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小甜妻》 分卷阅读1 ================= 书名:农门小甜妻 作者:阿葵丸子 默默无闻的小律师穿成生着一双异眼的小农女。 世俗眼光太可怕,谁说女子不如男。 红衣捕快当得顺心顺意,还有俊俏郎君日日相伴。 摇身一变,农女变贵女,尔等皆要跪迎。 ☆、不成! 大红色的喜服被扔在泥坑里,缝了补丁的绣花鞋狠狠的踩在上面。 “不成,就是不成!”江茉拼尽力气将喜服踩进泥坑里,气鼓鼓的小脸憋涨的泛红。 围观的人抻长了脖子往破落小院里看,生怕错过这精彩的一幕。 “三姑娘,您别糟践东西啊,这身喜服可不便宜呢。”媒婆见价值不菲的衣料被磋磨的像块破布,心疼得直揪帕子。 可这番话像打在棉花上,轻飘飘的落了地,竟没半分回应。 气氛异常凝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耐心一点点耗光,媒婆已端不住进门时的笑脸,手里的帕子一甩,语气不善道:“弄坏了衣裳,你们家赔得起吗?砸锅卖铁都请不起一个绣娘!我若是你们,乖乖收下聘礼,将来依仗林家还能吃顿饱饭!” 江茉毫不客气的瞪了她一眼,羊脂玉似的面容噙着几分冷笑:“我江茉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劳烦你转告林家,我与林致丞的婚事就此作罢!从今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她捞起泥坑里的喜服,出其不意的扔给媒婆,语气凌冽道:“滚。” 媒婆下意识的接住脏兮兮的衣裳,蹭了满身的污泥,一张脸嫌弃的皱成一团。 江三姑娘分明是故意让人不痛快!耗了大半日仍旧不肯答应。 什么性格软弱,易拿捏,都是胡诌!自打进门说明来意,就没露半点好脸色,冷冰冰的模样让人看着就腿软。 “寒门妻,高门妾......哼,我倒要看看你将来多有骨气!生着一双晦气的眼睛,谁敢娶你!”媒婆了一肚子火没处撒,骂骂咧咧的踢了脚破门。 苟延残喘的破木门吱呀着倒在一旁,彻底坏了,惊得媒婆撩起裙摆直奔轿子,一阵风似的消失了,生怕穷酸的江家向她讨要修门的银子。 江茉见她落荒而逃,牵起唇角轻笑了两声,扭过身子就见到一脸愁容的周氏。 “会不会得罪林家啊?”周氏牵着小女儿,目光复杂的望了眼踢坏的院门,欲言又止的咽了余下的话。 她是江茉的娘亲,年轻的寡妇,自从江宪去世,一直嫌弃儿媳妇生不出儿子的江母,就把她赶了出来。 母女三人住在山脚下的破屋里,除了贴身用的衣物和被褥,再没别的家当摆设。 江茉映着余晖的面容似熠熠发光,上前捏了捏妹妹的小脸,淡淡一笑:“得罪又有什么,我们又不指望林家吃喝,日子会比现在更差吗?” 周氏皱了皱眉,审视般打量着面前的女儿,一直木讷寡言的大女儿,怎么变得如此伶牙俐齿?平日里怯懦自卑,甚至不敢同外人讲话,今日怒怼媒婆,整个人神采奕奕。 江茉的余光瞥见母亲脸上的诧异,略有些惶然的躲开视线,背过身子朝灶房去,不自然的道:“我去煮饭了。” 灶房里空荡荡的,角落里堆着一摞柴火,破裂的米缸里仅有几粒米,一碗面孤零零的放在案板上,颜色发黑,质量不明。 确实很穷,娘仨不知怎么活到今日的,江茉长吁了一口气,上前端起面碗闻了闻,并没有发霉的味道。 煮了一锅面汤,配着一叠不明何物的咸菜,吞了满肚子清汤寡水。 在灶房收拾碗筷时,周氏悄默声的走到门口,看着她麻利的洗涮,眨眼的工夫就把灶房收拾的干干净净,就连凌乱的柴火都摆放的井然有序。 周氏错愕中又多了几分警惕,这太不像她的女儿了,若不是生着同样的容貌,她甚至要怀疑是另外一个人。 “茉儿。” 江茉忙回身望向门口,稍稍握紧了手里的抹布,周氏何时站在这里的? “阿娘,这儿交给我,您回屋歇着吧。”她甜甜一笑,露出两颗清浅的梨涡,即便是一身粗布麻衣仍挡不住她的俏丽。 周氏挽起她的手,一路牵到庭院的石凳坐下,叹道:“林家出尔反尔,让你受委屈了,为娘也没想到林家竟是如此忘恩负义的人,你爹为了救林致丞丢了一条命,他们却这么报答我们。” 江茉坐立不安的揪着衣角,双唇抿了又抿,却不知该怎么回应。 见女儿露出恍然的模样,周氏只当她一直藏着委屈不提,独自忍下去,一时心痛,握着她的手保证道:“你放心,明日我就去找你祖母,一定要给你讨个说法!” “别去。”她脱口而出,反手拽着周氏的手腕,眼神坚定的摇了摇头:“江家早就抛弃我们了,如今林家要我为妾,却让三叔的女儿为妻,他们早就串通一气计划好的。” 周氏突然掩面哭泣,啜泣的肩 分卷阅读2 膀一耸一耸,呜咽道:“都怪我不争气,不能替你做主。” “阿娘。”江茉见她并未执意争抢婚事,眉宇间的愁思褪去,语气轻松的安慰道:“殊不知这是女儿的福气啊。” “福气?茉儿是糊涂了呀,林家是何种人家,做他们家的少奶奶必定是丫鬟绕身,锦衣玉食。”周氏泪眼婆娑的抬起头,不甘心的捶着心口。 “您好好想想,林家能做出这种事来,算什么书香门第?即便女儿嫁过去,林致丞必定三妻四妾的抬进门,而林老爷和林夫人必然会惯纵儿子,届时女儿的日子怕是水深火热,不得解脱。” 周氏愣怔的忘了抹泪,噙着泪水的双眼如同定住一般。 江茉动作轻柔的替母亲捋着胸口的闷气,继续道:“幸好成亲前见到林家的真面目,所以女儿一点不觉得可惜,反而觉得庆幸。” “可......”周氏鼓起气想说什么,却被她捋胸口顺气的动作压了下去,残留的泪珠挂在脸上,有些呆滞的盯着女儿。 可岚儿怎么办?如果丢了与林家的婚事,岚儿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只要大女儿嫁过去,日子好起来不说,将来岚儿的亲事必不会差的。 而且她那一双眼睛......将来若是嫁不出去可如何是好,若不是江宪用命换了林致丞活下去,林家怎么会应允这场婚事。 周氏满肚子苦口婆心的劝说,却又不敢直言,生怕她觉得自己厚此薄彼,偏袒小女儿。 江茉伺候周氏安睡,又替江岚盖好被子,脚步轻轻的关好门。 夜色正浓,她坐在黑漆漆的院子里发怔,今日过得心惊胆战,或许是初来乍到的缘故,即便明知自己是江茉,却仍觉着心虚。 每每周氏用探究的目光盯着自己,她都怕被看出异样来。 她的确不是原主江茉,而是从另一个时空而来的江茉,平白无故的占了别人的身子,心底多少有些愧疚。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捶了捶酸疼的脖颈,合上眼琢磨这离奇的遭遇。 她甚至弄不清楚当时的情况,一个身穿道袍的人说了几句古怪的话,什么易主归位,天道所应...... 一道白光闪过,她瞬间从一名默默无闻的小律师变成东阳村的小农女。 汹涌而来的记忆让她头脑发昏,连烧了好几日才熬过来,今儿刚下床活动活动筋骨,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媒婆就闯了进来。 周氏性子软弱,连句话都不敢说,江岚还是个小孩子,她若是不替自己出头,今日任由媒婆放下东西,明日就会成为林致丞的小妾。 江茉仰着头望向天上的一轮圆月,映着月色的双眼露出清浅的碧蓝色。 阴风阵阵袭来,吹得她骤起一层鸡皮疙瘩,忙小跑着回了房,她与周氏江岚是分开睡的,正房旁的一间仓房里,用木板支了一张床。 原因不外是这双眼睛,有人说异眼鬼胎,是不吉利的征兆。 她垂下眼睫,遮挡住那一抹纯粹的幽蓝,和衣躺在被窝里,情不自禁的缩成一团。 翌日,她遵循原主的习惯,天蒙蒙亮就起身去山上摘野菜,露水浸湿鞋袜裙摆,用了两三个时辰摘了两筐,再托进城的朱婶卖给酒肆客栈,能换得一文钱。 她左右挎了两筐野菜进门,周氏已经把洗菜的水备好,放在木盆里洗净根部的土,再用枯草叶子扎成一捆。 极少体力劳动的江茉,累得浑身骨头缝儿疼,用袖子擦了擦额间的汗。 “阿姐,你歇会吧。” 江岚从怀里掏出宝贝似的手帕,替她擦了擦额头,罢了又将小手伸向水盆,江茉急忙拦住,笑吟吟的道:“水凉,去帮阿娘捆菜。” 周氏把捆好的菜整齐的摆在石桌上,冲着小女儿招手:“别耽误你阿姐干活,一会儿赶不上进城的牛车了。” 所有野菜分类捆好,周氏把竹筐递给她,又从屋里拿了一文钱:“你身子刚好,今日随着朱六家的进城吧,买几个鸡蛋回来补补身子。” “朱婶家就有两只母鸡,不如花一文钱在她那买三个鸡蛋,正好咱们一人 。” “咱们自己家的营生,不好总麻烦朱嫂帮忙,你挑着菜亲自去城里卖,去吧去吧。”周氏不由分说的把她推出门,送到村口又托付朱六家的照顾些,目送牛板车走远才匆匆回家。 ☆、忽闻犬吠 江茉背着竹筐来到集市,在一家酒肆里卖了野菜,从店伙计手里接过一枚铜钱,眉眼弯弯的道了声谢。 并非日日如此顺利,闭门羹是常有的事,每当朱婶将两筐野菜原封不动的送进门,周氏就会坐在石凳上唉声叹气。 家里缺银子,娘仨有许多年不曾添置新衣衫了,趁着天暖和多攒些银子,等到入冬那数九寒天的季节才不会挨饿。 这一枚铜钱弥足珍贵,她小心翼翼地把这枚铜钱与早晨周氏给的那枚包在一起,异常愉悦的赶去买鸡蛋。 两枚铜钱够买六个鸡蛋呢,江茉几日未食 分卷阅读3 油水,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要是能吃一个热乎乎的煮鸡蛋,定会浑身舒爽,精气百倍。 江茉把竹筐放到朱婶家的牛车上,兴致满满的在古色古香的街上逛,集市甚是热闹,由南向北一条街,路旁都是做生意的小贩,有卖胭脂水粉的,有卖泥人的,有卖字画的,还有卖身的...... 在卖身的姑娘面前顿住脚,容貌倒是挺俊俏,垂着头十分乖顺的模样。 天无绝人之路,若是卖身,岂不是把一辈子都搭进去了?她遗憾的抿了抿唇,从人群里挤出来,正扫视四周可有卖鸡蛋的摊铺,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急匆匆的撞向她的肩膀。 躲闪已来不及,她疼得蹙了蹙眉,扭头却见那人落荒而逃的背影。 不好!江茉心下暗叫一声,连忙去摸身上的银子,胸口、腰间、袖子里,空无一物,果然是被偷了!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行窃。 江茉来不及多想,拔腿就追,她决不能看着六个鸡蛋不翼而飞。 在拥挤的人群寸步难行,眼睁睁看着那人钻进一条胡同,等她追到跟前,早已不见踪影。 她懊恼的直皱眉,沿着这条狭窄的胡同找过去,起初尚有两三行人,走了一刻钟却愈发狭窄偏僻,阳光映不进来的地方,黑压压的窜梭着又冷又湿的风。 小跑到尽头却是另一条路的方向,江茉站在原地裹紧了衣裳,周遭寂静的有些渗人,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依照她从事相关职业的第六感,面前这条路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追,还是不追?六个鸡蛋的影子在她脑海里晃啊晃,她鼓起勇气抬起脚,准备换个方向打道回府,却被一声厉喝吓得腿发软。 “站住!” 江茉警惕地退了两步,极快的转过身贴着墙壁,一只手揪着墙缝里钻出来的野草,紧张得呼吸紊乱。 面前的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箭袖,腰间配着长剑,在她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眸色沉了沉,肃容问:“哪里人?做什么的?” “关、你什么事?”江茉猜不到他是什么人,但扫一眼就看出此人容貌上佳,特别是按在佩剑上的手,手指修长,骨节浅显,再故意压沉嗓音,男子清冽的气场瞬间碾压她脑袋里有关男性的所有印象。 “老实回答!”男子略有些愠怒,唇角压得极低,目光似带刺一般,随时能把人戳得千疮百孔。 江茉却觉着此人隐忍怒气的模样极其赏心悦目,如玉般的面容在昏暗的胡同里格外白嫩,颀长的身形颇有英气逼人的气势,而且有种正义浩然的坦荡。 见她盯着自己不眨眼,男子略有些不自然的移开视线,冲着远处同样一身黑衣裳的人喊道:“琮琤,带回衙门!” 原来是官府的人,难怪会满身正气,江茉瞬间放松警惕,换个轻松的姿势倚着墙壁,微微气喘道:“官爷,我的荷包被偷了,我一路追到这儿,实在追不动了。” 男子沉下眸子思虑了半响,按着佩剑的手指微微搓动,肃声道:“你走吧。” 说罢转身沿着原路返回,丝毫没有进去帮她找银子的想法,江茉咬着下唇想了一会儿,疾步凑上前:“官爷,那、那我的荷包怎么办?” “诶,你别耽误我们办正事,荷包这种小事儿我们没空管,快快快赶紧走,别等一会儿我们把你抓衙门去。”刚被唤琮琤的男子不耐烦的挡住她的去路。 江茉抿着双唇顿在原地,她所受过的教育和专业精神,在身体里奋勇的反抗,每一毛孔都在叫嚣着不公平,怪她火眼晶晶许多年,今儿却看走了眼,以为此人正气浩然,原是徒有其表。 “就是你们不闻不问的态度,才纵容的盗贼如此猖狂,敢在青天白日行窃,我的荷包不足挂齿,但袖手旁观就是为虎作伥,今日是行窃,明日就会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杀人,你们领着俸禄却不尽职,枉顾百姓的尊重和信任。” 这番话不吐不快,她梗着脖子瞪着前面的两人,十分坚定的抿紧唇角,倔强的小脸写满不悦与鄙夷。 温元廷怔怔的望着她,在如此昏暗的胡同内,眸中的光芒却闪烁了两下。 他认真看了她两眼,衣裙虽破旧却洗得干净,板板正正的穿在身上,素净的小脸削瘦无肉,看着尖尖的下巴却又浑圆的可爱,再往下移,隆起的胸脯...... 异常显眼的胸脯让他险些被口水呛着,卷手在嘴边咳了两声,脸色浮上些许红晕,声音不似方才那般肃厉:“你懂得道理倒不少。” 温元廷用坦荡荡的目光望向江茉,又问:“城东柳大爷的耕牛丢了,他先报的案,你说我们该先处理谁的?” “我不用你处理。”江茉敛回视线望向幽深的巷子内,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本正经的道:“我自会去讨过来,我只是同你讲道理罢了。” 她说罢身子一转,钻入巷子里就没了人影。 蒋琮琤略有些担忧的皱眉道:“这姑娘居然进去了,那里面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分卷阅读4 温元廷搓着指腹思忖片刻,边往巷子里走边吩咐:“你去帮柳大爷找耕牛,我稍晚些去。” 幽深的巷子里有股发霉恶臭的味道,狭窄的路只容一人通行,江茉走了一段路就想回头,但一想到两文钱就又鼓起勇气走下去。 酸臭的味道越来越浓,她捂住口鼻遥望前方,似乎有出口的光亮,顿时喜上眉梢,忙提着裙摆一路小跑。 走到光亮处才发现,这只是一栋敞开门的破宅子,屋顶破了洞映进许多阳光,她踮着脚往里看,突闻一声犬吠,不等她反应过来,此起彼伏的犬吠声已在耳边回荡。 她下意识的退了两步,小心翼翼地躲在狭窄的巷子里观察前方,绳索拴着七八只狗,每一只都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她忙悄悄地缩回脑袋藏进黑暗中。 破宅里有人影晃动,好像是挽着发髻的妇人,江茉不知该不该问她是否见过偷荷包的男人。 心下踌躇不决,耳边又有犬吠吵闹,丝毫未察觉小跑而来的温元廷,只感觉一只手捂住她的嘴,脖颈被人圈紧往后拖拽。 她惊恐的瞪大眼睛,试图用脚跟儿抠紧地面凸起的石头,两只手胡乱的抓着“歹人”的胳膊,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疼得温元廷皱了皱眉。 小姑娘下手挺狠的,他毫不怜香惜玉的拖了十丈远,勒得江茉捂着发疼的喉咙一个劲儿咳嗽。 像被铁钳捏过的嗓子生疼,江茉来不及看歹人是何模样,感觉重获自由的那一瞬,扶着墙壁出口的方向跑,奈何这一路双腿紧绷抠地,如今酸软的站不起身。 但愿那两个捕快尚未走远,丢钱是小,害命是大,她连滚带爬的逃了几步路,脑海里浮现出各种买卖人口的惨剧。 “你要去哪?”温元廷解开袖子,动作利落地撸起袖子看了眼流血的指甲印,自顾自的道:“不如让你去喂狗了。” 江茉听声音有些耳熟,惨白的小脸一偏,瞬间松了口气,头晕眼花的倚着墙壁瘫坐在地,劫后余生的虚弱让她说话的语气分外温柔:“你、你为什么拖我呀?” “这条巷子不能进,你最好赶紧回家去。”温元廷说着就往外走,目不斜视的望向前方。 江茉尝试着站起身,可自打来到这儿就大病一场,饭菜是半分油腥都不见,底子亏虚,今日一早又在山上采了两个时辰的野菜,如今追了小偷半条街又受了惊,小腿肚直打哆嗦。 “诶。”她一脸愁容的喊住面前背脊笔直的男人,迎上他冷淡的视线,试探地小声问:“你若是方便,等我一会儿?” “你胆子挺大的,怎么现在知道怕了?”他饶有兴致的观察她,方才还伶牙俐齿的,这会儿工夫就扮起软弱姑娘了。 江茉不是怕阴冷的巷子,她要是能使出力气,能像一缕烟似的逃了,她没理会温元廷的挖苦,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后。 狭窄的巷子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她抬眸望了眼前方一身黑衣的捕快,声音如丝般轻柔的问:“那儿为什么不能去啊?是因为狗咬人吗?”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温元廷站在原地等了她几步,微露不耐烦之色,正想催促她走快些,却隐约听见饥肠辘辘的咕噜声,心头的燥意忽的就熄了,耐着性子走走停停。 ☆、恩公是何姓名 终于出了巷子,江茉扶着一个破筐坐下,气息游离的缓了几口气,眼花缭乱的望着街上来来往往此的行人,想牵起唇角笑笑,奈何饿得气力全无,只得眯眯眼道:“我虽不知道那儿有什么,但还是谢谢你去找我。” 这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看起来缺少诚意,好在温元廷并不介怀,佯作不经意地扫过她的双眼,方才在昏暗的巷子里看得并不真切,有所异样也只当自己一时眼花,当下阳光灿烂,只一瞥就被那双淡蓝的眸子吸引。 他掩下内心的惊诧,目光却不受约束的频频望去,他看得入神,迟迟未走,等抬步欲走时,又听一阵叽咕咕的动静。 江茉紧抿双唇摸着干瘪的肚子,找不回两文钱怎么回去面对周氏和江岚?饿肚子且忍着吧。 集市里总有些招伙计的,若是能找个零工挣回两文钱,心底的愧疚就会消减大半,她缓缓起身朝人群中走去,软绵绵的腿强撑着身子,努力睁大眼睛不叫重影晃动。 温元廷见她晃晃悠悠的走了两步,眨眼的工夫就瘫在地上,趁围观的百姓不多,急忙上前背起她离开。 荷包丢了就得饿肚子,难怪方才非要去找,他忍不住轻声笑了,长篇大论的说了一堆话,怎么就不开口借点银子呢? 江茉浑浑噩噩的耷拉着脑袋,正巧垂在他脖颈窝里,冰凉的脸颊一下一下的蹭着他的皮肤,又软又凉。 温元廷从未跟姑娘家这般亲近过,顿时红了脸,六神无主的转了一圈,把她放在一家酒肆的门旁,他不敢把人背进门,万一被更多的人看见,对姑娘家的声誉有损。 江茉是被肉香唤醒的,她动了动眼皮,尽力撑开一条缝,见到面前摆放着油光锃亮的烧鸡,咽了咽口水 分卷阅读5 ,心想自己定是饿糊涂了。 在梦里饱饱眼福罢,她边吞咽口水边盯着烧鸡,鼻尖的肉香勾出馋虫,津液横流。 蓦地伸出一只手来,把烧鸡往她身边推了推。 江茉眨了眨眼睛,伸出食指戳了戳软硬适中的鸡肉,声音哆嗦地问:“给我的?” 温元廷手里拎着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给你的。” 如今顾不得旁的了,填饱肚子是最要紧的,她在衣襟上蹭了蹭手,扯了一个肥厚的鸡翅膀,咬下第一口便有种仿若新生的错觉。 唇齿被久违的肉香油香浸润,顺着喉咙咽下去的那一刻让她想哭,眼圈儿瞬间就红了,硕大的泪珠儿啪嗒啪嗒的落,砸在手背上,又顺着手背流到衣袖里。 曾经唾手可得的一切,如今变得遥不可及,当她从熟悉的环境中彻底剥离,惶然不安的空虚被敏感填满,现实逼迫她接受一切陌生,不留一丝喘息的机会。 她面带微笑的苦撑,即便在病中也将软弱恐慌藏得严严实实的,直到饥饿压垮了她最后一丝体面,软弱如倾泻而下的洪水,来势汹汹的冲垮所有的伪装。 温元廷怔忪地望着她,亲眼见到晶莹剔透的泪珠儿滑落,身子不自然的绷紧,略有些无措的顿在原地。 等待良久,仍毫无收敛之势,他悄声放下酒壶,绕到长街上买了四五个烧饼,疾步匆匆地赶回来,蹲在她面前摊开油纸:“都是你的,够么?” 江茉抬起通红的双眼看了眼烧饼,扎实的面食能填补所有饥饿和空虚,她默默地拿过一个咬了口,熟悉的味道从她的味蕾蔓延至心底。 她压着哭腔不出声,只一个劲儿的掉眼泪,喉咙又酸又疼,咽下的烧饼堵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噎得她喘不过气,满是泪痕的脸蛋逐渐泛红。 窒息令她本能地捶着胸口找水,求生的欲望让她爬到酒壶旁,拿起酒壶猛灌,直到干巴巴的烧饼随着酒水顺下去,才断断续续的吸了口气。 温元廷微微皱眉,索性把烧饼、烧鸡包好塞进她怀里,目光顿住在酒壶上,犹豫了半响,心一横夺了过来。 江茉肚里有肉、有饼、有酒水,已恢复了些力气,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吃食,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被洗刷过的蓝眸愈发纯粹剔透,噙着淡淡的笑意道:“感谢您出手相救,敢问恩公姓名?来日必报答。” 温元廷愈发不懂面前的姑娘,上一刻哭得委屈可怜,下一刻又能含着眼泪笑,反反复复地让人莫名其妙,他终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必了。” 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江茉咂了咂嘴里的味道,这酒微酸微甜微辣,味道虽有些怪异,却正合她的胃口。 饥饿太容易摧残人的意志了,她闻了闻烧鸡的味道,回味鸡翅膀的油脂,满足地深吸一口气,她只吃了一个鸡翅膀垫肚子,剩下的都带回去,周氏和妹妹应该不会嫌弃的。 江茉搂着满怀的食物去集市找朱婶家的牛车,脚步轻盈又欢快,一扫饥饿交迫时的阴霾。 人要自劝方得平静,既来之则安之,再不济日子总要过下去,人总要活下去。 在集市口寻到朱婶家的牛车,先悄悄地把油纸包放进竹筐里,并非她小气自私,不舍得把好东西分给朱婶,而是她们娘仨在东阳村的情况人尽皆知,哪里有银子买烧鸡烧饼的?让人知道指不定传出什么闲话来。 初来乍到,凡事谨慎些为妙,少给家里人惹麻烦。 牛板车迎着夕阳,慢悠悠地走在回村的路上,余晖微黄,映得田地里的庄稼似金芒,江茉惊叹于如此静谧的风景,时间似乎静止了,与人复杂的心绪一同凝住。 东阳村炊烟袅袅,她背着竹筐在村口跳下牛车,转身向朱婶道了声谢,便步履匆匆地赶回山脚下的破屋,等会儿江岚见到烧鸡,必定会欢喜的跳起来。 山脚下的路凹凸不平,走得快会咯得脚底板疼,但江茉等不及了,临近家门时忍不住小跑。 被媒婆踢坏的门虚掩着,她动作轻柔地推开另一扇门,一个飞奔而来的影子直扑入怀,故意用奶声奶气的声音撒娇问:“阿姐,有鸡蛋么?” 江岚是个方满十岁的小丫头,纯真又可爱,看这副模样定是期待了一整日。 见她笑而不语,便迫不及待的把手探进竹筐里,可无论怎么踮脚都摸不到滑溜溜的鸡蛋,顿时恹恹地失了兴致。 江茉环顾了一圈周围,未见周氏的身影,放下竹筐问:“阿娘呢?” “出门了。”小丫头撅起嘴嘟囔,恋恋不舍地盯着石桌上的竹筐。 如此可怜见儿的,让江茉不忍心再逗她,掏出油纸包在她面前晃了晃,笑吟吟道:“没有鸡蛋,有烧鸡。” “烧鸡......是肉吗?”小丫头的眼睛瞬间绽放光亮,紧盯她手里的油纸包,鼻子几乎要贴上去闻。 她抬手摸了摸江岚的头发,心下的情绪变得很复杂,烧鸡是肉吗?这个问题令人心酸,她神色微凝一瞬,用笃定的语气回应:“当然是肉,咱们等阿娘回来一块儿吃。” 分卷阅读6 江岚用手臂小心翼翼地捧着油纸包,怕磕着碰着,一步一步地往灶房挪,近在咫尺的肉香让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阿姐,你真厉害。” 其实江家的日子并不贫穷,江老太太与二房三房手握良田,每年的收成除了自家人食用,还能卖个好价钱,但他们不曾帮过周氏一分一毫。 当年撵她们出去的时候,三婶就在一旁看着,生怕她们除了贴身衣物和被褥,再拿其他的东西,像防贼一样防着她们,这些年即便住在同一个村里,也极少打照面,不凑巧狭路相逢时也是不理不睬。 可怜江岚小小年纪没了爹,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哪里尝过肉的滋味?江家每餐食肉时,她们这个小家只能喝点米汤垫肚子。 江茉看着妹妹如视珍宝般把烧鸡摆在案板上,凑着小鼻尖不住地闻,略有些惭愧的咬了咬下唇,方才她饿得发慌,悲春伤秋的矫情了半天,现如今像突然清醒过来了。 论可怜,她算哪一号人物?前半生父母双全,家底殷实,肆意地活了二十几年,若是连自己都要哭惨,这世上怕是有一半的人,连哭惨的机会都没有。 她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回屋换了一身麻布衣裙,边系着衣带边往灶房走,在周氏回来之前熬些米汤,热乎乎地能解腻,免得久不经油水的肚肠受不住。 江岚趴在门边傻笑,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问了好几遍周氏何时能回来。 小丫头耐不住性子,蹦蹦跳跳地跑到门口坐着,托腮盯住面前的路。 天色渐晚,大片的余晖褪至天边,灰蒙蒙的夜色笼罩着四四方方的小院。 江茉添了把柴火温热锅里的米汤,眉眼间添了几分焦急。 无论是什么天大的事儿,周氏都会在入夜前赶回家,她不放心两个女儿独自过夜,可今日怎么迟迟不归呢? “阿姐,阿姐。”守在门外的江岚突然跑进来,拽着她的衣袖道:“好多人往咱家来呢。” ☆、针锋相对 夜色正酝酿着再添一抹灰,灶膛里的火光异常刺眼,江茉手脚麻利地把柴火一股脑儿的塞进去,用脚踢开周围的干柴,再用土砖堵住里面的熊熊火焰。 她牵起江岚的手,脸色稍显沉重地出了灶房,未等她走到院门,四五个黑压压的人影就冲了进来,朦胧的夜色让她看不清每个人的容貌,但她一眼就见到周氏被一个妇人揪着胳膊。 江岚年纪小,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瞧见阿娘被人扯拽着,吓得小脸煞白,揪着阿姐衣袖的小手不住地哆嗦,吓得眼泪在眼圈儿里打转。 为首的江家老太太不由分说地抡起拐杖,气势汹汹地直奔江茉而去,咬牙切齿地咒骂:“晦气的东西!不知廉耻地去勾引林家少爷,江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江茉微微一侧身,躲开重重落下的拐杖,江老太太闪了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从未被如此对待的老太太被激怒了,杵着拐杖站稳身子,忿忿地数落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竟敢戏弄长辈,今日我就替死去的江宪好好管教这个不知礼数的东西!” “茉儿,快领着岚儿进屋去。”周氏慌张中透着一丝惧怕,紧张地望向两个女儿,她们那么瘦小,哪里扛得住毒打?她宁愿那又粗又重的拐杖落在自己身上。 她几欲向江老太太跪下求饶,却被揪着她的杜芝华扯住。 杜芝华是三房的媳妇,即将与林家定亲的江雨青正是她的亲闺女,今日她特意陪着老太太来算账,并着林家的两个奴仆,打定主意要让这娘仨尝尝苦头。 即是如此,怎么会让事情轻易揭过去?更不想让周氏求得老太太心软作罢。 “没规矩,满院子的人都是她的长辈,她躲进屋做什么?老太太教训孙女有何不可?你是觉得老太太不配教训她?”杜芝华背地里狠掐了一把周氏的腰。 周氏疼得蹙了蹙眉,险些叫出声来,两行泪划过脸庞,她无暇理会杜芝华的挑拨,忍下痛楚苦苦哀求道:“娘,都是儿媳拎不清,不关茉儿的事,她刚重病痊愈,身子骨受不住啊。” 眼尖的江岚看到有只手掐了阿娘,小小的人鼓足勇气冲到跟前,张嘴便咬在那只手的手腕上。 尖尖的虎牙咯着骨头,疼得杜芝华松了手,回过神再看是个小丫头,一股邪火直窜,扬起手臂扇了江岚一耳光:“王八羔子!你敢咬我?!” 周氏连忙把女儿护在身后,这一巴掌似打在她心窝里,疼得五脏六腑都在颤悠。 江茉用力咬着下唇,看着妹妹强忍眼泪不哭的小脸似肿了起来,心下如同被刺骨寒风刮过一般,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三婶你胡说什么呢?” 杜芝华登时一惊,村里人都在议论,说她这位丧父的侄女已不似先前那般胆小软弱,昨日踩烂了喜服,还把人赶了出去......看来是有些不大一样。 清浅的夜色让她看不清江茉寒若冰霜的面容,猜疑之后又觉得荒唐,从小就被人嫌恶 分卷阅读7 的不祥之人,早已养成敏感懦弱的性子,哪是一朝一夕能改的?她揉着手腕上的牙印,端起长辈的姿态呵斥:“哪有你说话的份!” 江茉给江家人留下的印象,尚停留在未被赶出家门前,那时她形同全家人的丫鬟,捏背揉肩,沏茶倒水,甚至替杜芝华倒过恭桶。 听使唤,易拿捏,江家人都如此认为。 江老太太怒气腾腾地抬起拐杖要敲在她肩上,却被她一抬手握住,冷静自持的眸子闪过一丝失望,蓦然冷笑问:“岚儿若是王八羔子,你又是什么?” 空气瞬时微凝,连徐徐地夜风都止住了,老太太甚至忘了收回拐杖,怔怔地盯着陌生的孙女,脸皮一下一下地抽动:“反了......反了你。” “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杜芝华恼羞成怒,像只母老虎似的扑过来,一把抓住江茉的长发,牙眦欲裂的要狠狠教训她。 江茉却丝毫不慌,任由她抓着自己的头发,仰起脸瞥了眼不远处看热闹的两人,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笑道:“打呀,俗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女,顺便让她们见识见识将来林家少奶奶撒泼的本事。” 杜芝华的动作一顿,神情里多了份顾虑,她被气晕了头,竟忘了身边有林家的两个奴仆,略微迟疑地松开手,却突然被钳制住手腕。 力道出奇的大,捏得似骨头断裂一般痛,她惊慌地看了一眼江茉,朦胧不清的夜色里只隐约见到微微勾起的唇角。 心里腾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方抽了抽手想挣脱,手臂就传来拉扯撕裂的痛,硬邦邦的东西硌着她的左胸,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双脚悬空,脑袋晕涨,她且不及反应,就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杜芝华身子僵硬的躺在地上,手臂疼,胸口疼......浑身上下都在疼,张大嘴却喊不出半点声音。 江茉甚是满意地扭动了两下脖子,本以为如今的小身板使不出多少力气,不成想居然标准地完成一个过肩摔,读书时学的跆拳道第一次有了用武之地。 “你在做什么!”江老太太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眼中却多了些忌惮,手里的拐杖安安静静地杵在地上。 周氏诧然的望向长女,恍惚觉着朝夕相处的人陌生又遥远,当下容不得她多想,婆母动了肝火,茉儿怕是要受罚。 她走上前要跪地认错,却被手疾眼快的江茉拦下,只听女儿不疾不徐道:“老太太,这叫正当防卫,于情于法都是合理的。” 江老太太顿时语噎,沉默了许久未出声,杜芝华眼见指望不上婆母,索性挣扎着坐起身,摆足耍赖的姿态,作势就要讹人。 江茉早就料到她会如此,目光淡淡地朝地上的人影看了一眼:“天可要黑透了,我似乎见到什么东西围着三婶你转悠呢,你是不是做过什么亏心事呀?” “胡、胡说。”她一骨碌爬起来,上前搀扶起老太太的胳膊,更似躲在老太太身后,眼珠子四下乱瞟,急声道:“娘,咱不与她们一般见识,她们家太晦气,自打进门就不对劲儿。” 天一黑,江家人就会害怕江茉,从前三令五申不准她夜里踏出房门,现如今分家许多年,险些忘了这档子邪门事。 江老太太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听说过不计其数的鬼魅之说,深知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总归历经了几十年的沧桑 ,即便内心慌张,表面仍不显山不露水的平稳,她且记着来之前的打算,现下在她们娘仨面前作威作福是行不通的,那就换个法子来。 “我们来了半日,连杯茶都喝不上吗?”她挪着脚步坐到石凳上,少了些疾言厉色,眉眼平和地似寻常老人家。 周氏忐忑不安地看向判若两人的婆母,小声让江岚去倒水,又吩咐江茉去点盏灯来。 “你去,我有话要问江茉。”江老太太双手杵着拐杖,微微眯起双眼扫向林家的奴仆,稍有不虞的扯了扯嘴角。 像废物似的杵在那一动不动,林家派她们来是探听消息的,根本不是帮忙的。 杜芝华靠着老太太站着,不知何时月光映亮了院子,她心里犯怵,不敢去看江茉的双眼。 幽深宁静的夜,渲染了几分悚意,江老太太沉声问:“昨日你说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怎么今日就让你娘去求林家娶你为妻?” 正巧周氏端着油灯走出来,江茉一瞥便将她脸上的慌乱尽收眼底。 “我不会嫁给林致丞的。”她既是对江老太太等人道,也是对周氏道。 “口说无凭。”杜芝华剜了一眼江茉,肉圆的脸颊把绿豆眼挤成一条缝,从眼缝里露出轻蔑之色:“回头再去求林家的大恩大德,好像我们全家人都对不起你似的。” 老太太知道小儿媳喜逞口舌之快,仿若未闻般看向大儿媳:“你的意思呢?” 周氏下意识地打量女儿的神色,虽说是江茉自愿舍弃这桩亲事的,但林家是城里的殷实户,一旦嫁过去便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 这是江宪拿命换来的婚事......她支吾了半响道:“当年林少爷溺水 分卷阅读8 ,宪哥为救他被水冲走,林家老太太亲口保证过的,说将来必定娶茉儿为妻,报答救命之恩。” “娶雨青就不是报答了吗?林家娶得仍是江家的女儿,并未食言啊。”江老太太疲累地眨了眨眼,余光瞟着江茉的反应。 周氏呼吸一窒,眼底的光亮一点点黯淡,反驳的声音如蚊鸣般微弱:“茉儿才是宪哥的女儿啊。” “江宪是我的儿,便是林家有所补偿,合该可着我的心意来,何时轮到你当家做主了?” 这番话戳心般扎人,周氏垂下头小声啜泣,自嫁进江家门就不得婆母欢心,岚儿一落地,便愈发不待见自己,被赶出家门还要承受这份委屈,她究竟哪里对不住江家? “既然谈妥,你们请回吧。”江茉不忍周氏被苛责,更厌恶这些人眼睛里的自私与欲望,自私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言之凿凿地责怪旁人不够无私。 杜芝华巴不得飞出院子,闻言扶着老太太的胳膊,冷眼看着周氏抹泪儿的模样:“有什么好哭的?这门亲事本就该这么定,你们家配得上林家吗?” 周氏不敢反驳,她人微言轻,即便是该称她一声大嫂的弟妹,都能摆脸色给自己瞧,婆母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纵得三房肆意妄为。 江茉挺身上前,一只手按在石桌上,油灯闪烁的光亮映着她幽蓝的双眸浮上些许戾气,唇角却浅噙笑容:“我只说一次,是我们瞧不上林家言而无信的德行,婚事是我先退的。” 江老太太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三番两次被一个小辈骑到头上撒野,让她的颜面往哪搁?当下肃容地盯着江茉,沧桑又浑浊的目光不偏分毫。 她自以为如此凌厉的眼神定会震住不经世事的孙女,却不料小姑娘轻轻柔柔的迎上,不卑不怯,眉眼如月般清丽,颇有几分以柔克刚的意味。 “祖母,你还有什么吩咐吗?”江茉不露声色地笑了笑。 老太太眸光动了动,今日第一声唤祖母,却是为了给她心里添堵,江家果然养了个小畜生,长幼尊卑都不顾,她握紧了掌下的拐杖:“撑起这个家才算你有本事。” 江茉微微一笑,面向离开院子的背影屈了屈膝:“孙女定不辜负祖母厚望。” ☆、好奇是要付钱的 江老太太回去就病了,汤汤水水地灌下去不少,就是捋不顺胸口的那股气。 破落小院一切如旧,周氏自知贸然去求林家的事做的不妥,只敢小心翼翼地观察女儿的脸色,不再提与林家的婚事。 江茉给妹妹红肿的脸蛋涂了些药膏,便把鸡肉烧饼米汤端上桌,一言不发地用了晚饭,像往常一样拾掇了灶房和庭院,一头钻进屋里就没出来。 清晨该去采野菜的时辰也不见人影,周氏准备挎着竹筐去后山,满院子里找了一圈都不见竹筐,再看西墙脚的一滩水渍,了然地叹了口气。 江茉的确在闹别扭,她分明把道理与周氏讲通了的,可她瞒着自己低三下四地去求林家,到底是图什么呀? 火坑一样的地方,非要逼着她跳不成? 她自小是有主意的,极少有人干涉她的自由,无论是学什么买什么抑或是同什么样的人交朋友都一应随心,可现在她切实感受到压制和拘束。 婚姻大事非同儿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固然重要,但归根结底侵犯了当事人婚姻自由的权利。 江茉半扶竹筐坐在朱婶家的牛板车上,忧心忡忡的望着缓慢倒退的风景,在这里讲婚姻自由是行不通的,不如先解决生计大事。 她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吞咽口水自食,前胸贴后背的滋味着实要命,若是身强体壮且能抗几日,像这种底子亏虚的贫家女,一饿便手软脚软,加之她本身从未挨过饿,四肢稍微无力就心慌慌,牙齿打颤,恨不得啃自己的肉。 肚子叽咕咕地响了两声,她按住哆嗦的指尖,看着竹篮里的野菜,上山前喝的两口米汤根本不顶事,她现在格外怀念昨日的烧鸡。 那满嘴焦香油脂的味道,汁水饱满地溢满唇齿......江茉深叹了口气,扶着竹筐把头埋在臂弯里,默念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起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两眼昏花的撑到送仙城,背着一筐野菜奔走在各家酒肆客栈,从街头绕到巷尾,满满的一筐菜仍压在背上,她气息无力的挪动脚步,慢吞吞的躲在湖边树下的阴凉处。 江茉琢磨了一夜的致富计划,最紧要的莫过于先让全家吃饱饭,锅里有肉,缸里有米,若是再奢侈点,打开衣柜尽是没有补丁的衣裙,匣子里填满珠钗首饰,那日子必定同浮在云端一样痛快。 她暂且搁置脑海中的计划,目光呆滞地盯着波光粼粼的湖水,摸索地从筐里掏出一把野菜塞进嘴里咀嚼,苦涩的青汁染绿了舌头。 “诶,是你啊?” 爽朗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她面目表情的偏过头望了一眼,似乎隐约见过这张脸,再看他身 分卷阅读9 穿黑色箭袖,便肯定他是昨天跟在恩公身边的小捕快。 迟钝的视线从蒋琮琤的脸移至他手里捧着的包子,饥肠辘辘的肚肠较劲儿似的拧了一圈,欲哭无泪地问:“我能尝一口你的包子吗?” 吃白食是上瘾的,昨日还硬着骨气不主动开口,今日就盯上人家的包子,果然凡事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 蒋琮琤有些摸不着头脑,狐疑地看了看她,重复着问:“你是说要尝一口我的包子?” 江茉点了点头,指着竹筐里的野菜道:“我用野菜与你换,一筐野菜一文钱,一个包子一文钱,不亏。” 她如愿的接过包子,不忍大口吞咽,只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尝。 “诶,我问你件事儿。”蒋琮琤蹲在她面前,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包子,讨好般的递过去:“廷哥是不是为救你受伤了?” 廷哥......江茉拿过他手里的包子,垂下眼睫想了一会儿,笃定地摇了摇头:“没有。” “当真?” “当真没有。”昨日的事还历历在目,险些受伤的是她,怎么会是身手矫捷的捕快,拖拽她的力气似牛一样。 “算他们识相!”蒋琮琤揪了一把地上的杂草,略有些孩子气的脸义气满满,硕亮的眸子透着几分桀骜,起身拍了两下衣摆就走。 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投进一束光亮,正巧映在江茉的脸上,她咽下包子唤道:“诶,包子是我用野菜买的,你把野菜拿去。” 男子漫不经心的转过身,忍不住嗤笑一声:“我要你的野菜又没用,你自己留着吧。” 他说罢回身欲走,又倏然顿住,站在原地半响,忽像一阵风似的凑到她身前,皱着眉头紧盯她的双眼。 居然是蓝色的,在阳光的照耀下像一汪倒映碧空的湖水,散发着清透的光泽,他差点伸手去戳一戳,试试会不会激起层层涟漪。 江茉僵着身子坐直,戒备地眯了眯双眼,眸中的光亮一闪,惊得蒋琮琤猛然反应过来,难掩惊奇地问:“为什么是蓝色的?” “大约身体有什么疾病。”她迷惘地垂下头继续啃包子,依着江家人对自己的厌恶,必定不会是江家的基因问题,既不是遗传来的,那便是后天导致的。 蒋琮琤像个智障小儿般傻笑,兴致盎然的坐在地上,又问:“那你看我是什么颜色?是不是蒙了一层蓝?” 他说罢犹嫌不足,指着前方的一片湖泊:“这湖水是什么颜色的?”又揪了揪衣襟:“我这衣裳是什么颜色的?” 江茉扭过身继续啃包子,并不想满足此人的好奇心。 “诶,你说嘛。”他不依不饶地围着她转,几番不得回应,又道:“你只要告诉我,我再给你两个包子,说嘛。” 物质诱惑令人难以抗拒,江茉伸出一根手指头,唇角漾开一抹笑容:“不用两个包子,一文钱就够。” 蒋琮琤丝毫不犹豫,解下腰间的钱袋,豪爽地抓了一把铜板给她,足有十几文钱,饶有兴致道:“都给你,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竟如此轻易地落在自己头上,她两眼冒着贼兮兮的光亮,把包子往嘴里一塞,忙不迭的接过铜板,含糊不清道:“你问,小女子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她如此爽快,蒋琮琤心下大喜,接连问了三四个问题,譬如视线是否清楚,大约能活多久一类的,江茉答不上来自己能活多久,便顺口胡诌道:“三十岁之前总是无碍的。” 临了要走时,她捧着烫手的十几文钱,略有些愧疚的把几捆野菜交给他,脚下一犹豫,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我能看见鬼魂。” “真的?!”蒋琮琤大惊失色,连声音都变了腔调。 江茉郑重地点头,不料他又摸出钱袋,掏了两块碎银子塞进她手里,好奇的双眼瞪得溜圆,激动的舌头直打结:“快、都、都给你,快说。” 她本想让他这十几文钱花的物有所值,可再看手里的碎银子,愈发觉得自己像江湖骗子,这怎么使得?她反手就把碎银子还给他:“这些铜板就够了。” 蒋琮琤又把银子塞给她,态度强硬地道:“你瘦得像竹竿似的,拿银子去吃顿好的,快告诉我鬼魂到底什么样儿的?没头没脚大舌头吗?” 两块碎银子在手里沉甸甸的,不曾想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却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江茉暂且收了银子,耐着性子详细解释道:“都是朦朦胧胧的影子。” “他们都在做什么啊?蹲着?坐着?还是躺着?” “什么都瞧不清楚,就是一块块的模糊。”江茉用手心搓着两块碎银,尽量回想脑海中的印象。 “那你不怕?”蒋琮琤抖了抖肩膀,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焦日艳阳下竟有些打寒颤,他一个铁骨铮铮的大男人都顶不住如此阴森的场面,何况是姑娘? “习惯便不怕了。”她把碎银子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另一只手抚着脚下杂草的叶子,起初那两天着实吓得够呛,但她职业特殊,查阅卷宗时 分卷阅读10 各种残酷血腥的现场照片夹杂其中,有此铺垫,适应能力自然比常人更好些。 说罢唇角一牵,双眼如弯月牙般眯起:“再者,只有入夜会见到,平日里是和常人无异的。”江茉如是说,虽然她对此事抱有怀疑的态度,但原主的记忆告诉她那些模糊不清就是“不干净”的东西。 蒋琮琤有些可怜面前的姑娘,家境贫寒,又患眼疾,成日见鬼,命不长矣,不知怎地让他生出几分触动,望向她的眼神满是同情,声音轻轻问:“我能帮你什么?” 江茉起身抚了抚布裙上的褶皱,把两块焐热的碎银子扔给他,背起竹筐,浅笑着露出两颗梨涡:“我除了缺钱,没什么其他的需要,你已经帮了。” 十几文钱是她们家一个月的收入,虽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起码能让她稍微喘口气,好好筹划将来如何养活全家人,卖野菜只是勉强度日罢了,并非长久之计。 蒋琮琤接住碎银子,疑惑不解的看着她逐渐走远的背影,灿烂明媚的阳光下,硕大的竹筐坠着她瘦小的身子,每一步走得又稳又坚定。 他梗着脖子扬声问:“敢问姑娘芳名?” “江茉。”清脆果断的回答从远处传来,只剩余音萦绕。 真是个不同寻常的人,他似有感悟的吁了口气,揣好银子继续回衙门当差,却时不时在内心感叹一番江茉的处境。 晌午的烈日烤得人心生燥意,蒋琮琤躺在廊下清凉处偷懒,遥遥见到温元廷的身影,狭长的眸子微微发亮,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飞奔而去。 “廷哥!你猜我今儿碰见谁了?”他晃着腰间的佩剑,故作高深莫测凝视状,眯起眼睛揶揄道:“你手腕上的伤不是救人造成的,快说,到底是谁家小娘子挠花的?” 周围走动的衙差都听了一耳朵,放缓步子偷听他们二人的谈话。 “今日你去整理库房。”温元廷无暇多做理会,连眼神都不曾停顿,脚步匆匆地往衙门后院去。 蒋琮琤伸出手一拦,得意的扬起下巴,不怀好意地打趣道:“江姑娘可说了,你好端端的不曾受伤,那你手腕上的指痕是谁留下的?” “猫爪的。” “诶......廷哥,您到底看上哪家的姑娘了?怎么下手如此之狠辣。” “蒋琮琤!”温元廷敛容肃声,利箭似的双眼少了些往昔的光彩,沉着的像藏了一道闷雷,放在腰间剑柄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放缓语气道:“又有姑娘失踪了。” ☆、厚颜无耻之徒 送仙城里的年轻姑娘接二连三的失踪,引起百姓不小的恐慌,但凡家里有女孩儿的都藏在家里不叫出门。 周氏从朱婶口中得知此事,便不准江茉再进城卖野菜了,留在家里储存过冬用的柴火,母女三人连捡了四五日的柴,堆在院子的墙根底下,艳阳天就由它晒干,阴雨天便用枝叶铺盖遮住。 晌午的日头似火炉,烤得人浑身生燥,江茉在屋里合了会儿眼,辗转反侧睡不踏实,索性坐起身穿了鞋,走到正屋门前往里探了一眼。 周氏正睡着,小江岚安静的坐床内侧,举起小手翻来覆去的看,她趴在门边轻声唤:“岚岚。” 小江岚一扭头见到她便咧嘴笑,蹑手蹑脚的下了床,一丝不苟地穿好鞋子,直奔门口跑过去,撒娇似的搂着她的胳膊晃:“阿姐,我睡不着。” 江茉宠溺地揉了揉小妹的头发,抿唇笑道:“咱们去河边凉快凉快,顺便抓点鱼熬鱼汤饼子。” 她话音方落,小江岚把胳膊搂得更紧了,连忙摇了摇头:“可别,你上次落水之后,阿娘不准咱俩靠近河边。” 鱼肉鲜美,而且在河里尽情的抓,她怎会轻易打消这个念头,连着几日尝不到肉味,胃里的馋虫早就蠢蠢欲动了。 “我就在水浅的地方摸鱼,保证不会出事。” 江茉相信自己能说服小妹,半大的孩子还能忽悠不住?见小丫头不做声,便继续引诱道:“河边凉快,咱们去吹吹风,那有成片的野花,随便你采。” 小江岚如此便心动了,刺眼的阳光映得她眯起眼:“那你不准下水,否则我就告诉阿娘。” “好好好,都听你的。”她挽起小妹的手,脚步轻盈的往河边去,心下已计划好待会儿要逮两条,一条红烧,一条清蒸。 设想往往是美好的,而现实多半是残酷的,江茉赤脚踩在软绵绵的河床上,拼命的往水里盯,瞪得眼睛直发酸,好不容易看见一尾鱼影,双手噗通一声掐进水里,除了溅起一片水花,一无所获。 灼人的阳光晒得她脸颊微红,像涂了胭脂一般娇俏,眼波流转间浮动着河水的倒影。 江岚在草丛里寻了些五颜六色的野花,采了一大束捧在怀里,站在远处冲她招手喊:“阿姐,咱们该回家了。” 深受打击的江茉略有些颓然的跟在蹦蹦跳跳的妹妹身后,鲜明的对比之下,她像极了霜打的茄子,软囊,干皱,生无所恋,以往神采奕奕的双眼蒙上一层灰沉之色。 分卷阅读11 三日不吃肉,浑身都难受,她像软绵绵的一滩烂泥,全靠小江岚扯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如同灌铅似的挪到家门前。 “婶子,我这条命都是江大叔救回来的,我欠您的,欠茉儿的,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报答你们。” 江茉瞬时拽住小妹,退了两步用门板遮住两人身影,抬起手在唇边比划“嘘”的动作,她眉头微蹙,院里又传来周氏的声音:“你快走,别再来我们家了。” “我会对茉儿好的,将来与她一同孝敬您。” 两句话便足以肯定是林致丞,江茉抿得双唇泛白,清透的眸子里浮起疏离的凉意,她忍下翻涌而上的厌恶,牵起唇角露出一抹讥笑。 院里脚步声凌乱,似周氏在焦急的踱步,接下来便是她略慌张的撵人:“快走,你们林家定了江雨青,别来打我女儿的主意。” 林致丞哪肯如此轻易放弃,死皮赖脸的不肯走,使出浑身解数央求道:“那江雨青是江老太太非要塞进来的,起初我们不答应,但老太太不依不饶的闹,到处宣扬林家忘恩负义,我们林家在城里算有头有脸的门户,我爹娘没法子,只能应允下来,您想想若是林家早有意,为何要等到今时今日再说明?实在是被逼的没法子,委屈茉儿妹妹了。” 周氏停了脚步,神情已不似起初那般坚定,将信将疑的问:“那让茉儿做妾又是怎么回事?” 一看有戏,林致丞眼里的笑意愈发明晰,忙低下头叹气道:“是晚辈糊涂,我本想让茉儿妹妹先进林家的门,名分上委屈些,其余用度一应按正室的规矩来,来日若是生下一男半女,便抬为平妻,绝不叫她再受半点委屈,不曾想茉儿妹妹会如此决绝,竟赶走媒婆要退婚。” 听他这番话,江茉脸上的笑容愈发浓烈,牵着小江岚的手就进了门,她约莫周氏会心软,再不戳穿林家少爷的虚伪,结亲一事又要卷土重来。 “阿娘。”小江岚雀跃地像只小鸟般扑向周氏,满怀的野花洒在石桌上,兴致高昂道:“阿姐领我去河边采花了。” 周氏的脸色稍有尴尬,视线在江茉和林致丞之间来回游移,最终躲闪着看向小女儿斥道:“你阿姐不懂水性,定是你缠着她非要去的。” “茉儿妹妹不懂水性?”林致丞正苦愁没机会搭话,顺着周氏的话看向江茉,朝她靠近了两步又止住,似恪守礼仪颇尊重她一般,柔声嘱咐:“那便不要再去河边了,往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我需要你滚出去。”江茉头一偏,笑意浅浅,眸子里闪着俏皮的细碎光芒,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不客气的话。 林致丞沉浸在她的笑容里,一时竟未反应,良久才恍然大悟的笑了笑,又朝她凑近两步,低声下气道:“茉儿妹妹别恼,先前都是我们林家不对,我今日特地登门道歉,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宽恕我吧。” 说罢抱拳拱手,向她深深鞠了一躬,如此放低姿态,令周氏略有些惊讶,再观察大女儿的神色,丝毫不为所动。 她们孤儿寡母的门户,受了多少人的轻视和白眼,如今林家那般富贵人家竟向她们恭顺的低头,梗在心口的那股不甘渐渐消了。 周氏的决心有所松动,唇角含着丝丝笑意,推了推江岚道:“快给林少爷沏盏茶来。” 江茉敛了笑意,剜了一眼装模作样的林致丞,拽住去倒茶的小江岚,嫩白的脸蛋浮上冷意:“阿娘,林少爷怎么会喝咱们家的茶呢?您别忘了那日您去林家,他们怎么对待您的。” 周氏听到女儿如此说,再看她极尽薄凉的眸子似冰窖般寒冷,只得撇过头不再多言,按着石桌缓缓坐下。 林致丞来之前便料到会提起此事,说辞再已备好,神情焦急,忙道:“冤枉!茉儿妹妹着实冤枉我了,那日都是门房的下人自作主张,我与家中爹娘毫不知情。” 说了这番话,他自认今日的事八九不离十了,必会抱的美人归,小江家如此寒酸潦倒,只要哄得她们七荤八素,还能不应了婚事? “好一个自作主张的下人,竟敢越过主子赶人,林家是有头有脸的门户,怎么任由下人在府里发号施令呢?若不是下人得了主子的授意,又如何敢冒丢了差事的风险。”江茉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眼角微垂,余光瞥见周氏的脸色又黯淡了下去。 她不给林致丞反驳的机会,仰头凝视他略慌乱的双眼,颇有几分逼人的气势:“那江雨青与林家定了亲,难道林少爷又要出尔反尔,辜负她一腔思慕之情,再者,我曾当众讲明,我与你婚事作罢,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难道要我自打嘴巴,被人诟病?倘若你们林家再生反复之事,岂不要我用性命堵住悠悠之口。” 一旁的周氏闻此言脸色大变,惶惶不安的揪着手中的帕子,再看林致丞向自己投来央求的目光,忙垂下头躲开视线。 他慌张归慌张,却愈发喜欢江茉这咄咄逼人的气势,他的确要娶那貌美的江雨青,先前江老太太曾带她去家中闲坐,无意间相处了几次便觉得她娇小可人,瘦弱无骨的身子软绵绵地倚在他的臂弯里,腻 分卷阅读12 白的脖颈下是微微耸起的胸脯,搂在怀里的触感令人如坠云端,再趁其不备摸一把柔软的腰肢,更按捺不住内心的疼惜,便趁着她在林家客房小憩时,半推半就的尝了这朵花的滋味。 此后江老太太每次来,他都想法子与江雨青独处,假山也好,凉亭也罢,换着法儿的把她占为己有,直到在葡萄架下那次,他的手刚从她裙摆底下探进去,就被江老太太逮个正着。 现如今与江雨青的婚事是退不成的,他今日来是想说服周氏把江茉给他做妾,若是不成就做平妻。 自从听下人说她把杜芝华摔在地上,还调侃江老太太是什么东西,如此泼辣有趣的姑娘他从未尝过滋味,江雨青那只懂得诶诶呀呀的娇弱女子早已生腻,不如未得到的新鲜。 可听她的意思,即便是退了江雨青的亲都不成,何况是堂姐妹共侍一夫,有骨气,他喜欢。 林致丞不甘心的咬了咬牙,他非要娶她回去在自己的魔爪下婉转承欢! 来之前动了心思,如今再看江茉如此玲珑剔透的妙人儿,便是一身朴素的衣裙也挡不住凹凸有致的身材,一颦一笑勾得他春心荡漾,神魂颠倒,就算被她挤兑的颜面尽失都心甘情愿,只要她答应嫁入林家,要他跪个七天七夜都使的。 林致丞抵不住内心躁动的渴望,谦谦君子的模样已端不住,露出贪欲般的双眼紧盯江茉耸起的衣襟,咽了咽口水道:“好妹妹,千言万语都是我糊涂,不该一时心软应了你祖母的请求,如今日日夜夜难安,总想起江大叔救我的场景,他定是在提醒我要娶你为妻,好生善待你,你若是不答应,江大叔在地下难以安心呐。” 一提起江宪,周氏就抬手抹泪,这门亲是宪哥用命换来的,若是没能把握住,不知宪哥会不会怪她太由着茉儿胡闹。 “她爹若是知道女儿嫁给你这种混账东西怕棺材板都盖不住了。” 饱含锐气的讥讽从门外传来,引得庭院里的人纷纷望去。 江茉微抿起双唇忍下反驳的话,眉间浮上些许疑惑,声音怎么如此耳熟? 两个熟悉的面孔身穿玄色的捕快衣衫,玄色发带束发,如此爽利的装束与林致丞绫罗绸缎赘满身的打扮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们......”林致丞一眼便看出两人是衙门的人,俗话说,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即便林家在送仙城是横着走的,碰见官爷都得点头哈腰道声好,更何况林家只是有些家底子罢了,和这些人打交道,让他心里犯怵。 蒋琮琤摇头晃脑的活泛筋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欠揍的脸,语气不善问:“要么现在滚,要么让爷打你一顿再滚。” 江茉自然不会叫他们动起手来,睨了眼他们二人跃跃欲试的姿态,眉梢染了几分笑意:“林少爷,要不我去江家知会一声,趁着两位官爷在,咱们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讲清楚,免得日后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林致丞的脸色复杂又难看,自知不是他们的对手,若是再找江家老太太来,彼此对峙,脸面丢尽了也占不到便宜,索性知难而退,再寻良机,于是强自撑着颜面,讪讪地笑道:“茉儿妹妹正在气头上,我改日再来拜访。” ☆、福之祸兮 林致丞是个识时务的,即便背影有几分狼狈,但人前仍把公子哥的仪态端得极稳,面向周氏躬身告辞道:“婶子,您保重身体,晚辈来日再探望您。” 如此温文尔雅的谦君子形象是丝毫未损,若是不知前因后果的人必以为是小江家得理不饶人。 待林致丞一走,江茉脸上的寒意便尽褪了,笑吟吟地请温元廷蒋琮琤落座喝茶,两杯热水泡着几根零星的茶叶,不见半分青翠的颜色,形同白开水一般平淡。 温元廷淡淡地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饮了两口,蒋琮琤闻了闻茶水的味道,浅浅的抿了抿滋味,又原封不动的放回石桌上。 周氏一脸忧色的把江茉唤到屋内,打量了两眼外面的官爷,悄声问:“你怎么认识衙门的人呢?他们找你做什么啊?是不是找麻烦来的?” 小小的东阳村从未有衙门的人来过,村民们都知道官家的人是招惹不得的,他们拿着朝廷的俸禄,在百姓的头上作威作福,要是惹怒了他们,轻而易举便能取走项上人头。 自小耳濡目染的周氏自然是惧怕官家的,听说这些人都是笑面虎,吃人不吐骨头的,她担心女儿在外惹得他们不快,再招来杀身之祸。 江茉立时便感觉到阿娘的恐惧,轻轻笑着安慰道:“您放心,之前在送仙城麻烦过两位捕快,算是相识的人,定不是来找麻烦的。” 周氏哪里会放心,忐忑的脸色微微泛白,抓着她的胳膊又问:“你小心些,他们若想要银子,请他们宽放两日,咱们想办法凑齐送去,岚儿还小,千万不能让他们伤人。” “不会的,我去问问他们为何事而来,您和岚岚在屋里别出去,外面交给我。”江茉抬手捋了捋小妹额前的碎发,柔声嘱咐道:“你乖乖和阿娘在屋里等着。” 分卷阅读13 “阿姐,我不怕,我同你一起出去,让阿娘在屋里待着。”小江岚甩开周氏的手,软绵绵的小手去抓她的。 周氏一把将她搂紧怀里,紧张得声音直抖:“你小孩子家胡闹什么?你阿姐与人家相识,自是有正事要谈,你留在屋里陪我,哪儿都不准去!” 江茉不知怎么安抚周氏的情绪,不如早点问清楚他们二人是何目的,免得阿娘胡思乱想,自己吓唬自己。 蒋琮琤百无聊赖的环顾了一圈庭院,泥土墙围起四四方方的小院,残破的大门有半扇歪歪地倒在一旁,目光所及之处灰败简陋却出奇干净整洁,他一只手敲着石桌,低声问:“廷哥,你说江姑娘能答应吗?” 他们在城里打听了两日才得知她们住在东阳村,又在东阳村里问了许久,得知村里有两家姓江的,一个是祖上本家,人称大江家,一个是江家大房遗孀与一双女儿,人称小江家。 一提蓝眼睛的姑娘,村民立马告诉他们是小江家,靠热心人指路寻到山脚下,道路崎岖又硌脚,好不容易摸到这儿来,可不是闲聊叙旧的,是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请江茉帮忙。 温元廷默不作声,余光将巴掌大的小院尽收眼底,缓缓直起身子望向如洗的碧空,蒋琮琤已然习惯,近些日子城里的姑娘们个个胆战心惊,长街贴满了寻人启事,衙门的人查了几日都找不出蛛丝马迹,廷哥作为老大,连着几日茶饭不思,郁郁寡欢。 如今案子的进展陷入胶着之势,为非作歹之人如同戏耍猴子一般故意挑衅衙门,甚至故意往衙门送些女子的衣物钗环......廷哥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铁青,连话都少了许多。 江茉脚步轻轻的走到庭院里,找了个小杌子坐下,凝望两人笑问:“找我费了不少工夫吧?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蒋琮琤略有些惊讶的望了眼温元廷,笑容逐渐变得小心翼翼,推了推手边的二斤牛肉:“这是顺芳斋的卤牛肉,估摸你爱吃,顺便带了些来。” 如此开场,自然是有事相求,江茉瞄了两眼油纸包,不动声色的吞咽了两下,偏身拿起一旁的竹筐,素手挑拣了一根野菜,去尾掐尖,不涂而朱的双唇勾起微扬的弧度:“我可以先打听打听是什么事吗?我一个小村庄里的农女,若是拿了你的牛肉却办不成事,岂不是犯了大罪。” “自是你能办到的,我们不会强人所难的。”蒋琮琤狭长的眸子满是讨好的笑意,提着牛肉走到她身前蹲下,用真挚的眼神感化她:“城里失踪了许多年轻姑娘,至今下落不明,上次你贸然闯进的巷子便是我们事先探好的窝点,他们用抢东西的手段引姑娘们前去,再迷晕绑了。” 江茉脸上的笑意瞬时泯了,缓缓抬起迷惑的双眸,神情变的格外凝重,语气添了几分肃意:“然后呢?” 温元廷细细观察她每一个表情,见她露出如此沉重的模样,迷蒙的双眸逐渐清明,绷紧的身子倏地松懈,他知道她会答应的,小姑娘身材娇小,甚至有些干瘪,但却散发着凛凛正气,如同虔诚的信徒一般对公正加以维护,所以她定会站在不法之事的对面,惩戒一切亵渎正义之事。 他几不可察地吁了口气,唇角抿起淡淡的笑意,来回搓捏指腹的手端起茶盏,清浅的茶香若隐若无,顺着喉咙滑下去,燥气似乎熄了些。 蒋琮琤没有他的淡定,此时正竭尽全力的拉拢道:“或许那日廷哥救你时惊了他们,翌日再去时已人去楼空,连个影子都寻不到了。” 江茉情不自禁地咬着下唇,咬得又疼又痒泛起白,沉眸凝思了半响,又问:“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我们想知道那些姑娘是否还活着,若、若是死了,又葬在何处?”蒋琮琤极少露出一本正经的模样,现下收起平日玩世不恭的嬉笑,压着唇角又道:“江姑娘,我和廷哥会一直陪着你,绝不叫你单独面对,你若是肯帮这个忙,衙门上下都会感激你的。” “可若是出错怎么办?就算找到她们葬身何处,对此案也是毫无助益啊。”江茉感到些许颓败,她所能见的只是死去的人,活着的人若是救不出来,又有何用呢? 温元廷凝视她眼中涌动的失落,他理解这份心情,亦如他这些日子的郁气,一筹莫展万事缠心头,或许是一种惺惺相惜的共鸣,他放缓语气安抚道:“你尽管放心,我们自会让死人帮我们找到凶手。” 见明媚似骄阳的姑娘露出灰心之色,蒋琮琤莫名有些紧张,忙跟着附和道:“对,我们请最好的仵作,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寻,你来帮我们可好?” 江茉仍旧不出声,双唇咬得泛白无血色,眉头越蹙越紧。 “你不必担心家中收入,你来衙门帮我们自然与我们的月银是一样的,每月一两银子,外加十斗米。”温元廷一语中的,彻底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见她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心下一松又道:“你喜欢的酒,我每月送你一坛。” 她抬起头,看着温元廷灼亮的眼神里除了希望还有欣赏,不知怎的,整个人充盈了起来,似乎被肯定了存在的意义,除了摘野菜养家糊口,她能像曾经那样拥有只属她本身的 分卷阅读14 价值。 唇边倏然绽开,露出一抹坚定又斗志满满的笑容,冲着温元廷用力的点点头。 蒋琮琤欢天喜地的把二斤牛肉塞给他,反反复复的嘱咐她明日一早衙门门口见,先带她熟悉熟悉此案的详情。 江茉送二人至院门前,灰丧的情绪一扫而光,淡蓝色的眸子里闪着烁烁光亮,目送玄色背影走远才转身回屋同周氏商量。 她认为周氏会答应的,一两银子足够他们娘仨衣食无忧了,起码不会再清汤寡水的饿肚子,但万万没想到周氏竟不肯答应,拍桌而起斥道:“你一个姑娘家成日扎堆在男人里,传出去名声就毁了,往后怎么嫁人?毁你自己的便罢了,你会连累岚儿的!人家会想,她有个不守规矩不知安分的长姐,品行自然好不到哪去。” 周氏性子软弱,凡事能忍则忍,从不发脾气,但今日却气得手抖肝颤,指着江茉的脑门痛骂道:“我养你十几年,你父亲用命换得林家的亲事,你说退便退了,如今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居然要抛头露面去衙门做事,你可知那都是一群什么牛鬼蛇神?你清清白白的声誉就此不要了吗?” 小江岚吓得直拽阿娘的衣角,急声喊着:“阿娘,阿娘别生气。” 江茉性子倔强,她不懂日子过的穷困潦倒的人为何还要死守迂腐的规矩,林家明摆是个火坑,就因为江父为救林致丞搭了性命,她就要义无反顾的跳下去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指责,她梗着脖子,异常坚定的望向痛心疾首的周氏,强吞下喉咙里的酸楚,反驳道:“为那种人渣丢了条性命还不足,还要再搭进去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吗?林家如何对待您的?又如何对待这场亲事的?事到如今您还不明白吗?您究竟是想让父亲死得其所,还是想让我亲自替父陪葬?!” 江茉双眼微红,湿润的泪珠挂在眼角就是不落下,忽而自嘲般冷笑道:“今日林致丞人模狗样的说了几句好话,您又心动了是不是?您又想叫我去当林家的小妾,您究竟图什么?” “图你的荣华富贵!”周氏露出前所未有的厉色,扬手朝着江茉的脸重重落下。 响亮的巴掌声惊得小江岚躲在阿姐身后,不住的抽噎,拽着她的袖子哭:“阿、阿姐,不、不要顶嘴了,我陪你、陪你回房。” 周氏从未想过向来言听计从的大女儿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曾经对她百般顺从,如今却屡次忤逆她,甚至是任性妄为。 江茉偏头盯着地面,火辣辣的痛感从脸颊传来,视线被泪水阻隔,朦胧得令人神智恍惚,她把道理一一与周氏说通,却换来她的仿若未闻,林家铁石心肠糟践她,她却一门心思贴上去。 可笑,可怜,可悲,可恨! “荣华富贵......”从脸颊滑落的泪珠儿滴在地上,晕染了泥土,江茉藏在心底的委屈突然烟消云散了,轻轻笑着直起身,眼里满是失望:“你想用我去换荣华富贵,所以我屡次提醒你林家是火坑,你也从未收敛过半分心思,甚至支走我去求人家收你女儿为妾。”语气骤然扬起,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喊道:“你打定主意要牺牲我的一辈子换你的荣华富贵!” ☆、离家出走 周氏怔怔地看着大女儿,陌生又疏离的女儿早不似记忆中的印象,她动了动酸麻的手掌,堪堪扶着椅子坐下,眼泪似断了弦的珠子往下落,这个巴掌耗尽了她浑身的力气。 她几乎是瘫坐在椅子里,厉喝声变得虚弱,却难掩痛心失望:“你太自私了,你可曾为你妹妹考虑过?可曾替我们这个家考虑过?嫁给林家有什么不好?林少爷娶妻娶妾有何妨?你难道指望他这辈子唯你一人吗?” 江茉强忍着却未能忍住最后一声抽泣,猩红的双眼盯着周氏,一字一顿道:“您终于说出心里话了,何必藏着掖着让我猜不透,你若是早些向我坦白,我必定会满足您的,就算是死,我也会死在与林致丞成亲那日,保证你的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阿姐,阿姐......”小江岚搂着她的胳膊,楚楚可怜的唤她。 江茉如何忍心,于她而言周氏母女是身份上的母亲妹妹罢了,她度过多少个辗转反侧的日夜说服自己要尽为人子女的孝道,要尽为人长姐的责任。 日日夜夜,朝夕相处,血浓于水,即便抗拒,那也是深入骨髓中血缘,她颤巍巍地抚摸妹妹的脸颊,用拇指抹去滚落的泪珠,几欲开口说些什么,最终硬下心肠未吐出半个字。 “岚儿过来。”周氏抓着帕子坐起身,神色复杂的望了一眼江茉,语气冰凉道:“从今往后,你再没这个长姐,你是我唯一的女儿。” “阿娘,不要赶阿姐走,我要阿姐。” 江茉只觉脚下生寒,冷得她心里打颤,良久,她合上眼,转身回到屋里收拾了两件衣裳,在江岚的哭喊中,毅然决然的踏出大门。 谁都别想左右她的一生,她不是任何人的铺垫! 耳边是江岚的哭喊声,背对着江家的破落小院,背对着周氏与小妹,她捶着隐隐作痛的心口,眼泪 分卷阅读15 似决堤的洪水一顷而下,即便泣不成声,脚下的路仍未停住,负着一口气走上前往送仙城的路。 不知走了多久,脸上的泪水风干了,紧巴巴的皮肤像搓揉成一团的纸,她抬手揉了揉脸颊,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倚着一棵粗壮的老树歇脚。 此时的江茉有些麻木,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空洞的目光遥望远方,脑海里空白一片,激烈起伏过的情绪似一根突然被绷紧的弦,弹不起半分涟漪。 回江家是不可能的,她要趁着天黑之前进城,想办法找个落脚的地方,等明日去了衙门就好办了,毕竟要等到天黑开工,白日里随意找个亭子睡一觉就好。 或许是想证明自己对她们仁至义尽,先前蒋琮琤给的十几文钱,她收拾包裹时都放在院里的石桌上,起码在她挣到银子前足够度日了。 岚儿年纪小,正是身子发育的年岁,可不能让她瘦巴巴的面黄肌瘦,一定要圆润又招人稀罕才成,想到这儿,江茉的双眼又热又湿润,忍不住啜泣了两声,蓦地仰起头把眼泪逼回去,在她向周氏证明自己不靠林家仍能活得有滋有味之前,多愁善感,悲春伤秋的情绪决不能泄露半点。 夜幕尚浅,送仙城的影子就在不远处,她忙从包裹里掏出一块破布,把女子的发髻拆了,胡乱用布裹住,似讨生活的伙计一般,再用包裹挡在胸前,夜色里谁也瞧不出她是个姑娘。 身无半文钱,在城中偏僻的地方找了一圈,竟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江茉肚子饿,但眼下住的地方更迫切,她绕了一圈又一圈,猛然间想起一个地方,或许有些不吉利,但总比露宿街头要好。 顺着记忆里的巷子钻进去,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就是这个地方,沿着狭窄逼仄的路走到尽头,比夜色更深的影子出现在面前,拴在附近的几条大狗已不见踪迹,里面黑压压的散发着惊悚的气息。 江茉搂紧包裹走向门口,略有些慌张的眸子四下乱瞟,夜未深,一团一团似雾气的东西并未钻出来,但她有强烈的预感,这个地方定有冤魂。 她放缓动作,小心翼翼地踏进破屋,从房梁上落下一丛灰尘,正巧砸在她额前的碎发上,忙退出门拂了拂头上的灰,抚头发的手倏然间顿住,神经瞬间绷紧。 有异响,就在身后,既然能发出声音来,必定不会鬼魂,想来那群歹人也不会去而复返......但,江茉脑海中冒出一个令她恐慌的想法,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难道不法之徒因此去而复返了? 她今日穿着麻布长裙,打眼瞧似男子的长袍,而且长发裹住,定不会有人发现自己是女子,如此想着,她紧绷到泛酸的身子稍稍放松了些。 周遭安静的只有清风掠过的细微声响,她犹如入定般一动不动,静下心来细听周围的动静,但直到她腿麻都未捕获一声异响,她甚至怀疑方才是幻听作祟。 等江茉迈出一条腿要进门,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她尚未反应,几乎是刚冒出逃跑的念头时,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揪着她的衣领子,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拽她的人究竟是何模样,怒喝声究竟说了什么,窒息到头脑犯晕的江茉已无力分辨,只隐约见到五大三粗的男人影子,身形足有两个普通人叠加那么粗壮,她一个饥肠辘辘的姑娘,就算有满身的本领也使不出来。 直到她被推入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两扇朱门重重合上,又落了锁。 江茉跌坐在地,扯了扯勒住脖子的衣领,又环顾了一圈屋内的情形,古时典型的会客厅,正前方中央是主人家的位置,左右各六张椅子并着小几,是招待客人所用。 五六盏油灯映得屋内如同白昼,器具摆设一目了然,青花瓷的古董瓶足有一人高,墙壁上的字画栩栩如生,定不是凡品,就连每张椅子上的垫子都是墨色锦缎绣金花。 江茉无暇感叹房间布置的如何精致,打量四周无人,便起身去推每一扇窗子,纹丝不动,窗纸封得严实,隔绝了外面微凉的风,她尽量让自己放缓呼吸,稳住心神,双手抓住瑟瑟发抖的腿。 有脚步声在周围走动,而且不止一两人,看来附近除了自己必定还有旁人,她把食指放进嘴里润湿,戳破泛黄的窗纸,凑近窟窿往外看。 有几盏灯笼在夜风里摇曳,映出周围的建筑肃穆又阴沉,她盯住黑暗处几个晃动的人影,算准他们路过此处的间隔,紧咬下唇把整张窗户纸悄悄撕开。 此地不宜久留,且不知会发生什么,有机会逃跑自然不能放过,幸好她身材偏瘦,否则必会卡在窗户上动弹不得,一条腿迈到外面,弓着身子正要钻出去,屋里的门传来开锁的声音,江茉心下暗叫不妙,咬紧牙关往外钻,身子方探到外面,就听里面浑厚的声音高喊:“他要逃!快抓住他。” 江茉的另一条腿卡在窗子里,只感觉被人揪住了脚踝,她奋力抱住廊下的圆柱,撑住身子往外挣脱。 她哪里是几个壮汉的对手,一片混乱之中被捆在廊柱下动弹不得,五花大绑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这个王八羔子居然把咱们窗纸撕了,等 分卷阅读16 会让我先揍他两拳讨回来。” 闻嗓音定是魁梧大汉,动起手来自不是他的对手,江茉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逃跑不成,往后就凶多吉少了。 离家出走需谨慎,世间险恶人心叵测,殊不知一时冲动会令自己陷入何种危险境地,此时的她有些怀念东阳村的小破屋,下雨漏水的屋顶,满是土坷垃的小院,灶膛里熊熊燃烧的火焰定是温暖的。 不知周氏和江岚在做什么?有没有担心自己只身在外,阿娘又是否想通林家那群蛇鼠并非良家,倘若自己死了,她又会不会后悔今日说的那番话。 江茉深感此时的她如同案板上的鱼肉,插翅难逃,索性表现的乖顺些麻痹的敌人,再寻时机逃跑。 她扬起脑袋露出丝丝尴尬的笑容,略有些僵硬,但双眸眯起的模样甚是讨人喜欢,笑容里又添几分恐惧,如此复杂的深层次的情绪,足够以假乱真。 “江......” “江兄弟。” 蒋琮琤惊讶的呼声尚未落音,温元廷突然开口打断,眸光深邃如同此时的夜色,漆黑的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意味。 江茉一时愣怔,定神看清面前几人的穿着打扮,一身玄色的箭袖,腰间佩戴样式相同颜色不尽同的玉佩,人前的男子正是温元廷,英姿飒飒的站得笔直,眉宇间带着些威严,眸底的光亮似乎闪了又闪。 蒋琮琤忙上前解开绳索,上下打量一番,颇不悦的踢了两脚魁梧大汉:“有眼不识泰山的东西,这是咱们衙门新招来的捕快,得罪了他看你们怎么办案。” 方才绑她的几人纷纷拱手告错,倒让江茉有些站立难安,频频向温元廷投去求救的目光,温元廷目光一移,偏过头不做理会。 江茉眸光一缩,咬着下唇又望向训人的蒋琮琤,牵起唇角笑了笑:“不怪他们,是我贸然去了胡同里的宅子,兴许错以为我是歹人才抓的。” “江兄弟深明大义,我实在没想到天黑之后会有人去那,就想着是那群人落了东西又回来找。” 说话的人正是捉她的大汉,壮实的如同一堵墙,她若想看清此人容貌,要仰起头自下往上看,想起自己像小鸡崽子一样被拎起来,抬手捏了捏此人如同她大腿粗细的胳膊,讪讪的笑了两声:“不妨事,不妨事。” 温元廷看着面前即便裹住长发也挡不住灵秀之气的女子,唇角忍不住动了动,幸而夜色浓重,不易叫人察觉出异样,但……他目光下移,那微微耸起的胸脯格外突兀。 他卷手在唇边咳了两声,面沉如水的扫了一眼众人,凌冽的声音有些疲累之意:“叫人送些饭菜,再拿身衣裳,从今往后江莫便是我们的同僚,明日再互相认识。” 江茉改成江莫,她跟在温蒋二人的身后进了屋,食指在掌心比划着,探头问:“哪个字?” “莫须有的莫。”不等蒋琮琤出声,坐在前方正位的温元廷拨了下茶盖,微微抬眼看向她,语气不冷不热的问:“你可想清楚了?从今往后你若在衙门便要藏起女儿家的身份,与我们一群男人混在一处。” 如今她没得选择,一直蠢蠢欲动的自我价值是其次,养家糊口不至饿死街头才是要紧的,而且她要向周氏证明,不依仗林家的亲事,凭她自己的双手,照样可以创出一片锦绣天地。 ☆、女扮男装入衙门 “我想清楚了。”江茉坐在下首的椅子上,虽不知温元廷是何官职,但一众人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可见是个不同于寻常捕快的人物。 她只是个普通的农女,想靠自己的能力撑起一个家不易,特别是在当今的环境下,出苦力,为人婢,是许多庄稼汉和贫穷女的选择。 可自己与他们不同,驱壳之下的灵魂是受过人文关怀的,凭借她前半生所学的知识与经验,定能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路来。 温元廷不懂她脸上那副英勇的表情是何故,只觉得这张脸太过秀气,若是扮成男装也是个粉面小生,少了些粗犷的男子气概,微微摇头道:“好,那明日就由琮琤带你熟悉失踪案的详情,待你知晓案情后再随我们前往各处现场。” “明儿你好好休息,我把案卷送你那去,你住哪?”蒋琮琤半倚着廊柱,满脸喜色的盯住她,如此明亮的灯烛下,小姑娘的容貌格外柔和,她的出现似乎让平日里肃穆的衙门少了些刻板,散发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光晕。 江茉抿了抿双唇,眼眸微垂道:“我暂时没有住处,衙门里有没有闲置的房间让我住些日子,等我拿到月银就出去找房子。” “衙门里人来人往,你的身份易暴露。”温元廷直接否定了她的提议,转而又道:“住处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们会替你解决,待会儿吃了饭去前厅找我。” 她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移分毫,今日的男子与那日在巷子里让她去喂狗的人有些不同,那日稍平易近人些,而此时的他,侧颜棱角分明,下巴微微削瘦,始终硕亮的眸子里透着几分凌冽的英气,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寒意。 惟独声音 分卷阅读17 一如往常般清朗,让人不自觉的遐思声音的主人是如何的丰神俊朗。 抓她来的那位魁梧汉子端着三菜一汤的饭食,不好意思的挠头道:“江莫,那会没吓着你吧?” “没、没有。”江茉故意像男子一样挥了挥手,动作幅度不似先前女子般矜持。 魁梧汉子笑呵呵地抓住她的手腕,热络的如同熟人一般:“你生的可真娇小,拎你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你是姑娘,再看看这手腕,比姑娘的还细。” 突如其来的热切吓得她只想缩回手,连抽了两下都纹丝不动,想起在门外向温元廷求救,他却无动于衷,此时便将视线移到蒋琮琤身上,使了使眼色让他站出来帮忙。 幸而蒋琮琤有些义气,领会她的意思立即推着魁梧大汉出门:“好了,江莫素来身体孱弱,被你这么一折腾早受不住了,咱们都出去做事,让他安安静静的用个晚饭。” 温元廷负手紧随其后,偏头望向她时微微一蹙眉,神情谈不上严肃,但也不柔和,语气有些讥诮:“男人是不会被饿哭的。” 江茉神色一凝,霎时间明白他话中深意,顿时像被戳中心事的怀春少女,满脸通红的瞪着他,直到人影从门前消失为止。 那日是情非得已,她也不曾料到身体会如此虚弱 ,更没想到自己的意志力会那般不堪一击,一个烧鸡几个饼子就惹得她掉泪,当初又没想到会有今日,冲着门口的方向瘪了瘪嘴,拿起筷箸先填满五脏六腑。 从后院来到前厅,温元廷立在敞开的朱门前凝望后院一排排泛着光的灯笼,思虑了一会儿,开口道:“你给江茉安排个住处,银子衙门来出。” 蒋琮琤把玩腰间的玉佩,狭长的眸子微微垂着,懒散道:“江姑娘一人独居实在危险,依我看不如去你府上,你家又大又宽敞,分间客房出来又不妨事,人是你求来的,当然要你负责到底。” 厅里只有他们二人,无须避讳江茉的身份,其实这番话在理,毕竟是一个姑娘,而且办的案子又不同寻常,小心谨慎是应当的。 温元廷无可奈何的牵了牵唇角:“你倒是会偷懒。” “诶,你别得了便宜卖乖,江姑娘只是削瘦些,可容貌在送仙城里找不出第二人来,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住在你府上,那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她若是肯来我家住,我必定敞开大门欢迎。” 说罢,空洞的眼神盯着对面的汝窑瓷瓶,偏头道:“等我爹娘从雍城回来,我亲自去你府上请江茉去我那,这些日子就麻烦你多照顾了。” 住处的事在三言两语中敲定了,江茉却被蒙在鼓里,用了晚饭又换了身捕快的玄色箭袖,用发带将头发束起,浓密的长发卷成一团,露出光洁纤细的脖颈,青色的玉佩垂在腰间。 她垂头看着自己胸前微微鼓起的幅度,还有盈盈一握的细腰,秀丽的柳叶眉微微蹙了蹙,如此身量岂不是让人联想她是女人? 眨了眨眼睛,生出一个绝妙的点子,将旧衣裳缠在胸前,再围几圈在腰间,遮住了曼妙玲珑的曲线,如此一来,宽大的衣裳更合身些。 自她来到这地方,还是第一次穿未打补丁的衣衫,再摸摸料子,柔软的触而无感,等她拿了月钱定要给岚岚做一身颜色鲜艳的。 她沿着门前的路走了一刻钟,路过两处庭院才来到所谓的前厅,规整的房屋配着朱红的门窗,四周遍布游廊,偶有几处上下的石阶,江茉想有朝一日定要买一处与之相似的宅子,再添上凉亭水榭花园荷塘。 如此期盼着,不禁眉眼弯弯,眸中似点了灯一般明亮,尽力迈着阔步走进前厅,环顾一圈只见温元廷在上首座位上喝茶,思及蒋琮琤唤他廷哥,将来自己也要仰他鼻息而活,咬了咬牙改了称呼:“廷哥,我住哪?” 廷哥二字从她口中说出带着别一番柔软的韵味,又不乏女子的俏气,活了二十年的温元廷第一次被女子唤廷哥,心下不由震了震,竟有些坐立难安。 闪烁的目光在江茉身上看了一眼,胸前看似平坦却有些鼓囊囊,腰间更是粗了好几圈,身形与小脸极不协调,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连忙偏头咳嗽了几声。 “夜里喝茶对睡眠不好,往后入夜尽量喝些白水。”江茉颇有讨好之意,亲自倒了一杯白开水递到他面前,双眸微微弯似月牙。 温元廷撇开视线不看她,伸手接过茶盏,吞了两大口白水把咳嗽压了下去,随即起身道:“你暂且住我府上,我会安排一个客院给你,等你找到住处再搬。” 不知怎么,江茉觉得他喝了白水之后,脸色就变得格外阴沉,连声音都肃厉了些,就像那日在巷子里他的一声呵斥,难道是马屁拍错了位置? 暂且不去揣摩他的心思,她杏眸里闪烁的光亮稍稍迟疑,站在原地看他走向门口,语气带着几分怯意:“住你家好么?” 温元廷脚步一顿,背对着她并未回头,语气沉沉的问:“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在府里不能让任何知道你是女儿身,否则,后果你我都承担不起。” 江茉讷讷的点了点头,脑海中浮现出羊入虎口的 分卷阅读18 场面,成日在他眼皮子底下,会不会连偷懒的机会都没有。 顿在原地等了半响,迟迟不闻跟上的脚步声,温元廷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抬手按了按眉心道:“还不跟上来。” 如梦初醒的姑娘忙抬步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随他出了衙门,坐上一辆宽敞的马车,局促的缩在角落里,俨然一副受气包的模样。 与温元廷初次见那次,只觉得他是个严厉却不失温暖的人,可这一次就大不相同了,冷冰冰的让人想避而远之,一想到要和他住在一处,江茉的脸不受控制的露出些许凄楚。 马车约莫走了一刻钟拐入另一条街,突如其来的倾斜让角落的姑娘失了着力,不受控制的向斜前方栽去,视线正前方是温元廷面无表情的脸。 她咬得下唇泛了猩红色,一只手抓住车窗旁的帘子,本以为能撑住身子换个方向,不想挂帘子的带子突然绷断,惊呼声尚未出口,就被柔柔软软的触感抵住。 又酥软又温热的唇正贴着她几乎沁血的唇,一股独属男子身上的凌冽气息扑鼻而来,唇边的温软的触感骤然变得僵硬,温元廷一把推开扑在他怀里的姑娘,忿忿的用袖子蹭着嘴唇,语气里满是嫌弃道:“江茉!你给我滚远点。” “我、我不是故意的。”江茉忙躲到最远的角落里缩着,脸颊似被血染过一般,红得发烫,烫得她颜面尽失,捂着眼睛低下头,慌乱的解释道:“你、你一个大男人能有我吃亏么?再说马车是你的,车夫也是你的,足以证明我不是蓄意的。” ☆、惊为天人的颜值 温元廷的脸色如同封存千年的冰窖,冷得让人牙齿打颤,看似平静的双眸下隐着波涛汹涌的怒气,他撇过头望向窗外,不动声色的抿了抿双唇。 他从未与哪个女子这般亲近过,这种近在咫尺的触感似夹春带柳的温暖,把人心底的火气都撩了起来,而且如此亲密的举动,于女子闺誉是一大损。 的确是她更吃亏些,他如是想,脸色却未缓和分毫,仍似数九寒天般冷冽,不悦道:“我警告你,这件事不准让任何人知道。” 对于接受过开化文明的江茉而言,虽说有些难为情,但不至于为一个不经意的吻而大发雷霆,顶多心底犯膈应,自认倒霉罢了,她咬了咬下唇,偷偷地翻了个白眼:“我当然不会告诉别人。” 马车从温府的角门而入,停在二门外,温元廷跳下马车时甩了下衣摆,愤愤然的进了府。 江茉觉得他的动作和气势甚是肃厉,沉沉地叹了口气,从未见过如此小气的男人,就算他长相出众,气度非凡......她顺着思绪往下想,越想越认为是自己占了便宜。 温元廷生气归生气,住处倒是丝毫不差的安排妥当了 ,江茉在一个名叫棣华轩的房间里稍坐了片刻,一位模样温婉的丫鬟便笑吟吟地领着她往客院去。 “少爷给你安排的是府里风景最好的梧桐院,一间正房,一间厢房,少爷嘱咐说您喜欢清静,便不遣丫鬟伺候了。” 引路的婢女似乎比她稍长些,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江茉何时受过这种待遇,忙学着男子拱手的模样道:“廷哥费心了,请姐姐替我谢谢他。” 姑娘咧嘴笑了,笑声比百灵鸟动人,丹凤眼迷成一条缝,面颊微红道:“公子叫奴婢茯苓吧。” 头一遭被人称呼公子,江茉略有些不适应,名不副实的心虚让她默默地垂下头,讪讪的笑了两下算是应下。 从进门到安顿又用了一个时辰,她拆下身上厚重的衣裳,钻进温暖舒适的被窝里,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长叹,似乎找回一点真正的自己了。 折腾了大半夜,筋骨终得松散,脑海里浮现出周氏和江岚的模样,心绪稍有波澜,索性用被子蒙住眼睛,不多会儿就陷入沉沉的睡梦中。 翌日,不等蒋琮琤登门送案卷,江茉已拾掇妥当,出门前特意在镜子前端详胸脯半响,用手来回抚摸感受是否有忽高忽低的起伏感。 一切确认无误便悄默声的往府外走,沿着满是荷花的池塘走了许久,忍不住扶着栏杆稍作休息,昨日来时天色已晚,并未察觉温府豪华的如此夸张,虽称不上金雕玉砌,却处处精致内敛,用雕栏画栋形容不为过。 温元廷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衣着打扮与寻常捕快无异,不想竟是个低调的富家公子哥儿,江茉思及此处又觉得合情合理,凭捕快的收入,养家糊口尚可,怎么能那般轻易的送烧鸡送饼子。 一想起那张脸,便想起昨夜马车内的凶神恶煞,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加快脚步往外走,出了二门再从角门而出,一路边走边问来到衙门。 时辰尚早,府衙门前扫地的人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继续埋头干活。 “江莫!” 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正是昨晚揪她来衙门的魁梧汉子,他嘴里咬着半张饼,懒得绕过长廊,索性直接跨过栏杆跳了进来,高高大大的人影挡住了江茉的全部视线。 “你来的这么早,我 分卷阅读19 听说你们今晚要去破庙,你可准备好了?”他一口吞了半张饼,下颔一动一动的咀嚼。 她记得这位兄台力大无穷,不由心生畏惧,仰起头看他,像极了崇拜至极的追随者,故作粗狂的语气道:“没什么好准备的,去转一圈看看情况,之后的事儿我也帮不上忙。” 魁梧汉子偏过身子让出一条路,肉圆肉圆的脸透着与之身形不符的乖巧笑容:“你太谦虚了,昨儿蒋二把你的本事一讲,兄弟们都佩服的很。” 蒋二就是蒋琮琤,江茉猜到他讲述此事时的表情,必定是玄乎其玄,有刻意夸大唬人的嫌疑,连忙摇头道:“算不得什么本事,只是凑巧运气不好罢了。” “诶......”魁梧汉子忽然顿住脚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若有所思的问:“你生的如此瘦小会不会与眼睛有关?听说能见邪祟的人多半阳气不足。” 他说着上下打量起面前瘦小的“男子”,好似一阵风就能把他卷起,如此便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想,语气笃定道:“你脸色如此苍白,小身板又瘦又小,分明是阳气不足。” 江茉尝试着动了动手腕,如同被钳住一般牢实,她连忙点头称:“ 正......” 她本想迎合此人所言,正好替自己的瘦弱找了个恰当的借口,不料话刚出口,蒋琮琤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掌拍落抓她的手,斥道:“唐牛!你胡说什么呢?人家江莫这叫弱柳之姿,与众不同。” 名叫唐牛的魁梧汉子一脸的严肃正经:“听你胡扯,回头等我问问我们那的算命婆子,保证我说的有道理。” “去去去,你那算命婆子眼瞎耳聋,能算出个什么狗屁东西,东拉西扯的掰扯一通,就为骗你几两银子。”蒋琮琤边说边用胳膊肘戳人家的耸起的肚皮,笑得像个调皮捣蛋的孩子。 “才不是,我们那的婆子走南闯北,去过的地方比你吃的盐还多,是我们村里最有见识的人,她收银子是为了养活自己,可不是忽悠人贪财。” 江茉猜测两人的相处方式一直如此,便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等两人拌嘴结束,目光不经意的一瞥,正好扫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如昨日那般冷隽,少了夜色的衬托,她发觉印象里的人有些飘渺模糊,不似在青天白日下这般真实,从客观角度来讲,温元廷的相貌是顶好的,身形与气质也不俗,如果放在现代,默默无闻的小律师江茉,想都不敢想会与这种神仙颜值的人相处,更别提马车激吻。 马车......激动的吻,她倏地红了脸,迅速的从脸颊红到脖子根,连圆润玲珑的耳垂都泛起樱粉色,一股燥意从心底窜上来,她紧咬下唇躲在廊柱后面,忐忑不安的露出一只眼睛偷看。 确实俊俏的紧,即便表情严肃,目光冷淡,却仍旧让人心驰神往,江茉添满惶然的眸光又软了下来,因局促而绯红的双颊多了份少女的娇羞。 蒋琮琤不知何时打发了唐牛,从怀里掏出两个肉包子递过去:“喏,给你的早饭。” 如此才惊醒入梦恍惚的江茉,她敛回视线盯着面前的包子,思绪仍在温元廷惊天地泣鬼神的颜上,怔怔的问:“你怎么知道我饿肚子?” “就是知道。”他把窃喜的目光瞥向别处,脚步却朝江茉靠近了些,一想到衙门来了个姑娘,他昨夜激动的半宿睡不着,今儿再看她束起长发,露出如凝脂的脖颈,虽说是一身男子的打扮,却散发着别有一番滋味的秀丽。 她的皮肤比寻常的姑娘更白皙些,头发的颜色更清浅些,似棕色一般闪着光泽,更与众不同的是那一双幽蓝的眸子,莞尔一笑时微微眯起,勾勒出的弧度正巧契合他内心的期待。 两人一同来到案卷房,一列列书柜摆放着历年来的案件,大到钱财性命,小到邻里纠纷,许多都叠了厚厚一层灰尘。 江茉来到此处顿生亲切感,看着按照年份月日摆放的案卷,不由的怀念起曾经的种种,越是怀念,喉咙里的酸涩越甚,她为生计奔波疲累,几乎忘了自己曾几何时也意气风发过。 她微微侧过身,背对着窗外的晨曦,细细的研读案卷上的每一个字,若不是温元廷遣人叫她去一趟,且不知已过了大半个时辰。 传话的人只从窗户探进头来,传了话就直接缩回脑袋走了,江茉凝神想了许久,隐约有些不妙的预感,她放下案卷,内心惶惶的出了门。 难不成是想算账?她故意起了个大早,以勤恳认真的姿态做遮掩,避开两人碰面的机会,如此正当合理不会被人挑错的。 “廷哥?”她轻轻地敲了敲门,心想他若是听不见,便当做他不在,大摇大摆的离开就好,一路上自有人证明她曾来过,不算故意躲着他。 江茉为自己想好说辞,转身欲走却听里面传出稍显沙哑的一声“进来”。 她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硬着头皮推门而入,还未来得及看向上方的人,只感觉一股男子寒冽的气息近在咫尺。 温元廷负手立在她身旁,语气不冷不热道:“桌上是家姐给你准备的早饭,去把它吃了。” 俗话 分卷阅读20 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何况现在吃住都要仰仗人家帮忙,江茉想了想还是顺从的走到桌边,为了如花似锦的前程,她情愿忍常人所不能忍。 ☆、一场乌龙 一大摞书卷摆在猩红织金毯子上,堆在书案腿旁摞的老高,腾出的空档放着青瓷碗盘,一碟子似梅花形状馅饼,一碗飘着肉丝的粥,还有一盘翠色蔬菜。 原是很有食欲的餐饭,但江茉刚吞了两个肉包子,胃里满登登的没了空隙,她用眼打量温元廷的脸色,泛红的脸颊有些灼热,一想起昨晚马车里的亲密接触,小心脏就砰砰的跳得剧烈。 慢吞吞的坐到书案后,缓缓地拿起筷子夹了一根又细又短的青菜,无心品尝却要做出极美味的表情,尽力笑道:“替我谢谢温姑娘。” 温元廷冷淡的面容看不出丝毫涟漪,撩了衣摆坐在她对面,随手拿起书卷翻看,目光顿在字里行间,语气放平缓问:“你今日是故意躲我?” 果然要算账的,幸好她早就备好了说辞,略垂下双眸道:“怎么会呢?我想早些来衙门了解下案情,又怕时辰太早打扰你们休息。” “回答的不错。”温元廷放下书卷,直直地望向她清澈泛蓝的眸子:“昨日是我反应过激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既然是个意外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也不必躲着我。” 听他如此说,江茉心底却有些慌慌的,瞄了一眼面前人的脸色,佯作自然的点点头:“我知道的,并没有故意躲着您。” 没有?温元廷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一大早偷偷溜走,到了衙门还躲在廊柱后面偷看,谎话说得同真的一般。 目光无意间落在她光洁的脖颈上,白腻的肌肤裸露大片,几缕棕色的头发遮不住独属女子的清秀,他稍稍坐直身子,掩饰住眸中的惊讶,又道:“你若不识字,就让琮琤读给你听,别耽误正事。” 毕竟是乡下姑娘,目不识丁实乃正常,办了手里的案子,将来有的是机会慢慢学,并非刻意奚落她。 江茉闻声便蹙了蹙眉,这语气里满满的嫌弃,昨晚被嫌弃便罢了,谁叫自己没扶好撞了过去,可今儿算是公报私仇了吧? 她心下升起几分不悦,余光瞥着他若无其事的模样,淡淡道:“我识字,不需要别人读,更不会耽误正事儿。” “你识字?” 若说语气里的嫌弃是她独断臆想的,眼下他脸上惊讶的表情总不会错,不曾想有些人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外表看起来是个有深度的人,实际却是以貌取人、公私不分的肤浅之徒。 她锃亮如明月的眸子迎上他诧异的视线,微微一挑眉,拿过他手中的书卷,随意翻了一页读:“已发者,谓之被告言,其依令为三审者,初告亦是......既重犯流放者,依留住法决杖,于配所役三年。” 温元廷凝望她正气盎然的姿态,猛然想起她曾说过惊为天人的一番言论,那时自己一如当下这般吃惊,不曾料到看似贫困潦倒的女子竟会有如此广阔的见识。 江茉读罢将书卷按在手下,食指一下一下的敲着书面,微扬的面容浮起一抹温和的笑,似在无声反驳他的怀疑,嫣红的双唇抿了抿,启合道:“我先去忙了。” 利落的起身,衣袂从他身侧飘过,一股女子的清香萦绕在空气里,温元廷的目光追随她出了门,直到两扇朱门将两人阻隔,他眼底的惊诧化成一抹清淡的笑意。 是个有趣的人,性子倔强不肯服输,难怪宁愿饿晕也不开口求吃的,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江茉强自镇定的合上门,疾步走了一段路,懊恼的捂着脸直跺脚,脸颊的热度怎么不褪呢?见到他错愕不已的模样,心跳的更剧烈了些。 那明明是个徒有其表的混蛋呐,矫情又目中无人的自大狂,即便有副好皮相又能如何? 万万不能被虚假的表象欺骗了,决不能再贪图美色,从今往后用实际行动颠覆他的庸俗观念,让他知道人生的道理不是轻易能领悟的。 她如此想,却在傍晚时不攻自破,先行领悟人生乃是复杂多变的道理。 夜色微醺,温元廷提着灯笼站在石阶上,清亮的眸子甚是严肃,背脊挺直如松,不知在想些什么,仅仅如此就让人无法忽视。 她故意躲在蒋琮琤的身侧,不想沦陷在虚浮的表象里,垂着头先行钻入马车,又刻意将视线移到窗外,就是不落在车内。 车轱辘从城中平整的青石砖路转到城外凹凸不平的土路上,马车逐渐开始左右晃动。 江茉拼命抠着窗户边就是纹丝不动,耗尽了全部力气都未能敌过无形之力的左右拉扯,身子一偏又朝着温元廷的方向歪去,她险些抠断了指甲,硬生生逼着自己调转了方向,脑门直接磕到车壁,疼得眼眶发酸。 幸好马车轱辘的滚动声掩盖了碰撞声,她咬紧牙根没发出半点喊疼声,要做个有骨气的人,绝不能让某些人再轻视自己。 一路到城外的破庙,下了马车就吹起一阵冷风,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分卷阅读21 ,除了温蒋二人手上提着灯笼,再无其他光亮,而昏暗泛黄的光亮却让森森的夜晚多了些明晃晃的悚意。 江茉视线有些模糊,不敢再躲在蒋琮琤身边,尽量走在二人之间寻求些安全,顺着一条宽敞的土路走了半个时辰,破庙那黑压压的影子隐约显现出来。 唐牛等人已在附近守着,蒋琮琤担心她害怕,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进门前弯身伏在她耳边轻声道:“放心,我和廷哥会一直陪着你。” 破庙里四处漏风,吹得她后脖颈泛凉,她攥着腰间的玉佩,捂得滚热,眨了眨眼睛看向前方,心跳似乎要止住了,嗓子眼里突突的跳。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观察这片朦胧,以往但凡出模糊的景象就忙闭上眼睛不敢睁开,现下放开胆子去看,只觉得近在咫尺,似乎贴在她眼前一般,如果不是扎根脑海里的记忆,她且怀疑是自己眼花。 她垂头揉了揉眼睛,换了方向望过去,仍旧有一团雾气萦绕在眼前,她索性偏过身朝蒋琮琤看去,只见他正站在雾气里,这似乎有些不对劲...... 从前她并未深究,单凭这具身体的记忆便认定夜里出现的朦胧雾气是人人口中提及的“鬼魂”,对自己通阴阳一事深信不疑,可如今再看似乎并非如此。 温元廷的目光始终停在江茉的身上,不忍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他猜会从她眼里见到恐惧和慌乱,甚至会浸着湿润的泪珠,像第一次见面时哭得撕心裂肺。 但她从始至终都淡淡的,双眸似空洞无一物,只是呼吸断断续续的透着不安,末了似有诧异浮现,蹙眉道:“或许是弄错了。” 是弄错了,她从来就不是什么阴阳眼,时不时出现在夜里的朦胧雾气只是视线不清罢了,诚如她搪塞蒋琮琤所言,是某种眼疾。 而原主之所以会产生如此恐怖的记忆,大约是自小周围人便议论她蓝眸不祥,而家中父母也如此认为,所以原主出现模糊症状时下意识的认为是鬼魂,是祸端,是不祥。 而自己继承了全部的记忆,包括扎根在潜意识里的深信不疑和恐惧,阴差阳错的闹了一出大乌龙。 江茉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伏在回城的马车窗边发怔,衙门的人并未因乌龙而苛责她,反而褪去了警惕,像平常人一样打趣。 但她的兴致却不似解脱般轻松,反而对原主的同情占据了大部分的情绪,究竟是遭受了多少流言蜚语,那些凭空虚构的妄言让一个正常的女孩认为自己是不祥的,所见之物是“不干净”的。 众人轻飘飘的几句议论却导致她从小到大对视线朦胧一事极度恐惧,甚至自我怀疑,这其中有围观群众的散播,有家人的不信任与嫌弃......就好像从小在狼群里长大的孩子就认为自己是狼,而原主生活在各种被认定不祥的言语中,便一直坚信所见之物是鬼魂。 多么荒诞可笑! 江茉心情沉郁,向来熠熠生辉的眸子变得黯淡无光,她在温府门前下了马车,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进了门,却又猛然想起当下的情况,浑浑噩噩的转身离开。 温元廷方踏进门槛,撞见她大步往外走,整个人像失了魂似的没精神,完全不见白日里的灵秀之气,忙唤住问:“你要去哪?” “走人啊。”她仍垂着头,脚步不停的下了石阶,复杂的心绪缠绕得她透不过气,只想找个宽敞的地方歇脚。 她之所以能当捕快,是温蒋二人认为她一双阴阳眼可协助破案,如今事实真相摆在眼前,她若是赖在衙门、赖在温府不走,那是无自知之明。 玄色的背影越走越远,逐渐被夜色吞噬,温元廷皱了皱眉,抬步追上前拽住她的手腕,语气不耐道:“夜深了,你一个姑娘在外不安全,明日再说。” 江茉内心如一团乱麻,再听如此不耐烦的语气,顿时犯了倔脾气,奋力甩开他的手,疾声道:“不需要,谢谢你的好意。” 她说罢又想起之前的事,补充道:“烧鸡和饼算我借你的,等我挣到钱会转交你府上的。” ☆、难道是断袖? 若是放做平常,温元廷极少会多管闲事,可今日不知怎么,内心有个声音提醒他,不能让闷闷不乐的江茉离开,于是不顾她坚定的拒绝,强硬地拽住她的胳膊,寒冽的眸子里藏着愠怒:“今晚不准你走。” 城里那群歹人不知所踪,年轻的姑娘独自一人在外甚是危险,况且是月黑风高的夜晚,他不由分说地拽着她进府,脸色冰冷到极点,旁人仅触及便会觉察悚骨的寒意。 江茉心里正烦乱,她既替原主抱屈,又可怜自己的处境,为什么偏偏是她来到这种鬼地方,又安魂在如此狼狈的女子身上,她又气又恨,当了十几年的受气包,为什么没骨气反抗?任由那些人胡说八道,任由大江家和林家欺负到头上来,苦守着揭不开锅的日子无动于衷! 五味杂陈的滋味让她无法冷静,幽蓝的眸子射出阵阵冷芒,抬眼盯着温元廷的背影,一股火气涌上来,不受控制的箭步上前,顺势按着他的胳膊,旋臂压肘 分卷阅读22 ,刹那间如松柏挺直的人儿就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仍觉着不解气,恼怒地蹙起眉,言辞厉厉问:“你凭什么管我?我又不是你们衙门的人。” 温元廷猝不及防的被按在地上,没有丝毫防备,甚至连反抗的力气都没使出来,他偏过头反问:“你怎么不是衙门的人?” “你是因为我的阴阳眼才让我进衙门的,如今我没了阴阳眼便没价值可利用了。”江茉心里明镜儿似的,此时身上翻滚的怒气与地上的男子毫无关系,他只是碰巧触了霉头而已。 再想如今的破事,她丢了生计又被人亲了,还为此事与周氏闹僵,越想越觉着自己倒霉,忍不住气急败坏的捶着手下动弹不得的人。 遭殃的温元廷被捶得后背疼,没法再由着她胡闹下去了,他动作麻利的调转方向,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从她脖颈绕过,像先前在巷子里那样拖着她进府。 “你今晚太冲动了,好好冷静一下再谈衙门的事。”他就近把她拖到水榭内,拎起她的双手举到头顶,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强硬的按着她坐在石凳上。 江茉哪里是他习武之人的对手,被捏住的手腕无论怎么折腾都纹丝不动,她扭过身朝他衣摆上乱踢:“你要绑架我吗?你这是知法犯法。” 她一脸怒气,杏眸瞪圆,几乎处于癫狂的状态,不顾一切的踢着面前玄色衣摆。 温元廷手指一挑,解开她头上的发带,浓密的长发如瀑般落下,青丝缠在他指间,痒得他甩了两下手,迅速地用玄色发带绑住她的手腕。 他方绑住手腕,小腿上就被狠狠踢了一脚,刺痛让他皱了皱眉,该如何让无理取闹的姑娘安静下来,他从未钻研过有关书籍,被她毫无章法的一通乱踢惹怒,手足无措间索性用双腿夹住她的膝盖。 他忽然凑近,玄色腰带上的金线刺绣正巧贴着她的额头,冰凉的触感让江茉心下咯噔一声,左眼皮猛烈的跳动了两下。 如此亲近的距离让她错愕得忘记挣扎,任由他的衣裳轻轻剐蹭自己的额头,鼻尖,脸颊,夜里微凉的空气裹挟着男子身上清新的味道,瞬间攻占侵袭了她的嗅觉。 狂躁燃烧的情绪犹如被冷水泼下,熄灭了内心的不甘和委屈,她静静的咽了咽口水,咬得下唇泛了白,鬼使神差的朝他腰间靠近了些,十分贴近,甚至能感受到他衣料下健硕的肌肉。 “冷静了吗?”温元廷垂头便见她柔软的秀发,几乎是贴在腰间的脑袋一动不动,他忙松开她的手和腿,连退了两步倚着水榭的栏杆,喉咙里似被灼伤,声音沙哑:“你、你饿不饿?” 江茉被绑住的手垂下,乖巧的点了点头,语气不自觉地添了些温婉:“嗯。” “来、来人。” 自打进门就随身服侍两人的丫鬟小厮站在不远处,闻言却是谁都不敢靠近,刚刚的场景他们借着月光看得清清楚楚,现下是又惊又吓,手心都攥出一把汗来。 少爷与借住的江公子似乎太亲密了些,那些暧昧的举动绝不是寻常朋友做的,像蒋公子就从未过分靠近少爷,听说天子脚下的雍城就盛行断袖之癖,难道自家少爷染了这等毛病? 温元廷喊了一声无人应答,他皱眉朝外面看了两眼,不悦的道:“去端些餐食来。” 小厮和丫鬟垂着头把灯笼挂在水榭门前,眼睛只盯着面前,丝毫不敢朝周围瞥,挂好灯笼便逃一般走远,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伺机而伏。 两盏灯笼的光亮穿过夜色只有些许落在水榭内,昏黄又模糊的周遭让人紧张的情绪缓和了些,方才亲密的举动似做梦般不真实,若不是心口剧烈的跳动,江茉且误以为是幻境。 她深吁了口气,盯着手腕上的玄色发带,苦笑道:“感觉自己像骗子,辜负了你们的期待,还大言不惭的想凭自己的双手撑起一个家,为此与阿娘闹翻,扔下她们独自来到送仙城,最后却成了笑话。” 而这个笑话,她分明也是受害人,这种说不出来的委屈让她憋得五脏六腑都疼了,却又不知怎么发泄出来,只能破罐子破摔的胡闹。 她眼中有点点水润泛亮,温元廷眸中浮上些许恍惚,目光轻轻的落在她披散的长发上,不缀丝毫发钗,将白皙的脖颈遮住,衬托她愈发如出水芙蓉般的清丽。 再微微晃动的暗黄光线下,别有一番清淡随性之感,比起珠翠琳琅的女子分外出尘,他缓缓上前解开发带,语气放轻道:“你想岔了。” 眉眼如月的女子蓦然抬头迎上他的视线,眸底晶润的水雾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温元廷好似被人出其不备的戳了心口窝,震颤的连呼吸都乱了。 他只得坐下来稳定心神,攥着发带的手不安的放在膝盖上,继续道:“其实如此甚好,你与普通人一样生活,不必为所见之物而恐惧,办案另有法子,你不必为此自责,若是全部依仗你,我们这群人岂不是吃白饭的?” 江茉有些讶然的望着他,牵起唇角轻笑道:“人人都怕我,就连阿娘都是与我分房而睡的,从来没人关心我是否害怕,是否渴望普通的 分卷阅读23 生活。” 虽然占据这具身体仅数十日,但从小伴随的恐惧与胆怯从未消散过,这既是旧时江茉的委屈,也是当下江茉的委屈,她敛回视偏过身,悄悄地揩了两行滚烫的热泪,转过头又如常道:“你是个好人,除了村里的朱婶,你是最好的。” 微红的眸子掩不住点点晶莹,温元廷发觉她看起来爽朗坚强,实际却是敏感软弱的,像是硬撑着一副狼皮的小绵羊。 他把手里的发带递过去,忍俊不禁的笑道:“多谢夸奖。” 丫鬟和小厮端着饭菜走进来,战战兢兢的瞄了两人一眼,隔着石桌而坐并无异样,方才在幽暗夜色里的贴近似从未发生过。 江茉未察觉下人的异样,寻视了一圈饭菜,惟独少了那日喝过的酒,今日情绪起伏剧烈,又被此等绝世美男近身安慰,平静之余又多了份庆幸,于是托腮凝视对面的人此:“上次......” 她方说了两个字,温元廷立即心领会神的笑了笑,吩咐下人道:“去挖一坛春风醉出来。” 小厮顿时愣住,半响都没回过神来,那几坛春风醉是少爷的心头宝,平日里他都省着喝,今日居然要挖一整坛子?江公子到底学的什么妖魔法术,竟哄得少爷对他这般特别。 小丫鬟是未错分毫的看在眼里,江公子做出一副姑娘家娇滴滴的模样,少爷立马露出笑脸,连平日里冰冷生硬的目光都变得柔和许多。 春风醉的色泽偏绿,倒在酒盅里似泡好的竹叶茶,江茉端起酒盅在鼻尖闻了闻,点头称赞道:“好酒。” 酒盏空了又盛,直到双眼浮上朦胧的微醺醉意,温元廷示意小厮再倒酒,江茉却按住酒壶,杏眸含水,站起身亲自替他斟酒,漾起笑意道:“之前承蒙你照顾,明日我就回去了,或许再见的机会不多,我敬你一杯以表谢意。” 温元廷着实是个好人,虽然偶尔性子古怪些,令人揣摩不透,但平心而论,他心底是善良的。 世上人无完人,即便是自己也改不掉敏感的情绪,乱发作的脾气和时常冒出来的任性。 或许是酒精的熏染,温元廷觉着面前一身男装的姑娘格外赏心悦目,她灼亮眸子如清澈的水,娇嫩的双唇触感柔软......他情不自禁的回味昨晚的碰触,眉间微皱道:“我不让你走。” 江茉诧然的眨眼蹙眉,以为自己喝多了酒犯起迷糊,偏过耳朵想仔细再听一遍,又问:“你说什么?” 两人喝了酒皆添慵懒之意,一答一问皆缓缓,可站在角落里的下人却惊出一身冷汗,如此便是明晃晃的断袖之癖啊。 ☆、春心萌动 习习冷风缠着女子身上香甜的酒香扑鼻而来,温元廷被自己吐口而出的几个字吓得一惊,如渊般漆黑的眸子闪过些许惊愕,他怎么会说出如此暧昧不清的话? 定是酒气熏得思绪混乱,方才又那般亲近过,被气氛撩拨的失了分寸,幸好存着一丝清明,否则就要出乱子了,他微微低头,改口道:“你读过书识过字,衙门正好缺人手,你就在库房整理案卷。” 闻此言,杏眸露出耀眼的喜色,菱唇上扬,两颗浅浅的梨涡甚是别致俏皮,殷切的替他斟了杯酒,合不拢嘴道:“谢谢廷哥收留我。” 在衙门整理书卷比较适合姑娘,毕竟是女扮男装,总不能让她同其他人一般出去巡逻抓人,留在衙门里比较安全。 对江茉而言,衙门的薪水足够养活阿娘和妹妹,将来存些银子找个小本生意,日子总归会越过越好的,生计的问题是一大患,被温元廷一句话便解决了,心下不免雀跃些,多饮了几杯春风醉。 不料此酒饮着清淡,后劲却很足,没一会就上了酒劲,手肘撑着桌子,堪堪拖起晕晕沉沉的脑袋,眨了眨眼看向面前的男子,咧嘴笑道:“廷哥,你长得好帅......比我们律所的男人好看多了。” 温元廷自方才说了句糊涂话便不敢多喝,被夜风吹散了酒意,此时头脑清醒的望着她,满脸醉态,嘀咕起含糊不清的胡话,他眉头微皱,却又被她的模样逗笑,哪有女子如此放纵的在外喝醉?真是胆大妄为。 “收了吧,端碗醒酒汤送到江公子房里。”他起身抚平腰间的玉佩,余光瞥着小厮正上前拉过江茉的胳膊,准备背她回房,眼神一顿,忙抬手阻止:“你别动,让......” 视线在丫鬟和小厮的身上一扫,似乎谁都不合适,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淡淡道:“你在前面提着灯,我来扶她。” 好歹自己知道她是女儿身,懂得分寸,挽了挽袖子便扶起不知念叨什么的江茉,一抬眼却见小厮和丫鬟愣在原地丝毫不动,皱眉道:“走啊。” “诶诶,少爷。”小厮上前帮忙搀扶起另一只胳膊,举止如同扶一个男人似的,欲言又止的道:“您回房歇着吧,小的会送江公子回去的。” 温元廷的视线落在他扯拽手里的白嫩手腕上,瞳仁逐渐缩起,脸色陡然添了几分肃色,怒斥道:“站一边去,我来扶。” 小厮忙退到一旁,眼见主子方 分卷阅读24 才还噙着笑意的脸瞬间黑云密布,双腿竟忍不住打颤,这可如何是好,少爷果然是对江公子动了情,甚至不准旁人碰他一分一毫,护得如此周全,这、这是不是该禀明夫人呢。 江茉醉醺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身侧的胸膛变得又冷又硬,抬起下巴用迷蒙的双眼盯着棱角分明的下巴,皮肤似姑娘一般,轮廓却彰显男子的冷硬,嗤嗤笑了两声,踮着脚尖屏气凑上前细细闻了闻。 小巧玲珑的鼻尖若隐若无的碰到他的下巴,痴迷的吸了两下清洌的气息。 温元廷不知发生了什么,下巴有些微痒并未在意,瞥了两眼惶然不安的下人,刻意保持些距离的用手臂撑着她的重量,搀着心怀鬼胎的姑娘朝梧桐院去。 小厮战战兢兢的望了眼拾掇碟盘的丫鬟,局促不安的动了动脚步却又不敢跟上。 “去给少爷提灯啊。”丫鬟放下碗筷,拿起灯笼往他手里塞,小声嘱咐道:“警醒点,万一出了什么事赶紧禀报夫人。” 两人都饮了酒,而且两人之间暧昧不清的,谁知会不会借着酒劲滚到一个床上去?若是出了事才后知后觉,夫人非把他俩活活打死不可。 这厢江茉不知温家下人联想的旖旎景象,她整个人酥酥软软的靠着孔武有力的手臂,感受温暖的体温,含水的杏眸微微眯起,扭着腰肢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谢谢你。” “嗯?”平和的余音稍稍拉长,不知不觉中添了些轻哄的意味,温元廷蹭了蹭被吹痒的耳朵,心跳似凝窒的漏了一下,一股燥热从耳根升腾而起。 “来日我若是出人头地,必定会加倍回报你。”她郑重其事的拍了拍胸脯,声音却不是敲在结实胸膛上沉重,而是敲在一叠衣服上的闷声,只拍了三四下,她忽然杏眸一瞪,紧忙用腋窝夹住堪堪欲坠的旧衣服。 她抚在胸口上的手不敢落下,瞄了两眼前方提灯照路的小厮,仰头凑到温元廷的耳边,细如蚊般嗫喏道:“我缠在胸前的衣服掉了,万一被你府上的人发现怎么办?” 醉归醉,小事可以放纵些,大事是万万要守住的。 夜色昏暗,夜灯微晃,她似乎看见温元廷脸上浮现的红晕,离他如此之近的距离,都能感觉到那炽热的肌肤正灼烤她的脸颊。 她佯作惊慌的抿了抿唇,唇角却抑制不住的上扬,她就是要趁着酒劲儿调戏他,如此肤白貌美的男儿郎,又不失男子的气概,三番两次的对她伸以援手,若没好感才怪呢。 就算嫌弃他性子古怪,但瑕不掩瑜,他就是自己眼中最优秀的人。 又见他僵着身子盯着前方,丝毫不敢乱动的模样,心下的好印象又多了一分,他的反应与平日里的形象截然相反,甚至有那么一点可爱讨喜。 或许是酒意作祟,又或许是云暖春锦的夜里让人极易心动,她打定主意不会轻易放过他,于是秀眉微蹙道:“要不你背我,你背着我就不会有人发觉了。” 温元廷的脸色由红转青,眸中添了些不可置信,语气却怎么都强硬不起来,气势反而比寻常还弱:“男女有别,背你不好。” “明明你之前背过的......” “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扔到湖里清醒清醒。” 江茉识相的抿紧了双唇,身子却越来越软,完全依靠他的搀扶,好不容易回到梧桐院,刚踏进屋门就从衣摆里掉出一叠旧衣服。 ☆、托人 小厮点亮屋里的灯,回身正要请少爷进门,却目睹江公子躲在自家少爷身后,不知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慌里慌张的藏了起来,他看不真切,但从窸窸窣窣的声音和若隐若现的衣角便猜出了些。 新月挂在柳树梢,映得廊下有些银白色的光亮,江茉脸上蒸腾的热气渐渐消散在凉如水的夜色中,她忙挪动脚步,慌不择路的往内室跑,醉意微醺,险些撞到紫檀桌上的青瓷花瓶。 温元廷凝视她冒冒失失的样子,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偏过身朝站立不安的小厮低声道:“你先去门口等我。” 或许是察觉到气氛有些怪异,小厮忙不迭的应声,出去前特意把屋门关的严丝合缝,生怕待会儿一不小心听到什么了不得的声音。 江茉把旧衣服一股脑的塞进衣柜里,顺势坐在梳妆镜前摆弄凌乱的发髻,那会儿在水榭胡乱挽了个团,现在看来滑稽又可笑,她探头凑近镜子观察自己的五官,却瞥见屏风处立着颀长的身影。 方才明明听见关门的声音,难道不是他走了吗?她忙转过身望向屏风,含笑盯着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眸,打趣道:“还想把我扔到湖里去?” 男子脸上的锐气藏得严实,面沉如水的思忖了片刻,迎上她娇俏如花的眉眼,淡淡道:“把那些旧衣服都扔了,别露出马脚被人抓到。” “唔......”她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算是应下,浓密的羽睫微垂,忽而变得乖巧起来:“明日......” “明日蒋二来接你,你只管跟着他就好。”温元廷移开视线不再看她,抬步 分卷阅读25 就出了房门。 江茉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一把扯下头上的玄色发带,垂眸盯着静静躺在手心里的发带,回想水榭里发生的事,忍不住笑出声来,其实廷哥这个人蛮有趣的。 日起月落,晨曦的阳光分外刺眼,门外摆着温热的洗澡水,她打开一条门缝探出头来,悄悄的把洗澡水提了进去,躺在温热的浴桶中,浑身的筋骨都舒展开了。 她仍用旧衣服裹着胸前,这一次加重了些力气裹紧,套上玄色箭袖,玉佩自然的垂在腰间,神清气爽的往温府大门去,听说温家的家主并不在送仙城,她如今是男儿身份不好贸然去打扰女眷,便沿着偏僻的小路出了温家。 蒋琮琤刚转了弯就见到娇小的身影昂首阔步的走着,咧嘴一笑追到她面前道:“走哇,我带你去尝尝送仙城最出名的羊汤。” 江茉的脸上跳动着雀跃的喜色,抬手拍了拍蒋琮琤的肩膀:“先去收拾下库房里的案卷,等我发了月银请你喝。” “得嘞。”蒋琮琤爽利的答应,似被她的好兴致感染,早起的烦闷瞬间烟消云散,精神饱满的与她一同去衙门。 数十日后便是衙门发放月钱的日子,江茉揣着五百文银子和五斗米,这是她半个月的酬劳,是亲手赚取的,晌午领着银子和米,下午便揣上一百文钱和一斗米告假回东阳村。 她在衙门少有人踏足的后院换了身麻布裙,用一只木钗挽了简单的发髻,把玄色箭袖塞进包裹藏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再从一处被杂草掩盖的狗洞里钻了出去。 回东阳村的路只有一条,她鼓起勇气走到城边,望着眼前土黄色的路有些犹豫,她不敢回去面对周氏和江岚,至少进门之后该如何......都未曾想好。 是佯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还是气鼓鼓的放下银子和大米就走?无论哪一种都让她尴尬又别扭,她站在原地抱紧怀里的米袋,忐忑得四肢都在发软。 这个时辰朱婶家的牛车还未回去.....她瞥了眼天边似火的红霞,抱紧米袋子往集市的方向去,憋着一股气找到摆卖竹篮的摊位,在错综复杂的竹篮缝隙里见到满脸和气的同乡。 江茉小脸通红的站在摊位旁,朱婶却显然吓了一跳,慌忙起身拽她到跟前细细的看了一圈,板起脸狠狠地啐了口:“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走就走啊!不要阿娘和妹妹了?小小年纪主意挺正,这些日子到底住在哪啊?有没有人欺负你啊?” “您放心,我住得好,吃得也好。”她抓住朱婶的胳膊,累得大口喘气,杏眸眯起:“我阿娘和岚岚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问她你去哪了,她都不吱声。”朱婶抬起下巴朝着装满野菜的竹筐努了努,叹气道:“这两日又没买出去,城里的酒肆饭馆似乎找到别家了。” 说着便察觉到江茉的神情略有沉重,忙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你也不用惦记,她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会尽力的。” 她感激的点点头:“劳烦你多留意些。这是我做工的地方发的米,我放在野菜筐里,你顺便帮我送回去。” 说罢把成捆的野菜掏出来,把米放在底下,又把野菜整齐的摆在上面。 她现在能做的只是如此了,等她存些钱做些小本生意,让日子过得红火起来,阿娘或许就能理解她的苦衷了,这世上靠谁都是靠不住的,惟独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米袋里有一百文钱,她希望周氏不要再天蒙蒙亮就去后山采野菜,专心在家陪伴岚岚,将来有一日她在城里站稳脚跟,必定雇辆马车去接她们。 又与朱婶聊了会儿,她约莫着时辰该回衙门取剩下的米了,一部分给温元廷当做是借住的租金,剩下的卖给米行换成银钱存起来。 日头渐渐西沉,为节省时间抄了近路,拐入巷子里却突如其来一片黑暗,粗糙又散发着臭味的麻袋将她整个人罩了起来,她来不及反应,随即一个味道怪异的帕子隔着麻袋捂住她的口鼻。 她尝试大声呼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瞬间袭来,四肢一软便沉沉的陷入昏迷。 江茉稍稍有意识的睁开眼,一扇破旧的朱门半敞着,外面是漆黑的夜色,她动了动胳膊,发现被牢牢的捆在身后。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能醒?本少爷不喜欢玩弄一个死物。” 闻言,她下意识的合上眼皮,尽量放缓呼吸佯作昏迷,耳边回荡的声音有些耳熟,狂妄自大的口气像极了林致丞。 ☆、祸之福兮 “这药得两个时辰能缓过劲来,少爷您别急呐,好饭不怕晚,活生生的人在您眼前,定不会长翅膀飞了。” 江茉不敢去看说话之人的模样,她需要假装昏迷拖延时间想对策,林致丞是个阴险的小人,她栽倒此人手中多半是凶多吉少,唯一有效的法子就是唬住他,让他心甘情愿的把麻绳解开,到时候就由不得他为非作歹了。 可之前在东阳村没给过他脸色,想唬住他怕是没那么容易。 她心底打起鼓来,催促自 分卷阅读26 己快点想出法子,额间渐渐渗出些冷汗,手掌心湿漉漉的黏腻,江茉又气又恨,若是能脱身,非要阉了这乌龟王八蛋。 或许是药劲儿未过,身上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但提着口气对付林致丞这个龟孙还是绰绰有余的,江茉微露一丝眼缝儿,透过朦胧的视线左右瞄了一圈。 右上方是双鸦青色的鞋子,最通亮的地方是摆放在身侧的一盏油灯,从光亮的分散来看,这盏灯是屋里唯一的光源,她若是踹翻这盏灯,趁着他们不备挣脱麻绳,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前提是,她要保证能挣脱捆住手腕的麻绳,不然踢翻了灯也是无济于事。 她又一次尝试动了动手腕,绑得很是紧实,除非她硬生生掰断大拇指......江茉合上眼略微喘了口气,比起被林致丞霸占,手指脱臼算不得什么,等脱身了再去医馆接回来便是。 屋里响起踱步的声音,略有些焦急的脚步就在她面前,她暗暗咬着下唇不敢发出声响,伴随关节咔吧的一声,雪白的牙齿陷入泛白的唇瓣内,瞬间冒出一滴浑圆晶莹的血珠。 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又忙憋住,纤细的两条秀眉蹙成一团,额间的冷汗顺着耳后流到衣领内消失。 “少爷,好像是醒了。” 江茉一腔银牙几乎咬碎,手上的钻心痛还未散去,只感觉一股热气喷在额前,随即一双滚烫的手托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露出脸来。 林致丞轻佻的勾了勾唇角,一双纵欲过度的眼睛透着如狼似虎的饥渴,仔细观察这张脸蛋,不免啧啧叹道:“早知淹死鬼的女儿生得如此俊俏,本少爷何必去招惹江雨青,不如早点抬进府里好生享受,闹了这一通,到嘴的鸭子险些飞了。” 好色的手伸上前抚摸如羊脂玉般的脸颊,冰凉的温度刺激得他内心一阵阵震颤,恨不得登时扛到床上吃干抹净,但一想如此绝妙的人若是睁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自己,哭着喊着求自己更是销魂,便又耐着性子再等一等。 他正要收回手,视线方偏离一分,安静如同睡着的人突然睁开幽蓝的眸子,深邃的目光噙着淡淡的笑意,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人有种毛孔悚然的感觉,他不由一愣。 此时正是江茉动手的机会,她趁主仆二人尚未反应,迅速地朝林致丞的鼻梁上撞去,用劲身上所有虚绵的力气,坚硬的脑门撞在脆弱的鼻梁上,疼得林少爷眼泪横流,捂着鼻子喊叫。 她挣脱麻绳的束缚,右腿一抬便将油灯踹翻在地,屋里顿时陷入黑暗,耳边充斥着林致丞的嚎叫声,还有小厮慌乱摸索的呼唤。 “少爷,少爷,您在哪呢。” “哎哟我的娘啊,我的鼻子,我的鼻子,疼疼疼,快!给我关上门抓住那个小贱蹄子!” 此时江茉正顺着之前约莫的方向跑,不料被一只手拽住了脚腕,林致丞使出浑身的力气拽住纤细的脚腕,扬起眼泪鼻涕横流的脸咒骂道:“贱人!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她四肢软绵怎么同成年男子的重量对抗,拔了两下腿竟挣脱不开,便蹲下身用胳膊肘砸他的背,一下又一下的落下,一声接一声的哀嚎。 林致丞这般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哪受得住半点痛楚,疼得直叫却不忘把江茉的腿往回拽,口中念念有词道:“你休想逃,今日你就算是长了翅膀也休想飞出去,大廖!快用帕子捂住她的嘴!” 此时此刻,江茉已生出几分绝望,寻死的法子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本就是殊死一搏,最糟的情况不外乎是一死保名节罢了,唇瓣渗出的血珠入了口,唇齿间一股甜腥味,求生的欲望催使她奋力地往门口的方向挪动。 屋内杂乱的声音和自己的急促喘气声遮掩了门外的脚步声,她只觉着有股清风从身侧拂过,带着些许熟悉的气息,随即是刺耳的尖叫声,脚踝上的拉扯似松懈了许多,她像在水中窒息的人摆脱了缠在脚腕的水草,拼了命的朝门外爬。 耗力过度的脑子出现短暂的空白,眼前银白的月光显出重叠的幻影,屋内的喊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江茉猜测是有人来了,但她仍旧难以安心,片刻都不敢耽误,拼尽全力的站起身往外逃。 又是一阵眩晕,她眨了眨眼睛却驱赶不掉天旋地转的感觉,身子不自主的倾倒,预料中冰冷又生疼的触感并未传来,似躺在一朵柔软的棉花上,亦或是厚重的棉被里。 温元廷的身影隐在夜色中,他接住栽倒的人影,打横抱起,斑驳的月光落在他脸上,清晰的映着浮现在面容上的怒气,阴沉的目光盯着前方的路,一步一步的踏出这栋偏僻的宅子。 江茉听不到噪杂的声音,勉强睁开眼,模糊中望见棱角分明的下巴,刚毅的弧度似刻意雕刻的,极其赏心悦目,她空悬的心忽地落了地,身子一软,安心的合上眼,躺在他怀里嗅着清新的味道。 却不似先前那般清新,带着些许的血腥味,她抬不起手,便用下巴在他胸膛里蹭了蹭,似乎有黏腻的触感,难道是受了伤? “别怕,我带你回家。”软和的语气与他铁青的脸色截然 分卷阅读27 不符,细听之下竟有些微微颤抖。 温元廷并未得到回应,出了院子便觉得怀里的人一抖一抖的,似压制情绪的无声抽噎,让他心口闷窒的发紧。 ☆、争执 江茉埋在他怀中低声啜泣,若说不怕是假的,林致丞那种畜生什么事都做的出,倘若温元廷没来救自己,她宁愿一头碰死在南墙,决不受那份屈辱和糟践。 温元廷将她放在马车内,亲自驾马返回温家,此番却未从角门入,而是绕到温府的后门,他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小心搀扶起她瘦弱无骨的手臂进门。 此时的江茉已然清醒,借着月光低头看身上的外衣,袖口胸前都沾着不少黑压压的血迹,看得她鼻头一酸,揪着衣袖哽咽道:“你受伤了?” 从小到大没受过欺负,便也无人替她出头,如今廷哥是第一个为她流血的人,她摸着袖口那片黏腻腻,眼泪抑制不住的往下掉:“让我看看哪儿受伤了。” 她自己掰断了大拇指且抛之脑后,满腔的心思都在眼前男子的身上,说着便去抓他的手腕,一不小心碰到大拇指,疼得立时连呼吸都顿住了,小脸煞白却仍往他手上看。 温元廷眼梢低垂,索性直接背起她,脚步极快的送到梧桐院,一路上小厮丫鬟垂首低眉,惶恐的不敢抬眼看,纷纷在心底琢磨起来。 梧桐院未安排伺候的丫鬟,他先把人安置到罗汉床上,又去擦亮火折子点灯,油灯的火苗逐渐映亮四周,才缓缓道:“不是我的伤,是那两人的。” 江茉把双手放在填漆描金的小几上,再看身上这件月白色的外衣,除了几处血迹以外再没有旁的破损,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不是你的就好。” “明日我送你回东阳村。”温元廷肃声道,此时他背对着罗汉床,正对着明亮的油灯,可那光却映不亮他眸中的黯淡,他承认是自己考虑不周,终究是弱不禁风的姑娘,纠缠她的男子又在城里,今晚的事若是再发生,他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就算解决了她的生计又能如何?他稳了稳情绪,转身面向她又道:“此前是我冒失了,不该让你留下来的。” 江茉怔忪的盯着血迹斑斑的袖口,碧蓝的眸子沉静如幽湖,泛不起半分涟漪,低声似自言自语道:“躲回东阳村有什么用......” 白玉似的面容添了些清冷,肩膀向后耸了耸,月白色的外衣便落在软垫上,有些难为情的牵了牵唇角,笑得十分不自然,却故作轻松的语气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站在温元廷的立场来看,他的决定并无不妥,江茉想或许是自己一身娇气改不掉,把人家好意帮忙当成理所应当,这种过分又无礼的要求令人不齿。 她挪动身子从罗汉床上站起身,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这些日子打扰你们了,我很感激你们收留我、帮我,是我自己不争气,没处理好今晚的事。” 温元廷仍背着身子不转身,灯光将他落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昏暗的影子一如他的人,纹丝不动。 “我走了。”她转身推门的那一瞬,本就勉强的笑容消失殆尽,她以为自己会舍不得衙门的薪水,但其实她只舍不得姓温的,好似人生漫漫,永不相逢。 连她自己都觉着匪夷所思,只是刚对他动了些男女之情的心思,或许......或许用不了几日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没想到她此生第一次动心思,居然就这样无疾而终,那他为什么要去救自己呢?纯粹是不想事后被埋怨吗?她越想越纷乱,蹙眉使劲儿眨了眨眼睛,警告自己少异想天开。 “赶夜路不安全,我明日送你回去。”温元廷听见推门的动静便转过身,眉宇间的神色有些不安,盯着她踏出门外的背影,又道:“今晚不能走。” 江茉似没听见一般往外走,脚步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就下了石阶,正要绕过假山,手臂被猛地拽住,生硬甚至带着警告意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今晚不行,明日再说。” 她勾起唇角又笑了,僵着身子不肯回去,凝声道:“不必了,这些日子给你添太多麻烦了,我若是在你们温府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连累你们。” 温元廷察觉她语气里的讥诮,心头的怒火顿时翻腾而来,语调扬了几分却仍旧镇定:“江茉!回房。” “我不!”她铁了心要走,绝不做死皮赖脸的狗皮膏药,脱臼的大拇指疼得她直倒抽冷气,脚步仍不停的往外迈,念念有词道:“你若嫌麻烦就不要去救我,何苦救了我又甩脸子给我看,你怕被我连累,我还不想给人添麻烦呢,我脑子愚笨不灵光,你有话不妨直说,如今成了我了无自知之明,我江茉出身微寒,但绝不是没脸没皮没骨气的人......” 一长串的话像利刃似的戳在温元廷的心窝里,又丝毫不给人喘气解释的机会,他越听眉头皱得越紧,随着她走到假山后,再也耐不住性子 ,大步一抬,搂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地把人扛在肩头。 “你放开我,温元廷!”她不敢用手去捶他的肩,想咬他 分卷阅读28 又够不着他的背,只得扭着身子逼他放下自己。 但他全然不做理会,径直扛回屋内,毫不怜香惜玉的扔回罗汉床上,见她起身要逃,一甩手便将她推倒,一只手按住罗汉床边,一只手按住小几,将她彻底圈紧在面前。 “你这样同林致丞那个畜生有什么分别?你既要赶我走又拦住我是什么意思?”双手不方便,便用脚去踹他的胸膛,没几下就浑身乏力的瘫在软垫内,沉沉的喘着粗气。 温元廷自始不作声,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由着她折腾,视线从她通红的脸颊移到她的手上,大拇指垂落的不自然,他敛回视线盯着她的眼睛:“你认为我是嫌弃你麻烦,怕你连累我吗?” 江茉不吱声,偏头望向漆黑的窗外,算作默认。 “我确实在生气,气你不注意安全让他们有机可乘,你明知林致丞在送仙城,还敢一个人去他家附近的小巷,若不是卖红薯的老伯去衙门报官,我该去哪找你?!”他按在小几上的手渐渐收紧,明晰的骨节凸起,暴露他此时正隐忍着情绪。 ☆、出师不利 温元廷这番话拂去了她心头的燥意,突生的执拗渐渐消散了些,只要不是嫌恶自己就好,而且不仅不嫌恶,反而是因太过关切而生责。 江茉眼睫微颤,湛蓝的眸子黯然了些,复又抬起头迎上他灼人的目光,朱唇轻启道:“我不知道那条巷子离林家近,送仙城的路我都不熟,不知者无罪嘛。” 冷静下来细想,那时他在漆黑之中冲进来,夜风裹着他身上的清新味道扑面而来,她心下是震撼的,甚至是惊愕的,当她栽倒在他怀里,既踏实又安心,再不怕林致丞会拿她如何了。 如今他就在面前,离得那么近,连他藏在左眉里的一颗痣都看得清清楚楚,她故意眨了眨眼睛,乖顺的坐在罗汉床上,抿了抿唇又道:“确实是我欠考虑,一人出门就该小心再小心的,那你突然要送我回东阳村,分明是嫌我麻烦,再说我事先一点察觉都没有,转进巷子就被麻袋套住,再醒来就听见他们的对话,若不是他们下了药,我是能逃出来的。” 温元廷轻叹了口气,生硬的表情终于柔和了几分,他撩起衣摆沿着小几坐在罗汉床边,道:“是我语气重了,你刚受了惊,我有百般理由都不该此时与你分辨。” 他说罢顿了半响,挺直的腰背遮住了油灯的光亮,冷不防的唤了声:“江茉。” 江茉盯着他的背部出神,并未察觉他稍稍握紧的拳头和那泛白的骨节,闻声便应道:“嗯?” “幸好你没事,今晚的事除了你我,决不能被其他人知道。” 听他如此说,江茉笑盈盈的凑到他身侧,偏头问:“那你不赶我走了?” 凑近的气息扑在耳侧,他不自然的向后躲了躲,拉开距离,又故作严肃道:“嗯,但从今往后无论去哪都要提前告诉我,不准一个人到处乱跑。” 他向来行事规矩,说一不二,今日却连主意都拿不定,赶她走时满腔的愠怒,现下又不忍心她半夜出走,不忍心她经历了那等凶险之事后再孤零零的离开。 江茉薄唇抿成一条线,眼角眉梢染着笑意,这话听起来霸道无理,但入了心却令人美滋滋的,像是浸在蜜罐子里似的,这份为他着迷的心思是覆水难收了。 若说先前是朦朦胧胧的好感,如今便是斩钉截铁的喜欢,喜欢他时而散发凌冽气息的霸道,喜欢他漆黑如渊的眸子,还有偶尔露出颠覆印象的小举动。 “那、你能帮我把手指头接上吗?”她抬起两只手耷拉在胸前,像站立的兔子似的瞪着清澈锃亮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模样让人看着便于心不忍。 温元廷双眉拧成一团,方才就看着那手不对劲儿,果真是受了伤的,语气瞬时冷了些:“林致丞弄的?” 他探身仔细观察了两眼,又红又肿,本来该防着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但今晚的事不便让其他人知晓,更不好差人去请大夫,只得委屈她将就一下,他抬手将肿成小山丘的素手握在手里。 江茉默默地吸了口气,忐忑与兴奋交替,无论怎么下压唇角都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佯作无恙的耸了耸肩,像做错事的孩子般小声嗫喏道:“我自己掰的,不然手被捆着逃不出去。” 温元廷的手有些冰凉,贴着她的手背有些微痒,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两只交叠的手,咬得下唇犯了疼才忍住心里的悸动,咚咚咚跳个不休的小心脏似乎要蹦到嗓子眼了。 她的视线从修长的手指移到清隽的面容上,此时的他少了些寒意,专心致志的检查伤情,形状与弧度极尽完美的薄唇绯红诱人,她忍了许久咽了咽口水,终究压不住脑海里催促她主动些的声音,倾身上前...... “你忍着点.....”温元廷的话被堵在唇齿间,眸中闪过一丝不安,他睁眼看着贴近的面庞,散发着如白玉般的色泽,昏黄的灯光衬得她的肌肤愈发明晃动人。 浓密的羽睫微微颤抖,楚楚可怜的露出一条缝隙,随即面若桃花浸着春水的娇容 分卷阅读29 倏地拉远。 江茉被他清洌的眼神一惊才猛然回过神来,方意识到自己鬼使神差的做了什么,她抿得双唇如同浸血的般鲜红,低垂的眉眼只敢盯着自己的衣襟,连呼气的起伏都收敛了些。 男女三岁不同席的礼教时代,她贸然去亲吻一个男子,定会被当成不守妇道的淫.浪之人,他若是认为自己轻薄放浪,又怎么会再动心呢? 到底是该矢口否认还是袒露心意?她咬了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硬着头皮开口道:“廷哥,我喜欢你,用你们的话说便是我心悦你。” 温元廷的眸光闪了闪,眉宇间渐渐添了些疑惑,却未急着回答,而是先把她的拇指接了回去,抬眸望向她沁出汗的模样,冷静自持道:“今晚气氛熏得人头脑发晕,你一时冲动说的胡话,我不会当真的。” 江茉疼得脸色惨白,刚正骨的钻心痛被这几句话冲淡了些,秀眉一点点蹙起,她想说并非气氛使然,并非冲动使然,可面对他这副沉静收敛的模样,起伏的心绪渐渐有些落入低谷,或许是不想直白的回绝自己,所以找了体面的话替自己周全。 她默默的不做声,用袖子挡住红肿的手,被他触摸过的冰凉很快便焐热,好似从未被他攥在手里过,一切都是她臆想出来的幻境。 温元廷的轻笑有些僵硬,双眸前所未有的清明,缓缓道:“江茉,你年纪尚小,方从东阳村走出来,大千世界各有缤纷,你我只是机缘巧合相遇,将来你要接触的人形形色色,你的眼界与想法会慢慢拓宽,届时你便知今夜只是形同儿戏的一时感触罢了。” 一阵寒意从她袖子口往衣服里钻,她突然觉得有些冷,指尖儿经不住的颤抖,等她后知后觉的回过神,屋里已空荡荡的只剩她自己。 临走前说了什么,她连半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他愈加疏冷的语气。 ☆、罢了 江茉怔怔地坐在罗汉床边,直到茯苓敲响门:“少爷特意吩咐奴婢熬得安神汤,公子喝下再睡罢。” 她猛然回神忙将月白外衫披在身上,又将发髻拆散,坐直身子道:“端进来罢。” 茯苓略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噙着笑意,把安神汤放在小几上,微垂头眯了眯眼:“那奴婢先退下了。” 半响未闻回应,甚至连端碗的动静都不闻分毫,她狐疑地抬眸望了眼,只见一张素净的小脸迎着灯光,黯淡的双目一动不动。 要说这位江公子生得真是俊俏,白玉似的面容比女子还娇,杏眸含水,一颦一笑满是风情,若是位姑娘,那必定魅惑众生的容貌,却不是低俗的娇媚,而是令人心悦诚服的大气,换句话说便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江茉低眸盯着面前这碗安神汤,扪心自问,温元廷待她极好,今日义无反顾的冲进去教训林致丞,现下又差人送汤,这样的人怎么教人轻易放弃? “江公子?”茯苓轻轻喊了声,隐约觉得今日的江公子有些失落,魂不守舍的像有心事。 江茉缓缓地望向她,眼中的沉虑稍稍褪去,眨了眨眼睛,勉强扯出一抹笑:“替我谢谢廷哥。” 等茯苓走后,她端起汤碗喝了个干净,借着油灯仔细检查了两根红肿的手指,而后吹灭了油灯,抹黑爬上床。 她失眠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睡不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屋内从黑暗渐变成朦胧的清明,她心身俱疲的打了个哈欠,用被子蒙住脑袋,强迫自己小憩了片刻。 温元廷在府门前等她一同去衙门,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她像阵风似的跑来,本以为她会颓废萎靡,抑或是闪躲尴尬,不料她像平常一般活力满满,玄色发带随着她跑动飞扬在脑后,像被神秘的蝴蝶缠绕。 精神一如往常,惟独眼下有片明显的乌青,江茉察觉到他盯着自己的脸看,忙打了个哈欠道:“手太痛了,折磨得我睡不安稳。” 她如是解释,温元廷便了然的笑了笑,抬步走在前面,他以为昨晚的事会让两人产生隔阂,他那般毫不留情的回绝了她的心意,的确没考虑她的心情。 但当时的情况,他险些一时冲动将她按在怀里,被清甜温暖柔软的双唇贴近,若不是尚存一丝理智,他必定会强烈的回应她。 色令智昏,他一整夜思考出这四个字。 两人走到衙门门前,江茉突然疾走几步挡在他身前,抱胸倚在一棵柳树下,浅笑着露出两颗梨涡:“廷哥,我坦露心意并非期待你的回应或是一段感情,我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情绪,你不必觉得有负担。” 她说罢不等他反应,抿起双唇转身,抬手招呼正要进衙门的蒋琮琤:“蒋二! 今晚我请你喝羊汤。” “好啊好啊,你请我吃饭,我请你听戏,如何?”蒋琮琤顺着声音发现她,忙二话不说应下,脚步稍顿了一会儿,等她跑到自己身边,一同进了衙门。 温元廷站在柳树底下犯起糊涂,眸光微沉的琢磨起她的话,眉头渐渐皱紧,敢情她说心悦自己只是顺口?他愈发不懂女子的想法,既然不渴望为何要主动亲他? 分卷阅读30 他盯着远去的身影,雀跃的像昨晚什么都未发生一般,看来她的确没在期待他做出任何回应,这令他有些愠怒,分明心悦他,却又与他没关系,这算什么道理? 害他昨夜惶惶不安睡不着,居然如此轻易的撇清关系,又何必与他说那番话?他百思不得其解,连午饭都少了胃口,心绪沉闷的回房却在途中碰见蒋琮琤。 “廷哥!”蒋二兴致高昂的扯住他的衣袖,欲言又止的闭了嘴,做贼心虚似的张望了一圈四周,压低声音问:“如果有姑娘喜欢自己该怎么办?” 温元廷立即起了警惕,揣测他知道些什么,眸光添了几分肃厉,正要凝声提醒他别对外声张,却听蒋二道:“我觉得江茉喜欢我。” 惊天巨雷在他心中炸响,这一瞬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待他回过神来已皱紧眉头,一只手死死地攥着佩剑,目光几乎喷火般灼热地盯着蒋琮琤,语气不冷不热的问:“你说什么?” “啧,你知道江茉今日约我吃饭么?” 蒋二掩不住自豪,自信又窃喜的情绪从他眼中流露,明晃晃的甚是刺眼,语气笃定地又道:“她从未约别人吃饭,为什么偏偏约我?显然对我是不同于你们的......” “那你喜欢她?”温元廷有些听不清自己的声音,甚至不知自己用了什么语气,他佯作无恙地盯住蒋二的情绪变化。 “江茉长得漂亮人又善良,关键她不像其他姑娘扭扭捏捏的,性子爽利,又勇敢顽强,若是娶妻如此,再苦的日子都能过得甜滋滋的,我为什么不喜欢她?”蒋琮琤毫不隐藏的坦白心里话,扬起唇角笑得合不拢嘴,悄声道:“她约我吃饭,我约她看戏,我要把握住这次机会。” 惨了,温元廷在心下暗想,他突然觉得这番话十分在理,在铁铮铮的事实面前,他多少有些悔意,越想越不是滋味,脸色也愈发难看,干脆不做理会径直回房。 蒋二说得对,她怎么从来不请自己吃饭呢?衙门那么多人为何偏偏请蒋琮琤?难道昨晚被自己拒绝之后,一夜就改了心思?他愈发不懂了,莫名地有些不安,从房间的东边踱到西边,脑海里全是她巧笑嫣然的模样。 江茉在库房里整理案卷,身形在又高又大的书柜前显得有些瘦小,屋门吱呀一声响了,她勾起唇角笑道:“你这么偷懒,小心廷哥训你。” 脚步声突然一顿,她从案卷里抬起头,略有些不解的走出一横排的书柜,却不是蒋琮琤,那负手而立的人是她心心念念的温元廷。 她正要问为何事来,房门被大力推开,唐牛从门外跳进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激动的手舞足蹈:“廷哥,抓、抓到人了。” ☆、怂 送仙城里连续失踪年轻姑娘一案迟迟未有任何进展,今日唐牛等人在街上巡逻,偶然碰见一人鬼鬼祟祟的跟踪年轻姑娘,如论怎么盘问,那人就是不肯开口。 连威胁带警告费了好些工夫,那人开口便是一腔奇怪的口音,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紧张心虚的模样令人起疑,唐牛立即将此人押到衙门。 温元廷与江茉仅几步之遥,心下排练许多次,想问她昨晚的事究竟做数不做数,究竟是不是一时兴起。 但他没问出口,唐牛的话方落音,江茉就放下手中的案卷,急忙问:“抓到什么了?是失踪案的犯人吗?” 失踪案是衙门里大案重案,人人都鼓着一股劲儿想破案,能让人如此亢奋的只会是此案,她自知所问多余,却在唐牛点头时激动的直跺脚。 “人就在小黑屋,廷哥您亲自去审吧。”唐牛魁梧的身材挡住了门口的光,他兴奋的直搓手,巴不得今日就破了这桩案。 温元廷并未犹豫,人命关天的大案比任何事都重要,他走向门口却脚步一顿,偏头望向书柜旁的人道:“你跟我来。” 江茉有刹那间的错愕,眼前是门外明晃晃的光线,空气里悬浮的灰尘清晰可见,她甚至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他脸上的表情,那分明不是厌恶,反而是含情脉脉。 她忙应了声跟上步伐,内心暗自揣摩温元廷的意思,本来已浸冰的心似乎又被门外的暖阳烘烤的热盈盈,不知觉的红了脸,像熟透的番茄要滴出鲜红的汁液似的。 是表达好感的一种吗?难不成廷哥改了主意?她越想越按捺不住躁动的心,甚至想冲上前问问他是什么意思,幸好还保留些许清醒,摇了摇头将纷乱的思绪压下,现在应以案情为重。 抓回来的人被扔在她曾去过的屋中,这间装饰精美的房间被衙门的人称为小黑屋,这是专属捕头审犯人的地方,也就是温元廷办案的地方。 江茉起初并不懂小黑屋为何故,当蒋琮琤推开一面墙壁,露出里面各种各样的刑具,而刑具中间摆放着一把椅子,四周黑压压的不见一丝光亮,透着阴森恐怖。 她稍有些不适应,在自己生活的地方,这些东西都是违背人道的,而当下众人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她偷偷瞄着温元廷的反应。 “从实招来,否则你 分卷阅读31 休想活着走出衙门。”蒋琮琤一脚踹在那人的肩头,那人身子一歪就倒在地上,仍旧咬紧牙关誓死不从的架势。 温元廷微微抬手让他先别动手,颇悠闲的负手踱步,停在此人脏兮兮的脸前,慢条斯理的蹲下身子,缓缓开口道:“不急,衙门自有衙门的“待客之道”,你先适应几日,咱们来日方长。” 说着修长的手抠住那人的眼睛,尖细的指尖陷入眼窝,在旁人看来几乎没入小半截手指,那人登时扭动身体发出痛苦的哀嚎。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一如摆满刑具的小黑屋般阴森,江茉身子泛冷,阵阵寒意从背脊蔓延到四肢,即便站在窗前的日光下,仍觉得凉森森的想打寒战。她从未见过廷哥的这一面,与他平日里的作风截然相反,一个是冷隽正气令人信服踏实,另一个却是邪魅狷狂令人胆寒心惊。 她瞬间就明白廷哥为何会拒绝,也懂得自己贸然出口的喜欢是多么肤浅,她连这个人都不曾完完全全的了解,就依着心底那点悸动表白,果然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啊。 抓来的人被关进小黑屋,温元廷吩咐蒋琮琤唐牛等人身穿常服去街上巡逻,贼窝里少了一人,那伙人必定会出来寻找,一经发现可疑的人,秘密押送衙门。 江茉起初的笑容早已不见踪迹,她甚至有些恐慌,害怕被叫住,害怕与他单独相处,几乎是藏在其他人中间出了房门,逃似的躲回库房,俨然是不战而败的失败者。 她始终忘不掉刚才廷哥抠人眼睛时反白的骨节,还有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她用卷案盖住脑袋,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伏在桌上长吁短叹。 余晖灿灿,衙门里上了灯,江茉随意拦住一位衙役,请他传话给温元廷,然后从偏僻的侧门逃之夭夭,来到蒋琮琤巡逻的那条街,正巧撞见他在一家当铺门前晃悠。 她浑浑噩噩地走到他身旁,一身麻布长袍遮住了曼妙玲珑的身形,眸中无神,嘴角下压,讷讷道:“喝羊汤去,一会儿我陪你转悠。” 蒋琮琤回身看了好一会儿,喜色浮上眉梢,咧嘴笑道:“不用,你陪我用晚饭就够了。” 江茉恹恹地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走在人流愈加稀少的长街上,略长的袍子掩住了她的脚,突然间她毫无防备的踩住了衣摆,脚尖被衣裳勾住,身子不受控的向前倾倒。 她惊呼出声,吓得蒋琮琤连忙回身,下意识的伸开手臂用怀抱接住她,轻飘飘的落在他怀里,他只稍稍用力就将她搂住,惊魂未定的关切道:“有没有摔着?” 身上是什么伤,就是红肿的大拇指戳了一下,疼得她头皮发紧,她按着强有力的手臂才勉强站稳,欲哭无泪的瘪了瘪嘴道:“我怎么这么倒霉……” 蒋琮琤觉得与她在一处愈发有趣,像怎么哄都哄不好的小姑娘,转念一想她本就是小姑娘,便笑声不止地安稳道:“好了好了,今晚的羊汤我请你喝,总该高兴了吧?” “不行。”她抓着他的手腕站稳,抬起一条腿甩了甩缠在鞋子上的衣摆,这衣服是温元廷的......她拼命摇了摇头,又道:“我还有事求你帮忙呢,必须是我请你。” 昨日藏在衙门后院的大米还没处理,她拇指受伤,拖也拖不得,扛又扛不动,藏得太久又怕被人发现,思来想去只有蒋琮琤是最合适的人选,了解她的家庭情况,不会生出好奇心问东问西。 本来温元廷是她心中的最佳人选,正好多些相处时间让两人距离拉近些,可经历了白天的事,她心中有些后怕,不敢同他单独相处,甚至有些懊悔昨晚的事。 且怂且糊涂的她不知怎么面对有了新认识的温元廷,起码在她的经历中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人,亦正亦邪,令她措手不及。 ☆、守株待兔 她把后院大米的事讲明,蒋琮琤答应的爽快,与她一同来到羊汤铺子前,要了两碗羊汤四个烧饼,端着碗沿烫得直吸气,放下碗忙吹了吹烫痛的指腹,笑道:“快尝尝,送仙城第一家羊肉汤,味道又鲜又美。” 江茉咬着下唇动了动杏眸,拿起筷箸把一撮葱花搅散,深深地闻了闻,果然肉香四溢,扑鼻而来,蒸腾的热气熏得她脸颊微暖,一口汤一口烧饼,她心满意足的牵起唇角笑:“味道好极了。” 蒋琮琤见她不似方才愁眉不展,也咧嘴傻笑:“明儿一早,你在库房等我。” 她嚼着一大块羊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猛地想起一事来,忙胡乱咽了,又道:“待会儿去米行换了银子,再陪我去肉铺买点肉,我想让同乡捎回东阳村,阿娘她们肯定不舍得花钱买肉。” “好,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尽管吩咐。” 江茉心生感激,又不知怎么报答他,只得抬起手在蒋琮琤的肩膀上拍了拍,故作男子沉重的嗓音:“好兄弟。” 两人腰沉肚圆的从羊汤铺出来,又绕到衙门后院的狗洞钻进去,把米袋拖出来又扛道米行,换了六十文钱,捧着沉甸甸的钱袋子,江茉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 蒋琮琤陪她买了肉,又巡了 分卷阅读32 两条街,天色已渐渐暗沉,余黄褪去,夜色袭来,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除了声色犬马的场所,其他铺子都关了门。 夜幕笼罩,点点星子缀在天边,江茉迟迟未说回去,跟屁虫似的巡了两条街,蒋琮琤突然顿住步子转身问:“你怎么还不回去?” 他虽然喜欢被她跟着,但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敢回去似的,分明累得脚步沉重又迟钝,就是不喊累不吵着回去,甚是可疑。 江茉不敢说实话,她既喜欢又害怕温元廷的心思要藏得严严实实的,所以摸了摸肚子谎称:“我吃撑了,想消化消化食。”说罢张望了两眼天色,约莫着此时回温家不会碰见温元廷,才揣着银子抱住肉道:“我回去了。” 蒋琮琤诶了两声,没唤住脚步飞快的姑娘,只得仰头盯着她的背影喊道:“明日你早点去衙门,我在库房等你。” 话音刚落,夜色里微白的身影忽然小跑起来,转了个弯彻底消失了,他耷拉着脑袋有点后悔赶她回去,小声嘀咕着:“听没听见......” 江茉缩着脑袋从温家角门而入,弓着身子生怕被人发现,绕过一处荷塘,飞快的钻入竹林里,不走甬路为妙,竹林里的路一样平坦。 风吹得竹叶发出沙沙声,有些阴森森的可怖,她疾步走了很久,突然眉头一拧,转过头看向身后,冷白的月光映着一片空荡荡,她舒了口气跑回梧桐院。 却在门前碰见守株待兔的温元廷,她脑袋发懵,怔怔的站在庭院里不知所措,无处可躲,无处可藏,更无处可逃。 江茉又想起白日里他对待犯人时的阴狠,带着慑人的戾气,顿时脚底生寒,浑身经不住的哆嗦,支支吾吾半响都说不出一个字来,她喜欢的是送她烧鸡、陪她喝酒、救她出魔爪的廷哥,可残酷的现实扇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她退却了,带着恐惧退回自己的世界,不敢再义无反顾的朝他身边走去。 “我在等你。”温元廷听不出她想说什么,抬脚下了石阶,挟带夜色里的黑暗气息走到她身边,低头盯着她闪躲的眼睛,轻声问:“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江茉秉着一口气不敢应声,她若是回答不算数,会不会被他拧断脖子?她若是回答算数......又克服不了内心的恐惧,她怕得直搓衣角,憋涨的脸颊通红,猛地吸了口气,又猝不及防的被口水呛得咳嗽不停。 月光下,温元廷的脸色愈发凝重,探究的视线紧盯着她,那会儿在小黑屋她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在衙门等了许久却等来她先走一步的消息,再看她现下的反应,他已猜出□□分。 他情不自禁地朝她靠近了些,鼻尖萦绕着一股羊汤的味道,她与琮琤喝羊汤去了,他想起白日里蒋琮琤说的那番话,一股酸意从心底滋生,顺着他的五脏六腑窜进脑袋里,挟制了他的理智,逼迫他猛地环住她娇嫩纤细又温暖的脖颈。 江茉被突如其来的绕颈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一张令人神魂颠倒的脸便凑到眼前,微凉的鼻尖戳着她的脸颊,唇前是温暖湿润的触感,轻轻又缓缓的摩挲,克制又投入的允吸,几乎要把惶然不安的心从胸腔里牵引到口中。 喷薄而来的气息缠住了她的理智,勾住了她的心,让她除了木讷的承受再无其他反应,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发觉一只手在她背后轻轻的捋着后背。 想来是要抚平她方才的呛咳,她眨了眨眼仔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五官精致协调,鼻梁的线条格外诱人,还有合上的双眸......睫毛微微颤抖,露出如漆般的眸子...... 温元廷看见她瞪圆的杏眸,眉间微皱,唇齿稍稍用力,江茉瞬间感觉出粗暴的痛感,秀眉蹙起,发出不悦的轻哼声。她如此反应却取悦了他,双臂将她拥入怀中,霸道的侵占她全部思绪。 红肿的双唇又疼又痒,她几乎要淹没在如此狂烈的窒息中,心底的惧意一点点消散,压下的欢喜成倍增长,浓得化不开的喜欢充盈在她全身每一处。 怀抱的温暖驱散了夜风的冷,她抬手抚上健硕的背,蜿蜒而上揪住他的衣领,硬逼着他释放自己的双唇,新鲜的空气伴随着喘气声回到体内,她瘫在他的臂弯里,气息微弱的道:“这算什么意思?” 温元廷用手臂拖着她,另一只手将她的发带解开,如瀑般的长发垂下,待她直起身便添了女子的温婉和秀气,他环着她不撒手,眉眼俱笑应道:“你若不懂,我只好再来一次。” 江茉被原地转了半圈,又连退了几步倚在一颗老榕树上,繁茂的枝叶将月光遮挡的分毫不漏,她僵着身子贴紧树干,敏感的察觉到他就在眼前,而且越靠越近。 她立即撇过头躲开灼人的气息,两只手抵着他不叫他靠近,声音软糯道:“昨晚你不答应,今晚该轮到我不答应了。” “你不答应?”温元廷弯身探头,蜻蜓点水般在她嫣红的唇瓣上碰了碰,随即又欺身将她压在树干上,嗓音低沉道:“今日你躲着我,避着我,还同旁人去喝羊汤,我又气又难受,我后悔了,阿茉......你重新考虑一下我,如何?阿茉......你就是最 分卷阅读33 锋利的鱼钩,只轻轻地在我身边掠过,我就忍不住上钩追随你。” 阿茉二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别一番柔情的滋味,婉转入耳,令人春心萌动,蜜意深浓,江茉牵起唇角窃笑,抿唇问:“若我执意不肯答应呢?” ☆、温夫人 温元廷料到她会置气,也料到她会不肯答应琴瑟之好,所以并无慌张失望,缓缓地向后退了一步,与她保持友好的两步之遥,温声道:“那便如你晨时所说,这份情意传达于你,你回应与否与我并不相干。” 此时的江茉早已忘记令她惊惧的煞神模样,完全被他的柔情蜜语攻陷,强自镇定的面容外表下是春心乱颤的悸动,她佯作轻描淡写的点点头,负手转身跑回屋里,两扇朱门关紧,倚着门嗤嗤地笑出声来。 一想到被廷哥那般英俊的人追求,她心底的窃喜就像沸腾而起的水,鼓着数不清的泡泡冒到嗓子眼里,几乎要溢满了。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亮起昏黄的光,安安静静立在庭院里的人眉眼舒展地笑了笑,缓缓转身离去,来日方长,既已传达了心意,便有足够的时间等她。 今夜注定漫长,江茉换了寝衣,坐在烛灯底下发怔,杏眸含笑,眼角眉梢皆是含春少女的欢喜,从小到大没谁能入眼,不成想来到这么一个奇怪地方居然遇见爱情了,让她心动、让她恐慌、让她期待、让她胆怯,但又让她有种莫名的勇气想靠近。 “江公子,您歇下了吗?” 她敛起痴笑,抬手揉了揉酸疼的双颊,连忙把头发挽成男子的发髻,粗声道:“没呢,进来吧。” 来的人是茯苓,一如往常的温柔,迈着小碎步走到罗汉床前,笑眯眯地放下一盏翠色汤盅:“少爷嘱咐奴婢送来的,请你用了再睡下,还让奴婢提醒您,夜里风凉,莫要贪凉不闭门窗。” 深夏的季节哪里来的风凉?近些日子是愈发燥热,偶尔一丝凉风袭来,只叫人神清气爽,江茉想到此,再看看茯苓已穿着衣料偏厚的外衫.......貌似自己的确贪凉些。 “嗯,劳烦你家少爷费心了。”她抿下笑意,故作严肃的盘腿而坐,动作粗狂的形同庄稼汉,但这副举止与她的容貌全然不搭,看起来既违和又别扭。 茯苓不多语,话传到了便恭顺的退下,当房门闭紧,江茉便盯着面前的翠色汤盅出神,翘着大拇指掀开盖子,闻了闻里面的味道,果然与昨日一般散发着酸涩的味道,她拧眉瘪了瘪嘴,又合上盖子推远了些。 翌日,她起了个大早,洗漱罢了便坐在梳妆镜前摆弄发髻,先是在两侧编了小辫子随发入髻,端望了半响觉着女性特征暴露的太过,又拆了重新盘了圆髻。 在衙门讨生活就不得女儿装,一身黑漆麻乌的衣裳怎么展现她的魅力?又如何让廷哥眼前一亮?她懊恼的叹了口气,灰心丧气的放下梳子出门,方走出梧桐院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两个手臂有她小腿粗的婆子挡在她面前,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扬着下巴道:“江公子,我们夫人有请。” 江茉被这气势唬得一愣,连退了两步,定眸再看两人皆是一副来者不善的表情,心下登时打起鼓,百转千回的心思从脑海中一闪,面容堆笑:“江某失礼,借住许久不曾拜见温夫人,请二位替我转达,衙门归来必携礼拜访夫人。” 她自知如此是守礼,拱了拱手便侧身欲走,不料被二人粗鲁的抓住胳膊,猛地往甬路上一甩,幸好她眼疾手快揪住其中一人的衣袖才免去皮肉之苦。 被拽住的婆子露出几分不耐,短粗的手指掰开她的手,不留情面的冷哼道:“江公子,您别不识抬举,夫人有请便是夫人有请,容不得你拖到晚上搬救兵。” 江茉此时是万分肯定要遭殃,手指吃痛只得撒开手,这人的手像被砂砾碾过似的粗糙,抠得她指甲底下泛出些许血色,丝丝发疼,她蹙眉道:“这话是怎么说的?见温夫人又为何要去搬救兵?” 婆子一窒,竟找不出话来搪塞,翻了个白眼讥嘲道:“男子生媚骨,定会祸国殃民。” “别同他废话,先把正事儿办了。”另一个婆子上前拽起她的胳膊,横了眼她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冷笑道:“您要是乖乖听话,就少受些皮肉之苦,放聪明点就别耍花招,逞嘴皮子之快不如让自己少遭点罪。” 江茉越来越糊涂了,她只是碍着身份不好拜访温夫人,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大动干戈吧?看着架势是要伤筋动骨,廷哥的母亲竟是如此暴躁的人吗? 生拉硬拽的把她推进一个四四方方的正厅,屏风一侧放着矮凳矮几,席地的软塌铺着大红色绣花的垫子,角落里摆着紫檀香炉,缕缕白烟萦绕。 “夫人,江公子请来了。” 应声地,从竹帘里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指间戴着分外耀眼的红宝石戒指,手指微微勾起帘子,露出一张与身份不符的容貌来,这显然是个年轻夫人,断然不会生出廷哥那般大的儿子。 江茉咬唇错愕,转瞬又了然的笑着问候道:“晚辈见过温夫人 分卷阅读34 ,这些日子多有叨扰,多谢夫人收留。” 年轻的温夫人半倚着软枕,神情不明地朝她瞥了一眼,眼底下的一颗痣分外妖娆妩媚,猛然间抬手拂落了小几上的茶盏。 青瓷茶盏翻到在地,碎成大小不一的碎片,清浅的茶水混着茶叶洒了一地,江茉甚是不解地盯着脚下的狼狈,咬了咬下唇,决定静观其变。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给我请安!”年轻的夫人开口便是不加掩饰的鄙夷,微扬的下巴彰显出她身份的高贵。 一副目中无人的轻狂样却震慑的周围奴婢婆子分分下跪,合屋里只有江茉站得笔直,显得十分突兀,她下意识的想反驳,思及此人是廷哥的母亲,咽了咽口水把呼之欲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见她不做声,年轻的夫人愈发得意,垂下眼皮用眼缝儿打量她,厌恶得不停皱眉:“我们家廷哥儿是个有出息的,有些人不自量力想攀附他过上富贵日子也属正常,若是个姑娘便罢了,随意配个小厮断了她的心思,偏偏是生了一副媚态的男人!你也不睁开狗眼看看温家是什么人家!敢把主意打到廷哥儿身上,真是恬不知耻!” ☆、外室 江茉浅浅地吐出一口气,不停的告诫自己此人是廷哥的母亲,万万不能开罪了她,若想同廷哥在一起就不可与他的家人为敌。 再刺耳的话都得忍下去,她咬得下唇泛白,勉强扯出不由衷的笑,心平气和道:“温夫人,你怕是误会了,我同廷哥......” “闭嘴!”温夫人拍案而起,娇丽的脸蛋因勃然而怒添了些许红,一双勾人的眉眼满是不屑,微微扬起下巴剜了一眼江茉,厉声道:“像你们这种人在衙门摸爬滚打二十年只是□□狗罢了,我们廷哥儿功勋爵位前途光明,岂容你污他名声,误他前程!” 江茉紧紧的抿着双唇,尽量不叫满腔的愤怒喷薄而出,她站得笔直,梗着脖子反驳道:“夫人此话差异,我虽为升斗小民也有远大抱负的,再者您误会了我与廷哥的关系,来日廷哥封官封爵也好,庸庸无为也罢,我与他都只认对方是最纯粹的人,与名望身份毫无干系。” “好一个伶牙俐齿!你要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不娶妻,与你苟且一生吗?!有我在一日,你这种人就休想靠近廷哥儿。”温夫人说罢朝身侧的丫鬟伸出手,丫鬟立即垂头递上一张银票。 涂着大红色蔻丹的指甲捏着银票的一角,轻飘飘的甩在江茉面前,单薄的纸从她胸前滑到脚下,落在碎茶盏旁被茶渍浸湿,冷声道:“这是一百两银票,想必你几辈子都赚不来,拿着这张银票从廷哥儿面前消失,否则......依温家在送仙城的本事,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江茉面色沉静,低头看了看湿了一半的银票,不以为意的勾起唇角,她念此人是廷哥的母亲,忍气吞声受下挖苦威胁,但她并不是软柿子任人拿捏,她抬眸迎上锋利的视线,笑道:“正好我家买不起墓地,夫人若是能赏个风水宝地,晚辈自当欢天喜地的跳进去,至于这一百两银票就当做我买墓穴用了。” 她洋洋洒洒的转身往门口走去,抓她来的两个婆子却挡在门口不叫她出去,满脸横肉抖了抖:“夫人不让你走,你别想走出这个房间。” 再转头去看温夫人,姣好的脸蛋青白交加,一腔银牙几乎咬碎,强作镇静地讥讽道:“一身穷骨气,给我数落数落她的皮子!” 两个婆子应声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截鞭子,一脸阴险的笑容,活动着手腕就要捉她,江茉自不会让自己吃亏,早在她们虚张声势时就做好准备,箭步冲上前按住一人发髻,一个回旋踢将另一人踹到门外。 手下婆子发起狠来,抱着她的腰就往门上撞,拼力气她不是粗壮婆子的对手,但论灵活合屋里没人比得过她,第一下来不及躲闪,背部吃痛的蹙了蹙眉。 第二下时侧身将笨重的婆子垫在身前,一扇朱门被撞的吱呀作响,婆子气急败坏的要反扑,她眼疾手快拔下她发髻上的簪子,尖锐的那头正对着婆子的下颌。 “我不介意血溅当场。”她抬手将玄色发带扔在脑后,微微气喘的望向温夫人,调整气息平稳了片刻才道:“我本不想与你闹得太难堪,可你们似乎不懂礼尚往来,反而得寸进尺逼我出手,就算廷哥怪罪我不知礼数,我也得让你们长长教训。” 婆子吓得不敢靠前,脖子稍稍往后挪了一寸,江茉手里的发簪立即前进一寸戳着她的脖子,微微用力就戳破皮肤,猩红的血渗了出来,婆子登时惊恐的连连求饶。 “江公子,你好男不与女斗,我们猪油蒙了心,有眼不识泰山......” “温夫人,您说怎么办?”江茉绽放一抹灿烂的笑容,眼神戏谑的盯着花容失色的温夫人。 分明是副人畜无害的温和少年,却让温夫人想亲手撕了他,她咬得牙齿咯咯作响,紧握的拳头沁出冷汗,半响偏过头不与江茉对视,松口道:“就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 发簪之下的婆子松了口气,江茉眉眼弯弯地把手里的发簪重新戴回婆 分卷阅读35 子头上,手指轻轻捋平她凌乱的头发,笑吟吟道:“要乖,别耍花招,不然我一失手把你打死了怎么办?” 白玉似的面容漾起笑意,和煦的像春日里阳光,婆子却有些胆战心惊的发抖,连吞咽了好几下,颤巍巍地点了点头,都说江公子生的孱弱又瘦小,形同女子般弱不禁风,实际却截然相反,动起手来不逊于正常男子。 待江茉一走,温夫人身子软绵绵的瘫在榻上,一改方才咄咄逼人的模样,愁眉不展的揉着眉心道:“这可怎么办?若是让大人知道此事,我的小命怕是保不住了。” 她掩面抽搭了几声,又觉得气不过,甩手拂落了桌上的玉瓷花瓶,回想起方才受得委屈,红色的指甲陷进肉里,瞪起眼睛道:“必须要料理了他,决不能让人知道此事。” 两个婆子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悄步走到温夫人身侧,心有余悸道:“依老奴看,姓江的不好对付,要不您把此事禀明大人,让大人亲自动手,免得你做了什么再得罪少爷。” “得罪了又能如何?我好歹是他的长辈。”温夫人秀眉微皱,一想起温元廷就有些犯怵,她倚在软枕上唉声叹气,半响又道:“不能让大人知道,万一他认为是我派人勾引廷哥儿,故意教坏他儿子,非得打死我才能解恨。” 一屋子愁云惨淡,两个婆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闭了嘴,各自心里都清楚大人是不会舍得打死温夫人的,年轻貌美妩媚诱人,偶尔使小性子都是娇羞可人的,而且上哪找如此没上进心的外室去。 养在送仙城这种小地方近十年都不闹着去雍城享受荣华富贵,每次来都会主动喝下避子汤,压根对他的家产不感兴趣,只要自己享足了便好。 江茉不知温府里的夫人乃是外室,她只当是廷哥的后娘,愁苦此事该怎么化解,迎面见温元廷疾步走来,脸色阴沉的可怖。 ☆、不是截,是请 温元廷身后还跟着位小厮,那小厮诚惶诚恐地紧随其后,躬身垂头生怕触霉头,江茉偏头冲他笑,风轻云淡道:“廷哥,你去哪儿?” 小厮见她安然无恙,重重地出了口气,紧忙凑上前道:“少爷,您瞧江公子不是好好的么。” 江茉粹蓝的眸子微微一偏,睨了眼身后的庭院,正欲说什么,却见温元廷抬脚就踹在小厮的腰上,语气肃厉道:“管好你的嘴,再敢多嘴多舌就都发卖到东山做苦力去!” 小厮踉踉跄跄地扑到在地,惊惧得冷汗从额间往下滴,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少爷饶命,少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江茉刚回过味儿来,温元廷已抓起她的手腕直奔花团锦簇的庭院,那正是温夫人“招待”她的地方。 方才闹了一通,这会儿准鸡飞狗跳的,她忙刹住脚,拽住他问:“去哪做什么?你莫不是疯了?” 温夫人定在气头上,两人再闯进去不是找挨骂么?她不想让廷哥因自己去忤逆母亲,即便不是亲娘,那也是有名有份的长辈,若是闹僵了,她岂不是成了恶人? “你跟我来。”温元廷缓了语气,牵住她的手就往里走,丝毫不给她挣扎拖延的时间,如漆的眸子里满是坚定,看样子非要同温夫人争辩一二。 江茉被迫回到温夫人的院里,两个婆子见温元廷走进来,转身就要进屋通知主子,再看身后还有江公子,双腿经不住开始打颤,连跑带爬的躲进屋里,结结巴巴道:“夫、夫人,少爷又把江公子带回来了。” “什么?”年轻貌美的夫人眼尾一挑,媚气十足的眸子露出几分怯意,咬着下唇把手里的金簪扔到抽屉里,底气微弱地垂眸道:“去沏最好的茶,一个个都把罩子放亮点,得罪了他都得送去东山扒层皮。” 话音荡在空中还未落地,迈进门的江茉听个字字不落,心下登时颤了颤,偏头望了望男子的侧颜,冷得如数九寒天里的冰窖,这副模样与昨日充满阴戾的笑吟吟又不同。 温元廷进门就缓了步子,对殷切上前的温夫人视而不见,不紧不慢的走到椅子旁,按着江茉坐在下首的椅子,抬步就坐在上方首位,身子往圈椅里一歪,微扬起下巴浅笑道:“听说你院里的两个婆子把江公子截到你这儿来了。” 这副笑里藏刀的模样,让江茉心里直突突,温夫人如何能容忍继子爬到自己头上,这分明是宣战来的。 “不是截.....是请。”温夫人怯怯地垂着头不敢坐下,鲜艳夺目的红指甲藏在袖子里不露半点。 江茉不可置信的将目光顿在年轻妇人身上,除了骨子里散发出的媚态掩不住,方才居高临下的气势荡然无存,小心翼翼的如同屋里伺候的下人。 温元廷不做声,其余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时空气凝滞,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直到丫鬟奉茶端糕点,他抬眸扫了一圈周围,冷声道:“你们都下去候着,敢偷听的捆了关进柴房,抓一个赏五两银子。” 四五个下人纷纷垂首退到门外,将大敞的屋门关紧,脚步声渐行渐远听不真切。 江茉坐如针毡的动了动 分卷阅读36 身子,提着口气不敢呼出来。 “我知道你找江茉做什么,也猜到你接下来会做什么。”修长的手指在桌上叩了叩:“张氏,咱们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七年,我的脾气秉性你多少了解些,你若是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我就让你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被称为张氏的温夫人脸白如纸,袖子里的手攥得出了汗,她清楚不能得罪这位煞神,温家人的心狠手辣是浸到骨头缝里的,她只要敢忤逆半分,乱葬岗就是她的归宿。 她荣华富贵还没享受够,决不能轻易死了,张氏不敢应声,心跳如擂鼓,声音细如蚊鸣地道:“少爷,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江公子千般万般好毕竟是男子,万一惊动了大人......怕是您连分辨的机会都没有,他就、就身首异处了。” 说罢妩媚柔情的眼瞥向江茉,目露些许惋惜,继续道:“您再清楚不过了,大人把您送这儿来时交代的话,胡闹可以但别过火。” 温元廷丝毫未被她口中的大人吓住,扬起唇角轻轻讥笑:“这不是你该操心的,再者阿茉并不是男子,她女扮男装是为了跟在我身边方便些。” 张氏惊诧地又望向江茉,张了张嘴却没出声,难怪生的一副女儿家的样貌,就连身形都如女子般娇小,竟是个女的! 转念再想她曾笑盈盈的把银簪戳进婆子脖颈里,后背顿生了一股寒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果然没错。 “既然少爷心里有了盘算,我只能悉听遵命了,倘若大人问起来您的近况,我该不该透露江姑娘呢?” 温元廷起身拂了拂衣摆上的褶皱,不以为意的瞥了眼张氏,敛容道:“不如你做主,思量思量该不该透露?” 他牵起一脸懵懂的江茉,径直走出门,张氏捏着颤抖不停的手指尖儿,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圈椅内,顺了两口气又忙唤人进来,江姑娘的事还得交代下去,免得她们没轻没重的开罪了这位“姑奶奶”。 江茉一路不言语,不断回想张氏的话,由此看来她并不是廷哥继母,廷哥的父亲是位大人,而且家风严谨,既然如此怎么会让廷哥与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生活在一处呢? 在送仙城被称为大人的只有衙门的官爷,她越想越糊涂,眉头越蹙越紧。 温元廷的神情反而不似先前那般阴沉,他观察了几眼愁眉不展的姑娘,侧身挡住她面前的去路,预料中被撞了满怀,顺手圈住她的肩膀,笑问:“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又不是学堂布置的课业,不必闷头琢磨。” 她抿唇抬头,有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你到底是谁呀?这府里的夫人不是你娘亲,那你母亲呢?我从未见你父亲出现过,他为什么让你在这儿生活呢?还有你姐姐......” “你把我问晕了。”他憋着笑意,小姑娘被疑惑笼罩的懵然模样着实好笑,忍不住将她扣入怀中,轻笑道:“我的家族很复杂,七年前我母亲病逝,父亲便把我和阿姐送到这儿来,至于为什么,我会慢慢说给你听,现在把你脑袋里纷乱的事情抛开,咱们该去衙门办正事了,稍晚些我再带你去见阿姐。” ☆、眼疾 江茉淡抿唇瓣,点点头又默然了片刻,发觉自己的额头正贴着某人温热的下巴,动动身子又被环得紧密,她微微蹙额,抬起食指戳在他胸前:“温公子,您得自重呀。” 说罢懒懒地叹了口气,拢着耳边的碎发从他身侧绕过,独属于她的幽香漫在空气里,温元廷负手转身,含笑盯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蒋琮琤在库房里左等右等不见人影,一碗热腾腾的羊汤渐渐变凉,表层凝固了一层白腻的油脂,索性端给衙门里养得狗子,他蹲在地上看着狗子狼吞虎咽,幽幽的问:“旺财,你说该怎么办啊。” 他意识到自己在对狗弹琴,长吁短叹的拍了拍衣服就往前院去,方踏上长廊就见温江二人有说有笑的走来,忙侧身躲在柱子后,露出小眼睛观察。 两人在游廊尽头分开,他立即跳过栏杆疾步跟上温元廷,双臂抱在身前,故意揶揄道:“看来你们相处不错嘛,你对她没偏见啦?” “我何时有过偏见?”温元廷目不斜视,自未察觉微扬的唇角与满眼奕奕的光彩,他怎会对阿茉有偏见?只是不知怎么与姑娘相处罢了,特别是让自己动了心的姑娘。 蒋琮琤不相信地直摇头,瘪嘴道:“撒谎,你之前对人家小姑娘严肃的很,人家为了薪水不得不受着,换我早就急了。” 罢了又眨了眨小眼睛,一个箭步挡在他前面拦住去路,一本正经的道:“你对她好点儿,小姑娘怪可怜的,薪水都不舍得给自己治病,都留着养家用。” “治病?”温元廷瞬间敛了笑意,声音陡然严肃,皱眉问:“什么病?” “她的眼疾啊,我记着她说过只能活到三十岁,她看到的既不是鬼魂,那朦胧不清的白雾定是眼疾恶化了,傻姑娘还以为是见鬼。” 伴随蒋琮琤的回答,他呼吸一窒,断断续续的缓了口气,是了,正常人怎么会在夜里见到团团 分卷阅读37 白雾,是他忽略了这档子事,如今自责愧疚一齐涌上来,这股五味杂陈的滋味竟是从未体会过的。 像被人捏住了命脉,惴惴不安又不敢轻举妄动,犹如被挟制般走到议事厅,蒋琮琤喋喋不休的说了什么已然听不进去,灌了几盏茶勉强压下四肢的无力感。 门外的唐牛喊了他好几声,看他纹丝不动忙跑进屋,急声道:“廷哥,在杏花苑门口抓到一个妇人,她说话的口音与昨日那人一模一样。” 江茉在库房得知消息忙赶过去,在门外踮脚往里看了一眼,穿红戴绿的妇人被上了手铐脚镣,梗着脖子就是不肯出声。 廷哥坐在上首,脸色阴晴不定,她戳了戳挡在她身前的同僚,悄声问:“杏花苑是什么地方啊?” “青楼。”同僚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又道:“说是青楼的老鸨,没准儿是抓错人了。” 她又往前挤了挤,凑近了些观察妇人的身形,倒与自己在偏僻巷子里见的有些相似,她目光下移又倏然顿住,咬着下唇想了许久。 这桩案子的嫌犯都是硬骨头,不熬上几日怕是不肯开口,温元廷欲抬手唤人,却见江茉迈着小步凑到妇人跟前,一脸疑惑的蹲在妇人身后,他眸光微动,转瞬又恢复如常的问:“怎么了?” 妇人闻声忙回头看,被专心致志盯着自己双腿的江茉吓了一跳,向后挪了挪,用奇怪的口音道:“你想做什么?” 江茉步步紧逼,伸手就将她脚上的鞋子脱了下来,举着鞋子起身道:“廷哥,鞋底有黄泥,近些日子从未下过雨,青楼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老鸨怎么会踩上黄泥?在加上昨日嫌犯的供词,姑娘们所在之处已然明了。” 除了温元廷,在场其他衙役纷纷露出狐疑之色,昨日的嫌犯至今未吐口,何时说过供词? 他们的疑惑来不及提出,上方的温元廷露出满意的笑容,扬手一挥:“把人押下去,即可派人把姑娘们救出来,方圆十里可疑人皆盘问仔细,报不清来历的全部抓回来审问,不可放过一个。” 妇人缩腿把脚藏在裙子底下,闻言神色慌乱,涂抹厚重胭脂的脸早不似之前那般镇定自若,她看了看江茉手里的鞋子,又看了看上方勾着笑意的温元廷,吞咽了两下口水,强忍下手脚的颤抖,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江茉微微含笑,不动声色地观察妇人走路时的别扭模样,等到屋里的人都退下,她把手里的鞋放在桌上,若有所思道:“老鸨......以出卖色相为生的老鸨竟会在意露足,杏花苑要着重的查一查。” “琮琤已经去抓人了。”温元廷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未等她走近就牵过她的手,长臂一拉将她圈在臂弯里,他尽力平复情绪,却难掩眉宇间若隐若现的忧色。 他抬手抚上她的眼角,眉心微动,柔声问:“阿茉,改天我......” “廷哥,那妇人不肯老实,宁死不肯进地牢。”衙役火急火燎的闯进来,腰间的佩剑撞在门板,发出的声音惊住了屋内一对耳鬓厮磨的小鸳鸯。 江茉急忙起身,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该退该进,羞红的脸颊似涂了胭脂,垂下头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 温元廷脸上稍沉,凝声道:“靠西南角的屋子不是空着么?派两个人守着,风吹草动不必阻拦,暗中观察随时回禀。” 衙役有些摸不着头脑,愣在原地半响没挪步,江茉退了几步,唤上他与自己一同出去,两扇朱门将里外隔开,她暗自松了口气,双颊的红润被风拂去大半。 “江莫,老大是什么意思?”小衙役将几句话反复琢磨,就是不明白“不必阻拦”四字的深意。 “意思就是让那妇人有机会传消息出去,然后咱们顺着她的消息把人一网打尽。”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方才被廷哥摸得微微发痒。 小衙役恍然大悟的发出长叹声,举起大拇指夸赞道:“厉害厉害......但是她人关在这儿,怎么传消息出去?” 江茉眯了眯双眼,笑道:“她自有法子,天黑之前她若没什么动静,咱们自然要制造些机会,让她给外面通风报信。” 温元廷站在屋内,门外是她悦耳的说话声,他甚至能想象出她这番话时灵动的双眼定是眨了又眨。 阿茉病了,而且命不久矣,他断然不会袖手旁观,定要尽一切可能医治......无论什么法子。 ☆、线索 这招空手套白狼的方法甚至奏效,看守的衙役故作玩忽职守,时而聊天喝酒,时而摇骰子赌钱,屋里的妇人自以为看管松懈,将侧面的窗户开了一条缝,又从怀中掏出拇指大小的竹笛吹响。 半个时辰左右,从墙外飞来一只信鸽,衙役们警醒的耳朵听见鸽子咕咕叫的声音,一人看守,一人忙去禀报温元廷。 衙役故意在门外高声喊道:“诶?你别输了就跑啊,赶紧回家拿点银子继续赌。” 屋里的妇人不疑有他,四下打量了一圈,未见笔墨纸砚,焦急的四处翻找,无意间扫了眼墙上的两幅字画, 分卷阅读38 眼珠子一转,忙上前逐个检查每一个字,最终从字画上扣下两个字,撕下一角将几个字卷好,绑在信鸽的爪上,又从窗户缝放飞。 此时温元廷已手执弓箭立在墙外等它,闻异响便举起弓箭,白色的信鸽方扑闪着翅膀飞出高墙,绷紧的手指一松,利箭呼啸飞去,不偏不倚地射中鸽腹。 江茉忍不住无声拍手叫好,梨涡微绽,似含苞待放的迎春花粲然盛放,一路小跑将鸽子捡回来,解开腿上的字条,却只见三个完全不搭边的字。 “散,朱,离。”她愁眉不展的缩在椅子里,摊开掌心里的三个字,自言自语的念了十几遍就是不知深意。 温元廷布置了任务,捕快们整装待发,等他进门就看她恹恹地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道:“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笑了笑,把她手里的三个字重新卷好:“咱们去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如果我没猜错,“朱”应是通知他们退到朱家庄。” “朱家庄?”江茉疑惑地直起身,眉眼添了微微的倦意,托腮问:“在哪?” “就在城郊附近,从他们几次更换的地点来看,朱家庄非常有可能是他们另一个藏身之处,已派人去埋伏,顺着这条线定能连根拔起。” 闻言,女子眉眼间的倦意顿时一扫而空,急切的推他去放信鸽,自个儿转身绕到书柜旁找了份画匠手绘的送仙城图样,勾出几次藏身地点,再联合朱家庄的位置......她仍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她的小伎俩应对嫌犯尚可,侦查方面毫无天分,拿着笔盯住地图,那妇人脚底下的泥是千真万确的,她既然能对那些人发号施令,说明身份不同寻常,由此可断,脏活累活自然不是她做的。 江茉紧咬下唇,她曾经的职业以证据为大,转身去门外拽了一人进来,把笔往他手里一塞:“杏花苑在什么位置?你帮我画出来。” 小衙役拿着笔有些不自然,舞刀弄枪的男子极少会写字,他想了想便小心翼翼地在图上戳了一个点,毫不起眼的小黑点却让江茉眉头蹙起,抬手从墨迹出发,顺着几条街道绕了又绕,淡粉色的指尖停在角落里的一处空白上,点了点问:“这儿是什么地方?” 小衙役琢磨了半响,眼睛一亮道:“是一户人家,去年盖好的,那宅子可气派了,听说是在外地发了财的,在门前挖了个塘,蓄水等同与蓄财嘛......” 江茉略带迟疑地观察了四周,这栋宅子的位置出城最方便,她又想起纸条上的三个字,散、朱、离,如果是示意他们从这栋宅子分散开,朱家庄只是其中一个藏身之所,那离又是什么呢?离开送仙城吗? 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未必敢明目张胆的把人都转移出去......或许是让他们散开,前往朱家庄的部分人先撤离。 她飞快的想了数种可能,一股强烈的预感告诉她,妇人脚上泥多半是在这处宅子沾染的,杏花苑兴许只是障眼法! 她抬手按在那处空白上,决意先去探探情况。 一个人未免不安全,衙里的人要去盯朱家庄,索性去找蒋琮琤要个身手好的陪同,万一有什么动静还有通风报信的人手,江茉如此想就出了衙门,按着地图的位置找到杏花苑。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此番行动是悄然进行的,杏花苑门前并无异常,她上前推了推门,却被里面的人按住门板抵住,呵斥声传来:“大白天的来什么青楼!姑娘们正歇着呢。” 一听便知是唐牛的声音,她把脸凑近了些道:“是我,江莫。” 开了门,蒋琮琤正叉着腰扬声喊道:“翻个底儿朝天,若是还找不到线索就给我掘地三尺!” 话落音,一旁被看管起来的姑娘们盯着他身后窃笑,他故作严肃的吸了口气,转身看究竟是什么人把姑娘们的目光都引了去。 江茉生的唇红齿白,一身玄色箭袖凸显的她极像翩翩潇洒的粉面小生,引得姑娘们阵阵骚动,笑着朝她抛眉眼,蒋琮琤连连摇头,难道女人都喜欢弱不禁风的小郎君? 这场骚乱的始作俑者却未觉异常,拉过他退到安静的角落:“蒋二,把唐牛借我用用,有个可疑的地方得去看看。” “什么地儿啊?” 江茉把自己从地图上捋出来的线索大略说明,蒋琮琤当机立断抓住机会:“唐牛笨手笨脚有什么好?这儿搜得差不多了,不如我跟你一起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喜欢和江茉待在一块儿,想想早上浪费的那碗羊汤,又补充道:“等晌午到饭点儿,小爷领你去尝尝城里一绝的阳春面。” 她没心思想午饭的事儿,点了点头要走,被蒋琮琤一把拉住往回拽了拽,内心不由万分焦急,敛容道:“走啊。” “你穿这身儿,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衙门已经盯住你们了吗?快去换身便服。” 这青楼红馆哪来的便服,她仓促出门压根忘了这茬,当下急得直跺脚,环顾了一圈捕快们都穿得便服,随意指着一人道:“就他,快跟我换。” “别,两个大男人去人家门前晃悠去,但凡长个心 分卷阅读39 眼儿的都看得出不对劲儿。”说罢朝一群姑娘们的身上看过去,又觉着让她穿妓子的衣裳不妥当。 唐牛在后面听得真真切切,大喇喇的上前拍了拍江茉瘦弱的肩膀,傻笑道:“这还不好办,咱江茉这身材扮女人都有人信。” 看来只得如此了,蒋琮琤从未见她穿过姑娘的衣裳,之前那些裙子外衫都是又粗又土的材质,像田里种庄稼的汉子,一点儿不像个姑娘,今儿借此机会一睹为快。 他回过神来欲开口,江茉已同其中一位身形偏壮的姑娘谈好,转身朝他喊道:“她的衣裳你穿合适,赶紧去换。” ☆、抓贼 蒋琮琤不情不愿的换了衣裳,局促的扯着略显短小的衣袖,垂头再看身下粉嫩粉嫩的裙子,惨不忍睹的闭上眼睛,心一横干脆豁出去了。 “快走快走。”江茉已换上他的便服,青色葡萄纹的箭袖服格外亮眼,有些宽大不合身,却正好挡住她原本的身材。 两人从杏花苑的后门离开,顺着一条偏僻的巷子往西南方向去,一路皆是人烟稀少的狭窄巷子路,多半是房屋府邸的后墙,偶尔有开了小门的,鲜有人来往。 走出这片民宅区,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步行约一刻钟便见到小衙役口中的池塘,果然是个大池塘,四周栽柳庇荫,隐去了波光粼粼的水面。 江茉抬手拂开挡在眼前的柳树,低头望着浑浊的池塘,这哪像聚财之水?分明就是一处污水坑。 “这么大一户人家怎么不知派人打理打理,这水塘都快成泥塘了。”蒋琮琤嫌弃的啧啧两声,宽大的袖子被攥在手里,头上的一枚簪子歪歪斜斜,俨然是个举止粗俗的野丫头。 两人从池塘绕到大宅的侧面,路过时瞄了两眼门前,有四个守门的小厮正盯着他们看,江茉立即甩着袖子忿忿道:“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你娘要一百两银子做聘礼,我就是割肉卖血都拿不出,这婚事罢了罢了。” 蒋二极快地反应过来,抬起袖子捂着脸假装啜泣,故意迈着小碎步紧跟其后,夹着嗓子用纤细的声音道:“你怎能这么说,我又拿我娘没办法,你若是不娶我,我就去寻死。” 两人边吵边推搡着绕到守门小厮的视线外,不约而同的深吸了口气,蒋二抹了把脸,低声道:“确实不同寻常,门口那四人都是有些拳脚功夫的,咱们把戏做的这么足都没让他们放松警惕,此地不宜久留。” 江茉仰头看了看高墙,足有三四人那么高,想要翻墙根本没可能,只得沿着墙根绕了又绕,面色微凝道:“完全是个密不透风的铁桶,除了正门竟连个侧门都没有。” 她不想一无所获的离开,这个宅子分明有古怪,污浊的池塘、高的离奇的墙,还有偌大的宅子竟连角门侧门后门都不设,而且她仔细检查过池塘旁的污泥,同妇人脚上的无异。 各种蛛丝马迹都在印证她的猜想,但江茉不敢妄言此处肯定是团伙藏身所,当下还需要更直接的证据,她环顾了一圈四周,躬身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蒋琮琤一回身找不到人,登时有些心慌着急,梭巡了一圈在石头后面发现冲自己招手的姑娘,双手抓着繁琐累赘的裙摆,蹲下身子挪到跟前。 “咱们撤吧,我一个人打不过那四个人,而且宅子里肯定还有人,咱们不占上风啊。” 江茉竖起食指在唇前嘘了一声,双眸闪着熠熠光辉,似笑非笑道:“我就不信他们不会露狐狸尾巴,就算要撤离总得有人出入打点,出来抓一个,出来两个抓一双。” 从古至今没有哪个凶手沉得住气的,抱着越是紧急越是稳妥的想法,必定会提前打点好一切,她从业多年早已悟出这个经验。 两人贴肩而蹲,经受过开化文明的江茉并不介意特殊情况下的亲密接触,但从小被人耳提面命可守规矩礼数的蒋琮琤却有些异常激动,哪里有心思观察门口的动静,全部注意力都在手臂外侧贴近的温暖上,一张小麦色的脸渐渐浮现出异样的红晕。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揪着脚边的杂草,娇怯地道:“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江茉略一蹙眉,目光仍观察大宅的门前与附近,半带轻笑道:“不是我,是你自己的味道,这股胭脂水粉味儿隔着二里地都闻得见,不信你自己闻闻。” 满满笑意的表情一怔,娇怯褪去只剩尴尬,抬起袖子凑在鼻尖闻了闻,方才还觉着温暖香浓的气味顿时刺鼻又艳俗,嫌恶的撇过头不再言语。 足有半个时辰纹丝不动,两人早就腿麻腰酸,蒋琮琤偌大的身形佝偻的筋骨酸疼,忍不住像侧边挪了挪,方伸开一条腿动了动,就听江茉沉声道:“出来人了,快跟上。” 两人悉悉索索的用杂草隐藏身形,从浓密的柳树里窜梭,疾步跟上一位中年男子,男子脚步飞快,似乎有什么紧急的事要办。 此人并未走通向杏花苑的巷子路,而是沿着门前宽阔的大路走到主街上,埋头在人群中窜梭了许久,两人佯作路人紧随其后。 晌午的烈日正 分卷阅读40 骄,晒得人汗流浃背,蒋琮琤身穿裙子行动不便更是费力不少,用袖子抹了把汗,抓下头顶的钗子,忿忿道:“他大爷的!要是不抓住他都对不住小爷流得这些汗。” 江茉拽着他的袖子躲在一处卖字画的摊铺旁,盯着那人走进一家茶楼,悄声道:“看来是要见什么人,你去杏花苑找人,我在这儿盯着。 ” 蒋琮琤本想让她回去找人,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独自进茶楼喝茶未免太引人注目,便不顾形象的一路跑回杏花苑,幸好唐牛等人尚在,唤上三四个人一同进了茶楼。 他环顾了一圈茶楼里的人,贼人坐在东北角,正与另外一位衣着不凡的人交谈着什么,江茉与他隔了两张桌子,正独自饮茶听戏,他使了个眼色,唐牛等人便挑了离门口最近的桌子,他径直走到窗边,彻底守住屋里所有的出口,待会儿叫他插翅难逃。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衣着不凡的男子起身离开,两个捕快随即离桌跟上,此时屋里四个人围堵贼人,胜算稳稳的握在手里。 江茉与蒋二交换了眼神,便端起茶盏朝窗边踱步,闭着眼睛随着戏鼓戏锣的节奏晃着身子,一个不留神手里的茶盏翻到那人的腿上,滚烫的茶水烫得他脸色突变,厉色道:“王八羔子没长眼睛啊。” “哟,这位大爷真对不住了,我这听戏听得入了迷,都忘了自己在哪了,这衣裳湿了可怎么好?要不我赔你一件吧。” 她忙将打翻的茶盏放在桌上,诚惶诚恐的赔礼道歉。 蒋琮琤试试地凑上前来,仔仔细细的看了看那人身上的茶子,摇头道:“真是可惜这么好的料子了,而且湿得像尿裤子似的。” 说罢哈哈大笑,引得周围侧目的人都附和起来,那人稍显窘迫的瞪了江茉一眼:“那还不赶紧!等着看爷的笑话呢!” 她毕恭毕敬的将人请了出去,唐牛等人付了茶水钱紧随其后,等身后再也见不着茶楼的影子时,两个一齐上前将此人按住,动作麻利的拽进偏僻的墙根底下,一人捂着嘴,一人抓着胳膊,任由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变故 蒋琮琤随后赶到将此人抓回衙门,严加审讯后吐了口,那处宅子里关着十余个姑娘,朱家庄关着的是他们近一个月掳走的外地姑娘,原计划今晚城里的部分撤离至朱家庄,而后再转移到其他地方。 送仙城统共失踪近二十位姑娘,如今除了关在宅子里的,还有一部分不知卖去何处和活活饿死的,嫌犯吊着一口气将实情都吐露了,狱卒扬着浸了盐水的鞭子,又狠狠地抽在他身上。 蒋琮琤立即禀明县令大人,率唐牛等人将宅子围得水泄不通,数十个姑娘都被解救出来送回家中。 衙役们押送犯人入牢,天色渐晚时朱家庄传来消息,温元廷领人将人解救之后又追踪线索查到杏花苑,杏花苑内有一暗室藏着数十个姑娘,命他们前去解救。 蒋琮琤刚喝了口茶,闻言扬手把茶盏摔得粉碎,咬牙切齿道:“ 他大爷的,居然还有隐瞒!让狱卒狠狠的给我打,留一口气让他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江茉坐在廊下凝望逐渐平息下来的庭院,两三个衙差疾步走过,她看着脸生,便探头细细的观察,自觉有些不对劲,忙去找人。 还没进门就听里面传出不满的声音,是蒋二几乎跳脚的叫嚣声:“老子今儿扮了女人,跑得腿都要断了,凭什么让他们把人带走?再说这案子一直归送仙城管,他们平时连屁都不放一个,现在又想来抢人!真孙子!” “你小点声,听说是郡太守派亲信传的命令,大人难以违抗,说是牵扯此案的还有其他县,理应交由金陵郡接手。” “廷哥还没回来,就这么让他们把人带走?再说陈虎他们跟丢的那个人还没找到,要是能抓到,兴许还能吐出一窝贼来。” 她在门外听了大概,金陵郡要接手此案,方才那几个陌生的面孔就是押解人犯的,看来是要连夜移送。 从早折腾到深夜,不亲眼目睹那些人接受惩罚不算彻底出了这口气,但江茉心下隐隐觉得送仙城没法处理此案,她收回脚步转身离开。 皓月当空,月明星稀,大片的乌云从天边缓缓袭来,衙门前一辆马车缓缓驶动,车尾系着铁链拴着七八个人,小喽啰交由县衙处理,这七八人都是此案的关键人物,全部交由金陵郡。 江茉仍坐在廊下,仰头望着闪闪发光的星子,耳边响起马儿嘶叫声,规律的马蹄声和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蒋琮琤咽不下满腔的愤怒,又无处发泄,摔了腰间的佩剑就走,任由唐牛等人怎么喊他都唤不回,众人议论了片刻,纷纷散了归家。 温元廷始终没消息传来,不知何时回来,燥乱的衙门逐渐被寂静笼罩。 乌云遮月,冷风骤起,江茉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掩面打了个哈欠,起身准备回屋,今晚在案卷房将就一宿,此时回温家歇不了几个时辰又得折腾。 她垂头抚了抚衣摆上的褶皱,冷风吹起额间的碎发,抬手拢入耳后,目光不经 分卷阅读41 意地扫向空荡荡的走廊,与夜色融合的人影正在不远处。 “怎么还没回去?”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沉静,与白日里不同是多了些许沙哑。 “等你。”江茉故意放柔语气,他定是不痛快的,又不像蒋琮琤能不顾一切的发泄出来,身处他的位置,既不能违拗大人的意思,又要藏住情绪安抚下属,夹在两难之间。 四周无人,只有温元廷走近的脚步声,携着一股凉气靠近,牵起如葱根般纤细的手,一言不发的推开门,冷风灌进屋内吹灭了油灯。 关门,搂入怀,动作一气呵成,江茉来不及反应就被按在宽厚的胸膛前,耳边是他垂头贴近的呼吸声:“阿茉,我饿了。” 说罢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卸下全身所有防备,毫不保留的露出软肋,他可以应付危机四伏的状况,游刃有余的做到全身而退。 曾经他以为一壶酒,一盏茶足以慰藉疲累,如今软玉在怀,才知一壶酒,一盏茶是乏味的,筋疲力竭时能拥她入怀细嗅芬芳,便驱赶了所有倦意。 “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你在这儿等我。”江茉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却摸到一手黏腻,瞬时大惊失色的问:“你受伤了?” “轻微划伤而已,我陪你去厨房。”这点小伤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自小习武比这严重的伤都是家常便饭。 漆黑之中她看不清伤势,秀眉一拧,拽住他腰间的玉带:“我先给你包扎,一时半会饿不死的。” 油灯重燃,温元廷坐在椅子内看她打水找药,昏黄的灯光衬得她肤色白嫩得发亮,紧张的小脸绷起,轻咬着下唇不放松。 此时的江茉才知何为既柔软又坚硬,因他受伤流血而坚硬,又因他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而柔软,复杂的情绪让她眉头越蹙越紧。 一切准备妥当,拿起剪刀绞开衣料,露出里寸长的伤口,溢出的血使其模糊,她不忍看却又不放心假借人手,硬撑着几乎塌陷的软弱,强作镇定的用酒水消毒。 触及伤口时手臂轻轻一抖,江茉忙抬眼看他,却见他面不改色,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 “会疼,不要忍着,要告诉我。”她低垂的睫毛微颤,眼底浮出些许湿意,她清楚的知道不可掉泪,否则廷哥会因顾及自己的情绪而强忍着。 逼回眼泪,连呼吸都憋住了,直到温元廷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含笑道:“傻阿茉,这点痛不算什么。” 一句“傻阿茉”将她刚逼回去的眼泪又勾了出来,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砸在她包扎伤口的手背上,灯光下晶莹剔透。 温元廷皱了皱眉,替她擦掉手背上的眼泪,湿润的泪珠儿有些微凉,一颗接一颗的掉落,他忙道:“没事的。” 江茉想不能这般没出息,硬生生的把抽泣声咽下去,拼了命的不想发出软弱的哭声,可那啜泣却卡在她喉咙里,噎得她连声音都变了些:“怎么会没事,肯定很疼,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要拿这些话唬我。” 她极快的涂好药包扎好,偏过身子断断续续的呼出一口气,胸腔里的那团气舒缓了些,又抬手擦了擦眼角:“我去弄点饭来。” 温元廷一言不发的随着她起身,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进了厨房,轻声哄道:“我一见到你就欢喜,我知道你在等我,我既高兴又心疼你休息不得。 ” ☆、雨夜 江茉按住他准备提起水壶的手,如排扇的羽睫轻颤,抿唇道:“我来,你受伤了不方便。” 心疼使然,温元廷反手覆住她的手背,唇角微扬笑道:“那就有劳阿茉姑娘了。” “油嘴滑舌。”她忍不住漾起笑容,眉眼舒展的嗔瞪了一眼,麻利的拿起水壶灌水烧开。 炉子里的火燃得正旺,江茉翻看厨房有什么能煮的菜,配料青菜倒是不缺,就是少了些油腥,她踮脚把柜子顶上的竹篮拿下来,里面是两只待煮的鸡。 廷哥受伤要避免重口味,不如熬个大补的鸡汤,正好给他补补身子,这些日子为失踪人口的案件操劳得瘦了两圈。 她拿起菜刀将鸡肉分割成块,锅里的水冒出细小的泡泡,她先在水里倒了些酒,然后下鸡肉焯水捞出备用,泡发的干菜洗净泥沙,切成适中大小。 温元廷坐在灶前添柴火,微微失神地望着她麻利的动作,不知怎么,就觉着她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吸引人的魅力,让人移不开眼,不想错过一丝一毫。 江茉把鸡肉塞进汤罐里,洒了调料填满水,盖好放在火炉上,今晚时间不多,若是将鸡肉腌制几个时辰,味道会更浓郁些。 屋外的风吹得门窗作响,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棂上,由疏入密,由缓入急,她用皂角洗掉手上的油腻,擦了擦手关上窗子,转身就撞进一束噙笑的目光里,她佯作未见,转身沏了壶茶,与他围着小茶桌而坐。 此情此景让温元廷生出些许错觉,他和阿茉就像一对平凡的夫妻,白日里忙碌在田间,夜里围着灶台喝汤聊天,他替她斟了杯茶,笑了笑道:“今日多亏你机敏, 分卷阅读42 查到了隐蔽的宅子,不然十几个姑娘难以逃出魔爪。” “其实我判断错了,我本以为杏花苑是他们设下的障眼法,那处宅子是他们的大本营,没想到朱家庄才是他们的大本营。”她吹了吹水面上的浮茶,眼角眉梢有些倦乏之意。 “结果皆大欢喜就好。”温元廷的语气里带着参不透的意味深长,清洌的视线望向门外瓢泼大雨,勾起唇角又道:“琮琤他们必定是不甘心的。” 江茉握着茶盏的手指动了动,秀眉微蹙的问:“你呢?甘心么?” 闻此言,面目清隽的男子偏过身,锐利的目光转瞬即逝,释然笑道:“与结果无益的情绪都是认输的表现,此案送仙城留不住,大部分人无恙归家是最好的结果。” “他们敢挑衅衙门,城中的宅子又豪华奢侈,送仙城自然留不住。”她认同温元廷所言,放下茶盏望向屋檐下如瀑般的雨水,菱唇勾出丝丝冷笑:“这样风雨交加的深夜,最容易出岔子了。” 几盏温热的茶水暖了肚子,江茉起身站在门边盯着细密的雨帘,脸色愈发凝重,若有所思道:“死去的姑娘......应该被扔进门前那片池塘了。” 她倚着门板转过身,眯了眯眼睛道:“那池塘浑浊又凌乱,妇人没理由刻意去沾一脚泥,而且从整个案情来看,池塘毫无作用,惟独抛尸场所未定。” “你想的没错,但我们注定挖不出尸体,今夜一过就会被强行尘埃落定。”他放下茶盏,深沉的眸光泄露些许不悦,转瞬即逝,用稀松平常的口气道:“金陵郡会处理好一切,此案全权交由他们。” 江茉深深地叹了口气,恹恹道:“只能如此了。” 灶上的汤罐咕咚咕咚的冒着热气,她抽出些许柴火,文火煨汤,挽起袖子舀了两碗面,掺水和面,默不作声的把面团揉得光滑椭圆。 温元廷知道她心绪不佳,证据和人犯搜集全了,却要眼睁睁的拱手让人,看着他们逍遥法外,但凡有良知的人都会感到愤怒。 他凝望她揉捏面团的手,轻声安慰道:“阿茉,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每个人的身份、地位、权利,乃至性别,既是锋利的剑,又是不堪一击的软肋,用自己的软肋去迎对方的剑,只会头破血流。” “我懂,只是可惜那些平白丧命的姑娘,她们何其无辜。”她垂头揪下一块面剂子,摊成长条饼状,抬起头时又勉强扯出一抹笑来:“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温元廷笑而不语,目光锁在她身上,见她洒了些芝麻在饼上,又混了油涂满薄饼,一寸厚的案板上整齐摆放着五个白嫩嫩的饼子,虽说白嫩,但比起她灵巧的双手又黯然失色了些。 江茉用钩子在熄灭的炭火里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将案板推进去又用木板堵住,拍了拍手上的面粉道:“将来开个饭馆怎么样?感觉会赚上一大笔。” “好,明日就去挑铺子,看中哪个回来告诉我,你只管等着当老板娘。”他敛回视线,倒了杯茶等她过来喝,心下已盘算起离衙门和温家最近的几处铺面。 虽然江茉未曾打算白用谁的银子,但听他如此说却掩不住喜色,凑上前吸了口茶水,掰着五根手指头算道:“成,算咱俩合伙的,按出资比例分红。” 说罢怕他听不懂,详细解释道:“比如开饭馆需要十两银子,你出了七两,而我出了三两,月底收益时你分七成,我分三成。” “我出八成,你出二成,但我忙于衙门的事没空打理,你一人打理又擅厨艺,我们按照五五分成。” 同聪明人谈生意就是畅快,她贡献厨艺又做账,不算占便宜,当即拍板答应:“成交。” 炉上的鸡汤散发出浓郁的肉香,她切碎葱花洒在汤里,又用汤勺细细的搅拌,盛了一碗递给他,笑吟吟道:“尝尝,等我有空去采些菌菇,放在汤里更鲜爽。” 炭火烘烤的面饼带着自然的焦香,一口汤一口饼,江茉心满意足的舔唇回味,食物的味道有种神秘的力量,会让人的心踏实下来,会驱赶大部分的不安。 温元廷慢条斯理的舀着鸡汤,细细的品味,倏然明亮的眸子露出几分惊叹:“同你合伙开饭馆是稳赚的。” 喝下鸡汤让浑身都暖和了些,潮湿的雨气隔绝在门外,淅沥沥的声音听得人昏昏欲睡,江茉已撑不住眼皮,浓浓的睡意袭来,便杵着下巴小睡了片刻。 她自以为是小睡,醒来时屋里的光线虽昏暗却已清晰可见,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躺在一摞书卷上,身前是温暖的外衫,探身闻了闻外衫的味道,是廷哥的气息。 ☆、提亲 连绵的阴雨天带来了初秋的微凉,屋檐下的积雨犹如瓢泼,温家小花园的桂花打落一地,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 四四方方的亭子里除了桂花香还有清雅的茶香,江茉局促地坐在温元廷身侧,小心翼翼的打量对面女子的脸,果真和廷哥有些神似,特别是那双眉眼,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都怪元廷不早说明,让张氏闹 分卷阅读43 了一通,害我担心了好几日。”温牧画手里握着一把团扇,安安静静的放在膝前,这般清爽的天气着实用不着。 她身后的丫鬟将剥好的金桔放在瓷碟内,一双平静的眸子只盯着金桔,丝毫不瞥向别处,可见□□的十分规矩。 温元廷喝了口茶,眉间舒展地望着江茉轻笑:“事发突然,不止你们,连阿茉都措手不及,张氏那儿让人送些东西过去,免得她心生不满再生事。” “眼下张氏的事倒不是要紧的,是你打算怎么同父亲讲?”温牧画眉目和善的望向江茉,略有些内疚的道:“阿茉不要怕,我必定是站在你们这边的,只是温家形势复杂,恐怕要你受些委屈。” 不等江茉出声,温元廷微微皱眉:“我不会叫她受委屈的。” 他说罢向温牧画使了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多言,敛容认真道:“让张氏备下礼,过几日去东阳村江家提亲,既然她是咱们的“阿娘”,由她出面再名正言顺不过了。“ 江茉攥得掌心发烫,她隐约猜到温牧画想说什么,自打她得知张氏只是温家的一个外室,就料想到廷哥的家世非比寻常,好歹是被宅斗宫斗节目耳濡目染过的,顺着想便知他们温家门槛高,或许不会让嫡子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农女。 她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没半点惧怕退却,反而噙着些许笑意,轻轻拽了拽温元廷的衣袖:“你仔细考虑过么?确定要娶我为妻?” 温牧画略有些惊讶的看着她,虽说是农户出身,但容貌和气质却与名门闺秀无甚差别,甚至比她们少了些扭捏,让人看着舒服。 “明媒正娶。”他咬重每个字,一只手在桌下握住她的食指,稍稍用力的捏了捏,用这种不易被外人察觉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坚定。 小姑娘粲然一笑,眼睛发着亮道:“你想好了?娶了我就不能有别人,将来院子里除了我一个女主人,妾室通房一律不准,你若养外室我是不介意的,但前提是捂得严实不要被我知晓,否则一把火烧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让你们生不同衾死同穴也算功德一件,若是外室生了孩子,那就让他去守你们的穴墓,也是为人子女的孝心。” 她故意把话说得无理又尖酸,就想看温元廷会如何反应,当着阿姐的面儿会维护男人的绝对地位,还是毫无怨言的应下。 温牧画略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弟弟,不由腹诽这小姑娘是个不好招惹的角色,她笑了笑道:“阿茉,你年纪小不大懂内宅里的事,待来日你做了当家主母就不会如此说了,该隐忍......” “不必隐忍。”温元廷牵起唇角轻笑,目不转睛的盯着笑靥如花的姑娘,早知她与旁人是不同的,今日又知她乃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不假思索的回答:“我答应,今日请长姐作证,我温元廷求娶江茉,无妾室无通房无外室无异腹子,若食言,便不得善终。” 江茉略一迟疑,沉浸在他笃定的目光里,转瞬甜甜一笑,梨涡浅显,轻轻的吁了口气:“不必发誓,将来你若真心瞧上哪个女子,大可以直白的告诉我,我向来不做委屈自己的事儿,咱们好聚好散,人生路且长着,靠誓言捆在一块儿岂不浪费了人世间这一遭?” 她说罢倒了盏茶,笑吟吟的递到温牧画的面前:“阿姐替我记着,来日我若是执拗犯糊涂,您就一盆冷水泼醒我。” 提亲的事很快传到张氏的耳朵里,她与这对兄妹俩的年纪差不了多少,闻言瞄向镜子里的姣好的容貌,这些年她眼角的皱纹愈发显眼了,娇花终易老。 她抬手沾了些鲜红的唇脂点在唇畔,叹道:“可惜那么一个美人儿,龙潭虎穴辣手摧花,奔着意中人不如奔着金银珠宝,年老色衰时还有得指望。” “听说少爷当着大小姐的面儿发了誓,娶了江姑娘绝不纳妾收通房,绝无外室和异腹子,江姑娘说倘若来日少爷看上谁家姑娘,她可以和离让出正室之位。”婆子攥着双手站在后面,看着而面前娇艳的背影,不知怎么生出些孤单悲凉。 张氏噗嗤一声笑出来,妩媚的小脸转过去看了婆子一眼,凤眸微眨:“男人呐,只有遗言可信。” 她歪着身子倚在梳妆镜前,嘴唇勾起一抹冷笑:“女人呢......抓到手里的东西是决不会松开的,宁愿委曲求全步步妥协,用尽浑身解数留住这个男人的躯壳,而男人抓到手里的东西只想着如何丢掉,谁都免不了这个俗。” 婆子点点头,这番话令她摸不着头脑,一时讷讷的问:“那提亲的事您答应么?若是让大人知道会不会怪罪您?” 张氏这几日已想通了些,用帕子擦了擦手指尖的唇脂,不以为意的挑眉道:“自然是答应,我若不答应,指不定会被赶出温家,好汉不吃眼前亏,若是大人怪罪下来,就说是被迫的,我一个外室有什么资格违逆主子的吩咐。” 她婉转又娇嗔的叹了口气:“让人把聘礼备下,账目拿给少爷亲自过目,再找城中最好的媒婆,半点不得含糊。” ☆、搬家 江茉未料到温家的动作如此快。 她闲来 分卷阅读44 无事欲将库房里的案卷拿出来晒晒潮气,这几日不断的阴雨天使得有些案卷潮湿发霉,她用方巾遮住口鼻,小心翼翼的翻开书页。 “江茉!天大的消息。”蒋琮琤疾步跑来,舍弃石阶直接越过栏杆跳到她面前,一张脸写满了惊天动地四个字,不等她问便道:“我听说廷哥的母亲给他提了门亲事,一早上两队聘礼浩浩荡荡的出门了。” 抹布从手中滑落,她蹙眉咽了咽口水,敛容问:“当真?!” 她以为那日只是提上日程,这种事就算定下来且要三五个月,没想到温元廷口中的过几日,就是真的只过了几日。 蒋琮琤点了点头,偏头思虑了片刻,笑道:“我说廷哥怎么从不与姑娘亲近,原是心意属在别处,不知这姑娘是何方神圣,回头我旁敲侧击的打听打听,咱们一起去看新嫂子长什么模样。” 江茉略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唇角,新嫂子长什么模样......她再清楚不过了,眼下她更想知道周氏会做何反应,或许会认为自己攀上权贵,从此享尽荣华富贵。 如今衙门里的人皆不知情,她想在这儿待下去就得守住这个秘密,若是一切顺利,待到成亲时再坦白也无妨,或许是做贼心虚,她害怕与廷哥在衙门接触,生怕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 所以她本打算去找温元廷问问情况,走至半路又顿下脚步,决定再忍耐忍耐,别露出什么马脚引人猜疑。 总算熬到傍晚,她故意先行离开,然后在温家门前守着,耳闻马蹄声靠近,忙起身迎上前:“张氏派人去东阳村了?” 温元廷把缰绳交给小厮,偷偷摸摸地牵住她一根手指,笑了笑道:“我本想告诉你的,奈何今日琐事缠身,张氏昨日将你我二人的八字合了,先生说你我乃是命定的姻缘,属上上等婚,她一早便派人去东阳村下聘。” 话说一半,见她屏住呼吸认真的听,忍不住抬手点了点小巧玲珑的鼻尖:“一切顺利不必担心,我在城中找了一处宅子,不日就接你阿娘和妹妹进城。 江茉与他并肩而行,不知怎么有些恍惚,事情进展的过快,让她仿若在云端飘着,她一个穷兮兮的农女攀上一门好亲事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她停下脚步,神情略有些凝重的望向前方的男子,咬了咬下唇道:“我自己去找宅子,这个月的月银足够我租间房子,成亲前还是要分清楚的。” 此时并非定亲的好时机,她的收入只够娘仨日常所用,存积蓄开店尚且遥远,她因喜欢温元廷而想嫁给他,但她更想堂堂正正的嫁人,而不是从一开始就全部依赖他。 在她独立站稳之前,这种不平衡的心态会一直存在,江茉不知他是否理解,她故作轻松的笑了笑:“等我名正言顺嫁入你们温家,挥霍起来定不会心慈手软的。” 温元廷自知议亲的进程有些仓促,定会让阿茉产生些措手不及的慌乱,但不得不如此加快,他有私心不可否认,他惦记阿茉的眼疾,想给她寻郎中医治。 倘若贸然请来郎中,她若误会自己心生嫌弃且不是弄巧成拙?如今定了亲再请郎中医治,正当正常又合理,用实际行动告诉她,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坚定不移的娶她为妻。 他毫不顾忌周围人的目光,牵起她的手攥在掌心里,用自己掌心的灼热去温暖她的手,语气轻轻道:“别怕,只是定亲而已,你若现下难以接受,便等你接受再成亲。” 这番话不偏不倚的戳中她的顾虑,江茉杏眸含水,抑制不住心下的悸动,猛地扎进他怀里,脑门抵着他的胸膛,柔声道:“我上辈子定是积了大德,分明是我先喜欢你的,为什么是你对我更好些?” 温元廷垂头用侧脸去蹭她的头发,柔顺的青丝有股淡淡的香味儿,他轻声笑了笑:“或许是我更早些。” 江茉握着拳头轻捶他的胸口,强硬的反驳道:“是我更早些。” 租宅子的事比她想象中更顺利些,她手里的银子足一间朴素点的小房是绰绰有余的,三五日的工夫就定了碧波巷的一处简单民宅。 三间房并着一处小厨房,前院有口井,里面的水清澈冰凉,后院有处菜园,如今是杂草丛生,三间房倒是规整干净,老旧的架子床和衣柜,称不上崭新却新添了漆的梳妆镜。 厨房里应有的器具一件不少,整齐的摆放在碗架柜上,她绕了一圈站在廊庑下盯着窗纸看,厚重的窗纸糊得结实又严实,凑上前闻一闻,有股木头的清香味。 接周氏进城的事她不想亲自去办,或许是还堵着一口气,她请朱婶托话给家里,让她们收拾好家当,九月初一会有马车接她们进城。 周氏以为是出手阔绰的温家,忙不迭的收拾了东西搬家进城,一路颠簸的马车绕进胡同,探头出来的小江岚挥手喊道:“阿娘,阿姐在等我们。” 江茉内心翘首以盼,外表却仍端着一副平静的模样,闷头将行李包袱卸下来,小江岚跳下马车搂住她的腰,带着哭腔道:“阿姐,岚儿想你。” 委屈的小嘴一瘪一瘪,双眼蓄满了泪水,娇瘦的肩膀耸动的她心底生 分卷阅读45 疼,她抬手摸了摸小妹的头发,柔声安慰道:“如此就好了,从今往后又能生活在一处了。” “阿娘说你要嫁人了,要住到别人家去。”江岚满腔的思念与不舍,夹杂着恐慌与不安,一股脑儿的哭了出来,泣不成声道:“不要嫁人,岚儿不穿新衣服,不吃肉,什么都不要,求你不要嫁人。” “别胡说。”周氏拽过小女儿,蹲下身替她擦干眼泪,温声细语道:“姑娘家长大都要嫁人的,你阿姐嫁得好不用遭罪,将来咱们家都指望你阿姐。” 江茉继续搬东西进屋,领着小江岚去房间里看了看,小姑娘兴奋的手舞足蹈,早将进门时的痛哭抛之脑后,攥紧她的手一个劲儿的问东问西。 ☆、争执 周氏颇满意这处宅子,三个房间都迎着阳光,门窗敞开时屋里十分暖和,不似东阳村那破宅子一股子霉味,她轻手轻脚的翻看摆在屋里的物件儿,喜不自胜的笑道:“温家出手如此大方,茉儿要好好待人家少爷。” 说话的神情似从未发生过龃龉般自然,她支走江岚去外面玩去,满脸堆笑的拽着江茉进了屋,关了房门便问:“是不是那日来咱家的捕快?” 江茉倒了两盏茶,面容平静的点点头:“是。” “我就看出他对你不一般,看来找你去衙门都是幌子,模样生的挺俊,家境又富裕,依我看是最好的亲事了。”周氏欢喜的合不拢嘴,拿起梳妆台上小铜镜左右翻开,向来如死水沉静眸子发着亮,满意道:“瞧瞧这宅子,瞧瞧这屋里的摆件,都是咱们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她本以为江茉负气出走就再不会回来了,没想到不仅惦着她们,还钓了个金龟婿,果然闺女是贴心小棉袄,她如此想着便露出几分内疚:“之前是我眼皮子浅,不知山外有山天外有人的道理,如今温家比林家好上千千万万,你嫁过去定不会吃苦受累,赶明儿岚儿及笄说亲,念着你的夫家总不会太差。” 江茉抬眼看了看周氏,如沐春风的神采是从未有的,她缓缓吸了口气,忍下满腔的辩解,身为女儿她该孝敬母亲,身为长姐她该照顾妹妹。 不可否认,周氏的这番话令她心里不舒服,她抿了口茶,语气平淡道:“这房子是我租的,衙门每月发的月银和富足的米面换了银子,足够我们平日的吃穿用度。” 周氏顿时拧了眉,略有些诧异的问:“温家不出银子吗?” “温家是温家,我们是我们,我能养活你们,为什么要指望别人?”江茉说罢起身,拿起桌上的佩剑挂在腰间,垂头道:“我先去衙门了,您与岚儿好好歇歇。” “等会儿。”周氏似有些反应不过来,上前按住她腰间的剑柄,慌乱的眸子四下扫了一眼,语气轻颤的问:“温家都来提亲了,你怎么还出入衙门那种抛头露面的地方?他们温家就不在乎准儿媳行为不检么?” “阿娘!”她打断周氏的话,不可置信的盯着面前一脸震惊的妇人,断断续续的吸了口气,胸口微微起伏 :“我靠自己本事挣钱,如何就行为不检了?就算温家来提亲了,难道我们就心安理得的吃他们的,穿他们的,用他们的?” 江茉觉得胸口堵得慌,像压着块大石头让她喘不过气,她掰开周氏的手,心头泛着苦涩,湛蓝的眸子添了些失望:“我只知道饿死冻死是大,其余的不值一提,宁愿过贫穷的日子也要守着迂腐的规矩,不是守礼而是蠢。” 她果决的转身,目光落到门口的江岚身上,小姑娘不知屋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阿娘和阿姐又起了争执,一脸怔怔的望着她。 江茉于心不忍,牵了牵唇角露出些许笑意,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却被她一把攥住手,如葡萄似的眼睛里泛起湿意,可怜巴巴的问:“阿姐还回来么?” 说罢眼泪就往下掉,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小手拼尽全力的攥着,生怕她像上次那般离家出走。 这么小的孩子......江茉心头一软,语气放轻缓了些:“晚上就回来,你乖乖在家陪着阿娘。” 小江岚慢慢松开手,倚着门框吞下眼泪,晶莹的泪珠刺痛她的心,事到如今她始觉悔意,不该一时冲动将妹妹扔下,她该与小丫头讲道理,由着性子一走了之全然不顾妹妹的无助,着实错了。 她抬手擦掉小脸蛋上的泪水,柔声道:“别哭了,阿姐给你买烧鸡回来。” 如此小丫头仍不安的送她到门口,依依不舍的站在门边小声道:“阿姐,你不要怪阿娘,前些天祖母他们来家里闹过,说了好些难听的话,阿娘哭了好几日。” 江茉沉沉的叹了口气,站在门边朝屋里看了一眼,方才忿忿不平的郁结烟消云散,周氏今日说的话必定是江家人说过的,想起那一窝子不安生的人,她又觉着周氏可怜。 早些攒够银子开家铺面,周氏就不会因自己混在男人堆里而忧心了,或许该体谅身为亲娘的想法,她脸上浮起些许笑容,垂头与小丫头道:“你告诉阿娘,等我攥够银子就开家铺子,不会再去衙门了。” 小丫 分卷阅读46 头瞪大含泪的眼睛,灵动又乖巧的点点头,迈过门槛就往屋里跑,扬声喊道:“阿娘,阿娘。” 衙门里琐事不断,惟独库房清闲,江茉把整理好的案卷按照时间和类别摆好,未解悬案置于旁处,等她整理妥当朝门外看了眼,太阳不知何时落了山,周遭被稀薄的夜色笼罩。 她揉了揉眼睛去找火折子,近些日子一入夜就视线不清,在书案柜子上摩挲了一遍毫无所获,成团的白雾在眼前,缭乱的让人心生厌烦。 罢了,今日早些回家陪陪家人,如此想着便锁了门,沿着游廊往外走,脚底下的石阶模糊不清,凭着印象倒也无妨。 檐下的秋风微凉,她隐约见到前面站着熟悉的人影,抬步就追到跟前扯了扯他的衣袖,梨涡浅绽地轻笑道:“等我么?” 温元廷故意在这儿等她,趁她未收回手便将柔荑攥在手心里:“新宅子还好么?” 江茉怕被人发现,忙抽回手藏在身后,抿嘴一笑:“挺好,你要不要去看看?” “荣幸至极。”他倾身用肩膀轻轻蹭了蹭她的耳侧,表面上不动声色,一只手却摸到她藏在身后的手腕,修长的手指极快的盘缠上纤细的手腕。 江茉微微蹙眉,暗地里用力抽回手,来回试了几下都没法挣脱,白净的脸蛋露出得体的笑容,出口却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前面有人,快松手。” 说罢佯作自然的四下扫了一圈,挣扎的手腕左右扭动,但他似铁了心不撒手,任由她怎么挣扎都被攥得紧紧的,眼见前面两个人影越走越近,拧眉悄声道:“你想死么?撒开。” ☆、浓情 温元廷偏过头轻声笑了,轻轻松松的攥着她的手腕藏到身后,语气戏谑道:“别动,会被人发现的。” 夜色朦胧让人看不清细节,打眼一看只以为两人并肩而行,走得稍近些而已,并无不妥。 江茉垂头咬着下唇,双颊浮上晕红,耳听脚步声越来越近,若是再挣扎定别人察觉出异样,只得由着他握着自己的手腕,抬起头佯作无恙的向前走。 不料她的容忍却换来他的放肆,微凉的手指从手腕顺延而下,温柔又坚定的与她十指相扣,稍稍用力彻底将她的手锁住。 温元廷面色不改,惟独眼角眉梢染了些满意的笑意,两只握紧的手逐渐焐暖,紧贴的掌心泛起潮湿,随着前方二人走近,方才灵活如兔子似的小手安安静静的任由自己攥着。 那两人点头哈腰的打了招呼,并未发觉他们二人的异常,江茉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正要抽回手教训他一番,却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拽着小跑了两步。 她如同被拎在手里的小麻雀,毫无抵抗能力的被抵在墙壁上,而罪魁祸首面带春风般的笑容盯着自己,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她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此时虽不似白日人来人往,但也算大庭广众之下,谁知会有谁路过?她尝试着动了动被牵住的手,方使了些力道,五指就被紧紧夹在他的指缝间,垫着他的手背按在青石砖墙上。 “想跑么?”温元廷惩罚似的朝她靠近,弯下腰直视幽蓝的眸子,男子凌冽的气息喷薄而出,微凉的鼻尖凑到她小巧玲珑的鼻尖前,轻轻的摩擦了两下。 距离如此之近,江茉不自在的微微偏过头,如同待宰的小白兔般小声道:“别闹,会有人来的。” 她紧张的额头冒了些汗,甚至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面前的人如同魔鬼,调戏人的把戏玩得游刃有余,事到如今才意识到自己招惹了什么样的角色。 看起来冷静自持,实际是披着羊皮的狼,她咬得下唇微疼,乍然间被疼痛唤醒了些理智,杏眸闪过一丝诧异,他都不怕,自己为何要怕? 温元廷侧头寻到她的鼻尖儿,下巴微扬,温软湿润的双唇浅啄她的朱唇,压低嗓音道:“阿茉,你很好闻。” 他沉浸在美好之中,腰间传来微痒,迷蒙的双眼顿时正了色,微垂头看着她半搂腰的一只手正在他腰间摩挲,酥麻感让他勾起唇角轻声笑了笑。 “肌肉挺结实嘛。”她半眯双眼,含情脉脉的柔光刹那间变成不怀好意的窃喜,一根手指勾起他的腰带,笑问:“您是想尝尝过肩摔的滋味么?” 唬人的小野猫让人欲罢不能,温元廷抬起一只手放在她肩头,轻轻揉捏她圆润的耳垂,低声问:“你跟我说说,你的功夫是跟谁学的?”他犹记着那日在家门前,毫无防备的被她摔在地上,若不是自己身子骨硬朗,没准儿就被撂散架了。 江茉微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勾在腰带里的手不安分的来回晃动,底气十足回答:“自学的。” 此时的天色已教人看不清容貌,但他想象得到面前姑娘的容貌和神情,忍不住笑着压住她的手,妥协似的道:“我送你回家。” 或许是黑暗的夜色让人胆子放大,江茉抬步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安心又踏实的依在他身旁,跟着他的步伐走出这片阴暗,点亮夜灯的地方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只得佯作小跟班追随老大的模样。 分卷阅读47 买了烧鸡又拎了坛酒,两人走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巷,温元廷一手提着烧鸡与酒,另一只手牢牢的牵住她,观望了片刻才嘱咐道:“巷子太深,许多人家门前并未挂灯,入夜之后尽量少出门。” 江茉回握他的手,故意迈小步延长安静又舒服的此时,歪头笑吟吟道:“我记住了,但衙门有时就会晚些嘛。” “我会风雨无阻的送你。” 闻此言,她眯起眼睛似狗皮膏药似的贴在他胳膊上,望着前面散发着昏黄光亮的灯笼,撒娇似的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肩膀:“廷哥,雍城是天子脚下,你们家是不是名门望族,高门大户?” “算是。”温元廷颇受用她撒娇的方式,心下早已如一滩水般柔软,从前未对哪个姑娘生出非分之想,更不知与意中人亲近是如此愉悦之事。 灯笼映出两人的身影,从后面渐渐移到前面,紧贴在一处的影子被拉长延淡,江茉眼眸中的光亮稍显黯淡了些,怏怏的问:“那你先斩后奏不会被他们斥责么?” 温元廷脚步微顿,牵唇轻笑问:“你不怕他们为难你么?” 她言辞间只关心自己的处境,似乎并不在乎温家会如何待她,那等虎豹豺狼怎敢对温家嫡子如何,反倒是她所要面对的种种,屡屡想起都令他烦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你真心带我,龙潭虎穴皆可闯一闯。”她隐约猜到温家内宅略有些凶险,否则嫡子嫡女怎会养在如此偏僻的送仙城? 一想到廷哥迟早要面对那些危险,她就想寸步不离的陪在他身旁,或许帮助不多,但欢喜忧愁苦闷恐惧都要共同体会,共同分担。 温元廷深知她不肯服输的性子,豪言壮语颇有潇洒女儿郎的风范,但他自从动了念头,笃定要娶她为妻,便已下定决心拼尽全力护着她。 他偏头看了看身旁的姑娘,语气添了些严肃,字正腔圆道:“我会竭尽所能护着你,但内宅复杂人心难测,你若害怕我自有法子不叫他们出现在你面前。” 江茉眸光微沉,笑意敛尽,试探着问:“什么法子?” “有朝一日回到雍城,将你安置在别处,除了你我禁止其余人出入宅院,逢年过节称病推脱......” 听他说到此处,她忍不住抿唇轻笑,渐有花枝乱颤的趋势,如铃般的笑声充斥巷子内,伴随着袅袅炊烟的烟火气,让人心底暖意盈然。 “我不要躲,再凶险也要与你共进退。”她抬手挽在温元廷的臂弯里,执拗的咬着下唇,前方的路虽漫漫不可知,但相携而行总有容身之地。 ☆、讨打 江家小宅门前挂着灯笼,江茉凝望昏黄的灯光露出一抹温暖的笑,阿娘只是不理解她的做法,并不是不疼她。 尚有百步之遥,她抬步挡住去路,笑盈盈地耸了耸肩道:“别让我阿娘见到你,我可不敢保证她会做什么。” 鉴于之前对林致丞的态度,是有必要稍稍防范些,并不是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而是在自己教会她如何与人平等相处前,不想见她对任何人低声下气。 温元廷适时的停住脚步,目光专注的盯着她散发着柔和的面庞,极像一块尚好的羊脂玉浸润在夜色灯光交替的边缘,时而明亮,时而沉暗。 他忍不住牵住她的手拽到身侧,微微垂头在她额间落下清浅的一吻。 江茉不由自主的抿唇笑,像羽毛滑过额头,除了渐渐消散的体温,轻轻柔柔的再无任何痕迹,她双颊透着异样的红晕,从心口升起蒸腾的灼气,熏烤得她脸颊发热,头脑混沌。 “我先进去了。”她不敢抬头看他,那会儿在衙门周遭黑漆漆的看不清他的容貌,现下他就站在眼前,远处的光映得他神情清晰可辨,内心就生出几分怯意,不敢抬头去看他,视线闪躲的盯着地面,脚步极快的先逃为敬。 她忍住笑声却压不下扬起的唇角,推门而入的一瞬眉眼飞翘,即便是玄色的男子箭袖仍挡不住满身的娇俏感。 江茉转身合上门,缓缓地呼出口气让躁动的心冷静些,被廷哥那般神仙容貌的人亲过,额头这块的肌肤顿时比其他部位金贵了些。 突然间两只手从后伸到前面,紧紧地抱住她的腰,定是小江岚以为她会像上次那般一去不回,忐忑的等到此时,忍不住冲了过来,她握住娇小的手腕正要安慰。 “阿姐......”满是哭腔的声音剧烈的颤抖着,抓着她的腰带躲到身后,娇小的身子不住的哆嗦,惨白的脸满是惧怕:“救救阿娘,有人在屋里......” 说着,抬起手指了指房屋,眼里的泪珠强忍着才没落下。 江茉脸色沉凝,耳闻有脚步声走近,忙将妹妹护在身后,冷冽的眸子微抬:“你想做什么?” 林致丞打开扇子在身前轻晃起,一副儒雅书生的模样,惟独一双眼露出奸诈的模样,不怀好意的道:“我想做什么你最清楚,咱们旧账还没算呢。” 他说罢摸了摸鼻梁,上次留下的旧伤至今未愈 分卷阅读48 ,那日多管闲事的人不仅坏了他的好事,把他打得几日下了不床,这笔账统统算在江茉的身上! 一想到嘴边的鸭子飞了,他就咽不下这口气,只算账又怎么够?他眯起眼睛打量她的脸蛋,垂涎道:“我并非斤斤计较的人,你肯答应做我的小妾,我便既往不咎,还保证好好疼你。” “我若不答应呢?”江茉幽蓝的眸子平静如水,目不转睛的盯着装腔作势的人,讥诮地嗤笑一声:“看来你还没长够教训。” “我劝你别逞口舌之快!”林致丞合上扇子,步步朝她靠近,扇子尖儿朝她身上一点,奸笑道:“温元廷徇私舞弊让女子进衙门,这种事若是让县令大人知道会怎么处置?会让他丢了差事,背上又臭又烂的名声。” 见江茉不知声,自以为戳中了软肋,愈发得意的哈哈笑,转瞬又故作苦口婆心的劝道:“温家有什么好?孤儿寡母毫无依仗,你别瞧他们表面风光,背地里的龌龊不堪令人咋舌,你想想就凭温元廷那点儿月银怎么撑得起那副家业?”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针对的是我,别使些下三滥的手段算计旁人,这种小人行径令人不齿。”她猜到像林致丞这种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人会说什么,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拳头。 “怎么没关系?你本是我的人,如今被他们温家抢去,我知道你看上温家财力雄厚,但你可知道温元廷的那位娘亲是别人的外室,他只是个野种,他......” 余下的话没来得及吐口,江茉已挥出拳头砸在他的眼睛上,疼得他扔了手里的扇子,弓着身子捂着眼睛摇摇晃晃,咬牙切齿的发狠道:“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爷就强上了你,看你一个残花败柳怎么去攀温家的亲事!” 一旁的林家小厮见状欲上前,走了两步又怔在原地不敢动,江茉正要揪起他的衣领子好好教训一顿,两扇木门吱呀作响,随即一个玄色身影冲到前方。 林致丞捂着眼睛喊疼,来不及反应就被抓住胳膊,随即一阵天旋地转,腾空又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后背硌着石头疼得骨头开裂,惨叫声不绝于耳。 “我们温家看中的人,你也敢觊觎?”温元廷抬脚踩在他的脖颈处,稍稍用力就换得不断的哀嚎声,他饶有兴致的盯着脚下的人,阴鸷的眸子充满戾气,唇角勾出一抹冷笑:“你挑个死法,我成全你!” 地上的林致丞只顾着嚎叫,一旁的小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着上前抱住温元廷的腿,连连求饶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们猪油蒙了心,温少爷您就饶了我们这次吧。” “呸!”林致丞龇牙咧嘴的吐了口唾沫,被揍了一拳的眼睛看不清人,大致约莫江茉的方向,奋力的撇过头喊道:“林家世代清白,不像他们来历不明,你若不想做妾,我答应娶你为妻,这辈子只娶你一人为妻。” 有些人骨子里就是犯贱,唾手可得的东西不珍惜,但若是与人争抢,就会脑袋发热想占为己有,江茉看着狼狈不堪的林家少爷口若悬河的许诺,莫名有些好笑。 于是牵起唇角轻轻笑了两声:“我只送你一个字,滚。” “江茉!”他嘶声力竭的喊了一声,粗重的喘息道:“他是野种,将来你们的孩子也是野种!宁愿他忍受周围的指指点点吗?”林致丞转换了方向,威逼利诱的招数都让他做全了。 温元廷丝毫未被“野种”二字激怒,反而噙着些许笑意,垂头看着脚下的“可怜人”:“再让我看见你,我会扒你的皮,抽的你的筋。” ☆、我宠 林致丞哪里肯服气,但他知道温元廷捏死他如同捏死蚂蚁般简单,被小厮搀扶起来仍梗着脖子,吭哧吭哧的从鼻腔往外出气,拍了拍身上又皱又脏的衣裳,忿忿道:“江茉本是我们林家的少奶奶!我们自小定了亲的。” 温元廷微微瞪了瞪眼,吓得他连忙躲在自家小厮身后,满脸的惧怕显而易见,惹不起姓温的,不代表他会认输,他憋着一口气道:“江茉,你仔细考虑清楚!到时候被人戳脊梁骨别怪我没提醒你。” 江茉扬起拳头作势要给他左眼补上一圈乌黑,白玉般的面容冷冽的似万年寒冰,声音透着冰碴般扎人:“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的舌头□□。” 小厮生怕闹成不可收拾的局面,好说歹说的推着林致丞出了门,不住地躬身向他们赔礼道歉,随着木门吱呀一声关紧,周氏从屋里冲了出来,一把将江岚搂进怀里。 “岚儿,不要怕不要怕。”她在屋里听得真切,奈何屋门被抵着,费了些好些力气才把门撞开,慌乱地抚摸小女儿的头发,向温元廷连连鞠躬道:“多亏您赶走姓林的,我们娘俩着实拿他们没办法。” “江夫人不必担心,我会派人加固院门,往后若是不知外面何人,断不要轻易开门。”温元廷看了眼孤零零站在那的江茉,再看被周氏紧紧护在怀里的小丫头,五味杂陈的扯出得体的笑容。 周氏冲出来就直奔小女儿,丝毫未将另一个女儿放在眼里,他心下不甚舒服,不动声色的走到江茉身边,偷 分卷阅读49 偷用手勾了勾她的手指。 周氏将小女儿从头到尾检查了一边,见无恙才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忙道:“茉儿,快请温少爷进屋喝茶。” “改日吧。”江茉用指甲在他不安分的手上抓了两下,趁他来不及还手就往门外推:“今日太晚了,咱们刚搬到这儿来,还有好些东西要归置,等收拾妥当了再请温少爷喝茶。” 周氏讶然的望着形色异常的两人,直到门板将视线阻隔,才重重的叹了口气,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小女儿乖巧的模样,温少爷竟是那般的一表人才...... 温元廷并未察觉她有何异样,似乎并不在意周氏只关心妹妹而忽略自己,等门合上便牵起她的手躲进黑暗里,轻声道:“我的小阿茉不要怕。” 江茉淡抿唇瓣,心知他是何故,微微笑道:“岚儿年纪小些,阿娘多有偏袒实属应当,我并不会觉得不平衡,小岚儿那么乖顺可爱,我怎么会同一个小孩子争宠呐。” “我会宠你。”温元廷与她肩并肩贴在墙壁上,小拇指勾着她的小拇指,一本正经的偏头道:“从今往后,我会宠着你,不用你争,双手奉到你跟前。” 他把手伸到她面前摊开,里面空空如也却盛满他的心意,昏暗中的呼吸声紊乱了些,不多会儿一个软绵绵热乎乎的小手放在掌心,嗤嗤笑着:“成,我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那温某人谢姑娘不嫌弃之恩。” 她几乎要笑出眼泪儿,用手捂着嘴不叫声音发出来,熠熠生辉的眸子里填满了幸福,稍稍晃动便溢了出来。 目送温元廷离开,江茉转身回屋时才见到放在门边的烧鸡和酒,那会子她满心的羞怯和欢喜,竟把东西忘到脑后去了,她笑得双肩耸动,拎起东西便进了门,幸好廷哥折返回来,不然林致丞定不会这般轻易的离开。 周氏熬了菜汤,母女三人围着圆桌而坐,江茉撕下一个鸡腿递给周氏,又撕下一个递给岚儿,笑眯眯的道:“岚儿吃个鸡腿压压惊,今日都怪阿姐回来晚了。” “林少爷会不会再来闹事啊?”周氏看了看碗里的鸡腿,边问边把鸡腿放到江岚的碗里,柔声哄道:“都给岚儿,都怪阿娘不小心让坏人进门。” 江茉拿起勺子舀了舀菜汤,仍是熟悉的清汤寡水,正好刮一刮肚肠的油腥,语气平和道:“下次不要轻易开门,他们若想闹就由着他们闹。” 周氏点点头,目光闪烁的望了大女儿一眼:“温少爷仪表堂堂,家财殷实,你嫁给他不会错的。” “我知道。”她从容的舀了勺汤,看着清亮的汤水,蓦地抬眸望向周氏,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太过明显,她放下汤匙问:“阿娘想说什么?” “倘若林少爷所言是真的,咱们也收了人家的聘礼,这亲事是退不了的。”周氏小心翼翼的吐口,不敢去看大女儿的反应,垂头咬了口饼子。 江茉哑然失笑,想起林致丞侮辱廷哥是野种的话,不由得泛起一丝悲凉,秀眉蹙起又抚平,释然道:“倘若有一日温家落败了,分文不剩,居无定所,您还会如此说么?” 她知道这么问不妥,颇有讥讽的意味,脱口便有些后悔,眼见周氏的脸色不甚自然,又道:“您说过做人总要讲情义的,既收了人家的聘礼,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悔婚的。” 这顿晚饭让人心里发堵,她洗了澡换了寝衣,拉开门赤脚踩在光滑的原木地板上,微凉的风吹干了湿漉漉的长发,小菜园发出阵阵恼人的蛐蛐声,她盘腿坐在软垫上,抬眸望着银盘似的月亮出神。 ———————————— 江茉突然就忙了起来,白日在库房里憋着不出门,晚上点灯熬油到后半夜,时而困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成日神龙见首不见尾。 如此十余天,人渐消瘦,忍不住在案卷库里睡着了。 她伏在桌上睡得胳膊酸腿疼,压得一侧脸发红,揉了揉脸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朝门外看了看,大约是蒙蒙灰的日暮时分。 小睡一会儿稍稍解乏,把桌上的书本叠好,慵懒的朝后一倚,沉沉的喘了口气,剩下的部分等晚上回家再抄,明日定能准时交工。 她在学堂里找了份抄书的活儿,因她字迹娟秀,清晰可辨,学堂便将夫子抄不完的部分交给她去做,一本书挣十五文钱,除了纸张由书堂提供,笔墨与灯油钱都要自负,算下来也是一笔可观的收益。 ☆、来客 开铺面的事不可再拖了,早些找到别的生计,就能早些离开衙门,林致丞的威胁提醒了她,女扮男装进衙门始终不妥当,若是被有心之人揭发,廷哥免不了受责。 当初他好心给自己一条活路,万不要因此连累旁人,江茉如此想着,便撸起袖子开工,灯油熬尽了,屋里陷入一片黑暗,她如同行尸走肉般挪到床边,朝后一仰就沉沉睡去。 学堂里朗朗读书声唤不起她的斗志,她恹恹的把书本交上去,接过一贯钱,无精打采的眸中闪着细碎的光亮,掂了掂手里铜板的重量,蹙眉诧异的问:“夫 分卷阅读50 子,您是不是算错账了?我统共抄了二十本书,应拿三百文钱,您这......可是一贯钱。” 胡须略有发白的老夫子从书本里抬起双眼,矍铄的眸子平静又透着严厉,一只手敲了敲她手抄的那摞书本:“你字迹清晰娟秀,比学堂夫子抄的工整,给你涨了工钱还不愿意?” “愿意!”江茉按捺住激动的情绪,笑眯眯地将一贯钱揣进怀里,小脸虽疲累消瘦却满是喜色,斗志昂扬的保证道:“夫子放心,我会保证质量的。” 老夫人睨了一眼她眉开眼笑的模样,抬手捋了捋胡子,动作缓慢地指了指书案上的一摞纸:“这一批时间紧迫,你若七日之内赶出来,工钱翻倍。” 工钱翻倍......那便是二两银子,比衙门的月银还高,江茉轻手轻脚的抱着一摞泛黄的纸张,眉眼弯成一条缝儿:“好,请夫子放心。” 若不是浑身乏累,头脑混沌,她甚至想要蹦蹦跳跳的出门去,照这个趋势下去,不日就会攒上一大笔钱,等这份工结束要着手找合适的铺面了。 学堂的窗前显出一抹玄色的影子,目光灼灼的盯着渐行渐远的身影,老夫人放下笔望着负手而立的人问:“再赶工七日,那么娇弱的身子骨吃得消么?” 温元廷脸上的肃意缓和了些,几不可察的轻叹了口气,随手拿起桌边的狼毫笔端详道:“如此才不会让她起疑。” 昨日他去案卷库寻她,一开门便见她伏在桌上睡着,眉宇间全是疲累,看了看她抄写的样本,署名便是春晖堂,正巧是他曾念书的地方。 直接给银子断然不会收,只得用这种法子让她少受些苦,又不敢做得让她起疑,思来想去不如多给些酬劳,让她早日攒到银子开店铺。 江茉翻开下这次抄写的内容,皆是简单的诗词,笔画简单,间隔稀疏,比起先前那些笔画复杂,词句拗口的课本,不知简单多少。 等完工她要躺在床上好好的睡上三天三夜,天塌了地漏了都不要吵醒她,补足了精神再去找其他的散工,只怪她从小填饱肚子且困难,绣艺完全靠自己琢磨,普普通通好不出奇,否则还可以绣些帕子团扇出去卖。 入了秋,收割庄稼的农活忙了起来,衙门的事清闲了不少,蒋琮琤等人成日在街上闲逛整日,今儿他们在城门附近巡了一上午,来到饭馆用午饭时瞥见温家的马车从城外驶进来。 众人议论了几句廷哥何时出了城,同僚神神秘秘的凑到他身边小声问:“诶,你不觉得廷哥与江莫关系特别好么?” 蒋琮琤撑着下巴摆弄手里的酒杯,心里咯噔一声,难道是江茉住在温家的事被他们知道了?他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同僚,瘪嘴道“没觉着。” “真的,衙役撞见他们经常腻在一块说说笑笑。” 听语气甚是肯定,他把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故作镇定的问:“在哪?” “就在衙门”同僚说罢便被端上来的红烧肉吸引了去,几句八卦早已抛之脑后。 蒋琮琤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这口气还没彻底呼出去,瞬间又梗在胸口不上不下,两人在衙门经常腻在一处么?若是在外面便罢了,大约是偶然撞见他们一道回府,但衙门里就有些奇怪。 江茉成日里神出鬼没的不见人影,偶尔碰面寒暄两句便匆匆离开,巡逻没什么要紧事,不如早些回衙门去找她,看她都在忙些什么。 蒋二买了两包桂花糕回了衙门,方从前厅路过就听里面传出娇滴滴的声音,惊得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柔弱娇美的婉转,即便是杏花苑的姑娘都比不过这般做作。 他生几分好奇心,衙门里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惟独一个女郎便是江茉,显而易见并不是她,脚步转了个弯,又绕回前厅。 还没进门就见一团花花绿绿坐在椅子上左摇右摆,他咧嘴一笑,冲着里面手足无措的唐牛招了招手:“唐牛,过来。” 里面的姑娘循声望向门口,颇有些傲慢的目光微微一顿,柳叶眉挑了挑,把蒋琮琤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脸上的笑意愈发明媚,提起裙摆站起身:“这位官爷,您是这儿管事儿的吧?” 唐牛是怕了这种姑娘,一身的脂粉味儿熏得他眼睛发疼,他忙躲远了些,眯起眼睛道:“说是来找人的,我问她找谁又不说,非要找廷哥。” “廷哥”二字说得又轻又低,分明是不想让这位姑娘听见,蒋琮琤立即心领会神,把手里的桂花糕藏在身后,敷衍地笑了笑:“姑娘要找谁啊?衙门里大小衙役并着捕快,还有地牢里的犯人,算起来有几百号人物,您不妨说个姓名,看我们认不认得。” 姑娘耳尖的听到唐牛支吾的话,猜到面前的人并非姓温,脸上的笑容顿时烟消云散,傲慢的翻了个白眼,扶着椅子又坐下:“我要找姓温的,烦请两位帮帮忙。” 语气毫不客气,扬着下巴睨了眼纹丝不动的两人,不耐烦的蹙了蹙眉,催促道:“快去啊。” 在衙门从未有这般趾高气昂的人,今儿是长见识了,蒋二用胳膊肘戳了戳唐牛,像看耍猴似的扬起一侧嘴角笑: 分卷阅读51 “你去把廷哥找来。” “廷哥不在衙门,晌午就出去了。”唐牛忍不住叹气,若是能找到人,他何必伺候这位姑奶奶,缠得他头疼。 “那我就等他回来。”姑娘抱臂靠着椅背,摆出一副不见人就不走的架势。 ☆、挑衅 蒋琮琤没工夫陪她等,嘱咐唐牛别让此人乱闯,提着桂花糕去找江茉,方一转身就被刁钻的声音唤住:“诶,你拎的是顺芳斋的点心吗?” 他提起手里的油纸包看了看,转身道:“是啊,姑娘有何贵干呐?” “我肚子饿了,放下我尝尝。”她说得理所当然,微垂着眼皮不用正眼瞧人,见蒋琮琤压根不想理会她,似有所叹的摇了摇头走了,瘪了瘪嘴骂道:“穷酸鬼的德行。” 满衙门的捕快全算上,除了姓温的家财万贯,其余的不过是混口饭的臭穷鬼,能有什么出息。 蒋琮琤不知女子如何编排他的,故意大摇大摆的在她眼前离开,这桂花糕是他排了半个钟头才买到的,是给江茉尝尝鲜的,怎么可能给她这种胭脂俗粉品尝,白白糟践了东西。 江茉肚子有些饿,许是抄书的活费脑子又费体力,喝了两壶茶水仍空落落的,突然间就闻见一股香甜的味道,她起身循着味道凑到门缝。 一开门,蒋琮琤捧着嫩黄的桂花糕,一脸惊喜的道:“还热乎着呢,顺芳斋刚出炉的点心,他们家的桂花腌渍的最好。” 肚子饿便有人送糕点,她毫不扭捏的拿了一块塞进嘴里,香甜,浓郁的桂花香气,唇齿间被软糯的糕点充斥,幸福感油然而生。 “前面来了个姑娘找廷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蒋琮琤坐在椅子上,左右环顾了一圈又问:“这些日子不见你出去,成天憋在屋里搞什么名堂?” 江茉眸中浮起些许诧异,花枝招展的姑娘找廷哥?怕自己失神表现的可疑,忙转过身用倒茶掩住情绪,抿了口茶水把噎在胸口的桂花糕顺下,神色如常道:“秋日里风大,吹得人睁不开眼,便不想出门。” 她虽如此回答,思绪却仍停留在花枝招展的姑娘身上,她知道温元廷出门办事去了,约莫时辰该回来了,到底找廷哥什么事呢? “廷哥最近艳福不浅呐,方订了亲又有姑娘来找他,莫不是下半年是他的桃花年?”蒋琮琤故意如此说,细心留意她的反应。 午饭时那位同僚的话提醒了他,若是两个大男人没什么可疑的,好像他从前与廷哥常一块厮混,但江茉是女儿身,两人分明有些不对盘,又怎么会经常在一处? 他越想越觉着可疑,江茉这样的姑娘浑身都是宝藏,站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的人,衙门里的人是不知她身份,若是知情不知多少人蠢蠢欲动。 “大约吧。”江茉咬了口桂花糕,不知怎么就食之无味,依着廷哥所言,送仙城内并无熟识,碍着张氏的身份更少有来往。 既然如此,又会是谁家姑娘来找他? 难道是雍城的人?她毫无察觉的捏碎了手中的桂花糕,指尖沾染了甜腻腻的糕点,强作镇静的转过身笑道:“咱们去看看,正好闲来无事嘛。” 说罢从桌上拿起一张纸胡乱擦了擦手,心下忐忑的咬着下唇,若真是雍城来的人,是不是就该让廷哥回雍城去了? 蒋琮琤微微踌躇,不知该不该同她一起去,饶是她故作自然的笑着,可就是很轻易的被他察觉到异样。 江茉喜欢廷哥无妨,但廷哥是订了亲的,若是两个未定终身大事的男女互通情意,定是下聘定亲,可廷哥总不能娶两个妻子。 他心下不甚舒服,像江茉这样明媚的女子不该给人做妾的,做妾之人起码要像前院那姑娘一般。 若是廷哥无法娶她做妻,他倒是可以娶她过门,定让她成为蒋家堂堂正正的少奶奶。 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他甚至想拽住她问个清楚,他笃定她不会给人做妾。 大片温暖的阳光洒在江茉的脸上,她的皮肤比寻常人更白嫩些,此时唇瓣淡抿,眸光微敛。 温元廷方进衙门就唐牛差人叫到前院,他从游廊下来便见江茉与蒋琮琤进了屋,如墨的眸子闪了些光亮,疾步走过穿堂进了门。 江茉蹙眉怔在原地,警惕的盯着前面的女子,这个人她不仅认识还熟悉,正是江家三房的江雨青,她心下稍有慌乱却不动声色。 江雨青未曾想会先见到江茉,眼神略有闪烁的眨了眨,端得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讥笑两声道:“好久不见呐,听说你飞上枝头变凤凰啦,殊不知土鸡就是土鸡,哪怕镀了层金还是土鸡。” “一个窝里出来的,要么一窝土鸡,要么一窝凤凰,三妹妹是骂谁呢?”她不着痕迹的扫了眼站在门边的唐牛。 幸好是信得过的人,就算江雨青当众揭穿她的身份也无妨,她索性不遮掩,噙着淡淡的笑坐在圈椅内,素手摆弄腰间的玉佩。 江雨青未料到她的嘴皮子如此厉害,虽听娘亲杜芝华提过,但从未亲眼见过,心下总 分卷阅读52 是将信将疑,今儿是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 温元廷始一进门便听到这番话,先把唐牛打发了出去,又命蒋琮琤关了房门,缓步走到上首坐下,面色冷淡道:“有话不妨直说,究竟是何来意?” 屋门将阳光挡在门外,略有些灰暗,甚至有些阴冷可怖,江茉倚着椅背盯着面前的穿红戴绿的女子。 这一束目光毫无情绪,平淡的如一汪波澜不惊的幽湖,盯得江雨青坐立难安,心生愤懑。 片刻,目光里又浮上些许冷意,微微勾起唇角讥诮的笑了笑,偏过头不再看她。 不就是仗着在衙门么?江雨青娇滴滴的叹了口气: “三妹,早知你都沦落到女扮男装在衙门讨生活,做妹妹定会竭尽全力的帮你的,何苦这般没脸没皮的厮混在男人堆里。” 阴阳怪气的语调听得人心里膈应,蒋琮琤作势要起身呵斥,被江茉扯了扯衣袖,若不碍着她是个女子,他早就冲上去揍一顿了。 江雨青算计的巧妙,她只身一人来衙门,就是料定没人敢拿她如何,否则衙门就是以多欺少,仗势欺人,她反而楚楚可怜惹人同情。 ☆、身世(改) “二姐看上林致丞为何不早说呢?背地里费了不少工夫吧,其实你是多此一举,我本来就看不上那种色字当头的混蛋,你喜欢就尽可拿去。”江茉唇边挂着浅浅的微笑,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 自己将来的夫婿被色字当头的混蛋,江雨青心底自然不舒服,她冷哼一声,瞥了眼上方的温元廷:“温少爷,终身大事非同小可,您应事先调查清楚与您定亲的究竟是什么人。” 她是有备而来,与江茉争口舌之快是其次,要紧的事让她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她得意的笑了笑,挑衅的望向对面的三妹妹:“你不配与我为姐妹,江家向来清白,惟独你是个污点,莫不是你真以为自己是江家人?” 说罢便自顾自的笑开,飞翘的眼角透着满满的讥讽,抬起袖子掩住略失态的笑容,声音婉转道:“你自个儿照镜子瞧瞧,这副鬼德行同江家人可有相似的地方?所以说土鸡就是土鸡。” 温元廷面色顿时冷了下来,目光含着慑人的锋利:“这位姑娘,衙门不是你信口雌黄,泄私愤的场所,你若不离开,只得让衙役请你出去了。” 江茉微怔的偏头看了眼温元廷,心下已思量起来,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如今看来都有说得通的理由了。 比如,为何单单她生了一双蓝眸,周氏为何待岚儿更好些,还有江老太太为何定要江雨青嫁给林家...... 种种迹象都表明她根本不是江家的女儿,瞳眸有异,非亲生而稍有不公,非林家女而不配享受江宪拿命换来的亲事。 温元廷以为她一时受不住打击,愤然起身要唤人赶走江雨青,蒋琮琤震惊的望着温江二人,依着江雨青的意思,廷哥是与江茉定亲了?所以廷哥......还有江茉竟不是江家的女儿? 如此硕大的信息量让他撑不住的歪了歪身子,抬眼瞥了下碍眼的江雨青,愤然起身要揪着她的胳膊扔出去。 江茉缓缓回过神来,唇边突然绽开一抹笑,笑得格外释怀,眉眼舒展的望向不知所以的二姐姐:“多谢你的告知。” 她的确该感谢江雨青,解开她许久想不明白的郁结,不是江家女儿也叫她心底舒坦了些,从亲生女儿变成养女,看待事情的角度截然不同,所得到的答案自然不同。 比如周氏为何有所偏袒,她甚至不知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不知周氏为何打定主意要牺牲自己,如今一切都捋顺了。 温元廷和蒋琮琤都被她的冷静惊住,江雨青更是不知所措的站起身,瞪着眼睛似要把江茉从外至内的看透,片刻骂道:“野种,身份不清不楚的野种。” “哪有如何?是谁无所谓,难道身世叫我长出三只眼四只耳朵了么?”江茉敛起笑容,神容平静的泛不起丝毫涟漪,又道:“你特意告知我此事,本人十分感谢。” 江雨青被她淡定的模样刺激的手足无措,不该是这样的,江茉那种人定会六神无主的痛哭流涕,甚至会要死要活的自怨自艾。 这不对头,面前的人不是江茉! 江雨青几乎是发疯般冲到她面前,在她的脸上身上查看,双手捧着她的脸,眼睛几乎贴在她脸上,咬牙启齿的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们江家的养女呀,二姐姐方才告诉的,怎的自己却忘了?”江茉轻飘飘的回答,气定神闲的任由她折腾。 江雨青突然笑开,额间渗出的汗弄花了她的脸,□□胭脂混在一处煞是精彩,她退了几步指着江茉道:“你不是江茉,你不是。” 她不信一个人会变得如此彻头彻尾,那个胆小怯懦,连说话都恨不得将头埋在土里的三妹绝不会是这样的反应,这、这太离奇了。 江茉平静的看着她精彩的情绪变化,轻轻的叹了口气:“我虽不是江家人,但毕竟是从小到大的姐妹,你这是何必呢?你抢了林家的婚事我并不怪你 分卷阅读53 ,安生的嫁入林家当少奶奶不好么?” “不好!林致丞被你勾的没了魂儿,哪里还在乎我的存在!”江雨青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喊起来,牙眦欲裂的瞪着她:“他为什么要对你的动心,你根本不是江家人!你根本没资格嫁入林家!” 江茉被她吼的有些头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像林致丞这样的混蛋怎么会动真心?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江雨青。 江雨青喊罢又笑了起来,双眼冒着精明,娇媚的转身坐回椅子,盯着江茉笑道:“所以我彻底断了他的心思,祖母已将周氏和江岚接回江家,从此你就是没人要的野种!” 江茉蹙了蹙眉,一只手逐渐握紧,不动声色的问:“周氏她答应了?” 终于见到她有些紧张,江雨青得意的摔袖而坐:“当然,回江家那是认祖归宗,为你一个野种和江家闹僵,你当周氏是傻子么?她自然会权衡哪一种情况更有利。” “不仅回到温家,还把你们现在的宅子租给别人了,温家送来的聘礼都会成为的嫁妆,那个蠢女人,一心想为亲生女儿找个好夫婿......” 一阵凌冽的风袭来,带着一股桂花糕的香甜,响亮的耳光声止住了江雨青的喋喋不休,江茉甩了甩微疼的掌心,沉声道:“周氏是你的大伯娘,这个巴掌是告诉你不要辱骂长辈......” “你是野种!同你未来的夫家一样,就算你辛辛苦苦的挣钱养家如何?还不是被周氏嫌弃,人家想给自己亲生女儿一个清白,不想同你们这种人联系在一起,会误了人家江岚的婚事。” 江雨青破口大骂起来,这些话如同细小的针芒戳在江茉的心头,她本想该如何劝动周氏,抛却那些迂腐的规矩,过好自己的日子最为紧要。 但显然,周氏并不想沾染自己这种混在男人堆里的人,她怕毁了江岚,怕会被人指责家风不正,原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打算。 江雨青被赶走,被蒋琮琤唐牛等人拖出去,或许是一个耳光激怒,原本不想戳穿她真实身份的,却按捺不住怒火,不住大喊她是女儿郎的身份,如今已闹得人尽皆知了。 江茉略有些失神的回到案卷库,其实周氏的做法是可以理解的,但为什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走?即便不是亲生,日日夜夜相处就没什么感情么? 桌上等待抄写的书本安安静静的摞着,江茉抱膝躲在书柜之间,她不知怎么出去面对诸人,却又不知离开衙门能去哪里。 连安身之处都不给她留下,周氏未免做的太决绝了,罢了罢了,反正此她来到这种地方就是孤苦无依的,与无父无母有什么分别? 此时案卷库外围了许多人,蒋琮琤和唐牛为首,将案卷库围了个水泄不通。 唐牛面含忧色的问:“蒋二,你说廷哥将来会不会变成妻管严呐?那咱们衙门是不是都得嫂子说了算?” 蒋琮琤心里憋屈的很,又不敢表露出来,忿忿的敲了下唐牛的脑袋,厉声纠正道:“还没过门怎么能叫嫂子。” 明明是他先看上她的,怎么不知不觉的让廷哥捷足先登了,而且还暗度陈仓,早早的把亲事定下了。 “廷哥怎么还没回来?一会儿天都要黑了。”他叉着腰在门前来回踱步。 走了三四步就听外面衙役小声喊道:“廷哥回来了,廷哥回来了。” 江茉被突然的撞门声惊了一跳,缓缓抬起头透过书柜的缝隙往外看,门口站了好些人,温元廷为首,随后是蒋琮琤,唐牛等人。 她该对蒙在鼓里的诸人道个歉,于是起身走到外面,垂着头没脸去看被她欺骗的众人,正要弯身鞠躬致歉,却被蒋二的剑挡住胳膊。 “咱们衙门什么都不缺,就是却明艳动人的姑娘挽救闷人的死气沉沉,你身为捕头的家眷,是不是该尽些责任?”他仍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窃笑着回头看了眼兄弟们。 江茉微怔,一时竟未反应过来,半响结结巴巴的问:“衙门、衙门不是不准女人......” “谁说不准?”温元廷含笑开口,手里捧着一套鲜红色的衣裳,又道:“从未有哪条律法规定不准女人当捕快的,而且你破获失踪案有功,理应留在衙门继续为百姓效力,只要你不在乎世俗的眼光,衙门便欢迎你留下来。” 当然不在乎,凭什么女人就不能靠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非要依靠嫁人改变命运? 江茉望着面前的一套红衣,鲜艳夺目的颜色驱赶了她心底的阴霾,就算不能改变世俗的眼光,她也要做到随心所欲的生活。 她嗤嗤的笑了,抬手抚上红衣,眼角略有些湿润的看着温元廷问:“你不在乎将来的妻子是个捕快么?” “他敢!”蒋琮琤先出声,故作不悦的瞪起小眼睛。 温元廷耸耸肩,示意这也是他的答案,微微绽笑道:“在下不敢。” ☆、失子 送仙城的衙门多了位红衣女捕快,腰间挂着佩剑,□□骑着马,一张娇俏的脸蛋散发着 分卷阅读54 英气,城内巡逻时总挂着淡淡的笑意。 男子驻足观赏她飞起的衣袂,女子讨论她今日画了远山眉,一时间人尽皆知,如此气坏了林家少爷林致丞。 他本想用此法子威胁她就范,不曾想他们竟光明正大的走了出来,如今全城的人都知道衙门有位姑娘,他忿忿的握住手中的茶杯,咬牙切齿道:“休想逃过我的手掌心,我非要你求我不可。” 他把手里的茶杯往地上一摔,高声道:“去!把周氏请来,我倒要看她管不管亲娘。” 小厮胆战心惊的站在一旁,从他知道的消息来看,从周氏下手已是徒劳的,他绷着身子凑到林致丞身旁,小声道:“少爷,江家老太太已把周氏接回去了,还说三姑娘并不是江家人,如今那宅子已换了人家。” 林致丞的眼珠子越瞪越大,颇渗人的朝小厮身上一扫,那小厮顾不上地上的茶渍,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坦白道:“奴才听说是江二姑娘的主意,她还去衙门闹了一通,把三姑娘的身份戳穿了......” 越说声音越小,林致丞心底的怒气却是越来越浓,他脑海浮现江雨青的模样,恨不得赏她两个巴掌,这样的蠢女人怎么配当他的妻子? 他本来握着的把柄都被她亲手毁了!他正满腔的怒火没处撒,前院的人又来通传说江二姑娘来了。 林致丞想都没想,风风火火的便冲了出去,跪在地上的小厮想抱住他的腿,却只抓了衣角,转瞬又从手中滑走,只得起身跟上前劝道:“少爷,您消消气,二姑娘必定是不想叫你分心,您们二人的亲事就在眼前,您不为自己考虑,也得考虑二姑娘的肚子不是?” 被小厮一提醒,林致丞才想起江雨青敢如此放肆的资本了,就是仗着她肚子里怀着林家的骨肉,如今没过门就敢仗着肚子插手自己的事,将来娶过门岂不是要被她踩在脚下□□? 敢坏他的好事?他今日非要让她知道林家人不是好糊弄的! 江雨青正在园子里等他,这地方是他们经常见面的地方,位置偏僻些,有些事做起来便方便了些。 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满面笑容的转身,却撞见林致丞气势汹汹的冲过来,抬脚就踹在她肚子上,她脚下站不稳便朝湖泊里栽倒。 她感受不到湖水的冰凉,她捂着肚子浑身颤抖,剧痛从小腹传上来,钻心似的痛疼,随即便是朝口鼻涌来的湖水,呛得她意识不清,只觉得身子不住的往下沉。 小厮远远见着早已吓得没了魂儿,自家少爷站在岸边怒目圆瞪,压根不想下去救人,他没法眼睁睁看着,夫人若是知道非要扒了自己的皮。 江雨青身下的血迹渲染了湖水,小厮来不及多想便下去将人捞了上来,昏迷的女子躺在地上,源源不断的血从腿间流出,裙子早已是鲜红一片。 林致丞的怒火终于消散了些,他略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脚步,却又有些惧怕,忙唤附近路过的丫鬟去传郎中。 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双腿发软不知该怎么办?看着丫鬟们扶着江雨青进房,他便脚底抹油般逃出了府。 江老太太未曾想会传来如此噩耗,她正同林夫人讨论孙女嫁妆一事,林夫人一听先前温家送来的聘礼都可当做嫁妆,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两人相谈正欢,却听丫鬟跑进来说江雨青落湖了,出了好多血,江老太太惊慌中打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洒在手上,她倒吸了口冷气道:“传郎中。” 说罢看了眼林夫人的脸色,心底已暗觉不妙,当初江雨青与林致丞珠胎暗结,林家是看在江雨青的肚子才答应的,如今若是孩子没了,还怎么嫁入林家? 若是林家翻脸不认人,她的孙女就会从林家少奶奶变成一块破布,这辈子都毁了。 江老太太的心思千回百转,脚步凌乱的跟着丫鬟进屋,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让她心下一沉,再看床榻上染红的被褥,脚底一软就瘫在床边,这模样怕是......怕是最坏的情形了。 林夫人皱了皱眉,用帕子掩住口鼻,站在门外不想踏进来,偏头看着一身湿漉漉的小厮,忙使了个手势让他跟自己到别处。 小厮将事情原封不动的讲明,林夫人手里的帕子越攥越紧,脸色也愈发难看,她眸光闪烁的挥了挥手让小厮下去,转身又叫住:“你去屋里跪着,当着江老太太的面跪下认错。” 小厮额间冒冷汗,湿漉漉的衣裳贴在身上又冷又腻,他忐忑的躬身称是,心下已盘算起林夫人的意思,怕是要让他替少爷顶错了。 郎中替江雨青止住血,江老太太的脸色已木讷惨白,她颤巍巍的上前问:“大夫,我孙女的身体如何了?” 孩子定是保不住了,眼下就怕对身子有损,若是伤了根本再难有孕,林家定会翻脸不认人,将此前的好话全部推翻,哪怕盯着不道义的名声,也不会让自家儿子娶一个无法生养的女人。 郎中脸色阴沉,一面些药方,一面叹道:“好好调理,还是又再孕的机会的。” 江老太太攥紧的拳头终于松了松,她正想赔着好脸去求林 分卷阅读55 夫人,却听林夫人厉声斥道:“糊涂的东西!你算什么下贱胚子,江姑娘落水轮到你去救?满园子里找不到丫鬟婆子吗?” 她心里咯噔一声,偏头看了大夫的神情,再看林夫人已操起鸡毛掸子打在小厮身上......看来林家是不想要她孙女过门了。 当着外人的面儿出这番话,不就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江雨青被小厮救了,该碰了都碰了,该摸的都摸了,弄不好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人家的。 江老太太的面色冷了冷,面前的小厮不停的磕头认错,她狠下心踹了小厮一脚,话却是面向林夫人说的:“林夫人,我孙女怀得好歹是你们家少爷的种,她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湖?您今日就算不顾我孙女,也总要问清楚是谁想害您的孙子吧。” 林夫人没想到江老太太会如此不顾颜面的说出来,她略不自然的道:“老太太,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儿子从不做这种逾越的事,您们常来林家的,每次您孙女都在园子里逛,我们林家上上下下百余人,怎么就咬定是我儿子的种?您这未免太牵强了吧。” “你!”江老太太气血上涌,冲得她脑袋里嗡嗡直响,看来林家是要撕破脸了,她抬手指着林夫人问:“你竟然说这种昧良心的话,你们林家的聘礼可还在我们江家摆着呢,如今出了事你们反而不承认了。” 林夫人眼珠子一转,毫不客气的回道:“当初我们定的可是你们家三姑娘,是您非要让二姑娘顶替,当初我不知为何,现下看来是你们二姑娘有了身孕,想让我儿子当这个野种的爹!真是苍天有眼,让我们早早看清了你们的诡计!” ☆、报官 江老太太想一口唾沫啐在林夫人脸上,看着她振振有词说得如同真事儿似的,怒气梗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连声音都变了调:“我儿子为了救你儿子赔了条命,是你亲口答应我会娶雨青的,现如今你们占了便宜就想翻脸不认人?” 林夫人看着老太太的模样似乎要背过气去,收了与她争辩的心思,语气冷冷道:“念着这份恩情,准您的孙女在我这休息一会儿,天黑之前你们若不走,休怪我不客气。” 郎中写了药方便提着药箱先行离开,脚步飞快,几乎是逃一般远离是非之地。 从始至终不见林致丞的身影,江老太太守在床边看着孙女直抹眼泪,直到杜芝华从东阳村赶来,她杵着拐杖指着门外呵道:“今日林家若是不给说法,咱们就不走了!” 杜芝华听了此事的原委,再看救她女儿上来的小厮正跪在门前,羞辱愤恨让她顾不得其他,冲上前拽着小厮的头发,响亮的耳光足有十余下。 “狗东西,你们林家这么做丧尽天良会遭天谴的!叫你们少爷来见我们,叫你们夫人来见我们。” 小厮的脸迅速的红肿起来,他匍匐在地上求饶:“您就饶了我吧,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江姑娘淹死啊。” 杜芝华听此话更愤怒,干脆手脚并用拳打脚踢起来,林家的下人将情形告知林夫人,林夫人勾起唇角不耐的翻了个白眼:“让她们作,我倒要看看她们拿什么和我们斗。” 半个时辰,下人又回来汇报说杜芝华开始砸房间的东西,就连帘子被子都用剪刀剪碎了,林夫人喝着茶淡淡道:“让人记下来她们都毁坏了什么,这次非让她们把聘礼一分不少的吐出来。” 不出一个时辰,下人诚惶诚恐的跑到前厅,还没开口,杜芝华已拿着剪刀冲了进来,凶神恶煞的直奔林夫人,念念有词道:“我要让你偿命,我要让你们林家偿命!” 林夫人慌了神,忙起身躲到椅子后面,手足无措地指着杜芝华道:“你要干什么?杀人是犯法的,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就让你这辈子坐牢!” 杜芝华的怒气哪会被吓退,她在林家待了一个时辰,竟不见他们差人问候一声,两个下人守在门口监视着她们得一举一动,这层脸皮既然撕破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们想悔婚,不死也得掉层皮!”杜芝华的剪刀在空中乱挥,追在林夫人的身后不依不饶。 前厅的丫鬟小厮吓得四处逃窜,生怕剪刀戳到自己身上,一时间竟无人去护着林夫人,两个妇人在屋里不顾仪态的跑,一个杀人,一个逃命。 江茉在衙门前厅用酒精擦拭着佩剑,剑方入鞘,外面就传来喧扰的叫喊声,唐牛与几个衙役已跑到门前询问。 口中不住喊着救命的小厮抱住衙役的大腿,趴在地上气喘吁吁道:“官爷,有人要杀我们夫人。” 江茉听闻便疾步赶到跟前,那小厮累得满头大汗,嘴皮子都在颤抖:“城东,顺平街右转第二个宅子便是,官爷快去救救我们夫人,有个疯妇拿着剪刀见人就捅。” 唐牛转身要去找人,江茉已拽着缰绳翻身上马,不容迟疑的喊道:“人命关天,快走。” “你能行吗?”唐牛如此问却不等答案,情急之下拽起地上的小厮甩到马上,直奔城东的方向而去。 顺着小厮的指引便来到一处大宅子门前,江茉抬眼看了看门上的 分卷阅读56 匾额,硕大的“林府”二字格外显眼,她讶然的挑了挑眉,顾不得其他只得跟着小厮进了府。 过了二门便听见里面的动静,连哭带喊混杂着脚步声,听得人耳朵生疼,唐牛率先冲了进去,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是持剪行凶的杜芝华按住。 林夫人满头大汗,发髻凌乱,衣衫不整的指着杜芝华斥道:“她要杀我,她要杀我,快把她扔到地牢里关起来!” 许是惊吓所致,林夫人的声音又尖又细,让人经不住的皱眉,杜芝华被按在地上挣脱不开,口中却不饶她,反驳道:“是她先杀了我的外孙,害得我女儿昏迷不醒,你这种出尔反尔的小人就该直接砍头!” 唐牛看她们二人口舌之争不停,烦不胜烦的吼道:“都给我闭嘴,统统带回衙门!一个都逃不了。” 林夫人被这一声吼缓过神来,抬手把滑落肩头的外衫穿好,咽了咽唾沫,放缓了声音道:“官爷,是她冲到我们家来杀人,她女儿不要脸的做了苟且之事,还想诬陷我儿子的清白......” “放屁!分明是你儿子欺我女儿不懂人事,哄骗她有了身孕,现如今她滑了胎,你们就翻脸不认人!” 江茉大约猜到是什么情况了,江雨青有孕在身却失了孩子,林家出尔反尔不想娶她过门,依着杜芝华的脾气,不闹得林家鸡飞狗跳才怪。 江老太太急忙赶来,杵着拐杖敲了敲地面,喝道:“别吵了!” 她话音一落就看见不远处红衣的江茉,大红色的衣裳衬得她皮肤白胜雪,一双蓝眸即便含笑却散着冷意。 这是被赶出江家的人,她已知道自己的并非江家人,今日的事若是落在她手里岂不是自讨苦吃?她怎么可能帮江家讨回公道。 林夫人居高临下的朝杜芝华的方向啐了口,唇角噙着冷笑,顺着江老太太的视线望向江茉,神情忽而不自然了些,这、这不是江三姑娘吗? 她下意识的捏了把大腿,江家三姑娘如今是衙门的捕快!这事儿若是闹到衙门去,她会不会偏袒江家,故意让林家吃亏? 唐牛毫不留情的拽起杜芝华,江茉也缓缓走到林夫人面前,杏眸微眯道:“林夫人,衙门走一趟吧。” “江茉?”杜芝华方才被按在地上,压根没见到江茉在此处,现下看她手执佩剑,威风凛凛的站在林夫人面前,而方才还得意忘形的林夫人已变了脸色。 她动了动心思,突然高声大喊:“茉儿,你要给你二姐做主,他们林家欺负咱们家啊,害你二姐没了孩子,还想把她踹出去,咱们是一家人,你要替二姐讨回公道啊。” 唐牛闻声不由的放轻了力道,狐疑的问:“你亲戚?” “什么亲戚?我是她亲三婶,亲的!”杜芝华随即反驳。 江茉牵唇笑了,手里的佩剑挂在腰间,摇头道:“不是,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杜芝华此时形同疯狗,闻声便哭嚎起来,若不是被唐牛捆着手腕,怕是要捶胸顿足:“苍天瞎了眼啊,自家人不认自家人,我们好歹养你十几岁,你这么说就不怕苍天报应吗?” 林夫人闻言却轻轻地笑了,她差点忘了江家这对婆媳对江三姑娘是极其苛刻的,江宪一死便将她们赶了出来,如今更是因三姑娘不是亲生而脱离关系。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她如释重负的长吁了口气,神情轻松道:“去衙门讲清楚,我们林家书香门第容不得你这等泼妇。” ☆、对峙 唐牛按住喋喋不休的杜芝华,一行人回了衙门。 秋日的阳光已少了些暖意,却黄灿灿的让人身心舒坦,江茉坐在侧面的椅子内,把布包里的剪刀递给唐牛,挑眉笑道:“这点儿小事不必麻烦大人审问了,你随意做个调和罢。” 杜芝华和林夫人各站一边,两人互相瞪眼用鼻子出气,江老太太杵着拐杖坐在椅子上,频频用眼打量江茉,凭她对这丫头的了解,八成不会公报私仇。 偏袒帮衬自是不必想了,如今江家与她脱离关系,那便是陌生人。 这厢唐牛正犹豫,杜芝华和林夫人两人就动起手来,少了凶器,林夫人丝毫不怵,攥着帕子就往对方脸上挠:“是你女儿不知廉耻,谁知道同哪个野男人勾搭有了野种,还想往我儿子身上泼脏水!” 林夫人一口咬定江雨青肚子里的不是林家的种,杜芝华的怒火蹭蹭的往上窜,扬手揪起对方的头发,朝着妆容精致的脸蛋啐了口:“放你娘的狗屁,我女儿天真不知事,除了去你们林家向来大门不迈,你敢说同你们林家没关系?” 两人大言不惭的争辩不休,林夫人被揪住头发便处于劣势,一边喊疼一边伸手抓杜芝华的衣服。 唐牛怒喝了一声才让二人松开,把剪刀往地上一扔:“人家女儿怎么好端端的在你们府上滑了胎?” 杜芝华微微扬起下巴,唐牛又喝道:“你持凶伤人是要坐牢的!” 一时间大厅鸦雀无声,林夫人支支吾吾的不敢说,她总不能说是林致丞推江雨 分卷阅读57 青落水的......思来想去权当不知不言。 江老太太冷哼一声,拐杖指着门外跪着的小厮,这小厮面容干净,裤脚的水渍却格外明显,她沉声道:“官爷,是林家的小厮救了我孙女,想来他是在场的,您不如问他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况。” 林夫人只顾着和杜芝华斗气,转身见到小厮立马变了脸色,眼珠子不安的转了又转,嗓音尖利道:“把当时的情况如实说出来,你若敢说错半个字,看我不撕了你的皮。” 小厮跪在地上直打哆嗦,哪里敢如实说?若让他胡编又怕官爷不饶他,一时间反复抬头却又拿不定主意如何开口。 江茉只朝他身上瞥了一眼,就看出此人是之前同林致丞绑架她的小厮,那日他的气焰甚是高,今日到了衙门反而成了哑巴。 她素手一指,目光落在一排刑具上,偏头道:“你若不知怎么说,不如让衙门的“好东西”教教你怎么开口。” 小厮只朝刑具上瞥了一眼,那阴森森的刑具似烫眼睛般,打了个机灵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是少爷他、他......” “闭嘴!”林夫人厉喝出声,绝对不能让他说真话,若是如此他们林家就必得娶江雨青过门了,她紧张的声音在颤抖,喝止了小厮,又不知怎么反驳,局促的绞着手中的帕子。 杜芝华咬牙切齿的声音已清晰可闻,她扬起下巴喊道:“是她自己不小心滑下去的,难不成会是我们推她下去的?江家这种穷鬼成天来打秋风,我们连银子都使得,为什么要害人?是他们自作自受!” 江老太太此时平静了许多,她微阖眼想了想,便问:“是谁害雨青落水滑胎,我们可以不计较,就问你们林家与我们江家的婚事作不作数?” 如今江雨青未出阁先有子的消息压不住了,又失了孩子,若是林家娶她一切可谈,若是林家不娶,她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江茉略有些惊讶的看了看江老太太,又看了看林夫人,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作数是作数,但我们当年定的是三姑娘,又不是你们家二姑娘,你若执意让我们娶二姑娘,那便是强人所难。”林夫人之所以如此嚣张,不过是仗着林家没什么损失罢了。 今日撕破脸皮,最终只有江家吃亏而已,江雨青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就此毁了名声,谁敢娶她?而自家儿子是男子,最多熬上一年让风言风语过去,之后该娶妻娶妻,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 说不准还能娶到更好的! 这番话气得江老太太脸皮发抖,片刻道了几声好,转头便冲着唐牛道:“官爷,老妇求您查明是谁害得老妇孙女落水滑胎,郎中言明是受了重创导致的大出血,若是单纯落水怎会重创?” 说罢,江老太太缓缓的跪下,神情坚定的道:“老妇要报官,状告林家少爷林致丞诱.奸良家,暴露之后又意图杀人行凶。” 杜芝华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同江老太太一同跪下,牙眦欲裂的盯着林夫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毁了我女儿一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林夫人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战,江家是想用官司拖死林家,让他们过不安生。 江茉站在中立的角度来看,江家虽是自作自受,但林家未免太嚣张跋扈了,一副你家是女儿更吃亏,敢把我如何的态度。 既然要报官,就要回去准备诉状,江茉起身跟在江林两家人身后,唐牛不知何意便也随她一同出了衙门。 林致丞急得焦头烂额,他听说闹到衙门去了,便害怕自己做过的事暴露,又不敢进去对峙,只得在门外来回踱步。 杜芝华见到他就一肚子火气,作势要冲上去扇他几个耳光,却被江老太太拉住了手,如今既然要对簿公堂,少节外生枝最好。 江茉倚在门边观察林致丞只有慌乱并无悔意的模样,长吁了口气卸下腰间的佩剑,交给唐牛道:“替我同廷哥告个假,就说我外出处理私事去了。” 她撸起袖子直奔林家的马车而去,面色微凝的喊了声:“林致丞!” 林致丞被眼前红衣小姑娘的打扮惊了一跳,正要咧嘴笑,江茉疾冲了两步,一脚踹在他肚子上,趁他低头捂着肚子,一个旋身圈住他的脖子,红色衣袂在半空中划过,随即翻身骑在他背上,膝盖顶着他的背,手臂禁锢住他的脖子。 林致丞的脖子被勒得喘不过气来,脸色瞬间涨红,发出咔咔的呼吸声。 林夫人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不敢动弹,瞪大了眼睛反应了半响,尖叫着就要冲过去。 “你最好别动,否则我一不小心掰断他的脖子。”江茉目不转睛的盯着林致丞的脑门,掰着他的脖子让他与自己对视。 林致丞又惊又怕的发出粗重的声音,眼见儿子如此难受的林夫人忙停住脚:“好好好,我不动,我不动,求求你放了他,他真的什么都没做。” 事到如今还在狡辩,江茉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她不是替江家人出气,她就是看不惯像林致丞这样混蛋的男人,把女子当成玩物戏 分卷阅读58 弄,新鲜劲过去,再像块破布样甩出去。 “来日公堂之上你最好实话实说,不然你曾经干的好事,我全都给你抖落出来......物证人证我都收集全了,就看你怎么表现。” 掳走良家,意图不轨的罪行足够他流放三年,林致丞使劲儿的眨眼示意自己懂了。 江茉松开手站起身,视线淡淡的从江老太太和杜芝华身上扫过,松泛着筋骨走回衙门,心情终于舒畅了许多。 ☆、老者 江林两家的纠纷并未对簿公堂,江茉不知后续如何处理的,想必林致丞不敢来衙门,私下里做了退步。 她没心思关注他们的闲事,反而廷哥的可疑勾起了她的好奇,成日不见踪影,时常见他一身常服乘马车出门,似乎有些重要的事。 自从宅子被周氏收了租金放给其他人,她便又暂住温家,张氏分外殷勤的讨好她,每日差人送钗环首饰,锦衣玉服,将两个衣橱添的满登登的。 温牧画已视她为弟妹,拽着她刺绣作画,抚琴起舞,俨然要将她训成大家闺秀的典范。 江茉已有七八日没去衙门了,昨晚入睡前打定主意今日不学抚琴作诗,定要去衙门与蒋琮琤唐牛等人待上一整日。 茯苓服侍她起床,看她无精打采的模样,偷笑道:“姑娘今儿可不必去受刑了,大小姐去寺里还愿去了,要用了斋饭才回来呢。” 闻此言,杏眸顿时闪着光泽,如复亮的明灯熠熠生辉,利落的换上衙门的红衣箭袖,匆匆用了早饭就往外走。 还没出门就被气喘吁吁的茯苓追上,抓着她的胳膊道:“姑娘,少爷在凉亭等您。” 近些日子两人相处的时间甚少,全然不知他在忙些什么,随着茯苓来到凉亭,她还未开口询问,温元廷便牵起她的手来到一位老者面前。 这位老者生着一双与她相同的蓝眸,比寻常人较为白嫩的皮肤,哪怕是温元廷这般丰神俊朗的人在他面前都暗了些。 江茉立时便反应过来,这位老者定与她有某些联系,她既不是江家人,身世就成了谜,如今见到此人,忍不住蹙了蹙眉。 温元廷对此人格外敬重,亲自奉茶,又介绍道:“裴老太爷,这位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姓江,单字一个茉。” 不待他说完,裴老太爷就笑吟吟的抬手止住了,矍铄的眸子闪着笑意,凝望不远处站得笔直的姑娘,略有深意的问:“你本姓是什么?” 江茉抿了抿唇,抬眼询问温元廷的意思,见他点点头便如实道:“本姓我也不知,如今虽姓江却并非本姓。” 裴老太爷立即了然,慢悠悠的端起茶盏呷了口茶:“坐过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说着身后的小童子把药箱打开,双手递了湿帕子给老者擦手。 温元廷费了好些工夫才打听到此人,他虽是雍城人,却远离故土多年,对那儿的事并不熟悉,此番是给温家人去了封信。 得知雍城有位名医生着一双蓝眸,他本想带着阿茉回雍城去,谁知裴老太爷却提出要亲自来一趟,前些日子方落脚,但舟车劳顿,秋雨微寒,染了些风寒,至今日才得以出门。 江茉约莫他是廷哥找来医治她的眼睛的,便顺从的坐到石凳上,把眼睛凑到老者面前,轻声道:“夜里便有些模糊,成团的白雾挡在眼前,白日里倒不碍事。” 裴老太爷慈祥的笑了笑,仔细检查了一番便朝小童子神了伸手,小童子随即摊开一排银针,散发着白森森的光。 见此状,江茉略慌张的动了动眼珠子,攥紧的拳头全是冷汗,她向来怕针,如今密密麻麻的针摆在面前,长短不一却都叫嚣着针尖儿的锋利。 她咬得下唇泛白,温元廷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容如阳光般和煦,柔声安慰道:“放心,不会疼的。” 饶是他如此安慰,当她看到裴老太爷按着一根针直奔她脑门时,背脊的那根筋硬邦邦的抽搐了一下,忙闭紧眼睛不去看。 “江姑娘可有小时的记忆?”裴老太爷似为缓解她的紧张,随意聊起家常来。 这位裴老太爷相貌祥和,但看容貌便知是个温柔的人,从医者多为心善,便让人觉着平易近人,江茉闭着眼睛让自己遗忘脑袋上的七八根银针。 “记不得,我记性本就不大好,许多事慢慢就忘了。” 闻此言,裴老太爷爽朗的笑了两声,擦了擦手道:“有些难忘的经历总会记得的,想必江姑娘年岁尚小时便跟随养父养母了罢?” 他说罢又佯作偶然想起,眸色略沉的道:“我倒是有位熟人,战乱中他家尚在襁褓中的女儿被下人抱走,至此杳无音讯,算起来她与你的年纪似乎相仿。” 江茉从未动过寻找亲生父母的想法,一来她本不是原主江茉,对亲生父母的渴望甚少,二来她怕亲生父母如同周氏一般,对她抛头露面赚钱一事多有阻挠。 她斜着眼睛看了眼温元廷,却见他微微发怔,若有所思的盯着裴老太爷,脸色逐渐变得不 分卷阅读59 自然,狐疑的轻咳了一声,温元廷随即恢复如常,笑问:“裴老太爷的熟人可有关于女儿的线索?” “线索倒是不多,惟独女儿的左腰上有块花形胎记,老夫记着他们夫妻二人因此给女儿取名为,金馥。” 温元廷压下内心的震惊,忙去看江茉的反应,她杏眸微瞪,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连连瞥着他道:“真是巧了,晚辈的腰间也有块花形胎记......” 满脑袋的银针压得她头脑发昏,迟迟未发觉当下气氛的异常,目光触及裴老太爷的笑眸时,瞬间恍然大悟的倒吸了口冷气:“不会......那么巧合罢......” 哪里是巧合?裴老太爷亲自前来怕是就为了阿茉的真实身份,温元廷面色微沉,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心下的担忧却半点都不少。 金馥......战乱之中,大周朝已数十年不曾战乱,又是金姓,他若没猜错,裴老太爷的这个熟人乃大金王朝,十几年前大将叛乱,屠杀了尽半数的皇亲国戚,休养生息至今又显繁荣之势。 他暗暗握了握拳头,阿茉的年岁似乎正是大金内乱之时,裴老太爷定是知晓什么才会亲自前来。 待老者将银针收起,温元廷便吩咐茯苓送江茉回房梳妆,目送一头雾水的姑娘离开,才亲手替老者斟茶,一副了然的笑容:“老太爷,您这个关子卖的太久了,竟连晚辈都不透露分毫。” “温少爷有何打算?”裴老太爷此行不虚,心情大好,捋着发白的胡须望向窗外枯黄的秋景,提醒道:“老夫虽未讲明,但想必您已猜到,这位江姑娘并非普通人,她乃大金王朝遗失的帝姬。” “或许只是巧合,天下之大总有些机缘巧合。” “大金王朝不乏奇人异术,老夫亲自前来已有□□成的把握,送仙城的方位与奇人所讲完全一致,再者她的模样与大金王后年少时如出一辙......“ 裴老太爷越说越激动,放在桌上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他同是大金人,他知道当年大王与王后是如何不惜一切的寻找女儿。 他温和的眉目添了喜色,又道:“自然也是机缘巧合,若不是您在雍城寻找名医,老夫又怎会得知昭宁帝姬的下落。” ☆、除夕 江茉贵为大金王朝帝姬一事不易对外宣扬,除了温江与裴老太爷,其余人概不知情,她在温家憋闷了几日,始终无法摆脱惶然不安的情绪,索性成日跟着蒋二唐牛等人上街巡逻。 不知不觉中绿意泛黄,再逐渐泛灰,孤零零挂在枝头的枯叶在冷风中摇曳,天空渐渐有初冬的味道,下了第一场雪时,衙门就升起了火炉,捕快们三三两两的围着火炉嗑牙。 送仙城被大雪笼罩,街道、铺子、湖畔、树林,都被纯白覆盖,压下了喧嚣,让一切看起来宁静又安详。 这几日,温元廷领着衙门的人上山砍柴,分送给孤寡老人与行动不便的百姓家中,一群人足足忙了半月,反倒是江茉清闲的只管熬汤煮茶。 立春之后便是年,温家是不过年的,最多温元廷与温牧画一起吃顿饭便罢了,张氏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外出,今年却备了一桌年夜饭。 张氏在家中的地位尴尬,但不妨碍下人们尊她为主母,采办筹备倒也麻利,入夜前备了一桌饭菜。 温牧画在小花园里折了些许梅花枝,插在白瓷瓶里分外鲜艳,她擦了擦手便亲自请裴老太爷入座,而后温元廷,江茉,张氏以此落座。 张氏本不想搀和,她只是温大人的外室,在主子面前形同奴婢,但温牧画唤住了她,说今夜不必多礼。 好歹在一起生活了数年,张氏规规矩矩的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举动,温家姐弟心下有数,众人落了座,温牧画向裴老太爷询问了雍城的情形。 江茉方拿起筷子,门房的小厮匆匆忙忙站在门外道:“夫人,门外来了好些人,奴才们挡也挡不住,直接闯进门来了。” 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略慌张的看了眼温元廷,难不成是大金王朝的人来了?信上不是说要待过了年的么。 温元廷握着她的手,神色沉稳的拉着她坐下,镇定的问:“是什么人?” “不知,看起来大有来头,还踹伤了门房一人。” 如此粗鲁野蛮成何体统?若真是大金王朝的人,这初次相见便没什么好感,反而令人心生厌弃。 张氏起身出门一探究竟,温元廷不慌不忙的替江茉夹菜,温声细语道:“不必在意,该来的总会来的。” 裴老太爷显然有些诧异,按理来说大金王朝同为礼仪之邦,不该如此不知礼数,破门而入又伤了家丁,分明是野蛮人的行径。 温牧画也坐不住了,正要起身却从门外滚进一人来,显然是被人一脚踢进门的,众人定睛一看,是方才出门的张氏。 “不知门外何人,对温家有何不满竟拿妇人出气?”温牧画连忙上前扶起张氏,毕竟是年轻的妇人,见此阵仗早已慌乱成一团,顾不得仪容不整,抓着温牧画的袖子便 分卷阅读60 道:“雍、雍城温家人。” 她话音方落,门外便想起令人不悦的男子声音:“长姐在这种穷乡僻壤待傻了么?居然关心这种登不上堂的贱妇!” 说着一身青袍的男子跳进门内,肩上披着玄色大氅,扫了一眼屋内众人,啧啧两声抬起脚掸了掸靴尖儿:“我踢她,都嫌脏了自己的脚,也不睁眼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男子稍显丰腴,眉目间皆是骄纵狂妄,正眼都不瞧便道:“王嬷嬷,给我掌嘴五十。” 门外走进一老妇,横眉竖眼的端着一副不善的表情,冲着温牧画草草行了个礼,盛气凌人道:“大小姐,请您让一让。” “你敢!张氏行为无错,我看谁敢动她。”温牧画将张氏护在身后,脸色凝重的盯着男子,一字一顿道:“送仙城温家,轮不到你们撒野,给我滚出去!” 王嬷嬷稍稍侧身便挡在温牧画眼前,故意隔开她与男子的对视,脸上虽噙着笑却毫无恭敬之意:“大小姐,您是千金之躯,教训贱人的事最好不要插手。” “茯苓。”温元廷慢条斯理的放下筷子,擦着手吩咐道:“把张氏扶回房内。” 他起身把插在烧鸡上的匕首拔了下来,扔给茯苓厉声道:“但凡有人敢靠近她,无论是谁只管往他心口戳,戳死了不要怕,谁叫不长眼的狗东西往上撞。” 江茉随着他起身,睨了眼屋里的人,扶起裴老太爷道:“您先回房,待会儿让人把饭菜送你房里去,打扰您的兴致,是我们招待不周。” 裴老太爷按住她的手,语气温和道:“要不您同我一道?” “不了。”江茉知道他的意思,这是温家的事,她在这儿反而会被连累,但她想陪在廷哥身边,无论何时何地,风风雨雨都要站在一处。 回绝裴老太爷,她又牵起唇角浅笑道:“处理了这些事之后,我去陪您下棋。” 这厢她把裴老太爷送到门外,转身便听那个陌生男子的冷笑声:“她不能走,勾引父亲,意图不轨,今日就是她的死期。” 王嬷嬷回身冲着外面的人扬了扬下巴,七八人纷纷散开,将前左右三处房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算什么东西?温家的事何时轮得到你插手了?”温元廷面带微笑,语气含着浅浅的笑意,却让人浑身冷得打颤。 男子皱眉叹了两声,落座前吹了吹椅子内的灰尘,扬起下巴颇得意的道:“三哥,你这么说便是伤了弟弟的心,我自小长在温家,替温家劳心劳力,今日教训个贱妇,为得也是咱们温家的脸面。” “张氏照顾我们姐弟有功,理应奖赏,你教训她,难不成是怪她将我们照顾的太好了?”温牧画语气凌厉,目光直指男子,看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冷哼道:“温家的事何时轮到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温元廷眼中的笑意愈发明显,斜睨了眼男子,端起茶盏呷了口茶,缓声道:“阿姐,魏东如今改了姓,改头换面叫温卫东了,就算不是温家人,也算是温家的一条狗。” “温元廷!”温卫东捏着拳头就要发作,想了想又按捺住愤怒,讥嘲道:“今日张氏非死不可!” 他说罢便朝着王嬷嬷一摆手,语气阴狠道:“去把人解决了,咱们也好早点上路。” 温牧画左右围着三四个婢女,穿着打扮与府里的丫鬟截然不同,她们几人将温牧画团团围住,拽着胳膊央求道:“大小姐,您就消消火。” 茯苓攥着匕首的手直发抖,眼看王嬷嬷气势汹汹而来,早就吓得双腿发软,张氏深知今日逃不了,索性推开不成事的茯苓,迎上前笑道:“有种你们就杀了我,看看如何同温大人交代。” 张氏笃定不是温大人吩咐的,即便他再无情,答应过的事从未出尔反尔过,当年她年纪尚小,答应他照顾温家姐弟,做他们名义上的母亲,他允诺将来送她一座雍城的宅子,让她享不尽荣华富贵。 ☆、不善 今日之事必定不是温大人所为,只要她死了,眼前这个狂妄自大的男人就要付出代价,她瞪得眼珠子发红,却不是因怕死,而是从未想过温家兄妹会护着她。 这七年他们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她贪图享乐,极少对他们嘘寒问暖,偶尔几次不过是撑场面的“礼尚往来”罢了,今日却肯替她出头,着实在她意料之外。 温卫东瞥了眼张氏,似乎脏了他眼睛般露出嫌弃的模样,翘起二郎腿,可以表现出虚假的遗憾:“下令杖毙你的是老太太,即便父亲大人有所不满,他也不会因为你这个下贱胚子去顶撞老太太。” 张氏听此言,妆容精致的小脸霎时惨白,温家老太太......定了她的生死,饶是温大人不舍又能如何?不孝二字他承受不起。 屋里的空气似凝固一般,温卫东颇为满意,掩饰不住小人得逞的笑容,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你别怪我心狠手辣,本来你是可以在这小地方安生度日的,将来父亲大人接回大姐和三哥,你便可功成身退享受荣华富贵,可偏偏先让老太太知道了此 分卷阅读61 事......” 他说着便将视线移到温元廷的身上,假惺惺的皱了皱眉:“你要怪就怪三哥罢,若不是他托人在雍城找郎中,温家怎会知道当年走丢的姐弟俩竟被父亲藏到这儿来了?说起来是他色令智昏,为了一个乡下野丫头出卖了你们。” 温元廷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随即神色如常的睨了眼温卫东,语气肃冷道:“今日有我在,没人动得了张氏。” “三哥是连祖母的话都不听了吗?”温卫东故作诧然的直起身,咧嘴笑了笑,颇有兴趣的朝江茉的身上一扫:“这可怎么好?祖母交代不止张氏,那个乡下野丫头勾引世家子弟,要我卖到勾栏瓦舍去。“ “你敢!”温牧画甩开阻拦她的婢女,端起长姐的威严道:“江茉是我们温家下了聘的,温家若是如此做,岂不叫人笑话。” “长姐,下聘一事令祖母十分生气,您何必说这些话再伤祖母的心呢?不过是个乡下野丫头罢了,雍城里大家贵女比比皆是,都比野丫头更配得上温家。” “温卫东。”温元廷脸色微凝,目光似含着刀子射过去:“你再敢对我未婚妻不敬,我身为兄长就要好好教训你这个不知礼数的东西。” 一口一个野丫头,刺耳般令人生厌。 温卫东笑了笑,转而不再提江茉,挥手吩咐王嬷嬷:“把张氏拉出去杖毙。” 王嬷嬷推开茯苓拽着张氏的胳膊就往外拖,江茉疾步走到跟前,掰着王嬷嬷的胳膊绕过腰间,手腕死死的抵在背部,疼得这个老虔婆一个劲儿喊疼。 “你再动一下,我就废了你这只胳膊。” 她神情淡淡,叫人看不出真实的情绪。 温卫东没料到乡下野丫头竟会些拳脚功夫,眼见王嬷嬷疼得老脸涨红,一时皱眉呵道:“放肆!” 一阵清脆的茶盏碎裂声,温元廷摔了手里的茶盏,脸上噙着几分薄怒:“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送仙城温家容不得你撒野,半刻钟内带着你的人滚出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三哥,我是奉祖母之命接长姐与你回雍城的,难道你就不想早些见到祖母吗?可以饶张氏不死,但她不得踏进雍城半步,那个乡下......”温卫东说道此处稍稍迟疑了片刻,索性改口道:“祖母交代只要你同她断了关系,从今老死不相往来,就当从未有过这个人。” 张氏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回不过神,江茉将视线移到温元廷的脸上,只见他从容镇定的坐在圈椅内,声音淡淡却不容反驳:“此事我会亲自与祖母说明,轮不到你插手。” “那长姐三哥就同我回客栈罢,祖母路途劳累在客栈休养,嘱咐我必须将您们带到她跟前去,今日乃除夕之夜,祖母为了早日见到你们,不惜亲自赶来,长姐、三哥,咱们得陪在老太太身边守岁呀。” 温老太太竟然亲自来了? 温卫东站起身,眼睛里露出些许阴厉之色,转头又恭敬的垂着身子:“长姐,三哥,别叫祖母等太久啊。” 江茉松开手,上前扶起张氏,起身时向温元廷投去一个安心的目光,示意他不必担心,她会等着他回来。 此夜漫长,温牧画与温元廷一走,张氏便唤来府中诸人,该遣散的遣散,该分发的银钱一文不少。 天亮前,府里的人走了大半,江茉倚在圈椅内望着张氏,容貌仍旧是那副容貌,举手投足间的妩媚丝毫不少,但此时她们都知道送仙城温家从此便没了。 丫鬟小厮们抱着行李走出大门,府里显得空旷寂静了不少,惟独两人无所事事的坐在堂屋里等待天明。 张氏突然开口问:“你打算怎么办?” 两人之间的对话似乎从未这般坦诚过,从前她是温家的外室,相处起来总有些讨好奉承的嫌疑,如今温卫东一句话定了她的将来,她再不是温大人圈养的金丝雀了。 少了这层身份,张氏便生出同病相怜的共鸣,温家同样不会接纳江茉,那样的名门望族怎么会由着嫡子娶乡下姑娘。 江茉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慌张,娇嫩的脸蛋上甚至浮上些许笑意:“听天由命。” “你不是听天由命的人。”张氏随即反驳,目露些许遥远之色,摇了摇头道:“温家这条路会是你选择的最艰难的路。” 若是在从前,这条路必定难走,如今的江茉才知身份地位的好处,过往的她天真的想过同廷哥回雍城,即便辗转在温家内宅的勾心斗角中也心甘情愿,如今想想,温家连上场的机会都不会给她。 雍城,她半步都踏不进去,更别提温家的大门了,他们会在送仙城就解决了她,难怪廷哥说要另立门户,将她藏在府里不叫外人接近。 回想起当时的激情澎湃,如今只觉着幼稚可笑,她若不会大金王朝的帝姬,今生都别指望光明正大的站在廷哥身边。 江茉第一次感谢这个复杂的身份,让她有朝着廷哥走过去的资本,她仰头盯着吊在屋顶的灯烛,若有所思道:“或许不会太艰难,你有什么打算?卖了宅子找个安静的地方度日吗?” “温家不会 分卷阅读62 放过我的。”张氏苦笑着又道:“我和你不同,说到底只要你不纠缠,你们的婚事全然不存在,送仙城的人知晓又如何?距离雍城那么远谁会知道,我就不一样了,温大人养得外室,名不正言不顺的照顾两位嫡子嫡女七八年,传出去温家的脸面都丢尽了,就算温老太太饶我一命,温夫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张氏认命般的释然,抬起头问:“你知道温大人为什么要将他们二人藏在送仙城吗?” 江茉摇头不语,张氏便继续道:“因为他尚了公主,自古以来哪个后娘会对继子继女好的?况且那公主娇生惯养,脾气又臭,连宫里都拿她没办法,死活要嫁给同皇帝一般年纪的温大人,温大人知道宫里会妥协,便趁着圣旨下达前将一双子女送这儿来了。” 张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便再也没什么可顾及的,面露鄙夷之色道:“如今那公主必定知道我的存在,想来温老太太前脚一走,后脚便是我的死期。” 如此说来,张氏的处境的确很危险,江茉咬了咬下唇,此事毕竟是因廷哥寻医导致的,多少有些她的责任,思忖良久方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雍城,公主必定想不到你会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只要你从今往后低调行事,应无性命之忧。” ☆、私心 张氏应了她的提议,遣散了温府诸人便回房收拾行李,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两个婆子念着家中尚有儿子媳妇,依依不舍的拿了遣散费走了。 熬到天亮,温家姐弟俩也没传来消息,等到晌午的太阳映的雪地发亮刺眼,蒋琮琤急匆匆的跑到温家来,进门便交给江茉一封信。 温老太太不允他们再同送仙城温家有牵扯,温元廷借口衙门之事尚且要交代,特意留了信让蒋二交给她,今日他们便要动身回雍城了。 他信中要她稍安勿躁,他到了雍城自会以飞鸽传信,他会亲自去雍城城门前迎她,此时为了避免温老太太一怒之下对她不利,暂且委屈她些时日,待她身边有大金王朝的人保护,便可万事无虑。 信的内容言简意赅,江茉抿了抿唇把信揣进兜里,眼下值得如此了,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如今的她只是孤零零的农女,想同温家对抗简直是痴人说梦。 偌大的温家只剩江茉与张氏和裴老太爷等人,张氏收拾了些贵重的首饰和衣裳,屋内的摆设一概带不走,江茉觉着可惜,而且来日去雍城她用银钱维持生活,便提议将家具摆设变卖,宅子交给牙行卖掉。 这一大笔银子足够她在雍城生活几年了,届时生计出路可慢慢再寻。 裴老太爷一把年纪不宜操劳,但他使唤身边的童子仆人帮她们处理宅院,再加上蒋琮琤让衙门的兄弟帮忙,一个月的工夫就处理了七七八八。 蒋琮琤知道江茉要去雍城找廷哥,便也不多言,只道她要保重自己,勿要勉强自己。 温家一夜落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送仙城,江茉与张氏深居简出并不知外面议论纷纷,直到周氏领着江岚找上门来,她方知自己竟成了众人眼中的弃妇。 她煮了茶端给周氏,又端了碟点心给江岚,抬手揉了揉小丫头的额头,笑道:“长高了些。” 江岚不自然的偏了偏头,胆怯的眼神频频看向周氏,勉强开口道:“阿姐瘦了些。” 不知怎么,江岚如今的模样较之前相差甚远,似乎再也不是江茉眼中的小丫头了,她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退了几步坐回椅子上。 “茉儿,外面的人都说的很难听,说温家少爷逃婚了,你赖在温家宅子不肯走。”周氏揪着帕子望着她,多少有些心虚当初不吭一声便离开的事,但今日她赶来送仙城却实实在在的为了她好。 江茉端起茶盏,吹了吹漂浮在上面翠绿色茶叶,不以为意的牵起唇角笑道:“温少爷的确走了,不过我们之间的婚约尚在,待我去雍城自会成亲。” 周氏一听脸色便难看了几分,犹豫了片刻又道:“茉儿,我不知你从何时起心性变了,但婚姻大事强求不来,温家既无意,你又何必苦苦纠缠。” 见江茉不知声,周氏挺直了些腰身,苦口婆心的劝道:“他们连宅子都卖了,是逃出去躲债去了,你即便找到他又能如何?女人一辈子找个依靠不容易,衣食无忧就是上天怜悯了。” 又是这一套,宁愿听信外面的流言蜚语,也不肯相信她,江茉心下略有些不耐烦,咬了咬下唇忍下不悦,又道:“温家的聘礼你收的不是很痛快吗?如今拿着那些聘礼叫我悔婚吗?” 一提起聘礼,周氏终于端不住镇定,眼神闪躲的嗫喏道:“依着我的意思,那些聘礼是还给温家的,但你祖母不肯,用了一部分给雨青当嫁妆。” 江茉早就料到会如此,江家挑唆周氏回去无非是看上温家的聘礼,她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养我十几年,那些聘礼是我报答你的养育之恩的,至于你怎么用与我无关,我也从未想讨回来。” 周氏语噎,脸色青白交加,半响才道:“先前的事是我做的不对,如今你无处可去,不如还是 分卷阅读63 回家来,在江家总不会叫你饿肚子,你祖母如今不似从前那般了,她答应接你回去。” “不必了,过些日子我就离开送仙城。”江茉硬了硬心肠,撇过头望向门外素白色的雪景,庭院里积雪足以淹没脚背,如果能和廷哥打场雪仗就好了。 累了就躺在雪上望着天,让汗水把满身的负面情绪带走,不去想周氏与江岚,不念过去不盼将来,过好当下每一天。 周氏不解,江茉怎么就变得这般忤逆,从前对她言听计从,如今事事与她唱反调,不自觉的扬声问:“你这是何必呢?你祖母答应你回去就还是认你的,你一个姑娘家难道要学人家走南闯北吗?如今你都成送仙城的笑话了,你可有听听那些话有多难听?” “您可听过一句话,你若太在乎别人的想法,迟早会死在他们嘴里,我从来不介意周围人如何议论,我只管过得痛快便好。” “荒唐,有家不回在外晃荡,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种想法,你老老实实的同我回去,过几年给你找个好人家,从此以后相夫教子不好吗?而且你祖母说如今事情闹得这样大,不如嫁去林家,他们现下是想要娶你的......” “不好。”江茉曾无数次尝试同周氏讲道理,但她发现当自己想说服她时,她也同样想说服自己,两人就像冰与火一般不容。 又是林家,林家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周氏居然仍然要把她嫁去林家,滑天下之大稽! 她盯着周氏的眼睛,字正腔圆道:“当初您一走了之,就该知道我们的母女情分断了,将来无论我过的如何,都与您没半分关系,您好好照顾岚儿,不必再操心我的事。” “江茉!你翅膀硬了就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今日你必须跟我走,我不会答应你继续在这儿丢人的。”周氏见说不通,索性起身拽着她的手就往外面拉。 她的力气哪里敌得过江茉的,轻易的就被甩开,她似乎没想到江茉会使出如此大的力气甩开她,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养你十几年,如今连你的婚事都做不得主了?” ☆、有疾 不待江茉出声,江岚忍无可忍的冲上前推了把周氏,带着哭腔喊道:“阿娘,你什么都听祖母的,这些话都是祖母和三婶原封不动教你说的,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她们安的什么心?她们把我们赶出江家又把我们接回去是为什么?她们又为什么撺掇你把阿姐叫回去!” 周氏怔怔的看着歇斯底里的小女儿,竟不知该怎么开口。 小江岚似压抑了许久终于爆发一般,不顾一切的吼着:“她们看上的是温家的聘礼,她们怕有人分走聘礼才让你抛弃阿姐,如今林家要江雨青为妾,但林家又记恨阿姐威胁他们,才让她们把阿姐一起嫁过去!他们要报仇,要磋磨得阿姐生不如死!你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的帮助她们欺骗阿姐!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娘?” 江茉看着江岚颤抖的肩膀,抬手想把小姑娘搂入怀里,这些日子她必定过得很是难熬,所以突然间明白了这些道理。 她的手还没碰到江岚的肩膀,小姑娘就拽着不明所以的周氏,头也不回的走出温家大门。 江茉站在屋内想追出去,想了想又作罢,其实岚儿的话不是全对的,周氏知道林家是个火坑,这么久以来林家的所作所为她都是亲身经历过的。 可她仍要这么做的理由,是想换得小江岚的未来,正是如此,周氏才会如此诧异,她处处操心的亲生女儿会站在对面斥责她。 张氏不知何时站在屋内,她看着门边的身影一动不动,叹气道:“你做的够多了,剩下的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但愿周氏为了亲生女儿,不要再做糊涂事了。” 她敛目垂首,转身神情恢复如常道:“这几日大门就关着吧,免得她们又来闹事。” 送仙城的冬天格外漫长,即便立了春仍带着料峭的寒意,江茉披着素白色连帽披风,立在庭院里看着凋零的梅花,周氏闹了一场,忽然让她对大金王朝的亲人有了些许期待。 但愿他们不似周氏这般薄情,念在亲生骨肉的份上,不要逼迫她做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淑女。 她抬手折了一株梅花枝,笑吟吟地望着去而复返的茯苓:“跟着我怕是要受些苦,你可想好了?” 茯苓消瘦了些,圆润的小脸露出尖尖的下巴,可见这些日子过得并不顺心,她上前替江茉把披风拢紧,系着带子道:“奴婢无处可去,阿娘恨不得把我卖了换银子给兄长娶媳妇,与其待在那个家里,不如跟着您,从今往后您去哪,奴婢便去哪。” 江茉微微扬起下颌让她系,眉眼眯起道:“你放心,来日有我一口吃的,便不会饿着你。” “奴婢感激姑娘收留。”茯苓眼眶微红,能跟着一个主子,总比被亲娘卖到烟花柳巷要强,她从家里跑出来,发觉自己出了回温家无处可去。 先前温元廷便让她伺候江茉,论起来这个主子是她见过最好的主子了,真性情,又宽容大度 分卷阅读64 ,如今能跟着她已是最好的出路。 “去拿个盆来,这树上的梅花凋落可惜了。”江茉摘着梅花放在掌心内,酿个梅花酒存到雪融时开坛,品尝起来必定格外有滋味。 茯苓拿着瓷盆,两人摘了满满一盆的梅花,用清水洗净,一层冰糖一层梅花放进酒坛内,再倒些烈酒封严。 江茉拿着铲子在梅花树下挖了个坑,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间的细汗,抱着酒坛埋进泥土里,再用一层雪覆盖,她略气喘的直起身来,冷风拂走她身上的汗意,让她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当晚她便发烧咳嗽起来,烛灯下小脸泛着红晕,茯苓忙端了杯热水,替她捋着背道:“定是白日里吹着冷风了,奴婢煮了冰糖梨汤,您先喝着,我这就去请裴老太爷来。” “夜深了,别打扰老太爷安睡,我喝了梨汤压了压,明日再请老太爷写个方子。”江茉喝了口温热的水,顺着干痒的喉咙咽下去,缓解了些。 茯苓又端了梨汤来,清甜的味道让她舒坦了不少,倚在床头牵唇轻笑:“我一直觉着自己的身子康健着呢,不曾想吹了风就病了,当真是丢人。” “姑娘太要强了,年后的事接二连三,你心里窝着一股急火,今儿受了邪风,自然就病了,如此也好,让这股火泻出来,您就大好了。” 江茉噙着笑意盯着灰蒙蒙的夜色,茯苓所言有理,自打除夕之后她就憋了股火,少了廷哥的劝慰,又自我纾解不来,闷了两个月,终是扛不住的。 翌日,高热未退,裴老太爷让小童子去抓了些药,嘱咐茯苓该如何煎熬,末了偏头看了眼病容憔悴的江茉叹道:“凡事不要憋在心里,面对这些事无论是谁都会不安忐忑的,不要勉强自己撑着,何况你年纪小,显露软弱不丢人。” “您教训的是,阿茉会记住的。”江茉不便起身相送,只得靠着床边连连点头感谢,她起先裴老太爷是有些戒备的,饶是廷哥不提,她也知道裴老太爷来送仙城的目的,是故意来寻她回大金的。 她对大金王朝帝姬的身份是抵抗的,自然对裴老太爷没什么亲近之意,如今她慢慢释怀并且接受现实,对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便多了份亲切。 “你兄长来信,已日夜兼程赶来,想必就在这几日了。”裴老太爷挽了挽袖子,脸上的褶皱微微舒展,又道:“你母亲I为了寻你,曾听信奸人所言割肉替你续命,你兄长一直懊悔当年为何单单他获救,未能保护好妹妹......” 他说到此抬起头看着江茉恍惚的模样:“你对他们很重要,他们必定疼你如宝,如眼珠子似的护着你,你该高兴能够回到他们身边。” 江茉都快忘了被父母呵护的滋味,自从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她就提着一股劲儿,泥洼里挣扎时不要回头去看,那必定是空荡荡的。 大金王后居然为女割肉,她眨了眨眼仍旧未止住眼中的泪水,滚烫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她向来不敢去想父母,不知他们生活的如何,只想拼命的活下去,证明他们的女儿能靠着自己活下去。 ☆、迎亲 或许在梦境里他们会看到自己过的如何逍遥自在,但愿这份感应会叫他们心里好受些。 思念一发不可收拾,父母的呵护和笑眯眯的模样刹那间涌入她的脑海里,裴老太爷一走,她便扑在枕头里,捂着声音偷偷的哭。 她是江茉,却非此江茉,若是可以,她想回到自己的父母身边。 茯苓端着药回房,进门便见到她红肿的双眼,忙去抽屉里找些滋润的药膏替她在眼周擦晕,柔声问:“哭出来便好了,憋在心底始终是火。” 当真是应了茯苓这句话,傍晚时就舒坦了不少,一碗汤药下去,发了些汗,江茉忍不住从被窝里伸出半条腿,被茯苓一眼瞧见,忙用被子盖严。 “捂汗是不对的,顺其自然的让热散了便好。”她眨了眨干涩的眸子,做出一副央求的模样。 虽说眼睛哭得干涩发酸,但她心里的沉重却减轻了不少,从前压在她心头的沉甸甸似乎都随着眼泪蒸发殆尽,有种四肢通透,仿若新生的轻松。 茯苓哪里信她的科学道理,麻利的将被子掖好,固执的道:“姑娘别拿这些话蒙我,这个时候着凉最易高烧了,今晚奴婢就站在床边盯着您,免得您夜里踢被子再受风。” 江茉杏眸微转,略微蹙眉道:“可别,大半夜迷迷糊糊的见着人影站在床边,我怕病不死反而被你吓死。” “呸呸,姑娘尽说些不吉利的话,什么死不死的,您长命百岁着呢。”茯苓板起脸认真的朝脚下呸了两声,随即抱了被子铺在脚下的床榻上,一本正经道:“那奴婢就睡这儿,您夜里渴了还能给您递茶。” 江茉无可奈何的吁了口气,蒙着被子转过身,看来她是说不动了,身上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干脆早些歇着,明日还要同张氏去牙行商讨卖宅子一事。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就断断续续的咳嗽起来,几乎要咳得干呕,茯苓赤脚端着痰盂儿过来,替她捋着后背道: 分卷阅读65 “裴老太爷说得咳嗽些日子,你五脏六腑都热,得慢慢喝药调养。” 话是如此说,但江茉心下却因压不住咳嗽而生了几分恼意,皱眉倚在床边喘了几口起,困倦的双眼半睁半闭,不耐道:“若是十天半个月不见好,不如一刀杀了我,免得继续被折磨。”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您要耐着些性子把身子调理好。” “耐不住,咳得人头晕心烦。”她憋了一股气,小性子上来便忍不住,噘着嘴很是委屈的道:“浑身酸疼,坐着躺着都难受。” “奴婢知道。”茯苓温声细语的哄着,上前提了提被子盖在她肩膀处,笑盈盈的道:“您先歇会儿,奴婢去把梨汤热了些来,咳了这么久想必嗓子也干了,润润喉咙再睡。” 等茯苓一走,屋里就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又觉着没那么难受了,约莫是有人哄着她惯着她,她就不由自主的矫情了些。 倘若真叫她一个人挺着,她怕是砍柴烧水都做得来,哪会有这般娇气。 喝了一小碗梨汤才重新躺下,江茉偏头看了眼窗外,已有晨曦时的灰白色,她略有内疚的道:“你快睡吧,待会儿天就大亮了。” “奴婢不困,替您揉揉腿罢,免得您浑身酸疼睡不好。”茯苓说罢便拿了凳子过来,坐在床尾隔着被子替她揉着小腿。 江茉哪里享受过这般待遇,酸软乏累的小腿被揉捏的甚是舒坦,她勉强抬了抬头,本想劝茯苓去睡,却又知道她固执的性子未必肯,只好佯作皱眉道:“你这样我反而睡不着了,你安安静静的躺着我才能睡得着。” 见茯苓和衣躺下,她动了动身子找了个舒坦的姿势,迷迷糊糊的陷入清浅的梦境中。 她梦见东阳村的小院子,周氏坐在桌边切着一大块猪肉,江岚拿着布口袋自己玩,周氏擦了擦手叫她把火生起来,待会儿做红烧肉给她们姐俩解馋。 画面陡然一转又变成闹哄哄的喜堂,人群簇拥中有两位身穿大红色喜服的新人,正跪在高堂前敬茶。 她隐约觉着你新郎是廷哥,便不顾一切的拨开人群挤到跟前,扳过新郎的肩膀一看,人的容貌尚未瞧清,人群里周氏的声音喊着:“林家少爷要娶你。” 江茉被这一句话惊得坐起身来,额头布满细汗,她反应了一会儿听清茯苓慌张的声音:“林家的喜轿就停在门前不可走,张氏关了门不准他们进,他们就在让人用斧头砸门。” 竟不是梦,林致丞居然真的要来强娶了,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边咳嗽边掀开被子下床穿衣服,套了件披风就急匆匆的往门口去。 还没走到就听见震耳欲聋的砸门声,张氏被他们彻底惹怒,叉着腰大骂:“世上没有王法了,抬着喜轿就能把人接走吗?江茉何时答应嫁给你了?你们林家要不要脸?” 江茉上前按住她的手臂,急声问:“外面有多少人?” “十个八个的样子,你快走,千万别让他们找到你,这群人不知从哪拿来的婚书,他们找不到你也就罢了,赶紧走。” 逃走哪里是办法,江茉转身吩咐茯苓道:“我房间梳妆镜抽屉底下有封信,你去拿来给我。” 她说罢又安抚张氏道:“你放心,我江茉还没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初春里的阳光甚好,赢得门前一片金灿灿的光亮,几个砸门的伙计扬起手里的斧头,还未落下就听两扇朱门吱呀的打开。 伙计们朝江茉身上一打量,不约而同的顿在她惨白却肃厉的面容上,互相试探了一眼便回头去看林致丞。 林致丞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身鲜红的袍子格外刺眼,他不好好意的笑道:“媒婆,新娘子出来了还不赶紧迎进轿内。” 媒婆心里有些发怵,她本是不想接这份差事的,但林家给的银子实在诱人,而且百姓们都知道温家败了,地位早不如从前,哪里比得过林家财大气粗。 她握紧了帕子就提着裙摆上了台阶,一路小跑到江茉身边,舔着脸笑迎道:“新娘子上轿吧,别误了拜堂成亲的好时辰。” ☆、斥责 “咱们又见面了。”江茉认得这个媒婆,先前在东阳村,自己当着她的面儿把喜服踩在泥坑里,气的她眼歪嘴斜,临走时说自己一双眼珠子犯晦气。 媒婆脸上的笑容略有些尴尬,林家给她不少银子,今儿她不敢惹这位姑奶奶,低着头叹了口气道:“是我这老货有眼不识珠,您将来是大富大贵的命,嫁去林家过得是少奶奶的生活。” 江茉诧然的哦了一声,勾起浅浅的笑意望向高头大马上的林致丞:“林少爷又不叫我为妾了?” “哪能为妾呢?您生来就是主母的命,你那二姐姐已入府为妾了,她哪里争得过您啊,将来林家都是您的,林少爷对您一往情深,至今难忘,不顾城里的风言风语,执意去您回去当少奶奶,可见您往后的日子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啊。” 林致丞面露不耐,他听不见媒婆和江茉说了什么,只见那媒婆低三下四,哄得江 分卷阅读66 茉露出笑意,不由的胸有成竹,觉着今日的事稳了。 等这个小贱蹄子嫁到林家,被他□□成一块破布,再狠狠的磋磨她,定让她屈服于自己的威风之下,让她一辈子后悔不该得罪他。 “你不用在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林家意欲强娶,你这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江茉敛回视线朝媒婆涂得发白的脸上看去,又道:“我奉劝你一句,别做这种得不偿失的糊涂事,待会衙门的人来了,你想配林致丞去坐牢吗?” 媒婆被她说的愣了一下,随即又反应过来,笑眯眯的道:“江姑娘,您说的哪的话啊,衙门就算抓人总得人家犯法吧,林少爷是拿着婚书诚心诚意来的,衙门凭什么抓人家啊?” “是么?我倒是不知道何时与林致丞立下婚书了。”她垂头重新系了系披风的带子,立着耳朵听媒婆如何回答这婚书所来。 媒婆一身的胭脂味呛得她咳嗽了两声,在咳嗽声中她听清了媒婆的话:“这婚书是您亲娘定下的,上面是有她的手印的,父母之命您难道违抗吗?我劝您一句,哄好了林少爷,您往后的日子才能过的滋润那。” 真的是周氏......江茉的心里似刮了一阵冷风,让她缩进了肩膀瑟瑟发抖,十几年的母女情分,看来是要败得一干二净了。 林致丞已然不耐烦,翻身下马直奔温家大门来,抬手就拽着江茉下石阶,江茉身子酸软,使出浑身的力气的将他牵着自己的胳膊卸了。 嘎巴一声,林致丞的哀嚎声在喜轿前响起,媒婆吓得连退了两步,警惕的看着江茉,咽了咽唾沫不知该说什么。 她想挣钱,但总得有命花,瞧江茉那冷得渗人的表情,她就脊梁骨发寒,下意识的不敢招惹。 “江茉!等你进了我们林家门,我非要让你付出代价,让你哭着求我!”林致丞仍在嘴硬,他就不信今日会有神仙下凡来救她,他手里有婚书,就天不怕地不怕。 “我从未与你立过婚书,你随便找来一份婚书就来迎亲,分明是强娶,我同江家早已没任何关系,无论是江老太太还是周氏,与我都是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她们与你立的婚书,形同废纸。”江茉转身回到温家大门。 林致丞被小厮扶着,疼得汗珠如豆般滑落,他用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婚书,亮出上面周氏的手印,瞪着眼珠子道:“周氏是你娘,她亲口承认你是她亲生女儿,她跟我立下的婚书自然有效,怎凭你一句无关就作罢的!” “好呀,那你找周氏来滴血认亲啊?” 江茉直直的盯着林致丞,又道:“在这之前,你的人砸坏了温家的大门,必须先赔钱,否则我们就报官你私闯民宅,毁坏他人宅院。” 她压下咳嗽,湛蓝的眸子浸润在一片湿润中,噙着浅笑道:“我不姓温,你砸门同你我不存在的婚事毫无关系,必须照价赔偿。” 林致丞气得脸红脖子粗,险些一口气堵在胸口喘不上来,半响才急喘了两声,他怎么可能让周氏滴血认亲,江茉本就不是江家人。 他慌乱间随意想了个说辞,抱着胳膊疼得龇牙咧嘴道:“婚书是周氏同林家立的,就算你不是她亲生的,你养你十几年,难道是养了白眼狼不成?你的婚事完全可以由她做主。” 江茉冷笑,虽有些病容憔悴,但气势丝毫不减:“温家替我出了周氏养育我的抚养费,东阳村的人都亲眼见到的,温家派了两队人将抚养费送到周氏家,而她也欣然接受了,并且还馈赠给侄女江雨青当嫁妆,有一部分是进了你们林家的门,你是傻子么?” 林致丞彻底语噎,半响都没说出话来,难怪江家和她断绝关系之后,她从未索要过那大笔的聘礼,原是打定了主意,彻底和江家划清界限的。 不等他想好说辞,不剩多少耐性的江茉蹙眉道:“如今我与江家,与周氏恩情两清,互不亏欠,你手里的婚书并不能代表父母之命,我劝你赔了门钱趁早滚蛋。” 四周已围了不少百姓观看热闹,听到江茉如此说,纷纷指点林致丞不厚道,更多的议论周氏苛待养女,拿了银子撇清关系,还故意跟人定下婚书,显然是想要份聘礼的。 周氏做到这种份上,江茉已不在乎周围人如何议论,她自做到问心无愧,任何事都可以忍让退步,惟独她的终身大事,事关她一辈子的大事,她不会为了愚孝而搭上一生。 她远远瞥见张氏领着蒋琮琤唐牛等人赶来,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了些,身形一歪,险些栽倒在地,幸好茯苓匆匆赶来将她扶住。 “姑娘,你要的东西在这儿。” 江茉接过信封,里面是她同廷哥定下的婚书,还有交换的信物,她把婚书拿在手里扬起,高声道:“这才是我亲自立下的婚书,我江茉与温家嫡子温元廷亲自立下婚书,交换玉佩,雍城的贵客裴老太爷是我们的冰人,署名手印日期一个不少,你手里拿着与我无亲无故之人立下的婚书来砸我未来夫家的大门,意图强娶已定婚事的良家,所犯之罪你可承担得起?!” ☆、兄长(补) 蒋琮琤带来的人 分卷阅读67 将林致丞团团围住,抬喜轿的人并着砸门的人纷纷逃窜,一时间只剩下林致丞与小厮,还有江茉身边愣怔的媒婆。 媒婆不是不想走,而是见到清一色官服的捕快围在四周,脚下如同长钉子似的迈不动步。 江茉笑看林致丞脸上精彩缤纷的表情,微微偏过头看向媒婆:“还不走?是想去衙门里喝茶吗?” “走走走......您厉害,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给您赔罪了。”媒婆边说边挪动脚步。 她方转身没多久,利剑划破空气的声音骤然响起,媒婆凄厉的尖叫一声,如一滩烂泥般瘫坐在地上,额间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脸色惨白,眼神涣散的朝街对面望去。 江茉回身再看,媒婆精致的发髻上赫然插着一根炽翎箭,她蹙了蹙眉,用帕子捂着嘴咳嗽,顺着视线往下看,为迎合“大喜之日”而穿的粉红色的襦裙竟渗出湿润。 她不禁愈发剧烈的咳嗽起来,茯苓忙替她捋着背,江茉抬手示意她不必,轻声问:“你瞧瞧......四周是否有可疑之人。” 茯苓抬头环顾了一圈,目光落在对面街上比较抢眼的几人身上,为首的男人正手握弓箭,挺直背脊朝这个方向看,小声道:“姑娘,对面街上有几个人正盯着咱们呢。” 行了,江茉多少猜出那些人的身份了,她缓缓的呼了口气,浑身的骨头缝儿似被车轱辘碾压过一般,极尽碎裂般的疼痛,她眼眶发热,连呼出的气都是滚烫灼人的。 酸软的身子靠茯苓的搀扶方下了石阶,她端望着林致丞恍然无措的表情,甚是满意的勾起唇角笑了笑:“看来您得去衙门走一趟了。” “你好样的,竟同野男人私定终生了!”林致丞咬得牙齿咯咯作响,不甘心的道:“温元廷跑了,你这张婚书只能唬住我,却找不回他,你可要想仔细了,我林致丞今日许你的可是正妻之位。” “我不稀罕,林少爷的正妻之位留给旁人罢,不过这一切都得等你从衙门出来以后再谈了。” 江茉说罢转身走到蒋琮琤面前,不等她开口,蒋二便先问:“对面街上有人放箭,是不是冲着温家来的?” 又见她脸色苍白,病容憔悴,又关切道:“你怎病了?” “无妨,只是小病小痛而已,你只管带走林家这些人,叫他们把温家大门修好,对面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不会生事的。” 她忽而想起裴老太爷的话,忙侧身冲着茯苓低语几句,茯苓立即小跑到对面街上与为首的男人说了两句话。 蒋二愈发摸不着头脑了,想了想又问:“你认识的?我看着可不像一般人,若是有麻烦就让人去衙门找我,我若不在,便找唐牛。” “我知道,我不会同你们客套的,林致丞的事就交给你了,这件事若是深究起来与我养母脱不了干系,你们尽管吓唬他,让他受点皮肉之苦,别叫周氏去衙门就好。” 江茉终究狠不下心,那毕竟是原主的养母,虽说做了些混账事,但十几年,再穷再苦都没抛下她,对她的关心不全然是作假。 得饶人处且饶人,依着周氏的脾性,若是被传到衙门走一遭,没准儿就窝囊出病来,江家谁会真心实意的给她诊病,到头来受苦的是江岚。 就算是看在江岚的份上,这个小丫头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反而处处替她着想,把她当做亲生阿姐看待,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权当少给岚儿添麻烦。 蒋琮琤体谅她的心情,便愈发看林致丞不顺眼,晃了晃腰间的佩剑,面目肃厉的道:“故意毁坏他人财物,聚众闹事,伪造婚书强娶良家,林致丞,请吧?” 林致丞不动,盯着不远处的江茉:“江茉,我看你是个聪明的人,怎么如今却像个蠢货,温元廷不会回来了,你今日这么对我,来日谁敢娶你?” “我不需要别人娶我,而且现下看来,你我二人究竟谁是蠢货?” 蒋琮琤听她如此说,忍不住偏头窃笑了两声,一抬脚踢在林致丞的后腰,瞪着眼珠子厉喝道:“赶紧走!要小爷给你上手镣脚铐吗?” 江茉侧身让开路,噙着淡淡的笑意目送衙门的人押走林致丞和林家下人。 张氏吓得不轻,抹了把额间渗出的细汗,看了看瘫坐在温家门前的媒婆,掐着腰上前狠狠的数落道:“丧良心的事最好少做,否则会遭天谴的,人若只认钱而不管儿孙后福,将来的报应都会落到你们全家头上。” 江茉拢了拢披风,拾阶而上,看着惊惶无措的媒婆连气儿都不敢喘,抬手攥着炽翎箭稍稍用力,吓得媒婆双腿打颤连连求饶道:“江姑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并不是故意得罪您的,您就饶了我罢。” “要撕烂她这张嘴,她才会长记性。” 这男人的声音比丝竹之声更浑厚些,却又不似五大三粗的壮汉那般粗狂,轻飘飘的让人不自觉的亲切。 江茉拔出炽翎箭,垂头看掌心里如火焰般夺目的羽毛,连箭矢都透着肆无忌惮的张扬,她满意的笑了笑。 媒婆见她露出笑容,以为要听那男人所说 分卷阅读68 ,忙不迭的磕头:“不要啊,江姑娘您就饶了我这个老货罢,冲撞您是我眼瞎,是我鬼迷了心窍,猪油蒙了心,您大人大量饶了我这一次。” “你若是下了不手,为兄的人可以帮你。” 江茉转头侧身,眸里添了些娇俏的笑意,盯着石阶下的男人看了看,说不出哪里像,但与自己的容貌极为神似,那股亲切感愈发浓厚,眯了眯眼睛笑道:“罢了,兄长千里迢迢来到此处,还是少见些血为好。” 她又看了眼颤巍巍的媒婆,语气清洌道:“走吧,从今往后你若再做伤天害理之事,我会亲自去取你的命。” “小妹见到哥哥怎么不痛哭流涕呀?这么多年的委屈为兄都替你讨回来。” 贵为大金王朝的王子,却毫不见贵气逼人的架子,只有那双蓝得摄人心魄的双眼引人注目。 金狄将视线转到张氏的身上,不由的吸了口气,难掩惊喜的望着她:“竟有如此标致的人物,冒昧问一问姑娘的芳名。” 张氏略有些局促的看了看江茉,聪明人一眼便瞧见两人相同的蓝眸,甚至连神韵都极为相似,她想了想忙屈膝行了个礼:“妇人张佩瑢。” 金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暗暗琢磨起“妇人”二字,又拱手道:“金某多有失礼,还请海涵,在下小妹承蒙您的照拂,金氏一族感激不尽。” 论照顾,张氏受之有愧,忙摇头躲开他的感谢,江茉见她略有些不自然,抓着茯苓的手臂,强撑着力气道:“进府罢,裴老太爷还不知你已到了。” 或许是方同林致丞激情高昂的针锋相对,又或许是她病得腾不出多余的力气,也或许是金狄身上平和的气息使然。 江茉与金狄的初次相认竟似阔别多年重逢的兄妹,而非杳无音讯的离失。 直到过了二门,穿过穿堂,来到明媚的堂屋里,她抬眼看着对面陌生又熟悉的男子,不知怎么就生出些许温暖来,她靠在椅背上,不住的咳嗽着。 金狄皱了皱眉,无暇品尝茶之味,目光看着她却似看着儿时的小妹,笑容多了份苦涩:“昭宁不似小时圆润可爱......” 他话音微顿,想起这十几年她生活的处境,亲生父母不在身边,会有谁真心待她好?心酸立时涌了上来,大男人竟有些眼眶发热,语气故作寻常道:“消、消瘦了许多,也安静了许多。” 他端起茶盏掩盖住神情的异样,茶水的热气熏得他眼睛愈发红热,呼吸渐渐紊乱,咽了口茶水吞下喉咙里的堵涩,他仍记着襁褓中的小妹是圆圆的脸蛋,成日啼哭,便有人说她是个活泼的姑娘,怕是学不来娴静淑德那一套。 “开春受了风寒,病了两日便显得有些憔悴,兄长不必担心,我向来身强体壮,不日就会痊愈,届时你莫嫌我吵闹。”江茉不想勉强自己与金狄亲近,她相信让日子久一点,她就会将他们当成家人。 这个过程,需要他们都努力一些。 裴老太爷来了之后,金狄就自在了许多,一路所见所闻讲了一遍,目光似有似无的往江茉身上打量,却见她的神情始终淡淡的,偶尔粲然一笑,露出两颗清浅的梨涡。 茯苓扶着她回房休息,金狄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沉沉的叹了口气,有些颓然的倚着椅子道:“我以为昭宁见到我,会扑到我话里哭诉这些年的委屈,甚至是怪我们没保护好她,但我万万没想到,昭宁竟是这般平静。” “昭宁帝姬流落在外乃是反贼所为,与大王、王后和殿下并无关系,如今昭宁帝姬在外十余年,今日外面的事您亲眼所见了,她若是真像宫中的帝姬一般养尊处优,怕是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是生活所迫,并不是她刻意疏远殿下。” ☆、野狗 张氏将金狄安排在府里的客院,这一路为了不惹眼,只有主仆七人,其中还有两个婢女是特意跟来伺候江茉的,金狄挂心小妹的病,遣她们去好生伺候。 张氏将两人送来,正欲上前探探她额头的温度,身后两个丫鬟突然双膝跪地,垂着头恭敬的请安道:“奴婢百果,奴婢闻香,见过殿下。” 如此唬得张氏和茯苓一惊,不约而同的朝江茉看去,床榻上的女子咳得双颊绯红,努力使气息平缓些方道:“起来吧,等回到大金再行礼数不迟。” 张氏和茯苓一听“大金”二字,心底已有了猜测,犹犹豫豫的要跪下行礼,江茉忙道:“让我安生歇会儿,待我好了,你们再怪我隐瞒不迟。” “我本还担心温家对你不利,如今真是踏实的把心放回肚子里了。”张氏沿着床边坐下,眉眼舒展的笑了笑:“如今怕是温家高攀你了。” 江茉浑身乏力,只偏了偏头望着张氏:“你若不想在雍城,可随我去大金生活,那公主再心狠手辣总不敢把手伸得那么长。” 张氏摇了摇头,这些日子她事事亲力亲为,亲自洗衣做饭,亲自打扫房间,本以为难熬的日子,在琐碎中悄然度过。 她握住江茉软绵绵的手,眉眼间是前所未有的平和:“我也不想去雍城 分卷阅读69 了,重新找个小地方安身立命,靠着这些银子不至于饿死,求什么都不如求一个心安。” “你想好便是,你若改变主意,我是随时欢迎的。”她双唇发干,牵了牵唇角有些微疼,等见到廷哥,她的心也该安了。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张氏说着从怀里掏出手帕,掀开一角露出里面青翠的玉质,她苦笑了一下:“这是温大人送我的第一件东西,我这个人只贪财,不图情意,余下的金银珠宝没甚意义,我便都卖了银钱,惟独这一件......” 她说着把镯子放在江茉的枕边,又道:“等你到雍城,替我将这镯子还给温大人。” 张氏走后,江茉拿起镯子看了看,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让茯苓保管好,这镯子寄托着这些年的情意,无论情意里掺杂了什么,都是一段不可磨灭的岁月。 “殿下,您睡会儿罢,裴老太爷嘱咐您要好好休息。”闻香伏在床边,毫不扭捏的坐在脚踏上,一双滴溜圆的眼睛盯着她,不漏一丝一毫的观察新主子。 江茉摇了摇头,嘴里都是药汁的酸苦味儿,瞥了眼闻香正要说什么,见她一双古灵精怪额大眼睛不由的问:“你瞧什么呢?” 闻香羞怯的笑了笑,抬手挠了挠眉间的一颗黑痣:“奴婢觉着您生的好看,病好了再涂些脂粉,肯定同王后一样好看。” 她如今是提不精神询问大金王室如何,亲生父母又如何了,身子不适又逢多事之春,若是她猜得没错,待会儿江家人就该登门了。 “放下帐子,我小睡一会儿,无论什么事都等我醒了再说。”她要养精蓄锐应付江家人,一群等着榨干她最后一点利用价值的野狗。 床帐将外面的光亮遮挡了三四分,床内朦朦胧胧让人昏昏欲睡,江茉拍了拍发闷的胸口,不甚轻松的长吁了口气。 她平躺着便忍不住咳嗽,伴随着呼吸,肺里发出咝咝的声响,扰得心烦意乱,不得安生。 翻来覆去只得垫高枕头,倚着床头半坐着睡,意识模糊还不忘听外面的动静,安静的没半分异响,心思稍沉,渐渐合眼熟睡。 一觉醒来,天色渐暗,床帐外已点了灯,映出一抹摇晃的昏黄,让人内心格外的沉静,她把手伸到床帐外,声音干哑的喊了声:“茯苓。” “奴婢伺候殿下起身。”百果麻利的将床帐挽起,动作轻柔的扶她坐起身。 江茉扫了一眼屋内,茯苓和闻香都不在,低头看着慢条斯理给她穿鞋的白果问:“前院来了几个人?” “一位老太太,两个妇人。” 百果起身替她披上披风,系上带子又搀着她坐到梳妆镜前,望着镜子里的江茉甜甜一笑道:“足足等了三个时辰,已经耐不住性子在前院闹开了,殿下不必担心,闻香会教她们规矩的。” 她点点头,任由百果替她梳头,一枚鹰嘴衔金丝红宝石的簪子,流苏般垂下的金丝在耳畔微晃,如血般鲜艳的宝石价值不菲,只一眼便知不是凡品。 如此一打扮,病容虽掩不住,但憔悴却被几分雍容替代,一颦一笑之间尽显慑人的气场,百果扶着她走到前院,挑了帘子便见到江老太太怒气冲冲的瞪着眼珠子。 一旁是杜芝华,另外一个妇人却不是周氏,而是林致丞的母亲林夫人,这三个心平气和的同时出现,倒让江茉生出几分笑意。 她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揶揄道:“三位怕是走错了地方,想去衙门还得再走一条街。” “江茉,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嘘。” 江老太太方一开口,她就抬起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眼中噙着几分笑意,藏着显而易见的疏冷,轻轻摇头道:“我们不是一家人,老太太莫不是健忘吗?江雨青可是在衙门大闹了一场,如今谁不知道江家与我早就毫无关系了?” 杜芝华一脸的不服气,恶狠狠的剜了她一眼,道:“我就说养了个白眼狼,周氏那个蠢货,能养出什么好东西来。” 百果三步并两步的走到杜芝华面前,毫不客气的扬起手扇了一耳光,响亮的令人咋舌。 杜芝华被扇懵了,脸颊火辣辣的疼,半响才反应过来,起身就要揪百果的头发。 百果三下两下就将她按在椅子扶手上,双手扣住她的耳朵,指尖用力的泛白,语气肃厉道:“不识好歹的狗东西,口出狂言侮辱我们主子,你若再胡言乱语,就不止一个耳光了。” 这分明是打江老太太的脸,老太太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盯着江茉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江家养你十多年,连待客之道都学不会吗?” “真不巧,江家就不是一个讲规矩的地方,江宪一死,你就把周氏赶出家门,这是什么规矩?领着孙女上门与林致丞苟且,珠胎暗结,这又是什么规矩?既与我划清关系,却吞了温家给我的聘礼,这又是什么规矩?”江茉坐在圈椅内,饶有兴致的盯着江老太太。 见她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忍不住嗤笑一声道:“你一把年纪了,就别说这种滑稽的话了,免得让后辈笑话。” 她说着便 分卷阅读70 将视线移到林夫人的身上,端起茶盏抿了口温水:“林夫人怕是走错了地方,您儿子关在衙门的地牢里,正同一堆蟑螂老鼠为伴,真是遗憾,我不想做你们林家的少奶奶。” 这话让人心里堵得慌,江雨青没皮没脸的贴上去只是一个妾室,落得名声狼藉,而江茉却根本不屑嫁给林家,江老太太板着脸道:“江家好歹没叫你饿死!今日我就问你,能不能把林少爷放出来?!” 她摇了摇头,遗憾的撇了撇嘴道:“ 凭什么放他出来?” “他是雨青的夫君......” 江茉不耐的抬了抬手,秀眉微微蹙起,眸光微漾:“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话,就是没人说他做错了......我不会放他出来,你们也不必再登门了。” 林夫人见她要走,抬步追到跟前却被闻香拦住了去路,她挣扎不脱,高声喊道:“江茉,凡事留一线,来日好相见,你放了我儿,我答应你不再寻你的麻烦。” 如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江茉顿住脚转身望向林夫人,笑吟吟的道:“我江茉的麻烦,从来都不是换来的,谁找我的麻烦,我就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麻烦。” “你这是把人往绝路上逼,谁不知道你曾是衙门的捕快,我儿得遭多少罪啊?”林夫人压不住情绪,嚎啕大哭起来,似核桃肿起的双眼通红,死死的盯着前方的江茉。 “那是他咎由自取,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若不是你们欺人太甚,又怎么落得今日的下场。” “周氏!都是周氏撺掇的!看我回去不撕烂她的嘴。”杜芝华故意如此说,尖溜溜的眼睛盯着江茉,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谁料,江茉仿若未闻般径直离开,百果等人已端着送客的架势,一步一步将她们逼出门外。 她之所以见她们,是想知道江家会如何对待江岚,杜芝华既然只抛出周氏,想来不会对一个孩子如何的,如此她便稍稍放心些。 翌日,江老太太又来了,江茉索性让人关住大门,不准任何人进来。 她安心养病的半个月,江老太太日日在温家门前守着,扬言林致丞在衙门关一日,她便在温家门前守一日。 金狄已吩咐人打点行李,这几日就要出发去雍城,此番除了寻妹妹回大金,还运了许多战马换取雍城的兵器,自然要进宫拜见皇帝。 张氏不与他们一路,另雇了辆马车南下,比他们迟两日再动身。 春暖花开,草长莺飞,温家门前停了四辆华盖顶的大马车,来往的下人搬着箱笼,裴老太爷由小童子扶着上了最后一辆马车。 茯苓搀着江茉,遥遥望见江老太太的身影,忙加快了些步子钻入第二辆马车。 江茉掀开车帘看着张氏笑了笑,张氏冲着她摆了摆手,马蹄声由缓入急,温家大门的影子渐渐瞧不真切,转了个弯便彻底消失不见。 ☆、雍城 江老太太眼见几辆豪华的马车从眼前驶离,紧赶慢赶终是追不上,她气喘吁吁的拽住张氏,上气不接下气的问:“江茉要去哪?” 张氏蹙了蹙眉,嫌弃的把衣袖从她手里挣脱,没好气儿的道:“你不是亲眼见着了吗?人家走了,从今往后再不回送仙城了,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人家不奉陪了。” “怎么就走了?林少爷还在牢里,她就不管了?”江老太太心一沉,连声音都变了调。 “ 人家凭什么管?你们一家人是蚂蟥不成?人家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吗?可是你们先抛弃人家的。”张氏说到这儿,突然咧嘴笑了笑,抱臂望着江老太太失魂落魄的模样,挑眉道:“你知道江茉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她到底傍上什么主儿了?” 张氏啧啧两声摇了摇头,一脸遗憾的道:“我实话跟您说罢,人家江茉是大金王室的帝姬!那是公主!你们一群见识浅的东西,算计那点小便宜还洋洋得意,人家根本不屑与你们争......” 江老太太的脑袋轰的一声,张氏又说了什么,她已然听不真切,满脑子都是“公主”二字,沟壑纵横的老脸一抽一抽,想想闻温家那点聘礼,想想自己煞费苦心让江雨青抢走林家的婚事...... 她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居然不知养在身边的孙女是公主!当年江宪把孩子抱回来,掀开襁褓一看是蓝色的眼珠儿,便自然而然的想打是谁家嫌弃不祥扔掉的。 居然是公主?江老太太的身子都在打哆嗦,满心的懊悔和后怕让她心肝直颤,哪还敢纠缠林致丞一事,费了半条命才走回家。 杜芝华得知此事,身子一瘫,坐在院里嚎啕大哭,大金的公主,那岂不是富得流油?她本为自己占了温家聘礼而沾沾自喜,如今悔不当初,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江茉不知江家是何种情形,她同江家人没什么仇怨,再不济给她口饭吃,她也还了这份人情,而林致丞若不是得寸进尺,她本不想计较的。 自私的人都是一个嘴脸,她尝试着改变周氏,毫无成效之后便想通一件 分卷阅读71 事,本性难易,今后这些人就互相折磨,谁都别放过谁。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在官道上,她身子痊愈却仍发虚,窝在马车里睡了整日,傍晚到了歇脚的客栈,沐浴后反而神清气爽了不少,换了身柔软的衣衫,坐在灯烛下写信。 她想告诉温元廷,自己已动身前往雍城,想了想又不知从何动笔,这三四个月两人并没有书信往来,或许是雍城的事让他筋疲乏力...... 江茉盯着纸张上廷哥二字,长长的吁了口气,窝在椅子里发怔,不知温家是何情况,他们是不是逼着廷哥娶了旁人?抑或是继母不容他们。 越是靠近雍城,她心里愈发不安,入城的前一天他们住在皇家驿站,朝廷派了德高望重的宰相和国公迎接,设了酒宴款待。 既然朝廷知道他们到了雍城,想必消息已经传遍了,温元廷也该知道他们歇脚在驿站,或许他会找到机会来见她一面,临走时不是答应了,要亲自迎接她的吗? 江茉迟迟未睡,屋里的灯烛燃了大半,茯苓等人看出她心事异常沉重,踟蹰了半响方劝道:“殿下,明儿一早要进宫,奴婢伺候您睡下罢?” 她在宴席上饮了些酒,本以为脑子不清就少些胡思乱想,借着晕乎劲儿早早睡下,谁知这酒越喝越清醒,倒让她睡意全无。 愈清醒愈觉着今日似一场梦,浑浑噩噩的便走到了今日,本以为离廷哥越来越近,殊不知却是越来越远。 “睡罢。”她将失望隐藏的极好,杏眸微眨,连眸子里的那点水汽都掩了去。 三四个月杳无音讯,如今即要入城仍无消息,她心里沉甸甸的似已预感这段感情会无疾而终,两人越过了重重阻碍,却在一片光明时变得疏离遥远。 明日总会有个结论的,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解决,她总不会像在送仙城一般,扬着婚书证明两人的关系,要温元廷娶她为妻。 未免太可笑了些。 江茉的惴惴不安都化作消极悲观,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她又知道自己是大金王朝的帝姬,举止行为要顾及王室的颜面。 这一夜她睡得不甚安稳,她在梦里见到久违的温元廷,却莫名其妙的同他吵了一架,她深感委屈,边哭边收拾行李要走。 她委屈的抽噎了一声,倒吸的这口气把她从梦里拉了回来,天已大亮了,她抬手蹭了眼角的湿润,从心窝里冒出来的酸涩让她愈发冷静。 起身沐浴,百果替她编了许多小辫子,混着披散的长发显得少女格外俏皮,闻香拿了红玛瑙耳坠替她戴好,端望镜中的女子,笑道:“这才是咱们大金王朝的帝姬。” 宝蓝色的长裙裁剪的格外修身利落,除去宽大的袖子和曳地的裙摆,甚至轻便爽利。 金狄在门外候了半响,手里握着一截短鞭,金线交错,熠熠生辉,他把短鞭交给茯苓送进去,转身下楼查点进献给大周皇帝的见面礼。 江茉拿着短鞭看了看,扬在空中甩了一声刺耳的鞭声,小巧玲珑,做工精细,这样的短鞭若是甩在人身上,想必要皮开肉绽。 “奴婢替您缠在腰间罢?这鞭子是殿下找了大金最好的工匠做成的。”百果细心的替她缠在腰间,金丝累累如同寻常腰带般并不起眼。 江茉诧异,垂头看了看金丝短鞭:“既是从大金带来的,怎么现在才拿出来?” 闻香嗤笑一声,压低声音道:“殿下害羞,起初您对他冷冰冰的像陌生人似的,殿下连与您说话都犯怵,哪敢送您东西?” 闻香如此说,江茉的脑海里便浮现出金狄的模样,与自己说话叫他发怵?着实是她这个妹妹不称职,人家千里迢迢的寻到大周,她忙着养病,忙着应付送仙城的琐事,竟忘了好好陪陪他。 江茉下了楼,金狄已坐在马上看她,满意的笑了笑:“无论是谁,但凡惹你不高兴的人,都可以抽他鞭子。” 她抬手抚摸了两下短鞭,故意放柔了语气道:“这儿可不是大金,我若随意挥鞭子,大周的皇帝会怪罪的。” 金狄冲她勾了勾手指头,俯身在她凑近的耳边轻语:“别怕,大周的皇帝不敢拿我们如何,如今南疆吃紧,如今他还要靠着咱们的战马度过此劫呢。” “你同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她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意味深长的视线微微敛回,抬眼又迎上金狄的笑意。 金狄拽着缰绳直起身,睨了眼前面引路的大周官员,笑道:“姓温那小子,你若是放不下,咱们就把他绑回大金。” 江茉权当玩笑话听罢了,闻香和百果跪在车辕上撩起两层纱帐,马车顶垂挂下来的铃铛微微作响,她脚步微顿,不由的觉着金狄有趣,眉眼舒展的上了马车。 春风习习,纱幔微扬,她倚着小几合眼假寐,从驿站到城门是格外安静的,进了城门便是各种喧哗的声音,夹道凑热闹的人围满了四周,都想瞧瞧大金王朝的王子与帝姬是何种异域模样。 江茉抬了抬眼皮,入耳繁华,却叫她心生寂寥,她盯着手掌心的玉佩,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这与她预想中的情形截 分卷阅读72 然不同,她以为会先见到温元廷的。 一路走到宫门前,六七个宫人引他二人拜见大周的帝后,江茉由百果扶着,亦步亦趋的跟在金狄身后,倒也未出错。 走马观花似的与皇后参观了皇宫,又见了几位年纪相仿的公主,她进退得宜,礼数周全,尚且顺利的迎来大周准备的接风宴。 百果扶着她落座,耳听礼部侍郎的祝酒词,学着金狄端起酒盏向帝后敬酒,待一切繁缛的礼节结束,她缓缓的吁了口气。 她抿了口清淡的酒,扫了眼接风宴上的诸人,大约是重要亲贵与家眷,她正要敛回视线,却不小心扫过一个略显熟悉的面庞。 她微微抬眼,又极快的看了眼,狂跳的心几乎要蹦出喉咙,却在看清此人年岁时安然落下。 与廷哥极为相似的眉眼,就连脸部的轮廓都一模一样,她匆匆掠过只以为是廷哥,定眸再看却是年逾四五十的长辈。 他坐在一个年轻妇人的身边,正侧身与旁边的人小声交谈,看来他就是温大人,尚了年轻公主的驸马,本是与皇帝相差无几的年岁,如今却成了皇帝的女婿。 江茉勾起唇角笑了笑,或许今日是她离廷哥最近的一次,他若是决定不出现,怕是从今往后再无见面的可能。 散席时她故意跟在温大人身后,见公主不在时疾步上前,恭恭敬敬的道:“温大人留步。” 温大人转身见她略有些诧异,旋即拱手道:“昭宁帝姬。” 她不想引人生疑,忙从怀里掏出张氏给她的手镯,递到温大人面前道:“有位姓张的女子要我转交给你。” 温大人的惋惜声听起来颇为无奈,他接过镯子放进袖中,再次拱手道:“劳烦殿下了。” 江茉笑着摇了摇头,复又从袖中掏出一枚半圆的玉佩,鹅黄色的穗子略有些凌乱,她狠了狠心道:“此物......请大人转交给令公子温元廷。” 温大人却是不收,抬头打量着江茉平淡的神情,原是自家儿子剃头挑子一头热,他露出和蔼的笑容道:“犬子在西南征战数月,如今正在归城的路上,带他明日回来,殿下亲自交给他罢。” 江茉眉头紧蹙,余光瞥见有人走来,只得点点头转身离开。 温元廷出征西南?这个消息让江茉心神不宁,这是三四个月他都在战场上厮杀?她脚下一个踉跄,幸好被百果眼疾手快的扶住。 她怔怔的看了眼百果,懊恼的咬了咬下唇,她居然以为廷哥背信弃义,故意躲着不来见她,她甚至要把信物退还给温大人! “昭宁殿下,您是哪儿不适吗?” 她挺了挺身子,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便抓着百果的手腕退了两步道:“一时被风景迷了眼,并未注意脚下的石子。” 男子呼啦一声打开折扇,欢快的笑了笑又道:“果真是个有趣的人,阿廷那小子究竟是走了什么桃花运,那等穷乡僻壤的地方都能撞见如此绝色的美人。” 见她防备心重,男子并不上前,只远远站着道:“他托在下转告殿下,明日定会负荆请罪,望殿下见谅。” “怎么个负荆请罪法?”她眉眼平静,目光淡淡的毫无涟漪。 男子定眸想了半响,不答反问道:“你该知道他的处境,温大人将他送离雍城,为的是保他姐弟二人的性命,如今珍荣公主膝下已有一双儿女,他性命无忧却前程堪忧,他若不讨好陛下,又怎么成为大周与大金的和亲人选?” 江茉含笑不语,抬手按了按突突跳动的眉心,似自言自语道:“似乎没那么简单。” “是殿下想得太复杂了。”男子说罢合上折扇,拱手道:“在下先告辞了,殿下稍安勿躁,等阿廷明日归来。” 稍安勿躁......对此时的江茉来说太艰难了,南疆是什么情形,大周朝百姓都有所耳闻,他奔赴战场数月有没有受伤? 她切切实实的体会到度日如年的滋味,饶是风景别致的皇家别院仍唤不起她的兴趣,金狄倒是兴致盎然的同大周皇子们打马球。 她心事重重的坐在帷帐内,心不在焉的陪着两位公主观赏马球赛,场上胜负如何她并不关心,只盼着明日早些到来,让温元廷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面前。 耳边莺莺燕燕的笑声,突然让她想通了一件事,天子脚下,究竟是谁要取廷哥姐弟俩的性命,逼迫温大人将二人送到送仙城。 自然不止珍荣公主这个后娘,怕是连当今皇帝都觉着凭空冒出来的“外孙”分外碍眼,所以廷哥才会去南藩出战,此举无疑是讨好大周皇帝的...... 果然是步步惊心,步步谋划,她情不自禁的深叹了口气,立即引来两位公主的窃笑,她抬眼望去,只听一人笑道:“昭宁殿下是在替三皇兄惋惜吗?” “说起来,殿下与我们三皇兄倒是很相配,他正巧喜欢听民间趣事,想必殿下有说不尽的趣事给他听。” “就是呀,世上有哪位公主能像昭宁殿下一样经历如此丰富多彩呢?听说你在那小地方差点定了亲,我们三皇 分卷阅读73 兄宽容大度的很,定不会嫌弃您的。” 两位公主你一言我一语,引得宫婢低头窃笑,送仙城那么遥远的地方,这种消息竟能传到宫里来,她面不改色的吃了颗葡萄,微微侧头瞥了眼纹丝不动的宫婢。 她扬起下巴,瞪起眼睛又看了眼宫婢,见她仍像个木头似的不动,毫不客气的将嘴里的葡萄籽吐到宫婢的脸上,冽声问:“好笑吗?” 宫婢匪夷所思的瞪起眼珠子,连连看向两位公主,不服气的梗着脖子道:“奴婢没笑,反倒是昭宁殿下如此粗鲁的行为,实在不合规矩。” 江茉抿了抿唇,勾起一抹冷笑,随即从腰间抽出短鞭,飞快的甩在那宫婢的身上,肩膀的衣衫瞬间裂开,露出里面白皙无损的肌肤。 “合不合规矩不是你一个小小宫婢说了算的,我葡萄籽含在嘴里等你递帕子,你只顾偷笑好未察觉,我教训你反而是我不合规矩?这道理都被你说了去。”江茉说着瞥向两位公主,歪着头浅笑道:“昭宁说的没错罢?” 两位公主里年纪稍小些的有些慌乱,年长些故作镇定的露出得体的笑容,却不敢再提江茉的过往,笑盈盈的道:“狗奴才不懂规矩,怠慢了殿下,殿下教训的是。” 看来这个土包子并不是好欺负的,本想叫她脸上难堪,谁知她当即就发作,真是乡下养出来的野丫头。 江茉起身望向马球场里追逐的身影,将手里的金丝短鞭缠回腰间,亲切的眯了眯眼睛:“英雄不论出身,我金馥虽在乡下长大,但也不是愚笨的,什么话不中听,还是能分辨出来的,我这鞭子是王兄送的,他说无论抽在谁身上,都是无妨的。” 两位公主不约而同的咽了咽口水,想起方才那些话,再看着她腰间闪着金光的短鞭,端着笑脸道:“我们只是好奇罢了,殿下生活丰富着实令人羡慕呢。” “对呀对呀,我们三皇兄就喜欢有内涵的女子,殿下若是......” 江茉摇了摇头:“我不喜欢你们三皇兄,至于喜欢谁,将来你们会知道的,我在你们这儿住不了多久,咱们就平平静静的相处,来日高高兴兴的说再见,谁都别给谁添堵,你们意下如何?” “那是自然,您是我们大周的贵客。” 得了这个回答,江茉满意的笑了笑,不出明日,大周皇室就会传遍她如何如何残忍不堪,等廷哥回来送他这份巨大的礼物,不知会做何种表情。 当众甩鞭子,不成体统,芝麻大的小事就惩罚宫婢,可见是个睚眦必报的歹毒女子,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原本抱着和亲想法的世家贵族纷纷熄了心思。 消息灵通的人当晚就从宫里探得消息,宫里已不打算让皇子和亲了,准备在世家贵族里挑选一个才貌出众的郎君,配得上昭宁帝姬这般妙人才好。 金狄得知此消息,不由大笑起来,坐到江茉对面打趣道:“如今谁还敢娶你呀?怕是都藏在家里不敢出门了。” “王兄别取笑我了,你送我鞭子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如此也好,让他们知道我如何刁钻野蛮,来日无论谁当我的驸马,都要有这个觉悟。”她倒了杯茶推到金狄面前,托腮望着面前的一汪碧湖。 金狄很受用她的茶水,喝了一大口,又道:“我倒想见见这位温元廷是何许人,竟让你费这些功夫嫁给他,你小心他不肯娶你,得不偿失哟。” “不娶就不娶罢,大金族没有年轻有为的儿郎吗?” 听她如此问,金狄立即来了兴致,重重的放下茶盏道:“父皇母后并不知大周有意和亲,今日大周皇帝当众提出此意,我未直言拒绝,是顾及你与温元廷的事,待我禀明父皇,他们定会舍不得你远嫁,你若答应回大金成亲,今儿这事儿我就是得罪大周皇帝,也得替你回绝。” 江茉幽幽地叹了口气,垂目盯着腰间的玉佩:“怕是没那么顺利,温元廷的继母是珍荣公主,此人善妒又狠辣,怎会看着别人的孩子逍遥自在,她若知道温元廷心悦于我,定要千万百计的阻挠。” “ 继子不在眼前,岂不是更痛快?温元廷若是随咱们去了大金,她该松口气啊。” 金狄的想法是寻常人的想法,偏偏这个珍荣公主并不寻常,一个起了念头就贯彻到底的狠角色。 看上形同父亲的温大人,便一意孤行的嫁给了他,这般爱之切,面对心爱男人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怎能不犯堵? 更别说这个两个孩子还是亡故前妻留下的,丈夫为了防她将两个孩子送到千里之外的送仙城,怕是永永远远的吞不下这根刺,就是要这两个孩子身败名裂,如她一般油锅里煎熬方能罢休。 还有那个看起来雷厉风行的温老太太,亲自去送仙城将廷哥姐弟俩接走,好似掌管温家大小诸事,其实只是绣花枕头罢了。 想念孙子心切,不顾一切的接回来,可实际却不容乐观,否则廷哥不会出征南藩来争取立足之地,她本来有些害怕威严的老太太,如今却是一身轻松,只需专心应对珍荣公主。 “总之,在皇帝未亲口赐婚前,任何人不得泄露我与温元廷曾相识 分卷阅读74 的消息。”她呷了口茶,满怀心事的望了眼天边的黄昏,明日廷哥就要回来了。 她满腹疑问等待解答,温家是否如自己猜想一般,她又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才会让两人的未来更顺畅些。 ☆、筹谋 “阿茉,阿茉,阿茉......” 亲切又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江茉半梦半醒中打了个激灵,登时从梦境中惊醒坐起,宽松的寝衣微微滑落,小露香肩。 她抬手揉了揉额头,又做梦了,这里是皇家别院,就算廷哥回到雍城也进不来的。 梦里的人面容清晰,甚至带着灼人的体温,无比的真实,真实得她此刻心里空落落的孤单,她透过纱帐朝屋内看了一眼。 一如睡前那般静悄悄的,她又侧着身子躺下,拽着枕头抱在怀里,身前充盈的踏实感让她惶然不安的心平静了几许,她埋头在枕头里蹭了蹭额头,沉沉的叹了口气。 睡意全无,她透过床帐盯着外面桌上的琉璃花瓶,一时有些吃不准那琉璃花瓶是蓝色的还是绿色的,百无聊赖之下,伸手将床帐挑了个缝隙。 是蓝色的,她正要收回手,却见多宝格的那头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身影被多宝格挡着,只有端着茶盏的手不经意的伸出来...... 露出暗红色的箭袖,袖口绣着别致的纹饰,她咽了咽口水,将视线移回那只手,骨节明晰,纤细修长,如若她的记忆没出错,掌心内有习武之人的薄茧。 她忽而撩开帘子,起身的动作惊扰了喝茶的人,她方下了床,那人就霍然起身朝她疾步而来,她赤脚跑了两步便扑进迎面而来的男子怀里。 江茉的脸被他胸前的纹饰咯得发疼,鼻尖萦绕的熟悉气息让她双眼酸疼,她揪着温元廷的衣裳,用额头在他怀里使劲儿蹭了蹭。 久别重逢的滋味除了心酸还有喜悦,温元廷用下巴轻轻的蹭她的头发,小心翼翼的将她搂得更紧些,柔声问:“怎么醒了?” 回答他的是胸口的一阵刺痛,江茉结结实实的咬了一口,迟迟不松口,疼得温元廷肌肉不自觉的肌肉绷紧。 半响,他抬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倒吸了口气道:“阿茉,疼。” 江茉含在眼圈儿里的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方松了口就见一圈红晕浸染了暗红色的衣料,血迹不甚明显,却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她蹙了蹙眉,不顾温元廷说什么,双手极快的将他肩头的衣服拽了下来,露出里面被血浸染得鲜红夺目的纱布,她眼里闪着泪花,咬紧牙关要解开纱布。 温元廷立即抓住她的手,分明疼得脸色微红,却仍故作寻常道:“别看了,不碍事的。” 放屁!江茉在心里暗暗骂道,从南疆到雍城起码要半个月之久,半个月还在流血的伤口怎么会不碍事? 她抬袖擦了擦眼泪,小莲露出几分坚毅:“这纱布染红了,金狄身边有随从的郎中,让他给你重新上药包扎。” “先别去。”温元廷拽着衣领把衣服穿好,牵着她的手坐在床边,满眼遮不住喜色:“咱们先安静坐会儿,同我说说昨日出了什么事?” 江茉眼眶发热,回握他的手不松,垂着头小声道:“没什么要紧的事,倒是你去南疆应战,可是珍荣公主为难你了?” “我和阿姐是她的眼中钉,这次去南藩是她向陛下提议的,我本想等你来再做打算,既然她如此心急,索性提前去一趟。” 江茉的眉头越蹙越紧,眼里露出些许寒意:“珍荣公主是想你死在南疆,你负伤回来她定不会罢休的。” “眼下我受了伤,她倒不好处处针对我,如今倒是把主意打到阿姐的婚事上了,我猜她已经知道你我的关系,定不会让皇帝轻易赐婚的。”温元廷说罢笑了笑,摩挲着她柔软的手指,满足的道:“你做的很好,让雍城的男子都以为你蛮横放纵,无人敢接着和亲。” 江茉牵唇笑了笑,搂着他的手臂倚在他肩头:“谁让大周皇帝突然要和亲,这次是他自己给自己出了个难题。” “他怕北境出事,如今南藩形势严峻,大部分兵力集中在南方,大金是北境之主,若是趁此机会攻略城池,用不上两日就会逼近雍城,这个节骨眼儿上提出和亲,除了表达友好的意思,还能把你们兄妹留在雍城。” 眼下的情势已然明了,她和金狄在雍城形同质子般的存在,只要大金并无异动,他们就是大周的贵客。 而温家要对付的只有珍荣公主,当务之急是温牧画的婚事,这个女人的手段真歹毒,她的目的无非是找个混乱不堪的人家,彻底毁了温牧画这辈子。 “你现下可有合适阿姐的人选?此事终究要你祖母做主,若是咱们先下手定了这门亲,即便珍荣公主请陛下赐婚,总不会拆了这门亲。”江茉咬了咬下唇,抬头看温元廷的反应,又道:“事不宜迟,等到陛下赐婚下旨,此事就无回天之力了。” 温元廷并不慌乱,他专心玩弄她的手指:“一时半刻不知哪家合适,要阿 分卷阅读75 姐和祖母瞧着都好,知根知底的人家倒是有几个,我找个时间试探试探。” 说着又抬眼观察她的神情,含着笑意道:“眼下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转移珍荣公主的注意力......” 见他语气一停,故意卖关子似的望着自己,她身子一歪,顺势倚在床边,耐着性子问:“说来听听,到底是什么法子?” “演一出戏,精彩得让珍荣公主分不出真假。”温元廷倾身上前,用鼻尖蹭着她的鼻尖。 凑近的俊颜让江茉呼吸一窒,许是在战场上厮杀负了伤的缘故,如今的廷哥英气逼人,周身的气度让人移不开眼,她刻意偏过头:“你倒是说呀,反正我已‘恶名在外’,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百果和闻香在门外站了半响,看着茯苓将门挡得严实,再听里面传出来的声音,脸色越来越沉,终是忍不住扬声道:“殿下,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 茯苓啧了一声,板着脸瞪了眼没眼力见儿的百果,小声嘀咕道:“我们少爷在里头呢,好不容易溜进来的,你能别扫兴吗?” “都什么时辰了?周围都是侍卫巡守,万一被人察觉怎么办?不能由着殿下胡闹。” 百果不由分说的要进门,茯苓挡在外面不准她进,正胶着时里面响起江茉的吩咐,带着浓浓的笑意:“去把王兄请来,还有他身边的郎中。” 欢喜雀跃的声音让百果和闻香一愣,伺候这么久以来,哪儿见过殿下这般高兴过,连声音都满含喜悦,这温少爷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把殿下哄得笑逐颜开。 金狄得知温元廷在小妹房中,风风火火的赶了过去,推门见两人规规矩矩的隔着桌子而坐,紧绷的脸才稍稍松了些,扯动嘴角道:“温少爷来得真及时,这皇家别院对你而言形同温家的后花园,来去自如啊?” 好不容易找回的妹妹,身边多了个觊觎她的男人,身为兄长他如何能忍?先过了他这关再说娶小妹的事。 审视的目光在温元廷的身上来回扫过,江茉不甚自然的轻咳了一声,端起茶盏佯作喝茶,向金狄投去警告的眼神。 “殿下说笑了,在下挂念是昭宁,夜半入城便匆匆赶来,乔装打扮成侍卫混进来,这种雕虫小技糊弄他们可以,自然是瞒不过殿下的。” 江茉刚含在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去,忍俊不禁的望向温元廷,拍如此显而易见的马屁,与他平日里的行事作风截然不符。 金狄经不住笑出声,甚至满意的拍了拍温元廷的肩膀,撩了衣摆坐下,语气缓和了许多:“南疆的局势如何?” “不容乐观,柱国将军激勇冒进,屡次落入南疆的陷阱,损失的城池只收了三座,百姓们游离失所,多数壮丁都被抓取充军,田地荒废,庄家颗粒无收,再拖下去势必会影响雍城......” 两人讨论起当下局势,脸色愈发沉重,江茉冲郎中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给温元廷包扎伤口,自己起身退到里间。 等她梳妆打扮再撩开帘子,只有金狄一脸严肃的坐在桌边喝茶,他抬眼看着江茉:“是个聪明的人。” “大金会趁人之危吗?”江茉坐在他面前,她不信金狄会猜不透大周皇帝的意图,既然猜到又主动送上门来,到底是什么目的? 金狄微微一怔,旋即开怀大笑,无可奈何的摇头道:“你你放宽心。”话锋随即一转,又道:“不过大周北境的五座城池迟早是我们的囊中物,不靠武力,而靠智取。” 江茉隐约猜到他的智取意味着什么,他要大周心甘情愿的奉上五座城池,看来南疆的战事还要再拖一拖。 她低头摆弄腰间的半圆玉佩,深邃的眸光闪了闪,一把沉下交给茯苓道:“收起来,把金丝短鞭拿来。” “今儿是春日牡丹宴,皇后娘娘邀请了不少世家小姐公子,看来是要给你挑一个如意夫婿,你戴着金丝短鞭赴宴,谁还敢用正眼看你。”金狄故意揶揄她。 “王兄送我的东西,自然要日日戴在身边,否则就愧对王兄的一片心意了,今儿这牡丹宴有场好戏,不能缺了短鞭助兴。” 闻香替她系好短鞭,百果递过一柄水墨团扇,整理了衣衫妆容便出了门,坐着轿撵穿过肃穆的城门,还未到皇后宫中,便先遇见一个脸熟的女子。 珍荣公主并未有下轿撵的意思,她便只侧身点了点头,旋即微露不耐,手中的团扇轻轻的指向花团锦簇的花园,颐指气使道:“去花园瞧瞧。” 珍荣公主偏头看着离开的轿撵,轻蔑的勾了勾唇角:“野鸡扮凤凰,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轿撵下随行的程嬷嬷忙道:“公主何必与这种人置气,如今雍城谁不知大金帝姬是个草包蠢货,又刁钻野蛮,都背地里偷偷笑话她呢。” 珍荣冷哼一声,讥诮的勾了勾唇角:“再看看罢,能被温元廷看上的人,定有过人之处。” 程嬷嬷轻快的笑了两声,凑上到主子跟前,小声道:“老奴听说今儿一早,三少爷就差人送东西给平阳郡主,说是特意从南藩带回来的。” 分卷阅读76 “平阳?”珍荣公主拧了拧眉,凝目回忆昨日的事,略带诧异的问:“昨日平阳与我们笑话昭宁帝姬,温元廷还肯送东西给她?之前平阳那般缠着他,他倒是连看都不看一眼。” “就是呢,三少爷说平阳郡主与他是自小的玩伴,关系自然比其他人更亲近些。”程嬷嬷稍作思虑,又道:“公主别急,咱们慢慢瞧着。” 珍荣公主神情微凝,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肃声道:“眼睛都放亮点,平阳的模样虽差些,但她父亲手里握着城内的金吾卫,若是让温元廷攀上这桩婚事,岂不是给他机会平步青云了?” “您放心,大小姐和三少爷的未来都握在咱们手里,绝不叫他们好过。”程嬷嬷目露谄媚,紧赶慢赶的跟着轿撵。 “你去把温元廷讨好平阳郡主的事透露给这位昭宁帝姬,看看是不是温元廷故意做戏给咱们看。”涂着粉嫩蔻丹的指甲抠着轿撵上的朱漆,挑了挑眉露出得意的笑来。 江茉这厢正在花园赏花,两个宫婢端着茶水糕点疾步走去,言语间谈论着因公负伤的温三少爷如何钟情,身子不适还不忘给平宁郡主送南藩的特产。 这个珍荣公主真耐不住性子,两人只不过打了个照面,就迫不及待的一探虚实,她同廷哥在送仙城的事,瞒得住所有人,独独瞒不住温家人。 春日牡丹宴分男宾女客,开宴前熟识的姑娘们三三两两的在园中闲逛,江茉向宫婢要了些鱼食喂鱼,在凉亭里躲清闲。 捻了些鱼食洒进湖里,看着红尾的鱼儿争相恐后的争抢,她兴致正浓,却听脚步声靠近,昨日与她看马球赛的五公主正挽着一个陌生女子谈笑,两人见到江茉先是一怔,随即款款大方的走进来问好。 江茉站起身,同她们一起屈了屈膝,似提不起精神般垂着眼梢,匆匆问好便慵懒的倚着栏杆坐下。 “昭宁殿下,这位是我的表姐,平阳郡主。”五公主模样热切,却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她微微抬眼瞥向平阳郡主,不经意间露出几分娇俏的笑意,礼数周到的点头示意,旋即继续喂鱼。 “昭宁殿下应该不太习惯罢?”平阳郡主热络的坐到她身边,自顾自的握住她的手,笑吟吟道:“成为贵女固然好,但总不比寻常人更自在,我听人说乡下的姑娘们在河里洗澡都不避人的,成日与各色人打交道......” 本来这话的深意并不明显,但平阳郡主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出来,还频频望向五公主,眼中满是嘲笑。 江茉对她并没什么敌意,廷哥说要利用她时,还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如今看她假惺惺的模样,当即抽回手冷声道:“平阳郡主说的是什么啊?与各色人打交道的人不是青楼的妓子吗?我一个乡下长大的丫头知道这些便罢了,您千尊万贵的郡主怎么连这些都知道呀?真是见多事关呢。” 她说罢将手里的鱼食朝湖里一扔,无视平阳郡主青白交加的脸色,朝着五公主颔首道:“昭宁先行一步了。” 百果和闻香忍着笑意跟着她除了亭子,主仆三人走了一段,闻香便偷笑道:“平阳郡主的脸都涨成猪肝色了,真是自讨没趣。” 春日牡丹宴的男宾女客在御湖南北两侧,江茉又在花园里赏了会花,挑了树下庇荫的位置坐下,每个人都兴致昂扬的借着赏花展现自己的才华,题词写字,吟诗作画,抚琴起舞,眼花缭乱,应不暇接。 珍荣公主故作漫不经心的观察江茉,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地方良久,不免顺着那个方向看了看,眸里不由的添了些许笑意,不远处站在那的一男一女不正是温元廷和平阳郡主吗? 再看昭宁帝姬的模样,咬牙切齿的攥紧了拳头,双眼似要喷出火来,莫非嬷嬷所言确真? 珍荣暗暗思量,抬眼再看平阳郡主小步离开,昭宁帝姬怒气冲冲的直奔温元廷而去,她琢磨片刻抬步跟上,吩咐程嬷嬷不许其余人靠近。 “平阳郡主的父亲掌管金吾卫,我若娶了她前程似锦,而你即便是帝姬又如何?我又不会随你去大金,识相点别扯那些旧事,我们压根不认识。” “你再说一次?你之前可不是这么对我的。” “殿下!本来就是你一直缠着我,如今你成了帝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雍城里优秀男儿郎一抓一大把,你何必缠着我不放呢?我不会跟你去大金,我将来的妻子必须能帮我平步青云,你出去听听那些人怎么议论你的,我好不容易回到雍城,求求你别来打扰我,就当我们从来不认识。” “混蛋!” 珍荣公主看戏看得合不拢嘴,眼见昭宁帝姬歇斯底里的抽出鞭子,毫不留情的朝温元廷的身上抽着,他躲开,她就追着打。 结结实实挨了好几鞭子,温元廷慌不择路的钻入灌木从中,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早已端不住,狼狈的捂着伤口逃走。 只剩昭宁帝姬拿着鞭子低声抽泣,珍荣公主忙回到座位上,遗憾的摇了摇头,没想到温元廷一点没继承他老子的专情,听他那番混账话分明是新鲜劲儿过了,想彻底甩脱的说辞。 昭宁帝 分卷阅读77 姬重新回到座位上,精神恹恹的盯着手里的鞭子,失魂落魄的模样像极了被抛弃的无辜姑娘,珍荣按捺不动,静观其变。 江茉确实提不起兴致,这几鞭子抽在廷哥身上,她亲眼见那伤口崩裂开血迹,做到这个份上她于心何忍?她咬着下唇,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突然一个身影朝她压来,她尚来不及起身,就被一双手按在座位上,腿上的衣裙一片湿腻,一直手按着她的肩膀,被针刺的痛感让她倒吸了口凉气。 “平阳失礼,昭宁殿下恕罪。” 平阳郡主盈盈起身,忙跪坐在她身旁,用帕子擦着她衣裙上黑乎乎的墨迹,心有不甘的咬着牙,这墨汁本要从她头顶上淋下去的。 江茉的脸色如同冰窖般浸着寒霜,低头看着越擦墨迹越大的衣裙,一抬手握住平阳郡主纤细的手腕。 用力之大,疼得她连连嘤咛,慌忙解释道:“殿下恕罪,五公主要墨作画,平阳一时情急又被绊住了脚......当真不是有意的,您捏疼我了。” 她欲教训有意为之的平阳郡主,一动脖子却觉着脖颈间剧烈的疼痛,闻香拨开头发一看,吓得脸色惨白,小声道:“殿下,您脖子上有根绣花针。” “你敢阴我?”江茉捏着手腕的手再次用力,另一只手朝脖子上摸去,捏着绣花针一拔,非要让她尝尝被针扎的滋味。 她牙眦欲裂的瞪着平阳郡主,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珍荣公主,旋即将绣花针藏在衣袖里,扬起手朝着胭脂涂红的脸上扇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将一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江茉忿忿的甩开她的手,抓着闻香的胳膊站起身,提起的裙摆露出一双精致的绣花鞋,毫未迟疑的朝她的手腕上踩着,目露凶光道:“这只手既然端不住东西,不如彻底废了。” 平阳郡主始觉着恐惧,脸颊火辣辣的肿起,手腕似要断裂般发疼,她尝试着收回手,声音不受控制的颤抖:“我不是故意的。” “别动,不然我就碾碎你的骨头。”江茉提着裙摆威风凛凛,周身散发着戾气,叫人不敢轻易上前。 一众世家贵女哪见过这种阵仗,生怕牵连自己躲得更远,她们只是来宫里混个脸熟的,没准儿讨好了哪位公主就成了伴读,若是运气好被未娶妃的皇子看上,一跃成为皇子妃,这种麻烦事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平阳郡主环顾了一圈竟找不到可以求救的人,她吓得眼泪鼻涕横流,着实没想到江茉敢当着众人的面儿发作,她本以为她不敢毁了皇后娘娘的牡丹宴,无论如何都会忍下去的。 “太无法无天了,你怎么敢在宫里动手?”她泪眼婆娑的瞪着江茉,嚣张的气势彻底崩溃,底气微弱的道:“我不是故意的。” 珍荣公主年岁最长,她欣赏了半响才上前劝道:“昭宁殿下消消气,平阳不是有意的,可惜这裙子了,不如我陪你回去换一身?” 江茉垂头看了看裙子上的墨迹,用脚尖儿使劲碾了一下平阳郡主的手腕,听着她哭爹喊娘的叫喊声方收回脚,斜眼看了眼珍荣公主,转身道:“回别院,请公主替我向皇后娘娘请罪,恕我衣着不整不宜参加牡丹宴了。” ☆、命薄 在珍荣公主看来,江茉纯粹是泄私愤,只不过打翻了墨汁而已,犯得着又扇耳光又踩手腕么? 平阳郡主对江茉的怒火心知肚明,但她不敢说,做出一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退了席。 在众人眼中,大金的昭宁帝姬嚣张跋扈,心思歹毒,手段恶劣,实乃母夜叉一个。 此事不出半日就闹得沸沸扬扬,温元廷特别吩咐人送人参给平阳郡主压惊,不顾自己身上的鞭伤,反而如此贴心的讨好平阳郡主,珍荣公主看在眼里却故作不知,当晚便去皇后娘娘面前数落平阳郡主的不是。 隔天,皇后娘娘便送了许多牡丹花供她赏玩,女官有意无意的透露娘娘斥责了平阳郡主的消息。 江茉知晓其中的缘故,南疆局势紧迫,粮草空虚,大周皇帝这两日都让金狄替他出谋划策,目的显而易见,要么借兵,要么借银子,这个节骨眼儿上,金狄与她成了大周的摇钱树。 初夏微燥,她伏在湖边的凉亭吹着夜风,金狄从宫里出来就直奔凉亭,哼哧哼哧的喘了几口气,忿声道:“外面都闹翻天了,你还悠哉悠哉的赏风景,温元廷那个朝三暮四的混蛋,明日我就冲到温家狠狠的揍他一顿。” “怎么了?刚入夏火气就这么大?”江茉正过身子,抚了抚膝前的裙摆,漫不经心的看着金狄。 “他要娶别人了你知道吗?就是那个往你脖子里塞针的阴毒郡主,听说温家老太太四处找冰人提亲,合着这事儿就瞒着咱们。”金狄脸色涨红,双目迸发的怒火似乎要把人烧着了。 “这么快?”江茉略有些诧异,随即又眯起眼睛轻笑出声,露出浅浅的梨涡,有些含羞的垂下头道:“宫里知道了吗?珍荣公主今日进宫了没?” “你还管别人的事?他温元廷忘恩负义在先,我绝不会轻易饶了他,这半个月来他 分卷阅读78 日日往咱们这儿跑,敢情都是掩咱们耳目的。” 江茉沉沉的吁了口气,眉飞色舞的看着跳脚的金狄,语气轻快道:“这事儿我知道,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她也不卖关子,轻摇团扇继续道:“廷哥这么做,一来是想转移珍荣公主的注意力,免得这个女人把他阿姐随意嫁个匹夫,二来他知道珍荣公主势必与他反着来,便故意与平阳郡主交好,前些日子我们演了几场戏,成功的让珍荣公主以为廷哥嫌弃我,一门心思的想娶平阳郡主,到了这个关口,珍荣公主应该迫不及待的要搅黄此事了。” “胡闹。”金狄一本正经的问:“你们就那么肯定珍荣公主会上当?万一没有呢?” 江茉从身侧拿过一张帖子,扔倒他面前的桌上,眨了眨灵气满满的双眼,笑道:“你看,这不就上当了吗?难怪她今日送了帖子,原是温家的动作让她耐不住性子了,明儿我把此前和廷哥立的婚书信物往珍荣面前一递,再惨兮兮的掉上几滴眼泪,依着当下的情形,她推举廷哥和亲就是顺水推舟了。” 她得意的晃了晃脑袋,耳朵上的琉璃耳坠摇动的厉害,最后一步就要来了。 金狄看了看帖子上署名,正是珍荣公主亲笔,脸色终于好看了些,呷了口茶道:“等你的事尘埃落定,就该办我的正事儿了。” 夜风吹散了燥热,江茉仰头看着天上璀璨的星子,眼梢微翘的笑了笑。 三日后的晌午,宫里快马加鞭的送出一道圣旨,马蹄声靠近温府大门停歇,门房的人将宫人引进门,待温家人跪了一片,方尖着嗓子宣读圣旨。 据说温大人前脚送走宫人,温老太太后脚就晕倒在地,如今大金的昭宁帝姬就是个烫手山芋,落在谁家都能砸出一个火坑来。 偏偏就落到温家了,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廷哥儿和平阳郡主的婚事就要定了,温老太太心有不甘,硬是憋出一股火来,连着三日下不来床。 江茉日复一日的清闲,长兄如父,有关和亲的事宜一律金狄出面解决,她只管在别院欣赏风景,尝尝厨娘的手艺,时不时入宫接受乐曲的熏陶。 金狄用三万兵马千两黄金换了大周北境的五座城池,大周皇帝不得已妥协,南疆失去的不止五座城池,再无支援,南疆人就要踏进雍城取他性命了。 江茉从闻香口中得知此事时,转头看了看身侧的温元廷,托腮问:“阿姐的婚事就这么定了?” “祖母知道和亲人选与珍荣公主脱不了干系,约是吃一堑长一智罢,这次悄悄的把亲事定了,她再不情愿也得受着。” 温元廷目光盯着棋盘,手里的棋子迟迟不落。 江茉垂头丧气的叹了口气,抬手搅乱了棋盘里交错纵横的黑白子,闷声问:“你祖母不喜欢我怎么办?” “我们又不在雍城,我陪你回大金住。”温元廷放下棋子,宠溺的揉了揉她柔顺的头发,又抬手捏了捏她饱满圆润的耳垂,笑道:“珍荣公主身为人母,祖母对她再不满,都要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容忍她,至于我父亲......对陪伴自己数年,又生下一双儿女的枕边人又能如何,温家自有其他人撑着,等阿姐顺利出嫁,我随时都能陪你回大金。” “万一她又起什么幺蛾子折腾你阿姐怎么办?”她又抛出一个问题,紧抿着双唇盯着他。 温元廷突然笑出声,低头挑拣棋盘上凌乱的黑白子,胸有成竹道:“这个人不会让她欺负阿姐的,我曾托他劝你不必焦虑,我回来后他对我说,除了我,没人缓解得了你的焦虑。” 江茉闻此言有些恍惚,她不知从何时起,廷哥对她如此了解,现下想想初到雍城那几日,她的确是焦虑不安的,把一切麻烦细化成琐事,缠得自己喘不过气。 或许是要表现的自己同样了解他,她凑近了些,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本来是想要珍荣公主的命罢?是什么让你改了主意?” 温元廷并不意外,神色如常道:“她送我去南疆送死时,我的确想过要她的命,但幼恩兄妹俩年纪尚小,稚子何辜,温家自同意珍荣公主进门,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关系早就剪不断,理还乱,我们姐弟俩不出现,这七八年她还是挺太平的。” 江茉不语,只用温柔似水的眸子望着他,心里冒出丝丝的酸楚,其实还有个原因他没说,那就是温大人,珍荣公主做的一切他必定知情,压断廷哥最后一丝期待的人,不是珍荣公主,而是装聋作哑的温大人。 珍荣公主可以死,但亲生父亲该如何? “那便随我回大金,做我昭宁帝姬的驸马。”她把手放进他的掌心,手指挤入他的指缝间,用力的捏了捏。 翌日,城中出了件大事,温家养子温卫东当街纵马,在闹街上撞死了一人,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沸沸扬扬,众人都说温家流年不利,尽出些倒霉事儿。 幸而温家善后及时,安抚死者家属,赔了不少银钱,但仍旧未躲过御史的眼睛,朝堂之上弹劾温大人教子无方,龙颜震怒,下令将温卫东充军以示惩罚。 既是充军自然是南疆继续兵马之 分卷阅读79 地,九死一生的战场,听了就让人打颤,但这并非紧要的,因温卫东一事,坊间流传大金的昭宁帝姬不祥。 不到半月,珍荣公主的一双儿女染了痘症,高热不退,奇痒难耐,太医院的人去了一波又一波,珍荣公主每日看着孩子哭闹,早已没了别的心思。 温家的事一件接着一家,坊间的传闻愈演愈烈,江茉便有种不好的预感,坐立难安数日,这一切似乎都冲着和亲来的。 “殿下,园子里人说珍荣公主的一双儿女.......昨晚高热昏迷,再、再没醒过来。”茯苓六神无主的跑进来,同样预感到一场风波的来临。 既是痘症,七八日便会痊愈,怎会要了两个孩子的命?江茉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睛,脑袋里一片空白,但愿事情不会朝她所料的方向发展。 如今她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她扶着椅子站起身,咬了咬下唇道:“想办法将伺候两个孩子的人找出来。” 坊间里的传闻一夜之间便入了皇宫,昭宁帝姬不祥,温家灾祸不断,和亲之事不妥。 珍荣公主懊悔至极,她一手促成的和亲,最终却搭上了两个孩子的命,几乎要呕出血来,三四日的光景就瘦了几圈,整个人如同丢了魂似的,哪里有半点曾经的神采奕奕,明艳动人。 流言蜚语令人心惶惶,温家门前一片肃穆,江茉见了几个被遣散出来的婆子,得到的消息少之又少。 她们并不是贴身伺候两位小主子的,只是负责一些杂事的,即便如此,珍荣公主仍赏了他们五十个板子,吊着一口气送回本家。 金狄知道此事的严重性,派了全部的人手四处寻找散播谣言之人。 又过了三四日,数日不见踪影的温元廷潜入了皇家别院,趁着夜色正浓钻入江茉的房中,她窝在椅子里恹恹的垂着头,听到异响忙抬头去看。 她甚至有些不敢去看温元廷的脸,更不忍见他消瘦了身形,那双眸子里的黯淡刺得她剜心似的疼,她匆匆的躲开视线,沉声问:“是不是与我有关系?” “不要胡思乱想。”他抬步走到她跟前,轻轻扬起唇角想缓和异常沉重的气氛,但江茉一直不肯转过头看他,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同你王兄商量过了......” 江茉忽然落了泪,神色平静的用衣袖蹭了,打断道:“看来你已经决定了,你信了那些流言蜚语,我、我不知道是谁想害你的弟弟妹妹。” 说着便带了哭腔,温元廷眉头一紧,凑到她身前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抚道:“不关你的事。” 毕竟是两条活生生的性命,即便珍荣公主善妒歹毒,诚如廷哥所说,稚子何辜?她心里不甚好受,铺天盖地的流言让她心力交瘁。 “阿茉,这其中的事很复杂,有些人不想和亲顺利,不想大金支援南疆战事,对他们而言,人命是其次的,只要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江茉用额头抵着他的胸膛,拧眉问:“究竟是谁会如此恶毒?竟用无辜的性命做铺垫,皇上若是信以为真,岂不是要恶人得逞?!” “皇上当然不信,事情发展的如此迅速,定是有人推波助澜,眼下圣上需要大金,自会有法子平息此事。”温元廷摆弄着她柔软的手指,稍显疲累的道:“你只管静观其变,万事有我。” 她点点头,敛起复杂的心绪,起身倒了杯温热的茶,略有些无奈的苦笑道:“来到雍城,经历了这些事方知送仙城的日子最自在。” 提及送仙城,温元廷端起茶盏的手一顿,眼神渐渐明朗了些,侧身问:“或许送仙城是个突破口。” 江茉狐疑,他朝她身侧挪了挪,油灯下的眉眼虽有些乏累,却恢复了些神采,幽邃的眸子望着她道:“我和你王兄已查出此人是谁,但他手中权力不小,定不会承认流言蜚语是他指使人传出去的,既然如此便抛开此事,你可记得送仙城女子失踪一案?” 油灯的光亮驱散了浓浓的夜色,她盯着这双眼睛便莫名的心安,脱口问:“与此人有关?” “去南疆前我就搜集了些线索,或许这正是一个契机,先以此事为由夺权关押,任他有通天的本事也翻不起浪来。” “到底是谁?”江茉愈发好奇此人的身份,咬得下唇泛白,又问:“他掳走那些姑娘是为何?他既然有权有势,身边还会缺女子么?” “他当然缺,发妻早亡,府中有无姬妾,洁身自好的外表包裹着污浊不堪的内里,这个人就是平阳郡主的父亲,掌管金吾卫的刘大人。” 江茉一怔,她细细琢磨廷哥这番话的意思,眉头越蹙越紧,这个刘大人当真是个衣冠禽兽,掳走那些姑娘就为满足自己的私欲。 她正想问平阳郡主与此事是否有关,一转头却见温元廷倚着靠枕睡着了,罗汉床容不得他颀长的身量,双腿值得搭在矮杌子上。 闻香垂着头偷偷笑了,轻手轻脚的递过薄毯给江茉,小声道:“奴婢等人先退下了。” 屋里就剩下江茉和熟睡的温元廷,她挪到他跟前,小心翼翼的把薄毯盖在他身上,忍不住弯下身 分卷阅读80 子近距离观察他的容貌。 睫毛又长又密,鼻梁高挺却不突兀,她眸光微动,发现廷哥的耳垂上有颗小小的黑痣,她抬手托起他的耳垂,看了一会儿便顺势枕着他胳膊躺下。 醒来已不知是何时,她懵然的环顾了一圈四周,刺眼的阳光映得屋里大亮,她掀开身上的薄毯,睡眼惺忪的唤了声:“茯苓?” 守在门外的三人推门而入,脸上都带着喜色,江茉不由的问:“有什么高兴的事么?” “您睡着的这几个时辰啊出大事了,天还没亮宫里就派人将平阳郡主的父亲抓走了,在他府里的地牢里找出十多个被囚禁的姑娘。” 茯苓说罢,闻香蹲下身子给她穿鞋,接着道:“衙门抓了几个散播流言的人,这场风波终于要过去了,您无辜受牵连,活该那些人遭殃。” “珍荣公主那怎么说?”江茉站起身,伸开胳膊由她们替自己换衣衫,看来昨晚廷哥就进宫了,这事倒做得干脆痛快。 “珍荣公主丧子丧女之痛,定不会轻易放过凶手的,左右和您没关系,咱们就安心等着罢。” 百果说着双手递上青盐,她沾了些在牙齿上,又含了口温水漱了漱。 眼下只得等着了,等大金的兵马银两运送雍城,他们便动身离开,她不喜纷纷扰扰,更厌烦勾心斗角。 江茉没想到珍荣公主会做得如此狠绝,她坐在凉亭里尝着宫里送来的时令水果,出门探消息的百果一路小跑回来,双腿发软只得扶着桌子,迫不及待的道:“殿下,珍荣公主疯了。” 她手里的葡萄掉在膝前,又滑到地上,茯苓忙拿了帕子替她擦裙子,江茉摆了摆手示意不必,略有些诧然的蹙了蹙眉。 百果扶着桌子直起身,气喘吁吁的道:“她拿着刀走了两条街,冲到刘家把平阳郡主捅了,雍城的百姓都亲眼看到平阳郡主满身是血被捅了一刀,衙门已经把刘家围住了,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江茉脸上掩不住的惊讶,旋即又想得通,倘若她是珍荣公主,势必不会放过刘家,但她贵为公主,没必要众目睽睽之下杀人,这么做岂不落人口实? 晌午方过,平阳郡主的死讯就传开了,饶是宫里想把消息捂住,却还是漏了风声,人们的眼睛立即从大金昭宁帝姬不祥一事转到当朝公主行凶杀人上。 明艳的太阳被成片的乌云遮住,闷雷轰隆隆的响了一个时辰,凉亭的风卷起淡翠色的裙摆,江茉看着湖面上被雨滴砸出的涟漪出神。 她像过客一般经历了这些人最重要的人生转折,她甚至有些恍惚,置身事外却脱不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仅见过两面的平阳郡主也罢,善妒歹毒的珍荣公主也好,人生走到今日便是绝境了,她庆幸自己从未把自己逼到绝境里,她且有路可走。 珍荣公主当众行凶,在御史的口诛笔伐中落了定,由皇帝做主将人送到温家家庙清修,名为清修,实则与幽禁无异。 数天后,她突然派人传了信要见江茉,温元廷从她手里拿过帖子,未有丝毫犹豫的放在油灯上点燃,又扔出窗外,让雨水将火焰熄灭。 “你没见到她的必要。”他再次摆开棋盘,目光灼灼的看着江茉,却见她的视线盯着窗外烧了大半的帖子,便用手指叩响了桌子:“你想去?” 江茉敛回视线,盈盈一笑:“她不会对我如何的,去杀平阳郡主的那日,她就不再是曾经的珍荣公主了。” 温元廷终是扭不过她,亲自跟着不够,还让金狄派了好些人陪同,温家的家庙在雍城边的一处庄子内,车轱辘碾着泥泞的泥土,足足用了半日才到。 马车从侧门而入,红梁青砖在雨水的冲洗下格外清晰,百果扶着江茉下了马车,小声提醒道:“殿下小心脚下的水洼。” 廊下的程嬷嬷见到马车进门,忙冲到珍荣公主跪着的祠堂,拽着主子的衣袖,喜出望外道:“公主,有人来接咱们了,老奴就说皇后娘娘不会不管您的。” 珍荣公主不为所动,她不知自己为什么跪着,直到视线瞥到她儿子幼恩的灵位上,枯槁的双眼眨了眨,露出些许笑意:“我哪儿都不去。” 外人是不得随意进入祠堂的,江茉只得在避雨的廊下等着,珍荣公主珠钗尽褪,一身素衣走来,见到她身后的温元廷微微一怔。 “你们二人演得真像,若不是平阳告诉我,我且被你们蒙在鼓里。”她仍保持身为公主的得体举止,由程嬷嬷扶着坐下。 风雨潇潇,她的声音不似先前满是贵女的骄傲,仿若看透人世红尘般平静,抬眼看了看温元廷道:“好一个浪荡公子,我竟信了你。” “身处当下,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我怎甘心受你摆布?” 珍荣公主听这番话不禁笑了,叠起宽大的袖子,露出手臂上的一串佛珠,又道:“不成想昭宁帝姬是个能屈能伸的女子,是我一开始判断错了。” “公主缪赞了,我并不是能屈能伸,只是我求的不多而已。”江茉站得笔直,面带清浅的笑意。 “只是.. 分卷阅读81 ....求得不多......”珍荣公主双眸蒙上一层灰暗,深思片刻方抬头仔细观察面前的江茉,这张脸不似之前那般骄纵猖狂,眉眼沉静,这才是原本的昭宁帝姬。 她咧嘴一笑,干裂的嘴唇渗出几丝血迹,似乎没了交谈的兴致,抬手让程嬷嬷扶着她起身,走了两步又转过头道:“温卫东变卖了几间铺子,他若跑了,你就不得不去南疆了。” ☆、终章 温卫东还是跑了,即便他们二人一刻都不敢耽搁的赶回雍城,仍未追上温卫东出逃的快马。 温家的家丁追到城外的杨树林,奈何温卫东的马更快,转眼间就消失在小路尽头,温家如同在沸水上蒸煮,方经历了巨大的悲痛,谁都没想到温卫东竟会趁乱逃走。 江茉不易出现在温家,只在马车里撩开帘子朝温家大门看了一眼,温元廷孤身一人进府的背影,令她颇不是滋味,她阻止不了廷哥承担责任,只能让自己变得强大些,免他后顾之忧。 她回到皇家别院,仔细向金狄询问了大金借兵的事宜,当先情形,圣上极有可能会让他随大金军队奔赴南疆,金狄挑了挑眉道:“你放心,温元廷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等他一走,我们就动身回大金,若是老天保佑,两三个月你便能见到他了。” “我要借你的人手,掘地三尺把温卫东找出来!”江茉脸色稍霁,眸中露出丝丝寒意,拇指的指甲抠在食指的指腹内,泛了白发了疼方攥起拳头。 廷哥可以去保家卫国,却不能为这等小人弥补错误,替他受过!她从未对谁生出这般浓烈的厌恶,这个温卫东从在送仙城要对张氏动手,就把她恶心透了。 半月内,金狄的人把雍城附近的落脚点翻了个底朝天,圣上申饬了温家,出征的日子近在眼前,找不到温卫东只得温家再出一人代受过。 除了温元廷再无合适人选,圣上下令金军一到立即动身,御史们见温元廷旧伤未愈又赴站场,纷纷闭了嘴不再多言。 炎热的夏日似乎一夜之间便来了,平阳郡主的父亲刘大人在战马兵器粮草上克扣了不少银子,更借着战争的机会向南疆卖兵器,他自然不希望战事结束,否则他的财路就要断了。 龙颜大怒,下令将刘府家奴尽数充奴,家产尽数纳入国库,一时间朝堂风云涌起,与之牵扯的官员上百人,罢官免职流放边境,雷厉风行之势将吞皇家之财的祸害连根拔起。 外面混乱不安,江茉便极少出门了,直到送廷哥远赴南疆那一日,她坐在马车里看着浩然大队走出城门,命车夫驱赶马车紧随其后。 直到战马奔腾扬尘而去,乌泱泱的士兵们小跑跟上,她抬了抬手示意马车停下,站在车辕上凝望远方。 “殿下放心,少爷带着您亲手缝制的护身符定会平安归来的。”茯苓扶着她的胳膊钻入马车内,看主子愁眉不展,又宽慰道:“三五个月便回来了,到时候挣了功名,您就是风光大嫁了。” 三五个月......那便是入冬了,江茉倚着软枕合眼,半响又睁开看了纱幔外,如今还是花开柳绿的季节,等廷哥回来怕是白雪皑皑一片银装素裹了。 温元廷走的第二日,金狄的人就在雍城里找到温卫东,这家伙前一日进城探探情况,身上的银钱都败祸光了,厚着脸皮去温家的店铺要银子。 掌柜的见他头发凌乱,浑身脏兮兮的似乞丐,直接把人赶了出来,不等他表明身份,金狄的手下便将他蒙了脸带到城外的破庙里。 江茉倒是不急着见他,如今廷哥已动身再无回头路,她满肚子的不悦正无处可撒,正好让他知道别轻易招惹女子。 她先让人熬了他两夜,不给水,不给吃食,绑在柱子上只要闭眼就用冷水泼醒,第一日只管吵嚷着要吃喝,第二日看守的人轮班交替,他就按捺不住性子破口大骂。 足足骂了几个时辰,天色一暗就扛不住的频频打瞌睡,浑身上下被泼了无数次的冷水,他哪还有精力骂人,神志不清的垂着头嘟囔。 江茉是第三天夜里去见他的,马车停在破庙的草棚里,方一进门就见到绑在柱子上的人。 温卫东这两三日滴水未进,嘴唇干瘪发白,无精打采的垂着头,眼神涣散游离,但他一抬眼就认出对面的人,见她身边的婢女正是在送仙城见过的茯苓,便咧嘴嘲笑:“温元廷居然把你带到雍城来了。” 江茉笑而不语,大周人虽知昭宁帝姬流落乡野,却不知她究竟被何人收养,更不知在何处,除了她故意泄露给珍荣公主以外,再无旁人知晓。 “别以为你来了雍城,温家就会接纳你,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别做青天白日梦了。”温卫东抬头倚着柱子,双脚站立不住,完全靠着绳索绑着才勉强站住。 江茉闻言轻轻笑了,手中的团扇轻轻摇动,湛蓝的眸子里闪着夜灯的光亮:“你都变成这副德行了,还不忘取笑我。” “变成什么德行了?”孟卫东突然瞪起眼睛,目光死死的盯着她又道:“我就是上街讨饭都比你强,温元 分卷阅读82 廷如今可是大金帝姬的准驸马,你应该很不是滋味罢?人家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你只配做外室。” 看来她的话伤了他膨胀的自尊心,几乎是勃然而怒,三天两夜未睡的眸子通红似血,讥嘲道:“其实我和你没什么仇怨,我只是厌恶温元廷,你这副容貌给他做外室可惜了,不如跟了我,我赏给妾位给你。” 江茉忍不住嗤笑一声,眉眼弯弯似月钩:“你只是温家的养子,连正经的主子都不算,如今逃避圣上的惩罚,闹得声名狼藉,和廷哥相比,你算什么东西呀?” “闭嘴!温元廷算什么东西?他拿什么和我比?就算我声名狼藉,只要我回去求求老夫人,温家还是会接纳我。” “温卫东,我这是小瞧了你的厚颜无耻,你别忘了是廷哥替你去的南疆,因为你胆小怯懦,廷哥替你去了血肉横飞的战场。” “那又怎么样?”温卫东虚弱的垂下头,已经使不出里抬头看江茉了,仍旧嘴硬道:“那是他活该倒霉,他在温家算什么东西?还不是替我卖命?” 江茉敛起笑意,不悦的蹙了蹙眉,抬手吩咐一旁的随从道:“用足力气赏他十个耳光。” 响亮的耳光声听得她心里舒坦了几分,看他嘴角流出血,语气冷冽道:“你自求多福罢,廷哥若是平安归来,我就饶你一条命,他若是受了伤,我就在你身上双倍讨回来,他若没了命,我就剜你的肉直到你血尽而死。” 温卫东饿得头脑发晕,被扇了几巴掌愈发头晕,连还嘴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直到他在一辆晃晃悠悠的马车内醒来,瞪起眼睛环顾了一圈四周,立时惊慌失措起来。 他被捆着手脚,嘴里塞着抹布,只得用脑袋掀开车帘,见到外面一片黄沙,心下凉了半截,再看前面是数辆马车,他皱了皱眉定眸仔细瞧马车旗子上的字。 赫然是“金”字,这是昭宁帝姬回大金的马车,那个乡下野丫头怎么把他扔倒这里来了,若是被他们当成刺客,岂不是要千刀万剐。 温卫东不敢动,又不能坐以待毙,他拼命的活动手腕,手背都蹭掉一层皮才从麻绳里挣脱出来,忍着剧痛解开脚上的麻绳,不顾一切的从车窗跳了出去。 赶车的马夫立即听见了响动,长吁了一声喊停了马,看了眼连跑带爬的人,急忙去回禀主子。 江茉歪着身子小憩,听到温卫东跑了,不慌不忙的牵起唇角笑了笑:“看来他是糊涂了,这荒漠里没水没干粮,他跑三天三夜就会渴死热死。” “反正殿下不喜欢他,不如就任他死在沙漠里。”百果摇着扇子,驱赶荒漠里的燥热。 她又合上眼睛,缓缓道:“让人去追,他的腿还能比马跑得快?任由他跑,等他跑不动了再抓回来。” 温卫东被人抓了回来,心下多少有些预感,那个被他瞧不起的乡下野丫头就是昭宁帝姬,他呆怔了半日,最终心如死灰的不再逃了。 越过了沙漠便迎来的北方的清爽,大金比雍城更凉快些,如今虽是盛夏,但暑气并不灼人,浩浩荡荡的车队从大金王宫正门而入,两侧皆是跪迎的宫人。 盛装打扮的江茉头戴金冠,垂下的翡翠珠子清透翠绿,她轻提裙摆跟在金狄身后上了石阶,随着金狄在大金王与王后的面前跪下,朗声道:“儿臣见过父王,母后。” 大金王朝唯一的帝姬回来了,举国同庆,歌舞不绝,帝京内红灯摇曳,犹如逢节般热闹。 一月后,江茉躺在床上左翻又滚,睁眼便是硕大的寝殿,金碧辉煌不足以形容,她看腻了刺眼的金色,便让百果去花园里摘了许多花摆在各处。 伺候的宫婢扶她穿衣梳头,茯苓急匆匆的拿着一封信进来,急声道:“殿下,是温小姐的信。” 江茉忙起身拿过信,拆信封的指尖儿微微颤抖,她极快略过前面的寒暄,寻找有关温元廷的消息,目光顿在“旧伤复发”四个字上。 她缓缓的吐了口气,渐渐握紧了拳头,起身直奔关押温卫东的地牢,手执匕首在他肩头划下一道口子,她看着鲜红的血迹蔓延出来,温卫东疼得几乎晕厥,被怒气冲昏头的脑子方清醒了些。 “让太医给他包扎,不必多费心,死不了就好。”江茉略有些怔忪的看着手掌里的血迹,出来牢房就用帕子拼命的蹭。 出了地牢,灼热的阳光驱赶了她身上的阴潮气息,她摊开手掌看了看大片的血迹,眸光里的不安渐渐褪去,镇静沉稳复又浮上来。 她不再是东阳村为生计发愁的小农女,从今往后她的生活里不可避免血雨腥风,她若是被这点血打败,如何成为廷哥最有利的后盾。 温卫东以为逃了出征就万事大吉,从未想到会落到江茉的手里,更没想到此人狠辣至此,阴暗潮湿的地牢里,许久不愈合的伤口,日日折磨得他寝食难安。 他忍了五个月,从高墙顶上的狭窄缝隙可以见到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地便融化了,生不如死的日子究竟要过到什么时候?他宁愿一死了之。 大金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冬月里就下了几场大雪,温 分卷阅读83 卫东的伤口感染化脓,高热得头脑不清,他本以为就此解脱,却不料被人抬出了地牢。 他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木讷的脸做不出任何表情,他浑浑噩噩中听见有人议论,大周在南疆收复了城池,帝姬的准驸马立下汗马功劳,正率兵回程,不日就会来大金迎娶昭宁殿下。 温卫东彻底的松了口气,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终于熬到头了,他从来都盼着温元廷早点死,今日却因为他活着回来而高兴,甚至是雀跃。 他终于能从江茉的魔爪里逃出去了。 正月初八,是大金王室送亲的日子,大周朝迎亲的队伍提前一个月在城外驻扎,就等王宫门打开,大使迎昭宁殿下去雍城,大周朝的喜日子定在二月初八,是正式迎娶的吉日。 江茉天未亮就沐浴更衣,满是喜色的杏眸微垂,她与廷哥有半年未见,如今她就要动身去大周与他成亲,不由紧张的心肝颤。 嫁衣是温元廷交代大周大使带来的,百果给她梳头时,她低头看着衣袖上的阵脚,细细密密的让她心里满登登的期待,一层层繁琐的衣带,她如同包裹好的礼物,径直送到温元廷的怀里。 十里红绸布满殿前,她由百果等人扶着,在石阶底下朝上方的父王母后叩行,礼部的人按着祖宗的规矩请她喝过辞别酒,方上了马车朝宫外去。 金狄□□的马绑着红绸,他负责将江茉送到宫门口,眼见宫门外是大周朝迎亲的队伍,他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略不舍道:“昭宁,你今儿最好看。” “我知道。”她歪头笑了笑,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其实今日的嫁衣并不是成亲那日所穿,是廷哥心细的多备了几套, 想了想又道:“王兄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金狄闷闷的嗯了一声,目送大周的迎亲队伍簇拥着马车离开。 迎亲的队伍总算在二月初六那日达到城外的驿站,宫里已派了许多人在此候着,初八那日一早便忙了起来。 本以为在大金传的喜服足够繁杂,不曾想今日正式的嫁衣更是复杂,百果和闻香足足忙了半个时辰才穿戴好,随后又有全福人来梳头。 梳头的吉祥歌伴随着外面的鞭炮声,江茉经不住扬唇笑了笑,意料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她今日就要成为廷哥妻子,廷哥就要成为她的驸马。 茯苓在一旁抹眼泪,当初在送仙城,她以为主子与少爷再难相逢,如今越过了层层阻碍,终于要修成正果了。 百果捧着凤冠交给茯苓,笑了笑:“你替殿下戴上罢。” 沉甸甸的凤冠落在发髻上,江茉始觉镜中的人貌美俊俏,她坐在床上等着吉时,茯苓等人都去外面给驿站的大小官员分金瓜子,今儿都要沾沾喜气。 锣鼓震天的响声渐渐明晰,百果急忙把喜帕盖在她头上,江茉只能见到红彤彤的光亮,她一走动,凤冠上的流苏便微微作响。 不知走了多久,她看不清喜帕外是什么,只能听见愈发近的锣鼓声,突然一只手从喜帕下伸了进来,她下意识的要躲,又堪堪停住,任由这只手握住的自己的手。 温元廷望眼欲穿的等了数月,日思夜想的人儿终于出现了。 喜帕下的女子会是什么模样?他迫不及待的想看他笑意盈然的模样,他牵着她的手,在初春的微光里一双人儿相携而行。 江茉只觉着廷哥的手分外灼热,烫得她不知所措,这份不知所措将她之前的慌乱全部掩盖,只剩下盈满的欢喜。 这手掌似避风所般替她遮挡了全部的惶然不安,替她握住了未来的期待,她回握他的手,给他最踏实的安心。 温元廷放缓脚步与她一同,眸中噙着浅笑,在一片祝福声送她入轿。 喜轿从驿站走到温家,摇摇晃晃不知多久,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再次响起,江茉咬了咬下唇,轿子停了,她就要踏入温家的大门。 喧闹声遮住了吉箭射轿的声音,但一只素手伸进来时,廷哥的声音却清晰无比:“阿茉,跟我走。” 眼眶突然就酸涩了些,她不顾眼前泪水的朦胧,将手放在他掌心,进门前有人塞给她同心结红绸,她任由红绸那头的人牵引着她。 迈了火盆又踩了瓦片,拜了高堂又夫妻对拜,她全然分不清东南西北,攥紧红绸就安定许多,她感受到手里的红绸被拽了拽,随即便是送入洞房的喊声。 温元廷将她安顿在床边坐下,凑到她耳边轻声道:“等我回来。” 酒席闹到夜深方散,幸好温元廷让人送了些饭菜进来,她垫了垫肚子又不敢吃饱,一想到待会儿要坦诚相待,她总不能挺着撑圆的肚子罢。 门吱呀一声响了,江茉立即握紧了手,紧抿着双唇不敢出声,许是太紧张让她肠胃不适,她猝不及防的打了个嗝儿。 双颊顿时如绯红,柳叶眉微蹙,含水的杏眸里浮上些许懊恼。 一阵清香的酒气靠近,混着温热的体温,熟悉的声音响起:“都下去罢。” 屋里顿时只剩他们二人,温元廷挑了喜帕,凝神盯着面前妆容精致,肤如凝脂的 分卷阅读84 姑娘,倏然一笑:“阿茉。” 江茉回答他的是响亮的嗝儿,他宠溺的笑了笑,抬手将她头上沉压压的凤冠拿下,柔声道:“不沉么?” “沉。”她憋着口气,轻轻吐出一个字,忙将呼之欲出的嗝儿忍了回去。 他转身去梳妆台上拿了梳子,江茉这才细细观察半年多未见的人,比之前更精瘦了些,大红色的衣裳绣着金丝纹绣,金冠束发,甚至英气逼人。 “你折腾了一路,今日我替你梳头沐浴更衣。” 江茉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反复琢磨着沐浴更衣四个字,脸颊愈发红了,似要烧着般发热,她用手背贴着脸颊,小声道:“辛苦你了。” 温元廷知道小姑娘是害羞了,他放柔了动作将她发髻拆开,微凉的指腹在她细腻的脖颈间掠过,青丝的遮掩下,衣领下的肌肤仍散发着如玉的华光。 “过些日子我就陪你回大金。”他不忍她面对陌生的环境,面对复杂的人际关系,不想内宅里的琐事缠住她。 江茉乖巧的点了点头,心下有些忐忑,只感觉一只手伸进她衣领内,小心翼翼的替她脱了外衫,她咽了咽口水闭上眼睛。 他指下的姑娘在微微颤抖,他经不住动了动喉咙,索性放了床帐,遮住了外面通亮的红烛。 红绡帐暖,一室旖旎,从床帐里伸出半截玉藕似的手臂,旋即便有另一只手将她的掌心扣住,掌心贴紧掌心,细汗滑腻湿润。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江茉躺在床上睡意全无,她伸出手指撩开床帐的一角,未然尽的红烛将屋里映得通亮,她细细的观察每一个角落,这就是廷哥的房间,到处都充满廷哥的气息。 虽然是温家,曾被她称为虎狼之窝的地方,却因他生活过的痕迹而倍感亲切,她正要收回手却被身后的人环住腰间,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肩膀覆住她的手背,霸道的与她十指交错。 “睡不着么?”他起身贴在她耳垂,顺着她的耳垂蹭到她温暖的脖颈窝里,嗅了嗅她身上清新的味道,又道:“我哄你睡?” 江茉被他逗笑了,翻身躺平,盯着他的眼睛道:“又不是小孩子,只是有些恍惚,自从你去南疆时起,我好像就很恍惚。” 幽邃的眸光微动,他环她入怀,语气放得极轻极柔:“别怕,在我这儿你可以永远当小孩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别隐藏,别忍着。” “人家会说你娘子不识大体,是个爱撒野的泼妇。” 温元廷不以为意的挑了挑眉,伸手勾起她肩上的长发,在食指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人生苦短,尽情撒野,你若是泼妇,我便是恶夫,正好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抬手在鼻尖闻了闻她的发丝,又用发梢在她鼻尖扫了扫,惹得她娇笑不止,扭着身子将他按到床内,眯起眼睛笑:“人生苦短,温少爷确定要同我一起声名狼藉?” “软玉在怀......”他反客为主,将她揽入怀里,垂着眉眼看她红烛下隐隐发红的脸颊,继续道:“有何不可。” 江茉以为他又要做什么,忙蹙眉提醒道:“天快亮了,还要去给你祖母父亲敬茶。” 温元廷失笑,翻身躺在床外侧,用手托着侧脸道:“你再睡会儿,耽误会儿不妨事的,你是大金的帝姬,这府里的人都得瞧你的脸色。” “我们只是小住,府里的人不会为难我的,我若是给长辈们脸色瞧,那就太不知好歹了。” 温老太太在送仙城为难她,其实是碍着她的身份,如今她是大周的帝姬,这层隔阂自然就不存在了。 她合上眼,复又睁开眼道:“我抓了温卫东,这个人不肯安分,非要找祖母告我的状,告我囚禁虐待他。” “东山苦窑正缺人力,过几日我就送他过去。”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果真似哄孩子般哄她入睡。 转年八月秋,昭宁帝姬诞下女儿,玲珑似的小姑娘继承了殿下与驸马爷的全部优点,硕大的眸子看得人心都化了。 又过了五年,传闻异域使者贪图昭宁帝姬美貌甘做面首,驸马爷一怒之下拽着殿下又生了位小公子,殿下望着襁褓中的儿子,只说了一个“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