这样的手段也学了个十成十?”看了眼只手稳稳接住空青的虞林之,凤清也不觉得惊讶。 栽倒在虞林之怀里的空青本来还和虞林之抱成一团,对视着在发神,听到这样的话,立刻松开了身,坐正了:“没有,没有。就是我一个没注意就睡了过去,他扶了我一把。”怎么她睡之前那么小心,分明是靠在肩头的,一觉醒来竟然枕在别人的大腿上,显得如此不体统? “是吗?”凤清之前一直觉得她女儿脸皮还挺厚实的,今日一见,却认为应当另论。至少现在,这个连眼睛都不知道放在哪里的,脸皮可不怎么厚。 像是为了向凤清证明自己,空青看了眼虞林之,一边往外坐了坐,和他拉开了距离,一边转移话题:“娘你之前从那黑影里冲出来的时候可威风了,只不过后来晕过去,也是真的吓到我了。” “我也没想到会遇到傀儡魔窟。还好,我到最后都留了一丝神智,不然指不定要添多大麻烦。我们最开始看到的那女子不过是他之前消化掉的化身之一。若不是那日子时的阵法中,有其他人在其中横插一杠,打坏了他的如意算盘,逼着他现了原身,我还未必能及时清醒过来,和你们打个里应外合。” “娘,你才不会是麻烦。” 凤清笑了笑,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家女儿一把,没接话,反而是多看了一眼虞林之。她添麻烦,主要还是给这位添麻烦。 “不会。”虞林之看了看空青,又看了看对面似乎等着他做出回应的凤清,也朝外挪了挪,距离不远不近,正好消掉了空青挪出去的那段距离。 两人又挨着了。 空青看了虞林之一眼,正巧撞上虞林之也看着她,没由来地有些心虚。她又有些想往外挪了,刚才是因为畏惧她娘的眼神,现在是因为她觉得虞林之好像哪里变了些,总像是要吃掉她的样子。 “喂。”顾云笈看了眼身边紧握双手、看着前方,无论如何也不让自己牵的攻玉,按捺不住打断了前面三人,“这是在饕鬄背上,既没有风花,也没有雪月。能不能麻烦两位别再挪了,再挪就要掉下去了。” 空青听到“掉下去”这话,下意识往身后看了一眼。 ——饕鬄还在飞,而且飞得挺高的。 分卷阅读87 这要是掉下去了,说是粉身碎骨也不为过。 这一眼看得她颇有些头晕腿软,还好腰后被人扶了一把,不至于出糗,出于习惯,她下意识先说了句“多谢”,摸着手臂再看回来的时候,还有些发怯。 “我抱住了你,免得你掉下去,就只有一声多谢?”虞林之揽着空青,一点没把顾云笈的话放心里。 “那、那你还要什么?”空青悄悄拍了拍虞林之,用眼神向他示意自己娘亲也在看。 虞林之才不管那么多,他就想听青青叫他名字:“诚意。” 空青瞪大了眼睛:“在这里?”不是吧,她不就是不久前偷亲了虞林之一下,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恩,在这里。”虞林之觉得这话问得怪怪,但也没多想。叫个名字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好吧。”空青一咬牙,心里又给虞林之记了一笔,就直直揪着虞林之的衣襟,亲了上去。 “……”攻玉紧握的小拳头又紧了两分。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南山君是个如此轻浮的人。 “……”依旧没能得到攻玉注意力的顾云笈朝天多看了一眼:这两人怎么回事,都听不见他说什么吗?一个把他的医嘱当耳旁风,一个听到他的提醒还装聋。 “……”凤清眉头一挑:她是不是错误地估计了这两人之间的进度,她女儿已经被拐走了? “???”只有饕餮,因为在飞的缘故,虽然能从帝君剧烈波动的神息里察觉到一丝春心萌动,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其实基本没概念。 虞林之看着瞪着自己的空青,含了含她的唇后,迅速朝后仰了仰,将嘴腾出了空,先发制人:“我不过是想要你好好称呼我一声。” 空青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揪着虞林之衣襟的手还没有松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眼里也盛满了不可置信。 “你无端端亲我做什么?”虞林之难得起个坏心眼,可一起这样的心眼,看着空青的反应,他不由得就有些食髓知味了。 场面非常安静。 顾云笈看着故作矫揉的虞林之,摸了摸自己胳臂:这南山君怎么突然有些恶心。 “噗嗤——”凤清一个没憋住,笑开了。她女儿怎么这么傻?这南山神君也够坏的。 空青闹了个大红脸,可饕鬄背上就这么宽,她也无处可去。只能僵直着背,扭过身去,躲开虞林之和她娘亲的目光,在心里疯狂辱骂自己色令智昏。 虞林之看着连耳根子都红透的空青,也笑了,连忙圆场:“那可能也是我没说清楚,该罚。” 空青脸更烫了。虞林之要是耍耍流氓之类的,她还有个说法。可现在分明是自己会错了意,别人还先替自己兜着了,她要是再开口说些推卸的话,实在难看。虞林之这样一说,她根本不好意思开口去说他这里不好、哪里不对,轻浮这名声就完完全全落在她身上。这虞林之也太精了…… 虞林之从背后抱住空青,吻了吻她发顶,没有再继续为难她:“你自然是什么都能做得好的,全是我没把话说清楚的错。” 空青心里的尴尬一丝都没有缓解,她自己跟自己嘀咕:好个屁。话都你说了,我说什么?这心眼多得和马蜂窝一样的,根本不是省油的灯。 “咳咳!”顾云笈看着头顶阴云密布的攻玉,及时救场,“这还有人呢,我们也还在大荒秘境,不至于就到只剩下你们三人合家欢的地步吧。” 凤清这才想起来自己清醒时看到的护住自己攻玉和陪在攻玉身边的顾云笈,心里正觉得有些抱歉,再一看,顾云笈正看着攻玉,而攻玉正死死盯着虞林之呢:对了,青青睡了整整一夜,这一开始护着她的攻玉也看了她家青青一夜。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忘忧方 空青觉得气氛非常尴尬,然而护着她的虞林之还是没有松开手。 抓住机会,虞林之看了眼云层之下。 ——这里其实离北渊还有一段距离,但看着始终不肯面对自己的空青,他觉得下去走一段路也无妨,索性吩咐了一声饕餮:“我们就在这里停下。” “这是哪?”抢着问话的这个是攻玉。 凤清看了眼抢着问话的攻玉,笑意更是藏都藏不住。按理说在场的,除了那个方才一眼就发现自己苏醒的男人,其他几位,甚至包括她女儿,应当都比她活得久,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有一种自己才是长辈的错觉。这么有趣的场面,她都多少年没见过了?若是她有两个女儿,大概小女儿因大女儿找了意中人而吃醋,也就这么个样子吧。 饕餮已经安稳地停在了一片青草地上。 虞林之抱着空青飞了下来,眼见着空青已稳稳地站到了地面上,才回了攻玉的话:“我们要去北渊。这里离北渊很近。” 攻玉本来还想问问为何不直接飞着去,但看着没再被虞林之“缠着”的空青,她很快忘记了自己一开始想要问的问题,只顾着去对空青嘘寒问暖去了。 看了眼明显有话要沟通的 分卷阅读88 虞林之和顾云笈,凤清干脆也跟着攻玉走了。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顾云笈才开了口:“去北渊做什么?那里可冷得很。” “这是大荒的残影,这里的北渊不仅不冷,还四季如春。” “你还没说你要去取什么。” “去取钥匙。”虞林之抱起了爬到自己脚下已经缩小了的饕餮,顺了顺毛。 “什么钥匙?” “就像你进入大荒秘境是因为一把钥匙一样,想要出去,就必须去北渊。但愿这钥匙拿到之后,我们能顺利找到出去的界门。” “哪里那么麻烦。”顾云笈不情不愿地应了声,眼神几乎长在了不远处的攻玉身上。 虞林之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回了句“好吧”。 “你那里……”虞林之看着在攻玉和凤清的陪伴下很快恢复活力的空青,突然问了一句,“有让人忘却前尘的药吗?” “有类似的吧。让人忘却忧愁或者其他的不愉快的药。”顾云笈应得倒是很快,不过说完了,他再看向虞林之的眼神就变了,其中多了不少探寻的意味,“你要?”几乎是肯定的语气。 “恩。” 顾云笈手里变出一个精致的珐琅瓶,放在虞林之眼前晃了晃,但没有直接给他:“碧岩给我的,说是药效其佳。” “怎么个其佳法?” 顾云笈颠了颠那小瓶,笑了:“在神界时,只要她喝过一点这个,几十年里都听不见她骂人。” “骂人?”虞林之愣了愣,“骂阿桂吗?” “阿桂——”顾云笈点了点头,“你是说银桂树?你不提我都忘了,他是在你座下服侍的。”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避开了这个敏感的话题。 “谢了。”虞林之好不容易做好了思想准备,准备去拿,却不料顾云笈忽然一躲。 把药举高的顾云笈抬着下巴:“你要给她用?” “以备不时之需罢了。”虞林之知道顾云笈在说谁。 “既然如此,不要开始不就好了?不开始,她顶多痛苦一段时间。开始了这段感情,你却想自己来决定结束的时间,还什么都不跟她讲,就给她喂药。你有没有想过,若有一日药失效了,她得多难过。” “你倒是很会以己度人。”虞林之何尝没有想过,只是往生咒的烙印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舍不得拒绝空青,就得抓紧时间,找好她的退路。 “因为我有攻玉。”顾云笈看着虞林之,喉结动了动,“青羽神君几乎是攻玉的半条命,她连证心誓都能发,万一青羽神君出了什么变故,可还了得?我自然要问个清楚。” “我做不到。” “什么?” “我说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明知自己爱惨了她,她也终于喜欢上了我,却要因为顾忌着自己不久之后就要离开,对她的心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一点点的喜欢,我等了几万年。哪怕只是一晌贪欢,只要她是真心的,我就拒绝不了。她喜欢我这件事,对我来说,太过诱人了。” 顾云笈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对南山神君的判断出了一点偏差。 “但我也做不到,做不到明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状况,日后再牵累她,让她伤神。”虞林之抓住顾云笈放松的一瞬间,夺过了药,打开瓶盖,用手沾了一点,放在鼻端嗅了嗅,这味道他熟悉,其中确实有忘忧安神的几味草药,且还下的有些重,但还不够。他还得再想想办法。 一边想着,他一边把小瓶直接收进了袖子里:“既然开始是因为我的自私,那结束的时候,一切痛苦,我一个人担着就可以了。她不应该为此付出任何代价。最好,就是她什么也不要记得,只当做梦一场。” “说得轻巧,你可真够狠的。”顾云笈看了眼正在逗空青开心的攻玉,“你怎么不知道,她的痛苦不是她的快乐呢?进退都由你来决定,凭什么。”这话像是在问虞林之,也像是在提醒他自己。 “凭她之后什么都不会记得。”虞林之看着远处逐渐恢复元气的空青,“碧岩的药虽然还不至于到彻底让人遗忘个干干净净的程度,但比起之前什么都没有的状况,现有了这些材料,我相信或许我很快就能想到办法的。” “你管这叫办法?你就没想过和她坦诚?比如,告诉她你神魂的真实状况,让她来决定要不要接受你,让她明白自己之后会经历什么。如果她愿意,那皆大欢喜……” “那如果她不愿意呢?”虞林之面色有些暗沉,他先行截断了顾云笈的话头。 唇上的柔软触感似乎还在,可他却一直在心里卑劣地思忖着如果空青想起来了,如果空青看到了他神魂真正的样子,如果她不愿意爱自己了,自己又能怎么办。 顾云笈一句“她那样子不可能不理解你”含在嘴边来来去去,还是咽了下去,最后只哼笑了一声,放弃了再与虞林之争辩。他从不跟茅坑里的石头讲道理,因为根本讲不通。按太华的说法,这种状况只有等这石头哪日从那茅坑里滚出 分卷阅读89 来了,他才知道自己原来呆着的地方到底有多臭。青羽神君情路为何如此坎坷,他心里也有数了。遇到这样一些人,如何不坎坷? 顾云笈泄愤般拍了拍虞林之的胸膛。虽然这一路上他都觉得眼前人和他私下透过典籍记载里了解到的南山君不一样,但这是第一次,他真正意识到自己过去所听到的种种传说中的虞林之根本没有站在神坛上,只不过是一个有些懦弱可笑的痴人:“你到底是不相信她,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这是顾云笈留给虞林之最后的一句话。说完了,他也不想去看虞林之的反应,径直追着攻玉去了。 一场交谈,不欢而散。 顾云笈走后,虞林之留在原地,重新拿出了袖中的药,端详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看顾云笈的背影,良久没有动作。 “谁知道呢?”其实他也觉得告诉空青才是对的,他不想做那个骗她的人。只是他不知道什么时机是合适的,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面对坦诚的那一瞬间。 得到就是失去。对现在的虞林之来讲,坦诚意味着这个。所以他鬼迷心窍,突然问顾云笈要了忘忧方。 “我做得对吗?”从他恢复记忆开始,这个问题就一直萦绕在他心头,逼着他去回答。可他不知道答案。猜到了空青的种种布置之后,他偶尔看着空青,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很多。可重来一次,他觉得他依旧会如此选择。 这是个走不出去的局。 仙泽神息 “你手里拿的什么?”被娘亲鼓动来的空青看着独自一人站在林边出神的虞林之,先开口问了一声。 虞林之下意识握紧了小瓶,抬头一看,是站的还挺远的空青:“没什么。” 他又看了一眼远处扭过头去不看自己的顾云笈,见他没有多言,心里松了一口气,重新把那小瓶藏好,对着空青:“我们走吧。” 空青心里有些疑惑,但她能察觉出来虞林之的避忌,所以也没有开口,只是应了一声,率先转了身:“北渊在哪个方向?说是要去,可你方才和顾云笈嘀嘀咕咕了半天,也没见你过来给我们指路。” 虞林之走在空青身后,随手掐算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天,轻轻松松对着一个方向指了指:“这个方位,按照你的这个行走速度,大约半日之后,我们就能赶到。” “我的这个行走速度?”片刻前还在为虞林之掐算样子沉沦的空青重复了这几个有些刺耳的字几遍,又来来回回看了一圈。 她娘亲和虞林之,都会飞,没错。 这突然蹦出来的攻玉和跟在他身后的男人身上也有大神通,没错。 饕鬄,虽然不是个人样,但是它也会飞,还可以驮着人飞,没错。 被空青看得毛骨悚然的饕鬄把头藏进了帝君怀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青羽神君又想做甚? 空青看着突然一头扎进虞林之怀里的饕鬄,觉得有些可爱,便上前摸了摸,虽然她还是有些不明白:“那为什么我们不直接飞着去?还要下来再走上半日。” 虞林之被问住了。此时,他若是直说因为刚才你胡乱亲人,亲完之后看起来十分尴尬,很是需要下来溜达溜达,缓解缓解情绪。那从他们一行人从饕鬄背上下来徒步的意义就真的不存在了。 他的眼神正好跟着空青落在了饕鬄身上,也腾出手来揉了揉饕鬄,随口扯了个理由:“因为饕鬄累了。” 空青眯了眯眼:“恩?”说的好像有些道理,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南山君,分明是你刚才缠着我家青青,让她不开心了。”逃过一直拉扯自己的顾云笈的魔掌,也奔过来的攻玉看着动作僵硬了一瞬的空青,朝着虞林之开了口,语气里都是责备,“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不太会找借口?我们全都累趴下了,饕鬄也不会吧,它可是上古神兽,飞行本来也不花什么它什么精神,又不像我们。” 空青方才都将这事扔到了脑后去,现在攻玉这么一提,她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昭然若揭。 一下,她又上头了,干咳了两声。 虞林之跟着干咳了两声,看了眼拆台的攻玉和脸又迅速红起来的空青,没注意,颇有些使劲地薅了一把饕鬄:这剑灵怎么化形也不懂事? “算了,走吧。”赶自己女儿来喊人的是她,这圆场自然也是她打起来更为痛快,“停都停在这里了,还能如何?下来走走也好,我休息这几天也没动过,都僵硬了不少。” “娘,你真想走走?”担忧地看着自己娘亲,空青有些不放心,“不用顾忌我。飞着去比走路快,还安全些。”虽然她可能又得继续窝在虞林之怀里,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恩。真的。”凤清走过来拉起了自家女儿,拍了拍她的手,戳破了她的心思,“欲速则不达,一会儿而已,你别着急,你爹还等的住。又不是百八十年的,一个下午罢了。” “好吧。”空青知道自己娘亲是在给自己找台阶,心里感怀,但也有顾虑。不过,她才想谢谢攻玉,还没说出口, 分卷阅读90 攻玉已经一蹦三跳地过来牵她了。 “我也觉得走走好,饕鬄坐着虽好——”攻玉自然是都替空青说话的,此刻眼神寻摸来寻摸去,最后落在了因为被薅疼而张开大嘴的饕鬄身上,像是想起了什么,忙补充道:“但也硌得慌。”她和顾云笈是坐在临近饕鬄皮甲的位置,确实不太舒适。 饕鬄四只爪子一张,瞪开了小黑豆眼:……这剑灵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小时候就不让兽省心。怎么化形了,更不招人喜欢。我辛辛苦苦飞了三天四夜,你们一个个沾着帝君的福气坐在我背上享受,敢不敢再说一遍? 顾云笈看着向自己寻求附和的攻玉,虽然脑子里还装着之前的那回事,他压根没听明白刚才是怎么了,不过自己道侣既然一边问一边点头,那就是个需要自己首肯的事,也点头,认同地道:“没错,确实,就是这样。” 饕鬄:你道侣说了不够,你还真再说一遍?过分! “什么声音?”顾云笈从思考里清醒过来,循着声看了一眼怒火中烧炸毛的饕鬄,又看了一眼正抱着饕鬄的虞林之,挑了挑眉。 注意到顾云笈的观察,听着饕鬄小声的磨牙,虞林之轻轻拍了他一把。 把这些机锋看在眼里,空青心里有数,也没有戳破。大家都是替她着想。这份情谊,她领受了。虞林之不论,顾云笈帮腔总是为了攻玉。于是她抢先开口对攻玉道了谢,才对着自己娘亲确认:“那我们就走过去?” “恩。” 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空青多问了虞林之一句:“安全吗?你不是说什么大荒秘境危险得很。” 虞林之点了点头:“也是我们运气好。我没想之前那魔窟竟然开在北渊附近,且还遇到了——” 虞林之看了眼身边隐约有一层金光的攻玉和顾云笈,接着说了下去:“两位神君。有他们同行,我们这一路才安稳不少的。”不然只凭他,恐怕确实要折腾一段时间,多些周折。毕竟大荒里,一向讲究的是弱肉强食。空青睡了不知道。这一路上,他见到了不少奔着来,远远看到顾云笈和攻玉之后,又溜走的。 那之前的魔窟是胆大心细,加上当时顾云笈还没有证道,于是先借着一些手段试探出了能让入阵的人上钩的诱饵或者威胁,又逼着入阵者都立了言叶之誓,应下了子时受缚入阵,才诓着占了不少便宜。若是当时没有梧桐印,这两个也是要吃些亏的。 顾云笈脚步一滞,回身来问:“你方才说,几位神君?” 虞林之偏了偏头,又看了一眼攻玉,确实是金光不错:“两位。怎么,你不知道自己是神君?”攻玉身上的金泽深厚磅礴,毋庸置疑。 顾云笈摇了摇头,拉着攻玉走了过来。攻玉虽然不太情愿,还一直回头看空青,但看着顾云笈严肃的脸色,她知道可能是真的有什么事,也识趣地没有再闹。 “她也是?”顾云笈把攻玉推到了虞林之眼前,“你好好看看,确定吗?” 顾云笈的样子并不像是在跟他开玩笑,且两人方才有过龃龉,也不太可能在这个时候和他玩笑。 虞林之心下一动:“她不是?” 顾云笈看了一眼满头雾水的攻玉:“当然不是。或许,是你现在神魂不稳,一时看错了?” “绝无可能。我看大部分人的神阶都不需要用灵力或者法术。” 顾云笈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的疑惑又多了一重:攻玉分明还是个仙,为何南山神君这么肯定她是神君? “能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就一眼肯定她是神君吗?”若是牵涉到自家法门,虞林之不愿说,他也能理解。 虞林之沉默了一会儿,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不过是过去没什么人问起他为何有这样的能力,他一时不知道怎生形容罢了。 “仙泽或者是神息的颜色,我天生就能看到。”这也是他为何能在第一次遇到空青时,就识破她神阶的缘故。 “我和她的一样?”顾云笈追问道。 “不一样。” 顾云笈的心才放下,听完虞林之的解释又高高提起了。 “她的神息可比你厚得多,连颜色也亮得多。” “你们在说什么?”攻玉模模糊糊抓到了个头绪,“是说我仙泽深厚吗?” “恩。”虞林之点了点头。 攻玉扁了扁嘴,看了眼空青:“或许是因为我的灵力大部分都是青青羽化的时候给我的?” “你说什么?”这回轮到虞林之惊讶了。 攻玉吸了吸鼻子,跑过去抱住了空青:“我说,我的一身灵力,都是青青给的。” 攻玉轻轻抱着空青,将头靠了上去,重复低喃道:“是青青羽化之前给我的。” 空青看着虞林之看着自己的震惊眼神,有些不适应,求助一般的,她看向了自己的娘亲:他们都在说什么? 虞林之这才凝神去看攻玉周身,青羽的仙泽气息是有,但却不是最主要的…… “这里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看着四个人都僵 分卷阅读91 持住,凤清不免出来提醒了一声。这一路再怎么风平浪静,那也是一时的。这里毕竟是大荒秘境,不管是沾了几个神君的光,多提防一些总是更稳妥的。 “在这里纠结这些事,也没个头绪。不过我们先出去了再说?” 本来就听得云里雾里的空青先点了点头,同意了自己娘亲的说法。 攻玉看着空青点头表示同意,连忙也点头同意。顾云笈一直都听攻玉的,更是没有反对的道理。虞林之虽然还有很多想问的,却也知道不是时候。 确定了行进方向之后,一行人又接着上路了。只是这次上路,虞林之一路都显得心事重重的,引得空青频频去看。 北渊寒潭 三个时辰之后。 看了眼天空中出现的一弦弯月,虞林之对了对星盘,确认了一遍,转身牵起了空青:“到了。” “你不是说你来过,方才一直看着星盘做什么?”空青看了眼自己被牵着的手,没提出异议,老实跟着虞林之走了。 “大荒里的场景时常变幻,光靠眼睛,有时候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攻玉看样子又想冲过去,却不想被一直看着她动静的凤清及时拦住了。 攻玉回身去看,凤清正冲她一个劲地摇头,顾云笈也是不大同意的样子。不好顶撞帮了空青的凤清,也不愿意再跟顾云笈拉拉扯扯,攻玉撇了撇嘴,握紧了剑,只亦步亦趋地跟在空青后面,没再往上冲了。 很快,虞林之和空青及小心尾随在后的几人在一汪碧潭前站定了。 空青看着周遭的景色,越发觉得眼熟:“这是哪儿?” “北渊,大荒的最北端。在现在的神界,被称作北渊寒潭。”说着,虞林之不由地想起了第一次进大荒秘境的场景。大荒秘境里有太多陷阱了,空青第一次来的时候吃了不少亏。他进来救她的时候,也受了不少伤。后来……后来误打误撞中他们发现了北渊这个消停地方,才得以喘息、修整。再后来,空青学精了,每次进来总是寻着这北渊当作歇脚的地方,把大荒秘境里不少地方都翻过一遍。今日来他那里聒噪,明日去西山拉着太华唠叨,直把太华扰得见她都躲着走。 “这里,我好像来过。”这话说得空青一点底气也无。她不过一介凡人,跟着虞林之和这群神仙待过一阵,还没有确证自己的身份,如今竟然也敢随口和这稀奇古怪的地方套近乎了。 “说话别那么没有底气。”虞林之有事要做,有些不舍地松开了牵着空青的手,看了眼恍惚的空青,心道“来你自然是来过的”,但嘴上却只嘱咐跟上来的攻玉:“麻烦你护着些空青。” 攻玉立刻上前挡在了空青面前:“那还用你说。” 虞林之看着攻玉护住了空青,这才走到湖边,左手掐算,右手两指并拢,在空中东指一下、西指一下。 攻玉不太确定地去问顾云笈:“他在做什么?” “画符。”顾云笈看着虞林之熟稔的动作,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是佩服的。之前他说虞林之厉害多是见不得攻玉的赞叹,出于应付而随意调侃。今日看到虞林之只剩下半魂,还受着往生咒的折腾,竟然也还能集中精神画出如此复杂的符阵,说不佩服那是不可能的。换成他,恐怕没有如此能忍。 “画符?”几乎与顾云笈同时出声的空青看了眼一旁成竹在胸的顾云笈,把“吗”字咽了下去。顾云笈好歹也是个神君,他都说了,那虞林之确实应当是在画符。毕竟,她那点人间功夫,在他们眼里估计连菜鸟水平也算不上。 攻玉没说话。青青不记得前事也能猜到虞林之是在画符,她还是个神仙,却问出这么蠢的一个问题,这显得她十分没有水准,好像不值得怎么被信赖似的。 想着想着,攻玉护空青护得更紧了,特意向着空青表忠心:“我只是在一些小事上犯迷糊,在保护你这件事上,我会做的很好的。” “嘘——”这符阵看起来异常复杂,虞林之的额头已经渗出了不少细汗。顾云笈食指放在唇中,示意大家尽量保持安静,别打扰到虞林之。 空青本来还想回答攻玉,说自己也能尽力保护自己,但随着顾云笈的提醒,她也很快注意到了虞林之的吃力,于是也噤了声,没再说些无用的话。 咕咚—— 咕咚—— 有什么东西掉进水中的声音。 虞林之突然收了手,捂着心口倒退了两三步,攻玉看了眼虞林之苍白的脸色和空青想要冲去帮扶的小动作,什么也没说,直接架起了结界,护住了他们一行人。 湖面中心,荡开了一圈圈涟漪。 他们都被湖面中央的动静吸引住了。 “那是什么?” 湖面中心忽然塌陷出了一个黑洞。 攻玉带着空青朝后面退了退。 一条水柱冲天而起,水柱的尽头似乎托着个流光溢彩的东西。 空青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跳来跳去的蓝色水球,这东西看起来实在熟悉 分卷阅读92 ,她下意识伸出手挥了挥。 攻玉被拍了一下,果断回了头:“青青?” 看到攻玉问询的眼神,空青一下清醒了过来,惊得立刻收回了手,连生道歉:“对不起,我晃神了。刚才我面前有个东西,我才挥手的。没有打疼你吧?” “没有。”攻玉也拉着空青看了看,“你还好吗?”怎地忽然就晃神了?面前有个东西,什么东西? “我没事。”空青现在应对起攻玉亲切的关怀依然有些吃力。 “她没事。”顾云笈酸溜溜的,“我有事。” “你有什么事?”攻玉语气是有些不太在意,但脚下还是朝着顾云笈那边挪了挪。 顾云笈摸了摸脸颊,挑起了一滴刚才落在自己脸颊旁的小水珠:“喏,我被水淋湿了。” “……无聊。”那水珠很快就干了,攻玉根本没发现,她还以为是顾云笈又在跟她开玩笑,于是果断收回了迈出去的脚,回去牵着她的青青了。 顾云笈破天荒没去反驳攻玉,只是在手指尖捻了捻那滴水珠:无聊吗?能透过结界的水珠,哪里是什么无聊物什。依他看,这湖中被虞林之用符阵藏起来的,一定是了不得的东西。不然这里的水气怎么会沾染了一些就能进入结界?虽然攻玉还不是个神君,但好赖也是个仙,还是个仙泽厚重的仙。 空青看着这两人的动作,觉得他们之间的反应是真有趣,可还没笑出声,就听到了自己娘亲的惊呼。 刚才还同他们一起的虞林之不知何时已飞跃到那水柱旁。光团的光芒太过强烈,他们也没看清虞林之究竟在那流光溢彩的光团旁做了个什么动作。再能看见时,水柱已然不见,水面也恢复了平静无波的状态。在水柱消失后,光团的颜色渐渐暗淡了下来。 凤清是看着飞回来的虞林之右手托着的东西,才发出的惊呼:“凤凰翎羽?这里怎么会有这东西。” 虞林之看了眼凤翎,落了地,没由来地想起来了空青那里的那片白色龙鳞:“我还以为你们要问,我为什么会有凤凰翎。”这也是他自己多年以来的困惑。 “你为什么会有凤凰翎?”顾云笈接着问了下去,他是真好奇,才不是给这人的辛苦捧场。 凤翎龙鳞 “对啊……我为什么会有凤凰翎?”虞林之皱了皱眉,右手拿起了那只凤翎,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同过去一样,他还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虞林之抬眼看着顾云笈,试探地问了他一句:“那些传来传去的和南山君有关的故事,你知道多少。”或许,他们听到的故事里,能为自己提供一些其他的信息? “不多不少,太华他们知道的,大概我就知道。” “太华他们知道?”攻玉有些不高兴,“什么事是他们知道,又让你知道,却不让我知道的?你不过是个半路跳出来的草木精。” “没有。”连自己的元神都见过了,攻玉却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是那株柏树,真是笨的让他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完全是少了几根脑筋的样子。顾云笈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得拍了拍攻玉的头,解释:“我知道了,怎么会不让你知道。再说了,你不是还见过南山君的前身,还跟我计较?” 攻玉切了一声,抢在顾云笈前,积极接了虞林之的话:“是说你突然幻化出八只手一起按住了饕鬄,将它制服,收为坐骑的事,还是你去东山一拳就踢飞了上古凶兽的故事?”虽然这些她都不相信,但耐不住这些奇奇怪怪的故事都流传甚广,她总也忘不掉。 虞林之摸了摸鼻子。他没和饕鬄打过架。他也不是刑天,哪里来的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变化。东山那次收服凶兽……那不就是空青一人入阵撂倒几头凶兽的那次? 越想越觉得额头疼,虞林之不得不及时打住:“不是,是关于我的出身。”攻玉这一开口,帮助一点不见,添乱倒是好几分。这话题可不能接着歪下去了。 顾云笈本来有一肚子正经话要说,看攻玉跃跃欲试想要继续抖落与南山君有关的轶事的样子,他识趣地闭了嘴,把空间都留给攻玉自行发挥,难得看着她如此积极。 “啊!这个我知道。”攻玉对着虞林之狡黠一笑,抢白,“那就是传说里你出生的时候东山的猿猴开口说话了,成神的时候西天二十八只比翼鸟来飞来把你叼来叼去的大场面吧?” 空青在努力忍笑: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场面。 看着空青涨红的脸,虞林之有些无奈:“……”这都是什么?他过去知道传说不靠谱,但并不知道这些传说竟是如此的不靠谱。 “还是——说你开口说话之后,东海里的鱼都自己上了岸跳进锅里?” 空青的脸因为憋笑已经皱成了一团,看着虞林之的目光也古怪了起来。 虞林之慢慢吐了一口气,否认:“当然不是。” “那就是——” “就是我出生就成了神,一成神就是个神君。”虞林之说这话的时候,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被攻玉打断。 攻玉没 分卷阅读93 能继续揭底,脸上表情有些不满:“这和凤凰翎有什么关系?”她还有好多精彩的故事没有讲出来。虞林之这个故事开头,一听就非常平淡。 “这凤凰翎,在我出世时就束在我的发髻上。” 身为青鸾,凤清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怎么会?你不是——” 传言里的南山君,是个木头作的。虽然究竟是什么木头,她不清楚。但不管是木头,都绝无可能拥有凤翎。 “我也不知道。”虞林之握着凤翎,想了想,抬眼看向了空青,“你那片龙鳞,能让我看看吗?” 空青正摸着那片龙鳞,此刻虞林之一提起,她正好将它拿了出来,不过动作之间有些迟疑。刚才一看那凤凰翎,她耳边就一阵阵回荡起一开始掉入大荒秘境里梦见的那个女子的声音。一声声小白,越叫越凄厉。 “你不知道还卖那么多关子。”顾云笈和攻玉对视一眼,都不太满意虞林之的讲述。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最后只有这样几句话。但他们之前并不知道空青身上有一片龙鳞,如今抱怨归抱怨,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都看向了空青。 看着空青的攻玉很快注意到了空青不寻常的脸色,她下意识过来摸了摸空青的手:“青青,你的手怎么这样凉?” “我没事。”空青耳边的声音还在回荡,她有些不适。只有手里还拿着龙鳞冰凉的触感,给了她一些慰藉,让她舒服了一些。 虞林之也有些担心。他心里有一些猜测,但猜测毕竟是猜测。空青现在的样子看上去真的不大好。 他正准备开口问空青,这边还握着空青双手的攻玉感受着空青手上的冰凉,已经彻底失去了探究的好奇心。什么好奇也抵不住她的青青没事。她化形那日眼睁睁看着空青羽化,什么也做不得,留下了太多后悔。现在发生在空青身上的任何一点小动静,都让她有些提心吊胆。 “怎么这么凉?”攻玉替空青揉搓着手,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着急。她也不敢直接渡气给空青,一时间彻底乱了手脚。 在场除了顾云笈,都觉得攻玉有些反应过度了。凤清知道这攻玉爱重她女儿,却不明白为何这姑娘看起来似乎都要急哭了。但出于关心,她也问了问空青是否觉得哪里不适。 空青摇了摇头,不想让她们担心:“真没事。” 虞林之看着攻玉那样子,有些晃神。攻玉这样子,让他仿佛看到了当初在窥天镜前的自己。 攻玉看着虞林之犹犹豫豫的样子,他这么现在一点不着急了?她急得直接转头冲着他吼:“你不是说来这里拿什么钥匙?钥匙呢!”空青的状态不好,她想带着空青早点出去。 空青愣了愣,先将那龙鳞递给了虞林之。虞林之接过龙鳞之后,她身上的温度就回升了不少。 空青犹豫了一瞬,张开手直接抱住了一直紧张兮兮地看着自己的攻玉:“我没事,我冷是因为那片龙鳞。我没事。” “真的?”攻玉有些不相信。她总觉得这像是个梦。 “真的。”攻玉轻轻拍了拍攻玉后背,才松开了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攻玉一把抓过了空青的手摸了摸,温度已升高了不少。她还是不放心,索性又捧着空青的脸仔细看了看。现在,空青的脸色确实没那么难看了。她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可她还是有些害怕,不断跟空青重复“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空青看了眼紧张得不得了的攻玉,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了声“好”,她心底莫名有些愧疚——攻玉这样子看起来是被吓得不轻。 顾云笈看着空青的眼神越来越深沉,脸色也有些不佳。可那边的凤清和攻玉的注意力全在空青身上,也都没注意到他。 回了神的虞林之注意到了,及时开口,牵走了顾云笈的注意力:“凤凰翎就是我先前说的‘钥匙’。早年我带着凤凰翎,只是因为它辟邪,在大荒秘境里尤其好用,还可以指引大荒秘境随时变动的出口方位。” 虞林之拿着那片龙鳞,摩挲了两三下:“可现在,我忽然有个猜想。” 北渊变动 “什么猜想?”顾云笈看着虞林之沉浸其中的表情,有些不耐。 “大荒消失了那么多年,可大荒秘境却是突然出现的。”虞林之深深看了一眼空青,“我方才想起一件事,与此有些联系。” 顾云笈没再开口,他算是看出来了,虞林之这幅样子,不管他开不开口,都能自己说下去,他等着听热闹即可。 “大荒秘境,是青羽成神那一年出现的。”虞林之将凤凰翎轻轻放在了白色龙鳞上,又看了一眼湖面——并未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攻玉看了看空青。这事她还依稀有些印象。那一年,青青因为机缘成了神,随后大荒秘境忽然出现,青青好奇,还撇下她进来过,不过是一点不熟悉状况,搞得十分狼狈,最后还是被南山神君艰难搭救出去的。之后,青青似乎也自己进来过几次。 空青神情莫测。青羽这个名字她不是第一次听到,但 分卷阅读94 却是第一次听着这名字从虞林之嘴里蹦出来。在虞林之松口后,她问过她娘亲,她娘亲只是摸着她的头,在她手心里写了这两个字。 这个名号,对她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的。熟悉是因为自虞林之从饕鬄的肚子里醒来后,她遇到的所有人几乎都没将她看做柳家小姐,都将她视为神界的青羽君。她自己似乎也觉得理所当然。陌生是因为她不知道这位神君的过往,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晓得有这么个人。 “青羽的神魂是只凤凰。”虞林之似乎陷入到了渺远的记忆中,连带着声音都缥缈了起来。 他顿了顿,似乎是想要缓和些唇齿间的干涩:“大荒秘境里复刻了大荒曾经存在的一段时间,里面的大部分事物的出没都是按照过去存在与否的时间点排列的,也可以对进入秘境的人造成实际伤害。同时,从秘境里带出去的大荒里的东西也能够在外面的世界中存续一段时间。但蹊跷的是,这一段时间分明是上古传说里龙凤出世的时间,可大荒里偏偏没有这凤凰和龙。” 过去,他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这世间的秘境千变万化,什么样子的都有。可空青不知道为何,一直对大荒秘境里这些与现实有所出入的地点耿耿于怀。表面说什么在秘境里来来去去是为了收集资料,以后好写一册大荒秘境录,纠正那些纷扰传言里胡说八道的错处。实际上头几次她偷偷溜进来,都在生死边缘走了好几趟。那样子一点不像是为了寻个乐子。 可他一问,她就装傻,然后就缠着他问这个问题,说什么,他是帝君,不知道秘境的底细也就罢了,明明只有个能掐会算的功夫,偏生连这个问题都解决不了,还要横插一杠子,拦住她去创下一番千秋伟业。 就为他那一番为了她安全着想的禁足令,生生闹得他那大殿里几十年不曾安生,阿桂日日来他面前告状。 “过去,我手里只有凤翎,所以我一直觉得传说不过是传说。”凤翎和他万年前放在这里的样子相差无几,依旧鲜活得很。这让虞林之产生了些许错觉。他总觉得这一次,他仿佛也是进来找空青这个惹祸精的。只要拿着他藏好的凤翎,找到界门,把她救出去,他还可以呆在他的大殿里处理曹务。曹务里有不少是这个惹祸精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搞出来的祸事。 可惜——回不去了。 思及此,虞林之话锋一转:“可现在,我们还发现了龙鳞。这说明龙、凤是真的存在过。虽然,我现在并不清楚,为何大荒里寻不见他们的踪影。” “你说了这么多,这凤翎究竟有什么作用?你把它藏得这么深。” “藏得深吗?也不能说是藏。”往日,青羽爱来这秘境,他第一次来救她时,就发现凤凰翎可以指示出口。后来,他也就习惯把凤翎放在北渊这个空青常来的歇脚地了,“大荒如此复杂,若是不设置一点存储的符阵作为屏障,这钥匙说不定早就丢了。这本来……是放在这里等人来取的啊。” “一片翎羽尚且可以指出界门,这说明这凤凰和这秘境关系匪浅。”虞林之摸了摸龙鳞,莫名觉得这冰凉的触感有些熟悉。 “你的意思是——这龙鳞也有用途?”话说到这里,顾云笈也不敢断论了。 “你就不好奇吗,为何秘境中寻不见凤凰和龙?若是他们留下了鳞片和凤翎,他们为何要留下这物什?又究竟去了哪里?”虞林之是对着顾云笈问出来这话的。 “我好不好奇都不重要,你自己心里不是有答案了?”顾云笈看着虞林之那样子,不由得想起自己一开始见到的青羽神君。要是再加上现在那个神界的帝君,这件事中到底藏了多少症结,他真是想都不愿想。 空青以为这话是在问她。因为她进入这秘境时,曾做过一个古怪的梦。那梦里,就有一只白龙和凤凰。这龙鳞,好像还是那白龙给她的。 虞林之想的实际上却是另一回事。顾云笈曾说过,空青曾在羽化之前去过他的衣冠冢。她在他的衣冠冢前低喃的是——她找错了自己的白龙。 这白龙是谁呢? 这白龙竟然是他吗? 是他吗。 电光火闪间,虞林之记起了一个要命的细节——小叶紫檀别号青龙木,传说里是出了名的可用来封龙的材料。传说里甚至讲用紫檀木封龙后,紫檀还可以借龙气、龙骨继续生长,万古长青。 空青进入大荒秘境时晕倒后看到的那条白龙是他的话,那自他出世就戴着的这只凤凰翎是谁的? 她尚且还是神君时,也进来过几次,又为何没有看到与这一次相似的场景? 若这凤翎是空青的…… 虞林之看着空青的眼神正好和空青撞上。他迎着空青坦坦荡荡的眼神在回忆里找了好久,终于抓到了一些痕迹:他的回忆里,有一些碎片,他看不清。那些记忆上面有一层模糊白色的,像是鱼鳞一般的东西。 “白龙……”虞林之攥紧了手中的龙鳞。 如此种种,若都排成一线,都只说明了一件事。 ——他是龙。 分卷阅读95 穿过界门 “虞林之,虞林之?”本来认真听着虞林之讲话的空青半晌没等到下一句,只好拽了一动不动凝视着自己的虞林之一把,“你还好吗,难不成被魇住了?” “用眼睛解决不了问题的话,也可以试试直觉。”他刚刚还用这话来教训空青。可这其实是空青第一次偷偷溜进大荒秘境,因为鲁莽,伤得太过,被他背在背上送回去时候一直念叨的话,虞林之就是忽然记起来了。 放松了捏紧凤翎的手,虞林之想再尝试一次:“你把手给我。”若他是龙,空青是凤凰。凤凰翎在他手里能用来测出界门的方向,那空青拿着龙鳞会如何? 空青看了眼自己的手,不假思索,先直直递了出去,才开口问话:“你要干嘛?”这人说故事说到一半,突然变得鬼鬼祟祟的,实在很可疑。 虞林之拿着空青的手,放在了鳞片上,而他的一只手,则在下面托住了凤凰翎。 空青看着虞林之的动作,下意识想起了之前在她娘的山洞里两人试探定魂珠的样子。于是,又伸出一只手,去握住了虞林之的。 这山谷本来静得都有些渗人,这会儿却一下起了风了。 空青嗅到了风中一丝潮湿的清甜气息,下意识用了听风。 “不好,快闪开!”这风里裹挟着的全是水气,说不定是有什么陷阱。 可空青没能拽动虞林之。 虞林之站在原地,死死地压住了空青的手,一步未动,只是眼睛沉静地注视着湖面:“……你看。” 才平静不久的湖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风漩,里面裹挟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冰凌,正一点点地扩张着侵袭的范围。 “虞林之?”这风漩看起来也不好惹,这人在这里发什么神。 “不用躲,这就是出口。”虞林之的声音放得极轻。他话音刚落,那风漩中就改变了形态,其中还出现了一个层剔透的水膜。 看着湖中央出现的界门,虞林之喉结动了动,嘴边拉起了一个苦涩的弧度:“你不是想回家吗?这一次的出口就在这湖底。穿过这里,你就能回家了。”或者说,有了凤凰翎和白龙鳞,这大荒秘境里处处都可以是他们的出口。 虞林之现在肯定,这秘境和空青还有自己都脱不开关系。他方才的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 “虞林之。”空青担忧地看着他。 “怎么?”虞林之松开了方才压住空青的手,佯装无事。 “你在哭。” 虞林之听着这话有些愣神,就这么一个空档,空青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替他拭干净了:“男子汉大丈夫,亏你还是个神君,眼泪来得这般容易。” “……我没哭,那是刚才不小心被湖水溅到了。”虞林之握着空青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蹭了蹭,看着空青眼里的倒影,联想起神界种种往事,暗暗下定了决心,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他都不会让空青有事。龙也好,凤凰也罢,他这一世只是南山上的南山君。空青,这些事过后,也只会是神界的一位逍遥人。 空青没有戳破虞林之的谎言,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攻玉嫌弃地看了一眼方才愣是说落在脸颊上的湖水是泪水的顾云笈:你看看人家! 顾云笈眼皮有点抽筋,可他拿攻玉也没得办法,分明不久前还记恨着虞林之记恨得可认真了,转头却又觉得拿别人做筏子笑他。算了算了,她说什么是什么吧。 虞林之下意识回避了空青的眼神:“界门已经开了,你不是急着回家吗?我们走吧。”说完,他看也没看空青,拉着她,朝着护住攻玉的顾云笈和一直呆在一旁的凤清点了点头。 后面几人会意,一同迈开了步子。 一行人一起跃进了那界门之中。 …… 穿过那层水膜,里面是个漆黑的空间,只偶尔有些彩色的斑点在四周游动、闪烁。虞林之没有多话,对于神仙来说,黑夜和白天实在没有区别。 他们就这么保持着进去的队形的——让凤清走在中间,顾云笈和虞林之分别带着攻玉、空青,分成了一前一后的两队。 开始都是一帆风顺的,可走着走着,空青脚步一顿。 刚才那种恍惚的感觉又来了。唯一不同的是,方才她恍惚是因为她似乎见着个蓝色水球。眼下她恍惚,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似乎正走在一条像是落满了无数星星的河流中,身旁时不时的还有些细碎荧光洒落。这河水十分古怪,分明从她脚下流过,她却一点异样也察觉不到。走着走着,她脚步不由得有些发飘了。可岸边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真切,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河水平缓的流动,带出些窸窣的声响,莫名让人安心。也不知道她走了多久,她才看见在这条河流的尽头。 尽头处有个悬崖,悬崖上有一面剔透的镜子高高飞起。镜子背后是一处瀑布,似乎就是这河流的源头。 因为瀑布,从她这里去看那镜子显得格外不真实,有些画面还有些斑驳的痕迹。 她依 分卷阅读96 稀看到这镜子里似乎有个人正倚靠在一个巨大的红色池边,在做些什么动作。那人好像非常痛苦,空青在瀑布和流水声中隐约分辨出了两声压抑的低吼。 她本想看得再仔细些,却一不小心,打了个趔趄。 一直注意着空青动静的虞林之及时扶住了她:“怎么了?是不舒服吗?”之前在大荒秘境来来往往的时候,她好歹是个神仙。现在她神魂虽在,但肉身还是不太稳妥。他有些担心。 “没、没事。”那画面就这么一下就不见了,空青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已清醒了许多,干脆也就略过不提,握了握虞林之的手,勉强笑了笑,“就是不太适应,自己被自己绊了一脚。”这里黑漆漆的,她方才走起来全靠死死拽住虞林之。 因为空青差点跌倒,大家都停下了。攻玉拽着顾云笈在后面静静等着,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顾云笈拍了拍她,还没开口提议,前面的虞林之已经一把抱起了空青:“是我考虑不周,接下来的路,我抱着你走吧。”对于他们几个,看不看得见,都不那么重要。空青却还是要依靠眼睛来分辨的,是他的错。 空青还想说什么。 走在中间的凤清一下就察觉了,伸出手来拍了拍空青:“林之也是为了你好,娘刚刚才受过伤,难道你忍心让娘抱你?听话。”其实她也不是不可以抱,不过是重了些,于她的伤倒也无碍。只是看南山君这小心的架势,她估计自己很难抱到自己女儿,不如随了他去,总之是做个肉乎乎坐骑的苦活计。 空青抿了抿嘴,破罐子破摔地窝回了虞林之怀里。横竖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她还睡这人大腿呢,上上次她还趁人不备偷亲别人。老话说的好,虱子多了不愁。 攻玉还想上前。 顾云笈提醒般地敲了敲攻玉的头。不用看,他都能猜到他家攻玉脸上的表情,但他还是保持着安静。一来这终究是别人的“家事”。二来,他也不乐意攻玉老去掺和这种事。 也就在他们在界门中抹黑行进的过程中,大荒秘境里的季节突然开始急速地变化起来。从生机勃勃的春日、烈日当头的夏时、草木枯黄的秋天,去去来来,来来去去,变换了很多次。直到 湖面中心突然掉进了什么东西,这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雪花一下就在空中飘散开了。 不久,湖面也渐渐被冻住,湖边的草木上也出现了一层层铺展开的冰凌。慢慢的,一切都变得与如今的神界的北渊寒潭的模样相差无几。唯一不同的是,在秘境中,被冻住的湖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出微弱的光。 秘境定格在了这一刻。秘境变化完成的瞬间,还在界门中前行的凤清若有所觉,不知道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上。 “娘?” 听到空青的声音,凤清第一时间上前去查看了她的状况,确认她真的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这才送了一口气:“……没事。” 凤清勉强笑了笑,重新迈开步子,又多说了几句示意空青安心,这才抬头看向了虞林之,秘密传音:“为什么时间突然开始加速流转了?” 同样也在查验空青神魂状况的虞林之收到讯息后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在这之前,他并未遭遇过这种情况。现在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这界门中,时间仍旧是停驻的,不然他抱着的空青不会一点变化都没有。至于外界——他们之所以能对外界时间的变化有所知觉,是因为在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上,他们的神息、魔息仍旧还能透过界门等与外界沟通,但其他具体的情况,他暂时也不清楚。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快步伐,早点出去,才能一探究竟。 虞林之心里也没底。 知道了这个答案,凤清的心一下沉了下去。这很荒谬,修魔者根本没有可以依托的形体,她哪里来的心? 初回玄机(抓虫) 透过界门看到人界的那一刹那,凤清得到了答案。她心慌,其实不是心慌,是灵体的警觉。 ——界门外的时间变了。 凤清在跨出界门前询问似的看了一眼虞林之。 虞林之看着远处漫山遍野的银桂树,想起空青嘴里念叨的亲人,垂着眼,有些苦涩地摇了摇头。他都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向她解释。 凤清得到了答案,狠狠闭了闭眼,像是拿定了主意,干脆利落地:“你抱着青青,我先出去看看。”说着,就先踏出了结界。 “虞林之?”空青被突然到来的白光刺疼了眼,“是要出去了吗,我们现在在哪?我娘出去了?” 虞林之还没来得及回应,空青已经眯缝着眼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尚未站稳,一双手突然柔柔地挡在了她眼前:“别逞能,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啊,哦。”空青闭上了眼睛,但心里的疑惑并未放下,“我娘怎么不说话了,她出去了?外面安全吗?” “恩,她出去了。安全。”虞林之看着在外面皱着眉头勘察的凤清,先回答了空青的问题,“……这里是人界的玄机山。” 分卷阅读97 “玄机山,不就是你原先的师门。”空青脑筋转了转,迫不及待地拉下了虞林之替她遮住眼睛的手,跑出了结界,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说,我回家了?” “说是回家也有些牵强。”虞林之看着冲着凤清招手,因为回答了自己熟悉的地界,重新变得意气风发的空青,有些艰难地说出了他方才掐算的结果,“这里是五十年后的玄机山。” 空青还拉着虞林之的手,听完这话,她转头去看虞林之的动作都变得卡顿了起来:“什么?什么五十年,我们不是才在秘境里呆了七天吗?”她日日都做着记录,分明是七天,不多不少。 看着虞林之不忍多言却要强言的样子,一直皱着眉头的凤清笑了。这也怪不得南山君,时间转换太突然了,看他方才的样子,之前也未曾经历过。这样想想,这个关头他是不好开口,还是自己对自家姑娘解释吧:“丫头,方才穿越界门的时候,花了五十年。” “不可能!”空青下意识去摸了腰间的短剑。她情绪一激动,就会这么做。 虞林之把眼神放在了不远处的银桂林上:“你看到那些桂花树了吗?” “怎么?”空青看了眼盛放的桂花,嘴上还犟,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离开人界,算上秘境里耽误的时间翻个十倍,最多也不过三四月的功夫。可她出走时,人界分明还是初冬。 “那桂花树林,是我在我师父去世前种下的。初初栽种时,未及人膝。” “不、不可能,就算是大荒秘境里时间流逝得更慢,我们走出来最多也就花了三个月。加上之前耽搁的时间,半年也没有。你那些桂树长得那样高,只能说明你栽的桂树也和你一样奇怪,神界的东西嘛,难免有些变异,对不对?不然,你怎么解释,无知无觉过了五十年,我却还是原来的样子?你别骗人了。” 凤清本来是想牵住空青的手,却不晓得突然嗅到了什么气息,动作一顿,直接使了个法术,消失不见了。 虞林之看着冷静地站在原地却双眼含泪看着自己的空青,知道她已经相信了自己的话,指了指远处的一方楼阁:“你娘或许是去见你爹了,你不想去看看吗?” “爹、爹,对,我爹。”没问虞林之究竟,也顾不得不远处好奇地看着自己的陌生人,空青提起裙角转身就开始跑。 攻玉拉着顾云笈,看了一眼虞林之。 顾云笈心下无奈,这是把虞林之这个包袱丢给自己看着了,可他不愿意拂了攻玉的意,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这里有他:“去吧。” 得了顾云笈的承诺,攻玉转身就去追空青了。空青的速度太慢,她使个法诀已经赶到了空青面前。 “青青,我带你去。我也能识出你娘亲的气息。” “……谢谢。”客套的话根本来不及多说,空青已经拉住了攻玉的手。 一阵风似的,两人都消失不见了。 攻玉带着空青停在了一处院落前。 空青看着自己娘亲扶着楹柱站在门口,又哭又笑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她顺着她娘的视线看过去,院落里的太师椅上,坐着个枯朽的老头子。 同她娘一样,她也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人。顾不得一旁的娘亲,空青恍恍惚惚地冲了进去。 这厅堂之间的距离,方才她看着觉得如此近,现在自己走进来,却又觉得远得不得了,像是她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似的。她好不容易冲到庭院中的时候,还跌了一跤。 太师椅上坐着的那个老人,看到空青一下摔了个大马趴,眯了眯眼,指着空青就笑了:“我就跟玄机门里那几个小不点说我能看见他们看不见的东西,他们还不信!说什么我又不是修仙之人,顶多是个老花眼,扯谎哄人罢了。” “之前啊,我老觉得他们说的不对,这几日身体不大舒爽,却觉得他们说的或许也有几分道理……这不,我竟又看到青青了。老了老了,人就是不中用了。假的幻觉跟真的一样。看着伤心,不看也罢。”老人说着就要起身。 空青看着眼前白发婆娑的老者,不敢置信这是那个几月前还拿着戒尺、跳着脚,死活要撵自己去双百阁巡视的那人。她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的砸到地上,根本顾不上说话,只是急急拖着软了的身体爬了过去,像她小时候那样,一只手握住了椅子的扶手。 老人看着空青的动作,身形一顿,很是惊讶,眼神在空青的手和椅子之间来来回回了好几次,袖子里的手抖了抖,最终还是没忍住似的,慢慢慢慢地伸出来摸了摸空青的脸颊,似乎是迷惑于手下过于真实的触感,又摸了摸,一下缩了回去,紧张地搓了搓:“这可就不妙了,难道我真的快要归西了?我想象里的青青从来不哭的。这、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爹——”空青含着眼泪唤了一声,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抽噎个不停。 对她来说,他们父女上次相见,分明是几月前的事,可对她爹来讲,却已经耗尽了他一生。 这世间,怎么如此多变? “哎呦,别哭了别哭了,千万别哭了啊。那丫 分卷阅读98 头小时候,我就最怕她哭,才管她管得紧了,竟然也算是把她管成了个人才,不然怎么后来白白叫那玄机门的什么混球给掳了去。这些年,我就光顾着后悔了。当初,我不那样多好啊。”老人颤巍巍替空青抹着泪,殊不知自己脸上也早已泪痕满面,“青青,青青啊,是你吗?是我柳家的姑娘回来了?是我的青青回来了吗?” “爹、爹……爹,是女儿、女儿不好。女儿回来迟了,女儿让您等久了。”空青抓住了还在自己脸上摩挲的那只苍老的手,“是青青,青青回来了。” “青青回来了,回来了!”手边濡湿的感觉太过真实,老人费劲地往前凑了凑,似乎是极力想要看清空青的模样,笑着笑着又突然开始生气,“这下我可得好好找玄机门那些人说道说道,他们竟然说我等不到我家青青了。我等不到你娘亲了,我承认。可我答应过她,要照顾好你,凭他们随便一句话,我难不成就相信了!我得等,等不到的话,我怎么去见你娘啊。你说对不对?” “对。我爹一向英明神武,不然怎会有我柳家今日的风光。”空青嘴上调侃着爹爹,实际却跪直了身体,向着老人的方向凑近了许多,“我这不是回家了?” 听到柳家,老人的眼神下意识躲了躲,可躲开之后,再放回空青身上,又是满怀欣喜:“好,好,好!” 接着,忙不迭的应声:“回家、回家就好。” 看着这一对活宝父女,凤清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情。可刚一进那院子,她又忍不住掉了泪。 眼见着空青身后逐渐凝结出了一个黑影,专心看着女儿的老人明明方才还眼花气弱的,这会儿注意到空青身后的青影,以为又遇到了什么妖精妖怪,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力气,扯过椅边放着的拐棍就砸了过去。 空青都愣了。 凝实的影子化成了一个人,一把伸手抓住了朝自己击打的拐杖,对着眼前苍老的人打趣道:“你倒是聪明了不少,终于知道偷袭不能喊出声来了。” 空青看着自己爹努力摇了摇头,又努力拍了头,神情莫测地靠近了自己,嘀嘀咕咕地:“青青,你是真的,对吧。” “恩。” 老人颤巍巍举起一只手,指着空青身后长身玉立的女子,问空青:“那,你能看见她吗?” “恩。”空青方才就感知到自己娘亲了,眼下头也没回,就点了点。 老人抽回了自己还被握着的手,靠回了太师椅上,闭着眼睛,叹了口气:“我今天这梦做得忒真实了点,怪叫人伤情的。平白无故哭了一场,往日里也该醒了,今天这梦怎么还不完?想来,青青正常来算,现在怎么也得……算了,我也数不清多少岁了,反正得是个老婆婆了,恩。” 凤清哑着声音又唤了他两声。 老人自言自语,却不再答应了。 我要走了 空青看着不管娘亲怎么唤都不再答应的爹,又哭又笑地擦了泪,吸了吸鼻子,站了起来,看向了凤清。 凤清握了握空青的手,端详了她良久,又好好替她理了理鬓发,装作快被这个书生气笑的样子,对着空青道:“青青,我有一肚皮私房话想和你爹单独聊聊,你先出去呆一呆,好吗?” 空青犹豫了一瞬。这样平静的凤清,让她有些心神不宁。可凤清又握了握她的手,摆出了一副恳求的样子,她也没办法,只能转身出了院落。 凤清看着女儿出了院门,走到了椅边,冲着老人吹了两口气。 “妖精,别来我梦里捣乱。”骂了一句,老人虚着眼睛看了一眼,又果断闭上了。 “看来这些年,可没少做这样的香梦啊。”凤清笑了笑,一把揪起了老人的耳朵:“你这书生、呆子,认我不认?” 老人没先去护着耳朵,只是一下睁开了眼睛,凝视了凤清许久,过了好一会儿,嘴唇才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最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偏过了头去:“我、我不认识你。” 凤清仔细观察着老人的反应,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这么快就不认识了?可你捡到我时,分明说你是个老实人,既然占了我便宜,这一生都不离不弃的。” “……我那话,是对我妻子说的。她生下女儿就走了。那之后,我就是个鳏夫。” “怎么不再娶一个呢?” “见过了,爱上了,忘不掉了。这世界万般颜色,抵不过一个她。我能有什么办法?” “怎么还是这么酸。”凤清轻轻枕在了他腿上,“若是我说,机缘巧合,失去妖身的她因为感念夫君拼命相护,在奄奄一息时得了上古功法,修成了魔呢?” 老人看着伏在自己膝上的青鸾,双眼模糊:“那,我免不得好好问问她,怎么不回家,或者托人给家里带个话。” “她或许有她的苦衷。就像现在,她夫君与她相见不相认,她觉得她夫君也有自己的苦衷。”凤清抬头看着对着自己流泪的老人,伸手替他擦了泪,笑了,“就说你说小哭包吧。原来捡到我,见我化形也能吓哭 分卷阅读99 的人,怎么能……一个人把女儿养得那般好?” “那不是他养得好。”老人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凤清的手,脸上浮现出了想念的表情,“是她有个好得不得了的娘亲。她娘亲,原身是只奇奇怪怪的大青鸟,尾巴拖得好长,却流光溢彩的。化成人形,几十年过去了,还依旧那么美。” “夫君,这是怪我生得好看了?” “……”老人拉下了青鸾在自己脸上逡巡的另一只手,连同自己的,一起放在了两人眼前,一只纤纤玉手,一只宛如枯树。 “他怎么敢怪她,怎么能怪她。当初,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是他娘子,一个人扛着,千般万般对他好,还拼着自己一身修为,给了他一个贴心的女儿。他有什么资格怪她,他是怪他自己。再相逢,他娘子还这么好看,他却垂垂老矣,命在旦夕。他啊,不想再耽搁她了。她那么好的一个人,风貌正茂,尚有机会再觅良缘。” 凤清一把抓住了老人松开的手,不管对方怎么挣脱,都牢牢握住:“那真是可惜了。青鸾一族,都比较死心眼。生生世世,只认一个。想要丢下我,你想得美。” 那只挣扎的手渐渐失去了力道,老人无奈:“你这人,几十年不见,怎么还是这么倔。” “我性情如此,你原来说很是钟意的,怎么,现在年龄大了些,就不喜欢了?” “……喜欢。”老人身上渐渐失去了力气,“能再见你一面,见青青一面,我喜欢得紧。这几十年,我像个老乌龟似的活着,活得不亏。” “谁敢说我夫君像个老乌龟?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怎么和原来一样,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看来你没我管着,就是不行。”老人的声音已经渐渐低了下去。 “是啊,我没了你,宛如心头少了块肉,如何能行?”凤清看着缓缓闭眼的老人,似乎又见到了当初那个倜傥的柳家少爷,“原来是我偷懒,现在是你要偷懒了吗?” “……能再见你一面,我欢喜得很。”至于来生,在玄机门里呆了那么多年,耳濡目染,他心里有底,也不做什么无谓的奢望了。 凤清握着他的手摇了摇:“这算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鸾儿,我甚欢喜。”凤清原来最不喜欢他这样唤他了,临到头了,他还能唤上一声,是真不亏本。 那只被凤清握住的手已经彻底没了力气,她不由地加重了握着的力度:“你这人何时变得这般小气?只不过让你多等了一会儿,才见到我,就不要我了?我可不同意,百来年而已,我回本尚且不够呢。” 太师椅上的人彻底没了回应。 凤清还握着他的手,笑着笑着,又哭了:“傻小子,以为这样就能丢下我了?” “想得美……我修的,是心魔啊。” “呆子,知道心魔是什么吗?”凤清轻轻地替老人梳拢了一些散乱的头发,又轻轻描了描他的眉目,想到了空青。 “女儿的样貌还是像你多一些……我之前说什么来着?啊,心魔。你知道心魔是什么吗?” “心魔就是我一日不实现见到你的愿望,我这神魂就一日不灭,不过是要日日都受那灼魂之苦。之前,我觉得这样修魔挺好的。疼痛可以给我更多的力量,毕竟魔界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地界。可那日我寻到女儿的时候,又有些后悔了。藏在她背后的秘密那么多,我要是真的见了你,离开了,她一个人怎么办啊。” “她嚷嚷着回家的时候,我都没敢跟她说。”凤清转头看了眼空青替他们关上的院门,似乎在透过那缝隙能够看到空青似的,“——我只要回到人界见到你,就活不成了。” “我本来想把着难题留给你解,你倒好,把这难题直接还给我了。临到头,也不忘反将我一军。你先走了,倒是潇洒,谁又来和咱女儿解释呢?估计,她且得伤心一阵了。” “都怪你。”凤清慢慢替太师椅上的人整理好了衣袖,这才抬头看了看天,“你说是不是?” “我到头来也能没做个尽责尽职的娘亲,这事都赖你。”看着无力偏向自己这方的头,凤清笑了。笑得十分艳丽,一如她不知人事时,初至人界时候。 “人生总是顾头不顾尾的。我啊,现在只顾得了头,顾不了尾了。但愿我们的青青,不要怪我。” “南山君,日后,青青就交给你了。”这是凤清最后的传音。 司徒座下 ——一声尖利的凤鸣在玄机山上回荡开来。 赶到院外的虞林之才收到传音,还未能开口说些什么,就看见空青脸色一变。 一开始看见虞林之的空青本来是打算先和虞林之好好交待上两句,再顺水推舟地问问他有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延年益寿,却听得庭院中突然传来了凤鸣声,心头一紧,也就顾不得她娘亲嘱咐让她别打扰他们之类的话或是问虞林之讨药了,只来得及重新冲了进去。 她还没冲出几步,就停下了。 眼前所见。b 分卷阅读100 r   方才还有些声息的庭院一下变得十分安静,椅子还在轻微地摇晃着。她爹爹仰靠在那太师椅上,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她娘亲凤清不见了踪影,半空里却突然多了一只伤痕累累的青鸟盘旋的残影。 看着空青停驻在院门外有些摇晃的背影,虞林之闭了闭眼,狠下心来,才抬步走了过去。这青鸾哪里是在托孤,分明是把难题都扔给了他。他这些时日还觉得这青鸾做空青的娘亲后变得成熟了不少,现在看来,是他一时花了眼了——分明同原来一样,难伺候得很。 那青鸟残影动作本来就有些迟钝,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追到天上衔住了一点白光,身形更模糊了,还一个劲儿地下坠。可无论它如何努力拍打翅膀,都没摆脱那种被什么拖拽着即将坠落地面的状况。 空青认出来了,那只青鸟就是她娘亲。刚刚看到太师椅,她心里就有了答案。这会儿,她不过是求个结果。拿定主意,空青这才朝着太师椅走了过去。 虞林之看着空青缓缓踱步走到了太师椅旁边,又抖着手想要去探那位的鼻息,却一直没狠下心来,有些心疼——他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空青。 空青的手还在那里犹犹豫豫。 虞林之干脆疾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直接放到了老人口鼻边,低声提醒:“他走了。” 确实一点温热的气息都没有了。反复确认着这一点的空青眼皮动了动,又动了动。她自己都没注意,一滴两滴三滴泪珠接着掉了下来。 猜想得到了证实,空青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后退了两步,瞪着虞林之,哑声道:“我知道了。我明白得很。”她不过是心存一点幻想,希冀能有奇迹发生罢了。 空青吼完之后,又仰着头直直盯死了半空,那样子活生生是个钉在原地的木头桩子。只不过她这木桩不同于普通的木头桩子,这是个满面泪痕,摸起来湿漉漉,看起来惨兮兮的木头桩子。 虞林之看了一眼一直仰头追着渐渐模糊了身形的青鸟的空青,叹了口气,追过去一手揽住她的肩膀,垂着眼想了想,手指一动,变幻出了星盘:若是如窥天镜中所透露的一样,或许轮回还有重启的那天,总好过她这幅伤情样子。哀大莫过于心死,这其中滋味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丫头,原本就是个至情至性的性子…… 青鸟的身影终于再也看不见了。 空青的眼睛早就酸疼了,可之前她不过是舍不得少看一眼,就再也没得看了。现在这么一小会儿,她很珍惜。 青鸟的踪迹一点也不见了,空青不再仰着头,反而一把揪住了虞林之胸前的衣服,将头埋了进去,一声也不吭。 虞林之感受着空青的身体的抽动,拿着星盘,拍了拍她的背。 他有些犹豫。可这犹豫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最后还是虞林之先松了手,退开了两步。他正对着空青,一边把星盘递给她,一边交待:“星盘可以容魂,不过维持不久。若世间秩序没有改变的话,他们终究还是会消散,只不过是早或迟的区别。” 空青抽了抽鼻子,听完这话有些惊讶,不由得低头去看那星盘。她之前倒是未曾注意过这星盘的模样,更不知道它竟然还有这些神通。这么一低头,那些还没收住的眼泪自然也没刹住,立刻掉了出来,其中一两点还正好滴在了星盘正中心。 “怎么用?”短暂也好,长久也罢,总是个解决办法。而且听虞林之的话外之音,若是解决了世间秩序,她爹娘尚有一线生机。 星盘忽然亮了亮。那半空中分明已经消失得几乎没了痕迹的青鸟一下变成了一团小小的青光,中心包裹着一点白色,一下飘进了星盘之中。 虞林之愣了。这出乎他的意料。空青也看到了那两颗小小的光团,还惊喜地看着他,估摸着是以为他已经施展了法术,不仅冲着他道了谢,看那模样,似乎是等着他说些什么。 “……”虞林之端着星盘,没有接话,也没有否认。他本来还有些拿不定注意,毕竟星盘容魂的法术施展起来需要耗费的灵力虽然不多不少,但对如今的他来说,仍有些吃力。虽说有了定魂珠之后,他不用再受那许多的煎熬,但现在他还未见到司徒,空青神魂的状况也不是特别理想……他原本想看看空青的意思,若是她十分想留住凤清一干人,自己自然努力去办。可若是她能放下,不会太过牵挂,也是一番成长,自己能稍微省下些功夫,日后助她恢复原身还可以派上用场。谁成想,星盘竟直接运转了起来。 见虞林之半天没有说话,空青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自己的疑问:“这是已经收好了吗?” “……恩。”虞林之的眼神还黏在星盘上,这其中的缘故他有些想不通。这天下谁能比他更熟悉星盘,星盘可是他的原身啊。然而,星盘偏偏在他没有注入灵力、给出指令的情况下,自行运转了起来。这实在奇怪。 “谢谢!”空青使劲地擦着眼泪,现在她觉得自己刚才情绪有些过于激动了,又哭又笑的,在这一堆有神通的神仙面前颇有些不成体统,可她才想开口问一问虞林之如何才能恢复四界秩序,就似乎 分卷阅读101 听到有人在叫她。 “小姐——” “小姐——” “小姐——” 这声音由远及近,还有些熟悉。对了,虞林之曾说过他派了门人迁走了三大家族。缓了心神的空青忙不迭地转头去看,竟然是胡掌柜带着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正一边向着他们跑来,一边冲她招着手。 “胡掌柜?”空青认出来人,就迈开步子想去认亲。胡掌柜没老,她倒是不怎么惊讶,毕竟胡掌柜才见到她和她父亲时,已坦言自己是妖。却不料旁侧一只手忽然拦住了她的去路。空青抬眼一看,是虞林之。 虞林之一边拉住空青,一边审视着那个女子,从记忆里勉强翻出了一些影像。之前他没想起来这茬,现在想到了,心里有一个想法渐渐浮出水面:青青曾说过,外族派了人来保护她,不过她学到的都只有些皮毛。现在想来,疑点重重。其一,青鸾已经灭族,哪里来的外族可以派人来庇护空青。其二,四界界门关闭得严严实实的,不过一只白狐狸和一只白老虎,是如何穿过界门,又是如何来到人间找到空青的? 方才一直插不上话的攻玉这会儿见到虞林之的防备,也及时上前挡在了空青身前。只不过,那老母鸡护小鸡崽子的架势看得顾云笈眼皮直抽抽。 “谁是你家小姐?”还叫得那般亲热……有些不满的攻玉先声夺人。之前出结界的时候被这样一群人围着看她就觉得很不适应了,更别说现在这么个来历不明的狐狸竟也好意思直奔着她家青青来。 空青才想出声解释,就被虞林之截断了话头。 “你们两,认识司徒吗?” 妖君司徒 “司徒?”空青之前并未听过这个名字,现在听到,不免跟着重复一遍,看向了一脸笃定的虞林之。 胡掌柜脸色变了,她倒是没想过这之前见过的拐走她家小姐的古怪书生还有这么一面。 “你要如何?”之前她以为这人不过是毛头小子,会些修行的道行,修为就算比她高,也高不到哪里去。双百阁那一次不过是他善用巧计罢了。作成了精的妖怪的,心态都要好。来到人界后,她就发现和人界众多生物相比,她活得更为久长,这就是她最大的资本。 “我只问你,是不是司徒派你们来的?”虞林之的眉头都快打结了。按照他的计划,来的不应该是这些虾兵蟹将,应该是司徒才对。 高大的男青年似乎有话想说,被胡掌柜一脚给踩了回去,只顾得抱着脚跳来跳去。 “笨老虎,怎么几十年了也不长进?你说你被这玄机山上的小孩套话也就算了,好歹平时总混在一起,卸了些戒备也说得过去。怎么现在随便一个陌生人也能从你这里套话!”胡掌柜柳眉倒竖,叉着腰骂人的气势倒是很足。 “掌柜的——”这是空青,她现在脾气稍微有些焦躁,见不得他们这样来来去去地说谜语,“到底怎么回事?” 胡掌柜把眼神移回了空青身上,咬了咬唇。 “你不是说你是我娘派来的?难不成,你是在对我扯谎。”联系起从小到大,胡掌柜对自己的诸多回护,空青觉得这有些不可思议。 “还不快说?”攻玉看了眼这拖拖拉拉的场面,急了,直接提起了剑。 顾云笈这次倒是没怎么拦。这狐狸和老虎身上确实透着些古怪,但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草木的直觉罢了。 “小姐——”胡掌柜还有什么想说,却突然被身后的青年拉了拉袖子,“你拽我做什么!” “说吧。”这是来自青年的忠告,他指了指庭院方向,“你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 胡掌柜看了眼院门大开的庭院,一眼就看到了躺椅上悄无声息的人,惊得后退了两步。她方才从一群人里挤出来,废了好大的劲,见到小姐之后,又没顾上那么多,这会儿才发现异常。 胡掌柜抖着声音:“老爷、老爷他……”她有时候觉得妖怪命长于修炼一途是好事,可有时候又觉得太长也不太好。这几十年,他们除了偶尔下山出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玄机山上消磨的。可是她和这白老虎能等,一同迁上玄机上的许多人却等不得。她和白老虎这一世的功德积满了,假死抽身,回到山上,再等个十□□年,换个地方做些实在事,又是一轮功德。可当初随他们上山的不少同伴,下山救人,就是一去不返。三大家族的训诫,他们倒是一个个都做到了。功德圆满还能回来的,寥寥几人。可他们一轮功德积满的时候,早已垂垂老矣,回到山上,也不是他们下山时的青春义气了。 凡人,是没有她们的下一次的,他们有的更多的是血脉相承的本事。妖界繁衍若是同人界这般容易,说不定司徒君也不会出事。 “老爷……是走了吗?”胡掌柜是明知故问,她只是有些不肯相信。什么事都是有个亲疏远近的,当初她初到人界,咬着牙找到柳家,小时候人界故事听多了,总觉得是个不堪的地儿。可从柳家老爷,就是司徒君说的青鸾夫君这里,她和小老虎受惠良多。这些年,柳家的人面 分卷阅读102 孔换了几遍,可青鸾君的夫君好像就精神矍铄地一直呆在这个院子里,似乎也活成了个妖怪。 她也就渐渐忘了,人是会死的,青鸾的夫君也是。 “说。”提及爹爹,空青的耐心明显不足了。 胡掌柜抹了抹眼泪,眼睛看着空青,却还是坚定地保持着沉默。站在她身后的白老虎似乎想说,嘴巴开开合合,却总也没声音,惊得一直拉她袖子。 胡掌柜头都没回,她猜到了。有些事,平日里可以拿出说,因为本来无关痛痒。这老虎把事情看简单了。今日她家小姐问的事里,有许多是不可说。估计是这老虎当时还小,所以没察觉。她却是有着清楚的印象的。她们穿过界门的时候,还捂着伤口的妖君给她们下了很重很重的禁言咒。 此刻,不是她不想说,是其中牵涉太多,没办法说,也说不出来。 见此情形,虞林之叹了口气,他猜到了几分。 司徒恐怕出事了,不然也不会给这两人下禁言咒,思及此,虞林之从识海拿出了定魂珠,拉了拉空青的袖子:“手,给我。”这珠子,曾是他和司徒订立盟约的信物。若是禁言咒真如他所想,是见到信物才可解的那种,那这信物非定魂珠不可。 空青突然被唤,询问地看了一眼虞林之一眼:这时候弄这些做什么。 虞林之点了点头:“放上来吧。她不是不愿意说,是不能说。” 定魂珠一出,胡掌柜的额头就浮现出了一朵狐狸草的印痕。 胡掌柜看着虞林之的眼神又变了。这次,是实实在在的震惊与不敢相信。 空青和虞林之的手一放到定魂珠上,那蓝紫色的流光就飘散了出来,不过这一次光芒和上一次山洞里又有点不一样。空青总觉得这一次照亮的范围实在太过狭小了。 虞林之早就料到了可能会这样,此刻也做好了准备,直接使了灵力,抽出了星盘中他惯用的武器。 顾云笈见到定魂珠荧光照亮的范围时,心底就为虞林之捏了一把汗。这微弱的灵光,哪里像是昔日帝君的风范。这把汗还没有捏完,他又见到一道银丝从虞林之袖中穿出,绕着定魂珠飞了几圈之后,便以极快的速度带着几缕光亮飞到了对面的狐狸面前,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 “连摘取星光都要借助银丝的力量,南山君啊——” “你说什么?”攻玉听到了“南山君”三个字,很敏锐地转了头。 “没什么。”顾云笈捏了捏攻玉的后脖子,“我说,南山君真厉害。”往生咒真是了不得啊,把好端端一个神君折腾成这个样子。别人看不出来,在他眼里,南山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危在旦夕那种。 攻玉端详了顾云笈一会儿,确定他是根本不会再继续说下去,也就没有再管。 那头。被银丝一点,胡掌柜就松了一口气,看着虞林之的眼神忽然变得沉静下来。 空青的眼神在胡掌柜和虞林之游走了一会儿,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胡掌柜突然敬仰起虞林之来了? 虞林之佯装淡定地收回了定魂珠:“现在可以说了吧。”他不过才取出这珠子一会儿,往生咒的反噬竟然如此厉害。 胡掌柜抱歉地看了眼空青,突然拉着青年一同跪下了,行完了一套妖界大礼,接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个橙红色的半颗妖丹,上面还纂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呈了上来,自报家门:“妖界胡栗。” 青年看着郑重其事的狐狸,也照葫芦画瓢,附和着:“妖界百湖。” “跪请代呈妖君司徒之命。” “跪请代呈妖君司徒之命。” “恭迎南山帝君、青羽帝君,重临妖界,以拯世乱。” “恭迎南山帝君、青羽帝君,重临妖界,以拯世乱。” 那妖丹在胡掌柜手里滴溜溜转了三十六圈,就自己悬浮到了半空,飘到了虞林之手中。 上面的篆字,虞林之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司徒的笔迹。司徒原本是他留下的那把最重要的接应“钥匙”。按照他的布置,只有司徒可以在人妖两界来去。偌大个妖界,若说还有哪个让虞林之佩服又信任的,也只有司徒。妖界界门想要打开,只认由司徒念出的口诀。而这口诀,只有他与司徒两个清楚。 “司徒他究竟怎么了?”掐算无果的虞林之听完这话,看着半颗妖丹,心底已然一沉。这和他与司徒曾经定下的誓约出入实在太大了。这狐狸和老虎能到人界估计是司徒拿半条命来换的。想来,当时司徒应是给了他们半颗妖丹,自己念了口诀,打开了界门,让他们蒙混过来的。可为何宁愿牺牲半颗妖丹,也不亲自过来? 作为这场局里唯一的变数却偏偏什么都不记得的空青迎着虞林之看过来的眼神,只能回以疑惑。 虞林之和空青的眼神一碰,立刻偏开了头,努力安抚着突然翻涌上来的躁动神息。 看着虞林之的动作,顾云笈就知道不好。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虞林之已经一头栽倒下去。 “虞林之——”猝不及防被砸个正着的空青费 分卷阅读103 力地托着虞林之,惊慌失措,“虞林之,你怎么了?你醒醒!” “南山帝君——”胡掌柜也弄不清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满头雾水。她还以为,只要她把话带到,事情就会变得顺利起来。怎么今日见得,这南山君似乎也不怎么管用了? “青青——”这是攻玉。她满心满眼只有她的青青。 顾云笈拉住扑过去的攻玉:“都冷静一点。胡掌柜是吧?麻烦你和那只老虎,帮着你家小姐把这位给搬到一个舒适一点的地方去。” “啊,好。”胡掌柜忙不迭地应下了,指挥着白虎一把扛起了摔在空青身上的人。 那粗鲁的动作,看得顾云笈眼皮直跳。 授受不亲(抓虫) “你们就那么干看着,是能看得他醒转过来,还是能把他看杀,得个热闹才心里舒坦?还修仙,修魔也不收你们这样的。”不好直接说帮忙的白老虎,顾云笈只能对着一直把他们当猴看的人撒气,语气稍有些冲。 人群有些骚动。他们都是方才看到玄机山上的异样赶来的。其中有些人被这样一骂,火气都上来了,却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只因二十年前,大长老临走前对他们交代过,说是这玄机山是历代掌门所居,有天地机缘,二十年后己丑日,若有异象现世,就是他们那“偷鸡摸狗”的掌门历世修炼回来做镇山之宝了,千万不可轻易冒犯。 可是,当时大长老也没说,这异样之后,会蹦出这么一连串的人来,也并未向他们说明掌门究竟是其中的哪一个。稍微清醒一些的,方才已经遣人去唤其它几位闭关的长老了,只希望他们中能有人给出个说法——这些人到底是玄机门的祸患,还是玄机门的故人? 顾云笈看着虞林之被白老虎扔到了一颗桂树荫下,一口气差点又没上来。 还好,此时一位老者从人群里跑了出来,语气中十分激动,头发也有些散乱:“慢着、慢着。” 白老虎看了一眼抖抖索索走过来的老人,动作顿了顿:“二老头,怎么?” “你这只老虎,平日里张狂也就算了,怎生今日这么对待我派掌门?” “哦。”百湖抓了抓头,他以为这二长老今日又清醒过来了,不敢得罪他,手下的动作特意放轻了不少。 二长老一脸老泪纵横,几步扑到虞林之身边,就开始扯着嗓子大哭。可他还没哭出几声来,又有一个看起来年轻些的老头赶到了。 这稍微年轻些的老头人还没赶到那颗桂树下,声音先到了:“我说你这个死老头,你嚎丧呢。” “小三,你没看见嘛——”二长老指着一个空无一人的方向,擤了一把鼻涕,“大长老说的话应验了,可他偏偏没有看见,咱们的掌门一回来就要死不活了呜呜呜呜呜。你说说,人界可怎么办啊。我是不是早就说过这小子不靠谱,偏生老掌门就要让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婴孩继承掌门位,这不是拿人间命运开玩笑吗呜呜呜呜呜。” “轮不着他,也轮不着你。你每日要是都操的这样的心,不如好好辟谷,少吃两碗咸菜就稀饭。”稍微年轻些的老头走到了,轻轻排开了一头黑线的顾云笈和攻玉,先踹了二长老屁股一脚,“还有,你叫谁小三呢?你个老花眼,你看清楚了,你方向指反了。” “啊?哦。”二长老往地上一趴,还呜呜呜的哭着,又一下调转了个方向,一把抓住了空青的裙边,又开始哭。 “哭哭哭,就知道哭。”三长老看了眼场面,一把捞起了丢人现眼的二长老:“快别嚎了,站稳。咱们掌门师叔没死,你嚎自己还比较快。” 二长老还抽抽嗒嗒的哭声一下就止住了:“呜,还没死啊。” 空青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刚掉入魔界时,虞林之向她介绍自己的身份,端的是一脸尴尬了。这样的仙家门派,看起来确实有些……拿不出手。她不由得看了眼攻玉和顾云笈。 顾云笈没作声,攻玉冲着她摇了摇头。空青也只能这么接着看下去。 这边,三长老凑近仔细看了看躺在树下的人:“不仅没死,还是他几十年前下山的那样子,风华正茂,细皮嫩肉的。” “什么?!老天爷太不公平!”二长老眼睛都大了。 “慎言。” 看着二长老偷摸捂住了嘴,三长老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把二长老往树边一带,又将他的腰带系在了树上,确认他绕不开树,也打扰不到虞林之,只能自己一个人叨叨咕咕后,才郑重地朝着空青一行人作了作揖:“抱歉,大长老走后,二长老的神智也一日不如一日,疯疯傻傻的时间太多,有时候做事……让诸位见笑了。百湖,麻烦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挪一挪我派掌门?” 百湖下意识看了一眼胡掌柜,胡掌柜看向了空青。 空青点了点头。 没等胡掌柜敲打自己,百湖已经自觉地抱起了虞林之。 三长老看着此方诸事都稳妥了,这才摸出了虞林之走之前交给自己的天禄阁钥匙,对着顾云笈等人亮了亮:“还请几位随我来。诸位休息的地 分卷阅读104 方,按照掌门之前的吩咐,安排在了苍霞山的天禄阁。” …… 傍晚。苍霞山,天禄阁的庭院。 安排好他们一行人之后,三长老就放下了天禄阁的钥匙,带着二长老告辞离开了。 顾云笈看了眼天禄阁的布置,心里有数,直接指使百湖将虞林之先带进了天禄阁背□□院的西厢,还把空青他们都赶了出来,说是什么要替虞林之好好疗治,旁人在场会干扰到他。 可顾云笈这一进去,就是整整一个晚上。 空青在外面焦急地等了一个晚上,一直都没合眼。第二日清晨,她本来支着胳膊在那打瞌睡,一不小心没撑住,往前栽了栽,正好撞见从房间里出来的顾云笈,什么瞌睡都没了,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怎么样?”她已经失去了爹爹和娘亲,她不想再失去更多人了。 顾云笈摸了摸眉心,拿不准怎么说才好。 等不及的空青又换了个问题:“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不行!”顾云笈想起布满虞林之心口的血色符咒,转头注意到空青不安的眼神和攻玉不满的注视,迟疑着编出个解释:“我这还不是考虑到男女授受不亲嘛。” 虞林之的灵台乱了一半,偏生这不是个吃药能解决的问题,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用本体镇在那里,替他缓解一些痛苦。其余的,只能看虞林之自己了。 “……授受不亲?”空青摸着剑的手动了动,仔细观察着顾云笈的表情。她怎么这么不相信呢。 攻玉站在空青身边,才不管那么多,其他的事或许她还懵懂,可顾云笈她再清楚不过了,这人肚子里的蛔虫可多了。一向是急空青之所急,攻玉直接拿剑戳了戳顾云笈:“你正正经经地说话,好好说!” 顾云笈握着攻玉的剑,调转了剑锋的方向,表面上虽还是调笑,可心里直叹气。要真正儿八经来说,里面的那位就是个凶多吉少,说出来还不翻了天了。他还能怎么说。这年头当颗会治病的草,也不好做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受了惊吓,晕过去了。”说这话的时候,顾云笈没忍住,摸了摸鼻子。 “惊吓,当真?”空青不太相信这说辞。可虞林之晕倒前,似乎确实挺为那个什么司徒揪心的。 “我骗你有什么意义呢?”说是受惊吓,本来也没错。虞林之的昏厥和他方才听到妖君的消息内息不稳也有些联系。 胡掌柜多看了一眼顾云笈,她道行虽然浅,但看人还是很准的。这顾云笈分明是在敷衍了事,这南山君的情况恐怕不尽如人意。想着想着,她的思绪不免就飘到了妖君司徒身上。 你醒了 虞林之昏迷的第三天。顾云笈实在撑不住了,暂时去西厢房收回了本体柏树枝。这几天,他能做的都做了。虞林之心口的血咒纹路今晨就消散了,可为何这人偏偏迟迟不醒,他也不知道其中缘故。虞林之不放弃使用灵力,还能和往生咒缠斗这么久,早就远远超出他的意料了。更别说经过这几日的照料,他发现之前对虞林之状况的估计都是高估。在这么糟糕的情况下,虞林之的神魂竟然还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他们如今能做的,大概只有等了。 等这个曾经无所不能的帝君,自己扛过来。 空青等到第二个晚上也没等到虞林之,就知道先前顾云笈恐怕是在糊弄她。可那天清晨,顾云笈在整个西厢都设下了结界,还每日都去守着,她根本没机会进去。 偷偷穿过结界溜进去,她倒是试过。可顾云笈的结界和虞林之的完全是两码事,之前进出虞林之设置的结界时候,她没觉得有什么难度,来来回回多少次也没什么阻拦。那结界对她来说,就像没有似的,所以她一直没怎么当回事。可这次,无论她怎么折腾,进不去还是进不去,反倒因此受了不少伤。还有,攻玉发现她身上那些被结界灼烧的痕迹后,先将顾云笈骂了个狗血淋头,接着看她也看得更紧了。 空青遮着脸,小心看了一眼正守在自己旁边的攻玉,心里叹气。 顾云笈却突然捞起帘子走出来了。只不过他运气不太好,一出来就正好撞见在西厢外等着的空青和攻玉。看着空青熬红的眼睛和攻玉的怒目,他干脆地挥手撤回了结界,对着空青:“你想去看就去看吧。”总之,现在往生咒的痕迹是看不见了,空青肉体凡胎,现在能看见的不过就是一个半裸还略有些憔悴的睡美人而已。 出乎顾云笈意料的是,近几日一直黏在空青身旁的攻玉竟然在他身边停下了脚步,没有跟上去。 “怎么?不去陪你的青青?”顾云笈的眉毛都因为太过惊诧一起飞扬起来了——攻玉不撵着空青到处走,这事情可太稀奇了。 “这个时候,她不会想要我陪着的。”攻玉说这话的时候,情绪很低落。空青这样子让她想起了之前因为缗泽的交代被关在剑冢里的日子。 顾云笈想了想,伸手摸了摸空青的额头。才一接触,就被大力拍开了:还好,没有完全蔫掉,还有气力。 见 分卷阅读105 不得攻玉伤神,顾云笈一改调笑的态度,温柔地拥住了攻玉:“攻玉,你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拖着鼻涕眼泪站在剑冢前擦剑的小女孩了,知道吗?既然不是小女孩了,哪有一直黏在别人身边的。她有她的路,你也有你的路。” “你懂什么。”攻玉看了一眼顾云笈,突然眼皮一跳,“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原先在剑冢前做过什么的?” 顾云笈抿了抿嘴,他忘了,他是装作认不出攻玉,在遭了劫难的东山那边强行偶遇的。 “嗯?”攻玉一把抓住了顾云笈的衣领,仿佛他要是说不出一二三四五,她就能活吃了他似的。 “你是剑灵诶。”顾云笈打着哈哈,“从古至今,有几个剑灵能化形——”说着,顾云笈灵光一闪。可再等他回忆起来,却又记不起刚才那种微妙的感觉是什么了。 攻玉的注意力被带跑了:“你别跟我提那个混蛋!” “是是是,混蛋!”缗泽就是个大杀器,用他来对付攻玉总没错。况且,攻玉骂缗泽的时候,他只需要附和就好了,还省事。感谢苍冥神君,常常救他于水火之中。 厢房内。 空青看着衣衫散乱的虞林之,一点色心也没生出来,只轻轻地在脚踏上坐下了,握住了虞林之的手。之前虞林之被种上情蛊的时候,她还一肚子坏心思呢。可现在看着虞林之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好像可以任她施为的样子,却一点冒犯的心思都没有了。 这个人,一路上都在护着她啊。她之前就觉得虞林之偶尔精神不太好,却没往深处想。现在,却免不得好好想想了。 这个世界上,又谁是铁打的呢?谁都会累吧。 虞林之是不是也累了? 看了眼虞林之略显苍白的脸色,空青小心地握住了他稍凉的手:“虞林之,快些醒吧。你看看,你哄我出去了一趟,又让我见到了我娘。按道理说,我该谢谢你。” “可是,我一回来,爹娘都不在了。你分明是信守承诺的那个,我却总也不知道该不该怪你。如果我早知道……”空青突然笑了,“不对,哪里有什么早知道。该发生的,总是会发生的。” “我现在想要的,就是你早点醒过来。” “至少,别真的丢下我一个人。” “其实,你们往日挂在嘴边的保不保护倒是其次。我呢,虽然没有你们那么神通广大,但我有自己的生活方法,我能应付很多事的。” “可现在,我却忽然想做个缩头乌龟。我一点也不想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 闭着眼睛的虞林之一把拉倒了空青:“缩头乌龟挺好的。千年王八万年龟,活得久长。” 空青趴在虞林之身上,怕压到他,连忙撑起身体,惊道:“你醒了?”说着就想叫顾云笈来看看,却没想到忽然被虞林之再一次拉住。 “青青。”虞林之的嗓音有些沙哑。他又记起来了一些事。一些,他还是白龙时候的故事。他也终于想起来了,缗泽根本没有降服过龙,他的龙是突然出现的。 ——缗泽他对不少人下了幻咒,掩藏了这只龙的真实来历。 想到自己回忆起来的事,虞林之都不知道是说缗泽是聪明过头好,还是说他真能狠得下心比较贴切。 “怎么,你还有哪里不舒服?”空青紧紧握着虞林之的手,还是不太放心,“想喝水吗?我去给你……” “我是小白啊。” 空青的脑海空白了一瞬,动作也一下都停下了,下意识转了身。可再回神,她似乎又忘记了虞林之刚才说过什么,一脸懵懂:“你说什么?” “小白。” 空青才有点明白的表情一下又变得像个木偶,茫然一片的,就像是她方才什么都没有听见过。 “你知道我刚才说了什么吗?” 空青先机械地摇了摇头,又似乎很想努力回忆,却什么都记不起。她不自觉地拍了拍头:“你刚才说了什么?什么?” 虞林之看着她那样子,就知道缗泽的心究竟有多狠了。这位苍冥神君限制了空青将白龙与自己联系起来,所有提示她或者勾连她回忆的表述都会被第一时间消除。这是空青讲述自己进入大荒秘境时的那个梦,或者提起白龙时,像个局外人的根本原因。 虞林之不愿意再猜测下去,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一把抱住了空青,摸了摸她的头:“没事,我方才什么也没说,别想了。”倒不是说仔细想就想不到,但破咒是要付出些代价的,现在的空青可受不起这折腾。 “可我觉得你好像说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空青有些不太相信,甚至都没计较虞林之抱住她的这个举动。 “真的没有,我跟你开玩笑呢。”顺着空青的头发,虞林之默默地流着泪。他们生来就有的的情感联系,被人故意切断了。 听起来是在安慰自己,可空青总觉得虞林之现在是在寻求她的安慰。不明所以,她还是回抱住了虞林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背上的手轻轻柔柔,似乎很担心把他拍出个什么好歹。虞 分卷阅读106 林之抱着空青的手抱得更紧了。他现在有多心疼这只凤凰,只有他自己知道。 上古时候,他们俩天生地养、相依为命,才降世的时候因为浑身是宝受尽了欺负,这凤凰每次都护着他,开始是幻化出原型去叨别人,后来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捡到了剑,就这么咬着牙练出了一身的功夫。日子好不容消停一点,他们却又被四荒之首投入炉中作为材料用来练就轮回星盘。是,当时他为了救凤凰拔掉了自己全身的鳞片,可这只凤凰后来也拼着残魂独自忍受了真火八十一天的煅烧,护下了他的神魂。 那可是天火。又比他拔鳞好得了多少呢? 他的凤凰当时该有多疼啊。 “虞林之——” “恩。”虞林之将头靠在了空青肩上,想到了后来。后来,他们在神界南山重逢,却相见不相识。他当时候看见缗泽欺瞒空青,一时上头,怕也不是偶然。他忘记的事情,身体都记着呢。怪不得,怪不得当时缗泽见到空青在南山,那么紧张。那个时候,缗泽就开始警惕了啊。 “我好着呢,你不必担心。”这只傻凤凰被人下了诅咒也不自知,现在还没有神君时的记忆,有些事,他还需要斟酌。就凭空青的神魂历经了羽化,明明连婚契关系都解除了,可依旧带着着禁言造幻的魔煞束缚着她的回忆和与自己之间的联系。这说明,她羽化之前,这魔煞也未能解除,而且还颇为棘手。 想来,那时觉察不对的空青找到了柏树枝,可那时的柏树枝造化未及,也没有神君之位,就算有清心解煞的作用,也不过一时。 他确实拼了命献祭半魂去救她的命,可看见了窥天镜的她不知道又吃了多少苦,用多少个一时清醒,来还了他的局。 冤孽啊。 空青察觉到了虞林之的颤抖,有些担心:“虞林之,真的不要寻顾云笈来吗?” 不说他来了也没什么用,自己这情况就算碧岩来了恐怕也是束手无策。虞林之自己心里清楚自己的状况,干脆地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若不是这次九死一生,顾云笈动用了他真身来替自己清心、镇魂,这魔煞想必也解除不了。 这才是顾云笈总能发现事情异常的真实原因,他本体如此,并不受魔煞遮蔽。这恐怕也是空青种下顾云笈的真实意图。之前他以为空青只是发现了他神魂的异样,现在重新再考虑,这其中并不止这一件事。 她一定发现了什么端倪,却无法彻底破除。 虞林之都不敢想象她做了多少努力、忍受了多少煎熬,才将自己找到的这个解局的钥匙,交到了自己手上。 他的青青,一直足够勇敢,又足够聪明。 “寻他还不如多寻几个你来。”光是看着空青,他就不觉得痛了。 奉陪到底 “你这话说的,转了性了?” 虞林之抱着空青笑了:“怎么这就算转了性了?” 空青想了想,推开了虞林之。 虞林之不知道空青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就那么静静等着,也没顾上大敞大开的衣裳。 这岂止是转性,这简直是魔怔了。空青看着看着,眼睛一厉,换了个姿势直接压倒了虞林之。 “你是不是发烧了?” 虞林之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还是下意识放轻松,让她摸了摸自己额头。 “这也没多高啊。”空青又伸出手试了试,还摸了摸自己的,“还没我温度高呢。” 摸完了,空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俯身欺了上去。 看着空青忽然凑过来的脸,还是下意识地偏头一躲。 “你躲我?”空青一边觉得虞林之还是那个虞林之,一边又觉得自己吃亏了。 猜到了空青的意图,想起神界的那一堆糟污事,虞林之强迫自己把脸转了回来:“我是怕你来日后悔。”下在空青身上的咒和他身上的恐也有些不同,梧桐印祛煞的能力来的奇怪,说不定也是她的一次尝试。连梧桐印都不能解,怕就怕此时即便拿出顾云笈的本体,也解不开空青身上的煞。 ……若是不能解,现在他保持的克制,都是让之后的她少的一桩烦恼事。毕竟,眼下看来,他很有可能回不去神界了。 “你是怕你心里的青羽君后悔吧?”空青知道自己吃自己的醋有些可笑,可她还是控制不住。 看着空青的狐疑眼神,虞林之倒是不惊讶她这么说:“也是怕你后悔。”若是不可解,回到神界后,能常伴她的也不会是自己。 “我这个人,一向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做事果决得很,从不轻易后悔。”空青又往前凑了凑,下放了最后通牒:“你现在还可以选,若是你再躲开,我就不继续下去了。我也是要脸的人。” 虞林之看了眼空青红透的耳根,知道她脸皮都快用尽了,没忍住,嘴角一直往上扬。 “你笑个——”空青感受着虞林之的唇,把说到一半的话全吞回去了。 “怎么,不是说什么都敢做?如今被人笑一笑就接受不 分卷阅读107 了了?”虞林之扶住了空青的后脖颈,气息有些急促。 空青暂时没说话,手却环抱住了虞林之,将他压向了自己这一方,像是生怕他又跑掉:“你这张嘴,从第一眼见到,我就觉得碍眼得很。” “那你要不要管管?” “那自然是要好好管管。”空青又啄了一口虞林之,像是在玩游戏。 被亲的头大的虞林之顾不上那么多了,抱着空青换了个姿势。 空青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信号,这才觉得自己点火点得有些太过了,有点瑟缩地和虞林之打着商量:“你说,我现在要是从这张床上下去,然后离开这个房间,之后会怎么样?” 虞林之被问愣了。他的理智告诉他,若是空青现在想走,他就应该放手。可是他的情感却在压抑地怒吼,提醒他此时此刻千万不可以退让。 可最后他问出口的竟然还是:“你现在走吗?” 本来因为马上就要经历从看猪跑到吃猪肉的空青呆了呆,完全没料到虞林之是这么个反应,下意识看了眼自己已经散开的衣带,不可思议地盯着虞林之:“这种情况你也让我走?” 虞林之愣了愣,从空青的语气里敏锐地转到了不愿意:“所以,你刚才不是真的不愿意,是在……欲擒故纵。”这个他搜肠刮肚才被翻出来的词,让他都觉得有些不相信。 现场气氛一滞。 空青嘴角抽了抽:“你才欲擒故纵,你全家都欲擒故纵,走就走,我立刻就走。”说着就开始系系带。 虞林之呆住了一会儿,立马握住了空青的手。 空青系着衣带的手停下了。她倒要看看,这人能说出来个什么花来。 “你全家里没有我的位置吗?你看,你自己都承认了,我也不算说错了。”虞林之不自在地眨了眨眼。 空青的手反过来拉着虞林之的:“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都到这里了,她走了才尴尬,她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虞林之没动。 空青没动。 一刻钟后,两人都笑了。 空青又凑近了虞林之,到了快要贴到的时候,才出了声:“那看来,我就只能奉陪到底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虞林之默默重复了一遍“奉陪到底”四个字,方才对着空青的唇狠狠咬了下去。 好一个奉陪到底。说得像是管他天崩,还是地裂,他们会一直在一起似的。 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勇气还是比自己多。 …… 夕阳洒落到窗格上的时候,虞林之正懒洋洋地倚在床头。没由来的,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问空青的那个问题。 空青倚靠在虞林之的胸膛上,看着落日发神。 “怎么看起来是你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方才分明是你在占我便宜。”刚才被咬了好几口的虞林之知道空青心里还在为爹娘难过,嘴里开着玩笑,手下却轻轻揉了揉空青的头。 空青眨了眨眼,收了伤怀:“那也不能这么说。占便宜这种事,还是看个人本事的。谁让姑娘颇有经验呢?” 虞林之替空青整理头发的手一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你说什么?”她想起来了? 觉得自己枕住的地盘有些硬邦邦的,空青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耳朵稍微红了一点:“我是说话本啊、还有那个什么那些啊,我还是比你这个神界木头强一点的。” 虞林之轻笑了笑:“你啊。” 良久,虞林之才重新开了口:“青青,我想问你个问题。” “嗯。” “若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选择成神吗?”虞林之问出这话的时候,已经下定了决心。若是空青不愿意,那就让她留在玄机山,做个普通人。其他的问题,他来解决。 空青撑着坐了起来,头皮披散在背上,好歹算是遮了遮羞:“我要是回答了你这个问题,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平等交换,如何?” “好。”虞林之握住了空青放在他身上的一只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没办法告诉你那什么青羽的想法,我只说我自己的。”认真地注视着虞林之,空青爽快地给了答案,“想。” “为什么?”之前分明还不是这个答案。 “因为我想知道,人间这么多年的苍生流离到底是为了什么,也想知道我究竟为何来这世间走一遭,更想知道我是谁,还有如何才能救回我爹娘。如此种种,我想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光是说,是说不完的。” “说不完?这到底是有多少。” “唔,这么说吧,比我小本上记好的你的错处还多。” “那可真是挺多的。”虞林之看着空青,眼神坦坦荡荡,“那你想问什么?”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空青一点也没客气。 这问句问得虞林之招架不住:“这么问,犯规了。”这不是什么都想知道吗。 “犯规不犯规的,有什么要紧。 分卷阅读108 这话问出来就是求一个结果。” “什么结果?”虞林之替空青理了理汗湿的鬓发。 “求一个你到底愿不愿意同我坦诚的结果。”空青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酝酿措辞,“还是说,你欺瞒我的事太多了,你不知道从何说起?” 虞林之听到这个,倒是一点不吃惊,竟然还能笑着点头:“是有些多。毕竟骗人的事,我也不擅长。过去几万年,就只做好了一件。” “什么事?” “不让青羽发现我爱她。” “算你有长进,知道用‘她’来指称了。不过,别想蒙混过关,还有呢?我要听与我有关的那部分。”空青拍了拍虞林之的脸颊,经过刚才,她胆子似乎更大了,对着虞林之,像是什么都敢做,“或者,我帮你起个头?” “好啊。你想要我说什么?” “嗯——就从上次我见到的那个被你藏起来的小瓶子说起吧。” 空青这无所谓的态度倒是惊到了虞林之:“你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你该谢谢我的无知。人有时候知道的多了,就没有勇气了。看看你就知道啦。” “说得好。”虞林之转头看了眼缓慢下落的太阳,“有时候知道得太多,顾虑重重,是不太容易主动迈出那一步。” 真言幻景 “青青你知道吗?人的欲望其实是无限的。” “我们总是手里握着已经弥足珍贵的东西,又去奢求当下没有的东西。” “你身无分文的时候,你会想,若是有一日我能有钱抵个温饱,我一定帮一个和我一样的人。等你真的赚回了温饱,你可能又会对自己说,我还没有家,等我有家了,我再去帮助那些和我一样的人。可真的等你有了一个庄园做自己的家,说辞可能又会换成,只有富可敌国才能帮到更多人,我要努力站到那里去。真的富可敌国的时候,不少人却又会开始哭诉自己命运还掌握在别人手里,财富再多也不过是朝不保夕。” “这些承诺重重叠叠,一直继续下去的时候,就没有兑现的时候。”虞林之想起了他曾在人间历练时所见闻的故事,不由自主讲给了空青听,“人能记得初心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真正坚持初心的人,太少了。” “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我只是我自己。今日,我要做的是那个挣到当天的三顿温饱就已经满足的人。”空青认真看着虞林之,确认着什么,“其它的,今日你说不说我都不计较。此时此刻,我只想问清这一件事。”虞林之当时捏着那个瓶子看着她的眼神太令人担忧了,就好像那个瓶子是装着的是一把抹杀她存在的利剑。 虞林之在心里描了一遍空青的眼眉,又捏了捏她的鼻尖:“这么容易知足?”他的凤凰真是千万年也没有变过。 “谁叫你们做神仙的都一副‘你看不透我’的样子。”空青皱着鼻子,躲开了虞林之作恶的手,轻松翻了个身,“我这叫自有分寸。” “那好,让我想想,好好想想。怎么说才好呢?”虞林之想着想着,突然想到了一个点子。 他冲着空青伸出了手:“手给我。” 空青把手搭给了他:“然后呢,是要使定魂珠还是梧桐印?” “你都把神仙形容成那个窝囊样子了,我也应该让你见识见识神仙为什么是神仙了。” “神仙为什么是神仙?”空青一开始还对神仙这个身份抱有敬畏,可经过身边围着一堆神仙,偶尔却都起不到什么作用,她的态度又变得平淡了起来。 “神仙就是,在他们手里很多事都可以很简单。”拉着空青的手,虞林之带着她沉入了真言幻景。 “你自己来看吧,我身为南山神君的一切。”不包括会惊动她身上禁制的白龙和器灵时期,也不包括他的未来,只有此刻。 …… 厢房外。 “我——你放开我!我要揍那个混蛋、王八蛋!轻狂!轻浮!不要脸!”攻玉在天禄阁门口闹腾。 顾云笈揽着攻玉的腰,好声好气:“你家青青是自己进去的。” 攻玉整个人都像是被顾云笈提起来了,双腿悬空,还疯狂蹬着:“谁知道青青是不是自愿的?你、你放开我,我去杀了那个混蛋——” 顾云笈一把扔下了攻玉,指着西厢的方向,叹了口气:“去,你去,你去!”他都抱着攻玉两个时辰了,这丫头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借机撒气呢。 攻玉老实了,确实是青青自己进去再也没出来的,她有点委屈:“你怎不拦我了?” 二长老蹲在门槛外,嘿嘿地笑。 “你笑什么笑!”攻玉猛地回了头,看到二长老,肚子的气更多了。可她自己估计不知道,她对着别人撒气的样子和顾云笈一模一样。 二长老还是笑:“我笑有情人,你管天管地,还管得了别人?” “你说谁有情人?才不是,不是!谁是你们家废物掌门的有情人,站住!你给我站住!”看着二长老挑衅勾手的表情,攻玉忘掉 分卷阅读109 了前事,唤出剑阵直追着二长老就走了。 顾云笈在后面跟着,只有叹气。他暂时也不知道会给自己找台阶下的攻玉到底是成熟一些了,还是继续傻着。 不一会儿,攻玉追着二长老跑累了,干脆扭头重新跑回西厢房。 她才到,就看见顾云笈正盯着西厢发呆。 “你看什么呢?” 顾云笈回头对着攻玉招了招手。 攻玉好奇地走了过去,身后还带着个二长老作尾巴。 ——西厢外弥漫着一股紫气。这些紫气逸散出来形成了不少云雾,云雾中又似乎映射着无数小世界。仔细去寻,还能看到南山、梵天殿种种景象。 攻玉愣了愣,看了一眼顾云笈:“这是真言幻景?” 顾云笈肯定地点了点头。 攻玉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对青青坦白了?” “不然呢?在真言幻境里,是没办法撒谎的。”顶多能做个大范围的选摘。顾云笈看了一眼仔细探察的空青,心里也有些忧虑。虞林之竟然敢让空青直接进他灵台里的真言幻景,也不知道是说他用情过深好,还是说他鲁莽好。这真言幻景可是藏在每个人的灵台最深处的,若是出个什么差错,就他如今那样的状态,真的就只剩下魂飞魄散这么个结果了。 “那你还愣着干嘛?” 顾云笈不明白为什么攻玉一下变了态度。 “还不赶快护法?”攻玉拍了拍顾云笈肩膀,似乎不理解为何顾云笈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顾云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西厢:“真言幻景不会对你家青青造成任何伤害的,若要说有什么差错,也只会有虞林之受着。”这从上古时期传下来的古老功法一开始是用于道侣之前互证真心的,后来因为结契的方式流行开来,渐渐就没人使用了。毕竟,这法子是引别人的魂魄入自己的灵台,由此铺展开自己一生的经历,算是表示忠诚的手段,也没有其它的实际作用。听太华说,原先,没少人被这种只具备表态作用的手段坑过,还有些功夫不到家的,趁机被人夺魂破舍的。 “我什么我?”攻玉眼睛一瞪,拉着顾云笈站定。她现在看虞林之是十分的顺眼了。 看着攻玉,顾云笈慢慢咂出了一些滋味:“你是觉得这样把命都交给空青的虞林之十分可靠吗?” 攻玉撑开结界的手顿了顿:“别的我不知道。真言幻景这种方式,你做得到吗?” “你做不到。”说这话的时候攻玉看都没看顾云笈。 顾云笈愣住了。 攻玉看起来一点不在意自己刚才捅破了什么,还颇不理解地踢了顾云笈一脚,示意他也动动手:“不过你也不必在意。好多人都说这个法子没什么意义,都做不到。” “可我想,他们自己心里应该清楚,自己为何做不到。” “结契共享的是两人的未来,做起来的确容易许多。可真言打开的是人的过去。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人愿意向别人完全坦诚自己的过去呢?” “告诉别人自己的过去,除了爱与不爱之外,还有信任和接纳。” “虞林之。”攻玉唤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天边难得响起了惊雷。 她却根本不搭理,只是自顾自说了下去:“他是真的相信青青。在他心里的青青,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只有他这样想了,他才会觉得无所隐瞒的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摊开也无所谓,她一定能接纳。” “他都能这样肯定青青,我为何不能信他一回?”攻玉歪着头不解地看了眼顾云笈。 顾云笈下意识躲过了攻玉的眼神,还将布阵的手收了回来,沉默了一会儿:攻玉有时候总是能想到他想不到的事。这样的仪式性的交托,除了表态,一大部分原因是在自己的认知里这个人一定是个好的不得了的模样。爱是自然而然的。了解是自然而然的。信任是自然而然的。这样一环扣一环的信任太复杂了。 想到这里,顾云笈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对。” 攻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所以,我要在青青出来之前,护好这个愿意为她舍命而不是让她舍命的人。” 当年的事,经过这么多年的追寻,她也不是一点头绪也无。在她追查到东山,却发现东山已经被灭族的时候,她就有些怀疑了。她怀疑,当年的所有事都和缗泽分不开。 这是她至今不能接受的一件事。 青青待他那样好,为何他要如此糊里糊涂? 好喜欢 空青睁开眼睛之后,稍微显得有些呆滞:“你她啊。”语气没由来地有些酸。 虞林之看着空青转过来的眼,一把捂住了心口,皱上了眉头。 空青愣了愣,急忙扑过去扶了他一把,方才她进去的时候,虞林之才告诉她这究竟是什么,形容的还挺吓人的,什么在灵台里她随意动一动他也可能会受伤:“怎么了?没事吧?我刚进去听你说完,就说让我出来,你不让。还什么神仙把事情变得简单了,分明是变复杂了。这种 分卷阅读110 事情说说也可以,为什么带我进去?我刚才够小心了的,不会碰到你哪里了?虞林之,虞林之——” 虞林之顺着滑倒在了空青身上,直到将头靠在她肩上,才忍不住笑了:“我也喜欢你啊。你那么小心,我不会受伤的。” “不要拿这种事情吓人啊!”空青这才反应过来,虞林之是在开她玩笑,下意识先拍了一把虞林之,接着就想推开他,“话倒是说得好听,你一没在林子后面躲着看过我,二没端着酒坛对着我偷笑,三没纵容我在各处捣蛋还帮我收尾。我是一点都没看出来,你喜欢我。” “你就在肩头画过一朵花骗我去过坟头,在蜘蛛洞里捅过我一剑,还用自己极其贫乏的常识在饕餮面前坑过我两回……”说着说着,空青怨念逐渐深重了起来。 他没给空青看到她与缗泽结契之后的事,看着空青越说越较真,虞林之一把握住了空青的手,放到了自己手心:“你知道就我刚才装病那一茬,青羽会如何吗?” “会如何?”空青嘴上是这么问,但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觉得青羽无论如何,都会先相信,至于发现被骗了之后会怎样,那就不好说了。要是还按她的脾气,她得先将人打一顿泄泄气再说。 “你就是她,你会如何,她便会如何。”虞林之想起之前入大荒他搭救青羽受伤,装着没事骗她,她虽然怀疑,但是还是信了。只不过后来发现自己是骗她的,精心照料之后,又把自己约出去揍了一顿。 “虞林之,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有些鬼精鬼精的。” “嗯?”这个,虞林之是真不懂。 “你说的是,我就是她。而不是她就是我。”两句话听起来差不多,但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你就是她”,是找对了眼前人。“她就是你”,却有几分移情的味道。 虞林之握着空青的手顿了顿,第一次发觉自己的偏心。果然,单恋总不上两情相悦来得令人印象深刻:“这确实是巧合。”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空青反过来捏了捏虞林之的手心。 “为什么不会?”虞林之重新坐直,坦坦荡荡地看着空青。 “过分了。”空青看着虞林之那样子,就有些发愁,自己怎么就被别人吃定了。 “那要不要我闭上眼睛再问一遍?”这是虞林之在打趣她。 空青深深叹了口气,一把抱住了虞林之的脖子:“那倒不用了,谁让这个我也那么喜欢你呢。”她从未对自己是谁这件事产生过疑惑,今日见到真言幻境中的青羽之后,更是坚定了心底的答案。 虞林之被抱的一愣,接着就笑开了,一边笑,一边抱着空青摇了摇。 “但是你不要避重就轻。” 虞林之摇啊摇的动作放缓了。 “你还有话要对我说吧。”空青抱着虞林之,重新摇了起来,“比如,那个小药瓶。”真言幻境里可没说这药瓶半个字。 虞林之深吸了一口气,放开了空青:“怎么记性这么好?我还以为我可以蒙混过关的。” “记仇这方面,我记性一直不错。劝你最好不要。” 虞林之看着空青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记仇小本,失笑:“不是只穿着亵衣?这又是哪里来的。”他的凤凰都成了凡人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使不完的小手段。 空青脸红了红:“别乱看!”亵衣就那么薄薄一层,哪里经得住这人的观察。 虞林之这才被说的眼神下移了两分,脸也红了,立刻转开了眼神:“我没看。” 空青脸更红了,未免他们继续红下去,变成煮熟的虾子,她拿起两床被子,先严实地裹住了上身光溜溜的虞林之,再紧紧裹住了只穿了亵衣的自己。 虞林之被被子一裹,就想笑,但真正看着空青认认真真替他裹被子的样子,又笑不出来了。 “好了。”空青艰难地从自己的被子里伸手拍了拍虞林之,“现在你可以说了。”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有想说的?”虞林之配合空青,也裹了裹自己的被子。 “因为你不会骗我。”空青抬眼看了一眼笑容消失的虞林之,“你不会骗人,骗人对你来说太难了。说实话,就连你第一次哄我去乱葬岗,你的话我也没有信过几分。我那个时候,只是想见见我娘。肩头的是标志也好,诅咒也好,都是我娘给我的。我想见见她。你还真以为就你装出来那个轻浮样子有什么说服力吗?” “那倒没有。”虞林之也从被子里艰难地伸出手,拍了拍空青的头,“你多聪慧啊。” 空青拍开了虞林之:“那就好好说,不要再拖延时间了。” 虞林之才挤出来的笑容又消失了。他的确对让空青知道将会发生了什么、过去在他身上发生了多可怕的事,有很多的抗拒。可是他看空青现在这个样子,他觉得自己就算用说的一笔带过,也会被她发现端倪。 “我相信你,可信任是会被消磨的。所以,快一点,趁我还相信你的时候,怎么样?”空青说完这话就开始等。 等虞林之直面问题,不 分卷阅读111 再逃避。 过了一刻,虞林之才终于应了一声:“好。” 若是不告诉空青,对她来说,也太过不公。与其藏着掖着,不过摊开了给她讲明,让她心里有个打算。未来,毕竟是她自己的人生。这个未来,自己可能参与不进去。 什么都不讲,什么都由自己决定,才是真的残忍。 他不愿意成为缗泽那样的人。 山门动(抓虫) “瓶子里装的……”虞林之似乎听见了什么响动,说话说到一半竟然停下了。 “装的什么?” 砰—— 西厢外。 撑好了结界就溜达到一旁护法的攻玉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警觉地站了起来。 顾云笈一眼就注意到了听到异响变了脸色的二长老,他拉了攻玉一把。 攻玉顺着顾云笈的提示看过去:“老头儿,你在紧张什么?” 二长老竟然还能有精神回嘴:“姑奶奶,您的辈分叫我老头儿是不是早了点。” 三长老突然着急忙慌地冲了进来,拉着二长老就想走,被攻玉一把拦下了。 攻玉手里拿着剑,有些警惕地挡在两人去路前:“没说清楚就想走?” 三长老急了,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二长老抓着他的手把他扔了出去:“你先去,我跟、跟姑奶奶解释一下。” 被带偏的攻玉:“谁是你姑奶奶,别胡说八道。” “好好好,不是姑奶奶。仙长,仙长行了吧?”二长老对着三长老打着眼色。 “废话少说。”顾云笈见他们两人还在纠缠,而那阵轰隆轰隆的声音却越传越远,间隔也越来越短,不由得插嘴多说了一句,“你今日既然神智清醒,应当知道这是什么吧。不然,那么慌张做什么?” “唉——”三长老看着二长老还死撑着的样子,只能放弃拉他去躲起来的打算,先去山下顾着了。那地方没个主心骨可不成! 屋内。 “瓶子里是忘情药。喝下去,你就什么痛苦都不记得了。”虞林之极快地说完了结果,把自己身上的被子掀开,先使了个法诀,给空青换上了一套全新的衣服。这衣服上有他准备好的灵咒,能糊弄道行不如他的人,还能护着她些。 看着虞林之给自己变出了套看起来飘灵不少的衣裙,又手脚麻利地给自己换上了衣服,空青知道外面多半是出事了。 所以,她还没来得及对忘忧药发表什么意见,已经被拉着走了出去。 不过,空青总算知道为什么虞林之当时是那种表情了——他确实想抹杀自己。这药准是给她喝的,至于为什么要给她喝…… 看了眼站在面前护着自己的虞林之,空青一肚子火烧得心口疼,却又发不出来。她知道这之中一定是有什么缘故,可看眼下的状况应当是问不出来了。 “说!”这话是打开结界走出去的虞林之问二长老的。 二长老正支支吾吾的,听到虞林之这架势,下意识抖了抖,不免抬眼觑了觑。他往年带着这小子偷鸡摸狗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他生气起来这么吓人呢? “小林子……”二长老有些嗫嚅。 “护山大阵波动这么大,外面一定出事了。我方才推算,却一点端倪都见不到,想来这事情与我有些关联。若是你现在不讲,待会儿我更不知如何应对。” 看着虞林之这般沉着稳重,二长老心里突然舒了口气。过去,他还总觉得是掌门偏心。现在想来,是他多虑了。 人与人之间,生来就是不同的。 小林子他是这块料。做掌门的料。 二长老想着想着竟然笑出了声,那口曾经因为跪拜一个只会啃脚板的婴孩的郁气一下全都散了个干净:“玄机门不才玄萤叩拜掌门,有罪待请。” 虞林之看着他对着自己干脆利落地行了跪拜礼,也未曾阻拦。 这是二长老的脾性,在他小时候就这样。心比天高,虽然表现得疯疯癫癫的,但凡是二长老认定要做的,就是要做,谁拦着也没用。 砰—— 那声音似乎更尖锐了。 虞林之心里有数,这护着山门的阵法应当撑不了多久了。对方那里也有仙家,不然找得到找不到玄机门都是两说,更何况弄出这门大的阵仗。当年接三大家族进来,也不知是对是错…… “玄机一门闭门清修,本不与人间来往。五十年前,遵掌门令,接三大家族入山避灾,因三大家族不愿彻底放弃祖训,其门人时常下山襄助无辜。” “玄萤年轻气盛,当时只觉得一个对苍生置之不理的仙门毫无仙门气度,气性使然,后来罔顾门规,借着护送三大家族下山的机会,带着一身仙术,出了山,也……入了世。” 看了眼远处浮现出来有些衰竭的苍龙之气,虞林之将眼神转回来,放在了跪伏在地上的二长老身上:“……所以,你用仙术,帮了世中人?” “是——”想起 分卷阅读112 因为营救自己而失去性命的大师兄,二长老语气里全是悔之莫及。 “你帮的,可是宁王?” “宁王?”是她离开时,带兵快要打进京城的那位吗? 二长老似乎想要抬头,却又因为什么,强行收住了自己的冲动,重新跪伏好了,语气里不甘不情:“是——”说起这事来,他满腹都是后悔。若不是当年他一时冲动,他师兄何至于刚回了山门就咽了气。 “你没有帮错人。”虞林之确认地看了眼身上带着枷锁的苍龙,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句。 “什么?”二长老这次是真的震惊了,惊得直接抬起了头,双目圆睁。 “若不是你帮过他,这天下龙气溃散,撑不到现在,还要乱上百余年。那时候,苦的还是百姓。”虞林之拉着空青,走过了二长老。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当时不知世事,不过是因为阿桂的嘱托,才多吩咐了一句,没想到给玄机门惹出祸事,却给这人间多留出了几线生机。 二长老直挺挺地跪在那里,望着西厢,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他的大师兄。 他这一生于筹算一道一向不太精通,却对兵法心术有些钻研。早年,筹算这一途,能在师祖面前得些夸赞的,只有他们的大师兄。 二十年前,他出世不久,就被自己信任、激赏的真龙宁王设计,困死在人间。可笑的是,那位宁王就为了另外一个披着天师皮的假术士的一句“玄萤多智近妖”,他就差一点被别人剥皮抽筋的拿来钻研。 他师兄算到他命中有劫,为了救他出囹圄,殒命于战场。临死之际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你做的对,小二”。 他当时以为……这是他师兄骗他的话。 这竟然是真的。 这竟然是句真话…… 没再搭理涕泗横流的老人,眼前的事情显然要棘手得多。虞林之不免想到了他带着空青离开人界时看到的那个聚灵阵。 “若是宁王是真龙的话,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天下都未安定?”空青只觉得不理解,此时住抓了抓虞林之的袖子,“他快要攻入京城时,已经三十余岁了,如今过了五十年也没有登位,都快九十岁的人了,如此也能算吗?” “他本该登位的。”虞林之带着空青,走进了天禄阁,“出现这种状况,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有人夺走了他的气运。” “其二,他自苦,做些歪门邪道,被天道束缚。” “你觉得,是哪一种?” 第 75 章 “你是说有人动了手脚?”空青紧紧跟着虞林之,一点都不敢放松。 听到异响赶来的胡掌柜也到了。 虞林之看着远处因为受到攻击而不断显现的护山大阵和一直在山门前徘徊的青龙:“恐怕不只是一点手脚。”缚龙也不是谁都能做的,非得让他选,他更倾向于有人利用了人间帝王,哄着他去过聚灵阵,动过不该动的东西。不过,帝王也不是好相与的,他应当是对那一方的说辞信了一半,也保留着一些怀疑,留下了底牌。不然即使有二长老的帮助,青龙也绝对撑不到今日。 “那我们能做什么?”空青有些着急。虽然他父亲已经去了,可她一族人却都还在玄机山上。 “我们自然有我们的事要做。”虞林之看了眼已经摇摇欲坠的山门,拿出了那日收下的半颗妖丹,准备开启妖界界门。 顾云笈看了眼才醒转不久的虞林之,猜出了他的三分打算,拉着攻玉靠近了一些。 言语之间,护山阵法已破了一个大角落。空青听见了从风里传来的噪杂,有人的嘶吼,也有战马的嘶鸣,还有一些说不清但让她觉得熟悉的情绪。 虞林之感受到了自己突然被拽住的衣角,下意识忽略了准备接茬的胡掌柜,回身问了空青一句:“怎么?” “我现在说我想去看一眼,是不是不大合适?” 胡掌柜本来也是日常来探看虞林之的状况,半路上听说他醒了,来催问的。要是事情顺利,他们本该在几日前就已经启程前往妖界的,可却因为虞林之突然昏迷,拖延了许多时间。现在看着这两人打哑谜,内心极为焦虑。毕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妖界的状况了。可她就是插不上话。 “是。”虞林之手下不停,这风里的血腥味太重了,“看了也没有什么用。” “那我们当真要丢下他们?” “青青,你觉得他们为什么守在山门前?”虞林之给空青指了指方向,山下的一些画面隐隐约约地就浮现在了云幕上。 战况是一边倒的。 ——因为站在山门内、结界破损处的人,没有一个还手。那些还没有暴露的,则在奋力修补着结界。 有的人浑身是血的杀到了半山腰,头也没有回过,持续进行着单方面的屠戮。 有的披挂着铠甲的人杀到半途,劈砍的动作渐渐放慢,似乎在疑惑为何这些人都不曾还手。 甚至有几个人,选择了回头。虽然选 分卷阅读113 择回头的那几个人,很快被自己队伍里的伍长视作逃兵,一刀了结了性命。 空青想起了自己从小听到大,听得耳根子都是老茧的族训“誓死护卫人界生灵”。她小时候就觉得这话迂腐,现在看着那些被一剑封喉的族人,更是觉得迂腐至极。可是看着那几个回头的人,她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随着虞林之的动作,他们背后出现了一个深绿色的水帘。 空青又深深看了一眼云头,一个又一个的人正在倒下,可他们还是没有还手。 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一把握住了虞林之的手。 ”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对不对?” “对,你不是逃兵。我也不是。”虞林之握住了空青的手,一把将她拉进了妖界。 山下。 一直奋力维护着护山大阵的二长老猛然回了头,嘴角牵扯开了一个释然的笑。 坐在帝辇上的君王用枯瘦的手撩开了帘子,正想嘲讽二长老几句,就看见他回了头。 帝王心里咯噔一下,朝上方看去。 ——白日升仙。 “你耍我?!” “我就是耍了你了,如何?”二长老嘴角渐渐沁出血来,“你耍了我那么多次,我耍你一次,又如何?长生不老,白日飞升,哈哈哈哈哈哈——你这辈子,此生此世,都别想摸到其中关窍。” “你不是问我是不是知道仙山在哪里吗?现在我告诉你,我知道,但我永永远远都不会告诉你。” “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你身边的那把枯骨,最多也就能带你到这里。哼,不过是一个家族分支出来的邪修,懂得一些旁门左道而已。” “你们,最多只能走到这里,永生永世,也不可再向前一步。” 随着二长老的话语,每一个冲击阵法的人都突然被提着脖子给扔了出去。 三长老不赞同地看着二长老,这万一把对方气出个好歹,使得对方气势大振,他们可怎么办?还真不出他所料,帝王车辇上的帝王手连着抖了几抖,突然整个人直愣愣地朝后仰倒。 因为刚才二长老使出来的仙术,已经有些溃散的军队先整齐地停顿了两秒。 不久,一阵长号声传来:“皇上——薨了!”随着这一句话结束,混战重新开始。 拿二长老没办法的三长老转头正想责备他几句,却发现他睁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鸡皮疙瘩爬了满身,三长老哀叫了一声:“兄长!” 这是虞林之关闭界门前,最后听到的声音。他迟疑了一瞬,还是关上了界门。这门关上,未必不是为了他们好,毕竟至今他也没有想透妖界究竟出了什么事是连司徒也应付不了的。 契约解除 人间的厮杀和风波并未平息,但已经迈入妖界的虞林之他们暂时都顾不的了。 穿过界门,入目是一片死寂。山丘是灰蒙蒙地趴伏着的,河流、溪水不少都干涸了,有些还有一点点湿润的痕迹,但一点声响都听不见。 空青被眼前这枯灰一片、生气全无的景象震惊了,她警惕地抽出了腰间短剑,站到了虞林之旁边:“这里……是妖界?”怎么和她娘亲说的不一样?就算她用了听风,却还是一片空洞的,似乎这里真的什么也没有。可这不应该啊,按照她娘亲的说法,妖界就算不是个繁花似锦的地界,也应当是生机勃勃的。她之前到过魔界,虽然是永夜,却也不是如此萧条的。 虞林之没回应,只是看着妖界衰败的气象,手上又开始掐算起来,可这一次,不管他怎么用力,始终也得不到结果。 空青看着虞林之额际泌出的细汗,有些担心,但没打扰他。 反而是顾云笈看着虞林之一直掐算不停的手势,猜到了一点端倪,试探地看了眼抱着饕鬄的攻玉。 攻玉无辜地看了眼顾云笈。 顾云笈心里为自己又要做坏人叹了口气,这才拍了拍攻玉的头,走上前按住了虞林之的手:“别算了。” 虞林之被顾云笈抓着的手突然抖了抖。 两人都没有说话。 空青看了眼正在打机锋的顾云笈和虞林之,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个结果,只能主动开口问:“你们做什么呢?” 虞林之一开始以为人界玄机门的事他掐算不出结果,是因为人界之事与他有些牵扯,毕竟恢复记忆之后,凡是与他有关的事,他几乎都算不出来。可顾云笈这一按,他突然意识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虞林之把手藏进了袖子,质询地看了一眼顾云笈。 顾云笈悄悄收回了掌中变化出的照看虞林之神魂的本体,冲着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不是虞林之没办法算,是虞林之算不出来了。虞林之的神魂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攻玉看到了顾云笈掌中一闪而过的光晕,心头一动,寻了一些端倪,急忙上前一步挡在了空青身前:“青青,要不我带你先走吧?” 空青看了满脸强装欢喜的攻玉,坚定地排开了她, 分卷阅读114 冲着虞林之确认:“虞林之?” 被排开的攻玉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眼。顾云笈站回了她身边,主动牵起了她。 攻玉看了眼顾云笈,没说话,使了使劲直接把手抽了出来,低头重新欺负饕鬄了。 顾云笈握了握落空的手,神色有些疲惫。从护法那日之后,攻玉的态度就有些奇怪,可他一去敲打,攻玉又端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做的是滴水不漏,他一下也不知道如何了。 “虞林之,你说话。”空青的脸色沉了沉。 虞林之收回的手藏在袖子里捏成了个拳头,这是他之前还未说完的话,他本以为他还有机会和空青好好说的,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大限来的如此之快:“青青,我可以待会儿告诉你吗?” 见到妖界这般凋零的景象之后,虞林之心里有了一些猜测——妖界这样恐怕和缗泽脱不开干系,若真是如此,待他们寻到司徒,自然就能见出分晓。 空青凝视了虞林之一会儿,轻声应道:“好。” 虞林之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的笑容稍微轻松了一些。接着,他趁着自己和顾云笈擦身而过,将那忘情药塞进了顾云笈的手中。 “若是我有事,她情况不佳,拜托——”这是秘密传音。 顾云笈眉头一动,抬眼看着正注视他们的攻玉,犹豫了一瞬,还是将那小瓶收进了自己的袖子里,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攻玉看到了这两人的动作,抖了抖被饕鬄咬住的手,拍了拍它的头,难得没有聒噪。 “虞林之。”空青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人,“我今日既然说过,你今日只要告诉我,那个小瓶子里装的是什么,我就不生气。我一向说到做到,但我等着你。” 虞林之脚步一顿,语气里都是犹疑:“等我?还是不必——” “要的。我会等你。我一定等你。”空青的眼神清澈透亮,“等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虞林之牵起了空青的手,“那你要好好等我。”好好两个字,他不由得咬了重音。 空青刻意忽略了虞林之的重音,干脆地答应了。 “只要你好好等我。”虞林之艰难地咽了咽,这才拿出了之前在青羽面前掩饰的所有气力和功底,“……我以后一定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一言为定。”空青拉起虞林之的手,强势地掰着他的手指头和自己的一起盖了个戳:“你说话,要算话啊。” “说话算话。”虞林之特意多走了一步,他又骗人了。 空青没能看到他说这话时候的表情,但从虞林之刻意多跨的步子,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虞林之的眼神落在一片萧条、枯黄的妖界好一会儿,才对着一直等在前面的胡掌柜点了点头。 胡掌柜一入妖界就化成了原形,因为心里焦急,早就带着也化成原形的白老虎跳到了一行人最前面,等着他们调整好,方便带路。虞林之他们不知道,但她心里最清楚妖界的事态到底有多严重。化成原身,也是因为在妖界,他们这个样子才最方便。此刻看着一行人已经准备好了,直接前面飞速奔跑起来。 “饕鬄——” 还咬着攻玉手的饕鬄愣了愣,看向了虞林之,迅速跳离了攻玉的怀抱。他这里怎么刚才没听到帝君的命令? “饕鬄,跟上。”虞林之见到饕鬄那茫然的样子,知道饕鬄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命令了,不免又唤了一声,还替他指了指方向。 反应过来的饕鬄奔到了虞林之脚下蹲好了,满心都是不可思议:他和虞林之订立的契约怎么会突然失去联系? 试了试和帝君联系,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饕鬄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即便是帝君分魂那段最糟糕的时间,他也能感知到帝君的存在,现在为何却一丝回应都无了? 看了眼一直凝视着自己的小黑豆眼,虞林之难得没有责备他,反而蹲了下去,替饕鬄顺了顺毛:“你再发呆,他们就跑得没影了。堂堂一只饕鬄,怎么到了现在连一只白狐狸都跑不过了?” 迅速回神的饕鬄紧紧扒着虞林之的腿,一动不动地仰头看他,在心里疯狂地唤着帝君的名号,想要探看帝君的神魂,却始终也没等来回应。 “饕鬄。”虞林之重新站了起来,拉住了一旁看得有些不安的空青,“你再这样偷懒,我就自己去了,而且我还要考虑——” “换个坐骑。” 这是个隐晦的回应。饕鬄一下就懂了。他认识的这个帝君在向他告别,他连遁地都做不到了。他第一次被这位南山君捡到的时候,曾经与他订立过盟约,他们之间的主仆契约从哪里开始,从哪里终结。开始的时候,虞林之就曾说过这句“我是时候考虑换个坐骑了”,现在他这样说,是要和自己道别。 饕鬄低吼一声,不敢置信地退了三步,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虞林之拉着空青向前走了三步,轻轻地点了点饕鬄的额头,笑了:“变身吧。再不追就真的追不上了。妖界的阵法,可是出了名的难解。你也不想我 分卷阅读115 难办吧?” 饕鬄感受着主仆契约的彻底消失,冲着虞林之又低吼了一声。 虞林之直起身,冲着他笑了笑。 饕鬄闭了闭眼,立刻转身飞上了天,还不等虞林之拉着空青飞上来,他又直直地俯冲到了地面,规规矩矩地趴好了,特意放下了腰身。只不过,冲的太急,似乎撞到头了。 “它没事吧?”空青看着趴在地面上的饕鬄,听着与它相貌不合的嘤咛,看了一眼虞林之。 虞林之轻笑了笑,这才走近拍了拍情绪失控的饕鬄,转移话题:“他是在考验你,试试你能不能飞上去,不想劳动我。” 饕鬄好不容易收了自己委屈的声音,感受到帝君的抚摸,又不舍地侧过头去蹭了蹭。 空青听了这话,看了一眼突然变得有些娇俏的饕鬄,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不知个究竟。偏生这时候事态紧急,她也不好和虞林之或者饕鬄探听,只能先收了剑,努力运气飞了上去。 “看来是可以。”虞林之见空青坐稳了,也轻轻一跃,坐了上去。 身后的顾云笈和攻玉也都跟上了,虞林之这才又安慰地拍了拍饕鬄的背:“走吧。” 饕鬄从喉咙深处咕噜了两声,扇着翅膀启程了。 在地面飞速奔跑的胡掌柜在前面几乎化成了一线流光,那速度看得坐在饕鬄背上的空青心惊:“还好是饕鬄,不然他们怎么能跟上?” 这个时候,心头不安的空青还不知道。这是虞林之送她的最后一程。 青鸾归位 行路中。 虞林之看着不断变幻的妖界景色,拍了拍饕鬄,示意他飞得矮一些,方便查看。 饕鬄凭着这么多年与虞林之养成的默契,虽然失却了灵台的联系,却一下就明白了虞林之的意思,飞得矮了许多。 可这么一来,空青就被流风吹得睁不开眼了。虞林之一直注意着空青的状况,这会儿免不得环抱着她,替她遮了遮:“别勉强,待会儿到了再睁眼。” 空青没动弹,默认了,还窝进了虞林之的怀抱里。她总觉得心里不安,这会儿靠着虞林之,感受着他的温度,才稍微舒服了一些。 想来想去,她心里始终仿佛提着,忍不住点了点虞林之:“虞林之,我也能保护你,要是有什么事,你别自己一个人去。” 虞林之遮着空青的手僵了僵,勉强应付道:“……好。”空青太过敏锐了,看来他得再收敛些。 顾云笈看了一眼前方,再看了看身边也眯着眼的攻玉,照猫画虎,也试探地伸出了手。可还没到攻玉眼前就被拍下了。 攻玉拍开顾云笈后,又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指着远方示意顾云笈看:“你看——” 虞林之也看见了。远处青灰的山窝上有一只巨大的土黄色旋涡,正在缓慢的旋转着。 他们到了。 情况比他之前想的还要差。司徒的本命妖丹只有在力竭的时候才会变成土黄色。 “那是什么?”顾云笈这话问的是虞林之,因为他注意到了虞林之突然变化的脸色。 “是司徒布置出的压制阵法。”虞林之刚才观察到了一些细节,对司徒在压制什么已经有了些头绪。这妖界不少枯死的树,树根处还偶尔能生出一些绿芽,但树冠上的枝叶死气沉沉,一丝活气也无,分明是被抽走了生机。 司徒压制住的,是个有点来头的东西。而且这东西,对抽魂夺魄、吸收精气还十分擅长。 虞林之话音一落,饕鬄已经飞到了那土黄色的漩涡周围。一直在前领路的胡掌柜见到他们一行人,重新幻化出了人形,拜服在地。 “妖界胡栗恭迎两位神君。”胡掌柜认真地做了个三叩首。 白老虎看着狐狸,有样学样,也拜服了下去:“妖界百湖恭迎两位神君。” 他们俩的声音穿得很远,像是一把开门的钥匙。 只听得那黄色漩涡中心发出了些卡拉卡拉的声音,不一会儿,周围就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起来。 蹭蹭蹭—— 空青眼见着那漩涡周围冒出了许多动物的头,下意识退了一步。 “别怕,是一些小妖。”虞林之扶着她,看着一只白眉毛、白胡子的老狐狸从一堆稀奇古怪、道行不深的动物里谨慎地探出头来,又先转身把周围的一堆小脑袋全敲了回去,这才滴溜溜转着那琥珀色的眼珠审视起他们一行人。 虞林之看的摇了摇头,对情况到底有多糟糕又多了一层理解:出来的这个是个老资格,却不是司徒座下的那些老人。而且这些小妖明显未曾受过长辈教导,这说明……司徒已经无人可用了。 老狐狸的眼神兜兜转转,最后落到他和空青身上,仿佛一下被点亮了。 空青看着那老狐狸突然蹦出来,眼中似乎还藏着火,有些警惕地握住了剑柄,退回了虞林之身前。 看着老狐狸盯住空青发光的眼睛,虞林之心下了然,轻轻推了一把空青,这才看着拽住 分卷阅读116 空青衣角的老狐狸,嘱咐道:“带她去吧,她娘亲就是凤清。曾经的青鸾君。” 空青闻言了看了一眼虞林之:提她娘亲做什么? 虞林之朝着她点了点头,没有多解释,只是到底不放心,便又冲着攻玉道:“去跟着你家青青。” 攻玉要跟着空青走,顾云笈自然也想跟着攻玉。可空青却好像原地生根了似的,一动也不动:“我跟着它,你要去哪?” 这话问的是虞林之。 “那让攻玉跟着我,如何?”顾云笈再不济也是个神君,护着空青是没什么问题的。虞林之这是让了一步。他本来是想叫了攻玉,顾云笈自然也会跟着去,这两个都护在青青身边,他才安心。 顾云笈还没有回话自己愿不愿意,他家攻玉胳膊肘倒是拐得很快。 “顾云笈会护着青青的。” 得。他根本没有发言权力。听着攻玉的抢答,顾云笈默默选择了不挣扎。 等不及的老狐狸又使劲拽了拽空青的裙角:这些神君,怎么来了,就在这里干聊天?他家妖君都要枯了! 虞林之看着空青坚持地提着自己裙子,始终在与那老狐狸抗衡,想了想,还是妥协了:“也罢,我们一起去。”他也没有多少路程可以陪着空青了。 空青这才松了手劲。她还以为今日向虞林之表态,她这衣服多半要撑到废了才能换来虞林之的动容,却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容易。 虞林之走过来,柔柔地拉住了空青:“我陪你,行了吧?”他时间不多了,若真如他所想,被司徒费力压制的是上古的噬魂阵,那这恐怕就是他最后一次同空青一路了。 空青本来就是求这么个结果,虞林之还爽快同意了,她自然愿意。 老狐狸更是没有什么意见,毕竟阵法上缺的就是青鸾这一族之力,只要这只代表青鸾血脉的去了,十二妖族的符阵就都填满了,自然也就能启动了,多几个人倒是无碍,怕的是人少了。他们妖君可撑不了多久啦—— “带路吧。”虞林之拉着空青,随着那走走停停寻摸方位的老狐狸一同进了漩涡深处。 这漩涡下面别有洞天。不同于外界的枯黄一片,漩涡藏着的这处空间中还有不少充盈饱满的绿意点缀着。一些刚才好奇看着他们的小妖正藏在其间,好奇地看着他们。 空青东看看,西看看,偶尔和那些小妖怪对上眼,却也没觉得这里有多熟悉。 虞林之注意着一直东张西望的空青,心里有些好笑。空青先前和司徒最是不对付,来妖界的时间太少,转生也是在人界,怎么可能有什么熟悉感。 突然,老狐狸的脚步停下了,它对着一块空地开始作揖。空青开始还不理解,直到她看见一扇门渐渐从老狐狸的身前显现出来。 老狐狸也不知道念叨了些什么,等着它再抬头,他们面前突然就出现了一扇直直矗立着的巨大石门,上面雕刻着一只飞翔的长尾巴鸟,只是边缘因为风化,都有些模糊了。 老狐狸扯了扯空青的裙角,又指了指那扇门,示意她去推。 这石门和之前那些东西都有些不一样。空青看着这门,莫名觉得亲切,不由得下意识伸手去推了推。 攻玉想拦,毕竟是个不知道底细的,怎么好就这样随意触碰?却不想被虞林之拦下了。 看着虞林之冲她坚定摇头,攻玉阻拦的架势缓了缓。自从看到真言之后,她对虞林之就没有太多芥蒂在怀了。她相信虞林之应当是也想护着青青的。此刻看见他如此坚决又胸有成竹的样子,选择了静观其变。但她依旧保持着警惕,也一直注意着空青的动静,仿佛只要她的青青有一点不适,她立刻就会冲上去一般。 空青已经触到了那扇门。她一摸到石门,就觉得有些清凉。这门和她们见到的样子不太一样,摸着并不是那种砂石一般的手感,反而有些太过光滑了。 空青下意识顺着那雕刻出的长尾巴多摸了摸。 一道流光从雕像的眼睛里划过。 虞林之看着笑了笑。 空青摇了摇头,那种错觉又来了。她好像听到谁在对她说话,说什么……对,是在问她觉得这门雕的好不好看。 “小白,你什么时候能做些正事?”小白,是她在大荒秘境里见到的龙鳞的主人吗? “小白,我不是说你送我的生辰礼不好看。可是……哪有凤凰长成这个模样?而且,我要看这雕像,不是要上上下下飞个不停,就是仰着脖子,我好累啊。” “小白,我不是、我不是。唉,你等着。” 空青皱着眉头,脑海里回荡的却反反复复是这几句话,怎么也摆脱不开。 虞林之很快注意到了空青的不适,抢在攻玉拔剑之前,他急忙上去握了握空青的手:“怎么了?” 虞林之的手有些凉,这凉意激的空青慢慢回了神,重新把眼神放回了石门上,她又摇了摇头,那些渺远的声音这会儿都不见了:“没什么,就是刚才生出些幻觉。” 虞林之替空青整了整腰带,以 分卷阅读117 为她是见到了什么上古遗迹,不太经意地问了一句:“什么幻觉?” 空青没回答虞林之,反而开头问了一句:“虞林之,你之前说青鸾是凤凰后裔,可你们不是说凤凰显世不久就消失了,如何能有后裔?” 虞林之惊讶地看了眼空青,跟着也抬头看了看这扇高耸入天的石头,扯开了嘴角:“神裔的传承,是靠机缘的。这青鸾,大概是沾了凤凰的机缘吧。”这么说也没错,先前他是白龙的时候,废了好大的力气雕了凤凰石像,空青一看就嫌弃得很。那时候他少年意气,闷了口气,转身就走。后来……后来他的凤凰不知道从哪里抱来一窝青鸟来养,养着养着,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就养成了他雕出来的这样子。 “小白,你看,她是不是你雕给我的那样子?” “唉,你不要生气了,你雕的那么难看,我都想办法给你找个一模一样的鸟儿来了。”他当时听到这话,眼睛都快气圆了。合着他一番辛苦,都是辛苦了这凤凰。她竟然还好意思说什么没想到他们龙族都这么难哄,麻烦死了。 “既然她前身是青鸟,今日又食了我凤凰血脱胎换骨了一番,以后就不能算作青鸟了,该叫个什么名字好呢?” “青鸾。”这还是他当日见不得这凤凰抠破脑袋也不想出什么好听的名字,随口敷衍的。 “青鸾?”凤凰想了想,一下就同意了,“这名字起得甚好,有我凤凰的威风,又不至于喧宾夺主。可你不要得意的太早。小白,我以后也可以为什么取个好听的名字,将你彻底比下去。” “随你。” 之后,这丫头在当日捧给他看的那只青鸟身上做了记号,就送走了他们。 他那时候是没将凤凰的这些举动放进心里的。现在想想,这其中牵涉了太多,都快成了纠缠了。之前替空青找转世机缘的时候,他还奇怪为何这么巧,空青的机缘会落在青鸾一族身上,现在想想,天注定罢了。就连那肩膀上的印痕,算来算去,竟然还是这丫头自己给自己画上的。 “是吗?”听完虞林之的解释,空青对这石门的好奇稍微减轻了一些,但她还是忍不住又推了推。 噬魂古阵 这个空间里本来没有风,可空青这次再推到那门时,那扇陈旧的大门上的灰尘似乎都被拂去了。这厚重古老的妖界之门慢慢露出了它的本来面貌。 “这是……青鸾?”重新闪现出光泽的门上,镂刻着的是空青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身影——她母亲最后的时刻就是以这样的化形抓住了她父亲的一缕残魂。 老狐狸放下了一直立起来的前爪,敬仰地看着雕像,这才开了口:“是,这是青鸾……原来各族都信任、仰仗的妖界之首。” 空青摸着花纹的手一顿:“原来?”她记起来初初进入魔界,虞林之还是个菜鸟时,也说过什么妖界一贯崇尚安和,本来是以鸾鸟为首的。 “不过,我界最近一任妖君是只狐狸,别号司徒。在他之前,妖界每一任妖君原本都是青鸾。”老狐狸望着石门的眼神里都是濡慕,似乎在透过这石门仰望千万年前的荣光。 空青想到了自己娘亲,手下力道大了几分:“为何这一任不是青鸾?” 老狐狸没有接话,垂下了头,舔了舔自己花白的皮毛。 “因为这一任青鸾君本来活不过成年。”虞林之知道妖界避讳的规矩,替老狐狸解了围。 “可上一任青鸾君不是我娘吗?”她娘还没有成年?不可能啊。 “对啊。”虞林之握了握空青的手,没有再隐瞒下去,在这个时候将这些事都交代给她,未尝不是好事,“她本该活不过成年。” 空青沉默了一瞬:“是因为我,对吗?” “对。”虞林之凝视着空青,注意着她的每一个变化。 “我是那个变数。”空青移开了一直观察着虞林之的目光,重新将眼神放回到了石门上,“这也是你一开始为什么非要带着我进入魔界的理由,对不对?” “对。”也不全对。之前的玄机门掌门虞林之,是为了师父的遗愿,想要求个四界和平,才要带着空青穿越四界,毕竟按照他师父的说法,空青才是真正能打开四界界门的钥匙。 而寻回记忆的虞林之安排这一切,却实实在在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心。空青是他的钥匙,不是什么四界的钥匙。在现在的虞林之眼里,最重要的事情还是为她求出一线生机。若说为什么……因为他爱她,也因为他早就发现这四界多出来的那一线生机本来也牵系在她身上。 手下的石门突然松动了。空青心底一动,使了力气推了推。 这尘封了万年的青鸾之门,开了。 老狐狸看着青鸾门一动,立刻端正了态度,又深拜了下去。 “青鸾归位——” 本来在她们身后探看的不少小妖,听见这声长吟,愣了愣,都纷纷趴伏在了原地,垂下了头:“青鸾归位——” “青鸾归位——” 这声音重重叠叠 分卷阅读118 地传开,显得阵势颇大。 空青看着那扇门里四散开来的十一驾奇形怪状的枯骨,愣了愣。 虞林之松开了拉着空青的手,朝着中间端坐的清癯身影急走了几步,唤了两声:“司徒?司徒——” 那清癯的背影听着熟悉的声音,轻微地晃了晃。 老狐狸急急跑了上去,用前肢扶了那人一把。 “你这人,我还以为你死哪了,来不了了。” “司徒——”虞林之听到这话,更是快步上前,可真的到了那背影前,看着完全脱了相的司徒,他却一动也不敢动。 “那只讨厌的四不像凤凰呢,没来啊?”司徒说这话的时候,分明是想要转到后面,却一动也动不了了,只能急促地喘气,“那我不是白费功夫了?” 虞林之垂着眼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不……她来了,她来了。” 看着虞林之望过来的眼神,空青慢慢挪了一步。 空青这犹豫的样子看的老狐狸心里着急,一溜烟跑过来,又咬住了空青的裙角,死命将她往自家妖君的方向拉。 虞林之也正冲着她招手,空青这才跟着急走了几步,到了那悬浮在十一个骨架中间的光晕前。 司徒终于看见了空青,一见,就有些嫌弃地别开了眼:“还是这么丑,一来就丑到我了。我们做惯了走兽的,怎么就那么讨厌你们这些飞禽。” “你不喜欢,可以不看。”空青也没想到自己嘴怎么这么快,仿佛和这人呛声是刻进她骨子里的习惯了。 倒是司徒听了这熟悉的调调欢喜得很,眼睛一闭,面上重叠的沟壑又深了一些:“不看就不看,谁稀罕看你这两足臭鸟。” “司徒。”虞林之有很多话想问,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兄弟,别这么看着我,我撑的够久了。”重新挣开眼的司徒凝视着正对着自己的那一具骨头架子,“你看看,我妖界十一族最新的长老在这里了。这石门外还有不少骨头架子,大家都走了。只有我一个了。” “再说,你可不能说我。你要是说我,那就是老鸦笑猪黑,谁比得过谁啊。” 这话竟然把虞林之说笑了:“你到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和我开玩笑?” “不然呢?等我真的撑不下去了,你想听我司徒的冷笑话,就算上天下地也求不来的。” “辛苦了。” “哼。”司徒哼笑了一声,伸出干瘪的指爪拍了拍虞林之的胳膊,“是挺辛苦的。这些年,我好累啊,南山。” “我有时候坐在这里撑着都后悔。” “后悔万年前,不该看你的窥天镜。不看,就不会生出与天对抗的妄念,就不会知道天道不公,也不会独木难支还支个这么久。” “只是我可惜啊,可惜我妖界那么多新生命。” “所以想到头,又觉得你做得对。抱怨是抱怨。但搏,还是要搏的。” “我想要他们活着,豁出命的想。” “想要那些个只会溜进我的寝堂里扒我胡子的小狐狸活下去,想要那个趁我不注意总是飞进祠堂里偷糖果吃的白老虎活下去,想要我妖界这些总跟我捣乱的懵懂孩儿都可以活下去。” 空青没说话,这司徒君哪里有君的样子,枯骨一把,说的也全是托孤的话。 “凤凰,看在南山的面子上,答应我一件事吧。”这话是冲着空青说的。司徒是看破了虞林之的境界,不得已才朝凤凰开的口。 看了眼没说话的虞林之,这凤凰恐怕说的是自己,空青想了想,先应下了:“好,你说。” 虞林之看着空青的眼神里藏着深深的忧虑。他本来打算让这丫头做一个逍遥人的,没想到这一路上遇到这么多事。别的不说,司徒要开口说的这事,他就不愿意让空青答应,因为答应了就是一个包袱。可他又不能够拒绝,司徒为了他的布置,已经牺牲了太多。 “我走后,替我照顾好那些小的。他们是十一位长老拼了命留下的火种,求你,照顾好他们。” 空青看了眼虞林之,虞林之闭了闭眼。他是希望空青这一世什么都不要背负的,可他也不希望干涉她的决定。 “倒也不用求。我会的。”空青果断地点了点头。眼前景象让她不由得想起了人界的族人,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就好。那就好。”司徒像是风中的烛火,说完这几句,烛火芯就快燃尽了。 “南山。”司徒费力地抬起眼,找着南山的位置,可总也找不准,“我用妖丹阵着的是被人撕裂的界门,那界门外放置的是上古失传的噬魂阵法。我琢磨不出解阵的方法,只能靠你了。” “我去后,连同你身上还带着的那半颗妖丹都会立刻化为尘烟,我与十一位长老结成的这个压制阵法就失去了阵眼,你要快些想个应对的法子。不然,我们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了。” 虞林之看着已经找不清方位的司徒,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怎么办,你放心。” “ 分卷阅读119 好。”司徒像是送了一口气,头又重新垂了下去,“那就交给你了。” “司徒我要休息了。” “要休息了。” “谁不想做个倚山靠水,整日里潇潇洒洒,只知道行走江湖的狐狸呢?” 司徒身上慢慢飘出了一缕尘烟。 老狐狸看得一愣,眼眶里一下积满了泪。他以为按照妖君吩咐,找到了青鸾,他们妖君就能活下去的,谁知道……谁知道,他家妖君竟然是为了托孤。 司徒消失了,那些尘烟都飘散在他所在的光团的位置,久久不散,似乎在为他们所有人争取更多的时间。 压制阵法暂时没有消失。 “现在怎么办?”空青问的是虞林之。 虞林之笑了,他既然猜到了是噬魂阵,自然早就有了打算:“以毒攻毒。” 空青没有听懂:“什么?” “我有办法。”虞林之拍了拍空青的头,表现的不太在意。 “什么办法?”攻玉不太相信地看着虞林之。噬魂阵这种毒辣的上古阵法,何时如此容易解开了?怎么在这人嘴里像是个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手的玩意儿?而且,在进来的时候,他和顾云笈之间的表现已经很有问题了。 虞林之看了眼顾云笈:“还是你们给我的灵感,今日想必可以一箭双雕了。” 攻玉怀疑地看了眼顾云笈。 顾云笈也是一头雾水,恨不得马上对着攻玉表态“我不是”、“我没有”。 “老狐狸,别跪了。快带着外面那些眼泪汪汪的小的都藏到饕鬄的肚子里去,飞得离这里越远越好,快!” 老狐狸闻言抬头看了眼虞林之。 “你再迟一步,你家妖君怕是去的都不安宁。还不快走?”这是帮腔的空青。 饕鬄在外面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家帝君,却没有做多余的事,立刻转身去抓妖怪了。他动作快,又稳又准,对付这些一爪一堆哭唧唧的小妖怪,绰绰有余,才一会儿,已经囫囵吞了不少进了肚子里。 回了神的老狐狸很快跟了过去,从各个角落和草木深处揪出来一个个漏网的小妖扔给了饕鬄。两只配合得很好。看到了这情况,虞林之放心地回了头。 今日一战,无论是甜是苦,他都受着。 她们的猜测 司徒化作的尘烟散尽的同时,神妖两界的界门正式重启。 神界,梵天殿。 “……到了啊。”正在梵天宝殿里和太华等人对质的缗泽感觉到了界门的变化,随手扔了个杯子,不太耐烦地冲着站在下首的人开了尊口,“嚷嚷了半天,能不能安静一点?” 小仙娥们又齐刷刷跪了一地。 “你说什么?”打上门来的太华有些狠厉地眯起了眼睛,“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太华神君,你活的的确久。但我觉得你还是有必要醒醒脑。这里,是神界帝君的梵天殿,不是你那个论辈分的西山。” “今日,我也可以把话说个明白。”缗泽转过头盯着太华,“就算是论辈分,我也未必会输给你。” “再说了,你们打上来门不就是要金乌吗?”缗泽挽了挽袖子,突然摆出了一个和善的笑,“今日,我不仅还你一个金乌,你若是配合得好,我还能多还你一只青鸟。” 察觉到周围的灵息变动,凫徯不免提高了声音,他们掉进缗泽的圈套里了! “缗泽,你是故意的!”空青那边……他们果然是中计了! “凫徯神君这一生气就叫人名字的习惯真是一点没改。”缗泽又装作不经意地摔了一个杯子,这才起身慢慢走下了天阶。 凫徯被说的愣了愣——这语气怎么那么熟悉? “没错,我就是故意的。”缗泽垂下眼,喉结动了动,“若是不能把你们都套进来,我直接去见她,多少有些没底气。” “现在,大家都到了。我再去和她见面,相信事情也会容易许多。” “疯子。”太华之前对缗泽已经颇有微词,现在更是不客气地直指其面。 “疯?我是疯了,我疯了几万年了,你们现在才知道?”缗泽倒是很坦荡,只不过他那张脸上摆出来的微笑太过违和,看的北斗出了一身冷汗。 灵犀一点。 凫徯终于想起来了,她在哪里听过这句话,在……在缗泽! “你是、你是!”凫徯指着缗泽的手都有些抖。 太华诧异地看着神息不稳的凫徯,十分不解:“怎么了?” 凫徯想要说话,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你给我解开!”太华还在跳脚。 “解开什么?”缗泽面上端的是一派无辜表情。 “你的禁言咒。” “那可不行,要是她现在说出来,我会损失不少助力的。现在还不是时候,到了时候,她想怎么说都行。” “缗泽,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个样子!”太华气得胡须都在往 分卷阅读120 上飘,他还想上前好好教训这人,不料被凫徯拉住了。 凫徯拉着太华,拼命地摇着头,再看向缗泽的眼里充满了恐惧。 是了。她怎么一直没想到,缗泽从未在他们面前露出过真身,他究竟修什么也无人知晓。与他相关的传说都来的没头没脑,是他们之前疏忽了,是他们疏忽了。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启程吧。”虞林之指了指手,殿门外的白龙游动了过来,乖顺地伏下了身。 缗泽摸了摸白龙身上的鳞片,低喃道:“我想她了。” 凫徯小心注意着缗泽的一举一动,虽然暂时不能说话,但还是敏锐地抓到了缗泽抚摸白龙色的一丝异常。此刻,借着太华的掩护,她正小心地掩藏着自己的表情。 剑灵、四荒……孽障啊。 ——剑灵,缗泽就是那只因为屠灭四荒之首而雷霆加身消失的上古剑灵。 …… 这边,阵法刚一爆发,一个噬魂幡就出现,直直地将空青和虞林之裹挟了进去。 顾云笈和攻玉根本没能反应过来,更别提跟上去了,看着空青消失的背影,攻玉急得直跺脚。 就在这时,天边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观察到异常的顾云笈小心地护住了攻玉。 攻玉也很快注意到了天边的变化,是缗泽。不过,她现在一点不像跟这人打哑谜、耍手段,直接化出剑阵,逼到他面前:“你还敢来?” 她方才已经注意到了这噬魂幡上的熟悉的标志。是缗泽的,她确认无疑。她原先追查时曾经误入过一次梵天殿,在那冷冰冰的殿堂里,发现了不少好东西。这神秘的标志,就是其中之一。 缗泽一点都不怕那些冲着自己面目闪烁着寒光的剑,轻描淡写地挥了挥袖,便将那些剑端都移开了:“青青没事,你不用担心。” 看着剑阵轻易被移开,攻玉心里咯噔一下:“……你要做什么?”这噬魂幡是缗泽的无疑了,可他这么笃定空青没事也很古怪。 “我要做什么?”缗泽又笑了,“我要她好好地回来。” “等着吧。”缗泽坐在云端上,闭上了眼,态度很沉稳,“她会没事的。”他的噬魂幡,他心里有数。 他要的,是那只白龙彻底消失。 他也相信,为了青青的安稳,那只白龙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凫徯觑了一眼胸有成竹的缗泽,眼神略过坐骑白龙的时候,手指动了动,若她猜的是对的话…… 太华敏感地觉察到了凫徯的不对劲,也多看了一眼缗泽,最后两人的眼神都落在了白龙上。 “屠龙?”太华和凫徯生活了这么多年,两人之间的交流甚至都不需要传音了。刚接到凫徯的讯息,太华有些想不通,但他没有质疑。凫徯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他照做就好了。 凫徯看着太华会意的样子,对着太华闭了闭眼,极快转过了头,正好迎上了缗泽狐疑的眼神。她没再看缗泽,就那么自然地靠在了太华身上。 缗泽觉得这样的凫徯不对劲,很快使了个诀,直接移开了她和太华。 太华火气更大了,可也没办法。他确实打不过缗泽,这种时候反抗了也没用,而且缗泽一点不打算同他纠缠,早就走远了。 白龙有鬼,那就干吧。凫徯说的,他照做就是了。 …… 噬魂幡里。 虞林之撑着结界,紧紧地抱住空青,时不时发出一声闷哼。 空青被他抱在怀里,一点动弹不得,只能观察着虞林之冒出来的青筋干着急:“虞林之,你放开我,别硬撑。” 虞林之笑了,看着空青急红的脸色,死鸭子嘴硬:“我不疼,一点都不。”这噬魂幡,若是今日用得好了,就是招魂幡。他要扛过去,也必须扛过去。 “你放屁!”空青气急了,什么话都在往外说。 “不然,你亲我试试?我真的不疼,你要是亲了我,我就更不疼了。”忍住身后被残魂噬咬的疼痛,虞林之也在等。 他在等自己赌对了这个合适的时机。 “你放屁。”空青翻来覆去只能说着两句,但看着虞林之看着自己的脸庞上苍白的脸色,她还是选择了吻上去。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空青刚刚亲上来,虞林之就看到了噬魂幡开口处白光一闪。 他笑了,有人屠了龙。 ——他赌对了。 …… 缗泽突然回头看着趁自己不备,一剑斩杀了白龙的太华,气得狠了,直接一掌将太华劈了出去。 太华被重重抛下云头,像只断了线的风筝。 远处的一些仙人都呆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不是帝令说是要屠杀妖怪,怎么突然内讧了?这、这种情况,接下来他们又该做些什么? 被砍伤的白龙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突然变得呆了不少。 众人都注意到了白龙的伤口没有流出任何血液,只 分卷阅读121 是有一些白色的粉末从其中溅了出来。 不过一会儿,白龙的身形已经开始变得缥缈。 “这是幻物?”不知道是谁这么没头没尾的感叹了一句。 劈完人的缗泽倒退了三步,吐了一口血:“是又如何,有人立过规矩说坐骑不能使幻化出来的东西吗?没有,那就给我闭嘴。” 一直被束在一旁的攻玉突然也捂住了心口,觉得十分气弱:“我这是怎么了?” 顾云笈抢上前,把了把攻玉的脉,惊讶地抬眼看着缗泽。 “我怎么了?”攻玉看着一直盯着缗泽不放的顾云笈,心里有一个猜测渐渐成型了。 “反噬。”顾云笈不情不愿地说出了自己的结果,“有什么东西是用你的神魂和血肉铸造的,它方才受伤了,你自然元气上也有些损耗。” “反噬?”攻玉看了一眼正冷静地端详着自己的缗泽,又看了眼躺在原地生气全无的白龙,一把推开了顾云笈。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白龙是用龙鳞配着什么东西的长骨,加上一些朽坏的骨肉铸炼成的。这血肉自然不是从她这里来的。可若是这幻物是用缗泽的血肉所造,被破坏之后,她同样也能受到反噬的话…… 她掉进剑冢没受到攻击,缗泽也没有。 她可以随意称呼缗泽的名号。 她没有神阶,也一直拿不下神阶,但她常常可以直呼不少神君的名字。 她也是剑灵。 那她究竟是什么东西? 攻玉心里有了答案,挣开顾云笈,她利索地反手一剑捅进了自己心窝。 缗泽还拄着地修养,突然闷哼了一声,捂着心口,又吐了一口血,可抬眼看她的表情风轻云淡,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这么做:“真像。” 看着缗泽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反应,攻玉如何不知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你闭嘴!” “攻玉,没想到吧。”缗泽那边一张开手掌,插在攻玉心口的剑就掉转了方向,朝着他飞了过去,“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感觉怎么样。“ “你闭嘴!”攻玉的眼泪根本忍不住了。 她竟然是这个剑灵的剑穗。她是她最讨厌的那个东西身上的一部分。 怎么可能? …… 噬魂幡里。 空青突然觉得唇关被撬开了,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喉咙口滑了下去。与此同时,虞林之的脸色迅速灰白了起来。 空青警觉道:“你给我喂了什么?” “神髓啊。”虞林之朝后仰了仰,重新无力地抵住了青青的额头,“这可是好东西。我先前还为此发愁了许久。” “什么神髓?发愁什么?” “发愁去哪里给你找神髓。神髓可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东西,别吐。”看着空青想尽办法想要吐出来的样子,虞林之第一次主动按住了她的头,追着吻了上去。 虞林之身体的温度越来越低了,空青猜到了一些,开始疯狂地推拒着虞林之:“我不——”我不要。 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淹没在了他们交融的唇齿之间。 空青所有话都被虞林之用嘴堵了回去。 虞林之抱着空青,有些庆幸。还好,真的有人屠了龙,及时放出了他一直被囚住的龙魄。若不是这点残魂替他补了现在这半魂的缺口,他在这噬魂幡里做什么都是无米之炊。也要谢谢顾云笈在大荒秘境里给他的灵感,不然他也无法在如此段时间内这么快的重新证道。 这一刻,他可以为了这个人死,又必须为了这个人重生。 这就是他的道。 “你会重新成神的,青青。” 轮回重启 重铸神格的一瞬,空青重新看遍了这世界。 巍巍高山、涓涓细流。青云之中游荡的翠鸟,星云外漂流的骨骸。莽莽苍苍,万事万物,似乎都在她身边。 那是一种玄妙的境界。天地与你同在,似乎人已经是天地之所有,但一眨眼,你就会发现其实自己所有仍旧是沧海一粟、汪洋流风。神之大,大在可窥万物;神之小,小在仍困于一身。 他们以为自己可以挣脱藩篱,其实他们一直都在藩篱之中。 …… 所有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空青看见了虞林之在陨落时握紧的双拳,看到了他过去的一万年里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样子,也看到了正抱着她的虞林之缓缓闭上的眼。 她耳边回荡起万年前神魔大战时众神的惨嚎与悲泣。 那个时候,她和虞林之不过是神界的两只蝼蚁。说的好听些,才叫做凤凰和龙。他们相依为命,竟然从那场血雨腥风中活了下去,自成神格。可好景不长,他们两很快就被四荒之首抓到了。四荒之首是要用他们来练就轮回。可四荒之首失败了。被投入天火中的他们没有成为轮回的一部分,他们撑了下来,还抢占了这法器,成为了轮回星盘里的一双器灵。 分卷阅读122 再然后,四荒之首带着他们去寻了莫名其妙化形的剑灵问道。可那剑灵明明知道他们的存在,却替他们掩盖。她和小白好不容易过了一段好生日子。却不曾想到,那剑灵也有自己的打算,之后竟然和四荒之首抢夺起来,将她与小白生生劈开。 之后,世间少了只白龙,南山上却多了个南山君。而她带着剑灵的剑穗,直直掉进了上古的剑冢,成了青羽神君。 再之后,缗泽问她究竟在等什么,她告诉了缗泽自己一直梦到一只白龙,她觉得那只白龙才是她的归宿。缗泽转头寻了一只白龙后,她竟然也就相信了缗泽的话,以为他就是自己一直梦见的那只白龙。 她答应了他的求婚。 她竟然邀请了小白来参加自己和另外一个人的婚礼。 她竟然如此愚钝,在和剑灵缗泽定立了婚契之后,才发现轮回和聚灵阵的秘密,才发现自己找错了人。 她和自己的白龙,错过了太多了。现在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 空青再睁开眼,眼泪就控制不住朝下淌:“你知不知道,龙没了神髓,是会死的。” “我知道。凤凰没了神髓也死了,何况是龙呢?” “你是在笑我鲁莽吗?我那是费尽了功夫在寻求解煞的方式,不然我总也记不得你。只有梧桐印和柏树枝都在的时候,我才能记起一点前事来。我有努力过,小白,我真的努力过。” “我知道,我都知道。”虞林之垂着眼,见不得空青委屈,费力地抬手替她理了理鬓发,“你要成神,需要神髓。你要解煞,也需要神髓。你看,没有比我的神髓,更好用的东西了。别哭。” “成神在你嘴里,怎么来的这么、这么容易。”空青有些泣不成声了。 “成神、成神对我们两来说,本来就是很容易的事啊。”眼见着那条在上空盘旋许久的白龙一个俯冲,终于和空青合成一体了,这是融合的前兆。 虞林之慢慢松开了手:“我以为你晓得。” “我终于求到了我的道。”他终于可以放心了。还好,还好是现在。再过一刻,他都没这么大的把握可以炼出神髓。 虞林之的身影一下开始变得模糊:“青青,就算我不把炼出来的神髓给你,我也撑不了太久了,不是吗?别难过了。” 重获神君位的空青眼前分明被泪水糊得什么都看不见,但她就是能见到虞林之的憔悴,她声线都抖了起来:“半魂……你为什么要献祭自己的半魂?” “对啊,我还是半魂之体。神髓留给我也没用的,别尝试还给我哦。”按下空青尝试抽取神髓的手,虞林之看着噬魂幡里逐渐变化的符咒,总算心安了一些,“我记得你很久之前问过我,如何才能将噬魂幡转变成招魂幡对吗?” “虞林之,南山……我现在不想听这个。” “青青,别难过。”虞林之握着空青的手也开始变得透明了,他似乎都没听到空青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别难过。我教你,噬魂幡变成招魂幡,用一个强大的生魂烙印上往生咒献祭就可以了。” “这是唯一一个喂饱它的方法,听上去有点残忍是不是?”似乎想把空青刻进自己灵台,虞林之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之前我不告诉你,是我不希望你有用到这法子的一天。” “青青,别难过。” “你不知道,往日里,你难过上一分,我就心痛十分。难受的不得了。” “求你,别难过。我最想你做个逍遥自在的神仙了。” “我的青青,我的凤凰,逍遥自在的时候最好看。” “好、好。” “我答应你,我不难过。”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空青费力地追逐着一直下坠的虞林之。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再也看不见,空青也没有停下追逐。一边追,她还在努力地施展着伴生契。 可伴生契那头没有个牵住的人,总也施展不开。 结契的动作施展了无数遍,却一直没个回应。 似乎是终于受不了这样的委屈,空青慢慢开始嚎哭。 “我怎么可能不难过。” “南山,我怎么可能不难过。” “小白,我怎么可能不难过?” “这是第几次了?” “我看着你离开我。” “你要我怎么不难过?” 就在此刻,吞噬完了强大神魂的噬魂幡自己消散无踪,只有那幡身上的一道印迹重新飞落回了缗泽身边。 缗泽本来正在和攻玉对峙,一下见着忽然从幡中跳脱出来的空青,他眼神一亮,接着一暗。那条白龙里困着的是白龙龙鳞藏着的龙魄,若是虞林之真的如他所想,将自己的神髓给了青青,那么……空青恐怕都记起来了。 果不其然,跳出噬魂幡的空青看也没看他。 “青羽!” “我不是青羽。”满面泪痕的空青花了大力气,掐出个诀,直接瞬移到了幽冥。 分卷阅读123 她要抓紧,抓紧去见他最后一面。 北斗下意识抽出了自己一直随身藏的那张神君簿。 ——上面没有了虞林之的名字,也没了青羽的名字。但多了个他们都没能见过的神君的名号:幽冥君。 …… 幽冥还是那个幽冥,只是黄泉边随着空青的到来,渐渐聚集起了无数荧光。 空青轻轻地踏出一步,那些暖黄色的荧光如潮水一般在这个空间里飘荡起来,半点不沾身。走到尽头,见到了黄泉眼,空青见到了方才铸魂时候见到的那团魂火。 魂火明明灭灭,似乎撑不住了,见到空青,忽然闪烁了两下。 空青听到耳边悠远的一声叹息,似乎是那个人还在唤着她的名姓:“青青——” 就这么一声,仿佛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那团魂火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空青伸出去的手又落了个空,她只能苦笑。 “南山……我终于知道,天道要我们做什么了。” “凤凰和白龙一日不完成他们肩负的任务,这样的轮回就一日不会休止。” “天道要做的——就是让我们献祭以求激活轮回啊。” 低沉的笑声在幽冥中回荡开,显得清冷诡异。 “第一世,我不甘心,护着你熬成了器灵,轮回未成。” “第二世,你不甘心,分魂护我转世重生,轮回未成。” “上一次是因为一个因我出世的剑灵捣乱,阴差阳错。现在,是最后一次决定。天道是在用你来要挟我。如今,我身上有凤凰神魂,有白龙神髓,若是轮回再不成,你猜会发生什么?” 一道惊雷劈来。 空青抽剑一砍,引那天雷入了黄泉之中:“不用吓我,我做便是。” 想起在进入妖界前,她最后一次回眸所见,空青苦笑了两声:“事关他,事关天下苍生,我做便是。” 黄泉突然成了奔流之势。周围那些白点里夹杂着各种低语,全被一股脑地吸入其中,汇在这条河里,往下流去。 空青听到齿轮转动的声音,掏出了自己刚才收拾好的枯裂得不成样子的星盘,扔到了半空中,注入了神力。 枯寂了上万年的幽冥,终于活了。 缗泽迟来一步,看着整个动起来的幽冥和恢复一角的星盘,垂下了眼:“你早就知道了?” 空青没有回答。 “这轮回的解决之道,你也早就知道了?” “恩。”空青不愿意再和缗泽过多纠缠,这些话,本该在她羽化之前说个干净,当时候既然没说,此时更不必说。 “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缗泽的眼神有些疯狂,“聚灵阵我也试过了,只要四界的聚灵阵都打开,就可以拖延一阵!” “倚靠掠夺天地生气去拖延我入轮回的时间?你不觉得这方法听着就很可笑吗?”空青忍不住刺了刺略有些癫狂的缗泽,“况且,你用聚灵阵,真是为了我?难道不是为了掠夺力量为自己所用,完成缚龙,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缗泽没有开口。空青说的就是事实。他在四界建聚灵阵也好,在四界动手脚也好,确实是为了借天地气运,镇压白龙。 “缗泽,不,我该唤你剑灵。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三件事是什么吗?” 不等缗泽接话,空青自己开了口:“我最后悔,曾经在小白受伤的时候,选了一把残剑做武器。若不是沾染了我的凤凰血,他不会生灵。不生灵,自然也就不会生出那许多冤孽。” “我更后悔,化作器灵后第一次见到剑灵,没能认出来他就是那把剑,还自作多情地给他起名字,唤他做缗泽,万分信任他,最后落得个星盘被生生劈开、和小白失散的下场。” “我还后悔,失却了记忆,再见到那个分开我和小白的剑灵,我竟然没有一剑劈了他,还救治他,为他取名,又唤他做缗泽。” “你不配这个名字。”空青仰头看着在苍冥中飞舞的光团。 “这本来,是我和小白打赌取出的那个比青鸾好听的名字。” “你不过一把残剑,心生残念,行为不端,如何当得起这个名字?” “青青——”缗泽听不得空青这样说他,说着就想穿过幽冥边突然升起的水帘,却不成想到,自己的手指一穿过那水幕,就化作了枯骨。 “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惩罚。”空青讽刺地看着缗泽慌乱震惊的神情,“轮回一成,天道正轨会慢慢建立,凤凰血会逐渐失去效力,沾染了幽冥之力的你也会化为虚无。” “最重要的是,此生此世,你都没办法穿过幽冥见到我了。”空青留下这句话,就进了幽冥深处的山洞,头也没回。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做吗?”缗泽的声音遥遥远来,“青青,你应当比我更清楚,神究竟是什么!” 空青跪坐在洞天中,听出了缗泽声音中的怨恨,看着上方黑洞洞的一片,分外安和地笑了:“对啊……神,是什么呢?” “铸神格者,心系 分卷阅读124 万方安和,悟沟通天地之理。证己道者,理中有情,克制己欲。这样,才是个合格的神君。”这话是空青对缗泽最后的回应。 在洞里,她对自己说的,却是另一套说辞。 “神是……牲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成大事者,需不拘小节。大事,是天道的大事。他们,都是成全天道的小节。 最终章 苍冥帝君疯了。这个消息传遍神界的第二天,攻玉红着眼来了幽冥河岸边。 “对不起,青青。” 空青正拖着一颗死沉沉的枯木从洞穴里往外走,听见攻玉抽抽搭搭的声音,继续干着手上的活:“你在跟谁道歉?” “青青——” “顾云笈,你看着点她,这幽冥的结界可不能随便碰,尤其是她,剑灵出身,沾染半分,就是个死。” 顾云笈一把拉住了还想往前走动的攻玉,不管她如何挣扎也不松手。 空青摆正了那颗枯木,左右琢磨了一下,拍了拍手,转过身来:“我给你一个机会,重新说。” 攻玉愣住了。 “你只有一个问题可以提,你想好了再问。攻玉,我最讨厌你哭哭啼啼的样子了,知道吗?” 空青看起来太过平静,平静的攻玉觉得有些不真实。她思忖了良久,最后还是问了自己一开始想要问的那个问题:“建立轮回的代价?你不要又想以前那样哄我,说什么不会付出代价。建立新秩序要付出的究竟有多少,一万年前你羽化的时候,我见识过了,这次不要再骗我!” “攻玉,你冷静一点。”顾云笈劝了劝又朝着幽冥边缘挪动的攻玉。 “告诉我。” 空青闭了闭眼,一屁股坐在了那颗枯木上,又看了看顾云笈,见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做好了准备,这才平平淡淡地继续吐了八个字:“若无意外,永镇轮回。” 攻玉听见,又惊又气,连手都在抖,要不是顾云笈拉着,她早就冲进去了:“这是个什么道理?这么严重的事,你还能说的如同切瓜砍菜一般容易?永镇轮回,说的好听,不就是身死道消?” 空青浅浅叹了口气,认真唤到:“攻玉。” 攻玉不退反进,拉得顾云笈也往前走了几步,眼睛泛红,强撑着问:“是因为我吗?我可以想办法,上黄泉下碧落,我可以……” “攻玉,和你无关,这是建立规则的代价。” “胡说八道!”攻玉已经带上了哭腔。 “……攻玉,你可知我修的,是什么道?”实在见不得攻玉这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的样子,空青不由得转移了话题。 攻玉红着眼,想到自己,不太确定地道:“剑道?” 摇了摇头,空青站起了身,继续料理起那块木头来,一边料理,一边摇了摇头:“不对。” “不是剑道,那、那还能是什么?” “我看你啊,这一万多年,都拿去喂了狗了。”空青看着奔腾怒号的忘川,歪了歪头,提点了攻玉一句,“君子不器。剑灵凝体这份机缘来得实属不易,不是随便挑拣出来个神仙就能有你的好运道的。向来只有以剑悟道的说法,哪有剑道之说?” 攻玉挣开了顾云笈的手,站定在原地,别开眼,先抓起自己的袖子草草擦了擦脸:“你早说我就明白了。这话意思是说,修行修的或许是不同的器,最后证的方才是大道,但道非器生,一以贯之罢了,对吗?” “怪不得是……”想到缗泽,空青削着木头的手顿了顿,垂下眼,收了手,语气沉沉,话头一转,“……个祸害,看来也不是没长进。攻玉,你听清楚了,我啊,修的是剑,悟的是杀戮道。” 幽冥外天雷滚滚,幽冥内的黄泉开始呼啸。 空青抬眼看了看八风不动的顾云笈,笑了笑,没管天道的警告,径直说了下去:“南山掌管星命多年,你可知,他修的是何道?” 攻玉抽着鼻子摇了摇头:“我管他这个牛鼻子做甚,不知道!” “南山握着生门。”空青转头盯着攻玉,右手抽出佩剑挡下了天道的一击:“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话音才落,又一道天雷绕着弯子劈到了那才被空青料理好的木头上。所及之处,一片焦黑。似乎是料到了空青不以为意,特意让她警醒警醒。 攻玉愣了。 “所以,与你无关,这是我们的宿命。” “不可能!”攻玉又想拿剑。 就在空青拿攻玉没办法的时候,一缕星尘随着那天雷进了幽冥之中。漂浮着,漂浮着,也坠入了轮回中。 空青突然捂了捂额头,她怎么忽然有些发晕。 攻玉也注意到了空青的异常,她停下了吵闹,担心地问了问:“青青,怎么了?” 空青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是前日使用神力太过了,可头摇到一半,就晕了过去。 攻玉看着软软倒在幽冥中心的空青身 分卷阅读125 上飘出了一缕青光,什么也顾不了,就想直接冲进去。 顾云笈还拉着攻玉,不免插了句:“……方才那道青光是不是没碰到忘川水?” “对啊!”才赶来的太华看的比一直制住攻玉的顾云笈要仔细,说着顾不上损耗自身,就想去直接捞,“这沾了忘川,忘却前尘方才可以重入轮回的规矩可是空青才定下的,这规则之力……” 看着轮回运转如常,凫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把拉住了太华:“不必了,天意如此,随她去吧。你看,轮回不是运转如常吗?” 攻玉一下安静了:这天道,又想作甚? …… 云头下,人界,王城,柳宰相府。 空青捂着头,靠着床柱,看了眼周遭喜气洋洋的布置,更晕了:“我这是在做梦呢,还是在……做梦呢?” “小姐?小姐。”丫鬟试探地摇了摇空青。 空青随手撇开了:“可是镇守星海轮回,在那忘川之上,哪里有时间做这劳什子梦,该不会是星盘又坏了?” “小姐?”丫鬟看着自家小姐自打方才一梦睡醒,就开始喃喃自语,疑惑得很,想了想,拧紧了眉头,转对身后的丫头耳语了两句快去请夫人,见那小丫头一溜烟没影了,才又转身唤了两声“小姐”。 “你叫我什么?”揉着发晕的脑袋,空青终于注意到了旁边捧着衣服的丫头。 “小姐,吉时到了,该更衣了。” “更衣?吉时?你说什么呢。”终于觉得情况不对,空青摇摇晃晃站起身,朝外走去。 没走两步,这房门竟然自己开了,冲进来一个美貌妇人,见其样貌,空青下意识唤了声:“娘亲——” 妇人听见这声称呼,才算松了一口气,步子也缓了下来,拍了拍胸口:“青青,你可吓死我了。银安这丫头真是,传个话也不说清楚,说什么你给魇住了,看起来不太对劲……” 空青隐约觉得不对,转头去看,银安看着她尴尬地笑了笑。她还没出声教训人,她娘先不开心了:“银安呐,你头上那只钗,可真是好看。” 刚才还捧着衣服的丫鬟立刻作势欲跪,被凤清身边的大丫头扶住了。大丫头才拿过她手里的凤披,就踢了她一脚,让银安跪了下去。 “我女儿出嫁,看你这么俊,我实在不忍心让你做陪嫁,你看,家里伙房的小孙,如何?” 银安伏在地上,连称不敢。 空青眼神落在那根钗上,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拉住了凤清的袖子:“娘,别责骂她。那只钗……是我给她戴上去的,您别怪她了。” 看了一眼看着自己的空青,又瞥了眼地上跪着一动不动的银安,凤清遥遥虚扶了一把:“起来吧。是我这个做娘亲的,当恶人,错怪你了。对不住。” 空青看着凤清的一举一动,又想起了在魔界的那些时日,不免苦涩笑开。 “唉,青青,娘知道,嫁给那素未蒙面的将军,是委屈你了。可这是天子的命令,你爹也尽力了。”凤清听了话,看着自己女儿苦涩的笑,不禁摸了摸空青的脸,“只是苦了我女儿,连装傻、让丫头去,唉,这样那样的法子都想到了,却为了不让娘亲责罚这丫头就如此轻松的放弃了。如此心软,要是让你嫁过去,岂不是要被旁人欺负了去……” 眨了眨眼,惊叹于娘亲的脑补能力,察觉到不对劲的空青闭口不再多言,坐在旁边被自家娘亲好生挫扁揉圆了一会儿,看着庭院里突然进来的小厮和听完消息守在门口蠢蠢欲动的丫头,空青心里了然,怕是有什么事来了,提点了自家娘亲两句:“我没事的,娘亲。看来外面有什么事要找您呢。” 为难地看了眼小姐,银莲福了福身,却没有开口。 凤清心领神会,转身遮掩道:“怕是你父亲又有什么事,我去看看?” “恩,娘亲去吧。我只是方才有些不适,现在已经好了许多了,再歇会便好。” “好。”凤清仔细看了看空青,确定她没事,才起了身。走到门口,想了想,看了眼在里面和银安说话的女儿,对着银莲吩咐了声:“吩咐下去,若是小姐今夜想要做什么,府中护卫都不得阻拦!” 银莲听完,惊得下意识想抬眼去看自家夫人的脸色,喉头一动,愣是压下了心里的惊涛骇浪,只应了一声“是”,便转身去安排了。 凤清站了站脚,方才又迈开了步子——方才前厅传来消息,说是那传说中的将军,这都快要迎亲的时辰了,却迟迟不见出府。好嘛,对方不想娶,她也不想委屈自家女儿去嫁。 空青看着自己娘出了门,对银安开了口:“今年是否是乾元年间?” “诺。” “我父亲是当朝右相柳宁,我母亲姓凤?” “……诺。”听到老爷的名讳,银安和一众小丫头把头埋得更低了。 空青头疼。这哪里是什么梦。她方才还好好在星海呆着,这一转眼,竟然真的是来到了人间的一方小世界。她本该是与这方世界毫无牵扯的,怎地不仅来了 分卷阅读126 ,还莫名其妙惹上了一身婚约? 是她出了什么错,因此才被轮回扔到了下界?可一个凡人,轮回之力不直接抹灭就行了吗,干嘛还多此一举,让她附身在这壳子上? 想来想去,空青都想不通自己是如何落得这个境地的,只一味叹气。 银安在一旁立了好一会儿,低着头,特别小声地来了一句:“若小姐真不想嫁,何不……” 空青闻言看向银安。 银安一下跪在了地上,连连认罪。 空青想了想,觉得逃婚虽然是个鲁莽的决定,一听就会让整个柳家惹上一身麻烦,但比起来被莫名其妙送去和一个陌生人洞房,还是前者算得上权宜之计。她不相信,她神魂来到人界,攻玉会安安静静地在天上呆着。估计这会儿,诸位亲故就算是不能脱身,也应当已经想办法查探来了。 “说的也有道理。我还是先躲上一躲,再从长计议。”说做就做,空青拉着银安换了整套衣服,特意让所有丫头都以纱覆面,混在其中,偷偷溜了出去。 早就发现大小姐的众多守卫,眼观鼻,鼻观心,看天看地看空气,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夫人下了决定,其余的,轮不到他们这些仆人操心。 闺房窗台上那庚帖被风吹开,一朵桂花落在了男方的名字上。 …… 将军府。 侍卫头子看了眼滴到纸上的墨团,唤道:“将军?” 虞林之回了神,搁下了笔,揉了揉眉头,摸到一半,突然起身:“你方才叫我什么?” “将军……呀?”这有什么不妥吗?平日里不都这样叫的。 “将军?”虞林之走到窗边,春风拂面。他努力翻找着灵台里的记忆,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太对劲,但因太过混乱,又无从找起。他只记得,归于虚无的自己似乎见到了青青,接着……就被席卷进了轮回? 看着将军还是不看那庚帖一眼,侍卫头子难为地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小厮,硬着头皮递了过去:“哪怕您不去参加婚礼,这庚帖上可有那柳家娘子的名字、生辰,您还是看上一眼吧。”他心里还替那丞相之女有些惋惜,怎地偏生遇到自家将军这样冷硬的人。 “婚礼?”天道这又是和他看什么玩笑呢,虞林之不由得看了一眼天边的红日,他在这里,空青又在哪,“不必看了,没有必要。你要是感兴趣,随你看去。” 拿着庚帖的侍卫回头冲着小厮使了使眼色,两人都有些头大。“没有必要”、“没有必要”,这女方名字都没看见,一整天了,都这么一句“没有必要”,唉,他们做下人的,也是难熬。 小厮鼓着包子脸,心生一计,冲侍卫示意:你看了转述将军也行! “怎么什么倒霉活都是我干?这女子的姓名生辰岂是他能看的?” 小厮眯着眼:不看也是死,你看了告诉将军,万一他听着顺耳又改了主意,那咱们还有一条活路。 侍卫头子犹豫了一瞬,还是丧着脸,拎着手指头翻开了那庚帖的第一页,念出了声:“柳空……”还未念完,庚帖被虞林之一把夺过。 一刻钟后。 侍卫头子鼻青脸肿的牵着马等在正门。小厮从门里跨出来,见他那样子,惊了,疾步走近,看了周围两眼,压低了声音:“你这样子,是将军……揍的?” 侍卫头子摇了摇头,一脸晦气:“我啊,怀疑这未来夫人克我!我自念了那帖子之后,就平地摔跤、被东西砸。总之这一会儿,过去几十年没经历过的晦气事,一炷香的功夫都赶趟似的来,我就没个安……唔!” 小厮听的正是兴起,突然这侍卫就捂住嘴巴不说话了,还连连追问着。 虞林之器宇轩昂地从里面出来了,看着侍卫头子一脸衰相地捂着嘴巴,仿佛是咬着了舌头,不可自抑地笑出了声,更坚定了自己的推断:“你,你今日还是休息吧,不必随我去了。”无亲无故念了神君的名讳,合该这孩子倒霉一会儿。说来也是他做的孽,改日得好生补偿一番。 侍卫愣了愣神,小厮也还没做好准备,自家将军已经一扬马鞭,跑得没影了。 两人在将军府门前面面相觑:不过是个庚帖,互相通个姓名,前日里将军根本漠不关心的。今日听后,怎么跟撞了大运似的? …… 柳府。 空青扒着墙头,埋怨:“这宰相府,怎生修得如此高,爬都不好爬了。” 银安在下面扶着梯子,担忧地看着自家小姐。 “说不定,是吸取了什么经验教训?”空青扒着墙头喘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自己过去听到的爹爹扒娘亲墙头的事,自问自答,“唉,原来不觉得,现在才觉得身体好不好使,只有翻墙的时候才知道。” 她其实有点犹豫,毕竟这身子已经如此不好使了,她怕自己毫无准备就这么直接跳下去,别说逃婚,真摔死了,场面就热闹了。正犹豫间,莫名瞥到不远处的角门似乎透着光,好像没有关上。 银安一直注意着自家小姐,此刻顺 分卷阅读127 着小姐的目光看了过去,心领神会,对着自家小姐道:“小姐,我去看看,你小心些。”一溜小跑就过去了。 空青心里叹这丫头聪慧,点点头,允了。不一会儿,就看见银安远远冲她招手,空青果断转移了路线。 两人才鬼鬼祟祟的从角门摸出去,就遇到了一匹大马。 空青下意识推开了银安,自己身子却反应不过来似的,直愣愣地杵在原地。 虞林之一骑绝尘赶到柳府,生怕误了吉时,没成想刚才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这角门里竟然蹿出两个人来。他不想无故伤人性命,立马勒马。 马儿势头太猛,一时根本刹不住。虞林之没得办法,庆幸这身子还算有点拳脚功夫,飞身下马,抱住那被吓呆的小姑娘往地上一滚,好歹算是护住了。 他才松一口气,就发现自己胸口的铠甲被人扣住了,正想斥责这柳府的下人轻浮,却听见耳边幽幽一句:“原来你便是那个今日要来娶亲的将军?” 他定睛一看,他怀里灰头土脸的人,不是空青,又是谁?抬手擦掉了这人脸上的灰,低声笑开:“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娘子,竟这般横冲直撞。原来,是柳家的姑娘。” 银安看了眼四周,心里感叹还好今天静街了,不然让别人瞧见,可是要闹出大笑话来的。只是她有些疑惑:这儿这么大的动静,府中怎么无人出来过问呢? 还未等她疑惑完,就见自家小姐急冲冲提着裙角,又从角门往家里赶。 被撞倒在地的她多看了眼眼前身着铠甲的男子,猜出了身份,低着头福了福身,就转身追了上去:“小姐,你慢点。” “可不能慢,我赶着嫁人呢!” 虞林之听着空青的大嗓门和府邸里鸡飞狗跳的声音,愣了好一会儿,笑了:“那我便……娶你一回。”说完,看了眼天。 ——这次,算你干了件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