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分卷阅读1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本书文案(c6k6.com): 宋的临安城,灯宵月夕,罗绮飘香,但在金碧辉煌的外表下,朝廷官员豢养佣兵,结党营私,藐视律法。 刑部侍郎徐鸿家的佣兵,桫椤和连城,在刺杀朝廷重臣之子时,被大理寺盯上。 此后,每当徐府的佣兵执行任务、替主人杀人盗物时,都会遭遇大理寺的阻拦。 大理寺少卿吴颍庵,掌管天下狱讼,却心怀热忱,令桫椤好奇又心动。 一只鹰,一只猫,两个人,一匹马,醉梦京师,仗剑天涯……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悬疑推理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桫椤,吴颍庵 ┃ 配角:连城,徐问凝,花齐生 ┃ 其它:悬疑推理,古风言情 第一章 婚約疑案1 夜晚的京师,比白日里更加喧嚣,新声巧笑于柳陌花丛,管弦流转于茶坊酒肆,举目是青楼书阁,雕车宝马竞驻于天街御路,灯宵月夕,罗绮飘香,金碧辉煌。 大内西右掖门外街巷,一家香水行门前挂的铜壶在灯笼的流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房间内水汽氤氲,御史中丞大人的长公子李渝双臂搭在木桶边缘,闭目净神。 咚咚两声叩门,一个赤脚的揩背小厮提着木匣走了进来。 “你们这的姑娘都死绝了吗,怎生派个男人进来。”李公子眯眼看了小厮的粗布衣服,哑着嗓子慵懒地抱怨一句。 那小厮低低“嗯”了一声,“今日人手不够”,缓缓打开木匣,沐浴的油脂和木樨花熏香的味道蔓延开来。 李渝忽打了个冷战,心内痒痒的,风月场里各种脂粉熏香的味道,对这些公子哥来说都不陌生。 可今晚安神的木樨花香中,还有一股说不出名字的暖暖的香气夹杂其中。 李渝睁开双眼,看了那小厮一眼,只见他身形瘦弱,肌肤细滑,双足玲珑,腰带松垮的拢在腰间,衣领开到前胸,露出一段锁骨,青葱般的手指舀出一团脂粉,俯身涂在他背上,凡手指触过的皮肤,皆觉滚热。 一股情0欲从他腹内翻滚而上。 京师的富家公子间流传着许多密事,比如李家的长公子李渝,每宴集门客,招名妓也请歌童,无优伶不欢,只是最近新纳了妾室,被李家公严管了许多,略加收敛。 他许久未出来厮混,只今日和小妾上集,路过香水行,只打算进来泡个热水澡,不知是哪位体己的朋友,叫来这么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厮,年纪尚幼,声音雏嫩,甚合他意。 “新来的?”李渝问道。 “嗯”。小厮睫毛纤长,低垂着头不敢抬眼,手下功夫却没有停。 李渝只觉得他力道略重,不如自家小妾侍奉的舒服,果然男人长得再细嫩,到底不如女人周全。 那小厮卷起袖角,手伸进桶内,触到他腰脊处。 李渝低哼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小厮绵言细语道,“桫椤。” 李渝呵呵直笑,“怎么,连名字也像个女人……” 却不知那小厮左手柔腻的指腹滑过他后颈,右手的指甲瞬间刺入他腰间的脊骨,只消再深入一寸,扭转半分,就能要了李渝的性命。 只是这香汤温吞,指甲刺入皮肉的疼痛还未传来,便听得窗外“砰”地一声巨响。 李渝忽然起身,香汤溅了一地。 桫椤的指甲只划过他的皮肉,汩汩的鲜血和着温水流进桶里,桫椤暗骂,“只差一步”。 李渝只道自己起身匆忙,戳到了他的指甲,“吓坏你了?”他只觉腰间酸痛,伸手抹了把血水,对桫椤道,“去看看外面。” 桫椤开窗,一片喧闹声震着耳骨奔涌而来。 原来是一队傩戏班子。 只见四个赤着上身,瘦骨嶙峋的男人,以粉涂身,金睛白面,状如骷髅,批发纹身,手里执着软仗,抬着一个黒木棺材。 忽然又是“砰”地一声巨响。 烟火冲天而起。烟幕中有七个人现身,各画了七色花脸,穿着青花短后的衣服,戴着金花小帽,执真刀,互相格斗击杀,作破面剖心之势,乃是傩戏中的“七圣刀”。 七人格杀之状,仿佛异族的怪舞。 街上的人听到热闹,纷纷聚拢而来,这时又有人打开窗子,鼓掌喝彩。 只见那七人之中,有一人格杀之余,不时看向桫椤,脚下慢慢向香水楼这边靠拢。 “师兄!”桫椤捂嘴惊呼。 “什么?”虽然街市上喧闹嘈杂,但李渝还是听到了小厮这句话。顿时疑心大盛,举剑刺到他颈后。 原来趁着桫椤开窗观景的工夫,李渝已经披好了外衣,这忽如其来的傩戏班子令他防备起来。 被桫椤唤作师兄的人飞身跃入,一刀格开了 分卷阅读2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李渝的佩剑,在房间里同他厮斗起来。 就在这时,那傩戏班子骷髅鬼抬着的黑棺晃动几下,棺材板被人震飞,断作两节,一个穿官服的青年男子跳出棺材,双脚跨在棺沿,高声喝道:“大理寺办案!” 一时间人群中涌出无数佩剑的大理寺官兵,喝退人群,“闲杂人等速速退散!” “是大理寺!” “大理寺的来了!” “快逃啊!” 这京师之中,大理寺抓捕重犯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被大理寺盯上的,全都是罪大恶极的恶徒,坏人听了他们闻风丧胆,饶是好人 ,也要给这群捉鬼的阎王让路,人群四散奔逃。 桫椤与那站在棺上的青年官员对视一眼,虽未看清面目,只觉他目光如炬,年岁似乎很轻,但龙威燕颔,正气凛然,吓得他双腿一软,后退几步。 桫椤见师兄与李渝交战,虽占上风,但一时半刻也取不得李渝性命,便推翻木桶,水撒了一地,使他二人脚下生滑,各停了一拍,在这生死攸关的档口,桫椤捉起师兄的手臂,“快逃!”他喊道。 随即从袖口掏出杏子般大小的一颗火弹,朝着窗外掷了出去,顿时白烟漫天,他二人以梅花易数之法,于茫茫烟幕中识路如常,很快将大理寺的官兵甩在身后,成功脱逃。 京师徐府,桫椤退下粗布衣服,胸前缠着厚厚的几尺白绫,额角渗出冷汗,像是忍着剧痛。 师兄见他解得吃力,摇了摇头,“我来吧,”走到他身后,拿起剪刀,“哧”地一声剪开白绫,桫椤雪白的胸脯跳出,后背上血淋淋的几道旧伤触目惊心,背对着师兄,穿起女人的内衫。 “只差最后一步”,她还原了女子的声音,跟师兄抱怨道,“师兄,你要是再晚些,那御史中丞家的长子就死在我手下了。” 师兄见她散开头发,更衣易妆,也不回避,伸手捏了捏她胸脯,桫椤吃痛“嘶”了一声,瞪了一他一眼,“疼得我针扎似得,只怕几日才能好。” 师兄心疼地皱了皱眉,叹道:“是我心急了。人群里混进了大理寺的官兵,我怕久等生变。” “连城,桫椤,你们两个有空在这偷偷腻歪,可是宰了李渝回来了?”徐府的二小姐徐问凝咯咯笑着,推门而入。 桫椤见到这珠香绮软的貌美小姐,身子不觉轻轻抖了起来,“二小姐,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这次若不是大理寺的人添乱,我们就得手了。” 徐问凝摇了摇头,藕色的耳坠颤了颤,“大理寺的新任少卿吴颍庵,他的来头我们谁也查不到,正是如此,才知他绝非等闲之辈。大理寺从来都不是养废物的地方,这次你们能逃出来,也绝非什么侥幸,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心肠软,养着你们这两个废物!” 连城见她发狠,挡在桫椤身前道,“二小姐,当时我画了戏班子的妆面,桫椤更是扮作男身,大理寺想认我们来处也难,况那李渝行事原就小心谨慎,公侯府自来戒备森严,杀他们的人绝非易事,还需……还需从长计议,这次,要罚就罚我吧!” 徐问凝伸手扶上他脸庞,柔声说道,“可是你这全身上下,除了这张俊脸,哪里不是伤痕累累,我怎么忍心再给你添新伤?”一边说着,便抿了抿嘴唇,按住他小腹处的旧伤,稍微用力,白色的单衣上便渗出殷红的血迹。 “师兄!”桫椤喊道,眼眶里现出泪光。 徐问凝见她紧张,便故意在连城耳根吹了口气,樱唇几乎触到他耳垂,手掌在他腹下伤口处不断抚摸,指甲里都渗进了连城的血,柔声说道,“那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七日之内,我要吴颍庵全部生身来历,还有御史中丞家长公子李渝的首级,若是办不到,你是知道后果的,对吗,连城公子?” 连城轻轻捏住她下巴,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淡淡看着她眼睛说道,“多谢二小姐宽限。” 徐问凝走后,桫椤扑到连城身畔,“师兄,你怎么样?” 连城浅笑,抚了抚她额发,“无碍”。 第二章 婚約疑案2 桫椤和连城是刑部侍郎徐鸿府上雇的佣兵,替徐府杀人盗物,虽说是雇佣,其实父母姊妹的性命都被徐家握在手里,桫椤的孪生妹妹,便在她出逃时死在二小姐徐问凝刀下,从那以后,便只任由徐家宰割,再不敢逃。 京师屋宇雄壮,热闹繁华,但侯门公府的深墙之内,为了保住家业,攀夺权势,哪一家不是深藏着不堪露于日头之下的种种勾当,莫说是私养佣兵,那一件件衣物书画,一桩桩珍玩犀玉,哪个角落不是沾染着血腥,隐藏着秘密。 桫椤一边给连城包扎,一边问起李渝的事。 “御史中丞大人可是跟徐大人结了仇,怎么二小姐必要他嫡子的性命。” 连城摇头,“说起来,李渝这条命,可能是被他自己害进去的。我近日里留心听来,徐鸿和李大人并无利益要害。徐问凝除了替她爹清除异己,也收钱杀人。几月前,京师发生了一桩奇案。 东水门醴泉观下有一 分卷阅读3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家曾家胡饼,有兄妹二人每日叫卖。醴泉观的香客路过摊子,都要带上一两个胡饼,生意做得还不错。” “是他们二人,我知道的。”桫椤点头,她常去醴泉观上香,和观里的道姑相交甚好。 “只是忽有一日,曾氏女儿婉筠,哭闹上了官署,只道家兄曾乐邦枉顾人伦,要奸0淫亲妹。这还了得,当时的府尹立刻传唤了曾家兄长,孰料另有一番说辞。” “怎么说?” “曾乐邦说婉筠是曾家的童养媳,虽以兄妹相称,早晚要做自家媳妇的。这些年卖胡饼也赚了些闲钱,要娶妻置房,自家爹爹过世的早,为让爹爹泉下心安,张罗着要娶婉筠,可这婉筠翻脸不认账,反告他要霸占亲妹。” “到底如何呢?” 连城道,“到底如何,曾家只剩了曾氏兄妹和他们一个老娘,这府尹将老娘带上了公堂。” “是了是了,当年小妹是怎么来的,问了他们老娘便清楚了。” 连城叹气道,“难就难在这,那老娘年岁已高,糊里糊涂,只认得曾乐邦这个儿子,妹妹婉筠便认不出了,想必曾家乐邦是个孝子,平时照顾老娘比妹子更周到。 府尹大人宁可破了一桩婚姻,也断不敢在这青天白日底下违了人伦,便断了曾乐邦不得强娶婉筠。 事情到这里本该收场,孰知世人一时热谈这曾家兄妹,骂曾乐邦畜生不如,曾家老娘不堪儿子被辱,一口气上不来,撒手去了。 曾乐邦对他妹妹婉筠不依不饶,竟拦住御史中丞李之纯的官舆要翻案。” “怎样,李大人断明真相没有?” 连城起身,走了几步说道,“真相如何,怕是只有他们兄妹自己,还有泉下的老爹老娘知道了。李大人并没有查清真相,只收留了曽婉筠在府上,以防婉筠住在曾家,生出为天下不齿的事端。 后来,哎,后来李家的长公子李渝,就将婉筠纳了妾,曾乐邦再去理论时,被李府的下人乱棍打死了。世人眼里,这段公案便是了了。” 桫椤恍然大悟,“哦”了一声道,“曽婉筠可真有点本事,李渝好男风,自打纳了这个小妾,可是有日子没去瓦子里寻欢了,这次要杀他,活活守了半月余,才抓了机会,可惜被我浪费掉了!” 连城道,“不怪你,只怪李渝机警,知道自己与人结仇,早就在大理寺备了案。那仇家几番杀他都不得手,后花重金给二小姐徐问凝,这买卖才找上你我,只昨日你扮了男装,才近得他身,可还是被大理寺给搅了。” “那仇家,可是曾家的人?” 连城点头,“不错,曾家穷困,卖过一个儿子给王府做下人,当年那儿子才三岁大,尚不记事,谁知曾家的孩子长得都不错,那被卖掉的小儿子今年十五岁,才情出众,容貌清秀,深得王爷独宠。 他被卖时尚不记事,但一直知道东水门卖胡饼的曾家是自己本家,老娘惨死,哥哥又死在李家棍棒下,妹妹被李渝霸了去,哪能甘心,便四处买凶杀李渝。” 桫椤道,“这李家青天白日下打死了人,竟全然无事,想这李家官大压人,敢动李渝的还没生出来。只是李渝虽该死,可曾家兄妹到底有无婚约还未可知,万一真是曾乐邦要强占妹妹,李渝娶她岂不是做了好事?我们只奉命杀人,原也不该问这许多,只是这次招惹了大理寺,怕是没有那么好过了。” 连城道,“李渝自知理亏,王府的人又碰不得,不敢让李之纯出面,只能让大理寺的人接了此案。” 桫椤笑笑,“那新来的大理寺少卿岂不是惨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要么得罪王爷,要么开罪御史中丞,死人才知道的兄妹婚约真相,料他也查不出花样,还得保李家男女通吃的花花公子活命。” 连城却笑不出来,“你有空替大理寺的吴大人发愁,不如先担忧一下我们俩的死活。奇就奇在这,李渝被人暗杀了三月有余,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徐问凝要你我去杀他,我混入那傩戏班子半个月,你在那香水楼也守了半个月,我自认天衣无缝,吴颍庵是怎么混进戏班子的,大理寺的人如何知道只你我二人的计划的,真是想破头也想不出。” 桫椤道,“那天躺进棺材的人,便是大理寺少卿吗?” 连城道,“听官兵的喊声,是他没错了。” 桫椤心中暗惧,虽是只看了一眼,她也知道吴颍庵绝不是好惹的角色,“要再近李渝的身,恐要先越过大理寺的人,怕是再也难了。“既然李渝这么宠他的小妾,不如从曾家的婉筠下手。” 连城奇道,“你有何主意?” 第三章 婚約疑案3 李府内,李渝的宠妾曾婉筠挑拣沐浴用的皂角,调制香粉,手握香杵,呆呆地看着窗外。 今日微风和煦,过了许久,只觉眼皮发沉,浑浑噩噩便要打盹儿。恍惚中,听到自家哥哥叫卖胡饼的声音,“门油,菊花,髓饼,新样满麻嘞!” 她心中一酸,只道又梦见家人。 “卖胡饼嘞,门油、菊花、宽 分卷阅读4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焦……” 那叫卖声不绝,婉筠忽地惊醒,心惊肉跳,“来人!来人啊!我兄长的魂魄,来索我命哩。” 下人忙宽慰道,“曾乐邦已经死了,这会子不知何处来的小贩在叫卖,我们去喝退了他便是。” 下人将那买饼的小贩赶跑,婉筠方又沉沉睡去。 睡了半晌儿,那买饼的吆喝声又起。 婉筠慌忙叫下人去赶人。 如此这般,赶了那人几次,过不了许久便又回来,折腾了一日,婉筠已是疲惫不堪。 晚上伺候李渝沐浴,方洗了一半,卖饼的又在街上喊了起来。 婉筠吓得“哇”得一声叫了出来,伏在李渝背上泣哭不休。 李渝皱眉道,“一个卖饼的,怎就将你吓成这样?” “卖饼的又如何,我也是卖饼的。” “好了好了”,李渝忙搂住她道,“我知道你心肠软,放不下那桩事。” “这卖饼的喊了一天了,叫人好不心慌。”婉筠抽泣道。 “什么?”李渝忽地一惊,事出无常必有妖,也不管洗澡洗一半,提了衣服便冲将出去,对下人下命,“将那卖饼的汉子给我捉了来。” “等一下,捂了他嘴悄悄抓来,莫惊了旁人。”他又叮嘱道。 人来人往喧闹的街市之上,一个贩饼的活人被生生带走,只有角落里的桫椤注视着这一切。 桫椤思前想后,只得了这兵行险招的一计,与其被李渝处处防备,不如让师兄被他“请”府中,进得他身,才好行事。 一夜过半,街上人烟渐稀,李府内却迟迟没有动静。 桫椤越来越担心,便跃上李府的屋梁,准备和师兄接应。 这不看还罢,一见李府中的情景更是心下焦急。怪不得大理寺每每能保李渝周全,她认出了李府的几个家丁,正是前日香水楼围攻他们的大理寺官兵。 这几个官兵,似乎在与家丁争吵些什么。 “……不得动用私刑……上报大理寺……私自打死了人要偿命……” 桫椤听了几句,叫道:“不好。”开始四下寻找师兄的所在。 终于循着细微的厮杀之声,找到了被众人围攻的连城,李渝臂上被砍伤,在一旁观战。 头顶一只苍鹰飞过,双翼凌云,尖爪利喙,月光之下,一道雄伟的影子刚好扫过打斗的人。 李渝抬头,看到伏身在屋梁之上的桫椤。 “房顶有人!”他对家丁喝道。 众人向桫椤攻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一人高声喊道,“大理寺办案,尔等速速停手!”说话的是一个着官衣的青年男子,面白唇红,容貌清逸,颇具神采。 “花相公,你不是吧?”李渝挑眉,对这男子说道,“我请你们大理寺的人来我李府,为的是护我周全,你怎么还摆起官威来了?” 这个花相公,是大理寺的司直,因为出身文礼贵户,被旁人尊称一声花相公,他被揶揄,不怒反笑,露出两个酒靥儿,“李公子,大理寺掌天下狱讼,便是您贵为御史中丞大人的公子,也不该把我们当成随意使唤的镖师吧。” “你们来,难道不是为了给我清掉这些刺客的吗,现在不劳你们动手,我自己来便是。” 花相公摇摇头,“此言差矣”,他伸臂,叫了一声,“陶陶”,刚才那只苍鹰,竟然俯冲下来。那鹰没有落在花相公臂上,却撞得他一个踉跄,他骂了一声,“小畜生,只认你主子”,便又换上一副灿烂的笑容,对李渝道,“李公子,府上的侧夫人有一个兄弟,是个卖胡饼的,街上的人都说是被您给打死了,小生不信,说堂堂李府,青天白日的,怎么还敢乱用私刑呢,可巧今日就看到您又要杀一个卖胡饼的,吴大人着他的信使来下了令,要将李公子您,还有曾氏婉筠,”他想了想,加上一句,“还有这卖胡饼的,一并带回去。”摸了摸那只叫陶陶的鹰。 这话分明是算计好的,吴颍庵人根本不在这,派了只鹰来糊弄事,明显是想抓他很久了,今日才找到机会。李渝气得双目圆瞪。 桫椤一听,立刻附和,“正是了,我家哥哥也是个卖饼的,今日被李府偷抓了来,刚才我都看到了,我哥哥快被他们打死了,你们……你们快把李渝给抓起来。”她径自说着,只觉得这话漏洞百出,怎么可巧又来个卖饼的,这卖饼人家的妹妹还在房顶飞来飞去。 花相公却也不质问她,只笑道,“那就劳烦你们兄妹俩,都跟我走一趟吧。” 大理寺的官兵是自己请进来的,李渝咬牙切齿却奈何不得,他料想吴颍庵也不敢将自己怎样,便下令道,“去禀告老爷,我被大理寺的吴大人请走了。” 第四章 婚約疑案4 路上,连城对桫椤小声说道,“这吴颍庵未必安的什么好心,狗官都是一丘之貉,只怕和李渝联合好了演一出戏,动刑审我们来历也未可知,你要找机会逃走,我留下来和他们拼……” 桫椤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分卷阅读5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师兄哪里都好,只是关心起自己来不怎么观察环境,这个时候怎么跑得掉。 那花相公在前面始终一张笑脸,也不知听到没有。 桫椤对连城轻轻摇头,对那花相公道,“姓花的大人,少卿大人什么来历,你和他相熟吗?” 花相公笑道,“不必叫我花大人,在下的名号源自孟襄阳的诗句,’花落草齐生,莺飞蝶双戏’……” “花落草大人?”桫椤追问。 饶是这人挂了一晚上人畜无害的笑容,也终于有一瞬的尴尬,说出下半句,“呃,在下花齐生。” “那我还是跟你叫花相公吧”,桫椤跟读书人说话向来耐不住性子,过意不去地吐了吐舌,“吴颍庵也是谁家读书的公子,中举做官的吗?” “你问老吴啊,”花齐生笑道,“我又不是保媒拉纤的婆子,这些女孩子一个二个都来跟我打听他!” 桫椤心想,这个花相公始终面带薄笑,唇齿之戏间却尽是扯皮推诿,不该说的一句不说,该发狠的时候威严不输,这通达圆滑的腔调、周全的思虑,只怕是从小耳濡目染来的。 看样子和吴颍庵结交不错,如果二人做官之前就相交甚好,那吴颍庵只怕也是个侯门子弟。但花齐生又对他的话题故意回避,一时间也不好猜测这个少卿到底是什么来历。 大理寺守备森严,桫椤久居徐府,深知京城权门的雍容奢华,如徐家、李家那样的居所和官署,都是清泉假山,碧瓦朱甍,大理寺掌断天下奏讼,却与其他的官署不同,别有一番威严气派。 晨曦微露,众人皆已疲惫不堪。 花齐生将四人带入房间休息。 屋子的陈设像读书人家的书房,墙上挂着一把瑶琴,碧绿的窗棱上糊着牙色的轻纱,桌上堆着书卷,设着各色茶汤饮浆,砌着帐幕。 四人在房间歇定,李渝安慰曽婉筠,连城和桫椤暗自打算,想着怎样杀了对面二人再脱逃,实在是极难。 一静下来,李渝便打量起了桫椤,只觉面熟得紧。 “你盯着人家做什么?”曾婉筠嗔道。 李渝忙收回目光。 只听房间外面花齐生在和谁交谈。 “不是告诉了你全都关起来?怎么还领到我的房间里。” 花齐生道,“你怎么顽固得跟个老头子似的,那两个还好说,你把李家的哥儿关进牢里头,咱们这大理寺明日一早就得被人掀了。” “那你倒是领到你自己屋啊!” 桫椤和连城对视了一眼,各带怒气,这花相公说的意思他们算是听明白了,四个人都要被审讯,偏李渝是重臣的儿子,这花相公不愿把他关进牢里。 另一人听起来像是吴颍庵,他倒是敢动李渝,桫椤心中分外诧异。 “我想起来这小妮子是谁了,你是香水楼给我揩背的小厮,那天老子心智被迷,差点犯了老毛病死在你手下,我这就……”说着便要冲上来对桫椤动手。 连城早就挡在前面,右手一把抓住李渝前襟,左手握拳照着面门就要捶下去。 曾婉筠在旁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外面的人踢门而入。 桫椤兀自盯着踢门的那只脚,暗想道,“踢那么大劲,不嫌疼吗?”抬头看脸,正是那晚藏在棺木里的吴大人,如今看清楚了脸,倒不似那日威风得可怖了,可能是年纪轻轻带着几分稚嫩,外加清秀俊俏,这会子正阴晴不定地打量着屋内。 花齐生摇了摇折扇,一面分开李渝和连城,“我说二位,在大理寺打起来,是图个定罪方便吗?”一面对着桫椤做了个鬼脸。 他走到哭泣的曾婉筠身边,“夫人莫怕,若你们无罪,大理寺自当放人。” 桫椤忙道,“对对对,我们无罪,还不放了我们?” 曾婉筠抽抽泣泣地道,“我也不是为了抓我哭的。我兄弟的事,你们横竖都要问。今天我哭的是我相公,李渝,你太也无情了,我自嫁到李府做你侧夫人,每日打点你吃穿住行,亲手挑的皂荚碾的香粉伺候你沐浴,你还要去香水行找这么个丫头片子来气我!” 李渝叹气宽慰道,“你就别哭了,我不是有日子没跑香水行了吗,再说他当时也不是丫头片子……咳咳”一时间只觉自己说错了话,那厢曾婉筠哭得更加凶了。 吴颍庵低头沉吟片刻,下令道,“来人啊,把他们四个都押到牢里,听候发落。” 花齐生惊得眼珠子快掉到地上了,对着他各种使眼色。 吴颍庵却道,“这二人的话你也听了,这四个人的罪可是做实了!” “坐实了个毛线啊!”桫椤暗想道,自己怎么什么都没听出来。 “坐实个鬼,你倒说说我们有何罪?”李渝气得跳了起来。 连城和曾婉筠,甚至花齐生都是一脸不解,各自看向吴颍庵。 “李公子,我听闻你娶侧夫人之前,是香水行的常客,最喜欢叫上三五揩背小厮玩乐。如今安分了许多,想必一来是刺客追得紧,二来,是 分卷阅读6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侧夫人服侍的好咯!” “话虽不错,你管得着吗?”李渝道。 “曾家婉筠”,吴颍庵审视着曾婉筠道,“我听闻曾家的老太太到死都没认出你这个闺女来,你可是被自己兄弟照顾得不错,服侍老母的担子恐怕曾乐邦一人便扛起来了吧。” 曾婉筠只觉他目光慑人,躲躲闪闪地道,“我家兄弟自小勤快,很会照顾母亲。我虽每日随他叫卖胡饼,确实也没做过重活。”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脸色惨白,怯怯得看着吴颍庵直摇头。 那吴颍庵见她如此,也不再逼问,“李公子擅用私刑,今日我大理寺众人亲眼所见,昔日你打死曾乐邦,无人敢问你的罪,今天就让我们大理寺收了你吧。” “你说我打死曾乐邦,有什么证据?”李渝问。 “很快就会有了。”吴颍庵看着曾婉筠说道。 “而这两个人”,吴颍庵转身,“来历可疑,老花,照我说的做。”他并没有点明二人便是当日的两个刺客,便静静走出了房间,桫椤奇怪,明明李渝已经指认了自己,怎么吴颍庵没有追问。 桫椤悄悄握了握连城的手道,“师兄,抓住机会。”如果师兄和李渝关在一处,一定要想办法完成任务。 第五章 婚約疑案5 桫椤和曾婉筠关在了一处。 牢房里油灯昏暗,狱承手撑在桌上昏昏欲睡。 桫椤问曾婉筠,“打死你兄弟的是李渝,他们怎么连你也抓了?我敬吴颍庵是条汉子,连御史中丞的儿子都敢动,只怕之前保护李渝,派大理寺的人防着我们也是个幌子。只等着找个机会收网,直到我师兄被李渝抓起来……” 曾婉筠道,“这其中的原由,只怕你刚刚没有听明白,我自然是该抓的。只是你,好端端的姑娘家,做什么杀手?” 桫椤道,“你也是穷人家的女儿,怎么不懂这个道理,我从小就被爹娘卖了,跟人学艺,后来才落到今日的主人家手里,官户买我们来做佣兵的。我要做什么,岂是自己说了算的。” “你没有杀了李渝,横竖罪不至死。都是穷人家的女儿,只怕我比你还苦些,”婉筠叹了口气道,“你可知我是从小被卖给曾家做童养媳的。” “啊?你兄弟是被你诬陷的?”桫椤吃了一惊,没想到府尹判的案子果然是冤枉了人。 “我不说,那少卿大人也猜出来了。穷人家的女儿,没干过重活,跟老娘也不亲,那是因为她不是我亲娘。没出阁的姑娘,怎么伺候男人洗澡这么周到的,你是个女刺客,自然学过各色本事,而我,是打小开始,每晚服侍我那泉下的兄弟,本该是我丈夫的曾乐邦,练出来的手段。” 曾婉筠说完这些,仿佛如释重负,索性将心里面的话全吐了出来。 “姑娘,你罪不至死,只要将主人供出来,那吴大人八成会放了你,你回去后,帮我去东水门外杏子岭曾家的坟地里给我那好兄弟送一壶酒,你是身不由己,而我,是主动害了他……” “我受够了穷苦,受够了富家小姐的白眼,虽然曾乐邦对我言听计从,但到底给不了我荣华富贵。那一日,御史中丞夫人带着他家大公子到醴泉观上香,李渝见我漂亮,对我出言调戏,我兄弟和他争执,被打了一顿。我却越加嫌他窝囊,自己另有了打算。李渝常陪老夫人去醴泉观上香,我暗自和他通信,想了个计策摆脱了我兄弟。后来的事,世人都知道了,我兄弟被李府的人打死了,而我,就成了被李渝独宠的妾室。吴大人这样的斯文人,敬我一声侧夫人,可我知道李府上上下下是怎么在背后议论我的,嫁进了李府,我依然抬不起头来,心惊胆战地伺候李渝唯怕失宠,可他到底还是老样子,要出去厮混。我哥哥对我实在是真心的,我对他不起,害他被世人所辱,还生生丢了性命,我每日噩梦缠身,不如随他去了,了却这命苦的一生。” 桫椤听得连连摇头,这曾氏婉筠,既可怜又可恨,可怜她出生贫寒,被家人抛弃,可恨她对至亲下如此狠心,贪图荣华富贵,推人及己,又觉得自己为徐问凝去做杀人放火的事,虽从不过问原由,但追究起来,到底也是罪孽深重。 她二人不知,今夜此番剖白,全都被值夜的狱承听了去,那狱承名唤周英,是随着吴颍庵一同来上任的,将二位女囚的话尽数传与了吴颍庵。 吴颍庵虽早已猜出了大概,但到底要细审才知细微处,有了曾婉筠这番剖白,倒省了好多力气。 第二日,大理寺少卿,一个出身来历谁都不知的无名小子,便做了一件轰动京师的大事,赐了御史中丞家大公子鸠酒一盏,给问斩了。证他有罪的,正是李府纳的新妾,曾家婉筠。 半年之前坊间热传的兄妹婚约一案,虽不是杀人放火的大案,但如果糊里糊涂地瞒混过去,必然遗患无穷,那些穷人家买了童养媳的,开始户户自危,京师之中民风奢靡,经不起这人伦闹剧,才半年时日,已经有了各色流言,都是些不堪入耳伤风败俗的传言,还好吴颍庵查明原由,还了曾乐邦清白,并赐了曾婉筠三尺白绫,与曾 分卷阅读7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乐邦葬于一处。 世人都念这吴大人的好,当今圣上也甚是喜悦,朝堂之上,甚至为了这么一个无名小子,还责备了李之纯教子无方。 而御史中丞大人李之纯在朝廷中的一脉,便开始视吴颍庵为冤家对头,欲除之而后快,不在话下。 然而,这大快人心的判决之前,却另有一番曲折。 李渝在狱里就死了,被赐毒酒之前。 杀死他的自然是连城。令桫椤不解的是,吴颍庵就这么把自己和师兄给放了。 连城本以为杀死李渝,自己免不了被问罪,到时候一人把罪责承担下来,大理寺自会放了桫椤,同时他们也完成了任务,桫椤也可对徐问凝交代。 谁知吴颍庵把李渝给问斩了,只说了桫椤二人来历不明,却无实罪,他们二人被大理寺的官兵从正门夹道送了出去。 二月,雪初晴,东水门外杏子岭花开满山,七日之约的最后一日。 桫椤没有查出吴颍庵的家世,她问了整个京师能问的人,谁都不知道。 所幸李渝已死,任务完成了一半,大不了被徐问凝毒打一顿,在被打个半死之前,她还得趁着腿脚灵便去做一件事。 桫椤提了一壶雪焙寒梅,冒着春寒,独行在杏林墓丛中。 她给曾家的兄妹和自己各倒了一盏酒,只觉苦涩清寒,牙根都酸了起来。 比这冷酒更寒的是自己的心,曾乐邦一辈子孝敬母亲,与人和善,没做过什么恶事,最后,背负了世人骂名还落得惨死,虽被吴颍庵还了清白,到底魂过忘川难回头。 而苦苦想挣扎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曾婉筠,最后众叛亲离,什么都没得到。 “哪有人在春寒二月冷着喝雪焙寒梅的!”忽有一人轻快地说道。 桫椤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树杈上躺着一个粗布青衫的青年,杏花一枝遮在脸上,翘着腿脸朝天好不自在。 “打扰阁下清梦了,”桫椤抱愧,心想这是哪家的穷酸秀才,闲来无事跑到杏子岭打鼾。 那人竟从树上跳了下来,日光之下笑得温润粲然,朗声说道,“这没有温酒的火炉,与其喝你那又苦又凉的雪焙寒梅,不如尝尝我的杏花醉。” 桫椤恍惚了一阵,随即颤着脚脖子往后退了几步,指着那青年鼻子惊道,“你……你你你……” “啊?”青年挑眉,两只眼睛瞪得又黑又亮,显得无辜又不解。 “你不是吴大人吗!”桫椤终于憋出一句囫囵话。 “是我啊,”吴颍庵笑了笑,“还以为你一开始就听出来了呢。” 听出来个你家宠物鹰陶陶的,桫椤脑子转的飞快,给眼前的场景找了无数种解释,都说不大通。 吴颍庵却理所应当,全无不自在地走到坟前,解开自带的小包袱,就着桫椤的酒盏,倒出来还冒着热气的杏花醉。 桫椤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只觉柔软香甜,一股暖流从喉头直通到胃里,头有点晕,但好不舒服。 “ 头一次喝这么好喝的酒呢。”桫椤叹道。 吴颍庵嘴角一直挂着一抹浅笑,“这杏花醉是我自酿的,比你的名酒不差吧。姑娘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多送你些。” 桫椤趁着酒意未褪,壮着胆子问吴颍庵,” 吴大人,你为什么放了我和师兄?” 吴颍庵叹了口气道,“难得今日脱了官服,你又来问我这个。好吧,我问姑娘,遇到歹人行凶,姑娘说是折断他的刀好呢,还是把歹人抓起来。” 桫椤听罢气道:“很好很好,吴大人果然是把实话说出来了,我们这样的人还入不了大人的眼,连个人都算不上,横竖就是一把杀人的刀罢了。” 吴颍庵作揖赔了个不是道:“吴某无意冒犯,其实,我是在说我自己罢了。我自己,才是朝廷权臣的刀,治一个坊间无人不知其罪的李渝,都要费劲周折。” “不要装模作样了。”桫椤怒道。 吴颍庵却面露哀色,抚了抚曾家兄妹的墓碑道:“希望有一天,姑娘也好,你那师兄也好,都能不再被人欺侮,被京师重臣豢养的佣兵,都能回到家中。我们这样的人,也能做回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别人的一把刀。” “我们这样的人?”桫椤暗自思索。 桫椤看着他青衫的襟子在杏林的微风中翻飞,忽然悟道,怪不得京师的众人都不知道他出身何门,这人本就不是什么侯门子弟,就是个贫苦人家的孩子中举做官的。 如今他治了御史中丞家长公子的罪,只怕在这里也混不了多久了,且看他这官还能做几日吧。 吴颍庵见桫椤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手掌纤白的倒不像穷人。 “姑娘,我可没说要放过你们。”他话锋一转道,“你师兄在狱中杀人一事,我今日暂且不提,日后合适的时候再想起来也未可知。” “什么是合适的时候?”桫椤急问。 “日后大理寺查案,还望姑娘多多提携,只要姑娘配合得好……哦对了,尤其 分卷阅读8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是日后查到徐府头上,我这记性啊,时好时坏的,以前的事就不记得了。” 桫椤吃了一惊,刑部侍郎徐鸿,当今王爷的亲丈人,自己和师兄真正的主人,在朝中的势力只怕比李之纯更要强上几分,这吴颍庵才在李之纯的心尖尖上刺了一刀,竟然还敢打徐鸿的主意。 正惊诧间,吴颍庵自拍拍身上的土走了。 桫椤回神,对他喊道,“吴大人,你不是要送我酒吗?” “改日吧。”吴颍庵摆摆手,吹了个口哨,一匹通体玄色,矫健俊美的马儿奔到他身边,他翻身上马径自去了。 一人一马,神采飞扬,都不像世间之物,桫椤只觉得自己做梦一般。 此番亲历曾家兄妹一案,桫椤也思考了很多,从前的她,渡了今日无明日,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如今,开始重新思考自己这样的人所不曾拥有的东西,“道义”,“做回活生生的人”,吴颍庵这句话在她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第六章 苗疆夷婆1 徐鸿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嫁进王府,二女儿徐问凝留在府上,替他父亲料理江湖琐事。 坊间皆传大宋皇城司有一赤子队,专门买卖或收养贫苦人家的孩子,自小训练。 对这些幼儿,天文地理,八卦五星,琴棋书画,射艺书术,无所不授。 赤子队的孩子长大后,就是大宋皇城第一禁卫军的中坚力量,而其中能者,甚至被官户买去作佣军,委以重任,替家族卖命。 禁卫军训练幼童,皆以师徒制,皇城司中众人,尽带江湖气,不沾官宦风,是以断蛟刺虎,无往不利,威名远扬。 徐鸿托了皇城司的行老高价买徐家的佣兵,去相人的正是徐问凝。 徐问凝带了一面会稽古镜,镜中有一梅花阵,寻能破阵者,时连城与师父学习梅花易数,能隔空猜物,拨云散雾,破除幻境。 他以四根银针破了徐问凝的梅花阵。 连城只有桫椤一个师妹,二人师出同门,从小一起长大,师父待他们严苛冷漠,且以黑铁面具示人,难以亲近。 桫椤自进了皇城司,就只有连城一个亲人。 徐问凝念在桫椤与连城师出一门,且有许多任务确实需要女人完成,就连她一起买了回来。 既为佣兵,就好比朝廷管辖下的灰色地带,不受律令辖制,徐问凝对他们施以任务,若能完成,自然两相安稳,若任务失败,常常罚以毒打。 二人年幼时曾经试过逃跑,谁知本家都被徐府监视,桫椤有个同胞妹妹,因为长得与她实在肖似,在她逃跑时被徐问凝抓回来打死了。 桫椤虽对徐问凝恨之入骨,但思及其他家人,不得不委身于此。 替徐家杀人盗物,与连城相互扶持,苟延残喘。 如今的京师虽然浮华奢靡,但金兵时而南下侵扰,北伐无望,朝政糜烂,能人志士心灰意冷,多退隐于山林,像吴颍庵那样,依然坚持匡扶朝政的青年,已经不多了。 此前,听了吴颍庵的话,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过也许有一天徐鸿这样的官员真的能被抓起来,自己和师兄能得自由。 但此刻身临徐府,又被拉回现实。 这样的高门大户,岂是区区一个贫苦人家出身的青年官员能推翻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徐鸿被人盯上,朝堂之上利益盘根错节,结党营私者众矣,徐鸿身后还有那么多维护他的人。 吴颍庵处死李渝,表面上只得罪一个李之纯,但圣上赏他持正不阿,敢于处置朝廷重臣罔顾律法,滥用私刑,使得众人都谨慎自危。 这吴颍庵成为众矢之的,也是可想而知的。 桫椤找到连城的时候,对吴颍庵的幻想就被清的干干净净了。 连城躺在软塌上,一脸黑气,额头冒汗。 徐问凝坐在床边的绣敦上,见到桫椤进来,招招手轻快地说道:“你来的正巧,快看看他死了没有?” 桫椤怒道:“李渝已经死了,你还要对师兄做什么?” 徐问凝抿了抿鬓角的碎发,媚声笑道:“还有吴颍庵的来历呢?你们查到了吗?” “七日之限未过,我尚未回来,你怎么就对师兄动刑。吴颍庵的来历查到了,他不是什么京城贵胄的公子,以前就是个穷小子,千真万确。” “穷小子?”徐问凝吃了一惊。 连城咳了一声,面上黑气渐缓。 不知是不是桫椤的错觉,徐问凝见连城苏醒,竟面露关切,掏出帕子擦了擦连城额角的汗,慌乱地问,“可觉得好了?” 桫椤正疑惑,徐问凝像是给她解释道,“你这师妹总也那么性急,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成事的。我何时又舍得给你用刑了”。 桫椤只觉得她蛇蝎心肠,语气越是和善,反而越是可怖。她对连城,仿佛赏玩自己的一件私有物,随意损毁,然后将伤口炫耀给别人看。 扔给桫椤一小瓶药。“你们的下一个任务,问你师兄吧,可收好了这 分卷阅读9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药。”说罢便转身走了。 “师兄,徐问凝给你下毒了?” 连城摇头道,“不是她。先说说,你是怎么知道吴颍庵来历的?” 桫椤将受曾婉筠之托去曾家墓地,杏林偶遇吴颍庵,他的书生装扮及他将来废除高官佣兵的志向都与连城说了,独隐去他采花酿酒一事。 连城劝她道,“朝廷狗官都是一丘之貉,他们的话皆不可信。” 桫椤点点头,自被家人卖进皇城司,师兄就是她唯一的亲人,对师兄的话她从不怀疑。 “师兄你是怎么中毒的?” “最近京城来了一队苗人,沿街卖艺。苗人从不远离故土,在苗疆有他们自己的生存之道。这群人不远万里跑到这里,肩负着他们族人的使命,苗疆连年水患,派他们出来寻求财富。 连月来,京城外数处前朝古墓被盗,据说与这群苗人有关。 徐问凝抓回来一个人问讯,那人已吞毒自尽,临死前放蛇咬人,我替徐问凝阻挡,孰料苗人豢养的毒蛇灵活异常,我竟中招……” 桫椤闻言恨道“咬死她算了,这恶毒丫头平日里坏事做尽,师兄你还救他!” “她虽恶毒,也是替她父亲做事的,虽出身富贵,到底也命不由己。当时那蛇在地上爬行,徐问凝抱住我死死不放,我也不好见死不救。徐问凝留下的,是皇城司的解毒药,我一时半刻也死不了,但若要根除我体内的蛇毒,还要去找那些苗人。” 桫椤张张口,看到师兄虽无大碍,但体力尚未恢复,又把嘴闭上。 “想说什么,一脸欲言又止的。” 桫椤鼓着腮帮子气道“你怎么能替她说话,她当年派人杀我,错杀了我孪生妹妹,而且,我总觉得,她对你比对我好多了。” 连城疏眉笑笑,“我当什么,也值得你生气。若你遇险,我可拿我的命去换。 ” “呸呸呸,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我不要你的命。那蛇咬你在哪里?” 连城褪下内衫,腹部伤口处却被人涂了药,包扎好。 桫椤道,“师兄你这可别怪我说你,她给你上药的时候肯定给你脱衣服了,这几天我都不想和你说话。” 连城脸部一阵抽搐,尴尬到不知作何言论。 “徐问凝抓苗人审问,是不是为了那些宝物?”桫椤知道师兄为人老实,对自己的话当了真,便调转话锋。 连城点点头道,“盯着那些宝贝的,又何止徐府?” 桫椤搬了搬绣墩,坐得离连城更近了些,靠近他脸小声道:“这事奇就奇在,这群苗人盗了宝贝怎么还不走,竟到临安城里来招摇,这不是等着各路人马找上门去吗?” 连城咳了一声,陷入思索。 “师兄,你别多想了,今天晚上,我去会会他们。你留在家里好好休息。” 第七章 苗疆夷婆2 苗疆人不比中原人,不遵循江湖道义,行事诡异,全无常理,哪怕是最有经验的刺客,也要对他们忌惮几分。 夜晚,州桥夜市,灯火通明。 河中小舟上风俗女招揽客人的娇媚呼喊,卖杂物小贩的吆喝,酒肆茶坊宴席聚会的欢声笑语,在被战争席卷过的南国汇聚成歌舞升平的幻境。 忽然,一阵悠扬的笛声划破夜空,来自异乡的曲调盘旋在夜市之中,人群渐渐朝这笛声的来源聚拢。 原来是一班卖艺的苗人。 异族人民风开放,苗族少女一面吹奏笛子一面舞蹈,身姿曼妙,雪白的臂膀和纤腰扭动出优美的线条,银色的发饰在月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少女舞蹈的身姿,和动人的笛声,甚为撩人,不一会儿,场子里就聚满了周围酒楼赶来的男人,一阵阵酒气熏人,桫椤站在这群男人之间,显得有些突兀。 她用袖子捂住口鼻,遮住四周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酒气,叹了口气,“哎”,不管国家陷于什么样的危难,男人还是照样耽于酒色。 她这一嘀咕不要紧,竟然从人群中认出了熟人。 吴颍庵和花齐生也在人群中。 要问怎么认出来的,却也不难,这两个人虽然穿着便服,但就像一群绿毛鹦鹉里混了两只相思鸟,看到他们就很难移开目光。 花齐生勾着吴颍庵的肩膀,有说有笑,而吴颍庵也是面带微笑盯着跳舞的苗疆姑娘。 桫椤冲他们两个招手,“诶!诶!” 倒是花齐生先注意到她了,朝她挥挥手。 桫椤心中疑惑,“他们两个,难道是追踪苗人所盗的宝物的?” 挤到他们身边讪笑着打招呼,“花相公,和吴大人跑出来喝花酒啦?” 花齐生挑眉道,“桫椤姑娘还真说着了,每天对着这位不解风情的冷面大哥,琢磨着错综复杂的疑案要件,偶尔也要出来轻松轻松,喝喝酒,和漂亮姑娘聊聊天。” 桫椤扫了吴颍庵一眼,只见他微笑着盯着舞蹈的苗疆姑娘,仿佛并没有听到自己和花齐生的 分卷阅读10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对话,“真是看不出来,要不是东水门外杏子岭略有领教,我还以为吴大人这样的人不会笑呢。” “什么?”花齐生好奇心登时大作,一把推开吴颍庵,一张俊脸几乎贴到桫椤,“老吴私下里跟姑娘幽会了?” 桫椤脸红着后退一步,咳了一声道,“谁们家去坟地里幽会的。” 花齐生“嗯”了一声,点点头,“他也不是做不出来。”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吴颍庵伸出手指“嘘”了一声轻道,“少扯闲话,你们看!” 桫椤和花齐生顺着他的目光方向,见到一副平生罕见的景象。 吹笛的苗疆女子低眉垂目,乐声趋于平缓,在她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有一位蒙面的苗人少女,面朝西北瞑目而立,西北乾宫,琉璃般的夜空聚起了流云,那云仿佛听懂了笛音,渐渐朝着少女们游走而来,幻化为一条白蛇。 白蛇盘行到中间的女子脚下,那女子将竹笛插0进如云的发髻中,叩齿唱道:“太微九玄,化为雰蛇。回轮五星,运转七机,上宴玄宫,八景同晖,吞0精咽气,永无终衰。” 念唱完毕,吞下一道灵符,含情美目环视四周,扫到桫椤三人的方向。 桫椤倒吸一口凉气。 这少女俏丽绝俗,年纪尚幼,却自有一番风韵,不同于中原女子的含蓄娇俏,倒透着一股冷艳孤傲。 她目光所及之处,一片宁静。众人皆是被这般惊艳的美人震撼,一时间喧嚣的州桥夜市竟然如画般寂静。 桫椤偷偷看了吴颍庵一眼,只见他止住笑容,眉头轻蹙。 苗疆女子周身白烟笼罩,烟幕散去,竟然连同白蛇凭空消失。 这时,人群才和缓下来,直到四位蒙面女子手托着铜盘来收赏钱,人群中才爆发出阵阵掌声。 花齐生看着少女消失的位置,带着震惊的表情,呆呆的不发一言。 吴颍庵自是蹙眉不语。 桫椤摇摇头,叹了一声,“男人啊!”待要转身,吴颍庵忽然捉住她袖口问道,“桫椤姑娘,你们皇城司出来的人精通玄门异数,你瞧瞧这少女的招子可通什么玄门易理?” 桫椤此行一是探探苗疆队伍的虚实,看看有没有宝物的线索,二吗,才是她今夜心心念念的,找到给连城解毒的方法。 刚刚那苗族少女招来了白蛇,她本就急于追查,此刻被吴颍庵绊住,待要脱身,转念想到吴颍庵是大理寺少卿,又带着司直花齐生,他们二人见闻多广于自己,或许能有什么线索。 便回答道:“听她唱念的歌诀,倒像当年张君房所作《云笈七签》中的回辰转玄之法,却又有不同。道门的遁身术,要修行七年,仰咽三十五气,取天门上土以自障其身,且只有在立冬之日,才能遁形。刚刚那少女,桫椤见识有限,说出来不怕吴大人说笑,倒像是依凭那白蛇障身的,邪门,邪门!” 吴颍庵点头道,“不错,喂毒练蛇的邪门功夫,借了玄门的修行之法,其实却为旁门。这姑娘一阵操演,让我想起了我大宋元符年后同州的蛇患,当年白蛇作怪,朝廷请张天师治蛇患。张天师去穴三里,结坛五层,广数十丈,集一城吏民,使其居于其上,领众道士作法,才绝了蛇患。当年张天师在同州收了一门治蛇的弟子,后来这群人道业不精,专习左道,被逐出玄门,这群人,后来修习的,是练蛇的巫蛊之术。我瞧着这苗疆少女的招子,是那群习巫之人的路数。习巫之女,夷婆是也。” “夷婆……”桫椤心中不寒而栗,这次碰到了一群奇诡难敌的异族人,别说是从他们手中盗宝,只怕活命都难。 吴颍庵拉了花齐生一把笑道,“老花醒醒,看糊涂了?你不是说要喝花酒吗?” 花齐生这才回过神,看了看吴颍庵,又看了看桫椤,“啊”地一声说道,“老吴你这才提醒我,带你去见见艳绝临安城的姑娘们,你这个人太无趣,我告诉你……” 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吴颍庵跑了。 气得桫椤原地直跺脚,“吴颍庵这人怎么这样啊,这不是骗子吗?一本正经还以为你们来查案呢,结果真去喝花酒了,呸!” 第八章 苗疆夷婆3 这些苗人收了卖艺的赏钱,跳上船,混入了州桥夜市河面上的万点灯火之中。 待人群散去,桫椤在苗疆少女消失的地方细细查验。 虽说她凭着近似于玄门的回辰转玄之法遁形了,但这巫术,说到底也是个障眼法,那姑娘不会凭空消失。 桫椤学着四个蒙面少女的样子,面向乾宫,瞑目而立,感受风的方向,睁开眼,几步走到路旁的大榕树下,俯下0身去,找到泥土松动的地方,扒0开一看,竟然是一张厚草席。 草席上粘着细碎的颗粒,像是木屑,抓起来闻闻,有松香的味道。 “果然是遁地了。”桫椤心道。 掀开草席,下面是一个地道,一尺见方,刚好能容一人。 泥土尚新,应该是新挖的。 “城外濮松 分卷阅读11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山”,她脱口而出,这群人身上带着有松香味的泥土,又在临安城外四处挖山盗宝,由此二件可知,一定是从那里来的。 桫椤赶到濮松山的时候,天已将明。这濮松山被松树覆盖,山风一来,满山的松树绿浪翻涌,说不出的气派。 在山野的兽啼虫鸣之中,混进了凄厉的鹰唳,桫椤心下惊骇,循着声音追去。 京城养鹰的也就是大理寺的那位吴大人了吧,桫椤跑的飞快,一不小心和树丛中蹿出的人撞了个满怀。 她被撞的眼冒金星,蹿出来的人正是吴颍庵,吴颍庵捂着被撞酸的鼻梁喊道,“我说姑娘你跑反了吧,听到这边这么激烈你上赶着送命呢?” “鼻血都快被你撞出来了,我是听到陶陶叫得被踩了脖子似的,以为你和花落草要被打死了,不对,花齐生……” 吴颍庵拉起她手腕便跑,边跑边笑,“花……落草,惹得我跑不动了。”他刚刚跑得急,这一笑,肚子里提的一股气被打散了,只觉得腿也酸,腹也痛,“都怪老花四处吟那两句酸诗。” “你跑什么,干嘛不……”桫椤一个“打”字未说出口,只见陶陶正缠着一个披头散发绿晃晃的汉子,那汉子活像城隍庙里绿脸金发的城隍老爷,生把嘴边的话吓了回去。 陶陶尖嘴利喙,啄伤了那汉子的眼睛。即便如此,那披发的壮汉威猛异常,不断发出近乎于野兽的吼叫。 “什么人啊?”桫椤问道。 吴颍庵把她带到濮松山上前朝将军的陵前,推开石碑,钻进墓道。悄声说道:“药人。” 桫椤问:“什么要人,盗宝的要犯?” “不是那个要,”吴颍庵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墓道外的壮汉听到了声音,往这边跑来。 吴颍庵忙屏住气息,直到陶陶把药人引向别的方向,才缓缓说道,“是被喂下毒药,迷了心智的药人,盗宝的要犯不是你吗,我都说了以后别被我抓到,还追到濮松山来了。” 桫椤这才清醒,帮徐问凝查苗疆人所盗宝物的下落,是不可能瞒住吴颍庵的。“你不是和花相公去喝花酒了吗,怎么偷偷来查案,可见也是骗了我,咱们扯平了!” 吴颍庵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此次若敢替徐鸿卖命,我绝不饶你。” 他环视墓道四壁,对桫椤说道,“你看这墓道之深,怕不只是前朝将军的墓,不知里面会有些什么。我大宋疆土被外敌侵占,君王却没有训兵秣马,反重文臣而轻武将,重商贾而轻农作。临安十二行的巨商,被宋廷优待,有爱国之情却无报国之门,为防北方强敌入侵时宋廷无力抵抗,便聚集了毕生财富埋在京城外几处野山上,金兵几次南下无功而返,都少不了这批财富的支撑。此事,只有王孙贵0族、朝廷重臣知晓,平民百姓一概不知。这苗疆盗宝的夷婆,掘的是我大宋的龙脉。而盯着这些钱财的刑部侍郎徐鸿,还有其他官员,简直丧心病狂,从前我只当他们坐视亡0国,这番我懂得了,他们是铁了心要吃空大宋!” 桫椤闻言,知道事关重大,吴颍庵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甚至不会轻易放过徐家,此时无意与整个大理寺为敌,便正色道:“桫椤一个命不由己的小女子,没有吴大人忧国忧民的襟怀,只是我师兄连城被苗人的毒蛇所伤,虽有皇城司的解毒药续命,到底要苗人的解药才能根治。不管怎么样,我也不会回去的。” 吴颍庵低头思索一阵,唇角一提,对她说道:“也好,与其拦住,倒不如坐实。” “你跟在我身后。”吴颍庵说完,往墓穴深处走去。 虽然墓道里有长明灯,但光线昏暗,桫椤紧跟在他身后,不敢轻举妄动。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吴颍庵问道。 桫椤便将自己发现夷婆遁身的机关,以及带着松香的泥土一事说与他听。 吴颍庵赞道,“不愧是皇城司的人”,接着又道,“这群苗人行踪不定,极难追查,每日都在州桥夜市卖艺,我跟了几次,全都跟丢了。此番多亏了老花。” 桫椤奇道:“原来你这少卿的本事还比不上属下。” 吴颍庵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说道,“这要分什么事咯,花司直博古通今,见惯了州桥夜市花船上的春莺软舞,找几个红粉知己跟几艘来历不明的船,不是什么难事。” “花相公人呢?” “跟我走散了,我们一路跟着几个苗女,到了濮松山脚,被刚才的药人袭0击,我拖住药人,老花去追那些苗女。” “吴大人,你说苗人来这里,是为了挖宝贝吗,这个墓穴,会是十二行的商人藏金银的地点之一吗?” 吴颍庵眉头微蹙,不置可否。 他们来到墓室,发现墓室里没有棺椁,却有十几只乌金镶环藏风聚气的大水缸。 桫椤拍手道:“十二行商人的钱找到了。” 吴颍庵摇头笑道,“姑娘的脑袋也是水缸不成?这前朝将军的墓穴人人可进,若是真有几分金银,不用等苗疆夷婆来盗,附近的山民也把它搬空了。更何况,如果真如 分卷阅读12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姑娘所言,苗人身上带着松香,说明他们不止一次来这濮松山,便是有宝物,他们也没找到,亦或者,找到了宝物,还没有全部带走。” 桫椤骂道,“你脑袋才是水缸呢,”话毕便探身向前,作势要掀开水缸的盖子。 “别动!”吴颍庵这话已晚。 水缸里传来一阵刺鼻的药水味,呛得他们二人涕泪横流,掩住口鼻咳嗽不休。 原来是药缸,药水黑绿,缸里泡着一个皮肤鳞化的人。 吴颍庵边咳边问,“你去看看,这人是死是活?” 桫椤忙道,“我才不看呢,要看你自己看!” 吴颍庵嘴上说着,“缸是你打开的,往后退什么!”自己却捂着口鼻探身细看那缸中的药人。 就在此刻,黑暗之中伸出一只利爪,眼见就要撕碎吴颍庵后颈。吴颍庵察看得入神,没有留意身后。 桫椤见情势紧急,忙出手格挡,揽住吴颍庵一个后翻,肩膀被撕裂一道口子,汩0汩的鲜血渗了出来。 吴颍庵急道,“你怎么样?” 桫椤摇头,示意无碍。 是刚刚的药人,不是从墓道进来的,不知从哪里突然攻了过来,这墓室必定另有出口。 桫椤推倒几个药缸,挡住攻击的药人,药水淌了一地。 吴颍庵道,“此地不可久留,万一缸里昏睡的药人醒来便糟了,我方才细看,全是活的。” 桫椤捂着肩膀,露出惊惧的神色。 药人挡住了入口,桫椤急问:“怎么办?出不去了!” “这边!”吴颍庵拉住她,朝着药水流淌汇聚的方向跑去,墓穴深处,果然有一道裂缝,能容一个身形壮硕的莽汉通过。 吴颍庵道,“桫椤姑娘,你忍着些痛先行过去。” 桫椤知道情况危急,“好”,并不啰嗦,先爬了出去。 爬出墓外,是一条狭小的山洞。罡风呼啸,一条地下河在洞中奔涌,河边有一条小船。 吴颍庵爬了出来,悄声道,“幸亏那药人眼睛看不见。” 二人上了船,沿着河一路漂流而下。山洞幽深绵长,通往山谷。 陶陶在洞外盘旋,那药人方才该是从这里跑进去的。 桫椤见到了光,撕下一片衣料,用牙咬住,要绑在肩上。 吴颍庵见她瘦削的肩膀裸0露在风中,转过身去。 桫椤笑道,“吴大人,我是江湖中人,又不是什么官户小姐,没那么多避讳。” 吴颍庵心怀歉疚,对她正色道:“我欠姑娘一命,连城的解药由我们大理寺的人来寻。你师兄能撑几日?” 桫椤忙道:“如此甚好,吴大人,桫椤托你三日之内寻到解药,你若能从夷婆手中拿到解药,临安十二行商人的宝物一案我必鼎力相协。可是,现在不见苗人的影子,花相公也没有下落……” “老花不会有事,只怕关键线索还在他那里,我会让我的鹰去寻他。现在,”他看了看河水,只见这河汇入山谷后,却往对面的山洞中奔流,“我只想知道这船是哪来的,我们沿河下去看看。” 桫椤点头,他们坐船顺流而下,在黑暗中,人对时间的感受是不准确的,不知过了多久,才见到光亮,接着是鼎沸的人声传来。洞口被一丛榕树根遮挡,隐蔽地很好,冲出洞外,竟到了人潮熙攘的浚仪桥下。 桫椤认得这是临安府附近,指着下游一家层台累榭、画柱雕梁的大户人家问道,“那是谁家?” 吴颍庵四下打量一番,说道,“浚仪桥,往西是临安府,而往东,人潮聚拢处是玉楼山洞梅花包子,再往下是李家香铺,挨着香铺金碧辉煌的那座宫殿,是刑部尚书吴海茂的家。” 桫椤心下诧异,若非是家在附近,怎么对这里的店铺也这么熟悉,“吴大人,你以前住在这里吗?” 吴颍庵却避开问题,淡淡地说道,“府尹还是刑部尚书?开始有点意思了。” 第九章 苗疆夷婆4 桫椤心中惦念连城,便同吴颍庵告别道: “吴大人,三日之内,还请帮我师兄连城找到解药,若需要桫椤相助,请随时到徐府来找我”。 吴颍庵点头应允。 徐府内,草树知春归,红紫斗芳菲,庭院中的花不知在何时已经开放,春日的暖阳照的人身子发倦。 桫椤拖着连夜的疲惫,不敢有片刻闲歇,直奔师兄的房间,却没有想到徐问凝也在。 连城正在休息,脸色很不好看,徐问凝坐在床边的绣墩上一动不动,桫椤看不到她表情,对她不无怨气地说道:“二小姐,我师兄替你挡了苗人白蛇的攻击,性命在旦夕之间,这几日再有什么吩咐,直接找我吧!” “嘘!”徐问凝伸出手指在樱0唇上一比说道:“咱们出去说。” 徐问凝这几日的表现可是让桫椤连连称奇,这个杀人不见血的恶毒小姐,对连城格外上心。自己和师兄身上,都有被徐问凝打过的陈年鞭痕,与其说她是对佣 分卷阅读13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兵恶毒,不如说从来没把花钱买来的佣兵当人看。 徐问凝如此恶毒不近人情,不是没有原因的。 徐鸿膝下无子,只从同宗的那里过嗣了一个儿子,很不成器,徐问凝是庶女,却从小聪明过人,知道怎么讨好父亲。同为庶女的姐姐徐碧君没有治家才能,嫁进王府做侧室,徐鸿便非常依赖这个妾室所生的二丫头,但重用归重用,却从没有像父亲疼爱0女儿那样去对待过她。而徐问凝的生0母周氏,和泼皮村妇一般,只知争荣夸耀,对徐问凝也从未有过家人的关怀。 “桫椤,苗人的行迹追查的如何了?他们盗的宝贝一件也不许少,此一件你给我牢牢记住。再有……连城的毒必须要苗人的解药,他若是死了,你这小蹄子也别想苟活于世,你们不是最要好吗,就让你下去黄0泉陪他。” 桫椤道,“二小姐这话可就奇了,我自小离家,师兄是我在世上唯一亲近的人,我自然要救他,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训我。” “如此……自然好,”徐问凝低头,仿佛魂离舍外地喃喃说道。 桫椤以为会等来一个耳光,没想到徐问凝跟丢了魂似的,便心存侥幸地说道,“二小姐,盯着苗人所盗宝贝的人太多了,咱们徐府家大业大,老爷犯不上为了这点钱财开罪那么多人吧,咱们徐府什么金银财宝没有,苗疆人现在就像落入狼群的肥羊,人人都盯着想咬上一口。到时候老爷在朝堂上树敌,可就得不偿失了。” 徐问凝忽然捏住她下巴说道:“我让你去做什么,你便做什么,烂舌根的小贱0人,我会为了区区几处墓藏趟这浑水么?这里边的门道儿,哪里轮得到你一个贫贱丫头多嚼咕。” 桫椤挣开她,冷冷地说道,“知晓了。”徐鸿果然知道苗疆人盗的到底是什么。 徐问凝交代完,也不像平素那般羞辱她,转身去了。 连城已经醒了,桫椤急问他觉得怎样,“一时半刻也死不了,只觉得皮上发0痒,像有千万只虫蚁在爬。”连城答道。 桫椤道,“只怕觉得腹中发0痒时,就该来不及了,你快再吃些那化蛊褪毒的药。” 连城摇头,“徐问凝来时已给我吃了,再多吃些也是糟蹋,你带在身上防那些苗人吧。” “骑山羊的猴儿似的,不知唱的哪出戏,招人耻笑罢了!”桫椤嘀咕道。 “怎么?”连城问道。 “我说二小姐,不知她安的什么心,”桫椤将方才在门外与徐问凝的对话说与连城听。 其实连城也是装睡罢了,方才她二人的对话早已听进耳中,此刻想起徐问凝在他床边说的那些话,犹自胆寒心惊,在桫椤来之前,徐问凝坐在绣墩上端详他好一阵子了,仿佛看透了他在佯装睡熟,抑或者只是说与她自己听,“徐府上上下下,并没有一人真心待过我。我爹利用我升官发财,我亲娘拿我当争宠的工具,下人们畏惧我,就连你……你一定也恨死了我。可这世上头一遭,竟有人为我险些丢了性命。连城,我从前打你骂你,轻你辱你,你恨不恨我?”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仿佛在等着连城应答,忽然忿忿地自答道,“你恨我,很好很好,我便打骂得你更加狠些,令你永永远远恨极了我。但是除了我,没有人能夺你性命!” “你在想什么?”桫椤问道。 “没什么。”连城和桫椤自小亲密无隙,不想说出此事令她生疑。 “师兄,咱们可不可以不管这事了,我听说……好像……”她与连城一般心事,她知道连城最厌烦那些做0官0当0权的,把吴颍庵搬出来,怕师兄不高兴,但心里实在觉得,吴颍庵不是什么坏人,顶多算个螳0臂0当0车、不知天高地厚的傻0子,何必跟傻0子多计较。 “什么时候得来的毛病,跟我说话也吞吞吐吐的?”连城问道。 桫椤叹了口气,对连城道,“我去探查那班苗人,是一群玩弄巫术的夷婆,大理寺已经盯上他们了,吴大……吴颍庵说,苗人盗的不是前朝的古墓,而是十二行巨贾为存留我宋国的气脉,埋下的财富。替徐鸿去追这些钱财,吴颍庵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本就有把柄落在人家手里,此番被抓了,只怕再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师兄,徐鸿哪有这么大的福消受这笔钱,我们何必为了徐府,卖命到这般……这般地步。”桫椤害怕见到吴颍庵和师兄敌对的画面。 连城咳了一声,一双明澈冷峻的眸子紧盯着她,仿佛一眼看穿她内心。 没错,从小到大,师兄总是能一眼看穿自己在想什么,桫椤低头扯弄衣角,把托吴颍庵找解药的话狠狠咽了回去,千万不能让师兄知晓。连城这人极好强,怎么甘心让“朝0廷狗0官”来救。 连城道,“盗的是什么东西,不是我们该问的。我们这样的人,早就没了坚守道义的资格,你我做过的恶事还少吗?” “我们这样的人,”桫椤心绪忽被这句话带走,吴颍庵也对她说过“我们这样的人”,吴颍庵说过,“我们这样的人,也能做回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别人的一把刀。” 连城犹自说着,“宋廷要 分卷阅读14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亡,缺的是钱吗?如今的京师夜夜歌舞升平,早就溃烂到骨子里了。就算徐鸿不拿这钱,别人也会拿,别人不拿,就会被外族人盗走。吴颍庵道貌岸然地拿一番救国的话来骗你,他是写经的圣人还是戏文里的神仙?这个人,要么就是没体会过人间疾苦,一派天真的愚人,要么……我看多半他也盯着这笔钱。” “师兄”,桫椤想要说些什么,她看连城身子消瘦,被自己气得更加憔悴,忙把话吞了回去。 忽然一阵鹰鸣,桫椤心中一悸,一定是大理寺的人找自己来了,吴颍庵动作太也快了些,忙宽慰连城道:“师兄你好生修养,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我去给你寻药。” 第十章 苗疆夷婆5 桫椤跑出来,见到花齐生藏在墙角,四下打探,发现无人注意,便拉他躲到避人处问道:“怎么是你?那日在濮松山我见到吴大人了,你后来去了哪里?” 花齐生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带你去见个人……”略一沉吟,又道,“老吴一早上朝去了,走之前让我带你去见那人。” 只见两架官舆沿街驶来了,桫椤奇道,“头一辆是徐老爷的车,该是下朝回来了,后边那人是谁?”不管是谁,桫椤现在急着拿解药,无心在此处多耽搁。 “不忙,”花齐生悄声道,“风吹帘动,方才一瞥,我瞧着像吴大人。” “吴颍庵怎么跑这来了,我们进去找他。”桫椤道。 “嗳哟我的姑娘啊,哪都有他,我说的是刑部尚书吴海茂,此事恐与我们手上的案子干系重大,咱们偷偷听上一听。” 他们二人伏在徐府正厅的房顶,桫椤掀开一片瓦。 只见吴海茂两鬓虽白,却风姿隽爽,目阔口方,剑眉星目,萧疏轩举。 “看着倒挺正派的。”桫椤小声说道。 “可是我家长女已嫁给梁王,现在只有个二丫头,也是庶出的,性情乖戾,不比我那碧君女儿和善。吴大人的几个儿子也都已成家……” “自然不能委屈徐公的千金给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们做小。”吴海茂打断他。 “这吴海茂是来提亲的,不知哪个祖上没积阴德的把徐问凝收了去,阿弥陀佛,可怜可怜。”桫椤忍住笑对花齐生打趣,恨不得徐问凝明日就出阁。 “我吴徐两家本来就有子孙婚契,此番吴某也只是往事重提,再修旧好罢了。” “可是……当年许的我大女儿碧君已经嫁了。吴家当年发生的那场变故,令弟一家被贬为庶人,恰逢金兵攻淮南西路,一家人都……可怜吴大人的小侄子,当年也不过十岁。” 花齐生对桫椤道,“你们徐家公说话也真是动听,去他娘的恰逢金兵攻淮南西路,还不是吴海茂自己把他弟弟送到金人手里的。” 桫椤这才猜了个大概,吴海茂有个弟弟,全家被他送到金人手里,吴海茂当年十岁的侄子和徐家有儿女婚契,结亲的徐碧君成了王爷侧妃,现要徐问凝来替。 “吴某也是最近才知晓,我那可怜的小侄子斯年,还活在世上,真是天可怜见,你猜猜他现在身在何处?他现在——” “咱们走吧,”花齐生拉着桫椤忽然要走。 “哎呀还没听完呢!”桫椤跟他拉扯,想要知道到底哪个倒霉鬼能把徐问凝娶走。 “他现在,已经重走仕途了。当年的吴斯年,就是判了李之纯嫡子李渝极刑而名满京师的大理寺新任少卿,吴颍庵——谁啊?”吴海茂忽然抬头,听到屋脊之上有动静。 徐府的下人立刻查看,发现不过是一只鹰立在徐鸿的屋檐之上,吴海茂和徐鸿继续细话儿女亲事,不在话下。 这边桫椤和花齐生一路奔逃,跑出数百米,桫椤才忍不住问道,“这与你们的案子也有关系?” “好险好险,幸亏有陶陶,不然桫椤姑娘踩在下那一脚,必然被那两位大人发现了,抓我们个现行。”花齐生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桫椤知道他最爱插科打诨,不接他的话头,径自问道,“你早就知晓了是不是?原来吴颍庵来头这么大,他是不是盯上苗疆人盗的宝贝了?你们做官的全都是骗子,说话尽不可信!” 花齐生道,“你不是要救你师兄吗?还急不急了,若想救他,我这就带你去找解药,若是不信我们,呃,”他揉揉额角道,“主要是对老吴,要是心存疑虑的话,尽请自便。” “你……”桫椤气得说不出话,她现在没有别的选择,知道夷婆线索的只有大理寺。 桫椤跟随花齐生一路出城,路上满腹狐疑,“花相公,什么人啊还要出城见,就不能带回大理寺吗?” “不能。”花齐生道,“你若累了我们便歇歇。” “算了。” 城外芙蓉亭,一个素衣白裳的少女等在那里,清秀温雅,弱态生娇,颧骨红0润,眼窝深邃,不似中原人,桫椤端详了些许,方退了几步惊道:“你不是那……那日在州桥夜市遁身的苗疆夷婆么?怎么换了我宋人的衣服?” 分卷阅读15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桫椤这一质问,吓坏了那少女。花齐生对少女微微笑道,“你莫惧她,她有求于你哩。”露出两个好看的酒靥儿,那少女也对他还以微笑,倒像是旧相识。 桫椤无奈地叹叹气,“呵,花相公,要不说你怎么叫花相公呢,真有你的。”花齐生这么说她,她索性摆出狠巴巴的样子,瞪着那夷婆问道:“小妮子,你那白蛇的毒害得我家兄弟差点丢了命,识相的话把解药交出来。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把你那琉璃似的一对儿眼珠子抠出来?” “这姐姐只生得面善可亲,但却不像你说的那样好说话。”那苗族少女躲到了花齐生身后。 桫椤觉得这句“面善可亲”很受用,便懒得再装凶吓她,一脸疑问地看着花齐生。 “这姑娘叫麻密。那日我和老吴一路跟着麻密姑娘一行到了濮松山。路遇药人攻击,老吴叫我先走。我追上麻密姑娘她们,发现她们遇袭,便出手搭救。” “又遇到药人了?”桫椤问。 花齐生摇头道,“是官户的佣兵,看身手,只怕也是皇城司出来的,我却认不出是哪一家的。对了,那些药人……很可能是麻密姑娘要找的家人,他们到临安附近四处搜山,是为了找被炼成药人的亲人。在苗疆,有一种蛊术,可以迷人心智,将人变成活死人,而张君房曾作《三尸离魂术》,泡制药汤,可以强化人的筋骨肌肉,将此术与苗人的蛊术结合,便能将人彻底变成杀人恶鬼。临安有官户,知晓苗疆蛊术,在苗疆私抓了许多壮丁,她们是来临安寻找家人的。” “吴颍庵说你们盗挖临安十二行巨贾埋下的财宝,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麻密点头道,“但却非为了我们自己,你们宋人的官员曾应允我们,帮他挖这批财宝,就能告诉我们家人的下落,还传授了我们张君房的玄门秘术,以将变成药人的家人们,变还为常人。” 桫椤道,“不错,那日0你在州桥夜市召唤白蛇遁身的法术,该是借鉴了玄门张君房《云笈七签》中所著的回辰转玄之法,但又结合了你们苗人自己的巫术,古里古怪的。” 麻密抱愧道:“非是我愿偷学你们汉人的玄门秘术,我也只是为了救我的家人。我们已将所盗挖的财富尽数与了你们大宋的官员了,虽然没有全部找到,但我可以说,这些财富,够他的子孙无穷尽的富贵下去了。他们只告诉我去城外濮松山寻人,没想到,却设下了埋伏,要将我们尽数杀死,当时若不是这位花大哥,我们姐妹已经全都没命了。” 桫椤扫了花齐生一眼说道,“他也是个做官的,你信他么?” 麻密听完,眼圈通红,强忍着眼泪说道:“不信又能如何呢?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你们汉人说话做得了数吗?我还能信谁?活生生的人被你们用药水泡成杀人的怪物,钱也拿了,还要杀我们灭口。昨夜要不是这位花大哥,带着我们姐妹躲进临安歌姬姐姐们的船上,换了汉人的衣服,此刻,只怕已没有活生生的麻密站在你面前。” 桫椤对花齐生道:“还算你有点良心。” 花齐生轻摇折扇笑道:“我说桫椤姑娘,不要把对老吴的气撒到我身上啊!” 他不提还好,一提吴颍庵,桫椤又想到吴海茂给徐鸿提亲的事,指着花齐生怒道:“吴颍庵也知晓了这些事吗?他现在是不是忙着给徐问凝准备聘礼,要不要我接着帮他查那批财宝的下落,省得他为没钱发愁。” 花齐生一直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开口说道:“别急啊,老吴上朝前,我大致和他说了一下情况。凭他的才智,大概早就有了打算。他说……他说他怀疑他那个伪君子的伯父,吴海茂,我还当他是为了私仇呢,今日一早才敢确认,吴海茂确实不干净。” 桫椤忽然想起来,他和吴颍庵从濮松山的山洞地下河一路出来,直通的浚仪桥边,就是吴海茂的府上,因为浚仪桥边还有临安府,当时吴颍庵嘀咕了一句,不确定是府尹还是尚书什么的,说不定心里早就有眉目了。 “姐姐,你带我去炼制药人的那条密道,我便把解药给你。”麻密央求道。 桫椤看了看花齐生,见他对自己点头,别无他法,心中叹道,吴颍庵确实算无遗漏,不仅把解药给了自己,还借自己的手,卖了麻密等人的人情,他四周的人,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的,都成了替他办事的。 “好,救人最紧。我救我的师兄,你救你的家人。此后,”她又转身对花齐生说,“我要去大理寺找你们家吴大人好好问问,他找这批宝物,到底是为了谁,或者,以后是为了谁。” 第十一章 苗疆夷婆6 桫椤将花齐生和麻密带到浚仪桥下榕树根遮挡的山洞处说道,“这药人厉害的紧,吴颍庵差点被撕碎后颈,你们两个,一个书生,一个夷婆,都小心一点。” 花齐生“咦”了一声道:“不能够啊,那药人我也见了,老吴一剑砍死一个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必跟那怪物缠斗这么久?” 花齐生说了“怪物”二字,麻密悄悄低下头,神情复杂,那毕竟都是她的亲人。 分卷阅读16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桫椤见麻密如此,心中豁然开朗,敲了花齐生头一下便道:“什么怪物!我看吴颍庵八成是知道这药人本是活生生的人,他心有忌惮吧。我见他只顾跑,便随着他一同跑了,确实,你们大理寺的吴大人,当时连剑都没拔。我也真是的,跟着他慌不择路地跑了起来,没细想这许多。” 麻密叹道:“这个大理寺少卿,是个好人。” 桫椤小声道:“好个鬼。” 他们三人沿着地下河,一路返回当时的山洞,一路只觉寂静萧然,全无生气。 前朝将军的墓室中药缸七歪八躺地散落一地,药渍未干,药人刚被转移不久。 桫椤心中焦急地看向麻密,“麻密姑娘,他们去了哪里我着实不知,可我师兄真的等不得了,你也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算我求你……” 麻密从袖口掏出一个草编的小娄,取出一条银光烁烁的白蛇,又拿出一个赤金色拇指大小的葫芦,她掰开灵蛇的嘴,使那灵蛇吐出毒液在小葫芦里,摇了摇葫芦说道:“我本就答应你,带我到密道就把这解药给你的。如今寻不得我族人,只怪坏人奸猾,我不会怪到你头上。” 桫椤接过药瓶,心中感慨,苗人心思单纯,对自己竟全无怀疑。他们族人被炼成药人,又有人要将他们置于死地,饶是如此,还对刚刚相识的人如此信任,实在可怜可叹。 “将这药和在酒里,用火烤热,敷在伤患处,连敷三日,十日之内不可食肉,修养月余,就能恢复如初了。只是,敷药后的一段日子,体力会更加不足,切莫焦躁动气,只安心修养,以后绝无遗症,甚至比之从前更加强0健。” 麻密说了好长的一断医嘱,桫椤叹了句,“古里古怪,竟有这许多的规矩,”又对麻密微微一笑,“多谢,小妹子,你的家人一定会找到的。” 桫椤和麻密二人告别,先赶回徐府给师兄用药,又将夷婆麻密的一番医嘱写在纸上,放在连城床头道:“师兄,你可记好了,别生气,别乱动,别吃肉,安心躺着……” 连城道:“知道了知道了。什么毒0药还让人修养一个月的,我偏不信……”挣扎着要起来,只觉得敷药的地方温热舒服,却四肢酸0软,力气被抽空了一般,栽倒在榻上。 “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告诉了你别乱动。”桫椤扶他躺好,又百般央告让他不要心急,“你可趁此机会好生歇歇吧,可巧徐问凝近日里不会与你为难,我看她今后一段日子都不会与你为难了。”她还没告诉师兄,吴颍庵的伯父来徐府提亲的事,桫椤觉得,只要提到吴颍庵,不管什么事,师兄都会不高兴。 “说起她来,才从我房间出去不久。说什么要去大理寺灭了吴颍庵,是不是因为大理寺盯紧了十二行商人的那批金银。吴颍庵是那么好对付的,徐问凝愚蠢至极,简直是自投罗网,这样最好,省得你我被连累……” “徐问凝要灭了吴颍庵?”桫椤听及此,心中骇然,她定不是为了苗疆人盗宝一事,恐怕是为了自己的亲事。徐问凝性情偏激乖戾,其行为又极其恶毒偏离常理,此番又不知要生出什么故事来。她花了好些言语,将连城安顿好,心中谋划着要去大理寺拦住二小姐,但徐问凝若发现自己与大理寺的官0员们有所结交,定然会生气,更何况徐问凝曾经让自己和师兄去查吴颍庵的出身,当时自己的说辞,可与如今的所知大相径庭。 如今她要出面,其实有百般难处,坐视不理,却更加不能。 连城独自倚在榻上,看着桫椤离去,眼睛久久不能离开,仿佛一旦移开视线,便再也找不到她了。 桫椤身形瘦削,肤色不似贵0族小姐那般透着红0润的白,却有些苍白,因自小离家,饱受苦难,平素里神情冰冷淡漠,凡事都不放在心上,但连城见过临安的花陌柳丛,也访遍京师的深闺佳人,却从没有人像她这样美得如梨蕊一点,叫人心碎。 他们二人虽说从小一处长大,算得上亲密无隙,连城却总觉得,师妹心里有一道门是关闭的,从来没有对他打开过,一次也没有。 大理寺,吴颍庵看着一案的狱讼要件,心烦意乱。 今日早朝,他找到机会对圣上密奏,皇帝得知了苗疆盗宝一事始末,召集了几个重臣,下令一定对苗疆的夷婆格杀勿论。无论他怎样辩驳事有蹊跷,大臣们都在添油加醋地例数苗疆人的罪责,这皇帝听信了大臣们的话,更是火冒三丈,要吴颍庵抓0住苗疆众人,追回宝贝。 此事已是让他焦头烂额,更加烦躁的是,自己隐去姓名在京师上任,就是为了防亲伯父,吴海茂偏偏当着皇帝的面,声泪俱下要和自己相认。说也奇了,知晓自己身份的,只有一个韶年黄口之交的花齐生和另一个绝不会出卖自己的人,这吴海茂到底是如何认出自己的? 不管吴海茂从何处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吴颍庵可以确定的是,他早不提晚不提,偏偏现在要提自己的亲事,又是和徐鸿的女儿结的亲,摆明了是要把大理寺以及刑部侍郎徐鸿和他拴在一条绳上。那炼制药人的密道出口,就在吴海茂大宅处,这吴海茂机关算尽 分卷阅读17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也算是给自己帮了一个忙,把线索送上门来。 苗疆夷婆盗宝一案中,仅靠外族人的势力是不可能成事的,早在发现药人之前,吴颍庵就料定京师之中必有苗人内应,只是当花齐生将麻密等姑娘们的话告诉他时,他还是被震惊到了,他万万也想不到,苗疆人会被汉人胁迫偷0汉人的宝贝,而且是国之气脉得以存续的宝贝。 花齐生虽认不得当时攻击麻密的佣兵,但京师之中恐怕无人不识大理寺的官员,花相公的形貌又极其显露,大理寺正查处此案恐是在那时暴露的。而徐府的暴露,恐怕还在于桫椤,思及此处,吴颍庵掷笔急道:“桫椤姑娘有危险。” “吴大人,徐府有人来见你。”下属传话。 “来的正好,放她进来。”吴颍庵只道是桫椤来找他,忙叫下属放人。 等来的却不是那年若娇小、美胜白玉的声影,而是英气逼人、艳0丽夺目的徐家二小姐。 “吴斯年,别来无恙啊!”徐问凝傲睨着文士打扮的吴颍庵。 吴颍庵对她笑了笑,回应道:“原来是二妹妹,十二年不见,出落成这般美人,叫我不敢相认了。”在吴颍庵的记忆中,徐问凝还是那个躲在碧君身后对她做鬼脸的小娃娃。 都是幼时的记忆了,那时,吴颍庵还叫做吴斯年,吴斯年住在浚仪桥边的吴府,自己的伯父还是一个慈爱和善的长辈,玉楼山洞梅花包子的香气飘很远,吴斯年、花齐生和徐碧君三人,和所有顽皮淘气的孩童别无二异,常常一同戏耍胡闹,花齐生出不尽的鬼点子,徐碧君是个哭鼻子鬼,而他们闯了祸,常常由吴斯年出主意收场。花齐生只是出些小孩子的坏点子,而吴斯年却常能把大人们耍的团团转。小问凝人小脾气不小,总能把姐姐气哭,每当这个时候,吴斯年就会给她买上一个玉楼山洞梅花包子,小问凝立刻不哭了,乖乖吃包子,这些被官户的大人们嫌弃不洁的东西,小孩子却格外喜爱。 徐问凝上下打量着吴颍庵,带着三分笑意“穷书生就是穷书生,罪人的儿子还真是登不了大雅之堂,不要以为我爹把我许给你我就能敬你几分,我是不会同意的。” 大理寺的众人闻言,要将徐问凝带下去。 “我看谁敢对我无礼,”徐问凝对众人喝道。 这样抛头露面顶撞朝廷命官的官户小姐,大家也是头一遭见,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等着吴颍庵下令。 可吴颍庵只是不紧不慢地给徐问凝让茶,眉眼间看不出一丝0情绪起伏。 这下可激怒了徐问凝,徐问凝高声道:“我一个刑部侍郎的女儿,怎么能……我姐姐可是嫁给王爷的,你爹私通金人被流放北境,你不仅是个穷小子,还是罪人之后,吴海茂打的一副好算盘,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这时桫椤也赶来了,恰逢徐问凝说出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吴颍庵也是奇道:“我们……在想什么?” “吴海茂无非是想笼络我爹罢了,为的是一起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这话太难听了,众人都悄悄看吴颍庵,谁知吴颍庵只是追问了一句 ,”一起分什么?” 徐问凝仍是傲睨着他并不接话。她若是应了,不仅指认了吴海茂在盯着苗人盗的宝贝,连徐府做的那些事也一并招供了。 吴颍庵眸色始终平静地如一镜湖水,对着徐问凝客客气气地作了个揖道“如此说来,确实是辱没了二小姐。吴家和徐家的婚契,早在我爹被奸人所害,碧君嫁到王府时就做不得数了。如果二小姐能劝令尊打消了结亲的念头,正好保全二小姐前途,也免得小子为了二小姐狠心推了这桩亲事,传到坊间反而不美。”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爹非要我嫁给你?”徐问凝愣了愣,憋了一腔怒火难以发泄,将吴颍庵满桌的纸笔连并茶汤饮浆尽数推到地上。 第十二章 苗疆夷婆7 当年吴家的二老爷通敌叛0国被流放北境一事,京师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没有人想过他的儿子还在世上。大理寺的众人见自家少卿被如此羞辱,一时间开始议论纷纷。 “二小姐。”桫椤高声喊道,“你怎么在这,还不回家么?” 徐问凝见桫椤来此,怒极反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猪油蒙了心吃里扒外的小妮子,来这里做什么?” “我本是来跟吴大人道谢的,我师兄为了救你差点命绝,前次我去寻解药,多亏了大理寺相助,现下我师兄已无大碍,只需静养。” “连城可好了吗?”徐问凝急问。 “好是没有好,但死是死不成的了。”桫椤依旧面色冷冷地说道。 徐问凝经历了一番折腾,听了桫椤这话才平静下来,狠狠瞪了吴颍庵一眼,又对桫椤说,“自有我收拾你的时候。”便起身离开了大理寺。 桫椤以为吴颍庵会伤心,甚至会觉得尴尬。没想到他也只是吩咐了下属一些话,和自己客气地道了谢。 吴颍庵心思深沉,行0事周全,喜怒不形 分卷阅读18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于色,眉眼间始终平和不起波澜,然而他的平和与临安城里那些青年官员工于心计的内敛又有所不同,细看之下只觉得,是超出他年纪的淡然,可笑起来的时候,反而比同他一般大的那些青年官员们,显得更加真诚。 思及徐问凝那番谩骂,叫人不由得生出一丝心酸,桫椤很久没有过这种情绪了。 小时候,有一次在路上遇到一只瞎眼的小狸猫,桫椤偷偷把它带回皇城司,被师父发现了,师父把猫扔进验火炮的铜鼎,小狸猫撕心裂肺叫了几声便断了气。桫椤没有哭,却失语三日,只觉天地昏晦,饶是师兄百般宽慰,都心痛地说不出一句话。此刻的心酸,让她想起了那种感觉,那种眼睁睁看着柔软鲜活的生命被寡情少义的世人摧残的感觉。 “吴大人,你不要把徐家二小姐的话放在心上,你年少……还算得上有为把,为人……也算得上正直吧,仪表……也可以说堂堂吧,才智勉强算得上有一些,犯不上为了徐问凝那般趋炎附势的蝇营狗苟之辈伤心,而且我知道,你爹是被吴海茂冤枉的。” “咦?你是在夸我吗?”吴颍庵对她这别扭的夸赞或者说安慰,感到既滑稽又有几分感动,他见桫椤的表情由同情转为薄怒,忙收住笑道:“姑娘放心,我既不生气也不伤心,只是惋惜徐问凝当年好个活泼可爱的小娃娃,变成如今这般的品性,官门深似海,好端端的人,终究是变得让人不敢相认了。” 桫椤捡起散落了一地的纸笔,一只草编的像马儿的小兽躺在地上,被踩踏的落了些草屑。 “这是什么?” 吴颍庵接过小兽,对她说道:“这是一只虎头白泽,因我是端阳节的生日,故友送我作护身辟邪用的。”言毕拍拍白泽上的草屑,犹自收好。 “是哪家的小姐送的吧?倒挺可爱的。”桫椤见他神色温柔,不由得羡慕起来。 吴颍庵回忆起十二年前的场景,因吴家有通敌叛0国之嫌,刑部尚书吴海茂大义灭亲,将亲弟弟一家发放北境。十岁的吴斯年不得不跟随父亲离开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临安0民风开放,热闹喧哗,吴颍庵从小的玩伴,是同样生在富贵乡里的花家的小公子和徐家的大小姐,年纪虽幼,却也学着诗书里的文人骚客,十里送友人,花家的小公子一反常态地哭着赌誓,要等他回来一起把那些身居高位的大人们耍得团团转,而徐家的大小姐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流,把亲手编的虎头白泽塞到吴斯年怀里,红着小0脸说道,“你走一日,我等你一日,你走一年,我等你一年。” 却没想到他这一走就是十二年,再回临安,已是物是人非。花家的小相公成了自己的下属,而徐家的大小姐已嫁作人妇。 “哪里来的小姐,只是一个儿时的玩伴送的,因我一见这小白泽,就想起自己曾经立过的誓,回到京师,完父亲未了之事,故一直收在身上。” 桫椤对吴颍庵一直都很好奇,便问他道,“吴大人,你很喜欢做官吗?你父亲被奸人所害,我料想换做是我,必厌倦了官0场中的虚华争斗,怎生还会往这富贵窝里跳。你将来想要娶一个富家小姐吗?京城中的青年公子们,为了将来的仕途着想,一定会娶一个官户的小姐,身傍大树好乘凉,就算你不愿意,像徐问凝那样官户小姐,也会源源不断送上门来,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自打吴大人上了任,临安城给你提亲的婆子快把这大理寺的门槛挤破了吧!” 吴颍庵思索一阵,对她道:“我平生最不喜参与政事,却又敬重那些爱国的忠义之士;我不愿靠娶妻来博取功名,但只要我高兴,也不怕那些攀附门楣的流言,天王老0子的女儿我也敢娶。姑娘对我这个回答,还满意吗?” “我懂了,吴大人真诚恳切,桫椤佩服。” “其实我对桫椤姑娘也有几分好奇。你和你师兄,替徐府卖命,实属被0逼无奈,我若有闲言,便成了不懂得体察人情。但姑娘真的就没对今后做过打算吗?难不成,要一辈子替徐府做事,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早晚也是死0于0非0命,是也不是?”桫椤将吴颍庵问不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我将来打算嫁给师兄的,只是不知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我没有说过,他没有提过,但是我们都知道。从小师兄待我如同长兄,这几年我们渐渐大了,我知道师兄对我关怀体贴绝不只是亲人那般。我这辈子命苦,除了师兄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虽有父母在世,可他们和不相干的旁人也差不了许多,我恋着他们,他们却早扔掉了我,吴大人,比起你,我也好不了许多。我为徐家做了那么多坏事,老天全看在眼里,我猜我早晚有一天要横死街头的,除了师兄,不会有人为我掉一滴眼泪。” 吴颍庵没有说话,静静地看了她许久,直到盯得桫椤有几分局促,才缓缓开口道:“不会。” 他说她不会横死街头。 桫椤第一次对他笑了笑,说道“吴大人,你说过,我们这样的人可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我不信老天爷会眷顾我,但我信你,你说这话是真心的。徐问凝要我去追十二行商人的那批宝物,此案大理寺如需协 分卷阅读19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助,我必尽我所能全力配合。” 第十三章 苗疆夷婆8 吴颍庵对几次对桫椤提起,查案查到徐鸿头上,希望她和连城能提供帮助。 但当时也是为了劝他们二人向善,吴颍庵本意是不希望别人去犯险的。 吴颍庵见桫椤瘦弱娇俏,却目光笃定,不禁心生怜惜,对她说道:“拳拳之忱,吴某谨记,他日再报姑娘高恩大义。只不过,如果吴某猜测不错的话,姑娘现在怕是也有危险,切切珍重为要。” “我能有什么危险?你们读书人说话能不能别绕弯子?”桫椤知他是好意,只是不知这番叮嘱从何而来。 吴颍庵道:“吴海茂权倾朝野,京师之中叫得上名号的王孙贵胄都对他忌惮几分,我思来想去,猜不透他对徐鸿格外顾虑的理由。如果说吴海茂是要挟苗疆众女子私盗临安十二行巨贾宝物的主0谋,那徐鸿也在打这批宝物的主意,他二人五十步笑百步,吴海茂便是倾吞了所有钱财,徐鸿还能举报了他不成?如此看来,重点在药人身上。” 桫椤气道:“哎呀,当时发现药人的是我们二人,吴海茂给你说亲,是不是为了拉拢大理寺和徐鸿?这么看来,我是被人发现了。那你怎么办,徐问凝那种前世来的讨债鬼,娶了她有你这辈子受的。” 吴颍庵忍不住想笑,“多谢体怀,姑娘都自身难保了,还惦记我的婚姻大事。”在桫椤瞪了他一眼要开口骂人之前,吴颍庵马上正色道:“这药人心智迷失,仅能用之于战斗,临安城豢养佣兵的高官着实不少,但如此丧心病狂、避人耳目且规模巨大的实属罕见,别人尚且为了自保,或杀人盗物巩固权力,吴海茂这么大的手笔,目的着实可疑,虽然宋廷孱弱,君王无道,还不至于放任官员私下里发展这样的战斗力量。 一旦被揭露,只怕就是欺君之罪。” “原来如此,事情闹这么大,大理寺势弱力薄,吴海茂又是连自己同胞弟弟都敢……吴大人,你自己也小心些为妙。” 桫椤也是第一次见到吴颍庵这样的人,师兄连城平素里小心谨慎,做事周全,也是为了两人能平安自保,犯险的事,要么避开,要么师兄代自己去做,就像那日在香水楼刺杀李渝暴露时,师兄的做法是带着自己走为妙。吴颍庵这人,感觉是天王老0子都敢惹,生死安危全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却不是为了名利、官途涉险,更像是为了夙愿。 为了夙愿。 桫椤陡然生出一丝钦佩。不管在什么朝代,世风糜烂到何种境地,只要还有这些为了理想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总觉得,活在世上是有希望的。 可是,自己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吴某确实有事相求,”吴颍庵见她低头不语,一阵沉默。思索了一阵后对她说道,“药人心智迷失,苗疆的夷婆虽修习我汉家道门的炼药之法,但问道的功夫,属皇城司最精。姑娘面善心慈,不如就帮着研究一下如何帮那些药人恢复心智,日后我们把麻密姑娘的亲人们找回来,也好对苗人交代。” “你要我救人?”桫椤点了点头道,“知无不从。”她活这么大,头一遭有人让她去救人。 这是第二次从大理寺正门光明正大的出去,大理寺的官兵都有点尴尬。 刚才出去一个怒气冲冲的美艳小姐,这会又走出来一个弱不禁风的娇俏姑娘。 用不了一日,大理寺少卿吴颍庵是吴海茂亲侄子,罪臣之后忍辱负重重返临安,徐家二小姐抛头露面找上门来,以及皇城司的女刺客与他登堂入室言谈说笑的耳食之言就能传遍全城了。也不过是给吴颍庵本就丰富多彩的流言蜚语再增几分颜色。 临安的百姓,唯独对这些青年官员和小姐们的风流韵事格外热衷。 桫椤回到徐府,想和师兄请教如何解救药人一事,却不曾想自己遇上了大0麻烦。 徐问凝和连城添油加醋说了许多胡话,包括救连城的解药不是桫椤找到的,是她出卖徐府百般示好和吴颍庵求来的。徐问凝说吴颍庵和他伯父吴海茂是一伙的,和徐府结亲是为了临安十二行商人的财富,吴颍庵不追究连城曾在狱中杀了李渝,是因为桫椤跟他有私。 连城听徐问凝编排桫椤的和吴颍庵,气得把她轰了出去,并警告她一句:“再敢辱我师妹清白,必取了你的狗命!” 徐问凝走之前自是气不忿地谩骂几句,“你们兄妹二人的贱命全都是我给的,连城,反了你了!” 连城听惯了她趾高气扬骂人低贱,只要不是侮辱桫椤跟人有私,随她骂去,徐问凝暗自对他生了情义,本就令他恶心作呕,心生烦恼,她一如既往贪慕虚荣,看自己不起,反而令连城更舒爽些。 桫椤对连城说要想办法救苗疆的药人,连城却推脱身上不适,且不愿替大理寺做事。 桫椤解释吴颍庵并非为了吴海茂,更不是为了私吞钱财,反而激怒了连城,连城气徐问凝编排师妹和吴颍庵有私,怕桫椤生气瞒了下来,没想到桫椤却一味帮着吴颍庵说话,只觉得自己一片好心付之东流,又恨又 分卷阅读20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怒。 桫椤也怪连城不分是非善恶,一味对吴颍庵存有偏见,反而帮着徐问凝作恶。 可叹他们二人若不是自生嫌隙,又何惧旁人离间呢? 桫椤料想自己少不了徐问凝的一番打,实在没想要这番毒打比之从前更加严酷冗长,到最后失血过多,直接晕厥了过去。 昏睡中,惨死的双生胞妹责问她为什么能心安理得地活在世上,若不是当年她逃跑,也不会牵连别人,师兄责怪她不该轻信朝廷官员,被吴颍庵巧言迷惑,桫椤在梦中期期艾艾百口莫辩,只觉得世间广阔,却无自己的容身之处,生世艰难,实在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桫椤浑身发烫,噩梦不断,出了一身冷汗,只觉自己跌入了暗窟之中。胞妹伸手拉她,循着亮光往外走,忽听得吴颍庵轩昂的玉石之声在身后唤她,“桫椤,前路凶嫌,切自珍重。治愈药人的方法可找到了没有?” 她挣脱了胞妹的手,心中一阵焦躁,竟醒了过来。 先只觉眼前漆黑,地面冰冷,背上伤痕剧痛如火灼,待五感恢复,才发觉自己并不在徐府的地牢,这是怎样的一副人间惨象。 听得是一声声兽吼般的哀嚎,闻的是一阵阵血腥恶臭,眼睛稍微适应黑暗后,她见到许多药人被关在了这地牢中。 细细辩听,地牢之中有阵阵水声。 这是吴府设的地牢,位于浚仪桥底深处,因牢顶有河流奔过,故能听到汩0汩水声。 桫椤也是逃离这里后很久才从吴颍庵那里听说,吴府的地牢,直通到城外蒲松山,听之令人毛0骨0悚0然。 药人衣衫褴褛,皮肤鳞化,通体呈现中一种腐朽衰败的绿色,那是一种将生命气息从肉体剥离后呈现出的颜色。 桫椤忍着身上剧痛,一边想着脱身之法,一边观察了这些“活死人”,思索有没有连他们一起解救的方法。 既然那些人送了麻密《云笈七签》,活人炼制药人的法门恐怕与之相关。 师父曾经讲过《云笈七签》的一些逸事,但皇城司不以张君房的功夫作正法,故没有细细研习过,师父曾说,张君房为了迷惑冥界的三尸神,每日服食鸣条茯苓,庚申日打坐诵经,以求体健无虞。 徐府有一面会稽古镜,当年徐问凝曾用这面镜子对阵过师兄,古镜连通阴阳,药人要是被迷0魂,只怕可以借这面镜子破魇收魄,召唤三尸神。再用那些活络通窍的药物沐浴,去浊还清,或可医治。 偷这面镜子,没有连城相助是万万不能的,桫椤好生苦恼,不想自己性命幽微之际,苦恼的却是如何帮吴颍庵救人。 她盯着对面药人裸0露的脚踝,发现有一片红红的痕迹,开始以为是血液结痂,转念又想,药人哪里来的红色的血,细看发现是一个字,像汉字,却不是汉字,汉字横平竖直,这个字却在汉字平直的笔画之外添了一个弯弯的小尾巴,她虽未多读过书,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这个字,是女真文字。 吴海茂为什么要在药人身上写女真文字,她心中忽然生寒,不错,吴府的确曾有人私通敌国。人人都以为吴海茂大义灭亲,将亲弟弟发放北境,可是,如果私通敌国的就是吴海茂自己呢? 这群药人,有不死之身,又战斗力极强,如果落入外敌手中,宋国百姓如何能活? 第十四章 苗疆夷婆 9 以往落入绝境时,桫椤都等着师兄来救。 如今,师兄身体未愈,又和自己产生争吵,虽然师兄绝不会记恨自己,可他万一误会自己赌气离家,自己在吴府的地牢里呆上几日,岂不是要活活熬死在这里。 她被徐问凝打得一身伤口,火弹一颗也没有带,恍惚中不知过去了多久,头脑昏昏,直欲睡去。却强撑着一点精神,不想就这么放弃。 黑暗中,一条小白蛇从地底钻了出来,接着地面的土翻了出来,探出一个秀丽的少女,白0嫩的脖子上沾满了黄泥,正是苗疆的夷婆麻密。 麻密看到地牢里被关押的药人,捂了嘴哭了出来。 花齐生跟在她身后,对她说道:“小妹子莫要哭了,我们救了人快些出去。” 桫椤见到花齐生,一脸震惊,“你们怎么来了?” “你被徐问凝捉走已过了两日,连城以为你在大理寺,去和老吴讨人……” “我师兄和吴大人打起来了?” “没有,你师兄站着都费劲,老吴懒得跟他废话。苗疆人长于撅洞挖窟,吴大人请苗疆人帮忙,麻密叫那小白蛇打前哨一路探到这里,我们带你出去。” “吴大人……你替我谢过吴大人,还有,我师兄现在怎么样了?” “你快别问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还能动吗?”花齐生听到外面有异动,忽然戒备了起来。 桫椤连日来硬0挺着一口气,这会子被人搭救,只觉得浑身松怠了起来,眼前一黑,身子瘫倒在地上,立刻失了神识。 大理寺,吴颍庵守着枯灯揉碎了一地的纸 分卷阅读21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这段奏本写了划去,划去复写,不管如何遣词用字,都觉不足,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参吴海茂,根本就是以卵击石,莫要说到了皇帝那里,只怕朝上的众臣,就能将这件事按下去。 他走到桫椤歇息的房间,见她沉沉睡着,端详了一会儿,只觉她素日里清冷疏远,熟睡中却轻0盈娇俏,惹人怜爱,不禁呆看了许久,忽又想到她将来要嫁给连城的那番话,莫名烦躁,再加上案0件虽明,却难以奈何吴海茂,叹了一口气。 桫椤听到有人叹气,转醒了过来,刚好见到吴颍庵一张俊秀无比的脸,在灯光下轮廓分明。吴颍庵见她忽然睁眼,有些尴尬地怔在那里。 “吴大人,”桫椤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声音沙哑,喉咙里一股血腥气,“你来了多久了?” “没……没多久,我刚来。你要喝水吗?” “要。”她挣扎着要起来,却发现浑身的骨头散了架一般。 才一转身的功夫,吴颍庵已经舒展了眉头,换上惫懒的笑容,隐去真实的情绪,端了一碗茶到他身边,“你歪着别动,我帮你。” 桫椤实在口渴,便用几乎栽在他身上的姿势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茶,直到喝完,才有些窘迫得躺了回去,对吴颍庵连连称谢。 吴颍庵嘴角微微扬起,神情懒散,这种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表情,却令桫椤很是喜欢,看到这张脸,莫名让人觉得,世上的事不过如此,也没什么可畏惧的。 “吴大人,我给你写个字,你看是什么。” 吴颍庵伸出手,只觉她力道很轻的在他掌上写了几笔,又麻又痒。 “这是金人计数的字,怎么?” “我见地牢的药人脚踝上有这些字,吴大人,吴海茂通敌叛0国!” 吴颍庵背过身去,沉默许久后缓缓道,“我知道。” “那……那怎么办?大理寺不去抓他么?药人救出来没有,我已经想到医治药人的办法了,麻密姑娘呢,怎么没见她人?” “麻密和老花在城外,他们很安全,比大理寺安全。药人没来得及救。对了,徐府你最好先不要回去,我会遣人和你师兄报平安。” “我师兄怎么样了?他会不会有事?” 吴颍庵只觉现在有千头万绪,心思烦乱,桫椤却一再问起连城,便冷冷地道:“他能有什么事,顾及你自己吧。”话一出口,便觉失态。 桫椤是被徐问凝送到吴府地牢的,为的是向吴海茂表明诚意。 但这件事,连城却不知道,也不相信,只是责问吴颍庵,若寻到师妹,要立刻放人。吴颍庵心里却十分清楚,桫椤必须要留在大理寺一段时日,否则,回去就是送死。 桫椤只道连城惹了他,忙又道:“我师兄寻我的时候,可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吴大人,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师兄只是关心我……” “时候不早了,姑娘早些歇息吧!”吴颍庵打断她的话,走出了房间。 吴颍庵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她在香水楼扮作小厮要刺杀李渝,大理寺的官兵们潜在傩戏班子里要抓刺客,千钧一发之际,桫椤推开窗子,屋子里的雾气,霁月的光华,使得她周0身笼着一层薄烟,虽然扮着男装,但皮肤白腻,秀丽绝伦,一看就是一个正当韶华的小姑娘,一双剪水般的眼睛惊慌得看着自己,恍然不像人间景象。 紧接着,早就被他识破0身份的刺客同伙连城,在缠斗中难以脱身,吴颍庵见到才刚满脸惊慌的小姑娘,忽然机智沉稳起来,扔出火弹拉着她的师兄逃跑。与其说连城在帮她,不如说她一直护着师兄。 吴颍庵嘴角挂上一丝笑意,在李渝面前,装模作样地命令官兵追了一番,便由着他们跑了。 “杀人的时候毛手毛脚,救人的时候倒沉着有序”,这就是吴颍庵对她刺客生涯的第一印象。 可恨她这个师兄,说什么是世上唯一亲近的人,却每每把她往火坑里推。 吴颍庵皱了皱眉,收回思绪,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抬头看向天空,一只骄傲的苍鹰盘旋了几圈,落到他肩膀,他抚了抚苍鹰的头道:“还得让你送一封信给老花,看好那些姑娘,可万万不能贸然行0事。” 吴颍庵所担忧的事,恰恰便出了纰漏。 几日以来,他四处搜寻吴海茂叛0国的证据,却难有实柄。吴海茂在朝廷中有无数爪牙,又是他的亲伯父,对他非常了解。幼时的吴颍庵还叫做吴斯年,常常带着其他孩子四处捣乱,每当被大人们抓0住,父亲就会严厉责罚他,而这个他人生中最憎恨的伯父,却常常护着他,把这样一句话挂在嘴边:“论脾气秉性,我的几个孩儿全不像我,唯有我的侄儿斯年与我肖似,敢人所不敢,能人所不能。” 所以,当吴海茂一脸得意地走到他面前,无所畏惧地跟他说出这番话时,吴颍庵虽然懊恼,却并不意外。朝堂外,吴海茂拉着他笑道:“你好大的面子,听说你惹恼了徐家的二小姐,这是执意要把伯父推作外人了。” 吴海茂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说:“临 分卷阅读22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安十二行商人的宝物,你真的以为是我盗的吗,我,徐公,拿的不过是九牛一毛,呵呵,你以为宫里金银酒食,夜夜笙歌是哪里来的。这个案子就到此为止吧,金人被蒙古人牵制,那批药人我可以放他们回去了。但是,如若你一意孤行,别说是药人,连那些苗疆的貌美姑娘,我都叫他们化得骨头不剩。” 吴颍庵回到大理寺,怒气冲冲地喊道:“把花齐生给我找回来。我有事问他。” 官兵却唯唯诺诺地回道:“花相公一早就回来了,都等了少卿大人一上午了。” 第十五章 苗疆夷婆 10 麻密等人急于救人,避开花齐生,夜闯吴府的地牢,恰好落入吴海茂的圈套。 “你给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吴颍庵目光如炬,满脸怒气地看着花齐生。 花齐生心中无比懊恼,“老吴啊,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害怕……我真没想到,我真没……” “算了,你闭嘴吧。”吴颍庵生花齐生的气,生吴海茂的气,更生他自己的气,气自己无能为力。 花齐生小声嘟囔:“倒是叫我说话还是闭嘴。” 吴颍庵攥紧拳头,像是对花齐生,更像是对他自己,赌誓道:“我们汉人欠人家的,一定要让苗疆人齐齐整整地返回故土。” 桫椤待自己伤势渐愈,便要去徐府见连城,她知道吴颍庵一片好心,不愿扶了他的意,想偷偷去见,再偷偷回来,一来和师兄报平安,解释清楚师兄的误解,二来求师兄帮自己盗用会稽古镜。 大理寺的官兵看到桫椤行色匆匆地从房间里出来,各个互相使眼色,女子光明正大进出大理寺的场面可不多见,而且,这个姑娘,不是犯人,偏偏少卿嘱咐看住不让走。说得轻了,怕拦不住,说得狠了…… 只见这姑娘一席牙色长裙曳地,人虽清减了些,却更显得婀娜灵巧,楚楚动人。 一来不忍心说得狠,二来说狠了少卿不高兴怎么办? 官兵们只顾着互相使眼色,这边桫椤都快走出去了,她见一群穿得齐齐整整佩剑的官兵神情发杂地在她眼前站成一排,这个场面她也是第一次见,有些尴尬地开口道:“那个,如果没事的话,大家能不能让一让。” 然后官兵们开始交头接耳地更急了,“不……不能让。” 一个面方嘴阔,身形颇为壮实的汉子被拱了出来,这人是大理寺的狱承周0英,大家觉得他是和吴颍庵一同来上任的,和吴大人关系会好些。 其实这人是被吴颍庵搭救过的,故事是另一番长话了,吴颍庵对他有恩,他此刻反而比别人更惶恐些,生怕说错了话。 “这位大哥,我怎么看你眼熟啊……哦!你是那个狱承,从前我和曾婉筠被关在监牢里,是你来看守我们的,是也不是?”桫椤宽了宽心,既有熟人,就更好说话了。 周0英憨憨地笑了一笑,“在下周0英,与桫椤姑娘好久未见,姑娘如今越发出挑了,个子似乎比从前长高了些,嘿嘿。” 桫椤也咧着嘴笑了笑,“周大哥也好啊。我好像没长个子,或许是衣服肥大了些。我想出去转转,有一些未完之事,一去一回,不用和吴大人报备了,说了反而徒增麻烦。” 周0英却摇头道:“使不得,吴大人说了,姑娘不能出去,若姑娘硬要出去,要立即和大人禀告。” 桫椤眼珠一转,对她说道:“周大哥,众位大哥,你们活泛些,我只出去一小会,我不说,你们装作不知,吴颍庵不会说什么的。我饿坏了,想大内西右掖门外的烤糖饼吃。” 周0英“哎呀”一声,拍了怕脑门,难怪姑娘消瘦了,大理寺的饭菜不合胃口,街市上有那么多小姑娘爱吃的小食,早该买些回来,“烤糖饼,姑娘还想吃什么,我去给姑娘买了来。” “不不,我只想吃那家的烤糖饼,右掖门离大理寺这么远,等你买了来,饼里的糖都该硬了,我只吃了糖饼,便速回来,周大哥,我馋得不行了,你们就通融一下吧。” 周0英只见这清秀绝俗的小姑娘露出哀祈的表情,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实在是不忍心阻拦,掏出了钱袋子,抓了一把钱递到桫椤面前,回头看着众人道,“浚水楼后院的大鹅被邻家张大娘捣蛋的小儿子放跑了好几只,我去抓鹅了,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士兵们纷纷道“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也不知道”……便四散了开去。 桫椤连连感谢,心道这周0英真是个憨厚朴实的好人,便领他好意,接了些钱出了大理寺。 桫椤不敢惊动众人,偷偷潜回徐府,在连城的房间却没有看到他。她心中焦急,瞬间闪过了无数念头。最后灵机一动,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连城果然在这里。 原来连城身体一日更强似一日,已能自0由走动,因担忧桫椤的安危,常常到师妹房间等她。徐问凝几日来常和他说,桫椤投靠了大理寺,不肯回来。连城虽对徐问凝颇有顾虑,但更恨官0府中人,只盼功力恢复后能去救人,现在心中也只是焦急万分, 分卷阅读23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不能开解,只道若是桫椤有何不测,自己在世间也就失了牵挂,竟连生死都想过了。 连城正恍惚间,忽闻桫椤悄声唤他,“师兄,师兄!” 连城与她分别许久,以为是做梦,见到桫椤真的回来,百感交集,喉头哽住。 桫椤见师兄身子已经大愈,亦是酸了眼窝。她将被徐问凝毒打,以及被徐家送去吴府地牢几乎丧命的事一股脑全说了说来,这些苦本也吃得,只是到了连城面前,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桫椤连在牢底所见的药人,及吴海茂叛0国通敌的事一并说了,“师兄,你我二人自保尚难,论理是不该管旁人的闲事。但吴颍庵对我们毕竟有恩,他放了我们一次,又救了我一次,我答应了他治疗那些药人。为了破魇收神,非得用徐府的那面会稽古镜不可,如今我不敢公然出现在徐府,盗这面古镜,还得靠师兄你……” “不用说了,我自会想办法。”连城此刻与她得复相见,不管是什么事都会一口应允下来。 “治好了那些药人,我们对吴颍庵的恩情就算是还了。师兄,我不能久留,还要立刻返回大理寺,你一定小心行0事,好好保重。” 连城知道厉害,不能留桫椤在此,只是让她呆在大理寺也不是长久之计。如果逃跑,父母虽无养育之恩,却有生育之恩,徐府无德,必会掘地三尺去伤害他们的本家,若真到了这一步,不如和徐府拼个死,到时候罪责由自己一人承担,自此便暗自下定了主意。 转眼又过了几日,桫椤去寻吴颍庵,见吴颍庵门外凉椅上躺着花齐生,天气不凉,但是披着被子,走近了一闻全是酒气。 她满心疑惑地扣了扣门。 “进来!”吴颍庵道。 推开门,只见吴颍庵本整洁雅致的房间里滚了一地的空酒罐,吴颍庵手里还提着一罐,显是喝了一半。 吴颍庵对她笑了笑,“去年新酿的杏花醉,没想到今日就拿出来一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桫椤姑娘也尝尝。” “门口花相公是怎么了?这一地的空罐子不会都是你们两个喝的吧。” “什么我们两个,准确地说是我……老花真是不行,才喝了两口就倒了,我让人把他抬出去了,熏坏了我的屋子。”吴颍庵抬着胳膊对她晃了晃,八成是喝高了。 桫椤无奈地抢下他半壶酒,往桌子上一掷,确实香气诱人,但好酒也不是这么喝的,“你们还真是好兄弟,他就这么被你扔出去了。” 桫椤叹了叹气,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被吴颍庵一把抓0住,气不忿地道:“我没喝高,姑娘怎么想起找我来了,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说完后又嘴角上扬,满脸开心。 桫椤拿出一个小布包,慢慢解开,露出青绿色,锈迹斑斑的一面铜镜。 “这是徐府的会稽古镜,被我偷来了,我来是想问吴大人,那些药人如何了,案子破了没有。” 吴颍庵收住笑,没有作答,却毫无来由地问了句:“你回去找连城了?” “啊?”桫椤呆住。 吴颍庵自顾自地说道:“多劳费心。治愈药人的事,确实要拜托你了。至于这件案子,是我输了。” 原来如此,这二人喝成这幅德行,原来是案0件进展不顺利。 “可有什么回转的余地吗?吴大人也不必太过神伤,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0九。如今京师官户势力之大,一时间谁也不能撼动的,冰冻三尺,岂是一日之寒。” “可谁能想到,大理寺掌管天下狱讼,如今是非倒转,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苗疆人万里寻亲,反被迫0害。” 原来,吴海茂要挟麻密等人,若要救回0族人,需将认罪。麻密一行只是些夷婆之流,会些巫术的小姑娘,不晓得什么是正义天理,心中想的全都是亲人故土,想着能和亲人回家,便将罪责全部应承了下来。 皇帝知晓苗疆人已认罪,要她们交出所盗钱财,否则将她们族人尽数斩灭。 只有吴颍庵知道,苗疆的夷婆一行所盗取的临安十二行商人的宝物只是九牛一毛,且已尽数落入了吴海茂、徐鸿手里,如今皇帝让她们交出钱财,无异于将她们逼上绝路。 万般无奈之下,吴颍庵上报皇帝,苗疆连年灾害,贫苦不堪,苗人来宋,经大理寺查实,她们盗挖的宝贝数量并不多,与我大宋而言无损,对苗人来说却可以救命,不如便将这些钱财散了去,让她们永记宋廷的恩德,不再踏入临安半步便是。 这时,满朝的文武皆连附和,就连刑部尚书吴海茂,刑部侍郎徐鸿这样一直声称要严惩苗人的,都改了主意,称颂起了皇帝的恩德无量。 朝堂外,吴颍庵心中不快,步伐匆匆,吴海茂拉住他,笑意盈盈,“侄儿真是年纪轻轻就知晓大义,真是国之栋梁……” 他这才回到大理寺,拉住花齐生不住地喝酒,若不是地窖里藏的杏花醉酒,只怕就郁愤死在了天地间。 此刻见到桫椤盗来的这面镜子,才理清了去路,重整了精神,能救一人是一人,蹭的站起身来 分卷阅读24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对桫椤道:“姑娘等我,我去找徐鸿。” 第十六章 梁王妃1 徐鸿坐在正堂,面对着眼前这小他一辈的青年,倒怯了几分。 大理寺少卿吴颍庵,相貌温雅,却目光慑人,凛然而立,盯得徐鸿这官0场老狐狸心惊肉跳。 “来人啊,给吴大人看座。” “不必了,”吴颍庵摆摆手,“我说几句话就走。” 徐鸿干笑了几声,虽被他这样子镇住了,但料想一个毛头小子也捅不破天去,他徐鸿现在和吴海茂在一条船上,吴颍庵便只在临安的百姓中有几分威望,连个大理寺卿还没有混上,他有什么可惧怕的。 “徐大人,我称你一声徐伯伯。我自幼与徐家人相熟,还与您的大女儿有过婚约,咱们两家颇有渊源。自古0月盈则亏,日中则昃,您身居高位,又金银满床,也该收敛些了。须知人这一生,有能消受的福气,也有消受不了的福气,等金屋坍塌,富贵散尽,再后悔便来不及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吴颍庵笑了笑,对他道:“徐伯伯,我前面这几句说得全是好话,若不是与你徐家的这点渊源,这几句好话我是万万懒得说的。下面这几句,才是我来的正经事,您可听好了。御史中丞加的嫡子被我给斩了,因他私雇佣兵,为李家杀人盗货。徐家二妹妹也从皇城司养了两个人来,其中一个,已经被我给抓了。对了,托你们刑部的福,苗人伏法了,可我听二妹妹私养的小姑娘讲,徐府可是早就对临安十二行宝物伸手了。” “你想怎么样?吴颍庵,你不要忘恩负义,虽然你父亲被问罪后我将大丫头许了人,我本是要将问凝许给你的,你这白眼狼,倒反过来咬我一口。” “徐大人,你身边可是没什么体己的人了。这样吧,你把那两个佣兵放了,二妹妹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替我多劝劝她 ,不要再走弯路。” 徐鸿冷哼一声,“你是看上桫椤那个小妮子了?” 吴颍庵挑眉道:“还有他师兄,我都看上了,大理寺人手不够,皇城司的孩子价钱太贵,您就忍痛割爱吧。” 言毕,便挥了挥袖,转身背手,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留下徐鸿呆望了好久,徐鸿伸长了脖子,思索了半天,自问道:“这是演得哪一出啊?就这俩人也值得跑一趟,难道是为了那丫头?” “您说什么老爷?” 下人的话打断他思绪。 徐鸿道:“哦,你把连城给我叫来吧。等一下,把二小姐也叫来。” 徐鸿心中再怎么不疼爱自己的女儿,也还不至于为了两个刺客让女儿涉险,毕竟,徐问凝是她信得过的干将。 徐问凝知道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断不是为了关心女儿才答应吴颍庵的条件的。 更何况,若放连城,她有一万个不情愿。便和徐鸿好一番大闹。 桫椤万万没想到,自己和师兄就这样被徐府给放了。 她将会稽古镜留给麻密,又给她写了一张净血排浊的方子,教她给变成药人的族人每日沐浴。 离别之日,连城与她相约在城外杏子岭汇合。 大理寺官兵与桫椤相识久了,都有些不舍,桫椤比初来时爱笑了些,也愿意与他们亲近,以后这官衙再也没有这么惹人喜爱的姑娘来长住了。 桫椤在大理寺和官兵们道了谢,对吴颍庵有千言万语,却难开口说那个谢字。 花齐生自从麻密走后,便一直惫懒倦怠,显得沉稳了一些,再怎么洒脱不羁的男人,一旦知晓了自己有力所不及的时候,也会成长一些。 桫椤对花齐生道:“花相公,你在吴大人身边好好辅佐,说不定那一日,这案子就反转了,麻密妹子能再回临安也说不定。” 花齐生终于笑得露出那两个酒靥儿,对她逗趣道:“姑娘说得哪里话,我今日这番心绪,全是因为舍不得你啊……” 还没等桫椤骂他,吴颍庵直接脑后一掌把他拍了出去。 桫椤对上他视线,不觉眼圈一红,没想到对他竟如此不舍。 吴颍庵见她如此,心中反而大快。他宽慰桫椤道:“桫椤妹妹,人生在世,聚散无常,晨闻喜鹊啼,暮听孝鸟丧,万事都不必过于挂怀,你今日离开临安,其实是脱离苦海的喜事,还望你能宽怀。” 桫椤点点头,擦了擦泪道:“吴大哥,你在临安一定要多保重。徐鸿是个记仇的小人,吴海茂是个亲兄弟都敢出卖的畜生。我虽是个女流,不懂家国大事,也常常听人说,国之命脉孱弱,我们自小师从道家,知道顺应天命的道理,你也要量力而行啊。” 吴颍庵没有料想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感动之余又有几分钦佩。花齐生,连并大理寺的众官兵,都看出自家少卿对这姑娘的不舍。 但吴颍庵心中知道,这种从小孤苦无依的人,身边若有人亲近,便会全心依赖,仿佛那人是与这世界的唯一联系。连城为人孤傲,强留他们反而不美,自己本意也是成人之美,便放他们离去。 分卷阅读25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桫椤离了大理寺,便一路投了连城而去,他们打算逃出关外隐居。 二人行到一个叫汾安堡的地方,路遇大雨,找了家店歇脚。 连城对着店家催菜催酒,桫椤忽握住他手道:“慢着,师兄,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她从包裹里拿出一只泛着青光的精美酒壶,打开塞子,一阵清香馥郁的酒气弥漫开来,直引得众人侧目。 有人闻到酒香,高声问道:“你们是从临安来的吧,真是好东西,只有京师才有。” 桫椤高声答道:“我们从南边来倒是不假,只不过这酒京师也买不到。” 她又对连城晃晃酒壶,笑着说道:“师兄,你尝尝这杏花醉,是我从大理寺拿来的。” 连城闻言,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笑了笑说道:“你喜欢就好。” 桫椤问道:“你不喜欢吗?你喝一口啊!” 连城心中有事,喝了一口随便应付,他不相信大理寺会无缘无故地把他们救出来,吴颍庵会平白无故做这好人,只盼能快些赶路,离得临安越远越好。 桫椤听见店外有猫叫,便起身出去观看。只见一只狸花猫被雨水打湿了,店家的伙计在赶它。 幼时,桫椤曾经救过一只肖似的黄狸花猫,被师父活活烧死了,从那以后,对猫便有几分惧怕。 那猫全身被浇湿,在水坑子里挣扎,竟然“呜呜”叫了起来,再加上伙计在赶它,竟被0逼得“说”出了人话,“老吴……老吴”地叫个不停。 桫椤见状,咯咯地笑个不休。 连城在一边奇道:“你不是怕猫吗?” 桫椤央求道:“好师兄,这小猫可怜,我爱得紧。咱们收养了吧。” 连城点头。 桫椤叫那伙计不要驱赶,自抱了小猫,笑道,“你这么会叫,干脆就给你取名叫’老吴’吧”。 雨势总也不小,连城留意门外的声音,只闻得一阵马蹄声。 连城拍案而起,“不好,吴颍庵来捉我们了。” 桫椤被吓得一惊,“他捉我们做什么?” 来得人不是吴颍庵,却是黑纱遮面额徐问凝,头戴斗笠,身着蓑衣,显是冒着雨追了一路。 她这一身裹得严,又风尘仆仆的,桫椤和连城都没认出她来,直到她拔剑指着连城,高声喝道:“好一个连城,我徐府好心放你们自0由,你竟然盗了徐府的会稽古镜,给我滚回去受死!” 桫椤怒道:“徐问凝,徐鸿已经答应了吴颍庵还我们自0由身,你在这里叫喊什么,就不怕大理寺把你问斩了!” 徐问凝冷哼一声道:“吴颍庵,先救他自己吧。” “你什么意思?”桫椤不解,连城也是心中疑惑。 徐问凝摘下斗笠扔到一边,瞪着他们二人说道:“吴颍庵几日前被梁王请到府上喝茶了,这件事已经传满了京师,谁知他怎么得罪了我这个姐夫,他现在命都不保了,还有那个闲情管你们?连城,识相的话乖乖跟我回去!” “我们既然出来了,自然不会乖乖跟你回去!”连城冷冷地看着她,此刻什么家族命运全都抛之脑后,无论如何,都不想和师妹再回到是非之地。 徐问凝意在连城,没有把桫椤放在眼里,带来了一队人马围攻他们。 连城为护桫椤,被徐府的人捉住。徐问凝知道,他们两个捉住一个,就等于绊倒了两个,更何况桫椤是死是活,她根本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有连城。既抓了连城,便和众人打马返程。 桫椤只觉天地之大,竟无他们二人安身立命之处,悲戚顿生。 悲亦不能久悲,她抱上小猫,决心返京救人。 第十七章 梁王妃2 徐问凝把连城带回去,这件事徐鸿确实不知道。 她抓连城,一来是因为对连城颇有好感,一直以来,徐府的佣兵都是她的私有物,不想看着连城就这么轻松离去,二来,是因为徐府确实有一件需要不显名、不知姓手段高超的人去完成的任务。 徐府地牢,徐问凝清退了众人,笑意盈盈地看着连城,心中却有几分酸楚,她这一生,有一个唯利是图的父亲,有一个争荣夸耀的母亲,已注定是孤独冷清。仅有一个待自己很好的姐姐,却早早便嫁进了王府,如今,终于有了她依恋的男人,除了占有和折磨,却不知该如何适从。 “连城啊连城,你以为,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 连城叹了一口气,从逃出临安,一直心怀不安的他,如今被抓起来,反而平静了。连城抬头,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徐问凝,将徐问凝盯地一阵脸红,对她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徐问凝收敛了笑意,神色有些黯然,她想问一句,“若离开徐府,你能不能像过去那样听我命令,护我周全。”但强迫连城听命于她,前提是有徐家这个靠山,一旦离开徐家,徐问凝便什么也不是了。 话到口边,变成一句:“我有一件事央你去办。” 分卷阅读26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连城见她沉默许久,正自担忧,互听她回了这么一句,冷冷地说道:“事到如今,你还把我当成徐府的狗,横竖我死在你手里罢了,难道还会替你做事么?” 徐问凝料定了他会这么说,扔了一个纸册子在连城面前,“红线勾了去的,是死了的,剩下的,全看你怎么表现。” 那是一本人名册,写的全都是桫椤和连城本家的亲人。 桫椤回到临安,先投奔大理寺。 吴颍庵不在,这官衙的威严竟都减了几分,官兵们试了主心骨,心中忐忑。 花齐生见到桫椤,硬是挤出了一个笑脸,问候道:“姑娘平安,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桫椤听他这话说的有来处,便问道:“花相公,我们走了以后,到底出了什么事?” 花齐生叹了一口气道:“吴颍庵隐姓埋名来京赴任,十二年来形貌变化巨大,他的亲伯父吴海茂,开始并没有认出他来。后来,忽然就认了亲,老吴还疑到我身上,反复同我确认,有没有说话间不小心走漏的可能。” 桫椤道:“他是怕你大嘴巴,绝不是怕你出卖他。” 花齐生挑眉笑道:“不错。我不怪他疑我。我想了想,我已经够小心谨慎了,即便喝醉了酒,也是倒头就睡,极小有被别人套出话头的可能。” 桫椤想了想他的酒量,点了点头,这话着实不假。 花齐生又道:“说知道老吴这个人啊,真是看着精明,却是性情中人,他来到临安,有一个故友求他相助,我总觉得,是在这一节上出了岔子。京师之中,最有势力的贵胄要属梁王,就连徐鸿这样的老狐狸,都急着攀附,把女儿送去给梁王做侧室。偏偏这个梁王内宅,又不怎么消停,争来争去的,徐鸿这个女儿差点没了命。” “是徐问凝的姐姐徐碧君吧,吴大哥告诉过我。” 花齐生奇道:“哎哟哟,这都跟你说了,还怪我嘴不严。徐夫人私下和老吴见过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捅到王爷那里。梁王有三个老婆,王妃生了两个儿子,二房王夫人有一个儿子,三房徐碧君,正身怀六甲。王爷家的小儿子被人推下河淹死了,不知怎么的,王夫人一口咬定儿子的死是徐夫人害的,恰好这梁王不知从何处得来徐夫人私下见过吴颍庵的消息。老吴在朝中没有什么背景,梁王又如此气势汹汹的,不敢对世人说自己的妾跟别的男人有私情,只是把老吴叫去,要查杀了他小儿子的凶手。” “自古家宅之事,多隐秘难言,让吴颍庵这样的官员去处置他们家的家宅内斗,也太欺辱人了。” 花齐生道:“这案子看着小,但梁王家大业大,又最宠小儿子,不查个水落石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老吴被梁王‘请’走,倒给了徐问凝空子可钻,害得你们师兄妹被抓了回来。” 桫椤急道:“花相公,你再想想办法,就没人收拾得了徐问凝了吗,我师兄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 花齐生道:“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我听徐府的人说,抓回连城,并不是徐鸿的主意,徐鸿对老吴尚有顾忌,料想徐问凝也不敢乱来。” 桫椤奇道:“照理说,吴颍庵是朝廷命官,梁王0还能私押下他不成?” 花齐生摇了摇折扇,微微蹙起眉头说道:“私自扣押倒也没有,老吴每日里照样上朝,夜里睡觉也照样回来,只不过没有一丝喘息,被梁王府的人催促着,去查王府这小公爷的死因。如果查不出来,依我看,别说什么私自扣押了,老吴这次真的命都不保。不过桫椤姑娘不必担忧,趁他回来的时候,我告诉他连城被徐问凝抓回来的事,我让他再想办法。” “不,花相公,你误会了,都这会了,我哪能只想着自己来。” 桫椤和花齐生直聊到深夜,才等着吴颍庵一脸疲惫地回来。 吴颍庵看到桫椤,先是震惊,接着有些喜悦,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又叹了一口气,露出捉摸不定的表情。 桫椤吓得不知所措:“吴大哥,你这是被梁王吓傻了,你不认识我了吗?”她看了看花齐生,看到花齐生也是歪着脑袋一脸茫然。 吴颍庵揉揉额角,方缓缓说道:“平安便好。今日看到连城,我还以为你也被徐问凝抓0住了,路上还盘算着怎么去徐府要人。以我现在的处境,徐鸿未必会给我面子。” “在王府?” “我师兄?” 花齐生和桫椤同时问道。 吴颍庵已是疲惫不堪,拿出纸笔,将在梁王府的线索勾勾画画,又团作一团,皱眉道:“我想不通为什么连城会在那里,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桫椤见他不住的揉额角,心怀歉疚,“是我问得急了,你先歇息吧。” 花齐生却道:“老吴,你觉得这事奇怪,想不出线索,会不会因为不能像以往一样冷静清醒。” 吴颍庵低头思索一阵,对他们二人说道:“容我想一想,你们也先歇了吧。” 吴颍庵在北境时,隐姓埋名,沉心苦读,返京后,只有幼时的好兄弟花齐生一眼认出了他。听说徐碧君嫁人的消 分卷阅读27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息后,吴颍庵反而松了一口气,他为人宽厚,向来以他人的前途为先,生怕吴家的灾难牵连到别人,本打算一辈子如此,不再和徐碧君联系。 谁知后来,二人在吴府外的玉楼山洞梅花包子见过一次,徐碧君倒是一眼认出他来了,询问了再三,吴颍庵方叹了一口气,掏出那只草编的虎头白泽,对徐碧君说道:“夫人在梁王府一切可好?如今夫人富贵无忧,吴某身为旧友,甚为欣慰。” 谁知徐碧君却滚下泪珠,原来她新嫁王爷不久,王妃待她尚好,唯有一个飞扬跋扈的二房王夫人,每每与她为难,王夫人是王家的嫡女,身靠大树,一贯嚣张,徐碧君父亲对子女向来不闻不问,徐碧君深知自己前路困窘,如今好不容易遇到吴斯年,知道他朝中为官,便声泪俱下的哭诉,好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她对吴颍庵哭道:“你还留着这只白泽?还没有忘记从前的事?我爹叫我嫁到王府的时候,我本不从,可惜父命难违,如今在王府受尽了欺辱,故地重游,却是物是人非了……”随即掩面哭泣。 吴颍庵见四周人潮涌动,恐她抛头露面对着青年男子哭泣,被人瞧见存有后患,亦恐自己的身份被人看穿,便与她行到避人处说话。 徐碧君一再央求他,以后在梁王府若有何不测,请吴颍庵做主。 吴颍庵心中对她生愧,徐鸿毁掉婚约,虽是背信弃义,但说到底,也是吴家先出了变故,徐碧君在他这里声泪俱下,他百般安慰,更是应允,以后若徐碧君有所差遣,只要他吴颍庵能出面的,一定尽力而为。 而今,梁王府内宅大乱,王夫人失去了一个儿子,徐碧君怀有身孕,而徐碧君曾与吴颍庵相见的消息,又传到王爷那里,徐夫人与王夫人素来不睦,梁王怒气冲天,疑到了徐碧君身上,叫吴颍庵速速破案,给梁王府的小公爷讨一个公道,若吴颍庵对徐碧君有任何袒护,梁王即刻就能要了这二人的命。 吴颍庵虽心思缜密,却历来厌倦暗算争斗,在王府内宅,去盘问梁王的内眷家属,这段日子过得好不焦躁,原本案0件已经有了一定眉目,万事俱备,只差拿了犯人。 却因连城的出现,让他的推测被全盘打乱。 吴颍庵屏气凝神,打坐了一夜,清晨的第一道阳光照进屋里,睁开双眼,恢复了神采。 梁王府的人来催促,吴颍庵却道:“我已有了些眉目,今日要带两个帮手。” 吴颍庵带着书生打扮、手摇折扇的花齐生,和容貌清秀、身形瘦弱的青年后生一起去了梁王府。 第十八章 梁王妃3 吴颍庵与花齐生说过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昨日新的状况还未商讨,而桫椤对案0件的情况全然不知。 时间紧迫,吴颍庵在路上简短地同桫椤解释了案0件情况。 “中元节那日,梁王随皇帝出行祭祀,王妃带着王夫人等内眷去醴泉观上香。只有徐碧君怀有身孕,留在王府。当夜,徐碧君在和丫鬟在院中散步,看到小公爷在湖边放灯,月光下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从背后捂住了小公子的口鼻,这时,徐碧君开始呼救,那蒙面男子发觉有人,将小公爷推入湖中。待下人们赶到,从湖中捞出小公爷,却已经断了气。” 桫椤道:“这小公爷可与人结过仇不成?” 吴颍庵摇头道:“小公爷年仅16岁,母亲泼辣跋扈,儿子反而和善害羞,小小年纪,不曾与人结仇。也正是这一日,王夫人不依不饶,说下人来到之前,只有一个徐夫人在场,还当场说了徐碧君私下里见过我。王爷失去了小儿子,宠妾又被污了名节,又恨又怒。只是,我这几日看下来,王爷对儿子的爱,对宠妾的爱,都比不上对自己声名威望的在乎。” 桫椤叹道:“这临安城高门大户里的老爷们,哪一个不是这般德行。” 吴颍庵道:“我一直对梁王妃生疑,因为她看上去对这件事总是欲言又止的,且盘问间,我得知梁王府也花钱买了佣兵,这群人从小的教养,只有王爷和王妃在做,其他人一概不得染指。虽然言语间一直护着徐夫人,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却不好说。可巧昨日我在王府又遇到黑衣人,那黑衣人,跃入的是王妃的房间。” 吴颍庵说道此处,又露出一个捉摸不定的神情,仿佛在整理思绪。 桫椤提醒道:“吴大哥,今日何不去盘问王妃?依我看她的嫌疑最重。” 吴颍庵道:“若是只见到黑衣人,原也该如你所说。可是,我与那黑衣人争斗之际,碧君却跑来了,她大着肚子,若收到惊吓可不是玩笑。我顾忌碧君,便只挑了那黑衣人的蒙面,却……却是连城。” “什么?”桫椤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说话间,他们已经进了王府。 桫椤待要问话,只见迎面一众女眷已经走过来了,年纪稍长,眼尾上扬,说话大声的想必就是王夫人。跟在后面,大着肚子的青年女子想必就是徐碧君。桫椤到徐府时,每日由二小姐训命,大小姐到出嫁前,也并未见过几面。如今细细看来,眉眼间竟和徐问凝有些 分卷阅读28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肖似,只是徐问凝下巴尖尖,姿容明艳,这个徐碧君是鹅蛋脸,温文腼腆。 桫椤碰了碰吴颍庵的胳膊笑道:“你是不是喜欢这样的。” 吴颍庵按下她手,悄声笑道:“有事求你。” 徐碧君倒是一眼就盯上了桫椤,对着桫椤打量了许久,瞧出她是个美丽逾恒的少女,见她与吴颍庵情形亲密,心中千回百转。 “吴大人,辛苦你了,这么多日的辛苦也算有了眉目,”王夫人对他行了一个礼,“真没想到,姐姐每日里吃斋念佛,看着面慈心善的一个人,就因为我的儿子受宠,便下如此狠手……”言毕,竟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吴颍庵忙回礼,请众人快快搀她起身,“王夫人,不必如此。事情查至此处,吴某尚有许多不明之处。你们一众家眷这是赶往何处,怎么不见了大夫人?” 王夫人恨恨说道:“王妃啊,已经被王爷关起来了,昨夜里认罪伏法,全都招认了。” 吴颍庵吃了一惊,看了看徐碧君,只见她也瞧着自己,蛾眉微蹙,目光含泪,楚楚可怜地说道:“我们要去见王爷,吴大人一起来吧,今日,也可还了我的清白。” 吴颍庵心下好不疑惑,那刺客明明是连城,替徐问凝做事的,怎么又成了王妃的手下,快要抓0住他的时候碧君却刚好出现。 但徐碧君怀有身孕,又温柔和顺,吴颍庵实在不忍心去责问她。 最可生疑的是王妃,王夫人说得不错,王妃吃斋念佛,对待下人都极和善,当案0件线索都指向她的时候,王妃并没有替自己辩解,反而遮遮掩掩,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男人的直觉,向来比不得女人,吴颍庵觉得哪里有问题,却参不透王妃为何这般态度,大理寺又没有女官,故请桫椤来,想要桫椤与那梁王正妃详谈。 吴颍庵对她们说道:“王夫人,徐夫人,我随你们去见王爷,我大理寺的司直花齐生需记录王妃的案0件详情,让他带着这个录事的小厮去见王妃吧。” 未等徐碧君回话,王夫人便应承道:“便该如此,把大夫人正法了吧!” 吴颍庵对花齐生说话,却看向桫椤:“花相公,你可问仔细了。” 桫椤听懂了他的意思。 待吴颍庵和二位夫人走后,花齐生又和她补充了许多案0件细节。 桫椤听后,只觉得此案有诸多可疑之处。 梁王府的小公爷被推下水的那晚,仅有徐夫人一人在场,见到小公爷放灯,又见蒙面黑衣人捂他口鼻,呼救之后,小公爷被推下水,下人赶到的时候,小公爷却已经断气了。 照常理来说,见到异状,人该立刻呼救。小公爷被袭0击,被推下水,到下人赶到,应该过不了多久,不管是被捂住口鼻窒息,还是下水淹死,都需要时间。梁王府也是养了私兵的,下人的动作不该这么慢。 更何况,能捂住小公爷口鼻,为何刺客不用凶器,岂不是更快些? 那黑衣人如此来去如风,梁王府的下人都像死了一般,所以吴颍庵怀疑王府之中有内应,这才疑到了王妃头上。 可是,吴颍庵就像被人牵着鼻子一样查到王妃,然后又见到那黑衣刺客,若不是吴颍庵认识连城,王妃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们二人远远地随在王府的人后面。 桫椤小声问花齐生:“诶,你说,吴颍庵怎么就不怀疑徐夫人呢?” 花齐生道:“老吴这人,只信证据。不过,他若真的不疑徐夫人,也不会叫你我来了。” 桫椤忽然面颊一红,“叫你来便是了,我又没破过案子。” 花齐生听她这话说得可爱,想调笑一下她和吴颍庵,但见她已经脸红,便忍住笑说道:“大理寺掌天下狱讼,办案的人,都有一种,用鼻子就能闻出犯人的本事。可是啊,任凭我们阅案千万件,在对人情绪语言的体察上,也不如姑娘们来的有天赋。”他压住声音在桫椤耳边轻道:“待会你问那大夫人,昨日的刺客怎么回事,诈一诈他。” 桫椤点头。 桫椤初见那王妃,只见她约莫四十几岁年纪,年轻时该当是个美人,如今也颇具神采,阖目而坐,口中念念称颂着经文,眉目间全无戾气。 那王妃见到桫椤和花齐生,知道是大理寺派来做案0件详录的,神色坦然。 桫椤暗道不妙,王妃这番模样,像是看开一切,要把罪行全招认了。 果然不假。 “小公爷是被我害死的,杀人偿命,大理寺把我抓起来吧。” 桫椤问道:“那昨日那个刺客……” 王妃道:“那个刺客,就是当晚将小公爷推下水的人,也是我的手下。” 桫椤倒吸了一口凉气,王妃这话摆明了是胡说,梁王府的小公爷死的那天,连城和自己还在京师的千里之外,哪有分0身术来王府杀人呢。 可那王妃自顾自地招认,语气和缓,逻辑缜密,说自己的儿子还没有受封便轮到小的,妒忌那小公爷受宠,梁王又专宠徐夫人, 分卷阅读29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眼见自己年事已高,说话越来越没有分量,想给自己的儿子某一个前途。梁王府的刺客向来只听从主人的命令,只管杀人,不问缘由,若问罪就问王妃一人的罪,与旁人全无干系。 她说的如此天0衣无缝,连刺客这一节都想到了,此时此刻,桫椤又不能叫师兄来对证,心中好不焦急。便想着与这王妃多多言谈一阵,引出她的破绽。 桫椤道:“听闻你生了两个儿子,有每日吃斋念佛的,该有的也都有了,还跟年轻人争夺什么呢?” 王妃道:“是啊,我已厌倦了这深宅之中的纷争。” 只有说这句话时,王妃才卸下了一副过于正经的神态,显得有些凄凉。 桫椤趁热打铁,又说道:“徐夫人也怀0孕在身,到时候,若她生个儿子,必将比先死的那小公爷更加受宠……王妃,您这番心思怕是白费了。那小公爷何辜啊……” 王妃更加面色戚戚,竟随着她说道:“他是个可怜的孩子。” 桫椤和花齐生对视一眼,花齐生想要追问,桫椤却拦住他,顺着王妃的情绪叹道:“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死在你手里。” 王妃眼眶湿0润,叹道:“好苦的孩子,活着的时候受苦,还没成家,那么小就死了……” 桫椤忽道:“夫人,你说你嫉恨那小公爷受王爷喜爱,怎么又说他活着的时候是个命苦的人?” “我……我,我不该对他下此狠手。”王妃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桫椤又对那王妃安慰了一番,便和花齐生收了工。 出来后,便问花齐生,“吴大哥有没有跟你说过,这小公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然说过。这是死了人后第一件要问的,就是个受王爷喜爱,备受呵护的富家子弟,脾气很好,对下人也不错。” 桫椤道:“这都是谁告诉他的?” 花齐生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叹道:“哎哟,这话多半是碧君告诉他的,他再随便问了问下人,老吴在梁王府行走,多半被人盯着,又不好过问太深,更何况,谁也不会疑到这上面来。” 吴颍庵没过许久便出来与他们二人汇合。 吴颍庵叹道:“王夫人说,那日她向王爷举报徐夫人和我有私情,是王妃的人透露的消息。” 王夫人知道王妃是杀死儿子的凶手后,恨极了她,细细盘问了那日通风报信的人,竟发现是王妃指使的。她对徐碧君心怀愧疚,认为自己先是误会她杀人,后又污蔑她跟吴颍庵有私情,在王爷面前道了歉。 徐碧君在王爷那里哭诉,虽与吴颍庵曾有过婚约,也是陈年旧事,绝没有私下见过吴颍庵。 吴颍庵叹道:“险些连累了她。” 桫椤闻言,狠狠瞪着他说道:“吴大哥,你清醒点。徐碧君这么楚楚可怜的,可是在撒谎,她明明就见过你。王妃如何知道这件事的着实蹊跷,这件事瞒地这么紧,依我看,梁王府上上下下可能知道此事的,只有徐碧君也未可知。你总对那徐碧君心怀愧意,王妃就不可怜吗?” 吴颍庵被她一喝,如雷灌顶,忽然发现了最大的疑点。 第十九章 梁王妃4 吴颍庵对桫椤说道:“徐夫人毕竟温柔和顺,我想不透她把与我相见的事说与别人有什么好处,但这般糊涂地算在王妃身上,岂不是冤枉了好人。如果王妃被人陷害,那这个人,一定与徐夫人的关系极为亲密。” 花齐生扇子柄戳了戳额头,欲言又止地拍了拍吴颍庵的肩膀。 桫椤强忍住打人的冲动,都到这个时候了,吴颍庵都不愿疑到徐碧君身上,不曾想过,王妃有可能是被这个温柔和顺的徐夫人陷害的。 这个时候,徐碧君的丫鬟珊儿跑了出来,对着吴颍庵喊道:“吴大人请留步,我们夫人有话说。” 吴颍庵对珊儿点头笑笑,“有什么话?” 桫椤小声对花齐生说道:“看到了吗,都把王妃冤枉死了还不知道避嫌,不是坏就是蠢。” 珊儿说道:“难得吴大人对我们这些奴才也这么和善。徐夫人说了,多谢吴大人尽心破案,还了我们夫人公道,以后,吴大人多多照拂。若有什么需要我们夫人去做的,夫人义不容辞。” 桫椤心道,这案子还没完,徐碧君就撇清了关系,吴颍庵一应答,以后还怎么查,忙接话道:“回去告诉你们家夫人,就说心意我们少卿大人领了,他如今还为连累你们夫人内疚不堪,以后再被人寻着话柄,岂不是更添新罪,让你们夫人多多保重身体,给梁王生个小公爷或是小郡主才是正经。” 吴颍庵听她说的有理,便顺着意思,辞别了梁王府。 回到大理寺,桫椤将在狱中与王妃的交谈尽数说与了吴颍庵听,也不急着辩驳什么,等着吴颍庵开口。 吴颍庵对花齐生道:“别带太多人,莫要惊动了梁王,你去查一查那小公爷,生前到底是个什么人。” 然后嘴角抽0搐地看着桫椤。他这一笑着实不怎么自然。 分卷阅读30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吴颍庵虽然是个文官,但也许是掌管狱讼的关系,平素里甚是威严,他的长相按照道理来说,是温雅俊俏的,但不同于花齐生那种王孙公子的富贵气,也不同于连城的凌厉肃杀气,而是一种江湖人的侠气,眉目间透着襟怀豁达。 就是这样一个心胸开阔,受人敬仰的少卿,忽然用一种令人尴尬的硬挤出的笑容面对着桫椤。 桫椤实在看不下去了,跟吴颍庵说道:“花相公去查小公爷,吴大人这眼神,莫非是想去查我师兄?” 吴颍庵就着这个梯子不住点头:“我随你同去。把连城从徐问凝手中救出来。” 桫椤想了想,对他嘱咐道:“你只远远跟着,我师兄若看见你,怕是什么话也不愿同我说了。” 陶陶在徐府家宅上空盘旋。 桫椤回到这个她最熟悉的,也是令她每日噩梦缠身的地方,对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无比熟悉。 她是皇城司出身,飞梁走壁的腿上功夫,比吴颍庵要强一些,吴颍庵伏在屋檐之上观看宅中动静。 搜遍了可能的地方,也不见连城的踪影,桫椤心中甚是忐忑,便跑回吴颍庵身边,对他说道:“没找到人,怕是被徐问凝关起来了。此刻就算你去找徐鸿对峙,他不承认,也没有半点办法。更何况,扣留师兄这件事,依我看就是徐问凝自己的注意。这丫头,对我师兄有情,却每每出手伤害,真是令人不解。” 吴颍庵说道:“徐问凝从小争强傲慢,徐鸿又是那样一个人,他女儿的性子越发歪了,就算喜欢一个人,也未必能好好对待。” 桫椤挨在他身边,轻轻叹了一口气。 吴颍庵只觉心中一软,宽慰她道:“怎么,你是心疼你师兄,还是感慨徐问凝?” 桫椤怕惊动众人,便伏在他耳边轻道:“我是叹少卿大人愚钝,你既看出徐问凝性情大变,为什么偏偏对徐碧君如此信任,梁王府家宅争斗,已然出了人命,平日里如何阴暗残酷可见一斑,那徐家大小姐深得王爷宠爱,靠得可不止是温柔和顺吧。” 吴颍庵听她娇0声相劝,只觉吹气如兰,心中一荡,脸红到耳根。 桫椤只当他是为自己的疏忽羞愧,径自说着:“说起这个梁王独宠,我倒想起一个人来。吴大哥,你还记不记得曾氏兄妹那个案子,幕后买凶0杀人的,是曾家被卖掉的儿子,在王府做下人的,这梁王口味怎么变了,才宠了年轻力壮的青年,又爱极了秀丽温雅的少0妇?” 吴颍庵心中猛然一惊:“在王府这些日子,我怎么从没见过这个人,也没听碧君提及过他。对了,你刚刚说徐问凝对连城有情,有没有搜过徐问凝的房间?” 桫椤从未像今日这般如此渴望见到连城,也从未像今日这般害怕见到连城。 她对连城,依赖太深,分别多日,恨不得马上扑到他身边。但却也极怕,因为不知从何时开始,在连城身边的时候,会有一种不安,隐约中,只觉得虽与师兄相携同行,但走的分明就是两个方向。 正如今日在徐问凝的房间见到连城,这般景象,是她做梦也不曾想过的。 连城没有被捆着,也没什么伤,徐问凝也在,正和他商讨什么。 “师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桫椤声音颤抖,站在门口,思绪乱作一团。 “你怎么跑这来了?”连城却露出愤怒的表情。桫椤可以跑远,甚至可以投奔大理寺,就是不该跑到这个火坑里来。 “师兄,我来这里,你很意外吗?”桫椤不明白,师兄被抓回来,自己早晚会跑回来救他,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一起,这么简单的事情,连城为什么会想不到,甚至要愤怒? “桫椤,你既投奔了大理寺,还有脸跑回我徐府?我徐府把你养了这么大,你却联合吴颍庵那个穷小子来欺侮我,真是养不大的白眼狼!” 桫椤怒道:“不要颠倒是非了,你这jian人害我家人,为非作歹了这么多年,我只恨不能把你那双恶事做尽的毒手砍下来!” 吴颍庵见情况失控,翻身下来,把桫椤拦在身后,对徐问凝说道:“二小姐,你把连城公子抓回来这件事,令尊可知晓吗?” 徐问凝捂嘴咯咯笑了起来,“真是上不了台面的蠢秀才,偷偷摸0摸在我徐府的梁上做什么?事到如今,还拿我爹来压我,我爹忌惮你,我也怕了你不成?连城,你若要跟吴颍庵走,我绝不拦你。”旋即回头,对连城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连城想起徐问凝扔给他的那本册子,不管吴颍庵是一个什么样的官,如今的世道,他就算是天王老0子又能怎样?惶不论苗疆夷婆一案中,吴颍庵对吴海茂和徐鸿一点办法都没有,就算吴颍庵下定了决心护着他们师兄妹周全,连城想自己一声傲骨,难道要向这狗0官乞求不成? 便冷冷说道:“吴大人,你不必在这里卖好人了,你若真有那般本事威胁徐鸿,当日怎么灰溜溜地替苗疆人苦苦求情?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 “师兄!就算吴颍庵没救得我们,你怎么能是非不分,帮着徐 分卷阅读31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问凝来讨0伐他。你快同我们走啊!”桫椤对他满脸哀乞,却见到曾对自己惟命是从的师兄背过了头去。 连城叹道:“你对我终究是亲人的依赖多些,对吴颍庵,却是情难自已。” 桫椤听连城说出这话,忽然惊慌了,“师兄,只要你肯离开徐问凝,辨明善恶,我今后只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好。吴大哥常说,国将不国,横竖大家都要死的,我们就跑得远远的……” 连城见她说话间看向吴颍庵的目光透着崇拜,心中叹道,“从前,你年纪尚小,不懂世间情爱,以为同我一起便能幸福,可你从未对我流露过这般神情。如今,你我父母姊妹的性命都在徐问凝手中,她意只在我,我又何必拉你一起受苦。”便决心将桫椤推出火坑。 “师妹,你与吴颍庵这种朝廷狗0官为伍,我与你再也没什么话说了。” 徐问凝拔剑指着吴颍庵说道:“少卿大人,你可都听见了,连城不愿同你们为伍。他是我徐府的佣兵,永永远远只能听我的话做事,识相的话就滚出这里。” 吴颍庵却不理她,只盯着连城问道:“连城,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徐府扣了你的家人不成,你只说与我听,我……” “够了!”连城打断他,定定地说道:“我宁可留在二小姐身边,也不愿听你们这些狗0官的差遣。” 桫椤知道已势不能转,想起自己来时要问的话,含泪说道:“师兄,那日在梁王府,吴大人追你,你逃掉了,是不是徐问凝指使你……” “什么梁王府,我不知道,我倒想问问,你是信我,还是信吴颍庵?” 桫椤见他问出此话,方确认那日吴颍庵遇到的,必是师兄不假,她和师兄,相互太过熟悉,想瞒住对方,实在是太难了。 辞别了连城,桫椤心如刀割,含0住眼泪对吴颍庵说道:“吴大人,方才徐问凝的话你可听仔细了,她说,我师兄……我师兄他只替徐府做事,可见当日师兄去梁王妃的房间,不过也是徐问凝命他演的一出戏罢了。徐问凝这么做,可能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替徐碧君洗清嫌疑,还有就是……嫁祸王妃……争夺正位。” 第二十章 梁王妃5 吴颍庵琢磨着连城那番话正自出神,“你对我终究是亲人的依赖多些,对吴颍庵,却是情难自已。”真的是这样吗?不知连城是真的看出桫椤对他有意,还是故意说出这话,为的是将桫椤托付给自己。 “嫁祸王妃……争夺正位……”桫椤最后这两句终于传到他耳中。 “什么?嫁祸王妃!”吴颍庵拉回思绪,不错,徐家通过连城嫁祸给梁王妃,的确是深宅之中妾室争斗的惯用伎俩,不过,小公爷之死,尚且存疑,没有凶器,没有凶手,尸体也在大理寺查案前就被处理,只有徐碧君的口述,根本无法还原真相。 他与徐碧君青梅竹马,又曾有婚约,想她从小细腻体贴,如今却被世风所染,手段狠辣,心中终是不忍,实在是惋惜。转念又想,桫椤是皇城司赤子队的刺客,被徐府买来做佣兵,初见她作恶事时便十分惋惜,甚至私放她两次。后来,见她与连城继续为徐府作恶,不仅痛惜,甚至又怒又恨,这般在意,实属反常。 吴颍庵羞愧自己心中竟生出欣喜,如果连城从此与桫椤分道扬镳,那桫椤岂不是可以留在自己身边了…… “吴大哥,发什么呆,倒是说话呀!是不是我恶意揣测你青梅竹马的徐碧君,惹你不快了?” 桫椤蛾眉微蹙,含怒嗔道。 “不,我虽替她惋惜,此刻却更为你担忧。桫椤妹妹,你从前说,此生活着,只剩和连城相依为命,我希望你知道,这个世上,也不是只有你师兄关心你。” 桫椤面上忽然一红,低下头去,轻轻说道:“我知道。” 他们二人相对沉默许久,桫椤“哎哟”一声,看着吴颍庵眼睛说道:“现在哪里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不知花相公那里查的如何了,找不出真正的凶手,岂不是要王妃顶罪了!” 吴颍庵道:“不成,我先去找梁王,他若着急,私自治了王妃的罪,岂不是苦了王妃。” 桫椤奇道:“杀人判罚这种大事,梁王0还能私下处置不成?” 吴颍庵摇摇头,可惜,梁王把那世评和颜面,看得比儿子老婆的命重多了。 他们二人正在交谈,互听得一阵凄厉的猫叫。 “老吴这是怎么了?”桫椤纳罕。 吴颍庵听见了,愣在原地,“啊?” “我的猫,老吴,不知叫唤什么呢。”桫椤跑出屋去看她的猫。 吴颍庵呆站在那里,神情复杂。 老吴看着天,浑身炸毛,呜呜呜的直叫。一只南国猫,估计也是猫生中头一次见到鹰,也不知道跑。 陶陶两只脚上都绑了东西,转了好几圈,硬是被老吴震慑地不敢进屋。 桫椤拎起老吴的后脖颈,世界安静下来。 吴颍庵招呼陶陶落下来的时候,一直打量着这只狸花猫,老吴被拎着脖子 分卷阅读32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眼睛眯成一条缝,也盯着吴颍庵。 桫椤问道:“怎么,你们俩见过?” 吴颍庵继续神情复杂,“还没,倒是头一回见。能给它换个名字吗?” “不能。”桫椤答得爽利,然后问道:“陶陶吃猫吗?” “陶陶,只吃鸡。” 陶陶脚上绑着花齐生的一封信,还有一方帕子,帕子上绣着一个酆字,画着一株海棠。 吴颍庵看了看信,颜色突变,对桫椤道:“梁王废了王妃,要审问梁王府的所有佣兵,找出当日杀死小公爷的人。老花叫我们拿着这个帕子,去大内西右掖门外街巷的福莱坊,找他们的头牌伶人酆绥。去了那,就能查出杀死梁王的小儿子,小公爷梁晁永的死因。” “酆绥?这又是谁?”桫椤奇道。 “曾家兄妹一案中,出钱给徐家刺杀李渝的金主,十五岁便极受梁王宠爱的,就是他。” “是他呀,不在王府,怎么跑到了花街柳巷?不过,找他说话想必很是方便,李渝是大理寺判死的,天下无人不知,你也算对他有恩,咱们快些起身。” 吴颍庵拉住她手腕说道:“不忙。白日里,咱们是寻不到他的,福莱坊晚上才开始热闹。我没有这么多银子,不花钱是不能单独见他的,还得再想想办法。” 是夜,吴颍庵褪0下一身官服,扮作一个富贵公子,桫椤扮作书童,二人去福莱坊听戏。 这福莱坊的戏,着实反映了京师中男0欢0女0爱、山盟海誓的世情旖旎,最著名的,还得是坊中头牌唱的那一出《诸宫调双渐苏卿》。 福莱坊挤满了京师中的富家子弟,只因这里是最能享乐的地方。 吴颍庵一边听戏,一边将戏文讲给桫椤听。 他从前虽没听过头牌唱戏,却知道这出《双渐苏卿》。讲得是书生双渐与扬州苏小卿,红袖添香,海誓山盟,私定终身的故事。书生高中时,苏小卿已嫁作人妾。当然,戏文后来甚是完满,苏小卿要再嫁给富商时,在豫章城的贩茶船中,被双渐拦下,二人私奔。 福莱坊被喝彩声淹没,桫椤伏在吴颍庵耳边说道:“这个酆绥,长得是挺祸国殃民的,比女人都美,真是世间绝色了。” 吴颍庵笑了笑,“不及你。” “什么?我听不到?”桫椤高声喊道。 “我是说……”吴颍庵忽然收住笑,那酆绥正唱了一句“船停不停得?”。 正是苏小卿坐在贩茶船,要离开豫章城,听闻情郎双渐在外面喊她,急得直问船家,“船停不停得”。 这时,全场的公子哥儿们开始高呼,“停得!”“停得!” 呼声渐渐合成一股,喧闹嘈杂的福莱坊,竟然平静下来,只在满场回荡着那声“停得”。 吴颍庵琅琅如玉石般的声音响起,“停不得!”忽然,全场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吴颍庵。 吴颍庵神色不改,安然坦荡地挥了挥手中的帕子,对着台上的酆绥喊道:“豫章城的海棠全开了,双渐在船外等着呢。” 这时,酆绥面色已然变了。 桫椤被吓得不清,护在吴颍庵身前,生怕他被人揍。 果然,一时间咒骂声四起,福莱坊的人聚了过来,显是要把捣乱的吴颍庵请出去。 吴颍庵倒也知趣,见情势不妙,拉起桫椤便跑。他们二人跑出去好远,还听到身后咒骂声不绝。 第二十一章 梁王妃6 子夜后,福莱坊戏场的人群散尽。 正所谓街边灯火渐人行,天外一钩残月带繁星。夜市的流光渐消,喧嚣全部归于沉寂。 酆绥出现在巷口的时候,桫椤已经倦得快要昏睡过去了,吴颍庵怕她着凉,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话。 酆绥见到他们两个,在月光之下,周0身似乎笼着一层青烟薄雾,公子清逸绝俗,书童玲珑俊秀,知道绝不是凡人。 “二位是在等我吗?”酆绥年纪和桫椤一般大,比吴颍庵要轻上几岁,也比吴颍庵矮几分,却仰起头定定地看着吴颍庵,目光之中透着傲慢。 “您是来寻我们的?”吴颍庵也不急,笑着把他的话驳了回去。 “二位方才扰乱我福莱坊的场子,莫不是特意引起我的注意?”酆绥上下打量着吴颍庵,那样子,就像在夜市上卖菜的妇人,在看一颗菜。 不待吴颍庵答话,桫椤已是微怒,“看你长得倒乖巧地似个小姐,怎么说起话来这么没分寸。你眼前站着的这位是大理寺少卿吴颍庵,你本家是醴泉观边卖胡饼的曾家,曾乐邦被富家子打死,就是他替你们曾家做的主。” “这位姑娘小小年纪,看起来脾气不甚好。”酆绥看出她只是个小丫头,白了她一眼。 桫椤见他如此无礼,反而不再还嘴,拉起吴颍庵便道:“站了这半日,冷也冷死了,骗人说什么戏文好听,我听着没意思极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吴颍庵笑道:“也好,你很冷吗?” 分卷阅读33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冷,把你方才那帕子拿出来,我擦擦鼻涕。” 酆绥终于忍不住了,“不行,不能擦鼻涕。是……是在下失礼了,吴大人,你这方帕子是从何得来的,我给你赔不是,帕子的主人在哪?你把它交给我好不好。” 桫椤见他服软,开口道:“帕子的主人死啦,我问话你乖一点,便给了你……” “桫椤!”吴颍庵忙拦她。 “你说什么?”酆绥年纪毕竟小,脾气心情全挂在脸上,被桫椤这句话吓得怔在那里许久,两只眼睛竟淌下泪来。 桫椤只是想教训教训他,没想到这人竟然哭了,她也慌了,“你别哭啊!对不起,是我莽撞……”桫椤退到吴颍庵身后,小声问道:“吴大哥,怎么办?” 吴颍庵待酆绥情绪稍微稳定,方对他说道:“这帕子的主人,是梁王府的小公爷梁晁永。他在中元节那天被人害死了。杀人的人嫁祸到王妃那里,王妃被废,欲撞壁自戕,是我大理寺中的兄弟救了她,王妃怜惜小公爷乖巧懂事,疼爱他如亲母一般。我大理寺的兄弟好言哄了她许久,她方交出这个帕子,叫我们来福莱坊寻你,酆绥,方才见你泣哭,我想,你与小公爷交情甚笃吧!可有什么要告知我大理寺的,无论凶手是谁,只要被我抓0住证据,一定将他正法!” 酆绥声音颤抖,近乎哀乞地问道:“晁永死前,可有说些什么?” “他死的那晚,只有徐夫人在场,并没有留下什么话。只听说,中元节前,将帕子给了王妃,叫她转交给你什么的,没想到,没过多久,就被人害死了!可叹,可叹。” 酆绥闻言,竟大声嚎哭起来。 桫椤和吴颍庵见了,也是心有不忍,百般宽慰,只是不知道他为何大哭。 过了不知多久,酆绥能开口了,便对他二人叹道:“你们问小公爷是被谁害死的,他是为了我,全都是为了我……” 桫椤与连城对视一眼,各是心中大惊,却不打断他。 酆绥道:“我自小与小公爷晁永一起长大,幼年时同吃同卧,形影不离,长大后,小公爷写得一手好词,我天生一副好嗓子,把那小公爷作的《一寸金》《折花令》都唱得勾人魂魄。 我出生便被爹娘卖给王府做下人,身份低微,无依无靠,没有什么大的志向,只盼能把晁永写的词,都能唱给世人听。晁永与我不同,他年纪虽轻,却有救国之志,常常苦闷难疏,我便时常宽慰他。如此一来,我们心意渐通,都把对方当做世间难逢的知己。我那时便与小公爷赌誓,这一生我心意绝不改变,只愿二人能白手同归。 世间好物不长久,王爷见我生的娇美,又会吟唱,把我视作玩物。晁永从此闭门不出,每日愁苦,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 梁王赏了我无数金银,却从未将我当作人看。我虽恨亲娘抛弃我,但骨子里对家人还是难以割舍,曾家被害,我挥霍了无数金银买凶去杀仇人。梁王知道,我四处找人杀御史中丞大人的嫡子李渝,李渝被大理寺处死后,梁王责骂羞辱我,晁永拼死阻拦。 梁王恨我影响了小公爷的前途,便将我卖到了福莱坊。还给小公爷说了一门亲事。 你道梁王府的小公爷是被谁害死的?什么刺客,什么王妃,分明是他那行为放0荡却爱慕虚名的父亲,是被他逼死的。他免了王妃,要杀刺客,不过是避人耳目罢了。不……是我,是我害死了晁永。” 酆绥闭起眼睛,仿佛看到了身形消瘦,目光纯净的小公爷梁晁永站在湖边对他微笑,小公爷常说,世风污秽,想让这湖水把心涤荡干净……他仿佛看到了小公爷死的那晚,在湖边绝望的身影。 “他是舍不得与我分别,才投湖自尽的!” 吴颍庵和桫椤听得心惊肉跳,王孙贵0族好男风,养伶人倒也不稀奇,只是没想到,梁王府的小儿子,和伶人之间,会有这样的密事,难得他二人痴心至此。 桫椤思索一阵,对吴颍庵说道:“依那徐碧君所言,小公爷被推下湖前,她就在现场。吴大哥,如果小公爷投湖自尽,并没有什么刺客,那徐碧君看到他立刻呼救,王府的下人一定可以及时救人。所以,徐碧君一定是待他已经淹死,才呼救的。” 酆绥急问:“如果徐夫人是在晁永投湖许久后才到现场的呢?” 吴颍庵摇了摇头,“怎会,那便只看到一池湖水,哪还能知道有人投湖。” “王妃对小公爷,像亲生0母亲一般慈爱,若说起来,这小公爷,对正夫人,比他生0母王夫人,更要尊重一些,王夫人的品性,想必你们是见过的。徐碧君,这些年在王府,我留心体察,这个人十分隐忍,我猜不透她。晁永说过,与我分别,不如沉入湖底,没有想到,他的心真的如此澄净。可恨徐碧君,为何见死不救,为何……” 吴颍庵断案无数,知道欲使人死,必能得到什么好处,或求财,或求色,或为了声名地位,或为了发泄怨气……徐碧君见死不救,能有什么益处,他心中已然知晓,只是不想承认。 吴颍庵沉默许久,方说道:“她腹中有一个孩 分卷阅读34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子,小公爷受王爷独宠,年纪轻轻就受封,小公爷若不在了,腹中孩儿将来才可被宠。小公爷是自尽,那就根本没有什么刺客,凭着这番杜0撰来的刺客言辞,王妃被废,二夫人失去儿子无可依靠,以后这王府内宅,便是徐夫人的天下了。” 桫椤担心酆绥想不开,安慰他道:“小兄弟,你可要好好活着,你放心,有了你这番话,吴大人一定不会让王妃被冤,也不会让徐碧君得逞。这世上,没什么是过不去的,人活着,总要有希望,我以前也从不信的,但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酆绥忽冷冷笑了,“希望,希望”,他转身离去,口中念念说道:“只因你身畔站着你的心上人,才大言不惭地跟我说希望。我的晁永已经死了,我活着,可已跟死没什么二般了……” 第二十二章 梁王妃7 事已至此,梁王府小公爷之死的真相浮出了水面。 大理寺每天案0件无数,吴颍庵知道自己已经在这件事情上耗费了大量精力,既然已经明白小公爷是自尽,当务之急是不要再让更多的人收到牵连,打算亲见梁王,把案0件解释清楚,然后立即抽身。 桫椤跟在吴颍庵身后,心中却是思绪翻涌。这段时日来0经历了太多变故,已是身心俱疲。从徐问凝答应放人后的大喜,到连城留在徐府与她分道扬镳的大悲。如今梁王府的案子已破,吴颍庵洗清了嫌疑,被师兄陷害的王妃也被洗清了罪责,她算是心事已了,留在大理寺实在是尴尬。 吴颍庵是朝廷命官,又出身名门,虽然父亲是世人尽知的通敌“罪人”,但想必他来京师上任,就是为了洗脱家族罪名的,这样的人,肯好心收留自己,已经是仁义至极,如果再图他念,实在是好不知趣,趁着还没到别人为难、开口轰人的时候,还不如自己走,面上也好看些。 走到大理寺门前,“吴大哥”,桫椤叫住他,“这段时间以来,感谢照顾了。” 吴颍庵回头,微微皱起了眉头,露出令人捉摸不定的神情,“这是说得哪里话?亏你相助,我才能洗脱罪名。” “既然吴大人罪名已经洗脱,我也可安心去了。” 桫椤说完这句话,倒像做错事一般,局促起来。 吴颍庵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半天没说一句话。他们两个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久久对视,桫椤第一次细细观察他的面容。 他肤色白0皙,眼睛比女孩子还要精致些,北境凄苦的十二年生活也没掩盖住他出身贵0族的气魄,难得眼神嘴角总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笑意,他唇线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坚定地说道:“就留在大理寺吧。” 彻夜未眠的疲惫瞬间被清扫而光,桫椤觉得从未这么清醒过,只觉得想好的那些感谢和辞别,在这种无法抗拒的眼神注视下,全都失去了重量,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吴颍庵笑了笑,“我是说,你就留在大理寺,哪里也不去。” 桫椤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她,能在对方点漆一般的双眸中,看见自己呆愣在原地的轮廓,吴颍庵先是笑着,眉眼间写满了邀请,紧接着有一瞬间的惊讶,然后露出一个怜惜的表情,对着她烧地滚烫的面颊伸出了手。 桫椤这才察觉,她哭了。 被吴颍庵忽然伸出的手拉回思绪,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只感到吴颍庵手指尖细腻而冰凉。 吴颍庵手停在半空,愣了愣,仿佛知晓什么似的收回了手,叹了口气道:“你师兄未必是自愿留在徐府,等我忙完这阵子,就想办法查一查徐家,灭一灭徐问凝的气焰。” 吴颍庵听她要走,心中一急便出言挽留,不想她竟哭了,想必是为了连城。 桫椤知道连城的为人,若非他自己打定主意留在徐府,徐问凝是留他不住的,没有了连城,这世上本也无处可安身,听吴颍庵叫她留下来,觉得满腔委屈酸楚全涌了出来,不觉潸然泪下。 “吴大哥,你误会了,我不是为了这事哭的,我……” 吴颍庵见她只是哭,心中慌乱,便安慰道:“方才酆绥小相公说的什么心上人,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吴某办案时虽有那么点灵活机变,但自认品行还算端正,不是什么趁人之危的小人,你在大理寺尽管放心,不仅我对你不会有什么不敬,还有我那些兄弟们,就连老花,要是有什么不客气的,你只管说,我教训他们便是。” 桫椤忽然笑了出来,他见吴颍庵脸红到了耳根,急着辩白的样子甚是惹人怜惜,便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如果酆绥小相公说的是真的呢?” 言毕便起身跑进了大理寺。 吴颍庵怔在那里,过了好久才追过去问道,“等等,你方才说什么?” 跑到门口被人一把薅到一旁,被拽了一个踉跄,原来是花齐生,扯着后襟mo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你干什么!”吴颍庵理了理衣服,气得想打人。 花齐生抖开折扇,边摇边笑道:“你这品性端正的被我这小人背后拽一把怎么了?” 吴颍庵脸一红,问他道 分卷阅读35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你藏在门后边多久了,都听见什么了?” “什么叫我藏在这后面,我光明正大等你好久了,这么磨磨蹭蹭地不回来,走到门口刚好看见你在那作揖赔礼。一天天对我张牙舞爪的,难得见你这么低三下四,我不得好好欣赏欣赏……哎哎哎,你掐我脖子干嘛,我还没说完呢,我也没听见全部内容,就感觉你这个磨蹭劲太急人,你说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还等着人家姑娘表白,换成我娃娃都生了好几个……唉唉唉,你别掐我脖子,我……咳咳咳……” 吴颍庵伸出胳膊揽住花齐生脖子,把他以一种夹在腋下的姿势按了下去,花齐生本就没他生得高,又没他力气大,挣扎了几下便放弃抵抗,嘴上仍是不服软:“老吴你这就叫恼羞成怒,你怒了,老0子不跟你一般见识。” “再没什么正话说,我胳膊一使劲你可就断气了。” “咳咳,有正事,你再不管管你的老相好,梁王的正妃可就上西天了。”花齐生扯着嗓子喊完这句,终于感到胸腔一阵通畅。 吴颍庵放开他问道:“什么意思?” “王妃寻短见,让我给拦下了。徐碧君跑到梁王那哭,说什么名声受损,肚子难受,怕动胎气,梁王一怒,把王府的佣兵查了个底掉,祖0宗三代都挖出来了,梁王越是逼问王妃,王妃越是驴脾气一口咬定小公爷是她一人害死的,这女人扯谎都不知道动动脑子,说出来谁信啊?徐碧君是一个劲的煽风点火,王夫人在气头上,恨不得立刻就处死王妃……现在整个梁王府,依我看,除了徐碧君没有一个人带脑子。她以前就听你的,你管不管?” 吴颍庵抢过他折扇在他额头上一敲,“你这白0痴!” 花齐生奇道:“你干嘛骂我啊!” “王妃一人拦下罪责,哪里是因为她有驴脾气!”吴颍庵眉头微蹙,换上了办案时的一副严肃面孔。 花齐生不敢怠慢,追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想是护着小公爷梁晁永的名声吧。那个帕子,已经给了福莱坊的酆绥了,他和小公爷,是……” 花齐生心领神会,伸出两个拇指对在一起,“嘻嘻”一笑,“还是王府的人会玩儿,王爷养伶人,儿子也癖好不一般。” 吴颍庵瞪了他一眼,“他们二人是真心的,梁晁永因为酆绥被卖了跳河的,所以王妃才瞒着。” 接着又敲了他一扇子“还有,谁是我老相好!” 花齐生心中震惊,收住笑容,为自己方才的轻佻而惭愧。 吴颍庵懒得理他,径自说着:“碧君想必也是料定这点,所以才敢任意杜0撰。我想这王妃,对梁王恐怕也是心中不满,生了退意,世上至亲的人之间,一旦心死,怕是最落寞寂寥不过了。王妃平日里吃斋念经,也不知心凉了多少年岁了。这些深宅大户中的女人,争来争去也不过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又何必机关算尽呢。”言罢又是叹了一口气。 花齐生知道他叹这口气是为了徐碧君,从前还不敢在吴颍庵面前提起徐家这位大小姐,一来怕他想起吴家落魄时的那些年月,二来怕他是个情深意重的人,对徐家大小姐依然不能释怀,如今看到他在桫椤面前一脸窘迫的样子,知道他在徐碧君身上绝不会再留有什么情义,便说道:“大不了把酆绥的话捅到王爷那,大家把话说开了事,徐碧君那番刺客的话本就漏洞百出的,她跟小时候不一样了,你还留着她祸害王妃不成?” 吴颍庵道:“那王妃的这番心意,岂不是都付之东流了?酆绥小相公对梁晁永也还算有情,他活得不易,把小公爷为他而死的话公布于世,梁王0还能让他活命吗?” 花齐生看着吴颍庵,他从小对这个朋友,一直襟怀相照,自认是无话不谈的知己,但每每对他信任依赖,心中知道,对这个朋友,是存着几分敬佩的。尤其是吴家逢难,流落北境的这些年,吴颍庵回到京师,依然目光纯净,没有怨愤世人,见到了平民的疾苦,反而多了几分悲天悯人的侠义。 花齐生笑了笑,叹道,“哎,我这辈子是比不上你了!” 吴颍庵奇道:“好好的怎么蹦出来这么一句?” “小时候差不多高,你就比我聪明这么一小点点,”花齐生眯起眼睛,手指比出一条缝,“你从北境回来,就比我高了一大截,比我高,比我好看,比我讨女人喜欢,比我官大……没活路了。” 吴颍庵笑道:“难得你夸我,你比我无耻。” 花齐生怒道:“老0子夸你,你还骂我!” 忽然,他停住笑,正色说道:“但你要知道,做我们这行的,掌管天下狱讼,最怕的就是‘情义’二字,我虽样样不及你,但我比你心冷,天大的事,喝一壶花酒就忘了,你是个性情中人,总想着别人的难处,看到别人受难总会心软,这是你比我强的地方,却恐怕,也是比我危险的地方,这世道,心冷一点,才活得长久。” 吴颍庵听他这话,若有所思。 花齐生接着说道:“不过,也就是因为你是个性情中人,才能让刚才那位冰一样的姑娘对你表明真心,傻 分卷阅读36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人有傻福,我就把她让给你了。” 吴颍庵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叫让给我了,人家理过你吗?” 花齐生笑了笑,也不接话,只问他:“又不能委屈了王妃,又要保护酆绥小相公,你打算怎么拆穿徐碧君?” 第二十三章 梁王妃8 “我怕是谁也保全不了的。”吴颍庵垂眸叹道。 他深知花齐生劝他那番话的道理,掌管狱讼,就不能感情用事,此前,就是因为对徐碧君过于信任,才险些冤枉了好人。 世间万物,各有各的缘法,非人力可强行逆转之。 吴颍庵写了一封长信,对梁王阐明小公爷乃是自尽,同时又隐晦提到了王府夫人们的内斗。 此事看似因酆绥而起,其实有太多的无可奈何,真论起来,倒是梁王这个父亲的罪责大一些,吴颍庵深知梁王最忌讳什么,便在信中说道,如果将小公爷的死追究在临安城最红的伶人身上,恐市井流言对王府不利。 他对着堆积如山的卷宗直忙了一日,揉了揉额角,打算批阅一个通宵。 大理寺断天下疑案,案牍繁琐,如果断案有所差池,是要由刑部置部籍定,取旨责罚的。这段时日以来,刑部尚书吴海茂,刑部侍郎徐鸿,每日在朝堂上与大理寺为难,大理寺的众官员,都深知其中的缘由,刑部是想把吴颍庵这个眼中钉从大理寺挖出去。 无奈吴颍庵熟读律法,又勤于把握案0件脉络,每每能应付自如,吴海茂和徐鸿一时间也拿他没有办法,逼得太急,反而显得非要和一个后生过不去。 于是他二人又想了别的办法,把一堆临安城人情脉络复杂的案0件扔到吴颍庵这里,这些案子都牵扯道临安的名门望族,哪一家都开罪不得。 大理寺内,有许多花齐生这样自小生活在临安的名门望族之后,更有官0场中进退自如的老泥鳅,吴颍庵只凭着法理,将这些案子梳理出大致的评判标准,轻重缓急,全交给前辈们去斟酌。 同僚们对他很是照料,但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吴颍庵是一个不愿意困扰别人的人,这些前辈也都上了年纪,经不起吴海茂、徐鸿这等小人百般折腾了。 吴颍庵有和连城完全不同的清高自傲,连城之傲慢,是对世人之不屑,从而愤怒;吴颍庵之傲慢,是对世人的悲悯,从而疏离。 他从案角的黑漆匣子里,取出一沓陈年卷宗,这是原件的誊本,被翻了无数次,纸张都已经发黄,吴颍庵看着这些纸,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父仇未报,何以为家。”反正吴颍庵这一生是没什么政治抱负的,原本打算了却心事,就带上陶陶浪迹天涯,如今计划产生了变动,这辈子或许能成个家什么的。 临安同龄的青年早就娶妻纳妾了,花齐生比他小几岁,家中父亲的几房夫人们为了他婚事争个你死我活,花齐生便顺水推舟地拖了下来。 而吴颍庵至今尚未成婚,一是因为父亲蒙难,婚约被毁,耽误了时机,二是他并未打算久居临安,尽管提亲的婆子已经快挤破了大理寺的门槛,大理寺的叔叔伯伯们也是闲操了半日的心,但这些生长在富贵窝里的小姐,是断不肯舍了荣华富贵跟他四处受苦的,吴颍庵很是自觉,想着不能害了人家。 可是桫椤不一样,她不是趋炎附势、贪图富贵的蝇营狗苟之辈。与她消遣余生,绝不会无趣。 相貌比之徐家长女,娇俏秀美又多了几分灵动,纤弱娇小却总叫人心生挂念,甚合他心意。 吴颍庵唇角一勾,做好了独自漂泊一生的准备,老天爷还是让他遇见此生良配,他想到母亲在世时常说的那句,“世人皆苦,要常怀悲悯之心,才能傲然立于世间”,这话果然不错,天塌了也没什么,只要襟怀开阔些,总能陶然自乐,甚至可以遇见意料外的好事。 忽听到纱窗棱子“咚”地一声响。老吴扭着肥硕的身躯挤了进来,围着灯捕飞虫。由于老吴的体形达到了跳一下桌子抖三抖的境界,吴颍庵不得不抓起它后颈将它扔到地上,生怕自己满案的卷宗毁于一旦。 “老吴在里面吗?”桫椤在门外柔声问道。 “我在。不对,它在。”吴颍庵还是不能接受把老吴这个名字给一只猫。 “能把它扔出来吗?” “还是你自己进来吧。”吴颍庵说道。 桫椤连续几日的疲惫,加上离开连城后对吴颍庵的精神依赖,一不小心说了出格的话,正自后悔,吴颍庵态度不明,自己又前途未卜,她心底着实不喜欢临安,一心想着离开这个伤心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吴颍庵看着她,只觉得心中有许多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老吴太胖了,猫有什么好的,人人都爱它。”吴颍庵恨不得要自己舌头,想了半天只蹦出来这么一句,反正老吴已经用杀耗子的眼神蔑视了他半天了。 “猫总是懒洋洋的,看着它有一种回家的感觉。总比你养一只鹰要强,我自小只听过胡人养鹰的,陶陶看着就凶巴巴的。” 吴颍庵却道:“陶陶是 分卷阅读37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我娘0亲留给我的,其实它从小被人害过,胆子很小,很认生。临安这个地方热闹喧哗,的确不适合它,以后还是要寻一个天宽地阔的去处……” 桫椤给老吴顺了顺毛,也不等让,坐到了吴颍庵的案旁,她理了理思绪,试探地问道:“吴大哥,你年少英雄,有报国杀敌之志,又官居高位,前途无量,临安是你本家,是不是爱极了这里?” 吴颍庵道:“我不爱做官。”他看了看木匣中的卷宗,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爱临安。” “那你爱什么?” 吴颍庵忽然对她笑了笑,“我爱什么,我不敢说!” 桫椤立刻涨红了脸,手下用力,老吴差点被她搓成城外龙华寺的小和尚。 “你不是爱徐家的大小姐,把她送你的虎头白泽一直带在身上,回到临安,还去偷偷见她,她做了梁王的侧室,险些害了王妃,你还对她百般回护的……” “桫椤妹妹……你手下轻些,老吴快秃了!” 老吴跳到地上,伸了一个懒腰。 桫椤一脸狡黠,定定地看着吴颍庵,等他回答。 吴颍庵心中好笑,原来她是这般想的,“惶不论徐碧君已嫁作人妇,即便她尚未出阁,我俩婚约还在,我也不会再与她有何瓜葛。京师的官户府邸幽深似海,我平生只愿远离富贵乡,寻一个清净地,哪里还会与这官户小姐多作纠缠呢?” 可这并不是桫椤想听的,你与她志向不同,前路不同,不作纠缠,就说明你不喜欢她了吗,这分明是两件事,桫椤有些失落地叹道:“倘若她愿意舍下富贵与你离开临安呢?吴大人至今尚未婚娶,莫要推说,与徐家的婚约没有半点干系。” 吴颍庵心中好生奇怪,为什么桫椤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如此在意,也怪他根本不懂女儿心事,桫椤这样的少女,遇到情0事,心中总免不了百转千回的,哪里像他,什么事都跟办案似的,没有假设,只看现实,讲道理,“哪有那么多倘若,你也见了,徐碧君跟我……跟我们根本不在一路,贪慕荣华,我一个穷小子可不要误了人家前途。桫椤妹妹,不要提她了,我有话想同你说……”说着便伸出手去拉桫椤腕子,看着她的纤手,只觉她手腕滑腻娇0嫩,心中痒痒的,却没看到这少女容色已然变了。 “我不想同你说话,”桫椤把手抽回去,忽然开始想念师兄,眼圈红着说道:“做什么就拉拉扯扯的,我自然没有当官的爹爹做主,也不是什么富贵乡里的大小姐,没人怕耽误我的前途,师兄不要我了,别人就可以随意欺侮我。”转身就要离开。 吴颍庵赶紧起身,慌慌张张拦住她道:“是我莽撞了,你莫要生气,借我一百个胆子,我绝没有轻你的意思……要不然你捶我几拳,方才是我错了。我怜惜你还来不及,哪里舍得欺侮?” 说着便拉起桫椤的手要往自己胸口捶。 拉了一半方想起来不妥,手停在了本空中,眼睛还盯着桫椤,也不知道该说句什么,气氛……很僵硬。 “吴大人,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并不敢。” “手?” 吴颍庵放开她,目送桫椤离开自己的房间,只有老吴始终保持着蔑视的眼神看着他。 吴颍庵跟老吴一人一猫,互相用轻蔑的眼神对视许久,吴颍庵想了半天,不知道桫椤为何生气,明明一早还说自己是心上人,难道自己会错了意? 他从怀里掏出那只虎头白泽,对着老吴叹道:“这东西,不过是小时候的一个念想,提醒我父仇未报的,就算扔了也没什么可惜,一个破草兽,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 谁知这是体形肥硕的狸花猫见到草编的小兽眼神忽然放光,灵活一跃,叼走了吴颍庵手中的白泽。 吴颍庵任它跑了,心中只道:“叼走地好。” 吴颍庵彻夜没睡,一大早就顶着眼圈的乌黑,去花齐生门口侯着,等着花齐生出主意。 第二十四章 梁王妃9 花齐生接连几日劳累,这天好不容易睡个好觉,还未彻底醒眠就被吴颍庵把被子掀了。 花齐生想骂他一顿,无奈睡得四肢无力底气不足,况且又怕被揍,忍着一口气,换上平日里插科打诨的语气跟他抱怨:“老吴,你恼羞成怒的事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一大早抽风我也懒得理你,能先把被子给我合上吗?” “合什么合,赶紧起来!” “你……”算了,花齐生忍下“大0爷”二字,慢吞吞地说道,“你也不是小娃娃了,咱们两个拉拉扯扯毕竟不好,下人们看到了,以为你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吴颍庵原就是因为这些话正难受,谁知花齐生也跟他来这一套,直接上手将他拎出来,“拉拉扯扯?老0子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拉扯……” 就这样,花齐生莫名其妙地被拎了起来,听吴颍庵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堆他待人多么真诚为人多么正直,最后才在他一堆自夸之语中理出来应该是昨天晚上说错话把桫椤气着了。 吴颍庵一 分卷阅读38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堆抱怨之后,看到花齐生用一种,和昨晚黄猫老吴一模一样蔑视的眼神盯着他,“吴颍庵,就为这事,你把老0子被子给掀了?” “我是不是招人讨厌了?” 花齐生忍着笑,“你一直都很……”看到吴颍庵对着自己脑袋伸出的手,花齐生很识相地话锋一转,“这是好事啊,我看你是所有的心智都用在破案上了,对女人的心思一点也不明白。人家生气,说明在意你……依我看,这也怪你自己,梁王府的案子快点终结,消消徐碧君的气焰,再跟桫椤小妹妹骂上梁王府的人两句,也就没事了。” 吴颍庵还是没搞明白桫椤生气和梁王府的案子有什么关系,不过花齐生这话倒是把他提醒了他,正事要紧。 桫椤仍在与吴颍庵生气。原来她自小就依赖连城,连城也把她当成唯一的亲人,互相不考虑世间道义,生死不顾。她如今心中只有一个吴颍庵,才发现从前对连城的情感是不同的,那不是人间情爱,更接近于亲情,亲情是可以毫无顾忌依赖的,但情爱不是。 有顾忌,有猜忌,甚至还有自尊心从中作怪。她亦可以对吴颍庵生死不顾,却担心他对自己不够敬重。 桫椤小心翼翼问士兵道:“你家少卿是不是看了一夜的卷宗?起来可说什么了?” 士兵如实道:“少卿大人一早拉着花相公去梁王府了,说是要把案子给结了,并没有说起什么……哦,好像他们二人说梁王府的徐夫人什么的……” 桫椤闻言,心中更加生气。颜色一沉,跨出了大理寺。 那士兵只道自己说错了话,直在身后喊:“姑娘去哪啊?少卿回来问起我怎么回啊?” “你可不能乱跑啊!” 桫椤想到自己昨夜生气跑掉,吴颍庵一早无话,反而急着去王府找徐碧君,可见分明没把自己放在心上,真是太也看轻了人。 她只觉得天地之大,竟全无了容身之处,又羞又恨,委屈地险些哭出来。 忽想起那日福莱坊的酆绥小相公魂不守舍的样子,怕他寻短见,当下打定主意,去福莱坊看望一下那位小相公。 却不想,在福莱坊的门外,见到了徐碧君的丫鬟,珊儿。 珊儿扮作一个小童,扫量了一下周围,便行迹鬼祟地走进了福莱坊的侧门。 桫椤心下生疑,不知她来这里做什么,便悄悄跟在她身后。 吴颍庵到梁王府,一来是提示梁王案情真相,二来想要徐夫人收手,放过王妃。 他对梁王,不好明言,只是提点几句“王妃无罪,小公爷死于自溺”,说他将案0件经过详拟了一封长信,请梁王自行定夺。 不出所料,徐夫人自己找上了门来。 徐碧君生产在即,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按理说,是不该,也不被允许私见外客的。 但如今,王妃命在幽微,王夫人失子被下人轻视,王府内室的大权全在徐碧君手中,她遣亲信去留住吴、花二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真没想到,我们三个再次单独相聚,竟是这种情形。”徐碧君对着面带微笑的花齐生,和看不出喜怒的吴颍庵,将话题引到从前。 花齐生应道:“诶,徐夫人何故出此言?如今你贵为梁王侧妃,恐怕得子后还要高升,身为故友,我们着实为你开心呀。” 徐碧君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阴郁,随即又换上温柔和顺的表情,对他们说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们怎么还将我叫做徐夫人。颍庵,我知你十二年来在北境受了不少的苦,我0日日为你祷祝,只盼吴家的灾0祸早点过去……” “碧君,”吴颍庵依然面色如水,冷冷地打断她:“你若真对我,还有老花,存着几分旧友的情意,就对王妃收手,也对你们梁王府那些佣兵收手。我知你本性良善,万万不可为了这一时的争荣,毁了前途。” “颍庵!你对我说的是什么话,我在王府的深宅之中日日苦熬,可是一刻也没有忘记过去的情意,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们全家被发放北境之时,我同你说过,你走一日,我便等你一日!” 花齐生咳了一声,以扇遮面悄声问吴颍庵:“要不然,我先出去。” 待花齐生回避后,吴颍庵方缓缓说道:“你将我和老花叫来,应该不是为了叙旧的吧。小公爷梁晁永的案子,我已查清脉络。他因情而困是他糊涂,但你见死不救,实难逃罪责。这一节,只看梁王如何定夺,我并未与他深叙。甚至连那小公爷的死因,依我看,王府都未必会公诸于世。你想要的已经得到了,能不能放过王妃?” 徐碧君听懂他话外之意,吴颍庵到底是在临安立住了脚的朝廷命官,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吴颍庵这番话,既点明了他已知徐碧君嫁祸王妃的真相,他分明知道案0件处理必然以王府的名誉为重,却暗暗卖了徐碧君一个人情,说他没有对王爷深叙,以此来给搭救王妃增加筹码。 徐碧君掩面泣哭一番,默默柔情地端详着吴颍庵,叹了一口气道:“我又何曾想与王府的佣兵为难,我知道皇城司出身的那群孩 分卷阅读39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子着实不易。我们徐家原本也收了一些皇城司的刺客,听二妹妹说,我家那孩子,与你们大理寺倒是私交甚好?” 吴颍庵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徐碧君避开话头,却拿这话来试探他。 “不错。我府上确有一位原是你们徐府的佣兵的,可是二妹妹已经放人了,只怕,以后和徐家都不会再有什么瓜葛。” “便是前次来同王妃问话的小姑娘吧,”徐碧君终于从吴颍庵眼中看到了一丝波澜,她心中说不出地起了一丝异样,几分酸楚几分薄怒。 人性太也凉薄,吴颍庵这人自小就会隐藏情绪,曾经,他也会为自己露出藏不住的慌张,“颍庵,我看你对那小妹妹很是喜欢,作为故友,也劝你几句,这些佣兵手上都不干净,查到从前,真追究起来,都是要掉脑袋的,只是如今临安的官户相互维护,大家不会深究此事,一旦有谁抱着什么目的追查起来,你若护她,这官服官帽,能不能保住,都未可知。” 吴颍庵听她如是说,却收起了方才慌张的情绪,一双能洞察人心的眸子直盯着徐碧君,坦然笑道:“碧君,你我终究是与从前不同了。你有了夫君,有了荣华,有了腹中的小娃娃,还有许多想要的东西,若从你想要的东西中任意取走一样,你都会生出不尽的苦痛吧。而我吴颍庵就不一样了,我这官服官帽下藏着的,不过就是颗穷小子的心,什么都没有,也就什么都不怕失去,只一身的蛮力,想护着心尖尖上的人,当年我父亲……我父亲的死,和吴海茂,徐鸿都脱不了干系,我无能为力。时到今日,若再有人想动我的身边人,大可以来试。” 徐碧君见他双目寒如星,身形巍然,容色迫人,顿生了一身的寒意。默默低头,吞下一口温汤,握紧拳头喊了一声,“来人啊,送客!” 却说桫椤,在门外侯了许久,才见珊儿从福莱坊出来。她拿出看家的本事,翻身跑到酆绥小相公的房间。 酆绥小相公疲惫憔悴,眼圈通红,像是刚刚大哭过一番。桫椤近到他身后,捂住他嘴说道,“你别叫,是我。” 酆绥端详了一会,才道,“你不是吴颍庵的……” “嘘,”桫椤打断他道,“我今日来和大理寺没关系,我怕你有什么事,刚才徐夫人的丫鬟跟你说了什么,怎么就哭得这般了?” 酆绥又是一阵抽泣,桫椤见他生得像个小姑娘一样,哭得又是梨花带雨的,实在是我见犹怜,轻轻拍拍他背说道:“你莫哭了,我知道你难过,本家的家人都没有了,只一个心上人,也为了你死了,你要是不嫌弃,就把我当个姐姐吧。” 酆绥道:“珊儿将我走后,小公爷在王府受得苦尽数说与我听了,我真是,不想再活在人世间了……” 桫椤心下一寒,梁晁永投湖时,如果及时呼救,能够活命也未可知,这徐碧君不但没有救人,反而借机除去两位夫人的势力,为自己腹中的孩子铺好了将来的路,怕事情败露,还遣人来折磨这年纪尚幼的伶人 ,想让他也死地无声无息,行0事之歹毒,实在不愧是徐问凝的姐妹。 “酆绥,你就这么死了,真的甘心吗?要知道,徐碧君当日可是坐视小公爷沉入湖底的,如今又让丫鬟来煽动你,你若真死了,黄0泉路上小公爷也会埋怨你,太过软弱!” 酆绥心中一动,方道:“是啊!我跟徐夫人素来无甚交情,他的丫鬟平白地来找我,岂能安什么好心,我断不能合了徐夫人的意,晁永会恨我的!” 他忽又想起什么,“嗳哟”一声,对桫椤道“除了我,王妃也是很危险的,她在城外醴泉观,从前王妃对晁永是极好的,比生0母还要宠爱些,为了维护晁永,万般委屈都独吞了,才落得今日的下场。我外出不便,好姐姐,你快帮我去看她一看吧!” 桫椤奇道:“你莫急,我去寻她便是,只是她不在王府,怎么去了醴泉观?” “想来也苦,好姐姐,若你夫君听人谗言,只当你是杀人的毒妇,对俗世还有什么好留恋的,王妃自被废,便在醴泉观出了家。我怕她再有什么事,我和晁永,真是对她不起。那丫鬟珊儿,方才与我提起了在醴泉观出家的王爷废妃,我一心寻死,没想这许多,现在想来,有些后怕……” 桫椤抚了抚他额发,好言安慰了许多,便赶去醴泉观探望王妃。 第二十五章 梁王妃10 自古以来,道观庙宇都是清净地。但近年来,世风奢靡,饶是道观庙宇,也逃不过官宦人家的利益撕扯。 桫椤从前经常到醴泉观上香,听说这里有一些官户出家的夫人小姐,如今,梁王妃一心向道,也选择在这个地方修道,可见观中的道姑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想必道姑们见惯了大场面,因此,今日这番景象,也就不足为奇。 桫椤赶到的时候,珊儿也在,王妃抄着《道德经》,口中不住地念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珊儿在一边奚落,“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给谁看?” 王妃还有两个儿子,只可惜都不成器,生0母沦落至此,被一个 分卷阅读40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侧室的丫鬟训斥,儿子却没有任何作为。 桫椤喝止她道:“梁王府的徐夫人可真是大红人了,她身边的丫鬟都能教训起王妃来。” 那小丫鬟闻她如是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哦!我认得你。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吴颍庵的人。不对,应该说,是我们夫人本家的人。你们这些连自己名姓都不敢暴露在日头下面的下0贱坯子,连个正经下人都没混上呢,还跟着吴颍庵耍起官威来了。” “你主子锋芒尚且收着,下人倒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了。吴大人何曾耍过官威,他要是真立起官威,只怕你们家徐夫人这会子早在大理寺的天牢里蹲着呢!” 王妃道:“姑娘,我知你是好心,这都是我从前的冤孽,只当修行罢了,你莫管我了。” 珊儿挡在王妃身前,对着桫椤骂道:“听你一口一个吴大人的,吴颍庵是你什么人?别忘了你以前做过的事,哼,真要追究起来,我看吴颍庵也担不了包庇你这等恶徒的罪名吧。你口口声声回护的那位少卿,可是对我们家主子言听计从的,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动。” 桫椤听着生气,一时却不能还口,换做从前,按住这小丫头左右开弓扇上几巴掌也未尝不可,但如今,就会变成“大理寺少卿吴颍庵的人光0天0化0日下殴打平民”。 桫椤忍了忍怒气,对她笑道:“追究追究也是极好的。吴大人说过,皇城司的刺客是刀,一把刀沾过再多的血,罪大恶极的是提刀的人,你刚才说我是你们主子本家的人,来来来,告诉我,你想追查到谁头上?好大胆的丫头,你是不是觊觎你主子的位置,嫌她活得太久了,才在这人群涌动的地方大声嚷嚷徐府做过的那些恶?” 她几步走向前,将手伸到珊儿眼前,袖中藏了一把匕0首,森森放着寒光,她抿嘴一笑:“再被我发现你到观里来打扰王妃,我皇城司出身的人,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珊儿虽跋扈了些,到底是多年的小丫头刚熬出头,急于替主子卖命,其实没见过什么世面,被桫椤这么一吓唬,腿已然软了,眼圈一红,怯生生的退后几步,跑出了门外。 桫椤叹了一口气道:“王妃,你还识得我吗?我们从前在王府见过一面,我叫桫椤。是大理寺的……大人们叫我来看望你的,你还好吗?” 王妃给她看座,面色十分平静地说道:“大理寺的吴大人吗,他可真是个有心人,才派了人来,怎么不放心,又让个姑娘来看我。” 桫椤面上一红,没想到吴颍庵已经找人来过了,还算是有良心。 王妃道:“吴大人说是寻人了,派了花司直过来。也不知是什么重要的人,还要一个少卿亲自去找,你可知晓?” 桫椤低下头,并不说话。 王妃又道:“只盼他早点寻到要找的人,他是个好人……” 桫椤道:“他算什么好人,要不是他护着徐碧君,王妃怎么会在醴泉观出家?” 王妃摇摇头:“以后不用再叫我王妃了,我早已被王爷所废,如今出家,法号妙常,对俗世已无所挂碍。梁王府的案子已经结了,王爷知晓真相以后,将事情按了下来,并没有处置徐夫人,王爷刚刚失子,尚在悲痛之中,我与他相知相伴了半辈子,如今被他伤透了心,一心想要离开他,对他而言,也算是失了我这个亲人,他不会再对剩下的二位夫人如何了。其实,吴大人一开始就怀疑了徐夫人,如果不是他,我岂止是被废那么简单,只怕一世还要背上杀人毒妇的骂名,如今,也算是离开得有尊严了。王爷这么处置,为的是王府的名声,也为了新坟中小公爷的名声。而吴大人以一人之力,是不可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 “名声真的就那么重要吗?”桫椤叹道。 妙常容色平静地说道:“一切功名利禄,不过是梦幻泡影,如露如电,如今的临安繁华盛极,怕是也不长久了。桫椤姑娘,你要为以后多做打算,我初见你时,你是男儿装扮,我那时心神不定,没细想这许多,现在看来,大理寺哪有收姑娘做官的,方才听你言语间,与吴大人状似亲密,我在临安生活了几十年,看人再没不准的,吴颍庵是一个可以托付的良人……” 桫椤急道:“妙常姑姑,你都已经出家了,怎么还管俗世上这许多……” 道姑妙常却道:“在家还是出家,秉承的都是一个‘善’字,你若活到我这个年纪,就该明白生平一大痛事,就是看着最炙热纯粹的青年人的心,堕落腐坏。吴大人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有救国的大义,却真真不是官0场中人,我也是不愿见他这样的人,在一潭污淖中挣扎。” 桫椤眉头微蹙,他在不在污淖中挣扎,实非自己一个外人可以多言的,甚至于他自己,恐怕也是身不由己。 “妙常姑姑,他将来如何,由不得我说。” 妙常拉过她手,切切嘱道:“你还小,不懂许多人世间的因缘来由。吴家的案子我也听闻过一些,事实真相,恐怕大有区直,但要重启公论,怕是也难。吴大人年纪轻轻,连李之纯的儿子李渝都斩了,王爷的侧妃也敢查,查就查了, 分卷阅读41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还非得把一些经不起日头晒的事情全抖出来,他胆子太也大了。道法无常,但凡是讲求一个缘字,他无亲无故,偏生对你留情,老天爷不会白白生此际由,望你切自珍视为上。” 妙常想了想,又对她道:“你要……小心那徐夫人。” 桫椤心中一酸,这话正说到她的要紧处。 她心中对吴颍庵很是怜惜,想他原和花齐生一样是富贵乡中的公子,偏生父亲被亲人所冤,难得他回京后一片赤诚不改,却处处被前辈排挤,没有一个体己的人,脱下官服时只穿一身朴着单薄的青衫。 可是,“可是他对徐碧君百般回护,姑姑你也见了,他是一个查案的官员,又轮得到我说什么!” 妙常抚了抚她头发安慰道:“你这话就又错了,我要你小心徐夫人,不是要你将吴颍庵推过去想,你与他在一条船上。徐碧君其人深不可测,面上温柔和顺,骨子里却和徐家的徐鸿老爷子,她那杀人不眨眼的妹子流着一样的阴狠的血,我担忧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我若不退,我那两个儿子只怕也难保平顺。” “原来如此,我竟不知,姑姑一心出家,竟还有这一层忧虑!我从小没有娘0亲,只一个如同亲生父兄的师兄,不知道这些家族中主母的考虑,也没有人教我体察人心,凡事只会心口如一直来直去的。你说的没错,吴颍庵,是个可怜的青年,我不能让徐家姊妹之流欺负了他。”说话间绣拳紧握,脸颊红灼,似乎下定了决心。 妙常道:“女人啊,对男人产生如同父兄般的依赖是极容易的,哪怕对夫君没有爱意,只要他权钱在握,能给你优渥的生活,就会依附于他。而真正的爱意,一定是伴有疼惜的,除了依赖,还要保他周全。你嘴上说他不是好人,心里,怕是已经离不开他了!” 桫椤心下如风雷掣动,妙常说的不错,她想要离开,却没有一时一刻不在想着他,不知现在他急得怎样了。 “姑姑,你好生静0修,我0日后再来看你。你福泽深厚,于浮名富贵无求,老天会庇佑你的家人,你的两个世子虽官途不畅,但如此一来,便不会与他人有太多利益纠葛,反而可保平安。” 妙常轻轻点头,算是谢过。 桫椤气也消了,对吴颍庵没有怨气,此刻只是想见到他,便一路赶回大理寺。 看到陶陶在空中盘旋,飞得有些慌乱。 桫椤心道不好,急问官兵出了什么事。 花齐生见到她,竟一改往日的笑脸,面色沉沉地怒道:“你这丫头跑去哪了?” “我……没去哪啊。吴大哥回来了吗?” 花齐生伸开手掌,一块紫檀的布料被鲜血渍成了墨色,“这是老吴官服上的,我二人从王府出来,听说你出去了,老吴只道你气未消,若不解释清楚,怕是从此走了也说不准。他衣服没换就去福莱坊寻你,福莱坊那种地方,岂是可以真实身份相见的,受他嘱咐,我从醴泉观探望了被废的王妃,回来左等右等不见他,只等来这么块碎布,此刻死活也是不知道了!” 桫椤“哇”地捂住了嘴,转身就要往外跑,被花齐生拦腰抱住,“姑奶奶,莫再添乱!这个时候去,难道嫌事惹得小了?” “你别拦我,总不能扔下他不管!” 第二十六章 福莱坊1 桫椤知道花齐生是好意,只是现在吴颍庵去寻自己未归,只陶陶衔回了这么一块碎布,她急得如同煎在油锅上一般,“花相公,说出来不怕你耻笑,我从前是没少跑福莱坊这样寻乐的场子的,对那里面的规矩,只怕比你大理寺的兄弟们还熟悉一些。况且,此事因我而起,你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就放我这个外人去吧!你查你们的案,我去找我的人!” 花齐生依旧一脸严肃,桫椤只道他因为好兄弟不见了,正跟自己生气。 花齐生说道:“桫椤,你是不是觉得你在大理寺是给老吴、给我大理寺的兄弟们添麻烦了,今日老吴出意外,也是因为你这个‘麻烦’?” 桫椤面上一红,没想到他径直说中自己心事,满怀愧意。 花齐生眼睛一弯,却转生了一脸笑意,他本就生得纤妍洁白,笑起来眼睛如同两个月牙儿,再加上浅浅的酒靥,竟比个姑娘还要明艳上许多,笑得叫人顿生亲切,“老吴说得不错,她说你极难与人亲近,总是嘱咐我们,待你要像家人一样,还真被他说着了。你自己看看我大理寺的兄弟们……” 花齐生环视周围,桫椤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一张张朴实而真诚的脸。 “他们何曾把你当过外人。我原也想收一个姑娘留在大理寺的,只可惜我没那么大本事,这辈子也难保能护住心上人,可是老吴……哎,虽不愿承认,他这人到底比我强那么一丢丢。” “你是说麻密姑娘吗?” 花齐生听到麻密的名字,笑容停住一瞬,他掩饰住失落,继续笑道:“即便不为了老吴,你我相识那么久,我能不管你这朋友的死活吗?那这世人的人性,也太凉薄了吧?” “朋友?朋友…… 分卷阅读42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桫椤细细咀嚼他话中之意,生平头一遭有人用“朋友”二字称呼自己。 花齐生笑道:“不错,不只我把你当朋友,你问问大家伙儿,是不是早就把你当成自家人了,大家说对不对?” “是啊!” “桫椤小妹妹走了我们可怎么办?” “大家都是自家人……” “少卿大人的亲人,就是我们的亲人!” …… 桫椤鼻头一酸,忍下了眼泪,对大家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独自行动,害大家担心……不,我不该把大家当成外人!” 桫椤却又想起吴颍庵的好处,她见过京师中许许多多的官宦人家,很少有手下和官员打成一片的,那些做高官的,都把手下人的命视同草芥一般。吴颍庵身负家仇,却待人热忱,难得大理寺的官兵都把他当兄弟。 花齐生又道:“旁人问吴颍庵,大理寺是不是收留来路不明的女刺客,吴颍庵从未辩白,一向是坦然承认,光明磊落,他亦从未将朝上那群老奴才的闲言指摘当作包袱,桫椤,你切不可为了此事自扰。若你再与老吴,与我们人心两隔,我们这群人倒罢了,可怜老吴一片热心全付了东流!” 花齐生到底是最会洞察人心,又能巧言的,面对桫椤这样冷漠疏离满身防备的姑娘,一番话也是句句能击到她心坎,只把桫椤说得面红耳热,心绪翻涌。 桫椤对花齐生说道:“花相公,我再不乱跑的,全听你差遣。” 此时,派人光明正大去福莱坊找人,是绝不可能找到的,动起手来,惹了伶人们背后的势力,吴颍庵就是有九条命也难保了。 花齐生从自家拿了大把银子,找了平日里混迹风月场的几个朋友,并让大理寺的人乔装为富家公子,这第一批人,就是去福莱坊打探消息的,因为有福莱坊的常客混杂在内,可避免打草惊蛇。 第二批人,便是大理寺的一些轻功好手,花齐生要他们避开人群,悄悄去大理寺搜人。 第三批人,就是平日里巡街的官兵,因为吴颍庵失踪不久,花齐生先按下了消息,命巡街的官兵一边搜人,一边观察临安城有何异动,随时禀报。 第四批人,就是大理寺的其他高官,花齐生同一些心腹的人打探吴颍庵最近朝中最为合不来的是谁,害了哪一家的利益。 第五批人,就是花齐生自己,和桫椤二人。桫椤将她与福莱坊酆绥小相公这一交情说与了花齐生听,花齐生觉得,这个酆绥说不定可以帮上忙。让桫椤留在大理寺,或者去别的地方,她未必能呆得住半刻,只有让她直接去问去找才可安心。大理寺对酆绥两次有恩,酆绥这人又是个情种,不见得会对大理寺不利,花齐生索性犯险以真实身份去问他一问。 他们二人到福莱坊时,酆绥不躲不闪,还叫人引领,仿佛早就料到了他们会来。 “我只想到她来,没想到还带了一个你。”酆绥说话柔肠百转,纤细的手指指了指花齐生。 他这一指,又抛过来一个眼神,花齐生头皮一麻,心中一酥,心道难怪梁王父子俩都对他心荡神迷的,伶人眉眼中都自带着一段风情。 花齐生轻摇了摇折扇,见桫椤欲开口,拉住桫椤,轻笑一声道:“好一个酆绥小相公,晁永兄弟是个重情义的人,今日见你,方知他看人不错,我一见你,便知你也是性情中人……” 桫椤方知他又在胡说了,花齐生跟梁晁永有交集,也是在梁死了以后跟着吴颍庵去王府办案,她虽心直口快的,却明白花齐生鬼主意很多,想他这么说自然有他的打算。 之间酆绥面色果然变了,急切地问道:“你和晁永是朋友吗?” 花齐生叹了一口气道:“晁永已逝,我不忍心再提。在京师为官,原本是自保为上的,但我不忍再失去一个朋友。小兄弟,我们的来意想必你已经知晓,就没有什么想跟我们说的吗?” “我……我”,酆绥吞吞吐吐,似乎仍有什么忌惮。 见他如此,桫椤已然冲了上去,一把将酆绥推到桌边,花齐生再拦时已然晚了,桫椤拔0出匕0首抵在酆绥颈上,“我可怜你如我的小兄弟,你却这般不仁义。吴颍庵帮了你多大的忙,你但凡惦记人家一点好处,也不该反咬他一口。你最好乖乖告诉我吴颍庵人在哪,不然……” “好姐姐,你杀了我也没用,我不知道吴大人去哪了,我不告诉他,”他瞥了一眼花齐生,接着道“还能瞒着你吗。” 这话倒是把个花齐生惹急了,花齐生合起扇子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当是个什么好小子,宰了算了。” 桫椤知道他不惧死,便用刀背在他脸上拍拍道:“好俊俏的一张脸,惹得姐姐艳慕了。我在这里划上这么几道,再替我的情郎报仇宰了你,保证在黄0泉路上,梁晁永也认不出你来,只会说是谁们家的丑八怪。叫那小公爷见了你就跑,你们生生世世不得团聚!” 一番话吓得酆绥腿已软了,大叫道:“姐姐原是我错了。吴大人不在福莱坊,他在哪我真的不知道啊,呜呜呜。”喊着喊着便嚎哭起来 分卷阅读43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听得桫椤心软了。 桫椤放开他,见他瘫倒在地,叹了一口气道:“好弟弟,我只是唬你,你早说了我也就放了你了,以后我还当你是兄弟。不过你要乖乖告诉我,吴颍庵来福莱坊后都发生了什么,他受伤了么,伤到了哪里,去了何处?” “说吧!”花齐生无奈地附和一句。 酆绥低着头,用细软的声音说道:“吴大人他,那天来找我,问姐姐的下落。然后……然后忽然冲出来了许多人,和吴大人打起来了,我不知道我房间的熏香里加了东西,那些人把吴大人引出去,吴大人一人对战多人,不在下风,甚至便要脱逃,谁知药效发作,他力气不在,便被带走了。后来我便晕倒了,只听说路上来了一只鹰,那苍鹰好战,与众人搏斗了一番呢。带走吴大人的该是这福莱坊背后的金主,到底是谁,又去了哪里,我真的不知道了。我不敢同你们言明,实在是因为,福莱坊背后的那人,能活剥人皮,割肉削骨,还留你残命,教人生不如死,我真的好怕!” 酆绥说着说着,身体已然颤抖起来。 花齐生道:“老吴来找你,心中焦急,怕是大意了。平日里这些茶浆饮汤,熏香脂粉,但凡有异,都瞒不过他去。” 桫椤急道:“那金主是谁,福莱坊是谁的,快去找他吧!” 花齐生心中也急,但他知道桫椤心已全乱,安慰她道:“看来这件事一时半刻是解不来谜团的,就连酆绥这样的福莱坊头牌,都不识得这里的背后人,更何况我们。不过,老吴暂时应该没事,如果他们想要他死,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先把他迷倒再运走。且看这些人接下来有什么动作,我们在明,敌人在暗,不引他们出来,实在是难以行0事。” “我们怎么办?” “先回大理寺。” 第二十七章 福莱坊2 花齐生猜的不错,临安城很快就不太平了。 为了访到酆绥,他们只能等夜深福莱坊的戏场散场,一番询问过后,已过了丑时,正是京师最寂静的时辰,却也是大理寺巡逻最要紧的时候,所有的强人盗寇,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来作案。 桫椤本是个少言的人,此刻却是不住的问话,“花相公,回大理寺就会有线索了吗?吴颍庵这会被人打死了怎么办?直接派兵掀了福莱坊不就行了?你怎么支支吾吾的,平时不是很会讲话?” 花齐生凭借自己阅案无数的直觉,知道藏在暗处的人行0事的节奏,每一桩案子看似没有任何的联系,但人心是有规律可循的,吴颍庵此刻尚且安全,但若强要解释其细微处,总不能告诉桫椤是办案者的感觉。 “大理寺办案自有风格,他们扣住老吴,必然会有下一步的行动,即便老吴在这,也会和我做一样的事,有人在巡街,有人在打探消息,已经快一日过去了,必然有所收获……” 桫椤待要回话,忽听到一番打斗,还有小女孩的哭声,她与花齐生对视一眼,循着声影冲过去。 右掖门外角巷,一团火弹的烟雾中,大理寺一队几个巡夜的官兵护着一个小女孩,打斗的那人已然跑了。 花齐生和桫椤赶到时,只看到那人模糊的背影,衣服好生眼熟。 “出什么事了?”花齐生问道。 “我们巡夜走到这里,听到有小女孩的哭声,赶过来时,发现是少卿大人……掳着一个小女孩,见我们来,他扔了一颗火弹逃走了。” “胡说,怎么可能是少卿大人……” “你看看他的衣服和佩刀,还有身手那么好……” 官兵们你一言我一语只顾说着,花齐生和桫椤各是心下生疑。 “别吵了,看清那人的脸没有?”花齐生问道。 “禀花相公,那人逃得急,并没看到脸,只看衣服,看背影,确实是——” “没问你别的,”花齐生打断他,用扇子杵了杵额头,又问道,“今日巡街都有何异动?” 桫椤见那小姑娘啜泣不休,将她拥到怀里,见她衣衫褴褛,脸上脏兮兮的,便问道:“小姑娘,你家在哪,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小姑娘身子发抖,不敢出声。 官兵说道:“异动倒是有一些,只是……” “是不是关于吴颍庵的?”桫椤问道。 “坊间都在传,少卿大人参与了福莱坊的生意,私贩人口,有好多人亲眼见了。刚刚就连我们也……”官兵一边说着,抬眼看了看桫椤。 桫椤对花齐生说:“这小姑娘受了惊吓,我先带她回去,你再仔细问问。” 桫椤见官兵对她颇有顾虑,知道可能有些不便外扬的细节。 回到大理寺,安抚了一阵,小姑娘才对她开了口。 这小丫头十分聪明,对自己的生身来历说得清清楚楚。 小姑娘今年十二岁,叫鄢如幻,出生时开了满城红色的木棉,因此有一个乳名叫棉儿,父亲是隆州仁寿县人,母亲早亡,小姑娘说父亲带她来临安投奔虞将军,想是虞雍公的旧部。只可 分卷阅读44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惜与父亲走散,跌跌撞撞来到临安,夜里便被那身手极好的青年偷袭。 “棉儿,你可看见那人长得什么样子了,高不高,好不好看”,问出来又觉得这话不太对,忙补上一句,“吓不吓人?” 棉儿想了一阵说道,“他在背后捂住我嘴,没看清容貌,挣扎时看到他不是很高,好像生得很白,只是一瞥,给人感觉冷冷的,眼神冰凉。这人到底是谁,我听巡街的士兵都跟他喊少卿大人,真的是那个怒斩李渝的吴大人吗?” 桫椤却皱起了眉头,吴颍庵很高,哪怕最严肃时也只是正气凛然,从不会令人觉得冰冷,他眼角唇梢常常带着笑意,常常透着一股温柔和煦。这个人,不可能会是他。 花齐生回来后,桫椤问他巡夜的官兵又说了些什么。 花齐生也不瞒她,照实说道:“老吴原本名声不错,但你也知道临安的风气,万事只要和瓦子这等寻乐的场子有了干系,指不定被杜0撰出什么好话。前些日子还在传吴颍庵和徐家的两个女儿各种逸事,还有就是……大家都说大理寺养着来历不明的姑娘,说明吴颍庵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这段日子北来的难民很多,好多人家都传丢了女儿的,不知怎么的,这个罪名,倒安在吴颍庵头上了,这是怕大理寺动手查,提前将了我们一军。” 桫椤道:“是了,他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花齐生知她是说吴颍庵唐突她的事,便打趣道:“那就让不正经的吴颍庵自生自灭吧,真没想到他还是个人贩子。” “你别胡说了,”桫椤急道,“方才那人分明不是吴颍庵。夜里我看到那颗烟幕弹,还有那人的背影,都好生熟悉”,她思索了片刻,抿了抿嘴唇道:“我要去找我师兄连城。” “今天我们看到的那人是连城?”花齐生奇道。 桫椤叹了一口气,师兄为什么偏偏和吴颍庵过不去呢。别人不知道吴颍庵的为人,她是知道的,花齐生也知道,他们都清楚今晚的人不会是吴颍庵,但桫椤心中藏着的是一个她不愿承认的模糊轮廓,对于这件事背后隐藏着的阴谋,她似乎知道该追究的方向。 徐府内,徐问凝迎接忙碌一夜的连城,见他一脸疲惫,温言软语扶他坐下。 房间中的泛着暖暖的灯光,徐问凝洁白的腕子上带着紫色云纹玉镯,藕色的罗衣飘摇,顾盼间粉面含羞,长啸如兰,倒了一盅酒,靠在桌边,对连城说道:“今日辛苦你了,把这杯酒喝了吧。” 徐问凝知道今夜连城会把谁招惹来,在徐问凝最寂寞难耐,心中的空洞难以填补的时候,看着别人痛苦就是唯一能感到痛快的事,更何况,是桫椤,那个被她折磨了快十年的丫头。 连城知道酒里有什么,知道徐问凝在盘算什么,亦知道今夜过后,和桫椤会彻底决裂,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徐问凝见他两颊生霞,眼神迷离,便靠在他身上,将头倚在他肩上,在他耳边悄悄说道:“连城,你这辈子都要留在我身边了,你可知我很喜欢你吗?” “我知道”,连城神智渐失,内心深处仍隐隐有一丝不甘,这一辈子,注定与所爱离别,与所恨相随,曾经他以为这样就能让师妹获取自0由,却没有想到徐家和吴颍庵的这段仇怨……也许,让桫椤对自己心生仇恨也好,这样他也就能毫无牵挂地去暗中帮吴颍庵那小子化解这场灾难。 “那你可知道,我恨你吗?”他伸臂揽过徐问凝的腰0肢,眼神由冰冷变得空洞,似乎已经认不出眼前人,只觉得身上暖暖的,脑袋发晕,屈从着身体最原始的欲0望,俯身亲吻怀中的女子。 徐问凝当然知道,搂住他脖颈,闭上眼睛,暗暗想着:你爱我还是恨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喜欢的人,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都要永永远远留在我身边。 伏在窗边的桫椤慌忙避开这一幕,目光扫过连城褪0下的那身紫檀色血迹斑斑的官服,眼中噙着泪,师兄没受伤,那这血一定是吴颍庵的,想要冲进去问他们吴颍庵到底被如何处置了,却发现自己的腿脚在不住发抖,已经难以自制。 房间里这般旖旎,她已不忍再看。心里仿佛有一些执着的东西释然了,如果吴颍庵真的有什么不测,那人世间真的是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连城是她的亲人,也是她曾经以为可以一辈子结伴的人,就是这样一个肝胆相照的人,竟然如此彻底地抛弃了她。 私贩人口的福莱坊金主不管是谁,徐家一定在其中有所参与。吴颍庵现在下落不明,他的官服就在房0中,现在连城是唯一的线索,等连城清醒时,桫椤是奈何不得他的,难道真的要现在冲进去,桫椤觉得自己根本做不到,万般苦恼见,忽悠人从背后捂住了她嘴,在她耳边悄声说道:“是我!” 第二十八章 福莱坊3 桫椤听到熟悉的声音,瞧见一张稚0嫩阴柔的脸,正是福莱坊的酆绥小相公。 酆绥身子骨细瘦,身形飘忽,轻功倒是极好。 桫椤跟在他身后,二人离开徐府,来到避人处。 桫椤奇道 分卷阅读45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你怎么来了如何便知道了我在这?” 酆绥道:“我并不知道你在这里。”酆绥拉了她道,“好姐姐,我本也是要去寻你的,你随我来,我路上跟你说。” “我呀,原本就欠着少卿大人极大的人情,如今他死生尚且危急,便被污了名声,我断然是不能坐视的。这些日子临安城里有歹人强撸幼0女,自从吴大人失踪后,好多人都说看到他犯案,我便留心起来,夜里跟着那犯案的盗寇,一路跟到了徐府。方才徐家二小姐情郎的衣服你也见了,分明就是吴大人的官服。” “情郎?”桫椤小声嗫嚅,是了,酆绥虽然认识她,却和连城并不相熟。 “不要紧的,管他是谁,今日我收获颇丰。”酆绥回话间,两人却经过了福莱坊正门。 “什么收获?咦,怎么,你不进去吗?”桫椤见他竟从福莱坊外牵了马车,心中着实疑惑。 “这人托我办一件事,今夜我已寻着答案了,你呀,随我来便好了。” 酆绥催着马,二人竟一路到了醴泉观。 道姑妙常守在门外,见到酆绥的马车,招了招手,“天亮了,带会儿就有香客了,你们快些近来,别被人瞧见。” 妙常将他们二人领进她自己的房间,床上躺着两个和棉儿个头差不许多的小姑娘,脸上泛着异常的红晕,沉睡不醒。 “这是怎么回事?”桫椤看看妙常,又看看酆绥,一头雾水。 酆绥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仿佛使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开口说道,“临安的爷们终于玩腻了伶人娼妓,我们这些人,注定终生是低贱不能翻身的了,可叹那些丧尽天良的败类,竟然对这些豆蔻未开的幼0女下手。这两个姑娘,都服食了福莱坊的新炼出来的用仙茅、阳起石、石楠花、女贞子、朱砂还有紫河车炼制的相思方,饶是精壮的汉子服了,也会立即迷失心智,屈从情0欲,而服了这相思方的小姑娘,如果不被破去童贞,便会一直昏睡,水米不进,直至命断。” 桫椤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有这等禽兽,你们福莱坊,为何炼制这味药?听了直叫人心生恶寒。” 酆绥道:“说来福莱坊这地方有不少合欢散、快女丹,却从未听过这个极恶毒的相思方,我也是来看望妙常姑姑时,才受人之托追查此药。”” “这两个女娃娃不是姑姑救的吗?谁托付的你。”桫椤问道。 “是我。”熟悉的身影推门而入,吴颍庵朗声答道。 桫椤见他性命犹在,百感交集,只觉得喉头哽咽,忍者泪花喊道“吴大哥!你去哪了,有没有受伤?” 吴颍庵对她温柔地笑了笑,“还以为你这辈子也不会理我了,身上原不大好,此刻见了你,却觉好些了。” 桫椤忙走到他身边,上上下下地查看,“伤到哪里,要不要紧?” “伤到心了。” 桫椤忙收回手,对他道:“你现在是人贩子了,床上两个姑娘尤为醒,快将那些油腔滑调都收一收。” 吴颍庵敛去笑容,正色道:“你来得正好,你既通晓医理,去看看床上那两个小娃娃有没有得救。” 妙常合掌道:“无量天尊,桫椤施主拜托拜托。” 桫椤细细替那两个姑娘查验身体。 吴颍庵问酆绥:“小相公,你来醴泉观,可是查着什么线索了?” 酆绥道:“不错,我今日看到穿着吴大人那身官服的盗寇又在为非作歹,被大理寺的官兵看见便逃了,我一路跟着这人,你猜如何,他竟跑到了徐鸿府上。” 吴颍庵见桫椤的背影轻轻0颤抖。 酆绥接着道:“我在徐府蹲了许久,那假扮你的小子是徐问凝的情郎,你猜怎么着,徐家二小姐狠辣恶毒果然名不虚传,我见她给那情郎下了药,便偷偷收了一些来,正是福莱坊今日盛行的相思方。我看到桫椤姐姐也跑了来,怕她心急出手,便把她带回来了。” 吴颍庵心中惊异,他知那人是连城,想桫椤一定悲戚万分。 因此偷偷瞥着桫椤,看她有何反应。 谁知桫椤却定定地说道:“吴大哥,你可还记得吴海茂炼制的那批药人吗,后来,我给麻密小妹妹写了克蜃排浊的方子,叫她去给药人沐浴药水,如今这两个女娃娃昏睡不醒,此法或可医治,幸而她们服食相思方不久,被你救得及时。倘若再过些时日,我也是没法子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得把散药的人捉住才是根本。” 吴颍庵点点头,“妙常师父,您看?” 妙常合掌道:“施主们不必忧虑,我观中的道姑自会安排。” 桫椤随即又气又急地对酆绥道:“你这厮好不通情理,我去福莱坊问你吴颍庵下落,急得那般,你却瞒着不报。” 吴颍庵心生欢喜,“急得怎样了,说与我听听。” 桫椤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红着脸不答。 酆绥却道:“这可冤枉了我,吴大人百般叮嘱,他在醴泉观的事不可对别人提起,就算是大理寺的人也不成,但吴大人叫 分卷阅读46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我寻着机会,单独告诉你他的下落。方才我见你寻人寻的急了,万一在徐府和人动起手来岂不糟了。” 酆绥见天大亮,急着告退。 桫椤给妙常写了药方,妙常和观中的姑子去准备药材,不在话下。 吴颍庵牵了桫椤的袖子,对她道:“我却有话同你说。” “我现在暂居在醴泉观,敌人在暗处,我也在暗处,他们怕我查出什么,一直嫁祸逼我出来,越是如此,我便越发要再潜在暗处一段时日,只是这样一来便苦了花老弟。” 桫椤知他说得轻了,徐府遣连城的这般作为,毁吴颍庵声誉,颠倒黑白,不仅是要逼他到明处,更是要置他于死地,越发担忧起来。 吴颍庵见她闷闷不乐,以为是为了连城的事。徐问凝什么都做得出来,既然给连城服了相思方,还被桫椤、酆绥各自瞧见,其震撼不言自明。 他们走到院中的杏树下,想当日,二人曾在醴泉观外的杏子林偶遇,如今,树上又已结满了杏花,吴颍庵叹了一口气道:“你师兄……徐府的事,既已如此,还望宽怀。接我惹你生气那晚的话,我本要对你说的话。不管来日如何,只要我吴颍庵还活一日,这世上便有你的归处。我在世上没有父母兄长,无长辈作证,只此心赤诚,今日便以杏树为证,只要你不弃我出身凄苦、前路艰辛,不吝追随,我此生敬你爱你,绝不相负。” 如今险些经历生死别离,桫椤对那日为了徐碧君赌气好生后悔,听吴颍庵的话真挚体贴,欣喜又感动。她活了这么久,第一次有人如此真诚地许诺她前事未来。从前对连城亲人般的相依为命,却也是麻木懵懂,情智未开。吴颍庵人品浩然,丰神俊朗,本就生得令人十分欢喜,难得他襟怀豁达,清俊通脱,不拘世俗,能带桫椤这样敏感多郁的少女走出阴霾。 她对吴颍庵道:“吴大哥,我知你为人虽不羁洒脱,却非常正直,大理寺与你同伍的大人们,多少都有些异于临安官宦的侠气。我既当过刺客,就更不是什么拘泥礼法的世俗小姐,我那日生气,不是气你唐突我,我是怕,怕我在人心中位置太也轻了。” 吴颍庵听她如此说,见她眉头浅蹙,心生怜爱,拥她入怀,只觉瘦消柔弱,又抱得更加紧,“不轻不轻,比吴某的命还重些。” 虽然世上孤苦如萍,各自都历经过冷暖,他们二人当下无比欢喜,只想把那些临安城种种阴谋算计全抛在脑后。可京师如今奢靡盛极,北方强敌压境,官员们怯懦畏战,正可谓世间好物不长久,彩云易散琉璃脆。怕只怕以后会酒阑歌罢,一度归时,一度魂消。 但吴颍庵这人,是个天塌了当被子盖的,素来不把苦难灾0祸、贫富得失放在心上。在这样一个人面前,他的朋友、下属,还是爱0侣,都会心生安稳,也算是他这人最大的长处了。 桫椤阖眼靠在他肩头轻道:“我以后,再不怕了。”忽想起什么,仰头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问道:“陶陶衔回了你那官服上的一块碎布,被血渍了,你到底伤到哪了?” 吴颍庵声线温柔地说道:“你很担心我吗,是不是吓到你了?” 桫椤点点头。 “害得你担心了,是我不该。且放心,我虽受了些伤,却无大碍,想那血不是我的也未可知。不知怎么的,那天夜里我被毒晕,那群人却避开我要害,若他们执意取我性命也非难事。等我醒来时,已经躺在了临安城外的野地之中,身上的官服被扒了去。到底细微处如何,我却全无记忆。说也奇怪,他们若真想除掉我,直接出手要快上许多,何必大费周章地把诱拐童女的罪名加在我身上,把大理寺卷进来,岂不是要彻查此事。” “我见到你便安心了,管他们给你安什么罪名,我全不信。对了,花相公也急得什么似的,大理寺的兄弟们都在寻你。” 第二十九章 福莱坊4 吴颖庵心中明白,此番若抓0住徐鸿贩卖幼0女、私营戏坊的实柄,便有机会彻底扳倒他。 徐鸿和吴海茂狼狈为奸,一旦动了徐鸿,必然伤了吴海茂的根基,便有机会彻底清算十二年前父亲的冤案。 吴颍庵叹了口气,叮嘱桫椤:“不管临安城中的百姓如何非议大理寺少卿,不管大理寺的兄弟们如何误会我,都不能说出我的匿身之处,就连花齐生也要一并隐瞒。待到时机成熟时,我自然会出来收拾残局。” 桫椤点了点头,刚刚重逢,万分不舍,但她知道事情干系重大,不可以暴露吴颍庵的藏身之处,醴泉观外开始有了人声,过不了许久香客们就该汇聚而来了。后退一步,对吴颍庵道:“不早了,我得快些走。” 吴颍庵急着抓着她道:“急什么?” 桫椤笑道:“来日方长,你好好保重,我再偷偷来看你。现再不回去,花相公要起疑了。” 吴颍庵目送她离开,嘴角不自觉地提起。 微风轻轻吹来,他又浅浅皱起了眉头,如今他有任务在身,给不了别人太重的承诺,他一向懒散放0荡惯了,父亲被放逐,家人蒙难,日子虽贫苦, 分卷阅读47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却从无拘束,一旦将心系在别人身上,便不能将生死未来置之度外。他细细思量被诬陷以来的世情舆论,又在心中将熟记了千万遍的陈年卷宗,确保自己算无遗漏,一定要早日将父亲的罪名洗脱,待到那时,便可带着心爱之人,离开临安这个污淖之地。 大理寺已经乱作一团,刑部的官员几次来催促要人,要大理寺早日交出吴颍庵,为了避嫌,临安城贩卖幼0女的案0件不能交由大理寺处理,现已由刑部来裁决。照事态发展,只要吴颍庵现身,再有现场的人指认,吴海茂和徐鸿立刻就成判0决了他。 大理寺与吴颍庵平素结交亲近的兄弟自然为他百般争论,但也有心存异心的人,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潜藏着争夺,大理寺也不是铁板一块,花齐生眼看着兄弟们起了二心,非常焦急。 听闻桫椤怀疑连城,花齐生已经派人着手查徐鸿。谁知徐家的人倒是一早就找上门来。 徐家的人对花齐生喊道:“吴颍庵贩卖幼0女,他的手下,被你们私藏在大理寺的那个妖女,前几日撸了一个小丫头,叫鄢如幻的,父亲告到了虞将军那里,找不到吴颍庵,就把这个妖女交出来!把鄢如幻还到虞将军那。” “鄢如幻是被我大理寺的兄弟们救回来的,如果真的寻到了她父亲,我们自然会把小姑娘完完整整地送还给家人。大理寺并没有什么妖女,你们莫要血口喷人,颠倒黑白,鄢如幻便是当日的证人,留在我大理寺是最安全的。” 桫椤回到大理寺,就听到双方在剑拔弩张地争执,大理寺录事周0英按住她,叫她藏起来,桫椤思索一阵,想着徐家必是有备而来,徐鸿背靠刑部,可以监管大理寺,摆明了要与吴颍庵为难,自己若藏起来,吴颍庵岂不是坐实了罪名。便冲到喧闹的众人之中,“大理寺何曾窝藏过罪犯,你们不要血口喷人。鄢如幻是被我们救回来的,不能交给你们,尤其是徐家的人。” 花齐生见她冲出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走了几步将她挡在身后。 徐家的人道:“派我们来的不是徐家公,而是刑部。当晚攻击鄢如幻的是不是吴颍庵,你们敢不敢将那小丫头鄢如幻叫出来对峙?” 花齐生冷笑一声,心道吴颍庵那身衣服不知怎么落到坏人手里,叫小姑娘出来对峙必然也在算计之中,这一招太过阴毒,便朗声道:“刑部是这样办案的吗,叫一个童稚未脱尚不知事的小姑娘到大庭广众下自揭伤疤?莫说是于法理不容,只要我良心还在,就不会让你们做得如此伤天害理的事!” 桫椤凑到他耳边轻道:“吴大哥是被徐府的人诬陷的。” 花齐生点点头,他早已知晓了,吩咐手下立刻去虞将军府上,打探鄢如幻父亲的消息,虞将军是主战派的大将,为人正直,不会不通情理,如果鄢如幻的父亲真的在将军府,大理寺必然将鄢如幻送还。 “今日我们必将你这妖女和鄢如幻从大理寺带走,大理寺如若包庇犯人,私扣证人,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那为首的人对桫椤怒道。 “花相公,桫椤姑娘,外面来了一队官兵,将大理寺包围了,是虞将军的部下。” 桫椤心下大惊,对花齐生道:“不要因我一人连累大家,我跟他们走便是了。” 鄢如幻的父亲也在里面,来到堂上和花齐生要人。 花齐生一时心绪大乱,吴颍庵不在身边,不知该如何定夺,但既然人家的父亲找上门来,把女儿送还也是应该,强行镇定下来,“这其中必有误会,阁下不要受了奸人挑唆,我们这便把令嫒送还。” 桫椤去领了棉儿来,好言安抚,将棉儿带到她爹爹面前。棉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在父亲怀中。 徐府的人穷追不舍地问道:“鄢如幻,那天晚上的事你还记得吗?说给大家听听。” 桫椤怒斥道:“你们还是不是人,吓唬这未成人的小孩子做什么?” 鄢如幻红着眼珠,抽泣着看了一眼父亲,又扫了一眼堂上众人,怯怯地开口道:“那天要抓我的,是大理寺的官兵,打头的被他们称作少卿。” “你胡说,分明是我们救了你!”大理寺众人大惊,已经有人喊了出来。 “女儿莫怕,照实说,爹给你做主。” 鄢如幻低头道:“桫椤姐姐,和那少卿是一伙的,说要好好替我打扮,才能卖个好价钱.。” 言毕,堂上一片哗然,众人各是剑拔弩张,花齐生知道大理寺陷入了阴谋之中,吴颍庵生死不明,现在桫椤也被人算计,反生了几分孤勇,“兄弟们,咱们被人算计了,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桫椤却犹自淡定,她虽震惊鄢如幻说出的那番话,却从小0便知道徐鸿的手段,徐府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为了除掉吴颍庵,逼他现身,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亦知道此刻的危机和大理寺的其他人无关,徐府的人目的只是带走她,逼吴颍庵出来认罪。 “花相公,我跟他们去便是了,你好好打理大理寺的日常事务,且安心等着吴大哥回来。”说完这句,又凑到他耳旁悄悄说 分卷阅读48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道,“别被人逼得乱了阵脚。” 花齐生听她这番话,心道她必然是知晓了吴颍庵的下落,才能如此冷静,但若这样把她交出去,岂不是太失了大理寺的骨气,怎么跟吴颍庵交代,“不行,老吴真的回来,知道我为了自保把你交出去,岂不是要骂死我。” 桫椤摇头道:“吴颍庵不会这样不通情理,今日便是他在这里,也会做出跟我一样的选择。” 临安城熙熙攘攘,繁花似锦,但金碧辉煌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世情凉薄,人心险恶,桫椤身在监牢之中,只感到对京师政事的厌恶与恐惧,虽然命在旦夕,一心所系的只有吴颍庵的安危,不知他在醴泉观过得怎样了,大理寺的这番闹剧必然很快传遍临安城,不知他对徐鸿官0商0勾0结,贩卖幼0女,制造相思方的证据搜集的如何。其实桫椤几次想劝吴颍庵离开临安,从前也并非没有透露过这种意愿,但吴颍庵不是贪图富贵之徒,他身负家仇,在大理寺这种掌管狱讼的地方为官,想也是为了父亲当年的案0件,实在没有立场劝他放下家族前耻,人世间真是太苦了,活着便总不能如意。 刑部和将军府的人走后,周0英告诉花齐生,方才那鄢如幻的父亲,乍看便十分眼熟,一番思索过后,终于想出了是谁,这个人叫鄢子实,确实是虞将军的旧部,但绝不是什么虞将军的忠心部下,本就是一个奸诈无比的小人,十二年前吴颍庵父亲通敌叛0国一案中,周0英便见过这个鄢子实。 说起来,众人都知道周0英是跟着吴颍庵一同来上任的,也都知道吴颍庵对周0英有恩,这个老伙计也一直对吴颍庵这个青年少卿忠心耿耿,却从未提过吴颍庵对他到底有什么恩,直到今日见到这个鄢子实,周0英才主动提了一嘴过去的事,对详情却也是决口不提,只告诉花齐生,鄢子实是吴海茂的人。 临安城的文官武将,有志向有骨气的,都有北伐救国之志,当然,也不乏吴海茂、徐鸿这种醉生梦死贪图富贵的小人,这群小人不仅打0压有北伐志向的志士,还常常在主战派的官员身边安插自己的心腹,鄢子实,便是吴海茂安插在虞将军身边的人。 花齐生心中感叹,一直将徐鸿定为彻查对象,没想到吴海茂与此事也有牵连。这些日子在朝廷中打探消息,从坊间搜集到的传闻,以及盯着徐府的一举一动,多少也有了些眉目。事出紧急,花齐生整理线索,打算早日跟徐鸿清算,还兄弟清白。 第三十章 福莱坊5 福莱坊,临安城最热闹繁华的戏馆,却暗地里藏污纳垢,乌天黑地。酆绥是被各路贵妇和公子哥捧在心尖尖的红人,却像黑暗中惊慌窜飞的蝙蝠,跌跌撞撞跑进福莱坊通往地下的甬道中,跪在昏暗的石室,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阴冷的石室过于寒凉,酆绥单薄的身子开始瑟瑟发抖。 “交代你的事,可都办好了?”一个慵懒的女声响起,听声音只是个少女。 “已经和州桥夜市最大的三个妓馆联络过了。”酆绥盯着那少女的一双粉色绣鞋若有所思,那少女带着黑铁面具,看不清面容。 花齐生埋头在刑部扔来的一堆案0件中,忙得焦头烂额。 从前吴颍庵断案时,总是等证据收集最成熟的时候蛇打七寸,大理寺从前的官员办案并没有一定要将案0件详情梳理如此详细的习惯,花齐生一直不明白吴颍庵为何一直沉得住气,非要等最适宜的时机,现在他被刑部的人逼0迫地焦头烂额,终于明白了吴颍庵的苦心。 临安这个地方,并不容许他们随心所欲地办案,哪怕证据确凿,都会有各方势力阻拦,更何况现在,他只是收到朝廷和徐府私下的风声,又不能上门搜查徐府,离开了吴颍庵简直寸步难行。 花齐生不想坐以待毙,如今大理寺人手不足,他强理头绪,化繁为简,一面遣周0英到虞将军府上解释鄢如幻被袭0击那晚的真相,求得虞将军谅解,调查鄢子实,一面调了几个信得过的人,去查福莱坊同吴海茂的关系。 吴颍庵的鹰不知道去哪了,桫椤嘱咐他每天记得喂老吴,花齐生自己每天顾不上吃饭,却不敢忘了帮桫椤喂猫。他很信任吴颍庵,虽然这次的案0件凶险异常,对方意在除掉大理寺少卿,但花齐生知道吴颍庵不会就这么轻易被打0倒。 今日一早,刑部便提了一个牙婆、三个老鸨作证人,说大理寺少卿假公务之便,倒卖流落难民中的幼0女,索性把吴颍庵的罪名坐实了。 桫椤在刑部牢房里,并不知晓朝廷中的这番风起云涌,只盼着吴颍庵能早日查清0真相,救她出去。 桫椤昏睡中,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惊醒过来,看到自己身前确实放着一盒饭菜,连城正面色温和地盯着她。 桫椤先是惊呼了一声“师兄”,欣喜的情绪才刚升起来,待头脑醒过来,才想起来连城和徐问凝在一起的事,立刻失去了食欲,扭开头冷冷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连城见她态度冷淡,倒也在意料之中,待要说什么话,又吞了回去,微微皱起了眉,显得有些苦楚。 桫椤虽怨恨他 分卷阅读49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但毕竟曾把他当成亲人,不忍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更是心生烦躁,“师兄也不必可怜我,时到今日我们已恩义两断,毕竟你我无骨肉之亲,非亲生兄妹,虽相依为命,到底是皇城司出来的刺客,冷清惯了的,各有各的选择。你既与徐问凝相亲近,咱们也再别作纠缠。我是死是活,万用不着你们徐府的人惦记。” “我们?”连城问了一句,会意她的一句“我们”指谁,便低下头,也不理桫椤态度冰冷,只回了她一句:“现在只要吴颍庵一露面,就会被刑部抓起来问斩。” 桫椤气道浑身微微颤抖,“你跑到这冰冷的大牢里来,就是为了告诉我吴颍庵快死了?他死了与你又有什么好处?” 连城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吴颍庵本事不过如此,任凭他翻了天,横竖也是个死。他这么无用,如何护得了你。” “不劳师兄惦念了,吴颍庵若是被徐家害死,大不了我也不活了,反正我在这世上除了他,再没有可以亲近的人。” 连城听她如此说,心上被刀割了一般,站起身来,沉默了一会才道,“此前大理寺救的鄢如幻,一口咬定你是吴颍庵的同党,刑部抓不到吴颍庵,要对你下手了。你不吃我送的饭,倒了也罢,好歹把饭盒下面的东西收了去,仔细看守的狱0卒。” 话毕,狱0卒果然在外面嚷嚷,“里面的好了没有,时间要到喽!” 桫椤原本打定主意不再理睬他,互听他话外有音,便在狱0卒进来踢翻了那一盒饭菜前,偷偷将盘子下压着的一封信收进了怀里,好险好险,可惜了一盒饭菜,她肚子还饿得咕咕直叫。 连城走到门外,又偷偷给狱承塞了二两银子,叫他好歹给桫椤送块窝头。 狱0卒骂了句,“什么疯女人,好端端的饭菜闻也不闻,难道要吃干巴巴的窝头?” 桫椤只道干粮是狱承送来的,果然便吃了。 没想到这块干粮竟然是自己的断头饭。在吴颍庵未被缉拿归案的这段时日,临安城仍陆续有失踪的幼0女,民间只道是吴颍庵党羽众多,顶风作案,越发地民0怨沸腾,恨不得把已经抓0住的桫椤碎尸万段。 被拉去刑场的时候,由于未被公开提审,也未和外界有任何联系,桫椤甚至都不相信会有如此多的人恨自己,这么多的人对她怒目而视,喊打喊杀。 她心中暗想:我从前收徐家的指使,做了好多伤天害理的事,也曾设计使人蒙0冤,落得今日这般下场,实属罪有应得。但我既如此,“主犯”吴颍庵必然更加“罪大恶极”,吴颍庵为人正直,行0事颇具侠义心肠,又替临安的百姓破了那么多疑案,万不该得此罪名,他父亲受奸人诬陷,如今儿子也要重循旧难不成。 思及此处,觉得满腔委屈,凄然地哭了出来。 众人不知晓她心中所想,见她神态戚戚,反道她是死到临头心中有愧,便骂得更加狠了。 耳边的叫骂声和风声合为一体,她一生见过太多艰难的绝境,倒也没把此刻的灾0祸放在眼中,此番为了吴颍庵而死,倒也乐得其所,死而无憾。 忽又想到连城,他虽已同二小姐在一起,但徐家姐妹都贪慕虚荣,追名逐利,哪里有什么真心,徐问凝此时对连城尚有依赖,一旦嫁入富贵人家,连城要追随她去做一辈子奴0隶不成,就算徐问凝容得,她所嫁之人也容得吗,细细想来,连城前程一片黑暗,自己死了,连个替他担心的人也没有。心酸之下,对师兄的怨恨倒也淡了。 可是师兄对徐问凝一向厌恶,为什么忽然就要留在她身边了呢?难道是生自己的气,气自己亲近朝廷官员?可他后来为什么又和徐问凝在一起了,还要诬陷吴颍庵,相思方再厉害,也只能使人忘情,却不能控制人的心智啊! 桫椤又想起连城送来的那封信,不知写了一些什么,正疑惑间,人声嘈杂起来。 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队官兵,截住了囚车,为首的一人高声喊道:“虞将军有令,案情存疑,不可错杀好人,现令刑部交出女犯。”手持的是虞将军的丹书铁契。当年岳将军被秦桧等奸人迫0害,一众有忠肝义胆的武将忿然不平,对朝廷心生寒意,为了平息民0怨,安抚这些臣子,虽革去了一众武将的军权,却赐给他们免死的丹书铁契。后来为了抵御北境敌军入侵,虞将军被恢复了兵权。 刑部的人办理此案,本就有颇多不合矩之处,此刻也是接着民0怨急于将桫椤问斩,不想此刻半路杀出了虞将军,拿出一个大家心知肚明,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的丹书铁契,若无视这铁契,直接杀了桫椤,一来怕得罪虞将军,二来不好在百姓面前失去道义。但若真把这装饰用的玩意当了真,把女犯交出去,押解的队伍回去必然不好和吴海茂、徐鸿交差。 差兵心一横,对拦路的队伍喊道:“哪里来的吴颍庵的爪牙,还敢冒充虞将军的部下,都给我拔剑,与他们拼了!” 言毕,先自拔剑,对着囚车冲过来。 桫椤认出刚刚拦路下令的人正是大理寺的狱承周0英,心中一惊,四下找吴颍庵的踪影 分卷阅读50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见那押解犯人的差兵提剑过来,吓得惊叫出声,立刻挣扎起来,求生的欲0望瞬间被激起,却哪里挣脱地开,危急之际,对那提剑的差兵喊道:“刑部尚书吴海茂通敌叛0国,你替他卖命,想被株0连九族吗?” 那差兵果然呆愣了片刻,值此千钧一发之际,那差兵被两个人击倒在地,二人虽穿着平民百姓的衣服,却被桫椤一眼认出,是吴颍庵与福来坊的酆绥小相公。 原来吴颍庵早就料到刑部不会乖乖放人,说不定还会杀人灭口,便与酆绥一早混在了人群里,趁着两队人混战在一起,差兵松懈之际出手救人。 桫椤惊喜之中待要喊出他名字,一想到他罪名尚未洗脱,忙吞了回去,对他道:“差兵身上有钥匙!” 酆绥脚踩着那差兵,从他腰间取下钥匙,吴颍庵早已砍开囚车。 桫椤解开解锁后,虽体力难不支,好在功夫还在,脚步轻0盈,未给别人造成拖累,紧跟着二人奔逃出去。 第三十一章 福莱坊6 桫椤在牢中的几日,吴颍庵一直追查福莱坊,确实有了相当的进展。 福莱坊的酆绥小相公一路追查相思方的来源,查到了徐鸿府中。原本以为刑部侍郎徐鸿便是福莱坊背后最大的金主。 谁知福莱坊的主人忽然派来一个戴黑铁面具不明身份的女子,逼0迫酆绥与临安城的妓馆联络,诬陷吴颍庵贩卖幼0女。酆绥知道,这个戴黑铁面具、穿粉色绣鞋的少女,绝不是徐府的人。徐府虽参与了福莱坊的经营和周转,福莱坊真正的拥有者却从未抛头露面。从这个女子身上,或许能查出些什么。 大理寺的狱承周0英,自从认出了鄢子实,便知道吴海茂必然参与了此案。此前大理寺只道吴海茂与吴颍庵有世仇,故苟合徐鸿对吴颍庵百般打0压,对于经商,吴海茂确实比不上徐鸿,也不一定参与此事,但吴海茂动用已经被大理寺的人记住过的棋子鄢子实,必定是有利益牵扯其中。 吴颍庵藏身醴泉观,和大理寺中最不起眼的周0英却留有联络。当日便同周0英一同道虞庸公府上,禀明了周0英的真实身份,据实相告,求得虞将军信任。原来周0英是被害的英烈之后,他的身世另有一番曲折,虞将军本就是忠臣良将,面对周0英这么一个身份低微的莽汉,甚至淌下了热泪。 在虞将军的帮助下,二人审讯鄢子实,得知他确实是受吴海茂所托陷害吴颍庵。甚至在吴海茂背后,还有皇亲国戚更大的势力。至于到底是谁,自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棋子可以知晓的。 幸而酆绥对吴颍庵如实相禀了那带黑铁面具、穿粉色绣鞋的小姑娘逼他做的事。那黑铁面具的样式,出自皇城司。皇亲国戚之中,与吴海茂、徐鸿关系亲密,又豢养皇城司的刺客的,只有梁王了。 酆绥知道梁王参与其中后,因自己昔日的情人梁晁永被王府所害,恨不得将梁王立即治罪,更是对吴颍庵尽心协助。吴颍庵知道案情查到这里,已可以扭转败局,只是能否将徐鸿、吴海茂一网打尽,甚至撼动梁王,便不是他区区一个大理寺少卿说了算的了。 吴颍庵在虞将军的保护下,悄悄联系了花齐生等亲信。并遣花齐生与酆绥一起暗查梁王府,至今还未有结果。 直至今日,因虞将军痛失过许许多多忠于国家志同道合的同僚,生平最恨错杀好人,才同意吴颍庵的主意,借用那华而不实的丹书铁契取得劫囚车的道义之名,实则以军队对抗刑部押解犯人的官兵。 在将军府,桫椤疲惫不堪,一脸忧虑地看着吴颍庵:“吴大哥,你这般闹,可是取得私贩幼0女,污蔑你的那些人的实证了?” 吴颍庵看着她,又过意不去地看了一眼虞将军,缓缓地说道:“取得了徐鸿的罪证,鄢如幻的父亲,可作吴海茂诬陷于我的人证”,话语间,颇有踟蹰。 桫椤见他如此,愈发担心。 那虞将军威严气派,俨然一个驰骋沙场的老将姿容,对桫椤,也对其他颇有顾虑的将军府部下定定地说道:“尔等都在临安生活多年,见惯了临安官0场的蝇营狗苟。此刻莫说是证据难寻,便是人证物证俱在,真要奈何刑部的吴、徐二位大人,剑指皇亲国戚,恐怕仅靠一腔正义也是不够。看好鄢子实,不要让他寻短见,也堤防他被旁人灭口。其他的事,交给大理寺去办吧,周0英跟得人,不会有错,老夫不会看走眼。” 虞将军语气平稳缓慢,却能镇定人心,安抚了众人。桫椤稍稍平静,便想起了师兄送来的那封信,急忙取了出来,递给吴颍庵,“吴大哥,你看看这个。” 吴颍庵读了信上内容,颜色骤变,忽地叫了一声“不好”,便对虞将军辞别,“吴某有要紧事去办,还望虞将军照顾好桫椤姑娘。” 桫椤急忙问道:“写了什么?” 吴颍庵看了她一眼,皱起了眉头说了带要说什么,终于还是咽了回去,只说道:“时间紧迫,日后再跟你解释,呆在这里不要乱跑。” 桫椤才与他相见,不想又他又这么急匆匆地走了,心中担忧又急躁 分卷阅读51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 谁知酆绥见吴颍庵一走,也作了个揖,和将军告辞,然后朝她使了个眼色,“姐姐好生休息,梁王府那也是紧要关头,我得回去一趟。” 这下将军府熟人全走了,桫椤饶是一肚子不解,也不好意思问出口。 将军是个年迈老者,折腾了一番精神倦怠,也不爱接待这来路不明的姑娘,便不失礼节地安排给桫椤一个房间休息。 桫椤沉沉睡了一日,忽听得外面喧闹,将军府戒备森严,怎么会有这般秩序混乱的时候,桫椤心中隐隐不安,便四处查看,拦住几人询问,那些人对她并不理会,虞将军对她有恩,又不好对他的部下用强。 好在这番混乱,将军府的人无暇去管她四处游走,桫椤循着细微的小女孩的哭声,找到了被将军府的内眷看守着的鄢如幻。 鄢如幻倒是先认出了她,“桫椤姐姐!” 桫椤好言问道,“棉儿,你怎么哭了。” “我撒谎骗你,你不恨我吗?”那小姑娘比从前消瘦了许多,仍是在抽泣着。 桫椤连连摇头,“你一个小孩子,哪懂得了这么多,必是听了你爹爹的话,我怎忍心怪0罪你。” 她不说这句话还罢,棉儿哭得更加凶了。 一旁侍应的丫鬟道:“快别提,鄢子实在将军府被人杀了,虞将军气得什么似的,这会子正到处找内奸呢。” “啊?”桫椤倒吸一口凉气。 鄢子实是吴海茂的人,他知道吴海茂嫁祸吴颍庵的内情,现被人灭口了,不知道大理寺那边情况如何。 桫椤好歹安抚了棉儿一番,便辞别虞将军,要回大理寺。 虞将军受吴颍庵所托保护好证人,如今失去鄢子实,心生愧疚,尽管桫椤一再拒绝,他还是派了几个人一路护送,生怕又出什么纰漏。 梁王府,酆绥和花齐生追着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翻入了王府内眷的房0中,这间屋子,正是徐夫人的起居所在。 房间内传来婴儿的啼哭声,灯光亮起,徐碧君把孩子抱在怀里不停安抚。 “怎么,连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都不放过吗?”孩子的母亲声音轻柔,淡淡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情。 花齐生轻摇着折扇走了出来,“没想到和小世子第一次见面是这般情形,我也没带什么礼物。”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酆绥,正在东张西望找刚才的黑衣人。 徐碧君余光瞥了酆绥一眼,有点吃惊,“怎么是你?” 酆绥恨恨地说道:“徐夫人,好久不见了。你的小世子哭得好大声哦,大概是在哭他本在世的哥哥,落水之时被人冷眼旁观吧!” 酆绥话音一落,那孩子的哭声和着风声竟透着一丝诡异的凄凉,徐夫人手微微颤抖,脸色一白,但很快便镇定下来。 “难怪难怪,你是为着这事记恨着我呢。要我说你也是个糊涂人,恨错了人,这冰冷的王府内墙之中,像小公爷梁晁永那样心热的孩子,便是活着,早晚也会变得如同死了一般……” 徐碧君的丫鬟珊儿听到孩子哭闹,忙跑进来接过孩子。 “夫人?”丫鬟怯生生地问道。 “不用叫人。”徐碧君答到。 这丫鬟听到哭声和生人对话,耗了这么久才来,花齐生端详了她好一会儿。而酆绥一眼就看到她穿着一双熟悉的粉色绣鞋,悄悄在花齐生耳边说道:“就是她。” 花齐生眼睛眯成一条缝,笑了笑,对徐碧君说道:“福莱坊……的相思方,你可听过吗?你那个丫鬟,是皇城司的人吧,我可是亲眼看到她把相思方递到人牙子手里,到处说自己是吴颍庵的人。”他顿了一顿,止住笑容,正色问道:“徐碧君,吴斯年到底跟你有多大的仇,你要这么害他?” 没错,徐碧君,吴斯年,花齐生,十几年前是幼时的玩伴,彼时无话不谈,情义甚笃,花齐生实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荣华富贵,什么样的争荣夸耀,值得把故人往绝路相逼。 徐碧君被他逼问地眼圈泛红,冷冷地说道:“你们这些男人哪里知道我们心里的苦。我同你说了又有什么用。为人母、为人0妻、为人女,我从小到大,又能有几句话是为自己所说,几件事是为自己所做的呢。” 花齐生道:“那你就跟着你的丈夫和父亲一起做残害忠良、伤天害理的事吗,你的孩子才刚出事,你就不怕恶事做尽,报应到自己身上?” “你住口,”徐碧君听他说到孩子,情绪激动了起来,边哭边道:“齐生,帮我转告斯年,梁王府从未参与过福莱坊生意,皇城司的那个丫头,从前犯过的所有案子,我可都知道。” 花齐生深深地叹了口气,摇头道:“我真的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得这般冷漠。” 徐碧君哇地哭了出来,“其实,对付斯年,原本是我爹爹和吴海茂的主义,梁王对此颇有顾忌,但是后来,大理寺查的越来越深,快要查到王府头上,梁王和吴海茂商议,原本徐家最会做生意,在福莱坊的经营上也都是徐 分卷阅读52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家的人在做,所以他们打算一旦有事便全推到我爹爹头上……” “所以你才命你的丫鬟珊儿,去人牙子那里接着吴颍庵的名字发放相思方,想诬陷吴颍庵来保住你父亲” “你走吧,我不欲与你多言,别忘了我说过的话。” 第三十二章 福莱坊7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孩子的哭声不止,徐碧君对花齐生说道:“你们两个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了,梁王府也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能出的。” 花齐生念着旧日情义,不忍听那孩子哭声,“如今证据和证人都在大理寺手里,你好自为之吧。” 徐碧君嘴角提了提,“你们也……好自为之吧。” 花齐生见外面乌云压城,渐渐心慌气闷,说不出地难受。 却说吴颍庵,辞别虞将军,匆匆离去,只因连城的那封信。 连城写的那封信,是一个账目,列出来的,是徐家贩卖幼女的钱款流向。连城在徐府潜身的这段时日,一直在找能搬倒徐鸿的证据。 连城对桫椤和吴颍庵承诺,会还吴颍庵一个清白,还大理寺公道。 吴颍庵看到信的瞬间,便觉连城有危险,又怕桫椤担心,便独自去寻连城。 桫椤赶到大理寺的时候,只见到一副锥心刺骨的景象,吴颍庵怀中抱着一个人,坐在地面上,眼神有些茫然。 桫椤看了看众人,大家却自动退避开来。 吴颍庵怀中的人紧闭着双眼,睫毛纤长,面目清秀,容色煞白,嘴唇透着青紫色。 桫椤走近了,颤抖着声音,握住那人的手,手指冰凉,“吴大哥,我师兄怎么了?” 吴颍庵握紧了拳头,神情痛苦地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桫椤焦躁心急,一把推开吴颍庵,检查了一下连城的脉息。 “这是怎么回事?”桫椤先是惊异,随即摇了摇头,不敢相信,眼中不自觉地流下了泪水,对吴颍庵怒吼道:“说话啊!” 吴颍庵也是去了以往的神采,眼神暗淡,不知看向何处,低声像是在回答她,也像是在对自己说道:“死了,在大理寺……” 后面细碎的声音被雷雨声吞噬。 吴颍庵的鹰在天空中盘旋了几圈,像是读懂了主人的悲戚,啸了几声,便落在房檐上,迎着狂风骤雨一动不动。 花齐生和酆绥回到大理寺的时候,浑身都已经湿透了,看到这番诡谲的景象,酆绥去扶桫椤,花齐生悄悄在吴颍庵耳边说:“老吴,那穿粉色绣鞋、戴黑铁面具的人是徐碧君的丫鬟珊儿,福莱坊背后靠的是梁王。” 桫椤断断续续听到了他说的几个字,扑到花齐生身上,拎着他衣襟问道:“徐碧君,还有梁王……你给我说清楚,我师兄是被谁害死的。” 花齐生见她哭得一张脸胀成紫红,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不敢刺激她,任她拎着自己,一边看着吴颍庵求救,一边安抚“姑娘你问我也没用,你得问老吴,办案子他说了算。” 吴颍庵想要拉开她,因她这些日子在牢里吃苦,比从前清减许多,再加上受了刺激,哭得已失去知觉。 外面风雷涌动,正如吴颍庵此刻的心境,他本是个豁达的人,可是走到今天这一步,却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 他自斟了一杯杏花醉,强自镇定,对花齐生道:“鄢子实被人灭口了,杀他的人被虞将军找了出来,却也自尽了。” “连城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死在你怀里?”花齐生瞧了瞧床上昏睡的桫椤,压低声音问道。 吴颍庵眉头微蹙,缓缓说道:“连城虽然见惯了临安官场的鱼龙混杂,到底是个心思单纯,十分正直的人,我见他本性不坏,对徐问凝多半心存怜悯,本就十分担忧。没想到他最终还是死在徐府。我担心他出事,当时火速离开将军府。一来怕桫椤担心,二来也想稳住虞将军。想来福莱坊一案,彻底告破千难万难,想与刑部对抗,依仗了虞将军兵力威慑。但虞庸公到底年岁已高,骨子里存有忠义之心,必不愿以兵力震慑朝廷太久,必先救下连城,破了此案,才能与虞将军商量,谁知……” 花齐生也倒了一杯酒,苦苦地摇头叹气,“大理寺借着虞将军的势力查办此案,怕是怕,虞将军事后抱愧,退出朝廷争端。” 吴颍庵道:“不错,不管这次能挖多深,以后再想仰仗虞庸公这样的重臣,只怕再也难了。” 花齐生又一瞬间的恍惚。 吴颍庵问道:“怎么?” 花齐生只是没想到,仰仗重臣这样的话,会从吴颍庵嘴里说出来。他对吴颍庵一直是天然信任的,每次看到他那双坚毅又不失清澈的眼睛,就会感觉在自己眼前的还是十几年前那个聪慧又单纯的少年。只没想到,在临安官场的浸染下,吴颍庵也学会了运用权术。 花齐生道:“我想起来一件事,徐碧君的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小世子。” 床上的人昏睡中听到了这句话,已然转醒,二人却并未发觉。 分卷阅读53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花齐生瞥了一眼桫椤,凑近吴颍庵小声道:“诬陷你的不只徐鸿和他的二女儿,还有身在王府的大女儿,为的是护她父亲。梁王和吴海茂为自己留了退路,有万一之时,便推出徐鸿,徐碧君横里插手,便是想让王府和徐府解不开干系。” 吴颍庵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花齐生自斟了一杯,便要喝下,吴颍庵拦住她他道:“别喝了,你量太小,仔细耽误了正事。” 花齐生放下酒盅,已然有些微醺,喃喃说道:“老吴,你来临安的目的,我从未忘记过。” 吴颍庵心怀感激,对他说道:“我也片刻不敢忘。” “可是事成之后,又如何呢?留在朝中吗……”言毕便沉沉睡过去。 吴颍庵无奈地叹道:“不能喝就别喝。”命人把花齐生抬回房间,自己也退出避嫌。 第二天,吴颍庵对桫椤保证,定会严惩杀死连城的人。 第三日,第四日,桫椤心中虽百般急躁,却对吴颍庵心存信任,不见吴颍庵踪影,料他在为此案奔波。 七日过后,吴颍庵朝中归来,终于来见她。 桫椤坐在亭中的石凳上,双手紧紧地握着茶盏,问他道:“吴大哥,我师兄为了证你清白,才……他如今尸骨未寒,你可捉了犯人来告慰他呢?” 吴颍庵倚在栏上,强忍着心中的万千思绪,看不出喜怒,淡淡地道:“徐鸿被三堂会审,判处极刑。徐府家眷被贬为庶人,流放边境。” “梁王和吴海茂呢?”桫椤问道。 吴颍庵一阵沉默后,轻轻摇头。此番能重判徐鸿,多仰仗了虞庸公兵权坐镇,关键人证被毁,牵扯官员众多,梁王和吴海茂党羽遍及朝野,区区的大理寺,还奈何不了他们。 桫椤觉得一颗心沉了下去,凄凄然说道:“听说吴大人高升了,恭喜。” “你从哪里听说的?”吴颍庵挑眉问道。这自然是应了官场的平衡之道,倒卖人口、私营戏坊的大案,只查到了徐鸿,还险些冤死了吴颍庵,为了安抚大理寺,吴颍庵升任大理寺卿。而虞庸公也因此案中动用丹书铁契,不得不辞去兵权,解甲归田。 “花相公,一早就高高兴兴找我来了,说你此番必能高升。”桫椤冷冷地说道。 吴颍庵咬牙切低声骂道:“这个傻子。”敛起怒容对桫椤道:“你知道的,升官加爵并非我本愿,连城不会白死,我……” 忽被周英的一声吆喝打断“吴大人!” “怎么还在这里,宫里的公公带了圣旨,正等着你呢。” “宣,大理寺卿吴颍庵。” 吴颍庵心事重重,眼神热切地看了她一眼,便匆匆离去。 桫椤望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喃喃说道:“这里毕竟不是我的久留之地。师兄叫我远离这些官员,我竟忘了他教诲,就算吴颍庵初心赤诚,久居临安,日后又会如何呢?我这时便立刻死了,也无颜见师兄,梁王,吴海茂,徐碧君,这些害死他的人还都好好活在世上。” 与其信吴颍庵,信大理寺,不如亲手了结了这些人。桫椤心灰意冷,对连城之死歉疚后悔,盘算着要为他报仇。 第三十三章 周英1 桫椤正在收拾东西,听到有人敲门。 “请进。” 花齐生轻摇着折扇,打量了一下她的房间。 “这是要去哪啊?” 桫椤见他一脸笑容,更是好不生气,觉得花齐生和吴颍庵是一丘之貉,便冷冷地答道:“去哪里也比呆在这强,我快些离开,免得耽误你们兄弟升官发财。” 花齐生收起笑容,知道此时再费口舌也是徒劳,桫椤失去师兄,官员们层层裙带相互袒护,如今只死了一个徐鸿,她心中有气,且怨恨吴颍庵,或许其中还有徐碧君的关系,留她是留不住的。 “你现在心急如焚的,是要去报仇吗?依我看,你连梁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朝廷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如今王府必然戒备森严,何况梁王手下本就有皇城司的好手,你去简直是自投罗网。我要是你,就先找个避人的地方躲起来,比如醴泉观什么的,一来可以躲一躲吴颍庵,免得见着他心烦,二来可以找到机会对王府的女眷比如徐夫人什么的下手。” 桫椤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这是在帮我吗?暗示我去醴泉观,然后转身就去告诉你们少卿大人?” 花齐生忙摇摇头,“自然不会”,老吴用脚趾头就能自己想到了,他心中暗道一句。 桫椤看了看蹲在墙角舔0着自己爪子的老吴,虽然这段日子,猫的主人过得非常不易,但猫却越发胖了。 桫椤想要抱它,却被它几次逃脱了,急得出了一身汗,恨道:“老吴!你就在这跟他们过吧,我不管你了。” 花齐生捉住被桫椤吓得炸毛的肥猫,摸了摸猫对桫椤道:“我再说最后几句姑娘别生气,老吴,我说的是吴颍庵,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望姑娘自己心里多斟酌。说来惭愧,我的家世在临安也算排的上名号, 分卷阅读54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听家中父亲的话在朝中袭一个闲职也不是什么难事,之所以呆在大理寺做这个开罪于人还讨不了什么好处的差事,是因为吴颍庵,老吴是我兄弟,也是一个值得为他拼命的人。” 桫椤知道花齐生说得没错,仅凭吴颍庵一人之力,能够除去徐鸿,确实已经是天大的造化。她到底还是把猫留在了那里,孤身去了醴泉观。多亏花齐生一番话,桫椤知道吴颍庵的难处,便留了一封信。提起笔左思右想,最后只是告诉他,照顾好猫儿,再见有时。 福莱坊被查封,酆绥小相公不知所踪。临安的百姓很快就忘了这个戏坊,寻到了其他的欢乐场。 妙常姑姑说,福莱坊被查封以后,酆绥来见过她一面,那也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酆绥脸上依旧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看不出心中的喜乐,对妙常辞别,“王妃,你是晁永的娘,我见了你就像见了自己的娘。我这一辈子,都身不由己,福莱坊没了,还会有其他买主,直到我年华老去,容颜不再,不知会流落到什么地方……” 妙常虽已离开王府多时,远离红尘是非,但酆绥的辞别,令她再次想起当年的失子之痛,和桫椤转述时,竟失了出家人的淡然,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我是怕,那孩子会想不开……” 正如花齐生所说,梁王府上下戒备森严,布满了皇城司的好手,酆绥辞别王妃以后,便孤身一人去了梁王府,想要替梁晁永复仇,却死在了守卫的乱箭之下。 带来这个消息的,不是别人,却正是王府风头正盛的徐夫人。 徐碧君抱着孩子,带着丫鬟珊儿来醴泉观上香。 “妙常,我今日来,一来是给我的孩子祈福,二来时想见见借住在你这里的客人。” 徐碧君似乎早就知道了桫椤在醴泉观,倒是直接来寻她的。 “你既猜到她住在这里,可知她为何0在这?我劝你还是回去吧。” 徐碧君笑了笑,对昔日的王妃话语间仍旧尖刻得很,“王妃已经出家了,就不要再管这么多的俗事,又要念经又要担心我这个王府小妾的死活,岂不是很累。”言毕又哄了哄怀中的孩儿。 妙常饶是再愚钝,也知道了徐碧君抱这孩子来的用意,桫椤虽说是皇城司出身的刺客,后来却跟从吴颍庵,再怎么冷血,也还不至于在出家人的道观对襁褓中的幼儿下手,更不会伤害他的母亲。 妙常抬头望了一眼三清,口中喃喃念道:“善哉善哉,无量天尊。” “你要找我?”只见一个清秀瘦消的少女从三清像后闪了出来,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0首,森森地泛着寒光。 珊儿护在徐夫人身前,对桫椤喝道:“小丫头,你想在这里动手吗。” 只见忽的一道劲风闪过,珊儿面上啪地挨了一声响脆的耳光,“论资历,你还得叫我一声师姐。” 桫椤打的这一掌,出手极快,加之她身形飘忽,几个人都是猝不及防,徐碧君怀中的孩子被吓得哭了起来。 徐碧君喝退了丫鬟,对桫椤道:“你要在这里杀了我们母子吗?” 桫椤淡淡地拔刀对准她的脸,见她到底露出了一丝惊慌,终于笑了笑:“徐夫人足智多谋,计策良多,连自己才出世不久的孩子,都能被拿来当挡箭牌。却算错了,我这人最是冷血,凭你是老弱妇孺,只要我一刀下去,全都得毙命。” 徐碧君往后退了退,丫鬟珊儿满面怒容得逼视着桫椤。 桫椤见她终于怕了,压下心中愤怒说道:“不过,你心肠再坏,连城的死,说到底全因你的丈夫。我且不杀你,留下你和世子在这里,不怕梁王不来找我。” 徐碧君露出了讶异的神色,对她道:“还以为你心中只是恨着我,原来还想除掉梁王,我到底是小看了你”,低头想了想,又道:“我既猜到了那你在这里,就知道你会对我不利。我今日只带了丫鬟和孩子送上门来,你却不问问原因吗?” 桫椤心中也正疑惑,她本是想着趁徐夫人来上香的时候把她活捉,却不想她主动来寻自己,却是为何? “福莱坊的酆绥小相公想要啥杀梁王,已经被王府的守卫乱箭射死了。王爷是个多思多虑的人,绝不容许对他不利的人存活于世,你与其在我这里多费周折,不如快些回去通知吴颍庵逃命吧。时候不早了,再晚一些,只怕……” 此刻的大理寺,吴颍庵正手执着一份陈年卷宗,在灯下沉沉思索。老吴伏在案上舒服地打着呼噜,花齐生在屋内走来走去。 “你要不然就坐下,要不然就出去,在这里转来转去我头晕。”吴颍庵实在忍不住,终于说了他一句。 “你不着急吗?”花齐生凑近问问他。 “我急什么?”吴颍庵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 “你不问问她去了哪里,说了些什么吗?”花齐生本来还等着吴颍庵心急如焚地来求着问自己,结果桫椤走了几日,吴颍庵一点反应都没有,不仅能沉住气,还颇有些气定神闲的意思。 “我如果是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快些赶回家去,还有什 分卷阅读55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么事比性命更重要的呢?” 花齐生“咦”了一声,思索了一阵,方明白过来吴颍庵的意思,只怕大理寺今夜会遇袭。 周0英带着大理寺的官兵,已经严阵守卫了多日,只今日,城中格外安静。 吴颍庵合上卷宗,听着窗外的风声,看着在空中不住盘旋,似乎非常紧张的陶陶,对花齐生说道:“老花,这桩陈年旧案一直压在我心底。原本想着摸清他们底细,万无一失的时候才出手,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现如今,敌人已经等不得我了,再不作为,莫说女人离我而去,只怕我这条小命也不保,怕只怕,还得连累兄弟们跟着我受累。”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花齐生用扇子遮住脸,忽然“哦”了一声,“难怪你不着急,你巴不得她走远一些呢。” 话音未落,只听陶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窗外顿时火光漫天,一只只带火射0进了大理寺的高墙。 “来了!”吴颍庵拍案起身,跑出了屋外。 虽然整装以待,吴颍庵还是没有料到,刺客会如此明目张胆,对大理寺大放火箭,照亮了半个夜空。 原本等着和刺客对垒的官兵,刺客不得不挑水救火。 就在大家阵脚已乱时,身穿夜行衣以面具遮脸的皇城司刺客从墙头跃了下来,有一些踩在了提前洒在墙下的暗器七星钉上,但刺客人数太多,后面跃下的人踩在前人的身体上,攻了进来。 桫椤赶回大理寺的时候,已经快要天明,惨绝的战斗已经进行到了最后。 皇城司的刺客历经过严酷的训练,而大理寺的官兵几日来也是严阵以待,双方历经了一番苦战,吴颍庵浑身上下布满了伤口。 周0英拼死挡在吴颍庵的身前,不止皇城司的众人感到吃惊,就连大理寺的官兵们也都被他震撼到了。 众人只知道,周0英是跟着吴颍庵来上任的,福莱坊一案中,又听闻他是将门之后,父亲跟虞庸公似乎还颇有渊源,今日大理寺全力抵抗外敌的一战中,周0英拼死护着吴颍庵,他的右臂受了伤,血染透了前襟,战到最后,宛若铁铸的一尊神佛。 “够了,周0英,你退下吧。”吴颍庵手持寒剑,拍了拍周0英的肩膀,向前几步,看着迎面而来的这个人。 第三十四章 周英2 陶陶发出凄厉的叫声,虽然大理寺内火势渐渐熄灭,但浓烟滚滚,陶陶没有办法接近他的主人。 吴颍庵以肉0身之躯挡住周0英,细细打量着迎面走来的人。 只见他身形高大,虽然穿着夜行衣,头戴黑铁面具,从他身上发出的森森寒气依旧迫人。这人经历了一番恶战,却行动平稳,毫发无损,吴颍庵暗暗捏了一把冷汗,一来说明这人是刺客当中的头目,而来,定然是身手了得。 而刺客的头目,也在细细打量着吴颍庵。只见赫赫威名的大理寺少卿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或是出于疲惫,或是在烈火的炙烤下燥热难耐,额头上渗出了冷汗,饶是如此,依然神色镇定地提着一把寒剑,眉眼间颇有几分洒脱自若,完全没有把他敌人放在眼里。 “你不怕死吗?”那人开口,竟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听上去中气十足。 “如果求饶,你会放过我吗?”吴颍庵轻蔑地笑了笑。 吴颍庵忽然举剑,向那人刺了过去,二人抵挡之间,吴颍庵只觉得自己的力道仿佛击在棉花之上,全都被化了开去,自己的身体越发疲惫,对方的力气却是绵延不绝,这样下去,不用等对方还击,自己的力气便耗尽了。 更令吴颍庵感到不安的是,这人虽然在与自己周旋,却一直留意着周0英的方向,其他的刺客渐渐地呈现出包夹之势,仿佛证实了他的隐忧。吴颍庵并不怕死,若这群人意在自己,这人也不会在这闲云野鹤般的与自己周旋,从他们对大理寺大肆杀戮的时候起,吴颍庵就知道,只得拼死抵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而且,他们要杀的人,还有周0英。 没错,梁王也好,吴海茂也好,都清楚地知道吴颍庵一个罪臣之后,来到临安做官,忍辱负重,备受排挤,为的是什么,同样,周0英的身世,周0英的存在,依旧瞒不过他们。 为父亲平0反,吴颍庵日夜不敢忘,但若为此目的害死周0英,他便再无颜面活在世上。大理寺的兄弟们渐渐力竭,那刺客的头目见吴颍庵忽然发力,做出拼死之势。终于不能再闲然已对,渐渐急躁起来,几番想对重伤的周0英动手,都被吴颍庵拦住,越发恼怒,便发起狠来。 二人颤抖许久,吴颍庵的汗水夹杂着鲜血,从发际渗落,流入了眼睛,他微微眯起眼,便在这一瞬间,敌人一手制住吴颍庵,飘忽转身,伸出手掌向周0英的头上劈去。 来不及了,这一掌劈下去,周0英必然脑浆崩裂,当场毙命。吴颍庵使出一招同归于尽的招数,寒剑从腰间擦过,刺进那人右肩。 刺客吃痛,发出一声怒啸,并不拔剑,转身狠狠击了吴颍庵臂上一掌,寒剑割过吴颍庵腹中要害处,登时鲜血之 分卷阅读56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流。 吴颍庵鲜血飞溅,跌倒在地之前,拼死抓下了那人的面具。 周0英大叫一声“吴大人!”大理寺的官兵,守卫,慌乱的叫喊声四起。 “吴大人受伤了!” “大人中剑了!” 便在此时,桫椤杀了进来。她本就是大理寺官兵熟识的面孔,不知何时已然和刺客们厮杀在一起,就在官兵们最慌乱的时候,出现在众人面前。 “吴大哥怎样了?”桫椤大喊了一声。 吴颍庵喷出一口鲜血,长剑直直地插在土中,他一手扶着剑,一手捧着腹中伤口,宛如石雕一般挡在刺客头目与周0英之间。 敌人捂着受伤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师父!”桫椤认识那人的背影,这个男人的身形,如同鬼魅一般,是伴随她整个童年的噩梦,也是她活到今日常常午夜梦回在浑身冷汗中惊醒的恐惧之源。 他回头看着桫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桫椤震惊,呆在了原地,这张脸,从眉头到鼻尖,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将一张脸割作两半,尽管如此,还是能看清楚这张苍白的脸的五官与轮廓,仿佛沧桑了二十岁的连城。 “师……师兄……为什么师父和师兄,如此肖似。” “是桫椤回来了。早就听说你投靠了大理寺,原来是真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和连城如此肖似……”桫椤像着了魔一样,不住地重复着这句话。 “连城是我的孩子。”男人的表情看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我从小就怕你,觉得你是一个残忍凶恶的人,我错了,原来你是一个活在世间的魔鬼。”桫椤用颤抖的声音说着。 男人的表情依旧看不出一丝波澜。 “你知道吗,连城是被梁王0还有吴海茂害死的,既然他的你的孩子,为什么要替他的仇人卖命。” 男人的眉头微微皱起,深邃的眼眶中,黝0黑的瞳仁终于起了一丝涟漪,连思索的表情都与连城如此相像。他的鲜血不断从肩头涌0出,对桫椤说着,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皇城司,不过是朝廷的一把刀,权力在谁手中,刀就在谁的手中。刀是没有感情的,生下连城是一个错误,我不该有人的情感,更不该为了一己之私,将他留在了我身边,留在皇城司,这个如同炼狱般的地方。” “你错了,”桫椤打断他如同梦呓般的自言自语,“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变成别人的一把刀呢。做一把刀,还是做一个活生生的人,全在于你自己,你把连城留在皇城司,从小0便日夜栽培,不正是说明,你根本就留存着做父亲的本心吗?连城从来都不是冰冷的一把刀,他对我呵护关爱,本性良善,死于恶人之手,不该就这么白白失去性命。” “连城是为了护着吴颍庵死的。” 男人眼中忽然流露出愤怒,鲜红的血丝布满了眼球,一脚踢在吴颍庵腹上。 吴颍庵扑倒在地,殷虹的鲜血奔涌开来。 桫椤惊叫一声“不要!”她冲上前去,抱住吴颍庵,只觉他气息微弱,性命在旦夕之间。 “师父,你要杀了他,连我也杀了吧。从此宋廷之中,再无人可危及吴海茂和梁王的地位,连城在酒泉之下也会恨你的,他拼死保下的忠良之后,用命换来的天地间一抹清白,就要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生生抹去了,他会恨死你的!” 桫椤恨得咬碎银牙,两只眼睛狠狠地睁着师父,仿佛一眼看到了他的心里。 这个饱经沧桑的中年男人终于还是怕了,长大了嘴巴,颤抖着将兵刃掷在地上。 就在此时,大理寺外终于传来了节奏有秩的脚步声,花齐生带着一队人马冲了进来,将刺客团团围住。 原来,在夜色降临之前,吴颍庵虽做足了准备,防备杀手的到来,到底没有十足的把握,存着几分担心,况且花齐生功夫不佳,他着实不想连累兄弟,便好说歹说,着花相公带着十二年前的案宗,晓以大义,去请求已执意归山的虞庸公遣兵来援,花齐生终于还是赶在了破晓之前。 经此一役,大理寺元气大伤,周0英受了重伤,好在没有伤在要害处,假日时日,便能恢复体力,只是今后再不能杀伐动武。 倒是吴颍庵,昏死了过去,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桫椤是皇城司的刺客出身,知道师父出手之恶毒,吴颍庵苦战了一夜,又被伤在要害,若不是他意志顽强,仍苦撑着一口气,只怕现在已经没命。 饶是能苏醒过来,也是元气大伤,只怕已经是半个废人了。 花齐生浑身颤抖,强忍着眼中的泪水,不住的问桫椤:“怎么样,老吴能活吧,他人可结实着呢,搞不好闭着眼吓唬我们,你你你可不能被他给骗咯。” 桫椤对他笑了笑,却不说话。 这下花齐生更慌了,他见桫椤不哭不闹,倒是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态,知道事情不好,拳头狠狠地砸在案上,将一 分卷阅读57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只酒盅震落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响后便化作万千碎片,正如着碎裂的杯子,他心中的什么东西,似乎也在此刻化为了飞灰。 “桫椤姑娘,老吴似乎知道自己不好,在今夜迎战前,教我做三件事。” 桫椤紧紧握着床上人的手,并不接话。 花齐生叹了一口气道:“第一件事,老吴让我把十二年前的卷宗交给虞庸公,是因为当年他的父亲,被污通敌叛0国的罪证之一,就是虞庸公的部下,周0英的父亲周子旺带着十万宋军投敌。其中的是非曲直,老吴写在一封信中,一并交予了虞将军。当年的血案若想昭0雪,老吴跟我说,没有虞庸公这样实权在握且在民间极具声望的重臣协助是不行的。第二件事,就是剿灭皇城司。老吴说,皇城司隐秘而血腥,宛若第二个中央首府,宋廷虽然孱弱,这是皇帝最大的一块心病,作为交换,他愿意帮皇帝除去这块心病,也是……也是实现对你的承诺。第三件事……第三件事,这个傻0子说,如果他有什么不测,让我喂猫喂鹰,还有照顾你。” 桫椤忽然笑了出来,边笑边流出了苦涩的眼泪,“为什么,我要排在猫和鹰的后面,吴颍庵,你赶紧起来给我解释清楚!” 第三十五章 周英3 大理寺自被夜袭之后,死伤惨重,官署内的草木被焚毁殆尽,大理寺少卿躺在床上迟迟不能醒来。 桫椤的医理全都是在皇城司学习的,师父彭侯善于医治各种疑难顽疾,甚至对于大夫无能为了病入脏器的病人,能以利刃开胸切除病灶。 花齐生陪桫椤来到狱中,想求得一个救人之法。 桫椤百般哀求之下,那冷冰冰的中年男子终于想出了一个惊异世人的医治之法。 “吴颍庵被我一剑割入腹中,而后鲜血喷涌,若是旁人,此刻怕是已然毙命,吴颍庵一息尚存,想来也是意志胜于常人。只不过,肉身躯体,遵循天道伦常,吴颍庵元气大伤,若不能以外力补救,也是等死罢了。果然活过名来,三年五年,苟延残喘,也是做下病根,只留半条命罢了。” “师父,皇城司昔日作恶多端,临安城的百姓对我们闻风丧胆,当今圣上对这只黑夜中的队伍也是忌惮已久,如今你们被抓起来,在大理寺天狱之中,暂得活命,若是落入他人之手,只怕跟着你来的那些师门同仁都命不久矣。吴颍庵对这些从小被贩卖,生死不由己的刺客向来心存怜悯,如今你救他,也是救皇城司的众多同仁。” 桫椤见师父长长叹了口气,方对他道:“若要救人,只怕先要杀人,做得吗?” “此话怎讲?” “你去寻那七个月大的牝牛,割破牛喉部的血管,一定要在牝牛倒地的三个时辰之内,找一个活人来,割破腕上命脉,再挑出吴大人的血筋,用牛血管将活人的血,导进吴大人的体内。” “这可是胡说了,你用那活人的血来救吴颍庵,那活人还留得命吗?吴颍庵知道了也绝迹不会答应。”花齐生心生寒意,想拉着桫椤离开,却见桫椤低下头来沉沉思索。 彭侯轻蔑一笑,“皇城司做事,但求结果,不问手段,为了救一个人,杀上一百个人又如何,你们来求问我救人之法,如今却又来质疑,快些退下吧。” 花齐生怒气横生,冲上前去揪住他前襟怒道:“我就把你宰了来给老吴续命,人的性命在你们这群魔鬼眼里真的这么轻贱吗,不要把杀人说得像吹一阵风一样。” 男人甩开花齐生,发出一阵刺骨的沙哑的笑声,“这世上,能精细地用此法输血救人,再将血管逢回肉体的,除了我彭侯,再无第二个人。” “我血多,便放给他一些也死不了。”桫椤忽然下定决心,“花相公,你去寻一头七个月大的牝牛,我替师父准备帮吴大哥输血。” 花齐生尚未开头,彭侯倒是啧啧叹气,“桫椤,你把血给他,说不定你会死,而他,依我看也没有几年好活了。依我看,从这牢里头找个死囚……” “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他不会同意的。我便是死了,也是恶有恶报,就当我以前恶事做尽,终于有机会救一个好人,师兄死了,我愿意去泉下陪他。” 彭侯听桫椤提到连城,终于有所动容。 花齐生向来一副嬉笑面孔,却被桫椤逼到无可奈何,桫椤只道,吴颍庵一死,她在世上再没二个亲人,花齐生此番若不相助,也不用找什么牝牛,直接帮两个朋友下葬事大。 三日之后,吴颍庵终于醒来,他身体虚脱,不住咳嗽,见桫椤也是面色惨白,只道她是在夜袭中被刺客所伤,仔细嘱咐她好好休息云云。 以血救人一事,原本就是遣狱中犯人救人,属不该告于天下的密事,桫椤央告大理寺众人不可对吴颍庵走漏半点消息。 大理寺伤亡惨重,为示安抚,皇帝升吴颍庵正三品官职,封大理寺卿,位于九卿之列。 吴颍庵醒后仅半日,皇帝急召他入宫觐见。他拖着半死之躯,在宫门外等候。 “宣,大理寺卿吴颍庵。” 随 分卷阅读58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着宫人的一声宣见,吴颍庵冷哼一声,抖了抖官服外袍,终于明白了自己一直在追寻的事,永远也不能得到应有的答案,隐忍十年,命去半条,他终于看清了这权势场中的真相,他需要跟皇帝做一个交易。 圣上旨意,刺客攻击大理寺此等重要的朝廷官署,不把皇威放在眼里,天狱之中看押的全都是罪大恶极的重犯,一旦逃脱,简直要动摇朝纲根本,无论如何,一定要重判。 恶惩皇城司,无非是想要将所有罪名推给刺客。至于梁王和吴海茂,他不想动,不敢动,也不能动。虞庸公列兵将十二年前的卷宗呈现给圣上,所谓的卖国投敌,不过是吴海茂安给父亲的一个罪名罢了。 虞将军的部下,周英的父亲周子旺,带着十万大军奋勇杀敌,却因为虞庸公兵权过重,为朝廷所忌惮,又不能削去虞将军兵权引发民怨,便牺牲了周子旺和十万宋军,周子旺被污卖国投敌,家人被杀,除了周英被吴颍庵的父亲所救,一家十二口全都死在朝廷刀下。十万宋军被切断后方粮草,污为汉奸,不得不降。 而后,吴海茂揭发弟弟收留周家后人,并将弟弟通敌叛国,收取金人钱财的账目一并承上,作为罪证,将弟弟一家流放。 吴颍庵仰天大笑,他恨了伯父十二年,将卷宗熟记于心,终于明白了,虽然吴海茂恶事做尽,虽然梁王与吴海茂鱼肉百姓敛尽钱财,皇帝也绝不会处罚他们,因为吴海茂和梁王,也不过是朝廷的一把刀罢了。 皇帝在乎的,不过是削去他们背后的皇城司,不过是自己的江山。 “虞庸公的军队尚未离京,我父一生爱国忠义,投敌之名实不敢当,周子旺十万大军虽被收入金兵麾下,也是被奸人挑拨。吴海茂到底因何将所有罪名推脱到他的亲弟弟,我的父亲身上,如今我已不想追究。圣上,我可以不再追究吴海茂当年受谁之命,但皇城司只不过是梁王、是朝廷官员手中的一把刀,刺客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全都是些命不由己的可怜人,与其斩尽杀绝,不如在如今边防危难之际,全部充军。” 临安城的百姓万万想不到,最隐秘幽深的皇城司有一天会曝露在日光之下。 更没有想到,这些杀人盗物无恶不作的刺客,最终被发放北境,成为抵御外敌的战士。 吴颍庵以不再追究吴海茂受谁指使为筹码,换来了皇城司刺客活命,这些人过去的罪名虽难洗脱,在百姓心中,到底因为抗敌而得到了宽恕。同时,为保朝廷声誉,周子旺及十万宋军的冤屈,以及吴颍庵盛福的冤屈,被一并昭雪,而皇帝,只付出了一个刑部尚书吴海茂的代价。 刑部尚书吴海茂,陷害忠良,通敌叛国,交由大理寺惩处。 大理寺庭审,吴海茂被判极刑,吴颍庵清退了众人,与堂下犯人对视着。 身着囚服的吴海茂抬头看着堂上自己的亲侄子,由一个洒脱逍遥的俊秀青年,变成了身体孱弱,历经官场沉浮的朝廷重臣,轻叹了一口气,“斯年,我早说过,你不像你的亲生父亲,你更像我。” “伯父,有一句话我已经忍了十二年了,从前,你没有正眼看我的时候,我不敢问,如今,我只想要一句实话:为什么?” “人在权势的漩涡之中,身不由己。我在官场起起伏伏几十年,仿佛一个死人戴着活人的面皮,一张嘴说出的都是假话。而我的亲弟弟,被我呵护,袭了家中的爵位,即使被人背后捅刀,地位受到胁迫,也都由我来保护,从来没有受到过真正的威胁,因此也能初心不该。你的祖母心中也只爱我这个弟弟。斯年,我对他有过怨恨,但我真的没有想要他死,他收留周英,你知道给我捅了多大的篓子?如果不惩治他,只怕吴家全家都要被满门抄斩,为人臣子,生死不由己,你父亲最后没有被杀,只被流放北境,你以为是谁的功劳?” “功劳?”吴颍庵咳了一声,轻轻摇头,“伯父,我与你毕竟不像。” “放屁,不要再装了。吴斯年,你踩着亲生伯父的尸体升官发财,你不过跟我是一样的人罢了。” “够了。吴海茂!伯父,我再叫你一声伯父,实话告诉你,我也从来没想过要你死。我甚至,从来没有真正怨恨过你,我只是不明白,是什么让你变成这个样子,我只是,想为我的父亲,为你的亲弟弟,洗去冤屈罢了。” 吴海茂终于支撑不住,跪在地上痛哭不止,他想起了自己呵护半生的弟弟,终于由于自己的无能,被送到了战火的前沿,想到了自己一生的身不由己,想到了一生追求权势终究是两手空空,他见吴颍庵不住咳嗽,在案台之上咳出了一口鲜血,颤抖着问道:“斯年,你的病……你还好吗?” 吴颍庵背过身去,对他说道:“伯父,你的行刑之日,便是我吴颍庵褪去官帽之时。” 吴颍庵再没有回头,而吴海茂,也懂得了自己的亲侄子,终究还是像弟弟多一些。 第三十六章 终章 一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理寺卿吴颍庵剿灭皇城司,洗刷十二年冤案,成了临安城人人称道的清0 分卷阅读59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官,花相公作为吴颍庵的左膀右臂,也是被人称颂不已。 花齐生甚至都不需再去袭家中的爵,吴颍庵把官辞了,顺便换了个缺儿给他,花齐生真是可以平步青云,在家中扬眉吐气。 然而俗话说的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一路货,不往一块凑。就在大家为吴颍庵的隐退唏嘘不已的时候,花相公这人却凭空消失了。 花齐生这一辈子红颜无数,却有一对最为要好的朋友,一个说当官不为自己,一个说连朝廷都不必忠,万事万物不以人力转移,花齐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啊。 多少年后,朝代更迭,传说苗疆的山里有一处世外桃源,躲过了世间的战争杀伐,有一个姓花的游侠出得桃源,闯荡江湖,一副苗人装束,却自称是汉人后裔,看他那圆滑机灵的劲头,确实不似苗疆人那么淳朴,一路行侠仗义,顺便劫富济贫,顺便游山玩水,顺便撩猫逗狗,回到了故土,据说是为了实现先人的夙愿。 先人年轻时,痛失朋友,觉人生短暂,不可荒废光阴,便去苗疆寻心上人,不想后来遭遇战事,在中原的家人失去音信,先人一生圆满,活到八十八岁才和发妻同一年寿终正寝,临死前叮嘱后人,无论如何,将自己骨灰带回一捧到故土埋葬。 这个花氏的先祖说过,汉人,哪怕厌恶政治,远离故土,一生漂泊,终究以自己血脉为傲,他远离权势,一生却最敬重有爱国之志的勇士。 二 徐碧君失去父亲之时,也是刚刚生产不久,尝试着把所有的爱意转移到儿子身上,却常常在午夜惊醒。 她会梦到自己的妹妹,梦到家中的女眷,梦到年幼时和吴斯年、花齐生无忧无虑的生活,而这一切,都在一夕间化为飞灰。 也许是由于有了自己的孩子,终于把心中温暖的,柔软的部分唤0醒。 徐碧君甚至冒着被王爷责备的危险,去提醒那个皇城司的丫头给吴颍庵通风报信,甚至动用了无数金银去找自己的妹妹。 可怜妹妹徐问凝,在被找到时,已经是一个衣不蔽体,思维混乱,口齿不清的疯子,若不是看见她拿着刀逢人便砍,以至于周0身无人敢近的那股狠劲儿,徐碧君甚至认不出自己的妹妹。 皇城司被剿灭后,梁王在朝中失了势,就连王府的日常用度都拮据起来了。 只是由奢入俭难,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徐碧君,无法忍受一个失去权势的丈夫,日日为了重回旧时的光彩痛苦不堪,直至王朝覆灭,都还在不断挣扎。 三 吴颍庵在临安任职的这些年,也算了解了不少疑案,还倒了两个贪0官。 吴颍庵从小读的四书五经,满腹诗书,自认为忠孝之大义已尽,在官0场自己就像一只被按进水里的鸟,时候到了,也就该飞了。 周0英曾经为他打鸣不平,“吴大人,你为临安城的百姓做了这么多,为什么梁王和吴海茂污蔑你的时候,所有人对你尽肆嘲笑。” 吴颍庵也只是挂着一幅万年不变的温柔和煦的笑容,说上一句“随他吧。” 自从被皇城司的刺客狠狠捅了一剑,吴颍庵自觉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虽然周围的人对他如何得救绝口不提,但他醒来后见到桫椤脸色煞白的样子,也明白个差不多。 既然时日无多,余生也该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吴颍庵买了一片杏林,想着年年用这些杏花来酿酒,酿的酒可以卖了还钱。谁知他身子一日比一日倦怠,常常躺林子里晒太阳,拿来佐酒的诗册子就覆在脸上。 桫椤也只是看着他笑笑,只吃饭的时候将他叫醒。 多年以后,杏林边开了一间酒肆。老板娘的杏花醉香醇甘甜,十里飘香,但对酿酒的法子是绝口不言。 老板娘年轻貌美,养着一只肥猫,酒肆里还有一只年迈的鹰,却不见他的丈夫,世人皆说,她年轻寡居,丈夫的墓就在杏林中,丈夫魂魄庇佑,酒肆的杏花醉才能如此香醇。 如果有不开眼的登徒子来酒肆骚扰可就惹上大0麻烦了,老板娘身手寻常人招架不住的,还会一些江湖中鲜有的制毒炼药的本事,后来名声传开了去,也就再也无人敢惹。 人人都知道老板娘姓吴,却不知她的生身来历,也不知道她丈夫的名字。 每年的端阳节这天,老板娘都会关门一整天。第二天一早,又会乐乐呵呵地给大家沽酒,和客人聊天。 又过了许多年,元兵南侵,老板娘将所有钱财都疏给了逃难的百姓,自己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杏子林,熟客们都逃走了,后来,有人说见到她在护着汉人百姓时,被元兵杀害了,也有人说,她是带着丈夫的骨灰逃到人迹罕至的地方自尽了。 朝有红颜夕白骨,自古世事如流云,关于老板娘的流言,就同她那十里飘香的杏花醉一般,在人间渐渐消散。 第三十七章 番外 皎皎连城璧 连城和师妹逃出临安,心中一直忐忑。 桫椤年纪轻轻,尚不知事,凡事依赖自 分卷阅读60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己,却不明白其中的厉害。连城一来顾忌徐问凝心思歹毒,他们二人为徐府做了太多不可外传的秘事,知道徐鸿的底细,徐问凝很难因为吴颍庵的一句话就放了他们。二来,自觉师妹的心思已不好把控。桫椤从前对自己全然信任,说一不二,自从结识了大理寺的人,逐渐有了自己的主意,似乎一改往日无话不说的彻底坦诚,反而有了自己的心思。 因此,当徐家的二小姐徐问凝派人来将他们抓回去的时候,连城虽有不甘,倒也在意料之中。 大雨滂沱之中,徐问凝紧紧盯视着连城的眼睛,眼神中满是笃定,像一只猫在看折了翅膀的鸟儿,眼前这个人,也是徐问凝的“口中之食”。连城的衣服全都湿透了,发丝也贴在面上,原本就十分微弱的,对未来的一丝希冀此刻已经彻底幻灭,“师妹快走”,几乎用尽了身体全部的力气,连城对那个对自己无话不说,又言听计从的姑娘喊出了这句话。 桫椤远远地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听不清她的声音,只看到她樱0唇微启,说的好像是,“我去找吴颍庵救你。” 直到此刻,心中有什么模糊的想法忽然变得清晰,所有的疑问都有了答案。 皇城司的刺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抑制人的情感,克制自己的冲动,不畏强者,不悯弱小,似乎是刺客们印在骨子里的本能。然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越是要他们泯灭人性,手边的这棵救命稻草,反而显得弥足珍贵。 连城一直觉得桫椤依赖自己,没有自己会活不下去,现在他明白了,离不开身边这个人的,是自己。 遭遇绝境,被0逼上绝路的时候,桫身边人已经不再像从前一样,偷来热切的目光,问上那句,“师兄,该如何是好”。而是要去找吴颍庵救人。 如果自己死了,师妹应该依然能够活下去吧,有了吴颍庵的庇护,不必再当一个冷血的杀人机器,甚至,也许能结束东躲西0藏隐姓埋名的日子,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而没有了桫椤,连城实在想象不到,将来的日子该如何熬过那些血腥的杀戮,想来便是一片无边的黑暗。 因此,徐问凝笑意盈盈地告诉他,“和我们徐家人作对的都得死,吴颍庵这无知后生全不知官0场的规矩,既然他在临安百姓中的名声甚好,那就让我来毁了他的名声”,连城罕见地对徐问凝回了一个带着温度的微笑,“愿闻其详”。 后来,当连城发现,徐鸿、吴海茂甚至梁王过从甚密,看到想要陷害吴颍庵的人对他那一腔孤勇的厌恶和畏惧时,便终于安下了一颗心,既然要成全师妹,那就用自己这条命,换吴颍庵平安。 连城穿着吴颍庵的官0府,在大理寺的人面前表演了一番,匆匆回到徐府,发现徐问凝在房0中等着他。连城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案上的茶,唇角勾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便一口喝了下去,福来坊的相思方,比市面上普通的合欢散要厉害上许多,连城觉得身上渐渐开始燥热,全然是去心智倒不至于,五感反而比平时灵敏了许多。因此,很快就发现了窗外的动静。 桫椤这丫头,还真是直奔自己的房间而来呢,连城甚至有一刻任性地想,如果真的就这样把吴颍庵害死了,不知桫椤会不会一辈子不再理睬自己。如果自己真的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又将如何呢? 这样想着,便看到了姿容灿然,娇若牡丹的徐问凝似乎察觉了自己的视线方向,窗外那个不合格的女刺客,已经被屋内两个人发现了,自己还全然不知,她身后还有一个人已在此处潜伏多时的人,女刺客依旧不知,连城无奈的笑了笑,这些年是自己把她保护的太好了,以后若是遇到危险,不知吴颍庵能不能护她周全。 身上越发难受起来,无法不注意徐问凝投过来的目光,连城不禁感到一丝寒意,徐问凝要强行和自己在桫椤面前演这么一出戏,到底出于什么样的扭曲的占有欲? 连城在心中暗暗忖度徐问凝对自己到底存着几分真意,转而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什么真意不真意的,连城的眼中布满了血丝,解下外袍将这牡丹般娇艳的蛇蝎女子揽入怀中,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满意地听到窗外的一阵骚0动,桫椤这笨丫头身后的人似乎都看不下去了,想来他们是认识的。 窗外的人终于走了,连城看着身下的女子眼含秋水,娇0喘吁吁,喘着粗气压下0身体中的燥热,“用这些药来对付我,二小姐,你真的把我当成一个人来看吗?”沙哑的声音说出来,连城自己都吃了一惊。在皇城司这么多年,什么样的药都见过了,连城自恃能巧妙躲过这些毁人心智的药物,如今心下也起了疑,甚觉恐怖。 徐问凝轻轻一笑,“你呀,原来早就知道了。把你当成什么不重要,你要给我记住,你永永远远只属于我。” 连城忽然觉得悲从中来,他所失去的,又何止所爱和自0由,如今,连尊严都被踩在了脚下。 连城忽然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最后变成了狂笑,他从床上翻身下来,双手拄在案上,目光中闪现出的愤怒似乎要喷出火来。 徐问凝终于还是怕了,难道是药量太大把这 分卷阅读61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人弄疯了吗,小心翼翼勾住他脖颈,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吓到我了。” 连城却推开了她,“对不住了二小姐,虽然我愿意帮徐家的人陷害吴颍庵,你给我一字一句的记好了,我连城,永远也不可能是你0的0人。” 连城一口鲜血喷在案上,昏死过去。 徐问凝颓然坐在地上,冷冷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自己的愚蠢,还是笑连城的顽固。这个人,宁可自伤,也要保住心智。 坏事做尽,便要杀人灭口。自古以来的恶人窝,都是从里面先腐0败起来的。连城知道,随着他接触的秘密越多,离着自己的死期也不远了。 吴颍庵这人倒也有几分本事,没想到他被刑部污到罪名累累,人人喊打喊杀的境地,还能把心思用到案子上,把福莱坊的经营查了个一清二楚,以至于徐鸿日日担心自己会被一脚提下船。连城知道,福莱坊的经营抛头露面的只有徐鸿,所有世面上的账目被改的漂漂亮亮,如果想保住吴颍庵,必须把其他人揪出来。 因此,连城与徐问凝百般周旋。 徐问凝是个机灵人,很快察觉了连城的真正目的,就在连城一步步搜集刑部官员犯法的罪证时,徐氏姐妹一边继续陷害吴颍庵,一边对连城起了杀心。 连城的毒是被一日日下的,徐问凝知道皇城司的人最善炼毒用药,因此用了极小剂量的慢毒喂在连城的食器上。 毒发的时候,连城只觉得彻骨的疼痛深入了肺腑,腹中似有千万只虫蚁在噬咬,自知时日无多,便忍下入骨之痛,将拼死得来的证据,送进了狱中,送到桫椤手中。 “师兄也不必可怜我,时到今日我们已恩义两断,毕竟你我无骨肉之亲,非亲生兄妹,虽相依为命,到底是皇城司出来的刺客,冷清惯了的,各有各的选择。你既与徐问凝相亲近,咱们也再别作纠缠。我是死是活,万用不着你们徐府的人惦记。” 连城笑了笑,你看,她真的信了,甚至还有几分薄怒,不知为何,心中百般苦涩中,似乎有了几分慰藉。 他真的好想说一声,师妹,我命不长久了,日后要多保重。 待要口头,千言万语却变成一句:“现在只要吴颍庵一露面,就会被刑部抓起来问斩。” 是了,我不能再护你周全,所以吴颍庵不能出事。 桫椤果然生气了,气得浑身发抖,连城心想:我只不过说了一句刑部要他死,你便气成这样,不知我死的时候,你又会如何呢? 话到嘴边,却又变成:“吴颍庵本事不过如此,任凭他翻了天,横竖也是个死。他这么无用,如何护得了你。” “不劳师兄惦念了,吴颍庵若是被徐家害死,大不了我也不活了,反正我在这世上除了他,再没有可以亲近的人。” “你不吃我送的饭,倒了也罢,好歹把饭盒下面的东西收了去,仔细看守的狱0卒。” 连城起身走出大0狱,连日的苦闷在这一刻释然了,“没错,他是你今后此生可以亲近的人,如此看来,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是值得的。” 后来,来徐府把连城带走的,是吴颍庵。 连城忍着锥心刺骨的毒发之痛,见吴颍庵泪眼婆娑,似乎对他心存着感激和愧疚,便问他道:“你哭什么,我很可怜吗?” “不,不是的……我对不住你,恨我自己没用。”吴颍庵的脸集成了一个有些好笑的表情,哭得活像个孩子,直至生命的终结,连城方彻底的相信,吴颍庵到底与那些狗0官不同,是一个心思单纯正直善良的青年。 如有来生,或可结交一个朋友吧。 连城狠狠地抓着他的手腕,想要说些什么。 吴颍庵道:“你别说了,我都知道,只要我在一天,她都不会有事的……” 语已多,情未了。清逸俊秀的青年刺客渐渐地闭上眼睛,整个秋天似乎都陷入了深深的离别之痛中,风声悠扬曲折,像一曲高昂的悲歌。 第三十八章 番外 端午浴芳兰 一年一度的端阳节又到了。这一天是吴颍庵的生辰。 自打少卿大人和刑部的几尊太岁闹僵了,大理寺的众人日子很不好过。好好的办案流程,被人监视不说,手中的活都比平时多了几倍。大家觉得得找个日子好好放松一下,端阳节这天刚刚好。 背着吴颍庵,众人商议着,不能让吴大人这么轻轻松松“逃”过去,得好好敲上他一笔。把他私藏的那些杏花醉全都拿出来,兄弟们好好消遣。 “去年是怎么过的?”桫椤没有主意,去和跟他关系最铁的花齐生打听。 “去年,太忙了,没人理他。” “那前年呢?” “刚上任不久,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没人理他。” “那从前呢?你是他发小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吧。” 花齐生扶了扶额,这事确实犯难啊。小时候吴颍庵的生辰,他娘都亲自给他做寿面,端阳节的粽子、无色水团、香糖果子 分卷阅读62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和木瓜,好吃的东西应有尽有。父亲和大伯对他都很关爱,会给他添置不少东西,吴颍庵生辰和端阳赶在一起,家里好不热闹。然而每次,吴颍庵都会在宴会结束后偷偷跑出去,把食物分给其他穷苦人家的孩子。 “他小时候,和一般的富贵公子没什么两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后来,你也知道,就成了孤儿了,还管什么生辰不生辰的。” 花齐生叹了一口气,回忆起幼年时的吴颍庵,那个时候,他还叫吴斯年。 有一年的端阳节,临安府府尹主办了一场龙舟比赛,赛道就从临安府外的浚仪桥下,通往下游的河道。胜者可以拿到府尹赞助的二百两纹银,和临安名家楚遥生的一幅画,楚先生的画,可远远不只二百两纹银。 吴斯年早早就和花齐生、徐碧君说,想要拿下龙舟赛的第一名。二人起初还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小孩子脾气犯了。毕竟吴斯年想要什么家里没有,何必对这区区二百两纹银和一副名家的画作感兴趣。倒是忘了吴斯年这张孩子的脸下面藏着的该是个大人,还从没见他任性调皮过,说出来的话,从来都是作数的。 果然,从吴斯年说出这些句话开始,便默默地开始行动了。 吴斯年平日里接济过的孩子也不少,从这些人里,找出来十六个年纪稍大些,个头差不多的,日日开始训练,训练起来倒也有模有样。 花齐生心想,他是要从这十六个人中选出几个最强的参加比赛,想得倒也周全,可惜孩子的力气到底比不上大人,这些半大孩子,连并吴斯年本人加上花齐生,就算拼上一条小命,也未必比得过那些大人。 吴颍庵挑了些识得水性的孩子,潜进浚仪河中,去感受河里的水流强弱,选择最适宜的赛道,然后在赛前一遍一遍绕着河道查看,吴斯年其人,颇具智计,却往往在事成之前寡言,任凭花齐生如何在他耳边嬉皮笑脸叽叽歪歪,吴斯年也是淡淡的一张脸孔,对他到底在做什么,有什么计划闭口不言。 直至端阳节龙舟赛的当天,花齐生才再一次被这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吴斯年思虑之周全给震惊到了。 赛事开始,吴斯年和花齐生并没有上船,挑了冲刺最快的六个孩子去比赛,船划到周桥市场最热闹繁华的舟桥附近,周围围观的人群出现了骚动,不知是谁家的几个小孩子在沿河洒钱,人们顾不得看比赛,开始低头捡钱的捡钱,欢呼的欢呼。那边的床上的六个孩子整齐划一地跃进水里,换了六个人到船上。 由于这群孩子平日里训练有素,交接的地点牢记在心,试了无数次,所以速度极快,趁着人群骚乱,且他们划到了舟桥的撬动中,其他的船只也没有注意到,因此换人很快完成了。 第二波孩子上了船,一下子和那群大人拉开了差距。 此等手段使了两次,第二次,倒是有人看到后喊了一句“有人落水”,不过很快吴斯年带着花齐生和其他冲刺的孩子就上了船。 龙舟赛上每个队员都穿着一样的衣服,这些孩子又差不多一般大,再加上四周热闹异常,乱作一片,并没有人生疑。就这样,吴斯年竟然真的得胜了。 花齐生看着吴斯年微微笑着把二百两纹银分给了那些孩子,手臂一扬将自己头上的花环戴到了徐碧君的头上,男孩装束的徐碧君满面娇羞,其他孩子也都是笑得格外灿烂。 花齐生当时只觉得,这样的吴斯年,自己算是比不上了,他前路一片光明,将来会是个在官场翻云覆雨的大人物吧。 然后,他看到了那幅画,楚遥生的画,画的是一家五口在舟桥的集市上嬉笑的场景,少年老成的吴斯年,看着这幅名家的画作,终于咧着嘴露出了与年龄相符的笑容,“拿回去给娘看。” 那个时候看不懂的吴斯年,渐渐长成了今日的吴颍庵,花齐生在心中感叹,其实,对于吴颍庵来说,真正重要的东西,或许从来就没有变过。 桫椤思索一阵,对花齐生说道:“吴大哥后来就没有爹娘了,我从小就没有爹娘。虽然我从来都不记得自己生辰,但我想,他应该很想念他的家人吧。花相公,反正今天大家放假,叫上所有的师兄一起喝上一杯吧!” 说完这句话,桫椤便一头扎进了厨房。 话说起来,桫椤在皇城司也算学了不少的东西。杀人盗物、舞枪弄棒、使毒弄药,那些江湖浪士的本事,全都不在话下。不过,洗手做羹汤这件事,还真是难为到她了。 大理寺的厨子在这干了十几年的活,也没遇到过这种阵仗。 “姑娘,锅沿是热的不能碰啊!” “姑娘,水开了才能下面……不能这么高往里……哎哟烫着了烫着了,你可没事吧?” “这么大的菜帮往锅里扔,姑娘你是要喂猪吗?” “够了够了,盐巴放多了。” 厨子尽劲了口舌不说,要不是跑得快,只怕还会受伤。他见桫椤细长的胳膊上起了红肿的一片燎泡,啧啧叹道:“姑娘,没干过这个活吧,我看着都疼。” 桫椤吐舌对他笑笑,看着自己做的一坨面发起了 分卷阅读63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愁,“师父,你看,是不是丑了些?” 外面的士兵们已经把吴颍庵的杏花醉全都搬出来了,嘴馋的人已经先喝了起来。 花齐生急得团团转,到处都寻不到吴颍庵的影子。 吴颍庵是个最勤快的,平时就比众人起得早些,大家都以为他去批阅案子了,谁知左右都寻不到人。 原来,天微微亮的时候,吴颍庵就换上他经常穿的那件粗布青衫,做一个寻常书生打扮,到街上去了。 他来到浚仪桥下,先是直奔了李家香铺,买了些香火,趁着清晨人烟还少,在宽阔的路口祭奠了爹娘。 紧挨着李家香铺的是玉楼山洞梅花包子铺,当年还是个稚童的老板的儿子,如今已经成了忙里忙外的主力。吴颍庵叫他包了四个包子,嘴里还叼着一个,好不惬意地登上了浚仪桥。 他坐到高高地桥墩上,两只脚伸到桥外,一边晃着两条腿,一边看着下游层台累榭、画柱雕梁的吴家大院。 忽然有人碰了碰他肩膀,他回过头,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温柔貌美的梁王府徐夫人——徐碧君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旁边的丫鬟珊儿手里还捧着一纸兜包子。 “斯年,果然是你,猜到了你会在这里,恭贺生辰。” 去年,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偶遇”。 吴颍庵收回双腿,跃下桥墩,挂着万年不变的和煦笑容,抱着拳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多谢徐夫人。啊,我这包子快凉了,得快些赶回去,失礼了。” “诶,”徐碧君拦住他,“这便走了吗?” 吴颍庵止住脚步。 徐碧君叹了一口气,柔声道:“斯年,你一点都没有变,和过去一个样子,每一年的端阳节都会偷偷跑出来会朋友。” 吴颍庵收住笑,看了一眼吴府大宅,对徐碧君道:“徐夫人,儿时的那个吴斯年已经死了。就在吴海茂将我父母流放北境,我双亲饱受疾苦郁郁而终时候,吴斯年就已经不在了。十几年的风霜摧残,吴颍庵早已没了当年那般稚气任性。儿子的生日是母亲的难日,对家人的忧思吴某永不敢忘……” “对不起,斯年,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徐碧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我送你的那只白泽,还带在身上吗?” 吴颍庵回忆起草编的小兽被胖猫老吴叼走的场景,露出了一丝尴尬,忙对徐碧君道:“碧君,你那包子也该凉了,还是快些回去见你的家人吧。我的家人,也还在等着我呢。” 吴颍庵一路匆匆往回赶,走到大理寺门前的时候,就闻到一阵酒气。暗道一声不好,推开门来,果然见到自己酿的杏花醉全都被兄弟们搬出来了,拍了拍大腿叹道:“我的酒啊!” 地上横七竖八地醉倒一片,有人见他回来,嘿嘿一笑,“哎哟,寿星回来了,吴大人再不来,咱们连酒罐子都舔干净了,真是好酒啊!” 花齐生酒量不好,已然在椅上醉得不醒人世。 吴颍庵跨国这群醉汉,终于在角落里找到缩成一团的桫椤,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碗……面? “这是给我留的吗?”吴颍庵笑着问道。 “不……不是。”桫椤慌忙伸手遮住面碗,“你去哪了,怎么这会子才回来?” 吴颍庵忽然皱起了眉头,捉住她手臂,惊问道:“手怎么了?” 只见到她雪白的手臂上一排触目惊心的燎泡,又看了看这碗姑且能称之为面的东西,心下了然。 桫椤忙抽回手臂,“要死了,又动手动脚的,”随即露出难过的神色,“花相公果然是个靠不住的,我叫他去寻你,才吃了两盅酒就睡死过去了,等得太久了,这面,本来没有那么丑的。” 吴颍庵从怀中取出包子,塞给桫椤,“给,我一大早出去排队买的,要趁热吃。”然后抢过了面碗笑道;“就说是我的寿面。” 不知是寿面口味重了些,还是被屋子里的酒气熏得,吴颍庵只觉喉头有些哽咽,眼圈发胀。 端阳的正午阳光明媚,有人吃着寿面,有人吃着包子,伴着醉汉的大呼与欢笑,不管我昨日经历了怎样的黑暗与痛苦,只要有你的地方,全都似家一般。 第三十九章 番外 马革裹尸还 周0英的本名,并不是周0英,叫周北望。从周0英小时候开始,父亲就一直教导他,大宋子民要永远记得靖康之耻,堂堂华夏男儿永不可为外族所轻。 周0英从小0便比其他孩子长得高大威猛一些,但人并不是很机灵,虽然自小生活在临安,却并不像临安的孩子那般娇贵。 或许是从小崇拜父亲那般武将的缘故,他第一次见到吴颍庵的时候,颇不把这个年纪比自己小上许多,目光里透着机谨的贵0族公子放在眼里,由于看不透吴颍庵在想些什么,甚至还有些厌烦他。 后来,一直尊敬和惧怕着周0英的那些孩子,开始嘲笑和讥讽他,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叛徒的儿子,周0英气不过,拼着一股蛮力和一群孩子扭打在一起,被打 分卷阅读64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的鼻青脸肿,倒地不起。就在这时,吴家的公子哥吴斯年出现了,嘴里叼着包子,左右跟着长得像个姑娘的花齐生,和扮作小公子的贵0族小姐徐碧君。 这群高高大大的孩子,见了这个年纪明显小上几岁的小矮子吴斯年,眼神里流露出的尊敬另周0英震惊,他们看吴斯年的眼神,活像那些士兵们看到将军。 “斯年,这个汉0奸的儿子,该怎么处置。”他们竟然还询问他的意见,周0英无力的倒在地上,忍着身上的痛楚狠狠瞪着眼前这个小矮子,绝不能被他看扁。 只见吴斯年微微皱蹙起了眉,露出一个与年龄不相符的思索表情,对打人的孩子们问道:“你们这么一群人,打人家一个?” 然后俯身,对周北望伸出了手,问他道:“你真的是汉0奸的儿子吗?” 周北望咬着牙,恨恨地摇了摇头。 “那你跟我回家吧!” 这番帮助,自此便是一十二年,直至吴斯年变成吴颍庵,周北望变成了周0英,直至吴颍庵失去双亲,甚至要舍弃自己的生命。 吴斯年的父亲指着伤痕累累的周北望告诉他,“从今以后,周北望改命叫做周0英,你在心里牢牢记住,他是重臣之后,绝不是什么汉0奸的儿子,从今以后,他就是我们吴家的孩子,你绝不可欺他辱他,即使舍弃生命,也要护他周全。” 吴斯年点了点头,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个承诺,会使吴家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在周0英的眼中,吴颍庵是一个自己读不懂、但值得信赖的人。看上去文质彬彬,平日里对人也很和善,嘴角边总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但这人身上,就是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 后来,吴家人为了救自己,被流放北境,尽管吴家的小公子吴斯年无数次的宽慰自己:“我父亲被流放并非由于收留你……不必心存愧疚。”但周0英知道,不管吴家陷入了什么样的政治争端,收留自己都与吴家的灾难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于是周0英在心中暗暗发誓,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吴颍庵。 当吴颍庵带着陈年的卷宗,隐姓埋名去临安上任的时候,周0英从未怀疑过,这个青年,一定能证得吴家当年的清白。 更令周0英感怀万千的是,吴颍庵立誓,要还周0英父亲的清白,为当年叛0国投敌的周子旺平0反。 吴颍庵上任以后,果然便和其他官员大不相同,似乎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人,但又有足够的技巧,周旋在官0场各色神佛之间,在夹缝中求得生存。 后来,终于开罪到了刑部头上,也越发接近了当年的真相。吴颍庵在福莱坊走私幼0女的案0件中,被污成为十恶不赦的罪人,就连那个皇城司出身的小姑娘,也成了抓吴颍庵的饵,被关进了刑部大牢。 周0英终于慌了,吴颍庵不能死,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大理寺的兄弟们似乎也动摇了,花齐生忙的不可开交,似乎也毫无办法,周0英并不信任花齐生,他只忠于吴颍庵一个人,也许,正是由于考虑到了周0英在大理寺的出境,或者说,如此单纯的信任关系,吴颍庵才在出逃在外,腹背受敌的时候,只叫陶陶送信与周0英联系。 收到了陶陶送来的信,周0英曾偷偷去醴泉观找过吴颍庵。从前,不管处于什么样的绝境,吴颍庵都是一副沉着冷静、成竹在胸的样子,在他的心里,永远都有一万种方法 ,走出当前的困境。 但这次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吴颍庵无比正色地乞求周0英,去以周子旺后代的身份,取得虞庸公的信任,因为劫狱,救出那个皇城司的刺客小姑娘,必须要大理寺之外力量的协助。 对于周0英来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为了吴颍庵,他连死都不怕,去求一求虞将军,又是什么难事呢? 周0英不明白为什么,吴颍庵会急得转来转去,不停地唉声叹气。但是他知道,如果救不出桫椤姑娘,吴颍庵这个大理寺少卿只怕也当不成了,搞不好,命也保不住了。 周0英自认是个莽夫,不懂人间情爱,像吴颍庵这样,为了一个背景不甚干净的小姑娘,冒那么大的风险,甚至还动用虞将军的丹书铁券,去和朝廷作对,在他眼中,着实疯了一般。 虞将军和周0英是一类人,这些武将都很好说话,他们再德高望重,也非常的容易懂。打仗的人,说一不二,没有文管那些弯弯饶。周0英求他,他便答应了,按照吴颍庵的计划,每一步似乎都在预料之中。 桫椤是救回来了,可是陷害吴大人的那个叫连城的刺客死了,吴颍庵非常伤心,这可就令周0英不解了,一个坏事做尽,杀人不眨眼的刺客,死就死了,还值得吴大人这般真情实感的内疚,桫椤姑娘就更过分了,非但不感激吴颍庵救她性命,似乎还非常愤怒。 周0英承认自己笨,这些人的心思,他这辈子都搞不懂了。 皇城司的刺客来攻打大理寺的那天,周0英已经准备多时了。 他知道,这番苦战早晚都要来,这个时候的周0英,做好了舍命守护大理寺的准 分卷阅读65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备。 可就在花相公的援兵快要赶到的时候,那个一心想着要给十二年前的冤案平0反,口口声声说来临安就是为了父亲的吴颍庵,竟然挡在了周0英的面前。 周0英看到他的血喷涌而出,明白了自己立誓要护住的人,这个年纪比自己要小上许多的青年,其实十几年来一直在保护着自己,他兑现了吴家的承诺,保护周子旺的后人。 接着,桫椤姑娘也回来了。 想来也许并非巧合,吴颍庵身边的人,似乎都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在性命攸关的时刻,都在拼死护着别人的周全。 在吴大人被封大理寺卿,为自己的父亲,为周0英的父亲,为十万“叛0国投敌”的宋军将士平0反之后,曾找周0英详谈。 吴颍庵个子很高,但自从被皇城司重伤后,就身形消瘦,肤色苍白,只一双眼睛,还闪烁着异于常人的神采。 “周0英,如果我不在大理寺做官了,你要去哪?” “大人去到哪,周0英就跟到哪。” “我的意思是说,我不在了,你也不能跟着我。你是想在大理寺谋一个闲职,还是像你父亲一样上战场杀敌。” 周0英急得眼圈都红了,“吴大人,你这是……不让我跟着你的意思了?” “我自知命不长久,吴某活了短短二十多年,却是命途多舛,如今已然将生死看淡,如今放不下心的事仅有几件,你的前途算是一件。” 周0英终是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周0英,我虽然厌恶政治,但尊重忠臣良将。没有那些人奋勇杀敌,就没有普通百姓的安稳生活。你是不是素来看不上我们这些文官勾心斗角的?” 周0英抹了一把眼泪,摇了摇头,“吴大人,我是一介武夫,说话不中听,但都是实话。本来呢,我是最厌烦那些文官的,说话文绉绉酸兮兮的,这辈子如果能有一天像我父亲那样,上战场杀上几个敌寇,便是死了也痛快。后来,我一直跟着你,我就这么看着……这么看着吴大人你,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你说你厌恶官0场,但尊重重臣。我呢,也开始明白,有这么一些人,虽然看着没有流0血,没有提刀,但每天活得也是战战兢兢的,时刻要提防坏人的迫0害。这些人聪明得很,我脑子很笨,根本不懂这些人的做法,但我知道,这些人,都是从年少开始,便有和我一样的满腔志向,救民于水火中的,没有这些人,这个国家的子民,照样过不上安稳日子。” 吴颍庵拍了拍他肩膀,“难得听见你一气说这么多话。我知道了,从今以后,你就跟着虞将军的部下吧。虞将军虽然告老还乡,他的部下也都非等闲之辈。人活在世,万事不可强求,能不被欲0望驱使,遵从本心,懂得进退,便能过好这一辈子。” 桫椤姑娘从背后盈盈笑着走了出来,“你们两个,一个文官后人,一个武将后人,在这里互相吹捧了一番,听得我这个平民百姓的后人都觉得好不知羞。” 周0英脸红着起身。 桫椤搀扶起吴颍庵,对周0英道:“周大哥,你自小有报国之志,从今而后,便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不必再有顾虑。至于吴大人,就被我带走啦!” 这是周0英最后一次见到吴颍庵和桫椤。周0英后来在军队中拼死杀敌,战斗到死,周子旺的后人终于堂堂正正跃马沙场。 但是周0英心中一直都知道,在战士们的身后,也有着像吴颍庵这样的青年,两袖清风,满腔热血,将生命挥洒在一片看不见敌人、但却无比凶嫌的另一片沙场上。 第四十章 番外 相思天涯远 夜色渐渐深了,舟桥夜市的河船女慎儿抱着琵琶,懒懒地倚在窗边,看着幽深的湖水随着风,荡漾出一道道波纹,就像她的心,渐渐起了涟漪。 她在等一个人。 听说大理寺卿吴颍庵辞官卸任了,花相公谋了一个闲职。这原本是好事。 但是,花相公游手好闲,东走西逛的日子只怕也要结束了。惠王家的郡主年华正好,花家的长辈,依着圣上的意思,给自家儿子尚了一位郡主。 花家虽然有钱,也算是豪门末路。原本指望着花齐生的亲事,能提高一下声望,结果最后和惠王结了亲家。虽说也是皇亲,但惠王毕竟没有什么权势,家里人颇觉失望。 不过,既然是王爷的女儿,毕竟不敢怠慢。花相公这舟桥夜市游船上的常客,今后怕是要伤无数姑娘的心了。 慎儿远远就看见桥头一个轻摇折扇,缓缓而行的贵0族公子。 她叫船伯快些将船荡过去,心中好不焦急。 在舟桥所有的河船女之中,慎儿不是最年轻的,不是最貌美的,甚至连唱歌弹琵琶的技艺都不是很出彩,这艘卖艺的游船,比起那些灯火辉煌的花船,显得可怜又寒酸。 花相公眼波流转,含0着笑意看着河面的灯火辉煌,似乎并没有刻意的寻找谁,只是看着这些曾经留下过笑容和誓言的地方,尽管那些笑容下隐藏的是真实的悲伤,誓言浮华 分卷阅读66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而轻许好似说谎。 一艘大船横在了花齐生前面,船上传来河船女热情的招呼声。 慎儿站在船头,远远地看不清他表情,只听到他热情地和那些人寒暄。“还真是多情啊!”慎儿嘀咕了一句,便叫船伯不用向前划了。 那船伯耳朵不好,连着问了三遍,“不要什么?”“往前什么?”“那大船横在前头我靠不了岸啊!”耳朵不好,便常常以为别人也听不到,这三声回话混在姑娘们的娇笑中显得挺刺耳。 慎儿急得眼圈都红了,“我说咱们回便是了!” 却见花齐生往这边招了招手,“李伯,过来接我,我去你船上说话。” 慎儿气道:“别过去。” 那船伯分明听到了,却装作不知道,直起桨往岸边停靠。 花齐生见船边的姑娘似愠似恼,便一边笑着一边跳上了船,也不等着人让他,便一头钻进了船坞,低着头的时候嘴里说着:“是谁惹姑娘不高兴了,说出来给我听听。” 慎儿抿了抿嘴,抱着琵琶跟了进去,坐在一旁只不回话。 花齐生伸出手指,轻轻刮了她脸颊,笑着说道:“姑娘心中不快,叫人看着心疼,快些告诉我是谁惹了你,我去找他算账。” 慎儿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呸,少拿这些话来哄我。听说花相公又高就了,只怕连我名字也忘了。” 花齐生躺倒在床上,枕着自己的胳膊,看着船顶,悠悠说道:“原来是为这个不高兴。是我错了,给慎儿姑娘陪个不是。我来得晚了,惹得你日日思念。” 慎儿低头,忽然压低了声音,轻轻问道:“花相公娶了郡主,只怕再不能来周桥的船上见我……们这些人了。” 花齐生忽然翻身,一手撑起头,翘着二郎腿,满脸笑意地问道:“若我自此不再来,姑娘可会为我伤心吗?” 慎儿忽然眼圈一红,恨恨地道:“花相公快别拿这些话辱我了,男人的花言巧语我0日日在听,花相公这般自诩多情的公子我看也看腻了。你现在对我说的这些话,赶明儿换个名字又对别人再说一遍,我若是信了你,岂不是傻0子一般。” 花齐生依然是一只手拄着头,眼睛完成弦月,满眼神情的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只把慎儿姑娘看得面红耳赤,才缓缓开口道:“姑娘若是心里没有我,怎么眼圈反而红了。再说,谁告诉你,我要娶郡主了?” 慎儿急问:“难道不是吗?” 花齐生哈哈一笑,“你看,姑娘到底还是在意我。若真是把我当成花言巧语的过客,便太也无情了,我的心要碎了。” 慎儿眼中忽然闪过一阵悲凉,淡淡地道:“花相公的情有三分,却说出了十二分。既然你的情不深,又何苦来怪0罪我的情意浅。我们虚情配假意,谁也不亏欠谁,岂不是刚刚好。” 花齐生听后,拿出折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敲,“伤我心的姑娘,能不能给我倒杯酒,弹上一曲。” 慎儿取出一个包裹,从里面拿出两只精美的玉质酒盅,看上去便是不常待客的器物,拿出一些藏了许久的好酒,给花齐生倒上。 花齐生虽不善饮,但认出了这酒和酒器,都不是慎儿这样不受欢迎的游女能负担得起的,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穿。 慎儿调了调弦,便唱起了曲儿。 她虽不似那些出了名的歌姬那样嗓音柔美,但声音里充满了情意,字字滴血,百转千回,连河水都在为她呜咽。唱得是一曲《芳心苦》: “杨柳回塘,鸳鸯别浦。 绿萍涨断莲舟路。 断无蜂蝶慕幽香, 红衣脱尽芳心苦。” 几句唱毕,那调子又高了几分。 “返照迎潮,行云带雨。 依依似与骚人语。 当年不肯嫁春风, 无端却被秋风误。” 曲毕,只见花齐生已然醉了,呆然地看着窗外悠悠的河水,慎儿知道,那是思念一个人的神情。 花齐生回过头,看着慎儿,对她招了招手,“我累了,姑娘离得我近些。” 慎儿坐在床边,让花齐生枕着自己的腿,过了没一会儿,他便沉沉睡了过去。 慎儿抱着他,感到他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就像落水的孩子抓着一个浮木,这该是怎样一个孤单落寞的人啊。 慎儿苦笑着,原本想笑笑怀中的男人,最终却是在笑自己。 这个男人,整晚都在想着别的人,却能句句撩0拨人心,用最优美缠0绵的情话来骗取别人的钟情。而自己这个临安夜泊的河船女,句句说得绝情,却为了他那三分真意肝肠寸断。 人都说,自古娼妓最无情,却不知,在这样破落孤寂的小舟上,连生命都如浮萍般飘摇的游女,也会为了转瞬即逝的柔情而回味一生。 如果只问愿不愿意,不问值不值得,那些古往今来的薄情故事,似乎都有了温情的答案。 慎儿迷迷糊糊地睡去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床上 分卷阅读67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留着花相公的扇子,和几锭银子。扇子上吊着一块价值连城的白玉,那块白玉上,似乎还留存着主人的体温。 后来,慎儿便再也没见过花齐生,就连花齐生的去处,也是很久很久以后,从临安城坊间细碎的传闻中听到的。有人说他死了,得了急病死的,有人说他并没有死,是逃婚跑了,家里不敢得罪皇室,便谎称儿子死了,这样一来,就算花齐生后悔回来,再不能在朝廷做官了。 慎儿捏紧了手中的扇坠,想起那天夜里花齐生看着窗外的河水露出的落寞表情,竟生出了一丝怪异的欢喜,花相公不会死的,所喜的是,他这么个人,竟然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临安的荣华富贵去私奔,所有的美酒和深情的曲子,似乎都没有赋错了人,但这欢喜是在悲凉中生出来的,慎儿不知,那个花相公想着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每个人眼中都有一个花齐生,这些州桥夜市的游女日夜思念着的,为了一个女人私奔的花相公,那眼中的落寞,心中的悲伤,其实还有着不为人知的缘故。 花齐生比吴颍庵更加圆滑入世,可其实同他到底是一类人,或者说,被吴颍庵“驯化”成了一类人。吴颍庵离开了大理寺,朝廷、临安、官员们的裙带,就像一个黑洞,深不见底,吸食着人的灵魂。花齐生知道,吴颍庵和桫椤都走了,自己,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江湖路远,有了这些红颜知己眼泪的陪伴,对名满风月场的花齐生来说,也是好不快意。 第四十一章 番外 温酒忆流年 临安城最繁华的酒楼翠鸢楼,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吴颍庵和花齐生叫了一桌的好菜,对饮多时。 吴颍庵按下花齐生的手腕,“老花不可再饮了,待会儿你醉死过去我可没力气背你。” 吴颍庵辞了官,难得找到机会摆脱众人和花齐生单独出来。 花齐生自觉头晕眼花昏昏欲睡,他知道吴颍庵自从受伤以后元气大伤,不敢怠慢,便放下了杯子,笑着说道:“依我说你也该放下杯子,身子不如从前就多养着些,哪有像你这么放0荡自己的。” 吴颍庵道:“这点酒,比之我从前的酒量不过九牛一毫,更何况,你还不了解我,若连酒都不能喝了,那我留着这条残命,还不如死了痛快。” 二人正说话间,一只茶盏飞了出来,刚好砸在吴颍庵脚下。 只见一个醉汉抓着一个姑娘的手,嘿嘿笑着,嘴里不干不净的,光0天0化0日的便要行凶。“姑娘好大的脾气,你穿得那么漂亮,不就是给人家看得吗,好人家的姑娘谁会穿这么好看到酒楼里来晃荡,叫你陪我坐坐,又不是不给银子,装什么矜持……” “放开我!”那姑娘挣扎几分,挣脱不过,被醉汉按在座位上。 周围的看客皆边笑边看,都觉得这醉汉说得有几分道理,姑娘说不定不是什么良家妇女。 这边吴颍庵手已摸0到了刀上。 花齐生担心吴颍庵身体,况且他是刚刚辞官,万不可在这个时候惹上是非,便不住地给吴颍庵使眼色,叫他忍耐。 那醉汉捏住姑娘鼻子灌起了酒,旁边竟有人拍手叫起了好,吴颍庵哪里还忍得住,人未起身,剑已经飞了出去,长剑飞出,撞飞了醉汉的杯子,直0挺0挺杵在醉汉的桌子上。 那醉汉双目圆瞪,放开姑娘,大啸一声:“谁!”便转生对上了目光凛冽的吴颍庵。 醉汉先是一愣,别吴颍庵的气势吓到了,指着吴颍庵鼻子问道,“你谁啊,谁让你多管闲事?” 吴颍庵道:“人家不想喝,你看不到吗?” 花齐生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样好这样好,吴颍庵一瞪眼那张唬人的脸,把这阿猫阿狗吓跑了便是。 “他奶奶的,要你多管闲事。” 醉汉骂完这句,只见吴颍庵捂着胸口咳了几声,额角渗出了冷汗。 醉汉哈哈大笑:“我道是谁,原来是个病秧子,逞什么英雄好汉。”说着便向这边冲了过来。 花齐生甩出折扇,想站起来护着吴颍庵,只觉头昏眼花,栽倒在座位上,暗骂一声喝酒误事。 吴颍庵一脚踢在醉汉前胸,醉汉飞了出去,撞到一张桌子,饭菜撒了一地。 吴颍庵拔0出自己的佩剑,扛着花齐生往下楼去。 花齐生喝酒上了头,口齿不清地跟吴颍庵道:“老吴,瘦死的老吴……比我大。还得是你厉害。如果我没喝酒,刚才那样的醉汉我一脚踢十个,都不用你出手……不用你出脚。” “你少说两句,”吴颍庵皱眉,有些吃力地喘着气,“喷得我一脸酒气。” 那醉汉,连并他带来的一群泼皮无赖突然出现在前方,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吴颍庵轻轻放下花齐生,把花齐生急得嘴里直骂:“你们这些泼皮,知道老0子是谁吗?大理寺的花齐生有没有听过,识相的赶紧给老0子退下……” 那些人看着地上喝得烂醉的“花相公”,哈哈笑作一团,“就你 分卷阅读68 打入大理寺内部的女刺客 作者:洗猫匠人 还花相公,我还大理寺卿吴颍庵呢!”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吴颍庵的手握住剑柄,狠狠瞪视着眼前的一群人,“有什么就冲我来吧!” 谁知那几个人一哄而上,吴颍庵抵挡了一阵,身上多出不少伤口。一群人见他身体抱恙,却拼死抵挡,渐渐心生了畏惧。 其中一人做出手势止住战斗,众人也都退到一边,只见那些人面露讶异,窃窃私语:“这人是什么怪物。” “我看他快不行了,兄弟们再一起上啊!” “先别打了,我怕那人说的是真的。” 吴颍庵一手撑剑,目光迫人,狠狠瞪着这群人。 “罢了罢了,别跟疯0狗一般见识。” 待这群人四散开去,吴颍庵终于支撑不住,颓然倒地。 吴颍庵躺在地上,看着碧蓝碧蓝的天空,忽然哈哈笑了起来,一旁的花齐生笑了几声,随即仰天恸哭,最后终于睡了过去。 大理寺的人赶到的时候,便是看到这样一幕景象。已经卸任的吴颍庵,和自家花相公呈两个大字横在街上,几番呼唤都不回应,两个人都昏死了过去。 吴颍庵醒后,见桫椤坐在床头,一脸欢喜地看着他道:“可算醒了,那群泼皮无赖被我捉住送官了。送官前狠揍了一顿替你们兄弟二人出气。” 吴颍庵淡淡地看着她。 “怎么只你伤得这般,老花酒醒了就全然无事了。你是不是又逞强了?” 吴颍庵摇摇头。 桫椤又道:“当值的官兵见你被伤得不轻,就直接把你捡了回来。等你身上恢复的好些了,老花再遣人给你安排住的地方。” 吴颍庵离任后,一直躲着桫椤,自己在临安置办了住处,只不过太过寒酸将就,花齐生实在看不过去。 连日以来,对桫椤只是躲闪,从前的话闭口不提,更是不说要带她离开临安的事。 “我现在便恢复好了,自己回家便是,老花给我安排什么住处?” “好,那我送你回去。” “不必,我自己回去便是了。” “吴颍庵,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是伤到头了,从前说的话自己都不记得了吗?” 吴颍庵脸色一沉道:“是我对不住你。”起身便要走,只觉头一阵眩晕,淡淡说道:“这次我被一群地痞围攻,颇觉力所不及。当日刺客们攻击大理寺,兄弟们死伤惨重,我也伤入肺腑,现路上马蹄扬尘,黎明旭日将升,心绪稍有沉浮,都会咳个不停,喉头一阵血腥。这条命,也不知还能熬上多久。我不想拖累别人。” “就知道是因为这些。吴大哥,我素喜你襟怀坦荡,不把生死富贵放在心上,怎么受伤以后,反而拘泥起来了?” “这不一样。”吴颍庵撑着身子下了床,看着大理寺院中倾泻0了一地的金灿灿的光线,眯起了眼睛,身上暖融融的,竟有些恍惚了。 桫椤笑了笑,她很了解吴颍庵,知道说出什么样的话,能戳中他痛处,“饶是你这条残命,也是连城给你的。他死之前你答应他的事怕是全都忘了。可怜我师兄竟会信了你。” 吴颍庵心中忽然一惊,犹似在梦中惊醒,睁大眼睛看着桫椤,竟说不出一句话。 三月,杏花正盛,吴颍庵倚在树枝上小憩。 桫椤温了一壶酒,细细端详着这张脸,却不忍心叫醒他。吴颍庵出身高贵,却没有沾染临安纨绔子的骄奢,后历经挫折,亲眼见双亲被害,既没有自此消沉,更没有对世间的怨恨,哪怕在大理寺经历那么多的官0场黑暗,也不见他与世俗合污。他这性子,倒像极了这杯中的杏花酒。 吴颍庵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总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梦醒后,只见桫椤在树下摆了小桌,正双手托着下巴笑盈盈地望着他。 “吴大哥,你可是梦见什么好事了?” “我梦见你帮我摆好了酒,醒来以后发现,你真的帮我摆好了酒。”纵身一跃下了树。 吴颍庵帮桫椤斟了一杯,二人对饮后,开口说道:“此前,我曾暗暗想,一定要把你救出徐府,毁了皇城司,方能还你自0由。如今,虽说已将生死看淡,但我毕竟不愿看你余生孤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世间之事,果然不能求得圆满,也不知我还能撑多久,无论如何,我都想你好好活下去。” “吴大哥,我答应你,以后无论如何都会好好活着。你切不可再提此事。从前,我虽活着,也像个死人一样,每日间苦挨,曾想连城若不在,我也不好独活。后来渐渐有了许多的朋友,仿佛觉得,自己和这世界又多了许多的联系。人生在世,快意恩仇,就拿这一壶酒,来慰藉风尘仆仆的路人也好。”我虽不似你那般对世人心生怜悯,到底明白了,你心胸宽广的道理。 吴颍庵笑了笑,对她招了招手,桫椤钻进他怀中,靠在他肩头,看着远山的暖阳将晚霞染出了漫天的茜色。桫椤想着,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