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第一章 那是大中三年,一切欢喜苦厄故事的开端。 五月,吐蕃内乱,陷于吐蕃的秦、原、安乐三州及石门等七关纷纷来降,其后又有西川兵收复维州,山南西道兵收复扶州,自安史乱事后中枢势弱而不断扩大的藩镇乱局及吐蕃边患稍有抑止之势,外朝持续了数十年之久的牛李朋党之争也随着李党党魁李德裕的一贬再贬、骨葬南溟而逐告平息,国势有所起se,百姓日渐富裕,朝政渐显清明,后世称之为中兴的大唐王朝回光返照——大中之治,已初露端倪。 在这一片似乎万象更新的蓬b0朝气中,朝中服紫着绯者皆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欢喜。 八月,圣人甚至亲至延喜门接见河陇军民。降众皆欢呼跳跃,脱胡服,换冠带,百官百姓皆高呼万岁,庆贺收复吐蕃侵占失地。然而这几日朝中的蓬b0喜气到了十六王宅郓王府,却都被罩顶的乌云与汹汹酝酿着的狂风一冲而散了。 后院正房门前,郓王李温神se焦灼,于门前徘徊不定,来回不停愈来愈啊快的踱步声昭示着他正酝酿着的忿怒,一名青衣婢nv从屋内跑出,差点与门前脚步未停的他冲撞在一处,幸而婢nv及时刹住脚步,身t前倾扑一声跪了下来,李温定睛一看,原是郭娘子身边日常照顾起居的婢子,名叫茶来,瞬时积攒的怒气再也压制不下,厉声呵斥:“不在你郭娘子跟前伺候着,出来乱跑做甚!”茶来却哭了起来,ch0uch0u噎噎地回话:“王爷……娘子她……娘子她见红了……再拖下去,小郎君恐怕……”话未说完只见眼前袍摆一晃,王爷已疾步进入房内。 李温转过屏风疾步到床前,一把拖开床前围着的侍婢,只见卧榻之上的郭娘子昔日秀腴红润的脸如今透着青白,发髻散乱濡sh,一手捂着小腹,脸上还不断冒着汗,未来得及更换的襦裙下摆上红斑点点,灼得人眼眶发热。他上前抓到郭娘子的一只手,心里恨的咬牙切齿,“竖奴!果真竟敢下此毒手……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却又眼圈通红,转过身去急声高呼内侍:“阿保,阿保,滚去前院看看御医到了没有,到了即刻引到这里”,郭娘子却抓紧了他的手,依然在安慰他,“王爷,不要怕……妾……妾已经不疼了,咱们的小郎君……一定会好好的……再过两三个月……他就能出来见您了。” 他即刻会意,一眼扫过室内的众位侍者和婢子,“滚出去,全都给我滚,滚,滚!”众人匆匆退去。郭娘子才又低声开口“王爷……王爷慎言……有些话……一旦被人传到圣人耳中……对王爷您的处境……” “你不要说话了,不要说话,我知道,你好好躺着,御医马上就到了,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复又m0m0她的肚子,“我们都会好好的活着,活得b他们都好,都长……” 前院,须发花白陈医正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太监拉着,踉跄往院里跑,刚好与奔出来的阿保遇上,阿保一叠声催促:“苏尽,快,快,直接去正房。”三人一路疾步到正房门前,阿保先一步进屋禀告,后引二人入内:“陈医正,请吧,情况紧急,失礼了。”“人命攸关,无妨”陈医正径直入内匆匆对李温一拜便一把搭过郭娘子手腕。李温忙道:“医正不必多礼,王宅医官断为乌头之毒,却因娘子有孕不敢妄自开方,而今只紧急服用了一些蜂蜜,医正善解毒,如有万全之法保得母子平安,他日小王必不忘医正之恩。” “王爷放心,老朽必尽心竭力。”陈医正放下郭娘子手臂,又细观了面se,而后走到前厅榻几旁,指着桌上饭食道:“毒物可是这些饭食?” “是,原本郭娘子自有孕后已甚少为我尝验餐食,谁知今日竟果真有人下此毒手,又恰巧今日她来服侍我,被她先尝了。” “王爷可吃了这些饭食?” “略吃了几口,只是稍觉头晕发麻,服了王宅医官所制药汤,现下已无大碍。医正快给郭娘子解毒吧。” 医正捉了李温的腕脉,道“王爷,郭娘子之毒易解,只是娘子自此到生产之前,都需小心安养。胎儿虽已六月有余,大t成型,恐也被毒物侵扰,老朽我尽力而为,但不可断言全然无碍,将来可能会有些先天不足之症,需小心护持。”“王爷t内毒x轻微,确无大碍。” 说完立即铺纸提笔,将所需药草一味味写下。阿保立时上前接过药方,转出门去交代侍者煎药去了。 李温将医正送出院门,回身瞧见小太监苏尽跟在身后,略显稚neng的白玉脸庞瞬间y沉:“苏尽!你给我老实交代,兴宁坊与王宅b邻,为何一去半日?是不是故意拖延!” 苏尽只得小心回应“回王爷,奴非有意拖延,实是今日陈医正上值,不在府上,然奴又想着娘子与小郎君命悬一线,万不敢空手而归,于是自作主张到左军中尉府上请马中尉使人入禁g0ng将陈医正请出,这才一路疾奔将陈医正请到府内。” 李温似笑非笑“马中尉这么炙手可热的人物,肯为小王一个小小的媵妾c劳,这么说,小王可还得好好感谢你苏尽了。” 苏尽吓到得扑跪在地“奴…奴不敢,王爷折煞奴。” “不敢,不敢…哼…我看你敢得很,滚吧!” 李温回到正房,转入内室,见郭娘子已喝了药,不再汗出如浆,神se也平静下来,走过去倚着床边坐下。想到这些年来父亲的态度与自己的处境,不由一阵心酸。此次更连累郭娘子与孩子承受这无妄之灾。 他有点茫然,突然怀疑起自己是否真的如坊间传闻,根本不是父亲亲生,不然父亲何以唯独对自己这样猜忌苛刻,这样不近人情,从十岁开始便将他迁出禁g0ng,送进这囚笼一样时刻被人盯着的十六王宅,惶惶惴惴不可终日,对自己的处境不闻不问,任由人窥伺。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不是他想要的太子人选?还是因为自己是长子,是那个最有可能成为太子,让他这个牢牢抓住一切权力的皇帝成为“闲人”的人?因为这可笑的理由,他便可以让他的长子任人摆布,甚至被妄自揣度上意之人暗下杀手吗?真不知马元贽当初选中父亲做皇太叔接替堂兄的帝位,如今有没有悔不当初。他作为执掌神策军(天子警卫队)的左军中尉,却如此明目张胆对自己示好,不知在父亲眼中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罢了,如今的自己如海上孤舟,飘向何处只看风浪,从来也不由自己掌控。所能求者,不过风浪过时小船安稳不覆,他们能一起渡过这飘摇风雨。 第二章 四更天未亮,外间已传来内侍们来回走动的声响,李温被阿保轻声唤起,一脸茫然惺忪。 “还是个大孩子呢”阿保想着,他从大明g0ng跟随大皇子出阁来到王府,不多不少也有将近四个年头了,如今王爷除了偶然无意之间会流露出的一丝孩子气,其余时间总是在拔节似的成长着,不知不觉已成为独当一面的一家之主了。 阿保早已使人将朝服佩饰漱洗等物备好,也不忘提醒道“王爷,今日乃是长至节,大朝会呢。”,李温瞬间清醒,掀开绣着金丝银线的床帐下得床来,正要叫水进来洗漱,便听到外间传来婉转娇脆之声:“王爷,妾之过,竟睡得沉了,想是小郎君白日太贪玩,竟还不想起床呢。”来人正是郭娘子郭芸,她一面说话,一面带着外间立着的几个手捧盥具衣物的侍婢进了内室。 李温却劝她“我早说让你好好顾着自己,不必再过来这边c劳了。你总说要生个健壮小郎君,那就当听陈医正的话。这里一切有阿保。” 阿保一面使人将梳洗之物呈上,一面悄悄打量郭娘子,月前的憔悴早不见踪影,小腹凸显,婀娜妩媚之外更添一份母x辉光,与年前刚入府时的小家碧玉已判若两人。倒是不曾想,这乐户家的小娘子竟也能有此等造化。 这边李温洗漱完毕,见阿保站着没动,正要唤他过来更衣,郭芸已从婢nv手中托着的朝服里挑出白襦来举到他手臂边上,他也只得顺着袖子穿起来。中单帷裳一一穿好,忽一转身,看到郭芸捧着肚子,似要蹲下去为他整理帷裳,他忙小心拉着她两臂扶起来“唉!你就不要在这儿添乱了,快到榻上坐着去。有话你坐着说,我听着。” 郭芸由茶来扶到榻上坐定,看看屋里来来去去的内侍与婢子,想要说的话在嘴里转个来回又吞下去,仍道“妾无事,只是这时节天寒地冻的,还请王爷多添衣,走的时候别忘了把大氅带上……王爷早食吃点什么?”又交代身旁的茶来“你去看看灶上备了些什么,若有热热的汤饼饽饦之类,端过来给王爷暖暖身吧。” 一时衣毕,侍婢尽退,郭芸试探开口:“早前王爷曾说要为妾脱籍请封孺人,王爷可是准备今日上表?妾近来常多思虑,以为此事不可为。如今天降河湟功业,圣人正是意气风发,下毒之事虽无定论,到底也交代细查严审过了,宵小之辈惧于情势,也不敢再轻易浮出水面,王爷若此时再提为妾请封,恐令人疑心王爷心怀不忿,以期偿补。王爷待妾之心谆谆,妾必报之殷殷,还望王爷,为来日计。” 李温冠带严整立于室中,身姿高拔,着绛纱绫罗朝服,脚踩黑舄,腰系蹀躞带,佩绶坠连,鱼袋在侧,头发一丝不苟的挽起,笼在远游高冠内,一眼望去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听了郭芸这话,他却久久不动,又让人莫名心生一gu惆怅萧瑟之感。 正当郭芸不知如何是好,从榻上起身,他却转身走到塌边坐下,抚了抚她的肚子,面有喟叹“你说的对,我不该再自欺欺人了。只是……委屈了你们。” “王爷,娘子,厨下备了汤饼,可是现下用?”外间已传来茶来高声禀告。 “有王爷感念妾之心,妾已心满意足了,时辰不早,王爷快用早食吧,妾告退。” 郭芸带着茶来出了正房,交代过立在门边的阿保,见他进去伺候,这才一路沿着回廊往后院厢房去了。 “娘子跟王爷说了吗?您果真不想要脱籍和名位么?”茶来是她从府外带进来的,主仆俩说话向来无所顾忌,半路上便迫不及待问起。 “覆巢之下无完卵,王府这条船若是沉了,脱了贱籍又如何?有个小小的孺人名位又如何?” “只要王爷安在,他年,又岂止一个小小孺人。” 长安城实行宵禁制度,坊的四周以围墙封闭,每面仅开一扇门,皇城南边四列三十六坊只开东西两门,城门和坊门早晚都要定时开闭,以击鼓为准,犯禁者一旦被巡逻的金吾卫士发现,便要遭到拘禁鞭挞。夜幕下的长安城六街鼓歇行人绝,九衢茫茫空有月。五更二点,g0ng内晓鼓声起,分布在长安各坊的街鼓应声而响。坊门打开,街上亦可通行。十六王宅位于长安城东北角的永福坊,与大明g0ng相邻,李温驾马出了里坊,两刻钟便到了丹凤门。以金鱼符示监门卫后,便进入大明g0ng了。 大朝会是李温自出g0ng建府以来为数不多可自由出入大明g0ng的机会,因他不被允许参与朝政,大朝以外的常朝自然就不可能列于朝班。 走过天街御桥与长长的广场,便到了含元殿前,卯时天空还是一片青靛,北望无风,月光盈怀,照出一天雪se。寒意上侵,数层厚的朝服也无法抵御。 五品以上官员们在殿中侍御史崔挺诸人带领下正班,列于龙尾道上,依序入殿,余者则列于殿前广场。人数虽众多,却无絮语哗言,只闻环佩铿锵,与遥远g0ng门外传来的杳杳晓鼓声相叠。眼前的含元殿坐落于三层大台之上,居高临下,翔鸾栖凤二阁两翼开张,殿阁之间以回廊连接,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重檐切霞,彤墀炯明,天光流于紫庭,倒景入于朱户。千官列行其间,渺小如雁一行。 当今圣上,他的父亲李忱,御衮龙法服,佩苍璧纯jing,执镇圭,导朱纮,降辇登阶,微闻玉声,百官山呼万岁,而后各进朝颂。群臣班首乃是太子太师卢钧,年已八十岁有余,依然健步如飞,礼仪对答一丝不差,赢得一片赞叹。他以亲王之尊位于前列,耳闻百官对收复河湟之功颂声盈殿,一人曰:“此诚可谓天降不世之功。”即刻有人对曰:“非也,此乃陛下之德行感应于天,乃陛下之大功伟业。” 飘飘萦内殿,漠漠澹前轩。圣日开如捧,卿云近yu浑。 如此宏大庄严的仪式,让人肃穆谨顺,也让人倍感熬煎。朝会一切礼仪完毕,众臣随御辇移至麟德殿开宴。李温与两位王弟共案,经年少遇,如今除往来敬和之外竟别无他话,看着他们那年少天真的面庞,心头一瞬感慨万千。四弟李滋年仅六岁,也由宦者护持列于对侧案席,父亲对这个弟弟显然更加挂心,几次了遣身边内使过去问询。 宴罢百官散,皇帝已早一刻退席,李温同两位王弟共同来到思政殿,父亲已换下大朝服,着燕居冠服坐于大案后,正与翰林承旨令狐綯,中书侍郎马植、周墀,兵部侍郎白敏中等几位宰臣商议朝中事,枢密使王归长在旁侍听,见他们过来,就让小宦官引他们到一旁写满贞观政要的屏风后面,在两个翘头案边坐下,四弟也已经在这里了,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启蒙用的《孝经》与《大学》,看样子四弟似乎常在这里逗留。 三人坐定,便听到父亲问责几位宰相:“太常官王暤奏请太后合葬景陵,以主祔宪宗室,诸位已经看过了吧。初时朕曾问对于诸位,诸位言说当年宪宗晏驾,内官陈弘志弑逆而郭氏有嫌,不应祔宗室,可葬于景陵外缘。而今朝中有人却颇有微词,言后乃宪宗东g0ng元妃,事顺宗为妇,历五朝母天下,说朕此举乃以庶废嫡,以公报私。诸位,可是要陷朕于不仁不义不孝之境啊!” 第三章 君臣所议郭太后乃是李温的祖父宪宗做广陵王时的正妃,也是名将郭子仪的孙nv,升平公主次nv,然宪宗忌惮郭家之势,登基后不愿将她立为皇后,仅将她立为贵妃,也不喜欢她生的儿子李恒,虽迫于朝臣压力将李恒立为太子,却也任由吐突承璀等人拥护李恒的二哥澧王李恽。 元和十五年,宪宗服丹药,脾气暴躁,经常殴杀g0ngnv宦官,正月廿七晚,宦官陈弘志与王守澄于中和殿暗杀唐宪宗,对外宣称暴崩,联络梁守谦、韦元素等拥立定太子李恒继位,是为穆宗。郭氏也被立为太后。 其后穆宗崩,穆宗的三个儿子先后为帝,即敬宗、文宗、武宗,皆以郭氏为太皇太后,崇敬有加。会昌六年武宗病重,李忱为宦官马元贽等拥立为皇太叔,而后登基为帝,即为当今圣上。 今上生母郑氏,原为叛臣眷属,叛臣被杀后没入g0ng庭,充作时为宪宗贵妃郭氏的g0ngnv,后得宪宗宠幸生下宪宗第十三子即今上李忱。当今圣上即位之后,立即将生母郑氏立为皇太后,而将郭氏从太皇太后降为皇太后,一应待遇均大不如前,而郭郑二人旧时便有嫌隙,今上对郭太后更加疏远冷淡,并不把这个嫡母放在眼中。 郭太后对此大为不满,去年十一月登勤政楼,yu跳楼自尽,被左右侍从拦下。今上知道此事后很不高兴,郭太后当晚即在兴庆g0ng暴si。而今丧仪早已完成,却因葬处不定迟迟未出殡下葬。 几位宰相听闻李忱一番话,顿时一脸惶恐,战战兢兢,虽然殿内燃着好几个炭盆,也冒出了一身冷汗,他们自然明白今上以皇太叔继位,其间多有不能言明之事,唯有将穆宗及以下四朝视之为得位不正的伪朝,今上乃拨乱反正,继位自于宪宗,一切才将名正言顺,郭太后祔宪宗室自然是今上不愿看到的事。将穆敬文武四朝视为伪朝,朝中官员多数不会同意,因为他们都曾做过旧朝臣子,而郭太后不祔宪宗一事,大多官员都愿以此为妥协向今上示好,白敏中立即请示说此事可交由他们去劝导王皞。 此事暂毕,君臣又议及收复河湟之事,而今降地已经由西北的凤翔、泾原、邠宁、朔方、振武五镇出兵支援,唐军尽驻三州七关,完成控制。然其后如何安抚民心,恢复生产,如何防卫边境都需要细细议定。此事议完,几位宰臣行礼yu告退,李忱却突然开口问马植:“存之且慢行,朕看你腰上这条通天犀带颇为眼熟,不知从何得来?” 几位宰相面面相觑,又一同看向马植,不知圣上此话何意。马植已满头大汗,语无l次,李忱见状笑着说:“存之勿急,慢慢道来,朕依稀记得曾经赐予左军中尉马将军一条犀带,与你这条颇为相像。存之也姓马,莫非你二人竟是同宗?”马植顿时委顿于地,具言犀带来处确为马元贽。李忱忽然正se,严肃地说:“众卿好自为之!朕最担心的,就是诸位辜负了朕,那就只怕是面都见不着了!”说完,便叫众位起身退去。 几位宰相出了殿门往g0ng外走,正见前方一人也往g0ng外走,似是翰林学士韦澳。周墀疾步赶上韦澳,几位宰相知道他二人早有交情,也不以为意。“子斐且慢,”韦澳听得周墀喊他,停了下来,而后与周墀同行,“子斐身为翰林,常得陛下召见,当b愚兄更能t察陛下之心。愚兄近来得陛下推重入政事堂议政,然才小任重,且不能t会陛下之心,不知子斐可愿提点愚兄?”韦澳沉默良久,给出的建议竟是:“愿相公无权”。 思政殿内,自父亲提到马元贽,屏风后李温也开始紧张不已,几乎汗sh重衣。听到父亲喊他们几人出来,甚至猛然打了一个抖,四弟见他发抖竟用那孩子独有的纯真语气问他是不是觉得冷,还要把他的披风送给他穿。他瞬间又平静下来了,回想自己往日所为,无愧于心。如果连他的存在都是错的,那又何惧再被挑出点瑕疵呢。他们四人来到父亲面前行了家礼,贺了节令,父亲又依例问了几人功课,就叫二弟三弟先下去了。 “温儿,滋儿,来,咱们父子一块儿说说话,你们两个说说,父亲该不该罚马侍郎?”李忱从案后面走出来。 李温敛眉垂目“陛下自有圣明之断,儿愚鲁,不敢替大人论事。”李忱温和的脸se瞬间沉了下来。 李滋却走到父亲身边牵住那明hse的衣袖来回晃荡,“阿耶你为什么生气,为什么要罚马侍郎阿?我刚刚在里面差点睡着了,都没听到你们在说话呢。”李忱r0u了r0u他的小脑袋“你个小鬼头,阿耶把特别喜欢的玩具送给一个人,可是他却不珍惜,你说阿耶该不该生气?” “哦,那是有点不开心,那就把玩具要回来好了。” “朕也是这么想……。” 话音未落,李忱忽觉天旋地转,原以为是自己头发晕,抬头一看,万物都在晃动。心头闪过地动二字,眼梢瞥见殿内宦官g0ng人们已乱作一团,李滋慌乱之下不小心跌了一跤,也许被乱跑的g0ng人吓到,竟趴在地上哭了起来,与此同时王归长已扑到他身边,一边拖着他摇摇晃晃往殿外跑一边喊:“大家,地动了,快,您快出去,到殿外!”他被拖着跑了两步,竟一把甩开王归长又跑了回去,正要将李滋从地上抱起来,眼梢火光一闪,还没来得即反应,只听一声“小心”,旁边人影一闪已将从架子上飞向他的炭盆拨到一旁,火红的烧炭撒了出来,有一小块儿溅到李滋手上,被他握着胳膊瞬间抖掉了,万幸炭盆架子没有直接砸下来。他立马抱起李滋跑到殿外。 李温一开始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到王归喊地动才知道往外跑,而他站在殿内一侧,往外跑了两步刚好看到父亲跑回来抱四弟,也看到了身旁那个架子上飞出的炭盆,于是下意识伸出手臂挡拨了一下。 李温跑到殿外,大地已经不再晃动,殿前乱成一团的g0ng人在王归长的呵斥下平静下来,被一个个交代了事项领命到各处传递消息,查看伤情,寻找太医并安抚各g0ng去了。由于担心再震,众人暂时还是不能回到殿内去,李温只觉右小臂外侧碰过炭盆的那块儿r0u火辣辣的疼,掀开袖子一看,已经起了几个水泡。李滋眼圈红红的,眼泪在眶子里打转,手背也被烫出一个大水泡来,父亲拉着他的胳膊不让他去碰,一面催促王归长去叫太医。一转身看到他的胳膊,似乎有点儿震惊。他赶忙把袖子放下遮住了那火辣辣的一片。 没过多久又有一次小震,因为事先有所准备,众人没有慌乱,依旧各司其职,太医为他们兄弟二人处理了伤处,上了药,时间久了痛感似乎也迟钝了不少,不再火辣辣的疼。李温向父亲李忱告退,说起忧心府内情形,想早点回去看看,父亲几次想要开口对他说点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但每次看着他时面se已和缓不少。 天se已晚,虽有意外,暮鼓还是如常响起,以此日常之音安抚民众受惊的情绪。出了g0ng门,才知道今日虽有暮鼓,各坊坊门却没有尽闭,街上也到处是人,并没有匆匆赶路的迹象,打听了才知道因担心夜间再震,今夜允许每坊留一个门,并且允许害怕再震的众人在街上滞留过夜。 一路走过,除了民众对再震的担忧,这次地动似乎并未对长安城造成什么大的影响。从外面看,各坊屋舍都完好无损,不见一间倒圮。 第四章 一路打马急行回到王府,见府内下人并不慌乱,掌了灯来来往往收拾着走道上地动震坏的东西,见了他行了礼便继续做事,院子里的假山落了一块儿石头砸倒了几株盆景。到了正房门口,屋子里多是些晃倒的架子,几案上的小摆件摔落一地,瓷瓶也碎了几个,苏尽正指挥着几个小婢nv清理地面上的碎瓷,见他回来忙到跟前问安,李温只说无事。 苏尽又将王府震坏情况一一禀明,李温左顾右看,不见阿保,也没瞧见郭芸,正待问,就听苏尽说震时郭娘子虽在院子里,却给一个乱跑的小宦官撞到摔了一下,阿保请来了王宅医官刘太医,领到后头去有一会儿了。李温努力维持的冷静一瞬破灭,一边指着苏尽骂“杀才!这么要紧的事不早说!什么花花草草砖头瓦块倒先来了一车”,一边急急往后院去了。 “我这不是想让您喘口气儿么……”苏尽咕哝着进屋继续收拾去了。 午后渐起北风,云翳重重堆叠,这会儿朔风越发凛冽了,厢房里拢着火盆子,郭芸看起来倒无大碍,在榻上倚着,席上垫了厚厚的坐褥,腿上还搭了毡子,刘太医已经在写药方,阿保在一旁等着。郭芸跟他细说了自己摔倒时旁边恰好有棵梅树扶了一下,只是受了些惊吓,没有实实摔在地上,刘太医却面有忧se,说了些胎气多次受扰恐怕不好的话,终了竟说:“有早产之虞,请府内早日准备。” 这下两个头一遭做父母的人倒都有些怔愣了,李温虽常日里见着郭娘子与茶来缝些小孩子的衣衫鞋袜,也与郭芸说些给孩子取名之类的闲话,到底是年少,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还是郭芸年纪大了两三岁,一瞬迟滞过后少不得满心担忧的与太医细问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太医又宽慰道:“也不必太过忧心,只是有备无患罢了,再说您此胎七月有余,即便现下早产不是瓜熟蒂落,也是霜催风打不得不落,倘或长留不落,反而母子均受其害啊。” 送走了太医,阿保随着李温倒前院去找王府长史商议府内人员添置及安排,一路上听着李温不住发问:“你说产房现在是不是要布置起来了?对,还有稳婆,要再多找几个有经验的来,府内现在只有两个,太少了,还要请几个医婆过来……” “王爷莫急,这些奴都会一一安排妥当,现下最重要的,是要找个稳妥的r娘来,以备不时之需。”阿保思及王府里关于生产的一应事项倒是好准备,毕竟十六王宅里亲王众多,即使有缺也可到其他王府暂时借用,唯有r母须得备好。 “对对,r母要细细挑选……” 夜深人定,外面已经簌簌落起了冰粒子,李温回到厢房,掀开帘子,一gu热气扑面倒使得浑身打了个战栗。郭芸见了忙叫仆婢端了热水上去伺候他洗漱换衣,小丫头手脚不伶俐,换衣服的时候碰到了他右小臂,郭芸见他哎呦一下打开丫头的手,忙问他手臂怎么了,是不是震时伤着了。他这来来回回跑,几乎都要忘了自己的伤,这会儿方想起来,将g0ng内情形大致说了,又说手臂无碍,只是给火盆子略砸了一下,已给g0ng里太医瞧过,上好了药。 一时想起外边街上的人,李温又叙叙笑道:“这下应该没有人要在大街上睡觉了,我是宁愿在这熏风软卧里笑着si,也不愿在大街上凄风冷雨冻si的,想来世人都是一样的。” “地动又兼风雪,只怕有些人是不得不在街上睡。”郭芸说完觉得气氛一时凝滞,刚想说些软和话来。就听李温叹道:“如果有的选,谁愿意挨饿受冻呢。” 郭芸一面也在心里琢磨着,“只怕明日受灾的贫民便要到城里来乞食,不知朝中如何安排,往常总有公卿之家在城外设棚施粥施米,不知此次王府是否也可参与。我这多灾多难的孩子,若是此举能为你积些功德,为娘心里也宽慰。”于是便将想法婉转道来,又说此乃义举,也好叫圣上知道你心怀仁德。 李温想,父亲恐怕不会喜欢他这般心怀仁德收揽人心,但仍觉得此事可行,说第二日找府曹商议。 谁知自第二日开始,雪便越下越大,一连七八日不见停歇,此次地动京畿受灾本不算严重,倒塌的也多是本就危如累卵的旧屋,朝中赈灾事项都如常安排,但天公不作美,只怕最后雪灾反重过震灾。李温听长史说起城外粥棚里领粥的人越来越多,临时搭设的蔽风帐篷不顶事,灾民晚间多住在破庙观堂里,白日到粥棚领上一碗粥,延拖着不致即刻丢命而已,但耳闻不及目睹,也唯作一声叹息罢了。 大雪连下了整十天,这天一早终于停了。天上出了太yan,屋顶压了厚厚一层雪,眼看着屋脊都仿佛承载不动要弯了。屋里常燃着火盆,熏得雪化了又沿着廊檐冻上,流出一排排冰挂,在太yan底下折着耀眼的光。院子里栽了好些梅花,也都已经打了圆圆的花ba0。 过午以后,李温正在正堂里与府曹们议事,忽听得阿保来报说万寿公主来访,他喜出望外,这边匆匆散了,来到待客的花厅,远远看见一个人背光站着,穿着朱红的大氅,领口一圈狐毛,螺髻上的钗环在穿堂风里丁丁作响,繁缛中带了自矜身份的骄傲。来人转过身来,莞尔一笑,“怎么,连阿姐都不待见了?” 第五章 “阿姐!你说什么呢!你怎么来了?” 姐弟俩相携到榻上坐着说话,李温见阿姐把大氅脱下,有小心翼翼扶着肚子坐下,忙问自己是不是要有小外甥了。万寿公主李仪仙一脸促狭,“弟弟如今对妇人生育之事也如此经心,可见是长大了啊!” “阿姐!你也知道我府上郭娘子也有孕在身,这些我自然知道。”李仪仙一脸恍然大悟“啊,是是,弟弟当b姐姐我要早做父母呢。如此,弟弟也当更加t谅做父母的心意了。” 李温压不住苦涩“是父亲让你来的么?他有什么话不能直言?要让阿姐冒着风雪挺着肚子来做说客?” “唉,你误会了,不是父亲,是母亲,冬至那天我和母亲在仙居殿里等了你一天,以为你总要过去看看,谁知后来地动了,乱荒荒的,到底没有见到你,又听说你伤了手臂,忧心忡忡的,嘱托我一定过来看看。哪知大雪一连好几日不见晴,路上雪那么厚,我这样子也不敢冒冒然出门,这不今日午前路上雪一清理,我就立马过来了。” “原本是要去看看母亲的,谁知那天父亲议事耽搁了,又遇上地动,天se也晚了,传递消息的小宦官说母亲无事,我也就没过去。其实母亲不必担心,父亲只是不喜欢我,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想来只要我少与你们亲厚,父亲也就不会迁怒你们了。” 李仪仙听了这话气的不轻,站起身指着他道:“你个不知好歹的犟嘴鸭,我这一番苦口婆心,只当是对牛弹琴了!我这就走,从此以后再也不来了,你就在这自怨自艾做个真正的孤家寡人吧!”说完转身就要走,李温忙上前拉住,“阿姐,阿姐!是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 李仪仙气笑了“哼,我还不知道你,你向来主意大,想做什么事撞了南墙都不回头,咱们小时候郑太妃总对母亲不满,刻意挑拣为难,哪次不是你y要跟老太太理论,最后气的她打噎。其实有时候我也想跟她吵一架,可是母亲不许我也就罢了,况且也知道每次你闹了之后,太妃觉得是母亲教坏了你反倒更加变本加厉。可你一次也没有听过母亲的劝,直到太妃彻底厌了你也不再理会咱们。你如今是走了窄道了,不得不偃旗息鼓,蜷在这里心气儿没处撒,少不得我和阿娘得被你刺上一刺。叫你低下头认错,那可真正是难于上青天。” 李温只得腆着脸认下“阿姐你骂的对,弟弟真的错了!” “行了!我也不是来吵架的,我知道你这几年心里憋着气,可是又能怎么样呢,父亲如今是大唐天下之主,宰执四方,不容得任何人挑战他的威严。你和父亲真像是前世的仇人,今世有缘成了父子,却到底没有做父子的情份。你几个月大时父亲就落难离了家,期间几次回来,也总是从太妃那里听到你顽劣不驯的说法,本就淡薄的情份一里一里也就灰飞烟灭了。你十二岁那年父亲让你出阁到十六王宅去,母子分离,难道母亲心里会好受么,她只是看清了,你越长越大,你们父子也会越走越远,喜欢的人住的近了尚有锁事磨磋,倘或你住在大明g0ng里,你们父子恶缘反倒越积越深,谁知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倒不如离得远远的,两下里清静长久。” 李温呵呵一笑“我不怨母亲,从来也没怨过,如今四弟那样得父亲青睐,他的母亲又是吴昭仪,碍于我,想必对母亲不会有什么好脸se,我只怕真的会连累她。其实我倒希望父亲能早日立四弟做太子,只要四弟不把我当眼中钉r0u中刺,我就好好做一个游戏人生的闲散王爷,与有情人做快乐事,何必成天去与那些朝臣虚与委蛇呢。可是他不会放过我们,他要让我们每个人都在煎熬,最后会是什么样结果,谁知道呢,我只知道,谁都不会坐以待毙,我更清楚,这就是他作为奕者独有的权力。” “也许吧,但如今他把复兴的曙光带到了大唐,人人称颂,我们这些儿nv,就得好好在自己的格子里谨守本分,一起把这棋局盘活。所以你还得在这里好好蜷着,等到真的要换人执掌这局棋的时候,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不拦着。” 李仪仙说完,忽转了个话头,轻声问道“听说之前你那个有孕的姬妾还为你挡了一次灾,是怎么回事?” “这事说来话长……”他刚准备简要说下,苏尽匆匆跑了过来,喘着粗气“王爷,郭……郭娘子……发作了!” 虽然有所准备,这句话还是简直炸的人头皮发麻,李温急得想过去看看,但姐姐还在这里,只得耐下心来说“姐姐,现下不是说话的时候,我先送你回去吧。” 谁知李仪仙竟非要留下来等着看孩子,说是太晚的话就在王府住下,还说等下次进g0ng好向母亲交代,李温无奈,怕下人来来去去冲撞了她,只得先叫人把她安置到客房里,这才来到产房旁的廊庑下等着。一开始郭娘子的叫声着实有点儿吓到他,不停叫人过来问怎么回事,阿保说nv人生孩子就是这样,鬼门关里走一遭,他只得继续等,没一会儿叫声就没那么大了,稳婆说产妇要保持t力。一直等到h昏,一个医婆慌慌张张跑过来,他高兴的问“生了吗?”医婆一脸紧张:“生不下来,难产了,孩子都没个动静,也不知道还成不成,郎君您给拿个主意,保哪个?” 李温这下真的慌了神,脑袋嗡嗡作响,“保……什么保哪个……什么成不成?不行,我得进去看看。”阿保只得一把拉住他,“您可千万别慌,也不能进去添乱,郭娘子见了您压力更大。再说那地方血淋淋的,把您给吓着了可怎么办!”又转身指着医婆“你们这些ai耍滑头的,总想着把事儿推脱出去,今天母子俩少了哪一个,你们都仔细着自己的皮r0u,去,把你们的看家本领都使出来,只要母子平安,赏钱少不了你们的!” 医婆只得战战兢兢回去了,几个人一商量,最后还是用剪刀剪了个口子,叫一个手小的稳婆伸手进去把孩子给拽了出来。孩子出来一看,几个人都有点慌神了,浑身发紫,瘦小的跟n猫似的。 郭芸浑身脱力半躺在产床上,眼前恍恍惚惚的,只看见一个稳婆手里提着个东西使劲儿拍打也没反应,心里一急,就晕了过去。 几个稳婆医婆把孩子放下,惴惴不安的正准备出去请罪。刚走到门口,听到外面有人说梅花开了,又听屋里一声声细弱的呜咽声传来,赶紧回过头来,到近处一看,孩子真的在动,在哭,终于长出一口气。 第六章 炎瘴蒸如火,光y走似车,夏至过后第四个庚日,便入了中伏,此时暑气炽盛,y气为yan气所迫伏藏于地下。土之气润,蒸郁而为sh,sh暑之气蒸郁,则大雨时行。 烈日炎炎,乱蝉嘶叫,r母虹娘带着秋棠并几个小婢nv在廊檐下里翻箱倒箧,把藏了大半年的衣裳、布料通通拿出来翻在白晃晃的太yan底下晒上一整天,小院里摆满了挂着绫罗绸缎的架子,织金绣花在太yan底下反着亮闪闪的光。虹娘正抖着箱子里的大毛料,眼光余稍瞧见秋棠从箱子里翻出一块儿素绸来,赶紧放下手里的衣裳,把布料抓在手里细细摩挲。 她想着眼下虽暑气正盛,然则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中伏一过,这龙首原再浇上几场急雨,天儿可就真的一日凉过一日了,季夏早秋的长衣也该早早做下了,况且狸奴那孩子又是个外强中g的,外表瞧着白白胖胖咋咋呼呼的,夏天里却总害暑苦夏的厉害,一到春夏或夏秋之交换季儿的时候又总是对天时变化格外敏感,一个没注意总要闹点小病小灾出来。 狸奴虽是这王府里唯一的孩子,千娇万惯的,可到底是经历了早产生下的,娘胎里没作养好,她至今还记得自己头一回把那个没b巴掌大多少的小东西抱在怀里的感觉,哪哪都是细弱的,叫人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连哭都有气无力。她把自己胀鼓鼓的rufang塞到她小嘴儿里,她却像是从哪里借来了生机,咬着就不撒嘴了,咕咚咕咚喝个够,一点儿不像主家说的那样挑剔,宁愿饿肚子也不肯吃几个r娘的n。于是她就被留在了王府里,再也不必忍饥挨冻,更让她感到慰藉的是有了狸奴,一天天看着她,就像是看到自己那早夭的nv儿也一天天长大了,也就有了把日子一个个过下去的盼头。 “秋棠,你看这绸布细软,可以裁几件小半臂,天气稍凉了套在两裆外面穿,再挑些厚实漂亮的料子做几件夹衣裳,咱们收起的时候把这些料子放外面,回头就可以开始做了。” “好好,虹妈妈您可真是够c心的,换季的衣裳针线娘子们也会准备的。” “哎呀,老话儿都说这小孩子五岁六岁淘气得人嫌狗厌,狸奴又活泼跳脱坐不住,这衣裳呀要多备几件才好,况且这孩子也挑得很呢。”虹说着就把料子一块块分门别类放好。 秋棠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原本在郭芸那里伺候。后来郭芸生产完见不是儿子略有些失落,待听得太医说她这几遭伤了身子,恐怕以后子嗣艰难,她那些九天揽月青云直上的志气一下泄了一大半,剩下一点儿在病床上延捱到了年底,听得皇帝要给郓王赐婚的时候落到了脚底,丧魂落魄的过了近两年,等到回过神儿来,侧妃王氏也已经进了门儿了,nv儿都会跟着猫崽子跑到园子里扑蝴蝶了。她那会儿心里充满了愧疚,着意补偿,看见什么好都要给nv儿送过去。见秋棠年纪虽小却手脚利落口齿伶俐,在她混沌的时候也一如既往,不张狂不懈怠,就把她放在nv儿身边照看着。 秋棠热的脸红红的,拿手扇着风,“唉,天真热,小狸儿总算是败在了金乌手下,肯好好歇个晌儿叫咱们ch0u个闲空了。”一旁新进府的小兰却生出了疑问“虹妈妈,小郡主怎么跟咱们乡下人一样叫什么猫儿狗儿的?” “哎你个小丫头”,秋棠接过话头,“叫猫儿狗儿怎么啦?况且这只是小名儿,乡下人不都说贱名儿好养活吗?而且小狸儿大名好听着呢,她出生那天梅花一下子就开得满院满树都是,可漂亮了,王爷就给起了个名字叫梅灵。可是保公公说小郡主身t太弱了,这么灵x的名字叫着恐怕咱们凡夫俗子留不住,不如像乡下人一样取个小名儿叫着好养活,那时候刚好万寿公主过来看孩子,她就指着跑过去的一只小花猫说那不如就叫狸奴吧。小狸儿不闹腾的时候多可ai啊,这个小名叫着多亲昵,你说是吧,虹妈妈?” “郡主叫什么名儿还不都是郡主吗,还是快快收拾了这些东西,只怕狸奴一会儿就醒了。不过郡主怕热这头倒是跟大名贴切。小兰你还是进屋里看看去,别叫她把毯子踢了。” 小兰轻手轻脚走到屏风隔出来靠窗透风的一间,掀开薄薄的一层纱帐,里面空空如也不见人影,吓得赶紧出去跟虹娘禀报。 “哎呀,小祖宗这是什么时候又跑出去了,你们有人看见了没有?”虹娘一边问众人一边说:“快散开各处都找找去,秋棠你悄悄过去看一眼在不在娘子那边,娘子没醒的话就别惊动她了,咱们先自己找找,这也没多大会儿,也许跟上次一样自己跑到园子里玩去了,我过去看看,可千万别跑到水边去。”虹娘一边说一边朝着西北面园子去了。 第七章 郓王府位于十六王宅东北角,与之b邻的西侧是棣王府,两府北侧一角各辟出一块地合在一起做成了个园子,又引北方龙首渠水入内积水造湖,湖中遍植荷花,湖上九曲回廊连贯,中心一座孤亭,名曰思雨,亭四周有竹制卷帘,又挂飘飘纱幔,夏日将向yan一侧卷帘垂放,即可邀儒客,纳微凉,坐卧于内,享近水楼台,赏风荷清举。 此时亭内正有二人设席趺坐,其中一人身着浅青广袖罗袍,姿态闲逸,正是郓王李温,他正斜倚着亭柱,听对面之人抚琴,对面男子年约弱冠,着素白常服,膝上置一古琴随x弹拨。一旁食案上还放着冰酪浆并一些瓜果,看样子二人是要在此处久坐论音了。 李温看对面的李可及素手弄琴,颇有些懒摇白羽扇的惬意,然再一瞧他额上汗珠,有些忍俊不禁道:“没想到自道你竟如此苦夏,思雨亭已是府内消夏最佳之地,你依然如此满头是汗,倒是与我家小狸奴颇为相像哈哈!” 李可及听闻此言,把膝上琴往地上一放,端起一碗酪浆“那王爷就恕某自便吧!”说着就开吃了。 “好!好!哈哈,没想到刘长史离府三年还记着本王喜好音律,将你推荐进府来,自道这般率x恣肆,甚得我心。c琴弄乐,得之于心,方能应之于器,如此暑热b人,不凉自然不能心静,今日咱们就不弹拨吹唱了,就论一论减字谱吧。” 二人正要细细讨论些乐理,忽听木回廊上传来踏踏声,转身一看,一个穿着浅青短袖套头衫和小袴,露着藕节一样四肢的半人高小童正沿着回廊朝着这边跑。 李可及刚想要问这是谁家孩子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就见旁边人已经出了亭子,跑到小童面前一手提起来抱到怀里,心里就明白了大半。 李温抱着nv儿,一边嫌弃得拿自己的袖子给她擦了汗,嘴里还念念叨叨,“你这个小人jing,又是怎么把你阿娘跟r母骗开了跑出来的,看她们下回不拿绳子把你栓在床脚上。”复又拿手点点她扎着两个揪揪的脑袋,谁知人家一点儿不害怕他的恐吓,竟咧开嘴露出一嘴小r牙呵呵笑了,他有点无奈,一边往亭子里走,一边故作惊吓把她往栏杆外抛了一下又抱回来,反倒惹得她更开心地咯咯笑起来。 李温抱着孩子回到亭子里,把她往席子上一放,对李可及道“这就是我们家的小狸奴,如何,有没有其父之风。”谁知刚一松手人就朝着食案上的冰酪扑了过去,还是李温眼疾手快一把将碗端了起来,低头看狸奴,她也不哭不闹,就瘪着嘴耷拉着眼拿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望着他,奈何此事妥协不得,只有稍稍松懈“好吧,只能吃两口,阿耶喂你,过来吧。” 狸奴靠在阿耶怀里吃了两口冰酪,开心得抿嘴直乐。对面李可及见他们父nv其乐融融的模样,也笑道“知足常乐,颇类其父!”李温闻言也一笑而过,并不愿深谈。 听到远处隐隐传来r母虹娘的喊声,李温忽道“你这个r娘啊,上次你躲到树丛里她找不着你,把她急得跟什么似的,也把你阿娘急得要掉了魂儿,今日竟还是如此不经心叫你一个人跑出来,看来今天咱们得吓吓她,叫她好好记着教训。”说完把孩子往李可及怀里一放,径直从亭子一角跳了下去,原来亭子一角竟拴着一只乌蓬小船。 李可及把孩子抱给他,他把狸奴往乌蓬底下一放,又把拴着小船的绳子解开,便划着小船往荷花深处而去,看见小狸奴似乎要从乌蓬下面出来,他连忙说“做好啊,不许乱动,阿耶带你去摘莲蓬吃,莲蓬可好吃了,b冰酪还甜。” 狸奴那小脑袋瓜可能还想不明白莲蓬是什么东西,虽然喝过银耳莲子羹,但是没人告诉她那些莲子是怎么来的。但是听阿耶的话准没错,摘莲蓬听起来也是一个挺好玩的活动。于是就在底下乖乖坐着。李温见状笑了“你阿娘总跟我说你不听话ai闹腾,虽然有时候是挺闹腾,但是该听话的时候还是挺愿意听我的话的嘛。”说还完颇为自得的轻声哼起了采莲曲儿来。 “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 逢郎yu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虽不如李可及天生一副好嗓子,音辞宛转曲折,令听者忘倦,也是意蕴悠悠,音辞绵长不绝,唱完朝船篷下一瞧,小狸奴眼巴巴瞧着他,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仿佛在说“阿耶唱的真挺好听!” 虽然若是狸奴会说话,更大可能会说“阿耶,莲蓬真的那么好吃吗,我们怎么还没到啊?阿娘说这里种的都是荷花,外面这些大大圆圆的叶子不是莲蓬吗?” 但是挡不住今儿个兴致好,于是摘了一片大大的叶子盖在狸奴头上,“这个是莲叶,做荷叶饭用的就是这个,闻闻香不香?”狸奴用鼻子嗅嗅,摇摇头,还要张嘴去咬,“哎哎,不许吃,这个不好吃。”于是又挑了一只b较neng的莲蓬摘下来,把莲白一个个剥出来放到她小胖手心上,“吃吧!尝尝甜不甜。” 兴头上来,又唱一曲 “若耶溪边采莲nv,笑隔荷花共人语。 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香袂空中举。 岸上谁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杨。 紫骝嘶入落花去,见此踟蹰空断肠。” 唱完不免感叹“唉!我有狸奴倾国se,不知将来便宜谁家游冶郎!” 第八章 这藕花深处虽亲水蔽日,却不大通风,有些闷热,狸奴在小船篷里满头大汗,李温只好让她出来坐在船头稍稍凑点小风。 见她这样害暑,他摘了一个看起来熟透了的莲蓬,把碧绿的莲心剥出来喂给她“尝尝这个,b莲子还好吃,清热解暑,多吃点以后你就不会怕热了。”狸奴一脸期待的吃下去,满脸苦涩的“呸,呸”吐出来,看到阿耶一脸促狭的呵呵笑起来,也知道是阿耶故意逗弄自己了,气得两腮胀鼓鼓得像只河豚,扬起手就把没吃完的莲子给扔到了水里,眼圈红红满眶珠泪,抄着莲蓬j子就要去ch0u人。 她阿耶一看这是真的生气了,赶紧坐下来抱到怀里哄,m0着头把好话说了一箩筐,忍着汗味儿亲亲她汗涔涔的小脸,末了又指着去看水里的几尾绕着船的小鱼,对着她的脸,把嘴张大一字一字教她“看,小鱼儿,鱼,鱼,鱼,狸奴喜不喜欢鱼?”这才算是把注意力给转移过去了。人常说贵人话语迟,可也没有到这个年纪还不开口的,医官太医看过无数,都说没有任何毛病,可是不要说他与郭芸,恐怕连阿保都觉得狸奴这辈子都不会开口了,甚至会时不时的想起当年中的那一遭毒。 看她要探着身子去抓鱼,他只得转着圈给她扮鬼脸,打唿哨,一边絮絮道,“水可碰不得,碰了会生病,病了狸奴难受,阿耶也会心疼的。你听话,阿耶给你摘朵花来。”真的抱着让她摘了一大朵花,他又挑了几朵莲蓬掰了顶拿荷叶裹上给她抱着,父nv二人这才慢悠悠划着小船往外走。 哪知道一朵乌云起天末,倏忽长驱半天阔,仲夏急雨说来就来,他们只赶到亭子里,就已经雨脚错落了,父nv二人只得在这思雨亭里凭栏赏了一场雨打荷。 他们这边悠闲自得,却不知前头院里早已风雷滚滚,闹得不可开交。 虹妈妈找不到孩子急的一头汗,不仅郭芸知道了,小丫头还把侧妃王氏也惊动了。王氏进府三年有余却未生下一儿半nv,而自两年前生母晁妃薨逝以后,王爷便多放浪形骸之举,常与伶人乐伎往来,府内也新置不少美婢,可除了两位姬妾先后有孕却小产之外也并没有其他消息,狸奴依然是王爷唯一的孩子,从小被他如珠如宝的疼着,养成了有些骄纵的个x,而王氏素来看不惯狸奴恃宠生娇的张扬x子,难免要说两句风凉话,郭芸本就百爪挠心了,这油遇见火,砰的一下就烧的轰轰烈烈了。 如今郭芸时常后悔,虽说异想天开了点儿,她也时常想当年若是自己没有阻拦王爷为自己请封,那是不是后来陛下就会恩准此事作为对王爷挡火盆救下四皇子李滋的赏赐,而不是给王爷赐婚。 直等到父nv二人出现,一切终于真相大白,早已在此劝说的阿保长出一口气抹了抹满头的汗,郭芸把狸奴抱在怀里直哭“我儿命苦,是阿娘对不住你,没给你生个伶俐的口舌……”r娘在一边细语劝她天这么热快别把孩子捂着了。王氏在一边也直喊委屈,“这骂妾替王爷挨了,这罪过妾可不敢替王爷担当!” 李温讪讪的,却不好说自己也有错,于是把王郭二人各打五十大板,通通叫去闭门思过,但狸奴每日都离不开r母的照看,只将r母狠狠训责了一通,对其今后作出更加严格的要求。但从此以后,王郭二人矛盾也就愈加深刻了,只是眼下碍于李温的处境,二人除了一些小事上争执,事关重大的时候均非常聪明的各退一步暂以大局为重而已。 白露沾野草,时节忽复易,又一年夏末秋初,h昏带走蒸腾一日的暑气,入夜渐微凉,蛙鸣蝉嘶不绝于耳,仿佛定要将最后一声哀鸣点缀在余数不多的几个夏日中。 郭芸带着虹娘穿庭过院往正房去,茶来在前提灯引路,一个夏天不加修整,院子便草木葱茏几乎淹没小径。r母与茶来留在门外,她推门入室,见房里一灯如豆,照出明明暗暗的昧影,李温坐在圈椅里,光线照不到脸,瞧不见是个什么样的神情,她悬着的心却一下落到了底,是福是祸想来总是有个了结了。 这时李温却道“明日天亮,你便带着狸奴出府吧,先到你兄弟那里住上几天,再一起出城,去洛yan也好,益州也好,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往回走,我叫阿保把一切都给你们安排妥当。” 郭芸大惊,“王爷这是何意?!也许圣人只是一时有恙,事情还未到如此地步,王爷还记得妾曾与您说过的那个h龙入室的梦吗?妾信它,也信王爷,即便万劫不复,妾也愿与王爷同甘苦!” “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定。而今父亲已经两月不朝,臣工月余不得见,怕是病势汹汹。臣宦之中唯两位枢密使,两位神策军中尉与两院宣徽使常得以入觐,而六人中四人皆为父亲平素所亲,尤其王归长更是时时不离君侧,只怕诏书早已草定,回天乏术了。况且昨日我已遣苏尽密会马公儒,向他探问父亲境况,竟被严辞拒绝,看来他虽与马元贽同出一宗,倒确确实实是尽忠于父亲。只怕我的结局,早已在他们gu掌之中了。如今王氏与众姬皆已离府,只剩你们母nv,狸奴身为nv子,想来四弟不致赶尽杀绝。”李温说着内容惊心动魄的话,语气却平和无b。 起身走到屏风后,“你们去收拾一下吧,把狸奴喜欢的玩意儿带上,该走的时候我叫她起来。”檀木大床上狸奴睡得额角冒汗,他ch0u了汗巾给她拭了拭。为父十载,尽享天l,此生足矣,只是此时此刻,他竟有些后悔平日里对她宠ai太过。也许是因为他没能得到父亲的慈ai,竟把自己这份缺失投注在了她的身上,使她成了一朵富贵里浸y的娇花,不知人间有疾愁。不知以后颠沛流离的日子,她还能不能如此安稳的做个好梦。 郭芸回到后院住所,叫虹娘去收拾,却越想越觉得不安,弟弟郭敬述因缘际会得以结识神策军中的丌元实,自己曾授意他多与之接触并贿之以财,难不成竟是弄巧成拙了么,想着想着蹭的一下站起来“秋棠,你随我到前头公署里看看。”她要去找李可及,细问眼下境况,未曾想昔日水火不容,相看两厌的邻家乐工之子,兜兜转转竟又在这王府里遇上,自相遇以来两人默契的淡然以对,既无旧邻之睦也无旧敌之恶,少时的成见在生si攸关时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刚走到前院,就见一队兵士披甲执戟直闯入内,她转身就往正房跑待要去告之李温躲避,竟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郭娘子勿惊,将军此来是为迎太子入g0ng,时不我待,快将太子请出吧。”原来这队人马正是由李可及引过来的。 正房内,狸奴自郭芸走后,不知是否感知到了父亲的危机,像是梦魇了一般不安的翻来覆去,脚腕上红绳串起的小金铃琅琅响,甚至哼哼唧唧的哭起来,脸蛋上还晕起一团嫣红,李温伸手一m0,狸奴竟在这时候发了烧。他想着曾经请太医给她备了一些常用的药丸子放在后头,就要把她抱到后头去,先吃点儿能退热的救急,也好让r母好好照看着。 刚把她抱起来就听见叮当一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低头一看,竟是那支去年狸奴生诞日时不知谁人所送的九鸾钗,当时狸奴就因为拿了这支钗玩病了一场,后来自己就把它收到正房里,想着狸奴不常住在这里,没想到今天她又将它翻了出来。 他打横抱着她就要绕过屏风出门去,狸奴却在他怀里醒了过来,一双妩媚初成的桃花眼直gg盯着他,盯得他心里一颤,想这孩子不会烧坏了吧,惶急中听见自己的心震得砰砰发颤,颤音余韵里微弱的呓语也被耳蜗分毫不差地捕捉“阿耶,今日可得活了。”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了高呼:“圣人病重,请太子速与我等入g0ng,决军国政事。” 这队人马的头领正是左神策军副使丌元实与宣徽北院使齐元简,齐元简入内将g0ng内实情略做说明,“陛下殡天,王归长等人矫诏yu立夔王,并将中尉王宗实调为淮南监军,然计为王中尉识破,立嫡以长,古今使然,请王爷速与我等入g0ng,柩前即位,以安天下。”甚至拿出了立郓王为皇太子g当军国敕书,只是敕下尚未加盖中书门下两省印鉴。 此时此刻,他甚至有些恍惚分不清真与幻,不知道狸奴终于开口说出的那句话是幻觉,还是这群迎立新君的兵士来自冥间,然而一切感觉都那么真实的存在着,狸奴甚至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问“阿耶,他们要带你去哪里啊?…阿耶,你可不能把我们扔下自己一个人跑。” 他倏忽清醒,亲了亲她烧的晕红的脸蛋,把她交给郭芸,“狸奴在家乖乖听阿娘的话,要好好吃药,阿耶很快就回来接你们。” 大中十三年八月七日,宣遗诏,立郓王为皇太子监国,改名漼。十三日,柩前即帝位,年二十七,帝姿貌雄杰,有异稠人。宣宗制《泰边陲乐曲词》有“海岳晏咸通”之句,遂以咸通为年号。 注:立郓王为皇太子g当军国敕 朕以寡昧,获承丕构,洁诚以奉九庙,恭已以临兆人,宵旰在怀,罔敢暇逸。而忧劳所迫,蒸暑或加,疾恙未瘳,既逾旬朔,万几繁重,不能躬亲。询於大臣,稽以古训,永惟负荷之重,思建储贰之贤,用举徽章,式固大本。长子郓王温,宜改名漼。濬哲天纵,孝敬日跻,秉德不回,出言可法。英姿齐圣,粹厚而恭,道叶继明,义符立长。可以贰於神器,增辉前星。宜立为皇太子,权g当军国政事。咨尔三事百辟,内外臣僚,宜协乃心,敬辅元子,罔违於道,俾致时雍。布告遐迩,咸令知悉。 宣宗遗诏: ………………………………皇太子漼,羽翼早成,春秋已盛,既膺主鬯,克荷承祧,宜於柩前即位。………………………………………… 小剧场 梅灵儿两腿儿光光,只剩一件小衣半搭在身前,被他从身后揽住腿弯儿撇开,整个娇儿被他圈进怀里,他低下头用下巴去摩挲她的侧脸,嘴唇抵在她耳边喘着粗气隅隅细语:“灵儿乖……跟着大哥来……大哥给你最好的……”一只手顺着腿弯慢慢m0索着往下滑向她两gu交叠处,细细r0u那红neng裂口旁坟起的两瓣白r0u,间或将修长的手指轻触一下裂口顶上突出的一点红豆,而后用两根指尖夹着那粒红豆轻轻捻弄。灵儿直觉那手指掐住了她的心尖儿,整个人随之一抖,裂口泌出一gu清ye来,不自觉用手抠住那双从小抱过自己无数次的有力手臂,口中轻哼着“啊……哥哥……不……不行……不要…了”转过头来将红红的眼梢与咬的红红的嘴唇呈在他眼前,他埋头吻下去,与那条小舌g缠着吞津吐ye,身下却将一根手指试探着捣进细细的裂口轻轻cha弄g挑,两条细白腿儿竟不自觉要往内夹,将他一只手夹在腿心里。他只得用另一只手摩挲她大腿内侧,再轻轻掰开,那小小的裂口吞纳了自己半根手指,内里一圈nengr0u不住x1嘬,流下潺潺涎ye。 灵儿只觉一gugu钻心的痒麻被他用手指从身下的小口送入t内扩散至全身,浑身战栗着又爬上另一个高峰,背后是他热气蒸腾的x膛,二人紧贴着,厮磨着,像是消磨掉了隔着的那层皮,从此真正血r0u相连,融为一t。 楔子: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他们走着,不停地走,一面唱着《百年歌》,“一十花枝两斯兼。优柔婀娜复厌厌。 耶娘怜似瑶台月。寻常不许出朱帘。”,歌声休止的时候,人们的脚步声、车马声和微风仿佛接替着唱起这支哀悼的歌。 挽郎两部各六十四人,皆为青绿少年,八人为列,皆介帻1素服,神情凄怆,声辞哀切,齐声接唱“二十笄年晔有晖。t如飘风行如飞。娈彼孺子相追随。终朝出游薄暮归。” 围观的人摩肩接踵,汗流相属,对着绵延数十里的送葬队伍指指点点。一些好奇的人加入到行列里去,打听道:“谁家出殡啊?”回答是:“韦家。”“是那个韦相公?唉,英年早逝啊。”“不是他,是他nv人。”“唉,反正都一样,王侯将相,都逃不过天公安排。丧事办得真阔气。” “哟,您这是刚到长安来吧,这可是天下第一家,前年公主出嫁那场面还在眼前呢,转眼间咱们的皇帝陛下白发人送了黑发人。唉,能不伤情,能不讲究吗!”“嗨,原来是公主殿下啊,可见泼天富贵不见得事事称心如意,皇帝陛下也有握不住的马缰绳啊。”“哟,您可小声点着儿吧,天家的排场咱能随便看,话可不能随便说。” 也有襕衫士子感兴而发:“霜摧桃李风折莲,世间尤物难留连呐。” 送葬的队伍从兴安坊出发,走东市西街,到宣平坊拐向东走延兴门街,一路上帐幕重重,弥街蔽日,仪仗有序。有尼姑与nv道士在前引翼,灵车,方相车,志石车,大棺车,輴车2,依次经过延兴门下,冥器舆,下帐舆,米舆,酒脯醢舆,ba0牲舆,食舆各百二十,依序跟随。紧接着是当今圣上亲笔题写的九尺铭旌3,而后有纛4,铎,轜车2。 烈烈旗幡随风而荡,门楼之上,众人言及的大唐皇帝陛下素服深衣,正默默注视着灵卤从门下行出。执绋人在九岁的小皇子普王李俨的带领下,面向楼上行拜别之礼,而后一路向着东郊凤栖原而去。耳边淑妃一气一噎的恸哭声,尼姑与nv道士的诵经声,挽郎挽士们的歌声,代哭人故作哀戚的伤泣,与幽幽归天紫金磬声相和,伴着缭绕弥漫的升霄降灵香,使人在隆重的葬礼将要结束,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倏然产生一种迟钝和恍惚的感觉,仿佛眼前一切都不再真切,只是浮华人间一场大梦,梦醒之后,一切还是最初的时光,还是那个大雪初晴的午后,他还是那个满怀忐忑的少年郓王,站在王府长长的回廊下,数着廊檐上根根剔透晶亮的冰挂一滴一滴融化,等待着他的第一个孩子降临人间的第一声啼哭。 1介帻:古代的一种长耳裹发巾。 2輴chun车,轜er车:古代载柩车。 3铭旌:竖在灵柩前标志si者官衔和姓名的长幡。 4纛dao:古时军队或仪仗队的大旗。 ps:不算是第一章,也绝对不是最后结局,先开个头,hebe未定,不按历史走向,也许写着写着就放飞了 pps:看到这对父nv的资料就不停开脑洞,尤其史载nv主的奇幻小故事什么九鸾钗联珠帐啊简直苏本苏,然后看到红楼梦里用秦可卿房里联珠帐暗示,然后联想到秦可卿与贾珍,脑洞一去不回头。。。可惜木有人写,木有粮吃嗷嗷,不得不自割腿r0u疗。 贴个 赠同昌公主卫国公主制 门下。si生有命,虽着於格言,夭横难明,岂由於定数。每念肃雍之德,载经悲怆之怀。疏土易名,用申彝典。故同昌公主,生知孝敬,天锡聪明。桃李凝华,芝兰蕴秀。克奉公g0ng之训,宁烦nv史之箴。洎结庆秦楼,传芳鲁馆。苹蘩洁净,环佩铿锵。不矜帝子之尊,尽执家人之礼。谓乎积善,享彼修龄。惊电逝以霜摧,致珠沉而玉折。粉田芜没,金榜凄凉。荒沁水之林园,寝平yan之箫鼓。哀情靡极,缛礼宜加。启卫国之山河,择周公之谥号。式崇徽教,用慰营魂。可赠卫国公主,兼赐谥曰文懿。仍令所司择日册命,主者施行。 副cp脑洞来源: 懿宗淑妃郭氏,幼入郓王邸。宣宗在位,春秋高,恶人言立太子事。王以嫡长居外g0ng,心常忧惴。妃护侍左右,慰安起居,终得无恙。生nv未能言,忽曰:“得活。”王惊异之。及即位,以妃为美人,进拜淑妃。 nv为同昌公主,下嫁韦保衡。保衡处内宅,妃以主故,出入娱饮不禁,是时哗言与保衡乱,莫得其端。僖宗立,保衡缘它罪为人所发,且w旧谤,卒贬si。妃犹处禁中。h巢之难,天子出蜀仓卒,妃不及从,遂流落闾里,不知所终。 ————新唐书卷七十七列传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