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花籽换来的木匠》 分卷阅读1 葵花籽换来的木匠 作者:樱桃煎 文案(c6k6.com) ☆1V1双向暗恋,童话式温柔,超甜 貌美冷萌童话漫画家×清隽斯文木匠先生 两个像木莓一样的人,慢吞吞地恋爱,含蓄地开车。 庄曼侬跟着姜池去他的湖畔木屋时,发现他从行李箱里取了口铁锅出来。 姜池说,那是限量版的手打熟铁锅,炒菜不粘锅。 “榫卯是古代家具的主要结构方式,榫卯若是用得好,两块木结构间也能严密扣合,一个好的东方木匠总能如鱼得水地使用这项技能,不论是用在木活上,还是用在床笫之事上。” 庄曼侬喜欢的东西—— 金灿灿的向日葵、童话、森林、兔子、操场边开花的油桐树、哥哥送的泥塑娃娃、金色内花的玻璃球、打呼噜的猫、晚霞中的青石板小巷、温柔的日文歌、甘脆的蜜桃、葵花籽换来的姜池、姜池送她的小木玩、姜池笑起来唇畔的笑涡、姜池的吻。 姜池喜欢的东西—— 木头、用木头制作出的全部、玻璃球、夏日绽放的向日葵、秋天的葵花籽、湖畔的小木屋、嫩黄色颤巍巍的蛋羹、不粘锅的手打熟铁锅、尺寸不同的白色T恤、油桐树下少女的背影、捡到的樱花色的发卡、侬侬笑起来弯弯的杏眸、侬侬的吻。 「木匠培训班指北」: 1.木头香气的文,温柔熨帖的甜。 2.男主是真木匠,打得了婚床,做得了汤勺。 3.含工具课程费用为2833元,自备工具2333元即可。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庄曼侬,姜池 ┃ 配角: ┃ 其它:童话,木匠 Chapter 1. 庄曼侬单膝跪在卧室的飘窗上,倾身看着花园,右手还半撩着纱帘未松开。 花园里几排刚盛开不久的向日葵已经被暴雨打得垂了脑袋,落下些金色的花瓣掺进泥里。 她轻叹声,收回目光转身朝卫生间去,留飘窗上重新垂下的浅绿纱帘在身后摆几下。 昨夜她睡得并不好,站在镜子前的庄曼侬清晰地看见了蜷在她眼圈底下的一层灰黑,微耷拉下眼皮才慢吞吞洗漱起来。因为揣着闷气,等她梳洗完换好衣服下楼去时已经比平时晚了好些。 一进餐厅就见庄景伊端坐在他的位置上看报,人在瞥见她的身影后抬眸看来。 强迫症父母给孩子取名时甚至会把字形结构、阴平阳平上声去声都考虑进去,庄家兄妹的名字显然就是这样取出来的。 庄曼侬对上他的眼,敛了敛眼睫,一声不响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对面的庄景伊不禁微微蹙额。 昨天早上他还能从妹妹这儿得到句早上好,今天却只有沉默。 “咳。”庄景伊不自在地清咳声,放下报纸呆板与她问候,“早上好。” 庄曼侬忍不住抬头看他眼,那双深邃黑亮的眸子正凝视着她,隐晦地透露出几分期待……还没强势太久她就心软些,迟疑着要不要回他一句时珮姨就端着早餐绕进餐厅。 见餐厅里又多出个人,珮姨在放下早餐后笑弯眼:“我还当我们侬侬下雨就不起了呢,这就端你那份来。” “谢谢珮姨。”她乖乖巧巧点头,等珮姨走开后面上才露出些不好意思。 以前的雨天她都会赖床不起。可她昨天才和庄景伊撂了那话,总不能自己驳了自己的面子。 对面的人像是因为珮姨的话偷偷弯了下唇角,不过转瞬又换回那副倨傲矜贵的模样,刚刚心软到一半的庄曼侬见状重新生回闷气,直到珮姨第二次送来早餐也没人开过口。 珮姨虽然不清楚昨天出了什么事,却知道这两人从昨傍晚回来就不对劲,走开前忍不住劝和句:“先生、太太才刚出国,你们兄妹俩有话得好好说啊。” 庄景伊冲她颔首一笑,算是应承了这话,珮姨这才离开餐厅上楼。一时间,餐厅只剩下粥勺与瓷碗碎碎的碰撞声。 庄景伊仍未急着用餐,而是定定睇着舀粥喝的庄曼侬,轻声叫她:“侬侬。” 她复又抬起头,和他对视一眼后总算开口,却是问的不相干的话:“新的袖扣么?” 庄景伊下意识地抚上袖扣,修长的手指在上头摩挲两下才顿住,点头应声后问她:“还在生我的气?” 不置可否。 “抱歉,昨天我的确被冬容的电话吓得不轻。”尤其是那丫头还在电话那头哭。 说到何冬容,庄曼侬不由叹气,闷着声显得有些委屈:“她会傻乎乎哭不也是被你吓唬的?” 他总爱给容容灌输自己体弱多病的话。昨天在书店,她不过是在仓库蹲得太久贫血头晕,何冬容和阿玖哥就慌慌张张送她去医院,结果还在半道她就醒了,那时候何冬容正哭着给庄景伊打电话…… 之后庄景伊就为这事臭了脸,又拿出当初反 分卷阅读2 对她开书店的霸道劲儿勒令她最近不许再去书店,她这才和他生气。 庄曼侬说着抿了抿唇,放下勺子,垂眸盯着餐桌上的木头纹路看,许久才出声:“哥。” “嗯。” “没事,”她又拿起勺子,“粥快凉了。” 看她忽然低落,庄景伊愣上会儿,早餐也食不知味起来。明知她是不想被当作玻璃人,他却还是本性难移。 餐厅里越发静谧,直到客厅传来阵铃响声,庄景伊才下餐桌转去客厅,她只能听见低低絮絮的谈话声。 待他再回餐厅时腕上已搭着身西装,边系领带边无奈道:“抱歉,公司有事需要我。” 庄先生和庄太太刚走,庄景伊倒比平时要忙,她偏转着头,轻点两下:“嗯,拜拜。” “今天雨大,书店就别——”发现自己又本性难移地强势起来,他及时打住话语,“让阿玖慢点开车。” 阿玖是庄家的司机,更贴切点说就是庄小姐的司机兼书店小弟。 “知道呀。”她小声说着,指了指腕上的表,示意他赶紧走。 这没心肝的举动让庄景伊气得笑了声,这一早的别扭也算就此冰释,离开前还不忘叮嘱句:“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庄曼侬半偏着身子,双手抓着椅背,下巴支在手背上看他出了玄关才转回身。 *** 七月的暴雨,不仅能把花园里的向日葵打得直不起腰,就连书店外装饰用的木制向日葵都能打倒。 庄曼侬一下车就看见它可怜兮兮地躺在玻璃门外,走近扶起它,隔着厚玻璃门就看见何冬容对着手机笑。 推门进店,头顶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休息区坐着的何冬容闻声抬头,见是她挥了挥手:“早安侬侬!” “早上好。”她将收好的伞装进门边的伞篓。 何冬容又对着手机说了几句话,挂断视频后就招庄曼侬过去,一边拧开桌上的保温桶:“快来尝尝看,我煲的爱心益气滋补汤!” 庄曼侬懵着脸踱步过去,坐在沙发椅上看她舀了小碗汤推来自己面前,眨巴两下眼,学着何冬容的台湾腔:“可是何冬容小姐,我很饱诶。” “我一早起来煲的欸,还和我妈连了视讯让她教我——”何冬容挑眉,话没说完她就拿起汤匙喝起汤来,改问她,“好喝么?” “我们何小姐的厨艺当然是一级棒。”庄曼侬偏头看眼何冬容,发现她脸蛋红扑扑的,蓦地伸出左手轻戳了戳她脸颊,抿唇笑,“待会儿替我谢谢阿姨。” “嗯……”何冬容摸着被她戳过的地方,呆了呆才捂住眼,“拜托别这样对我笑,我不想变成拉拉啦。” “……”哦。 等何冬容再松开手时她已经乖乖喝起汤来,黑长头发轻轻束着,鬓边落下的一缕别在耳后,侧颜显得十足清婉安静。 要不是阿嬤总和她说少做白日梦的话,她恨不得能立即和侬侬变成双胞胎,想到阿嬤她忽然想起另一回事:“侬侬,明年我带你去苗栗看桐花祭吧?我爸妈、阿嬤还有我哥都很想见见你呀。” 她说着打直背,滔滔不绝起来:“不过他们太夸张了啦,明明桐花祭才过去三个月,他们就开始念叨明年的桐花祭了。” 何冬容是台湾苗栗人,家里经营着一间民宿。苗栗山林间种着大片的油桐树,每年四五月油桐花盛开时都会举办场桐花祭,自然也成了居民们生意最火旺的时候,念叨念叨实属正常。 庄曼侬停下汤匙,轻声问:“桐花祭么?” “对啊,你不是说超美么?”何冬容低头翻起相册,一边咕哝,“虽然之前有给你看过,但再看一次也没关系啊。” 说完她就把手机推来庄曼侬面前,上面正是桐花祭时拍的照片。 漫山的油桐树,开花时白皑皑一片,远看像是下了场雪,还有几张近景,小径上铺满了飘落的油桐花…… “我阿嬤和我说,踩在铺满油桐花的小路上,幸福就会在身边绽放。” 庄曼侬推开空碗,撑着下颌看得仔细,何冬容仍然在一旁嘀嘀咕咕:“对耶,一中也有油桐树啊,那你也见过油桐花开咯?” 逍城一中离书店不远,都坐落在逍城南遥区不甚热闹的地带。纵不热闹,市医院、警局却都在城南,治安最是安全,何冬容的出租房就在一中旁边,所以学校她也是进去过好些次的。 好似是湖底安闲摆动的水草被一条路过的小鱼撞了下腰,庄曼侬也因何冬容忽地提起一中的油桐树心跳快了拍,约莫是条件反射。 她从照片上收回视线,回答说:“怎么会没见过,那儿可是我的母校。” 不过操场边只有一棵老油桐树,落下的油桐花不足以铺满小路,更别提还有负责清扫操场的同学。 高一时,她还在那棵油桐树下喜欢上了一个高三学长呢…… 迄今唯一一个,庄曼侬喜欢过的男生。 玻璃门外倏地传来“咚”的一声,钝响打断了她的回 分卷阅读3 忆,往外看去发现果然是那盆木制向日葵在风雨中倒下了。 “我去把它收进来。”何冬容正要起身,玻璃门外就来了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到檐下顺势扶起那盆向日葵。 男人推门时门前的风铃晃了晃,何冬容叉腰坏笑:“阿玖哥早哇,又去医院献殷勤了呀?” 孟玖挠头憨笑声,将伞放好后才朝柜台后去,何冬容也就忘了她起身的目的,端起剩下大半桶滋补汤交给他:“喝汤么?我煲的实在太多了……” 两人缩在柜台后说起话来,传到庄曼侬耳畔时已被她屏蔽成窃窃私语声。 雨天的书店比平时还要冷清,根本没有什么生意,也亏得她不靠书店营生,不然早就穷困潦倒了。 庄曼侬吁气,托着下颌发起呆来…… 油桐花。她在少女时期一直把它当作是“有童话”的谐音,整天在稿纸上写写画画,可谓是怀春少女的标准姿态。 那时候她喜欢的少年,皙修清隽,同样是穿着简单的校服白T与黑色校裤,他却总比其他人耀眼。 她一直没想明白究竟是姜池的美少年外形在耀眼,还是他的言行在耀眼,反正他就是在她心底藏了五年…… 大三那年,她听人说建筑系的姜池毕业后就去做了个木匠,给人打家具。 那时候她只愣了愣,心想或许这就是怀揣着理想的21世纪卓越青年吧?也是从那之后,她慢慢忘怀了这个曾喜欢过的少年,大抵是眼不见心不烦,耳不听心不乱的道理。 “叮铃铃——” 玻璃门再次被人推开,牵引着风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书店总算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庄曼侬飘忽的神思被风铃声拽回安静的书店,抬眼看去门边…… Chapter 2. 听说油桐树的种子毒性很强,庄曼侬想,其实油桐花也有毒吧。 不然,怎么会刚想起油桐花就见到姜池呢? “欢迎光临。” 何冬容露出她的招牌甜笑,笑眼在看清男人长相后又亮上几分,出于八卦,一只手悄悄在身侧挥起来,希望庄曼侬能看见她。 不过,后者全然不用她来示意,早在风铃响的那一刹就看了过去。 来人约莫二十四五岁,身形颀长,穿着身考究的西装,将收好的长伞插进伞篓后冲柜台处微微颔首,又在地垫上蹭净鞋底的雨水才信步进店。 只是刚走两步就顿住,像是觉察到了那两道始终没收回的视线,转睛往柜台旁的休息区看了去。 一瞬间,四目相遇。 庄曼侬恍惚片刻,记忆中唇红齿白的少年渐渐与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重叠,心跳奇异地快了些。 怎么还在胡乱雀跃?她暗哂声,边轻微屏息,放得从容安慰那颗怦怦跳的心:不就是遇见以前喜欢过的人么,现在早没什么了呀。 边想着,人却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隔着数米远朝姜池点点头,一如当初见他时那样叫他声。 “学长。” “学长?!”下意识接过话的何冬容掩住嘴巴,视线在两人中间扫了扫,然后就见男人迈着长腿朝休息区去。 木头吊顶的书店搭上暖光灯,颇有情调,和外边黑沉沉的雨天看上去是两方天地,黄澄澄的光把吊顶的木椽照成城堡里的金砖,而姜池,就像童话里的王子。 只不过是裁了燕尾服尾巴的王子。 庄曼侬忽觉好笑,但又笑不出来,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姜池,只觉得心跳越发不争气,又体验了回那种很久以前就丧失掉的悸动。 所以啊,耀眼的人就算当了木匠,魅力也是不减当年的,反而还要成熟。 姜池最终在离她两三步远的位置停下,看清她脸上有两团手撑出的红印,笑着和她说了第一句话:“原来真的是你。” 嗯? 庄曼侬没明白“原来”二字,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忍不住阴谋论他其实根本不记得她,这样说只是为了让她那声“学长”显得没那么突兀尴尬。 毕竟,她和姜池充其量也只是有过数面之缘的点头之交罢了。 看她似乎是在走神,姜池眉宇间反倒又添上三分笑意,朝她伸出右手,语声清朗道:“好久不见啊,庄学妹。” 饶是她听惯了庄景伊的低音炮,这时也不太适应,为这几个字微怔片刻,后才垂眸看他的手,指骨修长,漂亮得像是漫画里的比例。 然而当她的手触碰到他掌心时,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一层薄茧。 他的手指这么细,真的能做好木工吗? 心底忽然质疑起姜师傅的手艺,面上却肃穆得像在和老领导握手,调出复读机的功能回他:“好久不见啊。” 旁观了二人握手叙旧的何冬容与孟玖都摸不着头脑,干脆各忙各的去,一个在前台开小差钻研菜谱,另一个则是去仓库做苦力清点书目。 至于店主庄小姐,自然是带着她唯一的客 分卷阅读4 人到休息区的圆桌边坐下。 桌上的气氛丝毫不活络,庄曼侬先到角落冰箱里取了罐柠檬茶给他,坐下后好久才憋出句话:“学长怎么会在南遥?” 他坐得极其端正,将柠檬茶放下答她:“本来有个家长会,不过我舅舅临时决定要自己来。” 他总是很正经,庄曼侬不得不猜测他这身西装也是为了家长会而穿,想着她在藏在桌底不停敲膝的食指慢下些。 刚从冰箱里出来的柠檬茶上慢慢附着上密密的小水珠,她慢点着指尖,问他句看似是废话的话:“学长是来买书的?” 对面的人沉吟会儿,低咳声说:“抱歉,我本意是想进来避避雨。” 不过他最初的避雨目的地是街道另一侧的礼品店,会在这里停住脚步完全是因为店外那盆打眼的向日葵与书店的名字——葵花庄。 他好像对这个奇奇怪怪的店名一见钟情了。 至于葵花庄庄主……不,葵花庄店主庄小姐在听见这个回答后微哽,停下敲打的指尖说:“不用抱歉呀,这种事我也做过的。” 她下意识偏过头,看向落地窗外的街道,街道对面是家礼品店,从她念高中那年就开了张,那块蓝白相间的旧招牌始终没换过,以前她也在店里避过雨的。 姜池不着痕迹地抬了抬眼,看她眼后又将面前的易拉罐转了半圈,不知怎么想的就夸了句店名很别致的话。 偷听两人聊天的何冬容忽然远程呛了声,庄曼侬别过头嗔她眼,脸色无可避免地尴尬起来。 她的店名从出世起就“饱受诟病”,连中年代表庄咏归先生都觉得土,吐槽说听上去像武侠小说里的小山庄…… 哪知道姜池就这么一脸真挚地夸了出来? 尴尬之余倒也有点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在,庄曼侬忍不住又看他眼,这回带着些认同意味,不巧这时候姜池的手机响起来。 “抱歉,接通电话。” 她点点头,看姜池离开座位转去置物架边上,对着他笔挺的背影,“咔”地拉开罐柠檬茶抿上小口。 或许是因为她惦记过姜池好多年,和他面对面坐时总难自在。她低叹声,甩了甩脑袋,试图摒弃杂念回到姜池进店前的状态,奈何这个想法在听到姜池的声音后就“中道崩殂”了。 置物架离她不远,他说的话她都听得真真切切。什么“旧厂房用的是带镇流器3500K的荧光灯管”,又或者“0.08厘米厚”这样的字眼,听着倒挺新鲜……直到他说了句他人在朱雀街葵花庄后才挂断电话。 庄曼侬微仰着脸,看他走近问道:“学长在等朋友?” “嗯。”他点头,目光不经意扫过她脖颈处,迟疑下才开口,“你的头发……” 他朝自己锁骨的位置指了指,庄曼侬会意,垂头一看果然有一缕头发松垂下来,只能是刚刚晃头时溜出发圈的,于是便顶着悄然变粉的耳尖重新绑好发。 窗外的雨下得越发火炽,两个不算熟识的旧相识却温吞得很,呆坐在圆桌上语带尴尬地聊了半个早上,何冬容听到最后只想带副纸牌过去,一起切磋切磋斗地主也比这样干巴巴聊天有趣吧? *** 姜池的手机再次响起时,庄曼侬仿佛听见了山寺里传出的空灵钟声,隐隐悟出种超凡脱俗的快乐。 “你朋友到了?” 她的语气隐约克制着欢快,姜池不确定是不是他听错了,只点点头说叨扰的话。 这话倒是好笑,庄曼侬笑摇摇头:“本来就没生意的,谈不上打扰。” 他也低笑声,又看她眼才从沙发椅上起身,作势要送他的庄曼侬经他制止,就傻站在原地目送他取伞、拉开玻璃门出去。 呼…… 风铃声中,她长舒了一口气,却发现玻璃门外的人没有离开,而是半蹲下身从脚边提起那盆再次摔倒的向日葵看了看,再然后,他又转回身,收了伞推门进来。 “抱歉。” “嗯?” “你的向日葵好像被我磕坏了。” “……” 庄曼侬走近他,透过玻璃门看见那个刻着笑脸的向日葵已折了一片叶子,这会儿像个断了臂乐观士兵冲她笑。 “这和你没关系呀,是它自己……”细胳膊细腿还爱摔跤?她想了想没说出来。 姜池偏认准了是他的错,一脸肃穆地顶罪:“它是在我鞋上磕断的。” “……”她抬眼觑他,想问问他脚背痛不痛。虽然是爱摔倒的娇弱向日葵,可终归是木头做的,一头砸下去不痛才怪。 “学妹要是不介意,我或许可以做个更好的赔给你。” “不用呀,和你——”她想也没想地回绝他,说到一半才回味过来他的话,他说的是做一个而非买一个。 这下就有点心动了。 这么想来,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活生生的木匠呢。 她思索须臾,留了句稍等给姜池,调头到何冬容那儿取了张名片双手递给他:“ 分卷阅读5 学长方便留张名片么?” 姜池接过名片,一脸歉然:“抱歉,我不习惯随身带名片。”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瞧着像是搭讪失败的庄老板收回手,小幅度地摆了摆手:“没关系。” 没有名片,也可以直接留个电话呀…… 可姜池压根没想到似的,依旧郑重其事地说名片的事:“改天我会送来的。” “喔。” 见她点头,他再次颔首,收好名片真正离开。 穿过雨帘,刚一上车就被人质问怎么比蜗牛爬还慢,他只埋头抹了把脸,偏头看店里的人将那盆折了叶子的向日葵拖进店内。 车子拐过街角后,他从钱夹里取出名片,右侧凸印着一朵向日葵,上头留的联络方式只是个固定电话号码…… 开着车的华昇跟他说了几句话也没听他应声,偏头睨他,扬了扬下巴问:“这是怎么了?有事咱去医院啊。” “……没什么。”姜池重新收好名片,看向车窗外,远远看见一中正门,古朴恢宏的校门和他在学校时相差无几。 她也是,好像还和从前一样。 Chapter 3. “那位先生是谁呀?”何冬容满心好奇地从柜台绕出来。 庄曼侬蹲在负伤的向日葵前,仰头看她,没答她,而是戳着葵花的笑脸问:“你说,我刚刚要名片的时候是不是很蠢?” 何冬容不解摇摇头:“为什么会蠢?你又不是要搭讪他。” “对哦。”她思索下,起身到洗手间洗手。 再出来时就被何冬容叉着腰盘问了番,追问她姜池是谁,和她什么关系,为什么一见他就奇奇怪怪等等……庄曼侬抱着画图设备缩去角落,跟她僵持半天才说那是她以前暗恋过的人。 “暗恋?”何冬容呆呆儿眨几下圆圆眼,消化好久后喃喃,“你怎么会暗恋呢。” 庄曼侬拿Pencil点了点下巴,有些赧然,咕啜声:“我难道不能有喜欢的人?” 何冬容愁眉苦眼:“不是啦,就是从来没听你说过啊。” 语气听着可怜巴巴的,刚点开画图软件的庄曼侬抬眼睨她,好声好气地说:“我认识你的时候早就不喜欢他了呀,还说这些干嘛?” 何冬容虽然也是在逍城念的大学,却是在北遥区的一所院校,并非逍大。二人是大四那年在庄氏的招聘会上认识的,因为面试号码连着,排队时说了不少话,倒一见如故。 然而面试的结果是两人齐齐被刷,何冬容看她一副委屈巴巴我见犹怜的样子,果断拖着她去小吃街吃了好多东西,之后庄曼侬就生病进了医院…… 何冬容这才知道她身体不好,许多东西都是吃不得的,怀着愧疚每天都去医院探望她。庄曼侬为此也是歉疚,知道那天在小吃街是她自己先馋嘴的,怪不去何冬容头上。 一来二往,两个姑娘投机话越来越多,也水到渠成地发展出了深厚的友谊,何冬容自然也知道了好友其实是庄氏千金的事,至于那次面试被刷后她会那么难过也是出于对亲情的失望。 后来,何冬容因为某种原因丢了份工作,还久久找不到下一份工作,穷困潦倒到准备飞回苗栗经营民宿时就收到了来自庄曼侬的邀请——和她一起开书店。 比起苗栗,她还是喜欢待在逍城。所以她果断应承,开开心心地规划起书店来。 和庄曼侬认识三年,何冬容还真没见她对哪个异性露出过一星半点的喜欢,所以在听她说了这话后止不住地好奇,没楞多久又问她:“那你以前为什么会喜欢他?” “他很好看呀。”她回答得理直气壮。 好像不能否认,但这的确是个草率的原因,信以为真的何冬容暗暗嘀咕一句才发现不对:“可是靳医生也很好看啊,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问完就讪然捂上嘴巴,眼神飘忽看去别的地方。 庄曼侬却是头也不抬地回她:“好看的人总是很多,总不能每个都喜欢,不心动就不喜欢,才没为什么。” 见她专注修改着一只兔子,何冬容松开捂嘴的手,又把话题转回姜池身上:“那他真是个木匠?看着像个模特。” “嗯,真得不能再真了。” 当年的姜池凭着一张脸和通身的矜贵气质开挂式地成了逍大名人,因此他一毕业就做了木匠的消息几乎传遍校园,甚至有人打听到他在西遥区工作。 风铃再度摇响,书店总算迎来了两位真正的客人,何冬容被风铃一晃,原本想问的话说忘就忘,只好转回去柜台前。 庄曼侬盯着画了一半的小兔子晃了晃Pencil,终于没再想别的。 *** 分针是位高挑纤瘦的大姐姐,费力拉扯着时针弟弟,辛勤一早才把它送到十一点的位置,孟玖也总算伸着懒腰从仓库出来。 “怎么才出来,是不是又睡着了?”何冬容边翻菜谱边笑问他。 经她一说,孟玖又打了个哈欠,坐 分卷阅读6 到休息区才抱怨:“你还说,昨天哲学和心理类的书全让你放混了,下回还是等我回来吧,你收错了我还得重新整理一遍。” 何冬容安静眨巴两下眼,角落安静画兔子尾巴的庄曼侬慢慢举了举手:“那是我收的……” 要不是为了收那些货,她也不会贫血呀。 “……”孟玖沉默会儿,“咳,今天雨大,我去路姨那儿带午饭吧。” 话音没落地他就操起桌上的柠檬茶往外去,只听庄曼侬在后面叫他,认命停下,她却只是盯着他手中的柠檬茶说:“那罐成常温的了,你去冰箱里拿其他的。” 孟玖一懵,受宠若惊地放下,从冰箱拿了另一罐出书店去。 只剩下两个人的书店气氛有些微妙,何冬容一脸深沉地盯着她,庄曼侬眼睛忽闪两下,故作镇定接着画兔子。 “你很奇怪。”何冬容突然字正腔圆的来了句。 “哪有?”她矢口否认。 “你该不会还喜欢人家吧?” “才不是,顶多就是暗恋后遗症作祟。”下意识地存下和他有关的东西。 刚反驳完,桌上的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她够来手上,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靳骁哥”三个字,犹如一瓢凉水浇在头上,心情瞬时冷静下来。 等上几秒才接通,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掩盖过沙沙电流声,叫了她一声“侬侬”。 “靳骁哥。”她抬腕看了下时间,确定他那里才早上五点出头。 “午饭吃过了吗?” “阿玖哥已经去取了。” “听景伊说你昨天又贫血了?” “不严重的,只是头晕了会儿。”她仍旧乖乖回话,心情却不哪般舒畅,恹恹推远面前的东西伏在桌上听电话。 “没事就好。”靳骁接着说,“我这里大概再过四十来天就能好。” 她停顿下。 “辛苦你了,保重身体。” 那头的人笑了声,随后传来阵窸窣声,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Sorry,我这里有些事,该去忙了。” “没关系,拜拜呐。” “拜拜。” 电话挂断,手机里钻出忙音。她脸贴着桌面,从奇怪的角度看着吊灯,约莫看了半分钟才坐正,调出和庄景伊的聊天界面拿表情包轰炸他一番。 明明是她的哥哥,却总爱和其他人打小报告。 何冬容悄悄觑她几眼,看她神情恹恹,像在生闷气,放下菜谱坐去她旁边:“怎么啦?” “靳骁哥快回国了。” 何冬容就算笨,听到靳骁的名字也能想明白,靳医生这次去德国就是为了转来市医院工作,市医院离书店只十分钟车程,到时候就算侬侬躲他也躲不到哪儿去。 看她郁结,何冬容跟着想起办法来,庄景伊的电话也很快拨了过来。 庄曼侬现在一点也不想听他说话,然而指尖在屏幕上空盘旋半天也没能狠下心挂断。 “你帮我。”她把手机交给何冬容,细长的眉毛高傲地挑起,杏眸闪着愠色。 面对美色,何冬容没出息地接过手机,小跑到书店另一端接电话,接通后默默在书架上画了个QAQ。 夹在他们兄妹中间做人,真是太难了。 *** 和昨天一样,这天下午也是庄景伊来书店接她的,也不知道容容和他说了什么,中午的事他一句也没问及。 但他不提,不代表她也忘了,就算是亲兄妹也是要明记仇的。 晚饭后,记仇的庄小姐就窝在客厅和珮姨看起一部老武侠剧,庄景伊看她眼,没说话,去了楼上书房,一个小时后准时出来提人。 因是雨天,庄曼侬的慢跑计划只能在健身房里进行,庄景伊陪她静静跑了几分钟才开口解释:“昨天是骁哥给我打的电话,问起你我才告诉他那事的。” 不是主动,也不是打小报告。 她抬眼看看他:“喔……” 知道她跑得吃力,庄景伊没再多解释,只换上央人的口吻说:“别和我生气了,嗯?” 听着可怜巴巴的,庄曼侬心情好转不少,弯了弯眼敲竹杠:“少跑十分钟?” 成交。 不过就算只跑二十分钟她也累得够呛,回房间后洗了个澡就困得睁不开眼,说倒就倒。 翌日清早她是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的,睁眼后瞢然一阵儿才起身去窗边,窗帘被牵开的一瞬间阳光也贸然进屋,晃得她眯了眯眼。 七月的天,还真阴晴不定。 湿漉漉的花园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株向日葵还抬着脑袋,其他的都在暴雨后蔫头耷脑起来。 她伸个懒腰,收拾一番才下楼,客厅里珮姨正在扫一只花瓶,花瓶边摆钟的指针已经走过九点。 咳……她好像又起晚了。 等庄老板姗姗到书店时,周念正在柜台前研究数学题目。 周念是一中的学生,家就住在学校附近,从去 分卷阅读7 年寒假开始她就会来店里兼职,平时周末除去课外补习的时间也会到店,经何冬容几番严格盘查,确定她已经年满十六周岁才予录取。 明明只是间生意不好的小书店,却有三个职工,庄老板的破产式经营模式倒很少见。 周念因为期末考,好几周都没来过店里,这会儿她的出现向庄曼侬发出个讯号——高三生放暑假了,她店里的生意即将在原基础上再落千丈。 “曼侬姐姐早!”周念见到她人,笑出排整齐的小白牙。 “早啊,放假了么?数学考得如何?” 周念登时垂丧起脸:“你是魔鬼吗?” 魔鬼庄老板浅笑吟吟,拎着包坐去老位置:“容容呢?” “卫生间啦。”周念也冒出句台湾腔,转念想起一件事,丢下笔从抽屉里取出张薄薄的木片,过去递给庄曼侬。 “这是刚刚有个超帅的哥哥留给你的,”她摆出八卦脸,“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木头做的名片呢。” 庄曼侬看着递来眼底的东西,忽闪忽闪杏眸。 Chapter 4. 黑胡桃木制成的名片,尺寸和常规名片一样,上面却只有几个简单的字样—— “C.Lab”、“姜池”以及他的联系电话。 字迹看上去像是用刻刀凿出来的,比呆板的黑体字要漂亮许多,右上角凸印着一片树叶,叶片与叶脉高低起伏着,庄曼侬忍不住在上头摩挲了好几下。 她从小就喜欢摸凹凸压印的书页或者信纸,也算是个癖好,所以她在印“葵花庄”名片的时候也用的凸版印刷。 原本还自恋地觉得自己设计的名片很有格调,可现在一比,完全没人家木质名片来得高级呀。 “傻笑什么?”何冬容垂着湿哒哒的手过来。 庄曼侬抬眸,抽了两张纸巾给她,没底气地反驳了句:“谁笑了。” 何冬容努努嘴,随后一脸希冀地伸出刚刚拭干的手:“我能看看吗?” 虽然名片是那位姜先生亲自给她的,但未经允许她也不会细看。 庄曼侬抿唇交给她,看她拿着名片翻来覆去看个不停,还当她拿的是块宝玉。 “好有情调的名片喔,不过有些奇怪诶,居然没有地址,连传真和伊妹儿都没留。”何冬容费解把名片归还到她手上。 她只看上两眼就拿出手机输入那串号码,一边漫不经心地回何冬容:“大概是想看着简洁些吧。” 何冬容还是觉得奇怪,但看她在传简讯就转身去帮周念解题,正巧孟玖停好车来了店里,她又把孟玖叫去帮忙解题。 置身数学题外的庄曼侬也和短信作起斗争,一句话的短信编辑了不下十次才发出去,比学生时代考试答题还严肃仔细。 「名片已收到,很抱歉早上不在店里。——by庄曼侬」 等了几分钟也没收到回信,后知后觉地发现微信有条新消息,点进去后见是通讯录一栏多了个小红圈,她蓦地紧张些。 戳开小红圈,果然让她见着了“姜池”两个字,庄曼侬痴滞一秒便朝名字后方的绿色按钮点了下去,再之后……她发现那其实是微信推荐通讯录联系人的功能,而她刚刚摁下的绿色按钮,是申请添加对方为好友。 现年二十三年岁的庄曼侬,生平头一次主动申请添加好友,对象还是曾经觊觎过的人。突如其来的懊丧涌上头,她丢开手机,默默钻去何冬容那边…… 那边三个人大抵是斗不过数学题,已经背着她这个老板斗起了地主,为了忘掉刚刚那件隔着屏幕发生的糗事,庄曼侬主动投身战局。 周念忙让位置给她:“曼侬姐姐玩儿,我去学习。” 夏日开足空调的书店里,三条让人羡慕的咸鱼欢快地斗着地主,偶尔来一两个客人也都是买完书就离开…… *** 下午回别墅的路上,孟玖见庄老板一副忽忽不乐的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一整天都玩儿得好好儿的,怎么忽霍间又成了不苟言笑的冷美人。 庄曼侬当然没留心到阿玖的困惑,一路上都颇为哀怨地想,难道姜池在解开光风霁月的外衣后,内里其实是个根本不会看手机的老古董? 第一次主动加好友却久久没收到回音的庄小姐难免有落差,进花园后先在前院戳点几下向日葵才进屋。 刚打开门就听见老人家的笑声,她立时精神起来,换好鞋子绕过玄关。 庄景伊穿着身深灰色的运动服,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荧幕笑,不等他招她,她就小跑到他身旁坐下。 客厅墙壁上的电视屏幕里是一个满头银白卷发、穿着深色碎花裙子的老太太。老太太见着她人后又笑起来,还夸张地扶了扶假牙:“侬侬怎么比哥哥回来得还晚?” “我和容容多玩了会儿呀。”何冬容是大学才接触到斗地主的,一直玩得很烂,但又比谁都要痴迷。 老太太听她这样讲,转头责备庄景伊几句:“以后下班早 分卷阅读8 的话就去接侬侬。” “奶奶,哥哥很忙的——”她帮庄景伊说了句话,问,“爷爷呢?” 老太太悄悄捂住嘴,一边把摄像头转向室外,草地上有一架装点着许多花叶藤蔓的秋千,眼下这架颇有少女心的秋千上坐着个戴着鸭舌帽的老先生,正是她爷爷。 两个老人家在英国乡下住了几十年,老先生的穿着就像个地道的英国绅士,就连坐在秋千上赌气也是个优雅的老人。 不过她看了这一幕还是很想笑。 “爷爷怎么了?”她问。 老太太转回摄像头,没再笑了,反而长吁声气:“刚刚罗伯特家的小孙子把他的旧交椅撞倒了,扶手上头雕花的部分磕坏了,老头子一直气到现在。” 庄曼侬自然知道爷爷有把可宝贝的交椅,听他说那是早些年他在香港闯荡时和一个木匠朋友在家具市场弄来的。 那个年代国内外交流刚刚展开,还掀起了股家具外销热,香港成了古典家具出口海外的集散地,爷爷和他朋友弄来的两把椅子都是明式老家具,他的木匠朋友花好长时间才把两把交椅都修复好。 后来因为爷爷因为生意出了国,两个人渐渐失去联系,等爷爷生意做起来后也没忘找老朋友,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一直没有音信传来…… 庄曼侬不禁也垂了眉梢:“爷爷也不肯让别人给他修?” 老太太摇摇头,说:“这事只有等他自己想通了,越老越顽固。” 祖孙三人说完这事又聊去别的,等视频那边午餐做好后这边的晚餐也上了桌,这才挂断。因为交椅的事,庄景伊吃饭时就在想对策,饭后便联系起朋友来,像是要找找看市面上还有没有同一套的交椅。 庄曼侬趁他打电话,连武侠剧也不看了直接躲回自己屋里以免被人提去健身房。换好睡裙果断找到手机躺去床上,手机刚解锁手就抖了抖——姜池可算回她短信了。 指尖在短信的图标上晃了几下才点上去,短信很简洁,大致是说他下午一直在木工房没看手机,她第一眼就从两行字中间看见了“抱歉”两个字,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笑了出声。 出于礼貌,她回了个没关系给他,这次没有等很久,才过了半分钟的样子姜池就回了她,不过不是短信,而是微信消息。 原来已经通过了呀? 庄曼侬抿唇,不自知地翘起唇角点开消息,他先发了五六张图纸过来,都画着盆向日葵,只有一张画的是带葵花籽的仿真向日葵,其余的都在向日葵的“面部”画着表情。 虽然都是笑脸,但也分眼睛大的和眼睛小的,有腮红的和没腮红的…… 她草草看上两眼,姜池的消息随即过来:「学妹喜欢仿真的还是有笑脸的?」 倒是直奔主题。 庄曼侬又把图看了遍,纠结了会儿回他:「带笑脸的吧。」 页面上的“对方正在输入”出现又消失,反复几次后她才收到消息,他问她想要哪一幅,或者是她自己画给他。 这就是他纠结了这么久问的话吗?她默默吐槽句,坐去电脑桌边,拿了纸笔唰唰画起来,庄景伊敲门催她跑步也被她以创作之由回绝掉,所幸庄景伊也没逼她。 她画好后拿手机拍了几张,要传给姜池时忽然尴尬——她刚刚看过消息后居然忘了回他。 下意识打下“抱歉”两字她又僵住,删掉重新编辑:「QAQ不好意思呀学长,刚刚看过消息就去画图了!」 为证清白,她把刚刚拍好的照片传给他,又发了个可怜巴巴的兔子表情过去。 另一端看见小兔子表情的人愣了愣,半天回了句没事,默默存下那张兔子表情包。 两个人第一次网聊止步于此,庄曼侬盯着那个“没事”看了半天才退出聊天页面。 重新倒在床上,她索然无味地打开微博,照例回复几条评论。她的微博主要是发些条漫,又以童话故事为主。 大学毕业后,因为家里人不许她出去找工作,她就窝在家画起漫画来,后来又在家人的支持下出版了第一部漫画故事,主角是一群蚂蚁…… 结果销量意外的不错,好歹添了些信心,她又开始了第二本漫画的创作,那段时间她刚好在英国乡下陪爷爷奶奶,因为经常看见农场上的马匹和一只斗牛犬,就画了部农牧场历险记,一个月前就谈起了出版事宜。 微博粉丝不算多,算上豪华僵尸粉也才五万出头,但比她想象的效果要好很多,她原本以为买她书的人不是年轻的爸爸妈妈就是小学生,后来才知道像她这样心里揣着童话的年轻人其实并不少…… 除了回评外也就只随手刷几下,正乏味想退出时蓦然想起白天的名片,于是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栏输入“C.Lab”。 果然有微博,8887个粉丝。 最近一条微博刚更不久,内容是老家具店一日游拍的些家具,她只扫了眼就手快地点下关注,成了C.Lab第8888位粉丝。 再往下划一条便是说新工作室在装修几 分卷阅读9 个月后终于完工,即日搬迁,新址在南遥老城区临江一侧。还想看下去时却收到一条私信—— C.Lab:Manon! Manon是她的微博名,更是她的笔名。 Chapter 5. 庄曼侬对着私信看上两秒,回了个“嗯”字,那边像是一直守着,消息没几秒就回了过来。 C.Lab:是我是我,风干的泡芙!没想到Manon你会关注我们实验室![允悲][允悲] “风干的泡芙”是平时和她互动最多、最眼熟的微博id之一,庄曼侬挑了挑眉。 Manon:好巧呀。 C.Lab:超巧啊!开心到晕古七! C.Lab:不过你怎么会关注我们?[允悲]难道小兔子是个木匠? 对面的泡芙小姐连发两条,庄曼侬在看到后面那条猜测后轻笑声。她之前只给读者们透露过下一本漫画的主人公会是只小兔子,其他的概不多说——其实是她自己也没想好——没想到就引发出种种猜测。 敲字的指头在屏幕上方晃了晃,停顿几秒她才打下一排字:没有啦,就是最近对木工蛮感兴趣。 不过发出去后,她总觉得像撒了个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耳后,结果又收到对方更为惊喜的回话,只好隔着屏幕干咳一声,回复说:那我先去看看你们的微博咯? C.Lab:嗯嗯!如果有感兴趣的地方可以问我呀。 她最后回了张挥手的表情包才退回C.Lab的主页,一条条看下去,发现内容基本都是木匠作坊做的家具或者一些小物件的特写,只是不知道哪些是姜池做的? 她潜意识里又想去姜池身上,却没觉察,反而越看越有兴致。 微博的注册时间不长,百来条内容不知不觉间就划到底,最底下是篇类似公司介绍的文章。 文章里先介绍了木匠实验室的概念,C.Lab里的“C”是木匠的英文单词Carpentry缩写得来,接着又介绍了工作室的三个创始人,Po了一张三人合照在后面。 照片上的三个人都穿着西装,左边那位看上去像小言里说的那种不苟言笑的冰山男主角,右边那个体格健硕的更像是个运动员,至少有190高,至于中间那位……正是刚刚还和她聊过几句的姜池。 文里介绍姜池的段落有种很不稳重的中二感,说他是“天才の木匠”,十八岁时接触木工,用大学里零碎的时间就完美出师,有如何如何精巧的设计和作品。 虽然不太懂他们木匠界的事,但并不耽搁她觉得他厉害,心说他也没有像当初流传的那样去替人打家具,好歹是个创始人呀。 想着她杏眸弯了弯,弧度像发胖的月牙。 和昨早见到的西装姜池相比,照片上的姜池才是刚毕业的年纪,熨帖的西装和笔挺的衬衣底下藏着些少年气,不动声色地流露出贵气。 说起来,以前在学校时就总听人说他身上有段天成的贵气,不过她好像是个失败的暗恋者,对姜池的家人一无所知。 鬼使神差地想了些往事,继续往下看时始终心不在焉着,后文提起什么职工规模、厂房设备的一概忽略,直接滑到底看众人做木活的照片,其中有一张只一个背影。 大概是学生时代锻炼出来的眼力,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姜池,他连半弓着腰凿木头也是优雅的。 习惯性地将照片存起来,随即疑参。她这是暗恋后遗症又犯了? 应该不是吧,其实她也经常保存其他男人的照片啊,比如……比如年轻时的木村大神和柏原崇。 编不下去了。 庄曼侬索性关掉手机,抱着换洗衣物进浴室反省自己。 她的暗恋早就结束了才是,如今的姜池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她却还在为美色心旌动摇,未免太蠢了些。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不冷静才怪。 *** 从七月中旬的那场暴雨后,一直到八月初逍城都被烈日控制着,除了花园里的向日葵越来越精神外,其余花草或者人物多少都挂着倦色。 庄曼侬被这天气蹉跎得没了锐气,这天早上在餐桌上就顺着庄景伊劝她休息的话下了台阶,决定在家休息一天,然后她就见庄景伊抬了抬眉,眼底露出笑意。 貌似是被嘲笑了。 她撇撇嘴角,在“葵花庄”全体职工的微信群里说了今天不去书店的事。 早餐后庄景伊就到公司去,珮姨也和邻居阿姨结伴去超市买菜。 好久没有赖在家里的庄曼侬抱着电脑到花园一侧的偏厅坐下,没着急画画,而是坐去秋千沙发上网上冲浪。 刚打开朋友圈入眼的就是两张一模一样的星空照片——庄先生和庄太太发的。 两个浪漫怪,庄曼侬默默留个赞。然后对着花园里盛开的向日葵拍了张发在朋友圈,念及许久都没更博,又跑去微博发了同样的照片。 微博几乎是在发 分卷阅读10 出去的一瞬间就收到评论,好巧正是那位泡芙小姐。 风干的泡芙:[并不简单]看我刷出了什么!好漂亮的向日葵啊!Manon,画它! 她再次被泡芙小姐逗笑,回复:Okay,小兔子的邻居向日葵小姐。 泡芙小姐的头像一直是个木制河马,在得知对方的木匠身份后这个头像也变得格外有魅力,庄曼侬没忍住戳进了她的主页。 对方置顶的一条微博是:出师啦!要做一个和外公一样优秀的木匠啊,泡芙同学! 庄曼侬盯着这条微博,觉得像是窥探到了别人的梦想,有点被热血感染,不过相形之下没来由的多了几分失落。 这失落感来得急,去得也快,在看见泡芙小姐最新一条微博后就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加快的心跳。 风干的泡芙:忍不了了,最近的姜总也太少女了叭!每天抱着他那盆向日葵凿凿改改磨磨,刚刚去大办公室接水又看见他对着向日葵笑[跪下],这让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二哈]…… 她没说出那个大胆的猜测,但庄曼侬自动完成了猜测任务,随即又为自己无厘头的猜测懊丧不已,面色难堪地退出微博。 真是太荒谬了,庄曼侬拿额头撞了撞膝上的抱枕,故伎重演地劝慰自己:说不准人家背地里连孩子都有了。 虽然办法馊,却也奏效,须臾平复好心情,潜心画起东西来。 照进室内的阳光一寸寸地挪着,没等她画好兔子三号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亮起,姜池的名字赫然出现。 庄曼侬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比看见靳骁的来电还要为难上几分,夷犹会儿才接起来:“学长?” “嗯。”他声音低低的,传来这头让听电话的人耳朵一阵酥麻,“向日葵已经做好了,不知道庄老板有没有时间收货?” 她滞了滞,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从姜池的话里听出戏谑意味? “抱歉,”她看向窗外,对上因为无风一动不动的向日葵又垂了眼,“我今天不在书店,我让店员去你那儿取吧。” 电话那头安静片刻,然后听姜池开口:“不用麻烦,我回家会路过书店,正好顺路。” “那真是多谢学长了。” “没事。” 又是一句“没事”,庄曼侬想起之前那次聊天也是这句收尾的,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 静默下来的电话只能听见那端连绵的呼吸声与细细的杂音,耳畔像是有一缕发,挠得她痒,忍不住伸直拇指拨开,却在收回手指时不小心触碰到变亮的屏幕上的红色按键。 她挂了电话。 可在那之前,她好像听见姜池说了句“再见”…… Chapter 6. 柞木做成的向日葵没有染色,只上了清漆,是天然的浅杏黄色,足足有半人高,花盘上是个大大的笑脸,瞧着有些傻。 姜池看它眼,又低头看手上已经熄屏的手机,屏幕里的自己好像还要傻些。 “诶——我的笔呢?”相邻一张办公桌上,华昇只手摸了半天也没摸着铅笔,偏过脸求助,“老姜,递支2H铅笔过来。” 姜池抬眸,睨着他耳后平静问:“你耳朵后头别的那种?” 华昇摸摸耳后,嘿嘿笑了声,转回身继续在接合处画线,一边说:“我这是敬业才呆的,你么,一通电话就丢了魂儿。” 他虽然画着线,余光却看得清清楚楚,耳朵也听得明明白白,那通电话对方显然是没时间不在店里。也不知道那家书店有什么蹊跷,他这哥们儿突然就摆出副动了凡心的样子—— “靠。”因为思维的突然发散,敬业的华师傅把线给画歪了,这才掰回心思专注绘图。 那端与向日葵对看的姜池也恢复常态,拆下向日葵的花盆底座看几眼,重新装上。又绕至窗边木工桌旁,取下刨子继续给一块圆形木料抛光。 锋利的刀刃在柞木上刨出几近透明刨花,刨削声比呼吸声还浅,因此显得来电铃声格外突兀大声。 姜池刹住刨子,找到手机看见上面显示的名字后有些发愣……她又打了进来。 “喂?” “对不起……” 电话两头的人同时开口,一个和气怡声,一个小心翼翼。姜池只觉得她的声音像是狭在一团软绵绵的云里发出来的,闷闷的。 “刚刚是我不小心挂断的。”她在电话里小声解释。 姜池绷了绷唇,朝华昇那儿看上眼,然后半转过身看窗外小院,面不改色地说假话:“嗯,猜到了。” 窗外忽然吹起阵风,夏树晃了晃枝叶,叶片油亮的一面在阳光下一闪一闪,丢了几分沉闷。或许是风也有喜欢结伴出门的小姐妹,与此同时,庄家花园里的向日葵也左右摆两下。 庄曼侬看着它们,脚尖轻轻蹬了蹬地砖,等秋千沙发也前后摇起来时问他:“学长几点下班?” “嗯?”姜池顿了下,回答,“随时 分卷阅读11 都能。” “下午我就到店里去,到时候见?” “好……下午见。” 也不知道是哪儿捡来的错觉,庄曼侬觉得自己从姜池的声音里听出几分呆劲儿,电话挂断后望着花园里的向日葵楞怔会儿才回眼。 刚刚失手挂断电话那会儿,她像只鸵鸟,埋着脑袋想了好几种补救措施都不如回电话道歉来得有诚意,再加上她压根还没谈酬谢人家的事便又拨了回去…… 这事更该当面商议的。 *** “说好的在家休息,怎么又要出去?”厨房里揉着面团的珮姨无奈瞪向庄曼侬。 庄曼侬扶着门框笑:“我现在也是有工作的人了呀。” “那早去早回啊,晚饭做你爱吃的。” 她信誓旦旦应下这话,出门时又被孟玖问一遍:“怎么这时候去书店?” “去迎接店里的‘新成员’啊。” 孟玖一头雾水:“什么新成员?” “你前几天给婷婷送了什么?” 婷婷是市医院的一个小护士,也是孟玖男士的追求对象,前几天来书店时看见角落里坏掉的向日葵惋惜得很,就问孟玖能不能卖给她,孟玖当然是一拍胸脯就送了人家……等人走后才捧着钱包到庄老板那儿结帐。 所以孟玖立马会意到“新成员”的意思,没再多问,专心开车。 从别墅区到南遥老城区只需要三四十分钟车程,这会儿到店里时正好四点出头,何冬容和周念都在,因为刚刚就在群里说了这事,两人倒没好奇问她。 只不过,何冬容老是拿她那双葡萄大圆眼瞅她。 “我的脸快被你看出花儿来了。”庄曼侬终于忍不住,无奈嗔她。 何冬容皱皱鼻:“我这是担心你诶。” 庄曼侬放下手机:“担心?担心我什么?” 何冬容张望两下,最后拖着庄曼侬到阁楼去,二层只有间简单的午休室,中午要是困了能睡上会儿——孟玖另当别论,困了睡沙发就成。 “什么话非要来这儿说?”庄曼侬持续发懵,坐在床沿仰头看她。 何冬容唉上声:“我得和你讲个故事。” “什么?” “我、我有一个朋友哦,她从国小就偷偷喜欢上了邻居男生,一直到国中、高中都还喜欢他,吃了不少苦头……结果在念大学前,那个男生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这件事,对她好一通嘲笑……所以呀,暗恋是很难过的一件事,我阿嬷总和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你最好也是,别害得自己难过。” 她说得含含糊糊,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庄曼侬倒听愣了,大抵明白过来“我有一个朋友”是怎么回事。 早前还埋怨她没说过暗恋姜池的事,结果自己不也瞒着? 她悄地叹声,没捅破她糊起来的脆弱窗户纸,只问:“那你的朋友现在怎么样?” “她现在很好啊,可就算是不在乎了,吃过的苦头是真的呀,你最好别学她。”她有些苦恼地挠挠下巴,“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她喜欢的人是个渣滓。” 庄曼侬看她这样,笑上声。 “笑什么?再说了,那位姜先生毕业都好几年了,说不好已经结婚生了宝宝,你最好控制下你的‘暗恋后遗症’。” “……”庄曼侬语塞,真不愧是她的小姐妹。 “咚咚咚——” 小房间的门被人敲响,打断了交谈,周念的声音外边儿响起:“曼侬姐姐,向日葵和名片哥哥来了。” 名片哥哥? 庄曼侬后知后觉地想起手机被忘在底下的事,起身后冲何冬容轻哼一声:“这下好了,害得我又没礼貌了一回。” “什么叫‘又’?” “今早我不小心挂了他电话。” “电话?”何冬容想问问她电话的事,不过开门后见周念小朋友在等她们就打住了。 庄曼侬则因为何冬容突如其来的忠告忘了早前的纠结,然而在拐过楼梯见到店里站着的人后还是免不了地呆住。 店里不止姜池一个人,他边上还站着那个身高190看着像运动员的男人…… 一个怀里抱着盆傻笑的向日葵,另一个抱着个大脸盘太阳。 她偏头看了眼何冬容,有些心虚地朝姜池小跑过去,到他面前微微鞠躬:“抱歉,久等了。” “没关系,我们也刚到。”姜池莞尔而笑,举了举手里的向日葵问她,“这个放哪儿?” “啊,这边——”她带两人往隔断休息区的台前去,等向日葵摆好后,店里几个姑娘都凑近看。 庄曼侬只戳了戳向日葵花盘上的笑脸就让开,走到那个大脸太阳边上问姜池:“怎么还有个太阳?” “防止它雨天摔倒。” “嗯?”她低头研究起太阳的设计,怎么看都没看出玄机。 姜池忽而低笑声:“那只是块废料做的,我是说‘信念防摔法’,雨天看不见太阳,就把这个挂在 分卷阅读12 门边。” 也算有了太阳。 “……”她扶着轮带齿轮的太阳忍半天笑,后侧过身正对他,“能问问学长接受什么样的答谢么?” 就算他认定向日葵是“赔礼”,那这个大脸太阳总是“赠礼”吧? 就跟等着她问似的,话音才落,他那位高个子朋友就过来边上,笑得憨实:“庄老板别客气啊,都是朋友嘛,谈钱多伤感情?” “咳。”姜池脸色有些难堪,咳了声说,“我朋友,华昇。” “噢,华先生好。”她轻颔首。 华昇仿佛也意识到自己的临场反应很烂,干笑两声,试图补救:“老姜他……他这人不用谈钱的,他有钱。” “……” 如果这位华先生是姜池带来挡酬谢话的人,那他一定后悔了吧?庄曼侬暗自腹诽两句,歪歪头越过华昇叫他:“学长?” 姜池别开好友的胳膊肘,半带回避地迎上她的视线:“不用谢我的。” “那我谢谁?华先生?” 她声音本就甜润,只不过平时说话轻显得淡,可这会儿“华先生”三个字被她叫得尾音上扬,十足动听。连那端的何冬容和周念都抬头看过来,更别提华昇,一颗上了年纪的少男心都怦怦起来。 唯有姜池,莫名听得不悦。当然,更让人不悦的还在后面,华昇竟然还顺着杆子往上爬起来:“不然庄老板请我俩吃顿晚饭?” 要放在别人身上,这确实是最方便的主意,不过放庄曼侬这儿倒有些顾忌——庄家家规第一条,妹妹的三餐不能乱吃。 只不过偶尔一次的话,也无大碍,她还是问:“不知道两位想吃什么?” 姜池敛眉,在华昇要开口前截断他的话:“你方便就好。” 庄曼侬眨巴两下眼,莫名有种错觉,觉得姜池的话里还有别的意思,就好像他知道些什么似的。 Chapter 7. “嗳,实在对不住,还请庄老板原谅则个。” 车下的华昇笑嘻嘻冲副驾驶座上的庄曼侬敬了个礼,又文绉绉道了回歉。 这个最初提议请吃饭的人,走到半道就接到他妈妈叫他回家吃饭的电话,然后就让姜池停车。 也就是说,这顿晚餐即将只剩她和姜池两个人。 庄曼侬纵使心底难为,面上也不会显露出来,面对华昇再三抱歉只有点头说没关系,华昇再弯下腰,越过庄曼侬瞧眼姜池,笑出口白牙才转身往地铁口去。 背影竟有些孤寂决绝的意味,庄曼侬还要再看时车窗却缓缓升起,而华昇的背影也被玻璃弧度压扁。 她转回头看驾驶座上的人,他也偏着头。 无声对视眼,也不知道他是从她眼里读出了什么,静了会儿竟然问她:“还去吗?” 这是什么话? “为什么不去,我谢的本来就是学长啊。” 又不是华先生……姜池自动在她的话后面接了句,那点不悦也消散去,点点头重新开车。 目的地是家叫“来路馆”的私房菜馆,就在一中旁的一条老巷子里,车开不进去,只能停在学校后门的美食街外。 一中的美食街就算是寒暑假也不会冷清,因为附近多的是课外补习机构,自然也多的是光顾的学生。 然而步行穿过美食街对庄曼侬而言,从来都是个不小的考验。试问有谁禁得住垃圾食品的诱惑?尤其是,她还是个被明令禁止不许乱吃的可怜人。 在庄曼侬初中入学前,庄先生和庄太太为了确保女儿能吃到新鲜健康的营养餐,联系到了一中附近的私房菜馆,正是这家“来路馆”。 和一中相同,来路馆也是旧年的建筑,古朴的小院一代一代传下来至今已成了逍城有名的私房菜馆,菜馆有个不成文规矩,每天中午最多做两桌生意,晚上最多三桌,绝不超过五桌——可许多年前被庄曼侬破了例,她成了来路馆随时可来的第六桌。 初中时,庄曼侬每次从学校后门出来穿过小吃街时都会蠢蠢欲动,只是那时候有庄景伊看着她,不能妄动。 直到上了高中,庄景伊也像其他的霸道总裁一样被送到国外念书,她才得以一个人穿过这条街,不过那时候她已经在众人千叮咛万嘱咐下懂事了些,学会了管束自己…… 一直走得艰难的一条路,今天却因为姜池在边上走得格外轻松。难道是因为走在他身边自己也沾了些出尘滤镜? “在想什么?” 姜池的声音蓦地响起,她回神,发觉自己已经处身巷子里,还傻兮兮走过了菜馆院门…… “对不起,走路出神了。”她耳根有些烫,边摆出请人进院的手势。 姜池眉眼间添了几分笑意,也对她做出个请的动作,等她先跨过门槛他才迈步。 来路馆的老板娘姓路,因此“来路馆”这个名字也多了层俏皮的含义,院里的老桂树下有一黑一白两条猫躺着,见人进来后胡乱喵了两声又转头睡。 分卷阅读13 庄曼侬平时来会逗逗它们,不过今天端着正经直接往正厅里去,里头有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抬头见她人后把作业一丢:“好久不见呀,曼侬姐姐!” 还要继续叫她身后的人时姜池却伸出食指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姑娘转两下眼珠,坏笑下只往庄曼侬面前去。 最近天热,午餐都是孟玖来取回书店吃,这么算来她是很久没到来路馆了,庄曼侬刮了刮跑来面前小姑娘的脸蛋儿:“好久不见啊,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阿斯在传菜,二舅舅和我爸爸在厨房,我大姑在看电视,你们等等——”小姑娘看两人眼后拔腿跑开,乐颠颠儿吼着小嗓门儿,“大姑,曼侬姐姐带男朋友来了!” “……” 庄曼侬被这话一噎,进门前就热热的耳根子更烫些,面颊上瞬间染上红晕,控制不住更藏不住地难堪起来。 姜池见状,出言安慰她:“小孩子的话,学妹不用放在心上。” “学长不介意才是。” “能被误会是我的荣幸,怎么会介意?” 他挂着属于绅士的标准微笑,浅浅的弧度,右侧唇畔露出个不明显的笑涡…… 这样的笑容和忽然的一句荣幸,庄曼侬只觉得心里那个跪在神龛前蒲团上敲木鱼的带发小尼姑忽然丢开木鱼转起了圈圈。 “曼侬来了呀?”帘子后面出来位四十多岁的妇人,目标明确地看向姜池,然后错愕,“阿池?” 转圈圈的小尼姑倏地停下,有些晕地坐回蒲团上,头上一圈小星星。 姜池看眼显然懵神的庄曼侬,笑着叫了声路文女士:“路姨。” 路文女士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好几下,眯眼摸着小侄女的脑袋笑:“你们怎么会一起来?” 庄曼侬来不及弄清姜池和路文女士之间的渊源,只怕路姨误会小姑娘的话平添尴尬,解释道:“学长帮了我一个忙,我是来酬谢他的。” 听是这样,路女士眼睛眯得没之前厉害,推着小侄女坐回暑假作业面前,拍了拍手:“行,今天做你们爱吃的。” “谢谢路姨。” 两个人异口同声,路女士的鱼尾纹又猖獗起来:“里头蕉叶间空着,就不用我领了吧?” “嗯,我们自己去。”庄曼侬说着看向姜池,他歪着脑袋点了下,达成共识。 五点左右的天色还很亮堂,只是在转到院子东南角一丛芭蕉后就暗了不少,蕉叶间顾名就在芭蕉丛旁,从包间里的窗户看出去就能见着芭蕉叶,倒是很清幽。 当然,现代人更钟情于空调,如今窗格内已经装上层玻璃窗。 姜池先一步进包间去,打开灯,回头看庄曼侬眼才又走到木桌旁拉出把椅子请她坐下。 她拘谨坐好,把包放在另一把座椅上,等姜池转身调空调时仰头打量起蕉叶间,许久没来,竟然新添新换了不少装饰,比如墙角立着盏中式落地灯,头顶的吊灯也换成造型弯曲奇特的木质灯罩。 试好空调温度的姜池回头便见着她仰脸看灯的背影,在原地呆上几秒,恍疑是回到了少年时见到那个仰头呆看油桐花的少女…… 怎么会有人一点也不变呢? 他敛了敛眉眼,坐回她对面,庄曼侬自然也收回视线。 窗外芭蕉挡了大半的光亮去,其余微弱的自然光从窗户进来后就与偏暖的灯光融为一体,营造出一种天色已暗的氛围。 温柔的桔黄色灯光在两人的脸颊投下睫毛的阴影,各自不觉察,却互相能看见。 茶水还没送上来,庄曼侬想伸手转茶杯都不行,只有在桌底摩挲起包链,边感叹似的说:“原来学长也认识路姨呀。” “嗯,我父亲是路二叔的老朋友。”高中时,他也常来这里吃饭。 后面的话,说出来难免突兀,他打住。 她点点头,包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庄景伊打来的。想起还没报备在外面吃饭的事,她忙心虚出去包厢,好在电话里庄景伊倒问她和谁一起,只让她早些回家。 白心虚一场再回到蕉叶间时已经有人送了壶茶进来,她总算有只称心的茶杯能放在手里转移注意力,姜池留意到她的小动作,不自觉地笑了下。 “家里人的电话?” “嗯,哥哥的。” “抱歉,占用了庄小姐的私人时间。” 早上那通电话里他叫她庄老板,现在又叫她庄小姐,果然都是有揶揄在的,这和庄曼侬印象里总是很正经的姜池有些出入,这样的姜池好像更有趣些。 “就算是私人时间也是要吃饭的呀,不过——”她抬眼看他,欲言又止地转了转眼,灯光落在眸子里像装着星星。 “不过?” “不过,学长不用总说‘抱歉’啊……” 姜池闻言莞尔,思索会儿果断换了种说法:“那,还请学妹担待?” 庄曼侬:“……” 她忍不住重新审视起姜池来,那个奇怪的念头又冒出头,心想难道他真做 分卷阅读14 了爸爸,所以才会变得如此有童心? 再之后,她就问出了一个愚不可及、往后再回想起来时仍然想撞豆腐块的问题: “学长当爸爸了么?” “……” 即便是云淡风轻如姜池也为她的话噎住,而问话的人也已呆滞,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路女士敲门进来时,两个人都还一脸呆,窗外的芭蕉为底,桌上的两个红着脸的人像花儿。 “空调开着呀,怎么都热成这样?”路女士的话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反正两人听后更觉难堪。 走到桌边放下一荤一素两盘菜,才又说:“本来是做给自己吃的鸭卷,请你们。” “谢谢路姨。”又是异口同声,只是分贝低了不少。 “先吃着,我再去做别的,饭让阿斯给你们送来。”路女士说完这话又离开。 包间的门一关上,庄曼侬又半垂下头,脸颊染上层淡淡的玫瑰色,透过热菜腾腾雾气,姜池看不真切。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但我想我有必要澄清下,我目前还没有做爸爸的机会,甚至,”他顿了顿,“甚至连女朋友都没有。” 庄曼侬猜,如果桌面是玻璃材质的话,只需要一张深色桌布就能看见她的大红脸。 “对不起……” “没关系。”他接得很快,语调轻柔得像在安慰说错话的小孩。 年纪不小的庄小姐并不觉得有被安慰到,之后一个小时里倒不像是在吃饭,而是在吃石头,沉甸甸的。 从来路馆出来时,日暮也已降临,老巷里的天满是橙红色的晚霞,扑面而来的也是暖烘烘的风,有些热,尤其是姜池还站在她边上。 “多谢学妹款待。” “不、不用谢。” 她还在为那蠢事纠结,说话不利索,步子也不由自主地慢下来,姜池正好也乐得如此,两人走得比不愿上学的小学生还要慢。 黄昏拉长两人的影子,投在小巷的石板路上,一黑一白两条猫在院门处打闹…… 一切都可爱到让庄曼侬觉得她能就这样静静地回到书店。 Chapter 8. 奈何…… 将走至巷口拐角处两人就撞见对高中生小情侣,高高瘦瘦的少年把少女抵到墙边,一个壁咚后低头吻了下去。 两人不约而同地僵住步伐,而两个小朋友已经亲得忘我。 晚霞底下,庄曼侬脸色也变得酡红一片,脑子里反被空白填满,脚下进也进不了,退也退不动。 懵怔之际身侧的人转来面前挡住她,晃眼的余晖被他肩膀拦截,让人尴尬的年少气盛场面也一并不见。 她根根分明的睫毛轻扇两下,顺着他胸膛看向锁骨,再仰面看他,他黑曜石般的眸子泛着些碎碎的光,不巧也凝视着她。 四目相遇的一瞬间,一阵风将老楼阳台上挨挨挤挤挂着的花衣裳吹动,衣架刮蹭着晾衣索发出吱嘎声,周遭的事物好似都静止下来,男人漂亮的眼睛牵引着她的神思回到许多年前的暮春。 高中校园里的油桐树开始纷纷扬扬落下油桐花。 那时候庄景伊已经在英国待了将近一年时间,渐渐习惯了那边的食物,只有她,仍然不习惯没有哥哥作伴的日子。不爱交朋友,不被允许参加剧烈运动,连手机也不能玩,还是最容易伤春悲秋的年纪…… 这样下来,体育课上的她通常是坐在油桐树下看书或发呆的。 升来高中部的第二学期,她总算见识到油桐树开花的样子,白色小花中间缀着红,一簇簇堆在枝头,风吹过悠悠晃两下,等暮春时节就会簌簌往下掉,落成场五月雪。 她对着落到膝上的油桐花叹几声气,有些怀念以前看庄景伊打篮球的时候,起身掸落花,却听见“嘭”的一声,抬头便见一道小黑影急速朝她飞来。 那个年代,操场上盛行着这种幼稚的误伤游戏——又蠢又无聊的男生喜欢拧劣质矿泉水瓶,瓶身爆开发出“嘭”的声,瓶盖也迸远。 就像电视里演车祸那样,主角看着迎面驶来的车总是挪不动步子,她看着迎面飞来的瓶盖也僵站着不知所措。只有泪腺有了反应,视线变模糊时她想,她今天要是被这个瓶盖打着,一定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难得地有了脾气,却被一个少年横挡下,有着十八个锯齿的蓝色瓶盖被他用肩膀挡开。 她眼眶微润,看清少年时他也垂眸看着她,眸子澄澈黑亮,表情好似带着愕然,她还在夏季校服外套衬衫时他已经换上了短T,整个人又高又白净…… 她吃吃看呆,直到少年摸出一枚粉色的心形发卡给她:“这是你的发卡,对吗?” 这枚仿照樱花花瓣做的发卡是庄景伊送她的,因为觉得幼稚,她只把它揣在兜兜里,结果前几周被她弄丢了。 她点点头,呆愣愣从他手中接过发卡,又和他鞠了个躬道谢。 那天她看着少年走远的背影,久久 分卷阅读15 不能按捺住扑通扑通的心跳,一朵油桐花轻砸到她发顶,她摘下,握着细细的花蒂转了转,忽然明白了油桐花花语的前半部分—— 情窦初开。 时隔八年,她还把这事记得清清楚楚,并且在类似场景发生时又一次看得呆住。 “非礼勿视。”姜池在挡住她后如是说。 “……” 明知他说的是两个小朋友Kiss的事,他却有些心虚地觉得他在说别看他,于是眼神飘忽开去。 “吔屎啦你这头猪,有人在那边诶。” 隔着姜池这堵肉墙,庄曼侬只能听见少女的娇嗔声。 “怕什么,他们不也搂搂抱抱么?” 少年不以为意地说着,但还是很快传来他们离开的脚步声。 “……”他哪只眼睛看见他们搂搂抱抱了?忍住想抓住人解释的冲动,她红着耳朵退后一步,姜池见状也撤回步子转了方向。 两人安静着穿过街道,回到车上,这个插曲后,只在庄曼侬下车时互道了声再见,其余时候再没说别的话…… 回到别墅时天际已经红透,有大暗之意,进门后的她仍旧轻飘飘的。 客厅里庄景伊打着电话,声音暂停须臾,接着说:“不用过多,和之前一样就是。” 庄曼侬换好鞋子转过玄关,庄景伊正背对她站在落地窗前,夕阳在他周身笼了层温柔的光,她默不作声走去茶几边,取湿纸巾擦了擦手就开始削苹果。 挂断电话回身的庄景伊在看见她后整个人都僵了僵,站定打量她几眼才过去。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怕他觉得自己回来得太晚,她又摇摇头,改口说,“有一会儿了。” 庄景伊再饱含探究地看她几眼,确定她是刚到家,先是接过她削到一半的苹果,削干净后再交给她,问:“晚饭和谁一起的?” 她低眼咬了口苹果,避重就轻说:“一个帮了我忙的人。” “帮你?做什么的?” “装潢店面……”她含糊句,看他有意继续问下去,忙岔开话题,“爸妈昨晚有和我打电话噢。” “嗯?说什么了?” 听这口吻该是没联系他的,她又吃口苹果,吊他会儿才说:“妈妈说再到日本看看顾姨就回来。” 她说着又推了一颗橘子到他手边,庄景伊会意,又替庄小姐剥起橘子,等她作威作福到快忘形时他又立马变了脸,把人提出去夜跑。 只有夜幕降临时,逍城才会有近秋的凉意。 *** 也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向日葵的花期也到了尽头,金色的花瓣一瓣瓣离开花盘,最终只剩下装满葵花籽的花盘坠着脸。 据往年的经验来看,到九月就能收葵花籽的,庄曼侬托着光秃秃的向日葵脸盘看了又看,顺手给它拍了张。 “怎么又去摸它?”庄太太从屋子里出来,嗔怪说道。 她今年四十有七,因为生活优渥保养到位,看着还是年轻的美妇人。和女儿一样,一头秀发未经烫染,这会儿简单盘起来,显得优雅又知性。 庄曼侬乖乖松开向日葵,但庄太太并不就此满意,还是让她回屋洗手,做好这事后母女二人才挽着胳膊出花园。 自从庄先生、庄太太回国后,庄曼侬已经连着三天没去书店了。第一天自然是为了在家陪爸爸妈妈,第二天则是被妈妈拖着继续陪她,这是第三天,庄太太的密友过生日。 车上,高妙女士替自家姑娘捋了捋头发,随意问:“有多久没见过桃桃了?” “就春游后吧。”她答完,一脸无辜地看了眼高女士。 高女士佯怒瞪她眼,说话却还是温温婉婉的:“什么时候把你哥哥那套学来了?我是想让你多交些朋友。” 高女士有两个极要好的姐妹,顾苓女士和卢荟女士,三人曾许愿以后要是有了儿女也要做好姐妹,甚至还隐隐有些“联姻”的冲动…… 不过后来顾女士嫁去了日本,成了三姐妹里最晚生孩子的,虽然是个男孩子,却比另外两人的女儿小上很多,只能做弟弟。 唯一有可能的就属卢荟女士的女儿何桃跟庄景伊两人,不过这两人完全生不出任何化学反应。不说庄景伊,连庄曼侬都没能和她擦出火花,明明是从小学到大学的老朋友,感情却始终平平淡淡,不及两个妈妈一半亲密。 好在三个妈妈还是一如既往的要好。 庄曼侬这时听了这话,食指伸去高女士的手背上轻挠两下,说:“哥哥他……” “哥哥怎么了?” 她凑近高女士耳边,咕哝几句悄悄话,只见高女士眉毛越挑越高,补充句:“不过我也不确定,有待考证。” “那你好好考证考证,”高女士一双眼笑成月牙,想到另一回事,“是了,阿骁是不是快回国了?” 庄曼侬的八卦兴致一落千丈,淡淡应上声,看着天色渐暗的窗外说:“好像快到了。” 高女 分卷阅读16 士顺声看向窗外,果然进了别墅区,车子又驶了三四分钟才停下,母女二人下车后被请进亮堂堂的会客厅。 卢荟女士见到两人时,笑得比喝了蜜还甜,迎上来说道曼侬妈妈:“可算是逍遥回来了,就怕你连我生日也不来。” “哪儿的话?谁也忘不了你啊。” 卢女士又转脸看庄曼侬,开始一个劲儿地夸,夸完才问:“怎么老庄和小伊没来?” “两个工作狂,晚些来,我们先玩儿。” 达成共识,卢女士转身招来何桃跟两人问好,然后就让何桃带庄曼侬玩去,庄曼侬看何桃脸色一变,忍俊不禁。 等大人走开后,何桃才憋屈问:“笑什么?” “好久不见。” “谁跟你好久不见?”何大小姐傲娇说道,指向花架下的一群朋友问,“过去吗?” 来都来了,一个人呆着反倒不像话。而且,何桃邀请来的那些朋友,有好多她都认得,同窗多年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当然,好像只限女性,眼前这个自称是她高中同学的男人她是一丁点也不记得的。庄曼侬看着他递来的一支香槟,摆摆手:“抱歉,我不能喝。” 男人收回酒,放在长桌上的泡芙塔边,狭长的眸子带着笑意说:“你还是老样子。” “……”干嘛摆出这副和她很熟的样子? 庄曼侬不乐意听这话,半偏头看了看远处的人群,确定何桃还没从洗手间回来,这才正色回他:“我不喜欢你这样说。” “噗哈哈哈——”何桃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笑得丝毫不淑女,有人看来这边她才收敛些,压低声问她对面的男人,“你何苦来?” 被她一打趣,那人也没了兴致,翩然离开泡芙塔前。 站在原处的庄曼侬看看何桃,低下头:“对不起,怠慢你家的客人了。” “毫无诚意的对不起,我不听。”何桃睨她眼,“不过郑勋说得对,你还是那副老样子,明明生着张让人想亲近的脸,实际上却总想拒人于千里之外。” 取好蛋糕的庄曼侬看她眼,一声不吭地往小沙发上去,既然她这么说,她总要落实下才是。 “喂,你停下。”何桃没叫停她,只有追去她对面坐下,张望下四周,见没人留意这边后清咳一声,“我问你——” 庄曼侬舀了一勺蛋糕吃下,听何桃顿住,抬头:“问我什么?” 何桃抿了抿唇,犹豫再三终于扬起下巴,开口问:“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 Chapter 9. “啪——”外面有人打碎了一支酒杯。 庄曼侬随着酒杯破碎的声音眸光微漾,卷翘的睫毛像蝴蝶振翅膀那样快地扇了扇。 不是因为何桃的提问,而是因为她在听见这个问题后下意识地想到姜池,想到不久前在来路馆外那条小巷里发生的事。 从某个方面来说,庄曼侬是个很贫瘠的人,长到二十三岁,提起喜欢的异性她只能想起姜池一人。 她垂下眼,再舀一口蛋糕压惊,反问:“问这做什么?” “就是——”何桃拖长声,支吾阵,“你先说有没有!” 何桃说她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可她自己不也是十年如一日地蛮横么? 庄曼侬又怎么会被她凶到,只睁圆杏子眼静静瞧她,何桃被她盯得没了脾气,脸上那副睥睨万物的表情换成思量,想了会儿便腼腼腆腆告诉她:“因为我最近遇见了一个喜欢过的人嘛。” 何大小姐从幼儿园起就开始喜欢班里好看的小男生,到如今喜欢过的人恐怕能从客厅排到别墅外面去。 即便如此,庄曼侬还是一听就明白她说的那人是谁,也只有那个人是姜池时何桃才会这样问她,毕竟何桃是少女时代唯一一个窥破她秘密的人。 “我说好了,该你了。” 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何桃像小学生那样刨根问底,庄曼侬却好似是被蛋糕噎住,藏着说不出的闷昏。 “核桃姐姐,舅妈让你过去她那儿,还有曼侬姐姐。”穿着粉色蓬蓬裙的小女孩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何桃暂且忘了要问的事,拂了拂裙摆起身,庄曼侬也闷闷地推开盛蛋糕的碟子,跟着何桃起往大人那儿去。 两个妈妈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又来了几个好友叫女儿见见,庄曼侬大都认得,挨个儿叫过去,直到到了一个穿着淡青色旗袍的美妇人面前才顿住。 这个……有些眼熟,但的确是不认得的。 何桃好像也犯了难,转头示意被人拉着说笑的卢荟女士,卢女士见状脱身过来,笑着朝那位女士说:“看我,都忘了和两个姑娘介绍您了。” “没事,两个姑娘都很可爱,我有意逗呢。”她说着又打量起庄曼侬。 卢女士转头和两个姑娘介绍:“这位是姜慕月女士,总不用我多说罢?” 姜慕月……人虽从未见过一面,名字却是听过百遍的。 分卷阅读17 国内旗袍设计大师,自幼与兄长一同学画,天资聪颖,二十世纪末年纪尚轻的她就设计出一款让世人为之惊艳的旗袍,从此佳作不断,世纪之交时又创办了自己的品牌——“慕”,从此往后,“慕”便成了她的标签。 高妙女士年轻时是个音乐教师,几乎日日穿着旗袍,更是姜女士的追崇者。庄曼侬不单听妈妈说过她,还在大学某堂公选课上听老师讲过她的辉煌…… 何桃想来和她差不多,两人听过这话都鞠躬叫了声人。 “我听你们叫其他人都是叫阿姨,怎么到我就叫‘姜女士’了?”姜慕月微微挑眉,眼角岁月留下的皱纹替她添了些风韵,似温柔,也似坚毅。 “姜阿姨。”二人齐齐改口。 两个大人笑了笑,卢荟将人往友人那边引:“不如去那边坐上会儿?” “何太太要是不介意,我想再和这个小姑娘说几句,”姜女士转眸看向庄曼侬,哄人一般,“你介意吗?” 庄曼侬瞢瞢摇头,卢女士更没有介意的理,挽着女儿离开,原地立着的二人也转去无人的露台坐下。 暮色四合,天比冰蓝色要深。 今年的公历与夏历差了将近一月,眼下八月中旬也接近夏历的中旬,不规则的圆月悬在天幕,朦朦胧胧的月光照在露台上,与灯光交织笼着两人。 姜女士凝视着眼前的年轻女子,眼角的纹路又展露一次,问道:“你是阿妙的女儿曼侬吧?” “嗯。”她有些拘谨,点头的动作都小之又小,倒也不好奇她认得自己的事儿。 “冒昧留下你,其实是想请问你两件事。” 被一个长辈说“冒昧”和“请”,庄曼侬有些难为情:“姜阿姨请讲。” “唔……”玻璃桌面上有支花瓶,姜女士看看她又看看花,沉吟半晌后干脆从沙发上起身,款款走到她这边,附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月光下,庄曼侬脸色渐渐变成果盘里红苹果的颜色。 *** “别吃了,也不怕胖。”何桃劈手夺过庄曼侬手里的蛋糕,“姜女士和你说什么了?” 庄曼侬没反驳,又挠了挠左臂,刚刚在露台上被夏末的蚊子叮了下,到现在都没好。 何桃被她急得抓心挠肝,哼哼道:“让我猜猜,她是不是看你模样不错,身材还行,就想要你做她的model?” 理论上讲,她猜对了。 “哼,你身材有什么好的,一对A吧?”何桃愤愤挺着胸。 “你别人身攻击呀,谁对A了?”庄曼侬撇撇嘴,而后才说:“她说,她最新的一件得意之作从春天等到秋天也没找着合心意的模特,见到我,她就像只等到了圣诞树的幸运松鼠。” 何桃摸摸下巴:“松鼠为什么要等圣诞树?” “这个问题我也问了,她说因为她等的是挂松果的圣诞树……” “……” 身为挂着松果的圣诞树,庄曼侬那时也沉默了,这个举手投足都显贵气的姜阿姨颇有些语出惊人的意思,有童趣都是其次,她最剽悍的一点还属一上来就附在她耳旁报三围…… 可怕的是,她单凭一双眼看看就全说对了。 想到刚刚的尴尬场景,庄曼侬顺来桌上的橙汁压惊。 何桃还是不高兴的样子,自言自语:“一定是我的胸太大了。” 庄曼侬:“……” “那,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 她忽地又把话题掰回这事上,被蛋糕噎住的感觉重新哽回庄曼侬心里,沉默会儿总算答了她:“应该没有吧。” “应该?也就是不确定有没有咯?”何桃皱皱眉,“难道是那个叫靳什么的?” “不是他。” “不是他,那就是有其他人咯?” 就这样,庄曼侬被她反复磨了一晚,到离开何家时心情已然郁结。夜里风凉,出别墅时庄景伊脱下西装披在她肩头,问:“怎么不高兴?” 庄曼侬回头看了看走在后面父母,小声哀怨:“何桃她总是说个不停。” 庄景伊轻笑声:“她有冬容话多么?” “……”好端端的,他偏把话扯去容容那儿,果然是居心叵测。 一家人坐上车后,高妙女士问起庄景伊:“说起来,阿格婚房置办好没?” 何格是何桃堂兄,自从双亲车祸去世后就和年幼的妹妹养在何桃家,庄景伊虽然没跟何桃擦出火花,跟何格却是要好的哥们儿。 庄景伊听母亲问起婚房的事,有些慌:“嗯,前段时间就找人打新婚家具了。” 从旁听见“打家具”几字的庄曼侬隐约猜出何桃是怎么见到姜池的了,多半是找到了他们公司。 “你呀,人家也才二十三、四就快结婚了,你怎么连女朋友也没个?” “妈——” “我可没着急催你,就是呀,”高女士一头歪到庄先生肩膀上,语重心长地教导他,“要是有了喜欢的人,可 分卷阅读18 就改了你那毛病吧,憋在心里谁知道?当心哪天人家也结婚去。” 这话本来只是说给庄景伊听的,然而落在庄曼侬耳里也是同样的效果。 她别过脸安静地看车窗外,夜晚的江水泛着高楼上的灯光与月光,粼粼闪闪,江畔种的芦苇在夜风里晃荡,她心痒剌剌的,猜测里面也种着芦苇。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她忽然听见爸爸妈妈齐声叫她,回神后困惑:“嗯?” “呆姑娘,手机响好久了。” “喔。” 她找到手袋拿出手机,在看到上面显示的名字时她想:今天真是糟透了。 Chapter 10 靳骁的父亲不仅是庄父的至交,而且还是庄曼侬五岁那年心脏手术的主刀医生,术后更是为了她搬来庄家别墅的对面住下。 庄家兄妹只比靳骁小三岁,从小一处长大,庄咏归与高妙夫妻俩知道他自小没了妈妈,便把他当亲儿子疼,最希望三个孩子能好好地相处。 庄曼侬作为当事人中的当事人,从来都是知道个中人情世故的,所以在爸爸妈妈面前,她从未显露过半点的不乐意——不乐意和靳骁亲近。 这会儿顶着一家人的目光接通电话,呆呆邓邓答对方的话,不过这通电话好像没她想象中那么糟糕…… 靳骁说,他还得忙一阵才能回来。 也就是说,她不用太早为难。 “阿骁的电话?”高女士笑着伸长手,庄曼侬忙把手机递给她听,也不知道那端说了什么,才几句话高女士就被哄得笑成朵花儿,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国。 等电话挂断,她感叹声:“阿骁这孩子,在那边呆了快四个月了吧?” “嗯,什么时候回来定了吗?”庄咏归问妻子。 “说是还没定的,最早也要到九月去。” 庄曼侬缩在角落默默点脚尖,有些坏地想,她果然还是不太愿意见到靳骁…… “侬侬。”高女士又叫她声,疑惑问,“怎么今晚一直在出神?不舒服么?” “困了。” 高女士无奈,庄咏归笑着拍拍妻子的肩膀:“怎么出去一趟,你越来越爱操心了?别忘了你的艺术家气质。” 接下来,庄曼侬和庄景伊两人就被两个浪漫怪连路秀到回家,幸好今天庄景伊大发慈悲没拉着她夜跑,她也就直接回了卧室。 洗过澡刚吹好头发门就被敲响,自从高女士回家后,兄妹俩又开始了每晚一杯热牛奶的生活。 “还在画画?” “嗯,刚准备开始。”她端着牛奶侧开半步,高女士进屋来,坐去她书桌边上拣了几张稿纸来看,上头画的多是些兔子、老虎、蝴蝶、长颈鹿…… 对女儿的童心见怪不怪的高女士笑盈盈问:“还没问呢,我们小漫画家的第二部著作销量如何?” 大概十天前,那本《Uncle Robert的斗牛犬》就成功出版。 庄曼侬抿唇笑了笑,坐在懒人沙发上晃了晃白净的脚丫,歪头答:“好像还不错?我本来以为会比较差劲。” 毕竟两国自然环境、文化背景都是有差异的,她这个中不中、洋不洋的漫画能有这个成绩更像是意料之外的事。 “你呀,开心就好。”高女士放下稿纸,打了个哈欠说,“刚刚在车上说困的还精神着,我反倒困了。” 刚刚在车上,她只是找借口啊,庄曼侬默默想着,然后就甜言蜜语把高女士劝回屋休息,自己伏案画图……唔,并没有认真太久,因为何冬容突然和她发起了视频通话。 好几天没见,何冬容大概是攒了一肚子的话和她说,庄曼侬干脆坐去床上和她聊,果然听她把孟玖和婷婷的恋爱进展汇报得一清二楚,原来今天下午两人就成了。 何冬容抱着水杯抿了口,又说:“还有件事嚄——” “什么事?” 她睁圆眼瞅着屏幕:“今天下午,之前那两位木匠先生也来店里了诶。” “嗯?”庄曼侬指尖绕了绕发梢,“是有事找我么?” “不是诶,他们是来买书的。” “……”自作多情的庄小姐默默涌起种失落感,不过还是神色自若,“又没事,干嘛还要特意提起?” “因为那位华先生买书时——唔,我觉得他一定是在暗示什么。” “……” “好吧,我不讲了。”何冬容皱皱鼻子说去别的事,“再过些天我要请一天假喔。” “做什么?” “我们社区有场厨艺比拼大赛啦,今天下午房东太太邀请我替她出战。” 社区厨艺比拼?庄曼侬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何冬容和一群阿姨炒菜的场面,吃吃笑出声,暗暗打定去旁观的主意。 跟何冬容聊天总是很解压,挂断视频后的庄曼侬在被子上滚了两圈,顺手戳进朋友圈,入眼的就是孟玖的动态,是张他和婷婷十指相扣的照片,土得可爱,她留了句真 分卷阅读19 诚并俗气的祝福语。 再往下一条竟然是姜池的,这是她加他以来第一次见到他的动态,是条短视频。 视频里只有个造型独特的小木盒子,之后男人漂亮的手才出镜,像玩魔方似的,他在木盒上推了好几下才打开木盒,从里面取出一颗玻璃弹珠,玻璃球内的金色内花像向日葵花瓣那样舒展着。 这样的玻璃球,她也有一颗的。 她想着又把这个短视频反复看上几遍,仔细研究那个机关盒的奥妙,结果当然是没看破的,出于……大致是出于敬佩,她不但点赞了这条动态,还称赞了句。 有了姜池的短视频珠玉在前,再往下看的兴致全失,只不过刚返回就多了两个小红圈,又点回去。一条是孟玖回的“谢老板祝福”,另一条就是姜池回复的“多谢”。 她明明夸了他七个字,他却只回个多谢。但细想下,似乎也没别的能说的。 她低低垂眼,发现页面上还多了条何桃的动态:小核桃冲鸭![图片] 配图是她的聊天截图,一左一右两个“再见”,左边那人的头像好巧不巧正是姜池的。 才将恢复的好心情忽然又蒙上朵乌云,胸口没来由地闷了闷,神智不清地划到姜池的那条朋友圈把评论删掉,连赞也取消。 幼稚得像个小学生。 关灯躺下后,脑袋里时而乱哄哄、时而又空荡荡,感觉就像玻璃窗脏了块,想从天上扯一团白云来擦拭下,却偏偏有阵风在一旁戏弄,她总抓不住那团云。 一一对应下来的话…… 她有些烦心地翻了个身,什么云啊风的,好像不能再想了。 *** 翌日仍是个阴天,风却哗啦哗啦地吹着。 从车上下来,庄曼侬就发现店门外挂上了那轮搁置已久的太阳,底下的向日葵还和之前一样傻笑着。 刮风下雨的日子她免不得会想起姜池的“信念防摔法”,走近向日葵时戳了戳它脸颊,然后就听她低低疑惑了声,弯腰从花叶和花茎间取出颗大白兔奶糖。 这是? “铃铃——”玻璃门大敞着,店内的风铃被风晃响,何冬容这才抬头看见她:“早上好!” “早上好。”她将那颗来路不明的奶糖攥进手心,进店里问何冬容,“刚刚有人来过么?” “刚刚没有,不过很早的时候……”何冬容摸了摸鼻尖,“那位姜先生有来耶,太阳也是他帮忙挂的。” 庄曼侬手差点没哆嗦下,堪堪攥紧那颗糖,坐下后才摊开手心看。 这糖…… “侬侬啊,我发现他真的有些奇怪耶。”何冬容托着脸转头。 “哪儿奇怪?”她心不在焉地问,眼神一直锁在奶糖上,心想如果这颗糖要真是他留下的,那一定是奇怪的。 何冬容抚了抚下巴,斟酌之后握紧拳头:“没事!”剩下的都交给她打探清楚吧! 庄曼侬当然听不到她在心底的呐喊,本就心神不宁,一时间也没觉察到何冬容收了声,等孟玖和周念都到店里后她才定神。 说是定神,其实在看见几条微博私信后又乱成一团麻。 风干的泡芙:Manon在吗在吗?[喵喵] 风干的泡芙:我记得你也是逍城人啊,我们下个月月初有个一周的木匠课程呀,你要不要瞅瞅![链接] 风干的泡芙:(超乖)不是有意打扰哦,记得你说过感兴趣才发的。 庄曼侬指尖在屏幕上方徘徊十数秒,终于还是点进了链接,是个教做方凳的小课程,9.2~9.8七天时间教学。 关掉链接后,她瞥了眼桌上那颗奶糖,拣起抻直糖果的纸衣,剥出糖放进口中…… “容容。”她偏头,“你们社区的厨艺比拼大赛是什么时候呀?” “嗯?开学日耶,你要去旁观么?” “嗯。”只不过,她错失了一个劝阻自己的理由。 于是连理由也没一个,她干巴巴地回绝了泡芙小姐的邀请:不好意思呀,我可能不会去诶。 消息才发出去,那种被风干扰与戏弄的感觉再次袭来。风把云吹得团团转,被乱麻绊住脚绕不出风的把控范围。 这种感觉持续了一整天,终于在晚上她看见何桃转发的C.Lab的报名消息时绷断了弦。 昨晚那个比喻,一一对应下来的话,意思是再明显不过的。 脏掉的玻璃窗是她自以为的不再喜欢姜池的决心。 想揪来擦拭玻璃窗的那团云是一种自觉欲望。 那阵从若有若无到强势、总出来干扰云的风则是一种不自觉欲望。 自觉欲望想她尽快擦干净玻璃窗,意欲恢复平衡,不要总想着姜池;不自觉欲望却拒绝了它,总会不自觉地想到姜池。 所以啊,那阵风告诉她: 她还是愿意再喜欢姜池一次。 Chapter 11 床头的闹钟 分卷阅读20 刚响第一声时就被人拍掉,依闹钟看,这是主人一反常态的一天。 昨夜的风直吹到天亮才算和缓些,她始终在半梦半醒间。卧室里不算太亮,能猜得出外面是和昨天一样的阴天。 庄曼侬伸长胳膊圈住软塌塌的抱枕,胸脯被抵得有些闷时才松开,换成揪着被缘平躺的姿势,没多久又提起被子捂住半张脸,只露出双清亮的杏眸在外面。 昨晚入睡前,她好像得出了一个了不起的结论啊…… 可是,为什么会愿意再喜欢他一次呢? 这个问题貌似比“以前为什么会喜欢他”的问题还要难答,就算给她十倍的起床时间也是想不明白的,所以她没再钻这个牛角尖,而是找出手机翻到那条报名链接。 回心转意这个词听上去应该是撞过南墙的人才会用的,庄曼侬没撞过墙,她只是在心里兀自交战。 也许正是因为之前没撞,所以她才会在回心转意后碰壁——这个看似冷门的课程其实也是有报名人数限制的,而她正好是被挡在门外的那个。 “侬侬,吃饭不许玩手机。”对面坐着的高女士表情严肃,丝毫不顾及餐桌上两个男人的颜面,“别把你爸爸、哥哥的坏习惯学来。” 边吃饭边看晨报的庄爸爸:“……” 边吃饭边看文件的庄景伊:“……” 尚且还丧气着的庄曼侬唯有委屈推开手机,慢掂掂吃起早餐。 早餐后高女士交给她三个小纸袋,说:“巧克力,这两盒给容容她们,剩下一盒等你下午去姜女士那儿时带给她。” 前些天在晚宴上与姜女士约好的时间就在今天下午,她接过小纸袋,看两眼问:“就送这个?” “这个怎么啦?”高妙点了点她鼻尖不满反问,下一句才解释,“她最是个爱吃糖果甜品的。” 庄曼侬闻言点点头,并没有因为一顿早餐和三盒巧克力就淡忘报名失败的事。搭着包、提着几袋巧克力,心事重重地到书店去。 走近向日葵时,她莫名停下步子,下意识朝昨天捡到奶糖的位置看去,不成想还真让她见到了一块牛轧糖。 约谅两秒她才捡起糖,抬眼环顾四周,街对面礼品店前的梧桐树下停着辆黑色的车,像极了那天她去来路馆时坐的那辆。 她把糖攥得更紧些,好似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捏爆它胀鼓鼓的糖袋,盯着车窗再收不回眼,就算街道上有车流往来她也能听见胸腔之下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在看什么啦?叫你好几声了诶。” 何冬容冷不防地出现在背后,她被吓了一跳,转回身时心跳得愈发紧,低低埋怨声:“你吓到我了。” “对不起嘛。”何冬容抱着拖把柄认错,还没得到她谅解就又说,“不过噢,庄大哥果然说得没错,你最近像个恍惚的小老太太。” 爱恍惚的小老太太听见这个形容后气闷些,心底鄙夷起庄景伊,等气够了,再回头看街道时哪儿还有车影在? 没有阳光,梧桐树下的停车位上空得连树影都看不明显,只有被风刮落的梧桐叶堆在路缘石底下,就好像刚刚她看见的车子是幻觉似的,两道秀气的眉毛忍不住轻轻蹙起。 *** 拐出朱雀街的车子没开多远又找了个车位停下。 姜池坐在车上,探手取出瓶水,拧开后一饮去了小半瓶才放下。刚刚在书店对面,即便是隔着一条街与一扇车窗,他也因为她看来的视线心跳如雷。 也不知道她看出什么没?姜池有些矛盾地发现他一时也说不出自己究竟想不想被她发现。 还有,她到底有没有和他生气? 思及那条评论消失的朋友圈,姜池不由地皱了皱眉,从剩下半瓶水边上取了另一颗牛轧糖出来,食指与拇指对捏,将包装袋两角捏出个小小的有弹力的弧度。 他想不出任何她会删掉评论的原因,最后还是请教了华昇才大概明白,华昇说,她或许是因为他那句看上去干瘪无力的“谢谢”生了气。 干瘪无力,姜池绝不认同这几个字,他清楚地知道当时他是以什么心情回复她的,可他还是宁信其有,这才有了用来道歉的糖。 昨早他忐忑着留下那颗糖,结果刚离开一会儿就又后悔折了回来,不成想,他见到的是她捡起糖的一幕,她竟然真的发现了。 忽然拨进来的一通电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手指一滑,指尖捏着的牛轧糖蓦地被弹飞,像冲天炮那样往上重重撞在他下巴处。 他拧着眉接通电话,电话那话的华昇却还存心调侃他:“行啊姜总,今天准备迟到几个小时?” “快到了。”姜池揉了揉下颌,将那颗糖轻放回原处,“就为这事打电话?” “嘿嘿,这不是听小芙说你还没来吗,就想着问问看,怎么样,今早的进展如何?” 大概又是一颗糖的进展罢,如果送糖算是进展的话…… *** 葵花庄内。 庄曼侬边吃着何冬容烤的饼干,边构建漫 分卷阅读21 画里的森林世界,定下故事的主人公——森林里的木匠,兔子先生。 嗯……至于为什么是木匠,绝对没有受外界因素干扰。 “曼侬姐姐,我下午可不可以请半天假呀?”周念过来桌边,手背在身后问她。 “当然可以。”她不加思索地应下,忽地又回想起昨天离开书店时在车上看见的一幕,梧桐大道上有个很像周念的小姑娘和一个小少年并排走着。 第六感作祟,庄曼侬即刻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去,转了转眸子招她过来,附在她耳边问了句话。 周念涨红张脸,不满问她:“你是魔鬼吗?我只是负责他假期学习的同学嘛。” 魔鬼庄女士怂了怂脖子,无辜朝她眨眼。 她的老板看上去很像是在撒娇,才害羞两秒的周念转眼就忘了那事,冲她鼓鼓腮帮就算原谅她不负责的猜测了。 庄曼侬再工作时倒轻松了些,暂且忘了早上那些不开心的事,吃过午餐又小憩四十分钟后就带着巧克力往姜慕月女士的工作室去。 姜女士的工作室在东遥新区,离南遥老城区不算远,还在车上时庄曼侬就接到了她的电话,说待会儿会有人在大厅等着她。 挂断电话后,庄曼侬在心底擂起鼓来,低下头用手圈了圈腰肢,因为担心旗袍上身后不好看,她中午吃得极少,自觉还好,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让一个优秀的设计师满意? 避开了车流高峰期,快便到了目的地。虽说她和姜女士只面谈过一次,却也没扭捏怯场,除了有些担心她的腰…… “请问,是庄小姐吗?”刚进大楼,就有个年轻小姑娘朝她小跑来。 她颔首轻应:“嗯。” 小助理笑,一套妙语将她领至楼上。 姜女士的会客间谈不上大,东西却很多,大到桌椅茶几、空调、置物架甚至穿着旗袍的人形模特,小到剪刀、果盘和香薰机等等……应有尽有、繁而不乱。 庄曼侬安静坐在一把木椅上环顾室内,甚至怀疑这其实是她的工作间。 这时小助理端来一杯茶:“庄小姐请见谅,楼下出了点纰漏需要姜女士解决。” “没关系。”她啜了口热茶,舌尖微烫,奈何明面上还要端着名媛气质,悠悠放下茶盏。 等舌尖的疼痛感消失后,她才好奇地问小助理:“这是姜女士的会客间么?” 小助理点点头,又摇摇头:“公司的会客间在楼下一层,这里只是招待姜女士亲友的地方,旁边那间就是她的办公室。” 听了这个回答,庄曼侬颇有些受宠若惊,还想问点什么时就听见高跟鞋的声音,她抬眼往门边看去。 姜女士一如既往地穿着旗袍,今天是桔梗色为主,显得人气色极佳,庄曼侬从座位上起来,乖巧叫人:“姜阿姨好。” “真对不起,久等了吧?”她走进屋,小助理见状暂且退出。 庄曼侬摇摇头:“没有,刚到不久的。”说着从桌上提起那个纸袋,“这是妈妈让我带给您的巧克力。” 巧克力的气质是多变的,送给何冬容和周念时它是甜蜜且梦幻的,送给姜女士时它俨然是温柔典雅的。 姜女士挑起眉梢,浅笑接过:“烦劳她还记得我爱吃这些,你先坐着歇会儿,我这儿还缺个大忙人没赶回来。” 对方的语调轻轻柔柔,庄曼侬重新坐下,看她到盆景边的桌子放下巧克力,又取了另一个果盘过来:“吃点糖?” 庄曼侬看向装满糖和巧克力的果盘,讶然,姜女士见状又笑:“我平常画不出稿的时候就爱吃糖。” 这话又使她赧颜两分,因为她画不出东西时只会玩儿别的。 伸手去挑糖果,意迟迟见到两张熟面孔,这两天刚见过面的奶糖和牛轧糖都在里头,她顿了顿才拣了颗蜜桃味的糖。 本以为姜女士要和她对坐吃糖的,结果对方并不是闲着,而是说:“我去办公室取个东西。” “好。” 这间会客室有扇小门连着办公室,看她进去后庄曼侬才剥开糖纸吃掉那颗糖,浓郁的蜜桃味在口腔里蹿,她弯下眉眼,再次打量起这间屋子。 比之前那次又多看出许多东西来。比如,姜女士好像是个木质家具爱好者,桌椅茶几都是木制的,连模特头顶的灯罩都是木制品。 姜女士再从里面出来时手上抱着个木箱,看上去沉甸甸的,像个从地底挖出来的藏宝箱。 她忙挪开桌上的果盘和糖果盘,等她放下问:“这是什么?” “我的百宝箱。”姜女士开了个玩笑,将盒子顶部的几个小方格按几下,然后才揭开盖子。 庄曼侬不自知地喔圆嘴巴,这也是一个机关盒。 “厉害吧?”姜女士抬眸凝视着她,眼里盛着笑意。 “嗯……超厉害的。” 与此同时,她心里升起个大胆的念头,糖、机关盒、姜女士,听上去好像和某个人关联很大呀。 果然,接下来她就听姜女士说:“ 分卷阅读22 我儿子做的。” Chapter 12 “阿姨的儿子是木匠吗?” 姜女士浅笑应下:“嗯,很帅的木匠。” 本来是句风趣话,庄曼侬却似乎更肯定她那个念头了,脱口问:“那他是叫姜池么?” 姜女士显然被问得愣了会儿:“你们认识?” “嗯……认识姜学长的人很多。” 原来是这种认识法,姜女士颇有些遗憾,不过这会儿不是拿来觊觎别人家小白菜的时候,只感慨声:“也算是种缘份,对么?” “嗯。”她想,确实是挺奇妙的,听上去很土味的木匠先生会有一个兼古典与时髦于一身的服装设计师妈妈。 不过再一想,姜池似乎从来没在穿着搭配上失误过,在那个潮流失控的非主流年代也是清清爽爽的少年模样,大概和妈妈有关吧? 这时姜女士已经从木盒里抽出几个小屉,她打住了脑内有关姜池的想法。 每个小屉里装着不同的小物件,最上面一层有三格,垫着软垫,分别装着几把小巧的折扇、带流苏的首饰和几只做工精致的胸针。中间一层装着几只细表链颇为复古手表,除此外还有几条项链。 然而比起精美的饰品,木盒最下面一层更要雕巧,竟做得像明清建筑里葵字窗格那样,每个格子里各放一对耳坠儿,多是珍珠和玉饰,中间那块像是窗格上嵌玻璃的地方放的则是玉镯…… 庄曼侬凝神地看着木匣,眼睫轻扇几下,心下惊叹:真不愧是姜池那双漂亮的手做出来的东西呀。 这么想来,让“天才の木匠”做她那个技术含量极低的向日葵倒是屈才了。 姜女士还在琢磨待会儿用哪些配饰,哪怕她再想摸摸这个盒子,也必须顾及礼貌打消掉念头配合她。 *** “老姜啊,我开始紧张了。”华昇抱着手机,素来是副笑嘻嘻的表情,现在却愁眉苦脸的。 姜池开着车,没太听懂这话:“紧张什么?” 华昇摸摸颈后,坦白:“就之前跟何总谈生意那次他妹妹不也来了吗?私底下问我能不能给她你的微信,我那天还问你了记得吗?” 应该是一个月之前的事,姜池想着点头,华昇又接着说:“你看,我这么个大老爷们儿被你拒绝了都难过,就想那姑娘岂不是会更难过,万一耽搁了我们生意怎么办,心一软就把自己的微信给她了。” “……”姜池被他的厚脸皮噎住,睨他眼才淡声问,“所以连头像也要换成跟我一样的?” 华昇干咳声:“很抱歉害我们姜总被调侃,不过,我这报应不是来了么?” 报应其一,自从加了那位何桃小姐的微信后,每天会和她聊上几句,虽说勉勉强强发展成网友了,可他是以姜池的身份出现的。 报应其二,那位何桃小姐竟然报名了下个月的木匠培训班,还问他能不能亲自授课,他好不容易敷衍过去,结果对方又一句话转到到时候看他工作的事上…… “我真傻,真的。”华昇懊恼着扫了扫后脑勺,问,“我要是坦白的话,会不会比较好?” 虽然是被莫名其妙卷进去的,姜池还是给他出了些点子,结果最后被华昇尽数否决,非但如此,他还“翻脸不认人”起来。 “算了,我跟一个连人家生没生气都不知道的人说这些干嘛?” 姜池瞬时皱了眉头,在巷外停下车:“到了,自己再走几步。” 华昇懵脸,小声咕啜:“平时大度得很,怎么一说这事就小心眼起来?” 一个一米九的大个子在一旁小声嘀咕,这画面实在违和,没听清楚他在嘀咕什么的姜池率先下车,华昇忙跟上:“你怎么也下来,去哥们儿家蹭饭啊?” 姜池淡淡答:“买菜。” “你那大别墅区里就有超市,还用到我们这犄角旮旯来买菜?” 华昇这人总是满嘴跑火车,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也能把寸土寸金的平房小院说成是犄角旮旯,姜池对此早就习惯了,做出的反应就是懒得理他。 刚刚在车上还愁云惨淡的华昇又笑起来:“不然就到我家吃,我妈前些天还念叨小姜呢。” “改天再来看叔叔阿姨,今天得去我妈那儿一趟。” 华昇点点头,吊儿郎当朝他敬了个礼才进巷子,姜池也转去一旁的菜场。逍城的□□月天比较干,他记着姜女士的叮嘱,南瓜、毛豆、小白菜依次买下去…… 在里面待了大约半个小时,也算避开了下班高峰时段,往工作室去的路上比刚刚畅通许多,到地下停车场时他给姜女士拨了通电话,并没人接,猜她又工作得忘了时间,他只好下车上九楼等人。 “慕”的职工自然都认得他,私底下也不知道送了多少个中二的称号给他,这时见到“王子”本人,但凡清闲点的都愿意带他去姜女士呆的处所。 好歹是国内顶尖的旗袍设计工作室,姜女士为了方便拍摄,在公司内部装潢出几间民 分卷阅读23 国风的房间,甚至还买了幢民国风的小洋楼,改造装潢一番当拍摄地,闲置不用时就租给其他工作室或杂志社用几天。 平时的话,只有是姜女士特别中意的作品她才会亲自看着模特,姜池听领路的人说她是在看拍摄就知道她不接电话的原因了,到场地后也只安安静静地候在门边。 室内灯光昏黄,桌上支着柄古铜烛台,上头亮着的红烛淌着红泪,姜池远远看见一缕青黑色的烟雾燎在玻璃瓶里的康乃馨花瓣上,仿若嗅到了烛焰的味道。 枯野色与薄花色交错的格子地毯上立着两个身姿曼妙的旗袍女人,一个看背影是工作室的首席化妆师Fiona,另一个被她挡着补妆的姜池看不真切,只隐约看见条纤细洁白的手臂露在外面,腕上戴着只细表带的银色手表。 “鬼先生,OK。”Fiona转身到姜女士所在的角落去,朝摄影师先生比了个手势。 姜池顺着Fiona看见了角落站着的姜女士,见她笑得眉眼柔和,然后再将目光转回客室中央,转回那个身段婀娜的女人身上。 这一眼,他恍似听见夹心饼干被掰开的声音。不是缘着夹心空隙掰开,而是掰碎两块饼干,中间粘牙齿的部分拉出糖丝,网住住他的视线,黏在她的身上。 她原本乌黑的头发被打造成复古手推波,后区长出的一截盘成发髻,两边耳垂上各缀着只小巧且细腻的珍珠耳坠,与深蓝色旗袍一搭,衬得肤色愈加白皙。 乔其纱旗袍质地清浅,裁剪合宜,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细腰,她指尖触上康乃馨的花瓣,姜池望着她的手与烛焰脸热起来,他竟然从这个小之又小的动作里看出了妩媚。 那个从来像是跌落凡尘的清清浅浅的少女原来已经变成可爱的女人了啊。 被夹心饼干糊住心神的姜池如是想。 *** “真是太感谢你了,漂亮的松塔圣诞树。”姜女士轻轻圈抱住庄曼侬,庄曼侬也回抱下她。 “庄小姐,你天生就该穿旗袍。”那位被叫做鬼先生的摄影师也朝她眨了眨左眼。 她从下午被夸到现在,险些怀疑自己是个经验傍身的专业模特,好在还有自知之明在。 “饿坏了吧?换好衣服我带你吃晚餐去。”姜女士补充说,“刚刚我和你妈妈通过电话,她可是答应了。” 庄曼侬笑应:“好。” 工作人员在场地收拾着东西,庄曼侬回更衣室换上自己的衣服,顿觉轻松,在里头慢吞吞伸了个懒腰又晃了晃脑袋才端好仪态出去外面。 长沙发上坐着的母子俩在见到她时都起身来,姜池盯着她,她表情一呆。 “曼侬呀,”姜女士走近牵她手,“真抱歉,阿姨忘了和儿子约好一起吃晚餐的事,你要是不介意,我能邀请你去我的公寓用晚餐吗?” 庄曼侬抬眼看看姜池,跟着心怦怦跳动的节拍捣捣头:“好的。” 姜女士笑开颜,怕她反悔似的挽住人:“那就好,宜早不宜迟,我儿子的厨艺可是堪比一流厨师的。” 被两个女人甩在身后的姜池闻言,弯了弯唇角,耳后悄悄染上些粉色。 Chapter 13 正是秋来的时节,刚出电梯走进停车场,庄曼侬就让一阵凉风吹得打了个寒噤,挽着她胳膊的姜女士偏头询问:“冷?” “嗯,一点点。” 从下电梯起就走在二人前头的姜池驻足,转回身:“我车停在E区,不然你们回一楼等着?” 这话她哪儿担得起,尴尬回绝:“不用的,就几步路……” 姜池噤默点头,见姜女士黛眉挑高,心虚地回过身,脚下步子越走越快。 庄曼侬有意无意地觑着他背影,就像是泡在玻璃瓶里的黄豆冒出小芽,或者是心田上开出几朵金色小花,再次心旌摇曳起来。 唔……碍于姜女士在边上,她摇曳得并不厉害。 终于,三人在又一阵冷风灌进车库前到了E区,庄曼侬走近姜池的车心情瞬时微妙起来……其实早上那件事,她根本就能确定答案吧? 可是,为什么呢? 眼见着快要陷入沉思,姜女士就开了口:“我的糖还有吗?取两颗来。” “嗯。” 姜池坐下系好安全带,伸手够糖,却又在半道上停下。 “没了?” “只剩一颗了。” 氛围灯光线微弱,没人留意有人变得红棠棠的脸颊,庄曼侬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拿微凉的手贴了贴脸,和姜女士摇头:“我不吃的。” 姜池悬在半空中的手为这话又僵了僵,显然是想去了别的地方,把早上砸过他下巴的牛轧糖递到后排时朝她瞥了眼。 接过糖的姜女士不知笑着什么,挥手摆起架子来:“行了,开车吧。” 外面天色已暗,商铺亮着花花绿绿的灯,车子驰过街道,从车窗内看被拉长成一条彩带。后座上两人交谈着,听上去很是和谐,庄 分卷阅读24 曼侬不时抬眸看看前面开车的人,收回眼时眼底总有笑意。 车窗外的彩带断一截、续一截,没多久就到了姜女士的公寓。公寓离工作室不远,听姜女士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她有三百天都住在这儿。 下车后姜池从车上拎了好几袋瓜果肉蔬出来,看着就沉,姜女士顺手接过几袋蔬菜,瞬间变成“游手之徒”的庄曼侬弱弱伸出手:“需要我帮忙么?” “哪儿有让客人提菜的?”姜女士笑了声,说话间走到电梯旁,她笑,“不过我倒要请客人帮忙摁下电梯了。” “好。” 庄曼侬绕去她右手边,本在那侧的姜池配合默契地向后撤半步,由她摁了往上的按钮。因为身形的缘故,姜池挡住斜上方的光源,庄曼侬稍一低头就会被他的影子淹没。 等电梯这会儿没人开口,只听得见保鲜袋磨蹭的窸窣声和各自的呼吸声。 姜池悄地垂眼,她正盯着电梯上慢慢变小的数字看,盘在颈后的发还没解开,白皙的脖颈若隐若现,侧颜即便是落在他的影子里也白得像一块羊脂玉。 伴着电梯“叮”的一声,眼前也豁然变亮,他像只被雷声惊吓到的呆雁,只可惜没有能扑棱的翅膀,唯有同手同脚地跟进电梯,幸好只几步路没人发觉。 公寓在十四层,在高楼林立的东遥新区看来并不算高,从浅浅的阳台看出去是一条江,江那边仍然是幢幢高楼,室内面积不大,装修也是极力简洁,看上去…… 说得不礼貌些,看上去是所没什么人情味的公寓,甚至不及她的办公场所温馨。 庄曼侬参观一圈下来,发现最温馨的房间其实是她的衣帽间,至于厨房,因为姜女士几乎不在家里吃饭,厨具看上去还锃亮锃亮的。 姜女士将泡好的茶端来茶几上,转身问姜池:“买了些什么?” 公寓的厨房是开放式的,坐在客厅越过餐桌就能看见厨房里的动静,姜池从进门起就到厨房忙活起来。 他看眼客厅,低头对着流理台清洗答话:“你要的南瓜、毛豆、小白菜,然后藕、豆腐、土豆和里脊肉,冰箱里还有鸡蛋。” 姜女士端起茶杯,问庄曼侬:“想吃些什么?只管和他说。” “我随意就好。” “他可做不来‘随意’,别和阿姨客气呀。” 她看去厨房,又和姜池对视眼。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系着淡黄色围裙的姜池,她总有种小朋友过家家的错觉,微微一窘,和他点点头:“真的随意就好。” 她说完又瞧姜女士一眼,姜女士无奈,好在没再说其余话,打开电视继续和她中意的小白菜聊天。 厨房不时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刀与砧板的噌噌声以及炒菜声,甚至还有油与肉菜交织的香气。这无疑是庄曼侬第一次见到姜池下厨,刚才不严肃的过家家感总算没了,扑面而来的是种居家感,这种感觉…… 她红着耳尖捧起渐温的茶水,抿了小口想:这种感觉还挺好的。 在电视声与厨房炒菜声的掩盖之下,姜女士忽然问:“想到什么啦,笑得这么可爱?” 猝不及防又被夸了句,庄曼侬控制好未经允许就上扬的唇角,道:“没想什么。” 姜女士挑挑眉梢,别有深意地问:“男朋友?” 她忙摇头:“没有的事。” 看她急了,姜女士忙做了个捂嘴的动作:“瞧我,唐突到小姑娘身上了,年纪大了总爱八卦。” 说着她又故作叹息,声儿压低:“不过你也还小,不像我们阿池,都二十五了还没交过女朋友,噢……男朋友也没有。” 庄曼侬先是笑了声,想起自家妈妈也总操心庄景伊,成功忽略她话里的重点,也放低声安慰她:“学长他这么优秀,阿姨不用担心这些呀。” 她想,他或许是和她一样的人,很难有“喜欢”这种感情。 灶台上的滋啦声渐停下,姜池示意二人可以上桌时她们才移步到餐厅。 厨师姜池也摇身变成侍者姜池,替两位女士上菜盛饭,刚才还觉得“居家感”不错的庄曼侬又如坐针毡起来。 果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连享受起来都不能心安理得。 姜池对菜的分量把控得很好,尽管菜品诸多,三个人却也是吃的了的。只不过,真正让庄曼侬惊讶的是放在她这一侧的菜都是她常吃的,她抬头看姜池,他刚舀了大勺蛋羹进碗里,细嫩的蛋羹在米饭上轻微颤抖。 这一幕,似曾相识…… 之前在来路馆那次,路姨好像也给他做了蛋羹,他也像小朋友那样舀了一大勺进碗里。而此时此刻摆在她面前的几碟菜好像也有那天路姨做给她的。 那他,也是那天记住的吗? Chapter 14 姜池的厨艺并没有堪比一流厨师,欠的火候连庄曼侬的“姜池滤镜”也补不齐,不过比起她自己来是更上好多层楼的。 这一餐用得惬意,比她跟 分卷阅读25 何冬容堆在一处吃鳕鱼锅时还要静便,唯一的遗憾是没有煲汤。 不管什么季节,她都喜欢喝口感醇厚的浓汤,颜色不能浊,最好是金黄色的。 当然,吃不了也是强求不来的。 晚餐后姜女士欲送她下楼,被她拦住,姜女士扶着门对走廊上的庄曼侬说:“等阿姨忙完这阵子就约你和你妈妈玩儿。” “妈妈一定会很开心。” 姜女士笑,抬腕看了看表:“不早了,再不送你回去庄董就得找上门了。”她说完冲也站在走廊上的姜池嘱咐,“夜里开车小心点,侬侬可就拜托给你了,昂。” 一天之内,姜女士对她的称呼又亲近许多,这时候倒像是忘了谁才是她亲生的。又道别次,门内的姜女士好算是依依不舍地关了门,庄曼侬这才回过身。 安静的楼道里只剩他们,约莫僵持了两秒,姜池出言:“走吧。” “嗯。”她跟在他身侧,惴在心里的猜测搅得她心神不宁。 他手上提着那些多出来且不易保存的蔬菜,还有个纸袋,是晚餐餐后姜女士给他的男士护手霜。于是庄曼侬主动走去他前面摁了电梯,这时段电梯没有运行,很快从九楼上来,进去后她又摁了楼层“1”。 电梯门缓缓阖上,“嗒”的一声。姜池低沉又温柔的声音也随之响起,盘旋来她头顶:“停车场在负一层。” 她仰头,楞柯柯看他一秒,反应过来是按错后忙尴尬地改了楼层,解释说:“我不太习惯……” “没事,我也经常按错。” 他笑着说不知真假的话,狭小封闭的空间内,庄曼侬似乎闻到了剩下大半个南瓜的甜味,点头附和他一下。 此后又一路无话到车上,车子离开公寓区驶上江边大道,江水倒映着两岸高楼上的灯光,像铺满了星星。往前不远就到了种芦苇的地段,在橘黄路灯下,摇摇摆摆的芦苇变成橙色,变成幅夜色中的油画。 她极少晚归,这样的夜景见得并不多。 “好看吗?” “啊?”庄曼侬下意识偏回头,“好看。” 姜池稳着方向盘,只稍稍侧头,问:“需要我再开慢点吗?” “不用的。”她晃晃脑袋,没再往窗外看,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姜池几眼。 忽明忽暗的路灯光线探进车内,他深邃的眸、高挺的鼻梁和偏薄的唇也时而清楚,时而只辨轮廓。 她看得呆了,有些念头也跟着冒了出来,忽然轻唤他声:“学长。” “嗯?” 她指节轻蜷,攥着安全带,开门见山问道:“向日葵上的糖,其实是你放的对吗?” 十字路口的信号灯变红,他停下车,因为她的话连下颌都绷得紧了,沉默须臾后承认:“嗯,是我。” 得了肯定,庄曼侬好似没有惊奇,拇指指腹在安全带上摩挲几下。 “那,我可不可以问问原因啊?” 凡事总得有个理由的,她从早上看见礼品店外的车子起就萌生了一种自恋的猜测,到晚餐时那种感觉越发强烈。 本以为答案会是一个成年人追求另一个成年人的浪漫故事,毕竟“追求庄曼侬”这件事算不上是怪事。殊料姜池给她的答案是他在道歉——认为她生了气,于是就用这种小学生送糖的方式和她道歉。 庄曼侬甚至来不及追究自己什么时候有和他生气的事,只顾着暗恼,她怎么就自恋到这个地步? “可是,”暗昏昏的车内,她低着头,“我没生过你的气啊。” 车窗外有呼呼的风声,车内两人谁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默然不语许久后。 “好像是我误会了。”他总算开口,把华昇分析得头头是道的锅背来自己身上,“我以为之前那条评论会被删掉是因为我回复得不够礼貌,尽管我绝对无意冒犯。” 评论…… “……”庄曼侬噎语,刚褪下热意的脸又欻地变红。那件事貌似的确是她小肚鸡肠了呀,他该不会因为这件事纠结了好几天罢? 这样她连反驳都不知道从哪处开口,索性心虚地想,干脆就让他以为这是个误会吧。 *** 逍山风景区位于南遥与东遥两区的交界地带,是国内5A级旅游景区,庄家所在的别墅区就在风景区东北面,叫月眠湾,是上世纪末建起来的,地理位置与自然环境都是绝佳的。 姜池将车停在月眠湾“庄宅”前,在她低头松安全带时先一步下车,绕去替她拉开车门。 这天的夜空极高,影影绰绰的乌云笼住月亮,只漏出淡淡的冷晕,昏黄的路灯底下,连姜池这样高的人也被压成不匀称的黑影。 他看向她身后的白漆雕花铁门内,浅浅月色与院灯之下,他看见凋谢后垂着花盘的向日葵,唇角不经意弯了弯。 “谢谢你呀,送我回家。”她没注意到那个笑,而是发现月亮悬在他耳朵上。 “分内之事罢了。”尽管只是宾主之分。 山上凉风吹 分卷阅读26 来,院里的花木发出摇摆声,他说:“进去吧,外面冷。” “嗯,你开车小心。” 姜池轻笑出声:“多谢。” 不过他人还是不动,庄曼侬兀自找出钥匙打开小门,转身看他还立在原地,手搭在铁门横杆之上说:“拜拜?” “拜拜。” 大概知道再站下去会让她为难,姜池说完也绕去驾驶座那侧,视线越过车顶。 她推开雕花铁门时他拉开车门。 她转身关门时他低身坐进车内。 她朝家门去时他隔着车窗看她。 花园内那扇白色木门打开又关上,姜池终于收回眼,将车开到与庄家斜对着的一幢别墅前,放下车窗,雕花铁门边的路灯将“靳宅”二字照得清清楚楚…… Chapter 15 玄关处亮着一排小灯,庄曼侬一进门就听见客厅里传来打斗声,咳……电视里的打斗声。 他们老庄家的人都有着同一个爱好——酷爱武侠小说,连带着武侠剧也是喜欢的,但凡是经典版本都百看不厌。 在树被劈断倒地声中,她轻轻锁好门,蹑手蹑脚走去自己的鞋柜前,却只找着一只拖鞋。 她又打开庄太太的柜子看了看,也没见到另一只,正疑惑,一道黑影绕至玄关,侧着身酷酷地倚在柜边看她。 “哥……” 她仰头,弱弱叫他声,话音还没挨着地又见自家爸妈排队似的站来庄景伊边上,都将头歪成同样的幅度看她,幸而她坐在小沙发凳上,不然哪儿还稳得住? 高女士在看清她人后立马换上星星眼,走近看她头发:“我们侬侬怎么这么漂亮呀?” “妈妈。”庄曼侬摸不着头脑地叫她声,又越过她看向后面两个男人,看上去都不怎么开心的样子,尤其是庄景伊。 刚想着兄妹俩就对视上,只见庄景伊堆起眉头:“嗯?谁送你回来的?” 他的书房窗户对着前院,庄曼侬听他这么问就猜到他是在楼上看见了,刚要讲话就被高女士的嗔怪打断。 “好啦景伊,你先把拖鞋还给妹妹。” 庄曼侬一阵语塞,又奇怪地看眼庄景伊,暗暗腹诽句幼稚的话,庄景伊被她看得有些挂不住颜面,别别扭扭地把另一只粉色拖鞋从身后送去她脚边,还轻“哼”了声。 她撇撇嘴角,换好鞋后像只小鹌鹑似的跟在三人身后到了客厅,这回是庄爸爸先开的口。 庄先生不到五十,年轻时抽过一段时间烟,后来结了婚就戒了,不好喝酒,时常和太太一起健身,是位生活饮食习惯极好的中年男人,加之太太总替他保养皮肤,他看上去还和年轻时一样英俊。 这会儿他端坐在妻子身旁,推了推鼻梁上眼镜问:“不是跟姜女士吃饭吗,怎么把阿玖支回来了?” 这是变着法地问她庄景伊问过的问题呢,庄曼侬无辜:“因为我是去姜阿姨家吃饭的呀,送我回来的人是她的儿子啊……” 只不过,他同时也是她的心动对象罢了。 “哈?”高女士恍惚下,随即瞪了眼庄景伊。 他们原本好好儿看着电视等人,却见这小子从楼上下来,臭着脸要出门去,还当出了什么事呢,叫住问了问他才说外面有个男人送侬侬回来。 倒不是她这个做妈妈的不担心,反而是出于对自家姑娘尊重她才拦住这小子的,让他安静等人回来。 小的冲动,老的也坐不住,几分钟内一直看表,等听见沉沉的关门声时立即闪去玄关,也才有了刚刚那幕。 听到不是什么野小子,庄先生略显尴尬地咳了声,扶了扶眼镜笑:“倒忘了姜女士还有个儿子。” “你除了生意还记得什么?”高女士佯怒,说完转回来问女儿,“那孩子好像叫阿池?是么?” “嗯,姜池。” “说起来好多年前还见过他一次的,还是姜女士刚回逍城的时候。” 只记得是个清秀的小少年,高女士回忆着回忆着突然又给庄曼侬上起人际交往课来:“下次这种情况呀,记得请人进来喝杯茶。 “喔……”她笑了笑,别过头幽幽地打量眼庄景伊。 然后局面就变成了庄先生语重心长地说教庄景伊,从家事到工作上的事,惹得高女士撵他们上楼。 庄曼侬抽空取出手机,上头有姜女士询问她到没到家的消息,她回复后才刷起别的,点进微博就看见来自泡芙小姐的私信。 风干的泡芙:Manon!我们老板出差回来了呀,他说正好休息几天帮带几个“学生”,或许你还要报名吗? *** 九月一日,盛大的开学日,为了配合祖国的花朵开学,最近的天气都回温不少。 不甚热闹的南遥区终于靠莘莘学子在逍城众区县中扳回一局。 正接近中午散学时间,小吃街上忙得热火朝天,庄曼侬跟何冬容穿过长长的小吃街时左右探看,最终将目光锁定在 分卷阅读27 卖章鱼烧的小摊上。 “容容……” “不,你不想。”何冬容板着她那张娃娃脸,圈住庄曼侬的胳膊往巷口去。 庄曼侬不死心地转头看了眼章鱼烧阿姨,系着粉色格子围裙的阿姨笑着冲她挥了挥手,她回过头:“反正阿玖哥不在,小份好吗?” 何冬容想了想,眉间一皱,说:“不好,要是庄大哥知道了说不准就觉得是我怂恿你的。”她说完又夸张地摇摇头。 听她说起庄景伊,庄曼侬倒也忘了章鱼烧,心底拨起算盘,笑眼盈盈问她:“你怕他干嘛呀?他又没凶过你。” “他——”何冬容顿了顿,发现她似乎的确没被凶过,“大概这就是不怒自威吧?庄大哥真厉害。” “……” 庄曼侬咽下吐槽的话,暗想,这或许就是古早台言里的男女主吧? 想着想着她脸红瞬,虽然他们蛮明显的,但她怎么能妄加臆测自己的好友与哥哥呢? 这天的来路馆只有路二叔在,听他说路姨要去社区厨艺比拼大赛上当评委,路大伯则是和太太送女儿小熙报名去了。 何冬容一听路姨要去做评委,原本轻松的午餐时间瞬间变得提心吊胆起来,她曾经在路姨的厨房大展拳脚了一次,结果却不怎么妙…… 庄曼侬剔了块鱼送去她碗里:“那件事都过去一年了,你已经进步很多了呀,先吃饱,待会儿才有力气颠锅。” “嗯!” 元气少女容因为一句话原地复活,庄曼侬无语轻笑声。 蕉叶间的门再次被人推开,路二叔亲自端着两盅汤进来:“打扰了,喝点汤。” “谢谢路二叔。”两个姑娘齐声道。 路二叔放下汤,往后退了两步,抬头看了看灯问:“怎么样,蕉叶间?” “嗯?” 庄曼侬短暂反应一瞬,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蕉叶间的新变化,连连点头:“很漂亮,之前来就发现了。” “和阿池一起来的那次?”路二叔笑出褶子。 她耳尖霎时一红,点点头,想起姜池说他父亲和路二叔是朋友的事。 路二叔抬头说:“这灯罩就是阿池做的,你——你们要是有想要的小东西,都可以问问他的。” “……” 庄曼侬垂眼点头:“好,谢谢路二叔。” 路二叔这才退出蕉叶间,门关上后两秒,何冬容小声问:“那位姜先生很缺生意吗?” “……”庄曼侬心虚,低头舀了勺汤。什么缺生意,刚刚路二叔的话分明就是在当月下老人替牵红线啊。 想到姜池,她敛眸。 大约又过了两分钟,何冬容放下汤勺,一脸顿悟道:“什么嘛?路二叔分明就是想‘推销’姜先生啊。” 庄曼侬再度语塞,为她的迟钝。 “你说,他会不会是故意说给你听的?说不准还是姜先生希望他在你面前提起的!”何冬容哪儿还有刚才的提心吊胆,这会儿实在亢奋过头。 “才不会。”庄曼侬脱口反驳,声音很轻。 “噶?”何冬容因为窗外的猫和鸟忽然吵了起来并没听清,以为是幻听。 庄曼侬却勾起些失落意,自从那次她在车上问了姜池送糖的理由后她再也没有从向日葵上收到糖果了。 才不是稀罕糖果,就是……就是后悔那时候怎么没回他说的确是生气了呢。 *** 出来路馆后两人就往不远处的比赛地点去,两点整,何冬容就披上她的“战袍”替房东太太上阵,庄曼侬坐在一群阿姨中间观战。 没一会儿她就被好几位阿姨问起是谁家的姑娘了,她讪然答话,连到了给何冬容选食材的时候都有人拦住她问,还没裁判制止。 何冬容在一旁欲哭无泪,最后还是房东太太出面帮她挑了食材,自觉辛苦的庄曼侬忙借着去卫生间的由头离开片刻,躲在墙角处录了一段何冬容烹饪菜肴的视频发给庄景伊,并且附上具体地址。 在酸甜苦三味都比完要开始“辣”时庄景伊来了这里,连自家厨房都不愿进的人以一副西装革履的模样闯进一群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阿姨堆里,分外显眼。 大厅内的阿姨齐刷刷看去时都双眼放光,何冬容洗菜的手抖了抖,下意识找庄曼侬的身影,却发现平时最乖巧的人悄悄从另一道门出去。 庄曼侬似是觉察到身后的两道视线,回头就对上何冬容远远释放出的哀怨,乖巧站定和她挥挥手,抿笑着。 深知里面的人最吃她这套,果然,何冬容一看就扬了扬下巴,算是放过她。 一个人慢慢悠悠走至小巷石板路上,因为轻微强迫症,她每一步都落在青石板中央,颇为自在地取出手机,拍够了石缝中的小草青苔又仰脸拍小巷内被旧房子挤压得狭窄的天,之后又一路看着青砖墙上刻的字出巷外。 因为在学校边上,这一带的墙上总少不了少年少女的表白,若要追溯,在墙上刻过心与姓名的人如今恐怕都 分卷阅读28 有做了爷爷奶奶的。 转过长而窄的巷子,也就离章鱼烧近了一步,她像个夜里趁家长离开后偷偷揭开被子起床吃糖的小孩儿,溜到章鱼烧摊铺前。 粉色围裙阿姨见到人后利索拿起工具,问她要大份还是小份。 “小”字的音发到一半,庄曼侬倏然顿住,蠢蠢欲动地想,好容易这次没人跟着她,不如…… “大份。” 语声和平常无异,又温柔又软绵,因此总是比不过别人有气势,两个字刚刚蹦出口就有道盖过她气势的声音响起: “不是不能吃么,或许小份要合适些?” 庄曼侬一僵,连转头这么个简单动作都做得生硬。 也不知道姜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定定站在她身旁,唇畔挂着抹和煦温柔的笑。 Chapter 16 自从他上次送她回家后,到现在已经过去快十天,这些天内连天气也忽冷忽热的,她每天早上路过向日葵时都会蠢蠢地看它眼。 时隔数日,他又出现她身旁。 他在灰色T恤外套了件白色衬衣,此时衬衣被挽至肘部,露出截线条漂亮的小臂,黑白灰的色调反而衬出他骨子里的清爽少年气。 然而,这么个清爽有如少年的男人正站在满是油渍与章鱼和柴鱼味的小摊前,看上去似乎有那么些违和。 庄曼侬恍恍神,在章鱼烧阿姨又问一次后答了要小份的话,无意识中听从了姜池的“提议”,她无奈红了耳朵。 她试图说些什么,可脑子里想的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好奇他为什么会这样问,想知道他什么时候看见她的,又想他会不会暗暗笑话一个在路边买小吃的成年人…… 总之,她一见他就思考力衰退。 不过眨几下眼的工夫,动作熟练的章鱼烧阿姨就将一小盒章鱼小丸子交到她手上。她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哪怕是叫他一声,姜池也始终安静地守在一侧,仿若他们本来就是同行不用问候。 庄曼侬没头脑地丧气起来,这丧气在低头看见盒子里只有五颗章鱼烧后愈渐膨胀。 上一次吃这里的章鱼烧是在春节后,刚从台湾回来的何冬容和她来过一次,那会儿何冬容还没一口一个“庄大哥”,那会儿……小份的章鱼烧也还有七颗。 怎么就沦落到这地步? 她在问章鱼小丸子,也在问庄曼侬。问她怎么一见姜池就沦落到话都不知道怎么说的地步?不是说喜欢他么…… 像是在原地无言站了很久,又像是只过去几秒,她眉梢上的惊奇尽数变成失落时姜池也跟着蹙了蹙额。 “你不高兴?” “我没头脑。”她下意识地接梗,反应过来后登时抬头看姜池。 他看似是顿了顿,对上她眼后突然偏过头笑,右侧唇畔那个浅浅的笑涡再次显露出来,丝毫不委婉。 “……”庄曼侬噎住,丧气退散,但余尴尬。 自知失礼的姜池收敛好笑意,手握成拳抵着唇咳嗽声,恢复常色:“对不起。” 他的声音总是温厚灿亮,如果刚刚没有露出略带嘲讽的笑就更好了,她尴尬又小声的回了句没关系。 姜池看了眼章鱼烧阿姨,微微侧身让开路,庄曼侬会意往前走,两人像之前那次一样并肩穿过小吃街。 路上,姜池为刚刚的举动又道歉一次:“刚刚的事是我僭越了。” 他好像没有立场阻止她。 庄曼侬提起小丸子:“它么?”话虽在问他,却没等他答,而是接着问她第一好奇的问题,“学长怎么会知道我不能吃?” 姜池默尔,在踏上第一阶台阶时沉声说道:“以前总看见你哥哥捏你鼻子……” “哈?”庄曼侬眨巴几下眼,懵神之际两人已上了两步台阶停在一中小侧门外。 *** 姜池童年时期一直和外公住在逍城边缘的小县城里,直到念高中时才回到市区,那时候姜女士也不过是刚回逍城一年罢了,最是工作繁忙的时候,他便住在小舅舅家。 因为相貌极好,纵使他是不爱说话的性子也没有招人厌,反倒替少年蒙上层清冷薄纱,却又不是真的薄凉,至少他不会冲同学们摆着一副冷脸。 刚念高中,少年那位远在帝都的父亲联系上老友路觉,路觉生性热情,答应了对方替他多照应姜池的话,所以姜池每周都会受邀到来路馆吃几次饭。 去来路馆的路上,他总能见到一对穿着初中部校服的兄妹,男生清秀矜傲,女生乖巧漂亮。哥哥总是不让妹妹吃小吃街的东西,有时候甚至会捏住小姑娘的鼻尖,看着有些好笑,身为高中生的姜池有些恶趣味。 等他高三时,他发现那个小姑娘也换上了高中部的校服,只不过,她哥哥再没有跟在她身旁了,路二叔说,她哥哥是去英国念书了。 那时候,她每天都一个人捏着鼻尖走过小吃街,他跟在身后笑,可笑着笑着又会替她难过。 分卷阅读29 她喜欢蹲在来路馆院里逗小猫小狗,那时候霸占着巷子的还是一条花猫和一条橘猫,偶尔还有条大花狗。 他去来路馆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然后发现她并不是每次都能忍住,偶尔还是会买关东煮、烤土豆什么的吃上一次,有一次连着几天都没遇见她,问了路二叔才知道她吃坏肚子没来学校。 后来每次看她蠢蠢欲动,他都忍不住想替她哥哥上去捏她鼻尖,不过他只能抑制住这个有些好笑的想法。 高三时每周只有一堂体育课,那节体育课好巧是和她们班一起上的,他从路二叔那儿得知她身体不好的事,所以对于她每节课坐在树下休息的举动一点也不觉奇怪。 他会和同学打打篮球,但更多的时候是远远看着她,她几乎不运动,只偶尔跑两圈或是和同学玩会儿简单的游戏,其余时间都坐在油桐树下看书,到春天油桐花开花时,她连书也不看了,就仰着头看花。 有一次他在她起身后捡到了一枚樱花花瓣形的发卡,想要还给她,却又像个小贼似的舍不得,于是每天都把它揣在身上,某次上课偷看时还被同桌嘲笑了通。 到五月初油桐花簌簌往下落时,高考也即将来临,姜池在他高中生涯中最后一节体育课上做出决定,他要把发卡还给她。 然而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就停下,摩挲着陪他好几周的发卡,总有些不舍。 见她起身离开,他赶紧追上去,也是那时他听见瓶身爆开的声音,他在蓝色瓶盖撞到小姑娘脸之前挡去她面前…… *** 她问他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姜池迟疑着,最后邀请她进了校园坐在八角亭下才告诉她。 当然,只是避重就轻地提起了一些事,口吻极其平淡,仿佛他真的只是在无意间看见、又在无意中记下一般。 然而也只用讲一点点,就足以使庄曼侬震惊。震惊原来早在她见他前他就见过她,还是很多次的那种。 八角亭外高树环绕,桂花好像开了,隐隐浮动着天香。 姜池将她从深深的惊讶中拖拽回来:“还不吃么,看上去快凉了。” 她看着静静摆在石桌上的章鱼烧点了点头,解开小袋子,尚且热乎乎的热气冒出来,章鱼烧阿姨放了两根细竹签在里面,她取出一支,问他:“学长要一起吃么?” 街边不健康的小吃,还只有可怜兮兮的五颗,他应该不会要吧? 她想着,哪知道姜池竟然点了头,带着笑意说:“好,多谢学妹。” “……”她眼睁睁看着他从袋子里探出另一支竹签,琢磨起自己是不是邀请得太真挚了,能让他纡尊降贵吃垃圾食品。 唉,眼下也不是夸姜池的时候,她应该为自己又少吃几颗小丸子而感到悲伤。 Chapter 17 画着向日葵的台式日历翻至新的一页,九月二日早被人拿粉色的笔圈住,下面是“木匠班”三个小字。 庄曼侬往包包里塞面纸时又瞥上眼,生怕记错时间。 吃早餐时庄先生也问起她:“今天要去那个木匠班?”见她点头,他又费解地嘀咕句,“怎么想去做那粗活?” 高女士放下牛奶,笑他道:“你不是总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么?侬侬这是替她的‘兔子木匠’实践啊。”说着又朝女儿眨了眨眼。 庄爸爸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摇头吐槽:“想也知道这周会有群不务正业的不去上班。” 商人看事情的角度总要清奇些,庄曼侬撇撇嘴,又听他叮嘱:“木工房里那些大机械离远些,注意安全。” “爸,我们只是很初级的课程呀,用手工工具。”她伸出指头比划一丁点。 庄先生仍皱着眉头:“那些锯啊钻的,也得当心。” 庄曼侬总觉得下一刻她就会被禁止参加“危险活动”了,连连保证真的只是做一个小板凳不会有危险。 直到下餐桌才算是熬过了老父亲的唠叨,结果庄景伊又要做一个“不务正业”的总裁送她去C.Lab…… 当初和家里提起要去木匠班的事,庄景伊生怕她被骗,还让秘书先生查过C.Lab的底细才松口答应。 不过,这位绝世好哥哥今早貌似还没开过尊口和她说话呢,或者说他从昨天傍晚起就是这副面色不霁的样子。 虽说她把亲哥引进“阿姨狼窝”的事不道德,但他向来能应付好这种事情的,绝不至于这么生气,所以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而这个原因只可能出在何冬容身上。 她默默扣好安全带,悄自思量,等他把导航调好后软绵绵唤他声:“哥。” 庄景伊侧头看她眼,像是看穿她要说什么,无奈道:“没和你生气。” “喔。”她指尖在包包上轻敲两下,没再说话,低头和泡芙小姐联系起来。 自从报名木匠班后,她就和泡芙小姐成了微信好友,平时倒没怎么说话,只偶尔互赞下朋友圈,今天是因为要去木工作坊才聊上天的,泡芙 分卷阅读30 小姐说她会在作坊外等她。 她回了句谢谢,心底隐约期待着,甚至猜测起昨天还吃过她小丸子的人见到她会是什么表情。 往C.Lab去的路上会途经朱雀街,兄妹俩在拐进街道后齐齐偏头,街道那侧的葵花庄外何冬容正拿着根比她还高的长竿挂大脸太阳,背影看上去可怜得滑稽。 庄曼侬收回眼,见庄景伊容颜微霁,暗笑声,苦口婆心劝说道:“容容她很迟钝的,你要是喜欢人家就直说呀。” 也不知道他在憋个什么劲儿? 庄景伊沉默许久,转过两条街才回她:“我知道,你不用替我操心。” “哦。” C.Lab的旧址在西遥郊区,不论是上下班还是与客户往来都不哪般方便,却好在离逍城最大的木材市场近,十来人为此几度纠结,最后才拍板定了新址,搬到南遥临江一侧的街道上。 这条街有两个特点,一是宽阔,老城区鲜少有这样宽敞的路,二便是离火锅街近,街道上总萦绕着火锅香气…… 连穿过小吃街都显得无力的庄曼侬此时正隔着车窗看一排排的火锅店,庄景伊瞬间把油门踩得更深,拐出长街后面无表情道:“等秋深了我带你去吃,自己不许胡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她嘟囔句,转而又笑弯眼角,“谢谢哥哥。” 庄景伊眉宇又柔和几分,把不是小孩子的庄曼侬送到作坊外就止步,目送她朝一棵老榕树走去便驾车离开。 *** 老榕树下守着个短发年轻姑娘,穿着极简风的灰色衬衣与浅色牛仔裤,踩着一双板鞋,看上去还是刚毕业的年龄。 庄曼侬朝她过去,那位年轻姑娘刚巧也看过来,两人视线相撞,一种不言而喻的认定感油然而生。 泡芙小姐霎时红了脸,腼腆朝她来:“请、请问是Manon么?” 尽管她的笔名听上去像个英文名,但被人叫出来总感觉怪怪的。庄曼侬点头:“嗯,叫我名字就好了呀。” 两人早在报名当天就通了姓名,就像Manon的确叫曼侬那样,泡芙小姐的真名也叫做丁泡芙,四舍五入一下,她们也是实名网上冲浪的好青年了。 丁泡芙又不加掩饰地打量起她,一双眼忽闪忽闪的,想郑重其事地赞美几句却偏偏害羞得很,最后单拘谨着领她去接待室。 木工作坊分为生活工作区和木工房两部分,工作区装潢简洁素雅,办公室家具极具木工特色,几乎随处可见木制品,庄曼侬随意张望两下便到了接待室。 室内宽敞简洁,已经到了十余二十人也不显拥挤杂乱,要么坐在沙发上刷手机吃蛋糕,要么就听两个小青年讲话。 她默默扫视圈,泡芙小姐先从角落里取了盒蛋糕过来,腼腆道:“这是我同事一早排队买来的,很新鲜的!” 她接来手上,从透明材质那面看进去,是块水果蛋糕,她刚好很喜欢。 “谢谢你呀。” 泡芙小姐摸摸耳尖,看看手表,正要说话就见一个生着桃花眼的男人挑着眉往这边看。 “那是Manon唔……你的朋友吗?” 庄曼侬转头,对上男人惊奇的打量。卢荟女士的生日宴才过去不久,她倒还记得他,叫郑…… “竟然真的是你。” 没等她回忆起他的名字,郑勋就眉开眼笑地走过来,仿佛忘了她在泡芙塔前对他的无礼,问她:“你也是被何大小姐召来的?” 想也是,要不是何桃的号召,今天来这儿的应该是完全不同的一批人吧? 庄曼侬垂了垂眼,摇头时他却笑眯眯说了句“嘿,说曹操曹操到”,她下意识看向门口。 最先进来的是何桃和她那几个小姐妹,随后是两位护花使者,最后出现的便是那位华先生,他总是人群中最挺拔的存在,此时却挂着泡芙小姐同款腼腆笑容。 庄曼侬脑袋轻轻歪下,心下默数三声,果然在这三声里何桃看见了她。 对方先是一愣,忽忽几秒内表情由惊讶疑惑变成恍悟,然后踩着她精致的细高跟来她面前,冷哼声:“好啊,可别说你是看在我面上才来的。” 两人从高考体检起身高就有166,并且多年顽强保持着这个身高,奈何庄曼侬今天穿着平底马丁靴,何桃往她面前一站跟株小花棒似的,眯着眼看她气势汹汹。 庄曼侬被她看得有些虚,甚至觉得自己有种横刀夺爱的恶人气质,好在华昇上前来圆场,他从见到庄曼侬起眉毛就挑得比山还高。 他朗笑声:“好久不见啊庄老板,没想到两位认识啊?” “好久不见。”她应完觑何桃一眼,似是奉承,“这么漂亮的姑娘,我当然得认识呀。” 何桃懵了一瞬,随后又冷哼别过头。 这时窗边过来个年轻人,对着手册与华昇核对番,确定人悉数到齐,两人便要带众人参观木工房。泡芙小姐主动请缨再跟一程,比两个直奔木工房去的男人要细心,她还替庄曼侬与何桃这行人 分卷阅读31 介绍了下办公区域。 公共办公区一侧还有间两扇门的大办公室,是C.Lab三位老板共享的办公区域,里面经改造有几张柚木做的木工桌,平时简易的工作都能在这里完成,此时木门大敞着,庄曼侬探长脖子朝内瞧,何桃也跟她做着同样的动作。 办公室有一排窗,看出去是木工作坊内的小院子,屋内有个穿着白衬衣与西裤的男人,皮带一束,窄腰长腿,有些像姜池,但不是。 他正半弓着腰在木工桌上磨刀,听见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时转回头,挑眉走来外边。 泡芙小姐扬笑与众人介绍:“这位也是我们C.Lab的创始人,贺彦西,也是这次三位授课木匠里的一个哦,最擅长做北欧风家具,什么都好,就是记不住时间。” 看他刚刚的反应,显然是不记得今天有木匠班。 何桃的一个小姐妹调侃道:“现在做木匠也要看脸吗?你们这儿说是模特团队我也信啊。” 贺彦西朝她礼貌一笑,没再回头磨他的刀,而是跟泡芙小姐一起领着大家穿过个小院子进去木工房。 木工房占地宽敞,大设备摆在东边,一堵木框结构的半隔离墙把设备区和工作台隔开,一侧放置各种夹具,一侧放置板材。 西面阳光房有几张工作台,与一排窗户的办公室正对着,西墙上装着置物隔板,众人还在设备区听讲解时庄曼侬就情不自禁地溜来这侧,又透过玻璃窗看对面的办公室,里面仍旧空荡荡的。 还是个老板呢,怎么还迟到? 不过,她并没有说别人的资格。 “哼。”何桃阴魂不散,又跑来她旁边。 庄曼侬结舌,看她还气哼哼的,小声说:“对不起嘛,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谁要你的对不起了?就是看不惯有人装模作样的样子,哼哼,难怪那天晚上我怎么问也不说。” 她那时候分明是不敢向自己承认罢了,这会儿偏被人说成装模作样,任谁也开心不起来,她索性不看何桃,转去看西面墙上挂着的各式工具,还意外发现几个身体圆胖的小动物木玩在支架上。 “干嘛不说话?” “哼。”她也轻哼声。 何桃莫名心虚,瘪瘪嘴:“休想我哄你。” “谁要你哄了?”她满不在意地说。 “……”跟过来的泡芙姑娘被两个漂亮姑娘的对话惹红了脸,看她们两眼才说:“我先回前面咯?你们也快开始讲课了,中午见。” “好,中午见。” 庄曼侬从阳光房内看泡芙小姐跑回前面一排房子,继续无视何大小姐,何桃看华昇领着众人过来,往她身边凑了凑,压低声说:“不过哦,我可不是为姜池来的,我是来跟人算账的。” 这话教她红了红耳朵,另一方面有为这话好奇:“谁敢招惹你?” 何桃一噎,愤愤道:“反正你敢,还有你哥。” “咳,”华昇停在两米远外,指了指手工桌,“打扰二位了,不过该上课了。” 何桃一见他人,下巴抬得更高些,绕过长桌扬长而去,留华昇苦恼地刮了刮后脑勺,庄曼侬大约明白那位要和谁算账了,朝他点点头也过去。 零基础的传统木工班采用的是一对十的教学方式,本来只匀了两位来带课,结果刚出差回来的贺总闲不住,也决定教几个人。 也不知道有没有暗箱操作,反正以何桃为首的十人被划到华昇那组,另外一批真正的木工爱好者被划到一位三十岁出头的青年人手下,传言那是C.Lab最“年长”的一位,大家都叫他石哥,庄曼侬则被划到贺彦西这组。 今早只有一堂课,教授最基础的木工划线技巧,每人分到两条加工好的木料与一套画线工具,围坐在手工台边像一群上手工课的小朋友。 不过成年人才没有小朋友可爱,想来是纨绔惯了的郑勋,当着三位木匠老师的面忽然起身,绕来贺彦西这组跟庄曼侬旁边一位戴眼镜的年轻人换了位置,还嬉皮笑脸跟人说“继续,上课重要”。 贺彦西掀起眼皮看他眼,刚才华昇还和他悄悄通过风。原本站着和众人讲划线理论与线形,这时干脆架着把木椅坐去郑勋与庄曼侬中间。 郑勋皱皱眉,往后挪些,越过他后背看庄曼侬,庄曼侬默默前倾,三点一线,靠贺彦西挡住他的视线,取了把角尺在手上把玩。 正不知神游到了哪处,手边的木料被人抽走一根,她不解看向贺彦西。 讲到关键处的贺彦西被她看得停了一拍节奏,解释句:“抱歉,我只是想给大家举个例子。” 并没有认真听课的庄曼侬低声说句对不起,之后就绯红着脸仔细听他举例,只可惜她爱走神的毛病一点没长进,没听几句又往窗外看,除了院里一棵橘子树再没旁的。 再收心时视线意外地停在贺彦西的侧颜上,他果然也很好看,高挺的鼻梁微带驼峰,额头和下巴的线条都生得正合宜…… *** 小院西边的橘树树桠 分卷阅读32 上绑着根已经败色的赭红色布条,院里吹过阵风,树叶与布条都摇晃着,姜池从工作区出来小院时风刚好停下。 淹润天光底下,尚青的橘子堆在梢头商量着变红事宜,他也在心头琢磨着待会儿要说的话。 可走到门边,一片云过来拦住了天光。 他站定,从门口看进去,她正偏头盯着贺彦西出神,胸腔里蓦地滋长出一种微涩的情绪。 比青橘酸,更像是醋泡过的淡青色蒜头,不但酸,还有他最讨厌的蒜味。 Chapter 18 “嗒——” 极清脆的一声,木工房内靠隔断墙一侧的两盏荧光灯管也亮起,里头的人多少都是一惊,齐刷刷朝门边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个清隽男人。 庄曼侬也算朝着门,一抬头稍一偏脸就对上姜池的凝视。 喔,见到了。 她听见何桃那几个小姐妹在身后发出唏嘘声,嘁嘁测测说:“桃子,你这介绍的是什么魔鬼团队啊,也太可口了吧?” “我怎么觉得他看着有些眼熟?” “他他他不就是姜池学长么?” …… 不比华昇与贺彦西两个私底下通过气的,离姜池最近的石空此时一头雾水,摸摸后脑勺与众人介绍这个打断教学的人:“呃,这位也是我们C.Lab的老板,姜池。” 底下有人笑:“你们到底有几个老板啊?” “就这三位,再没了。” 姜池闷闷儿收回视线,尚停在开关上的修长手指一根根慢慢滑下,歉然与众人颔首:“抱歉,打扰了。” 石空看他臂弯里圈着两块木板,以为他是来搁板材的,转回身举起角尺说道:“没事没事,我们继续。” “石哥。”姜池在身后叫停他。 “嗯?” 本是想说和对方换下工作,可他又临时变了卦,摇摇头:“没事,你们先讲,我做点别的。” 他说完径自坐去人最少的那桌,贺彦西抬眼看看坐来对面人,喉头漏出极轻的诽笑声,边从郑勋面前借来支铅笔在刨料上画起榫眼线与榫头线。 姜池不为笑声所动,甚至因为友军的笑声有些脸臭,黑浸浸的眸缓款偏转到庄曼侬身上,她刚刚似乎朝他笑了…… 她果然挂着浅浅的笑。 经她一笑,他胸腔里的醋蒜味无端的又没了,别别扭扭撤回眼,心猿意马地将面前的板材翻转两下,留意到郑勋那么个大活人的时候已是几分钟后。 贺彦西将画好线的木料传给桌上的人传看,不紧不慢地讲着,人人都候着那根木料时只有郑勋始终撑着椅背看庄曼侬。 眸光晦晦睨他眼,手机屏幕却亮了,一条垃圾短信。 他解锁,页面还停留在和华昇的聊天界面上。他从车库出来后才看见华昇的短信,他以为是自己眼花,驻足看了几秒才按熄屏幕赶来。 华昇那人像是喜欢上了他的头像,连跟何小姐服罪后也没换回去。 姜池这时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头像,心底莫名烦错,恍恍惚惚将头像换成个小木玩,圆圆胖胖的兔子身子,纺织品做的耳朵与尾巴,看着有些滑稽。 似乎满意了些许,他半掀眼,纤长的睫羽盖住视线,只见她的手也划着桌面上的手机,复而低头敲字…… 庄曼侬收到姜池消息时何桃还在不厌其烦地冲她哼唧,问她怎么又惦记上姜池。乍地跳出个不认识头像反应上两眼,待看清人名,转了转眼眸。 他有意无意地低垂着头,没看她,丝毫不像正问她怎么会来这儿的人。 她没再管何桃,而是径自回姜池的消息:「因为工作的原因,需要来学习些木工知识呀。」 姜池攲颈,敲下一行字:我怎么不知道开书店也需要木工知识? 可这样说似乎不合适,思绪如花绳纠捩一般,他又删掉那行字。 “……”庄曼侬又目睹了场“对方正在输入”的消失,摸了摸额间,黯忖是不是和自己聊天比较难。 在他回消息前她索性寻了别的话说:「学长面前的木材看上去好像木地板噢 :I 。」 这次倒回得很快:「嗯?这就是木地板。」 “……” 她无声抬头,姜池也没再低着头,“眉来眼去”之际那方木料正巧传到他的位置上,他瞧也没瞧地推去左边那人面前,继续回她消息。 「小区的保安室重新装修了次,废料堆在外面要扔掉……」 用的是橡木实木地板,丢了倒也可惜,于是掏了点钱把大块的边角料都要了来,结果为了一条短信连东西也忘放就来了这儿,工具也不曾带,只得干坐着。 听说了这木地板的来历,庄曼侬好笑地弯了弯眼,等那方木料绕桌一圈来到她面前,她也顺手推去左边。 坐她左侧的贺彦西:“……”夫唱妇随吗? “庄小姐不看看吗?” 意识到自 分卷阅读33 己还在上课,庄曼侬缩至半道的手又默默把木料拖回面前,假模假样地看起来,这举动引得姜池翘了翘唇角,只不过与此同时还有郑勋一声突兀的笑声。 姜池将笑意撇下,淡淡看他眼,在贺彦西身后走动的华昇也回头看戏。 待郑勋看清对面男人深邃的眸,神经忍不住跟着紧绷。 他干嘛? 姜池自然不干嘛,只收回眼继续打扰庄曼侬的学习进度。 一起吃过两顿晚餐与一份章鱼烧的交情,聊起天来也不似最初那样生硬。 聊着聊着,她提起他的头像:「刚刚我在置物架上看见小象和犀牛的小玩偶了,和你的头像很像。」 姜池:「喜欢吗?」 庄曼侬抿唇:「嗯,很可爱。」 姜池笑:「我那里有一抽屉,如果喜欢可以选些走。」 一抽屉……庄曼侬童话漫画家的大脑迅速建构起一片抽屉森林,里面是各种各样圆胖身子的动物。 长想着,姜池又补充句:「不过都是我自己做的,没有纺织品做的耳朵尾巴。」 她安抚式地回复:「没关系啊,会做成小动物已经很厉害了!」 可惜她这次没抬头,不然就会见到姜池在收到这条消息后苦恼地皱了皱眉。 皱眉的原因很简单,他并不是像她以为的那样手艺菜到不会将纺织品与木玩结合起来,而是别的原因。 带纺织品的小木玩是捷克的玩具品牌,他要是做这样的高仿木玩出来就是抄袭。 可是要他郑重其事地解释,他又觉得自己太过计较,说不出口,最后只有回她:「要是想做别的东西,也可以和我说。」 后面还跟着张兔子表情包,正是她之前发给他的,跟他的木玩头像搭在一处毫无违和感。 咳,可真巧,这人挺像“兔子木匠”的…… 想着敛笑,暗戳戳翻出存在手机里图——一只穿着白T与工装背带裤、手里拿着把小锯的兔子。 发给姜池,问他:「那这个兔子可以做出来么?」 又一只兔子,姜池发现屏幕内兔子的数量过多了些,堆笑答:「嗯。」 「那可以做成巴掌大小的么?」 他摊开左手看了看,问:「你的巴掌大小还是我的?」 要是她的巴掌大小,岂不是还要量量尺寸再告诉他?她傻笑下,眼底突然钻出一块木料……不,一块木地板。 和她一样,围坐在手工桌上的人都因为姜池突然移动木板的动作看向他,不过罪魁祸首垂首看着手机。 于是,尴尬的人变成了庄曼侬。 她轻轻将木板拖得更近,左手覆至木板上,右手握着铅笔在木板上描画出手的轮廓,顶着四面的注视又把木板推还回斜对面。 讲课的贺彦西:“……” Chapter 19 画线是最基础的课程,大半个早晨也不知道别人学了多少去,反正庄曼侬是皮毛也没会,只勉强认识了些画线工具,其余时候都和姜池闲聊着。 到中午好容易散了学,要去觅食的众人却教华昇笑语拦下,说是要请远道而来的朋友们吃顿午餐,若有不便另说就是。 大都答应得爽快利落,连身后几位素来娇惯的姑娘也在简单商榷几句后点头,然后庄曼侬就教人拍了拍肩。 她侧转回身,何桃趴在椅背上问她:“你去么?” 她想了想点头,反正于她没什么差别,只需要把阿玖哥带给她的午餐提去餐厅就是。 华昇大约还兼任着C.Lab的公关,此时又笑咧咧打头阵领众人出木工房,人人都往外去,唯有姜池抱着两块木板定定站在手工桌边。 他……在等她? 庄曼侬绕过长桌,不忘带上桌上那盒水果蛋糕,待拐过两个桌角,姜池也挪了几步。 咳,虽说聊了一上午,可终归没有真正开口啊。 “你去么?”姜池也问了她同款问题,戳破二人间的安静气泡。 “嗯。”她点头说,“不过我要自己带餐去,学长呢?” 姜池低头笑:“一起。” 两人分明身长腿长,却慢吞吞的落在最后,走在前头进了工作区的何桃悄然回头,入眼便是两人并肩走过橘子树的场景。 哼,两个闷葫芦还挺般配的。 “他们什么关系?”郑勋突然凑来何桃边上,一双桃花眼也往那两人身上打量。 他勉强还记得姜池这号人物,或许曾在篮球场上打过几次照面。 不单女人会暗暗与同性比较,男人也会,年少时会,自诩成熟时也会,除了那等从骨子里就矜傲的人。 所以郑勋在被姜池淡淡扫了眼后,就对他分外关注,尤其是他还能和庄曼侬并肩走在一起。 庄曼侬是什么性子,郑勋自认看得明白,佛系从容之下总有疏离。 正因为这样,他才不会为庄曼侬一句“我不喜欢你这 分卷阅读34 样说”伤神苦恼,反而还能继续吊儿郎当地往她眼前去,只不过这种吊儿郎当是绝对有度的。 也正因为这样,在看见姜池与她有说有笑的走在一起时他会诧异。 何桃没有答他,那两人也很快进来,却旁若无人地经过了他们,一同进了那间双扇门的办公室。 何桃这才拍了拍他肩膀:“走啦,我和露露快饿死了。” 被叫做露露的姑娘笑,圈住何大小姐的胳膊感慨:“虽然快饿死了,但这木匠班来得也太值了吧,可比在公司被老头子压榨有意思,还有超帅的小哥哥——” 露露姑娘蓦地哑声,故作淡定地跟两个小姐妹往外去。 从双扇门的办公间出来的庄曼侬刚好听见“超帅的小哥哥”那句。 既然她听见了,一旁超帅的姜池小哥哥肯定也听见了,尽管他面上没显露出情绪波动。 不知怎地,到这儿庄曼侬忽然起了捉弄心思,或许是刚刚在里头看了看他满抽屉小木玩的缘故,她现在胆大得很。 见其余人都有如游鱼往外去,她低声问他:“走么,超帅的小哥哥?” 姜池像是又变成了那只被雷声惊吓到的呆雁,呆呆凝视着她。 然而落在庄曼侬眼里,这幅场景便成了姜池对她的捉弄不为所动,难堪透顶。 意识到场面的尴尬,姜池低咳声,红着耳根开口:“学妹真有趣。” 庄曼侬:“……”她的脸色可能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了吧。 她最讨厌的猪肝。 两个人各自红着面耳出去C.Lab,候在老榕树下多时的孟玖把保温食盒交到她手上就自己觅食去,而原本说好要和她中午见的丁泡芙在十一点时就和她发了消息,说弟弟食物中毒她得赶去医院。 于是落在最后的还是只有她和姜池。 姜池将视线转向她手上颇有分量的食盒,伸出手:“或许我能为学妹效劳?” 不是询问需不需要帮助,而是乐意效劳,这样的话但凡是不经思量地脱口而出,那他必然是真心的。 庄曼侬垂眼,道了声“谢谢”就伸手把食盒送去他手上。 当然,不单是因为食盒沉,更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姜池。 换做是其他什么人,她才不给的。 他笑意温奥,远远缀在队伍最后,提着食盒将她带去C.Lab提早预约好的餐厅,一家中规中矩的中餐馆,装潢虽旧了些,却贵在干净亮堂。 三组人正好坐在三张大圆桌上,迟来的庄曼侬与姜池坐在剩下两个相邻的座位上。 她挨着同组的一位带细框眼镜的姑娘坐,姜池则挨着贺彦西。 姜池将食盒轻放在她面前,桌上众人似乎又转睛看了眼他们,因菜还没上桌,庄曼侬也没急着打开食盒,和众人一并等着。 比起他们这桌的静谧,隔壁桌的公关华先生实在热情洋溢,从腰包里取了厚厚一沓名片出来发给众人。 庄曼侬竖着耳朵,听他言谈间才知道原来这批人中还有从其他市过来学习的,要在作坊附近的宾馆住上整周时间,是真得不能再真的木工爱好者。 如此比较,她跟何大小姐一行人谈得上是“居心叵测”了。 不,说自己要用“醉翁之意不在酒”才是。 她忽而转头,看看她的“醉翁之意”。 姜池的脸很小,除了五官精致外下颌线也生得优越,可惜她才看了两秒不到就被抓了包,姜池摸了摸耳鬓,有点紧张地问:“有什么东西么?” 他今天没有动过木头,照理说是没有木屑的。 庄曼侬摇摇头:“没有的,就看看。” 姜池微怔,放松手后又有点害羞,但碍于桌上其他人,只是笑笑。 正这时华昇也过来这边,笑加加与众人发了名片,说了好两句话才回自己那桌。 庄曼侬一句也没听进去,只盯着手里那张C.Lab的名片想事,名片本身设计得极为精湛,地址、传真与伊妹儿也俱全,只是啊…… 这哪里是姜池给她的那款名片? 她不动声色地收好名片,又在同一夹层里取出那张黑胡桃木制成的手刻名片。那时候容容好奇上边为什么没有地址与传真,她忽略过去,这会儿却自己琢磨起来。 指腹再次划过名片右上角的叶子,坐在她身旁的姜池将这动作看得清清楚楚,浑身一僵,一时连手也无处安放。 局促间有人来上菜,正好挡在他们之间,他见她重新收好包包,人连座椅一齐往另一侧挪了挪。 她很礼貌,椅子腿没与地板摩擦出任何杂音,可姜池就是听见了一种类似琴弦绷断的声音。 她离他远了些,从原本一尺远阔成一尺又三寸,刚好便于服务生上菜,可姜池硬是觉得这多出的这三寸像是一道堪比雅鲁藏布大峡谷的天堑。 他将唇绷成一条直线。 姑且不论她究竟有没有从那张名片上窥破什么,反正他好像明白了…… 分卷阅读35 在服务生再送菜来时,姜池也往左挪动座椅,将一尺三寸的距离重新缩回咫尺之内,美其名曰不打扰女士用餐。 于是,被打扰的人就成了他与贺彦西。 庄曼侬在他靠近时心跳怦怦变快,没抬头,只自顾自地揭开食盒。 最上头一层装着藕和青豆肉丁,第二层是份红烧排骨和小碗盛的鱼汤,最底下除了米饭就是一份撒着细葱碎的嫩黄蛋羹。 取出的菜格占了不少位置,甚至已经占了姜池的领地。 她取出蛋羹,转眸思索阵,而后食指推着小碗送去他面前,缓悠悠问: “路姨做的蛋羹,学长吃么?” Chapter 20 他像切蛋糕那样在小碗内划了下,将明显小于另一半的半月形蛋羹划在他那里。 蛋羹质感极为细腻,覆在白饭上,颤了颤。 庄曼侬发现,姜池对待蛋羹细致到舀它时睫毛都不会扇一下。 他应她时不假思索地点了头,却又跟他接受章鱼烧的邀约时不那么一样,他刚刚更…… 更像是整个人都在发光。 周身似乎泛出和蛋羹相似的嫩黄色光芒。 就这么喜欢蛋羹吗?她想着低眉笑笑。 桌上其余人不时便会用一种自认为隐蔽的眼神看向他们这边,总之乐意八卦吃瓜的群众无处不在。 庄曼侬总有些别扭,慢吞吞吃着饭和蛋糕,另一位当事人则还继续发着光,丝毫没察觉。 到下午,木匠班便开启了教学任务的第二个环节——带领众人学习使用框锯。 早上的课只能干坐着听理论看线型,顶多动手画画线,下午便能人手一把框锯,过会儿还会在木工房内或院外练习锯木头,这对一群木工小白而言倒很新鲜。 郑勋仍旧坐在贺彦西这桌,只是这次没再枕着椅背看庄曼侬,而是只手撑着下把哈欠,几番哈欠后中午那位坐在庄曼侬旁边戴眼镜的姑娘戳了戳他胳膊。 “对不起,或许你需要去趟洗手间?” “……” 哈欠总是极易传染的,无怪风流倜傥的郑小少爷也会遭人嫌弃,许是教这姑娘的直率窘到,他还真寻去洗手间浇了把脸。 庄曼侬在多方授课声中听见动静,探了探脖颈,见那位姑娘深藏功与名地推了推眼镜,几许好笑,自然也听见身后何桃几人的偷笑声。 看来,不止她一个人不专心听。 她垂眸看回手机,姜池的消息已经回复过来。他人虽然在办公间画着图纸,却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着。 他问她:「吃石榴吗?刚刚买的。」 「不是画图么,怎么突然买了石榴?」她笑吟吟回他。 姜池:「附近经常有果农开着货车来卖,听见喇叭声才去的。」 好多年没见过路边的水果货车了,这么一想姜池竟是越发的接地气,她眼角眉梢的笑意愈深,回他:「那我待会儿不客气了?」 小院另一边的屋子里,收到她消息的姜池弯了弯唇角,从手边装石榴的袋子里取出全部的石榴,挨个儿比较,挑出色泽最均匀、果皮最薄的一个。 然后又打开那个专程放小木玩的抽屉,里头最高的数一头长颈鹿,其次是长着犄角的梅花鹿,最矮的则是一只短腿兔子。 不止是光秃秃的抽屉,他还借抽屉之势围了圈小栅栏,里头有两只小羊,还有树木花草与一盏穿着木质外套路灯。 那盏灯是可以亮的,就像他睡觉时会亮着一盏小灯那样,他也会在离开前给它们打开灯,还会不定期换电池维修路灯…… 这一看似奇怪的举动原本只有同个办公室里坐着的两人知道,今天中午却又多了一个人,她大约没有好奇? *** 安静的作坊小院里忽然嘈杂起来,姜池透过那排窗看见有人出来,几个人还伸了伸懒腰,他站起身,手够去石榴上。 庄曼侬提着框锯出现在木工房门口,姜池这边也带着石榴出现在小院里。 正当她看向他手上红通通的石榴呆呆儿眨眼时,何桃突然在她耳边啧啧两声,然后留给她一个高傲的背影往角落人群处去。 这人今天简直兴奋过头,她懒得搭理,回眸看姜池过来。 她想,他隐隐约约是有点殷勤的。 最近应该不用朝她抱歉什么吧? 仿若是眼前罩着层月光一般的薄纱,两人看彼此时总是朦朦胧胧的。 姜池没来由地嗤笑出声,将石榴掂了掂,似有自嘲的意味说道:“它好像出场太早了。” 当然太早了,课堂才刚刚进入精华部分,他怎么就急着带石榴来给她吃?说到底,不就是他翘首盼着么。 他暂且把石榴选美大赛中的翘楚石榴放回办公桌上,又出来找远远落在学习进度后的她,温声说:“走吧,带你赶赶课程进度。” 庄曼侬觉得这话好笑,一边跟他往那边去,一边说: 分卷阅读36 “可我的学习进度是被学长耽搁的。” 姜池不置可否。 站在橘子树下竟觉得有几分甜意,这些橘子,将来成熟时会很甜吧? 他想去橘子,旁边的庄曼侬被其他人吸引了实现,放眼看去一个锯木板的人身上,那人笑得开心,用手锯的动作也不显生硬,石哥在旁边点评打分。 反观另一组,何桃又为自己穿着高跟鞋置起气来,华昇劝不好她,无奈之下自己替她踩着木料,由她锯,一边点评:“这是完全错误的示范,不过何小姐依旧完成得很优秀。” 好几张板凳上都有人工作着,锯木头的声音此起彼伏,木屑飘了一地,华昇这话让庄曼侬听得哭笑不得。 他还真是深谙何大小姐的秉性啊。 “想试试吗?”姜池温厚灿亮的声音复又响起,可算是从青橘中回过味来。 她也收心,想尝试地点点头。 姜池到废料棚底下取了张大约两厘米厚的松木板子,不长,搭在空板凳上,问她:“会用划线器吗?” 早上的划线课教了好几种划线办法,使用木工划线器划线怎么说呢……大概就是有种开挂式地快感。 她自信点头,姜池拿了他自己做的个简易划线器调好给她,她蹲在绑着根赭红色布条的橘子树下,在木板两头各划上两道纵割线,中间划道横割线。 姜池挑眉,话里藏着掩盖不住的笑意:“这么自信么?” “嗯?”她起初不解,当她学着锯块时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其实她可以多划很多条横割线的,因为第一锯她就已经锯歪了。 “贺先生说锯条装夹没拧紧会锯歪的。”她怀疑是锯条的毛病。 姜池一边接过她的框锯检查,一边弯着眉眼问:“别的原因知道吗?” 别的自然是没听见。 “框锯没问题,”他还给她,“再试一次?” 她听话又来一次,结果仍然一样,姜池便亲自给她示范,一次不成再示范一次,连送锯时手腕、肘肩与身腰的幅度与节奏都说得明明白白。 华昇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过来,听上几句啧啧称奇:“哟,姜总还开起小灶了?” 姜池抬眼淡淡扫他,兀自将一截木料平平整整地锯下来。 华昇尬笑声,摸着后脑勺朝庄曼侬颔首:“庄老板莫生我气,我是调侃他呢,你放心,跟着我们姜总保管七天成木匠。” “……”庄曼侬微窘,强行配合着点了点头,然后目送这个无厘头的人离开。 之后又试了几次,竟然一次也没成功,不禁怀疑起自己的手来,姜池看她有些累,顺势请她进办公室休息。 然后就理所当然地喝起热茶、吃起石榴来,她看向窗外,小院里早就有人回了手工房休息喝茶,还有几个在院里拍照录视频,都挺悠闲。 姜池看她坐在那儿,背影安安静静,剥着石榴,面上浮起浅浅的笑意,将一支护手霜送去她的茶杯边上。 “只有男士用的,或许你可以将就用用。” 庄曼侬记得这个牌子,那次去姜女士的公寓,她交给他的就是这种护手霜,姜女士真的很严格。 她仰面,笑溶溶答谢:“谢谢学长。” 姜池看她不介意地用起来,松一口气,天光既暗,寥廓的蓝颜色变灰很多。 “待会儿——”他欲言又止。 正涂着护手霜的庄曼侬再抬头:“嗯?待会儿怎么?” Chapter 21 对上她那双清炯炯的眸,姜池恍疑有种小时候跟外公坐在湖畔看星星倒影的错觉,水汪汪的,又很清亮。 外公常说湖畔与风一起自在逍遥的花像外婆,他从没见过外婆,但他那时似懂非懂地从外公那儿学来比喻这种修辞,知道了外婆可以像花,也将那个抱着向日葵笑的小妹妹比作向日葵。 忽念及此,姜池一双黑浸浸的眸子里多出丝晦伏不扬的意味。 想和她说的话从来都很多,既然不愿那三尺之距再生成天堑裂谷,总该讲的。 宛如一个信仰倒塌的无神论者忽然有了上帝引导,他立时有了方向。《罪与罚》中拉斯柯尔尼科夫在接受上帝的同时顿悟了他对索尼娅的爱,姜池没有与宗教有关的深奥境界,却不妨碍他顿悟该如何处置他对眼前人的喜欢。 他无比顺畅地询问出口,问她,他有没有荣幸能送她回家。 这般不加掩饰的主动,庄曼侬是头一次从姜池身上见到。 她凝眸看他,眸光轻闪,心下清明几许,甚至觉得名片的事她也不用再问及。 她静悫点头,声诺答好。 在孟玖来接她前发了条短信和他说了这事,她知道孟玖一定会告诉庄景伊的。 果不其然,在课堂结束刚坐到姜池车上时手机就响起来。 她两手各握着一个小木玩——她从姜池的抽屉里拿了两个,小兔子和小狐狸——这时将它们放在 分卷阅读37 膝上,取出手机接通庄景伊的电话。 那端,庄景伊开门见山:“我让阿玖来接你了。” 狭迫的空间显得手机有些漏音,姜池闻声将方向盘捏紧两分,轻侧头看副驾上的人。 她左手摸着小兔子圆滚滚的身子,低着头,余光清晰瞥见他的动作,曼声说:“可是我已经在车上了啊,总不能停下。” 像是在配合她,姜池发动车子。 电话那头的人一言不发,良久才传来声息:“哦,那没事。” “……”她怎么觉得有事呢? 挂断电话,庄曼侬仍惴着颗心,总觉得庄景伊说没事其实是真有事了…… 两人没有说话,他专心致志开着车,她心不在焉弯着木玩,路过书店时庄老板才动动脑袋,往店里看了看。 正好赶上初中生下课,进去了一群穿校服的孩子。 姜池也看见了,他开口:“生意不错。” 她笑:“嗯,教辅区的销量才是盈利的中坚力量。” 姜池跟着笑了笑。 离光渐暗,姜池的车缓缓驶进逍山月眠湾,停在上次来过的别墅花园外。 依旧是他替她开的车门,此情此景,庄曼侬自然而然地想起上次高女士说过的话—— “下次这种情况呀,记得请人进来喝杯茶。” 她指腹摁了摁小兔子的肚子,清咳一声:“谢谢你送我回来。”她顿了顿,“进去喝杯茶么?” 姜池本就瞥见她一个劲儿地捏着木玩,待听到她的邀请,觉得自己也被人捏了捏,整个人因脑海里那根弦绷紧而紧张起来,以至于没能及时做出决定。 一阵鸣笛声打断了他的纠捩思绪。 他回过头,见身后多了辆车,一个西装男人推开车门下来。 …… 庄曼侬语塞之余,心底顿生出一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 见她气馁,庄景伊收回眼,不着痕迹地将姜池上下打量番,走近他伸出右手:“庄景伊。” 姜池回握,报了自己名字:“姜池。” 这个名字……庄景伊想到妹妹从姜女士公寓回来那次,姜女士的儿子姜池? 将这两件事放在一起,不难掘出些端倪。 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走去庄曼侬旁边,下意识揉了揉她脑袋:“辛苦你送侬侬回来。”说着拿出大人对小孩的做派训她,“有阿玖在,怎么还麻烦别人?” 庄曼侬皱了皱眉,避开他的手掌,因他话里对姜池隐隐的驱逐意感到不悦。 姜池不知真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挂着浅笑说:“没有麻烦,分内之事罢了。” 和之前那次一样,他又说了“分内之事”。上次是出于宾主之道的本分,这次则是出于追求者身份的本分。 庄景伊面上微微一笑,还要说什么却被自家妹妹打断。 她低眼看看姜池的鞋尖,又抬头看他,故意当着庄景伊的面说:“明天见。” 姜池收下这话,有些遗憾没能喝到她的茶,但又宽了口气,毕竟来得突兀。 “嗯,明天见。” 他上车前又朝庄景伊微微颔首,庄景伊做出回应,聚着眉峰与庄曼侬一同望着车下山。 等车影消失,庄曼侬才沉默转身开门。 庄景伊车也不管,只跟上她:“侬侬。” 她不搭理他,垂头进了花园,推门进屋。 坐在餐桌上和珮姨一起包饺子的高女士听玄关处传来动静,弯眼笑问:“是谁回来啦?” 庄曼侬星速换好鞋,将暂放在柜子上的小兔子和小狐狸抓在手心就听见庄妈妈的话,闷闷应她声便直直去了楼上。 庄妈妈见状蹙眉,担忧着放下饺子,刚从座椅上起身又瞥见玄关处出来个闷沉沉的黑影,好吓一跳,沾着面粉的手在围裙上拍了拍。 “回来了也不吱声儿,”她责怪句,问他,“你又招惹侬侬了?” 庄景伊闷答颏转头,像小时候不小心撞疼妹妹那样,眉头堆着不吭声。 “算了,我去看她。”高女士轻叹声,摘下围裙洗了洗手才去楼上。 敲三下门,没听见回响只好自己打开道小缝,见她蜷缩躺在床铺上,柔声问:“我进来咯?” 庄曼侬微动了动脑袋,没吱声,高女士轻手轻脚坐去她旁边,看她脸蛋红扑扑的,探手摸了摸。 刚用凉水清洗过的手,沁凉沁凉的,贴在她因生气难过而升温脸颊舒服得很。 她眨眨眼,眼眶里包了许久的泪顿时顺着眼角漫出,滚到鬓边,弄湿鬓发和半边脸下的浅色被子。 她鲜少哭,懂事后见泪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也因此高妙在看见她的眼泪后愣了两秒,随即也莫名红了眼圈。 在家人的百般爱护下她从未在别人那处受过委屈,可在家里人面前呢? 高妙记得上一次见她哭还是她高考前,平时成绩只在中游浮动的女儿在高三那年忽然用功,立志一定 分卷阅读38 要考上逍大。 起初她与丈夫都没说什么,可高考前两个月她病了场,大半个月也没痊愈,这下再不纵容她。 天下多的是渴盼儿女勤奋念书的父母,他们却偏偏不许她太用功,平素乖巧的女儿,有一天突然在饭桌上放声哭了起来。 那是种被管束、被压抑太久才爆发出的哭声,闷窒得让一个母亲崩溃,她也跟着哭了场。 精通音乐的人或许总比常人敏感,哪怕是此时一串无声的眼泪于她也深有震撼。 她替庄曼侬拭干泪,没有问她为什么哭,而是等她渐心情渐平复,拿起她手边的小狐狸看了看,温声问:“这是今天买的?” 庄曼侬稍稍转平身子,只不过腿还是蜷缩着,看着她小声说:“别人送的。” “噢?泡芙小姐?” 她撑坐起身子,自己拿起小兔子,冷不丁问她:“妈妈知道姜女士的儿子是木匠么?” 当然不知道。高妙再次怔愣,一听姜女士便也把上次姜池送她回家的事与木匠班想到一处,又惊又疑,难以置信问她:“侬侬喜欢他?” 她低头不语,但又像是“嗯”了声。 高女士哑声,心底钻出千言万语,却又凌乱到不知说哪句才好。 通常情况下,一个好妈妈万不会在这时候沉默,她们会支持女儿的心意,要她擦亮眼睛好好看清对方。 可她这会儿却想去了另一个孩子身上,靳骁曾在出国前就向她和丈夫吐露了真心,承诺他会在回国后就和侬侬坦白心意,承诺他会像他们一样将侬侬视若珍宝宠爱一生…… 现在看来,是不是他们颠了主次呢? 高女士有些慌乱地放下那只小狐狸。 母女俩各自沉默,直到珮姨来敲门,在门外说:“太太,先生回来了,第一屉饺子也熟了。” 她逃避似的起身:“走吧,吃饭。” “我想在楼上吃。”她回绝。 “行……我让阿珮端你那份上来。” 她离开,庄曼侬也趿着拖鞋将两只木玩放在书柜上,独自到二楼小厅。 珮姨端着饺子与蘸料上来,不知道原因,却在下楼前安慰式地留给她一颗糖。 姜池的消息也是这时进来,她以为是他到家,结果却是给她拍了张暗沉沉天际上的月牙,很模糊很模糊,说他被堵在大桥上,正好看见了这弯月牙。 她本来笑着,却在看见这句话后严肃起来:「专心开车。」 意料之中的,那边又打了半天字,好一会儿才简短回她个「好」字。 看着竟有些可怜。 他怎么一天之内变可爱了这么多? 因为姜池,庄曼侬将心底那缕郁悼劲儿全抛开,晚餐后,料定庄景伊不会叫她锻炼直接回屋洗澡画画。 在画了几格森林背景后思及姜池抽屉森林。 他好像会给小木玩们留盏灯,是担心它们怕黑吗? 那么,当初她道听途说来的爆料也是真的吗? Chapter 22 逍城虽不是什么超一线城市,文化底蕴却十足深厚,逍大成校百余年,自然位居国内高校前列。 然而,就算是在这么一所鼎鼎有名的学府里,也少不了一群无趣之人,他们以挖掘校园风云人物身上的秘密与小习惯为爱好。 能在这样人才荟萃的校园里成为风云人物,其人要么才识过人,要么容貌出众,抑或者,家世显赫。 她本不屑看这等道听途说来的事,然而当公选课上坐在她后排的两个女生不停嘀咕姜池名字时她又心念微动,下课后便抱着电脑到教室角落坐下,打开了校园论坛内的八卦栏目,入眼便是一个飘红的帖子。 【震惊!建筑系男神姜池竟然有这些不为人知的爱好!】 她悄咪咪点开,发帖时间是昨天中午。 楼主看上去是个女生,言辞间显得有些花痴,至于她所披露的那些“爱好”看上去多半是她自己的臆测。 庄曼侬暂时没看出来这个帖子有什么值得飘红的地方,往下滑鼠标。楼主又在某一层出现,笃定说姜池好像很怕黑,还举了两个从姜池同班同学那里听来的看似成立的事例,但仍旧干瘪瘪的没什么好看。 和庄曼侬一样,许多进帖的人都被楼主的主观臆测弄得没了耐心,跟帖吐槽起她。 「震惊个大头鬼啊:)不如听听高数课。」 「什么大头鬼标题……」 「有句讲句,你和别的楼主多学学再来开帖吧,无聊死了。」 「无聊,为什么没人说说姜草的身世呢?想知道那身逼人的贵气怎么来的!感觉他好神秘啊。」 这一点,庄曼侬也想过,不过只是模糊闪过这个念头,没什么存在感。 「比起楼上说的,我更好奇他平时除了上课都在做什么,为什么从来没有偶遇姜草的帖子?感觉有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气质!」 庄曼侬 分卷阅读39 视线在这层回帖上停了许久,摸了摸下巴想,可能是因为偶遇到姜池的人都不太八卦所以才没帖子吧? 比如她,偶遇姜池很多次啊。 她沉默着往下多划了几条,除了声讨楼主的无趣外就是跟着好奇姜池身上的一些事,直到…… 直到今早,沉寂一晚的帖子里突然多了层匿名马甲的发言:「小道消息,这瓜保熟,你们姜草的确怕黑,他小时候被绑架过,被人绑在地下室整整两天。」 自此,一石激起千层浪。 短短两行字引得众人惊愕不已,跟着冒出一串串的惊恐声以及质疑声。 教室在一楼,庄曼侬靠窗坐在角落,外边有风吹过,金黄色的银杏树叶哗啦啦往下掉,她有些恍惚。 可他是个像盛开的向日葵一样耀眼的人啊。 她蹙着秀气的眉毛,继续往下滑,帖子却久久加载不出,再退出去看时原本飘红的帖子已消失在论坛首页。 而论坛置顶帖最顶部忽然之间多出个向姜池道歉的帖子。 大约是顾及着什么,他仍用的匿名马甲,但不妨碍他句句诚恳,说那事只是自己道听途说来的,纯属造谣,私下已跟姜池本人及其家人道过歉等等。 此帖一出,下边的风向基本都是斥责这人的…… 连庄曼侬都愤愤凶他句,然后关掉论坛。 那时候不过十八九岁,哪里就想得深,可今天,当她留意到他抽屉里总是亮着的小灯时,不禁又想去当初的谣言身上。 如果是真的呢? 她抿唇丢下Pencil,将两个小家伙轻轻捧到手上,送去飘窗一侧的组合柜上。 柜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放满了她小时候的玩具,最上面摆着的是一座蓝顶白身的城堡,做工精细到门窗都是可以推开的,城堡外两颗松树边也有盏路灯。 庄曼侬把它们放在树下,找到小灯的开关轻轻一摁,瞬间替它们镀上层橘光,她又关掉卧室里全部的灯,唯余城堡周围亮着。 打开相机,拍了一张暗夜中的梦幻城堡发给姜池,还邀功似的说:「我把它们“照顾”得很好。」 网络忽然卡顿,她等着消息框旁边转个不停的圈圈消失,不料先等来了一通电话,看见备注时喔圆唇,惊讶挑眉。 *** 月亮朦朦胧胧藏在薄薄的云层下,姜慕月坐在车上疲惫地捏着眉心,打电话的语气反而愈发温和。 开车的助理从后视镜看她眼,约莫是没想到姜女士也有说话拖泥带水的时候,硬生生把一分钟的话无限拖长。 姜女士忙到今晚才算了却了“慕”的初秋设计,决定回家好好儿休息几天。 回南遥那边得走上会儿,路过逍山脚下时她似乎想到什么,眼底流露出些许怅惘,连口中的糖都觉得失了味道。 她罕见地将吃到一半的糖丢掉,喝了口热茶,见时间还不算晚,正好给庄家小姑娘打了通电话过去。 至于姜池,他并没有被母亲知会她会回家的事。 下午因先送庄曼侬回了家,自己在下班高峰期堵了好一会儿车,到家时那弯月亮早比之前在车上看要打眼。 没急着饱腹,而是先把白天一再拖欠滞后的工作完成,后才晃着微酸的脖子钻进厨房,冰箱里还有昨天买的香菇青菜跟豆芽……他索性各取了小捧准备煮面。 正洗菜时案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下,手上两朵胖香菇说丢就丢,擦干手拿起手机。 香菇:…… 只可惜,这消息是华昇发来的,神经兮兮问他怎么一天“不见”就换了个这么丑的头像,还恨铁不成钢地让他换一个。 姜池额角抽了抽,敲下“你的才丑”几个字,然后发现也不对,删掉那话,高冷回对方句正在做饭就放下手机,之后再没管反复亮起的手机。 备好姜葱佐料,预备将面下锅时才发现家里没有面…… 一根也没有。 姜池深邃的眸定定凝望着锅,素来云淡风轻的表情变得有几许僵硬。 他今天,算是色令智昏吗? 他低头反省,顺便在手机便利店内下单了两捆挂面,便利店很近,专门为住在这区的住户提供便利,加上入了夜,大概只用了三五分钟就送上门来,姜池得以继续。 将面下锅,找出颗长得漂亮的鸡蛋从旁煎蛋。 鸡蛋接触到平底锅,发出细微的滋啦滋啦声,姜池看看表,决定在这几分钟内回一下华昇的消息。 嗯……如果没有庄小姐消息的话。 姜先生在看见庄小姐消息的瞬间自动开启了屏蔽其他消息的功能,过滤掉华昇名字后跟着的小红圈,眼里只留庄曼侬的名字。 他点开看见她拍的小城堡,还有那句声称把两个小木玩照顾得很好的话,后悔没有早些打开消息。 *** “嗯,到家了。”姜女士一边笑语讲着电话,一边不怎么熟练地打开园门,“谢谢侬侬陪我聊这么久啊。” 分卷阅读40 电话那头,庄曼侬软丢丢的声音传来:“不久的,正好我也很无聊。” 姜女士穿过花园时借着灯光左右打量好几眼,很久没回来,花全凋了。 打开门,她努努下巴示意助理将东西送进客厅,自己则换下高跟鞋,脱了厚披风挂在衣帽架上。 她从进门起就闻到股热食的香气,还真是亲儿子,这时候还没吃饭。 她卸下在外的那股劲儿,眉眼转得柔和,对电话那头笑:“那阿姨先找点东西填填肚子咯?不打扰你了。” 听庄曼侬应好,互道声再见便挂了电话。 助理先生很快放好她的东西,离开别墅,然后就见她朝亮着灯的厨房过去。 到厨房外,所见正好是姜池握着手机笑的一幕。 明晃晃的灯光下,姜女士怔怔然站定,看他对着手机笑,又斟酌良久编辑消息……直至姜池觉察到她的存在偏过头来。 母子俩对视眼,姜池显然也愣了愣,然后问她:“回来怎么不打个电话?” 因为一直跟别人家的小姑娘打着电话吧?姜女士优雅地捋了捋发,换种说法:“我给忙忘了。” “喔。” 她径直往锅面前去,姜池再低眼看看手机,确认那条他编辑许久的消息没有毛病,按了发送键。 然后把煮给自己的面孝敬给了连着辛劳两个月的姜女士,以及,丢掉那个被他遗忘变糊的煎蛋。 满满一碗面,姜女士哭笑不得,冒着面继续膨胀的风险留在厨房,问他:“刚刚谁的消息,笑成那样?” 姜池下意识摸摸唇角,他并不知道自己有笑,抿着唇将剩下一份面丢进锅里,半晌沉沉吐出几个字:“喜欢的人。” 面上被锅里扑上来的热气蒸红,仔细瞧的话,恐怕耳根也红了。 姜慕月女士被这话惊得舌桥不下,问话的声音竟有丝飘忽:“喜欢的人……哪位呢?” 姜池盖上锅盖转头,深深看她眼,不吱声,绕过她从冰箱取出两个鸡蛋。 眼见着面就该坨了。 姜女士为自己生下的这闷葫芦又气又笑:“总不会不知道人家是谁吧?” 姜池听两个新打的蛋在平底锅内滋啦滋啦,转身看姜女士。 头稍稍垂着,眼神是欲语还休,唇角竟还藏着两分羞,平日不显的笑涡也出现,素来涵养极好的姜女士教他憋得破天荒地说了句粗话: “笑屁啊,说话。” Chapter 23 最终,还是姜池吃了那碗变坨了的面。 姜女士吃着新煮好的面,不时抬头看姜池眼,尽管他只意味深长地反问她了句“你说呢”,但她是再明白不过了。 他认识的姑娘统共也就那么几个,说两只手能数过来也不夸张。 当初在公司停车场时她便有所觉察,人家小姑娘不过是说了句有点冷,他就忙不迭要人上去说自己去提车。 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能亲耳听儿子说自己有喜欢的人。 到这儿,她也算缓过来些,试探着问他:“跟人说没?” 姜池摇头。 姜女士点点头,似是提点:“可别藏着不说啊。” “我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害羞,他摆出副不愿多说的样子,姜女士没再逼问什么,而是将话题来了个大转弯,问:“你那些葵花籽又该熟了?收了种又打算怎么办?” 她指的是他种在花园里的一片向日葵,刚刚回来见它们全垂着沉甸甸的花盘。 姜池想了想:“嗯。给外公和舅舅他们一些。” 姜女士:“……”你外公和舅舅让我转告你今年别送了,种么种不下,炒熟吃么又总上火。 腹诽得上劲儿,却没当面说这话。 晚饭后姜池收碗去厨房,姜女士趁他不在这才略显兴奋地去客厅找手机,先是给自家哥哥嫂嫂家打电话:“对对,今年还是有瓜子……吃不下就让阿至带去学校分同学吃嘛……还有啊,我们家阿池有喜欢的姑娘啦,长得比阿池还漂亮,我明天得空发照片给你们看……” 挂断电话,又给老父亲拨了通,继续报喜。 把碗筷丢在洗碗机就出来客厅的当事人姜池:“……” 等木匠班结束,他就向她表白吧。 *** 庄曼侬这边,自从挂断和姜女士的电话后便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大姨妈忽然登门造访。 她撇撇唇,心说难怪今天情绪不受控…… 又想到庄景伊,她掩上手上那本《Uncle Robert的斗牛犬》,取来右手边一个丑丑的陶泥娃娃看起来。 这个陶泥娃娃是她和庄景伊八岁生日那天庄景伊亲手捏的“妹妹”。 她记得很清楚,他是从脚捏起的。 那时候边上只有几个一起玩的小朋友,都各自捏着,她想不到捏什么遂转头看庄景伊,她问他:“哥哥捏 分卷阅读41 的什么?” “是侬侬啊。” “我?”她睁圆水汪汪的杏眸,仔细观察阵,发现是捏的脚后说,“可是我的脚没有这么胖啊。” 她说着矜持地晃了晃自己脚上漂亮的淑女小皮鞋。 庄景伊心无旁骛地捏着,眉宇间尽是认真:“这是我从漫画里看来的,有魔力的运动鞋,只要穿上它就可以跑得超级快!等妹妹穿上它也可以想跑去哪里就跑去哪里。” 那个年纪的小男孩总是很调皮,就在她听了哥哥的话还没来得及雀跃时就有人捧着肚子笑起来,当头浇了她盆凉水。 “你妹妹才不会跑步,她只会穿着小皮鞋慢吞吞走,小蜗牛!” 她不喜欢别人叫她“小蜗牛”,她走得慢,是因为妈妈说女孩子本来就要穿蓬蓬的公主裙,本来就要小步走路。也是因为,她不想去医院了。 眼圈忽然酸胀,可是又还没来得及哭庄景伊就冲上去把那人摁倒,两个人拧成一团打了起来。 “墨墨说你是坏蛋,明明和妹妹是双胞胎,却只有妹妹生病,一定是你偷偷欺负她。”那个小男孩就算被揍也还说个不停。 庄景伊像只小兽,红着眼圈没有章法地跟人打,最后还是陶泥课老师把两人分开。 明明是他们打架,最后哭的人却只有她,因为庄景伊流了好多鼻血。 等爸爸妈妈赶来这里时,一边安抚着她,一边又神色严肃地问庄景伊怎么回事。 庄景伊一声不吭,和之前很多次都一样。 她是从那时候起才记下他那个表情的,也是那时候顿悟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的哥哥,好像一直愚蠢地以为她生病和他有关系。 虽然她只听过这么一次,可他红着眼圈的表情她太过熟悉,谁也不知道都有谁和他说过这种话,笨蛋哥哥。 后来,笨蛋哥哥还是捏好了那个穿着有魔力的运动鞋的“妹妹”,亲手烧制好送给她。 再回想起来,庄曼侬仍然会红眼圈。 这些年她总在想,庄景伊会不会始终有着小时候的愚蠢想法,所以对她总是竭尽全力的好,以至于到了霸道执拗的地步。 每回这样想她又会替他难过,要是反过来,她恐怕早就委屈死了吧? 小腹的一阵坠痛将她牵引回现实,她索性放下陶泥娃娃,乖乖关灯躺去床上。 窗外的云层总算散开,露出清晰的泛着淡黄光芒的月牙。 她忘记拉窗帘了呀,那就算了吧。 缩进被窝,翻到庄景伊的微信,噼里啪啦打了通字过去。 「以后对我的朋友礼貌些,睡了,晚安。」 笨蛋庄景伊本来就怄着容容的气,她要是再和他生气,他恐怕整晚都睡不着吧? 小腹又痛上阵,她果断丢开手机睡去,也因此错过了庄景伊的精彩陈述以及姜池的一条“晚安”。 *** 翌日清早,是窗外的阳光晃醒她的,混沌之际摸到手机,看见姜池的那个晚安,笑着回他个早安才起。 到早餐时候桌上气氛却有些怪异,不止庄景伊见到她时拿出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就连庄爸爸和庄妈妈之间气氛也不对。 在庄曼侬印象中从来没有过这么安静的餐桌,难道也是因为她么? 她握紧勺子,埋低头,高女士首个觉察出不妥,出言叮嘱她几句跟木头打交道时小心些,却小心翼翼地避及着某件事。 庄爸爸附和她,她只兀自舀起汤圆没出声。 他们从不这样的,庄曼侬胸口郁结起一团诡谲的乌云,在去C.Lab的路上那团乌云愈甚,她打开窗透气,甚至在路过火锅街时也没有别的念头。 开着车的孟玖完全不敢开口,将人送到后就离开。 今天的老榕树下也守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姜池。 他从她下车就敏锐地捕捉到她的不高兴,眉心微锁。 庄曼侬自然也看见了他,他静静守在树下,像极了无数少女漫里的情景,也像极了她曾在少女时代幻想过许多次的场景。 眼眶内的热泪完全不受控地汹涌起来,她怎么了,这两天为什么总是想哭呢? 姜池朝她过来,顺着榕树枝桠蔓延的方向停在她面前,看清她通红的眼眶,心跳蓦地一惊,喉结滚了滚:“怎么了?” 像是被他的声音裹住,庄曼侬低头,看着他鞋尖叫他声:“姜池。” 不是学长,而是姜池,好听极了。 姜池想他大概是傻了才会在她拖着哭腔的时候想这种事。 “怎么了?”他又问一遍,声音带着种手织围巾了的温暖感,还是温柔的藕粉色围巾。 庄曼侬喜欢的藕粉色,也是庄曼侬贪念的温暖,她双手捂住脸,呜咽声:“我忘带小面包了……” 透过她纤白的手指指缝,姜池看见她扑簌扑簌掉下眼泪,手足无措。 “附近有蛋糕店,我带你去。”他靠近她,手停在空中须臾 分卷阅读42 ,然后安抚似的拍了拍她后背,远看像是个拥抱。 庄曼侬想,她可真倒霉,好不容易爆发出的哭却被姜池搅乱了。 Chapter 24 她捂着脸,掌心因热泪变得湿漉漉、潮乎乎的。 姜池的手还在她背部轻拍着,拍小狗似的,她收了泪,微微松开指缝,静静觑着他近在眼前的胸膛。 大约看了半分钟的时间,庄曼侬原地转身,姜池的右手被她人为转回面前,他凝眸看看自己的手,又看前方庄曼侬的背影。 她从方包里抽出纸巾拭干泪,鼻尖脸颊余热未褪,尚且红着,似有些呆劲儿。 姜池比她还呆些,那只刚刚还拍过她背的手又摸了摸后脑,然后挪步去她前方,确定她情绪缓和后掩唇低咳声,好声道:“我带你去蛋糕店?” “……”庄曼侬撇开头,小声问,“附近有超市么?” “嗯,离蛋糕店很近。” 还就绕不过去蛋糕店了,庄曼侬干脆点头,心想大不了就买个真的小面包给姜池看吧。 跟着姜池慢悠悠进了蛋糕店,随手挑了块蓬松的小面包,姜池替她结了账,交给她时还特地看了看她眼圈。 庄曼侬低低眼,出店到了旁边的便利超市。 姜池跟在她身后,看清她面前以粉红色为主的货架时头脑里忽然冒出串噼里啪啦的焰火。 小面包…… 她说的小面包是指这个吗。 庄曼侬选了包小小的,转身时用有些羞耻又带着些歉意的眼神瞧了姜池眼,后者只唰的下红了耳朵,径直转身到近处的货架上抱起几包餐巾纸…… 动作行云流水,庄曼侬不禁偷偷弯了弯眼,云翳尽散。 两人到柜台前结账时姜池再没了刚刚在蛋糕店内主动结账的精神劲儿,甚至在她结账时眼神飘忽去别的地方。 回C.Lab的路上也和来时一样静悄悄的,直到回去榕树下,庄曼侬刹住脚步歪头看他,杏眸亮亮的。 “谢谢你啊,姜池——学长。” 她又把“姜池”和“学长”组合在一起叫他,姜池觉得心里有根狗尾草在挠他痒,克制住痒意。 “不用谢。”他顿了顿,还想说什么时两辆车停到榕树一侧。 两人转头,见何桃像只精力充沛的蝴蝶从前面那辆车上下来,有了昨天的教训,她今天换了平底鞋,也因此很快就窜来两人面前。 “行啊。”她打量着两人手上各自提着的蛋糕和餐巾纸,似笑非笑地说了句。 姜池垂眼看看表,将眉眼间溢出的柔和藏在长而密的睫羽之下,再抬眼时又变成往日那副谦和有礼的模样,朝何桃以及她身后跟来的朋友颔首,领着众人进去。 公共办公区,丁泡芙正专注吃着早餐,一并等着庄曼侬回她消息,结果消息没等倒先把人等了来。 她放下剩下半个面包,一副迷妹模样小跑去庄曼侬面前问好,庄曼侬驻足,其他人先去木工房一步,姜池迟疑两秒才提着纸巾进自己办公室。 *** 木匠班第二天早上的课程是讲刨子的使用方法与磨刀方法,整个早上,手工房内不是手工刨与木料的刨削声就是刀片与磨刀石的刮磨声。 庄曼侬与木工房内其余人配置都不同,不是指工具配置,而是授课老师配置。 明明交着同样昂贵的报名费,为什么只有她可以一个人一个老师、坐在木工作坊最靓的仔旁边推刨子? 答案当然是因为人家郎才女貌,容不得自己这个妖怪反对。 不到一个早上的时间,庄曼侬便教各种意味的打量看得没了脾气,安静咬上口面包继续推刨子。 比起锯木料,她更喜欢刨木料,推送刨子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木料上细微的凹凸起伏,倒和她喜欢凸版印刷物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桌面上堆着两堆刨花,透明又漂亮的是姜池给她示范时留下的,其余断断续续的是她自己刨的。 因为经期的缘故,她小腹总有些痛,刨那么几下便丢开工具,双脚踩在椅子横腿上玩儿别的。 姜池并没有约束她,只伸长手将那两堆刨花拢到自己面前,推开自己的图纸工具。 “你做什么?”她好奇。 角落里最安静的仔微微一笑:“没什么。” “……”没什么的话干嘛笑,她腹诽句。 有些小学生考试时怕被同桌看见,会微微侧身拿胳膊遮住试卷上的答案,姜池显然就是这样的小学生。 在拿过刨花后便侧着身,一开始她还以为他是无意,几次后才发现他是真的遮遮掩掩着,幼稚得可爱。 庄曼侬看他侧得辛苦,索性自己去卫生间一趟,等她迤迤然回来时角落人却不在了。 坐位离她最近的眼镜姑娘看她回来,又深藏功与名地推了推眼镜。 庄曼侬没留意到她的动作,只满心好奇姜池去了哪儿,到坐回位置上看见那两朵挨 分卷阅读43 在一起小刨花时才了然。 所以他遮遮掩掩的就是为了用刨花缠两朵玫瑰出来? 她谨慎捧起两朵轻飘飘的玫瑰,忍不住有些膨胀。 到中午她又受邀在他宽敞的办公室吃午餐,跑来请她一起吃午餐的泡芙小姐听了这话一头雾水,还是被另外两个小同事拖走的。 小同事A说:“你没听华哥说吗,那位庄小姐是我们姜总的追求对象啊。” 小同事B说:“他们超般配啊,昨天我想着出去透透气,结果就看见姜总玩忽职守在橘子树底下教人家锯木头呢。” 丁泡芙半天转不过脑子,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才一拍脑门儿:“我的天啊,这对cp我嗑了!” 对面两人:“……” *** 下午又新教了凿子的使用方法,最后一个小时又温习遍锯木头,就在庄曼侬成功锯下一截还算匀称垂直的木料时小院里进来一人。 姜池面朝着那边,在见到来人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对捧着木块展颜笑的庄曼侬说:“你哥哥来了。” 庄曼侬惊疑“嗯”上声,转身,庄景伊已大步来了她面前。 她回头看眼翘首看向这边的人,蹙着眉将庄景伊推去小院东面被转泥封好的小门边上。 “干嘛推我来这儿?” “……”她还没问他为什么来,他倒先问起她。 庄景伊还是轻易看出她想说什么,声线放低,解释说:“我不做什么,就是等你下课送你回家。” 庄曼侬不说话,垂头。 “还有,向你的朋友道歉。” 此话一出,她才仰面看他,不确信地问:“真的?” “君子一言。”他面无表情地承诺。 兄妹俩从无人的一侧回来时这边又安静下来,庄景伊果然如他所说走到姜池面前,道:“姜先生要是不介意,借一步说话。” 姜池淡淡点头,瞥了眼庄曼侬,后朝庄景伊伸出手:“这边请。” 两人离开院子,吃瓜群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庄曼侬只身坐回树下。 既然都借一步说话了,肯定不只是道歉那么简单的事,她低头点着脚尖,越若视线中出现另一双男人的鞋。 她抬头,是贺彦西。 他坐到另一把凳子上,在一片嘈杂声中开口说道:“我是老姜是在大学时认识的。” “嗯?”她没反应过来。 “一起学木工,师父是华昇那小子的爷爷。”他说着望向华昇那边,他正被何桃捉弄着,听不清在说什么。 庄曼侬立即从他百转千回的开场白中会意了什么,但为了听他讲故事按捺住。 贺彦西接着说:“学木工前我一直想学修表,”他笑了笑,“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爱好,有次跟老姜提了句,他忽然说他的室友整天都在捣鼓手表,我就跟他去了逍大一次。” “嗯。” “就是那次,我发现逍大还真是传说中那样美女如云。”他笑着看了看庄曼侬,“庄小姐和以前一点不变,我那时候随口和老姜感叹了句,哪知道他在看见你人后忽然皱了眉。” 听到这儿,庄曼侬也皱眉:“为什么?” “因为庄小姐旁边还有个男人吧。”彼时年少,他跟华昇性子都不哪般沉稳,只有姜池从那时起就是个闷嘴葫芦。 庄曼侬闻言抿紧唇。 “那个男人揉了下你的头,他就像被螃蟹钳住耳朵似的,之后几天都没缓过来,还不小心把师父的宝贝椅子弄坏了,师父差点没敲坏他脑袋……” 意识到自己把话说得偏了,贺彦西又扯回来:“我跟华昇以前总觉得姜池不会有喜欢的人,可那天我发现不是这样,他喜欢你。” 他喜欢你。 庄曼侬脚尖往后撤几分,在泥地上蹭出两道印。 “我前段时间出差了趟,回来才听说老姜又遇到了那位庄小姐,我见庄小姐来木匠班以为你也……”他止住前言,直接言后,“庄小姐要是没有那个意思,还是不要给他希望为好。” 他说完,发现庄曼侬一脸“哀怨”地盯着他,有些不自在:“这话多有冒犯,还请庄小姐别生气。” “不生气的,谢谢你。”她反而道谢,然后正色道,“不过刚刚那位是我哥哥哦,亲的。” “……” 贺彦西表情瞬间龟裂,像是教大象踩了脚,忙直起身,姑且稳住脚步,看眼仍坐得安稳的庄小姐:“抱歉,刚刚是我多嘴了,那些话还请庄小姐别放在心上。” 庄曼侬看他懊悔不已,说句没事,贺彦西便跟战乱年代逃难似的离开树下。 她眨眨杏眸,仰头看见橘树梢头的青橘,不成熟的青涩果子,单看一眼便觉得酸。 鼻尖酸,眼眶也涩,但偏偏人是止不住笑的。 笑着笑着,上方多出两张俊美的面孔,她一惊,回正脑袋。 “笑什么?”庄景伊问她。 “你道歉了?”她 分卷阅读44 不答反问,心道他要是骗她她就让他当着众人面难堪。 事实证明他没有骗人,听她问点点头:“嗯,不信你问他。” 她忽忽笑声,起身捡起锯子,亲自给庄景伊显摆了下她锯木头的技术。 庄景伊黝黑的眸子专注看着,乳黄色的木屑自在飘落,他的妹妹比它们还要自在…… Chapter 25 车内,庄曼侬连着切了近十首歌,最后才单曲循环起一首日文歌。 温柔又宁静。 然而就在这样平和的氛围中,庄景伊第无数次皱眉看向后视镜。 后面那辆车,从离开C.Lab起就跟着他们。 “侬侬。” “嗯?”庄曼侬手指正戳着那两朵刨花做的玫瑰。 他眉心微锁:“那位姜先生跟我们很顺路?” “哼?” 庄曼侬疑惑出声,恍悟后竟傻兮兮地回头往车尾看,车窗很干净,她确认了什么,回头答他:“或许吧,至少会经过书店。” 说到书店,庄景伊思绪稍转移些,点点头没再吭声。 只要是和妹妹在一起,庄景伊一向开车很慢,又过半个多小时才驶回逍山山脚下,庄景伊忍无可忍地抽了抽额角。 哪儿有人跟人回家的? 庄曼侬一双眼也飘忽看去后视镜,也奇怪姜池为什么要一直跟在后边儿,还有些担心他会被安保处拦下。 毕竟,今天她不在车上。 上了山路后,兄妹俩再没看见后方的车,一个松了松眉心,一个敛了敛眉眼,将车停去车库后绕过花房与花园进了家门。 庄咏归因有应酬尚未归家,家里只有高女士和珮姨在,此时高女士一听玄关声响就绕了过去。 庄曼侬正换着鞋,就瞥见一道墨绿色的旗袍身影,仰头。 好久没见她在家里穿旗袍了,庄曼侬细声称赞句:“妈妈真漂亮。” 这样的话,谁都爱听,高女士本就因昨晚那事想了许多,此时见女儿乖乖巧巧心下百般滋味,然而她还惦记着另外一件事。 “怎么就你们两个?”她出声询问。 两人糊里糊涂之际门铃响起,离可视门铃最近的庄景伊偏头便见姜池抱着个礼盒站在雕花铁门前。 高女士也看见,忙催促儿子一句:“出去接接客人。” 庄景伊:“……”原来客人是跟着主人车尾回家吗? 换好鞋的庄曼侬与高女士并肩站在玄关处,见姜池抱着系着大蝴蝶结的礼盒进门来,咬了咬唇肉看高女士一眼。 高女士浅浅笑着,差庄景伊把他手上东西接过放在柜子上,将人请进客厅。 身为客人,姜池礼貌地将人问候个遍,庄曼侬听他叫自己“庄小姐”绷着唇笑了下。 这人果然很能藏话啊,明明一整天都和她在一起,明明一早就听姜女士嘱咐要把那件旗袍和照片给她送来,却硬生生的一句也没透露。 甚至连高妙女士在接到姜女士的电话时都以为他会跟着侬侬一起回来,挂断电话后不知如何是好,拖着顾苓、卢荟两位清交姐妹视频了大半天。 珮姨送了茶和点心来客厅,高女士尽力端着平常心态跟姜池说话,当初那个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现已稳重,容貌和他母亲年轻时一样出众,谈吐亦是文雅,气质清深内敛,倒跟她原本以为的木匠形象不那么吻合。 她转头看看安静坐在一旁的庄曼侬与庄景伊,见一个竖着耳朵认真听他们交谈,另一个漫不经心盯着电视出神,低眉笑下,继而又转向姜池:“小姜也还没吃饭吧?不如留下吃顿晚饭,我们侬侬最近多有打扰了。” “多谢阿姨,不过——”他瞥庄曼侬眼,“没有打扰之说。” 高女士动动眉梢,笑语将话题捎至姜女士身上…… 到晚餐时,桌上很安静,庄曼侬反常地成了餐桌上最静不下来的人,给姜池安利了好几次珮姨做的菜。 不论是庄景伊还是高女士都为这举动吃了不小惊,这绝对是他们第一次见家里姑娘热情的模样。 高女士也为此举暗自难堪起来,她从来都希望自家姑娘多交些朋友,可这个心愿始终与现实有偏差,后来她索性想侬侬要是有一两个说得来的朋友她就谢天谢地了。 于是当何冬容被请到家里玩儿时她比谁都高兴,亲自下厨给两个小姑娘做蛋糕,可如今,她竟对女儿的朋友倒冷淡起来。 于另一个层面,她对友人素来热情,但凡是来家中做客的她至少会替人布菜,尤其晚辈,而不是今天这样“不闻不问”,竟对女儿喜欢的人客套到表面。 意识到这点,高女士像是被自己的无礼吓到,幸而这顿晚餐还没结束,她开始补救,问姜池口味如何,下次再到家里照他的口味做菜云云。 姜池尚还沉浸在庄曼侬带给他的“受宠若惊”之中,一听姜女士的话,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与她说谢谢,顺带懊恼自己什么都没准 分卷阅读45 备就来了她家。 心思细腻如庄曼侬在捕捉到妈妈态度的大转弯后眼波轻转,和她对视眼才扒拉口白饭。 包括庄景伊在内,桌上众人各有所思,到晚餐后高妙女士又留姜池吃了些水果,见天色已晚姜池才告辞。 彼时庄曼侬坐在矮沙发凳上吃草莓,听他要走径直站起来:“我送你。” *** 姜池的车停在外面,幸好月眠湾内没有违章停车一说。 今晚的月亮和昨天几乎没有差别,只不过昨天她只能从照片里和他看到同一时刻的月亮,今天只需要同时仰头就可以。 铁门边的路灯下,姜池低头笑,却无意看见她白生生的脚趾,心旌一摇复抬起头。 山上的树被晚风嘘溜溜吹着,姜池似乎没别的话说,说:“月亮很好。” “嗯,风也很好。” 姜池溢出声笑,低低哑哑的,仿佛是从他第一次送她回家那天穿梭时空而来,对眼下穿着人字拖的人说:“你穿旗袍很漂亮。” 庄曼侬睁圆杏眸,眼底似有清流,顿了顿她也照猫画虎地夸道:“你穿西装也很好看。” 这是在做什么呢?姜池暗想,丝毫不知他又露出那个笑涡。 越过花园,他发现庄景伊出来靠在门边,静静看着他们,他收回眼,继续说:“明天去木匠班带上保温杯吧。” 这样就不会腹痛了吧。 庄曼侬为这婉转的关照点点头:“嗯,你路上小心。” 他点点头,绕去车另一侧:“明早见。” “明早见。” 他上车,放下她这侧的车窗,看她眼才朝山下驶去,庄曼侬再一次看着车尾消失在隐隐山色与月色中。 转回身,见哥哥靠在木门边,笑嘻嘻走去他面前:“开心点嘛。” “你很开心?”庄景伊问完,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没等她回答便攘着她肩回屋内关上门。 高女士等着她回来,没多说什么,只朝那个礼盒努努下巴:“快给我们瞧瞧我们的旗袍侬侬。” 她欢喜抱过,跟高女士坐在一处拆起盒子看起里头东西来,当然,庄景伊也伸长了脖子。 *** 翌日,庄曼侬到C.Lab时依姜池所言带上了自己的保温杯,这天的课程多是温习,从框锯到刨子、凿子。 她还是坐在昨天那个位置,姜池也还是坐她旁边,今天他在白纸上画着什么,庄曼侬学乖没有刻意探头去看,倒是在看到贺彦西时有些兴致。 他昨天刚说了那许多乌龙话,这会儿好像全然不愿见她,他走来走去教人,要是被她看上眼就跟被火燎了似的。 正当她觉得自己有些恶趣味时,姜池整个人动了动,挡住她视线。 她回神,发现他还直着腰背画图,又轻轻偏转视线,姜池又不偏不倚地挡住贺彦西。 庄曼侬手撑到脸上,挡着唇笑了笑,不敢过火,埋头玩起小凿子。 没过多久,姜池便一声不吭地带着那张纸离开座位,她抿抿唇,有些心虚地看向他背影。 他生气了吗? 她见他绕过那堵隔离墙,没多久听那边传来短暂的手钻声,盖住这边此起彼伏的刨削声与说话声,手下胡乱凿着木头,等了好久他也没回来。 他生气了吧…… 坐在木工桌前纠结着,甚至小腹都被她纠结痛了,半个早上就趴在桌上凿木头,就在木料快报废时身侧的人重新坐下,往她面前推来个小物件。 一支发簪,比古典发簪有特点在它像朵向日葵…… Chapter 26 木匠班从第四天起便正式进入制作方凳的阶段,也是木匠课程的核心部分。 这时候的课堂氛围比大家刚来木匠班那两天要活跃,那会儿顶多是结伴而来的几个人闹腾闹腾,如今三组人因中午经常一起吃饭的缘故彼此熟悉起来,时常能串串桌学习学习。 因而也没了明显的分组界限,遇着做不好的活儿干脆逮谁问谁,当然,那位姜师傅是他们怎么也逮不着的,有些像……御用的。 照理说,有着“御用木匠”的庄曼侬应该是木匠班里最先做出方凳的人,奈何她那位“御用木匠”才是耗慢她进度的罪魁祸首。 每天在她努力制作方凳部件时姜池都会在一旁摸鱼,做些有趣的小玩意儿然后默不作声地送到她面前,请她玩儿。 到最后两天他又做了个简易鲁班锁给她,简直像哄小朋友,但她又乐意至极。 在她拆鲁班锁时忽听何桃笑了一串儿——她成了木匠班里最先做好方凳的人。 不过,据木匠华师傅说她根本连基准面都没做准,四条腿放地上摇来晃去,接下来两天她也不重做,只把那四条凳腿肆意地截来截去,终于不负众望地报废了。 何桃的小姐妹们围着那堆方凳尸身看了几圈,然后拍掌:“我们桃子真棒……” 庄曼侬挠挠耳后 分卷阅读46 ,不太理解她们,直到姜池对着她做好的方凳说“做得很好”。 她的方凳除了凳腿不摇晃这点外,再担不起“很好”这两个字,还是姜池又重新替她刨了凳面,又把棱角刨出弧度,最后上了几层油和清漆的混合剂才起死回生成了个漂亮的小方凳。 姜池把它放在橘子树下晾着,就势坐下:“完全晾干需要些时间,带回家过几天再用。” “嗯。”她郑重点头。 想到明天不用来木匠班有些不习惯,低头在地上蹭了蹭鞋尖,毫无诚意地说起客套话:“最近几天耽误你工作了。” 姜池失笑:“还好,很久没做这些了。” 她歪头:“平时你都给哪些人做家具?” 他看看她,一本正经道:“有些土,大概是给有钱人。” “……”她半信半疑地笑下。 这时木工房内又陆陆续续出来几人,都抱着自己的小方凳,庄曼侬抬头看看寥廓天色,静静转着眸。 姜池无意识地将头仰成和她一样的幅度,然后伸长手揪了颗橘子下来,顺势带落两片不精神的叶子,挂在她头发上。 她捋下叶子,在手上转了圈叶柄,偏头看他。 “抱歉……”他对上她眼,手僵着。 丁泡芙抱着相机来院里时见到的便是这幕,想着先偷偷抓拍了两张,然后带着满脸宽慰的笑跑到华昇面前:“华哥,好了吗?” 华昇点点头,将人都聚到木工房外,来了张大合照,又发表了番感言这期木匠才算告终,何大小姐拍完合照一拍腰包,豪气称认识一场也是缘分,要请大家吃火锅。 庄曼侬却及时被赶来的庄景伊揪上车,带着她的小板凳和众人挥手告别,噢,还带着姜池给她的橘子。 坐上车后,她把一颗橘子看来看去,终于还是戳破橘子皮,清香充斥在车内,庄景伊不知道这橘子的来历,只咳一声。 她心领神会,在剥好橘子后首先送了两瓣到他口中,从旁仔细观察他又是皱眉又是蹙鼻的,得出这橘子很酸的结论。 “哪儿来的?”庄景伊总算缓过酸劲儿来。 “姜池给的。”她笑着剥下一瓣,“他从树上摘的。” 庄景伊余光瞥见她送了瓣橘子进口里,觉得牙疼:“他自己怎么不吃?” 庄曼侬没回答他,她自己也被酸倒了牙。 是啊,姜池怎么不自己吃? *** 一辆汽车驰出闹市,进了逍山地界,车上原本阖目养神的人感知到周遭的寂静,睁开眼,取出手机拨了通电话。 原本跟珮姨在厨房忙前忙后的高女士在这通电话后忙摘掉围裙出来客厅,叫上还在吃水果的兄妹俩:“还贪吃,快去接阿骁人,就上来了。” 话音才落,原本在楼上书房下棋的庄咏归与靳侃也笑着下来,想来也是接到电话。 庄曼侬见状忙按熄屏幕,跟在庄景伊和几个大人身后出去。 这阵仗倒挺浩荡,靳骁从车上下来时高女士便给了他一个拥抱。 “好孩子,怎么瘦成这样了?” 靳骁笑:“我还好,跟我一起去的同事已经快秃了。” 高女士哭笑不得:“老靳人还没秃,你可别着急。” 靳侃闻言笑声,扬扬下巴问:“先回去换身衣服?” “嗯。”他点点头,又问候声庄咏归,然后视线才落在庄景伊和庄曼侬身上。 庄景伊上前给他个兄弟抱,松开后靳骁才转向庄曼侬,迟疑着,最终还是只冲她点头笑笑。 奔波许久,靳骁先回家洗澡换了身衣裳,再过来庄家时晚餐已经备好,大都是按照他的口味做的。 饭桌上多围着他这小半年的日常生活来谈,庄曼侬在这种情况下几乎不吱声儿,当然,手机也是没敢玩儿的。 庄咏归难得上班日在家,这时以果汁替酒跟人碰了杯盏,高兴问:“跟医院那边谈妥当了?” “你倒是会施压,阿骁才到家多久?”高女士不满。 靳骁还是回了他:“回来前就说妥了,休息休息随时过去。” 他说这话时瞄了眼庄曼侬,庄曼侬添菜的动作都有些迟缓。 庄咏归也被高妙状若无意地看了眼,思及妻子与自己说过的事,没再顺着说,偏偏靳侃接着话端说起来:“这样好,以后侬侬就能跟我们阿骁一起去上班了,就是阿骁可能会常加班,不能跟侬侬一起回来。” 说着面露惋惜。 庄曼侬一听这话,将筷子捏得紧些:“不烦靳骁哥了,我上班就是上着玩儿,去得也很晚。” 若是放在别的岗位上就算迟到早退,所以这话回绝意味说明显亦不明显,只是另外几个知晓内情的人面上有些难堪。 靳骁将他们表情尽收眼底,左手在桌底紧了紧,面上依旧和煦:“侬侬最近都什么时候出门?” “最近没去书店。”她答非所问。 “噢?在家?”他有段时间没 分卷阅读47 给她打电话了,临近收尾工作时几乎不记得任何人。 高女士见气氛沉下来,主动开口解释:“她是童心未泯,又想画本主角是兔子的森林童话,就跑去跟人学了一星期木工。” “嗯?莫非兔子还能是个木匠?”靳侃一听,挑眉问。 “可不是。” 话题被岔开,庄曼侬却不怎么开心,尤其是当她洞察到靳骁眼底那抹其他人都难以觉察的深沉时。 她对靳骁总是很坏。 她从小就在大人面前掩藏得很好,可在靳骁面前却是半隐半露的,他是知道她不喜欢亲近他的,这个清楚的认知让庄曼侬觉得自己很虚伪。 就好像她身上长着根叫虚伪的刺,这根虚伪的刺只在面对靳骁时亮出来,他明明可以拔.出来让大家都知道,却偏偏容忍着她的虚伪,这又让她觉得自己刺痛了靳骁。 他总对她很好,她为什么总对他很坏呢?她不记得原因了,反正有种连她自己都不知从何而来的排斥感…… 只依稀记得和那颗黄色内花的玻璃弹珠有关。 “少发呆,还不多吃点菜?这周像是又瘦了。”高女士的絮叨将她的思绪捞回来。 她没再看靳骁,埋头吃饭,到晚饭后靳骁便被高女士赶回家睡觉了,为了倒时差他已经很久没合眼了。 然后庄曼侬才近似舒坦些,这神态落在高女士和庄先生眼里又是不解又是生气,加之之前姜池那事始终有话没和她说,这时便趁珮姨收拾餐厅把人叫去楼上书房,庄景伊也紧随其后。 书房内,摆钟的指针滴答响着,庄咏归和高妙坐在朝门的位置,像坐在法官席的法官,庄景伊坐在一幅书画下,像辩护人,而庄曼侬就是被庭审的那个,坐在屋子中央。 没有人出言打破这静谧,还是庄曼侬自己捏着指头先开口的。 “我不喜欢靳骁哥。”她说。 “不喜欢”或许只是“不爱慕”的意思,可他们都听得出,她说的“不喜欢”不仅是“不爱慕”,还带着排斥。 她主动亮出那根藏了很多年的虚伪的刺,庄咏归和高妙为她的话脸色一变,连庄景伊都屏住呼吸,他也不懂。 “侬侬。”庄咏归绷着脸,虽严肃却极力压着商人凶桀的一面,尚且好声好气,“和我们说说,为什么?阿骁哪儿对你不好?” 她甩甩头:“没有不好,就是不喜欢。” 高妙眼圈说红就红:“之前明明好好儿的,怎么忽然说这种话?阿骁和你靳伯伯听见该怎么想?” 庄曼侬有些怕,低着头,像小孩那样一味地说:“我不知道,我就是不喜欢他。” “侬侬!”庄咏归手边正好是下午刚和靳侃走过的棋局,这会儿听她两次三番说不喜欢的话俨然觉得老友也在此地,心下过意不去,立时严厉起来。 生平头一次他对她这么严厉,庄曼侬坐着抖了抖肩,眼眶蓦地变沉。 庄咏归哪里还忍心,重新放缓声,叹息说道:“阿骁对你有多好我和妈妈都是看在眼里的,这种话以后再不准说了,不许不懂事。” 她又甩甩脑袋,声音哽咽又执拗:“我没有不懂事。” 高女士再坐不住了,绕过书桌,走到她面前垂首抚着她头顶,问她:“那你说说,这话该不该讲?知不知道我们该多难过?” 正是因为知道,正是因为怕他们难过,她从来都小心翼翼地藏着虚伪,可是如今怎么就说出来了呢? “对不起。”庄曼侬感知着她掌心的温度,“可我——” “闭嘴,再说下去我可要生气了。”高女士凶巴巴唬断她。 庄曼侬抬头,见她泪涟涟的模样愈发自责,抱住她腰,浅声低喃:“妈妈,我不想总活在地图里。” 不想做那个永远活在地图里的庄曼侬,从家里到学校要有爸爸妈妈和司机叔叔陪同,在学校要有哥哥和老师陪同,在花园里要有珮姨陪同,在医院要有靳伯伯陪同,甚至在他们规划好的地图里,她以后要由靳骁陪同…… 她想要去的是蚂蚁在地下洞穴开辟的王朝,是有奇妙境遇的乡村农场,是自由自在的森林世界。 “我不想总活在地图里……” 高妙被她圈着,堪堪转过脸看向庄咏归,他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由着夫人送女儿回屋。 庄景伊望着妹妹的背影想,那个姜池好像把他妹妹看得很透彻。 *** 卧室门被高女士从外拉上,庄曼侬这才痛快地揪了揪鼻涕,然后抱着抱枕扑簌簌掉了通泪。 方才她憋着,只在高女士腰际抹了两颗,这会儿才委屈才得以发泄。 自从一周前在姜池面前哭过后,她好像随时都通畅得很,想到他,她耸耸红鼻尖翻出手机。 上面果然好几条他的消息,还有一通七分钟前的未接来电。 木匠班结束后的这两天,他依然那样,会和她聊一些很小的事,连木匠小院忽然多出只越墙而入的花猫也要告诉她,还趁人家爬树时拍 分卷阅读48 了张狰狞而又模糊的照片给她看。 但也有不同,他现在竟然也会了刷屏。 她的上一条消息是吃饭前发给他的,只说了去“我去吃饭”就没了后话。 姜池先说“好”,大约半个小时候他又问她“吃好了吗”,仍旧没有回复,他又发了句搁别人身上能逼死人的“在吗”…… 看着蠢蠢的,于是没多久后便有了那通未接来电。 她舒展眉头,像只猫从床上跳下地,鞋也不穿地跑去飘窗上坐下,拨通他的电话。 飘窗内是那张放着城堡的组合柜,飘窗底下是种着向日葵的花园,此时城堡与花园都点亮了路灯。 “嘟……” 拨通铃响了不到一声就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细微的呼吸声与沙沙电流声。 “喂?”姜池的声音很低。 “嗯。”她敛息,指头绕着浅绿色的纱帘,透过玻璃窗看花园里的向日葵。 她走了下神,觉得是时候找园丁来拾掇拾掇那些渐渐饱满的葵花籽了。 姜池那端也沉吟着,庄曼侬似乎听见沙啦啦的声响,那种声音就像是在超市买大米和各种豆子时,捞起一捧又慢慢从指缝中释放出它们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她问他。 姜池卯不对榫,说:“明天的天气会很好。” “有多好?” “好到……”他顿了顿,“好到既适合你穿旗袍,也适合我穿西装。” 好到,适合表白。 Chapter 27 夜风嘘溜溜钻进窗的缝隙,纱帘撩了下庄曼侬的耳朵,姜池的话似还在耳畔低徊着。 沉默许久,飘窗上的凉意蹿到她脚心,她蜷缩下脚丫,继声问:“那会适合放风筝吗?” “穿成那样的话,或许不适合。” “那做什么,学老人家散步吗?” 她也会“咄咄逼人”,姜池在电话那端反应两秒,迟迟说:“好。” 庄曼侬:“……” 最后,两个加起来不到五十岁的年轻人约好到南湖公园看老爷爷和老奶奶们带孙子放风筝。 南湖公园听着是个平平无奇的公园,实际上却曾是古代皇家园林,如今节假日游客颇多,平时则多是附近居民散步休闲以及本地人春游、秋游、拍照的去所…… 离书店挺近,离C.Lab也是。 挂断电话,庄曼侬仰头看了看窗外的月亮,那轮弯月变胖不少,也变亮许多。 她伸手捂住眼咕啜句:“眼睛可不能肿着。” 于是,从飘窗上下来后人便溜进浴室,洗好澡又忙活好久才得以躺下。 屋子里仅亮着那盏蓝顶白身城堡外的小灯,黯淡微光下的小狐狸和小兔子被主人摆弄成面对面亲亲的模样。 小狐狸:“嗯?” 小兔子:“嘤……” 始作俑者轻轻闭着眼,躺在大床中央,不知是先睡着了唇角才翘起来,还是一直傻笑着没睡。 小狐狸和小兔子在浪漫的城堡前亲了整夜,到天亮时窗外的好天气果真如约而至。 庄曼侬一觉睡到自然醒,睡眼惺忪之际就接到何冬容的电话,懵懵接通:“怎么啦?” “你刚醒喔?”何冬容听她声音含糊,问道。 “嗯。” “你今天不要来书店么?” “嗯——”她拖长沉吟声,想了想懒洋洋吐出两个字,“不要。” 她下午要去南湖呀。 “就问我这个么?” “也不是啦。”何冬容难得的结结巴巴,又说:“就是喔,刚刚我才知道上个月开在街对面的咖啡店的老板是我大学时认识的学长耶,”她压低声,“他刚刚认出我约我去他店里喝咖啡诶。” 庄曼侬忽然清醒,躺平问她:“那你答应了?” “大家都面对面开店了,当然答应呀,而且皓谦学长人超好的。” 皓、皓谦学长?似乎有些耳熟。 何冬容说完又纠结起来:“可是我很久没有和异性独处过了,感觉怪怪的,想和你一起结果你不来书店……” 听到后面抱怨的两句,庄曼侬率先把重点放在那句“很久没有和异性独处”上面,心想难道在她眼里孟玖和庄景伊都不算异性?抛去有家室的孟玖不说,庄景伊也该是啊。 唔。 她错磨一番给出建议:“今天不是周末么,不如你叫上念念?” “念念下午要去做班级海报,才不陪我。”她哀怨。 “那就没办法了诶。”她坐起身,只手伸着懒腰说,“我今天下午要和姜师傅去散步啊。” 何冬容惊悚:“なに?” 庄曼侬掀开被子下床,含蓄地和她讲了几句,然后就被何冬容用一种“一言难尽”的口吻质问:“可是很土诶,难以想象你们俩儿是年轻人儿。” “噗,不要突然儿化 分卷阅读49 音。”她很怀疑那位皓谦学长是北方人儿。 “那我可以去南湖看你们散步吗?我可以给你们带便当。” “不要!”庄曼侬往牙刷上挤了截牙膏,决定暂时忽视何冬容,刷起牙来。 这通电话大概讲了二十分钟,挂断后庄曼侬打开衣柜,将那件存放在最里面的旗袍取出来,轻轻展开铺在床上,看看摸摸几下才出卧门。 城堡前还在亲亲的小狐狸:“啧。” 泫然欲泣的小兔子:“嘤……” 屋外,路过书房的庄曼侬将原本轻快的步子放得稳重,回想到昨晚那件事垂丧些,以至于走到楼梯上听见高女士声音都紧张起来。 逃避非但可耻,而且还无济于事,她总要下去的。 阔亮的客厅内,高女士坐在贵妃榻上,面前的茶几上是几束还没修剪的花和两只花瓶。 “曼侬姐姐?她还睡着呢。”她没看见楼梯上的人。 庄曼侬几步下去,在客厅发出些动静,高女士偏头见她,无声晃了晃手上一枝金槌花唤她过去。 高妙掩住手机传声筒:“顾阿姨的电话,阿佑正问起你呢。” 距离挂断上通电话不到十分钟的庄曼侬又接起电话,忍着腹中饥饿跟竹中佑小朋友聊几句。 竹中佑便是顾苓女士的儿子,说来也算合她眼缘的一个。 竹中小朋友在四岁那年跟着父母从京都来了逍城,听说全程都又哭又闹,哪知道进了庄家大门见到庄曼侬后忽然收声,抱着爸爸大腿蹭干眼泪鼻涕,撩了撩头发超酷地朝她伸出右手,然后用蹩脚的中文说了句“早上好”。 那时候将近傍晚,九岁的庄曼侬歪头看了看外面天色,回过头也淡然来了句“早上好”,两个语言不哪般通的人竟就此玩到一处去了。 此时竹中佑在电话里和她说圣诞节会和朋友飞来逍城,希望到时候能和她一起玩,还一个劲儿地撒娇要她答应。 庄曼侬面无表情:“……”可是现在还很早不是吗? 而且,圣诞节应该和男朋友一起过的呀。 尚且单身的庄小姐周身忽然放出粉红色光芒。 修剪花枝的高妙女士挑眉,看来她家姑娘并没有很伤心嘛,害他们白白担心整晚。 吐槽归吐槽,在下一刻她便再次放下花枝,到厨房给她做起简单的早点来——珮姨又和邻居阿姨结伴去了超市。 后来,庄曼侬坐在客厅矮垫上慢吞吞吃起小汤圆,边听高女士“咔嚓咔嚓”剪着花枝,良久启唇:“对不起。” 高妙抬眼,竟摆出气势:“乖乖吃早餐。” 她乖顺吹着冒白雾的汤圆,看了眼窗边照进来的阳光,说:“那些葵花籽好像该收了。” “我也这么想的,花园是时候打理下了。” 不比别人种满玫瑰与牡丹的花园,她们的花园会被向日葵霸占许久,即便种有其他的花,也总没有向日葵受宠。 罢了,谁让她家姑娘从小喜欢? 她想着问:“今年那些瓜子儿又该怎么办?” “给妈妈的朋友们。” “哼。”高女士轻哼声,“还从没见过每年送人瓜子的,只我们一家。” 说不准别家也有呢?她想了想没说话。 继花园与瓜子言论后,她便进入下一阶段,刺探情报:“妈妈下午要和朋友玩儿么?” “要和你卢阿姨、秦阿姨去看个画展,怎么问这?” “没什么。” 高女士偏了偏眼,无声插花,在她要抱着空碗离开时平淡开口:“要是恋爱了,不许瞒着我们。” “……”她睁大眼,咬了咬嘴唇内侧的肉。 “这是什么表情?” “噢。” 高女士没再多言,母女二人的早上都过得惬意,等珮姨回来做午餐时庄曼侬也跟进厨房——早上何冬容的提议给了她灵感,她干脆让珮姨买了些做三明治的食材回来,亲自动手做了两个绝对健康的野餐三明治。 游南湖必备。 这反常举动,不说高女士,就连珮姨都看得出,想到不久前来家里吃过饭的小姜,摸了摸下巴。 她想,小姜好像是比小靳更适合侬侬些。不为别的,就为侬侬在他面前轻快不少,最近总是笑咍咍的。 *** 午间小憩后,庄曼侬换好衣服,简单拾掇拾掇头发就下楼。 高女士早在午餐后就出门去,故而只有珮姨见到她穿上了旗袍,一双眼泛着光夸她:“我们侬侬真漂亮。” 庄曼侬将装三明治的小篮子搭在胳膊上,抿唇笑笑。 “就是呀——”珮姨猝不及防地来了个转折,“再带件外套,现在虽然暖和,谁知道晚上会不会吹风。” 在珮姨再三建议之下,她终于带着件薄风衣和小篮子出了门,庄曼侬觉得自己和花园里沉甸甸弯着腰的向日葵没有差别。 从书店赶来接庄老板的孟玖男士在见到庄曼侬的穿 分卷阅读50 着后先是出于本能地看直了眼,然后才尴尬转回头开车。 身为一个硬汉,绝对不能主动八卦,孟玖如是告诫自己。 等车子驶出月眠湾时硬汉孟玖想起一事,看了眼时间,商量似的对着后视镜里的人说:“老板,你看我能不能绕条小道,下午本来约好要给人个东西……保证不耽误您时间!” 庄曼侬看看尚早的时间,点头。 毕竟她没早和孟玖说,既然是约好的事顺路办了也成。 路径大体和去葵花庄的路线基本一致,不过在接近朱雀街片区时拐进另一条路,这一片是老城区里的城中村,环境条件较差,这些年一直在改造却收效甚微,在治安较好的南遥区也是个难题。 庄曼侬只在高中时因路况原因偶然经过这里一次,当时也坐在车上,看见有小摊贩推着车在路边卖水果零食多留心了眼。 她今天也定定看着车窗外,直到车停在小路拐角处,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孟玖,只见他放下车窗从怀里取了个小物件交给车外一人。 车外那人似是看了眼那东西,嗤笑声:“不错嘛,对我姐还真是好。”他说着弯下腰,本是要和孟玖说话,却蓦地发现后座上的庄曼侬,整个人都愣住。 庄曼侬被他盯得蹙了蹙眉,只一瞬,车窗就被孟玖“嗒”的声关上。 他抱歉转回身:“对不起,不该让您看见的。” “没关系,走吧。”她本想问问他和婷婷出了什么事,可是又觉得与她无关便打住。 孟玖没再理路边的人,顾自驾车转过小路,怕撞上小三轮他开得很慢,然而却在下一个巷子出口处碰到两个从巷子里窜出来的人,十七八岁的样子,在见到车子后惊慌跑开。 庄曼侬不禁又蹙蹙鼻,在车子重新起步时忽然睁圆杏眸:“等等——” “怎么了?”孟玖急急刹停车。 “巷子里的人是念念。”她放下窗,窄旧的巷子里周念抱着一个男生在哭。 两人见状不对,都下车去,周念在听见脚步声后匆匆捡起地上手机,正要报警时听人叫了她声。 仿若抓到救命稻草,她止住哭声:“曼侬姐姐,孟玖哥,拜托送他去医院吧!” 靠坐在墙边的是个十七八岁的清秀少年,此时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细密密的汗,孟玖替他检查了下伤口发现是腰侧被人刺伤。 庄曼侬哪里见过这种情况,情急之下教孟玖把人弄上车一路往市医院赶,边又担心姜池去得早等急,先发了条消息给他。 幸而那个少年伤得不怎么深,路上还在安抚车上众人,快到医院时他让旁边的周念把他手机取出来,大概是给家里人拨了通电话,无比淡定道: “那个,我刚刚被人刺了刀……好像还挺重……现在在去市医院的路上……还没给他们说……疼死了,挂了。” 要不是时机不对,庄曼侬说不准就笑出来,哪里有这种人? 到了医院后,小少年被送进手术室,周念镇定下来后发现还是没空哭,立马报了警,坐在外面等少年家人到。 庄曼侬看她身上沾着血,仍然惊怕着,取出湿纸巾替她擦净手问清缘由。 周念是班上生活委员,因为升了高三,班主任在开学第一天就让众人把自己励志考的大学写下来,要周念周末去做成大海报张贴在墙上激励众人。 她事先上网搜了搜,做这种大海报普遍收费昂贵,可班长没肯给她那么多班费,说剩下的还要给班上同学订高考报,她就只有到收费便宜的城中村来,结果路上钱掉地上,被两个小混混看见就要抢。 她看见对方有小刀,认怂给了对方,哪知道这时候那个总爱跟着她的中二少年忽然出现,一脚踹翻了其中一个把钱要回来,结果几番打斗下他被人刺了刀…… 那两人怕捅娄子,赶忙溜了。 周念忍到这会儿才哭出来,庄曼侬揉了揉小姑娘脑袋,蹩足地安慰:“没事没事,那个小少年会没事的。” 周念这才耸了耸鼻子:“对不起曼侬姐姐,耽误你约会了。” 应该是早上何冬容告诉她的,庄曼侬听她说起这事取出包包里的手机,才看见姜池给她回了个没关系。 “你先等着,我去打个电话。” “好。” 她离开长椅,走到走廊尽头拨通姜池的电话,那端是占线状态。 医院里的味道总让人窒息,她干脆乘电梯去了一楼,走到大厅排号区那侧,在花草盆前又尝试打了通,那端仍然是占线状态,不过却一秒转接到她这里。 她忙开口:“姜池,我或许还得等一会儿。” “没关系,我……” “侬侬?”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后者是从她身后传来,全然盖过电话里姜池的声音,她脊背一僵,对电话里说:“抱歉,我稍后打给你。” “嗯。”姜池的声音轻而缥缈。 她挂断电话,转回身,靳骁穿着衬衣西裤站在她后方。 分卷阅读51 在见到眼前人时,靳骁眼中闪过一抹惊艳,良久问她:“怎么会来医院?” “路上遇见认识的人出了些意外,送她和朋友来医院。” 靳骁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有些不认可,但又说不出什么话。 “我先去院长室一趟,你在这里等我。” 他带着转院的资料,原本可以休息几天再来,可今天他醒来后脑袋一片空,总想着做些什么,本想着办妥资料然后到书店看她,却没料到他能在医院看见她,还穿着身旗袍。 初初见到花盆前那抹倩影时他只当是自己眼花,却没料到真的是她,她印象中的小姑娘几时变得这样成熟的,他不知道。 惊喜之余他又有些害怕…… 这次回来,好像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他留下这句话阔步离开,想着早点办妥就回来,就像他在德国那小半年,想着早点办妥就能见到她那样。 庄曼侬看着他背影,下意识叫住他:“靳骁哥。” 靳骁顿住步子,回头。 “抱歉,我今天还有事。” 言外之意,她不能站在这里等他。 靳骁将手中的密封袋攥紧,以往她要是拒绝他的话语气会掺着几分优柔,他知道那是出于对长辈的顾忌。 而如今,她背后似是有一座山撑着她,语气里只有果断,如此果断地叫住他说她还有事。 她第一次明目张胆地把那根刺往他身上扎,靳骁宛如被钉在地上,久久动弹不得。 “可以……坐下聊几句吗?”他终于开口。 *** 姜池停在大厅中央。 他一眼便见到了那个背影,曾在年少时暗中观察过无数回的背影,始终心心念念的背影,穿着旗袍,腰肢纤细得仿佛一手能握住。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他是记得的,当时校园里有传言说大四医学院靳骁学长在追求大一那位庄学妹。 而他,也亲眼见过那个人揉她的头。 他拧了拧眉心,前方驻足的两人已经移步到一侧的等候区角落坐下,他朝那边动了动脚步,又停下,转向另一侧的前台询问接待护士有没有一个叫姜寒至的少年。 乘电梯去四楼时他又往那边看了眼,见那两人距离不近,才松了松绷紧的唇,不过还是委屈垂下眼。 刚刚隔着电话,他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叫她“侬侬”,他出神,更意想不到的是在他下一瞬间就见到了她…… 电梯停在四楼,他出来后奔着手术室方向去,结果在那里看见了她店里那个小姑娘和孟玖。 那两人也惊讶不已,周念震惊过后和他说了姜寒至的情况,见他脸色不佳还出言宽慰:“不过请您放心,姜同学的伤势不重,他手术前还自己签字了呢。” 姜池点点头,可他不单是为姜寒至紧张,还有便是让庄曼侬侵占了思绪。 …… 又等上会儿,姜池舅舅姜羡风和舅妈林声晚两人一起赶到医院,手术室灯正好也灭了。 林声晚脸上泪痕还没干,又提心吊胆起来,听医生说确实无大碍后才放下心,姜池陪他们安置好那小子的病房,警察跟他们前后脚来了病房外,孟玖跟周念两人做着笔录。 姜池这才跟舅舅说了句有要紧事离开病房,乘电梯下楼时眼底酝酿着什么,像淌着光。 电梯门砉的声打开,他迈出步子,看向起初那个方向时只有庄曼侬一人在,她正巧起身来。 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相撞,迸溅着火花。 庄曼侬在见到他的瞬间大脑当即短路,只听耳畔火花噼啪响着,雀跃着,想叫他声,他却脚步径直向外。 她愣住在原地,回神转身,姜池已消失在入门处,大厅里本来只有稀稀落落的人,她却看得眼也花心也乱,小跑着跟出去。 医院地理环境极好,正门两侧都是供人走动的草地,庄曼侬在右侧草坪上发现姜池的背影,她想起贺彦西和她说的那些话,不禁疑怆。 他看见靳骁了么? 就这么一走了之吗? 这次又要自己失魂落魄多久呢? 还是,只有她会失魂落魄? 她停住脚下不自觉地动作,人却已经站在草坪上,眼前湿润模糊一片。 头上明明什么首饰都没有,却沉得很,她垂下脑袋,真真儿成了那些没了金黄色花瓣的向日葵。 但是啊,为什么送来眼底的向日葵还有金色的花瓣呢? 她抬起头,姜池抱着一束比他肩膀还宽阔的向日葵站在她面前,花束里小花盘的向日葵挤挤挨挨,脸贴着脸。 “我想把它给你。”隔着向日葵,他在那边说。 庄曼侬收好面上的呆,抬眸看他眸中烛照着的向日葵。 “你去抢劫花店了吗?” “嗯,抢了好久。”他把花伸近些,“喜欢吗?” 被向日葵抵到胸的庄曼侬:“……” 觉察到太近,姜 分卷阅读52 池又撤回几厘,只手从花后取出两个小锦袋给她。 她接过,默默牵开其中一个锦袋,满满一袋葵花籽。剩下一个,轻轻一牵焦糖瓜子的香气便窜来鼻息间。 “我种的,也是我炒的。”他说这话时有种显摆意味,后又无缝切换成他那种分外认真的口吻,“本来有三个礼物,想慢慢给你,慢慢拆解,可是我等不及了……” 她抬眼和他对视,左眼眼角还挂着滴早前酝酿出的泪珠。 “我喜欢你。”他说完低头笑了下,唇畔右侧的笑涡格外恣意,“虽然医院外的味道不是很好,但是天空和草地的颜色很漂亮。” 向日葵也是,你也是。 Chapter 28 虽然医院外的味道不是很好,但是天空和草地的颜色很漂亮…… 虽然是该煽情的场景,却忍不住笑出声。 她看着他的笑,牵着锦袋绳端的尾指无意识蜷缩,牵扯着与焦糖味瓜子的重量抗衡,两颊俄然绯红。 约莫是被他的笑意感染,亦或者是为这话感到开心,她也展颜笑,随后面色愈红:“你笑什么?” 捧着向日葵的人像是抛掉了那些矜持与腼腆,格外放松地说:“抱歉,第一次跟人表白。” 甚至比不过那些校园里飞飏的小少年。 这个念头刚冒出脑袋便被他否决掉,又想,这句表白不也是由少年姜池积攒下来的吗? 这样,幼稚也实属正常。 他的思绪如何百转千回她并不知晓,只知道她面上热得厉害,心也雀跃得厉害。 她忽然将两个锦袋收到同一只手上,伸出胳膊将他怀里的向日葵抱过来。 姜池肯定真的去抢了花店吧,这些花沉得很,抱在胸前她几乎只能看见金灿灿的花,在阳光下耀眼至极。 周围有晒太阳的病人与推轮椅的护士看向他们,目光多带着考量,医院、草地、鲜花、西装俊男与旗袍美人,似乎可以随意编撰出许多凄美的故事…… 但实际上,他们只是医院以外的人。 她隔着夸张的向日葵花束,眼中只见姜池一人,杏眸一弯:“谢谢你呀,圆梦巨人。” 姜池一愣,为“圆梦巨人”背后的意思转不过头脑。她趁机转身,抱着花朝一棵树下去,树下的小护士刚推着一位老妇人的轮椅离开,那里空无一人,只有一条长椅。 草地上,回过神的姜池蓦地红了耳根,转而跟着她往树下走。 四五步的距离,他本可以阔步追上她,却还是放缓脚步保持了距离,一如当年在来路馆外的青石板巷子里走着,她在前,他在后。 不同之处是,他知道她今天会停在树下,转身坐在长椅上。 …… 旗袍是婉约与妩媚并存的,将东方女性的韵致勾勒得淋漓尽致,旗袍的开衩或许是最为精妙之处,若隐若现且不张扬。 他从母亲那儿看过她穿着旗袍的照片,也亲眼见她穿过,这是第二次。 她坐下时借大束的向日葵挡住了大腿两侧,但两条白生生的小腿露在外面,纤细莹白,姜池看得耳根愈红。 他走到她旁边坐下,中间隔着一人距离,目光落到她侧颜上,问她:“那个‘圆梦巨人’是说我吗?” “……”不然是说谁,庄曼侬抿唇,无声扭头看他眼。 眼波盈盈,姜池被她看得喜不自胜,又低头笑起来,那种容易感染人的迷之笑容惹得她也低头。 真是,好傻啊。 她浅笑着腹诽,姜池偏转目光,想到两句诗正好说她。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如此安静许久,她也偏过脸,问出心底的疑惑:“你为什么会在医院?” 姜池微微收敛笑意,不疾不徐说:“表弟受了些伤。” 那眼神,庄曼侬只消一看便顿悟,一时语塞,可还真巧。 想起他是从楼上下来的,她问:“他没事吧。” “没事,皮厚。” 也是,要是伤势重他怎么会忽然来这么遭,思及此,她沉默下来,继续歪头打量他。 姜池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看他,看看草地又看看蓝天,脱口问:“还去散步吗?” “要是不用担心你弟弟,好啊。” 姜池想,他应该并不怎么担心。 *** 庄曼侬从车上取下她的小篮子和风衣,姜池明明在她身后,却还是眼尖发现后排车座垫上有血迹,转身去加孟玖的微信以便转账赔偿。 她不做声,没说那些很闲的话,静静提着篮子候在车旁,看他单手搂着向日葵与孟玖说话——花束大到走路都难,他遂又自己抱着。 话罢,他便领着她到他的车旁。 将向日葵与小篮子塞进后排竟占了一半去,余下一侧是个礼物盒,绑着根彩虹色穗子。 她扣好安全带后又回 分卷阅读53 头看看后座,好奇那会是什么。 “只是些小礼物,待会儿给你看。”他握紧方向盘,大约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曼侬囧,摸摸鼻尖小声说:“我才不急。” “嗯。”他乖巧。 汽车绕过医院外大片的草地,下至街道,穿行两条街行至南湖湖畔。南湖面积之广单从周边停车场的数量就能看出,姜池的车没停在正门那边,只就近寻了个人少的入口。 下车时将近四点,阳光是最暖人的橘色,照在入口处一片鲜艳的非洲菊上,姜池腕上搭着他的外衣与她盖着粉格子野餐布的小篮子,熨帖的白衬衣似乎沾上了太阳的金粉,比车里的向日葵还要耀眼,也十足养眼。 往里去时遇上对出来的年轻情侣,连体婴儿似的搂在一起,看见他们后面上露出如出一辙的惊艳表情,等走远后才隐约听见女生的嗔怪声。 姜池这才顿悟,低头不着痕迹地瞥眼她的腿,动了动喉结正欲说话却被截断。 “你有看见卖泡泡水的地方么?”她远远看见草坪上有许多人吹泡泡了,但环顾一周也没发现。 他吞下要说的话,边往湖畔边建筑外看去,见到花丛边有个摆小摊的老奶奶。 “啊,好像在那边。”她指着他看的方向,再次截断他的回答,往那边去。 他闲着的那只手忍不住摸摸耳后,望着她白皙纤长的腿,怎么说呢…… 虽然是以老人居多的公园,可是雄性也比他想象中多。 庄曼侬暂且没发现她和姜池有多打眼,一心挑着泡泡水,尽管只有盖子颜色不同,她还是选了得有一分钟。 这一分钟内她半弓着腰,站在把小麻秸扫帚边的姜池始终绅士地别过眼,眺望这一片的湖,于是她买好泡泡水后就见一个眉眼深邃的男人深情地望着湖面。 哦,还是个挎着小篮子的男人。 她哧的笑声:“你在干嘛?”说着边把泡泡水装在腕上的薄风衣口袋里。 姜池看看她的风衣:“湖边风好像挺凉。” 凉么?她看了看迎面过来脱掉外套只穿T恤的老爷爷,又看看他:“暂时还好吧,今天天气很好啊。” 这话好像是他先说的,姜池隐隐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错觉,静静跟她走着,慢慢的,连超过小道上两个老爷爷老奶奶都显得费力。 也因此,两个偶像剧画风的年轻人倒像是真成了老人家。 右手边的草地先是平坦,后便有了高低起伏,一个个小矮坡都坐着来秋游的人,他们走到凋败的荷花池边也上去草地。 只有姜池知道,他不是为了赏枯荷,而是因为这里雄性少,他像个小媳妇一样铺好野餐布,发现篮子里只有两个极朴素的三明治和那袋他早上炒好的葵花籽,后悔没想到这点。 压好餐布角转身,见她已经打开了泡泡水,细长的胳膊在空中挥了挥,出来一串大个头的泡泡围着她。 愈红的天际下,泡泡映着天光的颜色,她仰面伸出指头戳破一个泡泡,泡泡水顺理成章地溅到脸和胳膊上。 庄曼侬:“……”好蠢。 她取下包包,取纸巾擦了擦脸和胳膊,回头放包时发现姜池正提着装瓜子的袋子玩,眼底藏着笑。 福至心灵一般,她联想到昨夜电话里那阵“沙啦啦”的声音。 其实那是他在抓瓜子玩吧? 她朝他过来,在野餐布另一边跪下,眸子晶亮亮的:“可以问你个问题么?” “嗯?” “你是什么从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呀?” Chapter 29 不久之前,姜池在一中校园内的八角亭下和她提过些往事,不过是以那种不咸不淡的口吻叙说着。 那时候,庄曼侬当真以为他是因为见过她许多次才知道一些事的,以为是无意之举,哪儿知道他藏了这许多话在后面? 放眼当下,姜池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当初藏在她视野盲区里的动作都讲了出来。 他曾经恶趣味地跟在庄氏兄妹后边,只为了看小学弟捏小学妹的鼻尖;他总是情不自禁地跟在她身后走;他总是在高三的体育课堂上盯着她纤瘦的背影发呆;他捡到她发卡后会每天随身带着…… 甚至,当他在大三那年得知她也考到逍大后,每天除了上课、学习木工外又多了件事做,便是寻找庄学妹的足迹,试图和她偶遇。 庄曼侬听得呆呆顿顿,心底百感交集,一边是不胜欣忭,一边又生出种惋惜感…… 是喏,她和姜池分明是很好的早恋苗子,偏偏都呆串了皮。 见她不说话,姜池低头理理野餐布。 此时庄曼侬的动作已由跪转坐,腿上盖着外衣,侧过腰,撑着粉红格垫探头问他:“那你会不会嫌我走路很慢?” 他抬头,用他装着星星的黑眸凝视着她,似有些不解其意的瞢然在其中,须臾摇头,只说:“我喜欢你走得慢些,这样……” 分卷阅读54 这样他就能跟得久些,也一起走得更久些。 他没说完,她的动容却到了位——她好像因为姜池的半句话发现了走路慢的优点。 慢慢的,她抿唇笑下,继续问:“那你呢,有没有好奇什么?” 姜池低头轻咳声,复抬头时眼底几分期许:“跟你一样。” 跟她一样……好奇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他的吗? 这说法婉转许多,庄曼侬眼波往下落,最终停在二人中间的小篮子上转了转,说:“在油桐树下你替我挡过瓶盖呐,应该是一见钟情?” 姜池面容怔怔,她回正腰,手悄悄贴着心脏状若无意地看向湖面与枯荷,湖面被夕阳衬得愈发漂亮的。 姜池从侧后方看她,她长发别在耳后,夕阳底下耳廓也红红的。 她没像他那样娓娓说道许多,但他有这么句便足够意满了,仿佛又回到少年时,青涩到看着她背影也会怦然心动。 附近的两个小孩忽然从父母身边跑开,身后是两串折射着七彩阳光的泡泡,咯咯笑着。 庄曼侬忽然间又来了兴致,起身取出衣兜里的泡泡水,转身问姜池:“玩吗?” 姜池应声,结果刚起身就一头撞破个大泡泡,对面的始作俑者无辜挥了挥手上泡泡棒,又出来串泡泡。 细风吹着泡泡在二人间飘摇,姜池抬眉,忽然说:“穿上外套吧,泡泡水对皮肤不好。” 庄曼侬:“……” 喵? 后来,姜先生机智地得偿所愿。 就在两人小心翼翼把泡泡往高空送时一顶彩虹色风筝出现在视线内,庄曼侬顺着风的方向看往后边,失去凭借的泡泡往下沉,姜池也没再管它,它便险险擦过两人身侧继续沉…… 眼见着要着地时被跑来跟前的小男孩一掌震碎,跟他过来的小女孩忙拍了下他手背,脆生生的一声,小大人般训他:“那是别人的泡泡。” 庄曼侬:“……” 姜池:“……” 见小男孩作势哭,她忙出言安慰:“没关系的,反正迟早会破。” 带着蝴蝶结发箍的小女孩这才仰头,望着庄曼侬大眼睛忽闪忽闪,说:“姐姐好。” 小男孩秒收泪,背过手,学姐姐仰头,朝姜池道:“叔叔好。” 姜池:“……” 虽然石哥家的小姑娘也叫他叔叔,但他还是被这声叔叔叫得懵了,庄曼侬见状忍俊不禁,弯腰轻声问小女孩:“有什么事吗?” 小女孩摸摸被夕阳照红的脸颊,回头看看自家爸爸妈妈才鼓起勇气:“我妈妈刚刚有偷拍你和哥哥,她想让我把照片交给你!” 她从小包包里取出两张照片递到她手上,她定睛看,一张上面是她说完那句话转身看湖的场景,而姜池在身后望着她,另一张是他们刚才送泡泡的场景。 她微愣,直起身往那对夫妇那里瞧去,那位年轻的妈妈也看着她们,见她看去冲她挥了挥手。 庄曼侬回挥一下,收回眼蹲身和小姑娘说:“谢谢你呀,还有你妈妈。” 小姑娘腼腆晃晃脑袋,又说:“我妈妈还说要你放心,这种相纸就算放一百年也不会褪色噢。” “一百年”这几个字像根狗尾巴草,摇着浅绿色的穗子挠了她下,痒酥酥的。 她仰头,发现姜池看着她,心怦怦直跳,缓了缓将小篮子拖来面前,问小姑娘:“要吃三明治吗?” 小姑娘盯着空荡荡的篮子,思索下摇头:“谢谢姐姐,我们刚吃了超级多。” 她作罢,由小姑娘带着弟弟跑开,就势坐下。 姜池也坐来篮子边上,瞥了眼她手上的照片:“给我瞧瞧?” “……”她捏紧照片,疏迟伸出手。 接过照片的姜池将两张照片翻来覆去地看,庄曼侬又出现那种“姜池会发光”的错觉,就像吃蛋羹时会泛出淡黄色光芒,他这会儿是泛着霞光的。 正想着,两个小孩儿又跑过来,手里抱着些水果和薯片,听说是奉妈妈命来“接济”他们的,两人对着两个小朋友一叠声儿说谢谢。 姜池又在征求庄小姐同意后把剩下大半管泡泡水赠给小男孩,听他不停讲“谢谢叔叔”,皮笑肉不笑地目送他和一串泡泡跑远。 庄曼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被看得不自在,低头咳声,而后修长的手指夹着一张相纸送去她面前。 接过一看,是送泡泡那张,她问:“另一张呢?” 姜池默默取过外套,要放照片,努力理直气壮:“不应该一人一张吗?” “……”好像没毛病,她又看看手上照片,“可我更喜欢另一张。” 姜池默尔,因为他也更喜欢这张些,原因很肤浅——被拍时她还没套上那件风衣,单穿着旗袍。 好像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啊。 他不舍取出要和她换,哪料她忽然轻笑出声:“反正都一样,不换了。” 姜池有种她在哄他的感觉,面上微热 分卷阅读55 ,重新收好照片,找到一颗橘子剥起来。 晚霞越烧越红,枯荷池里还有几只红蜻蜓在飞,两人静静坐着,吃完水果吃三明治,吃完三明治吃瓜子儿…… 不,嗑瓜子儿。 “哇,你炒的瓜子……”她顿了顿,还很惊讶,“超好吃啊。” 手艺人姜师傅腼腆一笑:“要是喜欢,改天我再多炒些给你。” “别的味道也可以?” “嗯。” 她忽然瞅他眼:“你为什么连炒瓜子也这么熟练?” 姜池莞尔:“可以选择‘惊喜保留’吗?” 一天暴露太多秘密似乎也不是很好,剩下的不如再多攒些时候。 她想了想,同意了他的“惊喜保留”。 *** 离开南湖时又涌入了新一波游人,是预备夜游南湖的,通常是住在周围爱锻炼身体的年轻人。 庄曼侬先坐上车,姜池取了瓶水给她,然后径自将后排的礼物盒抱到前面给她。 他开着车灯,她徐徐解开彩虹色的穗子,揭开盖子的瞬间忽然被萌化,取出盒子里一只胖鲸鱼木玩,摇了摇它用纺织品做成的尾巴,把玩够了又换了只大尾巴松鼠看…… 整整一箱都装着这些,啊,还看见了姜池的现任微信头像,长耳朵兔子。 她取出兔子,夸他:“你好像很有送礼物的天赋呀?” 姜池回想了下那些每年都会收到他葵花籽的亲友邻居,摇摇头:“似乎没有。” “没有么?”她喃喃,“至少甚合我意啊……” 她声音很低,说完盖好礼盒盖,重新系好彩虹色的穗子,姜池在她做这套动作时眼角眉梢都肆意许多,启动车子,载着她和向日葵往逍山去。 Chapter 30 一个下午未见,花园里向日葵已经被园丁用牛皮纸袋套住了花盘,纱线松松地绑着纸袋口。 每年这个时候,院子里就像站了几排方脑袋的葵花怪兽,蒙着面,要是有人来家里拜访看见都会笑上几句。 站在白色铁门外,庄曼侬笑吟吟收回视线,问姜池:“可怕吗?” 姜池笑:“可怕。” “……”完全不像可怕的表情好吗?被他笑得有些难堪,她微微低头。 “怎么现在才收?”他问,因为自家院里的已经收了有一周时间。 “今年它好像有些晚熟。”她再看花园一眼,薄暮微光中铁门边的路灯忽亮。 与此同时,两道车灯也打了过来,庄曼侬瞬时提起心来,短促地扫姜池眼,看向车子。 车上,握着方向盘的卢荟女士挑高眉毛,侧眼瞄副驾上坐着的好友:“姜女士的儿子?” 高妙清咳声,点头默认。 卢荟啧一声:“幸好是我亲自送你回来,不然也……”不然也看不到年轻人你侬我侬、依依分别的场景啊。 “住口。”知道她想说什么,高妙嗔她声,等车停好先一步下车。 落在后面的卢荟女士忙脱下平底鞋,换好高跟鞋跟下车去,转眼又成了那个人前优雅温婉的何太太。 “妈妈,”庄曼侬才开口,见后面又下来一人,“卢阿姨好……” 姜池也转向两位女士,面上堆着淡然又礼貌的微笑颔首:“阿姨好。” 高妙笑:“小姜也好啊。怎么站在外面说话?” 后面那句问的是庄曼侬,她手背在身后捋了捋系在腰背处的风衣腰带,说:“我想让他看看向日葵。” 高女士看见那些方脑袋向日葵,这才哑言没说别的。卢荟走到她旁边,笑说:“傻站着做什么,我还等着进去喝老庄的好茶呢。” “走吧。”高妙说着朝姜池也做出邀请动作,“小姜也进去坐会儿吧?” 姜池看她还有客人,推辞了邀请:“不打扰阿姨,改天再来拜访。” 这个“改天”用得很是灵性,高女士露出个标准微笑:“也好,今天家里什么也没准备。” 他们说着话,一旁的庄曼侬被卢荟女士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又看,正有些害羞,听姜池说不要进去立然和他挥挥手:“那拜拜。” 姜池莫名有些心塞,却还笑着,转身从车里请出那束向日葵交给她,自己抱着那个礼物盒跟小篮子。 倒是腾不出手做别的,高女士笑上声绕过他俩,将众人领进花园,姜池只守在入门处,庄曼侬放好花和礼物才又送他出去,因此晚两位女士一步进客厅。 客厅里飘着浅浅的茶香,她从玄关探头,正对上高女士的注视,然后乖乖巧巧绕去客厅坐下,又跟卢女士问回好。 卢荟亲昵招她坐近点,仍带着古怪的笑意,问她:“侬侬的男朋友?” 神龛上跪着的小尼姑大约是被人用木鱼敲了下脑袋,她敛神瞥了眼旁边的高妙,后者也屏息凝神等她答话。 她手开始摩挲风衣上的纽扣,点点头应声:“嗯。”然后直 分卷阅读56 视高女士,乖巧汇报以表明自己没有隐瞒,“是下午才有的事。” 这个下午,园丁们来得及给向日葵花盘戴上纸袋帽子,他们也来得及互诉心意在一起。 高女士得了肯定,一时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索性摆摆手让她上楼去,趁家里两个男人没回来先拉着好友说些心里话。 曼侬听话,先把那束向日葵抱回房间,又下楼接小木玩时在楼梯上听见自己妈妈的声音…… “你家桃桃不是总恋爱吗,怎么没听你说过是什么心情。” “我嘛……”卢荟止住话,“阿妙,我跟你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卢荟女士讲:“我们侬侬呢,是水灵灵的小白菜,谈了恋爱你难免觉得自家小白菜教猪拱了,我们家桃桃呢……是专拱白菜的猪。” 高女士哭笑不得:“跟你说正经的,你倒编排起自家姑娘了。” “可不是说正经的?”卢荟笑得爽朗,接着是茶盏清脆的声响,过了会儿才又听她说:“不过啊,我刚刚看那个小姜不像是一般的‘猪’啊。” 高女士立刻打断她:“你啊,都年近半百的人了,怎么还张口就来?小姜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怎么到你这儿就成猪了?” “怎么就急着护起来了?我这是夸他……不过也是,这话可不能给姜女士听见。” “唉。”高妙叹息声接着说,“刚刚看侬侬点头,我忽然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怎么转眼就长成大姑娘了呢?老庄要是知道这事儿估计又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依我看就是侬侬太乖,你和老庄都该宽心点儿,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远忧’,侬侬才刚刚恋爱,你想点好的呢?我看侬侬比以前要活泼许多。” 又是阵瓷盏碎碎的碰撞声,高女士啜饮口茶,继而画风突变:“你说的也是,我还盼着景伊早些拱别人家的白菜回来……” 卢女士:“……” “不过啊,还是这些天跟你们说的话,我总担心阿骁那孩子——” 玄关处传来开门动静,二人中断了交谈,庄曼侬也悄促促退回二楼,坐去小厅沙发上盯着墙上一幅字画发起呆,心里是刚刚偷听到的那些话。 咳,当家里的掌上明珠也是有心理负担的。 楼下几人的说话声与笑声隐隐传来楼上,仔细听才知道下午是自家妈妈亲自开车去画展的,结果半道撞到路边一棵树上,人没事,车被送去维修,这才有了卢阿姨送她回来的事儿。 她正跟着笑,霍然在墙上那幅书画上看出花儿来,起身过去书画底下。 这幅画画的是一家人赏月的场景,因也是一家四口,才被庄先生淘回家挂在二楼小厅里,可见庄先生是个顾家的。 而此时吸引庄曼侬的是画跋底下的章,她初中时曾仔细辨别过,章上是“羡风”两个字,如今她好歹会画些东西,自然也知道当代书画界几位声名赫赫的老师,其中有位就叫姜羡风。 这个名字起初听来只单纯觉得好听,而今嘛……听着似乎和姜女士的名字有些像。 同姓姜,一个慕月,一个羡风,倒有种山间明月江上清风的遗世独立感,加之传闻中姜女士是和兄长一起学画的,这样想好像又清明许多。 憬然有悟之后八卦之心也蠢蠢欲动,她拍了张墙上的画发给姜池,问他:「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没有动静,猜他应该还在回家路上,她收好手机,下楼取东西去。 客厅里三个大人有说有笑,庄景伊则略显可怜地坐在餐厅吃吐司喝牛奶,见到她人皆停下动作。 她鹌鹑似的左看看右瞧瞧,念及昨晚书房的事对上庄爸爸的视线还有些过意不去,朝客厅方向鞠了鞠躬:“你们继续聊,我取个东西。” 庄咏归低咳声,笑着点头,然等她取到东西要上楼时又佯装不经意地叫住她,问:“盒子里是什么?” 谬然思索阵,她指尖绞着彩虹穗子过去,庄景伊搁下面包牛奶跟她到客厅。 在四双眼牢牢注视之下,她谨慎打开礼物盒,嗯……之后众人就看见了一盒子的小动物玩偶。 高妙先前见过她那两个小木玩,这会儿被这场景逗笑:“越发小了。” 连庄景伊都笑起来,长手伸进盒子里取了匹带鬃毛的小马看了又看,爱不释手问:“这个给我?” “……” 她仰头,看他的确欢喜才肉疼不已地送他个,生怕他魔爪再伸进来小气吧啦地盖上盒子。 这副模样倒是众人从未见过的,活泼不少。 后来又在他们跟前说了会儿话,话题转到何先生酒庄上庄曼侬才抱着东西上楼。 上楼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从花束里取了三朵向日葵出来,两朵别在庄先生与高女士的卧室门外,另一朵别在庄景伊的卧室门外。 借花献佛。 回屋换好睡衣,找出手机见姜池已经回了她的消息:「很好啊,怎么忽然问这个?」 难道是她 分卷阅读57 猜错了? 她回:「(:з」∠)_我觉得羡风老师的名字和姜阿姨的名字超像同款,所以有个大胆的猜测想问问你。」 回完他,她才点开何冬容发来的几条慰问消息。 「今天的散步怎么样啊?」 「姜先生有没有向你表白呐?」 「看见请回复!——by你的急切的朋友。」 庄曼侬哧哧笑,将万语千言化作一张照片发给她,正是公园里那位年轻妈妈用拍立得记下的那幕,那端何冬容秒回了一屏幕的哇哇哇过来,噼里啪啦询问了一长串。 她扭过身伏在床上回复她,短短几句的时间姜池的电话就拨了进来,撇然坐起身,接通。 “喂?” 炎黄子孙接打电话第一句通常都是“喂”,她也不例外。 姜池容易得多,他只用“嗯”那么声儿,然后直奔主题:“你的猜测大概会很合理。” 她怔了秒,随后生出种考试轻易蒙对答案的幸福感,起身走到花束边,一边问:“也就是说,羡风老师是姜阿姨的哥哥、你的舅舅?” 她把那束向日葵抱到飘窗上放着,听姜池指出她话里的错:“不是哥哥,是弟弟,是我小舅。” 曼侬憬然:“今天那位小帅哥的爸爸?” “嗯。”他重复句,“小帅哥?” 她抓错重点:“虽然这个称呼很土,但是你表弟气质很出众啊。” 毕竟不是谁被人刺一刀后都能那么淡定,姜表弟简直酷到没朋友。 说完又感慨:“我竟然一天之内认识了你家里两个人。” 那边的人低笑声,笑声盘旋在她耳畔,他问她:“你对他们很好奇?” “也不是吧,就是有些惊讶,世界还真小……”她顿了顿,“还有就是,你也太‘深藏不露’了吧,家里人都超酷啊!” 对外却一句也没提过。 “是挺酷的。”姜池喃喃自语,后面又嘀咕句什么。 庄曼侬没听清,稍微揣度了下说:“当木匠也超酷的呀。” 那边的人顿了顿,再开口时竟然是说—— “哈哈!”语气莫名严厉。 “喵?”调错频道了吗? 她呆呆的疑惑声,下一刻听筒里传来姜池的声音:“抱歉,刚刚狗差点跳到台锯上。”他停顿一秒补充解释,“哈哈是它的名字。” 噗。 “你还养狗么?”她语气惊奇。 他否认,一边把哈哈赶到门外:“邻居家的,有事出差的话会帮养几天。” “喔。”她低眼,手上忙着将盒子里的小木玩送到城堡前。 其实有那么一丝丝想问他的邻居是男是女,可总有些问不出口,于是另辟条路问其他的:“你家里也有那些工具吗?” “嗯,有间小木工房,在家也能动动手。” 她正好放完最后一只木玩,把彩虹穗子挂在城堡蓝色屋顶上。 静默一瞬,姜池在那端转话题:“我刚才想到了第二个‘惊喜保留’。” “什么”二字刚到口边便让她截住,是了,都说了是“惊喜保留”,哪儿又问的出来? “那要保留到什么时候?” 姜池思索片刻,给出个没什么实质的万金油答案:“等惊喜最大化的时候。” “……”她撇撇嘴角,电话里的姜池不怎么可爱。 所谓的“惊喜保留”说通俗些不就是吊人胃口么,既然他给了她两个,她也应该奉还一二才是。 一报还一报。 可是有什么惊喜呢,她想不出,又伏到床上:“我该去洗澡了,拜拜。” 姜池没有第一时间说好,像是吃瘪,又像是迟疑着什么。 “怎么不讲话?” “咳。” 他这回有了反应,语声低沉喑哑,偏又带着痴求意味地问她:“你可不可以……再喵一声?” “……” 庄曼侬的双颊倏地变成夏日里的木槿花,火红而灼热。 Chapter 31 朱雀街。 书店对面那家礼品店罕见地挂了面小粉旗在外面,微风中轻飘飘摇着。 礼品店的老板是位五十来岁的中年大叔,姓熊,大家都叫他熊叔。经营礼品店多年,熊叔始终没换过那块蓝白相间的旧招牌,传闻中那是和他亡妻一起伏案设计的。 因此,那抹粉色与平常的黯淡相比极招人眼,庄曼侬关车门时隔街看见,转了转眼眸朝街道另一侧去。 书店门口系的风铃以及置物架上一些小饰品都是从这家店买的,熊叔认得她,她一进店便从他那儿得了个笑容与一声问候。 庄曼侬回他个笑,沿着玻璃柜往里看。 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面旗子径直过来,但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玻璃柜与墙壁上的格子里摆着各种各样的 分卷阅读58 小玩具装饰,某种眼花缭乱的感觉教她觉得她又回到了高中时代,那时候她就喜欢逛小店,不论到哪儿都爱往小店里钻。 她不知道挑些什么,正准备随手取个布偶羊却让她发现款精致的小夜灯。 不过巴掌大小,从外形看小猪、小狗、小兔都有,她果断选了两个小兔子的,两手各握一个打量番去结账。 熊叔趁她扫码,从旁取出包红色包装的糖,笑得和善:“我女儿快结婚了,小姑娘也沾沾喜气?” “啊,谢谢熊叔。”她受宠若惊地接过,这种奇妙的感觉约莫是被路过的神拍了拍肩膀,她搜肠刮肚地说了几句祝福语。 “别见外。”熊叔笑,“我也算看着你们这群孩子长大的。” 庄曼侬好奇:“熊叔记得很多人?” 他摇摇头:“记性哪儿够用,我跟你们年轻人一样,只记得长得标志的。” “……”她哑言,半信半疑,却又觉得好笑。 见她信了,熊叔又朗声笑起来:“不好意思,不该逗小姑娘的。”他说,“我记得你啊,其实是因为我家姑娘,她比你大上两届,那时候你总来我这小店,有次我看那丫头一直盯着你,也跟着看了几眼。” 安安静静的小姑娘,漂亮极了。 门堪罗雀的礼品店内,小老先生絮絮叨叨起来。 “那时候她妈妈才刚走,我虽然不懂小姑娘的心思,却也是过来人,看得出她喜欢上了一个小子。”熊叔又笑,“那个小子我也记得,好巧也来我这儿避过雨,明明带着伞却还是要进来。那天我干脆把他逮住,问他对我女儿存的什么心,结果你猜他说什么?” 对方定然不是无缘无故地和她说这些话,她意识到什么,顺着话问:“他说什么?” “那小子问我我女儿是谁,可不是气人?我那时候脾气不是很好,不信他这话,他大概是被我问得急了,不高兴地往阁楼上指了指,说他喜欢的是那个长头发正在试帽子的女孩儿,我顺着看过去,可不就是你么?再转头时那小子却没了人影……” 少年人也是会害羞的,熊叔说到这处眼里全是笑意,就此打住。 庄曼侬粲然一笑:“谢谢熊叔。” “谢我做什么?” 她不言语,反问他:“熊叔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今天高兴,刚好那小子早上也来店里买过东西,这会儿见你也来,不免想起来。” “他刚才来过?” 熊叔点头:“来过,不过得有半个多小时了……” 好吧,她总是很晚,今天更是有意避人。 听了这话,庄曼侬又和他道声谢,提着两个小夜灯和一包喜糖出店门,穿过街道回书店。 书店门前的向日葵茎叶上挂着个挺眼熟的小锦袋,比之前藏的糖打眼得多,至少明眼人都能瞧见,庄曼侬掂起那袋葵花籽笑了笑,手上又多一物。 推开玻璃门,风铃摇了摇,阅览区有几位高中生抬头看过来,周末住在附近的孩子偶尔会到书店写作业。 柜台处的何冬容听到铃声过了两秒才冒出头来,吓她一跳,只见何冬容稍显兴奋地和她挥了挥手,道:“你终于来了!” 这口吻,像是盼了她好多年。 “怎么啦?”她不禁放软声问她,走到离柜台两步远的地方。 这时柜台上又强势冒出颗脑袋,因为动作太快,她只瞥见道黑影,被吓得往后闪了半步。 待看清那只扶着柜台吐舌的哈士奇后,庄曼侬头顶冒出一串省略号,一阵语塞…… 何冬容一把搂住狗子:“侬侬别怕。” 被圈住的二哈顽强地转回头冲她吐舌。 “怎么把狗狗带来了?谁家的啊?” 何冬容解释:“不是我带的,是——”她往书架那侧扫了眼,“是姜先生噢。” 庄曼侬身上麻了一下,转回身,姜池拿着本书站在最近的书架旁,又恢复了白T搭衬衫的清爽模样,见到她做出的第一个动作竟然是伸右手摸了摸后脑勺。 昨晚他问完那句颇为不正经的话,她整个人宛如被蒸的螃蟹,蓦地变红,然后恼羞成怒挂了他电话,他肯定是懊恼的啊。 不见面还好,一见面又想起来,她耳根子腾的变红,睨他眼便坐去休息区,姜池默默跟过去。 二人坐的地方正是那个暴雨天坐过的,姜池放好书,拇指紧按着桌子边缘,挣扎开口:“对不起,昨晚——哈哈!” 哈哈本是想扑到庄曼侬后背,结果被姜池生生叫停,然后就被他拽着狗链带到座位边上,原本尴尬的道歉场面因一条二哈莫名染上了喜剧氛围。 哈哈一脸无辜地扑在地上,姜池则一脸难以启齿,这场景她忍不住笑出声,缓声说:“如果是为昨晚电话里那件事道歉……” 若按照常规套路,她的下一句话应该是“大可不必”之类的,姜池也这么以为。结果,事实却是他只听到了句“哼”,带着轻微的鼻音,听不出究竟是嗔是怒,也因 分卷阅读59 此越发摸不着头脑。 庄曼侬不疾不徐地从袋子里取了个小夜灯出来,推到还在忏悔的人眼皮底下:“看在你早上又给了我一个惊喜的份上,送给你。” 惊喜……姜池抬手接过,沉思着,最终在那包瓜子和自己之间选了后者。 是说他的出现给她带来了惊喜吗? 他喜孜孜地想着,心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晴,继而膨胀,这番神情落在庄曼侬眼里又成了因为收到礼物而感到开心。 两人因意识层面的牛头不对马嘴各自欢喜起来。 哈哈趴得久了,总不自在,又把前腿搭到桌上哈哧哈哧个不停,庄曼侬这会儿才发现在它脖颈那圈白毛底下挂了张粉色牌子,上面写着哈哈的名字和主人的联系电话,格外少女。 她伸手摸了摸哈哈脑袋,假意问:“你经常照顾哈哈吗?” 哈哈听她提了自己名字,还摸了自己脑袋,眼睛水汪汪的,尾巴摇得起劲。 “还算频繁。” “你和邻居关系很好?”她又问。 “大概……还不错。”姜池以一副并不确定的口吻答道。 庄曼侬点点头,收回摸哈哈的手终止了这个话题,心情总不及方才美妙。 *** 姜池牵着哈哈离开书店后,何冬容闪耀着智慧之光走近她——其实是八卦之光。 昨天夜里某人重色轻友地中止了和她的聊天,后来再回她时说明天见面再讲,然而今早又被姜先生截了胡,害得她现在才有机会接近侬侬。 庄曼侬在她的盘问下几乎到了言无不尽的地步,要不是还得守店,估计何冬容早就拉她到阁楼小屋谈天了。 一直到中午去来路馆吃午餐她也不见消停,回来店里时周念正等在店外,跟两人说是来取昨天早上留在店里的作业的,今天要到病房陪姜同学写作业,不能呆在店里帮忙。 两人自然点头,等周念走后何冬容身上的智慧之光又一次闪耀,曲折感慨:“侬侬,你恋爱了耶。” “你干嘛讲出来?”她脸红,短暂时间内并没有很适应。 “对不起喔。”何冬容坐下,托着脸颊,“还有噢,念念这样看得我也好想早恋啊。” 原本良好的早恋苗子庄小姐:“……” 奇怪,真奇怪。 庄曼侬坐近,歪着脑袋问何冬容:“容容啊,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何冬容痛快答她:“第五大哥啊。” 这个“第五大哥”是庄曼侬最喜欢的一部武侠小说里的男主人公,姓第五,名声,人称“第五大哥”“声哥”,生性洒脱,重情重义,为她跟何冬容的友情做出过巨大贡献——两人不止一次聊起第五声…… 这会儿她说“第五大哥”无疑就是在耍赖,庄曼侬不满:“我是问你在现实生活中,有没有参照?” 闻言,何冬容垂头抠抠手指:“侬侬啊……” “嗯。” “其实——” 风铃声坠在她话音后边响起,她下意识停下。庄曼侬转头,进店来的是一位高高壮壮的男人,穿着棒球服跟牛仔裤,头发两侧剃平,头顶编着几串脏辫往后顺去。 “皓谦学长。”何冬容唤那人一声。 庄曼侬哑然,将眼前这个皓谦学长的形象和多年前那部风靡万千少女的台湾偶像剧里的“皓谦学长”对应起来,还挺像…… 那人笑嘻嘻走近,又是来邀请何冬容去他店里喝咖啡的,何冬容似乎很为难,婉言回绝掉他,但那位皓谦学长几句话又把她绕了进去答应下来。 不知怎的,庄曼侬忽然替庄景伊感到丝危机感,最近庄景伊和爸爸都很忙,想来他还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学长吧? 她有模有样地操着心,却没想到她自己也莫名其妙地多了朵烂桃花。 那朵烂桃花是跟着孟玖回来的,孟玖毫不知情,他中午把车交给何冬容后自己就去医院找婷婷吃中饭,所以回来时是乘的地铁。 而那朵烂桃花正是余婷的弟弟,余元,从医院一路跟来书店的。 余元今年正好二十三岁,比婷婷小上两岁,姐弟俩父亲去得早,从小由妈妈拉扯大。婷婷深知妈妈为养大他们吃的苦,大学起便勤工俭学,到工作后更是辛苦,奈何她这个弟弟不争气,毕业后找不到工作便罢,还跟一群狐朋好友瞎创业开起酒吧,没开多久酒吧就倒闭,年纪轻轻就背了满身债。 最近婷婷和孟玖间生了些矛盾也是因为这个不争气弟弟,他管孟玖借钱,孟玖本不打算理会他,但一想到婷婷最近省吃俭用到午餐只吃一道素菜搭白饭的事又心疼起她来。 他有些积蓄,妥协后预备借些钱给余元,余元却怕被家里两个女人发现转账记录,他虽然不拘管束,但对两个亲人是怕的,这段时间连身份证都被她们收了去,就怕他胡来。 孟玖便准备了一沓现金,叫他先应付着,也就是昨天在城中村交给他的东西。 昨天余元在车下,不经意间瞥见了 分卷阅读60 车后座上庄曼侬,肚子没什么墨水的人顿时想到个成语——惊鸿一瞥。 因为那么一瞥,他走起路来都是轻飘飘的,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的人又想到一个成语——失魂落魄——当然,他不知道这个成语用在这里并不恰当。 好似是丢了魂儿的人走到拐角处时撞倒了一个急匆匆的少年,他皱眉,低头见对方手上还握着把带血的刀,眉头皱得更深,凭着多年的本事三两下降服了那个少年,把人送到派出所去。 因为这事儿,余元生平头一次被正义势力表扬了,片区老警察说他是热心市民,派出所还奖励了他500块。 余元想,他大概是碰到他的幸运女神了,当晚给孟玖打了电话,问他车上坐着的人是谁,孟玖却冷声警告他不许肖想她。 他看得出孟玖的脾性,吃软不吃硬,不敢吭声,更不敢问他姐,索性中午跑去医院蹲守,果然让他等着了孟玖。 怕他们眨眼就不见了人影,余元只有远远跟着,身上带着个凉了的汉堡默默啃着,不小心被噎到连杯可乐也没。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找到了孟玖上班的地方,午后阳光正好,照在他身上,他能从玻璃门上清楚地看见自己,在对门理了将近十分钟衣服与头发后总算推门进去。 风铃声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不会视人而定铃声的大小,余元进店后便引来几道注视,皆是短短的一瞥,其中却不包括庄曼侬,她正在画漫画。 孟玖看到来人后警铃大作,阔步出来挡在他跟前:“你来这儿做什么?” 余元捋了捋额前的刘海:“我能干嘛,来买书呗。” “不准胡来。”孟玖拧着眉,声音冷硬,连不远地方的何冬容都看过来。 “没说胡来,我现在可是热心市民。”他笑,“孟哥放心,昨天那钱我拿去买了几注彩票,等我中了第一时间还你。” 孟玖额角跳了跳,跟前的人灵活溜进店里,往里去时不停张望,发现他的幸运女神坐在柜台一侧的休息区用功。 他心怦怦直跳,不敢上前,便躲到书架后取了本拆封的旧书假意翻阅,实则却是往庄曼侬所在的方向看。 书店内有种淡淡的书香味,浩如烟海的书卷终归是要有存在感的,这是余元第一次感受到人们所说的书香气,香气窜进他鼻息间,他静静凝望着。 *** 设计好木匠兔子的家里的所有细节后庄曼侬丢开Pencil活动几下脖颈,看时间已经将近四点,何冬容还没从咖啡馆赴约回来,柜台前只有孟玖守着。 孟玖因为余元的存在,不时往书架那边瞧一眼,整整一下午他都没挪过地儿,书也没翻几页。 “阿玖哥,侬侬过去多久啦?” 孟玖收回眼,看了看时间:“得有半个小时了吧。” 庄曼侬拆开熊叔给的那包糖,给孟玖丢了一颗过去,自己也拆一颗吃掉,然后找到手机滴滴庄景伊,救救哥哥。 手机上还有一条姜池的消息,问她在做什么。 发来有一会儿了,她回他:「刚刚在画画,现在才看手机。」 如今的姜池再不是那个一条好友请求等到傍晚才回的姜池了,他已经学会了秒回。 「画画?」他疑惑。 「你不知道么?」 「不知道……你画什么?」 庄曼侬弯了弯眸子,无比开心地敲下几个字:「惊喜保留!」 想着又叮嘱他:「不许作弊问其他人。」 这里的其他人指的是C.Lab里唯一的知情人,泡芙小姐。 另一端的姜池在看到“惊喜保留”几个字后晃了晃神,低头笑,回她:「好,我不问她。」 木工桌前,华昇转身找水杯,看他又在笑,忍不住嚷嚷:“我说老姜,你可消停点吧,这两天你笑得我脸跟着酸。” 贺彦西从木工房一回来就听见这句,加入阵营:“刚才石哥还问我他中了什么邪。” “那就是石哥的眼神问题了,明眼人早该看出来了。” 经他们一搅和,姜池稍微控制了下面部表情,可再低头看手机时,俊朗的眉宇间渐渐汇聚成小川。 华昇跟贺彦西挑眉对视眼,默不作声转去木工台前,只听见身后人起身出门去。 哈哈被托管在丁泡芙和C.Lab另外两个姑娘那儿,怕它调皮乱跑是栓着狗链的,只有姜池早上给他买的布偶可以咬几下,它也没趣儿,于是乎趴在地上睡觉。 姜池刚出办公室门,它就一蹬腿站起来甩尾巴,他牵着哈哈去停车场,又踏上了去书店的征程…… 过了四点,何冬容才从咖啡馆回来,脸上的表情十足精彩。 庄曼侬特地看了看她身后,确定庄景伊没有以光速赶过来,然后试探着问她:“你还好吧?” 何冬容苦着脸摇头。 “我们去楼上说会儿话?” 何冬容点点头,跟她走到楼梯上就委屈起来:“我完蛋了啦。” 分卷阅读61 偷偷打小报告的人心虚不已,轻轻拍着她后背带她进了小房间。 何冬容抱膝坐在床缘,似乎下定了决心:“其实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 “什么?” “社区厨艺大赛那天,我惹庄大哥生气了。” 何冬容把那天她从侧门溜走后的事告诉她,那傻姑娘竟然和那些阿姨一起给庄景伊介绍对象,他不气才怪。 庄曼侬旁敲侧击:“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哥哥为什么生气么?” 她把脸埋进抱枕,声音闷闷的:“那时候不太知道,可是前几天想明白了。” “你不喜欢他?” 何冬容在抱枕上滚了两下脸,应该是在摇头? “侬侬,我之前在这里和你讲过一个朋友你还记得么?” “嗯……” “那个朋友根本不是别人,就是我自己。” “我知道啊。” “哈?”何冬容诧异抬起头,眼眶红红的,“你怎么会……” 庄曼侬正对着她,少见地笑出一排小白牙:“因为我知道容容有多笨啊。” 何冬容撇嘴,脸有些红,说:“我从来没和你说过这些事,其实我在念大学前又胖又笨,那个男生是我邻居,我从小就喜欢他,可他知道我喜欢他后对我冷嘲热讽……我以前和你说我不想回苗栗是怕我阿嬷和爸妈唠叨,其实才不是嘞,我就是怕再见到他,我总觉得自己不在乎他的话了,可是想起来还是会难过。” 她说得眼圈湿漉漉的:“皓谦学长是我大学下定决心减肥时认识的,那段时间我总觉得坚持不下去了,还是他鼓励我的……” 庄曼侬替她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泪,两条胳膊捆着腿听她继续说。 “认识侬侬你我真的很开心啊,就算面试失败了也没有难过。你家里明明有百货商店,却一点都没有看不起我,庄大哥也是这样,还对我超级好。”她吸吸鼻翼,“可是我这么笨……” 何冬容抽出几张纸擦着泪,庄曼侬定定望着她,暗暗难过。 她似乎从来没彻头彻尾地了解过容容,明面上她是个天真可爱的元气少女,事实上却从骨子里自卑。她总会眉飞色舞地说起“庄大哥”这几个字,可等到她面对这个人时又会缩回脑袋。 而她,还私地里打小报告,把这个傻姑娘推到她最怕去的地方。 事到如今,庄曼侬当然只能选择认错并鼓励她了,毕竟庄景伊也该来这儿了…… 两人缩在阁楼上约莫半个小时,门再开时何冬容脸色比之前好许多,但还是挂着担忧,而庄曼侬脸上也没了方才的心虚。 刚转过楼梯,一条晃着大尾巴的哈士奇似跳跃又似奔跑地朝她过来…… 这不是哈哈吗? Chapter 32 哈哈的阵仗看着能把人扑倒,何冬容怕它撞到庄曼侬,长臂圈住后者给她当支柱。 出乎意料的是,看似莽撞的哈哈跑来楼梯底下就停住步子,仰着脸冲楼梯上两人吐舌,乖巧又可爱,才没有个别二哈的凶相。 庄曼侬几步下去,它又围着她转了几圈儿,好像很喜欢她。她家里从未养过小动物,却不妨碍她喜欢别人家的宠物,这会儿蹲下撸起哈哈的毛,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哈哈:“嗷呜。” 庄曼侬:“……” 是了,她为什么会和一条狗对话呢? 她无言起身,牵着哈哈过去孟玖那边,问:“姜池呢?” 孟玖用力假咳几声,装作嗓子难受找到水杯牛饮一口才说:“好像进去选书了,我没注意,只帮他看着狗。” “喔。”她应声。 虽然阿玖哥奇奇怪怪,倒也没必要骗她,她想着带哈哈坐去休息区,何冬容已经在那里抠起手指头,定定盯着手机屏幕。 她无奈叹气,取出手机给庄景伊发了条短信:「你待会儿不可以凶容容,她刚刚可是被你那通电话吓哭了。」 这话听上去有点夸张,但勉强也算是庄景伊吓哭了她吧…… 同一时间,庄景伊正黑着脸从离书店最近的停车场出来,走出电梯,不悦地松了松领带,随即听见手机传出的短促铃响声。 他这会儿本没有心思看什么短信,可这个特殊铃声是专程设给庄曼侬的,他从来不会错过妹妹的消息。 庄景伊调出短信,看着手机上短短两行字眉心越发拧巴。 什么叫吓哭了她?他刚才有那么凶吗?分明始终在克制。 尽管这么想着,他还是多了些心虚,往书店赶的步子也越快,甚至在过马路时也遵循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原理选择了斜穿。 总算走至书店拐角处,他却蓦然停下步伐。 见到个挺熟的人。 姜池也瞧见了庄景伊,面上冷硬的线条尴尬地柔和两分。 “庄总。”他朝庄景伊颔首,淡淡问好。 庄景伊忽然不知道该叫他 分卷阅读62 什么好,只与他颔首,边扫了眼墙边另一个丧气的男人,动了动心思,当即从眼前这情景中联想到什么,看向那人的眼神也不善起来。 余元在被姜池挫了番锐气后又让一个西装革履的精英男用同样的眼神凌迟,气不过:“不是,你又是谁?我就偷看下我女神招谁惹谁了?” “女神?”庄景伊拧眉。 “是,还不准人有个幸运女神、缪斯女神什么的?”余元说着,又憋屈起来。 他也没想着干嘛,不就是二十多年来头一次这么魂不守舍地惦记一个姑娘么,就连想多看两眼也只敢偷偷来,哪成想拦路虎一个接一个的。 好吧,谁让人家是男朋友,他脸皮也没厚到那程度。 偏生这人严肃得很,他一看这种人就想犟,几犟之下他莫名其妙的还是处于下风,才发现这人外表温文儒雅,生气起来光一个眼神就冻死人。 这下嘴也不犟了,哪料转角处又来了个人,又是一上来就面色不善。 他急了,开口便是呛庄景伊的话,在他抬出“幸运女神”和“缪斯女神”的由头后庄景伊冷笑一声,正色回敬他。 肚子里有墨水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余元听啊听,听出来这个西装男人是他女神哥哥的事,又认命地听啊听,发现重点…… “不是,兄弟,你这些话你旁边那位兄弟刚刚都说过了。” 气氛凝滞一秒,庄景伊打住,转眼看姜池,深深的一眼。 姜池低眉,眉梢竟升起些笑意:“我说过,我会保护好她的。” 之前在C.Lab两人谈过一次话,庄景伊这时听完他的话心情奇异地平静下来,连同何冬容带给他的那份焦躁也消失殆尽,沉默会儿说:“进去吧。” 姜池听然,跟着未来大舅子朝书店门口那盆向日葵方向去。 留余元一个人蹲在墙角画圈圈丧气。 *** 书店休息区内,庄曼侬又一次往书架那边看去,依旧没见姜池出来。 什么书要他选这么久? 她正琢磨着,哈哈从垃圾桶里叼了个柠檬茶罐出来,尖而锋利的牙把易拉罐咬得变形,发出阵难听的声音,然后乐颠颠跑来她这边。 “哈哈松口。”她弓腰训话。 哈哈一遍没听明白,她又摸着它脑袋说两遍,哈哈大约是听懂了,口一松,变形的柠檬茶罐就砸在地上。 伴着“乓”的一声儿,风铃也叮铃起来,她还没起腰又听何冬容没出息地嘤了声。 她抬头,果然是庄景伊进了店。 唔,等等……她没看错的话,后面那人应该是那个传闻中正在选书的姜池? 孟玖适时尬咳一声。 何冬容仿佛变成只被揪住命运的后颈皮的猫,跟面露和善笑容的庄景伊“出去聊聊”,也不知道是去了哪儿…… 或许不是她该管的事,庄曼侬轻点点头,转回脸看姜池,他刚把那个易拉罐的尸身重新送回垃圾桶。 “抱歉,哈哈给你添麻烦了。” 哈哈发出不满的声音,庄曼侬没在意,问他:“你刚才去哪儿了,怎么会和我哥一起来?” 姜池想了想:“听路二叔说他最近新钻研出了一道菜,想去试试吗?” 答非所问,必有蹊跷。 但她回绝的理由并不是这个:“我早上答应妈妈要回去吃饭的。” 高女士是典型的进得厨房、出得厅堂的女人,每个月都会亲自下几次厨,一般特意嘱咐都是她要下厨的意思。 “那改天再去?”姜池似是询问。 “好。”她撸着哈哈狗头问他,“你好像做饭也很拿手?是和路二叔学的么?” 姜池笑:“怎么像是在相亲?” 庄曼侬:“……” 他这才正经,乖顺答她:“不是和路二叔,是大学时在师父那儿学木工一并学会的。” 那时候不经常住学校,而是自己租房住,学木工消耗体力大,每天胃口都很大,经常半夜饿,后来干脆跟着华昇妈妈学做饭,晚上也能做些宵夜吃。 说到这儿,他解释:“噢,忘了告诉你,我师父是华昇爷爷。” “我知道啊。”她洋洋得意。 “嗯?” 庄曼侬回想起那次贺彦西的乌龙事,笑:“你明天问问贺先生?” 姜池虽懵,但还是未经寻思地应下,顿了会儿便开始问她喜欢吃些什么,他想,他或许还能再精进下厨艺,毕竟他们家很注重她的饮食健康。 *** 任性的姜总说下班就下班,任性的庄老板也是如此,丢下孟玖,自己跟姜池去了停车场。 姜池今天换了辆车,后座空间大许多,方便乘一只拥有自由灵魂的哈士奇。 哈哈一上车就在后排咬布偶,庄曼侬在车下笑,调侃道:“姜师傅有很多车嘛。” 顶着朴素的木匠身份,背地里还是个有钱人呢。 姜池替她拉开车 分卷阅读63 门,笑意冁然:“不及庄小姐。” 她脸红了红,没回他话径自坐上车。他轻车熟路地送她回了月眠湾。 车停在路边,哈哈忧郁而深沉地看着窗外景致,庄曼侬解在安全带时又问他一遍:“真的不要进去么?” 他点头轻嗯,他今天仍然什么都没准备,甚至还有只哈哈在。 “那,明天见?”她尾音带着些不确信。 “明天见。”他替她肯定。 下车后,她又跟哈哈挥别,一如往常那样看着姜池开车离开才推门进院,路过那些仍被包着脑袋的向日葵,开门进屋。 玄关处摆着双没收进柜子的皮鞋,款式很适合年轻人,显然不是爸爸的,至于庄景伊,他还在外面跟何冬容聊聊…… 果然,下一刻她便听见爸爸和靳骁的说话声。 庄曼侬换好鞋,到客厅与人打招呼,靳骁还和平常一样,就像是忘了她在医院和他说的话。 她有些不自在,招呼完人就跑去厨房,只听身后爸爸略带歉意地和靳骁说:“侬侬最近总没头没脑的。” “诶?回来啦?”厨房里切灯笼辣椒的高女士拖长尾音问她。 “嗯。”她洗洗手,“我帮你。” 虽然她从不染指厨房烟火,但动动刀子洗洗菜这种事还是会的,她替高女士打下手,看她如何炒菜做饭,脑子里想的却是姜池那么个大男人站在厨房学手艺的场景。 高女士无意瞥见她笑,已经没了大惊小怪的心思,要知道连阿佩都和她说侬侬最近越来越爱笑了。 菜品一道道端上桌,高女士忽然皱眉:“景伊怎么还没回来?” 庄曼侬拦住她要打电话的动作:“哥哥和容容在一起。” 高女士默然片刻,恍然大悟什么,没再多问上桌吃饭。 靳骁自然也留下吃饭,用餐中途手机响了阵,他看眼后挂断。 “骚扰电话?”高女士问他。 “嗯。”他没否认,继续添菜到碗里。 以往他要是吃到高女士下厨做的饭菜都会笑着夸道一番,可今天没有,整顿晚餐都静谧得不同往日,庄咏归与高妙当然觉察得出异样,这静谧的源泉就在两个年轻人身上。 他们不便提起什么,直到饭毕,靳骁忽然开口:“侬侬介意再跟我谈谈吗?” 众人还没下餐桌,听闻这话面色各异,庄曼侬思裁两秒点点头。 两人出去花园,绕过向日葵拐向花房,花房外种有几丛茉莉,这时节正香。 见靳骁有意进花房,庄曼侬出言:“就坐在花房外好吗?” 花房内或许会很压抑。 靳骁点头。 木椽花房外左侧檐下有一架秋千沙发,右侧檐下则是相对而设的长凳,两人面对面坐下,打开檐下的灯。 靳骁问她:“你和那人在一起了?”他昨天在窗户前看见那人送她回来。 “嗯。” 良久无言,再开口时他说:“在医院里,有句话我一直没问出口。” 他那时几度纠结,终于打算开口问她时却遇到位相识的医生招呼他,他竟然逃避似的跟着那人离开。 后来,他在院长办公室外看见了草坪上的一幕,那个男人怀里的金色向日葵险些晃瞎了他的眼,他可真讨厌向日葵。 “什么话?”庄曼侬问他。 靳骁垂头,眸光晦涩不明:“想问问你,是不是还记得玻璃球的事?” “玻璃球……”她蹙眉,她只有一颗玻璃球,印象中那颗黄色内花的玻璃球是和靳骁有些关系。 她神情恍惚,这让靳骁有些不解:“你不记得?” “嗯。” “不记得……”靳骁低声重复句,而后问:“那你为什么会讨厌我?”他说着自嘲一笑,“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那件事才讨厌我的。” 庄曼侬抿唇:“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不喜欢你的亲近……” 这和讨厌又有什么差别? 靳骁没说话,天色愈发晦昧,他怀里的手机又响起来,还是看一眼便挂断。 “对不起,是我太坏了。”她的声音团在茉莉花的花香之中,缥缈得很。 也许不是坏,是无情。 靳骁忽尔低笑声,压着嗓音:“没关系,我好像比侬侬你还要坏。” 她愣住,他却起了身:“替我和叔叔阿姨说声抱歉,我可能要先回家了。” 他人走到前院,又传来手机铃响,这次他任由它响着没有按断,之后便是铁门的吱呀声,庄曼侬回过神,在天色全暗之前回到客厅。 庄咏归与高妙对视眼,叫她:“侬侬?” “嗯。” “阿骁和你说什么了?”高女士问。 “没说什么。” 她神色自若地摇摇头,高女士又瞧几眼也没发觉不对劲,这才说:“刚才接到你姜阿姨的电话了,邀请我们明天出去玩儿。” 分卷阅读64 Chapter 33 向日葵还搁飘窗上,一旁的组合置物柜上摆着一群小木玩。 庄曼侬头发吹得半干地从浴室出来,走到城堡前拍亮那盏兔子外形的小夜灯,蹲身从置物柜某一层的小抽屉里取出个马口铁盒。 掌心般大小的盒子,打开后里边只有一颗玻璃弹珠,她坐去懒人沙发上将玻璃珠拣出来,捏在指间,抬高胳膊,透过灯光看它。 记忆中有人曾和她说过,玻璃球里边的金色内花就像是向日葵的花瓣,以至于她每次看见金色内花的玻璃球都会这么想。 但是,靳骁哥为什么会提起玻璃球呢? 庄曼侬不记得,只看几眼便把玻璃珠收好放回原处,合上抽屉时有人敲门,她过去门边,竟然是庄景伊端着牛奶站在门外。 他还穿着白天的衣服,应该刚到家,庄曼侬接过杯子,歪歪脑袋:“谢谢哥。” 庄景伊耳廓有些不自在的红,抵唇轻咳声:“应该我谢谢侬侬。” 她笑而不语,庄景伊被她看得越发不自在,端出架子:“去吹头发,当心感冒。” “好,哥哥晚安。”她又看他两眼才关上门,喝着牛奶给何冬容打电话。 这通电话直打到十一点,还是何冬容那边忽然收声:“不是说明天要和阿姨出去么?早些睡吧。” “喔。”意犹未尽的某人点头。 电话挂断,她发现姜池有和她说晚安,她跟着回一个,想起什么,把车上说的“明天见”作废。 收到晚安还没开心几秒的姜池:“……”&@※$#¥&ヅ。 睡梦中的姜女士打了个喷嚏,翻个身继续做梦。 翌日天晴,正是结伴秋游的好时候,姜女士与高女士的车在南遥某幢民国建筑外碰头。 姜女士受邀换乘到高女士的车上,两位妈妈先互相把对方从头夸到脚,之后便是姜女士夸庄曼侬,比之间任何一次都还要夸张…… 汽车穿过种着小洋梧桐的街道往城市边缘去,最终经过一片湖停下。 这片湖在逍城市区东南角,傍山,叫落云湖,外形是无规则的云状,倒映着天光云影就像云落在湖里。 眼下秋天业已七分熟,层林尽染,倒影在湖中又有落霞感,庄曼侬下车起便搜罗起秋日盛景来。 “托你的福,我好几年没来过这里了。”高女士问姜女士,“听刘太太说近些年这里难进得很?” 湖边有座园子,就叫林园,似古非古,说今不今,却颇有韵味,早些年庄曼侬也来过几次。 姜慕月闻言点头,有些没好气:“还不就是那次火灾,至今没揪出谁做的,那些男人们商战倒战到这儿来了,手段卑劣就算了,结果人没事儿,园子糟蹋了两处。” 说话间领二人穿过林园大门,门口守着两个体格健壮的男人,见到姜女士只颔首,没问其他。 少吱声的庄曼侬听出她言语间的不满,再看这两人的反应,猜测问她:“这园子是姜阿姨家的?” 姜慕月笑:“我倒想,不过也算沾了些亲。” 高女士虽是土生土长的逍城人,却对这些地产归谁的事了解得不多,这时听女儿问也面露好奇,姜女士遂把园子的事说了些。 这所园子的主人正是姜女士的弟妹林声晚,林声晚是林家独生女,林家老先生去得早,经营园子的担子早早落到她头上。 本身一直好好儿的,偏偏几年前那场火灾毁了园内两处老建筑,林声晚气性大,干脆不准再让人进。 往年家中没男人,她和母亲要靠园子的收入养活,如今却不一样,她也有了其他收入来源,不差那些人的,也因此只有她熟悉的朋友能进园赏赏湖光山色。 姜女士自休息那天起便琢磨到底邀请庄家母女去哪里玩儿,想来想去只有这处不那么俗,请人来之前跟林声晚商量过。 高女士和庄曼侬听后皆是惋惜,姜女士见状笑:“是先去喝茶呢还是先四处逛逛?阿晚跟我说这几天小果园能摘果子。” “时候还早,不如先去摘些果子?”她说着转身,“好多年前我跟阿荟来摘过果子,算起来那时候侬侬还是个小不点。” 她手在腰侧比划两下,表示那时候侬侬只有这么高。 “唉,可惜我没早点见你家侬侬。” “……” 高妙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味,心想要是早点见了,她家侬侬指不定早就被拐跑了。 “怎么?怕我把你家侬侬拐走啊?”姜女士抬高眉毛问。 “这是哪儿的话?”高女士心虚否认,语气干巴巴的。 旁边的庄曼侬:“……” 园内的建筑区域不算占地广,也不像一些园林玲珑小巧,更带着点山林风,庄曼侬没走几步便落在两位女士后头,举着手机左右拍拍,后悔没带相机出门。 高妙原想催催她,但被姜女士拦下:“小姑娘嘛,就让她多拍拍。” 庄曼侬得了允许后更肆无忌惮起来,在一座太湖石后边发现只雪白雪白的猫,猫这种生物果然无处不在,她感叹着拍上张,然后跟上前边的大人。 林 分卷阅读65 园里不止她们一行,到建筑区后方时又看见了落云湖的另一半,看过去湖边有几人在钓鱼。 姜慕月说:“阿晚说最近来钓鱼的人挺多,但我想估计只有小老头喜欢做这事,就只说摘果子,看样子小果园那边也有些人了。” “恐怕是能撞到熟人的。”高女士笑。 正这时,一道跑得跌跌撞撞的黑影往这边蹦跶来,三人同时看向湖畔,某条拥有自由灵魂的哈士奇笑着奔来,它身后不远处跟着个神色淡然的年轻人。 姜女士:“……”高女士:“……”庄曼侬:“……” 姜池走近,礼貌地与三人问好,哈哈围着三人不停转圈。 生怕被母女俩当做间谍,姜女士头个开口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还像个小老头似的钓鱼。 姜池看眼庄曼侬,收回眼答她:“哈哈想吃鱼。” 哈哈听姜池提它名字,配合地坐在他腿边,仰头叫一声。 庄曼侬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收到两位女士的眼神后赧然蹲下,假意逗哈哈,不懂事的哈哈欢实地蹭她手心。 高女士眼中蔓出无奈,看姜池眼,又看向姜女士。 被儿子截胡的姜女士难为情地咳了声,问:“不如教两个孩子在这儿玩?年轻人静下心钓钓鱼也好,不浮躁……” 高女士又能怎样,还不是选择原谅她,两人肩并肩心连心地往小果园的方向去,庄曼侬抱着哈哈脖子等她们走远才起身。 “怎么还玩这招?” 姜池弯腰牵起哈哈的绳,说:“说好今天见的,不能作废。” 他十年如一日的正经,庄曼侬撇撇唇,又像是在笑,说:“刚才姜阿姨说只有小老头才喜欢钓鱼。” 小老头姜池:“……那是她的偏见。”他伸出手,邀请她去湖边,“秋天正好适合钓鱼,不想试试吗?” 她点头:“想!” 说起来,她从小就喜欢荧幕上那些白发苍苍的渔夫,穿着蓑衣带着笠帽,往江边或是湖边一站就自带傲岸气质。 跟姜池到了湖边,最先发现的就是这里放着两个小马扎,显然是他一开始就算好的,马扎旁有个黑色的小书包,看上去是哈哈的。 哈哈像个爱显摆的小孩子,跑到木桶前哈气叫她,她走近,里边已然有两条肥鱼了:“你来多久了?” “早你们一个小时。”姜池在她坐下后把串好鱼饵的鱼竿交给她。 她轻轻抛到湖上,压低声问他:“是不是不可以讲话了?” “照理来说,是这样。” “喔。”她轻声,点点头,静静盯着浮漂看,姜池也望着湖面,就连哈哈也文静地坐在两人中间。 湖风细细吹着,几朵云被吹进画框,涟漪托着浮漂上下波澜几下,庄曼侬若有若无地感知到鱼线的牵扯,尝试提起鱼竿,结果只剩光秃秃的鱼钩在。 “……”咳。 姜池安慰:“没关系,才第一次。” “嗯。”她看他细心地替她串鱼饵,问,“可不可以拍张照发给我啊?” 他点头,把鱼竿交给她后起身退远。 她坐在前头等了好几分钟他也没回来,忍不住回头看他,他这才收回手机回来,这第二竿许是因为心不诚的缘故也成了空钩,再一竿仍是落空后她索性把鱼竿还给姜池。 姜池抛下鱼钩,开始和她聊天:“哈哈的书包里有个东西,你看看?” 果然是哈哈的书包,她拿将起来,从里面取出只木雕兔子,正是她发给姜池的那张木匠兔子…… 哦,对了,那只木匠兔子身为漫画的主人公已经有了名字,叫阿池,绝对没有映射谁的意思。 木雕阿池和她要求的一样,正好巴掌大小,比例与细节完善得像是从画里钻出来的,俨然是一只撕漫雄兔子,尤其是工装背带裤后露出的那团尾巴,简直灵性。 庄曼侬下意识摸了摸阿池的尾巴,忽然全身僵了僵,她怎么觉得这个动作有点色……社情呢? “喜欢吗?” “喜欢,谢谢你啊。”她不好意思地摸摸兔子耳朵。 “那喜欢这里吗?”姜池又问。 “嗯,很漂亮。”她放好阿池木雕,弯腰摸哈哈后颈,“也很安静。” “我知道有个地方比这里还漂亮,离森林也很近。”他说着一提鱼竿,将挂在鱼钩上的鱼轻而易举地甩到手边,取下丢进木桶。 胖鱼在桶里扑腾下,哈哈一个激灵起身,绕去他旁边看鱼。他接着问:“想去吗?” 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庄曼侬愣神,瞢然间点了下头。 Chapter 34 湖风细细吹拂着,哈哈拿毛茸茸的大尾巴在空中划圈,姜池睇着她弯了弯眉眼。 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问他:“你说的什么地方?” 趁他串鱼饵的空隙,哈哈又坐回两人中间,姜池没搭理它,只说:“钓矶县有听说过吗?” “当然听过……” 钓矶县是逍城一个远郊区县,纵然她没去过,但终归是逍城人,没有不知道的理。 “嗯,就是那儿。” 分卷阅读66 姜池抛竿,继续说,“我小时候住在那儿好些年,比这里还要漂亮。” 庄曼侬头一次知道这事儿,黛眉微挑,恍悟道:“原来如此。” “嗯?” “是不是钓矶县的人都很会钓鱼呐?”她笑吟吟问。 姜池轻笑,笑声按捺在喉间,闷闷的又低低的,有些好听。 “‘以名取人’也是不可行的,”他说,“我会钓鱼其实是因为我外公,他是钓矶县最会钓鱼的人,我小时候总跟他去钓鱼,自然而然的就会了。” 像是验证他这话,话音才落鱼线就被咬拽两下,他提竿。这回上钩的是条小鱼,他把它从鱼钩上解救下来后又重新放回湖里。 结合他方才的话和举动,庄曼侬再看他时简直自带星星眼,清炯炯的双眸忽闪忽闪的:“你外公好厉害啊。” 在她心目中,姜池的外公俨然成了立在钓矶上垂钓的遗世老翁。 又想,“羡风”与“慕月”两个名字恐怕就是老人家钓鱼钓出来的,因此也自然而然地有了江上清风与山间明月的感觉。 “他当然厉害。”姜池低喃,尔后别有深意地望着她,“你会很喜欢他的。” 口吻极其肯定,好似他料到了什么。 庄曼侬后知后觉地睁圆杏眸,湖风虽吹着,脸蛋却带着热意,问他:“去钓矶县的话就会见到你外公吗?” “嗯。”姜池转了转鱼竿,怕她后悔似的绷着唇说,“你答应了。” 她语塞片刻,小声反驳:“我又没说要反悔……” 被戳穿心思的姜池难堪低咳声,第一次得了空竿,再串鱼饵时他询问:“C.Lab还有两单生意,我大概会忙到国庆结束,你那时候会有空吗?” 头一次听他说忙,庄曼侬不禁好笑,调侃他:“所以忙到来这儿钓鱼?” 姜池:“……”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庄小姐收敛好笑意,正经答他:“国庆结束后几天是容容生日,之后大概就有空了吧?” “大概?” 她半侧着身子,此时又垂头揉哈哈:“这得看我爸妈准不准我去。” 姜池仿佛从她语气中听出委屈来,看她低头揉哈哈脑袋,没忍住,伸出左手以同样的手法揉了揉她脑袋。 庄曼侬从脑袋僵到脖颈,再从脖颈僵去手上,停下动作,听他说:“到时候我会登门拜访叔叔阿姨,我和他们讲这事。” “嗯……”她声音有些飘忽,待姜池收回手,她也转正身子,安静坐在马扎上吹风。 殊不知姜池也没好到哪儿去,收回去的手无处安放,虚虚握拳放在膝上,等凉风往里灌。 良久,姜池又钓起一条鱼,丢进鱼桶后再串饵,庄曼侬瞧着他熟练的动作,眼底蓦地惊起波澜。 “喂,你刚才是不是没洗手就揉我头了?” “……”被发现了。 *** 临近正午,高女士总算跟姜女士挎着小果篮原路返回,身旁还跟着两位在果园偶遇到的太太。 回到落云湖湖畔,那两位太太各自叫停了自家丈夫,其中一位颇为无奈地抱怨:“我今天本来约好去做头发的,结果他想来钓鱼,还得靠我给林女士打电话。唉,我爸七十好几的人了也没像他那么爱钓鱼。” 姜女士:“……” 另一位短发太太附和:“可不是,我家那位成天想着四处钓鱼,到头来还说我牌瘾大。” “得,一走近就听你编排我。”提着鱼桶过来的中年男人朗笑,跟其他几位女士问好,然后转头问另一位赶来的先生,“老祝钓了多少?” “不多不少,正好六条。”祝先生有意把鱼桶放到众人能看清的地方,桶里的鱼都挺肥。 中年男人也是爱攀比的,前边问话的苏先生不再言语,因为他只钓到五条。 “好了好了,年纪一大把了还爱显摆,像什么话。”祝太太口里这样说着,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 其实,她也在不自觉地显摆。 高妙素来心思敏感,在这样的情境下不免想起些旧传闻来。 十年前她刚认识姜女士那会儿,对方才从HK回逍城不久,旗袍美人无疑成了一些太太茶余饭后的闲谈焦点。她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对方离异多年有个儿子的,至于姜女士之前那位先生,也有不少人提过,不过都顾着什么没多说,只知道郎才女貌,曾经是极恩爱的一对。 这时看祝先生与祝太太的互动,她也想起了老庄,也因此想到了那些旧传闻,猜测起姜女士此时的心思……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眼姜女士,见她面上仍然堆着浅笑,不由得也笑上声。 好像是她多心了。 高妙轻碰了碰她手背,道:“走吧,看看两个孩子钓了多少。” 姜女士笑着应下。 听她这么说,其他人也往湖边看去,苏先生当即又是一声朗笑:“原来是两个小孩儿,刚才坐得远没看清,难怪我听见风里有说话声,也 分卷阅读67 是,年轻人不懂钓鱼,哪知道说话会惊了鱼。” 他说完就被自家太太拧了下胳膊,苏太太笑:“他这人最不会说话的,别见怪。” 姜女士淡笑:“哪儿的话。” 湖岸边的小马扎上,庄曼侬听见高女士唤她,回过头,见两位妈妈边上多了好些人,暗暗庆幸还好她没跟去。 姜池三两下收好鱼竿,在她的配合下给哈哈套上小书包,哈哈委屈的像个上幼儿园的孩子,嗷呜两声,在姜池松开它后原地转起圈,直至狗链被庄曼侬牵起来才停下。 “哈哈真乖。” 听她一本正经地夸着狗狗,姜池无声笑出右侧唇畔的笑涡,两手分别拎起鱼桶和小马扎往几位大人们那端去。 两人都是那种看上去瘦且高挑的人,并肩走来,身后是斑斓的秋山与碧湖,画面养眼至极,而那条不知道在威风什么的哈士奇走在他们前边也是意外的和谐。 高女士看着露出个欣慰的笑,姜女士压低声凑近她问:“我儿子配侬侬还不错吧?” 可不是还不错?高女士挂着笑睨她眼。 “怎么样,钓了多少?”姜女士等人走近,开口就问这事。 姜池整个早上都跟庄曼侬说着话,哪儿知道钓了多少?再者,往常他和外公钓鱼她从来不问钓了多少,怎么偏在今天问起。 “忘数了。”他掂了掂桶,低头看上眼,“挺沉的,七八条吧。” “年轻人,水可比鱼沉。”苏先生笑着凑近,他这总往人桶里看的毛病老是改不了,奈何这次才看几秒就撤回脑袋,干笑两声退到夫人边上。 咳,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啊。 祝先生见状,也挑高眉往姜池桶里看,收回眼后吹起口哨。 哪儿止七八条,少说也得有十条吧? 高女士忍笑忍得厉害,开口催促:“走吧走吧,肚子早该饿了。” 因为两位好面子的先生莫名其妙就被晚辈拂了颜面,没再打算继续同行,进了园子后就和他们分道而行,等不见人影时高女士才算笑出声,姜女士难得地也跟着笑。 庄曼侬和姜池只疑惑看她们眼,高女士留意到两人如出一辙的眼神,笑道:“没想到阿池还是个钓鱼高手。” “阿姨说笑了。” “他啊,从小就跟我爸当钓叟,以前还学姜太公拿直钩钓过鱼。” 三人走在前面有说有笑,姜池发觉身边的人落下后回头看。 她正使劲拽着一个劲儿想往前的哈哈,哈哈则兴奋地看着太湖石后通体雪白的猫咪,喉头发出一串呼噜噜的凶狠声。 他放下手上的东西,往她身边去:“我来吧。” 庄曼侬点头,他接过狗链时手触碰到她的,带来阵酥麻感,这阵酥麻感还没过去哈哈就没了那股凶劲儿,反而摆出奶气。 那条脱险后小猫四肢一软,往草地上一倒,庄曼侬伸手撸撸它肚皮:“你心也太大了点,居然还不跑。” “喵——”小猫委屈叫声。 “喵——”她安慰它,温温软软的。 旁边被制服的哈哈颈间狗绳一紧,呜咽声,罪魁祸首姜池忙松了松。 嗯,第二次听见了。 *** 林园一行后,庄曼侬再来书店时何冬容整个人都腼腆起来,她满头黑线。 “你在害羞什么啊?明明电话里还好好儿的。” “哎哟。”何冬容硬生生把一个语气词说出百转千回的语调,捂住脸只露出眼,“这不一样啦。” 庄曼侬咯吱咯吱她手背:“那我妈妈请你去家里吃饭怎么办?” 果然不该问,何冬容听完连露出眼睛的指缝都合紧。 “好啦好啦,给你时间慢慢适应。” 安抚她两句,门口的风铃便响起来,店里进来个穿棒球服、戴棒球帽却搭着墨镜和口罩的男人,他正往柜台这边看来。 庄曼侬对上这人,眨巴两下眼,没等到他开口,问:“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那人忙摇摇头,径自钻到书架间,何冬容这下正常不少,凑近她汇报:“这位奇奇怪怪的先生昨天就有来诶,坐在角落看了整天书。” “嘘,万一人家只是长痘痘呢?” “好喔。” 不会儿,那位棒球帽男人又出来,捧着本拆封可阅的书坐到书店角落,然后……戴着墨镜看书。 算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还有人喜欢听人学猫叫呢…… Chapter 35 往后两天,那位棒球帽先生每天都会到店里来,每到午餐时间便准时离开,等下午书店接着营业时又压低帽檐坐回店里。 何冬容偶尔会往他那边瞧,那人要么忽然埋下头看书,要么就一直拿着笔在稿纸上演算什么,这早她过去阅览区整理凳椅时无意瞥见他面前摆放的东西——一本极厚的书和一本未合上的记事本。 不是她有 分卷阅读68 意偷窥,而是棒球帽先生记事本上的几个大字实在显眼,她一眼便扫见“彩票实战手册”几个红色大字,下头是密密麻麻的黑色数字和几张不知道哪儿裁下来的图表。 至于他面前摆的书,竟然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著作,不过看上去只是个摆设。 她从阅览区回来后跟庄曼侬埋怨起来:“就很奇怪啊,把书店当图书馆就算了,居然还只是在这里研究彩票。” 庄曼侬拿笔头戳了戳脸,探头往角落看两眼,好巧对上那人的谛视,对方先一步埋头,竖起那本厚厚的书挡住脸。 是奇怪过头了。她转了转眸子,说:“等阿玖哥到了告诉他。” “嗯。” 两人对角落里的人不予理会,只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孟玖抵达书店是十分钟之后的事。与以往相同的是,他到医院给婷婷送了早餐,与以往不同的则是,这次婷婷跟着他一起来了书店。 婷婷和孟玖男士交往前就认识了书店内的两位姑娘。庄曼侬少语,性子多少显得清冷,婷婷本身也是个腼腆的,因此和她并没有多少交流,初步印象只停留在对方很漂亮的层面上。 与之相反,何冬容小姐出于强烈的八卦之心对周围许多人的姻缘都极为关注,共事两年的孟玖当然也包含在内,为此她对婷婷也很关注,婷婷要是来书店的话她们总会多聊上几句。 这会儿见到人,何冬容没头没脑地就忘了要和孟玖说的事儿,只问婷婷:“今天不用上班么?” “嗯,今早本来要替同事班,结果她处理好了家里的事儿自己赶来了。” 婷婷声音细细柔柔的,说完往庄曼侬坐的方向瞧去,后者感知到她的目光,抬头和她点点头,婷婷露出个腆然的微笑朝里走去。 “不用起来,我只是有个东西想给你。”见庄曼侬有意起身,余婷出声拦她,最后停在她面前,从包包里取出她随身带的小本子。 小本子里夹着张色彩鲜艳的照片,蓝湛湛的天、绿葱葱的树冠和草地以及长椅上有人抱着束尤为耀眼的向日葵。 “那天天气很好,病房里的阿婆想去草地上拍照,我刚好看见这幕……”婷婷的说话声很低,“很抱歉未经允许就拍了下来。” 听了婷婷的话,庄曼侬的心情从一开始看到照片时的惊讶转为惊喜雀跃。 “不用抱歉啊,该我和你说谢谢才对。” 她好像很喜欢,婷婷有了这个认知后害羞地捏了捏耳垂:“其实不用谢我的,毕竟相机是阿婆的,照片也是阿婆孙女洗的,只不过她昨晚拿着这张照片问认不认识上头的人,我听阿玖说你们二位在交往,就要了过来。” 这件事和南湖公园里的拍立得事件宛然同出一辙,庄曼侬想,她和姜池应该是都是考试能轻易蒙对答案的人。 她收好照片,又由衷地和婷婷道了声谢。 尽管在书店工作的几位都挺清闲,但婷婷还是怕打扰他们,最后自己绕去书架间找了两本漫画书出来。 时候尚早,书店阅览区只有一个人在,婷婷拐过角落时忽然顿住脚步,即便角落里的棒球帽男是全副武装过的,并且此时他将整张脸埋在桌上,她还是认出那人来。 废话,亲弟弟哪儿能认不出? 她满心好奇,走近提他帽子,看他一头毛毛躁躁黄毛,压低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余元自知隐藏失败,打直身板儿挠头,咧嘴笑:“学习,学习……” 岂料他抬头的瞬间就教人把本子上的东西瞧了去,婷婷最怄他没出息的模样,一看那红笔黑笔画的彩票图就红了眼圈,原本要留在书店陪孟玖的心思全坏了,克制着压低声:“收拾东西,跟我回家。” “行,我收我收,你别哭啊——”余元最怕家里两个女人落泪,哭丧着脸,慢腾腾把桌上两支笔盖好盖儿,又往背包里收本子。 动静不算大,但在静谧的书店里放大许多,何冬容在和庄曼侬对视一眼后溜去仓库门口告诉孟玖,孟玖一出来就见到姐弟俩往店外去的场景,脑袋里立刻炸出朵花儿来。 靠! 这么多天,他竟然没看出那个总戴着墨镜看书的傻子是余元? 他额角跳了跳,留下句“我出去会儿”便跟着两人出去,走了一截停在书店和隔壁商铺中间与两人讲话,距离有些远,何冬容伸长脖子看了看收回头。 “难道是来考察阿玖哥的?”她自言自语猜测一句,转头见庄曼侬面带笑意地看着手机,耸耸肩没出口。 那样的表情,不必问也知道她在和谁在聊天,而那三个人的故事似乎没能勾起她的兴趣。 事实也的确如此,庄曼侬从头至尾都不知道她才是故事里有姓名的那位,犹自沉浸在照片带来的惊喜中。 她并没有直接告诉姜池,而是卖了个关子,问他:「你念书的时候是不是经常蒙对选择题答案?」 姜池大约是顶了一头雾水:「嗯?」 脑补下他的神态和口吻,她抿唇笑:「有没有嘛。」 分卷阅读69 几乎是在发出消息的同一瞬间,她意识到她的语气有些不妥——那个“嘛”字怎么听都像是在撒娇嘛。 但也没到非撤回重发不可的地步,不然也太矫情了些,她装作无事发生,又等了会儿姜池才回消息给她:「刚才随手搜了道题,试着蒙了下,对了。」 “……” 他也太严肃了吧,她腹诽句,问:「那以前呢?」 那边迟疑,须臾答她:「以前似乎不蒙。」 好像受到来自学霸的侮辱了,她轻皱了皱鼻子,回他:「哼,给你看张照片。」 她将婷婷给她的照片附在消息后发给他,给姜池讲了照片的来历,末了感叹:「那天的运气好像还不错啊。」 姜池:「嗯,很不错。」 与此同时,远在病房养病、正用早餐的姜寒至同学打了个喷嚏,牵得腰侧的伤隐隐作痛,脸色一臭,委屈吧啦跟病床旁的老人家说起那天英雄救美的事,开场白是:“那天真是倒霉透了。” 好运的姜池对表弟的憋屈悉数忘光,反而红着耳廓也找出一张照片发给她,那是丁泡芙前阵子发给他的,他和她坐在橘子树下的场景。 他悄悄存着,没好意思给她看,比姑娘家还要扭捏。 如今青橘都甜了,他何须再藏着掖着? *** 姜池果真如他所说那样忙了起来。 自那天起,一直到中秋当日,庄曼侬只和他一起吃过两次晚餐,都是在来路馆。 在这两次之前——林园之行后的后一天,两人就一道去过来路馆了,为的是路二叔研发出的新菜品。 说来巧得很,那天下午来路馆里路大伯、路姨、路二叔包括他们的家眷都在,甚至连巷子里全部的猫都集合在桂树底下。 以故两人交往的事谁都听了个明白,庄曼侬为此还闹了会儿红脸,所幸那里没人拿这事调侃他们,只有路二叔兴奋过了头,做他的新菜品时忘了炒糖色。 或许正是因为第一次去带给她的冲击感太强,以至于后面两次再去时她并没有很害羞。 “老庄,把电视声音调大些。”餐厅里,高妙女士扬声要求,她正和珮姨做着月饼。 遥控器恰巧在庄曼侬手上,她听话替老庄帮她调高。 不出意外的,她们家仍然在看上世纪出品的武侠剧,播的是她和容容最喜欢的那部,演第五大哥的男演员更是颜值与演技并存,比此后层出不穷的各版“第五声”都要出色。 她看了看表,十点左右。 她九点起的床,下楼来听高女士说庄景伊早就去接容容了,估计这时候就快到了。 何冬容去年中秋是回苗栗过的,只前年中秋来过家里,那次她一个小姑娘傻乎乎地提了不少礼品,弄得一家人哭笑不得。 思及此处,她起身要出门,庄咏归转睛,以目光询问缘由。 “我去花园等容容。”她绕到玄关,换上去花园穿的小布鞋出去。 花园里,向日葵被切了花盘后倒悬在两条绳索上,牛皮纸袋在秋阳底下的颜色很漂亮,就像挂着一排礼物。 她绕到绳索底下,指尖敲了敲纸袋,晒了有几天了,里头落下的葵花籽沙啦啦响,听似已经掉得差不多了。 恐怕就是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没来得及保护好它们,这才导致它晚熟…… 她思忖着,身后的门铃响起,转身见是靳骁站在镂花铁门外。 庄曼侬愣了愣,好吧,靳骁哥从德国回来后存在感实在很低。以前她会刻意躲开他,如今倒像是他主动藏着? “早上好。”她与人问好。 铁门打开,靳骁问:“怎么站在院里?” “在等哥哥和容容。”她瞥见他手中提着的红酒,指了指门,说,“我留着门,你进去就是了。” 靳骁凝神看她,大概三秒才挪开视线,无声迈腿往屋里去,留她在屋外继续等人,以及思索…… 思索……靳骁之前说他好像比她还要坏究竟是指什么。 Chapter 36 山上吹来阵风,绳索上系着的牛皮纸袋里又传出唰啦啦的声响,屋内也热闹得很。 以庄咏归为首的三个男人坐在客厅高谈阔论,以高妙为首的四个女人坐在餐厅做月饼聊天。 虽说何冬容来过庄家好些次,可这回她多了另一重身份,这么来在长辈面前越发拘谨,高妙觉察出这姑娘的腼腆,寒暄几句便笑弥弥说其他话,何冬容听着听着也放松不少。 “最近山里头风景也好,昨天肖太太还去风景区里溜达了圈儿,不如我们吃完也进去转悠转悠?”高女士突然提议。 何冬容本着乖巧本色即刻点头应下,珮姨家里的姑娘在帝都念大学,她这些年常和庄家人一起过中秋,自然也应下。 唯有庄曼侬,今天完全不想动好吗?但她终归是不能扫兴的,还是点了头。 中秋日的午餐丰盛度几乎快赶上年 分卷阅读70 夜饭,两路人马在餐桌上汇合,靳骁的父亲靳侃也是这时候才姗姗来迟。 “行啊老靳,一吃饭就到。”庄父一见老友便调侃。 “诶,打住打住,我可是一忙完就从医院往回赶。”靳侃随众人坐上餐桌,朗笑道,“只不过路过彩票亭的时候刹了脚。” 此话一出,众人都笑将起来。 这位大叔去年夏天因受办公室里小年轻的影响,也跟着买了注彩票,结果头一次就中了五万,那愣头青小医生就此将他视作偶像,每天吹捧他说他天生适合彩票界,于是靳侃跟着他又买了半年,然而这半年里连买口香糖的钱也没中过,后才作罢出走彩票界。 这件事连何冬容都听庄曼侬提过,因此这会儿的笑声里也有她的一份。 靳侃见他们这样假意板着脸,摇摇头:“我可没说是去买彩票,也就看看热闹。” “什么热闹?” “也没什么热闹,就听说有个小伙儿中了五百万,出门撞树上晕过去了。” 众人:“……” 高妙摇摇头,哭笑不得:“老庄说得对,你还不如你家阿骁稳重。” 靳骁听有人提他,放下手机默尔一笑,仔细看眉心却轻微皱着。 两位中年男士就彩票这件事展开番哲理性的对话,等珮姨将最后两道菜送上餐桌,才觅了别的话题谈起来,吃喝正热闹时靳骁的手机响了几声,他看上眼直接摁断。 靳父对此不满:“你这孩子,怎么每天都有骚扰电话打进来?不如干脆换个号码。” 依他看,现在这个年代的信息泄露问题是挺严峻。 “抱歉,我调成静音。”他说完又和餐桌上的其他人道歉。 应声之余,高女士倒想起之前几次,这孩子也总接到骚扰电话。她不动声色地看眼靳骁,后者脸色有丝不对,她琢磨着,边替几个年轻孩子各盛了碗蹄花汤送去面前。 饭后高女士和他们提起想去风景区溜达一圈的事,靳侃因还穿着皮鞋,便先回家换衣服鞋子。 庄曼侬趁这空隙叫何冬容去花园看那些葵花籽,也因此错过了高女士叫靳骁去偏厅谈话的一幕。 再出发时,一行人皆摈车步行,出了月眠湾从风景区东北角进去,这处入口貌似是为了月眠湾住户便利才开的。 逍山上有种独特的桂花品种,其余地方少见,这时节开得正好,十里飘香,一些落在石板路或者沿阶绣墩草上,经秋阳一照,像某种糖的颜色。 庄曼侬在绣墩草上拣了两颗,陪何冬容走在后面拍照,庄景伊和靳骁两人走在两人前方没几步的位置。 靳骁一路上都有些心神不定,庄景伊以为是刚才高女士和他说了什么,但又觉得不完全是,因为他每隔一会儿就要拿出手机看上阵。 直到,他的手机再度响起。 他走到棵不知名的老树下接通电话,鞋尖碾了碾树上落下的青果子。 庄曼侬跟另外两人远远等着他,先见他漫不经心地踩果子,尔后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脸色倏地一变,隐约是愤怒。 因有段距离,他们皆没看太真切,也没听明晰,只知道等他挂断电话走来时眉宇间还携着几分薄怒。 “骁哥?”庄景伊叫他声。 靳骁收敛起他的情绪:“抱歉,我有些事要先走一步。” *** 那端是山光林色,姜池这端则迟迟未下餐桌。 餐桌上,姜羡风跟外甥碰了碰杯,问他:“阿池过段时间要回钓矶?” “嗯,十月中旬的样子。”姜池跟舅舅喝了好几杯白的,这时面色有些红。 “带女朋友回去?”林声晚笑咍咍问他,语带打趣。 “是这么打算的。”他没把话说全,因为这事并没有完全定下来。 姜女士在一旁笑,冲林声晚跟林家老太太那边摇摇头,小声笑话:“过段时间还得去庄家拜访征求小姑娘爸妈同意呢。” 姜羡风还停留在姜池的回答上,道:“那时候正好,估计国庆老爷子就该回来了,钓矶景也正巧。” 不愧是书画家本色,说话十句不离景。 而姜池外公,最近这段时间老人家一直待在莫斯科,参加一位老友的葬礼,以故中秋没跟家里人团聚。 饭桌上一派祥和,姜池陪舅舅喝了个畅快,平时都不怎么喝酒的两个人只差上头了。 姜寒至看着自己杯中的豆奶,怅惘地摇了摇头,然后手伸去够螃蟹时被老太太敲了下手背。 “才刚出院,少吃这些寒性的。” 姜寒至憋屈,脸色臭臭的,没等他说话老太太又转过去跟姜慕月说:“我们阿至这才高二就有喜欢的姑娘了,也就是阿池稳重,二十来岁才找女朋友。” “可不是,这之前我可愁了不少回。” 又一杯醇酒下肚,姜池大概是真上了头,笑说:“谁说的,我也是高中就喜欢她的。” “……” 桌上众人鸦雀无 分卷阅读71 声,姜羡风默默收回抬到一半的酒杯,咳了声自己一饮而尽,唯有姜池自己还没回过神。 打破宁静的是老太太拍外孙手背的声音,然后听她重复:“才出院,不准多吃。” 这回姜寒至听了话,干脆起身,叫上姜池:“哥,陪我打乒乓。” “才吃完饭,你闹腾什么?再说你伤口还没痊好。” 姜寒至不依:“不打乒乓我就去打篮球,再不动动我就该发霉了。” 这倒是,林声晚知道他好动,想着拦住老太太:“妈,就让他去吧,这段时间闷着他了。”又问姜池:“阿池吃好了没?” “嗯。”姜池淡淡应声,推开酒杯,然后抱着自己跟前的空碗送到厨房。 姜寒至:“……”嗯?这样显得自己好没礼貌哦。 于是他也回座位上抱着空碗进厨房,两人出来后直奔乒乓室去。 “随便打打就是,别搞花样,当心又进医院躺个十来二十天。”林声晚扬声嘱咐他一句,成功威慑到姜寒至后又转身威慑她先生,“再喝下去过年都别想喝。” 姜羡风:“……” “哥,你女朋友长什么样啊,给我看看照片呗。”一进乒乓室,姜寒至就提出请求。 姜池睨他眼,高傲地从手机里调出她钓鱼时的背影照给他看。 “这算什么,我是想看看嫂子长什么样。”他之前听他妈和他外婆对着电脑嘀咕阿池女朋友有多么多么好看,早就好奇不已,但是才拉不下他英俊又高冷的颜面,没能凑上去看,这会儿干脆直接问他哥。 他话里“嫂子”两个字咬得极为清晰,姜池本就火辣辣的面颊又烧红两分,一高兴把之前庄曼侬为“慕”拍的那套旗袍照给他看。 姜寒至结舌:“这……这不就是送我去医院的人吗!” “怎么,你的小女朋友没告诉你?” 姜寒至点头,然后甩甩头,难以置信地盯着姜池:“你喝醉了?” 如果是清醒的姜池,谅他也说不出“小女朋友”这种调侃他弟弟的话。 “我没醉。”他走近乒乓球桌,拿起球拍朝小少年晃了晃。 “我知道,醉了的人都会这么说。”姜寒至也走过去应战。 姜家就他们俩爱玩乒乓,只不过姜寒至是先天的喜欢,从幼儿园就爱拿着球拍站在凳子上跟大人打,而姜池是后天养成的,高二那年才学起来。 因此,姜池技艺不及他表弟精,偶尔赢他一次也只能是险胜。 但是今天,姜池就像被老和尚传了三十年功力似的,一颗球也没输,姜寒至有如遭雷劈了脑门儿。 “一定是我受伤太久了!”他在嗓门上胜过了姜池。 姜池默默点头:“嗯。” “……”完全没有得到安慰。 两人如火如荼地打着——其实基本站在原地没挪过位置,姜寒至也怕伤口再裂开。亦不用他们捡球,桌下的网袋里就有一大袋乒乓球供他们用。 “你到底醉没醉!”姜寒至头一次被虐得这么惨,心态有些爆炸。 “没醉。”姜池朝他笑了下,露牙的那种,然后风轻云淡地又发了颗球,补充道,“不过醉了的人都会这么说。” 姜寒至:“……”我自闭了。 乒乓球室的门教人推开,姜女士扶着门框没进来,只笑吟吟举着个屏幕亮着的手机:“侬侬找你。” 姜池立时放下球拍,转身去门边接手机。 终于赢了一颗球的姜寒至:“……”完全开心不起来,你把我杀了吧。 盯着屏幕上明晃晃的两个字,姜池翘了翘唇角,在乒乓室的休息座椅上坐下,看了眼另外二人。 姜女士会意,似笑非笑叫姜寒至:“阿至,让哥哥留在这儿接个电话。” 决心报复的姜寒至:“姑姑,我能就在这儿吗?” “你这孩子,你不怕你哥就成。”她说着又关上门,留下足矣隔音的空间给亲儿子。 也不知道她儿子这身闷骚本领是从哪儿学来的,平时提起小姑娘都只是“她她她”地说,结果给人小姑娘的备注却是“侬侬”,有本事当面叫声呀。 *** 电话里嘟嘟嘟响了好几声也没人接,庄曼侬耷拉下眼皮,有些垂丧。 自从靳骁离开后,庄景伊整个人都摩拳擦掌起来,也跟到何冬容身侧,庄曼侬见他这样,没好气地把容容留给他当伙伴,独自沿着小道往前。 路过一处景点后边的餐厅,隔着飞桥她看见自家爸爸和靳伯伯跟几位老人家围在一处观棋,不见自家妈妈和珮姨的身影,猜测她们也绕去了别处,于是自己寻到个无人的小凉亭坐下。 不知怎么的,突然想给姜池打通电话。 结果那端并没有音讯。 她看看表……这个时间,难道是在午休?或者还在吃饭? 准备挂断电话的念头才闪至一半便夭折了,姜池接通了电话。 他细微的呼吸声萦绕来耳 分卷阅读72 畔,庄曼侬将手里两粒桂花放在鼻尖嗅了嗅,起初树下浓郁的花香变成淡淡清香。 “喂?”她声音甜丝丝的,像桂花味道。 “侬侬……”姜池轻声唤她名字,声音醇厚柔和,他脸上的热意似乎也顺着无形的信号爬到庄曼侬面上。 她将桂花撒到凉亭下的湖里,微凉的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蛋,细声试探:“你喝酒了么?” “嗯。” 难怪…… 她撇撇唇,刚想着姜池那边又说:“不过我没醉,不信你闻。” “嗯?”她一愣,然后扑哧笑出声,连湖里的鱼都往外跳了两下,“这位先生,你好像真的醉了。” 姜池那边安静片刻,然后用那种带着闷意的声调说:“好,侬侬说的都对。” “喂,姜池,卖萌要适可而止呀。”她不顾其他地将脸贴在木质凭栏上,决意先降降温。 Chapter 37 “欢迎下次光临——” 书店柜台前,何冬容笑弯眼眸送一位客人出书店,中秋过后店里的生意出奇地好了不少。 那位客人前脚刚踏出店门她就夸张地转回身叫庄曼侬:“哇侬侬,刚才那位小姐买了你全套的书耶!” 认真画花园的庄曼侬松笔,抬头觑她:“我的全套不就两本么……” “唉哟,第一次见到嘛。”她笑得憨直真诚。 “……”何冬容这个笨蛋!她颇为哀怨地瞪眼笨蛋。 意识到她的话有些问题,笨蛋何冬容背过双手解释:“我没有说你作品销量不好的意思噢。” “……”越抹越黑。 庄曼侬轻哼声继续画图,何冬容忙狗腿地替她拿了杯酸奶,然后面壁思过。 事实上,照销量总数据来看,她的作品销量本身是不错的,可是从自己店里的销售情况看,她的作品完全没什么存在感…… 尽管何冬容在展书柜上摆出了那张七彩的“店长倾情推荐”的书牌,买书的人也寥寥无几,就仿佛没有人需要童话。 起初她把这种情况归咎于书店生意的冷清,直到有一天,她莫名其妙地萌生出另一个念头,认为她那些成绩实际上全出自庄景伊之手…… 这个念头来得没有丝毫凭证,但终究有它的道理。 庄曼侬觉得,依庄景伊的性子,他会将这种事做得让人怀疑不起来,不论是从起始数据的角度看还是从后继力看都会缜密地分析。 自从萌生出这个念头,她突然对那张销量表失去了兴趣,从前会偷偷缩在被窝里看,之后就再也没管过了。 至于对庄景伊,她没有就这个突袭的念头去质问他,更没有单方面冤枉式地升起满腔愤怒,因为庄景伊是个“笨蛋哥哥”的事她一直知道。 如果真是那样,笨蛋庄景伊配笨蛋何冬容也正好。 店里的风铃响了阵,庄曼侬灵光乍现般冒出个即兴想法,赶紧调出木匠兔子阿池的家,在木屋二层的窗户外添上串风铃。 画好后满意地打量起这座森林里的木屋,面前却遮来道人影,挡住角落沙发里的灯光。 她的目光从iPad Pro上挪开,往上,方桌前那位化着精致妆容、睥睨她的美人可不就是何桃大小姐。 “稀客呀。”她说话调调很温柔,一字一句,不那么热情,也不带调侃。 何桃听后噘了噘嘴,拖开手边的椅子坐下,双手往脸上一怼撑住下颌。 一声也不吭,倒不像这位大小姐的作风。 庄曼侬收好笔和画板,也到冰箱那儿拿了杯酸奶给她:“怎么啦?” 何桃将吸管摒在一边,直接上手揭了酸奶顶盖,仰头往嘴巴里倒。 完全不在意她唇上涂抹均匀的口红,这更不像这位大小姐的作风了。 庄曼侬从旁分析,抱着酸奶杯静悄悄吸着。 酸奶杯在何桃手中逐渐发生形变,成了空杯后被她狠狠地往桌上一顿,庄曼侬停止吸入,抽了两张纸巾给她,然后看她一并擦掉酸奶留下的痕迹跟口红,又将纸巾捏成一团丢进自发恢复原形的酸奶杯中。 “我生气了!”何桃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暗中观察的何冬容眼珠一转,看来这边。 早就看出来的庄曼侬点头:“嗯。” “我气死了!”何桃像根点燃的仙女棒,噼里啪啦爆着火花,燃过之后彻底黑了脸。 “谁气的你?” 何桃也不管顾书店里有没有其他人,只管把不开心全宣泄出来,讲C.Lab里那个败类华昇行径如何如何可恶,又是如何如何欺瞒她的。 话里的信息量比期末考阅读材料里还丰富,庄曼侬一度听得捏耳朵,想开口说话却苦于何小姐太过义愤填膺,不停地数落华昇人品败坏。 “我再也不要理他了!”悲愤的演讲就此打住,何桃的脸蛋也气成苹果色,整个人一副傫然模样。 柜台处有位结 分卷阅读73 完账久久不愿出店的女士,听到这里才罢休离开。 庄曼侬吷然叹息,决定一条条问清楚:“你说华先生从六七月开始就在追求你?” “嗯。”何桃想了想,小声说,“其实是我想追姜池学长——诶,不许这样看我,我就想想嘛,又没怎样……” “哼。”庄曼侬表示能继续听下去。 “然后我就朝他要学长的微信,他也给了我,结果那个混蛋给的是他自己的微信,后来才知道他特意换了和姜池学长一样的头像!” “……”庄曼侬不由得想起某件往事,又惊又窘,原来那个说晚安的人不是姜池啊,咳。 她顿了顿问:“所以这就是他欺瞒你的第一件事?” “嗯。” “之后他又骗你家境贫寒?”庄曼侬层层推进。 “嗯?”何桃回想了下刚才自己的话,摸着下巴,“其实原话也不是这样,他只是说他没有车子,每天上下班要么蹭别人的车,要么就是乘地铁坐公交,然后我有时候会接他下班去吃吃饭什么的……” “他蹭你车,还蹭你饭?” “也没有啦,吃饭是他答谢我请我吃的……” 女人心,海底针。庄曼侬接着问:“那他到底骗没骗你?” 何桃欲做回答,包里的手机嗡嗡作响,她取出来一看便摁断电话,那模样,无需猜也知道是她口里的混蛋打来的。 她才消下去的火气又冒了出来,说:“反正他今天骗了我!我下午问他需不需要我去接他下班,他说不用,但我想着给他点甜头就去了,结果一到那边就看见他和一个D罩杯的女人说话。” “D罩杯”几个字被她加了重音,庄曼侬甚至怀疑是对方的胸围激怒了她,但才不敢开这种玩笑,而是宽解她说:“只是说说话怎么这么生气?” “才不是只是说说话!他们明明站在一辆豪车前面,锃亮锃亮的,还有说有笑你侬我侬,他肯定被富婆包——”养了…… 她没说完,但身上那股颓丧劲儿越发明显,庄曼侬换了个方向坐,拍拍她后背,像是在给炸毛猫顺毛:“这种涉及人身荣誉的事你好歹得问问他呀,要是没有这桩事华先生岂不是冤枉死。” 虽然接触得不多,但庄曼侬愿意相信姜池的眼光,如果华昇的人品真那么差,他应该不会接触才是。 倒是这位大小姐,从小脑子就不会转弯,听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看到什么都会信以为真…… 何桃还是不高兴,连何冬容都跑来桌边送了袋话梅糖给她,庄曼侬转转眸子继续安慰:“再说了,你以为木匠很穷么?你去问问你堂哥他打家具花了多少?那位华先生啊,说不准比你的积蓄还多。” “……”何桃吸吸鼻翼,“真的吗?” “嗯。” “你还挺会安慰人的嘛。”何桃忽然冒出这么句,拆了颗话梅糖吃下,恢复本色。 庄曼侬继续吸入酸奶,杏眸滴溜溜转,问:“要是华先生没骗你,会怎样?” “哼,我问了再说。”她话音才落地,包里的手机又响起来,这回她才记起避开众人耳目似的,躲去置物架边上听电话。 挂断后回来时仍皱着脸。 “问他了?”庄曼侬问。 何桃摇摇头坐下,扣着包链:“没,我待会儿再问他……” 素来直来直往、霸道娇纵的何大小姐竟然也露出这种畏手畏脚的姿态,庄曼侬两只手搓滚着空酸奶杯静静思索着。 *** 那通电话里,华昇询问何桃在什么地方,她如实答了在朱雀街书店的话,华昇说他来找她,何桃也就等到了那会儿。 总是早退的庄曼侬也陪她等,在店内听到鸣笛声时何桃有些不情愿,想着还是拽上庄曼侬一起出去。 书店外停着辆新车,就像何桃说的那样,锃亮锃亮的,华昇从驾驶座那侧跳出来,咧嘴笑着朝何桃挥手,顺道朝庄曼侬颔首。 “大小姐,你看我新买的车怎么样?”华昇特骚包地晃了晃手上的钥匙,然后将车顶打开让人看清车内构造。 何桃一愣,看看他,又看看车,耳根子莫名发热。 华昇说的不用她来接其实是因为自己有了车,而他这许多年不愿买车的原因也不是没钱,而是他想攒更多钱卖更炫的车。 这辆车,的确又骚又贵。 再之后,庄曼侬目送这对奇奇怪怪的“五谷杂粮之核桃花生组合”坐上跑车遽然离开,嗤笑声,转瞬收敛。 哼,她倒要看看姜池那人什么时候给她打电话。 “侬侬,手机啦。”何冬容小跑着出店,将手机交到她手上,“姜先生打的哦。” 也算说曹操曹操到了,这还是中秋后他给她打的第一通电话。 她没进店,而是就近坐到门边的长椅上,挨着那盆木质向日葵点了绿色接通键。 “下班了吗?”姜池问她。 “你呢?” “下了。”姜池笑,“ 分卷阅读74 听说孟玖今天回了老家,或许我能替代他的司机职位?” 庄曼侬听他低笑,也跟着笑:“你怎么就和阿玖哥交流起来了?” 她不知道孟玖朝姜池打小报告的事,也不知道姜池避开她正面摘掉了朵烂桃花的事,更不知道这种打小报告的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姜池有意避开这话,笑问她:“怎么坐在外面?” 她“喔”一声,沿着街道看过去,姜池的车正朝书店驶来,最后停在她正前方。 “司机先生稍等片刻,我去拿包!”她笑着挂断电话,到店里收拾包包,然后跟何冬容挥别出店。 等到了姜池车上,她一见姜池的脸,又没出息地笑了声。 姜池被她笑得不自在,却仍然固执地瞧着她,不甘心地问:“真收到他的微信了?” “嗯。”她抿唇,歪过头对他笑,杏眸比装了星星还亮。 中秋那天,姜池对着电话撒完酒疯没多久她就收到条微信好友请求,对方的备注是姜池的表弟。 她通过后,那边发了句姐姐好,没等她回复就传了几条短视频过来。 第一段视频里,姜池顶着张红脸坐在角落里,挺直脊背接通电话,叫了她声“侬侬”。 第二段视频里他笑意更浓,往后靠在墙壁上,食指不自觉地卷着他额前的呆毛,下一秒忽然伸直胳膊与人理论:“不过我没醉,不信你闻。” 末尾有截憋笑声,是录视频的少年发出来的。后一段就是姜池面露委屈说侬侬说的全对的场景,最后就闭眼睡了过去。 是的,睡了过去。她那天在电话那头叫了他好几声也没响应。 姜寒至同学的几段视频彻底暴露了醉相不佳的姜池,姜池后来也收到了这几段视频,以至于这些天他除了工作忙还很心累…… 这会儿见了面她还笑话他,姜池只有无奈,不过前两日的窘迫也轻易消弭开去,他似叹非叹地从旁取出个小纸袋。 “我托邻居从英国带的,你应该很喜欢。” 庄曼侬接过,纸袋里头是两个玻璃糖罐,满满的都是七色糖果,她认识这家古老的糖果铺,她跟奶奶去过好几次。 “这回又是怎么知道的?”姜池总是会恰如其分地给她惊喜,噢,还有不恰当的惊喜保留。 书店这侧不能停太久车,姜池启动车子,淡淡说来:“你大学经常去图书馆画画,会带上这种糖罐。” 她笑:“那,又谢谢你啊。” “你不介意就好。”他目不斜视得看着路说。 庄曼侬放好糖罐,好一会儿细细咕哝句:“我说介意了么?” 若是平常,姜池准能听见这声音,不过这回不巧,他正好放下车窗,与擦肩而过的车辆上的庄景伊对视了眼。 庄景伊:“……”来晚了。 姜池若无其事地转回头,端平视线看前方…… Chapter 38 实木茶几上摆着八个心形果盘,每四个围成一圈,像四叶草。 庄家从来都这样摆果盘,这是许多年前小曼侬出的主意,彼时尚且年幼的她蹲在花园三叶草堆旁扒拉出了好几朵四叶草,被珮姨领回客厅喝水时便发现了心形果盘的奥妙。 从那以后,庄家再没用过其他形状的果盘,都依着小曼侬的心意摆成四叶草模样,这个习惯一直延续至今。 今天摆出两朵四叶草的瓜果来实可谓丰盛,而这丰盛,其实是因为有人即将登门拜访。 十月上旬展眼便过去,姜池在C.Lab的工作也收了尾,在来庄家拜访前他花两天时间完善他的准备工作,向庄小姐请教庄父庄母有何喜好,以便投其所好地备礼物。 从来淡约的姜池难得的在这件事上显露出紧张神色,然他紧张的不是见女友家长一事,而是……而是紧张他会在首次正式拜访女友家长时提出带他们女儿去别的地方小住几天的事。 这事儿越想越不妥当。 奈何他想。 在他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准备出门前,姜女士在百忙之中抽空拨了通电话给他,这位优雅的母亲在电话那头笑蔼蔼地给儿子鼓劲儿,叮嘱道:“到时候庄董、庄太太要是想打断你腿也别躲着,昂?” 姜女士把“昂”这个语气词用得是出神入化,简直灵性。 “……” 姜池不禁连唇角都绷紧,等那边挂断电话,一声不吭地提东西上车。他今天听取了华昇的建议,选了辆传说最能彰显“有为青年”气质的车。 有为青年姜池坐上车后首先对着手机斟酌番,打下两行字发送成功才驾车往月眠湾去。 收到消息时,庄曼侬正跪在茶几前的软垫上切桃子——一种口感甘脆的蜜桃,除草莓外她的最爱。 她只手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指,指纹解锁,点开姜池的消息框: 「我出发了。」 「稍后见。」 不知为何,庄曼侬总觉得这两条 分卷阅读75 消息连标点符号都用得僵硬,再结合前两天他到书店作古正经采访她还做笔记的模样,她不合时宜地笑出声。 茶几一端的诗人椅上,正静静看晨报的庄咏归偏头看往女儿的方向,眯眼推了推眼镜,可惜专注吃桃子和回消息的人并没有留意到他的注视。 此时的客厅里只有这父女俩,高女士在二楼小厅里和姜女士通电话,珮姨在厨房炒制葵瓜子,庄景伊在书房接手完善昨晚父亲剩下的工作——不是通俗意义上的工作。 茶几前的人安静地吃完整颗桃子,珮姨正好也端着两碟新出锅的葵瓜子从厨房出来,她从昨天听见姜池要登门拜访起就始终堆着笑。 果盘边又添两碟瓜子,单从这方茶几上看已经有了过年的氛围,家里有专程用来剥瓜子的小钳子,庄曼侬又继续跪在软垫上剥起瓜子,直到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 高女士从楼上下来,见她面前摆了罐儿剥好的瓜子,笑她道:“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似的?” 小时候,她最喜欢剥一罐儿瓜子然后一捧一捧地吃个过瘾。 庄曼侬闻声停下动作,慢朦腾起身,拿着罐子到高妙和庄咏归面前:“我是剥给你们的。” 高妙笑着摊出手,她倾了倾罐身出来一大捧,庄咏归也立然放下报纸伸出手,他个头高,手掌宽厚且大,瓜子的分量自然也多,倒给他后罐子里只剩一圈儿底。 女儿给剥的瓜子,他们自然给面子,于是乎都爽朗地将瓜子倒进嘴里,偏不巧的是这时候门铃响了起来,庄曼侬连忙放下罐子,赶在珮姨前去开了门,不单如此,还一溜烟出去花园接姜池人。 身后二位完全没时间为女儿的举动感到无奈,而是忙刼刼解决口中的食物,像成熟的仓鼠那样咀嚼个不停。 眼见着姜池就要穿过花园进屋,高女士从桌上顺了杯茶,喝上口压压惊。庄咏归见状,直接索过妻子手中的茶杯,也喝了口茶将瓜子余孽镇压个干净。 “……” 夫妻俩无言对视眼,庄咏归顿了顿,尔后转过头淡然放下快见底的茶杯,听玄关处传来两个年轻人的声音。 “你的拖鞋。”他家姑娘的声音,甜丝丝的。 “多谢。”他家姑娘男朋友的声音。 这之前庄咏归未曾见过姜池,只听夫人和儿女提过,眼下一听见姜池声音便开始了考量,听着倒是稳重有礼。 他还在考量着,高女士已经起身理了理衣裳,等换好鞋的姜池跟着庄曼侬绕过玄关进了客厅,她便热情地招呼小辈坐下,又让庄曼侬去楼上叫她哥哥下来。 被妹妹打断“工作”,庄景伊还挺不情愿,依依不舍地起身,用小型打印机打了厚厚一沓资料,装订好留在书桌上才下楼。 *** 这天的午餐同果盘一样丰盛,好几道菜都是按姜池的口味来的。 餐前众人在客厅里算得上是相谈甚欢,且不提高女士,便连庄先生都对姜池有了几层好印象,全程笑得雅澹。 他以为,姜池虽然只是个木匠,谈吐举止却都不凡,模样如何也配得上他家侬侬,对长辈也彬彬有礼,更重要的是,他还细心—— 一边有条不紊地答他和太太的话,一边还能注意到剥瓜子的侬侬,从他家姑娘手里接过小钳子的动作是再自然不过的,说明是个体贴的。 庄先生想着点点头,席间又问姜池:“阿池平时喝酒吗?” 高女士从林园之行后就改口叫姜池“阿池”,庄先生也是跟着她叫的,庄曼侬起初听不惯,每每听他们叫“阿池”就会尴尬地想起她笔下那条兔子木匠,还是后来听多了才免疫。 眼下引起她注意的则是“喝酒”两个字,她诙笑转眸看身旁的人,后者收回打算舀蛋羹的手,如实答他:“只逢年过节会跟长辈喝几杯。”他说完无奈看庄曼侬眼。 嗯,不爱喝酒,尊重长辈……庄咏归做着分析,又问:“那抽烟吗?” 姜池预备舀蛋羹的手再次被问停,他摇摇头:“和叔叔一样,不抽。” 看他两度失手,庄曼侬替他舀了两勺去碗里,庄咏归大抵是意识到自己问得太紧,遂就此打住,由庄太太唠起家常。 总而言之,他对这个谦逊有礼的年轻人印象不错。 当然,那只是姜池还没提出那个“不情之请”前,当饭后姜池被两位庄家的男人请去书房时才是真正的开始,连庄曼侬都紧张起来,看着三个男人上楼的背影,圈紧了高女士胳膊。 沙发上的高女士笑话她,点了点她鼻尖:“阿池上楼,你紧张什么?” 自然是紧张姜池可能会被打的事啊。 “妈妈——”庄曼侬忽然叫她声,决计给自己和姜池拉拢座靠山。 “嗯?”高妙疑问。 庄曼侬拿出细若蚊呐的声音与她说了自己想同姜池去钓矶县的事,却见她眉心愈发频蹙…… 此刻的书房内,风恬浪静。 姜池坐在把木椅上答题——庄先生和庄景伊合力完成的“给姜池的考题 分卷阅读76 ”,也就是庄景伊下楼前打印的那一沓纸,上头全是关于庄曼侬的题目,她的生日生肖,她的爱好特长等等。 初拿到这份考题时姜池忍俊不禁,不过在被另两位瞧了眼后就恢复常态,接过监考官庄景伊递来的笔严肃作答,答完一张上交一张,由审卷人庄先生打分。 姜池自小学起就跟外公学字,字本身就比大多数人好看,等念了高中,他又住进了小舅舅家,姜羡风对他和姜寒至要求都很高,更是练得一手好字。 爱好收集些书画的庄咏归因姜池的字又对他满意几分,加之他试题完成情况极佳,不难喜欢这个个年轻人。 尽管他答错了侬侬最喜欢的两种水果是什么,但他也答对了几个侬侬鲜为人知的小癖好,算得上是另一种层面上的“功大于过”。 姜池笔尖刷刷写个不停,到最后一页最后一题时他终于稍停片刻。 【问:侬侬接下来几个月里会去什么地方?】 “……”嗯?姜池自然不知道出题者心中所想,庄小姐本人也没和他提起过,但这个问题意外的正中他下怀。 他想也不想地提笔,在剩下半页空白的地方写下几个极其飘逸的字——钓矶县。 然后亲自起身交到书桌前庄先生手中,站定,书桌上厚厚的一堆文件资料下隐约藏着本书页泛黄的武侠小说,姜池无声挑了挑唇角,果然这一家子都是资深武侠迷。 庄咏归专注看着他的试题卷,由于后几页题是庄景伊出的,所以他在看见最后一题的答案时一头雾水,招庄景伊过去边上。 庄景伊看看答案,又看看父亲,摇头表示他并不知道妹妹有绸缪这件事,于是父子俩把矛头齐齐对准写下这个答案的姜池。 如果说,庄咏归之前对姜池的印象有七分之高,那么在姜池提出要带他女儿去小县里玩儿段时间后,这分数瞬间就垮成了负七。 在他的观念中,男女一同出行的事少说也得等订了婚再说。虽说去钓矶县也有“见家长”的成分在,但这小子的重点显然放在要在钓矶县住段时间。 这下,什么懂礼数、气质稳重全都消弭殆尽,剩的只有轻浮跟莽撞! 庄咏归竭力克制住满腔的不悦,板着脸说:“这事我不许,要去等以后再说。” 意料到这一切的姜池垂了垂头,瞥了瞥稍显凌乱的桌面,请出个杀手锏…… Chapter 39 庄先生的书柜上添了套珍藏版的武侠小说,基本上都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版本,因年代久远,当初售价只几角钱的薄本子如今已是千金难求。 他早两年在拍卖会上花十万块拍下其中两册,有本因些微破损只需四万。 正是这等谈得上是弥足珍贵的典籍,姜池竟然一来就送了他整套,书页还都保存完好,更甚还有两页手稿。 庄先生当晚拆了礼物后热泪盈眶,总觉得又回到了上课偷偷看武侠小说的少年时代,抹干老泪将那两页手稿存在保险箱内,然后就失眠了一整夜。 这反应弄得高妙女士啼笑皆非,不过夜里反倒睡得更安稳,毕竟没了枕边人的鼾声干扰。 是的,表面上看去风度翩翩的儒商庄先生背地里其实也是个会打鼾的中年男人。 至于姜池给高女士备的什么礼物,不必说也自然知晓是姜女士做的身旗袍,高女士对此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而身为哥哥的庄景伊,他当晚在屋子里拆出了一个小孩儿玩的木马,他思前想后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看见那个他从妹妹那儿要来的带鬃毛的小马木偶才恍悟过来。 行,木马就木马吧,还能留着以后给他儿子玩儿。 …… 一夜过去,翌日天忽的阴沉下来。 庄曼侬醒来后做的头一件事便是查了查之后几天的天气,见降雨可能只有40%稍稍放心些,她不喜欢雨天出门。 当然,也有例外。 这天留在家里收拾行李,没有去书店。她鲜少出门旅行,但凡走得远些,都会有人陪着,在逍城是这样,在英国乡下陪爷爷奶奶时也是这样,所以她才会在姜池邀请她去钓矶时用“大概”这个词。 关于姜池怎么和爸爸说的这事她一点也不清楚,只知道爸爸点头答应了这件连妈妈都觉得不妥的事,可他又绝口不提为什么答应。 她昨晚也在电话里也问了姜池,姜池说,那是属于惊喜保留的内容。 保留就保留吧,反正她就要亲临钓矶县了,那里大概就是惊喜的源头? 想到这儿,她收拾得更欢快些。 到傍晚已然收拾得差不多了,高女士用过晚餐跟着她回了卧房,发现她只收拾出一只行李箱便操心起来: “不是说阿池老家在湖边上么,多带些厚衣裳,免得湿气重又生病。”高女士说着替她拖出第二个箱子。 她听话多塞了两件厚毛衣进去。 “走的时候把你的小狮子抱枕也带上,免得认床睡不好觉。 分卷阅读77 ” “喔。” “我让阿珮做点路上能吃的点心,明早开车得好两个小时呢。” 诸如此类的叮咛话大约说了满满一箩,然后她才牵着女儿的手坐下,语重心长地说通别的。 这通话简单来说,就是说年轻人要懂得把握分寸。 听到双颊绯红的庄曼侬:“……” 她才没有那种心思,她和姜池明明都连手都没正经牵过。 *** 早上雾有些重,花园里花草叶子亮晶晶地泛着水光,天色也水阴阴的。 花园大门和房门都敞着,庄曼侬手里提着个小箱子跟在庄景伊后头下楼。为了送她出门,家里最是繁忙敬业的两个男人都没去上班,实在夸张了些。 时间掐得正好,里头高女士才把打包好的糕点盒子交到她手上就听见花园外停车的声音,她哒哒跑去白色木门边,走在花园小径上的姜池见她便笑。 “早上好。”是姜池先和她问候的。 “早上好。”她也笑了笑,回他句又转身进了客厅取行李。 这般迫不及待,客厅里几位空摇摇头,替她把行李送到门外,然后交由姜池和庄景伊将行李送进后备箱。 后备箱里已经有两个大尺寸的行李箱在,只能放个小的进去,另一个稍大点的只有塞进后座。 庄景伊为此莫名嫌弃起姜池,心道他们家姑娘出门才带两个不哪般大的行李箱,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带这许多? 当然,在妹妹面前,他只敢不动声色地嫌弃,俗称悄咪咪地。 待装好行李,姜池又跟两位长辈担保了些教人放心的话,而后才成功载上老庄家的宝贝女儿。 隔着厚厚的玻璃窗,三双眼的威慑力也没有弱太多,姜池上车后放下车窗,再次挥别后才发动车子。 庄靳两家的别墅没有正对着,而是微微错开,姜池开车路过靳宅时习惯性地往里瞧了眼,哪知这一瞧就瞧见门边的靳骁,靳骁穿着身运动服正往外来,见到他人,定定看着他。 他顿了顿,片刻后停下车。 靳骁冲他微微颔首,用辨别不出情绪的声音问他:“带侬侬出去?” “嗯。” 得了肯定回答,靳骁低低眸,无声点点头便跑步朝山上去。 姜池从后视镜看了看他背影,关窗重新发动车子。 车内,庄曼侬偏头看他眼,转瞬又持平视线看前方,两人皆没就刚才的奇怪氛围展开话语,她只等车子慢慢驶出逍山地界,问他:“早上吃了什么?” “嗯?”姜池头回见有人这么问的,笑,“在便利超市买了块面包。” “面包能吃饱?” 如果是小鸟胃的女孩子还好说,换做是成年男性显然是不够的,庄景伊每天早餐的分量少说也是她的两倍。 听她怀疑,姜池眼底绻带的笑意愈发柔和,如实答她:“不能,但是想早点接到你。” 喵喵喵? 她扭头,略带惊——惊悚地看了眼姜池,后者跟自带玻璃罩似的正目不斜视地开着车,就好像刚才那些话都是幻象。 她默然阵,觉得依自己童话漫画家的走神本领看,这种事情是完全可能发生的,于是试探着开口:“早上吃了什么?” “……”姜池趁还是无人路段,偏过脑袋看她眼,目光所包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庄曼侬忽然后知后觉地红了脸,转头看窗外。 阴阴的一片天底下,江畔毛茸茸的芦苇叶梢隐隐泛黄,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风一吹芦花就四处飘散的季节,大概是已经九分熟的秋天。 她想起了某个有着影影绰绰月光的夜晚,也是在姜池的车上,她看见路灯下好似油画的橙色芦苇。 “好看吗?” “啊——”她转回头,那天姜池也问了她这个问题。 “好看。”她笑,主动接话,“不过不需要你开慢。” 此话一出,姜池奇异地露出种近似腼腆的笑,他颇为骄傲地想,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靠开慢点、走慢点这种拙劣的技巧和她多待会儿了。 *** 从逍城市区出发,到达钓矶县城区时约莫花了两个小时,中途两人停在路边吃了会儿小点心。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道理用在小县城身上同样适用,比起大城市,小县城只新楼矮了些、旧建筑多了些、街道窄了些。 姜池载着她绕去了一所小学旁,指了指掉了两块瓷砖的老旧校门说:“我的小学。” 她看向窗外,学校正门上方焊着“钓矶小学”几个字,其中“矶”字已经脱落成“石丿”的模样,有些滑稽。 车子不宜久停,姜池又领她去了隔壁街上,停在另一所稍微洋气点的学校前介绍了他的初中学校,然后指着学校旁边的居民楼说:“以前念书时我和外公就住在这儿,每周放假才回乡下。” 她问:“那你高中去了逍城以后,外公就一个人住在乡下?”意识到什么,她 分卷阅读78 停顿下补充,“你外公。” 姜池为她叫顺口弯了弯眼眸,答她:“嗯,不过他不是你想的那种空巢老人,他老人家朋友满天下,经常飞来飞去。” 喔……原来还是个走在时尚前沿的老人家? 离开钓矶中学,姜池带她到县里的商场买了许多饮料、干果和糖果,还有毛巾拖鞋这类日用品,路过卖床上用品的区域时还被几位热心的售货阿姨拦住了好几次,最后各窘着脸到了收银台。 回到车上姜池才和她解释:“四件套的事,前几天就给一位阿姨打电话帮忙准备了。” 干嘛还提?这比他早上说“想早点接到你”这种话还让人难堪,况且,她刚刚还没头没脑地想到了自家妈妈叮嘱她的那些话…… 咳。 幸而这尴尬很快就被窗外的景象转移开去,久居城市、几乎没见识过大片大片的农田、何况还是传说中的“金秋十月”,农田里的景象当然能吸引住外来人的眼神。 不论是平坦的大道还是颠簸的泥路都能见到有人忙碌,就连吹进窗内的风都夹着若有若无的干草香。 唯恐颠晕了她,姜池车开得极稳,终于在接近正午时抵达了目的地,远远的能望见一片湖泊的地方。 姜池下车,本想同之前那样替她拉开车门,孰料这回她早忙不迭地下了车,复制粘贴了摄像头的动作,转脑袋四处扫描。 他静静看了会儿:“进去吧,剩下的时间慢慢带你看。” 敞开的院门以及平矮的建筑很是复古,丝毫没有刚刚路过的几幢小洋楼的影子。 她看看院子门,绷着唇点点头,默默想,这里或许就是惊喜的发源地…… Chapter 40 庭院内是泥地,铺了几条卵石路,不像其他人家门前涂抹的那种水泥地,而是养着各种花草。 入门后左手侧有架高高的木椽,这时节上头爬覆的爬山虎变得通红,少有绿叶,木椽里里外外都摆着盆景。 最打眼的是一盆古松盆景,遒干老枝,疏影苍髯,看便知主人是个懂花草的。 午间天蓝了起来,日光漏出云层,照在爬山虎和盆景上竟生出些暖洋洋的意思。 庄曼侬视线从古松盆景上移开,转睇姜池,她还蛮紧张的。 像是看破了她,姜池面上露出淡淡笑意,忽然朝她伸出只手:“需要我牵着你吗?” 她惊讶地看看他,目光飘忽去那两扇敞开的门上,想着摇头。 毕竟是进去见他外公的,牵着手像什么话?就是……她居然有那么点惋惜。 被她拒绝的姜池反倒表现得浑不介意,单浅浅笑着,带她进屋前还说:“待会儿要是想抓点什么,我就在你旁边。” “嗯?”她不解其意,但没等问清话中深意,人已经跟着姜池踏上了门前的一级阶梯。 跨过门槛前,她目光所及的范围内只有门框框住的木地板和各种木质桌椅,越过门槛后又见到窗下几盆绿植和粉菊。 室内整体装潢颜色偏深,黄花梨木的色调,离窗几步远的餐桌与厅内的几椅木材一样。 此时餐桌上有个盖着盖儿的小木桶,从桶缘和桶盖间顽强地冒出丝丝白蒙蒙的热气,小木桶旁还有碟葵瓜子和一盒烟。 屋内没人,庄曼侬便细细地打量阵,沿着窗台上石景的延伸方向看去,有扇小门开在角落,此时也敞着。 那扇门,如果她嗅觉没出错的话,那边就是厨房吧? 这个认知实在让人心虚,她抿下唇,凑近姜池悄声问他:“你外公在亲自做饭么?” “嗯。我去厨房看看他,你先在外头坐会儿?”他其实不是很放心老人家的厨艺。 姜池作势朝门边去,却教庄曼侬牵住腰后的衣裳,他转头,她正为他的提议甩脑袋:“不,我想和你一起。” 他墨色的眸子静静觑着她,沉吟片刻后点点头…… 进去那扇门后还有几步窄窄的路,墙上挂着几串干辣椒,庄曼侬跟在姜池身侧偏后的位置,眼却直直往前探,恨不得视线也能拐弯似的。 屏息间,厨房里忽然传出滋啦啦的油声,庄曼侬的视野范围也随之变得宽阔,她径直看向油烟中一个老人的背影。 第一反应是……姜池外公头发好黑好浓密,才不是她猜想的“白发渔樵江渚上”的形象。 油锅声渐弱,姜池在身后叫了老先生一声。 他说话一向缓款,不会吓到人,姜老先生闻声顿时停下动作,转回头的瞬间就见外孙边上的小姑娘朝他鞠了躬,用姑娘家特有的软甜甜的声音与他问好:“外公好。” “欸,好好,小姑娘也好。”老先生笑逐颜开,一边戴上脖子上挂着的眼镜,等着小姑娘抬头。 庄曼侬在见到人后反而没了早先的紧张,便抬起头直视姜池外公,只这一看,她就成了个阿呆。 湿漉漉的杏眸因惊讶睁得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两只手果然无意识地抱住了姜池 分卷阅读79 小臂,口中呢喃:“江问先生……” 当代文坛有几位出色的武侠小说作家,江问先生便在其中,其人其书无疑都是老庄家的人最喜爱最敬仰的一位,她最喜欢的“第五声”也是江问先生笔下的人物。 她从来都知道“江问”是江问先生的笔名,也知道江问先生本姓是姜。 但是……怎么就和姜池外公成了同一个人啊? 姜池的小臂被她抱得紧紧的,他垂眸看眼发呆的她,又抬眼瞧瞧灶台前的外公,老先生看他的表情仿佛在说:怎么没早点告诉小姑娘? 他别过眼,心道,说了哪儿还有什么惊喜? *** 惊喜着实是惊喜,但没有心理准备的惊喜比惊吓后劲还要大。 上了餐桌后,庄曼侬的星星眼一分也没暗淡下去,眼里始终只装着姜问老先生,丝毫分不出注意给姜池。 老先生备了一桌的菜,三素两荤一汤,有一荤正是两人进厨房后他炸的小鱼。 鱼是他今早早起到湖畔钓的,体型不大却很新鲜,可惜因为有人打岔炸糊了好几条,黑乎乎的摆在盘子里十足的黑暗料理。 姜池正坐在鱼面前,对着两条小糊鱼的眼珠额角跳了跳,然后夹出底下几条尚好的小鱼,慢吞吞拿筷子拆了鱼刺和鱼肉,替他外公和庄曼侬各送了一半去,力图争取点目光。 收到鱼肉的庄曼侬终于转头看了他眼,笑得极其可爱,然而在和他说了谢谢后,下一秒又转回头和对面的姜老先生笑。 姜池:“……” 正如姜池所说,老先生是个兴趣爱好广泛的人,不安于现状,他和庄曼侬聊的话题有些连姜池都听不大懂。 老先生去许多名校做过讲座,他当然也知道他们好友几个在当代年轻人中也是受欢迎的,而且,小丫头们还不少。 只没想到,千千万万个小姑娘里竟然有个成了他孙媳妇,哦……还谈不上是孙媳妇。 小姑娘模样灵动漂亮,尤其是那双眼,是那种许久未见过的眼波盈盈。为此,姜老先生颇为欣赏地看了眼自家外孙,心道这小子果真从小眼光就好。 终于又收到个眼神的姜池居然还有些欣慰,卑蒙舀了勺蛋羹结束了这顿午餐。 饭毕,庄小姐的眸子里持续泛着碎碎的光,帮姜池收了碗筷木桶到厨房,自以为隐蔽地给剩下两条炸糊的黑鱼拍了张照。 旁观到全部的姜池:“……” 好好的姑娘,怎么说傻就傻了。 他想着弯弯唇角,不受控地伸手揉了揉她头,拍完照的庄曼侬蓦然一惊,微微缩了下脖颈,转头看他。 “你揉我头干嘛?”她捋了捋头发。 姜池离她很近,低头看着她微仰起的脸,想了想问她:“这算是个惊喜吗?” “这还不算惊喜的话,还有什么担得上这个名头!” 她依旧雀跃,第一次用带着浓浓感叹腔的口吻说话,听了这话,姜池偏了偏头:“也许还真有。” “嗯——” 对喔,还有第二个“惊喜保留”呀。 有了这样一个“惊喜”在前,她单凭想象根本猜不出第二个惊喜会是什么样,只觉得相比之下,她当初给姜池的“惊喜保留”实在太小儿科了。 见她有陷入沉思的迹象,姜池轻拍了拍她头:“碗也收了,鱼也拍了,去和外公说会儿话吧。” 这里没有洗碗机,还得他动手洗。 “嗯……”庄曼侬弱弱应诺声,侧转过身朝小门方向走,心跳得有些快。 怎么说呢? 今天她好像突然和姜池亲昵了起来。那种真正的、属于情侣之间的那种亲昵。 不论是早上那句貌似情话的话,还是他刚刚发出的牵手邀请,还有揉她头拍她头的事都是第一次发生……感觉都很奇异。 快走到窄窄的通道时,她顿住步子,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姜池,他还站在方才的位置看她。 刹那间,心头像是装着大朵白云,软到极致。 她像阵风,尽可能地拿出她最快的速度窜到姜池面前,然后重重地,搂住他的腰。 脸侧贴在他胸腔上,听着里头怦怦的心跳声,她笑:“谢谢你呀,姜池。” 话落,她又像风一样离开,那可能是她在速度层面的一次巨大突破。 被留在厨房的姜池慢慢伸出右手,覆到心上,又怔怔垂头,用左手在腰际环了环,动作像极了一个浑身疼痛的病人,偏偏表情比蜜罐里的蜜还要甜。 …… 重回客厅的庄曼侬紧张得吁了两口气,她刚才好像太威武、太匪气了些,不知道姜池有没有被她吓到。 等她迟钝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时,姜问已经笑呵呵打量她许久了,庄曼侬脸又红上几分,听从老人家的话坐去沙发上。 庭院里那些花草皆是由老先生亲自照料的,那盆古松盆景已经陪了他二十多年。 庄曼侬的爷爷人虽在英国,却也培植着一些 分卷阅读80 盆景,她和老先生谈起盆景也没落多远,老先生和她聊得越久,就越喜欢她。 等姜池洗过碗出来客厅两人早不在屋里,他按捺着胸腔里的甜蜜出去庭院,木椽下休息的地方也不见人影,他遂又绕过木椽到屋子到后头去。 房后也养着花草,靠近他小屋的那侧种着几丛菊花,还有块养得极好的太湖石,太湖石旁有汪周长不过五六米自然天成的小潭,一老一小正驻足在小潭前边。 庄曼侬背对着姜池,这时蹲身看起潭里的几条胖锦鲤,仰头问姜问:“我可以给它们拍张照片么?” 老先生爽朗一笑:“为何不可?” 得了允许,她腼腆摸出手机,给凑来她脚下的锦鲤拍起照。 手机像素足矣清晰地拍下它们,清澈的潭面倒影着蓝天,像是一小片天落在了这个叫钓矶的地方。 拍着拍着,倒影里多出一个人的身影来,身形颀长,睇视着她。 她抬头,对上姜池的目光,收好手机起身来。 两个年轻人自然该你侬我侬,老先生索性摆摆手,嘱咐姜池:“带侬侬丫头去看看你的屋子,我也该去歇歇了。” 老人家有午休的习惯,姜池应承着点头,两人跟着老先生绕回屋前,姜老先生的卧房就在尽头,正对着木椽,他一进屋小庭院里便只有他们二人。 廊外的姜池低眉,一改往日的绅士风度,学着她的“匪气”伸手一捞,将她的手带到掌心。 她发出极细微的惊呼声,怕扰到老先生又哑住,绯红着脸,却没抽出手。 算作是无声的允许。 姜池丢了余下的紧张,领着她一路往庭院最那头去,直到门前他才松了手。 他推门,庄曼侬睁大眼往里看。 嚯,真亮堂…… Chapter 41 小屋在庭院最西侧,西面墙上有扇约莫两米宽的玻璃窗,看出去再没别的人家,只有不远处的湖和矮陂,视野极其辽阔。 只消拉开窗帘,哪怕不开灯小屋里也是明亮的。 庄曼侬踏进屋一步,环视周围后问他:“这就是你的屋子?” “嗯,小时候住的。”他答她,边伸手敲了敲门边的老虎头木饰。 只见屋里又亮起几盏小灯,黄澄澄的光将自然光团住,照的屋里每个角落都亮堂堂的,原来那个小老虎头是个开关? 再往东面看,靠墙有个摆着绿植的斯堪的纳维亚开式书架,但更吸引人眼球的是书架旁那个弯弯绕绕的东西,远看像是植物的藤蔓蔓延疯长。 庄曼侬好奇地指了指它:“那是什么?” “算是小时候的玩具。”姜池带她过去那边,说起这玩具的来历。 那是他八岁生日时从外公一位友人那儿收到的礼物,那位友人不是别人,正是后来领他进了木工世界大门的华老先生。 庄曼侬走近,发现这个玩具实际上是用木头雕制而成的,弧形木条像超长的多弯道滑梯,有的“路段”还设有隧道,底端的木托里还养着层绿苔…… “这个要怎么玩儿?” 给小男孩的玩具并不高,她半弓着腰看苔藓上的小木房子,姜池在她旁边蹲下,拉开木托下一个单独成柜的抽屉。 “哇——” 她目光往下,看清抽屉里的东西时不由自主地发出声慨叹,满满一抽屉的玻璃弹珠在灯下闪着光。 “这些都是我以前的宝贝。” 姜池说话时凝视着抽屉,语气莫名带着显摆,有些可爱。 她笑两下,见他把手伸进满抽屉的玻璃球里,拨弄几下发出清脆的声音,似乎在证明这些玻璃球不止浅浅的一层,而是极多的。 庄曼侬学着他,也试图伸手探探底,然而深秋的玻璃球沾带着不止一丝凉意,她才碰上就缩了回来,弯着眼对姜池笑:“才知道你也爱玩这些。” 在她的印象中,趴在操场上玩弹玻璃球的小男生手都是黑乎乎的,姜池既然能有这么一大抽屉,肯定是那些小男生当中的佼佼者。 姜池挑了几颗玻璃球放在手心,问她:“我不像玩玻璃球的人吗?” “不像。”她盯着他看,调侃道,“你像从小就爱拉小提琴的。” 姜池为她的话失笑,随后摊开掌心交给她一颗金色内花的玻璃球。 此时的玻璃球已经带上了他的温度,庄曼侬接过那颗表面略有缺损的金色内花玻璃珠晃了晃神。 可真巧,又是金黄色内花。 两人从矮柜子前起身,换成弓腰的姿势凑在那弯弯绕绕的玩具前,姜池将紫色玻璃球放在最顶端的入口,稍稍用力一推,玻璃球便骨碌碌沿着蜿绕小道前行,从第一个小隧道出来后有个助力跳板,小球一弹便启动了第二颗青色玻璃球,兵分两路继续骨碌碌跑。 乍看只是像滑梯的玩具其实藏有不少玄机,最后好几颗玻璃球落进了底部托盘里的小凹槽,底部设计些微倾斜,几颗小球挨个撞过去 分卷阅读81 ,力道叠加在一起最终触动个木销子。 “喔——”她惊呼,可惜久久没等到反应,原本看得饶有兴味的人眨巴眨巴眼,问,“然后呢?” “然后就没了。” “……”她微哽。 “那个木销只是恰巧装在那个地方。”姜池表示,他小时候也参悟过一段时间。 她似乎没有尽兴,姜池收回玻璃球问她:“你以前都玩些什么?” 以前的小淑女侬侬当然是玩布偶、芭比什么的,偶尔再和哥哥一起玩益智积木,除此外…… “对了,还有之前拍给你看的城堡。”城堡刚买回家时,她每天都会花半个小时坐在它前头,透过门窗研究城堡内部构造。 说话间两人已坐去窗边,窗户设得低,因此就算坐在矮凳上也能看见外面,姜池中途出屋泡了壶茶,回来给她倒了杯茶又转身到角落书桌那里翻找什么。 茶香萦绕,庄曼侬虚捧着茶杯,透过白蒙蒙的热气看姜池,直到他在某个抽屉里找出要找的东西。 姜池转身回来时她已经别过眼假意看窗外,他在她对面坐下,将一个手掌大的小木盒推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 “机关盒,大三那年做出来的。”因为是第一次做机关盒,所以用了很粗暴的方法。 后一句他没说出来。 有人听是机关盒,一下就觉得神秘起来,拿起小盒子细细端详阵。 盒子的设计很简单,唯一不同的那面被做成了木门模样,像巧克力块的那种门。左侧是门把手,右侧装着三个合页,好若轻轻一拉就能拉开。 不过那样哪里称得上是机关盒? 她试着摇了下木盒,里头果真传出铛铛的碰撞声,她隐约觉得玄机就在这里,于是试着将里头的东西对准门把手的位置。 小心翼翼的表情落在姜池眼里,他露出个罕见的眼神,带着些促狭的笑意,轻轻啜饮杯中的茶。 姜池的屋子虽不大,可因为有了这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两人东看看西看看也呆到了三四点,那会儿姜老先生也歇得够了,在院里抽了支烟便踱步到西端的屋子前。 门开着,老先生戴上眼镜,在门外将他外孙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他不禁笑了声,这笑声也中止了庄曼侬对机关盒的研究。 她起身转头,和屋外的老先生鞠了躬,跟姜池出去院子里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研究那个小木盒半个小时了…… “你怎么不提醒我?”她坐在木椽底下的藤椅上,撇撇唇,无意识中撒了个娇。 眼下姜老先生在离木椽教远的地方浇他的两块石头。 “我怕打断你思路。” 姜池答得有理有据,并且一脸诚恳,她自然说不得什么,只将手中的盒子交还给他:“你教我。” “好。”姜池听话,接过小木盒后开始说木盒的原理。 “这个木盒的玄奥在于它的蒙骗性,你以为该从把手这侧打开门,其实不是,应该从合页这边打开。” “可我也过动合页啊,没有打开。” 姜池莞尔:“合页这侧的木头里装着两块磁铁,所以——要用蛮力。” 话落,“咔”的一声,他左手按着门把,右手揪着中间那个合页一提就开了盒子。 略感吃瘪的庄曼侬:“……” 怕她生气,姜池忙从盒子里倒出颗金色的糖果,摊在手心送给她,边还解释:“这是以前师父给我们几个出的考题,也是我做的第一个机关盒,所以有用狡猾取胜。” 他说,那次他的确凭这个不怎么机关的机关盒胜过了华昇和贺彦西,因为那两个小子做得更差。 还说,彼时才二十岁的姜池还暗地里高兴了几天,尽管明面上绷着那张冷静著称的脸。 仅仅三言两语庄曼侬便被逗笑,剥开糖纸吃掉那颗柠檬糖,酸涩的糖味迅速窜上来,她眯了眯眼,像只猫咪。 木椽外的姜老先生放下修枝剪,笑弥弥地回红色爬山虎掩映的空间坐下,三人又说了会儿话,这回多是聊的钓鱼的事。 庄曼侬在老先生那儿得了句箴言,大概是说,要是钓不到鱼,不如就干脆点把鱼饵全倒给它们,这样一来,也算卖了个情面给它们。 …… 眼见着天色不早,老先生及时止住话语,让两个小孩儿去收拾收拾行李,自己也到杂物间推着辆凤凰牌的老式自行车出门去,听说是有人约了他傍晚下棋。 庄曼侬站在院前望着老人家豁达的背影,好半天才收回眼,跟姜池走到车边。 两人步调协调一致,目的地却不同,姜池主动打开副驾那侧的门,庄曼侬则打开了后排车座的门。 越过车门,她懵懵的:“不是取行李么?” “是要取行李,”姜池携带些笑,“不过我们不住这儿。” “啊,那住哪儿?” “住在……离湖更近些的地方。”姜池请人坐回车内,迂回地告诉了她这个答案。 分卷阅读82 车子缓缓起步,拐弯驶过他小屋的窗户,一路往湖畔去,车上他说起那片湖的名字:“钓矶的人们都叫它花月湖。” 因为湖畔有花、湖心有月,所以称作花月。 可惜这时节没了春日百花,或许只剩些秃了一半的蒲公英。 临近黄昏,天上的云霞渐红,跌进花月湖里,庄曼侬放下车窗,听湖风在耳畔呢喃窸窣,手肘托着下巴看窗外景致。 顺着湖中生了褶皱的云朵一路看向湖畔,在那里,竟然矗立着一座小木屋。 那幢小木屋,和她给兔子阿池设计的二层木屋有几分像。 庄曼侬登时睁圆杏眸,回头兴致勃勃地唤姜池:“姜池,姜师傅?” “嗯?” 他眼底的笑意藏也藏不住,似乎印证了庄曼侬的猜想,她冲他笑笑又转向给小木屋拍照去,姜池只配合着她放慢了速度。 车子最终停至木屋边的小棚底下,先下车一步的庄曼侬全然忘记行李的事,仰头观摩起木屋来。 木屋挺高,看上去像有两层,可又不见二层有窗户。木门外有屋檐,上去两级台阶也能在门边看个小老虎头,估计也是个开关。 她看得专注,姜池也将四个大小不一的行李箱一齐送到门前,她忽然问:“这该不会是违规建筑吧,姜师傅?” “……” 这话实在不解风情,姜池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最后拿名誉担保:“好歹我也是建筑系毕业的学生,放心,合法建筑。” 本就是打趣句,她听完笑溶溶吹捧他句:“也是,逍大建筑系的高材生呐。” 姜池笑着拿出钥匙,木门被推开时吱呀了声,木屋入门处有些像哈尔的移动城堡,只四五级台阶,除此外什么都瞧不见。 不过台阶是木质的,阶梯上的扶拦上吊着几盆易养活的绿萝和吊兰,姜池进门后在台阶右侧找到开关,屋子被照亮几分。 他做出个绅士的邀请动作请她先上,庄曼侬揣好好奇迈上阶梯,几步后眼前豁然开朗。 台阶两侧均是是平坦的整片空间,左侧空间偏小,是厨房。右侧空间大许多,朴素的吊灯下是呈“凹”字状摆放的软沙发,沙发中间有张木几,再就是一张古老的波斯地毯。 姜池先提着她的两个小箱子上来,顺道把在钓矶县里买生活用品提上来,取出双女士拖鞋交由她换好。 “需要我帮你么?”她虽然说着这话,人却只扶着阑干旁的柜子俯视他。 姜池哪里需要她帮忙,十足配合地说句不用,三两下将剩下几个箱子搬了上来,此时已临近晚餐时间,他只先推着她的箱子领人往里去。 隔断居室和客厅的是几扇平行推拉门,或许是因为这是当初那个单身独居男青年姜池设计的木屋,所以屋子里并没有多余的房间。 但好在居室被设计成复式结构,还有层楼梯通到二层,姜寒至来这里住过几次,姜池早几日便请一位阿姨彻底打扰布置过屋子,此时二层的小屋子里干干净净。 庄曼侬画过不少森林里的树屋,这间悬空的屋子多少就有那样的气质,这也是她头一次见到真正的木屋,于是乎,兴奋不已。 “喜欢吗?”姜池将她两个箱子送上来,见她在床边看台灯,问她。 “嗯!”她点头,姜池已经放下行李箱去检查窗户,关好窗后一本正经地教她怎么反锁屋子的门。 可是,这屋里就他们两个,难道他是在教她怎么防着他? 这话……咳,她虽然有点点想问,却是如何也问不出来的,只敢默默嘀咕。 等姜池教人锁门的课程结束,他才问她:“想吃些什么,我去做饭。” “我也要去。” 初来乍到,她总想跟在土著姜师傅身边,至于屋子,她也不用收拾什么,更重要的是,她好像可以近距离看姜池做饭了。 姜池遂又带人出去。 “你这里有菜吗?” “阿姨昨天买了些,冻在冰箱里。” “噢,我还以为你屋后会种的有菜。” “我以前试过,可是不太成功……”他生平所有的种植技巧,都交给了向日葵这种植物,因而家里只能放些好养活的吊兰。 回到客厅,本以为是要进厨房的姜池却在他自己的箱子前停下。 只见他利落地打开行李箱,从里头取出一口笨重的铁锅来。 “……” 庄曼侬眨眨眼:“这是?” “手打的熟铁锅,炒菜不会粘。”他认真回答道,末了补充句,“限量版的。” Chapter 42 难怪他会带那么两个大箱子……居然连手打的熟铁锅都带了来。 除了这口他声称是限量版的锅外,箱子里还装了几个结实的密封玻璃罐,听姜池说那是他泡的泡菜和常用的果酱。 窗帘掩着,木屋内只亮着黄澄澄的灯光,这种灯光照在木头上暖意更甚 分卷阅读83 ,姜池似乎也蒙上层温柔的光。 庄曼侬抱膝,弯眼看他挨个取出那些用来提高生活品质和味蕾享受的灵魂食物罐……隐隐觉得,从见到湖畔这幢小木屋起,所有的人和事都染上了童话色彩,比如住进小木屋,又比如发现木屋主人无比“贤惠”的一面。 觉察到她的灼灼目光,姜池抬眸,浅笑问她:“很奇怪吗?” 她摇头否认:“不,明明就很贤惠。” 贤惠的姜池千依百顺,无意反驳这话,反而引以为傲地带着锅和玻璃罐到厨房去,庄曼侬帮他抱了两个小罐子跟去。 厨房流理台前开了扇小窗,能看见湖,在靠近入门阶梯那侧的橱柜旁装着个欧式壁炉,复古又美观,当然,也能取暖。 姜池不喜欢穿得太累赘去做事,进厨房后率先点燃壁炉脱下外套,将外套搭在壁炉前的座椅上,指了指座椅:“坐这里玩会儿吧,我去看看冰箱有什么。” “喔。”庄曼侬乖乖坐去壁炉边,暗地里却咕哝声,怎么一到她头上,就成玩儿的了? 看他从冰箱里提了两盒肉菜出来,她枕着扶手问他:“你不冷么?” 脱掉外套后姜池身上只有件纯白的短T,和深秋傍晚的气质格格不入。 姜池走回流理台前,偏头答她:“没事,忙起来就暖和了。” 也是。 她脚尖在木地板上点了点,一旁壁炉里噼噼啪啪的火声听得她也有几分热,她思忖会儿也跟着脱下外套搭在座椅上,只不过她穿得可比姜池多,还剩下件衬衣和藏蓝色薄针织衫。 此时流理台前的人已经在洗菜,她从座椅上起身,凑近他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老祖宗说过,坐享其成是不可行的。 她脱了那件宽松的外套,整个人愈发显得单薄,姜池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到她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上,低咳声支使她做了第一件事。 这件事和厨房无关,而是让她到客厅和居室打开空调。 毕竟他也有小两月没回来住过,屋子里凉意湿气都挺重,她穿得单薄,万一感冒了可如何是好。 庄曼侬在他说的地方找到遥控器,先打开客厅空调,而后又回卧室里去。 卧室内的书桌设在二层的小房间下方,空间低矮却温馨得紧,墙上挂了几个木瓶,她调试好空调后双手撑在书桌上探头向窗外看。 窗户是九宫格的模样,正对着屋后那片辽阔地,就像姜池所说那样,这里离矮山山脚不远,也算是靠近森林,也许以后几天可以去那边瞧瞧。 想到这里,姜池突然在身后敲了敲门。 她回头,发觉自己在窗前站得太久,问他:“怎么了?” “客厅手机在响。” 她跟着人回去客厅,在包里找出手机,出人意料的是这通视频请求居然是何桃发来的。 她拿起手机,走回平行木门后边,沿着窄窄的通道走去卧室旁的小厅里,意外发现这里有扇通往屋后的门以及一张乒乓球桌,她看上眼,最终在靠墙的布艺沙发上坐下。 接通视频,屏幕上立时出现何桃那张妆容精致的脸,而她身后,是庄曼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书店休息室。 “好哇,快响十分钟了才接通。”何桃刚夸张地埋怨句,她身后忽然探出何冬容的脑袋,两人都盯着她看。 “有事儿么?”她问。 “当然有事!”何桃一惊一乍,“这才多久,你竟然就跑去和学长同居了!” 同居这词一出,庄曼侬就被吓得不轻,庆幸自己躲得远,没让姜池听见。 她本能地皱眉回应:“胡说什么?我是来乡下拜访姜池外公的。” 说起姜池外公,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于是,她直接将何桃跟何冬容多余的八卦心思扼杀在襁褓内,和她们分享了这则庄严的喜事。 等那端两个开始抠手羡慕她时,她自作主张地挂断视频,因为她忽然想起要给自家爸妈打通电话。 不打还好,一打才知道她才是家里最后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高女士接过手机和她说话时,她耳尖地听见自家爸爸在一旁嘀咕:“不然怎么会答应那小子?” 所以,爸爸答应姜池其实是因为姜池的外公是江问先生? 庄曼侬笑两笑,让高女士开了免提,然后也和他们分享遍她今天和姜老先生说了哪些话。 姜池来叫她吃饭的时候她正对着电话显摆今天吃到姜老先生亲手做的饭菜的事,为此被抓包的庄曼侬生出些羞赧,挂断电话清咳两声。 这个场景,真的很没出息呀…… 尤其是姜池还似笑非笑看着她。 她收好手机,背着手到姜池面前,姜池低头问她:“外公做的饭好吃吗?” “……”她抬眼觑姜池,两秒后重重点头。 有可能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好吃,但奈何她看姜老先生会带层极厚的滤镜。 姜池笑着带她去卫生间洗手,再出去时热腾 分卷阅读84 腾的饭菜已经摆在客厅小几上,最终,她还是坐享其成了。 “咦……”她张望下说,“才发现你这里没有餐桌。” 姜池取了两个软垫放在地毯上,说:“只是所小木屋,当初没想过会有其他人来。” 他一个人,壁炉跟前或者软垫上一坐就能解决。 庄曼侬刚刚坐下,抓住话里的关键词,一字一顿却又温温柔柔地反问他:“其他人?” 好像说错话的姜池殷勤地替她倒了杯柠檬汁,推到面前改口说:“应该是,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女朋友。” 对面的女朋友偏头笑出声,继而转回脸,眸子亮晶晶的。 姜池有些发怔,望着她的眼好似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也没想,有种说不出的渺远况味,最后他替她布了第一筷的菜。 他说,他外公的厨艺不及他好,老先生是去年春日一时兴起学了几天。 庄曼侬这才知道,姜池不仅是个爱玩玻璃球的,还是个爱计较的。 吃到一半,她顿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错过了近距离观察姜先生下厨的机会,多幸她还有许多机会。 冒幸夹起块姜师傅的独家泡菜,她再抬头看姜池时他正仰头喝着果汁,脖颈处的喉结上下滚动,再往下,又在他锁骨上发现一颗小痣。 有些色气的痣……咳,她垂下头。 同时垂下头的还有姜池,他又给自己斟了杯柠檬汁,他的碗已经见了底,对面的人却还在细细扒拉米饭。 他扫了眼桌面,上头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只有碗碟和一个熊形纸巾盒,他又动了动腿,向后抵去沙发上,在小几底下的储蓄兜里摸出颗乒乓球。 “咳。” 他低咳声,然且抱着小木碗的人抬头,只见他并掌将一颗乒乓球压在桌面上,等她目光落定陡然按掌,将乒乓球挤压出去。 乳白色的小球呼噜噜滚到庄曼侬面前,眼见着要落下桌面,小球立即折了方向,又回到姜池手上。 “……” 短暂的静谧后,庄曼侬再次嗤笑出声,打趣问她面前这位高材生:“敢问姜先生春秋几何?” 现年二十五的姜池在桌上弹了弹乒乓球,丝毫不介意自己被说幼稚的事,只摩挲着乒乓球沙沙的表面,沉声说:“我喜欢听你笑。” 即便是乍地漏出的笑,也是温软动听的,像躺在芦花枕头上里边茸茸的声响,温柔舒适。 她的笑意停在脸上,静静的,鲜活的。 这一天委实漫长,早上她还在家里用早餐,结果晚上就住进了姜池的木屋里。也是这一天,她拥抱了姜池,姜池牵了她手,还同她说了好几句亲昵话…… 喜欢听她笑吗? “那以后劳烦你多逗我笑了?” “好。”姜池答应得比谁都快,手上又回旋了次乒乓球。 *** 木屋的卫生间有两扇门,一扇和卧室门一样,直接开在推拉门后的廊道上,另一扇则连通卧室,空间极其宽敞,干净又整洁。 庄曼侬慢慢将自己的洗漱用品摆到台上,挨着姜池的,摆好后左看看右看看,惊奇地发现她的电动牙刷和姜池的是同款…… 这算是不约而同的情侣款吗? 她又回想起何桃说“同居”的话,蓦地脸红一阵……其实这么算来,何桃也没说错呀,可不就是同居么。 椭圆镜子前的人瞅了瞅自己的红脸,佯装镇定地去洗澡。 …… 暖呼呼的浴室里有不少柜子,但庄曼侬找了个遍也没找到吹风机,最后换好粉白格睡衣探头叫了姜池一声。 才出浴的小美人穿着家居服,脸色酡红,垂过肩头的长发湿哒哒的,姜池大抵是教她带出来的蒸蒸热气弄脸红的,阔步到客厅储物兜里找来吹风交给她。 她重新缩回浴室,吹干长发,洗好贴身衣物后在卫生间外的廊道上找到晾衣物的位置,可惜这位置着实豪迈了些,她挂上去后怎么看怎么不自在,急得耳根子都染上粉色。 木屋不哪般隔音,外边姜池许久没听见动静,在推拉门外敲了敲,问:“需要我帮忙吗?” 这时庄曼侬正从卧室里的楼梯上下来,她腕上搭着件长风衣,扬声回姜池:“不用,很快就好。” 她跑回吹着暖风的廊道,将长风衣挂在贴身衣物外边挡住它们,这才吁气出去外边。 姜池指了指电视柜,说:“那边有些旧片子,要是有喜欢的随意放。” “好。”她溜过去,到他说的地方找起碟片。 浴室那头很快又传来水声,她也放起部动画,离开电视墙折回沙发处,途中惊讶一声,走到窗边。 原来姜池趁她洗澡时拉了窗帘,露出那扇漂亮宽阔的落地窗,入门处的几步台阶实则架高了整座木屋,也因此看出去的视野极佳。 农历十四的月亮是个不规则的圆,斜斜地挂在冰蓝色的天幕,照在湖心,银灿灿的,随风瑟瑟到木屋脚下才停。 落地窗前也 分卷阅读85 铺着地毯,靠窗堆着几个软垫,她抽出两个铺在地毯上,坐下看窗外那轮微黄的月亮以及旁边的星星。 电视里的动画世界似乎迎来了它的某个盛典,闹哄哄的。听着外面传来的烟火声,姜池也犯了难,他揉了揉头上的毛巾,将视线从那件欲盖弥彰的风衣上收回…… 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衣架,畏畏缩缩回到卧室,将衣柜里的衣服撇开,挤挤挨挨地堆在角落,勉强挂了进去。 独居男人的空间以星速装点上了异性的物品,多少存着些暧昧,姜池面红耳赤地坐在床上,须臾猛扫了扫头上的毛巾,半干的头发被扫得乱糟糟他也没察觉。 顶着头乱发出去,他一眼看见她坐在落地窗前的背影。 姜池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和她提起过他喜欢她背影的事,不论是当初油桐树下的背影,还是青石板巷里的背影,亦或者她在他前方的任何时候…… 电视里的庆典声早已转成主人公们的对话声,姜池的脚步声被掩盖在对话声下。 不过落地窗能照见他,窗外的月亮渐渐对不上焦,庄曼侬只看见姜池的影子,他走近她,跪在她事先放好的能够一齐赏月的软垫上,缓慢伸出手牵住她的左臂,轻轻向后一拽。 她惊诧转回身,姜池另只手顺势绕过她右肩将她往前搂,刹那间,唇瓣微凉。 Chapter 43 晦昧的木屋内,壁灯投来两方昏昏的黄色灯光,朦胧中,庄曼侬的视线越过姜池的耳朵对上那光芒。 唇贴着唇,呼吸和心跳渐渐急促,大约停了五秒之久姜池才松开放在她颈后的手,悠悠回正头。 没了禁锢,她总算对上了姜池的眼,他面窗而跪,眼底似是盛着月亮透进屋的清辉,亮亮的,也望着她。 片霎间,两人各自往后闪了几厘,却发现他右手仍握着她左腕。 姜池触电般地松开她,为她面上明显的惊孱感到愧忏,起身来,双手扶膝朝她深深鞠了躬,皱眉道:“对不起。” 这一躬鞠得着实夸张,便是跪坐在软垫上的庄曼侬也只能看见他的头顶,半干不干,简直乱糟糟的。 她松懈三分,丢掉方才的惊愕,抿唇笑起来,而后跪直身子离姜池近些,伸手摸了摸他发顶。 柔脆的声音在他耳畔盘旋,她藏着笑问他:“刚才躲着我喝酒了么?” 姜池脸上线条紧紧绷着,抬起脸,直视她甩了甩头,动动喉结僵直开口:“对不起,刚才是我太唐突。” 说得再通俗点,是他色迷心窍了。 望着她的背影,突然萌生出的念头驱使他向她走近,然后不经允许地吻了她下…… 姜池曾在向她表白时闪过个念头,认为他甚至比不过校园里那些飞飏的小少年,不过那时候他否决掉了这个念想。 时至今日,姜池想,他或许是真的比不过那些小少年了,毕竟来路馆外他也亲眼目睹过少年将少女按到墙上亲吻的场景。 这样的事,只有他也做过一次才知道心里会担着多沉的心思,俗称……怕她生气。 他从骨子里就合该是个绅士,用符合国情的话来说,他合该是个谦谦有礼的君子。 听他为自己的唐突道歉,庄曼侬停下抠袖摆的动作,轻拍了拍膝下的软垫示意他也坐下,他顺服。 落地窗前的地毯上,霭霭月光与昏昏灯光于此地交融,两人并肩坐在窗前。 庄曼侬指尖挠挠新拖鞋上的毛绒球球,偏头看姜池时下巴支在膝盖上,偷看人的姜池不自在地别过眼,但是转瞬他又看了回来。 四目相对,她叫叫他:“姜池?” “嗯。”他力图像平常那样回应她,却僵板得出奇。 她眸子亮煌煌的,不加遮掩地笑话他:“你怎么这么少女呀?连我都没介意。” 不过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怎么就害得他紧张成这模样,明明身为女主角的她才惊诧了那么一小会儿。 姜池不少女的话,谁又少女? 被她笑话的姜少女眸光闪烁,跟月光下粼粼的湖面如出一辙,他敛了敛眸子,傻笑会儿,斯须微微侧身。 被他突袭捏住脸蛋的庄曼侬竭力压下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睫毛颤颤,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才是那个比姜池少女的。 “你干嘛?”她软丢丢问,温热的气息扑到姜池手心。 指尖触碰到她脸颊,姜池差点以为他手上是块羊脂白玉,感知到那温热,他慢朦腾松手。 “还记得另一个惊喜保留吗?”不仅不答她,他还抛出个新问题。 她呆定,闇默阵吱声:“难道不是这座小木屋么?” 姜池摇头,他起身离开窗前,回卧室的书桌前找到他的相册,再度坐下后打开其中一页双手递交给她。 上头是几张背景各不相同的花园照片,其中有张照片的背景正是这幢小木屋,大概是屋后那片地,至于其它,唯一的共同点是这些花园里都种着向日葵…… 庄 分卷阅读86 曼侬将照片看来看去,又发现某张照片的背景是在姜池外公家后院的那片小潭旁边,她眼底慢慢生出疑惑。 “这些向日葵都是你种的?” 她明明就听他提起过,但那天她直接将重点引去了炒制葵花籽身上,现在看来,竟像是错过了什么。 姜池应答她,从相册里抽出那张种在小潭边的向日葵照片:“这是移植前拍的,后来木屋建起来就移到这里。” “这些就是第二个惊喜?” “可以这么说,不过本体还是照片后的故事。” 姜池和庄曼侬的故事。 这个故事的主角,不是二十三岁的庄曼侬和二十五岁的姜池,也不是十五岁的庄曼侬和十七岁的姜池,而是四五岁的庄曼侬和六七岁的姜池。 二十年前,姜慕月与丈夫封希夷还是人们口中常称道的那类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两人在大学时代走到一起,毕业后便结了婚,不久又生下个粉雕玉琢的小子。 这对年轻的夫妻在生下孩子后也始终恩爱,奈何两人生来强势,都颇富野心,最是不会经营婚姻的人。 姜慕月从学生时代起就潜心钻研旗袍设计,封希夷更是从少年时代起就明确了自己的从政目标。 随着小姜池年岁的增长——那时候姜池还叫封池,夫妻俩的事业也都进入了极速上升期,每天要么就是姜慕月忙到废寝忘食,要么就是封希夷忙到凌晨回家。 姜池六岁那年念的小学,那时候基本上是封希夷安排的司机送他上下学,小姜池即便在家也很少见到爸爸妈妈。 在二年级就绪的那个暑假,姜池出于对同班小伙伴的羡慕牵住了父亲的衣摆,央求他也带自己去游乐场玩。 那天姜慕月正在英国出差,忙得焦头烂额的封希夷看着满心向往的儿子,蓦然生出愧疚,想着推掉场黄金应酬带姜池去了游乐场,正是那次,姜池出了意外。 封希夷几乎没有单独照料过孩子,那天的游乐场或是出于假期的缘故,人很多,在他松开姜池手去购票时姜池便被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人群冲散,被人群淹没的姜池叫了父亲好几声也没回应。 彼时将近七岁的姜池并没有慌张,而是想到老师的话就近朝一个高台的方向去。 只要站在高台上,爸爸就会看见他。 可惜,他才走到高台边上就浑身一麻,倒头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什么也看不见,摸着黑叫了几声爸爸妈妈,可回应他的只有回声。 就好像有人商战祸及到林园那样,姜池也成了官场之争所殃及的无辜者,封希夷生性刚直不阿,从政伊始便得罪过不少人,积年累月下来更是不可收拾。 这是场蓄谋已久的绑架案,甚至要追溯到那个在姜池面前显摆自己在游乐场见闻的小孩儿身上,显然他也是遭人利用的,为了名利场,大人们不惜以小孩子为代价。 姜池就那样被关在漆黑潮湿的地下室里,整整两天,他摸到手边有面包和牛奶,可他硬是一口也没吃。 两天时间滴水未进,因此当黑洞洞的屋子里终于进来一缕光时他连哭也哭不出,只趴在妈妈肩膀上静静眨眼听她哭。 后来姜池在医院住了几天,医院的灯光白到晃眼,他也不喜欢,他喜欢暖黄的灯光。 出院回家后,他第一次听见爸爸妈妈争吵,听他们说离婚的事,大概僵持了一周时间,他们离了婚…… 也是那天,他发现斜对面搬来户新的人家。 那件事后,他喜欢整天整天地坐在飘窗上,等太阳照在自己身上,明亮了,暖和了他才开心些。 所以,飘窗上的小男孩目睹了对面那户人家搬进别墅的全过程,他们在花园里移植来一大片向日葵,七八月的阳光照在花园里,金灿灿的一片,像无数个小太阳。 要是他也有这么多太阳就好了,他想。 可是爸爸妈妈离了婚,他不知道该和谁说。 之后几天,姜池发现对面那户花园里住着两个小孩子,其中有个爱穿蓬蓬裙的小妹妹每天都在向日葵底下穿梭。 这时姜慕月已经联系各方亲友安顿好离婚后的事,找到搬家公司要带姜池回钓矶。 离开的那个早上,太阳很好,封希夷抱着儿子红了眼圈,喃喃了好多声“爸爸爱你”的话,等他松开姜池,又央姜慕月再和他多说几句。 姜池便是趁这时候溜出去的,他身后跟着两个身形魁梧的保镖。 绕过搬家公司的大卡车,他走到那户人家的院门前,抬头看了看门口的牌子——庄宅。 这个姓氏他认得,他垂下头,抓着花园门往里看。 花园里,庄曼侬也正歪头瞧着他,她穿着鹅黄色的蓬蓬裙,提着个小布袋,立在盛开的向日葵底下。 “你是谁?”里面的小姑娘问他。 他突然脸红,松开抓铁门的手,手足无措地指了指身后:“我住在那里,是你的邻居。” 小姑娘看看他指的那幢房子,仰头问旁边的保姆 分卷阅读87 :“阿珮阿姨,我的邻居能进来么?” 阿珮看看小孩身后的彪形大汉,又看看膝下眼巴巴的小姑娘,说:“侬侬答应就能进来。” 那两个保镖也知道自己装扮得吓人,其中一个主动朝阿珮笑,保证道:“放心,我们只守在外面不会进花园。” 阿珮放心些,等小姑娘点头后就去开了门,姜池抬头看了看开门的阿姨,发现她脸上带着愁绪,慢腾腾抬脚进了花园。 早晨的阳光下,眼前穿着鹅黄色裙子的小姑娘比向日葵还可爱,姜池又脸红起来,指着株矮矮的向日葵问:“这些小太阳都是你的?” “小太阳?”小曼侬就站在他指的那柄矮向日葵前,听了话拿脸贴了贴花盘,博学多识道,“这是向日葵,才不是小太阳。” 姜池当然知道这是向日葵,但他觉得解释与不解释都一样,索性只好学地与她点点头。 “你喜欢向日葵么,我带你去看最高的那朵。” 小姑娘慢吞吞领他往里走了些,他的确见到了高许多的向日葵,他仰头看着比他还高的花,好奇问她:“你知道向日葵怎么种么?” 他也想种。 “当然知道。”小姑娘忽然蹲下,从手腕上解下那个小布袋,打开给他瞧。 布袋里头装的全是颗粒饱满的葵花籽,她取出颗说:“我正在种向日葵。”说完取出颗往浇过水的泥地里塞。 姜池:“……”可是,老师说春天才是播种的季节。 他还是没说这话,又摆出副好学模样顺服地点了点头。 两个小孩蹲在偏厅前的花园里,透过落地窗看见个陌生小男孩的高妙从屋内出来,问了问守在不远处的阿珮才放松些回屋,屋里正讨论着一件严肃的事。 庄曼侬望着妈妈的背影,回过头瘪了瘪嘴。 “你怎么了?”姜池有些紧张地握紧小拳头。 小姑娘又将一颗葵花籽插进松松的泥土里,委屈巴巴:“他们要把我送进医院。” 刚从医院回家的姜池皱了皱眉毛。 “你知道手术么?我就要去做手术了。”她偷偷觑了眼阿珮的方向,手合成喇叭状凑到姜池耳朵旁说,“不过哥哥说,等我做了手术他就带我跑圈圈。” 姜池听出她话里的雀跃,虽然不知道她在开心什么,但看她笑盈盈的模样也跟着傻笑。 是时吹来阵风,向日葵落下两瓣细长细长的花瓣,姜池腕上正好贴着片,他睁大眼捡到手里看起来。 “你在看什么?”她好奇。 姜池惊喜地从短裤兜里摸出颗玻璃球,金色内花的,拇指跟食指碾着玻璃球笑:“你看,像不像向日葵花瓣在里面!” 他很久没这样笑过了,这无疑是个动人心魄的新发现,至少……动了两个小孩子的心魄。 庄曼侬透过阳光看了看那颗玻璃球,仿佛是见着了比宝石还璀璨的东西,她转转眸子,想啊想,最终将余下半袋葵花籽递到姜池面前。 “送给你,以后你也可以种向日葵。” 义正辞严。 姜池眼睛亮了亮,自投罗网地交出那颗遭人觊觎的玻璃球:“也送给你!像向日葵花瓣的玻璃球。” 这场看似简单的交换,于姜池而言却是极为重要的,因为他也有了种太阳的机会。 可惜他不能种在月眠湾,他被妈妈带回了钓矶跟外公住在一起,而父亲,不久后离开逍城去了帝都。 月眠湾的别墅被更有需要的人买了去,姜池只揣着鼓囊囊一包的葵花籽回了钓矶。 向日葵这种植物,可观赏、可炒食、可入药,春种一粒,秋收万颗,总是绵延不尽的…… 姜池说到这里停下,唇角噙着浅浅的笑,说:“所以这些向日葵,和你家的那些同出一宗。” 她坐在那儿也不知愣愣瞌瞌了多久,直到姜池说完这句话才迟涩回神,一股奇妙的酸涩感徐徐爬上鼻梁,到眼底时已然蒙上层水雾。 久坐双腿有些僵硬,活络的只有手,她轻轻往前倾一点,像白天那样圈住姜池的精瘦的腰,曼声说:“原来姜少女是我用葵花籽换来的呀。” Chapter 44 用葵花籽换来的姜池,长成了向日葵般耀眼的人,也像向日葵沉默追随太阳那样,追随在他所钟情的人身后。 被她环抱住,姜池低垂下头,她披散在肩头的发隐隐有股花香味。 心念一动,他也伸出长臂圈住她,温香软玉抱满怀,他唇畔的笑意更甚,在她脑袋上方附和道:“嗯,葵花籽换来的。” 绝口不提姜少女三个字。 客厅里仍旧播着那部动画,热热闹闹的,可庄曼侬觉得那些声音在姜池圈住她后都被隔了去,她只听得见姜池的心跳,他们只在湖畔月下的静谧地方。 良久良久,她终于动了动脑袋,悄声开口:“脖——”子酸了…… 才吐出一个字便打住,因为姜池也在同一时间开了口,她说 分卷阅读88 话的气势向来比不过别人,轻易就被掩盖过去。 姜池也只说了短短的三个字,真可惜。 她尚自埋在姜池怀里,听他这么感慨转了转眸,叹息:“是呀,真可惜……” 可惜她明明差点就能和姜池做邻居一起长大,也可惜姜池的爸爸妈妈。 姜池右手食指忽然绕起她的发梢,动作轻柔,和他的语调一样,问她:“如果我没搬走,是不是也可以天天去你家,叫你侬侬?” “嗯?”她支起脑袋,双手抵在他前胸,他被迫停下动作。 姜池那副狗狗讨零食吃的表情落到庄曼侬眼底,她顿了顿,巧笑问他:“你在和我的现任邻居吃醋?” 岂止是现任邻居,分明是邻居了近二十年的人,他心底小肚鸡肠地计较着,面上却没悬念地染上层薄薄的红。 好在不扭捏,而是点头回应:“嗯,醋了。” 他暗恋的小学妹就是当初送他那袋葵花籽的小姑娘,这件事是他大一那年发现的。 那时候刚念大学,一到寒假就有不少高中同学约他回一中看望老师,他们脱离高中校园不过才半年时间,对校园的眷念最是浓烈的,因而再进校门时每个人都精神抖擞着,包括姜池。 大学生放假总是比高中生早的,穿着便服走在校园里,少年少女们难免感怀,开始把那些穿校服的高中生看做是小不点儿。 这行人中有以前班上英语老师的女儿,她一早便打听好了班主任胡老师的新办公室,那些教他们的老师在他们毕业后就从高三组办公室搬回高一、高二组。 他们进去语文组办公室时里头只有三位老师,胡老师是唯一一位男士,他身旁那位气质温婉的女老师就是他的夫人,高二组的蒙老师。 这学期胡老师没有继续当班主任,倒是蒙老师代任起高二一班主任。 高二一班……姜池记得那位小学妹就在一班。 那会儿蒙老师正巧在整理资料,班上有讨喜的姑娘主动提出帮她忙,一群人为了恩师老胡也跟着起哄要帮师母,于是后来每人都分到几张资料。 好巧不巧,庄曼侬的那份资料落到了姜池手里,他看着那串熟悉的地址,心跳加速。 诚然,一个地址说明不了什么,可一旦联系上她的双胞胎哥哥和路二叔说的那些话,就再脱不了干系。 他喜欢的庄学妹就是当初送他葵花籽的小妹妹,这个认知教姜池暗恼了好久,十八岁的姜池总是忍不住去想,要是他一直住在月眠湾该多好…… “我好像太蛮不讲理了些,”姜池低头,“从那时候起,我就觉得你的邻居只应该是我。” 所以当他知道靳骁这个人后总是气闷闷的,尤其逍大校园里还流传着他们在交往的传闻。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这话的确蛮不讲理了些,庄曼侬还是头回见到这样像是在赌气的姜池,有些……哭笑不得? 纤长的手指戳了戳姜池胸口,她仰着头轻声问他:“你知道吗?我对靳骁哥总是很坏。” 姜池不解,又听她接着说:“我从小就有那种虚伪做派。” 姜池不满地皱起眉头:“不许菲薄自己。” 她笑了笑。 “我从小就对他喜欢不起来,哪怕他对我很好很好,我也知道我必须把他当成亲人,可是就是不喜欢……这很奇怪,以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姜池伶俐地揪出重点:“以前?现在知道了?” “对,就在刚才你给我讲故事的时候想到了。” “为什么?” “因为那个送我玻璃球的小男孩啊。” 那一次去医院,她呆了好久好久,甚至连五岁生日都是在医院度过的,总算回了家,向日葵却早已凋零。 园丁伯伯给她存了好多葵花籽,告诉她这正是春天播种的季节,她兴致勃勃地找出那颗金色内花的玻璃球,到对面那户人家找她的邻居。 刚满五岁的小姑娘,哪里就记得人长什么样,硬是没发现她的邻居早就换了人,拖着人家玩了好几天。 直到某天她蹲在花园浇水,脑袋里灵光忽现,意识到靳骁好像不是之前送她玻璃球的人,因为靳伯伯以前不住这里…… 靳伯伯不住这里,靳骁又怎么会住这里? 可是在她意识到这件事之前,靳骁就已经从她这儿把那颗玻璃球要了“回去”。 那天下午,靳骁来庄家吃过晚饭照常和她去花园玩,庄景伊则因为感冒吃药睡下。 花园里,庄曼侬摊出手心朝靳骁要那颗玻璃球,哪知道他忽然变了脸色。 “那是我的,我已经扔掉了。”靳骁好像是这么和她说的。 她眼圈瞬间变红,委屈巴巴:“那是我的!” 说完没等靳骁反应她就哭出声,口里不住地重复那句话,屋里几个大人闻声忙赶出来,靳侃听她一直说“我的”“我的”,只当是靳骁拿了小姑娘东西,皱着眉头盘问他一番。 谁也不知道靳骁 分卷阅读89 想的什么,那时他只拧着眉头跑回家。 后来,她大概是哭得累了,在妈妈怀里睡了过去,翌日醒来,她在桌子上看见那颗玻璃球,阳光底下金灿灿的。 就是表面变得不怎么光滑。 那之后靳骁很长一段时间没来家里,庄景伊有时候无聊透了会自己去找他玩,但庄曼侬没有,一开始她还记着这事,但到了后来,她自己也忘了。 就这样,记忆懵懂期的小孩总觉得自己不怎么喜欢靳骁,可是又不知道为什么,时间越久就越不记得,单单条件反射地排斥他的亲近。 …… “所以,你不要和靳骁哥吃醋呐。” 姜池听得微微蹙眉,拇指指腹在她耳鬓边揉了几揉,而后才放松和眉心,失笑问她:“怎么听着傻乎乎的?” “……”她假意轻哼,“没礼貌。” 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自己没礼貌,姜池自我反省了下,很短的一下。 因为眼前的人看上去和刚才不同了些……娇憨许多。 那副憨态若是出现在女性的面庞上,不论外貌哪般,总是魅力无垠的,那是西方的绅士和东方的君子都会尊重的美。 姜池恍惚,感知到胸腔内的心旌荡漾,对上她的眼,某种心照不宣的眼神引导着姜池再次靠近她。 “侬侬……”他得偿所愿,在清醒的状态下这么叫了她,极轻的一声。 湖边秋草当有一尺高,齐齐的在夜风中飘摇着,缥缈着。 这个吻同样让人神思缥缈,不似先前那个蜻蜓点水的吻,更要灼热,像是在没有花的花月湖旁开出朵木槿花…… *** 夜里,庄曼侬当真梦到了夏日里成片的深红木槿花。 混混沌沌醒来时下意识摸了摸唇,等神思清明,赧然挪开手。 没出息…… 恼羞成怒的人兀自凶自己声,下床走到门边心扑通扑通跳了两下,悄悄推开条缝,见姜池的床铺得整整齐齐就知道他早就起了床。 毕竟这会儿已经十点多了。 下楼洗漱完,她又带着昨天挂在廊道里的贴身衣物和长风衣悄悄溜回房,将昨晚没来得及收拾的衣物挂在屋内的落地衣架上,换好衣服才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窗外的阳光落在窗帘底下,她过去窗边,打开窗往外瞧。 这扇窗和姜池书桌前那扇窗方向一致,也和小厅里那扇门的方向相同,向下看去的那块地就是种植向日葵的地方。 从高处看才知道屋后还连着座小木屋,那是姜池的简易木工房,至于她为什么知道…… 她清咳声,底下抱着小木墩正要往里去的姜池抬头,见到她人挑了挑眉梢:“早上好。” “早上好。”她手肘撑在窗台上笑,对他的穿着上下打量阵。 两人竟不约而同地换上件藏蓝色的毛衣,嗯……像情侣款。 姜池举了下他的小木墩:“厨房锅里有粥,你先去吃,我修理修理它就来。” “好。”她离开窗前,找到手机去楼下。 敞亮的客厅里,庄曼侬端着小碗粥坐到茶几前,瞥见那扇落地窗眼睛都眨得快些,不自在到干脆上网冲浪转移注意。 于她而言,昨天是极为漫长的一天,从早到晚她都被惊喜层层包裹着,临睡前那个绵长而温柔的吻更是成功阻挠了她和手机的交流。 几乎整个晚上都没看手机,眼下手机里的消息多得快要漫出来,她抱着手机回了得有十分钟才得空吃饭。 姜池回来客厅时手里拿着个带弹簧脚的木偶,他笑着走近,将木偶往小几尽头一放,让它自己弹跳过来,像跳跳虎。 比昨天的乒乓球还幼稚,好歹乒乓球能自己回旋回去,而跳跳木偶只能由她亲手拦截。 她抓住木偶,听姜池拿出询问的口吻问她:“待会儿兜风去吗?” Chapter 45 既然出了逍城,又是在这么个平和安静的小乡村,风自然是要兜的,只是…… 只是庄曼侬没想到姜池说的兜风其实是自行车出行,咳,还是和姜老先生同款的凤凰牌老式自行车。 自行车被推出车库后斜斜靠在湖畔,她守在木屋前,歪头端详它阵,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配字曰:去兜风。 刚点下发送姜池就带着个软垫出屋,提着门边置物台的菜篮子下阶梯来。 菜篮里装着两人刚刚在起居室打点的面包、零食和饮料,为的是兜风途中能有东西吃吃,也为兜风完能绕去石桥边买些菜。 而那个软垫,除了垫在后座供她舒适外再没多余用处。 庄曼侬不会骑自行车,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咎于庄景伊。 小时候在英国乡下,爷爷有辆朴素的二八式自行车,庄景伊跟邻居罗伯特叔叔学成自行车后野心勃勃地推了那辆车出去花园,还带着庄曼侬。 老式自行车中间有条横杆,以小孩的身长腿长根本跨不过去, 分卷阅读90 但自小聪明的庄景伊自信自己已经学到位,信心满满地往上一跨…… 天不遂人愿。 自信的小景伊狠狠地撞在横杆上,连车带人摔倒在地。 庄曼侬将他那天的动作表情都记得牢牢的,小男孩蜷缩在自行车旁抱着腹部以下的位置,脸色苍白又狰狞,瞧着可怜极了。 终归是双胞胎,哪怕性别不同,她也隐约感悟到了那阵疼痛。 因此每每看见自行车她都会想起这件事,罗伯特叔叔再提起要教她学自行车时她头甩得比谁都快。 也因为那件事,她这会儿看姜池上车看得仔细。 事实证明,腿长果真不同,轻易就跨过横杆坐至坐垫上,姜池放好菜篮回头,发现她正专注地盯着他看。 “怎么了?” “唔……没什么。”她似笑非笑地问,“你车技很好吗?” 他腿蹬在地上,抬抬眉:“大概还不错,单手也可以骑。” 庄曼侬还是没来由地想笑,努力克制着,拿着姜池交给她的软垫坐去后座上。 有那样一种天气,阳光与蓝天白云它都有,但偏偏风是极凉的,仿佛是从冰窖里吹出来,怎么晒也晒不热,这天的天气便是这般。 当前头姜池蹬起自行车,那股凉凉的风又肆意好些,在耳畔与人呢喃窸窣。 她缩在姜池背后,学着民国文人戴围巾的方法将围巾往脖颈上一挂,问他:“我们去哪儿?” “先沿着湖走,到前面有条路能往山脚下拐,那边还有片湖。” “好。”她眯着眼点头,两只手揪着围巾两端悄悄伸出,环住姜池。 姜池低头,看着腰前的手弯了弯唇角,顺带展示了下他的车技,空出只手替她盖了盖手上的围巾。 湖畔的路没有修整,全凭古来住这里的人们走出来,不算平坦的路带得自行车也颠簸,她偶尔仰头看天上的云,偶尔转头看湖面随风而舞的涟漪。 清新的湖畔总是带着天然诗意的,不论是西湖边的古诗,还是昆布兰湖区的浪漫主义诗歌。 “姜池,你喜欢看书么?”她在他两个房间里都看到了放满书的书柜。 骑着车的人哑然失笑:“庄老板有兴趣送我书吗?我大概会很乐意。” “好啊,等回去书店你自己挑,”她顿上半秒,“还可以给你表弟挑些教辅资料。” “……劳你还记得那小子。” 提起姜寒至,姜池还是不满,但是不得不承认送教辅资料这个办法是对他最好的惩罚,合情合理,更合小舅舅他们的心意。 庄曼侬倒不这么觉得,她对念念和姜表弟有滤镜,认为那个中二少年也很可爱。 “那姜池,你喜欢看诗吗?”她又回归那个话题,恍恍竟像是要考察姜池。 考察他,书柜究竟是当做摆设还是其他。 姜池几乎想停下车和她讨论下诗词歌赋,但没有,而是用一种很不姜池的口吻答她:“嗯,我在做木工前一直想做个诗人。” 她吃吃发笑,往后仰了仰身子,抬头看姜池的头以及他头上的云。 “那你为什么没做诗人?” 他一本正经:“因为我太爱用感叹号了。” “……”完全不像爱用感叹号的人好吗? 不过是这么个道理,她也不习惯爱用感叹号的柯勒律治。 她安静会儿,停留在姜池腹部的手感知到他因忍笑而发出的颤抖,终于意识到她这是被姜池逗了番。 再次恼羞成怒的人拿额头撞了撞他坚.挺的背,面部表情难以得到控制的姜池无心留意地面,自行车遂在无意间碾过一颗石子,颠簸中她鼻尖撞到姜池背上,发出痛呼声。 姜池慌忙停下车,长腿蹬在地上充当车靠,转身检查她鼻子。 阳光下,她鼻尖红红的,弯弯的眼眸睫毛一扇一扇,委屈之际瞪了姜池眼。 被瞪的姜池盯着她眼睛想,宜喜宜嗔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确认她鼻子没事,他抱歉道:“我待会儿仔细看路,或者你可以脸贴着我背上。” 方才还瞪他的人气势霎时弱两分,乖巧点点头。 姜池伸手捋了捋她鬓边的头发,笑着上车,这回没骑多久就到了他说好拐弯的地方。 往山那边去,连路上有许多坡道,自行车走在上头咯咯啦啦响,她在第一个坡道伊始时问他:“会累么?” “不会。” 他甚至嘴甜地补充句:“你很轻。” 坡道比较缓短,话落,自行车就驶到最高点开始向下滑,她将姜池抱得更紧,听地上咯啦咯啦的声音和电线杆上麻雀的叽叽喳喳。 远比不过汽车的速度,庄曼侬却在自行车上感受到更自在的世界,她试探性地问姜池:“不累的话,可以再快一点吗?” 姜池笑得无奈,心道她怎么连什么是客气话都分辨不出,偏偏口里又要答应她:“好。” 连绵起伏的坡道,或急或缓 分卷阅读91 。 每逢上坡,温文尔雅的姜先生都会背着女朋友咬牙蹬车,单用背影营造出静泊淡然的气质。 每逢下坡,庄小姐都笑意冁然,到后面甚至松开姜池的腰,伸手拥抱山风。 越过又一个坡顶,庄曼侬终于见到那片挨着山脚的湖,比逍城郊外的落云湖还小,湖泊边的树木全然成了彩虹的上半段,红橙黄绿,没有一点常绿阔叶林的气质。 或者,这是片落叶阔叶林? 来不及想,姜池便蹬着自行车往湖边去,这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快,耳畔呼呼的风将她脑袋里的弦绷紧,她从高远的地方望向漾着蓝天白云的湖里看,渐渐壮胆松开手。 秋天的树约莫是觉察到人的到来,转醒揉了揉眼睛,不小心揉下的几片树叶顺风落下,飘到自行车旁由庄曼侬抓住。 她转着红叶叶蒂,不由自主地喃喃句:“你好啊……” “嗯?”树上的麻雀叽喳着,风也闹着,姜池没太听清楚。 “你没听见?”她声音大点。 “嗯,刚才那句。” 反正也不是说给你的。 她嘀咕句,似乎琢磨出什么好玩儿的,夹住那片红叶,伸手捂住他耳朵:“现在呐,听得见么?” “听不见。” “……”她变本加厉,不再捂他耳朵,而是两根食指托起姜池的耳垂堵他耳朵。 “还听得见么?” 回答她的是一阵山林的声音,她保持着这种奇怪的姿势,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地将脸贴到姜池的毛衣上,也不知是毛衣还是他人,带得她脸庞也暖洋洋的。 等自行车缓慢停在湖畔,她才笑吟吟松手。 姜池斜靠好车,把挂在车上的篮子取下来,铺了张极大的餐布在湖畔枫树下。 坐下前她跟姜池在湖畔洗了洗手,深秋的湖水冻得她笑意都浅几分,不过质量不变。 她盘腿坐在餐布上搓手手,姜池取出个粉色保温杯交给她,自己则喝起来矿泉水来。 载着她骑了这许久,想来也是累的,她看他喝得起劲,托着脸颊欣赏他侧脸。 “你刚才听见了么?”她明知故问。 姜池拧上瓶盖,偏转过头认真道:“嗯,听见了。” 可她压根就没开口,他能听到什么? 想不到他也是个会骗人的……她撇撇嘴,蚊呐般的声音咕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你说什么?”姜池不免被这古怪的话气笑。 她别过头,莫名别扭。 姜池轻笑声,低眼看见她攥着红叶的手,一根指头轻戳上去:“我真的听见了,不骗人。” 庄曼侬转回头,虚心请教他:“你听见什么了?” “你说,你比我聪明。” “嗯?然后呢?”她不知道姜池要翻什么花样。 姜池替她剥了颗橘子,放目看对岸的树:“然后你说……树不需要向四季表白,只需要顺其自然地开出朵花,或者解下片叶子就足矣。” 就像,她也不需要向他盟誓,只需要顺其自然地将脸贴在他背上,他就能听见那声动听的情话。 比无数声“我喜欢你”都要动听,可不是比他聪明? …… 他真的“听”见了。她本以为,这种感觉只能是长在自己身上的,只有自己清楚它是如何浮现出来的。 她眨两下眼,眼底的流光和湖面反射的阳光一样潋滟,吃掉剩下几瓣橘子:“你该去写诗的。” 关于诗人的特殊才能问题,姜池显然不差,多敏感呀。 姜池顾自笑,在一阵风经过后拣起另一片红叶:“不行,我太爱用感叹号了。” “……”她好笑地瞥他,“你对感叹号是有什么误解么?用一个给我瞧瞧呢?” 他沉吟会儿,把他手上的红叶送到她眼底,淡淡吐出个带着感叹色彩的字:“看!” Chapter 46 往后几天的钓矶生活,两人大多数时候都陪在姜老先生身边,要么趁阳光好坐在木椽底下敲敲棋子,要么就拿着钓竿到湖畔钓鱼…… 有了那日姜老先生亲授的钓鱼箴言,庄曼侬在垂钓四十分钟未果后利落地把全部的鱼饵投进湖里,只见湖面上跳出一条又一条的鱼来。 果然算是卖了个情面,可是哪有姜池他们钓得欢快? 后来,是姜池堆笑招她过去,长臂越过她肩头来了场手把手教学才钓起两条,不过那个姿势让她觉得自己看起来像哈哈。 那天钓的鱼足够他们吃到回逍城那天,但总不能天天吃,于是当天傍晚姜池就提着几条肥鱼送到三两位邻居家。 隔壁那户人家住着位姓邱的阿姨,为人热情,正是那位早先替姜池打点过木屋房间的阿姨,她的丈夫在镇里的小学当老师,曾经教过姜池,也是姜老先生的书迷。 夫妻俩对打小住在这里的姜池是好得不能再好,自 分卷阅读92 然也爱屋及乌地对庄曼侬掏心掏肺,在两人回逍城前邱阿姨拿了两份土猪肉香肠给他们。 本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却是邱阿姨亲手做的,庄曼侬抱着香肠和她道谢,又和姜老先生好生道别番才上车去,还没离开钓矶,人就琢磨起下回来这里给他们带些什么。 照理说,她这次来就该给姜池外公准备礼物的,可是姜池劝住了她,说他外公最是不喜欢收礼物的,与其送他礼物,不如来了钓矶陪他多下几局棋。 喜得家里爷爷、爸爸都会下棋,耳濡目染下庄曼侬也多少会些皮毛,能跟姜老先生小下两局,老先生果然欣抃不已…… 在即将步入冬日的这阵子,庄曼侬像棵晚熟的果树,忽然结出累累的果实,一些归结于姜池,一些归结于钓矶的山林湖泊,另一些自然归结于姜老先生。 老先生跟她的合照、老先生送她的自己批注过的书籍、老先生智慧的言论,可不就是最大最饱满的果子么? 就这样,她在充斥着淡淡香肠味的车厢里开心了一路,不时跟姜池感叹句,姜池便学姜女士哄人的办法,找出颗糖交给她:“既然喜欢这里,以后多带你来。” 至于庄先生和庄太太那儿,他应该再多想想办法…… 当晚,姜池留在庄家吃饭,高女士亲自下厨做的饭菜。 席间的话题多围绕姜问老先生展开,庄咏归听他家姑娘眉飞色舞地谈起老先生,又想到她最近常发来跟老先生的合照,实在羡慕得紧。 眼见着晚餐就要结束,庄咏归忍不住开了口,问姜池:“不知道老先生都什么时候有空?我跟阿妙也该去拜访拜访他才是。” 咳咳……好像不需要他多想什么办法了。 *** 在深秋湖畔的独栋木屋里住了将近十天,回到逍城的庄曼侬竟然失了眠,夜里抱着小狮子抱枕想了好久这些天的事。 有了这段日子的相处,她发现姜池还是个爱好收藏的人,除了那满满一抽屉的玻璃球,他的衣柜里还有十来件白色短T。 据说,那只是冰山一角,他喜欢收集尺寸不同的白色T恤,家里还有不少。 而他穿白T的样子…… 庄曼侬看过会想,这个人的少年气未免太富足了些,满头满脸都是清爽和干净。 不论是做木活,还是教她打乒乓,或者做饭都用尽全力,认真得可爱。 思及此处,失眠的人伸手够到床头的手机,抿着唇精神饱满地给姜池发了条信息:「!」 一个感叹号,赠给爱用感叹号的诗人姜池,任凭诗人解读个中况味。 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直到入睡她都自在地翘着唇角。 可偏偏,这一觉睡得她感冒了。 病来如山倒,这道理庄曼侬是再清楚不过的,几乎每年都会来这么几遭,成日里昏昏沉沉,吃也吃不好,玩儿也玩儿不好,只想睡到天昏地老。 于是,此后十天她又变回个药罐儿睡美人,画秋天的落叶阔叶林画到一半就困的人气馁,不禁想:难道是前面十天她玩得太野,所以要用这场病做抵消? 她为此怏怏不乐,好在姜池常来家里探望她,何冬容也提着自己煲的汤来过,甚至连姜女士都打电话询问她病情…… 一场感冒闹得倒挺隆重,也终于在这隆重的关怀中得以痊愈。 已是十一月中旬,冬日的气氛越发浓重,逍山上的风呜呜吼着,哪怕只是在花园呆会儿也能吹得人鼻尖冰凉。 大抵是被钓矶的好天气养得自在了,庄曼侬在病好的后一天就迫不及待地想出门,敬业地回到几乎阔别一月的书店。 攒了一肚子话的何冬容心满意足地开了话匣子,结果才说两句就被打断——书店进来位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士。 孟玖还没从停车场回来,何冬容看见他人立马扬了眉毛:“你怎么又来了!” 庄曼侬看看风衣男人,又看看何冬容,冲她露出个古怪的眼神,似是在问她,哪里惹来的烂桃花? 从来迟钝的何冬容这回居然一秒反应过来,又抬高眉毛,表示才不是她的烂桃花,可惜没等她反驳那人就走近她们,神色肃虔朝庄曼侬深深鞠了躬。 她顿在原地,糊里糊涂地转过头,眼神求助何冬容。 何冬容撇嘴:“这就是之前那位坐在角落里的棒球帽先生啦,也是婷婷的弟弟。” “是的。”余元字正腔圆地确认句。 庄曼侬尽力摒下古怪,低声问他:“余先生刚才为什么鞠躬……” 余元努力按捺住内心的雀跃,嗓门却还像持着大声公那样响亮:“是这样,我想向庄小姐您道谢!” “道谢?” “是的。”余元骄傲站定,神似国旗下容光焕发的少先队员,“说出来您可能不信,但它的确是真的,自从我遇见您,我的人生就彻底改变了。” “……”庄曼侬如何也担不起这话,还有,明明年龄差不多的样子,那一口一个“您”是怎么回事? 分卷阅读93 但她没打断余元,她也想听听究竟为什么。 余元跟两位姑娘坐到休息区,从那日城中村的惊鸿一瞥提起,谈到他是如何制服那两个小混混当上优秀市民的,又从自己对她的仰慕之情说到仰慕被多方势力打压。 刚到这里孟玖也踏进书店,他有意阻止余元,哪料庄曼侬还想听下去,想听听姜池和庄景伊是如何“打压”他的。 孟玖无奈,畏缩回去柜台角落,听余元声情并茂地与人谈他的经历,讲他是如何把她视为幸运女神的,以及中秋那天他是怎样中的五百万…… 唔……中秋节中了五百万的小伙子,这话她从靳伯伯那里听过,没想到今天见到了真人,庄曼侬趁听故事的空隙走了个神。 余元接着说,他从小到大丢过不少钱,开酒吧亏的那笔钱一直没偿还清,所以这五百万——税后四百万——完全解决了他糟糕人生里的糟糕事,也让他变得稍稍富有。 为此,他认定了庄曼侬是他的幸运女神,他原本想尽早来同她道谢的,可是中秋那天在树上撞得不轻,轻微的脑震荡让他住了许久院。 出院后是国庆假期,书店不营业,国庆后他忙着去清算以前的债务,再来书店时连着几天也没等到人。 讲到这里,他怨愤些,说:“孟哥嫌我天天来碍眼,不准我进店,我就只有每天守在对面的咖啡馆看您什么时候来,到今天才等到您。” 说完又起身鞠了躬,庄曼侬被他逗笑:“时也运也命也,这是你的时运,我可当不起你鞠的躬。” “当得起!当得起!”余元笑。 她不知道再接什么话好,倒又不小心把她冷场的本领拿了出来,原本余元跟她说起话就害羞,一静下来他也不敢喘大气,僵了会儿挠头反省是不是自己说话声太大。 正窘默,书店门口的风铃摇了摇。 进店的年轻人仰头环视书店一圈,低头看到休息区几人时轻抬了抬眉毛,啧了声。 经过木匠班,庄曼侬对郑勋这人算是有了印象,只是不知道他怎么会来这里。 郑勋手插着口袋走近,先冲庄曼侬问了声好,然后转头问余元:“你怎么也在这儿,脸还跟猴屁股似的?” 余元倒不知道自己还红着脸,登时又害羞些,干咳声跟庄曼侬告辞,哪知人才走出店门边郑勋也跟上,两人勾肩搭背在书店外说了几句话余元才走。 等郑勋插兜重回书店,庄曼侬已经拿了画板出来,他丢了那股吊儿郎当的劲儿,乖巧坐到刚刚余元坐过的位置上,问:“怎么也不问问我来是做什么的?” “你来是做什么的?”她变成复读机。 甜润的声音流转到耳朵里,郑勋觉得自己的脸也成了猴屁股,顿了会儿才稳重点,说:“我是带着别人的请求来的。” “谁?” “吴呦。”他说出个名字,“你不认识她,但她已经央了我好长时间了,我没办法,只有答应她先来问问你肯不肯应。” 庄曼侬蹙额:“既然我不认识她,她想见我总该有个理由。” 郑勋一脸不爽地吐槽:“她要是肯告诉我是什么理由,我也不用纠结这半天才来找你了。” “不过——”郑勋补充句,“她明明从小就住在德国,最近才回国,我就纳闷儿她怎么认识你的?” 德国…… 庄曼侬晃了晃Pencil,轻轻敲下掌心:“她有说想什么时候见我么?” Chapter 47 明亮的咖啡馆内,庄曼侬坐在靠窗的角落,身后的墙壁上还亮着盏绸罩壁灯。 隔着氤氲的咖啡热气,方桌对面坐着位五官深邃的年轻姑娘,那天郑勋便是带着她的请求到书店的,他大学是在德国念的,吴呦是他的同窗,也是他父亲朋友的女儿。 对坐良久,吴呦出言打破这静默:“庄小姐不好奇我为什么找你?” 时间还早,又是工作日,朱雀街的咖啡馆没什么人,吴呦那带着奇怪的口音的中文只落在庄曼侬一人耳朵里。 庄曼侬摇摇头,如实答她:“应该不怎么好奇。” 吴呦皱眉:“那庄小姐为什么会答应阿勋?” 这还用说?当然是她猜到了什么,庄曼侬定睛瞧她:“吴小姐有什么话就开门见山地说吧。” “好,我直说。” 吴呦也非扭捏的人,相反还很直率,当即道明来意:“我是为靳骁来找你的。” 果然如此…… 庄曼侬一副早便了然的模样同她颔首,静静往下听。 哪知道吴呦直接丢了颗雷,质问:“庄小姐知道吗?你一直欠他个道歉。” 这话在庄曼侬心底激起几圈涟漪,说实话,除了不解,还有类似生气的情绪冒出头来。 这些年,她始终觉得自己对靳骁太坏,甚至一对着靳骁就止不住地虚伪起来,直到前段日子她回忆起玻璃弹珠的事,她以为自己可以释怀的。 可吴呦突然 分卷阅读94 的一句话,又把她拽回那种古怪的情绪里,她习惯性地转起咖啡杯:“对不起,我可能不太清楚这点。” 吴呦听完却是鼻哂一声,那是种带着自嘲意味的笑,庄曼侬不笃定是自己听错还是什么。 “你们果然很像。”吴呦双手交叠架到桌面,上半身微微前倾,竟突然间多了两分亲切。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他刚下手术台的时候,他和我爸爸一起从急救室出来,我却只看见了他,没看见爸爸……他比树还高,眼睛很漂亮,我猜那就是妈妈说的‘一见钟情’,我对他一见钟情了。” 因为靳骁,她开始热衷于往父亲的医院去,以父亲院长的名义每天跟着他,跟得久了,她便发现,靳骁表面客套礼貌,实际上却冷得像块坚冰,甚至高傲到有些无礼的田地。 她从小到大都是家里的小公主,在校园里也是常被人追求的存在,靳骁给她的冷遇是前所未有的。 就在她追求数月无果打算放弃时,她在酒吧碰到了喝得酩酊大醉的靳骁,她从醉酒后的靳骁那儿得知,他的生日刚刚结束,他从逍城的零点等到柏林的二十四点,整整三十一个小时也没等到一个人的祝福。 “我问他那个人是谁,本来以为他是不会告诉我的,但是醉酒后的他和平时一点也不同,他什么话都和我说。”吴呦说着弯了弯眼。 “他脱掉伪装,直说他不喜欢我,他喜欢的另有其人,只是那个人似乎记得他曾经做过的坏事,总是不喜欢他。 “我不信他会做坏事,问他是什么样的事……他告诉我,他小时候骗了那个小女孩,把她喜欢的东西骗去扔到花园树下,用脚碾进泥里。 “我就想,这样的话也那位不给他送生日祝福也是应该的,可是他又给我说了别的话……” 吴呦说到这里停了会儿,对庄曼侬说:“接下来的话,庄小姐大概从来不知道,我跟他来逍城后他也威胁过我不许找你,可我偏想说。” 她的性子有些像何桃,但是比何桃复杂、聪明了许多,庄曼侬捧着杯子点头。 “我见过靳伯伯的,我爸爸也认识他,他的钱包里至今放着他和妻子的合照,可惜靳伯母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去世时……他们并没有孩子,他只是被靳伯伯领养的孩子。” 庄曼侬愣住,吴呦却还在继续。 靳骁从小就住在福利院,四岁那年他被一户姓黄的人家收养——靳骁也记不清究竟是黄还是王,总之那对夫妇早年被检查出不能生育,决定年纪一到就收养个漂亮的小男孩回家。 起初,他们对靳骁是很好的,可是一年后,他们竟然被查出怀了胎儿,对他们而言最大的惊喜莫过于老来得子。 从那以后,他们对靳骁就不哪般上心,等孩子出生他们更是彻底忽略了靳骁,六岁的靳骁看着摇篮里的弟弟,其实是欢喜的,抱着奶罐要哄他,小孩子却放声哭起来。 这一哭,引得那对夫妻以为是靳骁欺负了他,当他们这两年是养了个白眼狼,那之后没过多久,靳骁又被送回福利院,在那里遇到靳侃。 靳侃的妻子病世前,希望他能再娶个妻子陪着他共度余生,他当然不愿意,最后妻子只有笑着说,既然不娶,收养一个可爱的孩子陪他总是成的…… 就那样,靳骁有了靳骁这个名字,成了靳侃的儿子,一直到七岁,靳侃带着靳侃到了逍城。 那年春天,有个漂亮的小妹妹到家里来找他,拿着一颗金色内花的玻璃弹珠和他说:“我很喜欢你送的玻璃球。” 靳骁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拉着去花园玩儿,他慢慢知道了她是谁,也知道她在播种向日葵,还知道她有一个送她玻璃球的朋友,并且……她笨笨地把自己当成了那个人。 她有更喜欢的人。 这个认知让靳骁想到之前收养他的人家,每天夜里他都绷着唇想这件事,他想,他才是她现在的朋友,她不应该一直拿着以前那个朋友送她的东西。 于是,他趁父亲不在家时把小姑娘的玻璃球骗来,丢在花园里的大树底下,又是跺又是踩的将它彻底埋住。 他以为,以后他就可以做他最好的朋友了,可是她却想起来,管他要那颗玻璃球…… 小姑娘被他惹哭了,那是靳侃唯一一次对他皱眉,他既怕父亲不要他,又为小姑娘的哭感到害怕,那天晚上他一度认为自己又要被丢弃,摸着黑到花园树下刨出那颗玻璃球。 他想认错,和父亲,也和庄叔叔他们……他洗干净那颗裹着泥的漂亮玻璃弹珠,可惜的是,原本光滑的表面被泥地里的小石头硌出小凹印来。 他和靳侃认了错,跟在靳侃背后去了庄家,将玻璃弹珠交还给高女士,高女士非但没和他生气,还单独抱着他哄了好久,直至他也睡着。 此后一段时间,他怎么也不敢见小姑娘,但又期盼着她也能原谅她,总算等到他鼓足勇气出现,她却再不像之前那样对他…… 这件事,像根荆棘一样长在他心里,始终昭示着他的愚蠢,从七岁到二十七岁。 分卷阅读95 *** 庄曼侬听完,杯中的咖啡也变得凉了,她垂眸盯着杯中乱成一团的拉花,问吴呦:“所以,我应该和他道歉吗?” 吴呦又嘲哂声:“你和那个傲慢的人还真一样,只不过他比你坏多了。” 吴呦这话和靳骁自己说的一样,靳骁也和她说,他比她还要坏。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对他坏是有理由的,他对我坏却是没理由的,你欠他的道歉是因为自己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而他欠我的道歉……”他明明知道该道歉也不会开口。 真是坏透了。 庄曼侬没在意她的后一句,而是重复道:“我欠他的道歉么?” “当然欠他!你只要重新拿回玻璃球,就什么也不用管,他却要因为你的抛弃背上坏人的称号。” 吴呦说着竟抹了抹眼角,缓了缓她才接上:“他虽然是个坏透了的人,却也不是从小就坏,小时候的他一定可爱极了,庄小姐不觉得你一直欠小时候的他一个道歉么?” 庄曼侬有些转不过弯,仿佛陷入奇怪的境地,直到吴呦离开咖啡馆她也没算明白。 她重新要了杯咖啡,坐在绸罩壁灯底下浅浅啜饮,结过账回去街对面的书店。 才到门口,何冬容就捧着颗刚削好的大桃子召唤她:“侬侬快来,刚才婷婷路过给我们带的桃子!” 结在冬天的蜜桃,一定很聪明吧。 庄曼侬围巾解到一半就停下动作,她过去柜台前,任由何冬容喂了一大块桃子进她嘴里,甘脆的蜜桃在唇齿间留下香甜的味道,她伸出手。 “给我几枚硬币。” “嗯?”何冬容边好奇,边从收银台取了两三枚交到她手上。 凉凉的硬币贴在手心,她攥紧,转身又往外去,只给何冬容留了句话:“我再出去会儿。” “诶——”何冬容没叫停她,鼓了鼓腮帮,“喔。” 顶着阴阴的一片天,风刮在脸上,庄曼侬循着记忆走到最近的地铁站。 毫不夸张地说,她只坐过一次地铁,还是刚认识何冬容跟她去美食街那次。 她跟着稀稀落落的两个人进了陌生的地铁站,在自助售票机面前站了好一会儿才选定一站,两枚硬币的车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突然想见见姜池。 也许,聪明的姜池会给她出主意。 她没有看时间,也没注意从朱雀街到C.Lab到底有几站,单仔细聆听站点的名称,像只脱离队伍处处小心翼翼的蚂蚁。 旁边坐着位阿姨还问她,是不是刚来逍城。 庄曼侬摇头,倒也没提自己是土著,毕竟她只是个活在地图里的土著,今天只能算作是她第一次独自从地图里出来。 下了地铁后,她又为地铁站的出口感到迷茫,最后凭感觉选了离C.Lab最远的地铁门…… 原来,见姜池还挺难的。 她系紧围巾,迎风穿过两条街到了C.Lab,进去就感受到了饱饱的暖气。 “请问有——嫂嫂嫂子?”一个小年轻叫她,办公区的人都抬头看过来。 庄曼侬听他这么叫,脸蛋热了些,点头问他:“我可以进去么?” “当然可以!”说话的是忙不迭跑来跟前的丁泡芙,不过话才说完就被刚刚叫嫂子的年轻人敲了下脑袋。 年轻人补充:“报告嫂子!我们姜总现在有客人在。” 丁泡芙揉着脑袋不满他,但对上庄曼侬还是喜笑颜开的:“不如先去我位置上坐会儿,姜总的客人应该快出来了。” 她点头应好,跟过去,丁泡芙的话痨属性简直能跟何冬容媲美,只不过没了台湾腔罢了,若是平常庄曼侬应该听得进去,可惜有了早上的事她总有些心不在焉。 约莫是让丁泡芙看出什么,她没过多久也吐舌安静下来,又等十来分钟,办公室的双扇门才被人拉开。 里头两人是一齐出来的,庄曼侬抬眼看去,直直地见到位套着风衣、精神抖擞的中年男人,那人对上她蓦然愣住。 姜池顺着封希夷的视线偏头,见到靠墙坐着的她,怔上几秒笑了笑:“怎么过来了?” Chapter 48 庄曼侬从座位上起来,毫不顾及周遭的人,只定定瞧着姜池说:“想见见你。” 办公区里有人兴奋,姜池却从她的表情和声调里捕捉到几丝不易觉察的委屈,走近她,手托着她后背往办公室方向带。 这期间,封希夷一直打量着眼前的姑娘,等姜池带人走到他面前,他礼貌地撤开一步,朝办公室里做了个请人的手势。 庄曼侬奇怪地瞧了他眼。 其实在见到姜池这位客人的第一眼,她就莫名联想到了“孤独的美食家”,倒不是这位先生长得像井之头五郎或者松重丰大叔,而是他身上浑然流露出的风雅劲像极了那个孤独的美食家,此时他反客为主的动作也可爱得紧 分卷阅读96 。 她冲封希夷点点头,封希夷回她个微笑,然后望着姜池敲了敲门框,询问:“或许我能再待会儿?” 姜池看看庄曼侬,又看看他,点头默许。 她仰头,懵懵地拿眼神询问他原因,只见姜池对着重新关上门的封希夷介绍道:“我父亲。” 庄曼侬愈发蒙了,转身朝封希夷颔首:“封叔叔好。” “小庄好。”封希夷走近,笑着同她握了握手。 他虽然做了个不小的官,对人却是不摆架子、不打官腔的,尤其小辈,这时还拿出长辈的和蔼夸赞庄曼侬比照片上还要漂亮。 庄曼侬总有种玄妙感觉,特别是想到她刚才在姜池父亲面前肆无忌惮地说想见见姜池的话,有些尴尬。 所幸封希夷来逍城是有正事要忙,跟她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开前还不忘征得她的同意,要在三天后请她吃饭。 这话当然是推脱不得的,庄曼侬等他离开C.Lab才慢吞吞解下厚围巾…… 不得不说,这间办公室空调开得实在太足,她已经热很久了,可是跟长辈说话时并没有轻举妄动。 姜池在饮水机旁观察到她给自己扇凉风的小动作,笑了笑,拧上粉色保温杯的瓶盖绕去她前方:“喝点热水。” 这个樱花粉的保温杯是他专程为她准备的,她接过,先用较凉的杯身滚了滚被厚围巾捂热的脸,姜池凝神静气瞧着杯子,突然倾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抱歉,刚才你来就想这样了。”要不是父亲还在,他早该做了。 如此一来,用来降温的保温杯也不中用了。 庄曼侬收回手,顶着热乎乎的面颊,脚在地上轻蹬了蹬,带滑轮的办公椅便带她直直撞到姜池怀里。 好在姜池的座椅没有滑轮,没被撞远,只默默承受了她的脑袋的冲劲儿,低声问她:“怎么了?” 她停在他胸腔前,静了会儿,把吴呦那些话全告诉姜池,末了问他:“我是不是该和阿骁哥道歉?” 姜池指尖绕着她发梢,想了想说:“这件事我可能也说不公允,就像那位吴小姐从一开始把心偏在他身上,我也从一开始就偏了心。” “嗯……”她仍然埋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地嗯了声。 “不过,老祖宗有句话说得好,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我猜靳骁也是懂的,所以才不准那位吴小姐和你提起这事。” 至于那位吴呦小姐,大约是无心的“有心为善”,谁也难定夺她的性质,说到底也只是为了一个情字。 可以说,姜池很有开解人的天赋,庄曼侬在他胸襟处多闷了会儿,再抬头时那种奇怪的情绪也消失殆尽。 她交出手上的保温杯给他,吸了吸鼻翼说:“我拧不开。” 其实是她刚才在底下故意拧紧的。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撒个娇。 她趁姜池拧瓶盖,倏地凑过去吻了下他的唇,姜池顿住,对上她扑闪扑闪的眼睛,伸长手把难开的保温杯顿在桌上接着吻她。 同居钓矶的那段日子里,两人间最大的变化是他们都爱上了亲吻彼此,没有扭捏的,纯粹又自然的感情迸发。 温热的鼻息交织,姜池在这个吻中尝到种熟悉又陌生的甜味,他不知道这甜味从何而来,只贪恋得很,第一次吻得不加节制。 庄曼侬也觉得他不对劲,竟然连攘也攘不开,到最后呼吸几乎紊乱。 “笃笃——”办公室门被敲响,终止了这绵长的吻。他才稍一松懈,怀里的人就蹬地借力,带着办公椅滑开好远。 意犹未尽的姜池:“……” 两个相隔两米的人在敲门声中无言对视下,坐办公椅的那个默默转了个身,打开姜池办公桌上的抽屉,取了两个小木玩出来玩儿。 相比之下,姜池脸皮厚得多,全然忽视了敲门声,起身拿着保温杯回自己办公桌前,抽出纸巾在唇上擦了擦。 无地自容的庄曼侬:“……”她也想要。 “请进。”姜池终于应了敲门声,他大概猜到了外头敲门的是谁,总之是个不会看场合的。 果然,推门进来的是那个爱抱着木头埋怨的余元,他皱着眉问:“我说,这凳腿的角度我怎么老弄不对啊?” 他说完对上庄曼侬探究的目光,立马挺直脊背,抱着凳腿朝她深鞠躬:“庄小姐好!” 握着长颈鹿木玩的庄曼侬再次懵神:“……你好。” 姜池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睨着余元问:“华昇人不在吗?” “在是在的,就是他接了通电话就跑到角落不停跟人道歉,我等了半小时他也没挂……”余元继续补充,“我保证,我绝对不知道庄小姐也在这里,打扰了!” 他说完立即抱着凳腿退出屋,只听这个大声公在门外冲几人抱怨:“我说你们几个也太不厚道了,有人没人提醒我一声总是成的。” 其中一人笑着答他:“那哪儿成?谁让你一来就调戏我们泡芙妹妹。” 分卷阅读97 “嗨,我为这事儿可道了百来回歉了,我那天真的错了——泡芙姑娘,丁小姐,我真错了,可就饶了我那回吧。” …… 庄曼侬只听见这么几句,之后抬头觑姜池,好笑问:“这是怎么回事?” 姜池挑眉:“何小姐那位朋友,郑勋给我介绍来的人。” “……”庄曼侬语塞,郑勋还真行。 又问他:“只是这样?” “也不全是……”姜池迟疑着,“他不是还喜欢‘您’啊‘您’的叫你么,我就想,我要是当了他师父,也算是落实了这声您。” 她被姜池的脑回路惹得发笑,打趣他:“可真厉害啊姜师傅,你到底给了阿玖哥多少好处?” 连余元您啊您的叫她这事也清楚。 他深沉地否决:“不,这只是男人们的友谊,和金钱无关。” 她撇撇唇,眼底却淌着溶溶亮光。 *** 这天中午姜池早早地翘了班,因为庄小姐说想吃他亲手做的午餐。 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带她回自己家里做午餐,说来她还从来没去过姜池在逍城的家。 只不过回家前,需要他们先去商城超市逛上圈,尽管别墅区里有便利店,但卖的菜总归种类不多。 姜池载她到最近的慕高广场,在超市入口正色问她:“跟庄小姐一起来这里会不会免单或者打打折?” “……” 是的,这整栋大厦都是她家的。 像这样取名直白的“慕高广场”在逍城拢共三座,只西遥区没有。 庄小姐难得傲娇回,扬了扬下巴回他:“不会,听爸爸说最近商场不太景气。” 姜池失笑:“好,那我常来光顾。” 此番无意义的争执过去,两人把超市里瓜果肉蔬都挑了个遍,姜池还真拿出了“照顾生意”的本事,竟然还挑了袋极沉的米。 等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回了车上,累得喘了会儿才出停车场。 姜池住在南遥新区一片名叫图南的别墅区内,门号是214,庄曼侬下车后对着铁门外挂的小木牌笑:“214,你的门牌号很有趣嘛。” 他似乎想起什么好笑的事,说:“是很有趣,我的邻居213一直想跟我换。” “为什么?”她问过当即又问下一个问题,“是哈哈的主人吗?” “是他。他自称浪漫派诗人,一直觉得214的院子配玫瑰花才是最好的。” 可惜,他种的是向日葵。 说话间他笑着推开院门,庄曼侬却不太想笑,她早在看见哈哈脖子上那个粉色吊牌那次就先入为主地以为他的邻居是位年轻姑娘。 这会儿又听他说对方自称浪漫派诗人,难免想到姜池声称自己想做个诗人的事,止不住泛酸。 “你——” “想吃些什么?” 进屋后两人再次同时开口,她的话又一次被姜池的声音盖下去,她想,倒也好,又何必小心眼去计较,因此只是和他报了几道她很想吃的菜。 姜池替她拿了姜女士从未穿过的新拖鞋出来,放眼看看客厅的钟,已经过了十二点。 “不早了,你先在客厅玩上会儿,吃过饭我再带你看看屋子。” “好。”她瞥眼客厅,在茶几上发现极为熟悉的东西,睁大眼没吱声。 姜池又替她打开空调、电视才转去厨房,淘米洗菜,也不知是厨房油烟太热还是什么,姜池进来不久便觉得脸上热烘烘的,甚至到后来已经有了火辣辣的痛感。 他拿凉水冲冲手,打算用手背降温时却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他过敏了。 从小到大,他只对一种东西有过明显的过敏反应,那是种他本身喜欢但就是吃不得的水果,蜜桃。 办公室里那个清甜又绵长的吻,似乎就是这个味道。 “姜池,你怎么会——”跑来厨房的庄曼侬对她在客厅里的发现好奇不已,只是话才说到一半就停下。 眼前才十分钟不见的姜池,肤色白皙的脸上冒出片红疹,连嘴唇都变得红肿…… Chapter 49 姜女士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每隔上半年就会全面检查次药箱,不论是家里还是公司都常备医药箱,即便姜池上一次过敏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她也没落下。 吃过药的姜池在诗人椅上坐了会儿,庄曼侬就在他旁边静静探头瞧他。 当然,过敏的那个埋着头,似乎是被镜子里的自己打击到…… 庄曼侬抚了抚下巴,两分钟后用摸狗狗脑袋的方法摸了摸他发顶:“还有不舒服吗?” “没事。”姜池摇摇头,向她表示自己的过敏体质吃了药很快就会过去。 她点头附和下,刚好等到门铃响,姜池总算从诗人椅上起了身,刻意避开庄曼侬的视线到门边去。 几句短暂的交谈声后门再度关上, 分卷阅读98 随后传出某种包装被拆封的声音,等姜池再回来客厅,耳朵上已然挂着副口罩。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放在姜池身上就是过敏偏逢口罩无,吃过药还特地下单了几副口罩,此时戴着口罩挡住脸上红疹的人才又要回厨房忙活。 只是这回,主厨换成了庄小姐,她怕做菜油温太高会让他不舒服,姜池便也成了指点人做饭的师傅,一顿午餐耗到将近两点才做好。 在这个过程中,庄曼侬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厨艺天赋不错,至少比钓鱼强出百倍,至于做出来的饭菜口感如何,有姜池手把手教放调味品总不会难吃到哪里去。 送菜上餐桌前,途经冰箱的姜池摘下口罩,借冰箱的反光面照了照自己,脸上的红疹比他想象中消得要慢,但也差强人意,好歹嘴唇不及方才肿。 终究是好看惯了的人,刚才那副“尊容”任他再风轻云淡也是……咳,更何况,还当着女朋友的面。 端着白米饭路过他身后的庄曼侬也驻足,歪头打量起这个正“窥镜自怜”的人,好笑又不敢笑,到底还知道他是被自己害的。 然而就算她不笑,姜池也还是觉察到她,要怪也只能怪这冰箱太反光。 两人奇怪而模糊地对视一眼,姜池重新挂好口罩转回身,将厨房的菜送去餐厅,入座才又摘下。 好像是比刚刚好很多,庄曼侬盯着他看了会儿,重展笑颜,主动替他舀了蛋羹送去碗中:“抱歉呀,害得你过敏。” 蛋羹蒸得有些老了…… 姜池罕见地在她说话时晃神一秒,等回味过她的话,无奈摇头:“反正也好多年没尝过桃子味道了。” 何况还是桃子味的亲吻。 庄曼侬轻笑一声,道:“既然没关系,那我就问其它的了?” 姜池默默抬头,替她舀了小碗汤推至她面前,先声夺人问道:“因为茶几上那两本漫画?” 她点头。 那两本漫画不是别的什么,正是庄小姐的作品,庄曼侬从进屋起就瞥见桌上两本熟悉的漫画册子,但没吱声。 等姜池去了厨房,她才绕到沙发前,跪在地毯上翻阅漫画书页。 早在钓矶县那几天,姜池便问过她“惊喜保留”的事,只是那时候有姜池的“惊喜保留”珠玉在前,她这个瓦石也难当,纠结阵决定还是以后再告诉他…… 哪成想今天就让她见着了? 原以为这是个巧合,可是她一翻开漫画就知道这个猜想是不可能的,姜池完全知道了嘛。 他在两本漫画里贴了无数张便利贴,每张上面都顶格写着一排小字:侬侬可能喜欢的东西。 「搬面包屑的蚂蚁。」 「树屋?」 「风车?」 「斗牛犬???」 姜池从小长在姜老先生膝下,舅舅又是当代著名的书画家,许是跟他们习的字,他的字迹绝对担得上漂亮二字,就连当初刻在木制名片上的字都遒劲有力,更遑论留在便签上的字。 不但漂亮,还很正派,不是那些江湖体野路子。 这样正派的字后面忽然跟三个问号,有种奇妙的好笑感,她只随意翻了几张,看到这里竟笑出声,揉了揉脸蛋跑去厨房找姜池。 想问问他,是不是对斗牛犬有什么偏见?值得他用三个问号说话。 结果却见着姜池过敏的场景,话没问出口,替他张罗着吃了药,又陪他坐在沙发旁边冷静半天。 姜池也是那时候发现自己忘了收起这两本漫画,所以才能在她提起这个话题是先声夺人。 “其实我在你说完后的第二天就知道了。”他像做错事的小孩那样,忙解释,“不过我没问小丁,是她自己凑上来的。” 他那会儿正坐在C.Lab小院里晒太阳,一边磨着兔子尾巴,从他身后路过的丁泡芙忽然停下,兴趣盎然凑上来问他:“姜总!你做的是Manon的木匠兔子吗?” Manon……木匠兔子…… 姜池点头:“嗯。” 丁泡芙激动地嘤了声,开始一叠声地夸赞,一夸兔子可爱,二夸Manon可爱,三夸他俩般配……最后她是被同组的伙伴扯着衣领拽走的。 姜池放下兔子,找到手机照着丁泡芙的话搜了搜Manon,想到她所说的“画画”与“惊喜保留”,顿时有了眉目,决定装作无事发生。 这一装,也就装到今天。 “……” 听完故事的庄曼侬良久无言,夹了块土豆扒拉口白饭,干巴巴咽下去才堆着眉心说:“我本来想再找个更有分量惊喜保留替换它的。” 讲道理,她的“惊喜保留”对比起姜池的惊喜实在太菜。 事实证明,姜池并不这么觉得,甚至还有别的想法,他倏尔露出个带着三分腼腆的笑,说:“我很喜欢……木匠阿池。” 庄曼侬:“……”咳。 有点点羞耻。 *** 中规中矩的午餐过去,姜 分卷阅读99 池带初来他家的人四处看了看,从客厅到书房,再从书房到二楼天台。 天台很宽敞,入眼的满满都是自然绿意,带玻璃棚顶的休闲区底下摆着沙发座椅与茶几,一旁花坛养着绿植和多肉,露天地更是绿油油一片,甚至连路边常见的酢浆草、阿拉伯婆婆纳都种着两排,但就是不见主花。 她环视一圈,颇为遗憾地问姜池:“这么漂亮的地方,怎么不养些花?” 姜池刚替她理好沙发垫,听她这么问拍了拍沙发背示意她坐,边说:“我养不好花。” “是么?”她仰面瞧尚站在沙发后的姜池,他的过敏反应果然好得快,又变成了那个不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架得住的姜池。 似乎预见她想问什么,姜池弯腰在她额头轻吻一下:“嗯,只会养向日葵。” 庄曼侬伸手覆上额头,被吻过的地方痒痒的,她睨着他。 姜池绕过沙发坐来她旁边:“要是想看花,我舅妈有处私家花园很漂亮……前段时间你送阿至的教辅书她很喜欢,我猜她会很欢迎你的。” “怎么就成我送的了?我明明只负责开玩笑,你自己要当真的。”她不满道。 说着歪过身,伸出食指戳了戳姜池的侧脸,姜池不仅不躲,还逆来顺受地鼓了鼓腮。 “不过我很意外啊,竟然还有姜师傅做不好的事?” 姜池收回脸颊,偏头问她:“侬侬觉得我很厉害?” 或许是他在便利贴上写过太多次侬侬,以至于他如今叫得越发顺口了,不太习惯的庄曼侬又像刚才那样一头埋进他胸膛,点头。 姜池盯着她红彤彤的耳廓:“这样的话,我好像压力有些大。” “那不如,你说说你的缺点?这样我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压力更大了…… 姜池憋了阵:“缺点么,我从小就被人说性子闷,不爱交朋友。” “真巧,我也被他们说性子冷,不爱交朋友。” 他摸摸她后脑勺,换个角度数落自己:“我还不那么有上进心。” 当初念书时,所有老师都劝他继续读研考博,可他安心做个木匠,一个听起来很边缘的职业。 “我知道,姜师傅是个有钱的普通人……” 姜池笑:“嗯。困了?” 她说话越来越慢,声音好似染上困意,软绵绵地嗯了声。 “去客房休息还是就睡在这里?” 这间玻璃屋相当于开在天台上的花房,空调温度适宜,把照进来的冬阳也烘暖和,舒服得很。 “就在这里躺会儿吧。” “好。”姜池腾开位置给她,看她打了个哈欠躺下,进屋找了张绒毯给她盖上。 绒毯方方正正的,他为此盖错了方向,一排白穗子直抵在庄曼侬脖颈处,痒酥酥的,朦胧睡去的庄小姐决定给姜师傅的优点扣两分。 满分一百的细心,只剩九十八。 *** 太阳越来越低,风吹着云影飘移,终于悠悠地挡住了光。 庄曼侬转醒是便是这般天光暗淡的场景,想要摸手机看看时间,却教矮几上的花盆惊得停下动作。 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继续看。 还真没看错…… 茶几上装着多肉的花盆的确是悬浮在半空中的,还转个不停。 她穿上外套,起身绕着矮几看了圈有了端倪。木制花盆的托盘连着电线,定是里头有玄机,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多肉,不停转圈圈的多肉蹭着她指尖,她以漫画家的脑补能力自动给多肉添上眉毛眼睛,笑吟吟松开它拿起手机。 才四点出头,比她以为的要早,果然是天忽地阴沉的缘故。 庄曼侬推开玻璃门出去天台,走到天台边边俯瞰前院,这时节只有几丛矮矮的常青树在花园里,卵石路旁边有把长椅,缘着路能一直到别墅偏房。 不出意外,那里应该就是姜池的小木工房。 她托腮想着,院里忽然出现个粉色身影,从别墅内朝外去,下一秒又有道快到模糊的身影窜到院子抱住那人小腿。 是哈哈。 哈哈喉咙里发出几声低吼挽留,那人无奈回头,蹲身摸它脑袋,口中喃喃安抚。 大概眨眼的功夫,那个穿着粉色毛衣的人便觉察到两道视线,抬头朝庄曼侬看来,只见他蓄着圈很艺术的络腮胡。 庄曼侬:“……” 原来他就是哈哈的主人吗? 幸好没酸酸地问姜池。 Chapter 50 那天夜里天气陡然一转,下起了雨,整整两天没个间歇,倒不像逍城冬日的气候。 直到第三日清晨雨才停,花园里汪着几滩水,庄景伊立在边上和园丁通电话。 白色实木门开着,高妙女士出门后替候在台阶上的庄曼侬理了理头发,笑道:“这雨倒知道我们要去赴约,早早儿地停了。” 庄曼侬也伸手理 分卷阅读100 了理鬓边的发,仰头看了看灰白的天附和她一声,又等了会儿庄咏归才迟慢下楼出屋来。 初次受邀和未来亲家用餐,高女士和庄先生都在装束上下了番功夫。尤其庄先生,摈弃了平时上班一板一眼的行头,在衬衫马甲外套上件不减风度的大衣,换了副镜框偏圆的眼镜,整个人添了几分萌萌的气质。 高女士替他整理下衬衣,发现有人臭美地穿上件带古董纽扣的衬衫,嗤笑几句,继而转头催院里的庄景伊:“一通电话怎么打这么久?” 庄景伊正好也切断电话,解释说花匠有些事要晚点来,高女士点头,一家四口这才出门赴约去。 只是路过靳家时,山下驶来的辆宾利停下,高女士好奇回头看了眼,车上似乎下来个年轻女孩儿。 “在看什么?”庄先生问她。 “噢,没什么。”高女士回头淡淡道。 实际上,她大致猜出了那个女孩的身份,中秋那天她牵着靳骁说过些话,出于对那些数不清的“骚扰电话”的好奇…… 路上,高女士又仔细叮嘱起庄先生:“姜女士跟先生离婚多年,待会儿见了面可别说什么不该说的。” 她依稀记得前两年在一场银婚派对上,这人冷不防问某位离婚多年的先生怎么不带妻子来,可把她给气坏了。 庄咏归虚心:“是是,绝不多言。” 听了这话,庄曼侬静静眨巴几下眼,想到姜池谈他父母的话。 听他的意思,这对离了婚的夫妻并没有老死不相往来,相反还挺微妙。 在他父亲调去帝都的头两年里,小姜池只见过他四五次,还都是父亲风尘仆仆赶到钓矶,每次妈妈都不在,之后几年他和父亲见面的次数才渐渐频繁起来——他后来才明白,是那个烂摊子彻底摆平了。 等他再长大些,他又参悟了许些旧事。 由于姜女士常年不在逍城,小时候的姜池要是想妈妈只能通过电话,为了和妈妈多说几句,他喜欢做完作业再打电话,结果好几次都是爸爸接的……他那时候甚至抱有幻想,爸爸妈妈已经复了婚,可是,并没有。 那……既然没有复婚,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一起呢? 姜池前天告诉她这些话时,她像看魔鬼那样看他,面红耳热地问他:“你怎么什么话都拿出来说呀?” 姜池回她:“抱歉,我以为你想知道具体点。” 可以说是很具体了,不过这种八卦听起来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没生病呀。”高妙女士不知什么时候将手背覆来她额上的,困惑声把她拉出沉思,还嘀咕句,“怎么红得像颗桃子?” “……”庄曼侬局促摸摸脸颊,“有吗?车上太热了。” “好啦,知道你紧张,封先生不是连我们一道邀请了吗?有我们在,怕什么?” 高女士以为她脸红是在紧张,出言安慰,庄曼侬顺势下了台阶,点点头。 逍城是座文化底蕴深厚的城市,论其发达程度远不及许多城市,因此,像小说里动辄在米其林三星餐厅用餐、聚会的事不会发生在这里。 因为压根没有。 二星与一星的倒有几家,但封先生并没有选在那些餐厅,他好像真的成了“孤独的美食家”,将两家人聚餐地点选在了一家偏僻的日式餐厅。 餐厅傍着酒店,开在北遥区有温泉的地带,是封先生一位东京友人开的,极具日本特色,也带着极重的资本主义色彩——也就是说,来这里用餐的几乎不见路人甲。 庄先生此前应酬时来过,司机先生也知道餐厅有两处入口,泊车时离那处较为私密的入口进些。 两家人也约在那里碰头,庄曼侬扶着哥哥胳膊下车时远远瞧见入口处的一家人。 姜女士还是那样,不论多冷也要有风度地把旗袍穿在外衣里面,封先生则和庄先生差不多,都穿着复古的大衣,不同的是他还戴着条格子围巾。 一个气质绝佳,一个风度翩翩,旁边还站着个鹤立鸡群、满是少年气的姜池,委实耀眼。 他们也看见这边四人,迎上几步,到了面前长辈们互相握握手,晚辈则乖乖巧巧地跟大人们问好。 姜池腕上始终搭着条粉红格围巾,那是庄曼侬不小心落在他家的,前两天下雨有人犯懒不肯出家门,他便想着今天带给她,只是今天,她脖子上又有条新围巾…… 两位妈妈还在互相夸赞,两位爸爸也还在彼此熟悉,庄曼侬趁庄景伊挡住她,抽出姜池手臂上搭着的围巾,踮脚替他围上。 头一次戴粉红色围巾,姜池笑了下,笑涡浅浅的。 庄景伊:“……”他其实早就猜到了,一对一的话,他只能是多余的那个。 寒暄过后,一行人才进去餐厅,由于入口不同,他们并不会路过休息区和中央吧台,而是直接穿过半包厢区到预约好的就餐地点。 日式建筑汲取了中式框景的手法,能看见庭院里的景观,雨后阴阴的草地和落叶池塘,倒有不少和风庭院的清幽禅意。 分卷阅读101 “今天是冷了些,好在雨停得早。”落座后的姜女士仍与对面的高女士说着话,封希夷径直坐到她边上,她睨他眼,越过人叫姜池,“阿池。” 姜池才将坐下,粉红围巾摘到一半又闻声起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他曲解了姜女士的意思,到角落樱桃木矮脚柜上找到个小巧的毛巾保温箱,依次取了折得方方正正的热毛巾交给众人。 姜女士:“……” “还是阿池贴心。”高女士接过毛巾如是感慨,姜女士也乐意听这样的话,没再纠结座位的事。 赶来这边却被抢了工作的服务生默然片刻,然后才上前递菜单。 封希夷习惯性地伸手去接,感知到右侧那位女士的目光才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双手呈给对面的庄氏夫妇:“抱歉,经常一个人吃饭养出来的毛病。” 他说完这话,还在用热毛巾煨手的庄曼侬抬眼瞧他,这话可能不假,但是在姜女士面前说出来就有些刻意呀。 她抿着唇看看对面的姜池,他正好也从菜单上转回视线,和她对视眼。 几秒后,无声偏过眼。 餐厅的酒水牌种类还算丰富,因为何桃的父亲有做红酒生意,庄曼侬也在卢女士的红酒课堂上接触过,餐厅菜单上标的价格少说也比原厂价高出四五倍,果然是万恶的资本家。 既然连她都清楚,其他人更不必说,自然明白,只是两家人才初次见面,还没有熟悉到觉得面子功夫没必要下的地步,都还客客气气,恨不得点最贵、年代最久的酒来。 从来不善交际的庄曼侬并没有试图去理解他们的客套,单静静听他们点餐交流菜单,只是最后叫牛排的时候发生了件气氛微妙的事…… 庄家四口在牛排这样食物上从来口味一致,不出意外,总会选Sirloin,熟度的话Medium Rare一向是他们最钟情的选择。 于是,菜单传到姜池那里时前面一家人都没多余要求,他想了想,先把菜单传到父母面前。 那两人并没有看菜单,只异口同声地要了Blue,连语气助词都用的一样,嗯……两人都爱吃近生牛扒。 这样默契的话一出,其余人都莫名敛息几秒,还是姜池先有的反应,他淡淡地将菜单还到服务生手中,轻描淡写地叫了和庄家四口同样熟度的Sirloin。 以庄父为首的庄家人:“……”好小子,这么快就想融入我们家了吗? 姜池莞尔,端起茶杯轻啜口茶,灯影打在他纤长的睫毛上,落在杯身,庄曼侬看得仔细,被观察的人须臾轻轻掀起眼皮,又和她对视眼。 她冲他眯了眯眼,转过视线去听两位女士说话,姜女士斜斜对上她,当即把话锋转来她身上,笑说:“要是阿池敢欺负你,只管告诉阿姨,昂?” “还有叔叔。”封希夷和善地补充。 庄曼侬面上点头,心下却想姜池哪里会欺负人?她要是稍微蛮横点,论被欺负,想来只有姜池的份。 和她不同的是,姜池听完这番话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开口,承诺道:“我不会欺负她的。” 甚至严肃地转回脸和她说:“你放心。” 她听了这话,愣了愣。 不是“叔叔阿姨放心”,而是“你放心”。 这三个字在庄曼侬看来是极其有力的,宝玉对黛玉说的“你放心”三个字仿佛是红楼梦中最惊人的表达,此时虽说情境不同,但这三个字的魔力依然。 服务生将几道前菜送上来,她回过神,低头在纹理细腻的樱桃木餐桌上摩挲两下。 其他人已经从两个年轻人身上收回视线,只有姜池始终盯着她,从他的角度看去,她指尖在桌上摩挲的那几下,其实是倒着写了两个字母。 OK。 她是说呀,她放心。 姜池有种冲动,想双手撑在桌面,越过餐桌亲亲她。 只可惜,他不敢在在座的各位跟前造次。 也可惜,对面那位可爱的小姐已经食指大动…… 席间,庄先生再度提起想要去拜访姜问先生的事,姜女士说,只要愿意,十二月就可以,这对庄先生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 一餐毕,一行七人并行走至庭院外的竹栏边,封先生的生活助理从老榕树下赶来,万分抱歉地和他说,刚才他停车时重伤车尾,已经叫了救援拖车在来的路上。 封先生叹息声,故作深沉道:“没事,替我叫车没?” 助理顿时一脸惊恐,只是略微刻意了些:“对不起!是我失职,这就替您叫,不过大概要等一个小时。” “没事,吹吹凉风也挺好。” 以庄先生为首的庄家人:“……”吃瓜。 觉得很丢脸的姜女士额角抽了抽。 还是姜池以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声调说:“如果是到东遥的话,坐我车吧。” 他正好也要送姜女士回公司。 封先生自然是爽朗应下,两家人便也就此别过, 分卷阅读102 只说以后常见这样的话。 等上了自家车子,庄景伊才不顾他矜贵的少爷形象,伸了个无比绵长的懒腰,长长地舒了舒气。 高妙女士气笑:“还没带你见容容家长,倒先喘上了。” “要是见容容父母,我也不会这样。”他说着居然又是个哈欠。 也难为他憋个哈欠憋到现在,高女士没再说他,而是想到了那对夫妻身上……其实吧,两人也不像是离婚多年的样子。 她想和丈夫说两句,却发现他犹自沉浸在要去拜访姜问先生的喜悦中,想和女儿说,又见她放下车窗跟车外一家人挥手。 是以,她也凑到窗边,远远地又和人作别一番,车子驶远,庄曼侬才关上车窗。 暖意融融的车厢内,庄曼侬抱住高女士的胳膊蹭了蹭,随即包包里手机振动下。 姜池:「围巾又忘还你了……」 她果断松开高女士,回他:「你带着很漂亮的,送你啦。」 「漂亮?」 看来直男都很介意用这个词形容他,庄曼侬思索着回复他,顺便拍了拍马屁:「英俊!粉红格围巾都能戴出木匠风骨!」 「好,明天戴着它见你,我先开车。」 「嗯。」 短短几句,脸上也能笑开花,高女士仰头靠在坐垫上,原本半阖着的眼在庄曼侬收起手机的瞬间彻底闭上。 庄曼侬见她睡了,自己也轻轻向后仰。 吃过饭总是容易犯困,更何况是在伴着风声的暖和车厢内,眼见着就要昏昏沉沉地睡去,一道声音划破宁静。 这一次,是高女士的手机。 她的包包在庄先生那里,他替她取出手机,交给尚且睡昏昏的夫人:“顾苓的电话。” 一听是顾苓,庄曼侬还揉着眼睛,高女士就已然清醒,接通电话。 “阿苓呀?什么事儿?” 封闭的空间内,电话那头顾苓女士的声音传得很远,就算不把听筒放到耳边众人也能听见。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说说,阿佑已经订了来逍城的机票,圣诞前一天就到,到时候他要是没来你家报道记得给我汇报一声。” “好好好,我还说什么要紧事呢,阿佑还用得着你这样操心?” “你还当他像以前那么乖啊,现在越来越淘气了,”顾苓笑了声说,“你不知道,我那天告诉他侬侬交了男朋友,他还在想怎么捉弄人家呢。” 庄曼侬:“……” 圣诞节可不行,今年姜池的农历生日正好是那天呀。 Chapter 51 去钓矶拜访姜老先生前,庄先生煞费苦心备了好久的礼,不求繁复贵重,但求合其心意。 他也听说了老人家不喜收礼的事,也因此更加纠结,每天工作一闲暇他就盘算这事,好算让他给琢磨出来了。 庄曼侬曾在朋友圈发过许多和老先生照片的动态,比如钓鱼、盆栽以及□□院的锦鲤。 他最初是从鱼竿着手准备的,但经询问知道老人家只喜欢自己收集鱼竿,平时天南海北的飞,若是遇到中意的鱼竿都会带回家,他便作罢。 至于盆栽,父亲那里倒是有不少好的,但要从英国运回国的话,海关处肯定要检验过才行,枝叶难免受损,还怕没了精气神……更重要的是,他老爹也不一定会给他啊。 这样一来,他便把目光对准了锦鲤这一块,思前想后觉得这个主意还不错,托各方朋友买来几条血统优越的锦鲤,又精心筛选出两条来。 一条白写锦鲤,一条昭和三色锦鲤,共同特点是都很肥美…… 庄先生对此万分满意,只不过,忐忑仍是免不了的。 出发去钓矶的那个早上,庄先生特地叫住临出门的靳侃,请他帮忙抬下小鱼缸,将两条锦鲤放安妥后才拍拍靳侃肩:“辛苦了,晚上回来送你张签名。” 并不想受嗟来之食的靳侃:“……好。” 姜池赶来月眠湾时,庄先生这里一应准备妥当,只差个带路人和庄景伊——他还在接何冬容的路上。 既然是拖家带口拜访老先生,多一个也无妨。 带路人姜池听说这话,望了眼还在后备箱张罗锦鲤的庄先生,压低声问路灯下的庄曼侬:“你待会儿坐谁的车?” 她微微仰头,玩笑道:“坐有鱼的车。” 姜池定定瞧着她,忍不住弯了下唇角,带着她到自己车旁,打开后备箱。 后备箱铺着层绒毯,主色调是某种清冷的浅蓝色,十分夏天,地毯上簇拥着一堆口袋,里头装着土豆、香菇、金针菇、豆腐等等等等,旁边还有个小巧的泡沫保鲜箱。 她隐隐有了种猜测:“该不会……里面是鱼吧?” “嗯,鳕鱼。”姜池肯定,并且状若无意地继续道,“如果可以留下,晚上大概能煎鳕鱼或者煮鳕鱼锅。” 鳕鱼锅…… 很久没吃过了呀。 分卷阅读103 出于对鳕鱼锅的尊重,庄曼侬毅然站在了姜池这边,坐上他的车,并且在日暮时拒绝和爸妈回家。 当着姜老先生的面,庄先生脸上的笑意褪也不是,留也不是,还是高女士开口答应的:“多玩一天也好,最近天气比前段时间好很多。” 就这样,她又在钓矶留了一晚。 时隔月余,再次回到小木屋的人总感觉亲切,巧的是,今晚的月亮也很圆。 落地窗外是几里银蓝色的湖光,室内是桔光色的暖光,空调也开得足足的。庄曼侬帮着姜主厨把电火锅抱去客厅小几上,找出储物篮里的拖线板连好,搓了搓手,似乎对着空锅就能闻到鳕鱼锅的鲜香气味。 她暗笑自己没出息,然后转眸看向厨房,姜池刚把清洗好的蔬菜放到砧板上,正在取餐盘。 想到什么,跪坐在小几和沙发间的人侧过身,从沙发扶手上的包包里取出个玻璃糖罐,她最近倒和姜女士一样,随时都想吃糖,这才丢进包里的。 揭开玻璃糖罐,趁姜池背对着她切菜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只是才走过入门处的阶梯口姜池就转回身看她。 想吓人的计谋失败,她干脆趿着拖鞋朝他小跑过去,孰料踩到地上一块不显眼的土豆皮上呲了一截路,惊慌撒了半罐糖出来。 心有余悸的人呆住,垂头看满地的彩色糖果,满心可惜…… 只还没惋惜够,她就被拥进个温暖的怀抱,姜池好像在拥住她的瞬间在她脑袋上方笑了声,醇厚又温和。 居然还笑话她。 她有些生闷气,明明是想过来请他吃几颗糖的,结果她出了丑还要被他笑话。 “抱歉,刚才削皮时没注意脚下。”姜池及时揽错。 “……”她从姜池怀里出来,收回僵了半晌的胳膊,晃了晃手中仅剩的小半罐糖,“请你吃糖。” 姜池应下这份礼物,重提菜刀前先清扫了地上的斑斓糖果,庄曼侬目送它们进去垃圾桶,忽有所悟:她应该带着盖子过来的。 由一块土豆皮引发的糖果插曲过去,两人协力切菜码菜,又一碟一碟地端到客厅去。 仲冬时节,屋外每一方空气都是冷峭的,就连那轮黄黄的圆月也像被冻结住。 只有这栋小木屋里,有暖融融的灯光,有温静可爱的人,以及煮得咕嘟咕嘟响的鳕鱼锅。 白蒙蒙的热气甚至蒸得两人双颊通红,庄曼侬细细吃着,一边看着档推理真人秀节目,不时笑两声。 姜池听见她笑,回想起之前发生在这方小客厅里的表白,某种愉悦的情绪越发膨胀,他替她夹了块鳕鱼,与她分享喜悦那般,说:“刚才的糖很好吃。” 她只笑着把剩下的糖推到他面前,边想,含蓄的男人可真可爱呀。 *** 冬至那天,逍城极其应景地下了场鹅毛大雪,整座城都覆在雪下。 热闹的地方并不为雪困扰,而是借雪的阵势张灯结彩迎接即将到来的圣诞,营造红灯映雪的氛围,并且已经有人卖起了天价苹果。 冷清的地方也不为雪困扰,只待在雪下静静小盹,比如逍山。 每年初雪,庄曼侬都会慢吞吞遛到逍山去,看看雪。 今年庄景伊照旧陪着她,兄妹俩步行踩在雪上,连路伴着嘎吱嘎吱的声响,出了月眠湾,在进去景区没多远的地方看见两个人。 靳骁和吴呦。 戴着圣诞红针织帽的混血姑娘抱膝蹲在老树下,那个位置正好是当初靳骁接电话站过的,现在看来,那通让靳骁生气的电话也许就是这位吴小姐打的。 庄曼侬暗暗揣测着,树下靳骁也看见了他们兄妹俩,庄景伊先有的动作,庄曼侬只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上前。 这下,蹲在树下的吴呦也发现他们,她耸了耸鼻翼,抬起头看靳骁,分明面朝她站的人此时正偏着头看那兄妹俩……鼻尖蓦地一酸,忽然悲从中来放声嚎啕。 才开口打招呼的三人皆是一惊,转头看她,靳骁拧了拧眉,上前两步作势扶她,哪知吴呦一把撇开了他的手……单单是这样的话也就算了,但她这一攘还把靳骁推到在地。 为此,空气忽然安静。 坐在雪地上的靳骁懵了几秒,蹲在他面前的吴呦也哑了声,湿润的眸子定定瞧他,好像她什么也没做过。 回神后的靳骁额角跳了跳,空气愈加冷丝丝。 庄景伊也跟着愣上会儿,他几时见过这样的场景?可以说,靳骁是庄景伊冷酷道路上至关重要的人物,他的霸总气质很有一部分是跟着靳骁学来的。 这样冷若冰霜的老师,怎么能被人轻易推倒? 他想着,故作淡定地朝冷酷靳老师伸出援手,任他借力从雪地上起来。 靳骁抖了抖大衣上的雪,也朝蹲着的人伸出手,冷硬道:“起来。” 小红帽越过两个男人看庄曼侬一眼,见庄曼侬也看着她,摇头:“不要。” 庄曼侬接收到她的目光,想到咖啡馆里她骄傲却又爱自嘲的模样 分卷阅读104 ,大抵明白了她的举动,伸手揪住庄景伊的袖子晃了晃:“我们先走吧。” 他看看余下两人,点点头,与人道别后继续带妹妹挺进逍山景区…… *** 两日后,圣诞前夕。 高妙女士决定亲自驱车去机场接竹中佑,带着赋闲在家查糕点菜谱的庄曼侬一起出了门。 庄先生像是掐着时间,母女二人刚坐上车他就打电话过来,把早餐时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无非是雪后路滑,让高女士慢点开车的话。 毕竟,她是前不久还在树上撞过一次的人。 听他唠叨阵,高女士在电话这头笑:“行了行了,再说下去就该迟到了。” 庄曼侬默默点头附和。 冬至那日的雪下了整天,路上积雪极厚,前两天上班迟到的人因为怨气过浓,自发地生成条热门微博—— 月底被动丢全勤[微笑] 至于书店,也关了张,何冬容缩在家里连吃两顿小火锅,昨天中午被冷酷庄景伊强势提来家里吃了营养午餐。 种种情况,都证实了大雪的后劲杀伤力,以至于,高女士果然迟到了。 刚刚在路上,庄曼侬就给竹中佑拨了通电话,让他先在最近的出口等着,电话里竹中佑应得爽快,可是母女俩到了后压根不见人影…… 高女士想,阿苓说得还真没错,她收回找人的视线问道:“还没拨通?” “嗯……”庄曼侬放下手机,手机屏幕上竹中佑的名字显得又大又呆。 “这孩子——”高女士的话才说到一半,眼前倏地冒出个人影。 定睛一瞧,可不就是她们找的人么? 十八岁的少年最是青春洋溢,竹中佑更是从小就生得漂亮,几次走在路上被星探拦下,如今的少年已然具备了出演霓虹国校园剧男主的硬件——美少年的外表。 少年顶着标准的日系发型,细碎透薄的刘海自然又慵懒,身后背着个大大的登山包,一手托着一颗大苹果。 “早上好!好久不见!”竹中佑握着苹果和她们鞠了躬,双手将苹果托到她们面前。 这一次是真的早上。 庄曼侬接过他递来的苹果,声音轻轻的:“早上好呀,小佑。” 高妙女士没忍住,接苹果前揉了把少年脑袋,问他苹果的事:“刚才买来的?” 竹中佑笑得灿烂,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近些年,西方节日越发流行。 每值圣诞,街头卖苹果的人都多出不少,这也成了东方苹果的受难日。 它们本不该受这委屈的,但好在它们去得值,比往常值钱许多。 寻常街头的苹果都已经是漫天要价,机场的苹果更不用说,三位数人民币买一个苹果也是能的,或许只有人傻钱多的人才肯买。 很不幸,这位少年就是这样的人。 带他去停车场去的路上,高女士又接到了卢荟女士的电话,今天倒都会掐时间,她索性把电话丢给竹中佑让他自己和卢荟讲话,自己开车。 正打算问庄曼侬某些事的竹中佑:“……”没关系,先接电话也不要紧。 与此同时,庄曼侬也收到了来自姜池的消息……其实吧,她就算不点开也能猜到他说了什么。 他最近总是发一张“兔子阿池”的表情包,还是他自己画的二手兔子,整体特征是—— 面无表情。 每天醒来,她的手机上都会有这样两条消息:“早上好”以及木匠阿池那张面无表情、毫无棱角的圆圆脸。 睡觉前也是如此,吃饭前还是如此…… 在二手兔子圆圆脸阿池的凝视中,庄曼侬的心情渐渐从最初的好笑转为心虚,最后无可避免地发酵成了超级心虚。 是的,这是姜师傅向她表示不满的方法,他不希望有第三个人插足自己的生日。 愁呀。 Chapter 52 . 且不论西方的平安夜理应如何,但在逍城,平安夜的街头是热闹非凡的,灯火辉煌,乐声流丽。 闹市区的热闹,似乎满溢到宁静的逍山上,今晚的庄宅也有许多客人。 从卢荟女士一家到靳家父子,再到何冬容、竹中佑两个远离家乡的都在这里,高女士原本还想叫姜池来,不过他那里也忙着,姜老先生来了逍城,他们一家也在小聚。 室内楼梯边上,有一棵圣诞树,这是高女士提前几天订的,何先生那位小外甥女拖着生无可恋的何桃小姐在树下翻花绳。 庄曼侬则拉着何冬容坐去偏厅,请教何大厨一些糕点烹制技巧,她明天想亲自给姜池烤个生日蛋糕,只不过这些天她实验过两次都是以失败告终…… 何冬容的厨艺好自是不假,但是,一定要排个先后的话,她的话痨属性必定排在厨艺属性之上,明明前一秒还说着蛋糕,后一秒就歪了主题。 她戳了戳庄曼侬手背,问:“ 分卷阅读105 刚才吃饭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靳医生呀?” 庄曼侬摇摇头:“他怎么了?” “据我观察吼,他今天心情好像特——别差,我刚才去送水果去放映室,看见他一个人在小阳台吹风。” 庄曼侬指尖敲了敲桌面,又听何冬容神神秘秘地说:“然后,等我从放映室出来,他正好靠着门讲电话……” 她停下,以为她在卖关子的庄曼侬问:“然后呢?” “唔,然后他讲的全是德语,我听不懂。” “……”庄曼侬不禁摆出圆圆脸阿池同款表情控诉她。 从何冬容接下来的反应来看,这样的表情的确杀伤力十足,她赶忙摆手解释:“不过我有合理的猜测嘛。” “喔。” “从我已经知道的八卦和我看过的小说来看,这件事肯定和那位吴小姐有关系啦。” “为什么?就因为他说的德语?” “不,还有我过人的第六感!”何冬容骄傲道。 庄曼侬:“……”不想理她,说谁第六感强她都信,唯独何冬容,她呀,迟钝到天理难容。 但是后来,时间与事实充分证明何冬容的第六感的确很准,至少在这件事上她对了。这天充斥在靳骁周围的阴郁确实和吴呦有关,她在凌晨登上了回德国的航班…… 那是遥远的后话,也是另外一个故事。 这里的故事还停在万盏灯火的东方人的平安夜,偏厅里两个交流完八卦的人上网搜起蛋糕款式,客厅里的竹中佑也还忙着答长辈们的各种提问。 他这次来逍城还有个原因,因为大学专业的关系,他和另外两位朋友需要到中式园林参观参观,一个决定到北方皇家园林去,另一个更愿意在各种寺观园林间穿梭,他自己则存着私心跑来逍城,一座刚好有许多私家园林的城市。 真是两全其美呐,他想。 当高女士和卢女士总算舍得放过这个远道而来的少年时,他一溜烟地跑来偏厅找庄曼侬,有如脱缰野马。 “曼侬姐姐!冬容姐姐!” 清爽的少年哪怕甜兮兮叫人也不会显得油腻,正因为这样,庄曼侬才会觉得拒绝他是件难事,更何况,几个月前他就说了要来逍城和她过圣诞的话。 等竹中佑在她们对面坐下,她倒了杯核桃花生奶给他,少年一饮而尽,探头看她们面前的平板,问道:“姐姐们要做蛋糕?” “是我要做,明天是我男朋友生日呀。”庄曼侬撂下这句话,盯着他抿唇笑下。 他先愣了愣,随即失落垂下他那双亮亮的小鹿眼:“姐姐不想和我过圣诞?” 男孩子撒起娇,哪里还有女孩子的事。 何冬容不厚道地希望他再撒几个娇,庄曼侬却听得无奈。 “没有这个意思,”她商量似的问他,“不如这样,明天中午之前你就跟着我玩儿,明天中午之后嘛……跟着何桃姐姐怎么样?” 一听何桃名字,竹中佑头甩得跟拨浪鼓似的,天知道他小时候是怎么被这位姐姐压榨的,声音越发委屈:“我不想。” “噢?为什么不想呢?”突然出现的何桃在他身后问道,并且抓了抓他蓬松的头发。 简直就是魔鬼的低语……竹中佑僵着脖子转回身,何桃正眯眼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他,吊灯打在她身后,投下的阴影落在他身上。 “我对你很差吗?” “没有。”此时阴影面积很大的人被迫说违心的话。 “这不就对了,明天下午我和你花生哥哥请你吃大餐。”何桃说着冲庄曼侬努努下巴,挑眉笑了笑。 庄曼侬趁竹中佑还侧身背对着她,朝何桃比了个谢谢的手语——这个动作是她们小学时从绘画班老师那里学来的,他太太爱看《哑巴新娘》。 收到手势的何桃又傲娇起来,不看她,而是拍了拍竹中佑小朋友的肩,眼带笑意地支使他:“去陪我妹妹玩儿会儿,我要和她们说说话。” 竹中佑:“……”我不想。 可是啊,不想也得想。 *** 到圣诞当天,才七点出头庄曼侬就被闹钟叫醒,迷迷糊糊找到手机看上眼。 还没收到姜池问她早安的消息,合理猜测对方还没醒,难为她起得比姜池还早。她笑着伸了个懒腰,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平板。 昨晚在客人们离开后,她回屋又画了两只新兔子,一只戴着寿星帽,系粉红格围巾,另一只戴着圣诞帽,系正红色围巾,俨然是对情侣兔子。 她把图导好,传到微信,给顶着圆圆脸阿池头像的姜池发了那张寿星帽兔子过去:「早上好啊大寿星,礼物一号请查收[礼物]。」 又多看两眼姜池画的兔子头像,她才忍笑退出页面,给自己换上戴圣诞帽的兔子头像再起床,拾掇了十来分钟就推门出屋。 这个圣诞恰逢周六,家里没人需要出门上班,她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是起的最早的那个,然而路过健身房时,里面隐隐传来 分卷阅读106 何冬容哀怨的声音…… 昨晚高妙女士留她住下,听她哀嚎连连就知道是庄景伊提她起床晨跑了,她轻敲下半开着的房门,探头进去。 “早上好,曼侬姐姐。”竹中佑居然也在里面。 自以为起的很早的人:“……早上好。” 满身青春荷尔蒙的少年踩在据说是庄景伊要留给他儿子玩的小木马上,在两个跑步的人边上摇啊摇,笑着和她挥手。 她回挥下,看向疯狂朝她递眼神的何冬容,清咳两声管庄景伊借了人,何冬容以此为由迅速离开跑步机,拖着打颤的腿跟庄曼侬下楼进了厨房,竹中佑也二话不说地丢下庄景伊。 两人唯庄小姐马首是瞻,到了厨房又是替她拿鸡蛋,又是替她洗车厘子的,只不过,洗车厘子的那个一边洗一边往肚子里丢。 庄曼侬悠悠觑他眼,说:“记得留26颗给我。” 竹中佑耷拉下脑袋,慢吞吞往碟子里拣车厘子,拣到一半忽然问她:“姐姐的男朋友二十六岁?” “对呀。” 他一脸严肃地说:“比姐姐大太多了。” 她止不住笑:“你知道我多大么?” “姑姑说,会发光的女孩子永远十八岁。” 还真是会夸人啊,庄曼侬索性自己过去挑车厘子,高出她一头的少年让开位置,听她似笑非笑地问:“我也十八岁的话,你干嘛叫我姐姐?” “嗤——”取牛奶回厨房何冬容被他们的对话逗笑。 竹中佑垂着头:“这不一样……” “好啦,我该做蛋糕了,早点做完早点出门,嗯?” 他闷闷地点两下头,终归还是乖的。 虽然,他还是不理解为什么会发光的女孩子都要恋爱,曼侬姐姐是,何桃姐姐也是,就连从小爱生气的纪子也交了男朋友…… 想到纪子生气的脸,少年莫名烦错,但又不想在两位姐姐面前表露出来,只转过头继续吃车厘子,回头又成了那个嘴巴抹蜜的少年。 因为没有现成的蛋糕胚,庄曼侬先做了个戚风蛋糕,烤蛋糕时她又听从何冬容的提议取了块黄油出来融,打算再烤些动物饼干。 将近十点半时,庄曼侬成功将最后一颗车厘子放至蛋糕中央,欣慰得舒了口气。 一旁辅导她的何冬容几乎想放个礼炮替她庆祝,不然实在对不起庄小姐做蛋糕的仔细劲。 而竹中佑,这时已经没呆在厨房,而是坐在客厅,陪家里其他人看武侠剧,不时看眼坐钟,生无可恋地想:正午就快到了…… 高女士看他的脑袋越垂越低,跟Tom猫似的,无奈把人叫过去安抚一番,温温柔柔地和他讲了许多话。 *** 小心翼翼装好蛋糕和动物饼干,庄曼侬高兴到在原地转了个圈圈,拿过被她忽视已久的手机拍了张照片。 这几个小时内,姜池收到了她送出去的第一份生日礼物,换上了和她同款的头像,又连着刷屏了七八条消息。 总结下大意就是,他很喜欢以及什么时候能见面。 「就现在出门吧,待会儿见!」 两周前,庄曼侬就在网上预约了间山房餐厅,也在逍山上,不过是在另一侧的山腰,得绕一绕路。 逍山那侧多是些古朴的诗社、茶作坊什么的,她那天问了姜池才定下,选在竹语山房,想来在山房养生餐厅过圣诞的,他们可能是独一份。 外面等了许久的人不止竹中佑一个,庄景伊也是,听说蛋糕做好当即去提车,几个年轻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听到关门的声音,庄先生双手理了理衣襟,深情款款地邀请高女士和他共进午餐,这二位没多久也出了门。 赶在周末的圣诞,街头一片喧声,庄景伊穿过大街小巷,把妹妹送到山下缆车室外,竹中佑也跟着跳下车。 隔着一条河,山下的风凉飕飕的,缆车室外挂的旗帜被吹得嚯剌剌响,庄曼侬不禁将围巾拢得更紧些。 花坛边老树下的姜池看她戴着鲜妍的红围巾,知道自己会意对了,也拢了拢围巾朝他们过去。 竹中佑在见到姜池本尊后,挠了挠后脑勺,因为他意外地发现,这位二十六岁的男士从外形上看和他姐姐挺般配的,虽然他戴着条粉色围巾。 看见他这个电灯泡也没有露出不满的意思,还很有礼貌地笑着和他握手——他并不知道这是姜池做面子功夫的模样,只单纯地觉得他好像是和妙姨说的一样。 可是…… 竹中佑想到他背包里的东西,笑出两颗虎牙,跟在两人身后进去冷清的缆车房。 这里果然没有其他人,平时售票的两个阿姨在小屋子里烤红薯聊天,他们买了三张票连队也不用排直接进了缆车室。 坐在缆车上,能看见繁华商业街的光景,雪后的道路已经清扫出来,但许多建筑的屋顶还积有几团厚雪堆,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因节日点染了许多红色。 庄曼侬和姜池坐在同一侧,两人无暇看 分卷阅读107 缆车外的风景,只盯着竹中佑看。他一上缆车就从背包里倒出许多零食,挑来挑去找了两块小巧的巧克力给他们。 “谢谢。”两人朝他道谢。 接过巧克力的庄曼侬极给面子地当场拆了包装纸,是块抹茶味的。 姜池那颗也是块抹茶绿的,他跟着她的动作拆掉巧克力的外衣,发现缆车上没有垃圾桶,自然地伸出手:“不然丢我手上?” 还有赶着当垃圾桶的。 庄曼侬弯眼将巧克力包装纸捏成一团,轻轻往他手心一丢…… 同一时间,两人手边刮起阵风,对面的少年从衣兜里取出个平口垃圾袋抖开,双手牵着垃圾袋递到他们眼底:“不用麻烦,请丢在我这里!” “……”还真是个好习惯。 “那就谢谢小佑啦。”庄曼侬咬下块巧克力看姜池将垃圾丢进去,缆车也到了山腰停下。 山上的雪尚未全部消融,风还要冷,吹得树林呜呜吼,凉意擦过她手背,她想也没想地把剩下的巧克力一口吃掉,手揣进兜里才安心。 姜池就不同了,居然吃得比她还慢。 她望着他冻红的手背,问:“不喜欢巧克力?不然我帮你。” 安静到差点没存在感的竹中佑闻言跳出来:“姐姐要是喜欢,我这里还有别的味道……” 庄曼侬狐疑看他眼,姜池却几不可闻地笑了声,利落吃掉剩下的,他本来还在纠结这位小朋友究竟是无意间拿错味道还是有意拿错,现在看来,故意无疑了。 更让姜池想不明白的是,世界上怎么会有香菜味巧克力这样丧心病狂的存在? …… 在捉弄姜池一局后,竹中佑发现对方大度到一个字也没提起……好像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呐。 三人朝着食养山房的方向去,山涧有条溪流,沿着走几步路就能看见山房,竹中佑低头踩石路上的落叶,边走边琢磨待会儿要不要和姜池道个歉。 进了山房院落,没等他进堂屋手机铃声就响起来,在安静的山斋分外响亮。 他从兜里取出手机,上头是纪子的来电……他扫了扫头发,和前面二人抱歉:“すみません,我接通电话再进来。” “没关系。”庄曼侬看少年捧着电话绕过屋后,隐约听见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 山房入门处挂了幅书法帖,写的是首很应景的讼古——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莫将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姜池牵着庄曼侬在这里看上几眼,山房主人这才出来迎接他们,数九寒冬,挂竹帘的夏凉馆自然是不能去的,主人送他们到冬暖阁坐下,笑说:“我以为圣诞节还跑来我这里的会是对老夫妻,没想到你们二位还这么年轻。” 好像被当成夫妻了呀…… 姜池捏了捏她的手,笑着和主人说:“等我们成了夫妻还会再来的。” 主人高兴应好,瞥见他们放在桌上的蛋糕,疑问道:“冒昧问下二位,今天是有人过生日吗?” 两人点头,却没等到他的后话,主人家笑得憨直,换了话说:“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做饭得要些时候,二位要是等不住可以去院子里看看。” “好,您辛苦了。” 在山房无需讨论菜单,所有的食材都是山房主人当日准备的,只用在预约餐厅时把忌口的告诉他,他就会自己挑选、搭配成餐,贵在养生。 客人们并不清楚即将吃到的菜是什么,从而会产生种翘首以盼的心情,自然而然地,也就将自己融入到山房的清幽环境内,不将那些闲事挂心头。 庄曼侬跪坐在软垫上,拆开蛋糕盒,小心翼翼运输来山上的蛋糕总算重见天日,她语气带着骄傲,问姜池:“好看吗?” 姜池看着她微红的面颊,诚实答她:“很漂亮。” “那这就算是第二份生日礼物了?还可以再附送盒动物饼干。”她低头在包里找出个巴掌大的饼干盒放到桌上。 “我是小朋友吗?” “你不是小朋友么?”她作沉思状,“那每天给我发那张兔子表情包的人是谁?” 姜池不太好意思地按了按眉心,似乎轻叹了声,还想说什么却让几声猫叫打断。 又软又糯的猫叫声,约莫还是只奶猫,听声音就在这屋外,庄曼侬有段时间没去来路馆看过小猫了,这会儿听得心痒痒,循声出去,被她遗忘的寿星也跟上去。 屋外是只很小的狸花猫,走起路来还颤颤巍巍的,庄曼侬试探着摸了摸它,它好像更怕了,哭着往长廊外跑,那个方向应该就是山房主人说的院子。 两人远远跟着小猫出去,它已经跑到另一只狸花猫身后,或许是下雪的缘故,盆栽花草都被抱到屋檐木阶上,院子里有几棵梅树和几座湖石假山,别有意趣。 更惹眼的是,这里简直像猫咪后院,单是那盆水仙旁都有三条花色不同的在跳闹,庄曼侬推着姜池过去,蹲在地上撸起猫。 沿着 分卷阅读108 外廊,从西边走到东边,居然让他们在这里看见了还在通电话竹中佑,他背对着他们,蹲在假山旁逗一条胖橘猫,可能是山间信号不太好,他声音抬得很高,他们也能听清他的声音。 说的是日语,庄曼侬跟高女士一起学过好些年,所以,她听懂了竹中佑对电话那头的人说的话。 他说,姜池先生的年龄实在太大了,居然再过四年就到三十岁,而他还要等十二年。 姜池眯了一瞬眼,忽然问她:“他说的什么?我怎么好像听见我的名字了。” 庄曼侬一惊,胡诌句:“他说你人很不错,对我也很好。” 那边竹中佑像是听到了她的话,接着说:“不过他人还不错,对曼侬姐姐也很好……嗯……我给他吃了香菜巧克力,但他没有和曼侬姐姐告状。” 庄曼侬:“……” 她抬头看看姜池,忽然有些生气,他明明不喜欢香菜的。 她双手伸进姜池敞开的外衣里,环住他的腰,问他:“怎么不告诉我他捉弄你了?” 姜池拿出种“我一点也不委屈”的口吻,深明大义道:“我没事,他年纪还小,淘气下再正常不过,阿至也这样。” 与此同时,某间奶茶店跟周念对坐吸奶茶、写作业的姜寒至莫名呛了下。 埋在他怀里的庄曼侬听了这话,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网住了她…… *** 山房的午餐果然养生,唯一不养生的大概就数庄小姐亲手做的蛋糕了,但那也是被瓜分得最快的食物。姜池作为寿星,还从山房老板那里得到份附赠的养生长寿面。 吃过饭又在庭院里溜达了一圈儿,两人才赶到市区把竹中佑托孤似的交到何桃跟华昇手里,表情活像个受气包小媳妇,要不是庄曼侬知道他捉弄姜池的事,说不准还要心虚阵。 等人走后,她才悠悠叹息道:“男孩子撒娇也很难办啊。” 姜池竖了竖耳朵。 圣诞街头的情侣比苹果还多,他们也牵着手走在其中,没有到人满为患的电影院,也没有去举办圣诞主题的游乐场,而是忽然兴起窜进了几家门店买了衣服。 女孩子的天性使然,庄小姐越买越多,越买越停不下来,到最后姜池两只手都提不太下她才作罢,此时已经临近冬日傍晚,乐声流丽的繁华商业区又点亮了千万棵圣诞树。 酣畅购物后的庄小姐为了犒劳姜助理,邀请他到慕高顶层的餐厅用了晚餐,下楼时听见电梯里有人说外面下雪了。 今年冬天的第二场雪,来得很巧,哪怕只是稀疏地飘落几颗,路人也纷纷举起手机录小视频,庄曼侬走在风雪里,看见家蛋糕店。 她抱着姜池胳膊说:“不然我再送你个礼物吧。” “什么礼物?” “你就在这里,闭上眼。” 姜池在一些电影里见过这样的桥段,通常这么讲的人都会在对方闭眼后亲吻他,他翘了翘唇角,听话闭上眼,然而久久都没等到她的吻。 嗯,猜错了。 他在睁眼和继续等待中摇摆许久,选了后者,这一次没等多久头顶就被人放了个轻飘飘的东西,他睁开眼,眼前踮脚的人刚落下脚跟,笑容格外灿烂。 庄曼侬取出手机,和戴着寿星帽和粉色格子围巾的姜池说:“笑一个,我再送你张真人头像。” 姜池配合一笑,在照片里看见自己头顶蓝白红三色相间的帽子,似乎从她这里得到了思路,也带她去买了顶毛茸茸的圣诞帽戴上,同样拍了张真人头像。 这样一来,也是情侣头像了,他满意地想。 路过花店时,姜池余光扫到几朵小花盘的向日葵,有些想重温下当初扫荡花店的快感……但实在没有多余的手来捧花了,他最后只买了一朵向日葵送给庄曼侬。 她抱着向日葵,和它脸贴着脸,又央姜池稍微蹲矮些,给他们仨来了张大合照,姜池看她胳膊伸得累,放下购物袋接过她手机,由他只手搂着她,另只手按快门。 照片拍够,抱着向日葵的人晃了晃脑袋:“帽子快掉了。” 姜池又替她理帽子,商铺的灯光映着飞雪,照在她白皙光滑的脸上,他有些蠢蠢欲动,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情难自禁地吻了下她的额头。 她眨两下眼,戳了戳他胸膛,本以为这样就算完了,姜池却微微猫腰整个人都搂住她,将头伸在她肩膀上,用极低极醇的声音在耳畔唤她名字:“侬侬……” 带着明显的喜悦,听得她耳朵有些痒,被他拥着,她声音软软的嗯了声。 “谢谢你,我今天——下午很高兴。” 她的手藏在他外衣底下,闷笑声,轻拍了拍他背部:“我也很高兴呀。” “那,”他顿了顿,用更低的声音问,“今晚可以陪陪我么?家里只有我,我不想一个人。” 姜池的身躯挡住了天地间所有朝她飘来的雪瓣,一时之间,她只剩下面红耳热,以及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分卷阅读109 Chapter 53 是啊,男孩子撒娇很难办,男人撒娇也很难办呀…… 往图南去的路上,庄曼侬一会儿想东一会儿想西,脸上一阵一阵的红,甚至冒出个让人唾弃的想法,认为刚才买了许多衣裳是个明智的选择,所幸车内灯光暗淡,看不真切。 她搓了搓脸,忍不住唠叨自己:你啊你,不是向来宣称比尼姑还清心寡欲么,怎么…… 怎么这样啊。 这一路上差点没写本忏悔录出来。 姜池面上虽不动声色,但他的确将她不自觉的小动作看在眼底,等车安稳停进车库,他转过头,凝眸问她:“我看着很像‘急功好利’的人吗?” 用脑过度还没转过弯的人摇摇头:“不啊,都佛系到做工匠了。” 姜池替她松开安全带,像是在笑,说:“所以,侬侬大可放心。” “……”有点想炸毛。 姜池带着想炸毛但偏要装作什么也没多想的人进屋,宽敞的别墅里竟然连棵圣诞树也没装饰,果然像姜池说的那样,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乍地从闹市街区回来,倒显得几成冷清,她跟着冷静点,问他:“姜阿姨为什么不在家?” 他替她接了杯温水,答她:“今早和外公飞去台北了。” “去台北?” “嗯,去看朋友。” “那你去过台湾么?”她好奇追问。 “小时候跟外公去过几次,怎么问这个?” 她放下杯子,捧着杯身凝笑说:“想邀请你明年春天去苗栗看桐花祭啊。” 姜池没听说过桐花祭,庄曼侬也只听何冬容仔细讲过那么一次,但何冬容有句话她一直记得很清楚—— 她说,她阿嬷告诉她,只要踩在铺满油桐花的小路上,幸福就会在身边绽放。 老人们的话常常带着奇妙的光亮和色彩,所以庄曼侬想,这大概是真的。 她告诉姜池,姜池也不知是从哪儿捡来的求知欲,偏要莫名其妙地问她:“只有踩在花上才会幸福吗?要是花刚开会怎样?” 这是什么奇怪问题?她不禁地瞪他眼。 被瞪的姜池仿佛陷入沉思,但没困惑太久,过了会儿将他的手机交给她,页面上显示着别墅区内部便利超市的货架。 “家里没有准备女士的洗漱用品,你看看有没有需要的。” 留人倒是挺快的。 她迟慢接过手机,陆续往购物车里添了几样东西,最后视线落在贴身衣物那层货架上……唔,待会儿洗了澡总是需要的吧。 指尖刚触碰到那个绿色的小加号,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她条件反射地想递给姜池,好在反应过来来电的“高阿姨”就是自家妈妈。 “妈妈?”她直接接通。 姜池警醒地朝她看过来,像极了那天她在这里看见的哈哈,舍不得地挽留着主人。 高女士那边听到是她的声音,松了口气,问她:“你手机没电了?” “刚刚还有的,”猜是她拨自己电话没拨通,庄曼侬解释道,“可能是天太冷冻坏了。” “没事就好,外面雪好像下大了,什么时候回来?” 庄曼侬无声抿了抿唇,脚尖一直点地,弱弱开口:“今天姜池家只有他一个人在,我想留下来陪他过生日。” “这……”高女士从未料过自家女儿有天也会提出这样的请求,一时不知讲什么好。 这边庄曼侬只接着话头撒娇:“好不好啊?” 高女士脑海里匆匆天人交战一番,想到两个孩子平日是哪般坦然的交往,反倒觉得是自己顾虑太多,又念到外边雪开始下大,行车也有危险,索性松口答应了她。 她悄悄松了口气:“谢谢妈妈!” “好了,帮我把电话交给阿池,我也祝福祝福他才是。” “嗯。” 她把手机送到姜池手里,在茶几底下找到个小猪木玩捣鼓,听他应声说嗯、是、好好这样的话……然后又说“谢谢阿姨”“阿姨再见”。 电话挂断,姜池无可避免地看见了屏幕上的购物页面——尚停在女性内衣物那页,心脏蓦地猛跳两下,他别开眼把手机还到茶几上。 庄曼侬确认遍购物清单,到结完账都没觉悟过来这件事,仔细观察她脸色的姜池居然在心底涌出种变态的失落感。 这下他再坐不下去,干脆带着吸尘器在屋子里遛弯,做家政阿姨白天已经做过的事。 地上分明就纤尘不染,她只当他强迫症犯了。 便利超市的外送员不多久就送了东西上门,庄曼侬收到东西,问扫完地的姜池:“我能用哪间浴室?” 姜池二话不说地把人领到楼上,指着他房间,坦然道:“其他浴室不常用,可能落了灰,我的干净。”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任是谁都不愿用落了灰的,横竖在钓矶时就共用过卫生间了,现在也没什么。 分卷阅读110 可惜便利超市不卖睡衣,她只能在今天新买的衣服里勉强凑出一套偏居家的,洗完澡穿上身时才觉奇怪,擦了擦雾蒙蒙的半身镜,对着镜子多看了两眼,稍微顺眼些才出去浴室。 姜池不在卧室里,但空调开着,她顶着头湿哒哒的长发往门边去,还没够到把手,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姜池头上顶着条半干不湿的白毛巾,穿着他最钟情的白色T恤出现在她眼前…… “不是说其他浴室都落灰了么?”她问他。 “我没关系,只是简单冲了个澡……”他真诚道,边迈进屋,抬手摸了摸她头发,“怎么不擦擦头发?” “擦过了,只是头发很多才显得湿。” 这么说是没什么问题,但她还是被姜池按着吹头发去。 他的卧室窗边有套小沙发,平时靠在上面晒太阳、看书会很舒服的那种,此时姜池坐在沙发上,岔开两条长腿,以彻底拥揽她的姿势替她吹着头发。 暖呼呼的屋子里酝酿出天然的暧昧气息,主人公们却还置身事外,小沙发上的人上下摇晃着吹风,地毯上坐着的那个翻看着姜池留在矮几上的书。 头发干得差不多时,他关掉吹风,耳畔瞬间清净的庄曼侬啪的声合上书,仰面问:“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还有个礼物没送啊?” 姜池怕她脖子仰出毛病,从背后轻轻托正她脑袋,说出来的话正经又好笑:“你这样,我会压力很大的。” 又是这句话。 她又大幅度向后仰,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那就是你不想要咯?” 当然不是,姜池悄促促地从背后抱住她,用沉默表示他恨不得能从她这儿收到一百个礼物。 庄曼侬指尖挠了挠他锁在锁骨上方的手臂,下巴跟着蹭两蹭,问:“干嘛要压力大?你也送了很多礼物给我啊。” 还是世上最最独一无二的礼物。 所以,她也想给他特殊的礼物。她不像姜池,会一门精湛的手艺,她只能努力亲为,在礼物上打上属于庄曼侬的烙印,勉勉强强也是独一无二的。 最后的这件礼物,是件白色T恤,不懂行的庄小姐并不清楚五百元的白T和五千元的白T有什么区别,但有品牌神话在背后驱使,她选了后者做礼物的基础,然后找到位专业的手绘画师,请他指导自己,亲手在T恤上画了专属姜池的兔子。 手绘难度很高,完全不比在平板或者画纸上轻松,她画得很不理想,从专业的角度讲这件奢侈的T恤已经报废了。 不过,秉持着浪漫主义思想的庄曼侬以为,这其实是有艺术感的,做礼物是再好不过。 收到礼物的姜池也这么理解,他收好那件T恤,微微侧腰,小心翼翼地抱住身旁的人,拥挤的小沙发上庄曼侬晃了晃脚丫。 卧室里安静得连空调呼呼送气的声音也能听见,姜池抱了她好久才松开,他的头发松松地往下垂,熨帖到给人种人畜无害的感觉,比平常清隽斯文的形象可爱很多。 “暖和吗?”他问。 “嗯。”就算光着脚丫也不冷。 “我刚才想到,家里客房几乎没住过人,听说长时间不住人的屋子都会很冷。” 听到这里,庄曼侬已经预料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所以……你愿意就留在这儿吗?” 如此直白的挽留让庄曼侬生出种错觉:姜池这人,是在得寸进尺。 更可气的是,她完全没有要拒绝姜池的意思,她也不想一个人睡冷冰冰的客房…… 下雪天的圣诞夜晚,两人头一次躺在同一张床上,屋里暗着,只有盏小夜灯发出微微光亮,庄曼侬侧身躺着,借着朦胧的光,盯着姜池锁骨上那颗小痣看。 之前在钓矶,她就知道了这颗痣的存在,那天还觉得它生得色气。 她没忍住,成了两人中先动手动脚的那个,伸出根指头朝他锁骨探去,她的手偏凉,那一瞬间,姜池麻了麻,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抓住那只正冒犯他的手。 他的手心很热,像个暖手袋控住她的手,她抽了下没抽出来,视线慢慢向上,对上姜池的眸子。 里头有碾得细碎的光芒,澄澈的,纯粹的,她晃了晃神。 窗外的风刮得急些,卷着不知从哪儿搜罗来的声音,气势汹汹,渗着寒意,像个顽皮孩子在生气没人陪它过圣诞。 而屋子里,空气灼热得让人忘记雪与冬天,两人中间的气息越发烫人,姜池在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中松开她的手,倾靠到她肩窝处,偏过头轻吻了吻她的耳垂。 耳根很痒,暗色中的姜池不讲理地带上吸血鬼伯爵的气质,从耳垂流连到脖颈处,慢慢地,又移到她的唇上,她攥紧手心。 声称不急功好利的人捧着她吻了很久,连寒风也没耐心呆下去,不带留恋地离开窗外。 姜池离开她的唇却是眷念的,唤了声她的名字,她有些晕眩,一拉被子把整个人都藏在底下,手贴着脸问他:“不是说大可放心么?” 分卷阅读111 他在外面,不说话,她等了会儿又像只藏猫猫的猫咪探出脑袋,对上他的视线。 “我好像高估自己了。”他突然这么来了句,平日柔和的声音也变得低哑。 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喂,姜池……” “侬侬,”他仿佛在和她商量什么天大的事,口吻诚挚,“你要不要……帮帮我?” 庄曼侬脑子里某根弦被拨弄下,惘惘须臾,她现在可以肯定,姜池就是在得寸进尺。 究竟是纵容他的,她鼓着前所未有过的勇气,在姜池双手的指引下慢慢探进被子里去,谁也不记得这是在冬天,只当到了有阳光和棕榈树的沙滩。 热浪滚滚,热得人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附在额头或者鼻尖,庄曼侬中途有两次想退缩,奈何姜池低低哑哑地在她耳边恳求她。 短跑讲究速度快,长跑讲究有耐力,而这种考验人臂力的运动两样都得讲究。 当庄曼侬感知到手心潮湿的刹那,整个人都放了空,耳畔折磨人的声音消失,她眸子蒙着层水雾,控诉似的咬了口姜池的胳膊。 姜池哪里敢多说话,默默开了盏台灯,到卫生间拾掇拾掇自己,回来时带着条湿毛巾替她擦手,庄曼侬只闭眼装死不看他…… 或许是真的累了,姜池再躺下时她已然是迷迷糊糊了,这时候,姜池的手指不安分地绞起她的头发,和她讲木工作坊的事。 怎么忽然讲这个? 她想问他,但又懒得开口,只静静听他说。 C.Lab其实有很多客户都是外国人,贺彦西偶尔会去德国和一些欧洲小国出差或者谈生意,他们虽然龟毛但的确是大生意……而姜池自己,常去俄国和日本,他和外公学过俄语,至于日语,他为了和日本工匠交流学习木活也是学过不少的。 所以,白天竹中佑说的那些话他其实都清楚。他固执地告诉她,男性的法定结婚年龄比女性大两岁,这说明两岁是最好的年龄差…… 庄曼侬听到这里嘴角翘得老高,懒洋洋地哼了声。 和姜池在一起越久,她越发清楚他的本性,这人哪里是澹泊宁静,分明就很爱计较,很爱很爱。 Chapter 54 圣诞节过去不久,竹中佑在逍城的园林考察任务也完成得差不多,他也需要赶回学校交任务并且过年——元旦是日本人的新年。 而庄家兄妹,元旦后就按照惯例飞去了英国乡下,打算像往年那样陪爷爷奶奶小住半个月,然后带他们回国团年。 这其实也是几个月前庄景伊出给姜池的试题上最后一题的答案:英国。 这段时间,庄景伊会抽几天时间跟商场上的合作伙伴们多些往来,庄曼侬则只负责陪两个老人说说话、四处转悠,最忙也就是应付应付罗伯特叔叔家的小孙子,但这回来他不在乡下。 到英国的前两天都在下雨,庄曼侬在第二天早上和姜池通了视频,把他介绍给爷爷奶奶认识,两位老人从前只听说过姜池,视频里是第一次见面。 庄鹤年一早就知道姜池是个木匠的事,对他倒是挺喜欢,奈何他天生是个冷面孔,跟人说起话来怎么听都干巴巴的。 反观施镜如,老太太从来都是个爱笑的,久居乡村心态也变得愈发年轻,更甚因为许久没见过姜池这样俊朗的东方面孔欢喜起来,很有些追星潜质。 等老太太和姜池聊够了,这才轮到庄曼侬头上,她关掉客厅的视频,抱着手机到她房里讲话,给姜池展示圈她的房间。 自从姜池学会“得寸进尺”的技能后,日渐变本加厉,分开不过两天他就说很想她,庄曼侬没办法,挠了挠窗台上花盆的绿叶说:“那以后每天这个时间都视频会儿,怎么样?” “好。” 这天庄景伊回来后,听说她已经让爷爷奶奶和姜池视频过,次日也效仿她给何冬容连了视频,那边的人居然又在家煮小火锅吃。 何冬容是见过两位老人的,不过这回她又多了层身份罢了,施镜如一直和她聊得来,何冬容仗着老太太喜欢跟着她一起数落起庄景伊…… 也不知道收敛收敛,庄曼侬瞥了眼脸色跟爷爷差不多的庄景伊,默默替何冬容点蜡。 一场雨直下到他们来这里的第四天。 放晴的那个清晨,尚在睡梦中的庄曼侬似乎已经有所觉察,在教堂钟声响起前醒过来,下床到窗边朝外望了望,天总算不再背着那张阴阴的脸了,大度地洒了阳光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总算是盼到个好天气。 出去客厅,听见奶奶在厨房背华兹华斯的诗,她笑着从厨房门边探头。 施镜如系着碎花围裙,发现她招了招手:“来尝尝我新做的果酱。” 她哒哒小跑过去,由老太太喂了小勺进嘴里,享受着眯了眯眼:“爷爷呢?” “起得早,和小伊散步去了。” 庄曼侬点点头,听施镜如说今早邻居罗伯特太太要来家里,更加坚定了待会儿要出去 分卷阅读112 散步的心思。 邻居罗伯特先生家里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十七岁就结婚生了孩子,那个孩子就是撞坏庄鹤年旧椅子的小罗伯特,二儿子和庄曼侬年龄相仿,模样谈得上英俊,所以罗伯特太太一度想让他追求自己,她也是很怕邻居太太的。 所以,早餐后她就自己搭着小包,背着平板出去。 英国乡村有种甜蜜的颜色,像蜜一样,淡棕黄色的房子旁簇拥着茂密的树和花朵灌木,和中式古典建筑同样,岁月也在它们身上留下种大气。 庄曼侬没走屋前那条宽敞的路,而是沿着屋后碎石铺的小道走,这边能看见湖泊和田园景致,午后水汪汪的大地倒映着阳光,她的目的地是前方的教堂草地。 草地上有棵极枝叶茂盛的老树,树下的长椅还是潮湿的,庄曼侬继续向前,到没树荫遮挡的地方,那里的长椅已经被蒸干。 坐下取出平板,远远瞧去一排排房屋上的圆形小烟囱,良久低头,画了组阿池通烟囱的图出来,白色的兔子变成灰头土脸的兔子…… 补充补充细节,她久违地登上微博,传了这几格漫画上去。 姜池那边正和几个同事商量着新订单的任务分工,桌面上手机的提示音响了下,他瞥见是远在英格兰的庄小姐发了条微博。 与他同样经历的人还有丁泡芙。 两人趁华师傅分工悄悄解锁手机,点进微博的特别关注,一齐发现了庄曼侬发的格子漫,姜池看几眼那只灰头土脸的兔子,忍不住揉了把脸。 他现在已经彻底被“阿池”这个名字洗了脑,自觉地把自己的脸和兔子的脸画上等号,他抬眼看看时间,已经是快下班的时候,放下手机面无表情地催促华昇一声。 华昇用气音嘶了声,敲敲桌子:“你谁来着?有事儿赶紧走,别耽误我们加班。” 众人:“……”您老真风趣。 姜池还真不负责地走了,在不超速的情况下用出他最快的车速回了家,开始新一天的视频,今天大概是给她直播做饭。 接到姜池视频请求时,庄曼侬在逗跑来她脚下的一条猫,视频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她接通,背着包继续散步,顺道邀请姜池远程看看风景。 姜池边煮面边听她讲她小时候在什么地方发生过什么趣事,又在哪里发现过什么奇妙植物,听得津津有味,面上始终挂着浅笑,直到她那边路过一所小酒馆被人叫住。 庄曼侬顿住脚步,摘了耳机回头,马修手里握着柄黑色长伞,笑容灿烂的朝她过来,也就是罗伯特家的二儿子。 好吧,躲也躲不过。 也不知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他先问她是什么时候到的,她如实答他。 马修望着阳光下她熠熠生辉的面庞,寒暄几句诸如“天气好极了”“遇见你很高兴”这样的话后又询问她自己有没有荣幸能和她一起散步。 他实在热情,带着几分乡下人的朴实,比今天的太阳笑得还灿烂。 庄曼侬十分抱歉地拒绝了他,指了指手机,和他解释她还在和男朋友通视频电话。 阳光般灿烂的马修在听见“男朋友”这个称呼时愣了愣,和他身后不远处酒馆门前的雕塑差不多,回神挠了挠颈后。 “我以为像你这样美丽的东方小姐是不会……”他眼神黯淡,但没说完眼睛又亮了起来,“请问,我能见见您的男朋友吗?” “啊,好。” 摸不透他思路的人把装着姜池的手机递给他,他戴上耳机,对着镜头咧嘴笑:“你好,我是马修,庄小姐在英国的邻居。” 庄曼侬对姜池那边的动静一概不知,只听马修接着说:“她可爱极了,你真是个幸运的男人。” “……” 庄曼侬有些想夺回手机,但马修却像是聊上瘾了,到后面甚至还和姜池说希望以后能见面再聊的话。 他还回手机时朝她深鞠了躬,礼貌告辞离开。 人走远了,庄曼侬重新举起手机,姜池在那边皮笑肉不笑地问她:“你的邻居不是Uncle Robert吗?” “那是他儿子嘛。”她幽幽地看他眼,绕过酒馆从一边往回折。 姜池的面已经因为马修的问候结在一起,他没再吃,而是考虑起某件事的可行性,提议道:“以后我们买两栋房子吧。” 谁……谁要和他买房了? “我也想体会下和你做邻居的感觉。” 脸颊薄红的庄曼侬忍不住轻笑出声,学着爷爷说话的模样教导他:“姜池,做男人要胸襟宽广点。” 一句话被打成胸襟狭隘的,灰头土脸的姜池幽怨地盯她眼,良久晤叹声:“我是在吃醋,侬侬。” 她抿了抿唇,偏头看雨后路边的浅粉色花朵,花上缀着未干的水珠,与她同样脸色。 *** 庄老先生在阁楼上有间不算宽绰的书房,自从他那把黄花梨透雕玫瑰椅破损后就被他从大书房盘了上来,这天庄曼侬是在这里和姜池通的视频。b 分卷阅读113 r   小窗台上搁着盆景,她象征性给姜池看了几眼,转身时还是姜池眼尖瞥见壁灯下那把椅子的。 他让她带自己看看那把椅子,庄曼侬走去书墙边,疑惑问:“怎么了?” “这椅子有些眼熟,我师父也有同一套的。”正巧今天的谈话主题还没定下来,姜池便和她讲起那件老家具。 老家具们从面世至今历经数百数千年,易过无数的主,也陪主人们多地辗转奔波过,它们合该配上老故事。 老故事里的许多人,方今已经与世长辞,姜池的师父是前两年去世的,老人家年轻时好喝口酒,拖累得身子骨也不大硬朗,去得早。 庄曼侬在他讲华老先生的故事过程中,惊诧地把他和另一个故事里的主人公联系起来——她爷爷庄鹤年。 国内外交流刚刚展开的年代、家具外销热、两个同在香港闯荡的年轻人、两把黄花梨透雕玫瑰椅…… 种种巧合,说他们不是同一个故事里的人恐怕也没人相信。 在爷爷的故事里,他的木匠朋友是个又干又瘦的丑八怪,大家都叫他“小山”,他从认识他起就跟着大家这么叫。 在华老先生的故事里,他的知识分子朋友是个脸色很臭的丑八怪,大家都叫他“阿年”,他也是。 两人最落魄时曾挤在同一间小屋子里住了好几个月,冷面孔的阿年偶尔会在碰壁后颓丧,郁郁不得志时小山会笑着开解他,哪怕他也四处碰壁,小山有段时间几乎被人骗走身上全部的钱财,自身也不宽裕的阿年分了自己的一半给他,冷着脸教训他别傻到谁都信。 后来,阿年在一位万元户那里得了个契机出了国门,小山则继续留在香港。 但没过多久,小山就接到了妻子打来的电话,说家里失了火,孩子没了…… 悲恸万分的小山赶回家,他的妻子暂住在别人家里,眼睛也哭得肿了,他想着,带她离开了那座城市,到了逍城。 他那个知识分子朋友说,逍城是个好地方,至少生活开销不会像在香港那么昂贵。 他陪着妻子住在出租房内,立起张木匠招牌,从邻里的小摆件小家具开始打起,到后来有了些积蓄,又和妻子生了个孩子,在逍城打了十多二十年家具,他倒真成了逍城鼎鼎有名的木匠——华山。 华小山费尽周折才把中间那个小字改掉的。 庄鹤年从华老先生儿子那里听来这件事,悄悄拿手绢抹了把老泪,努力臭着脸而不是哭丧着脸,对着视频那端华山的遗照说:“行啊小山,兜里没几分钱还学着人家喝酒,身体喝出毛病了吧?” 那边的华山仍旧笑着,不回他,只比年轻时候常安慰他的小山多了数道皱纹。 老人家看着看着,忽而深埋下头,一双苍老的手掩在面上抖了抖肩,施镜如也在旁边抹了把泪,把胳膊伸到庄鹤年那里:“老头子,擦擦。” 庄鹤年抱住妻子的胳膊,竟失态到像个小孩,呜咽起来。 庄曼侬见状也抱过庄景伊的胳膊,默默垂泪。 视频那端,华家众人没有出声,只是看着悲伤的老人,也感怀叹惋。 后来,庄鹤年只对着那头的照片说:“既然你爱喝酒,今年回来我可要灌醉你才行,还有那把椅子,我还是让你徒弟替你修吧,你教徒弟的本领还挺好……” 那天挂断视频后,庄老先生自己到阁楼上待了整个下午,庄曼侬唯恐他伤心过度。 施镜如摸了摸她头,说:“放心吧,过两天就好了。” 她点点头,之后两天她又时时陪着老先生,老先生才渐渐心情转好。 *** 这两天里还发生了一件奇妙的事,罗伯特叔叔家走丢两月余的斗牛犬忽然在某个清晨跑回了院子里,吼吼叫了两声。 这件事在庄曼侬来英国前没人告诉她,她和那条狗狗关系很好,来了之后她问起过一次,罗伯特叔叔骗她说它去城里陪他女儿了。 直到它自己忽然跑回小镇里,庄曼侬才了解始末,就仿佛它真的到某个地方历了一次险。 那天她抱着斗牛犬玩了半天,跟姜池视频时狗狗就赖在她怀里,姜池在那边满满的嫌弃。 庄曼侬摸着狗头,嗔他:“你就是对斗牛犬有偏见。” 偏见也罢,其他原因也罢,反正姜池不喜欢斗牛犬,他又提议说:“以后我们养只漂亮点的宠物吧。” 最好是像侬侬一样的猫咪,骄傲又伶俐。 他满意地规划起养宠物的事。 之后几日,伦敦有位专为人定制西装的裁缝开了张,他每年只开三次张,庄景伊从大学时就在他那里定做西装,每年都会去一次,庄曼侬只听说过。 今年不同,她也想给姜池做一套西装。 到了裁缝先生的住所,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交给庄曼侬一张订单表,她事先问好了姜池的尺寸,填得很快,只有一栏她不懂。 她带着单子去问裁缝先生:“请问,这里的左边、右边是指什么?”b 分卷阅读114 r   裁缝先生瞧她是个东方姑娘,努力含蓄,用优雅的词汇回答了她。 庄曼侬险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生平头一次知道男士定做西装还有这样的讲究,她红着脸朝他鞠了躬,跑到廊道上给姜池打电话。 姜池还没睡,三秒内接通她的电话。 “喂,姜池……” “嗯,怎么了?” 她吞了吞喉咙,压低声问他:“就是……你的那个,平常放哪边呀?” “我的‘那个’?” 姜池在那头困惑,庄曼侬臊得耳根子滚烫,慌不择言地说:“就是那天晚上……我‘一手带大’的那个呀。” Chapter 55 今年的春节,毫无疑义地成了庄、姜两家近几年最热闹的春节。 于庄家,一双儿女都有了另一半,尽管何冬容回了苗栗,但两家人常常视频交流,何冬容的父母决定开春后亲自送女儿来逍城,这样双方父母也能见见面吃吃饭。 于姜家,姜池和姜寒至也都交了女朋友,庄姜姜家也互相登门拜访过几次,除此外,还有个觍着脸送上门的封希夷。 姜慕月因为在先那段恋情与婚姻,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以一种避躲的姿态面对月眠湾,在和高女士成为准亲家前,高女士曾邀请她去家里用茶,她回绝了,并非不愿与她交好,而是不想回去那个地方。 那里有她和前夫最浓情蜜意的时光,也有他们争执得最厉害的时候。 事情的转折点是,她认识了阿妙家的女儿,并且发现了自家儿子对庄家姑娘的不同心思,之后某次路过逍山时,怅惘过的她想起了小姑娘,给她打了通电话…… 自从她和封希夷离婚后,两人一直保持着某种奇异的关系,他销声匿迹过一段时间,但后来常常会来找她,她也没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心态,只不温不火地对他。 将近二十年来都是这样,偏偏他人在请庄家一家吃过饭后就转了性子,突然厚脸皮起来,丝毫不像当初那个满心抱负的人。 他也老了,老到不愿意再与她不冷不热下去,他和她说,他很孤独。 所以他觍着脸到姜家来过年,他说他老了怕孤独,姜慕月也觉得自己老了,不然怎么会不舍得和他说那些冷冷淡淡的话。 两人间的关系愈加奇妙,她也忽然没了之前对月眠湾的避藏心态,去庄家拜访时还认识了他们离开后的住户。 高女士这才知道,她原来在搬来这里后和对方做过几天邻居…… 一代又一代地往上,到了庄老先生那辈人。 他在这个春节往华家去探望了他的老朋友,华昇的父亲带他去了墓园,他果然带上瓶好酒给了华老先生,在那里跟人说了好多话。 该串的门全都串了,该送的礼物也都没落下,论收到礼物最多的人,只能是庄曼侬。 二十四岁的生日将至,今年也是她的本命年,几乎每个长辈都给她送件红色的礼物,高女士还夸张地给她买了几套红色内衣。 被红色气息淹没的庄曼侬想,她真的不想穿红色内衣。 角度最刁钻的还数何桃大小姐,送了她一套口红,好像是比红手绳、红腰带来得实用。 收到口红那天,姜池也坐在庄家客厅,那时庄曼侬已经陆陆续续收到了很多人的礼物,只有姜池迟迟没有行动。 后来高女士赶他们几个年轻人到放映室玩儿,庄曼侬跟姜池走在最后面,到快进门的地方她被姜池牵住手腕带去小阳台。 这个春节并不哪般冷,纵使没穿厚外套呆一小会儿也不会太冻。 她巧笑问他:“干什么?” “不是想知道我会送你什么吗?” “我可没说。”但想了。 姜池低头笑了下,右手伸去挽了挽左边衣袖,从毛衣里的衬衫袖口上取了抹红色的东西下来,轻轻的一声被风吹散。 她还没看清楚,姜池手又伸来理她的头发,顺便绕着两绺头发转了转,往她头上“啪嗒”别了枚发卡上去。 庄曼侬:“……” 本届送礼大赛的MVP还是颁给何桃吧。 那是一枚樱桃红的樱桃发卡,透红透红的其实有些像宝石,小小的两粒嵌在发卡上,看久了还是蛮可爱的。 想到少年姜池曾经私藏她的发卡好长时间,她慢慢理解了些,男孩子不能用可爱的发卡,一定很惋惜吧。 不过一晚的时间,很有仪式感的庄小姐就做出了新的决策,撤回了颁给何桃小姐的奖,重新发给姜池。 *** 春气渐暖,最近的新闻里总能听见园林专家们说:由于暖冬,今年花期总体上比去年提前了一些。 许多南方城市的樱花花期已经提前,才二月底就陆续绽放了,又有居民在采访中声称在公园散步时发现了枝盛开的桃花,园林专家预测三月中旬以前桃花将进入正式观赏期。 就是在这样春意盎然的日子里,何冬容和 分卷阅读115 她父母到了逍城,赶在庄曼侬生日的前一天。 那天两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席间庄咏归就着最近听来的新闻问起他们,苗栗的桐花是不是也花期提前了。 何冬容的父亲何晋是个腼腆的人,但他提起油桐花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倒豆子般说:“今年风暖,大概二月底就能开花,来内地前还听客委会的人说要把今年桐花祭开幕式提前,估计三月底就能办起来。” 以往的话,桐花祭通常设在四月初到五月。 何母许佳毓接着这话邀请她们到时候去看看桐花祭,高女士应下,也当是去旅游一次。 当天下午他们又陪何晋、许佳毓到逍城一些景点逛了逛,傍晚才分别回家,庄曼侬脚走得有些酸,但见自家爷爷奶奶都还精神奕奕藏着没吭声。 晚餐随意吃了两口粥,黄昏也沉淀下来,她困兮兮地回卧室倒下,迷迷糊糊睡了几个小时,再睁眼时已是更深夜静。 十一点。 睡了一觉的人大脑异常清醒,慢慢探手摸到手机,她睡觉前和姜池说了走太久想眯一会儿的话,哪成想一眯眯到这个点。 姜池那边回她个好,说:「醒了记得给我发条消息。」 她忖量着敲了几个字发过去,本以为他已经睡了,但下一秒手机铃就朗朗响了起来。 山上寂静的春夜被惊扰了下,她接起来,沙沙的电流声和姜池的呼吸声替代了铃响。 “怎么还不睡呀?”她压着声音,虚飘飘的。 姜池说:“睡不着。你呢,很清醒吗?” “嗯,很清醒。”她又问他,“你为什么睡不着?” “做好了一件很难的工作,很高兴。”他那边的声音忽然远了些,窸窸窣窣的。 她听到动静,问他:“你在做什么?” “穿衣服。” “喂……你该不会是要来找我吧?” 姜池没有否定:“反正我们都很清醒……我想做二十四岁的你第一个见到的人。” 庄曼侬五根指头捏了捏她的小狮子抱枕,静默会儿,好笑问他:“这个不应该看我的意愿么?” “你不想第一个见我?” 他真是……越来越爱撒娇了啊,庄曼侬打了个太极:“我不知道啊,二十四的庄曼侬还不在这里。” “好,那我待会儿再问她。” 她清清淡淡地笑了声。 挂断电话等姜池来的时间里,她先溜进卫生间洗漱了番,后来拉了窗帘坐到铺了毛绒毯子的飘窗上。 花园里有两盏灯亮着,往外花园门口还有一盏,偶有阵风吹得攀在墙上的薜荔晃一晃,黑影就在那里晃来晃去。 越等越清醒。 夜里路上车少,姜池的车在这天还剩三分钟的时候就到了楼下,她欣喜趿上飘窗底下的红色拖鞋,捞了件外衣悄悄开门出去。 姜池的车就停在路灯底下,他背着手站在车外,从下面,能看见她房间里的灯亮着,他抬腕看了看时间,还有两分钟。 秒针滴答滴答地走着,别墅里灯也一排一排地亮起来,从她卧门外的长廊,到楼梯上的吊灯,再到玄关,连路雪亮雪亮的。 白色木门被她推开,她小跑着朝铁门边去,打开铁门时闹出不小动静。 姜池瞧了眼意外有些莽撞的人,背着的手亮出来,拿着朵木雕的玫瑰花给她:“晚上好。” 她接到手上转了转它,而后仰面,踮起脚尖在姜池的下巴上吻了吻:“晚上好。” 天上的,是钩下弦月,没有满月时那般亮,只有一两撇漖白漖白月影落在他们身上,姜池牵着她的手到后备箱跟前,在这天的最后一分钟里抱住她,眼睛盯着手表掐时间。 在时针分针与秒针重合的瞬间,他的喉头漏出声笑,在她耳边问候:“你好啊,二十四岁的庄曼侬。” 她拿木雕玫瑰敲了敲他后背,说:“谢谢你啊,老朋友。” 他松开她人,吻了吻她额头:“我有个礼物要送你。” 后备箱的门缓缓升起,珠灰色的地毯上亮出个半臂高的物件,是件木雕,很眼熟。 她半蹲下,借着路灯光亮看它,一块木墩被雕成个院子,正是森林里木屋的模样,兔子、院里养的向日葵、停在柴棚底下的自行车、破旧的蓄水罐、木屋后的树、屋顶、小烟囱,乃至二层窗户上挂的风铃都能在上面找到…… 她惘惘地触碰了下烟囱。 这样弥足珍贵的礼物,这样好的姜池,她可真是幸运呐。 *** 当残月变成新月,新月又变成娥眉月。 远在苗栗何晋、许佳毓夫妇联系了庄先生和高女士,告诉他们今年的桐花祭开幕式定在三月二十五,高女士表示,到时候一定会去。 庄曼侬他们为了避开人多的时候,提前三天就跟何冬容飞去了台北,在何冬容的带领下,乘高铁去了苗栗。 靠窗坐的庄曼侬在经过几座小村落后,远远看见前方的一 分卷阅读116 座山,白皑皑的一片,倒像雪山。 前方的何冬容从座椅和车窗狭窄的缝隙回头看她:“前面就到了!” 油桐花已经开了将近一个月,客家桐花祭通常是从花期最盛的时候办到春暮,那期间整座山都是白色的,每天都像是飘着雪片。 他们来得早,走在油桐树林间的山路上,还没有大片大片的落花,只在有风的时候多落些。 十一点左右就到了何冬容家,何冬容家里除了她爸妈,还有她阿嬷和哥哥在。 阿嬷看上去是个喜欢自言自语的老人,在他们寒暄时兀自在旁边含糊句:“比以前喜欢的那个好。” 老婆婆没说客家话,而是句还算标准的普通话。 笑得最开心的何冬容心里咯噔一下,登时警铃大作,完蛋了啦! 果然,听见这句话的庄景伊怔了怔,瞟了何冬容一眼,何冬容一把抱住庄曼侬的胳膊:“我带你去我房间看看吧。” 庄曼侬看看几位长辈,又看看庄景伊,决定留他在这里好好儿跟未来岳父岳母说说话,自己告辞跟何冬容去她房间。 姜池自然不能跟去女生闺房,但他也没留下耽误他未来大舅子,只跟着她们出去,说在院子里走走,然后下了台阶到花盆边一张藤椅上坐下。 这里既然是民宿,当然不会小,姜池坐的地方正是供游客们休息、用餐点和茶水的地方,他坐在那里眺望去油桐树林里,偶尔一阵风路过会带几朵桐花飘落。 好久他才垂了垂眸,从风衣内兜里取了个东西出来,拿在手里把玩。 另一边,只剩两个女孩子在一起时,庄曼侬才瞥着何冬容问:“你没告诉哥哥那件事呀?” 何冬容咬了咬唇,带她到屋里窗边坐下:“我、我不敢告诉他嘛,我和皓谦学长喝咖啡那次他好凶的。” “你确定是凶你?”庄曼侬无奈。 “……” 其实也不是啦,就是会很用力地和她啵啵……这么想想好像还蛮刺激的。 也不知道她想到哪里去了,庄曼侬只看她拼命甩了两下脑袋。 何冬容甩掉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念及她邀请好友来苗栗的初衷,姑且忘了刚才阿嬷出卖她的事,带庄曼侬参观起自己的房间。 在她的书桌靠墙那端,有个瓷泥陶笛,庄曼侬惊讶问她:“原来我们容容还会吹陶笛呀?” 何冬容看见那个陶笛,懊丧地抱怨句:“没有啦……我之前回家明明就收过好几次,但每次一走阿嬷又会给我找出来。” 庄曼侬捧起那个被擦得干干净净的陶笛,疑惑:“明明就很可爱啊,干嘛要藏起来?” “唔……”何冬容哑口无言。 “嗯?该不会又和你那个讨厌的邻居有关吧?” 何冬容努了努嘴巴,说:“是有那么一点点关系啦,但是更重要的是,我以前想加入桐花祭的陶笛协会,那样就可以给很多人吹春日谣了。” “那你加入了么?” “当然没有啊,我吹得我哥都掉头发了,他说是难听到抓头才掉的。”她理直气壮。 庄曼侬:“……” “哦!对了,”何冬容一拍掌,眼睛亮晶晶地提醒她,“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有见过姜老先生的话么?” 她说着就要去书架上取相册,庄曼侬也回想起这事,何冬容给她讲,她念国中时,寒暑假会在台北的餐厅兼职,她就是在那家餐厅里远远地见过姜老先生一面。 他们老板拿相机偷偷拍了张照片,店里几个兼职的学生都凑上去求他,老板人好,照片冲出来后一人送了一张,后来他们才知道他是从工资里扣了钱…… 这时何冬容翻开相册,遮遮掩掩地不让她看前面的,因为小时候的她是两个哥哥那么胖。 庄曼侬猜到始末,抱住她:“我小时候瘦得像只猴子你都夸我漂亮,现在我也想夸夸你呀。” 被她抱住,又听她说了这样体贴的话,何冬容红了红脸,覆在相册上的手慢吞吞挪开,亮出小时候肉嘟嘟的她。 很可爱。 庄曼侬挂着笑看她的照片,她也认真地盯着庄曼侬,轻声说:“我觉得你真的变了很多耶。” “嗯?”庄曼侬抬起头,“哪里变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越来越可爱了。”她说完像个青涩的小男生摸了摸后颈。 “……”好怕庄景伊和自己吃醋呀。 相簿不算厚,但把何冬容从小到大各个年龄段都记录下来了,终于翻到有姜老先生的那张照片时,两人惊诧地发现,照片上不止老先生一个人。 他旁边还坐着姜池,隽秀的少年穿着简单的白T,留着清爽的头发坐在窗边,什么也没做,只偏着头往街上看。 这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姜池呐。 后来,这张照片被何冬容当做礼物送给了庄曼侬,说:“你都带我去见过姜老先生了,送给你也是应该的。” 庄曼侬双手捏着照片两端 分卷阅读117 ,心道,她和照片还真是有缘呀。 这天的午餐很丰盛,用过后已经接近两点,许佳毓领着他们到一早备好的房间去休息。 三月正是春困的时候,台湾的天气更是宜人,庄曼侬是一定要午休的,只不过姜池在她进屋前拖住她吻了吻她的唇,害得她心跳了会儿才睡着。 山上的风并非料峭春风,而是带着阳光的温度,山林里很安静,只有鸟鸣喈喈,风吹花落的声音。 住在县里的人们,包括何家在内,最近都忙了起来,布置自家的民宿房间,拍照传到网上,接预定单,再有就是与菜农果农们预定最新鲜的蔬菜水果。 他们似乎不会困,反而随时都精神饱满,何冬容的哥哥何秋实就是这样的人,在和卖凤梨的老板砍完价后雀跃地“耶”了声,不小心把椅子踢倒。 乒铃乓啷几声彻底把庄曼侬吵醒,她揉了揉眼,一看时间,已经睡到三点半了…… 索性起来,提着她的洗漱包到客厅整理下,出去客厅时何秋实正被许佳毓训,见了她道了声抱歉,她只说没关系。 姜池也在这时候出了房门,两人呆在屋子里多有不自在,于是跟许佳毓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 早来几天的确是个明智的选择,庄曼侬挽着姜池的胳膊走在桐花步道上一直往里去。 阳光透过桐树花枝间的缝隙,地上斑驳的光影圈着油桐花,她忽然问姜池:“你知道桐花为什么会一直飘一直飘吗?” 明明没有枯萎,明明还盛开着。 姜池问她:“为什么?” “我是从一篇文章上看来的。” 她仰头看了眼桐花树,被春日的阳光晃了下眼,继续说: “每棵桐树上呢,都有雄花和雌花两种,它们开花其实是为了传花粉,等授了粉,雌花就会结成一颗油桐果,要想结成油桐果,雌花需要更多的养分,所以雄花就会离开桐树,把养分都留给雌花。” 姜池听完,缓缓停下脚步,盯着□□上遍地的油桐花,捡了朵起来,问:“所以这些都是雄花?” 她笑着摇头,提出观点:“万一也有殉情的雌花呢。” 他听完一笑,捞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到了某处有山溪的地方,小溪大概一米宽的样子,潺潺的溪流上也都是飘落的油桐花,溪底长着青苔的老石拦住些堆在岸边。 他们在这里停了下来,因为溪边有块能并坐两人的石头,姜池带她过去。 庄曼侬刚坐到石头上,就有朵小巧的油桐花扇然落到她头顶,停在她樱桃红的发卡边,她感知到它,没轻举妄动,只眼珠向上瞧,轻轻唤站在她身后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姜池。 “姜池。” 姜池站在石头一侧,替她轻轻鞠了那朵楚楚可爱的油桐花下来,然后,坐到她身旁,从他那侧伸来样东西。 她垂首,定睛一看,是个甜筒冰淇淋形状的木制品。 这又是什么可可爱爱的东西啊。 她无声从他手上接过,发现这个冰淇淋是个能揭开盖子的盒子,这一瞬间,她似乎预感到什么,以至于揭盒子的动作很缓慢,也很谨慎。 纵是在白花飘飞的桐树林里,阳光也是炙热明亮的,丰沛的天光底下,戒指上的钻石闪闪发光,像夜里不小心打了个盹儿就遗落在白天的星星。 姜池从她身旁起来,面朝着她,轻轻掀了掀他的风衣,单膝点地。 哗啦啦的溪水替她们伴着奏,姜池仰着脸,肃虔且谦诚地说:“我等这天很久了,侬侬。” 她眼圈蓦地湿润些,听他缓缓地说下去。 “等着和你一起踩铺满桐花的路,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印证那句话。我愿意像那些雄花一样,做世间最伟大最负责的丈夫,不是为了传粉结果,而是因为爱你……” “嫁给我吧,侬侬。” 她只恨刚才和他讲了那个故事,不然她也不会哭成这样,她右手抹着泪,另只手把装着戒指的冰淇淋盒伸到姜池面前。 姜池松了口气,露出个笑从她手上接过,取出那枚戒指慢慢往她指头上拢,然后牵过她的手落下一吻。 温柔的风拂过他们,姜池起来,抱住他的姑娘,任凭她用自己的衣裳抹泪。 好久好久,怀里的人忽然闷闷地说:“可是,妈妈说本命年不可以结婚的。” 姜池哭笑不得,指腹顺着她头发摩挲:“我保证,用科学的方式和你结婚,迷信就算是穿了西装也进不来婚礼现场。” 才哭过的她又笑了出来,离开那片被她眼泪沾湿的衣襟,抓着他抬头看他。 两秒后,她从姜池的怀抱中起了身,踩到石头上,以高出姜池一头的优势捏了捏他耳垂,低头吻上他微凉的唇。 唇舌间深而重的吻。 姜池仰头吻着,头一次体会到她平时接吻的感觉,不满地把她整个人抱下来,她惊呼声,但随即被风与桐花的声音盖过。 “姜池……”她被反客为主的人吻得有些喘,目光惝恍,却又比任 分卷阅读118 何时候都要大胆,“我们去先斩后奏吧。” 他愣怔一瞬,对着她的眼睛,沉声问:“你愿意吗?” 她脸颊酡红,点点头。 他们回何冬容家里拿了东西,她和庄景伊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待着,他们只和许佳毓说了声就离开,乘高铁回到台北。 在台北,姜池有自己的房间,他来之前想着要是到台北玩儿的话能住在这里,所以提早找人打点过。 早春的夜里,他们像圣诞节那晚一样,躺在同一张床上。 长久不住人的房间的确凉意重,但也只那一会儿,当两具年轻的身体和谐地拥在一起时,他们比太阳还要灼热…… 榫卯是古代家具的主要结构方式,榫卯若是用得好,两块木结构间也能严密扣合,一个好的东方木匠总能如鱼得水地使用这项技能,不论是用在木活上,还是用在床笫之事上。 被姜池拥在怀里的庄曼侬被这番话臊了通,但还是抱着他,在上下眼皮打了几回合后终于阖眼睡去,带着浅浅的鼾声,睡相恬静又美好。 姜池借着柔和的微光,理了理她微湿的鬓角,动作轻缓地松开她,下床出去客厅。 下午回来时,他在这里发现了外公的一些东西,他借来用了用,再回房间时床上的人已经转了个身。 姜池垂下眼睫,黑亮的眸子溢着笑意,上床重新拥住她。他的头脑里始终装着那句话,强烈到仿若能冒出来,透进软绵绵的棉花枕头里。 我愿意像桐树上的雄花那样,做世间最伟大、最负责的丈夫,喜欢你,爱你。 …… 翌日,庄曼侬醒来时面朝着姜池,姜池也醒着,眼底竟然浮现出浅浅的灰黑。 这人,总不会整晚没睡吧。 她想着,姜池凑来她脸上亲了亲,问:“起床收拾收拾,带你去吃午餐怎么样?” 都午餐了呀…… 她脸红着点头,到卫生间洗了个澡,温热的水浇在身上,她忽然瞥见几处红印,魔怔似的想,这或许也是本命年配红的方式吧。 出门前,她在姜池手上见到把车钥匙,问他:“姜师傅在宝岛都有车呀?” 他解释说:“这是从外公的保险柜里拿的。” 到了车库,姜池替她拉开车门,亲眼看她扣上安全带才关车门绕去另一侧。 这辆车三个月前姜老先生来台北还洗过,藏在车库里,这时也是干干净净的,驶去大道上,纯白的车身在阳光下十分显眼。 宽阔的公路上,驶在姜池车后的那辆车不知不觉间跟着他开了好远,车主错过目的地也不自知,还想:前面那哥们儿真傻。 那哥们儿的后车窗上,贴着几张红色彩纸,上头笔走龙蛇的写着几个大字:我就要结婚了。 (全书完) 作者有话要说: (:з」∠)_呐呐呐,求婚和车给你们,这章有没有超肥美? 有没有人写点评论夸夸我呀!或者动动手指评个五星呐?(疯狂暗示) ★完结宣言: 1.我想嗦,超级感谢大家对这本书的喜欢呀,尤其是一直追我更新鼓励我的小天使们,是真的hin小天使啊,爱你们!有喜欢樱桃文风的请放心收藏我~ 2.我其实每写一本都觉得自己进步了很多(虽然成绩越来越差),就像这本,居然沦落到完结V,然而我觉得自己在宏观上好了很多,细节都有呼应,人设上也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幕后故事,大体走向都是清楚的……我得夸夸自己。 3.侬侬和姜师傅他们永远在这里,要是想他们,还可以回头看看呀。如果以后有想法,我会在微博更些婚后的番外。 要是有机会,大家可以去桐花祭看看,油桐花掉落的速度比樱花还快。 向日葵:那我呢? 侬侬猫:抱紧。 姜池汪:双重抱紧。 以下,期待大家预收呀,拍胸脯保证篇篇可爱: 现言: 《钟声喜欢你》【面瘫校草集邮少年×天马行空透明少女】 《傻瓜镇的居民》【拒绝社交的童话小镇】 古言: 《竹坞纸家》【鉴婊达人病少爷×性冷淡反差萌女主】 《我不肯不肯》【超可爱的古代旅游故事,桀骜少年旅行家×天然萌话痨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