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很娇软》 分卷阅读1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 书名: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文案(c6k6.com): 魏如筝死在得胜还朝的路上, 死前,她才刚发誓,要亲手揪出陷害父亲之人, 于是,老天给了她机会—— 她重生成亲爹不疼,后娘不爱,还被弟妹欺负的安阳侯世子魏祈安。 不久,满朝皆知,传说中比女人还弱的安阳侯世子,竟然成了新科武状元! 于是,太子要招她为东宫属臣,楚王要招她为皇子伴读, 晋王:呵呵。 谁也不知道,这位眼高于顶,冷心冷面的晋王殿下,早就“芳心暗许”! Tips: 1. 女主女扮男装,1V1! 2. 全文架空,架空,架空!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女扮男装 科举 搜索关键字:主角:魏祈宁,赵泽 ┃ 配角:赵澍,赵渊,魏祈安等人 ┃ 其它: 第1章 身死 魏如筝死了,死在得胜还朝的路上。 今上才下旨,免了她父亲魏骁大意轻敌,痛失三府的罪责,重获追封定远侯,还破例封了她巾帼将军的头衔,可恩旨未到,她已连人带马,从山崖坠下,粉身碎骨。 魏家乃将门世家,祖上曾随□□起事,功勋卓著,有从龙之功,因获封定远侯。因长年戍守征战在外,魏家一门子嗣单薄,到魏如筝的父亲魏骁,已是五代单传,而魏如筝更是家中独女, 她少时随母亲住在京城,七岁上,母亲因病去了,便被不愿续弦的父亲带在身边,一同离开京城,镇守云南。好好一个京城侯门嫡女,原该每日里书画刺绣,爱娇扮俏,却生生被南境的险山恶水,养成将门虎女,沙场巾帼。 京中也曾有流言蜚语,无非是怪魏骁,沙场上的糙汉子,不会教养女儿,令她蹉跎至今,成了十八岁的大姑娘,仍待字闺中。 如今的大延,重文轻武,尤其京中,人人尚文,连带着风流俊俏的世家贵公子们,也各个生得白皙文弱,若有哪个爱舞刀弄枪的,必然不受待见,更不用说,像魏如筝这样的异类,明明身为女子,却过着男人般刀口舔血的日子,纵是天生丽质,也没人敢娶回家。 然而魏如筝并不在乎这些。南境山高水远,民风淳朴,自由自在,山林间更是趣味无穷,倒是京城,虽富贵安逸,却处处勾心斗角,实在难令她向往。更何况,她七岁时便亲眼望着母亲病体消弱,最后躺进冰冷的管材木,如今唯一的所求,便是父亲平安康健。 可便是这样小小的心愿,也不能如愿以偿。 三个月前,平静了近十年的南境突然战火再起,安南国联合南掌国、暹罗国和真腊国,举兵十万,侵犯大延南境。 魏骁集结南境守军,积极应战,却出乎意料的连连战败退守,不但折损兵将上万,更痛失三府,最后在元江城下冲锋陷阵时,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朝中数十位御史言官齐齐上奏,弹劾魏骁玩忽职守,大意轻敌,今上勃然大怒,下旨夺去其定远侯封号。 圣旨传至元江,魏骁弥留之际,双目赤红,无法言语,只能北望京城,含恨而终。 魏如筝伤心欲绝,父亲北望的那最后一眼,分明满含冤屈与不甘! 她无暇细想,只能强忍悲痛,亲自披挂上阵,领着一众身着缟素的魏家军冲锋陷阵,硬是杀出一条血路,逼退四国联军,保住南境边防。 半个月前,战火方息,魏如筝收拾行囊,带着父亲的尸首,回京复命。 坠崖前夜,她才刚对魏家军旧将指天发誓,定要亲手将那暗中陷害父亲之人揪出。 岂料第二日,便是在途经点苍时,突遇大风,马匹受惊,她连人带马,坠下山崖。 坠崖的那一刻,魏如筝心中千头万绪,愤怒与仇恨交织,遗憾与疑惑并存。 为何身经百战,兢兢业业的父亲会连连败退?为何在她发誓后的第二日,便意外身亡?又为何坠崖的只她一人,而其余人的坐骑皆稳稳立于崖上? 若说这一切皆是巧合,魏如筝是万万不信的。 只可惜,此生将了,再无寻出真相,报仇雪恨的机会。 “父亲,对不起!”魏如筝触到崖底的前一刻,望着点苍山间缭绕的云雾,绝望的说出这句话。 老天大约听到了她的这句话。 于是,魏如筝重生了。 再睁开眼时,她成了京城安阳侯魏家嫡子魏祈宁。 第2章 重生 京城安阳侯府西院,魏祈宁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却摸到厚厚的纱布。 她懵懵然从床榻上下来,跌跌撞撞走到桌前,为自己倒了杯水,试图理清现在的状况。 上一刻,她还是定远侯独女,一眨眼的功夫,已成了千里外京城的侯府公子,民间传说和话 分卷阅读2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本小说里的稀奇事儿,竟真的存在,还让她给遇上了! 魏祈宁微微皱眉,脑中记忆交错。 …… 这京城的安阳侯魏家,数代以前,与定远侯魏家,也算是远亲。 当年,同族两兄弟,一个叫魏广行,一个魏广衔,一道随太|祖起事,魏广行在南境征战立功,封定远侯,魏广衔则在北疆开拓疆土,封安阳侯。 历经数代,两家关系渐远。定远侯一家仍旧坚守将门荣誉,镇守南境,而安阳侯一门,则留在京中,当起了富贵王侯,如今到了魏祈宁父亲魏襄这一代,早不复当年煊赫,只能算是京中一个末流公侯之家,与定远侯一门,可算是天差地别。 …… 魏祈宁摇头,实在有辱魏氏将门荣光! 她抬头打量这间屋子,地方不大,青石砖地面上摆着博古架、书案、圈椅和一张架子床,中间一张三折屏风隔成内外两室,看摆设,除了稀稀拉拉的书卷和文房四宝,再无旁的装饰,竟有些简陋。 再低头看,身上一件水蓝色绸缎圆领长袖袍,面料普通,更无绣纹,对于一个侯府嫡子来说,朴素得过分。 看来一如原主记忆,她在这侯府中过得很是窝囊落魄。 未及细想,屋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四十来岁的仆妇端着白瓷药碗入内,才靠近没几步,就飘来浓郁的药汁味。 那妇人身材微胖,慈眉善目,温厚和蔼,只是目中有掩不住的忧虑。魏祈宁认出,这是她的乳母宋嬷嬷。 宋嬷嬷一见她,眼里的忧虑化为惊喜,三步并作两步到近前,拉着她左看右看,差点迸出泪花来:“少爷总算是醒了!谢天谢地,都两个时辰了!” 魏祈宁搜寻记忆,总算想起来,今日在花园假山边与妹妹婉珍起了争执,愤怒之余竟推搡起来,二人一同撞在假山石头上,血流如注,引得府中一阵混乱。 她伸手摸摸脑袋上厚厚的纱布,再低头看看这副苍白瘦弱的身板,心里骂一句,作孽啊! …… 魏祈宁的生母林氏,原是商户女,因其父曾资助过安阳侯府,便结下了亲。 岂料魏襄早就与庆国公府郑家的一位庶出小姐私定了终身,在家中吵闹许久,总算大婚当日,让两人一同过了门。 林氏是老太爷定下的嫡妻,改不得,魏襄便极力的宠爱郑氏,郑氏跋扈,屡屡要欺负到林氏头上。林氏生养时,因难产险些丧命,又听大夫说她将来难孕,为了保住主母之位,便谎称生了个男孩儿。 可即便如此,苦撑七年之后,她还是病故了,如今的安阳侯夫人,便是从妾室扶正的郑氏。 魏祈宁从小身子骨弱,又性子倔强,不爱说话,内心还格外敏感,在这偌大的侯府中,没少吃继母的亏,原本就不喜她的父亲,更是嫌弃她木讷蠢笨,又体弱多病,没有嫡长子的风度。 …… 宋嬷嬷见她揉着额头懊恼的模样,越发心疼。她将药递上去,劝道:“少爷,听闻大姑娘已经醒了,并无大碍,一会儿老爷回来,您可千万别再犯倔,好好儿的认个错,都是一家子,没有隔夜的仇。” 魏祈宁没说话,接过药碗,干脆的一饮而尽,毫不变色。 宋嬷嬷惊讶的望着她。 魏祈宁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正常。 原主是个苦大仇深,惯爱伤春悲秋的主,便是喝药这样的事,也得暗自忧愁一会儿,才肯小口小口喝下去。 可她是谁?她是南境沙场浴血的女将军,作风干脆爽快,从不矫情,如今她既成了魏祈宁,当然不能再继续原来的窝囊日子! 更何况,原来的魏祈宁,可从没主动招惹过谁,向来都是郑氏时不时找茬。 “嬷嬷,一会儿父亲回来,我晓得该如何说。” 宋嬷嬷头一次见她这般懂事,遂泪汪汪道:“晓得就好,千万别惹老爷生气。” 才说着,门外跑进来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是宋嬷嬷的独子,从小跟着魏祈宁身边的小书童长安。 他跑得气喘吁吁,进门时差点跌了个跟头,边跑边小声喊:“少爷,娘,老爷——老爷回来了,正带着夫人和二少爷往咱们屋里来!” 母子两个格外紧张,生怕魏祈宁又吃亏。 魏祈宁却淡定的抖抖衣袍上的褶皱,准备迎接“父亲”和“继母”。 “砰”的一声,屋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 一个身着靛蓝色八团纹锦缎对襟褂子的中年男子怒气冲冲进来,正是安阳侯魏襄。他指着坐在桌边的魏祈宁就是一通怒骂:“你这欺压幼妹的孽子!你母亲这些年来,辛辛苦苦养育你,你非但不知感恩,竟还拿婉珍撒气!真是畜生都不如!” 魏祈宁起身,微微皱眉,从来都是父亲掌上明珠的她,头一次见识如此不分是非对错,偏听偏信的父亲。 后头跟进来两人,一个是与他年岁相当的美貌妇人,身穿缕金百蝶穿花裙,外罩缂丝绛紫银鼠褂,发间簪金饰银,正是郑氏;另一个,则 分卷阅读3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是和魏祈宁年岁相当的少年,少年身材颀长,穿着暗青色杭绸直裰,五官俊朗,眉眼深邃,乃郑氏的儿子,二少爷魏祈安。 魏祈安一进屋子,便面无表情站到一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郑氏则眼泪汪汪扑到魏襄身侧,泣声道:“老爷,宁哥儿身子一向弱,您千万别和他置气,千错万错,都是婉珍的错!” 魏襄闻言却更气,义正言辞道:“夫人,你莫要再替这孽子说话,他这养不熟的白眼狼,如今连亲妹妹都敢欺负,我非得好好教训他不可!”说罢,袖管一撸,喝道,“给我拿家法来!” 郑氏还哭哭啼啼,却半推半就,只宋嬷嬷和长安两个,一左一右扶着魏祈宁连连往后退,宋嬷嬷含泪求道:“老爷,大少爷从小体弱,今日又受了伤,如何还挨得住,请您息怒!” 魏襄在气头上,旁人越是劝,心里的火越旺。他抬脚就往宋嬷嬷腿上踹去,一下将她踹倒在地:“你们这些纵容他的下人,我也一并不饶!” “娘!”长安惊呼一声,赶紧扑上去,宋嬷嬷扶着撞到的后腰,疼得脸都皱起来了。 魏祈宁的脸色迅速转冷,扶着宋嬷嬷到旁边歇着,便转身朝魏襄行了个礼:“父亲既说儿子欺负婉珍,儿子认罚。只是,儿子也想问一句,今日儿子所受之伤,又该罚谁?” 魏襄闻言呼吸一窒,这才注意到魏祈宁脸色苍白,身形虽挺得笔直,却像强打精神,摇摇欲坠,脑袋上更是裹着厚厚的纱布。 他当即朝郑氏看去,方才在房里时,她只说婉珍和宁哥儿吵架,被推得撞到假山,伤得不轻,并未提到宁哥儿的伤势。 郑氏向后缩了缩,有些惊疑,往日这魏祈宁可倔得很,从不会为自己多说一句话,今日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方才我正要同老爷说,这事珍姐儿原也有错,若非她年纪小,太任性,宁哥儿也不会和她打起来。”郑氏一双含泪的眼睛怯怯望着魏襄。 魏祈宁算是听出来了,郑氏看似是在帮她,实则在指责她,没有长兄风度,和不懂事的幼妹斤斤计较。 果然,魏襄听罢,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又一下蹿了上来:“你还有脸问,你这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宋嬷嬷忍着疼上来扯魏祈宁的衣摆:“少爷,快给老爷认个错吧!” 魏祈宁挺直腰板,冷声道:“伤了婉珍是我的错。” 魏祈安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郑氏则嘴角掠过一丝难掩的得意和痛快,然而魏祈宁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众人一惊。 “只是妹妹如今也十二了,希望母亲多家引导,别教她再说出侮辱我生母的话来,毕竟年幼时,她也曾唤过我生母一声‘母亲’,若给旁人听见了,难免说她不懂规矩。” 侧室扶正,是郑氏心头的一根刺,她再怎么受宠,到底比八抬大轿从正门抬进来的林氏矮了一头,便是她的一双儿女,说出去,总也比不上林氏生的魏祈宁。 她心中有怨,时常对儿女抱怨,魏婉珍有样学样,今日便对魏祈宁出言不逊,称林氏一个商户之女,抢了她母亲郑氏正妻之位。 生母是魏祈宁的软肋,谁也碰不得,那丫头却偏要往枪口上撞,二人这才推搡吵闹起来。 提起亡妻林氏,魏襄有些不自然,青着脸看一眼郑氏,指着魏祈宁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该对亲妹妹动手!” 郑氏吓了一跳,深知此事若再闹下去,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当即劝道:“老爷,是我没教好珍姐儿,纵着她对姐姐出言不逊,宁哥儿已经知道错了,老爷便饶了他这一回吧!” 魏襄瞥一眼魏祈宁,又迅速移开视线,起身冷冷道:“既如此,打板子便免了,你即刻去祠堂跪着,向列祖列宗好好反省,跪足两个时辰再起来!” 说罢,拂袖而去。 郑氏回身恨恨瞪一眼,便赶紧跟着走了。 魏祈安凝眉,漠然道:“长兄今日倒教人刮目相看。” 魏祈宁望着这位只比她小了一个时辰的弟弟,淡淡道:“兔子急了也咬人,更何况是人。” 魏祈安不置可否,眼角竟有极淡的笑痕。 离开前,他意味深长的凝一眼魏祈宁。他的这位长兄,平日里可不就是一只任人欺凌的小兔子吗? 第3章 罚跪 魏家祠堂内,夜晚的凉风呼啸而过,吹得供桌上的蜡烛摇摇欲灭。 魏祈宁直挺挺跪在青蒲团上,望着眼前的祖先牌位。 那牌位上“魏氏堂上历代祖先之神位”这几个字,让她恍然以为,自己还是魏如筝,还在京城的定远侯府,只有浑身上下的虚软和双膝的刺痛,不时提醒着她眼下的境况。 方才又梳理了原主的记忆,才知道,如今已是四月,离南境战争结束已有一个月,今上追封魏如筝为“孝烈将军”,便将此事就此揭过,至于背后是否另有隐情,却再无人关心,而这一场战役,也已成为魏骁一生中难以抹去的污点。 魏祈宁决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她决定利 分卷阅读4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用新的身份,暗中查探,揪出真凶,还父亲一个清白! 只是—— 现下她膝盖剧痛,双腿打颤,一个不稳,栽倒在身侧又凉又硬的青石地砖上,连带着胳膊肘和腰也疼了起来。 她心中暗骂,这位魏少爷的身体,实在是弱不禁风! 若换做以前的她,这么一摔一跪,根本不在话下,哪会像现在这般狼狈不堪?看来从明日起,她得努力强身健体了! 正趴在地上喘气,背后却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双皂靴便停在眼前。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便是略带讥笑的话语:“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长兄竟连跪也跪不好。” 魏祈宁抬眸往上看去,果然见到弟弟魏祈安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这个弟弟,在原主的印象里,是个冷情冷性,不动声色之人,对郑氏和魏婉珍的行为,也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过问,想来心里也是怨恨她这个哥哥抢了嫡长子的位置的。 魏祈宁扯扯嘴角,不理他的讽刺,双手撑地想爬起来,挣扎间却始终没成功,连头都开始隐隐作痛。 灯光下,她的肌肤被照得如象牙一般光洁细腻,轮廓线条柔和流畅,眉目秀雅,恬然如玉。 魏祈安垂眸望着那道瘦弱的身影,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嘴角微微抽动,无声的出手,从背后挟着她双臂,从地上扶起。 这位长兄,除了相貌太过俊秀,简直一无是处,尤其这副身板,孱弱不堪,比女子还弱,明明二人年岁相当,他却能完完全全将其包裹住。 “长兄平日里该多吃些,好好补补身子,免得外人道咱们魏家苛待了嫡长子。” 这样一个无用之人,仿佛轻轻一折便会断,母亲却总处处同他过不去,依他看,根本无需多费心思。 魏祈宁感受到双臂和后背传来的温热触感,不动神色的退开半步,垂眸道:“多谢二弟。” 魏祈安勾了勾唇角,不再看她,直接跨出门槛道:“两个时辰已满,我不过奉父亲之命,唤长兄起来。” 魏祈宁抿唇不语,待他离开。 除了魏家男丁,旁人进不得祠堂,宋嬷嬷见没了人,忙从外头的长廊上过来,掺着魏祈宁艰难的回西院。 才到西院正堂,就见长安和院里的大丫头腊梅正捧着几块碎银子和几串铜钱,愁眉苦脸,一见魏祈宁,赶紧上来边搀扶边道:“少爷,方才夫人房里的王嬷嬷来发月例,少爷这个月的月例只有七两!” 宋嬷嬷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咱们少爷原来月例也只有十两,夫人怎么又要克扣?如今就快夏日了,少爷又长了个子,府里裁的衣裳都长短不齐的,我原还指着发了月例,给少爷裁两件新衣呢!” 腊梅揉着泛红的眼睛道:“王嬷嬷说,那三两银子,是给大姑娘请大夫去了。” 宋嬷嬷冷笑一声:“哪儿来的大夫,出一回诊要三两?大姑娘伤得还没少爷重,咱们府上如今花的银子,还不都是咱们夫人从林家带来的嫁妆?分明就是欺负我们哥儿没了娘……” 她说着说着,怒气不知哪儿去了,竟也跟着哭起来。 林氏嫁过来时,魏家家底已然大不如前,林家因生怕女儿商户出身,在婆家遭人白眼,生生给多添了一倍多的嫁妆,如今郑氏管着家,早把家伙什儿都揣进自己兜里去了。 眼看着这三人都哭哭啼啼的,魏祈宁静默片刻,难怪原主总是苦大仇深的。 郑氏是庆国公府庶女出身,管家的本事没学会,背后给人使绊子却学得十成十,凡事魏襄不关心的地方,她都竭尽所能的短着魏祈宁。 若是这会儿上东院去讨要,便又跳进郑氏挖的坑,触了魏襄的眉头,只怕连这到手的七两银子都保不住。 眼下的确得裁剪新衣,再请大夫好好调一调,便是日后要重新习武,衣物损耗会更多,兵器也价值不菲,她须得想个法子,弄些银钱出来。 这一夜,魏祈宁睡得格外不安宁,一会儿梦到前世父亲去世时的样子,一会儿又梦到今生被继母打骂,夜半惊醒了好几次,俱是满头大汗,惊悸不已。 第二日天未亮,刚刚鸡鸣,宋嬷嬷摆好早膳,就把魏祈宁从床榻上唤起来:“少爷,该起身给老爷夫人请安去了,再晚该误了上学了!” 魏祈宁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被撞过的脑袋又一阵发晕:“上学?去哪里上学?” 腊梅端着竹盐水、脸盆并巾帕等物进来,边替她将脑袋上的纱布拆去一些,边笑道:“少爷睡糊涂了?自然是去国子监上学,昨儿初一,按例放假,今儿可不就该上学去了!” 魏祈宁揉揉眉心,这才忆起,魏家的这两个小少爷,都以勋戚子弟的身份,在国子学就读。 …… 国子学是本朝最好的官学,平民子弟中,只有有功名在身,且通过了地方的入学考试者,才有资格成为监生,便是普通为官者,也得一定品级以上,才有资格恩荫一个品学兼优的儿子入监读书。 分卷阅读5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而勋戚世家子弟,就不受这样的限制了。 当年太|祖为教化勋贵子弟,下令凡年满十二周岁的勋戚子弟,皆可入监就读。 魏襄空有祖上传下来的爵位,在朝中却无半点实权,只有凭着安阳侯的名号,将两个儿子塞进国子监,若哪个能考上科举,混到一官半职,也算光耀门楣了。 …… 读书可是件头疼事,魏祈宁原来在南境时,父亲也给她请了西席,教了些经史子集,但若要去考科举,写八股,实在有些为难。 可如今顶着没落侯府家的男儿身份,除了科考,她一时再难想出别的出路。 长安早收拾好了箱笼在外间等着,闻声道:“原本少爷伤未痊愈,也可告假,只是原来学正就不喜咱们,再要告假,只怕更遭人非议,便是老爷夫人那儿,定也是不允定。” 魏祈宁长叹一声,原主当真到哪儿都不受待见。 东院正房,魏祈安已经请安出了门,屋外站着个五六岁的奶娃娃,脑门剃得光溜溜,留下两簇发,梳成双髻,一双眼睛怯生生,看到她过来,举起一只小胖手挥了挥,哒哒哒跑过来,奶声奶气叫了声:“大哥哥!” 这是姨娘周氏生的庶子魏祈宇,今年五岁。 魏祈宁现下还腿软,抱不动这孩子,只蹲下来拍拍他的光脑门,笑道:“宇哥儿今日没有赖床吗?” 祈宇咧开嘴,指指背后抄手游廊里一个影子道:“娘,娘唤宇哥儿起来。” 魏祈宁顺着他的胖手指望去,就见周姨娘从游廊上过来,望了一眼还没动静的正房大门,低声道:“我们宇哥儿听说大少爷受了伤,特意赶早来给老爷夫人请安,指着见一见大少爷。”她说着,把祈宇抱起来,低声哄道,“宇哥儿,方才在屋里,说要将什么送与大哥哥?” 祈宇突然鼓着嘴,不情不愿从兜里取出个油纸包打开,露出几块有些压扁了的酥糖点心,递给魏祈宁。 周姨娘讨好道:“这孩子喜欢大少爷,有了好吃的也想着给少爷。” 魏祈宁望着宇哥儿快哭出来的模样,心里有点好笑,做娘的急着替不懂事的孩子讨好长兄,孩子却心疼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点心。 周姨娘进门的时候,林氏还没去,待她尚可,等郑氏成了夫人,便处处压着她,后来生了一双儿女,更不得郑氏喜欢了。 魏祈宁从那一小包七零八落的点心里拿了块小的塞进嘴里,在宇哥儿不舍的眼光下,把点心重新包起来,塞回他的衣兜,耐心道:“哥哥尝过了,剩下的,宇哥儿留着自己吃吧。” 祈宇保住了点心,顿时眉开眼笑,挣扎着从周姨娘怀里下了地,自顾自跑到别处玩去了。 周姨娘忐忑不已,小心翼翼道:“大少爷千万别怪罪,宇哥儿还小,不懂事。” 魏祈宁摆手道:“我晓得,自家兄弟,不必见外,宇哥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姨娘不必这样费心,反倒让我过意不去。” 这话却让周姨娘有些愣神,又是惊喜又是迟疑,直到正房里的王嬷嬷打了帘子出来唤,她才赶紧侧身避到旁边去了。 魏祈宁心下了然,原主不通人情世故,沉浸在自己伤春悲秋的小世界里,对周姨娘的屡屡示好无动于衷,生怕她另有所图。 其实周姨娘是个本分的,再加上出身奴婢,再如何翻了天,也当不了侯府的夫人,她所图不过是让一双儿女将来在府里有一分立足之地罢了,郑氏那头是无论如何也靠不住的,只好寻思着讨好魏祈宁这个嫡长子。 屋里,魏襄和郑氏正在用早膳。 待魏祈宁行了礼问了安,郑氏状似不经意道:“宁哥儿今日来得略晚了些,你弟弟已经先走了,是不是还伤着,想告假?我昨儿原想让安哥儿替你告假,又想大夫说无大碍,且你原来功课就不大跟得上,再告假怕是不妥。” 魏祈宁方才拆纱布费了些时候,晚了半刻,却也没误点,听郑氏这么一说,便知道她又在挑魏襄的火气。 果然,魏襄“啪”一声搁下筷子,嗓门就大了:“瞧瞧你那一塌糊涂的学业,还要告假?我魏家的脸都要丢尽了!” 魏祈宁躬身道:“父亲息怒,儿子并未打算告假,只是晨起先处理了伤口,晚了片刻,这便立刻上学去。” 魏襄偏过头,冲她不耐烦的挥手:“赶紧去,别给我添堵。” 长安方才在门外听到了里头的声响,跟在魏祈宁身边,难过道:“少爷忍着伤去上学,老爷还这般苛责,真是……哎呀,坏了!” 魏祈宁正要上马车,被他这么一喊,差点脚下打滑,从矮凳上摔下来。 长安欲哭无泪,粗粗黑黑的八字眉越发垮了:“昨儿忘了提醒少爷,学正留的功课还没做完。” 魏祈宁揉揉抽动的额角,看来一会儿又要挨骂了。 第4章 上学 安阳侯府位于内城西面的鸣玉坊内,而国子学则在内城东北角,坐马车过去,晃晃悠悠,得小半个时辰。 魏祈宁原来念 分卷阅读6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书习武时,从未有过功课未完成的情况,她向来只有比先生布置的完成更多,今日这般,当真有些忐忑。 国子学分六堂,正义,崇志和广业为初级,修道、诚心为中级,率性为最高级。监生每月有一考,优者积一分,劣者无积分,余者积半分,一年十二考,若积满八分,可升一级。 魏家两兄弟在国子学里读了两年,魏祈安次次月考都是优等,已经升入率性堂,今年也仍是全满分,不久便可肄业,即便不参加科举,也能谋到一官半职。 反观魏祈宁,考到劣等的次数不胜枚举,偶尔有进步,也只能得半分,读了两年仍然停留在正义堂,再加上安阳侯府如今没落,每日面对一大帮权贵子弟的学正,自然对她不假辞色。 不久,马车便到了安定门大街,魏祈宁下车步行。 入太学门,过碑亭,便随处能见身着襕衫,头戴儒巾的监生们,手持书卷,在庭院内诵读,而不远处率性堂外,魏祈安正与一位气宇轩昂,清朗俊秀的青年男子说话。 那男子看来比魏家二兄弟长了一两岁,约莫十七八岁,一样的襕衫儒巾,腰间悬美玉,举手投足间,气质不凡,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似乎大病初愈。 魏祈宁只看了一眼,觉得那人面生。那青年似察觉到她的目光,眼神一窒,随即饶有兴味冲她笑了笑,转头与魏祈安说话,似乎在议论她。 魏祈宁移开视线,心中大约都能猜到,魏祈安无非是说她绣花枕头,胸无点墨,懦弱无能。 “表弟,你这脑袋是怎么了?”一个身形微胖,五官圆润的青年,持着把折扇,凑到魏祈宁身边,悄声询问。 这青年正是魏祈宁林氏舅舅家的独子,表兄林进益。 林家这两年也没过去财大气粗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拔一根汗毛,也能肥死贫苦百姓家。 去岁林家舅舅为了给儿子谋个官老爷身份,特意花了大价钱,捐了个监生的位置。可惜这位表兄算账有一手,读书却读不上的,念了一年,还停在正义堂,与魏祈宁算是难兄难弟。 魏祈宁还未答话,替她收拾桌案的长安就答:“表少爷快别问了,还不是我家大姑娘,出言侮辱了先夫人,我家少爷气不过,同她多说了两句,两人推搡起来,竟把少爷撞成这样!” 因是表兄弟,林进益与魏祈宁交好,故而长安说话能随意些。 “哎,怎么公侯家的姑娘,竟是如此蛮不讲理?真教人望而却步。”林进益浑身一颤,带着脸上的一层肉也抖了抖。 林家一门原来都是相貌极好的,魏祈宁的母亲年轻时也是坊间有名的美人。林进益五官生得也俊,就是养得富态了些,看着憨态可掬。 他的小书童六合也是虎头虎脑的,胖圆的脸上显出困惑的表情:“可不是吗?我家老爷总说,当年就不该让姑太太嫁进侯府,说那些高门贵族没一个好的,可如今说起少爷的婚事,又总想说个官家大小姐,真搞不懂。” 林进益忍不住用折扇的扇骨在六合脑袋上敲了下,没好生气道:“边儿去,少跟这儿瞎掺和。” 他今年十七,初探人事,说起婚娶之事,脸皮竟有些薄。 魏祈宁没嘲他,双手掩在袖中,微微笑了下。 这一笑,竟令林进益有些失神,一是红了脸,举着折扇的手停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他这小表弟,生得玉质恬然,只是总冷着一张脸,木讷不语,像只倔强又可怜巴巴的兔子,今日这轻轻一笑,竟让人觉得……冰雪初融,如沐春风,豁然开朗,连庭中葱郁的花木,都失了颜色。 “表兄?”魏祈宁试探着喊了声。 林进益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道:“表弟好生休养,回头我差人,送些上好的补品伤药去府上。” 林家做的是药材生意,在京城开了不少药材行,原来他们总想送些东西时,魏祈宁都拒绝了,今日却一反常态,拱手道谢,更让林进益怔了怔。 魏祈宁明白,林家知道她在魏家的境况,同她交好,仅是因为舅父林德水从前与妹妹感情好,别无他求。 况且,她还打算在林家药铺能买些质量上乘的药材好好调理身子。 不一会儿,几位博士、助教、学正、学录等人鱼贯入内,监生们自觉回堂内,书童们也赶紧退出。 魏祈宁又看了眼方才那青年,三位博士正亲自上前与他交谈,想来的确身份应当极为高贵。 无暇再想,正义堂学正龚劲松已经入堂。 此人四十多岁,当年考中举人后,便屡试不第,只得发奋考了举监入国子监就学,前前后后念了五年才肄业,他能当上学正,凭的全是会看人眼色,踩低捧高的本事。 学生们将写好的功课放置在桌角,等先生查看。 龚劲松手持戒尺,从第一桌开始,踱着步子一个个看过去,遇到写得好的微微点头以示表扬,遇到写得不好的,先掀眼皮看看是哪个,若家世好,便微微摇头,说一句“须用心”,若是家世一般,甚至是民生出身,那一把戒 分卷阅读7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尺便结结实实招呼上去,一记下来,把人手掌打得通红。 魏祈宁坐在座上,微微握了握拳,她一字未写,还不知要挨几下,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住。 不一会儿,龚劲松便行到魏祈宁桌案前,对着她空无一物的桌角不悦道:“魏祈宁,你的习字呢?” 魏祈宁硬着头皮站起躬身道:“先生,学生未完成习字,愿领责罚。” 龚劲松捋着山羊胡的手一顿,有些不敢置信:“你说你未做功课?” 国子监向来监规森严,即便权贵子弟,在整体氛围的影响下,也鲜少有不做功课的情况,今日还是龚劲松从教以来头一次遇上,这魏祈宁原来次次考较便都在末尾,如今竟连功课也不做了! 他顿时感到自己的权威遭到挑战,气得涨红了脸,山羊胡吹得一翘一翘,声色俱厉喝道:“未做功课,该罚十下,你可认罚?” 那戒尺是上好玉石做的,比普通木质戒尺结实,打下去更疼上数倍,平日先生惩戒学生,顶多三五下,此时要打十下,魏祈宁那张无甚血色的白皙脸颊和瘦弱的身形,着实让人捏把汗。 林进益在旁听着,他平时虽怕学正,此刻也赶紧道:“先生,祈宁不做功课,实则是因他受了伤,身子弱的缘故,定不是有意的!” 龚劲松回身狠狠瞪了林进益一眼:“你那字也如春蚓秋蛇,怎还有心思替他人说话?” 他说着,又上下打量魏祈宁一眼,目光在她额头处暗红色的伤口停留一瞬,便又被怒气掩盖:“魏祈宁,我瞧你尚能行走读书,有伤可不是不做功课的借口。今日若不罚你,难以服众。你可认?” 魏祈宁伸出双手,低头道:“学生认罚。” 龚劲松将她领到中庭,当着六堂所有人的面,开始一下一下的打。 六堂内上百双眼睛齐齐望着这边,有的鄙夷,有的不以为然,有的幸灾乐祸,还有的无动于衷。 魏祈宁咬牙忍受,只当替自己换个教训。虽然昨夜又是受伤又是罚跪,遭遇太多变故,但若是她多留心眼,昨夜罚跪完后,便会想起功课,今日也不至于此。 第一下时,她手心便开始泛红,又麻又疼,第二下第三下,疼痛从手心的一小块皮肤蔓延至整个手掌,到第五下第六下,她只觉掌心里有成千上万的蚂蚁来来回回啮咬,双臂开始不住打颤,直到第十下落下,她的双手已经又红又肿,失去了知觉。 龚劲松打足十下,冷声问:“今日之教训,你可记住?” 魏祈宁疼痛难当,双眼通红,颤巍巍垂下双手,强忍着哽咽道:“学生记住了,绝不再犯。” 龚劲松这才满意但收回戒尺,道:“如此甚好。你回去应当多向你弟弟学,都是一家兄弟,怎会差别如此之大?昨日之功课,乃是临沈度大人之《静斋箴册》一篇,你回去即刻补上。” 魏祈宁应了是,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迈着虚软的步子回正义堂的座上。转身时,她瞥见方才那青年,正若有所思望着自己。 只是她无暇思考,满身虚汗,嘴唇的血色也褪去大半,好不容易坐到椅子上,脑中晕眩不已,双手更是不住颤抖。 上午的讲学即将开始,寻常并不露面的国子监最高长官,祭酒许存仁却突然一身品官官服,从彝伦堂中步出。 只见他亲自将方才那青年领到庭中,对众人道:“诸位,此乃庆国公世子,从父荫,今日入监,同大家一同学习,往后便都是同窗了。” 青年立在祭酒身边,闻言苍白的脸上露出微笑,冲众人谦逊作揖道:“在下郑怀文,见过诸位同窗。” 原来是他,魏祈宁了然,难怪会与魏祈安相熟,又难怪得祭酒另眼相看。 庆国公如今掌着皇城禁军,是深受今上信任的御前大臣,即便京城重文轻武之风日盛,朝中权贵也要敬他三分。 因庆国公乃郑氏的异母兄长,郑怀文可算是魏祈安的表兄。 听闻庆国公一连生了数个女儿,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个儿子,十岁不到便封了世子。可郑怀文早产,打小落下哮症的毛病,一直跟着老夫人在京郊的慈恩寺静养,近日才回府。 这位新来的勋贵子弟,仅凭出身,将来前途就不可限量,众位监生都眼巴巴望着,希望能与之结交。 按监规,新入监者,该分在正义、崇业与广业三堂。 三位博士领着郑怀文往广业堂去,他却半道停下,冲三人道:“先生,可否容学生在正义堂就学?” 其中一位姓丁的博士诧异道:“你前日来入学考较时,文章条畅,文采卓越,祭酒言,若非碍于监规,你可直入率性堂,为何今日却要去最低一等的正义堂?” 郑怀文笑道:“先生谬赞,学生惭愧。既然都要从最低一级读起,学生愿入正义堂,也好帮助更多同窗,不辜负先生们的谆谆教导。” 众人先前便觉得郑怀文虽为权贵子弟,却谦逊随和,如今听他这样说,更是钦佩他的胸怀。 三位博士即刻同意:“你能有如此想法,我等甚是 分卷阅读8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欣慰。” 龚劲松遂领着郑怀文入堂,正要替他安排座位,郑怀文已先一步行至魏祈宁身边,温声道:“祈宁表弟,不知我可否在此就坐?” 第5章 武举 魏祈宁抬头,见郑怀文笑脸温和,不由皱眉,头一次见面,非亲非故,却被叫了声“表弟”,她都要怀疑自己占了魏祈安的便宜,也不知这位出身高贵的庆国公世子到底有何用意。 就连龚劲松也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魏郑两家乃姻亲,魏祈宁虽是原配所出,借着弟弟的光,这一声“表弟”也是叫得的。想起方才自己还狠狠打了魏祈宁,他额角不由冒出一层冷汗,立即严厉的以眼神示意魏祈宁,让郑怀文就坐。 魏祈宁敛住眼中犹疑,费力起身道:“无妨,郑兄请坐。” 她说着,弯下腰欲将桌案上的书本纸笔挪过来些,给他腾出位置,可刚刚挨了打的身子却不受控制,直接朝前倒去。 眼看着就要撞上桌沿,身侧却有一双手过来,堪堪扶住她的腰,带着她重新站稳。那双手虽然力道不足,却宽大而温热,魏祈宁稳住身形,退开一步,垂首道:“多谢。” 郑怀文微微摩挲掌心,感受着残留的柔软而纤细的触感,和淡淡的膏药与茶香,再望着眼前那张微垂的白皙面容,有一瞬晃神。 方才他同魏祈安说话时,便已注意到这位小公子投来的眼神。初时,只觉此人玉雪清秀,面容带着半分与自己一样的病弱,眼神中却没一点卑怯软弱,倒是坦荡率直。 他问过魏祈安才知,原来是安阳侯那位原配所出的嫡长子,的确自小体弱。 直至后来学正将他带至庭中,当众责罚,他明明已痛得唇色惨败,泪眼朦胧,却始终咬紧牙关没有喊疼,更没有显出半分不满或示弱的神色。 这令他颇为意外。 从前听说魏祈宁是个木讷蠢笨,懦弱可欺之人,为何他方才竟觉得此人性情坚韧,并非如旁人说的那般不堪? 他晃神间,魏祈宁已经将位置腾出来,二人再不多说,开始听助教讲学。 会讲都是六堂一起,内容与以往相差不多,无非是以四书五经为本,挑其中篇章,掰开揉碎,逐字逐句的会意理解,再多方引证,套上历代先贤的名号,最后给出以往优秀的科举文章,一般多是高中进士的当朝翰林之作。 起初讲会意理解和史料佐证时,魏祈宁还能跟得上,可从科举文章的写作结构开始,她就云里雾里了。从前没写过八股文,除了能看出平仄对仗,她对那破题、承题、起讲、入手等一知半解,更做不到代圣贤立言。 反观身旁的郑怀文,表情专注,听到文章妙处,还能点头以示赞同。 中午暂休时,长安一进来就见到她红肿的双手,又是心疼的掉了几颗金豆子。 魏祈宁本人却没再关注手上的疼,倒是对自己将来的仕途充满担忧。 原想着因有监生的身份,可跳过童试、府试,直接参加乡试,若能从科举中走出一条道来,进入仕途,多少也能接触些朝中之事,查探起南境的内幕,也更方便些。 可如今这写八股的水平,莫说是参加乡试,便是参加府试,也是不大够的。 再看魏祈安,想来对乡试十拿九稳,到时候他有功名在身,父亲定要以他为世子,那她即便想袭父职怕也是不能了。 如此想来,前路堪忧。 好在,接下来的会讲专讲策论,令魏祈宁得到些安慰。 魏骁从前并未将女儿当普通闺阁女子娇养,教她读书,也多是史书和时文,二人也常议论时政,而教她的那位先生,也以策论文见长,因此她耳濡目染,好歹能写上一些。 她的策论虽也不一定能通过会试,可比起一塌糊涂的八股,实在是好上许多了。眼看八月就要乡试,所剩不过四个多月,时间实在紧迫。 下午放学时,魏祈宁仍是心事重重,对着郑怀文颔首告别,便径直出太学门而去。 “表兄。”魏祈安从率性堂出来,唤一声郑怀文,顺着他的视线,瞧见那道纤细却挺秀的背影,微微皱眉,“长兄向来少言寡语,表兄勿见怪。” 郑怀文却若有所思,洒然笑着摆手:“无事,你二人不愧是一家兄弟,都是内敛沉稳之人。” 魏祈安额角一抽,心道我可没有他那榆木脑袋。 却说魏祈宁,上了马车后,仍一心思虑,直至经过闹市口时,马车突然停下,她才回神,掀起车帘往外看。 只见街角的告示栏上贴了新的官府告示,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正摇头晃脑,替大伙儿解释告示上的内容,周遭围着不少平头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原来一条可容两辆宽敞马车并行的大街,此刻水泄不通。 车夫将马车停在路边,早跑去凑热闹的长安此刻打听着消息,一溜烟儿跑回来回道:“少爷,是礼部今日新发了告示,因年初南境突起战火,陛下深感近年久居安乐,只重文教,轻疏忽武功,决定今年重开武科乡试与会试,同文科一道举 分卷阅读9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行!” 重开武举? 魏祈宁心中一动,大延武举,只在太|祖时举行过数次,至今已荒废了数十年,如今因南境战事重开武举,岂非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赶紧又差长安去问:“你再去看一看,这武举如何考!” 长安一愣,本来只当个热闹来看,却发现自家少爷听说后,原来病怏怏的脸上都有红光了,顿时来了精神:“少爷若是想知道,一会儿人少了,我取纸笔抄下来。” 魏祈宁按捺住心中激动,点头同意了。若不是她现下双手腿脚还没利索,真恨不得亲自上前查看。 过了约莫两刻,人群渐次散去,长安提着纸笔上前,替魏祈宁将告示抄下,洋洋洒洒近数百字,足足又抄了两刻钟才抄完。 长安只是个小书童,因是乳母亲子,又从小跟着,才有机会学了写字。虽然字不甚好看,魏祈宁却毫不介意,认认真真从头至尾读了三遍,确定理透其中的内容。 今年的武科于八月同文科一道进行,先考策论,选策论优胜者加试武功,武功又分三日考,第一日考弓马与刀剑,第二日考营阵与火器,第三日考兵法与天文地理。 魏祈宁大喜,这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考试! 营阵、火器、兵法与天文地理,均是无需太多体力,更注重技巧的项目,更是她擅长的;而弓马与刀剑,虽对身体力量有些要求,但若运用得当,勤加训练,依靠巧劲取得不差但成绩亦有可能;再说策论,若要与那些十年寒窗苦读的文科试子比,她大约比不了,但参加武举者,大多数应当是没读过太多书的平头百姓,她有信心胜过这些考生! 不多时,魏祈宁回府,入东院向魏襄和郑氏请安,却见大妹妹魏婉珍也在。 两个人视线一对上,魏婉珍便露出仇视警惕的模样,仿佛随时准备战斗,看得魏祈宁有些好笑。 而魏婉珍对上她暗自含笑的眼神,却不知所措起来,像个熊熊燃烧的火炉突然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无处发泄。她瞪着圆圆的眼睛,无意识摸摸脑袋上留下的一道红痕,躲在郑氏身边,不敢说话。 魏襄许是没听说魏祈宁今日未做功课挨罚的事,说话和颜悦色,就连郑氏都莫名其妙的殷勤三分,没给她挑刺。 魏祈宁起先疑惑,回了西院才知,方才林家已经差人送了不少上好的药材和膏药过来。魏襄和郑氏都爱面子,即便心里看不起林家这样的商户,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更不敢教人以为他们虐待了原配嫡子。 宋嬷嬷关上屋门,小心的替魏祈宁卷起裤腿,露出膝盖。昨日罚跪后留下的青紫痕迹仍在,在周边白皙肌肤的衬托下,有些触目。 宋嬷嬷取了林家的膏药小心翼翼替她涂上,边涂边道:“咱们夫人去得早,可苦了哥儿,若不是当年一时糊涂,哥儿如今怎会……” 那膏药凉丝丝的,涂在膝盖上很是舒服。魏祈宁道:“事已至此,嬷嬷何必徒增伤悲?”她伸出双手,让宋嬷嬷继续涂抹,低下头悄声道,“男儿身总比女儿身强些,不至教人真正欺辱到头上来。” 宋嬷嬷想了想,叹口气道:“少爷说的也是这个理,若是女孩儿,只怕早被郑夫人欺负得连二姑娘都不如了。” 二姑娘是周姨娘的女儿,每日里给郑氏母女做小伏低,过得不比府里的下等丫头好。 魏祈宁又道:“嬷嬷,我想参加今年的武举考试,若能挣得一份功名,即使将来祈安袭了爵,我也能自立门户。” 宋嬷嬷闻言大惊,给她细细涂抹膏药的手也顿住了:“武举?少爷,这如何使得?若是文举,不过是写文作诗的事,那武举……少爷的身子,如何使得?” 其实她想说的是,武举都是莽夫参加的,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平日里和一堆科考士子混在一起已是逾越,如今怎么还要和那些武夫混在一起? 魏祈宁赶紧示意她噤声,此事她还不想让他人知晓。 “嬷嬷,今年武举新开,我看过了告示,虽说是武举,却还是以文为重,真正的武试,也都是弓马一类,单人项目,无须与他人赤手相搏,若我即刻开始练习,也能有所进益。嬷嬷想必也知晓,我的文科学得不甚精进,若是直接参加乡试,定是考不上的,不如去与这些武夫比一比文,兴许运气好,还能考上。” 宋嬷嬷听她说了以文为重,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再听她后面的话,犹豫片刻,终是叹道:“如此也好,若果真万幸能中,将来老爷也不至于太看轻了少爷。” 第6章 请教 魏祈宁与宋嬷嬷又说了两句,便嘱咐她,暂且不要将此事透露出去。 宋嬷嬷深以为然,若是让东院的人知道了,不知又该在老爷面前如何编排,生出多少枝节来。 林家送来的膏药见效很快,不一会儿,膝盖的隐痛好了不少,手心的麻木也消去不少,虽然举起时还有些抖,好歹是能行动自如了。 她活动一下双腕,赶紧铺好纸张,摊开字帖,开始认真临写。 分卷阅读10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这篇《静斋箴册》出自成祖时的大学士沈度之手,是当今台阁体的代表。台阁体因字体规整,易于辨认,深受科考考官的青睐,若台阁体练不好,文章再好,也入不了考官的眼。 魏祈宁虽要参加武举,但第一关策论乃是文试,写一手好字至关重要。她原来的字还算工整,却从未专门照着台阁体练过,趁着还有几个月,必得多多临写。 她花大半个时辰,认认真真临了一遍,不甚满意。因今日手还抖,多练无益,便先行作罢,转而取出今日所讲之课业温习起来。 魏祈宁钻研策论的同时,也注意分些时间温习四书五经,一来这对策论考试也有益处,二来,她不想浪费时间在学正的惩罚上。 照国子监惯例,明日仍是会讲,后日便是背书。背书日当天,博士会从监生中抽出两位,以对答或复述的方式,考较他们前两日会讲的内容,余者则由各堂负责的学正、学录等抽查,考较不合格者,会有抄写等惩罚。 正义堂的要求很低,背熟当日所教之文章,便能过关。 宋嬷嬷和长安见她在屋内反复诵读,十分专注,竟是感动不已:“少爷可算是长大了,知道认真读书了!” 一时间西院上下一改往日颓丧的气氛,纷纷振奋精神:连平日里看着不大中用的主子都开始发奋苦读,他们做下人的还有什么可怨的? 腊梅听宋嬷嬷吩咐,到厨房去要一碗汤羹给魏祈宁当宵夜。没想到她兴冲冲的去,气呼呼的回,手里的托盘上,只有一碗凉了的菜汤。 宋嬷嬷不欲打扰魏祈宁读书,忙将她拉到院中小声问怎么回事,可魏祈宁恰好背完了一篇文章,出屋活动活动腿脚,抻抻筋骨,只好也让她听了。 腊梅哭丧着脸道:“厨房里炖着锅鸡汤,我向李大娘讨要,她原是要给的,谁知后来夫人房里的人来了,说那汤是给二少爷炖的,旁人喝不得。我不过说了句,二少爷一人也喝不了这样多,他们竟然就说,二少爷的膳食,是夫人专门拿了银钱贴补了厨房的,咱们少爷什么也不给,就想吃白食……” 宋嬷嬷又急又气,连声道:“真是反了天!” 魏祈宁按住她,垂眸看一眼腊梅手上那碗寒碜的菜汤,那汤清汤寡水,只漂了几片菜叶子,显然是晚饭剩下的素菜随手煮的,兴许还是下人们吃剩下的。郑氏对她这原配嫡子,当真是一毛不拔。 当夜,魏祈宁将剩下的文章诵读完毕,躺在床上,脑中始终盘桓着此事。 她目下十分缺钱,已是刻不容缓。 …… 第二日一早,魏祈宁起得比平日早了半个时辰,借着天边微弱的熹光,在庭院里拉伸筋骨。 原想沿着小小的西院慢慢跑两圈,因顾及着膝盖还未好透,她只能改成快步走。 待走到浑身发热,微微有汗意,便停下入浴房,用温水稍稍冲洗,换上干净衣服。再出来时,整个人面色红润,神清气爽,让人眼前一亮。 出门前到东院请安,正遇上魏祈安。二人出来时,他还惊异的打量她:“长兄今日……颇具精神。” 魏祈宁褪去了前几日的虚乏,浑身都舒坦,褪去了前几日的虚乏,心情正好,还破天荒朝这个不大对盘的弟弟笑了笑,惊得魏祈安的书童四喜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到了国子监,连郑怀文都看出她与昨日大不相同。 昨日她还是个脸色苍白,脆弱不堪的病秧子,今日却焕然一新,肤色白皙中透着浅粉的生气,双唇润泽,笑起来时,粉雕玉琢,讨人喜欢。 “祈宁表弟,今日气色着实不错,不知是否遇上了什么喜悦之事?”郑怀文还是昨日见到是那样,苍白孱弱的谦谦君子,说话教人如沐春风,倒比魏祈安那个深不可测的样子让人喜欢多了。 他对这个魏祈宁着实好奇,越看越觉得与传闻中相差太多。 魏祈宁原来因他与魏祈安的关系,不愿多搭理,但看他从小体弱多病,心中生了几分同情,遂道:“无事,不过是晨起时,我在院中稍稍活动了筋骨,精神头好了不少。” 郑怀文奇道:“活动筋骨?表弟身子可大好了?怎不安心静养?” 魏祈宁摆手道:“怎会好得这样快?是该安心静养不假,但辅以适当的锻炼,身子才好得更快。” 郑怀文露出困惑的神情,他的书童替他问出了疑问:“这就奇了,但凡我家少爷得了病,大夫都说,千万要静养,不可擅自活动,怎么表少爷家的大夫竟是反的?” 魏祈宁一愣,郑怀文虽得的是哮症,却也不是一味静养才能好,若辅以简单的锻炼,反而更易治愈,原来在南境军中,她甚至见过从小得了哮症,最后因军中每日操练吃苦,反而治好了的。 但联想到他的身份,她又渐渐回过味来,想来大夫因他身份尊贵,生怕出了差错要被问罪,便干脆嘱咐他只可静养,不可妄动,以免他一时没掌握好分寸,诱发了哮症。 本不想多说,可看着郑怀文格外认真的疑惑模样,魏祈宁没忍住,道:“郑兄身份尊贵 分卷阅读11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大夫自然得小心护着。” 小书童还有些迷迷糊糊,郑怀文却有些明白了,心下顿时不是滋味,当了这么多年的药罐子,每日里被家人小心翼翼呵护着,一见他伸伸腿弯弯腰,都得大惊小怪,难道竟是错了? 他怀着郁闷的心情,一整个上午听讲都心不在焉,时不时偷偷瞄一眼身边的魏祈宁,那张白里透粉的面颊,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好看。 郑怀文被自己不知歪到哪里去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移回视线,又开始琢磨,是不是得换一位大夫来瞧瞧。 再说魏祈宁,自开课前主动将临的字交给龚劲松,得了个“差强人意”的评价,便认认真真听讲,再没注意郑怀文。 午休过后,授骑射的师父入监。 太|祖最初设国子监,为的是替大延培养文武兼备的人才,因此除了教授四书五经,也专门从军中遴选优秀人才,来教授监生们骑射的本事。 然而近年重文轻武,武职多世袭,监生们一门心思仕途科举,这武学便越来越形同虚设。虽然每隔两日便有一次骑射课,监生们却都选择留在监中温习功课,偶尔有出身武将世家的勋贵子弟来上课,也不过是借着机会出安定门,到京郊骑马玩儿而已。 如今国子监的这位师父名姓陈,是禁军中的一位校尉,被派至国子监任这无用的武先生,原就有些愤懑,再见这些监生,个个一心扑在经史子集中,没一个看得上他教授的骑射,更是心灰意冷,每次只当走个过场便罢了。 今日却不同,魏祈宁一见这陈校尉,立即放下手中课本,上前作揖。 陈校尉一惊,望着眼前这位弱不禁风的魏家公子,一时不知他意欲为何,楞在原地。 魏祈宁道:“敢问先生,下午不是教授骑射吗?怎还不走?” 陈校尉回神,头一次被称为“先生”,头一次有监生要他教授骑射,一时又是欣喜,又是心酸,涨红着一张老脸,带着魏祈宁便步出安定门。 除了城门至校场,陈校尉才从方才的喜悦中平静下来,转头望着这面若敷粉,身量纤瘦的小公子,将信将疑道:“公子当真要习骑射?” 魏祈宁已经在看场边的弓箭,此刻听他这般问,便知其忧虑,当即拜道:“先生愿教,学生便愿学。只是学生基础薄弱,还望先生多担待。” 陈校尉再次百感交集,有人愿意学,已教老泪纵横,哪还会嫌弃?“不怕不怕,我定会倾囊相授!” 魏祈宁点头,到一旁的架子上寻了麻绳,将两边的裤腿和宽袖绑住,方便行动,又自觉的向陈校尉道歉:“今日是头一日,学生服装不佳,且今日腿脚尚有旧伤,先生见谅。” 陈校尉忙摆手道“无妨”,却见魏祈宁已经自觉的绕着校场开始快步行走,做起热身的把式来。他心道,想不到这孩子还知道些门道,一时更加喜爱这个新学生。 一下午的时间,陈校尉顾念魏祈宁身子还虚,只指导她些运弓搭箭的动作要领,然后纠正几个角度和姿势。 而魏祈宁不是头一次学,但这具身体却不是她熟悉的,的确须得有人从旁指导和纠正,才能更快的捡回来。因此半日下来,二人也算是配合默契,彼此欣赏。 放学前,魏祈宁方回国子监。 龚劲松才督导留下的学生温习功课,见到魏祈宁这个“不务正业”的劣等学生回来,当即吹胡子瞪眼,喝骂道:“学业如此差劲,竟还去校场上厮混!明日背书,你务必好好准备!” 魏祈宁这边明白,明日先生定要抽她背书,忙应躬身“是”。 倒是郑怀文,望着她比离去前更加嫣红有精神的脸颊,微微出了神。 兴许适当动一动,真的对他的病有所裨益? 瞧他那白生生的脸颊间透出的浅粉韵致,怎么比姑娘家都……娇美动人! 他迟疑不决,终是在那人起身离开前叫住:“祈宁表弟,大夫教你强身健体的锻炼之道,能否也透露一二?” 魏祈宁先是没懂他话中意,琢磨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可大多大夫自己都不重锻炼,哪里会教她?这些都是前世在军中的经验之谈,别处是学不到的。 她忽而灵机一动,这岂不是给她指了一条生财之路? 第7章 背书 “郑兄,若是有专门教你如何在家中松泛身子,活动筋骨的书,你可愿买?”魏祈宁遂把心中所想直接问出。 郑怀文仔细想了想,道:“会,但若有大夫能教,那自然更好。” 魏祈宁若有所思点头,心下随即有了计较:“郑兄容我几日。” 当日回去,她背完书习完字,便在院中比划起来。 原来在军中,她无事便爱跟着大伙学拳法,但因是女子,力量和迅捷不如男子,她便多加改良,琢磨出好几套适合女子练习的简单拳法,其中就有一套,动作舒缓,简单易记,连贯起来更是如行云流水一般,令人赏心悦目。 这套拳法不但适合郑怀文这类 分卷阅读12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患了哮症,不宜过度劳乏之人,就连寻常人家的老爷太太,但凡上了年岁,身体不大灵便,又想强身健体的,练了都能舒筋活血,消除疲劳。 大延挣钱的营生,如盐、铁、矿一类,都由朝廷把持,寻常官宦人家的钱粮,除了朝廷俸禄外,多从田产房屋上来。 这几样魏祈宁都做不来,思来想去,唯有书坊这一行,朝廷不收税,钱来得也快。 大延书业发达,上至皇帝,下至能识字的普通读书人,无一不爱读书,书的种类也五花八门,从医药典籍、经史子集,到画本戏折,小说传奇,应有尽有。京城更是书坊林立,家家都抢着推陈出新,广开销路。 她今日经郑怀文点拨,便生出将这些强身健体的拳法印成册,放到市面上售卖的念头。 宋嬷嬷和腊梅在旁看着她打拳,竟也忍不住跟着比划两下,好奇道:“少爷这练的是什么?竟从没见过。” 魏祈宁自然不能说真话,便笑道:“今日去了校场,先生教的。你们觉得如何?” 二人跟着从头到尾打了一遍,不过半刻,宋嬷嬷扭扭脖子道:“奇了,今日我低头做针线,脖子原觉得有些僵,这会儿倒好了许多!” 腊梅也道:“我也是,原来弯着腰洗衣裳,腰酸背疼的,现下好多了!” 魏祈宁道:“若是每日清晨与傍晚都能打一遍,不出半年,嬷嬷的脖颈,腊梅的腰背,都能好起来。” “真的?那咱们可得好好练练!”宋嬷嬷听了惊喜不已,“我还指着长命百岁,看着少爷出息呢!” 当晚,魏祈宁便铺纸提笔,细细勾线,将这套拳法一一画下来,空白处再配上一小段文字,指出每个动作的要点。 因画得细,一个时辰下来,才画了六页,若是明天起能早些开始画,满打满算也得五天才能画完,这几日还需做些旁的事。 …… 第二日初四,是国子监的背书日。 各堂的学正一早就在堂中就坐,而监生们的晨读也比往日更加认真,生怕抽查到自己。 照惯例,率性堂会先抽一名监生,当着六堂所有人的面,先复讲一遍前两日的会讲内容。今日复讲的便是魏祈安。 魏祈安向来学得很好,深得先生们的喜爱。只见他放下书册,信步行至庭中,从前日先生示范的经义题开始讲起,再到两篇范文,策论题等等。 他说得既准确,又简明易懂,所列的几种破题角度,甚至比先生教的更新颖些,听得几位先生连连点头赞叹,堂下的监生们却越发垂头丧气——他说得如此详实出色,后面的人无论如何,都再难让先生满意了。 待他讲完后,司业果然大肆夸奖一番,再对其余众人道:“这才是我国子监教出的人才,今年乡试定能高中!尔等更该勉力精进学艺才是。” 司业是除祭酒外,监中品阶最高者,学问自然也是好的,得他如此褒奖,便说明魏祈安的乡试,当是十拿九稳。 魏祈安施施然落座,司业的夸奖让他有些微自豪,然而面上仍是云淡风轻。周遭其他监生投去的目光,多数只是羡慕与钦佩,也有少数预备参加今年乡试的,有掩不住的嫉妒和忌惮。 轮到各堂自行抽检背书时,龚劲松毫不意外的点了魏祈宁:“魏祈宁,你与魏祈安是一家兄弟,学问也不应当相差太多,昨日你还去了校场,我看你应当是胸有成竹,便由你先来吧。” 此话当真是讽刺,魏祈宁读了两年,仍在正义堂,而魏祈安早就升入率性堂,怎能说学问相差不多? 堂中有几个学生不厚道的笑了,有魏祈宁这个一窍不通的蠢物打头阵,后面的人背得再差,也不怕学正发怒。 郑怀文好心,想起他学问不太好,便悄悄拿起前日所讲的文章,放在二人桌案上,好给他壮壮胆。 魏祈宁倒是真不害怕,虽然比不上魏祈安,但她这几日将文章都背熟了,策论的部分更是反复理解吃透了,对于正义堂的标准来说绰绰有余。 她并未看郑怀文放在桌上的文章,而是毫不犹豫的朗声背诵。 只听她背得流畅通顺,没有丝毫错漏之处,与往日唯唯诺诺,磕磕绊绊的样子大相庭径。 方才幸灾乐祸的几人均侧目看过来,就连拿着文章一字一句核对的龚劲松,都不由诧异起来,这还是众人眼中那个草包吗? 郑怀文既诧异,又觉松了口气,正要将桌上的文章收回,却从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先于他举起文章,冲龚劲松道:“先生,难怪他今日背得这样顺畅,原来是留了一手!” 此人叫徐致清,是今年庐州府考来的贡生,他平素自命清高,最是看不上凭着父荫才能入监的贵族子弟,此时正洋洋得意,以为自己揭穿了魏祈宁突然超常表现的“秘密”——这些贵族子弟,果然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方才幸灾乐祸的几人也纷纷回头,窃窃私语道:“原来如此!我说呢,魏祈宁都能背书了,太阳可打西边出来了!” 龚劲松上前一看,恨道:“你!实在是不像话 分卷阅读13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不会背便不会背,怎可如此品行不端,走这等邪门歪道?我国子监平日里除了课业,更重学生的品行,你这般,与考试作弊有何区别?” “先生,今日不算正式考较,如何能说祈宁作弊?”林进益一听说得这样严重,赶紧帮魏祈宁辩解。 龚劲松斜了他一眼,冷声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学生被先生抽检时,暗中使些小手段,或是互相帮助,原是常有的事,每月正式考较,乃至科考场上,这些学生几乎不会有人作弊,因此只要不过分,先生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龚劲松平日里有攀附权贵,踩低捧高的心思,但又不愿被人看穿,近来多了一位庆国公世子郑怀文在,正想寻个机会表现一番自己不畏权贵,刚正不阿的正人君子形象,逮着魏祈宁这个不受亲爹喜爱的破落户儿子,便将一桩小事说成了败坏德行的大事。 这可苦了郑怀文,他一时好心,想起从前在族学中时,常见兄弟们如此,有些人不过是紧张,便放一篇文章在眼底用来壮胆,却不料学正说得如此严重,仿佛即刻便要抓到中庭去,当着六堂学生的面惩罚一般。 他脸色微红,心中尴尬,却也不愿意连累无辜的魏祈宁,便道:“先生,其实此事不怪祈宁——” “——先生说的是,学生知错了!”魏祈宁看了他一眼,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解释,直接顺着龚劲松的话说。 郑怀文还不清楚龚劲松的为人,她心里却是隐约知道的。此时郑怀文揽下责任,倒是公然打学正的脸,显得他小题大做了,最后会难以收场。她还需在国子监长久学习,不该惹得先生更加厌恶。 龚劲松捋着山羊胡子点头,对魏祈宁爽快认错的态度还算满意。 魏祈宁又道:“先生容禀,文章是学生晨读时温习拿出的,未及收回,方才背书时,学生绝没有偷看一字半句。” 徐致清冷笑道:“没有偷看?没有偷看你能背得那么熟?说出来,大家可都是不信的。” 大家平日背书,除了早就滚瓜烂熟的四书五经外,其他的文章因记忆和时间都有限,多多少少会有磕绊的地方,徐致清敢这样说,便是拿准了魏祈宁,依照她平日的为人,断不会真的背得滚瓜烂熟。 龚劲松显然也不信她,皱着眉头喝道:“你还敢狡辩?当真是不知悔改!” 魏祈宁躬身道:“学生不敢,先生只需再听学生背一遍,便知学生所言不假。” 徐致清等人一愣,不想她当真敢再背一遍,就连林进益也有些诧异,更隐隐捏把汗。 龚劲松看她一眼,冷着脸道:“那你便将前两日所教的五篇文章都背一遍吧。” 郑怀文方才知道魏祈宁会背,原本不担心,此刻一听要五篇连背,立马替魏祈宁担心,这些文章少的三四百字,多的有千余字,全部背下来,十分考验功夫。 “先生——”可他刚要替魏祈宁说话,却听她已经从第一篇开始背了,整整半刻时间,她除了喘气,没有丝毫停顿,竟是一连背了三篇。 正义堂诸人皆目瞪口呆,万万没料到魏祈宁竟真的背熟了,还背得比大多数人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女主要开创的是养生保健事业…… 第8章 捉贼 徐致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神阴鸷盯着魏祈宁空荡荡的桌案,似乎想从上面再找出什么漏网之鱼。 就连龚劲松表情也不大自然。他轻咳一声,打断魏祈宁的背诵,捋着胡子沉吟道:“好了,不用再背了。做学问光会背诵还远远不够,须得理解透彻,能融会贯通方可。” 魏祈宁恭敬道:“先生说的是,学生受教。” 此刻龚劲松最需要的便是一个能顺着下去的台阶,才不至于在学生面前丢了面子,魏祈宁如此乖巧,总算让他心里好受了些。 他回头狠狠瞪一眼徐致清,道:“徐致清,下一个你来。” 徐致清心里正气闷着想证明自己比魏祈宁学得好,于是站起来便接着方才的文章往下背。 然而龚劲松也在气头上,才听了几个字就怒道:“谁让你背文章了?先说一说,这篇文章的结构如何!” 徐致清低垂着脑袋涨红了脸,唯唯诺诺答话,心里则更加埋冤先生偏袒那些贵族子弟,对地方贡生不够重视。 一堂背书便这样稀里糊涂的过去。 郑怀文对魏祈宁有些刮目,心道原来他一直藏着拙呢,也不晓得打的什么算盘,只是心里对他更多了分愧疚。 …… 今日是初四,下午放学,魏祈宁并未直接回府,而是转道去了城隍庙外的街市。 京城城隍庙外的街市逢四便开,不但有不少手艺人和商铺会带着手上的好货到市面上叫卖,各家书坊也会带上最新最好的书,在街市上摆摊子,低价出售,拼一拼销量。 未到三元街,便见街口摆了许多摊子,有卖胭脂水粉、钗环首饰的,有卖糖果点心、馄饨 分卷阅读14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面条的,还有卖铁锹铲子、竹筐竹篓的,货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不少男女老少都挎着篮子在摊前转悠。 再往街道里头看,卖杂货的摊子没了,道路两边清一色都是书坊的摊子,每家都打着自己的招牌,有杏林堂、同业堂、福仁堂……一时让人应接不暇。 魏祈宁顺着书坊的摊子一一看过,遇到带插图的,更是拿起来翻阅,整整半个时辰下来,果然一本与她构想的拳谱相类者也没找到。 再看买书的人,各个年龄的读书人都有,而路过的妇人们,多因不识字而不作停留。 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有插图的书卖得比全是文字的书好得多,不光是读书人会看,就连不识字的妇孺路过时也会多看两眼。 她暂时稍稍放心,转而逛起旁边的笔墨摊,买了些缺的纸笔,路过卖糖糕点心的摊子,还特意买了些果脯,预备带回去送给弟妹们。 长安跟在魏祈宁身后,从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穿行而过:“少爷,您想买这些,吩咐一声便可,无需亲自到街市上来。” 魏祈宁早被应接不暇的商品和书籍吸引住了目光,头也不回道:“街上多热闹呀,就是自己出来逛一逛才有趣。” 她并不像寻常爱逛街的女子,只是偶尔出来凑个热闹,倒让心情开朗不少。 长安摸着脑袋道:“少爷,您什么时候这么爱凑热闹了?从前不都嫌开市的地方拥挤吗?” 魏祈宁笑道:“怎么,现在爱凑热闹了,不好吗?” 长安连连点头,憨笑起来:“好,自然是好,我们也都爱看少爷活泼开朗的模样。” 正说着,魏祈宁却一个不留神,撞上一个迎面走来的少女。 只见那少女约摸十四五岁,一袭藕荷色流连戏蝶纹杭绸褙子,华贵精美,面容秀美,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女孩儿。 那少女被撞得后退了两三步,魏祈宁本能的遇伸手去扶,还未碰到又觉不妥,连忙作揖道歉:“是我莽撞了,实在对不住这位姑娘。” 少女尚未答话,身后的侍女却嚷嚷起来:“你这人真是,走路如何不长眼?偏要撞到我家姑娘。” 长安也急忙不甘示弱,跑到前头来道:“你你你,怎么说话呢?我还没说你们撞到我家少爷了呢!” 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少女忙伸手按住侍女的手,轻声道:“绣心,别说了。” 那声音清脆温婉,听得人没脾气。 魏祈宁也止住跳脚的长安,再度道歉:“实在抱歉。” 姑娘倒是好脾气,摆手示意无事,便领着侍女离开。 魏祈宁站在街边,等她二人先行。 然而她二人才行出数步,便与一身着灰褐色粗布衣裳的男子擦肩而过,只见他一手悄悄探出,不过一瞬,便从侍女袖边取出个鼓鼓囊囊的荷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藏进胸口衣服中。 少女和侍女尚未察觉,再行出数十步,那个名叫绣心的侍女一摸袖口,这才惊叫起来:“哎呀,钱袋呢?” 她后知后觉的喊起来:“有贼!” 方才偷窃的男子尚未走远,一听绣心叫喊,即刻心虚的撞开人群往前逃窜,引出阵阵动静。 绣心闻声指着那男子大喊:“捉贼呀!” 魏祈宁抬头一看,便本能的冲出去追人。 然而人群来来往往,她身子也还虚,跑出没几步便被撞得摔倒在地,滚得一身尘土,狼狈不堪。 少女大惊失色,一边朝这边来一边问:“公子,你没事吧?” 魏祈宁没顾上回答她,赶紧从地上爬起,踮起脚尖透过人群寻找那名窃贼的踪迹。 那窃贼还在前方二三十步的地方逃窜,无论如何是追不上了。 她当机立断,从地上拾起数枚石子,借着手中的巧劲,一一打在那盗贼的后背和脖颈处,打得他浑身又麻又疼,竟是脚下一软,跌倒在地。 趁着他还未爬起,魏祈宁厉声喝道:“抓住他,别叫他跑了!” 周遭原本还糊涂的人群仿佛突然被点醒,一拥而上,拿住那窃贼,要将他押送到衙门去,请官老爷做主。 魏祈宁松了口气,还好他没跑出太远,否则以她现在的力气,压根儿制不住。 她回头冲那少女笑道:“姑娘莫担心,贼人已捉住,只管随他们去衙门一趟便可。” 那少女望着灰头土脸却仍不掩俊俏精致的魏祈宁,一时看迷了眼,美丽的脸上显出一抹红晕:“公子可愿同我一道去?依大延律法,见义勇为者可领赏。” 魏祈宁望着她含羞带怯,水波盈盈的温柔目光,心中一个咯噔,暗叫不好,不敢多做停留,忙摆手作揖道:“如此小事,何足挂齿。贼人既已拿住,我便先告辞了。” 她说着,掩下心中的怪异,快步离开。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子对她起了不一样心思。 上了马车,她长叹一声,往后这样的事应当不会少。 而落在后面的少女,则望着魏祈宁渐 分卷阅读15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渐消失的背影,微微出了神。 绣心在旁悄声提醒:“姑娘,那位公子已经走了,咱们该去衙门了。” 少女怅然若失的收回视线,边走边回想着方才的情形。 想不到那公子生得如此瘦弱,却有这么好的身手。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不但相貌好,身手佳,心地更是纯善勇敢,只可惜,连姓甚名谁都未曾留下。 绣心小心翼翼观察自家姑娘,忍不住悄悄建议:“姑娘若想知道那公子是谁,不如请京兆尹大人查一查,这也算是要嘉奖的人。” 少女一听,眼中闪过欣喜,:“那便随他们去一趟京兆伊府衙吧。” 却说魏祈宁,穿着脏污的斓衫回府,便先去西院换上干净的衣衫,再入东院请安。 宋嬷嬷见她这狼狈模样,着实吓了一跳:“少爷这是怎么了,这衣裳竟像泥地里滚过似的?” 长安嘴快,抢着先把方才街市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宋嬷嬷越听越后怕,拉着她进屋换衣裳,道:“少爷怎可如此逞强?贼人自有捕快来抓,少爷是女儿身,怎可以身犯险……” 她说着,又要感怀起来。 魏祈宁忙告饶:“嬷嬷,我今日只是凭着本能冲动了,下回定不莽撞。” 才说完,腊梅便在外头回话:“少爷,夫人房里来人了,说老爷和夫人叫您赶紧去呢,老夫人回来了!” 第9章 祖母 安阳侯府老夫人王氏,自老侯爷过世后,便常年吃斋礼佛,不理府中事务。去年年末时,老夫人生了一场病,过了年节便到京郊引了汤泉的别院里颐养,今日方回府。 老夫人回来了,府中晚辈原该第一时间去拜见,可魏祈宁事先却一点消息也不知道,显然又是郑氏故意作弄。 此时中院正堂上,一身着赭色祥云锦绣比甲,手持南红佛珠,微微闭目,肃穆端方的老夫人坐于正中,正是老夫人王氏。 魏襄、郑氏等人已悉数到齐,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 还未进去,便听到郑氏的声音:“宁哥儿这孩子,今日母亲回来,不知早些回府便罢了,怎在外头也不守规矩?” 她身边的钱嬷嬷夸张道:“可不是,听说那衣裳脏污的,像才和人打了一架似的!” 周姨娘小声道:“大少爷平日里身子弱,应当不会和人打架的。” 钱嬷嬷冷笑道:“姨娘,话可不能这么说,谁不知道,上回大少爷可把大姑娘打得许久下不来床呢!” 魏祈宁皱眉听了两句,便提步进去请安。 才行罢礼,便听魏襄哼一声,显然是已等得不耐烦了:“你还晓得回来!读书不上进也就罢了,连孝敬长辈都不懂了!” 郑氏故作委婉道:“宁哥儿,怨不得你父亲要说两句,做晚辈的,哪有让长辈等的道理?你祖母年岁大了,易疲乏,更该注意才是。” 魏祈宁咬牙,低头恭顺道:“母亲说的是。” “罢了。”始终闭目养神的老夫人终于睁开双眼,望向嫡亲的长孙,“祈宁,方才他们说你回来时,仪态不端,衣衫都脏污了,这是为何?” 魏祈宁回道:“方才孙儿到城隍庙外的街市上买些读书用的纸笔,恰遇到一名窃贼偷了旁人的荷包,一时情急,追了两步,不慎跌倒在地,才失了仪态。” 郑氏阴阳怪气道:“哟,宁哥儿原来是去街市上凑热闹了,连回来给老夫人请安都不记得了。再者,身为嫡长子,原该给弟妹们作表率,如今回来迟便罢了,怎还能说出这样的理由诓骗长辈?” 她摆明了不信方才那番说辞,口舌上一点不饶人。别说她,旁人也觉得难以相信,毕竟这不像是魏祈宁平时的为人。 老夫人冷声道:“都别说了。”她转向魏祈宁,严肃道:“祈宁,你是我安阳侯府的脸面,将来是要当世子,要继承家业的,该时刻注重仪表,下回万不能这般莽撞了。” 她明着是在告诫魏祈宁,实则却是信了她。老夫人原来不喜郑氏,只是看在庆国公府的面子上,才容得她当了主母。 魏祈安眼神复杂的望着长兄,他再怎么不中用,祖母到底还是可怜他,偏心他。 魏祈宁恭敬道:“祖母说的是,孙儿领教。” 郑氏听到那句“将来要当世子”,恨得咬碎银牙。 魏襄陪着老夫人用晚膳,其余人则鱼贯离去。 才出中院不久,当着孩子们的面,郑氏就忍不住回身重重扇了周姨娘一耳光:“方才谁让你插嘴,还有规矩没有?” 那一巴掌打的是周姨娘,骂得却是她替魏祈宁说话。 周姨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颤抖着手捂住脸颊,不敢答话。她的一双儿女婉琳和祈宇早被吓得呆住了,眼眶里有泪水不住打转。 魏祈宁刚欲开口替周姨娘辩解两句,转念一想,又恐怕适得其反,惹得郑氏更痛恨周姨娘,只得提醒:“母亲,祖母还在屋里。” 婉珍冲她扮个鬼脸,道: 分卷阅读16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我娘教训下人,用不着你管!”她说着,还示威似的看一眼婉琳和祈宇。 眼看着郑氏还在气头上,又要扬手打人,一直没出声的魏祈安道:“母亲,天色晚了,早些回吧,儿子还有功课要做。” 魏祈宁也道:“儿子也有功课要做,这便回西院。” 说罢,她朝周姨娘使眼色。周姨娘呆了一瞬便领会,赶紧带着婉琳和祈宇行礼:“不敢打扰二少爷念书,我这便带着宇哥儿和琳姐儿回去了。” 几人一道离开,郑氏便是想再撒气也没处撒,婉珍撅着嘴,捏着脖子边的粗辫子不满道:“哥哥,你怎么能帮着外人,让娘受气?” 魏祈安道:“母亲无须在旁人身上耗费心神,咱们安生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可。” 郑氏急道:“你这孩子,你祖母都说要让宁哥儿当世子,能还不急吗?” 魏祈安皱眉道:“为何要急?请封世子并非祖母能轻易决定,还需父亲请旨,圣上同意,再者,便是不当世子又如何?儿子好好科考,也能为自己挣下一份家业。” 郑氏听他这样说,方定了心神:“是了是了,还需老爷和圣上同意……”她瞪一眼还有不满的婉珍,“你哥哥是要好好念书的,别胡乱顶嘴!” 再说另一边,周姨娘忍着眼泪,半是感激半是难堪冲魏祈宁道谢:“多谢大少爷,让您看笑话了。” 婉琳和祈宇年纪小,一路过来已是不停的抹眼泪,小小的身板一抽一抽,看得人怪心疼。 魏祈宁吩咐腊梅回去取方才在街市上买的果脯,摸摸两个小娃娃的脑袋,微笑道:“不哭了,一会儿长兄给你们吃果脯,可好?” 祈宇年纪小,平日里常被苛待,一听有吃的,眨巴着圆溜溜的泪眼,吮着手指点点头,迅速止住眼泪。婉琳虽也才七岁,却出奇的懂事,小心翼翼抬头望着魏祈宁,将信将疑看了半晌,神情才松懈些,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小声道:“谢谢大哥哥。” 腊梅拿了两罐果脯来,魏祈宁一人一个塞进俩孩子怀里。 祈宇乐呵呵的抱着罐子扭开,抓起几块便塞进嘴里,婉琳自己尝了一块,便捧着罐子送到魏祈宁面前:“大哥哥也吃。” 魏祈宁又是心疼又是感慨,瞬间生出一种身为长兄,能照顾弟妹的满足感和责任感,笑着拍拍小女孩的脑袋,道:“琳姐儿自己吃吧,哥哥还有,吃完了哥哥再给琳姐儿买。” 婉琳笑得眉眼弯弯,心里对这个温和俊俏的长兄越发喜爱起来。她眨巴着眼睛,红着小脸小声道:“大哥哥真好看,琳姐儿喜欢大哥哥。” 魏祈宁哭笑不得,虽然本朝男子也尚美,但被这么个奶娃娃夸,她实在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周姨娘赶紧把婉琳拉回来:“你这孩子,说话没轻没重。”说着,赶紧朝魏祈宁道,“孩子不懂事,是我没管教好,大少爷千万别见怪。” 魏祈宁摆手道:“无事。”她弯下腰,认真对婉琳道,“琳姐儿,我是哥哥,琳姐儿可以这般说,对着旁人,可千万不能这样说。” 琳姐儿似懂非懂,认真点头,望着长兄的眼睛里全是崇敬。 …… 魏祈宁于街市上遇到的少女,不是旁人,正是庆国公府最小的姑娘,郑怀文的亲妹妹郑云嫣。 她跟着母亲到圆恩寺上香,趁着母亲还在听住持讲经,便带着绣心到附近的街市来看看,却不料遇上窃贼。 她一面从街市上请了个跑腿的去圆恩寺给郑夫人报信,一面跟着众人去了京兆尹衙门。 因目击者众多,案情明晰,窃贼身上又的确搜出了郑云嫣的荷包,定案倒是很快。郑云嫣提出要找出那位见义勇为的公子,按大延律给予嘉奖,这却苦了堂上的京兆尹杜大人。 这样多人,没一个知道那公子到底是何身份,只说相貌俊俏,玉质灵秀,应当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可京城如此之大,十五六岁的有钱公子数不胜数,这该到哪里去寻人呢? 杜大人碍于郑云嫣身份,一时头疼,旁边的小吏建议请了画师来画人像。 杜大人思忖片刻,原本画人像乃是缉捕贼人才用的手段,可如今郑姑娘这尊大佛在,也只好先请画师来画,等打发了姑娘回去,再慢慢去寻。 可待画师来了,照着郑云嫣的描述画了像给众人看,众人却又众说纷纭。 有的说眼睛画小了,有的说脸盘画大了,有的说嘴唇画薄了,一时连郑云嫣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记清楚那位公子的相貌。 杜大人瞧这条路也行不通,只好苦着脸道:“郑姑娘,您瞧这清醒,本官这里实在也没法子了。” 郑云嫣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堂堂京兆尹,总不能因为一个十分明晰的盗窃小案耽搁时间。她心里仍念着那位公子,怀着无比惆怅,闷闷不乐的告辞回去了。 不出几日,庆国公府上下便都知晓了,四姑娘竟是为了个连姓名也不知晓的公子,茶饭不思。 庆国公听闻后,发了一通怒:“为个陌生男子便成日里闷闷不乐, 分卷阅读17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不像话!” 郑云嫣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父母到三个姐姐一个哥哥,从来都是极其疼爱她的。 她扭头不满道:“爹,是你教我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庆国公被堵住,瞪着小女儿,终是不忍心再苛责,只得大叹一声,拂袖离去。 第10章 书坊 一连数日,魏祈宁每晚温习功课,练习书法后,便赶着将拳谱画出来,总算赶在十日内,画了两份。 这拳谱一共四十页,每页除了招式图解,还有配上文字解释要点。魏祈宁恐旁人看不懂,先让宋嬷嬷和腊梅两个不识字的来看,听了她们的意见,再行修改,又添了十来张,才算完成。 书稿画好了,便要寻可靠的书坊刻印。 魏祈宁不懂经商,对京城的商户也不甚了解,可她身边有个现成的人,对此了如指掌,便是表兄林进益。 林家原是皇商,林进益在国子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经商却很有一套。听闻林家已经将京城中的好几间铺子交给他打理,若有他的帮助,自然再好不过。 林进益是爽快人,小表弟头一次主动求助,自然满口答应。 不过两日,他便捎来了消息,已经寻到一家可靠的书坊,便是设在顺天府学附近的芳林堂。 芳林堂老板姓黄,徽州人士。林家族中子弟的学堂,时常寻这家书坊买书,林进益本人也常去买消遣的小说画本,因此与老板相熟。 魏祈宁甚是满意,这书坊虽不大,却有徽州来的优质纸张和雕版工匠。徽州工匠多技艺精湛,尤擅刻插图本,正是她需要的。 月中国子监例假那日,魏祈宁照约定前往书坊。 安定门大街上,林进益已然从马车上下来。 他新换了把折扇,挺着微凸的肚子,锦衣华服,饱满的脸上笑盈盈,一副大少爷的派头,远远见到魏祈宁的马车,便招手唤一声:“祈宁表弟!” 魏祈宁闻声而出。 今日她特意只穿了身普通的月白杭绸直裰,干净朴素,看起来像寻常士子,只是一副玉颜秀姿却怎么也掩不住。 她拱手唤了声“表兄”,林进益便亲昵的伸手搭上她的肩,半个身躯的重量都压上去,顿时教她步伐沉重起来。 魏祈宁努力调匀呼吸,就当是锻炼身体力量,边走边问:“表兄,你没有对黄老板说明我的身份吧?” 虽然有许多读书人为了赚些钱财,来做这写书稿的活计,但她是世家子弟,说出来总是要惹人非议,况且,她也不想叫魏襄和郑氏等人知晓。 林进益丝毫没察觉到她脸色的一样,拍着胸脯保证:“放心,你说的我都记得,我只对黄老板说,你是我族中的一位弟弟,旁的一样没说!” 魏祈宁笑起来,缩在林进益宽宽的手臂下,活像一只温顺的小动物。 恰逢此时,大街对面一辆马车徐徐驶过。 那马车宽敞气派,可容两三人并坐,车身为紫檀,两边卷起的织锦车帘,看做工与绣法,竟是上好的云锦。 车内坐着两名青年男子,其中一个约莫二十多岁,头戴翼善冠,身穿赤色绣金蟠龙袍,眉眼英俊,面容温和,正是当朝太子赵澍;另一个则是庆国公世子郑怀文。 太子赵澍向来亲善和蔼,今日出宫办差,路遇往京郊寺庙的别院中探望祖母归来的郑怀文,二人本也算相识,便邀他同车。 “……国子学的许祭酒曾向我夸奖你,学识不错,难怪你父亲寄予厚望。只不知你近来身子如何?哮症可大好了?” 太子温和的问话,郑怀文的视线却被街道另一侧勾肩搭背的两人吸引住了目光。 那不是魏祈宁和林进益吗? 魏祈宁平日在监中,总是清冷的模样,似乎不大容易接近,想不到在外面这样放得开…… 郑怀文心里突然不是滋味起来,怎么同林进益这么亲昵?就因为是表兄弟? 还是他魏祈宁,当真这般不待见自己? “永瞻?”永瞻是郑怀文的字。 郑怀文这才收回心神,垂首应道:“多谢殿下关心,怀文自觉已好了不少,必不会耽误就学。” 太子也不恼,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便见一个圆润的富家子弟,勾着个身形纤弱,秀美异常的儒生,那儒生看来脸色有些不自在,似乎不愿意被那公子这般勾着。 太子微抿双唇,眸中闪过一丝不赞同,道:“天下读书人千千万,总会有一些不务正业,专爱厮混取乐的,幸而我朝一向重科举取士,有没有学问,一试便知。” 郑怀文听太子这样说,方知他误会了那两人的关系,顿时脸色微红,谨慎道:“殿下说的极是。方才那二人乃是怀文在国子学中的同窗,原是一对表兄弟。” 他说完,又觉幸灾乐祸,魏祈宁那张白嫩秀丽的脸,比柔妩娇软的美人都有风姿,怪不得旁人要生出误会。 太子脸色稍稍缓和,难怪如此亲昵:“原来如此,不知是哪两 分卷阅读18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位大人之子?” 郑怀文回道:“一位是安阳侯府的嫡长子魏祈宁,一位是林氏药行之子林进益。” 太子点头,不再多问,心中却有了些计较。一个侯府嫡子,一个商户之子,他自然的将那圆润公子想做是魏祈宁,将瘦弱白皙的那个想做林进益。 早听闻安阳侯家的这位嫡长子是个草包,今日见了,憨厚富态有之,就是缺灵气,倒是那商户之子,虽然弱些,看起来却是个俊秀人物。 …… 却说魏祈宁和林进益二人对此一无所知,一路说笑着进了芳林堂。 书坊伙计将二人引至店铺后院。 后院有三间屋,庭中架着个长长的草棚,棚里有两位工匠坐在长凳上雕版,另有几个印刷匠在拿着刻好的版刷墨。 中间的主屋走出来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穿着身褐色道袍,面上蓄了半长的胡子,看着面善,正是黄老板。 他拱手道:“二位林公子!”将二人引至屋内。 三人遂进屋商议。 因林进益早已说过些,魏祈宁也不多说,直接将带来的书稿给黄老板过目。 黄老板一丝不苟的从头到尾翻阅一遍,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恶,倒让魏祈宁心里紧张起来,若是这书稿不行,卖不出去,她又该如何? 林进益先替她开口问了:“黄老板,如何?您的书坊,愿不愿意刻印我这兄弟的书稿?” 黄老板沉吟片刻,道:“林家是我芳林堂的常客,林少爷也是我的老相识了,我这便实话实说了。 “林少爷这书稿的确新颖,简明易懂,雕版也不大难。只是问题有二,一是内容少了些,还需斟酌着添些旁的进去,厚实了,买书人觉得花了钱不冤枉。” 魏祈宁觉得很有道理,这事她来之前便仔细考虑过,便道:“黄老板说得有理,此事还需与表兄商议。我以为,可请京中有名望的大夫,配着这拳谱拟一份滋补养生的药膳方子,附在书后。” 黄老板想了想,点头赞同:“如此甚好。” 林进益拍胸脯道:“这事儿好办,包在我林氏药行的身上。”他忽而灵机一动,“既有药膳方子,我们药行也可借着售书卖药材,两边都里都立告示牌,凡买了书的,凭着书按副买方子上的药,我们便让利半成!” 果然是经商世家出身,魏祈宁赞道:“表兄这主意好,如此一来,买药的愿意买书,买书的也愿意购药。” 黄老板也十分同意,当即点头赞林进益有才。 魏祈宁又问:“这第一条应当算是解决了,不知黄老板所说第二条是什么?” 黄老板道:“第二嘛,便是如何广而告之。说来惭愧,我这芳林堂不大,没法像别的书坊那样,若有新书,可雇不少短工,到各处去叫卖,在街市上广而告之。方才林少爷的办法,倒是解决了些这个问题,若有更好的点子,这书便不愁卖不出去。” 魏祈宁了然,虽是与书打交道,黄老板到底也是商人,只有人人都愿意买的书,他才肯花钱印出来。 她想起京中有名的书坊,都曾请达官贵人为其作序,更有甚者,杏林堂还曾邀到长公主殿下亲自作序,一时在市面上引起哄抢。 思考片刻,她道:“此事也不难,待书稿定下,请黄老板先行刻印,我与表兄先给庆国公世子送一本,他若觉得好,自然便不愁卖不出去。” 黄老板惊喜:“如此甚好,庆国公一门可是圣上和太子面前的红人,想不到林少爷竟能寻到郑世子的门路!在下佩服!” 三人遂又商定了今后的利益分成和刻印时间,签下契约,直至傍晚时分,方道别离去。 途径仁寿坊,魏祈宁遣长安买几样糖果点心包好,预备回去给婉琳和祈宇两个孩子吃。 上回她专门让宋嬷嬷去打听,这才知道平日里只要魏襄不在,郑氏给两个孩子的饭食皆是些东院剩下的肥腻之物,如剔了瘦肉的肥猪肉、肥牛肉等,是以这俩孩子看着白白胖胖十分壮实,实际却常年吃不上好饭食,着实可怜。 “要张氏点心铺的,记住了,那家的好吃。”魏祈宁下马车吩咐长安,让车夫在路边等着,自己则往坊里去。 长安领了命匆匆去寻,心里却纳闷,少爷鲜少来仁寿坊,怎会知道哪家铺子的点心好吃? 魏祈宁绕过几条街巷,拐进熟悉的路,顺着熟悉的高墙慢慢徒步,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肃然。 这条行人稀少的钱塘街,是她七岁前居住的地方,旧定远侯府的所在地。七岁后她随父亲去南境,这宅子便交还朝廷,后来几经辗转,听闻去年,今上封三皇子为晋王,将宅子赐给他为王府。 听闻晋王简朴,并未大动土木,只稍作休整,便入住了。此刻魏祈宁抬眼望着熟悉的一砖一瓦,心绪复杂,难以言喻。 她一直想寻机会祭拜父母,奈何父亲墓在南境,母亲也迁过去了,唯有这旧宅,还能寻到一丝旧时的味道。 巡着记忆,她闪身进了一处夹道,仰望院墙,墙的那一 分卷阅读19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头,一棵亭亭如盖的枇杷树越过墙头,伸出些许枝桠,挂满了黄澄澄的枇杷果,触手可及。 那是六岁那年,她和父母一起亲手种下的。 魏祈宁双眸微湿,冲着那高墙屈膝叩首,重重拜了三拜。她伸手摘下一颗枇杷,捧在手心里,终是忍不住扑扑簌簌落下泪来。 “何人在此,报上名来!” 一道生冷沙哑的嗓音自夹道另一头传来,魏祈宁循声望去,但见一身形颀长,眉眼深邃,面色冷峻的男子逆着傍晚的阳光,立在街道边,冷冷望着她。 第11章 晋王 橘色的阳光在魏祈宁白皙俊秀的脸上镀了层金,她挂着泪珠,长眉入鬓,双眸晶莹,鼻尖微红,模样狼狈却惹人怜爱。 四目相对,那年轻英挺的男子眼神微窒,从那张过分精致的脸上略移开视线,落在她手中的枇杷果上。 那枇杷果饱满金黄,被一双白生生的玉手小心翼翼捧住。 男子凝眉靠近,挺拔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将魏祈宁完全笼罩在阴影中。他身上有种粗粝迫人的气势:“你鬼鬼祟祟在此,到底意欲何为?” 魏祈宁方回过神,抬袖抹去脸上泪痕,带着软软的鼻音,胡乱扯了个借口:“方才路过,着实口渴,见此处有成熟的枇杷,便摘来解一解渴。” 那男子闻言皱眉,回头看一眼夹道尽头,心道这人净睁眼说胡话,若只站在街道上,根本瞧不见这夹道里的枇杷。 魏祈宁说完便想打自己,这借口也太假了! 男子喝道:“休得胡言!方才我明明见你在此行跪拜礼!” 魏祈宁脸色微红,原来他都看到了,忙道:“兄台有所不知,这座府邸原是故去的定远侯旧宅,在下素来崇敬定远侯,如今他为我大延捐躯,在下特来此,行拜礼以示敬意。” 那男子双眸微眯,仔细凝视她,似在确认她是否在说谎。 半晌,他方缓了神色,微微侧目打量这秀气少年,若他是想翻墙入内,就凭这幅单薄的身板,显然是不行的。 他遂道:“京城人大多尚文,想不到你一个文弱书生也有此心。” 魏祈宁道:“如今连圣上都重开武举,我等草民自然也不能有偏。” 男子闻言,想起朝中至今仍有大臣上奏取消武举,面上愤怒转瞬即逝,喃喃道:“是啊,武举已重开,可那些人……” 正当此时,夹道外有两名侍卫打扮的人过来,冲着男子拱手行礼,恭敬道:“殿下,陛下急召,请您入宫!” 魏祈宁一惊,殿下?难道他便是这座宅邸的主人,晋王赵泽? 仿佛为了印证她心中猜测,那男子唇角勾起一抹细小的弧度,似笑非笑道:“你既喜欢本王的枇杷,便赏给你吧。”说罢,转身领着侍卫离去。 魏祈宁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微微出神。 原来真的是他!难怪气度不凡。 说起来,晋王对已故的魏骁也算有恩。 当时南境战报传来,众臣纷纷上奏弹劾,唯晋王痛陈利害,力保魏骁,奈何人微言轻,皇帝又向来不喜晋王,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她拨开那颗枇杷果尝了尝,甜蜜可口。 回到马车边,长安也才买了点心回来,提在手里给魏祈宁看,油纸上一个大的“陈”字:“少爷,我打听过了,张氏点心铺前几年就关了,如今陈记糕饼卖的最好。” 魏祈宁点头:“那便这样吧。” 张氏点心铺是她记忆里幼时爱吃的,如今十多年过去,物是人非。 这一路没再停留,一回府靠近东院,便见婉珍带着乳母在花园里爬假山。 上回二人便是在这假山旁争执,魏祈宁到如今见着这假山,仍觉得脑壳疼。 正要绕开,却听高高坐在石头上的婉珍,指着长安手中包好的糕点,趾高气扬道:“喂,你手里提着的是什么东西?” 长安下意识往魏祈宁身后躲一躲,生怕惹上这小祖宗。 魏祈宁从长安手里拿过一包糕点,扬起给婉珍看:“不过是在外头铺子里买了些糕点,珍姐儿喜欢便拿回去尝尝吧。” 乳母要来接,却听婉珍尖声道:“不许拿!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我才不稀罕!” 乳母讪讪缩回手,尴尬不已,长安则愤愤不平。 魏祈宁也不恼,摸透了那小丫头的脾气,越是不给她的东西,她越想要,若直接送给她,她反而不稀罕了。 “那我便自个儿拿回去了。” 婉珍瞪着那施施然离开的背影,心里竟空落落的,他怎么不生气了呢? …… 第二日,国子监,助教在彝伦堂前讲经义。 一个小纸团从身侧飞来,砸到魏祈宁桌上。她回头一看,便见林进益咧着嘴冲她笑。 魏祈宁打开一看,原来是要告诉她,林氏药行最好的坐堂大夫刘大夫,已经同意替他们拟一份药膳方子出来,附在书后,明日便可送至芳 分卷阅读20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林堂,交给黄老板刻印。 想不到办得如此顺利。 她提笔写下道谢的话,重新将纸团扔回去。 身旁的郑怀文将此看在眼中,心里又生出些酸苦的滋味。怎么这人与林进益那样要好?什么样的话不能与身旁的他说,偏要在讲学时,与林进益递纸团? “祈宁表弟,助教讲学时,当慎行。”他禁不住小声提醒,不欲再见他与林进益递纸团。 魏祈宁闻言,赶紧回神,端坐好仔细听讲,不再做胖的事。 倒是郑怀文有些懊悔,生怕自己的话说重了,令魏祈宁不愉。 午休时,魏祈宁取出画好装订成册的拳谱,递给郑怀文:“郑兄,月初你问我强身健体之道,这份拳谱你不妨拿回一试,每日早晚各练一次,至微微发汗,便适可而止,不出十日,便能觉神清气爽,精力充沛。” 郑怀文闻言眼前一亮,脸上溢出和煦的笑容,接过拱手谢道:“我不过随口一问,想不到祈宁表弟竟一直放在心上。” 方才的郁结一扫而空,他此刻又惊又喜,捧着薄册翻了翻,册中动作图解详实,简明易懂。 魏祈宁道:“这原是林表兄家的药行与书坊一道,预备刊印的拳谱,我便是照此练习,想起郑兄,便觉适合,这才带来送与你。” 郑怀文原以为是他亲手所画,此刻听了,微微失落。但到底是一份心意,他仍然雀跃不已,便如得了一件爱不释手的新衣,想即刻试一试。 当日回府,他便兴冲冲在自己院中照着图中所画,一招一式练习起来。 身边伺候的丫头们都吓坏了,生怕他动出毛病来,一拥而上想劝。 可郑怀文难得没罢休,板起脸来把众人驱散,自顾自的练。 丫头们赶紧去禀报,把夫人也惊了一跳。 这孩子幼时,庆国公也曾试着带他到校场上去习武,可才去了一个时辰,便呼吸困难,脸都涨得紫了,差点去了半条命。从此家里人再也不敢让他累着,总是小心翼翼呵护,安分了这么多年,怎么今日突然转了性子? 郑夫人匆匆赶到院中时,郑怀文已然练完了一遍,她将他拉到一边,紧张不安道:“怀文,可有哪里不适?要不要请大夫?” 郑怀文有些怔愣,伸手按住微微起伏的胸口,呼吸虽然比平时急,胸口却没有熟悉的窒闷感,反而觉得通畅清爽,竟比喝下一贴药都舒坦。 郑夫人愈加着急,赶紧让丫头搬了椅子来,又让小厮去请大夫。 郑怀文却突然拦住:“不必请大夫,母亲,我现下觉得十分好,比喝了药都好。” 郑夫人一愣,望着儿子红润的脸色和喜悦的笑容,将信将疑道:“真的?” 得了郑怀文的肯定,郑夫人仍是不放心,又嘱咐丫头们仔细看护着,若是不对,赶紧请大夫。 一直到第二日清早,郑怀文又照着练了一遍,精神焕发的去上学,郑家人才放下心来。 讲学间隙,郑怀文兴致勃勃同魏祈宁说起此时,奇道:“我幼时但凡稍稍活动,便气喘胸闷,痛苦无比,昨日本还担心,想不到一连练了两回,竟一点事都没有!” 魏祈宁道:“我原来也以为这等病症,必得坚持静养,后来遇到一位南方游医,才知并非如此。患了哮症之人,幼时的确静养为宜,若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原本生活便艰苦,没有那样多药理调养,即便年岁大了,也应注意静养。但若是富贵人家但孩子,情况便大大不同。尤其如郑兄这般,自小有名贵的药材与食材滋补着,体质已大有改善,适当活动筋骨,反而会使病症渐渐痊愈。” 郑怀文听到还有痊愈的可能,更加欣喜:“如此说来,若我持之以恒锻炼,竟能痊愈?” 魏祈宁点头道:“确然如此,只是郑兄须得记得,适可而止,锻炼应当克制,若发病,就不好了。” 郑怀文顿时充满希望,连连点头,对魏祈宁越发喜爱起来。这病一向是他心头的一道伤痕,明明出身武将勋贵家,却因此偏偏只能从文,如今有了希望,自然高兴。 就连下午魏祈宁去校场,他也一并跟了去,预备在校场上再熟悉昨日刚习的拳法。 陈校尉本隶属禁军,今日唯一的学生,竟将顶头上司庆国公的独子也带来校场,顿时斗志昂扬,精神百倍,教得越发认真起来。 魏祈宁这几日腿脚利索了,换上宋嬷嬷用旧衣改的束袖长袍,开始尝试在马上射箭。 她选了最轻的弓,策动马儿顺着校场慢慢走动,同时张弓搭箭,射向靶心。因力气还不够,身体控制也没稳,三箭虽然都上了靶,却只有一支正中红心。 陈校尉在旁时不时纠正提点,一下午过去,她已能三箭都正中红心,便稍稍催动马儿,小跑起来。 郑怀文在旁,仰头望着坐在马上的少年,肌肤白里透红,清冷如玉的脸上,此刻笑得明媚,侧身拉弓时,腰背挺直,纤细柔韧,神采飞扬,令人目眩神迷。 他心意微动,追随着那道身影,体内有一阵陌生的热意 分卷阅读21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渐渐沸腾,竟生出些旖旎的幻象。 他猛的收回心神,微微皱眉,暗骂自己胡思乱想,定是近来读书,绷得太紧的缘故。 第12章 分利 黄老板的雕版刻得很快,不出半个月,林进益就将印好的样书给魏祈宁捎来了。 书印得十分漂亮精致,果然是徽州来的刻印工匠,书页裁得齐整不说,刻出来的插画,比她原先所绘更栩栩如生。墨蓝色书页上,书名处除了芳林堂的徽印外,留了空白,这是他们从前商量好的,请郑怀文来题写。 林进益勾着她的肩,伸出四根手指道:“四六分,你四他六,按月结。” 魏祈宁知他在说和黄老板最后敲定的分利结果。 她对此甚是满意:“此事多亏表哥帮忙,我的那四成分利,愿与表哥五五分。” 她深知京中刻书大多是直接给写稿的书生一笔钱,往后卖书多少,都不会再分利,黄老板愿意同她分成,一来是看在她有郑怀文的门路,二来也是因林家的关系。 林进益嘿嘿一笑,摆手道:“不必不必,举手之劳,况且我的药材铺还打算赚一笔呢,若今日拿了你的分成,来日药材进益岂不是也得拿出来和你分了?” 魏祈宁明白他是替她考虑,心中愈加感激。 “上回表哥说,林家药材行近来生意不大景气?” 林进益松开勾着她的手,打开折扇摇头道:“听父亲说,近来在南境的生意出了点问题,我目下只帮着看京城的生意,对南境的事知道不多。” 南境?魏祈宁依稀记得从前在那里也听过林家药铺的名号,不过数月,也不知林家在南境是不是遇到了劲敌。 林进益见她担心,又忙道:“想来应当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讲学开始前,魏祈宁将印好的书册送给郑怀文:“书印好了,今日特来送与郑兄,若郑兄觉得练着好,这套拳还未起名,不知能否请郑兄为这书封题个字?” 郑怀文自然觉得好,近来他不但自己练,连家中母亲和妹妹也开始好奇的跟着他学,每日早晚一套,果真精气日益改善。 他接过样书翻了翻,只见这一版比原先魏祈宁给的手稿更加详实精致,后头附着的药膳方子虽不比他庆国公府中的讲究,对寻常人家来说,却是足足的了。 他想了想道:“既是祈宁开口,我自然不会推辞,不过我不敢托大,若祈宁不嫌弃,我今日回去请父亲亲自题名,我练了这几日,只觉整套拳法如行云流水,顺畅舒缓,不如就叫‘流云拳’如何?” 魏祈宁听他要请庆国公亲自题写,自然满口答应,欣喜不已,这样更不愁卖不出去了。 …… 却说郑怀文将书带回府请庆国公题字,庆国公虽不喜这般绵软阴柔的拳法,却因儿子果然精神改善,又有夫人与女儿在旁进言,倒也干脆的大笔一挥,写下遒劲有力的“流云拳”三字。 郑怀文第二日带来,魏祈宁与林进益便即刻交与黄老板,最后印好书封后,便打着庆国公亲笔题字,庆国公世子力荐的名号,到集市上叫卖了。 魏祈宁有几日趁着放学后,到街市上看过数次,果然卖得很好。因有庆国公府的助力,除了爱追捧高门贵族生活的普通富贵人家,更有不少朝臣们,看在庆国公的面子上,或派家仆,或亲自到芳林堂买回来,一时间,《流云拳》成了京中最畅销的新书之一。 月底,黄老板给她看了账目明细,和这个月的一百两利银。 魏祈宁赚到第一桶金,将其中五十两存好,剩下的五十两,花十两在街市上买了考武举需多多温习的《武经七书》,又拿出十两,让宋嬷嬷替她买些好的布料裁衣,再拿十两,让相熟的大夫替她开了滋补药方,去林家药铺抓药补身子,余下的除了替弟妹们买些小玩意儿和零嘴,便都补给宋嬷嬷、长安和腊梅做月例银子。 宋嬷嬷一下子看到这么多银子,第一反应竟是魏祈宁在外偷偷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直到魏祈宁向她解释了银子的来路,才又惊又喜,闪着泪花夸她:“少爷如今上进了,若是夫人泉下有知,定觉得欣慰。” 有了银子,魏祈宁的日子改善了不少。 宋嬷嬷悄悄买了食材和炭炉回来,每日替她做些滋补的汤羹,读书练字后,喝上一小碗,待胃里不空乏了,她再活动手脚,锻炼体格,倒是效果显著。 到六月,身体发育始终迟缓的魏祈宁终于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 她的个子明显蹿起来,四肢灵活有力,身形也有了细微的变化。 原来的魏祈宁,虽然已经十六岁,却因常年营养不良,看起来像一根瘦弱的小豆芽,现在腰变细了,臀变翘了,身段愈加玲珑有致,就连胸口,也渐渐鼓起,出现了微微的胀痛感。 她不得不让宋嬷嬷偷偷做了裹胸,狠心将日渐鼓起的胸口裹起,不让他人察觉。 只是每夜解开裹胸时,实在疼痛难忍,她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自己按摩,疏通血 分卷阅读22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液,才能入睡。 …… 六月底时,京城的天气越发热起来,连平日里最是勤劳的商贩,也犯起懒来,各处街市都不如平日里热闹了。 魏祈宁却一点不敢松懈,眼看乡试渐近,各地应考生都正发奋苦读,如她这般,一面读书练字,还得温习兵法地理,操练骑射刀剑,更是忙碌。 原来龚劲松对她日常进出校场十分不满,时不时讥讽她不务正业,可因秋闱将近,有不少监生,如魏祈安,徐致清等人,都要参加科考,大家的重心都放在那几人身上,他渐渐的也不再理会魏祈宁。 魏祈宁至今还未同旁人透露考武举的意图,因此先生们也只当她自我放纵,不参加科考,便不多做理会。 所幸她身边还有郑怀文。 郑怀文虽出生勋贵,父亲位高权重,不必参加科举,直接入国子监便可恩荫官职,却是难得的勤学上进之人,再加上过去庆国公府也请了先生教习,他的学问可算是上好的。 魏祈宁遇到策论上的难点,除了自己琢磨,最多的便是请教郑怀文。 郑怀文对她心有好感,见她主动亲近,自然悉心解答,若遇上自己也不懂的,还会回府同父亲、先生讨教,第二日再复述给魏祈宁,如此一来,她学到的,反而比在国子监更多。 至于校场上,因天生力量不足,她用最轻的弓,连衬手武器,也选了轻便的薙刀。 这种刀起于东瀛,通常刀刃长一尺,刀柄长三尺,是不少东瀛女性喜爱的武器。 陈校尉起先并不赞成她使用这等小巧的武器,在他看来,大丈夫应当使那四十斤的玄铁大刀,拉八十斤的桦皮弓。 然而他观魏祈宁日常演练,使用薙刀灵活轻便,能以敏捷取胜,而射箭则不论立射还是骑射,都准心上佳,这才渐渐收了成见。 这日午后,魏祈宁背过书后,便如往常一般往校场去。 谁知才骑着马跑了两圈,却忽见监中其他学子也陆续来了,一个个竟是不情不愿的样子,仿佛是被人所迫。 魏祈宁坐在马上朝人群扫了一眼,不但郑怀文、林进益等人来了,连魏祈安、徐致清这些人也一个不落。她心中惊奇,下马过去。 林进益小声告诉她:“圣上特派了晋王殿下负责武举的一应事宜,学正说,今日晋王就要到咱们国子监来考察武科的教学,这才把大家都赶来校场。” 他话音才落,却见晋王仪仗逶迤而来,入了校场大门。 正中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年轻男子英姿挺拔,五官深邃刚毅,双目凌厉,气质冷峻,正是晋王赵泽。 魏祈宁远远望着,想起上回那颗枇杷果,心中微动,竟有些出神。 衣袖处忽然被人扯了扯,她这才发现众人皆已照礼下拜,身旁的林进益正一脸紧张。她如梦初醒,赶紧跟着一起下拜。 赵泽仍骑在马上,凛冽的目光扫过底下众人,几乎一眼便发现了那个慢了半拍的少年。 那少年生得白皙如玉,相貌俊俏风流,端的一副好姿容,能教人过目不忘。赵泽很快想起那日在自家王府旁见到的,便是这个少年。 他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唇角,转瞬又收回视线,示意众人起身。 “本王今日本不欲打搅诸位学子就学,但既承父皇命,督办武举,替朝廷选拔武学人才,理应也到国子监看看武科教学。国子监武科乃是太|祖在时钦定的科目,望诸位读圣贤书时,也不忘边疆将士以热血换来的和平。” 众监生听他一番话,赶紧再次躬身领教。 赵泽遂示意众人散去,自行操练,自己则在一旁,边观察众人边向陈校尉问话。 这可苦了监生们。他们平日里无人来校场,乍一进来,竟也不知该做些什么。有几个勋戚子弟取了弓射箭玩,箭术却惨不忍睹;民生们不敢露拙,只好选了几匹马,绕校场胡乱骑两圈。 只有魏祈宁,待众人散开后,仍如往常一般练弓马,有模有样。 她挺拔柔韧的身姿坐在马上,双颊生霞,神采飞扬,经过一个个箭靶时,干净利落的张弓搭箭,直射而出,纷纷正中红心,一下吸引了赵泽的目光。 他心中生了更多好奇,指着魏祈宁问:“那少年是谁?” 陈校尉一听晋王问到他的得意门生,赶紧回道:“回殿下,他是安阳侯魏侯爷的长子魏祈宁。” 他语气里有难掩的自豪与喜爱,赵泽听了,却微微皱眉。 第13章 教授 安阳侯一门虽败落了,到底还是勋贵人家,拜魏襄的继室夫人郑氏所赐,魏祈宁在京城权贵中也算小有名气,不过算不上什么好名声,只是说他蠢笨懦弱,年已十六,还未封世子。 赵泽瞧那少年,只觉她气度不凡,风彩夺目,实在难同传说中蠢笨懦弱的魏祈宁对上号。然而思及上回在那夹道中见他泪水涟涟的模样,赵泽的心口似被一根羽毛轻轻挠了挠,兴许……确有几分软弱。 他心念微动,竟是取了弓箭,翻 分卷阅读23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身上马,驶到魏祈宁身边,张弓搭箭。 只听“咻”的一声,一支长箭破空而去,竟是生生将魏祈宁方才正中靶心的那支箭从中劈成两半,箭镞没入其中两寸有余。 饶是在场的众人大多不懂箭术,一时也看呆了去。 魏祈宁惊诧的望着赵泽,没想到从小养尊处优的皇子竟有这样出色的箭术。 然而转念一想,晋王从来不得今上喜爱,数年前,更是被今上派至北境边地军中摔打过两年,难怪如此神勇。 她不禁双眼一亮,抱拳佩服道:“殿下神勇,在下佩服!” 赵泽洒然一笑,冷峻的面容边如煦风拂过,透出一抹恣意旷达:“你是魏襄之子魏祈宁?” 魏祈宁道:“正是在下。”想来是方才陈校尉告诉他的。 赵泽点头赞她:“弓马不错,假以时日,若能好好练一练力量,必前途不可限量。” 魏祈宁汗颜,就力量来说,女子天生弱于男子,她这辈子也别想在力量上有所建树了。 “殿下谬赞,祈宁愧不敢当。” 赵泽脚下用力一蹬,却是飞身落于魏祈宁的马背上,自她身后紧紧包裹,扶着她双手,取出弓箭,亲自调整她的姿态。 宽阔的胸膛紧紧贴着魏祈宁的后背,火热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深长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教她微微不自在,竟是左侧如珠如玉的耳垂微微泛红。 赵泽正暗自感叹,这少年当真是纤细,轻易便能被他裹在怀里。察觉到她心不在焉,他沉声道:“凡事贵在专心。” 魏祈宁感受到背后微微震动的胸膛,赶紧收回心神,深吸一口气,越发用力的挺直脊背。 赵泽替她调整好拉弓的姿势,双手又下移,扶住她纤细的腰肢,微微调整:“放松。” 魏祈宁心中羞赧,咬紧下唇,尽力使自己放松。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疑心赵泽是故意戏弄她,他才重新握住她双手,将那支箭放了出去。 一样的正中靶心,箭头没入的深度却比她方才自己所射多了半寸。 她顿时眼前一亮,抛开方才的羞赧,自顾自又射了两箭,体会方才的技巧,果然一次比一次好。 “多谢殿下赐教!”她收起弓箭,微微侧身朝身后的男子抱拳致谢。 赵泽低头望着身前那张透着粉霞的精致面容,不由微微笑了笑,生出些许捉弄之心,凑近她耳畔低语:“本王赐你的枇杷可好吃?” 魏祈宁顿时想起上一次的狼狈,竟是越发羞红了脸,垂眸低声吐了一字:“甜。” 赵泽瞧她抬不起头的模样,当下心情大好,大笑着跃回自己马上,调转马头,离开校场。 余人见晋王离开,再没了留在校场的兴致,心思各异的看一眼方才出了风头的魏祈宁,便作鸟兽散,回了监中。 郑怀文侧目看一眼身边面无表情的魏祈安:“祈宁入晋王的眼,你不担心?” 魏祈安道:“没什么可担心的,我读我的书,他习他的武,互不干涉。”他不是母亲,对兄弟明里暗里争口气并无太大兴致,他更相信门第是靠自己挣来的,安阳侯那点没落的地位,实在不值得争得你死我活。 郑怀文这才放了心。他原先便知晓魏家两兄弟不大和睦,如今对魏祈宁有好感,自然不希望他二人再因此生嫌隙。 想起方才那少年意气夺目的风姿,和晋王与他肆无忌惮的亲近,郑怀文心中划过一分惆怅,同样身在武将世家的他却只能每日读书习字,远离刀兵。 若他也能如此,不但可以成全父亲守住家门荣光的期望,他二人也许能更亲近些…… …… 放学后,魏祈宁和魏祈安前后回府,才要入东院正房向郑氏请安,却听里头传来孩子和女人的哭闹声,怒骂声,仔细分辨,竟是郑氏在责骂周姨娘,祈宇和婉琳两个在旁哭。 “你这贱妇,胆子越发大了,偷到主母头上来了!今日非好好教训不可,钱嬷嬷,给我打!”郑氏的尖声厉骂从屋中传出,紧接着便是“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听得人皮肉跟着疼。 魏祈安没忙着进去,却是招来门口的小丫头皱眉问:“这又是为哪般?” 小丫头怯怯回道:“听闻是周姨娘偷了夫人的首饰,悄悄拿去当了换银子使,被夫人抓住了,这会儿正吵着要好好发落呢!” 魏祈安点头,打了帘子便入内请安,魏祈宁跟着进去,却留了个心眼,郑氏平日将金银首饰都藏得那样紧,周姨娘如何能知晓在哪儿,还能偷? 屋子里,周姨娘被钱嬷嬷打得歪倒在地上,垂着脸不敢说话,教人看不清,她的一双儿女则被乳母领着,抽抽嗒嗒的哭。 地上七零八落的摔了几样东西,魏祈宁一眼便瞧见她这段日子悄悄送给祈宇和琳姐儿的泥人、九连环,和陈记糕饼的油纸包,里头的点心还剩了些,弄得满地狼藉。 再观座上,郑氏气恼得脸涨红,正端着茶杯喝茶,身旁则坐着有些紧张又有些幸灾乐祸的婉珍。 分卷阅读24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不知为何,魏祈宁总觉得她的视线触到婉珍时,后者没来由的缩了缩。 “母亲,稍稍惩戒便可,不必大费周章,劳了自己心神。”魏祈安不欲多过问,仍是如常一般劝一句,便预备袖手离去。 魏祈宁却问:“不知母亲缘何断定周姨娘偷了您的首饰?” 郑氏正在气头上,被另一个眼中钉这般问,当即冷笑:“宁哥儿,我劝你专心读书,少管旁人闲事,免得一会儿又被你父亲责骂。” 魏祈宁只指着地上那几样东西道:“我只好奇,母亲责罚姨娘偷窃,可为何将我送与宇哥儿和琳姐儿的东西也这般糟蹋了?” 此话一出,众人却齐齐愣了愣,钱嬷嬷道:“大少爷说什么?这些分明是姨娘偷了夫人的首饰,到外头去买来的,姨娘都认了,怎是少爷给的?” 魏祈宁一看便知,周姨娘定是怕连累她,才认了罪。再观婉珍,眼神闪躲,惴惴不安,定有她从旁挑唆。 郑氏猛的拍桌:“宁哥儿,你仗着少爷身份,要来袒护这贱妇吗?真真是一路人,不知好歹!待老爷回来,定要重重罚你!” 她心里有些数,魏祈宁的月例银子被她扣了不少,如何还有银子去接济庶出弟妹? 魏祈宁却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母亲,我并为袒护姨娘,这确是我送与宇哥儿和琳姐儿的,不信,母亲可以问一问珍姐儿。” 她说完,笑盈盈看向婉珍。 婉珍仿佛被人踩了尾巴,涨红了脸高声否认:“你胡说!我,我怎么会知晓?” 乳母也在旁帮腔:“是啊,珍姐儿今日偶然见弟妹们手上有这些玩意儿,是夫人不曾给的,这才觉得怀疑,来告知夫人,怎会知晓是少爷送的?” 魏祈宁想起上回在假山旁遇见婉珍时,这乳母明明也在,这两人这般紧张,必定有鬼! 她遂道:“上月十五那日,监中休沐,我外出时在仁寿坊的陈记糕饼买了些点心和小玩意儿回来送给弟妹们,在回来时在花园中的假山旁遇见乳母带着珍姐儿玩耍,当时我还要送些给珍姐儿,珍姐儿却嫌我买的东西不干不净,怎么今日却忘了?” 她从地上拾起一个带“陈”字标记的油纸:“母亲请看,这便是陈记糕饼的徽记。” 周姨娘见魏祈宁都说了,这才颤巍巍移到郑氏身边,跪道:“夫人,这些,这些确是大少爷所赠……” 郑氏仿佛被人当面扇了一耳光,抬脚一记踢在周姨娘肩上,怒喝道:“贱妇,方才怎不说?现下有人来帮你了,倒是推得干净!” 周姨娘哭道:“方才……妾身着实害怕,怕昏了头……” 婉珍却抽抽嗒嗒就想哭,瘪着嘴道:“你胡说!娘,我不知道……我没有……” 魏祈安在旁听着,皱眉问:“兄长可能证明方才说的都是真?” 魏祈宁想了想,道:“不如将长安唤来,上回遇到珍姐儿时,他也在,我如今在母亲这里,也无法与他互通口风,若还不信,也可到陈记糕饼去问问,我时常光顾,与店主也算相识了。” 婉珍终于憋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乳母也乱了方寸。 魏祈安算是看明白了,问题当是出在这妹妹身上了。他当即沉声道:“母亲,此事便作罢吧,若是传到祖母那里去,倒扰了她老人家清净。” 老夫人如今在家里住着,日日在佛堂守着,不让旁人去打扰。 郑氏原还生着气,想将魏祈宁与周姨娘一同教训了,抬眼却见儿子双唇紧抿,目光冷厉,竟也不敢作声了。 魏祈宁知道祈安定也发现了婉珍的不对劲,见郑氏不再多言,便示意周姨娘等人一同离开。 待人走了,魏祈安便对婉珍厉声道:“婉珍,你说,母亲的首饰,是不是你偷的?” 郑氏震惊不已,转头望着女儿:“婉珍?祈安,你是不是弄错了?你妹妹才多大,她要是想要首饰,娘还会不给?怎用得着偷?” 婉珍哭得越发大声,委屈的眼神望着哥哥,就是不敢回答。 魏祈安却道:“母亲,婉珍已十二了,该好生管教。”他又转向妹妹,“婉珍,是不是你?你若是不说,我这便派人到你屋里去寻,若是寻到了,便要按家法处置。” 婉珍吓得不行,直往角落里钻,抽抽嗒嗒道:“我……我就是看……那些都好看……没,没想偷……可是不知怎么就丢了几样……” 她原本只是女孩儿爱俏,悄悄拿回自己屋里摆弄,过两天便再放回去,谁知竟丢了几样,今日母亲发现少了首饰,她才推到周姨娘身上去了。 郑氏又惊又气,想不到这贼竟是自己的女儿,当即派了人去女儿屋里寻,乳母见势不对,赶紧扑通跪下,全部招认。 原来婉珍偷拿了首饰回屋,被乳母瞧见,便起了贪欲,悄悄拿了一部分去外头当铺换了银子,今日事发,便偷偷教婉珍赖给周姨娘。 往日里甚少插手宅中事的魏祈安大怒,当即让母亲将乳母打出去,又好好教训了婉珍。 郑氏对女 分卷阅读25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儿又气又怜,心里也不禁犯嘀咕,魏祈宁月例银那样少,他如何能有多余的银子,替周姨娘的孩子买那些零碎玩意儿? 第14章 赠礼 七月,参加秋闱的试子们陆陆续续报名。 国子监中,虽然多数官生和勋戚子弟都可凭父职恩荫,但因所荫官职太低,且升迁仕途不如正经科举出身的好,因此除郑怀文这样的凤毛麟角,不论学识好坏,多数都是要参加秋闱的。 魏祈宁和魏祈安两兄弟,一个报了武举,一个参加文试,倒引起众人的议论。尤其是参加武举的魏祈宁,原来学问不佳,看在旁人眼里,便是在投机取巧。 她近来虽在策论上进益不少,但在监中的月考和背书,还是故意露怯,不引人注目。 龚劲松捋着胡须冷笑:“武举第一关可是文试,策论题同文科一起考,你们这点斤两,着实是差了些。” 魏祈宁自己都哭笑不得,监中除了她,还有三人参加武举,皆是同她一样,常年落在正义堂里,此次月考都不合格的,近来也从未见他们去过校场,显然只想去碰碰运气。 徐致清等人讥讽她:“文不成,武不就,即便投机取巧,也无甚前途。” 林进益不服气,想替魏祈宁顶回去,可回头见这小表弟文弱的身板,心里也没底,只好问一问:“表弟,你可有把握?” 魏祈宁温和笑笑:“姑且一试吧。” 郑怀文在旁悄声道:“怪道你一日不落的去校场练习,看书也全看的是策论、兵法和天文地理,原来心里早就有了打算。” 他总有些不好受,数月相处,原以为可算是交情不错的朋友了,可这人还把心思藏得这么深。 魏祈宁笑道:“若是早早说出来,只怕麻烦,所幸谁也不告诉。” 郑怀文再看魏祈安也是诧异的模样,才知她连家人也未曾知会,这才好受了些。 “武举是要考营阵与火器的,这两样你预备如何?” 营阵与火器都是文试过后第二日武试的内容,魏祈宁道:“营阵尚可从兵书中习得,陈校尉亦有实训经验,他曾教授过我,虽不精,应付秋闱应是够了。” 武举是新开的,应考生水平多参差不齐,再加上多是自行摸索,取士上必然不如文科严格。 “至于火器,”她低头想了想,道,“乃由朝廷严格管控,京城中只有火|枪营才有,我不会,旁人也一样。” 她在南境时,使过军中的火铳,但因南境火器稀少,并无太多机会训练,因此只算略懂皮毛。而京城火|枪营属禁军统辖,一般人也难以接近,火器这一项,当是多数应试者的弱项。 郑怀文若有所思,未再多说,倒是安阳侯府中,便如炸开了锅一般。 魏祈宁和魏祈安回府时,魏襄也才回来,正听郑氏在旁添油加醋的数落她,如何的不求上进,想走捷径。 “老爷,宁哥儿是嫡长子,在国子监学业不佳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同村野莽夫一道应武举,我着人打听了,正经官家子弟,可没几个考武举的。”郑氏尖声细语,听得人怪不舒坦,“倒不是我看低宁哥儿,只是他同祈安一起进国子监,却从未给弟妹们当过一天表率,若是将来他当了世子,怕要丢老爷的脸面……您该管管他!” “哼,不求上进的东西,如何还想当世子!”魏襄冷哼出声,转而又问,“祈安呢?乡试预备得如何了?” 郑氏忙道:“安哥儿晓得上进,每日苦读,丝毫没有分心,国子监的先生们都夸他呢。” “嗯,这才教人放心。” 魏祈宁在外头听郑氏嚼舌根,不由要笑,旁边的魏祈安却面色不大好看,自己的母亲这般行事,让他这个做儿子的无地自容。 两人进去刚问了安,魏襄先问魏祈安:“近来科考预备得如何?可需要为父再替你寻一位先生,单独辅导?” 魏祈安躬身答:“多谢父亲关怀,如今正预备着,每日习字三页,做文章两篇,监中有两位学正单独授课,批改文章,已是足够了。” 魏襄呷一口茶,点头道:“嗯,为父知你是个懂分寸,求上进的好孩子,监中的许祭酒也说,你乡试应当是十拿九稳的,不必太过紧张,尽力便好。” 魏祈安躬身应是。 魏襄转而便怒目看向魏祈宁:“倒是你,成日里浑浑噩噩,不求上进的东西,如今都要混到武举里头去丢人现眼了,真有辱我魏家门楣!” 魏祈宁听了只觉奇怪,魏家行伍出身,靠军功发迹,参加武举,怎会有辱门楣? 郑氏在旁道:“宁哥儿,别怨我说你,科考不是儿戏,即便你要同那起山野莽夫一道应考,也得有真本事才行,你身子弱,怕是吃不得这等苦头的。” 魏襄越想越气,拍着桌案道:“文科比不过旁人,武功也不行,还参加什么科举?不许去!” 魏祈宁正想反驳,却听外头的仆妇来报:“老爷,晋王殿下府上派人送了些东西给少爷。” 屋里 分卷阅读26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人俱是惊了一跳,即便晋王不受今上喜爱,到底是正经皇子,地位非一般勋贵可比,安阳侯府与他素无来往,今日怎会突然派人来? 魏襄与郑氏齐齐看向魏祈安,尤其郑氏,既惊且喜:“祈安何时与晋王结交?” 魏祈安觉得不对,看一眼身旁的兄长,正欲开口否认,却被魏襄打断:“如此甚好,晋王与太子殿下一母同胞,若能结交,于将来仕途大大有益。” 魏襄整理了衣衫,冲魏祈宁冷声道:“你也跟来,见一见吧。” 三人入了厅堂,便见一管家模样的年长男子正坐在侧面的椅子上饮茶,一见人来,赶紧起身行礼。 魏襄立刻亲自搀扶,陪笑道:“犬子何德何能,教殿下特意遣人跑一趟。” 管家捋着胡子摆手道:“无妨,我家殿下看重贵府大公子,听闻大公子要应武举,特赠大宛宝马一匹,已送至大公子处,预祝公子旗开得胜。” 魏襄一愣,脸色顿时有些僵硬:“大公子?宁哥儿?” 管家笑道:“正是大公子,我家殿下自上回在校场见到大公子,便赞赏有加。” 他怎么也没想到,与晋王交好的竟是魏祈宁,晋王管家这话,便如打在他脸上一般。 魏祈宁施施然上前行礼道谢:“蒙殿下厚爱,祈宁定全力以赴。” 一直到晋王管家离开,魏襄仍是不大敢相信,自己一向看不上的儿子,晋王怎会另眼相看? 魏祈宁告退时,魏襄仍不忘告诫他:“你务必多多努力,才不愧对殿下厚爱,即便是临时抱佛脚,也比在考场上一塌糊涂得好!” 魏祈宁应了是,心中早已雀跃,离开东院第一件事便是到马厩去看新得的好马。 只见马厩中,除了魏家原本的马,赫然立着一匹通体雪白,只四蹄处各一点墨色的高头大马。马儿毛发顺滑雪亮,体型流畅有力,品相上佳,一看便是顶级好马。 魏祈宁走近,小心的伸手顺了顺马儿鬃毛。 马儿起先“哧哧”的喷着鼻息,蹄子也蠢蠢欲动,然而片刻便渐渐安顺下来,主动低下脑袋,让她抚摸。 马是有灵性的动物,如此便是接受了它的新主人。 侍弄马匹的小厮在旁笑道:“方才晋王府将它送来时,脾气还烈着,特嘱咐小的要留心,没想到这马儿与大少爷如此有缘。” 魏祈宁欣喜不已:“这马儿可有名字?” 小厮道:“晋王给起了名,叫奔云。” “奔云。”魏祈宁轻轻唤了声,只觉喜爱。 奔云便如听懂了一般,拱了拱她的手。 若不是坊间不许纵马,她恨不能即刻出外,酣畅策马。 回到西院,桌子上摆了一罐黄澄澄的蜜饯,底下压了张纸条,上书龙飞凤舞,遒劲潇洒的四字:枇杷味甘。 …… 月中休沐这日,郑怀文约魏祈宁出外踏青。 她原想拒绝,留在府中好好温习《武经七书》,郑怀文却坚持要带她去见识一样东西,她只好应了。 一大早,她一袭利落的青色骑装,骑着奔云自鸣玉坊往南面的永定门去,英姿飒爽,意气飞扬,俊俏非凡,惹得路人侧目,不少女子更羞红了脸。 郑怀文远远的见她,按下心中喜悦,也调转马头而来。 “不知郑兄想带我去何处?”魏祈宁四下张望,也不知正往何处去。 郑怀文竟有些腼腆,微微笑道:“去了便知。” 二人出了城门不远,便往东面行了一刻,眼前赫然出现的是一道长而阔的高大木栅栏,圈出一大片地,由许多持刀兵丁把手,竟是驻扎在城外的火|枪营! 她诧异的望向郑怀文,后者则温声道:“你要考的是武举,旁的我帮不上,正好家父管着京中禁军,便想到你来看看火器。” 魏祈宁失笑,又是感激又是疑惑,这位郑世子当真……为人纯善热心,甚至教她有些不知所措。 门口有个身材壮硕,皮肤黝黑的男子上前,冲郑怀文拜道:“末将□□营百户徐峰,见过世子!” 二人下马,郑怀文上前将他扶起,冲魏祈宁介绍:“今日教咱们使火器的便是这位徐百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呀! 第15章 开考 □□营当年由太|祖一手创立,共有将士五千,配备精良火|器,从火铳、鸟铳,到火炮、地雷等,一应俱全。 郑怀文和魏祈宁入火器库时,皆震惊不已,面对种类繁多的火器,能认出的屈指可数。 徐百户替二人戴上护甲与面罩,取了两支单人使用的手铳和足量弹药,便往射击场上去。 郑怀文在后悄声道:“祈宁,你不知晓,我听父亲说,火|枪营有人趁着开武举,在外教授预备参加武试的学生们使手铳,我不想教你吃亏。” 魏祈宁先是一凛,随即又觉情理之中。 考武举的除了寒门子弟,也有不少投机取巧的 分卷阅读27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贵族子弟,他们多学问不佳,想在某些项目上脱颖而出。如策论、兵法、天文地理,乃至骑射一类,若无基础,皆非短时间可提高的,唯火器这一项,寒门子弟无处可学,考场上只要会使,便能得个好成绩。 她当即冲郑怀文道谢:“多谢郑兄援手,祈宁铭记于心。”说着,冲郑怀文恭恭敬敬作揖。 徐百户是营中的“神射手”,手铳使得出神入化。 那手铳由铜铸成,前膛为圆筒形,装填子弹,后部有隆起的药室,供装填火|药与引线用,使用手铳的关键,便是精准的控制火|药剂量。 徐百户取出装着火|药的陶罐,让二人练了多次取火|药,直至完全熟悉火|药剂量,才开始点火发射。 一整天时间,魏祈宁终于在傍晚十分初初掌握了使用手铳的要领,控制住后坐力,勉强能射中几发。 倒是郑怀文,学得出乎意料的快,不过一上午,已能十发九中,就连徐百户都对他刮目相看。 临走时,郑怀仍意犹未尽,似乎是头一次发现自己在军事上的才能,欣喜不已。 …… 转眼已是八月,乡试近在咫尺。 郑氏为了让魏祈安好好读书,安分了许久,不但每日换着花样给魏祈安煲滋补汤,连他房中伺候的人都减了大半,生怕分了他的心神。 好东西自然都去了魏祈安那边,郑氏一分也不会留给魏祈宁。 老夫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虽然在佛堂里不管事,却还拿出自己的贴几钱给厨房,让每日给宁哥儿开开小灶。 郑氏深感羞辱,向魏襄哭诉母亲偏心魏祈宁,轻视他们母子。 魏襄心里也责怪母亲偏心,却敢怒不敢言,只能好生劝慰妻子。这话却不知怎么传到老夫人耳朵里,老人家当即将全家人都唤到唤到中院。 郑氏当着老夫人的面格外恭顺,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老夫人只肃着脸,将两个孙儿唤到跟前:“你们两个不日就要参加科考,务必定下心思,一心向学,不要受旁的事干扰。” 魏祈宁和魏祈安一齐应了。 老夫人缓下神色,拉着魏祈宁坐到身旁:“宁哥儿,你考武科,更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有想吃的想用的,尽管同祖母说。” 魏祈宁温声道:“多谢祖母关心,孙儿目下都好,无甚短缺。” 郑氏却终于忍不住,拉过魏祈安委屈的望着老夫人道:“母亲,一样都是您的亲孙儿,怎能对宁哥儿这般偏心?” 老夫人冷眼看魏襄:“你媳妇儿说我偏心,你呢?你这个当爹的,能不能做到一视同仁?” 魏襄被母亲问得脸色不好,支支吾吾道:“母亲,这……这如何能相提并论?” 郑氏也还欲说些什么,却被儿子以眼神制止。魏祈安也明白祖母偏心,但归根究底,乃是因母亲行事不当。 老夫人总算也不愿迁怒孙子,缓下脸色对魏祈安道:“安哥儿我是不担心的,你母亲样样都替你打理得好。我这几日便在佛堂里,替你兄弟两个诵经祈福吧。” 魏祈宁两兄弟一同谢过老夫人,众人叙话片刻,便各自回房。 临到西院前,周姨娘身边的婉琳悄悄的走到魏祈宁跟前,手里捧着个小小的绣袋递上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瞅着哥哥,细声道:“送给大哥哥。” 魏祈宁弯腰接过,摸摸小女娃的脑袋柔声道:“琳姐儿,这是哪里来的?” 婉琳踮起脚尖,凑到魏祈宁耳边小声道:“娘偷偷让人到庙里给大哥哥求来的,叫大哥哥好好考学!” 魏祈宁笑着将那小绣袋仔细收到怀里:“谢谢琳姐儿,也替哥哥谢谢你娘。” 小女娃脸上露出个欢喜可爱的笑容,微微跳着跑回母亲身边。 宋嬷嬷正领着腊梅做着针线,看她回来,赶紧将她带进里屋,让腊梅关上门出去,替她宽衣。 依次除下襕衫、中衣,乃至亵衣,露出白皙光滑的娇嫩肌肤,肩胛下一寸,却紧紧裹着三寸宽的白布,一层层,一圈圈,绕了又绕,终于缓缓解下。 少女娇柔的身子被那裹胸布缠出两道红痕,胸口两团玉雪如初生的嫩芽,终于冲破土壤。好容易得到释放,她如玉的面颊上双眉微蹙,露出些许痛苦的神色。 宋嬷嬷满脸心疼,替她轻轻按揉背上勒出来的红印:“好好的姑娘家,竟要遭这等罪。” 魏祈宁按住宋嬷嬷的手,穿上两件宽大的衣袍,对镜子照了照,确认看不出异样,才道:“总比每日困在这方寸院中,无所作为的好。” 宋嬷嬷仿佛还想说话,却忍了下来,替她端了姜茶来:“冬吃萝卜夏吃姜,如今要入秋了,少爷快再饮些姜汤。”她凑近魏祈宁耳边低声道,“于女子的身子有好处,将来少爷可少吃些苦头。” 魏祈宁饮下浓浓的姜茶,只觉又甜又辛,即刻出了一身热汗,浑身都舒坦了。 她铺开纸,研磨提笔,又将《武经七书》中的选段抄了两遍,既当练字,又当温习背诵 分卷阅读28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 前两次休沐,她都跟着郑怀文去火|枪营练习使手铳,平日放学回府,则着重练字,阅读背诵时文,对照文试过去的策论考题逐一做文章,而后交给国子监专教策论的先生批改。 教策论的顾先生原来忙着指点旁的学生,对魏祈宁颇不耐烦,但读了她的文章,倒也认为是可塑之才,便花了些时间好生指点一番。 …… 国子监中早已经停了学,考生们各自在家中温习备考。 八月初九,便是乡试第一场,考的是四书的四题。魏祈安一大早就由家仆送去考场,魏祈宁与家人一道在门口送了他,便回西院继续读书。 八月十二考经义和诏、判、表、诰,魏祈宁也不考,须得等十五日的策问才去应考。 林家派人来送些上好的人参等滋补药材给魏祈宁,过来的仆妇却被郑氏派人挡在门外进不来,直到西院里的丫头出去采买,才遇上林府的人,将东西送了进来。 长安在外头嘀嘀咕咕:“听说是夫人让拦着,说要给二少爷留门开道,不让旁人进出。” 腊梅气歪了眼:“二少爷一早就应考去了,天黑后才会回来,如今晌午,留什么道?” 宋嬷嬷赶紧低声喝止,不让屋里的魏祈宁听见,取了一小片人参炖进鸡汤里去。 她这几日都担心得很,听闻科考的考场上检查十分严格,甚至由传闻要脱光了衣服检查是否有夹带,若果真如此,少爷该如何应对…… 她想着想着,手上一个不防,触到炭炉上烧得火烫的砂锅,不由的“哎哟”叫了一声。 魏祈宁隔着窗子听见声响,赶紧开窗问:“嬷嬷如何了?” 宋嬷嬷用冷巾子敷着手,摇头道:“烫了一下,无妨的,少爷别分心。” 魏祈宁对她的担心有些知晓,便凑过去低声道:“嬷嬷别替我担心,我知晓的,科举查夹带严格,但我是国子监的考生,对勋戚子弟不那么严格,只不过是稍稍一看便算过了。” 她事先早就想到了这茬,专门找人打听过,安阳侯府的身份在勋戚中在没落,于普通试子而言,仍算是世家贵族。 宋嬷嬷将信将疑,又反复问了两遍,这才慢慢放心。 却说魏祈安考了两场,每场回来后,都是面色苍白,看得郑氏又是着急又是心疼,想问他考得如何,又不知如何开口。 终于就要到十五日,魏祈宁终于有些紧张的感觉。 前一天夜里,她早早的把书都收起来,熄灯歇息,可心里的想法却一个接一个,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第二日天还暗着,宋嬷嬷将她从被窝里拉出来时,她还脑袋混沌,直到如往常一般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深呼吸数次,才将脑中杂念全部清除,恢复清醒与镇定。 宋嬷嬷将装了干粮、饮水、笔墨等物的考篮递给她,想说些鼓劲的话,一开口却又泪眼汪汪,最终只忍着将她送出院门。 府门处,郑氏和魏襄都已在同魏祈安说话,见她来了,魏祈安仍是面无表情,略一弯腰拱手,便算是打了招呼。 郑氏闭了嘴别开眼,魏襄清清嗓子道:“你二个,务必都仔细着。” 魏祈宁和魏祈安应声便各自上了马车,一前一后往考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求收藏~ 第16章 乡试 科考的考场在京城东面的贡院,天还未亮,一路行去皆是静悄悄,接近贡院西街处,却开始渐渐拥挤。 二人不得不下车步行,到门口等待。 魏祈宁是武科,同魏祈安别过,在另一处排队。 这一队的人同旁边文举的队伍相比,人少了不少,显得稀稀拉拉,有看上去像寻常读书人的,也有身材健硕,孔武有力的,还有几个富贵公子哥儿,打扮得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就是不大像来考试的。 有些考生兴许是太过紧张,脸色青白,有些甚至躲到路边大吐特吐,引得周围的人赶紧散开,生怕也被恶心吐了。考场外有把守的侍卫们,眼皮一掀就不再看,显然是司空见惯。 魏祈宁同国子监一同来应考的同窗打过招呼后,便在外等入场。 前排已经开始点名,听到名字便上前等着搜身。监门官是从禁军中抽调而来的,看惯了京中的王公贵族,官禄世家,搜身时颇有一套。遇到脸色紧张,躲躲闪闪者,自然搜得严格,恨不得将考生的衣服全部扒下才好,遇到衣饰华贵,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则只需除下一层外袍,着中衣转一圈,象征拍两下便可。 魏祈宁今日特意穿了靛蓝色竹叶绣纹杭绸襕衫,精致内敛,再加上俊秀的面容和温文的做派,一看便是世家子。 监门官打量几眼,一名接过她手中的考篮,取出其中纸笔一页一页翻过,检查是否有夹带,另一名则教她将襕衫除去,穿中衣平展双臂,原地转了个圈,最后在肩胛、裤脚处拍一拍,便算查完了。 进了考场便要到自己的考棚中,她巡着号码过去,国子 分卷阅读29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监的几位同窗都不在,附近的考生皆是不认识的,有的趴在考棚里一动不动,有的摇头晃脑还在温习背过的经书。 不知过了多久,漫长的搜身检查终于全部结束,考生们拿到卷子,开始答题。 时务策共五道,考生可答至黄昏,若黄昏还不能交卷,便发给三根蜡烛,蜡烛燃尽时停止答题。 魏祈宁将题目从头到尾仔细审阅一遍,在心里暗暗估算。 五题中,前三题分别是盐铁专营、漕运、赋税这三方面的,算得上老生常谈,考前大家都准备过好几篇可套用的文章,只需根据题目的问法和侧重点,做些调整和润色,扣住题眼,应当是稳当的。 而后两题,则与用兵和治水有关。 这两题都紧扣了今年的两桩大事,一桩便是年初南境的那场战事,另一桩则是江南的洪涝。 南境的战事她了如指掌,结合文武如何权衡轻重的问题,也不难,只有治水一题,她不算擅长。 在心中掐算过时间后,她先在草卷上列好大纲,在打下草稿,逐一润色后,往正卷上誊写。 虽然乡试有专人负责誊抄试卷,阅卷官不会直接看到考生的书法,但一手好字方便誊抄官誊录,不易出现错漏出,因此她也全不敢怠慢。 奋笔疾书三个时辰,魏祈宁抬头看看天色,饮了水,吃几口干粮,开始仔细思考最后一题。 她不懂水利,只是温习天文地理时,对照着地图和前人典籍粗略看过一些。遇上这样棘手的题,她只能紧扣兴修水利工程的厉害,和江南旱涝规律、灾后重建这三点多费笔墨,逐一叙述。 打好草稿,誊抄完毕时,离黄昏也不剩多久。她仔细检查一遍看看有无错漏处,便交卷了。 考场外早已停满了来接考生的马车,长安蹲在街边紧紧盯着考场出口,一见到魏祈宁,赶紧从地上弹起来,大喊一声:“少爷!” 魏祈宁循声望过去,不由冲他挥手笑笑,刚想提步过去,才发现自己双腿无力,竟是寸步难行。她后知后觉,考试的紧张直到现在才稍稍显出来。 长安过来要扶她,她摆摆手,靠着墙缓了口气。 旁边一位车夫呵呵笑:“小公子这是吓着了,定是头一回!我家公子考了三回,一定早已惯了!” 长安被吓得脚下一滑,差点摔跤,小声道:“乡试三年一考,这几年圣上也未开恩科,他家公子岂不是第七年了?若再考不上,又得等三年!” 魏祈宁也是心下惴惴,放眼望去,有不少考生年过而立,还来应考,她亦担心自己若未过,在魏家的处境只怕更艰难,要南境内幕,也遥遥无期。 回到马车上,仔细回忆方才的答卷,反复自评,确认应当不会落榜,她才稍稍放心,转而考虑起接下来的武科。 府中,魏祈安的秋闱已算过去,他遵魏襄的话,将卷子都默写下来,交给国子监的先生评阅,便出府,应邀与一道应考的几位同窗吃宴去了。 魏祈宁也将卷子默下,一道交去国子监,便开始悉心温习兵法。 乡试阅卷仅十天,九月前便能放榜,而武举的策论更是只三日便会出结果,开始考武科。这三日,她需保持弓马的熟练度,还需巩固兵法营阵,压力不小。 宋嬷嬷和腊梅小心翼翼看着她,想问考得如何,又怕影响她心绪,只好生生憋着,努力给她炖鸡汤喝。 第二日,国子监先生评了魏家的两份卷子,对魏祈安大加赞赏,预言他八成能夺礼经的经魁,听得魏襄开怀不已;对魏祈宁的卷子,先生未作太多评语,只说她文采稍逊,但也有真材实料,八成不会落榜。 虽比不得魏祈安,魏襄也不过略点点头,魏祈宁却是相当满足了,毕竟靠这短短数月的苦读,能有如此成果,已是不易。况且,先生是以正经文举的标准审阅,放在武举试卷中,必然更好。 接下来三日,她日日上午温书,下午去校场,为了保存体力,练习时也有所保留,只注重保持身体的感觉。 …… 终于到武科考试前日,长安去看有资格参加武试的名单,文试成绩按名次排,魏祈宁的名字果然在前列,当即欢天喜地回来报信。 魏祈安冲她拱手一揖,祝她拔得头筹。 魏襄虽还对她颇有微词,但到底也是担心的,立在门口将她送出门,僵着脸想了想,说了句:“别丢我魏家的脸。” 考试当日,魏祈宁换上宋嬷嬷特意缝制的曳撒和厚底长靴,发上束网巾,干净利落的骑着奔云往考场去。 魏襄虽还对她颇有微词,但到底也是担心的,立在门口送她,僵着脸说了句:“别丢我魏家的脸。” 武科没有夹带一说,检查得比文举松懈许多,只核实身份,简单查看装束,便放进考场。 考场在城北的校场中,里头侯考的考生不过六七十人,国子监的三个同窗,竟全都被筛下去了。 魏祈宁想起那日考场上,考武举者还有近二百人,一场文试便筛去这样多。朝廷有规定,北直隶 分卷阅读30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文举录五十人,武举对半,录取二十五人,如此看来,今日应考者,三人中便有一人能中举。 这样一算,她安心了不少,认真在场边做热身活动。 第一日考弓马与刀剑。 弓马分立射和骑射,立射用三十斤的桦皮弓,骑射则是二十斤,对魏祈宁来说不算吃力。今日天晴好,无风无雨,一轮下来,魏祈宁立射全中红心,骑射则十发八中,另有一发脱靶,一发未中红心。 她留心看了旁人的成绩,有不少因紧张而出了失误,懊恼不已,也有不少与她成绩相差无几,甚至还有两三个骑射全中的。 至于刀剑,两人一组,以钝剑比试。对手是个孔武有力,面容狰狞的剽悍男子,魏祈宁一开始便想好要出奇制胜,发挥自己灵活敏捷的特长。那汉子力量虽大,也讲究剑法,却因身形庞大,行动总慢魏祈宁一步。 起初,她专注闪躲,不被壮汉劈到,连连后退,看得旁边的考官以为她必输无疑,谁知最终被她寻到空处,以剑抵住颈侧,气得那大汉当场大叫。 第二日考营阵与火器。 营阵由考官出题,考生在盘上摆出阵型,由誊录官誊写,交给阅卷官审阅。考的几个阵型都算常见的,只要平日熟读兵书,应当都能答出来。 下午的火器主试手铳使用。魏祈宁张目四顾,见多数考生果然都没露出惊诧的表情,使起手铳虽还生疏,当能瞧出都是见识过的。只是有几个因□□剂量掌握不好,炸了膛,险些伤到人。 她心中庆幸,还好有郑怀文的帮助,让她掌握了基本要领。火器准度难以掌握,魏祈宁射出十弹,只有四弹没脱靶,就是这样的成绩,在考生中也算中上。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日,还需考兵法和天文地理。 这一场虽归在武试中,形式却还是文试的答卷。兵法有填空题,也有实例分析,须引《武经七书》作答,天文地理也是如此。 魏祈宁通读过《武经七书》不少遍,但还未到倒背如流的程度。幸而武举不像文举一般须抠字眼,不能背错圣人之言,只需词意通达,见地独到,便能脱颖而出。 连续三日轮轴转,魏祈宁已是疲惫不堪,考完回府,倒头便睡,也不忙着去赴宴。 东院里,郑氏有了国子监先生的话,早已得意起来,不但将举人穿的青袍准备好了,更是日日张罗着放榜后,便要做宴席,邀魏祈安的同窗和国子监的先生们来吃席。 宋嬷嬷替魏祈宁着急,问了她好几回考得如何,她都只答尚可,还须等几日后放榜,惹得宋嬷嬷和腊梅惴惴不安,生怕她落榜,而魏祈安却荣登榜首,更怕郑氏从此更加高高在上,将他们西院踩在脚下。 魏祈宁倒不大担心,她反复考量过许多遍,确认自己的表现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落榜,这几日等待,便安心在家休整。 林进益也参加了科考,但他早已懂得自己不会中,待魏祈宁一考完,便派人来递帖子,邀她去同芳林堂的黄老板谈生意。 魏祈宁亲自上林府拜访了舅父林德水一家。 林德水痛恨儿子读书不争气,颇有怨念,对魏祈宁好好诉了诉苦。她原还担心林进益伤心难过,却瞧他一心扑在生意上,倒也想得开。 二人同去芳林堂,清算账目,又策划下一部书。 黄老板有意在新开的武举上做文章,请了几位过去专门编纂《状元通鉴》这类教辅书籍的先生一起商讨,希望借着魏祈宁的武举考试经验,出一套武状元系列,待明年武举会试后,便能印出售卖。 此举正和魏祈宁的意,她原就想过,武举不似文科,有遍地的书院可指导大家应考,多靠自己摸索,若是能将每一门类的考试内容、基本要领、训练方法编纂成册,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只是如今还未放榜,她不敢托大,以一人之力总结经验,只说若有幸能中,再陈校尉、徐百户等人一同编纂。 …… 八月二十五,乡试放榜日,各试子皆是紧张不已。 魏家一大早便聚集到老夫人的中院,派家仆到龙虎墙跟前等着放榜。 老夫人手里一串佛珠不停拨动,嘴里默念经文;魏襄坐在下首,看着面色如常,却不停的端起茶杯喝茶添茶,短短半个时辰,已经去了两趟茅房。 再观郑氏,打扮得花枝招展,嘴边有掩不住的自豪得意的笑容,只等着光明正大的替魏祈安庆贺。 就连周姨娘也紧张不已,婉琳和祈宇望着满屋子心神不定的大人,也不敢出声。 此刻最镇定的,当属魏祈宁和魏祈安这两个应考者。 魏祈安双手拢在袖中,面无表情敛目而坐。他一向学问做得好,中举早在意料之中,如今等的,不过是第几名罢了。 而魏祈宁则心中有数,明白此时已尘埃落定,急也急不来。 正当此时,前去看榜的小厮从大门口一路狂奔至中院,嘴里大喊:“放榜了,中了,中了!” 第17章 寿宴 分卷阅读31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老夫人拨动佛珠的手一下停住,睁眼问:“快说,谁中了?” 小厮跑得气喘吁吁,摔在门口道:“都……二少爷是……礼经经魁……” 他话未说完,郑氏便猛的跳起来,拉过魏祈安喜道:“安哥儿果然得了经魁!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魏襄也忍不住在屋里来回踱步,边笑边念道:“好,好,果然是我魏襄的好儿子!” 老夫人也欣喜,冲魏祈安点头道:“安哥儿不错,没辜负咱们的期望。” 魏祈安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可以称之为喜悦的表情,躬身道:“蒙祖宗保佑,孙儿愧不敢当。” 魏祈宁拱手道:“恭喜二弟。” 郑氏此刻吃了定心丸,似笑非笑瞥一眼魏祈宁,冲仍气喘不息的小厮问:“宁哥儿呢?考得如何?” 小厮笑道:“小的正要说,大少爷也中了,得的是第六名!” 老夫人这下是真真笑了出来,一张脸皱成一团,眼睛都笑没了:“宁哥儿做得好,我魏家习武起家,如今终于出了个武举人!” 魏襄先是愣住,没料到魏祈宁不但考上了,还排在第六,比不上魏祈安,却已是大大的出人意料。 “怎么,宁哥儿考上了,你这个当爹的不说两句?”老夫人拉着魏祈宁坐到身边,责备的望着魏襄。 魏襄回神,轻叹一口气,神色复杂的望着长子道:“宁哥儿也好,没丢我魏家的脸。” 魏祈宁静静望着他,这是她重生以来头一回听见这位父亲真心夸赞她。 她微笑道:“儿子会再努力,不敢松懈。” …… 一门出了一文一武两位举人,魏家这回在京中勋贵中也算稍稍扬名。 老夫人吩咐给家中下人和前来道贺的客人都分红包赏银,郑氏也果然做了酒席,邀国子监的先生与同窗来赴宴。 国子监中举的不止魏祈宁二人,但武举人只魏祈宁一个,魏祈安更是经魁,都是独一份的荣耀,先生和监生自然首先要来魏家。 魏祈宁特意置备了谢礼送与陈校尉,徐百户和郑怀文,若没有这几位的帮忙,她此次能不能考上还悬得很,明年春闱之前,她还需继续勤练苦读。 若说魏祈安得经魁是预料中的事,那魏祈宁就当真成了众人的谈资。 席间,许多应文举却落榜的纷纷懊恼不已,愚笨的安阳侯长子都靠武科混到了一个武举人的名号,可见这武举是如何的容易,若是他们都转投武举,如今哪儿还有魏祈宁的份? 魏祈宁笑而不语,倒是林进益替她抱不平,另外几个同应武举的监生听了这话也不是滋味,只觉旁人损魏祈宁时,更贬了他们的面子,当下也纷纷替魏祈宁说话。 她不擅饮酒,席间多有推拒,林进益替她挡了不少,令她惊讶的是,郑怀文和魏祈安竟也替她挡酒。 她原来以为郑怀文如此文雅又体弱的公子应当也不会饮酒,却不料他喝起来一点不犹豫,仿佛今日是他逢喜事一般。 趁众人不注意,郑怀文悄悄勾着她的肩,凑到她耳畔轻声道:“祈宁……我当真替你高兴……” 热气拂过脸庞,魏祈宁转头便见他面颊泛红,表情迷蒙,眼神中是真诚的喜悦。 “还多亏了郑兄的帮忙。”魏祈宁想再冲他道谢,却见他微微低头,脑袋有些无力的靠在她肩上,轻轻嗅一口气,低声道:“祈宁好香……” 魏祈宁皱眉,果然醉了,遂招小厮来将他搀扶起来,灌些醒酒汤。她又生怕他夜里着凉发病,取了厚厚的毯子给他盖住,将他送上马车回府。 魏祈安在旁静静望着,待马车渐渐走了,才意味不明的望着魏祈宁道:“表兄当真是喜欢兄长,让弟弟刮目相看。” 他从前只以为表兄对魏祈宁是一时好奇,毕竟他母亲到郑府没少说过大少爷无能的话,却没料到表兄竟真的如此喜爱魏祈宁,让他也不禁多留意起来。 如今的魏祈宁,好像真的变了,变得不那么无能,也不那么……令人鄙夷。 魏祈宁笑了,在夜色中笑得柔和而清澈:“不过是沾了二弟的光。” 魏祈安望着那抹笑容,心中对兄长曾经的不屑竟是消去大半,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好转身离开。 …… 宴散后便是九月,魏襄还记着晋王殿下,让魏祈宁亲书信一封,与他备的谢礼一份,一同送去晋王府。他的心思很明白,借着晋王的面子,攀上太子殿下,将来两个孩子的仕途能更顺些。 魏祈宁自然也晓得要答谢,一封信既要表谢意,又要表忠心,还得说明将来会继续发奋,争取在会试中得个名次。 她修修改改写了三遍,又觉晋王事务繁多,应当不会有那样多的闲工夫来理她,上回的礼物,说不定也只是一时兴起,遂把洋洋洒洒的三页信删了又删,只剩一页,再照魏襄的吩咐,在结尾处附上魏祈安的成绩和问候。 信送去数日,皆未有回复,直到魏家人已不抱希望,晋王府才送来一封回 分卷阅读32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函。 魏祈宁当着众人的面拆开,只见一张薄薄信纸上,只寥寥数字:会试还需用功。 郑氏见晋王一点没提魏祈安,疑心魏祈宁根本没替她儿子说话。魏襄则有些失望,摸不透晋王到底是否赏识魏祈宁。 郑氏道:“老爷,晋王殿下日理万机,高高在上,说不准上回不过一时兴起罢了。依我看,不如我多到兄长府上走动,兄长管着禁军,在太子殿下跟前也说得上话。” 魏襄沉吟片刻道:“也罢,就如夫人所言。”他转向两个孩子,“你二个今日起便要收起心思,好好预备会试,考上进士,方能真正踏上仕途。” 魏祈宁二人自然知晓,他们靠着家族恩荫的监生身份,才能跳过童试院试,直接参加乡试,后面的会试是真正定高下,此时万万不能松懈。 国子监的课业已恢复,因魏祈宁考上了武举,龚劲松等也不再反对她每日到校场练习,讲四书五经的学正和博士,也对她不那样厌恶,倒是教策论的先生,看了乡试答卷,又见她当真是虚心好学,也渐渐对她改观。 魏家也有老太太做主,专门请了教习武经的先生,每日放学后教导她一个时辰。 如此一来,魏祈宁的时间安排得越发满当,出了月初和月中休沐两日,几乎再无闲暇理会旁的事物。 直到十一月里,庆国公府上派人递来帖子,十一月十八乃是世子郑怀文十八岁生辰,邀魏家两位少爷同去。 郑怀文过去常在慈恩寺静养,此番是头一回在府中请大伙儿做寿,魏祈宁自然是要去的,只头疼这寿礼该如何预备。 她知郑怀文喜读书,便通过芳林堂黄老板多方打听,终于寻得前朝流传下来的善本书一套,咬牙花一百两高价买下,当作寿礼。 当日寿宴,除国子监的几位同窗,大多是京中其他勋贵官家子弟,其中身份最贵重的,当属忠靖公刘志国之子刘子坤。 忠靖公乃是楚王赵渊生母刘贵妃的亲兄弟。自上一任中宫,太子和晋王的生母和懿陈皇后薨逝,今上便始终空悬后位,如今刘贵妃摄后宫事,俨然便是无名皇后,忠靖公一门在京中,也享国舅待遇。 魏祈宁记得,南境那场战事,忠靖公刘志国便是前往宣旨的钦差,千里迢迢从京城赶去,一道圣旨至元江,让魏骁含恨而终。 席间她多留意刘子坤行止,只见他送的寿礼乃是前朝一位书法家的真迹,全天下独一份,价值不下三千两。 魏祈宁皱眉,照忠靖公每年两千石的俸禄,再加上官给的庄子,田产,房屋的进项,无论如何也不过数万两,刘子坤却能出手如此阔绰。 也不知是忠靖公得了楚王授意,要好生拉拢庆国公,还是他们另寻了捞钱的路子。 因是晚辈做寿,庆国公府的长辈们便都不出面,只由着他们一行人吃酒听戏,胡闹一阵。 日头渐渐下沉,郑怀文是寿星,被灌得不省人事。魏祈宁恰巧在旁,便与小厮丫头们一道将他搀扶回屋去。 客人们各自都散了。 后宅中,郑云嫣听着前院里热热闹闹的唱戏哄笑声,早就羡慕不已,只碍于外头都是同哥哥年岁相当的男眷,她只一人,不好独自出去,便一直憋在后院里,此时方能偷偷去瞧一眼。 恰见伺候的丫头急匆匆的跑进跑出,郑云嫣便拦住一个问:“这是做什么?” 丫头道:“少爷吃多了酒,醉晕了,这会儿急着取醒酒汤和脸盆巾帕去呢。” 郑云嫣吓了一跳,赶紧领着绣心去探望。 屋子里已然立了个纤瘦却挺拔的青年,约莫十六七岁,侧对着门,正同小厮说话。 那青年肤色白皙如玉,长眉斜飞入鬓,双眸清若泉水,侧颜精致细腻,引人注目,正是魏祈宁。 郑云嫣的脚步蓦然顿住,愣愣望着那道身影,却是悄悄红了脸。 绣心观她神色有异,也赶紧往屋里望,当下也是一惊:“姑娘,那不是上回见义勇为的公子吗?” 第18章 荷包 郑云嫣顿时红了脸,捏着帕子又悄悄退出屋去,只立在门外,不敢进去。 直至魏祈宁出来,避无可避,她方轻柔道:“多谢公子照料兄长。” 魏祈宁转头见这羞涩的少女,听起来应当是郑怀文的妹妹。她遂不多看,只拱手道:“姑娘不必言谢,都是在下应该做的。”说罢便欲离去。 郑云嫣眼见他竟是一点没认出自己来,当下失望,赶忙唤道:“公子——你不记得我了吗?” 魏祈宁脚步一顿,这才回身多看一眼这少女,只见她面目秀丽,行止端庄,再听方才清脆温婉的声音,似乎确实有些熟悉。 她好看的长眉凝起,漆黑的双眸微动,片刻后不确定道:“姑娘莫不是那日在城隍庙外街市上遇贼的那位?” 郑云嫣心中一喜,俏脸一红,垂首细声道:“正是,那日多谢公子。” 魏祈宁瞧天色已晚,再拱手道一声“举手之劳”,便告辞离去。 分卷阅读33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郑云嫣望着他清朗的背影,正咬着唇怅然若失,却听绣心从旁回来,悄声道:“姑娘,方才打听过了,听说那位公子是安阳侯府的魏家表少爷。” 魏家表少爷? 郑云嫣头一个想到的是表兄魏祈安,方才那个必然就是安阳侯原配夫人所出嫡长子魏祈宁。 嫁去魏府的三姑姑常说,那魏祈宁懦弱无能,愚蠢木讷……可方才那公子明明生得丰神俊秀,行止也是谦和有礼,听说还刚刚考上了武举人,与传言实在大大不符。 这般一想,郑云嫣又是惆怅又是怜惜,魔怔一般越发忘不掉那小公子。 第二日,国子监照旧开课,郑怀文却总心神不定,时不时摸摸袖中的荷包,偷觑身侧专心听先生讲学的少年。 那荷包是今早离府时,妹妹郑云嫣塞给他的。他起初还以为是送给自己的,欣喜不已,转头却听她说是送给魏祈宁的。 原来让妹妹魂不守舍许久的见义勇为的少年,竟是魏祈宁。 生在内宅的女子,怎可随意给外男送荷包? 他如接了个烫手山芋,却没来得及交回给妹妹,只得塞进袖中,一并带来上学。 他再次侧头,打量身侧少年细致柔白的侧颜,心中一时滋味复杂,难以言喻。 “郑兄可是有话想说?”魏祈宁早已感觉到他频频投来的异样目光,趁着听课间隙问一问,却见他袖口露出粉紫色的一角,隐约可见精致绣纹,应当是女子所绣的荷包。 “无,无事。”郑怀文急忙回答,顺着他的视线,却见妹妹给的荷包露出了一角,遂赶紧塞回袖中。 魏祈宁瞧他这模样,以为郑世子情窦初开,与哪家的姑娘暗生情愫却羞于言说,只微微笑笑,不在说话。 郑怀文猜到她的想法却吓了一跳,只好心一横,将荷包拿出来推到魏祈宁眼前:“给你的!” 魏祈宁不语,挑眉望着他。 郑怀文自己也觉不对,一个大男人怎能不清不楚的给另一个男人送这等小女子情致的物件?忙解释:“是我妹妹托我给你的,要谢谢你上回出手相助。” 他也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后悔,隐隐希望魏祈宁能拒绝。 魏祈宁了然,却知这东西他不能收:“郑姑娘有心,但祈宁恐有碍姑娘名声,不能收。”若是给旁人知晓,就说不清楚了。 郑怀文瞧他目光坦然,对妹妹似全无男女之情,莫名松了口气,将荷包又收回来。 郑云嫣满腹小女儿心思落了空,又碍于名声,不敢再有旁的动作,只好暂时作罢。 …… 转眼十二月,天气越发寒冷,天色暗得越来越早。 魏祈宁丝毫不敢松懈课业,校场去得越发勤,练字、做文章也一样不敢落下。只是近来身体发育的越发快了,缠着裹胸布,时常会觉得胸口疼痛,在校场训练偶尔也需靠着毅力支撑下来。 这日傍晚,天空中便飘起了雪花,不多时便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 街道上的行人立马少了,魏祈宁骑着奔云,从安定门入城回府。马蹄哒哒响,颠得她胸口一阵闷疼,不由微微含胸弯腰,减轻些裹胸布的压力。 背后城门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守城的士兵纷纷跪地行礼:“参见晋王殿下!” 大街上稀少的行人一听“晋王殿下”四个字,赶紧赶着车马到路边让道。 只见城门口,身披铠甲大氅,头戴紫金玉冠的赵泽领着同样一身戎装的众侍卫,策马从城门而入。 两个月前,今上派三皇子前往北境监督换防事宜,今日正是回京述职的日子。两个月的边塞风霜,让他原本就刚毅冷硬的面庞更添风霜与肃杀,行在城中越发气势逼人,压得众人不由低头臣服。 魏祈宁调转马头也往道路旁侧去,下马行礼。 那一阵马蹄声却在跟前渐渐停下,一道熟悉的生冷低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是你,魏祈宁,起来吧。” 魏祈宁忙道谢起身,心中却纳闷儿,数月过去,想不到晋王殿下仍然能一眼认出她,还将她的名字记得这样清楚。 赵泽冷肃的脸上掠过一阵隐隐的笑意:“你中了武举人,没有辜负本王的期望。” 乡试过后,他曾翻阅过顺天府的诸位武举人的答卷,对魏祈宁印象很不错,二人对时政、军务的许多见解不谋而合。 魏祈宁躬身道:“蒙殿下挂心,祈宁不敢稍有怠慢。” 赵泽略点头,看一眼天色,道:“今日本王还需入宫觐见父皇。明日本王会派人去校场看看,你若有需要,尽可直说。” 魏祈宁连忙道谢。 赵泽遂策马离开。身边副将晁瑜心有不解:“顺天府武举人二十有五,为何殿下独独对魏举人另眼相看?” 晁瑜跟随赵泽多年,忠心不渝,赵泽信任他,遂道:“太子殿下特意将此事交给我,我自然要选出能为朝廷所用的人才。其他武举人中,四弟安插的人自然不能用,而出身寒微者,要融入官场,成为栋梁之材也 分卷阅读34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需更多时间。只有这个魏祈宁,又是世家子出身,更易被朝廷官员接受,安阳侯一门也未卷入党争,我观他是个可造之材,便多提点些。” 晁瑜当即明白他的用心,连连点头,看来这魏公子会试若能中,定会得重用。 第二日他领晋王命到校场巡查,特意看魏祈宁习武,遂又替他从晋王府寻了一位可指导刀剑的侍卫,每日来陪练指导。 …… 腊月里,家家预备着过年,只有魏家因两位少爷开年要参加春闱,都不敢如往日一般喜庆,生怕分了他二人的心。 魏襄三天两头便要将二人召到东院房中,询问功课情况,他这个当爹的无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两个孩子身上。 因魏祈宁近来再未惹祸生事,魏襄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温和,偶尔还能见到些许父子间的温情。 郑氏见了,当着魏襄的面挑了两个聪明伶俐的俏丽丫头送到西院去:“宁哥儿屋里伺候的人少,如今他备考,从前我疏忽了,该多派些人手去伺候他。” 魏襄深以为然,当下夸郑氏大度体贴,知道疼爱长子。 郑氏笑着应承,心中却连连冷笑。 西院里,魏祈宁病怏怏倚在榻上,原来粉嫩精致的脸上失了血色,显出一丝苍白,看得教人心生怜爱。 两个丫头到院中时,着实将宋嬷嬷吓了一跳:“少爷,夫人怎突然这般好心?竟晓得多派些人手来伺候。” 魏祈宁皱眉,忍着下腹一阵一阵的疼,轻声道:“把她们安排在外头吧,别到房里来伺候。” 她隐隐能猜到郑氏的用意,不好直接赶人,便先放在外头。 宋嬷嬷忙道:“奴婢晓得,都放在外头让腊梅管着了。” 她重新点了个小小的手炉,替魏祈宁放在小腹处暖一暖:“少爷这是长大了,头一回都疼,咱们多喝些姜汤多吃些红枣,往后会好的。” 魏祈宁恹恹点头,心中又松了口气。这具身子已近十七,近来才开始发育,原来她还担心会不会因过去多年的身体不调而出什么问题,如今喝了好几个月的药,月事终于来了,才教她放心。 宋嬷嬷剪了剪烛花,又出屋去,悄悄替她再做些干净的月事巾。 屋外廊边的炭炉上,浓浓的红糖姜茶正咕嘟冒泡。腊梅将郑氏新送来的巧儿唤过来:“你在这儿看着姜茶,一会儿好了倒出来,待我回来再送给少爷暖暖身子。我去去就来。” 她说着,急忙出院去领年关新发的衣物和打赏。 巧儿望着腊梅离开的身影,悄悄透过窗缝往屋里瞧。只见榻上斜卧着个白皙如玉的少年郎,手持书卷,看得认真,他眉眼俊秀,苍白的面色透出一分教人心疼的美丽,看得巧儿怦然心动。 她转头望一眼已然煮好的姜茶,心念微动,遂熄了炉子,倒了一碗捧入内。 “少爷,奴婢炖了姜茶,请少爷喝些再用功吧。” 嗓音轻柔,带着丝丝羞涩轻颤,仿佛饱含情意。 魏祈宁闻言抬头,便见床榻边跪着个面色坨红,眉清目秀的面生丫头,一双晶莹的眼睛微微抬起,透过姜茶袅袅的雾气,盈盈望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求收藏~或者评论! 第19章 过年 魏祈宁心中咯噔一下,那含情脉脉的目光瞧得她一阵头疼。 她收回视线,重新放到书卷上,微微点头道:“知道了,放着吧。” 巧儿咬着唇,又靠近些,让魏祈宁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露的香气,温声道:“少爷还是即刻便喝了吧,再别放凉了。” 魏祈宁凝眉,放下书卷,双臂无力的支着身子要坐起。 巧儿赶紧放下手中姜茶,伸手搀扶,可刚触碰到那片素白的软绸布,就听背后传来一声厉喝:“谁让你进来的?” 宋嬷嬷不知何时已回来了,正又惊又怒的望着双颊坨红的巧儿。怪道夫人要将两个相貌出挑的丫头塞进西院来,原来是安的这样的心思! 巧儿吓了一跳,怯生生往魏祈宁身边躲:“宋嬷嬷,我,我只是来给少爷送姜茶——” 她说着又可怜巴巴望向才刚起身的少年,盼他能替自己说句话。 魏祈宁心中无奈又好笑,取过案上的姜茶,一饮而尽,交回给巧儿,温声道:“好了,去吧。” 巧儿委屈的低眉垂首,轻摆着腰肢款款退出门外。 宋嬷嬷眼中闪过厉色,关上门凑近魏祈宁耳边低语:“少爷,方才那丫头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吧?” 魏祈宁白着脸,摆手道:“没有,她有这个心,我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宋嬷嬷在她腰后塞了个靠枕,恨声道:“我道夫人怎会如此好心,原来是想借着这两个丫头扰了少爷读书的心思!” 前几日,郑氏才刚将魏祈安房中的丫头都换成年岁大的妥帖老嬷嬷,在西院却留了这样一手。她越想越气,当即便要将那两个丫头打出去。 魏祈宁阻止她 分卷阅读35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算了,她二人也是听命行事,就放在院外让腊梅多长心眼盯着吧,让东院里听到了,还不知要再想别的什么招儿呢。” 她也深知身为女子,尤其是身份卑微的女子,大多身不由己,没犯大错也不必为难。况且,一想到郑氏竟会用“美人计”这样的损招儿,她便不禁要暗暗发笑。 一个顶着男子身份的女子,无论如何也无法消受美人恩,郑氏的如意算盘怕只能落空了。 “少爷实在太易心软。”宋嬷嬷气愤不已,但觉得也有道理,只好将那两个丫头支使得更远些,与腊梅二人轮番盯着,不让她们有机会接近。 …… 腊月里,国子监放了寒假,各家都准备着过年。 魏家供着两个举子,连过年都小心翼翼的,除了到祠堂祭祖,旁的洒扫、贴年画、挂桃符、做糕点等事,全不让这二人沾手。 魏祈宁一心扑在课业上,直到除夕团年饭,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饺子和饭菜,全家人围坐一桌,连周姨娘都有一张小椅子挨着桌边,她才终于感受到过年都氛围。 老夫人和魏襄、郑氏都给小辈们封了红包,魏祈宁也给年幼的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封了个小红包。 婉琳和祈宇都各自欣喜,婉珍则滴溜着眼睛,又是想拿,又是不愿拿,别扭得很。直到魏祈安冲她点头道:“长兄给的,你便收着吧。” 婉珍这才接过红包,在魏祈安注视的眼神下不情不愿的道谢。 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魏祈宁的三位姑姑如今都随夫在地方就任,没法回府,郑氏则一大早带着魏襄、魏祈宁、魏祈安和魏婉珍到庆国公府拜年。 庆国公府是她的依仗,更是魏襄一心想讨好的对象。往年她也必会与魏襄和一双儿女一道回门,今年因魏祈宁中了举,有老太太发话,魏襄赞同,她才不得已带上她。 临行前,郑氏对魏祈宁再三耳提面命,到庆国公府万不可行差踏错,丢了脸面,说得连魏襄都不耐烦:“好了,宁哥儿与郑世子是同窗,也去过庆国公府的寿宴,夫人莫多言了。” 郑氏讪讪闭了嘴,忍不住趁魏襄不注意,狠狠瞪一眼魏祈宁,疑心他是因着魏祈安的关系,才攀上郑怀文。 岂料庆国公府早就因郑云嫣和郑怀文两个的缘故,对这位魏家大公子好奇不已。庆国公和夫人头一次见郑氏口中“懦弱蠢笨”的魏家长子,却发现与预料中苍白孱弱的少年全然不同。 魏祈宁近来身高又抽出不少,虽不算高大轩昂,好歹比普通女子高上一些,腰板挺直,再加上气度不凡,一张白玉俊脸精致有神,看得人心生好感。 众人不由将目光看向郑氏,郑氏只好掩饰道:“宁哥儿近来年纪渐长,越发懂事了,同小时候没法比。” 众人这才恍然,哪家的孩子没个叛逆不长进的时候?如今十七,的确是长大了。 庆国公是一员武将,对得了武举人的魏祈宁自然高看些,几句话问下来,更对他生出些喜爱之意,恨得郑氏牙痒痒。 午膳后,郑怀文带着两个表弟,和同来拜年的几个姐夫往自己院中去叙话,郑云嫣则带着婉珍同几位姐姐在后院里一处玩耍。 婉珍年纪还小,郑云嫣却快到出嫁的年纪,几个姐姐方才都注意到她对着魏家大公子腼腆羞涩的模样,纷纷打趣:“云嫣是不是瞧上婉珍的大哥哥了?” 婉珍正吃着点心,听了这话一下噎住,震惊的抬头,却见郑云嫣果然红着脸娇羞不已。 她困惑道:“表姐怎会喜欢他?他那么——” 婉珍的话突然卡住了,想了半晌也没想出魏祈宁到底不好在哪里,似乎只是这十几年来都习惯的跟着母亲一道厌恶这个长兄。 郑云嫣不语,另一位姐姐笑道:“这还用说?自然是因为他相貌出众,又曾‘英雄救美’。” 婉珍听罢在脑海中回想魏祈宁的模样,惊异的瞪大眼睛。 她撇撇嘴,心中极度不愿承认,却又隐隐觉得这是事实。回去的路上,她不时偷觑魏祈宁,越看越灰心,似乎……真的十分俊俏。 魏祈宁感受到婉珍异样的目光,遂问:“珍姐儿可是有话想说?” 婉珍赶紧收回视线,不敢再乱瞄。坐在她身侧的郑氏却是感觉到了,回府后便问她如何。 婉珍小心翼翼道:“娘,云嫣表姐方才说喜欢长兄呢……” 郑氏闻言,眼神一暗,闪过恨意,咬牙切齿道:“我倒是真小瞧了他,竟连云嫣的主意都敢打!可惜,你云嫣表姐是断不可能嫁给他的!” 她下意识便认为魏祈宁是有意接近讨好郑云嫣。可郑云嫣是她看上的儿媳,如何能拱手让人? “祈安,待春闱过了,你可要多多抓紧,千万别教宁哥儿钻了空子,让云嫣迷了心窍。”她赶紧拉着儿子嘱咐。 魏祈安皱眉,心中不愿掺合母亲的这些盘算。 “母亲,先容我好好科考吧。” 他打心眼里认为,郑云嫣只是因长居内宅,见过的年轻男子不多,才 分卷阅读36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对相貌好的魏祈宁另眼相看。且他对郑云嫣兄妹之情更甚男女情谊,日后只要他能金榜题名,不愁没有好人家的女儿能结亲,不必非得强求。 郑氏不敢打扰他,只好暂时按下心思,待他回房,便即刻派钱嬷嬷悄悄往西院里问情况。 …… 年节过得飞快,转眼正月十五也过去了,年便算过完了。 国子监照顾从全国各地来求学的监生们往来路途遥远,寒假时间也有一个月之久。距离重新开课还有数日,魏祈宁每日除了照旧习字读书练弓马,还跟着郑怀文到火|枪营练了几次手铳射击,如今一次比一次熟练,准度也提高了不少。 在火|枪营,她还曾数次遇见另外几个同去练习手铳的年轻男子,看着也是同应武科会试的举子。她仔细回忆乡试时见到的人,估量这几人先前应当是别的州府应考的。 徐百户悄悄告诉她与郑怀文:“这些也都是应考的举子,听说是凭着太子殿下和楚王殿下的面子来的!” 魏祈宁心中一凛,看来太子和楚王都在会试中安排了自己的人,如今这两党明争暗斗越发激烈,这些能被两人挑中的举子,定然能力不俗。 瞧这情形,到时她能否脱颖而出,实在难说。 第20章 狼狈 正月底,国子监重新开学。 魏祈宁只觉应考的压力越来越大,时间也愈加不够起来。 国子监中,同样应会试的监生们也是如此,有些甚至因压力太大变得越发情绪急躁,往日谦逊有礼的同窗之间,好几次恶语相向,在动手脚之前,才堪堪被旁人劝住。 林进益私下苦着脸冲魏祈宁抱怨:“我既盼着会试快些来,好散了监中这透不过气的气氛,又怕你到时考上了,要即刻当官去,咱们便不能在一处上学了。” 魏祈宁自然也盼着考上进士入仕途,好暗中调看去岁南境的案卷,查出幕后真相,但在监中读书也是难得舒心的日子,不但有林进益,还有郑怀文,这些纯善热心的同窗。 然而如今离会试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容不得这般胡思乱想,伤春悲秋。 她只道:“即便没有会试,咱们在监中也待了近三年,没多久也该肄业了。” 林进益执扇敲敲脑袋,叹息道:“也是,想不到已这么久了。我爹说,待我肄业,便先让我去别的州府的铺子里涨涨经验再回来,接着便帮我娶一房媳妇,让我管着生意。” 这样安排倒不错,魏祈宁道:“舅父不再想教你做官了吗?” 林进益摸摸鼻子,嘿嘿笑道:“就我这榆木脑袋,自然考不上科举,我爹说,既然已经捐了一个监生,将来便再捐一个虚职吧。” 魏祈宁觉得这是好事,林进益的确不适合读书,更适合经商。 “如此也好,表兄的确是经商的人才。” 林进益滴溜着眼睛低声道:“这里头的人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只有你说我是人才!”他悄悄指指中庭里穿一身青袍,摇头晃脑读书的徐致清,“你瞧他,一样是中举,你和你弟弟就如往常一样,他便每日都要穿着青袍招摇过市,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 大延律规定,青袍只有获得举人功名者才有资格穿。徐致清乡试时也考上了诗经举人,虽然名次没有魏祈安好,至少也有了功名。 徐致清寒门出身,对功名无比渴求,同监中勋贵官家子弟自然不一样,同别的寒门子弟也不大合得来。 魏祈宁顺着徐致清面对的方向望过去,那一边正是坐在率性堂中心无旁骛温书的魏祈安。 她不禁失笑,难怪徐致清人缘不大好,他的嫉妒心实在有些强,魏祈安从未得罪过他,却总被当作眼中钉。 讲学时,学正再度大大夸奖了魏祈安的文章,却列举了徐致清文章的不足之处。 徐致清掩在桌案后握成拳微微颤抖的双手,仿佛努力克制着即将破土而出的愤怒。 魏祈宁心中咯噔一声,想到近来监中越发浮躁易怒的气氛,休息时间便立刻提醒魏祈安要小心。 魏祈安本不以为意,只以为魏祈宁危言耸听,好好的读书人,断不至于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 岂料下午放学时,魏祈宁从校场上回来,便在安定门大街上遇到魏祈安,只见他面色难看的站在萧瑟的寒风中,身旁是损坏的马车。 一刻钟前天下起了雨,又阴又冷。魏祈安宝蓝色的襕衫潮湿不已,沾了不少泥泞,衣摆处还划了道大口子,头上的网巾也歪了,显然是方才从马车上摔了下来,有说不出的狼狈。 旁边的马车底下的木轴不知为何竟断了,显然是不能再用了,车夫与书童正对着散落到一旁的两个轮子犯难。 魏祈宁过去时,便听书童抱怨:“怪道方才我瞧那徐致清在咱们车旁鬼鬼祟祟的,果然没安好心!” 话音刚落,魏祈安便想起之前兄长的提醒,一时脸色更加难看。往常都是他冷眼旁观魏祈宁出丑,今日却完全颠倒了。 分卷阅读37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他不禁带着些气恼,冷冷道:“长兄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如今连他自己都有些气之前竟未将魏祈宁的忠告放在心上。 魏祈宁头一次见这只比她小了一个时辰的弟弟露出这般孩子气的模样,只觉新奇,也未将他的懊恼放在心上,只道:“乘我的马车一道回去吧,这车待回府后再请人来抬走。” 魏祈安绷着脸,薄唇紧抿,却还是点头同意了。他心里再不愿意,也晓得这是对方的好意,更是眼下最好的法子,若拒绝了,让书童再去雇别的马车,只能浪费更多的时间。 马车里无风无雨,比外头暖和多了,才上车,魏祈安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魏祈宁瞧他浑身湿漉漉的狼狈样,从车壁旁取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给他:“这是我的,换上吧。” 她因到校场上练习得多,总会带一身衣衫以备不时之需。衣服是宽大的月白襕衫,袖口和衣摆处都绣着竹叶的纹样,魏祈安虽比她高,应当也是能穿的。 她说罢便撑着伞下了马车,将车里的空间留给魏祈安一人。 魏祈安万般尴尬,权衡再三,还是脱去了又湿又冷的衣服,换上手中干净的衣服,心里还嘀咕,那人也忒讲究了,亲兄弟间,换个衣服都如此避讳。 然而换好后再掀开帘子,却见那人正给他的车夫和书童分点心,连取暖的手炉也一并给了他二人。 魏祈安微微皱眉,情绪复杂,几度张口,却欲言又止,最终只道:“换好了,快回去吧。” 二人回府请安时,郑氏一眼便瞧见魏祈安的衣服换了,便多问两句。 魏祈安到底也要面子,不愿说被徐致清下绊子的事,搪塞两句就算过去,回屋又心神不定,思来想去,总该道声谢,便又取了本《状元策论集》作谢礼,直接往西院去。 …… 西院里,魏祈宁刚回屋换了身衣服,便往老夫人的中院去了。 虽说老夫人喜清净,免了晚辈们的晨昏定省,她仍是每隔数日会过去问候,有时陪着说话泡茶,有时则只坐一坐便回。 魏祈安到西院时,便扑了个空。 宋嬷嬷和腊梅将他带到屋里,泡了茶上了点心好生招待着,出门嘱咐巧儿:“少爷在屋里,你一会儿留心些,我二人去东院领碳火和月银。” 巧儿来了许久,始终被发配在远离正房的角落里,不是看炉子,便是洒扫浇花,甚至还洗过恭桶,终于渐渐收了原先的心思,不再奢望。 如今宋嬷嬷和腊梅一道离开,仿佛是上天掉下的机会。想起之前钱嬷嬷给的东西,她立刻心思活络起来,盛了一碗姜茶,稍稍动些手脚,便往房中去了。 屋里,魏祈安还穿着之前魏祈宁的衣衫,背对着门站在书案前,一页一页看魏祈宁的习字。 巧儿先去并不知二少爷来了,入内时心中又忐忑,瞧一眼便低了头,并未发觉不对,只隐约间觉得大少爷又长高了些。 她掐着一把温柔如水的嗓音,细声道:“天气阴冷,少爷请喝些姜茶吧。” 说着,垂首敛目,将茶碗捧高,递过去后仍俏生生立着,也不走。 魏祈安先前淋了雨,正需暖一暖,不疑有他,“唔”了声,便接过茶碗一口一口饮。 魏祈宁平日喜浓郁可提神的姜茶,这一碗又甜又辣,味道冲得很。 魏祈安喝了一半,皱眉道:“这味儿也忒浓了。” 巧儿听出声音不对,惊慌的抬头,这才发现眼前穿着熟悉衣袍的根本不是大少爷,而是二少爷! 再看他手里的茶碗,那里头红色的姜茶,早已被饮了一半有余! 第21章 惩罚 “二少爷,竟然是您……”巧儿一手紧攥着鹅黄色的衣摆,忍不住喃喃开口道。 魏祈安觉得怪异,挑眉道:“怎么,我不能来?” 巧儿赶紧摇头,却越发心虚,不时瞄向那只剩了一半姜茶的青瓷碗,吓得双腿打颤,那药的药效据说非常快…… 果然,不出片刻,魏祈安便开始感到一阵邪火自心中涌起,窜向下腹处,不由脸颊涨红,浑身的感官变得敏感,眼前丫头的样貌更加娇丽,嗓音更加撩人…… 他猛的回神,忍住喷薄的欲|望,后退两步坐到圈椅上,指着巧儿怒道:“你到底给我喝了什么?” 巧儿实在顶不住,终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磕头:“少爷饶命,是……夫人,夫人让奴婢这么做的!” 魏祈安勉强稳住心神,片刻后便明白了,这丫头根本就是想给长兄下药! “你休信口开河!我母亲怎会让你做如此下作之事!”他低声怒喝,心里却隐隐觉得她说的不假。 巧儿伏在地上嘤嘤哭泣,听得魏祈安一阵烦躁,体内的火越发旺盛,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此事牵扯母亲,他万不能作什么出格事,只好喘着粗气道:“你去给我取些冰块来!” 巧儿却愣愣望着他,心道横竖是死,不如搏一搏。 这般 分卷阅读38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想,她并未起身离去,反而解开脖颈下两颗扣子,露出里头藕粉色中衣和肩头肌肤,跪着向前两边,靠近魏祈安,柔着嗓音道:“二少爷,奴婢……奴婢愿意帮您!” 魏祈安就是再神智不清,也不敢在长兄院里胡来,闻言越发怒不可遏,忍着越来越旺的邪火,抬起一脚便将巧儿蹬出去:“滚出去!” “这是怎么了?”宋嬷嬷和腊梅两个回来,诧异的望着衣衫不整滚到屋门口的巧儿,高声询问,似乎生怕旁人不知晓。 巧儿羞得面红耳赤,低着头要将衣裳扣起来,宋嬷嬷却一个箭步上去,反扭过她的手臂,不让她动弹:“你这小蹄子,主意打到二少爷身上了!走,跟我到东院去,看夫人不撕了你的皮!” “嬷嬷,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巧儿有苦说不出,一听要去东院,更是怕得瑟瑟发抖。 同巧儿一起被郑氏塞进来另一个丫头秋蝉早吓得老实了,急忙去东院和中院唤人,腊梅去请大夫,宋嬷嬷则取了手帕堵住巧儿的嘴。 消息很快传到老夫人耳中,一个小小的丫头敢给少爷下药,众人俱是惊骇不已。 郑氏则又惊又怒:“明明教她用在宁哥儿身上,怎么,怎么会是我们安哥儿?” 钱嬷嬷亦是为难:“二少爷如何会一个人在大少爷房中?怕不是被大少爷发现了,故意做下的圈套吧?” 郑氏被她这话吓坏了,赶紧起身过去,生怕巧儿一个顶不住,便将她供出来。 魏祈宁扶着老夫人赶回西院时,魏祈安已经头晕眼花,浑身滚烫,被人先扶到魏祈宁里屋的榻上躺着,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丫头小厮们都不敢靠近,只取了碎冰来给他降温。 郑氏心疼不已:“大夫怎还不来?才二月里,春寒料峭,安哥儿如何受得了这刺骨的冰?” 老夫人也心疼魏祈安,听郑氏这话却有气:“不用冰,你预备如何?将那该死的丫头给你儿子叫回来?” 这等下作的药最伤身,郑氏敢狠心用在魏祈宁身上,却舍不得让自己亲儿子遭罪,自然只愿等大夫过来瞧。 她赶紧收起眼泪,细声埋冤道:“母亲怎会如此说?我巴不得直接将那死丫头打死了事!安哥儿不过来瞧兄长,却遭了罪,我这做娘的心里难受。” 老夫人听她竟还有责怪魏祈宁的意思,更加怒火中烧,拄着拐杖在地上重重击了几下:“你当我不晓得,那丫头就是你给宁哥儿送来的!今日若不是宁哥儿到我院里去请安,遭罪的还指不定是谁!” 郑氏被突然揭穿,先是惊呆了一瞬,又赶紧跪下来哭道:“母亲,此事与我无关啊!我当真只是关心宁哥儿,谁能想到那丫头心气这般高?” 宋嬷嬷听她的话,忍不住厉声道:“夫人的话,倒与巧儿方才所言大不相同。我与腊梅,连着二少爷都亲耳听到,巧儿分明说是受夫人指使!” 她说着,一把取出堵着巧儿嘴的帕子,巧儿早已涕泪横流,嘴上一得自由,立刻呼喊道:“夫人,明明是您派钱嬷嬷来传话,要我,要我勾|引大少爷,将来抬我做姨娘……连药都是钱嬷嬷给的……若非今日大少爷不在,二少爷又穿了大少爷的衣服……我,我又怎会……” 郑氏双目通红,惊惧不已,指着巧儿尖声道:“贱婢,你,你胡说!”她环顾四周,冲周围低着头不敢吭声的丫头小厮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坑害主子,还胡乱攀扯的贱婢给我乱棍打出去!” “饶命啊!老夫人,您救救奴婢,若没有夫人指使,奴婢胆子再大,也不敢算计主子呀!”巧儿哭得越发梨花带雨,直往老夫人身边扑去。 年节的时候,郑氏便偷偷嘱咐过她,若能爬上大少爷的床,到时便抬她当个姨娘,后来见她一月有余仍未得手,又让钱嬷嬷买了药来指点她。 她若不是一时心急,鬼迷了心窍,也不会这般莽撞。 郑氏慌不择路,一双眼睛在屋里到处乱瞄,最后满是怨恨的瞪着魏祈宁道:“是不是你?你故意害我?” 魏祈宁被她突然栽赃,不由后退一步,皱眉道:“母亲何出此言?这丫头自进了我院中,便一直被安排在屋外做活,我同她连话都未说过几句,如何就能教她作出这样的事?” 老夫人拨动手里的佛珠,似在驱散心头怒火,闻言指着郑氏道:“你真当我老了,不晓得你那点腌臢心思吗?安哥儿那么好一个孩子,若有一日毁了,定是毁在你这个做娘的手上!” 郑氏从来一心替儿女着想,此刻委屈不已,噙着泪还要辩驳:“母亲,我——” 话刚出口,便被老夫人拍案打断:“无论如何,那丫头是你那里来的,你调|教得不好,即刻给我去外头跪着,待安哥儿给大夫瞧过无事再起来!至于那个丫头,打一顿,撵出去!” 郑氏不敢再争辩,望一眼屋里躺着的儿子,抽噎着到庭中跪下。 宋嬷嬷等人心有不满,明明是故意给嫡子下套,却被老夫人说成是单纯的调|教下人不当。 魏祈宁则以眼神示意她们勿再穷追不 分卷阅读39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舍。 她明白老夫人的顾虑,一来家丑不可外扬,闹大了不但是郑氏难堪,连魏祈安也会遭到牵连;二来郑氏有个显赫的母家,必须有所顾忌,起到惩戒作用便该适可而止。 不一会儿,魏襄回府,身后跟着同时赶到的大夫。 郑氏一见丈夫,立即哭得梨花带雨,可怜巴巴的瞅着他。 可魏襄方才已经从小厮口中听了事情的经过,正担心儿子的情况,又碍于母亲的命令,只脚步略停了停,便往屋里去了。 大夫带足了药,一来便入房中给魏祈安诊病,借着冰块的镇静,一剂药下去,再辅以针灸推拿,总算让他缓了过来。 众人提着的心放下,魏襄望着屋外狼狈的妻子,刚刚松下的表情又瞬间僵了僵,冲老夫人低声道:“母亲,夫人她——” 老夫人冷眼瞧着儿子被妻子吃得死死,昏庸糊涂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再看已经虚脱起身的魏祈安,才冷着脸道:“总算安哥儿没出什么事,让她起来吧,宁哥儿房里的事,她别管了,一切用度都从我那里出吧。” 魏襄心里也埋怨郑氏行事不够小心,害了儿子,自然不敢多说什么,派人将二少爷和夫人都带回东院去。 一众人退去,宋嬷嬷和腊梅关起门,恨道:“真便宜了他们!要不是少爷早有防备,今日受累的就是少爷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跪着求收藏…… 第22章 会试 魏祈宁早先让腊梅盯着,便已对巧儿有所防备。 前几日腊梅无意间发现巧儿偷偷随身带着一小包药,便知她会有所动作。 方才魏祈宁特意去老夫人院中,又让腊梅和宋嬷嬷假借去领木炭和银钱,双双离开,给巧儿可趁之机,到时便可人赃并获。 岂料魏祈安突然来了,宋嬷嬷也未料到她会将二少爷误当作大少爷,这才闹了这样一出乌龙。 魏祈宁倒不觉得亏,老夫人对郑氏手软,这原便在她的预料中,只是苦了她那无辜的弟弟,被亲娘的套给套住了。 此时最悔恨的人,当属郑氏。 东院里,她哭哭啼啼望着虚弱无力的儿子,不解道:“祈安,你……你怎会到西院去?又……怎会穿着宁哥儿的衣裳?”她眼里闪过怀疑和怨恨,“是不是他哄骗你如此?” 魏襄在旁听着终于也有些怒了,他虽不相信夫人会如旁人说的那般,让个丫头去勾|引宁哥儿,可他更不相信宁哥儿那榆木脑袋会想出这样的损招儿陷害弟弟,都是要参加科考的孩子,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好了,夫人别疑神疑鬼了,有这功夫,不如好生给府里的下人立立规矩!” 说罢,嘱咐魏祈安好好休息,便拂袖而去,当晚更是宿在了周姨娘的屋里。 魏祈安对母亲的作为实在不齿,又不敢责备,只好将今日魏祈宁如何帮他的事说了,苦口婆心劝道:“母亲,兄长的娘亲已经过世许多年,如今这府中,再没有能威胁到您的人,不如便放开些吧。” 郑氏晓得他是在指责自己的所作所为,可她心里比谁都明白,就算婆母不喜,她凭着母家的尊荣,在这府里也早无人敢欺她们母子,她做这一切,实则都是为了替儿子争那世子的头衔。 “祈安,你如何能说这样的话?娘还不都是为了让你当世子,为了让你妹妹将来能许个好人家?” 魏祈安叹息着摇头道:“娘,世子之位没有你想得那般重要,咱们安阳侯府早就没落了,侯府世子的头衔,在官场上毫无用处,儿子的前程与当不当世子,无半点瓜葛,妹妹更是如此,只要母亲还是安阳侯夫人,妹妹便是侯门嫡女,何愁嫁不出去?” 郑氏一时语塞,她长居后宅,眼里能看到的,除了自己正室的位置,便只有那一个世子头衔,哪里想过这样多?如今被魏祈安突然说出来,竟怔怔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承认他说的没错,那便证明自己过往的执念与算计,都毫无用处,可若说他有错,她又想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 一连数日,郑氏都怅然若失,每日见魏祈宁来问安,习惯性要出口刁难几句,却会立刻想起儿子的话,到嘴边的讽刺生生哽住,反倒让魏祈宁乐得轻松。 魏祈安修养了两日,都未去国子监上学,大好后又特意去西院,将衣服还给魏祈宁,再替郑氏道歉。 魏祈宁对这弟弟越发改观,原先只觉他冷漠,对自己有明显的轻视,如今倒觉他是个难得光明正大,我行我素之人。 徐致清这几日在监中未见魏祈安,幸灾乐祸起来,甚至悄悄在同窗间造谣,说魏二公子太过自满,不过是得了个经魁,就自大得连学也懒得上。 魏祈安听说后,不过冷笑,愚人才如此逞口舌之快,在科考考场上拿出真本事,写出好文章,才是正事。 转眼三月,会试近在眼前。 魏襄比先前乡试时更重视许多,不但带着二人去孔庙拜谒,还特命魏祈宁到武庙去烧香拜一拜。 老夫 分卷阅读40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人指着儿子,难得说了句好:“这样才像个亲爹样子。” 三月初九是会试第一场,考四书文。 魏祈安照规矩,初八日便要提着考篮入场等候。 魏祈宁送完他回到院中,刚刚铺开纸要练两幅字,就感到下腹处传来熟悉的绞痛感,紧接着就有温热的液体,这是葵水来了。 她脸色泛起苍白,心里却松了口气。 幸好赶在考试前,熬过这最难受的两三日,后面便不用担心了。若是在考场中,又或者是武试的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只是老夫人见她脸色不好,直担心她是压力太大,身子骨不好,总要请大夫来替她诊脉。 魏祈宁无法,只得与宋嬷嬷商量着,去中院请安时,便悄悄抹一层极淡的胭脂,增添些血色。 如此一来,却让府里的丫头们越发春心荡漾,只碍于巧儿的前车之鉴,没人再敢做那痴梦。 一直到十四日,会试文科最后一场,武科第一场,魏祈宁终于提着考篮,和魏祈安一道登上前往考场的马车。 虽然会试与乡试的流程大同小异,但因重要程度大大提高了,魏祈宁到底还是紧张,坐在马车里无法静心,只好将之前自己准备的几篇时务策文从头到尾默背。 背了三遍,行到考场外,她终于觉得心绪镇定下来,方提着考篮,带上棉被、手炉和干粮下车,往入场的队伍走去。 魏祈安的马车停在她前头,两兄弟相对望一眼,魏祈宁道:“望二弟能金榜题名,得偿所愿。” 这是她的真心话,魏祈安与他母亲不同,不但学问做得好,更难得的是为人。且若他有了功名,郑氏的心思也能更多放在儿子的仕途上,少在内宅中做文章。 魏祈安面无表情,低垂着眼帘,最后将郑氏替他准备的那件备用的靛青色保暖披风塞给她,说了句:“也望兄长登科及第。” 说罢,转身快步朝队伍中去。 魏祈宁捏捏手中厚实的披风,想起三月天仍寒,这个弟弟大约是让她夜里在考棚中不要冻着吧。 到底是疏淡了十几年的兄弟,连关心之意都表达得如此别扭。 她悄悄笑了,若郑氏知道她替儿子精心准备的东西落入她这个“招人嫌弃”的原配之子手里,怕要气歪了鼻子。 考场外的点名与检查和乡试时大同小异,只是都更严格了些。 魏祈宁排队等着,不时观察周围的考生们。 因天气冷,有的考生带了串火红的辣椒,冷的时候就嚼一嚼,提神又取暖;有的考生则用衣物将自己从头到脚都裹起来,监门官不得不耐心的等着他将衣服一层一层脱下,逐一检查过后,再看着他一层一层穿上,才放入考场中。 数百考生中,她匆匆瞥过,见到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顺天府乡试时遇见过的。其余考生都来自全国各州府,操着五花八门的口音,甚至还能见到穿着南境少数民族服饰的考生。 魏祈宁一时好奇,多看了两眼,只见那年轻男子身高八尺,五官俊朗,肌肤透着健康的小麦色,头戴兽皮毡帽,身穿彩缎长衫,外罩羊皮坎肩,脚蹬鹿皮长靴,与周围随处可见的儒生打扮截然不同,瞧着像是当地土司贵族家中子弟,却不知为何要来参加科考。 那男子感受到魏祈宁的眼光,也冲她友善的笑了笑。 在考场外等了近一个时辰,魏祈宁终于通过检查,进入考场,找到自己的考棚。 没想到,方才那年轻男子竟然就在她隔壁考棚,二人顿觉有缘。 男子道:“在下姓木,单名一个康字,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说出木姓,魏祈宁心中便有数,应当是南境四大土司家族木氏。土司家族一向世袭,虽然每年都要送族中子侄到京中求学,却鲜少有人会参加科考。 她道:“在下魏祈宁,兄台唤我祈宁便可。木兄可是南境人氏?” 木康点头,低头看看自己的服饰,有些局促道:“正是。祈宁定是从我这服饰中看出的吧。今日科考,我特意穿着我们当地服饰来,博个好彩头。” 魏祈宁点头表示理解:“小弟考前也到先祖祠堂和武庙祭祀。” 木康听她这样说,终于舒了口气:“我也是这样想的,但京中人似乎不大喜欢我家乡的风俗,看我如此打扮,都不大赞同,在学堂里,夫子更是说这样有失读书人的体面。” 魏祈宁不以为意,她以为如何穿着,同学问如何并无干系。 二人一见如故,似有许多话要说,只是入场的考生们越来越多,不便立在狭小的过道中,只好暂时作罢。 第23章 杏榜 因是提前一日入考场,真正考试到第二日才会开始,考生们在狭小的考棚中度过一夜。 有宋嬷嬷预备的手炉、棉被、饮水和干粮,再加上魏祈安给的那件披风,魏祈宁这一夜过得还算安稳。 这一夜不知为何,比前几日都更冷些。 有些考生却因夜里太凉,或太过 分卷阅读41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紧张,清早起来便精神不济,有的呕吐,有的晕倒。 不多时,科考正式开始,魏祈宁首先浏览考题。 考题形式同乡试时大同小异,都是五道,题面和角度虽然不同,但实际仍是在问那几个万古不变的问题,分别榷酒、漕运、屯兵、律法、水利这几个。 魏祈宁考前已经对这几个话题仔细研究了许久,写了数十篇文章,给好几位先生批评修改,经过精雕细琢,又仔细想过多种变题,应当算是胸有成竹。 尤其水利,是乡试时发现的短板,近来已经恶补过不少知识,背过许多文章,熟记诸多水系的地图,更向好几位先生虚心求教过,再遇到这题,已然不怕。 但为了能在数百考生中脱颖而出,她竭尽所能,在屯兵和漕运这两个深入研究过且最有把握的题目上,在结尾处力求推陈出新。 尤其是屯兵问题,魏祈宁先大大赞颂了今上宽温任圣,为百姓创造了太平盛世,是少有的明君,其后便话锋一转,牵出“防患于未然”的道理,表明加强驻防,合理屯兵,乃是为巩固社稷之安定,维系江山之繁荣,最后,再以南境边防为例,给出可行的屯兵策略,既有道理论述,又有具体策略。 她估算着时间,一题一题列提纲,打草稿,再誊抄,务求不慌不忙,稳扎稳打。 从日头高照直到太阳西沉,还有一题尚未誊抄完毕。 照规定,日落后给三根烛,燃尽时需交卷。魏祈宁点到第二支蜡烛的三分之一时,终于答完了所有题,留下最后一支蜡烛检查错漏。 直到考官收卷,她才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再住一夜,第二天一早,考场大门才打开,一群脸色发黑,精神不济的考生们陆续离开。 安阳侯府中,魏襄将已经考完的魏祈安叫去,把考试的卷子又默一遍,交给国子监许祭酒评一评。顾念到魏祈宁后头还有考试,需好好休整,这次特意没让她跟着一起默。 许祭酒读了魏祈安的文章,还是一样赞不绝口,对魏襄道:“令公子学问出众,丝毫不输天下闻名的江南才子,依我看,会试不一定能得经魁,但前十名应当是有的。” 魏家人顿时欣喜若狂,尤其郑氏,得意非凡,在府里说话越发有底气,连老夫人跟前都不那么卑躬屈膝了。 宋嬷嬷实在憋不住,悄悄问了魏祈宁一句“成不成”,忐忑不安的望着她。 魏祈宁想了想,仍觉得一片云里雾里,乡试时的把握到会试中,竟全都消失了。 她怅然若失摇摇头道:“我也不知。” 宋嬷嬷的心登时就凉了,红着眼眶悄悄躲到院子外头哭,被郑氏身边的钱嬷嬷瞧见,又是一番冷嘲热讽,传进郑氏耳中,她料定魏祈宁没考好,早就心中暗喜,只等着放榜日能看她的笑话。 谁料数日后,武试的名单照文试的排名公布,长安一大早赶去等着,就见高高在上的第一个名字,赫然便是魏家大少爷魏祈宁! 长安喜出望外,飞奔回府,才到巷子边就开始大叫:“少爷,少爷是……第二,第二名!” 郑氏当场脸上挂不住,扭着帕子咬着唇,憋在心里的话闷得她难受。 魏祈宁与家人一同站在门口等,原本心里咚咚直跳,十分不踏实,如今听到名次,还当自己在做梦,瞪大眼睛,傻乎乎望着众人,直到老夫人拄着拐杖过来搀住她的手,笑道:“宁哥儿这是懵住了!” 她这才回过神,长出一口气。 文试得第二,武试只要规规矩矩过关,考上贡士,进入殿试几乎不成问题。 第二日她再去参加武科考试时,已然不如先前那般紧张。 考场上她再度遇见才刚认识的木康,叙话一阵,方知他文试考得第四名,也属不错。 刀剑弓马、营阵火器和兵法杂学,同乡试一样,连考三日。 魏祈宁经过数月练习和调养,不但技艺娴熟,身子骨也健康不少,加之有文试出色的底气,发挥得不错,按她自己的估算,除开两位彪形大汉,实在无法比过,但能排到前十位应当是不成问题的。况且,兵法杂学一项,她自认准备充分,考得不错。 不少从地方上赴京赶考的举子们,有些因不适应此处的气候水土,饮食风俗,在考场上发挥失常。 魏祈宁亲眼见到几个南方来的考生,因天气寒冷干燥,出现流鼻血、皮肤皲裂等问题,影响了握握刀搭箭。 倒是木康,虽是从南境边地来,十分适应京城气候,发挥得非常不错,除了力量上更游刃有余外,和魏祈宁不相上下。据他自己说,曾被家人送来读书已有三载,应考过后仍要回乡。 三日武科考试也已结束,京城中各处更加热闹起来。 外出踏青游玩,饮酒吃饭的,无一不议论两句今年春闱,凡是能祭神拜佛的地方,都能见到虔诚上香祷告的举子和家眷们。 魏家老夫人笃信佛道,也带着全家人一齐到慈恩寺上香,替两个孩子祈求杏榜题名。 寺庙里的香火价格也翻了 分卷阅读42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三倍,最粗最高的香涨到一两银子一柱,却仍然供不应求。 魏祈宁给自己上了一柱香,悄悄往功德箱里多放了些银子,朝着佛祖虔诚磕头,心中祈求天上的父母瞧她一切安好,能安心的走。 …… 八月二十九,会试放榜日。 这日,贡院外龙虎墙旁,等着看放榜的人少了许多,多是凑热闹的百姓,真正等着结果的举子们却都留在住所。 只因会试放榜有报录人,杏榜尚在贡院中时,每填一个名字,就有报录人吹着唢呐放着鞭炮,到那人住所去报喜,而收到喜报的新贡士自然不能吝啬,非得给报录人一笔赏银不可。若遇上出手大方的,报录人得的银子可供他一整年不用劳动了。 安阳侯府众人都穿上过年过节才会穿的新衣,集聚在前厅严阵以待,老夫人私心里盼着两个孙子高中,分别包了十两银子的大红包,又怕期望太高,到时失望,命人放在桌上的是几个三两银子的小红包。 老夫人闭着眼拨佛珠,却常常忍不住深深呼吸;魏襄仍旧是不停饮茶,不停去茅房;郑氏则捏着帕子绞来绞去,三月底冷热适宜的日子里,额角居然挂了不少汗珠,报录人还未来,她脸上精心涂抹的妆容已经有些保持不住了。 魏祈安站在一旁,双手敛在袖中,看来仍是与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似乎毫不担心,但魏祈宁却观察到他脸颊两侧的肌肉紧绷,显然是咬紧牙关等着。 魏祈宁已知晓了文试的成绩,心里有底,最差也能拿个贡士的末两名,因此与旁人比起来,轻松许多。 耳中听着大门外报录人一波接一波的经过,却都未停在自家门外,魏襄有些坐不住,数次向外张望,最后又道:“还早呢,还早呢,安哥儿定是排在前头,宁哥儿应当也不差。”也不知是在安慰谁。 又等了许久,连老太太都再等不及,焦虑的派了管事的到外头瞧瞧,如今报到第几名了。 管事一溜烟跑出去,不一会儿回来,浑身是汗,紧张道:“小的刚才听到,文科报到十二名,往浙江会馆去了,武科则报到第十名,往发祥坊去。” 魏家人突然担心起来。往常科考的进士,南方人远多于北方人,即便魏祈安乡试得了经魁,也不见得会比南方举人们才学更好;而魏祈宁,即便文试成绩是第二,也不敢笃定自己就一定能得前十。 又等了片刻,大门外突然传来热烈的吹打声。 魏襄第一个从座上跳起来,扶着老夫人领着众人往门口去。 大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来看热闹的街坊们,两个报录人扎着红腰带,将手中的锣交给身后之人,笑得眉眼都眯起来了。 左边一个先拆开手中以红绳捆扎的卷纸,高声念道:“魏氏祈安,高中今科会试文科第四名!” 魏襄激动得不能自已,脸涨得通红,大声呼道:“好好好,太好了!” 郑氏已经乱了手脚,喜极而泣,老夫人也喜上眉梢,赶紧让小厮取了她私下包的十两银的大红包,交给报录人,再给其余人分赏银。 魏祈宁冲他道:“恭喜二弟,果然高中。” 魏祈安已然松懈了,长日里的面无表情的脸脸上露出笑容。 旁边另一个报录人赶紧上前道:“老爷夫人们先别忙,我这儿还有一份捷报。”说着,展开卷纸高声念道,“魏氏祈宁,高中今科会试武科第三名!” 魏家人此刻恨不得喜极而泣。 魏襄除了“好”,已然什么话都说不出了,郑氏稍稍冷了脸,却不敢过分表露。老夫人忙着让管事给众人发赏钱,笑得合不拢嘴,不停念叨着:“祖宗保佑,都出息了,我魏家今日终于要重振门楣了!” 魏祈安难得开怀,道:“也恭喜长兄得以如愿!” 外头看热闹的百姓也格外激动,纷纷议论:“恭喜夫人老爷们,魏家二位少爷双双高中!” “若说魏二少爷尚能预料,那魏大少爷可当真是出人意料啊!” “是啊,先前只听说魏大少爷懦弱愚笨,如今可不得惊掉了眼珠子!” …… 这些议论传进魏家众人耳朵里,听得连丫头小厮都仿佛长了脸,个个抬头挺胸,底气十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提前到九点更新,可能明天也是。 第24章 殿试 热闹整整持续了一天,魏祈宁和魏祈安不论走到哪儿,都有人上前来道喜。 许多街坊邻居都忍不住来沾沾两位贡士的喜气,甚至有抱着幼子从其他坊赶来,只为让幼子同两个贡士握一握手。谁知孩子因见太多陌生人,一时害怕,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不肯伸手。 郑家和林家也派人送了贺礼过来。尤其林家人道:“老爷说了,我家少爷中不了,甥少爷能中也是一样的,都给他长脸!” 不但林德水替魏祈宁高兴,就连西院的丫头小厮们,往日在府里总遭人鄙夷,如今都昂首挺胸,俨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腊梅喜道 分卷阅读43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如今后厨那些人,都不敢给我脸色看了,往日不拿残羹冷炙对付我就算好了,今日还都腆着脸多给我些呢!” 因顾忌着两人不久后便要应复试,随后有殿试,魏家也不敢大肆庆祝,只给邻里发了喜点和赏钱,便让散了。 夜里,一家人难得摆了酒,让周姨娘和祈宇、婉琳也能跟着上桌。老夫人破例喝了一盅,高兴得合不拢嘴。 魏襄虽然喝高了,到底还没被喜悦冲昏了头,散宴后,领着两个儿子到书房中,先是夸赞一番,再声明接下来复试和殿试的重要性。 “你们不要以为考上贡士前列,就能高枕无忧。古来多的是因一时得意忘形,在复试和殿试中马失前蹄的。” 接着,他又将白日让书童去抄的贡士表拿出来给他们看:“这些排在你们前头的 ,已然是更优秀者,而排在后头的,兴许只是一时发挥失常,随时可能在复试和殿试中恢复。今日能进会试前十,你们更应当抓紧最后的时间,勉力研习治国策,争取在殿试考进一甲。” 魏祈宁借着烛光,看清武科贡士第一名谢宏和第二名陈伯宇。 这二人她记得,原来也都是顺天府的举子,乡试时名次便排在她前头。郑怀文曾悄悄同她说过,那谢宏的父亲乃是军中一位军职不高的校尉,他有一位表妹嫁给了太子的表弟为小妾,应当是太子的人;另一位陈伯宇,则是楚王乳母的儿子,显然是楚王的人。 第六名是木康,看来他也考得不错。 魏襄借着醉意,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才放两个儿子离去。 宋嬷嬷当夜就在院里给魏祈宁的母亲烧纸,边哭边念叨:“少爷终于高中,夫人在天有灵,请保佑少爷殿试能进三甲。” 魏祈宁在旁听得心中滋味复杂,她早已不是原来那个魏祈宁,也不知天上那个林家的母亲有没有和自己的女儿团聚。 接下来数日,除了请专门的先生来教授复试和殿试策略,魏襄还专门教了两个儿子入皇宫的规矩和礼仪,生怕他们因行差踏错而惹恼圣上。 魏祈宁心里惊讶,魏襄这个安阳侯已是京城末流,一年到头几乎见不到皇帝,他却仍能一点不差的记着入宫的礼仪,可见他并不如平日表现的那般昏聩,至少还有些求上进的心。 四月初五便是复试的日子,天还未亮,魏祈宁和魏祈安便坐上马车,来到承天门外。 门外守卫森严,点名过后,皇宫内侍和侍卫们分别给贡士们检查穿着后,分成文武两列,由鸿胪寺官员领着,整齐向高大的朱红色大门中行去。 巍巍宫墙中的宽阔大道和气派建筑,在晨曦的微光中透着深沉的压迫,令人不觉生出敬畏,魏祈宁不由想起晋王身上那种令人难以忽视的天家气度。 众人绕过奉天殿和华盖殿,便来到复试的保和殿外。大殿内,桌案已分在两侧摆好,只等着考试开始。 入殿后,鸿胪寺官员令大家到各自考位旁跪下后,皇帝和三位皇子才在考官们和内侍们的簇拥下出现。皇帝坐上大殿中央的高座,皇子和大臣则分立在两侧。 鸿胪寺官员大声唱跪拜,众人依礼三跪九叩后,只听头顶一道温和的嗓音传来:“诸位平身吧。” 天颜在上,无人敢直视,只低眉敛目起身,回到考位上,待考官宣布开考,便纷纷翻开案上试卷。 本朝复试是取得殿试资格的最后一关,殿试只考策论,由皇帝决定题目方向,礼部拟定五道后,皇帝从中抽取一道,写一篇治国策论,字数需在两千以内,考生可考三个时辰。 今年虽有武贡士一起考,规矩却未变,只是文科和武科所考的题不一样。 魏祈宁翻开试卷,看到题目却不由皱眉。当今皇帝为政宽仁,以德治国,原以为会问的应当是仁义礼智,教化民众一类的题目,却不想题目问的却是当今天下,从军者甚,军队数量庞大,却为何战力不够? 这样的题目应当是更关注文章实用性,只是考虑到皇帝重文教,又不可过分指责当今天下重文轻武的风气。 她没急着打提纲下笔,而是思索片刻,决定从武官和军队系统这边寻找原因。 大延□□行伍出身,虽然力主以文治教化民众,却也定下了各地屯兵不可随意裁撤的规矩。然而上至武将勋贵,下到普通士兵,几乎都是世袭,长此以往,缺乏竞争,军中的日常操练早已荒废,战力自然大大削弱。更重要的是,如此下去,容易造成派系林立,当务之急,便是要增加军队体系的流动性,重注活力。 想通了这一块,她开始列提纲。 开头部分先恭维皇帝,将如今天下太平,河清海晏的盛世归功到皇帝身上,接下来,再讲军队战力不足的原因。为了不得罪勋贵们,她又重点强调以各地轮流换防,平级调动的解决策略,既不损耗武将们的既得利益,又达到增加流动性的目的。 最后结尾处,再点出皇帝重开武举,延选人才,便已是走出重振大延国威的第一步。 前前后后思考措辞许久,草稿改了数次,她才正式提笔誊写 分卷阅读44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 其间,太子、晋王和楚王三位皇子曾来巡视过一次。她注意到,武科这处,太子和楚王分别在谢宏和陈伯宇的附近逗留片刻,似在看二人的答卷,而晋王则一视同仁,未在一个考位前逗留。 如此一来,大家心中便都有数,谢宏和陈伯宇分别是太子和楚王的人,不出意外,武状元应当便是这二人其中一个了。 今上虽早就立了故去的和懿陈皇后的嫡长子赵澍为太子,楚王赵渊却也是深得圣心,尤其楚王生母刘贵妃,更是独揽后宫大权,不容小觑,陛下如何抉择,还不好说。 众人心绪各异,羡慕者有,嫉妒者有,不屑者也有。 眼看各位考生已经陆陆续续停笔,考官也提醒过只剩下一刻钟时间,她无暇他顾,忙着奋笔疾书,将最后两行字誊抄完毕,又从头到尾阅读一遍,确认书写工整正确,才在刻漏到点之前堪堪放下笔,长舒一口气。 考官宣布停笔后,考生们的试卷、答卷和草纸被一一收走,再由鸿胪寺官员和内侍引着,沿原路返回,离开皇宫。 回府后,魏家人早就备好了饭食,等着两个孩子回来。殿试结果须三天后才出,魏祈宁饿了一天,好不容易抛开一切,吃了一顿饱饭,又被紧张兮兮的魏襄叫去书房,和魏祈安一起把复试的文章默写下来,送去国子监给许祭酒先评判。 许祭酒对这两份卷子看了半晌,只说各有各的好,但不晓得陛下的喜好,说不准。 魏祈宁和魏祈安倒还好,魏襄却有些失望,患得患失。 …… 皇宫保和殿内,文武科的考官们已经将两科前十名的试卷挑选出来,上呈给皇帝阅览。 高座上的皇帝翻过武科的十份试卷,指着前两份道:“这两个叫谢宏和陈伯宇的,一个文章写得犀利,针砭时弊,一个凝练又有文采,都不错。” 太子起身道:“儿臣与父皇所见略同,这位谢宏出身行伍之家,更难得的是有真才实学。” 皇帝点头“嗯”了一声,未再说话。 楚王也赶紧道:“儿臣以为陈伯宇也是不错的,身为武科贡士,文采不输文科贡士。” 皇帝再度点头:“你两个倒是有主意。”话毕,转向晋王赵泽,“老三,你虽不是主考官,却也是督办之人,你以为如何?” 晋王虽是太子亲弟,却不偏帮,仍是面无表情,沉声道:“儿臣并无意见。” 皇帝遂不再理会,低头继续翻阅,指着第三份卷道:“这个叫魏祈宁的,见解十分独到,与其他几位都不同,不错。” 择卷的考官也赶紧道:“原本就文辞结构看,此文并不算上等,但晋王殿下曾叮嘱,武科选人与文科不同,应当以实用为主,微臣正是因此才将这一篇选在第三。” 皇帝再次看向晋王,淡淡道:“说得不错。” 二十份试卷一一翻过,皇帝心中已有计较。 三位皇子和主考官都无人再询问试探,一切只等殿试当日,便可揭晓结果。 第25章 状元 殿试是科考的最后一关,天下读书人都曾在心中遐想过无数次,如今武科开了,习武之人也总算有了盼头。 等待复试结果的那三天,京城中,各家赌坊开了赌局,分别赌文武科的一甲三人,二甲和三甲也开来盘。 文科中,魏祈安有不低的呼声,而武科中,谢宏和陈伯宇呼声最高,魏祈宁因之前会试成绩不错,紧随二人之后。 魏祈宁全不管外头这些事,心情从最初的忐忑紧张,到如今已是顺其自然,反正考试已经结束了,能不能进,便听天由命吧。 待到殿试这日,等候的贡士们穿着青缘赤罗朝服,天微微亮便在奉天殿外等候传召。 奉天殿前是高大而宽阔的汉白玉石阶,从下向上仰视时,巍峨气派,望着黑洞洞的大殿们,众人仿佛能嗅到权力的气息。 不论今日是否能进前十,站在此处的人都有了进入仕途的资格,从此踏入官员阶层,便是与普通百姓全然不同了。 武科这边,众人自觉留出位置,让谢宏和陈伯宇二人站到最前面。这两人看起来都胸有成竹,又互相间能感到微妙的防备和敌意,似乎已经确定自己的成绩不会差,而对方则是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魏祈宁站在台阶下,心里飘忽的想法却全是关于前世的父母。踏入官场,对她来说,便意味着离揭开真相更近一步。 不知等了多久,鸿胪寺官员和内侍前来宣前十名入内觐见。 文为先,魏祈宁仔细听着名字,在第五位听到了魏祈安的名字,看来他也考得不错,若殿试表现不错,兴许还能搏一搏一甲的三个名额。 十人在里头待了约两刻,终于被领出。 魏祈宁看一眼魏祈安的脸色,他虽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微微扬起的却能看出比平日都放松高兴些,应当是名次不错。 鸿胪寺官员和内侍终于走到了武科的队伍前,开始宣武科前十名:“宣谢宏,陈伯 分卷阅读45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宇,魏祈宁……木康……十人入奉天殿面圣!” 魏祈宁陡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心中狂跳,愣了两秒,才确定是自己,遂走出队列,与其余九人一同走上台阶,跨入奉天殿。 三跪九叩,大声呼号后,皇帝让平身,开始一一问话。 之前复试太过紧张,不敢多看。魏祈宁此刻才是头一次有机会近距离见到皇帝的样貌。 皇帝穿着明黄的袍子高高在上,微微发福,蓄着胡须的脸上有微微的笑意,看来温和儒雅,与晋王的冷厉萧瑟和楚王的恣意俊朗都不同,倒是和太子的宽厚和煦十分相像。 他先说谢宏和陈伯宇二人,皆是年近三十,从乡试起便一直是名列前茅,非常难能可贵。 那两人在皇帝面前收敛了不少对对方的敌意,各自谦虚。 谢宏多说了两句家境的影响,从小立志从武,皇帝辨不出喜怒,只夸他有心。 轮到陈伯宇时,皇帝稍稍亲切了些,还点了楚王的名:“老四,这是你的人啊。” 楚王应声出列,笑着朗声道:“父皇说的是,伯宇从小同我一处长大,情同手足,不过他愿来应考,还取得这样的成绩,着实让儿臣刮目相看。” 皇帝笑着点头,陈伯宇赶紧谦虚两句,感谢圣恩,表表忠心。 如此一来,对谢宏和陈伯宇之间亲疏有别,大家都隐隐觉得状元十有八九便是陈伯宇了。 轮到魏祈宁时,皇帝多看了几眼:“朕看你文武两科都考得不错,还如此年少,实属难得。你父亲是魏襄?” 魏祈宁拱手道:“蒙陛下夸赞,学生愧不敢当。家父确是安阳侯魏襄。” 皇帝捋着胡须道:“将门世家,不错。听说你从前在国子监就学,读圣贤书,为何突然投笔从戎?” 魏祈宁赶紧道:“学生不才,于读书上无太大进益,因生在武将之家,空有一腔热血,多亏陛下英明,重开武举,才有机会一展抱负。” 皇帝又翻了她的卷子,点头道:“说得不错,同你答卷上说得一样。方才见过你弟弟了,点了他为探花,你们魏家一文一武,传出去也是今科一段佳话。” 问完她,皇帝又特意点了排在第六的木康,饶有兴味道:“你是南境木氏土司家的嫡长子,将来是要当土司的,如何也来凑这武举的热闹?” 众人这才注意到木康此人,原来只当他是蛮夷出身,不放在眼里,想不到是土官世家的继承人。连魏祈宁也没料到,她原本只当木康是木氏家族的旁系子弟,须靠着科举才能有官职。 木康笑道:“我木家世代受皇恩,也当思报效。只是我在京中读书两年,写文章实在不在行,倒有一身力气,只好在武举上碰碰运气,家父说,我木氏在一日,必会拼尽全力,替大延守卫一方平安。” 皇帝听了自然是高兴,大大的夸奖起木氏自大延开国到现在的各种功绩。 接下来数人,皇帝多问了一个排在第七,来自山东的王开诚几句话,在众人都以为殿试将要结束时,外头却突然有人抬着圆形箭靶放到殿外。 皇帝道:“既然是武科的殿试,自然要考一考武。朕知道,诸位能通过层层选拔,武艺上定然是出色的,今日只是随意一试,给诸位臣工看一看,不必拘谨。” 众人簇拥着皇帝移驾殿外,皇帝仍站在汉白玉石阶高处,贡士们则沿台阶而下,依次射箭。 弓与考试时一样,箭每人三支。 这十人便心思各异,方才受皇帝青睐的人,如陈伯宇等,生怕箭术展示不佳,将方才的好印象抹煞,而未得另眼相看着,则绞尽脑汁想抓住这最后的环节,让皇帝改观。众人展现水平,都尝试三箭齐发,有两三个却因今日风大而有一两支脱靶,出了洋相。 轮到魏祈宁时,她想起从前在校场向晋王学到的技巧,先射出一箭,正中靶心,第二箭从中穿过,将箭劈成两半,第三支再将第二支劈成两半,最后三支箭重叠在一起。 皇帝看多了三箭齐发的把式,偶然见到她这样的箭法,只觉新奇:“英雄出少年,魏卿箭法精妙,不错,不错!” 晋王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冲魏祈宁不动声色眨眨眼。 太子和楚王似乎都晓得这是谁的绝技,看一眼晋王,没再说话。 待十人都射完三箭,皇帝沉吟片刻,似乎在考虑选那三个人为一甲。 方才看皇帝的态度,似乎对陈伯宇最为喜爱,此时他期待不已,似乎认为得状元已是十拿九稳。 然而皇帝最终出口的却是:“便赐……魏祈宁为状元,榜眼,就王开诚吧,木康为探花。”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不已,不但谢宏和陈伯宇大惊失色,就连被点到的三人,都一时没反应过来。太子和楚王两个似乎对结果都不满意,然而片刻后,心里又隐约能明白皇帝的心思。 今上对太子和楚王的明争暗斗心知肚明,平日在朝堂上,便十分注重两方制衡,今日谢宏和陈伯宇,无论点谁为前三名,名次前后都不好安排, 分卷阅读46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反倒是魏祈宁,身在勋贵之家,却未牵扯入党派之争,是个可以培养的好苗子;而木康,是木氏家族用来表忠心的,自然要给面子;而王开诚是寒门出身,点为探花,可安普通考生的心。 如此安排,当真教人赞叹帝王心术。 魏祈宁惊喜异常,原来的希望仅仅是得进士头衔,进入前三甲,如今竟然是状元! 三人互相看了看,才回过神来,一同跪下谢恩:“臣等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26章 游街 接下来,便是皇宫中的传胪和民间的游街。 乐部和声署早已设好中和韶乐和丹陛大乐,文武百官分立御道两侧,待皇帝着朝服升座时,众人在鸿胪寺官员的指引下,三跪九叩,高声呼号。 魏襄也身着朝服,站在勋贵武将的末尾,跟随群臣一起行礼,起身时,却时不时朝贡士那一处张望,迫切的想知道两个儿子殿试的情况。 两个儿子十有八九会排在前三甲,将来升官是早晚的事。往日从不受百官重视的他,今日入宫时,头一回受到不少同僚的祝贺,还升起一种即将扬眉吐气的感觉。 鸿胪寺官已将黄案设在奉天殿外,礼部两位考官各捧黄榜置于案上后,鸿胪寺官员开始宣制:“和康二十年四月初八日,策试天下文武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紧接着,便是文武两科一甲三人开始唱名,每人各唱三次,魏祈安、魏祈宁各自应声出列,跪在坚硬的御道上,接着便是二三甲各人,唱名一次,所有登科进士们跪在中间,接受文武百官的目光,从此他们便从天下学子中脱颖而出,正式走上为官仕途了。 唱名毕,丹陛大乐奏《庆平之章》,进士们再行三跪九叩之礼。 礼部堂官捧着金榜,引进士们和文武百官,由承天门出皇宫,至东长安门外张贴。 这一路上,百姓们夹道期盼,翘首而望,都等着看文武两科一甲进士,尤其是新开的武科,大家皆是头一回看,更是好奇不已。 魏襄也挤到黄榜前,捋着胡子得意的接受其他官员们的道贺和吹捧,已有数位官位四品左右的官员们透露出与他结亲的意思。 魏祈安因从小课业出众,与庆国公又有亲缘关系,原本就受人瞩目,令人惊叹的,却是安阳侯嫡长子魏祈宁,那个众人心中不求上进的窝囊废物,一鸣惊人,一举夺魁,如今不但扭转了在旁人心中的印象,更成了大家争相结交的对象。 魏襄借着两个儿子的光,人生中头一次尝到什么叫万众瞩目,什么叫|春风得意。 武科一甲三人聚在一起,各自都感到天上掉了大馅饼,做梦也没想到今日有这样的荣耀。 尤其如王开诚这般寒门出身的,勉强维持着得体的仪表,笑得合不拢嘴,冲魏祈宁和木康道:“今日与二位兄台同登一甲,也是同窗一场,日后望多多提携。” 魏祈宁道:“不敢妄称兄台,王兄唤我祈宁便可。” 木康也谦虚两句。 王开诚道:“那我也不与二位见外了。”他抬头张望四周为官的百姓,举手投足间不乏难掩的自豪,随后期待道,“咱们是武科头一科的三甲,也不知陛下会如何安排。” 魏祈宁道:“文科一甲都授翰林院修撰与编修,分别是从六品与正七品。武科先例都在太|祖朝,每科授官悬殊较大,咱们听凭陛下安排,凡事替国家效力。” 木康道:“我想陛下应当会许我回南境,替大延继续守卫一方。” 王开诚这才想起这两人都是高门大户出身,同自己是不一样的,微微失落的同时,不好意思道:“你二位应当都是不担心的,也罢,我也安心等着吧,总之努力科考,为的也就是为陛下分忧。” 魏祈宁见他笑得直率,言语豪爽,印象不错,但科举虽打破了世家大族对官员的垄断,官场上,有世袭爵位的世家勋贵和科举出身的寒门官员之间,仍然有巨大的鸿沟。她不愿说虚假的场面话,短暂的安慰王开诚,并未接话。 木康笑道:“王兄,今日高中,一会儿就要游街,说不定还能得一段好姻缘。” 王开诚又方又阔的脸上竟然有一丝羞赧之色:“我娘在山东老家,已经替我说了一门亲,说好待我考上功名便成婚。”他又问,“不知二位可有婚配?” 木康道:“我同王兄一样,家中已有未婚妻。” 他这样的土官家族,联姻十分普遍,通常在孩子很小,甚至尚未出生时,便定下了娃娃亲。 魏祈宁则道:“小弟还不曾婚配。” 王开诚打量两眼魏祈宁,道:“祈宁才十七,也难怪。你样貌好,出身好,又是状元,一会儿游街时,定是万众瞩目,不愁找不到好姑娘。” 魏祈宁至今还未考虑过娶亲的问题该如何解决,只好含糊其辞,尴尬的笑了笑。 那边文科三人也聚拢过来,暂时止住了他们三人的话题。 魏祈宁头一次在 分卷阅读47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弟弟脸上见到可以称之为“喜悦”的神色,冲她真心实意的躬身致意。 不一会儿,已有官兵们牵着马匹过来,前面的六人手持大红绸花,交给文武两科鼎甲六人。六人在无数围观百姓的目光下,戴上大红花,坐上高头大马,沿着长街慢慢向前。 道路两侧开道的官兵们手持锣鼓器乐,一路吹吹打打,热热闹闹护送新科进士们游街,跟在一甲后的二三甲进士虽没有大红花,却也同享荣光。长长的队伍在百姓们热烈的议论声中,穿过宽阔的街道。 围观的百姓有老人,有孩子,有男人,有女人,有富人,有穷人,京城中三年才有一次的盛事,谁也不愿意错过。 不少久居深宅的年轻姑娘们,也走出闺房,或坐在茶楼上,或立在宅门边,满目好奇的望着高头大马上的男子们。尤其最打头那个,今科武状元魏祈宁,过去不少人都听过他的坏名声,今日以武状元的身份出现,众人才发现,他不但有才能,更生得俊俏风流,一表人才。 人群中,不少官家女子暗暗生出春心,就连年届四十的中年妇人,都忍不住指着那小生道:“这公子,习武都生得这样俊呐,比咱们家的小姑娘都俊!” 而前来看热闹的读书人,则心生仰慕与向往,将他们当作天下读书人和习武者的典范。不少人开始议论,文科进士们专攻文,武科进士却既要学文,又要习武,这才是真正的文武兼备。 魏祈宁坐在高头大马上,如坠云雾,心情飘飘忽忽,无端想起先人说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行出片刻,她看见身旁的文科状元笑着向百姓们挥手致意,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可看看人群中是否有他熟识的人。 形形色色的人教她应接不暇,看了许久,终于在安定门大街往国子监去的路口处,看到国子监的先生和监生们。 龚劲松领着正义堂的监生们,满身得意,那个最不被他看好的学生都高中了,他身为老师,自然同喜。而他的身旁,有满脸欣喜的郑怀文和林进益等人,也有会试中落榜,满眼嫉妒的徐致清。 魏祈宁冲郑怀文和林进益等笑着挥了挥手,郑怀文温和的脸上笑容更大,在拥挤的人群里冲她回礼,林进益则直接冲她这边大吼了两句。因人群太过热闹,她一字也未听到,却能感受到他真心实意的替自己高兴。 宋嬷嬷带着腊梅,长安等西院里的几个,与魏家其他来凑热闹的丫头小厮们一起,站在鸣玉坊外的街道上,踮着脚尖等着自家少爷出现。一个状元郎和一个探花郎的喜讯早就传开了,魏家人此刻都昂首挺胸,恨不得对周围的每一个人都说一说,即将过来的人中,有他家两位少爷。 魏祈宁的马靠近时,宋嬷嬷、腊梅和长安三个,带着西院的其他人,齐齐扯着嗓子,冲她喊道:“少爷,少爷!恭祝少爷高中状元!” 数人合力,声音既有气势,引起周遭人羡慕的笑声,终于穿透人群,传到魏祈宁耳中。她笑着看向他们几人,眼眶竟微微有些湿润。 宋嬷嬷更是当场喜极而泣:“少爷,少爷真是……出息……奴婢,替夫人……高兴啊!” 东院的仆妇小厮一听西院这么整齐这么有气势,当即不服,纷纷也扯着嗓子喊起来:“二少爷,二少爷看这边呀!二少爷替我们夫人争气了!” 然而因事先没有说好,他们的喊声七零八落,气势上便输了一截,再想到今日大少爷完全压了二少爷一头,竟个个都有点讪讪起来。 好在魏祈安全然不在乎这些,方才已听到西院的声音,此刻也早已望见他们,正微笑着冲他们挥手。 魏府中,下人们难得走了大半,都去街上凑热闹。 老夫人年岁大了,虽然欣喜难当,却没力气去凑这热闹。郑氏望眼欲穿,也想跟着出府,却被老夫人叫住:“你别忙,横竖一个状元和一个探花是板上钉钉了,不急这一时。” 郑氏悻悻然,只好留在空荡荡宅子里陪着老夫人,她隐隐有预感,今日婆母怕是有话要同她说。 果然,老夫人让身边的嬷嬷将门关上,渐渐收敛脸上欢喜的表情,严肃的望着郑氏,缓缓道:“你当我媳妇多年,从前做了什么,我可以不追究,宁哥儿是嫡长子,今日更得了状元,明日便可授官,我今日要让你老爷上折子,请封宁哥儿为世子,你可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孟郊《登科后》 大致的流程参考的是明朝,但武举在明朝没有殿试,于是我进行了一定的想象… 科举已经结束了,下面就是官途了。 第27章 争吵 郑氏低眉顺眼,温良恭俭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结结巴巴道:“母亲,宁哥儿……他怎么能——” 话未说完,却被老夫人冷冷打断:“当今陛下重礼制,宁哥儿是嫡长子,世子本就应当是他,今日还高中状元,是我魏家难得的荣耀,此时请封世子,最好不过。你是妾室扶正,应当最是知道嫡庶有别,长幼有序的。 分卷阅读48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 老夫人平日虽不喜郑氏,却也从未拿侧室扶正这等话来说过事,郑氏一时语塞,低垂着脑袋,脸颊慢慢憋红,忍着心里喷涌而出的难堪与失落,艰难道:“母亲说的是……儿媳自然同意要宁哥儿当世子……” 她争了那么多年,恨了那么多年,只为尽力赶走这个家里属于另一个女人的痕迹,替自己的儿子争一个名分,到底还是失败了。 所幸儿子争气,她还有盼头。 老夫人见她识趣,和缓了脸色:“安哥儿也是我孙子,他是好孩子,你谨守本分,我也不会亏待他。”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晓得祈安与郑氏是截然不同的孩子。 郑氏虽稍稍安慰,到底也失魂落魄起来,心里只存着最后的期盼,盼着她的丈夫能懂她的所求。 …… 外头的热闹许久才散去,魏襄与两个儿子前后脚回府时,老夫人便将此事直接提出。 郑氏双目含泪,可怜巴巴的屏息望着魏襄,只盼他记得过去的许诺。 然而魏襄正喜不自胜,沉浸在魏祈宁得了状元的狂喜中,只略一迟疑,便点头答应了:“母亲提醒得对,宁哥儿都十七了,是该请封世子了。” 郑氏的希望落了空,望着朝夕相对近二十载的丈夫,满是失望,却碍于老夫人,一句埋冤都不敢说。 魏祈安则只愣了一瞬,便恢复神色,笑着朝魏祈宁道喜。 老夫人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又着人取来两盘红绸盖着的托盘,分别给二人:“你两个孩子都好得很,日后正式入了朝堂,要多不少开销,虽有俸禄,却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到。这里二百两银子,一人一百两,就当我这当祖母的一份心意。将来在朝堂上,谨遵我魏家的祖训,效忠陛下,替陛下分忧。” 两人赶紧行礼谢过。 老夫人说了两句有些乏,被扶着回中院休息。魏襄也吩咐两个儿子各自回去更衣后,再到书房中说话。 魏祈宁和魏祈安走出正堂,院子里的三个孩子便嘻嘻哈哈的跑过来。 婉珍在最前面,直接拉住魏祈安,晃着他的衣袖道:“我在街上看到哥哥了,哥哥骑着马,真威风!”方才她在街上说那马上的是她哥哥,大伙儿都羡慕得很,令她骄傲不已。 婉琳和祈宇不敢放肆,只走到魏祈宁身边,规规矩矩照着周姨娘教的礼数行礼:“弟弟(妹妹)恭喜两位兄长金榜题名。” 魏祈宁笑着摸摸两个小东西的脑袋,从口袋里去处些碎银子塞给他们,又拿了两朵方才在街上时,路人投来的各色小花给他们玩。 婉珍眼巴巴望着魏祈宁手里的东西,心生羡慕,又不肯开口要,只倔强的抿着唇,戒备的躲在魏祈安身侧望着魏祈宁。 魏祈安看妹妹一点不懂礼数,不由感叹,母亲当真是太溺爱她了。 今日是好日子,他不愿责备妹妹,也从兜里取了些小玩意递给婉琳和祈宇,又弯下腰对婉珍温声道:“婉珍,长兄在此,应当先向长兄行礼问候。” 婉珍抿着的唇角顿时挂了下来,一言不发瞪着魏祈安,满眼倔强和委屈,最后重重跺脚,“哼”了一声,转头跑开。 魏祈安皱眉,对妹妹这样不懂规矩不满又无奈,冲魏祈宁作揖后便匆匆追去。 他跟着婉珍回到院中时,便隐隐听见郑氏正同魏襄哭诉:“老爷从前时如何答应我的?安哥儿那么好的孩子,只要考上了,就请封他为世子,如今说变就变,教我如何接受?” 魏襄听得心虚又烦躁,不满道:“都是母亲的意思,你难道要让我当个不孝之人吗?再说,安哥儿是好,从头到尾挑不出毛病,可宁哥儿也不差,他从前是糊涂,如今都是状元了,我怎么好再反对?” 郑氏仍是嘤嘤哭泣着,抽噎道:“原来老爷说过的话,竟这般不顶用!我这些年,在这个家里,受了多少委屈……全都白费了吗?” 魏襄越发心头火起。平日里他耳根子软,对妻子算得上有求必应,可今日不一样了,他在外头长脸了,在家里自然要更像个老爷样子。 郑氏这样说,让他从早上开始持续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忍不住摔了个杯子,起身喝道;“你这妇人,说的、什么糊涂话!你受什么委屈了?母亲从不插手家中事务,从里到外,都由着你的性子来。旁人同我说你苛待宁哥儿和庶子,我还不信,今日看来,也未必不是真的。” 郑氏一下懵了,红肿的泪眼茫然望着魏襄:“老爷如何能这样说我?当年老爷明明说,会娶我为妻,可最后八抬大轿进门的,却是林氏,我忍了那么多年,老爷又说,我当不了嫡妻,便让我的儿子当世子,如今,全都忘了吗?” 魏襄想起从前的事,只觉被戳了痛脚,当即吼道:“你还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做什么?当年秀烟还在时,何时亏待过你,何时亏待过安哥儿和珍姐儿?眼下你却心眼儿这样小,为了世子之位,同我如此纠缠不休!”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 郑氏伤心又失望的跌坐在椅子上,想不透为何一夕之间, 分卷阅读49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丈夫会变得如此陌生,难道仅仅是因为宁哥儿中了状元吗? 魏祈安领着婉珍站在屋外,乍见父亲怒火中烧的出来,赶紧行礼。 魏襄见到儿子,方平息了些,停了停道:“赶紧换身衣服来吧,为父还有许多话要嘱咐你们。” 婉珍头一次见父亲对母亲发如此大的火,不由胆怯起来,紧紧攥着魏祈安的衣袍,害怕道:“哥哥,爹怎么能那样说娘?” 魏祈安轻叹一口气,今日登科得意,回到家中却要面对这样的场景。 他低头对婉珍道:“珍姐儿,娘在这府里过得也不能事事顺心,你大了,应当懂事些,谦和些,别再教娘和哥哥担心。” 婉珍想起方才自己的任性,难堪至极,可父亲的突然变脸让她更加恐慌。哥哥的话仿佛直接戳中了她的心窝,她没再反驳,只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魏祈安匆忙换上常服,又安慰了母亲几句,便往书房去了。 时魏祈宁已经到了,正同魏襄说话。 她心里暗暗惊讶,原主似乎自懂事起,便没这般心平气和的同父亲说过话,今日当真有些怪异。 魏襄看看魏祈安,心里也只他定是在郑氏那里耽误了时间,也不多问,只让他二人在下首两侧坐下,肃然道:“明日恩荣宴上,陛下便会给你们下旨赐官,品阶虽不高,却万万马虎不得。” 他说罢,左右扫一眼两个孩子,见他们都虚心的听着,这才继续道:“咱们魏家能历经数代屹立不倒,凭的不光是先祖功勋的恩荫,更是审时度势,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太子与楚王两派,明争暗斗,朝臣们无不牵涉其中。” 他从前无权无势,两边皆看不上他,自然是无法牵涉其中。然而如今朝堂的形势,若不择一边拥戴,便无法寻到往上晋升的门路。 魏襄继续道:“咱们同庆国公府是姻亲,庆国公表面看来,不参与党争,然而他衷心于陛下。而太子,乃陛下亲封,中宫先皇后所出,名正言顺,将来能继承大统。陛下虽宠爱刘贵妃与楚王,却从流露过废立太子的念头,太子,才是将来我大延的正道。你们可明白为父的意思?” 魏祈宁心道,魏襄平日看着糊涂,想不到却能想到这一层。 她与魏祈安双双点头应是。 魏襄又道:“如此甚好。先前晋王对宁哥儿寄予厚望,如今也不算辜负。晋王是太子亲弟,想来冥冥中,你已注定要成为东宫一派。” 他说完,又嘱咐两句旁的,才让他二人离去。 院子里,两兄弟一前一后走着,魏祈宁行到岔道上,停下脚步,要向魏祈安道别。 魏祈安却仿佛有些神思不属,一个不防,差点撞上她。 魏祈宁遂叹息道:“二弟,我晓得母亲原想让你当那世子,如今……” 她原就对这位子不甚在意,可魏祈安原来样样都力求出色,怕不是一直想当,今日被她得了,心里不平衡。将来二人在外为官,若自家人误会多了,容易让别有居心的人钻空子,她须得说清楚。 却不料,魏祈安闻言愣了愣,方反应过来,轻笑一声道:“我不是为这个烦扰,兄长不必担忧。” 若魏祈宁还是从前那个窝囊废,他定然不甘心将世子之位拱手相让,可如今魏祈宁凭本事得了状元,他自然无话可说。 魏祈宁听出他没说谎,又见他不欲告诉自己到底是为何,便隐隐才到是为了郑氏,也不再多问。 二人各自回去,好生歇息,准备明日的恩荣宴。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跪着求收藏 第28章 授官 恩荣宴在傍晚,名义上由皇帝亲自主持,实则由礼部安排,进士们除了要穿上青罗缘深蓝圆领的袍服,还得簪花。 状元簪银质花叶,饰以翠羽,上有抹金银牌,钑“恩荣宴”三字。 宋嬷嬷替魏祈宁仔细穿戴好,将她送到院门口,眼里含着复杂的担忧,握着她的手低声嘱咐道:“少爷大了,往后一同走动的,不再是国子监里半大的孩子们,官场上的人,吃了酒没个忌讳,少爷定要小心……” 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若在此刻被人揭穿,便全都完了。 魏祈宁懂她的担忧,点头道:“嬷嬷,我晓得。” 沉淀了一夜的喜悦被冲淡不少,紧随而来的,是沉甸甸的茫然与无措。 这条不归路,一旦开始,便如开弓之弦,再无回头。幸而她心中尚有坚定的目标,支撑着她不断向前进。 到得府门口,马车早已备好,车前挂着“赴恩荣宴”的风灯,载着两位进士往礼部去。 此刻京城中正是车马齐出,交通不便的时候,因挂了风灯,魏家的马车畅行无阻,不一会儿便到了礼部呀门外。 恩荣宴除了宴请新科进士外,礼部尚书、侍郎、主考官,以及负责读卷、监考、护卫、填榜、印卷等官员也都在受邀之列。 魏祈宁他们到时,已有不少进士在,只高阶几位官员尚未出 分卷阅读50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现。 正寒暄的进士们见这两个红人来了,一拥而上,同二人交谈起来。 不一会儿,高阶官员们也陆续来齐,令人惊讶的是,太子和晋王、楚王三人,竟也出现在此。东宫替天子巡幸,晋王受命督办武举,出现得尚情有可原,楚王则耐人寻味了。 他与太子明争暗斗不休,今日应当是来拉拢这些新晋人才的。 少顷,礼部官员将众人引至宴席上,太子居主席,二王,以及礼部尚书、侍郎等人皆一人一席,其余官员则两人一席。 再看进士这边,文武两位状元一人一席,榜眼、探花则二人一席,其余进士四人一席。 每席皆摆着酒、烧炸、茶食、果子等,还有菜品四,汤品三,以及馒头二。尚未开宴,礼部衙门外的大道上就传来一阵锣鼓声,原来是司礼监的内侍捧着陛下给六位一甲进士赐官的御旨来了。 几人赶紧起身,跪下听旨。 只听内侍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选任贤才,乃朝廷之根本。今文武两科一甲进士六人,德才兼备,文武并济,堪为国之栋梁。兹特封文科状元陈鹤亭为翰林院修撰,榜眼秦志才为翰林院编修,探花魏祈安为翰林院编修;特封武科状元魏祈宁为兵部员外郎,榜眼王开诚为兵部主事,探花木康为兵部主事。” 众人一听,都有些震惊。 文科授官与过往无异,一个从六品,两个正七品,想不到武科授官,竟是一个从五品和两个正六品,生生压过文科一头,魏祈宁已然是本朝状元授官品阶最高者。 更可叹的是,武科并未直接授军中职务,而是在兵部任职。兵部官员虽掌全国兵事,却也属文官系统,在地位上,丝毫不比普通文官矮一头,陛下如此安排,显然是要重用这三人,尤其那状元魏祈宁,将来大有可为。 魏祈宁心中更是惊喜异常,兵部员外郎一职可接触兵部过往档案卷宗,查南境案,便利许多。 六人齐齐领旨谢恩,待司礼监内侍一行离开,乐声奏起,宴席才正式开始。 席间推杯换盏,进士们无不上前,从太子和两位亲王起,一一敬酒,直到两位主考官。一轮下来,饮酒十杯有余。 太子温润谦和,对众人谆谆嘱咐,满是贤主风范。 他望着站在首位的魏祈宁片刻,终于想起那日在街道上,与郑怀文同车时,便有过一面之缘。当初他还错将商人之子认作魏祈宁。 “怀文曾同我说起过你,他对你称赞有加,昨日见了,方知他说得不错,果然年少有为。”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魏祈宁也是一怔,想不到郑怀文还同太子说起过她。但想到过去自己的名声,想必当时太子定不以为然。 她赶紧躬身道:“殿下谬赞,微臣惭愧。” 太子温和道:“你也不必过谦,日后好好办差便好。”他说罢,又转向身旁一言不发的晋王赵泽道,“孤记得,魏卿在殿试时,射箭的手段,看着及像三弟的手法。” 魏祈宁微微抬头,一下对上赵泽同时投来的目光,深邃而压迫。一旁的楚王此刻也玩味的转过视线,打量着眼前的人。 “殿下好眼力,臣弟去岁巡查国子监的武科时,适逢魏卿在校场练箭术,便指导了一番,不想魏卿竟如此有心,将臣弟这一手全都学了去。”原本这一番话能将魏祈宁直接归到他的麾下,可他说得冷淡而平铺直叙,丝毫未见任何赏识、赞扬之意,仿佛与过去悉心指导,又专门赠礼的人完全不是同一个。 魏祈宁眼中闪过疑惑,她也听出晋王不愿在人前与自己有牵扯,便顺着她的话道:“那日见殿下绝技,微臣便赞叹不已,后来苦练许久,方学到些皮毛,实则不敢与殿下相比。” 赵泽不置可否,倒是楚王赵渊,侧目观察这二人两眼,突然从座上站起,举着酒杯行至魏祈宁身侧,恣意笑道:“自己胡乱琢磨便能将三哥的绝技学了去,看来的确是个人才,怪道年纪这样小就成了状元。我赵渊佩服,来,喝一杯。” 说着,一手扶上魏祈宁肩膀,另一手则举杯饮尽。 他扶着她肩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半开玩笑道:“就是这身板瘦了些,不够威武。” 魏祈宁感到他话里的试探和怀疑,被他手搭到那处只觉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赶忙不着痕迹后退半步,恭敬道:“殿下谬赞。”说着也饮尽杯中酒。 赵渊仍饶有兴味的盯着她,教她浑身不自在,半晌才移开目光,回了座上。 一个武状元引得三位殿下的关注,着实羡煞旁人。然而魏祈宁自己却能清晰的感受到三人之间的暗潮涌动,这滋味,当真不好受。 接下来,同窗之间还要互相祝酒对饮,魏祈宁不擅饮,多有推辞,奈何众人热情不低,逼着她饮了二十来杯,白玉一般的脸上现出一抹浅浅的粉,漆黑的眼眸在曳曳的烛火中多了一丝迷蒙的水光。 她脑海里生出些混沌,对答时也迟钝起来。 魏祈安在旁见她这模样,不由微微叹气,上前搀着她回到座上,取了 分卷阅读51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一杯浓茶给她灌下。 “兄长,你醉了。”他不曾想到兄长的酒量竟如此之差,堂堂武状元,酒量竟如女子一般小,传出去只怕旁人不信。 魏祈宁有些头晕,望着弟弟模糊的脸,不觉皱眉,伸出一根手指戳在他脑门上,不满道:“我也觉得醉了,可你别总晃来晃去。” 魏祈安不禁失笑,把她的手拉下握住,不让她再动,像对自家妹妹说话似的道:“好,我不动,兄长别再喝酒了。” 幸好此时宴席已近尾声,太子和楚王都已移驾离开,官员们和新科进士也陆续离开。 魏祈安双手挟着她的肩朝礼部衙门外的马车走去。 这人走得脚步不大稳当,靠在他肩上,却没几两重,还是和从前一样轻。 他心里觉得奇怪,怎么练了许久的武,骑射俱佳,看来还这般瘦弱? 好不容易到马车旁,车夫掀开车帘让二位少爷入内。可魏祈宁却突然清醒了些,挣开弟弟的手臂,指着马车不满道:“我不要做马车,我要骑马,骑马!” 说着,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直接牵过旁边一匹高大的黑马,抬脚一蹬,坐了上去。 魏祈安和车夫都被她吓了一跳,赶紧要上前将她带下马,却听身后传来厉喝:“大胆!何人竟敢擅动晋王殿下坐骑!” 魏祈安和车夫回身一看,只见方才说话的乃是晋王副将晁瑜,而晋王本尊,已然到了近前,正面无表情的望着马上的魏祈宁。 魏祈宁听见“晋王”二字,竟丝毫未见害怕,只咧嘴笑两声道:“晋王啊,我的奔云就是他赠的,好马!” 幸而周遭的进士们醉的醉,走的走,并无人听见她的话,否则明日她该追悔莫及了。 赵泽冷峻的脸不由僵了僵,唇角微微抽动,颇无语的望着马上放肆的少年。 此刻,少年收了身上刻意伪装出的克制与谦恭,行为大胆肆意,却是神采飞扬,多了些耀眼夺目,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便能直直撞人心扉。 赵泽按下心底异动,冲魏祈安道:“你们先行一步吧,本王与她还有几句话要说,一会儿自将他送回。” 魏祈安还担忧,却不敢抗命,只好一步三回头的上车先行。 魏祈宁似乎力气耗尽了,坐在马上昏昏欲睡,竟是身体一软,一头栽了下来。 赵泽还未反应过来,脚下已经迅速移去,伸手稳稳将少年接住,横抱在怀中。 酒香扑鼻,柔软纤巧的身段紧贴在身前,赵泽的心跳漏了一拍。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终于准时了,男主也终于又露脸了……我差点错觉是在写耽美了 第29章 暗职 魏祈宁经这么一摔,猛抬头就见赵泽那张俊朗深邃,有如刀刻的脸,登时酒醒大半,挣扎着从他怀中落地,脚步虚浮,躬身道:“微臣一时失仪,求殿下恕罪!” 赵泽怀中空了,心底泛起异样的烦躁。 他压下情绪,双手背在身后,移开视线冷声道:“无妨,起来吧,往后记得克制。” 魏祈宁的脸越发红了,她也不晓得自己酒量会差至此,看来往后必得更加警惕,不能被人灌了酒去。 “谢殿下宽恕。” 赵泽朝四处扫一眼,此时人已散,除了他的亲卫,已无旁人,才低声道:“我留你下来,还有几句话要说。” 他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明黄卷轴,双手捧着,低声道:“魏祈宁听旨。” 魏祈宁一愣,圣旨长什么样子,她方才已经见过了,想不到晋王竟还有一道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宣读。她赶紧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今武科状元魏祈宁,人品出众,文武兼修,是宜委以重任,以彰潜德。兹特封其为羽林前卫副千户。” 这道旨意念完,魏祈宁当场愣住,仅剩的醉意也暂时消退。 羽林前卫由太|祖一手创立,几经废除,波折不断,可以算是本朝最受争议,最无孔不入,最神秘莫测的机构。原因无他,只因羽林前卫乃是由皇帝亲自掌控,专司京城刑狱,监视文武百官的特务机构,掌握着无数朝臣的把柄,令人闻风丧胆。 而副千户,乃是从五品的官职,她一个新科武状元,一下子得到两个从五品官职,除了受宠若惊,更多的是胆战心惊。 她隐隐猜测,皇帝派晋王避开旁人,悄悄宣这第二道旨意,定有特殊的安排。 果然待她磕头接旨后,赵泽沉声道:“此乃父皇密旨,对任何人都不可透露,包括你的父兄。” 魏祈宁赶紧躬身道:“微臣明白。” 赵泽望着她将明黄卷轴小心收入袖中,靠近一步,在她耳侧低语:“父皇命我暗中调查军中异动,此刻封你为羽林前卫副千户,便是要你暗中协助我。” 魏祈宁惊诧的抬眼望进赵泽幽深的黑眸,心中一个激灵,原来皇帝也早就察觉到军中有异动了吗?所以派了这个表面看来丝毫不受宠的皇子暗中查探,掩人耳目?b 分卷阅读52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r   片刻后,她沉沉点头:“但凭殿下吩咐。” 赵泽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遂继续吩咐道:“平日你无须到羽林前卫衙门报道,仍在兵部任职,若有其他任务,本王会派人通知,若你有需要协助的地方,便拿着你的腰牌,到灵椿坊内的长武街,寻鲜盛楼的吴老板便可。”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铜质令牌来,令牌呈六边形,最上端刻有狮纹,正中是个篆体的“羽”字,背后则写了副千户魏祈宁这六个字。 魏祈宁还想着那家叫“鲜盛楼”的酒楼,正是京城中最大的豪华酒楼,不少达官贵人都爱光顾,想不到却是羽林前卫的联络处,果然是无孔不入! 她躬身接过令牌,小心翼翼收好。 赵泽打量她一眼,遂翻身上马,冲她伸出一只手:“上来吧,送你回去。” 魏祈宁瞠目,站在一旁傻傻的仰望马上的赵泽,结结巴巴道:“殿下,这……不,不大好吧。” 她毕竟是一个女子,从礼部衙门回魏府距离可不短,二人共乘一骑,似乎有些暧昧…… 赵泽面无表情,心里却也有些懊悔,方才不该让魏家的马车先行。他冷冷道:“难道你想走回去吗?” 魏祈宁刚刚恢复的脸色再度浮起一层粉霞,她张目四望,在这衙门附近,平头百姓夜里不会靠近,宴席一散,便立刻空荡荡,周遭不远处,只有赵泽的两个随侍守着。 总不能……和另外两人共乘一骑吧。也罢,亲王亲自送回府也算是件荣耀的事。 她微微叹口气,认命的将手递过去。赵泽微一用力,便将她带上马,落于自己身前。 他握着缰绳,双腿夹紧马腹,策动马儿向前小跑起来。 颠簸的马背上,二人身体紧贴,微微摩擦,赵泽鼻尖嗅着淡淡的酒香,回想到方才捏着的那只柔软白皙的小手,心底泛起一阵异动。 若不是那手上有一层握弓箭刀枪的薄茧,他差点以为是哪个姑娘的手。 不光是手,便是那腰身也不盈一握…… 他不觉垂眸,看着身前这个刚刚好嵌在他怀中的人,从前还是个俊秀少年的样子,如今个子稍稍拔高了,身段竟全然未变。 忽然,他瞥见那乌黑的鬓发间,露出小巧而圆润的耳垂,红得仿佛滴血。 原来这般容易害羞。 赵泽无声的勾起唇角,在和煦的夜风中舒缓了心情。 而坐在前面的魏祈宁则时时紧绷着神经,一动也不敢动。 男子的气息隔着衣料从背后传来,头顶时不时拂过温热的呼吸,直教她脸红。饶是两辈子都身在男人堆里,也从未与哪个男子共乘一骑这样长时间。 从礼部衙门到魏府的路仿佛永远也没尽头。 她飘忽的思绪闪回到那日在国子监中他教自己射箭的情形。 赵泽低沉的嗓音从背后传来,透过衣料还能感受到微微震动:“想什么?这么出神。” 魏祈宁下意识脱口:“想殿下那日不吝赐教——”才说完,她又觉不妥,听到赵泽轻笑,她又赶忙道:“微臣还未向殿下道谢,多亏了殿下赐教,微臣才能在殿试上入陛下的眼。” 说来也怪,太子和楚王都能看出那是晋王的绝技,皇帝却没有丝毫反应,也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实则别有深意。 皇帝的心思,实在高深莫测。 赵泽道:“不必谢我,是你的文章写得好,才得父皇垂青。” 他心里明白,父皇选人,实则有多方考量,殿试那射箭一关,不过是个幌子,父皇要让谁脱颖而出,便能让谁脱颖而出,他是皇子,不该他插手的事,绝不插手。也正因此,父皇近来才越发看重他,暗地里交代了他重要的差事。 魏祈宁不知其中关节,只一心盼着快些再快些。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终于行到魏府所在的鸣玉坊,赵泽在距离魏府大门一条街的地方将她放下,随手解下腰间的麒麟玉佩丢过去,扔一句“赏你的”,便调转马头离开。 魏祈宁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方才压下的醉意又涌起来些。她脚步虚浮,扶着墙慢慢往回走。 才走到街口,就见魏祈安正和车夫守在那儿等候,并未回府,一见她回来,赶紧过来搀着她道:“兄长可还好?” 魏祈宁已然没多少力气,由他扶着,摆手道:“无妨。” 她心里盘算着,一会儿魏祈安若问起方才晋王找她何事,该如何回答,等了半晌,魏祈安都没问,只关心她是否还能走。 “你不问我,方才晋王说了什么吗?” 魏祈安眼皮也没抬一下,只握着她的手腕,带她绕过地上的凹塘,平静道:“兄长若想说,自会说,若不说,我也不多管闲事。” 魏祈宁不再说话,只侧目看了看这个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弟弟。 他神情依旧冷淡,眼中的关心却格外真实,他已她印象中那个淡漠薄情的人。这种变化从何时开始? 魏祈宁嗅 分卷阅读53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大约是上一次,她在国子监外,将那个狼狈的少年带走的时候,也可能,是他发现自己的母亲居然对她下了龌龊的圈套…… 是感激,还是愧疚,她不知道,只是,今天第一次感到身旁这个人,是她的亲弟弟。 郑氏和魏襄两个人僵着,免了两个孩子的请安。魏祈安将魏祈宁扶回西院里:“兄长都饮了酒,有些醉了。” 宋嬷嬷早等得着急起来,一见人回来了,赶紧上前,瞥见她被魏祈安捏着的手腕,不由眼神暗了暗,不着痕迹挡开魏祈安,将人拉带自己身侧,冲魏祈安道:“多谢二少爷,二少爷想必也乏了,早些歇下吧。” 魏祈安也不逗留,转身离去。 宋嬷嬷扶着人回屋子,让她躺到榻上,吩咐腊梅去取醒酒汤来。 魏祈宁睁着迷蒙的眼睛,望着宋嬷嬷笑:“嬷嬷,我当官了,陛下封我做了从五品的大官呢!” 宋嬷嬷瞧她这醉态,着她这撒娇的话,又是心疼又是心软:“少爷当官了,嬷嬷高兴着呢。”她拿着湿帕子替她擦脸,低声道“往后千万得戒酒,今日可没被人瞧出什么吧?” 魏祈宁摇头:“没,就是都逼着我喝酒,我也不想的。我下回不喝了。” 她半眯着眼睛,似乎就要睡过去,却突然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光着脚跌跌撞撞跑到博古架旁的相笥前,取了钥匙打开,从袖中将明黄的圣旨和羽林前卫的令牌放进去,又小心翼翼锁起来,最后搬着相笥往床边走。 宋嬷嬷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她一个不防,砸了自己的脚:“少爷,让奴婢来吧。” 魏祈宁却宝贝似的把相笥捧在怀里,蹲下身子,塞进床底下,伸出一个食指搁在唇上:“嘘——小声点,这是秘密,不能让旁人知道!” 她说完,却一下倒在床上,直接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羽林前卫这个是我随便起的名字,类似于锦衣卫,皇城司,中都官狱这种历朝历代的特务机构。 第30章 上任 接下来数日,魏祈宁和魏祈安都在等着吏部的正式任命文书下来,好去各自的衙门报到。 先来的是宗正寺正式封魏祈宁为安阳侯世子的文书,从此这事便是板上钉钉,谁也反悔不得了。 老夫人自然是高兴的,郑氏眼巴巴望着那小小的文谍,怅然若失。她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同魏襄闹得这样僵,好几天都未曾得好脸色。 更有那么一两日,魏襄借口在外应酬,彻夜不归,这可是从前从未有过都事。 郑氏有些慌张,却不肯开口问,憋在心里,连给魏祈宁和周姨娘使绊子的心思都没了。 魏祈宁乐得清闲,趁着到任前最后的时间,和魏祈安一道,将进士官服还去国子监,顺道拜谢诸位先生,与同窗们道别。 因二人已被授官,除了祭酒和司业外,其余人的品级再没有超过他们的,过去管束着的学录、学正等人,无不来行礼问候。 林进益最是威风,仿佛自己考上了似的,精神百倍,拍着魏祈宁的肩道:“就知道你能考上!” 一旁的徐致清心生嫉妒,看不惯他二人嬉笑的模样,嘲讽道:“我劝你还是小心些吧,人家现在封了官,连先生们都要行礼,你可别没大没小的,惹怒了人家。” 林进益一噎,想反驳,又生怕他说得不错,赶紧小心翼翼看看魏祈宁。 魏祈宁微笑道:“做了官,表兄仍旧是我的表兄。” 林进益这才放心的长舒一口气,得意洋洋瞪回去。 另一处,郑怀文则同魏祈安说话:“他封了世子,姑母心中定不好受吧。” 他知道她平日里时不时来拜访,陪着母亲说话,就是想借娘家的力量,让她自己的儿子当世子,如今煮熟的鸭子飞了,心里必然不好受。 魏祈安无所谓笑笑:“太过突然罢了,待我去翰林院入职,母亲自然就接受了。”实则郑氏已经无暇顾及,听闻魏襄近日在外另养了个女子,风头漏到郑氏这边,她正忙着找出那狐狸精来。 傍晚,十多个同窗寻一家酒楼雅间吃一顿离别宴,推杯换盏间,郑怀文亲昵的揽着魏祈宁,语带惆怅道:“祈宁,我还没当面祝贺你当了状元,从此你便不与我一道上学了。” 郑怀文是魏祈宁重生后认识的第一位朋友,热忱真挚,她十分珍惜。 听出他话中落寞,她笑着同他喝一杯酒:“说起来,我这状元还有郑兄一半功劳,若不是你指点我时务策,还带着我练火器,我怎会考上?我该感谢你才是。郑兄才学出众,想来不日便可肄业,入朝为官。” 庆国公权势颇大,得皇帝信任,又是太子和楚王都要结交的人,郑怀文若入仕,应当能按着荫官的最高品级,自正五品的尚宝司少卿做起,一跃成为天子近臣。 郑怀文心底莫名泛起酸意,侧目望着身侧少年,惆怅挥之不去。他不懂这是什么样的感情,只好撇开眼,望着角落的灯台,轻声道:“那,将来你在哪 分卷阅读54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里,我便也去哪里。” 魏祈宁听着他这话,有点怪异:“庆国公定然是安排好的。” 另一处吃得正欢的林进益打个饱嗝,笑呵呵道:“郑世子,我早就想说了,你真是对我表弟另眼相看!” 不知是谁吃多了酒,说了句不着调的玩笑:“郑世子这是看上状元郎,要娶回家暖床了吗?” 说罢,众人哄笑做一团。 郑怀文仍旧笑得没脾气,魏祈宁却觉得尴尬,稍稍远离些,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借口解手,溜出雅间去透气。 才到二楼拐角处,却猛然瞥见木康入了尽头的雅间,他身旁的,正是曾在庆国公府有过一面之缘的忠靖公世子刘子坤。 二人单独相见,一个是南靖土司嫡子,一个是楚王表弟,看似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人,也不知要说些什么,看木康严肃得有点难看的眼神,似乎不大情愿。 凡是牵扯到南境,她便格外上心,想起上回见刘子坤的做派,出手十分阔绰,不由怀疑。 眼看着此刻走廊中无人,她鬼使神差的一闪身,绕到走廊尽头另一侧,矮着身子从微开的窗户听一听这二人的对话。 一侧是木质墙壁,另一侧则是一根根栏杆,她微微探出些,便听二人对话隐隐传来。 “刘世子,若再如此,恕我不能奉陪。”这是木康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同面对魏祈宁时的温和截然不同。 “木公子,哦不,应当是木大人,只是小小心意而已,京城中风俗如此而已,大人若不喜,我收回便是。好不容易才请到木大人,怎可轻易放您离去?”刘子坤听起来油嘴滑舌,带着浓浓的贵族子弟做派。 木康冷冷一笑:“刘世子,木某好歹也曾在京中求学三载,风俗如何,多少知道些。” 他话未说完,还留了半分面子,刘子坤却一点不生气,照旧打哈哈,招呼他喝酒吃菜。 魏祈宁不由皱眉,刘子坤似乎想贿赂木康。可木康在兵部只是挂个虚职,不日便要启程回南境,若不出意外,此生再踏入京城的次数不会超过三次,对楚王来说应当太大价值。 刘子坤这样贿赂,让她不由生了猜测,难道楚王赵渊在南境有什么别的图谋?忠靖公的不义之财,来源是否也与南境有关? 她隐隐觉得抓住了什么,却怎么也理不清头绪,不知过了多久,才悄悄离开,暗下决心,要去鲜盛楼,请羽林前卫调查忠靖公一门。 怕只怕,羽林前卫的情报网只集中在直隶这一处,对地方,尤其是边境之事知之甚少。 回到雅间时,众人还在饮酒,林进益喝多了,叫了小二入内,撒了一叠银票,大吼道:“今日我祈宁表弟终于扬眉吐气,我高兴,这顿我请了,大家别客气!” 小二望着那银票直哆嗦:“林,林公子,您这,都够各位公子在我们店里吃上十天半个月了,实在太多了……” 林进益仍高喊着“我高兴”,就要把银票塞给小二。 魏祈宁上前把林进益拉住,扶到一旁的软榻上休息,又吩咐小二去将等在外的林府小厮唤上来。 宴席将散,几位同窗相继离去,魏祈安悄悄问:“兄长方才离开许久,可还好?” 魏祈宁遂摇头道“无事”,心底越发好笑,这个弟弟,最近越来越关心她这个兄长了,从前竟没发现他这么友爱。不知若他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会作何反应。 …… 前前后后大半个月,魏祈宁又和林进益去了两趟芳林堂,寻黄老板商量印新书的事宜,事情料理得差不多后,安阳侯府才等来吏部的正式任命文书。 翌日,两位少爷便头戴翘翅乌纱帽,身着青色品官服,坐着马车往官衙去。 六部中,除刑部与大理寺在千步廊西侧外,其他五部都在千步廊右侧。魏祈宁才下马车,便见到也才来的王开诚。 二人由一位吴副使领着入衙门,穿过有不少官兵的中堂,跟着入了里头的三排屋子。 正中的厅堂上,兵部侍郎钱正廷面前的桌案上堆着不少文书,旁边也还站着个官员,似乎在汇报工作。看见新官员来了,钱正廷停下焦头烂额的公事,抽出空来招呼:“两位,本官等候已久,头一个月观政,便先在会同馆中读一读衙门里近几年的公文,熟悉熟悉吧。” 他说着,问清了两人哪个是状元,哪个是榜眼,便直接让吴副使带着走了,似乎忙得脱不开身。 王开诚头一次跟这样大的官员接触,诚惶诚恐,往会同馆去的路上便低声问吴副使:“衙门中平日都这样忙吗?为何人人都如临大敌的模样?” 一路上行过去的大小官员,有不少都脚步匆忙,面色焦灼,也不知是否出了什么事。 吴副使道:“二位大人有所不知,如今正是各地驻军上报军饷拨款的时候,上一年度的花用需核算,下一年度的又得审批,每日里往来奏报不断,上至尚书大人,下至我们这些小吏,都忙着整理奏报,一些军事重镇,不久还会派专人入京,亲自奏报。更棘手的是,这些花 分卷阅读55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用的预算还需报给户部,户部的人,那可是最难打交道的,要从他们手中抠出银子来,难啊!” 他看起来拘谨而内敛,想不到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肢体动作和表情十分丰富:“这不,明日南境的毛将军就要到京城了,咱们的人还得协同礼部与鸿胪寺一同去接待,那一位可难缠着呢!” 魏祈宁这下明白了,她在南境时,往年父亲都是派手下的这位叫毛毅的副将入京讨要军饷,只因此人能言,每每都能讨到比预期更多的军饷。 只是原来的定远侯已死,毛毅成了镇南大将军,怎还会亲自入京讨饷? 她又问:“不知这位毛将军,有什么不同?” 吴副使遂小声道:“听说,这一位可是在楚王跟前有些门道的!” 魏祈宁心中一凛,又是楚王! 第31章 酒楼 “毛将军不是京城人士,又素来常驻南境,如何会入楚王殿下的眼?”魏祈宁装作随口一问。 吴副使神秘兮兮道:“下官也是近来才听闻,今年户部得了楚王殿下的命,别为难这位毛将军,这可苦了咱们兵部,军饷的数额只有那样多,南境多拿走的,就得在别处抠回来,可哪边愿意少拿?” 王开诚笑着打趣:“吴副使消息很是灵通啊。” 吴副使捋了捋两撇小胡子,不无得意道:“下官不才,有个小小绰号,曰‘千步廊包打听’,闲来无事就与同僚们闲聊几句,总能晓得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魏祈宁嘴角微抽,这可不是个好听的绰号,他竟也觉自豪。这人若是在羽林前卫,应当是个探取情报的好手。 到得会同馆,吴副使将二人引至各自的桌案前,取来一大堆卷宗:“二位大人,若有需要,下官就在外间。” 魏祈宁唤住他:“吴副使留步,方才既然说到毛将军要进京,我想不如就从去年南境的战事入手,看一看卷宗,有备无患。” 她方才扫了吴副使取来卷宗的标记,大都是数年前的旧档。 吴副使觉得有理,忙替她将南境的相关记载都取来。 魏祈宁望着桌案上厚厚的一打卷宗,直接先寻出去岁事发时的记载,细细阅读。 档案上记载的大体时间同她记忆中分毫不差—— 正月里,年关刚过,安南国便联合南掌国、暹罗国和真腊国,举兵十万,突然进犯大延南境。 镇守南境的定远侯魏骁紧急领手下五万兵马,和当地各大土司联手应战,然而败绩不断传入京城,引得龙颜震怒,朝中议论纷纷。 魏祈宁仔仔细细翻看卷宗,败绩传入京城时,最先上奏陛下,言定远侯玩忽职守,不堪重任的大臣,乃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崔石敬。 这个名字在她脑中盘桓片刻,始终放不下。 当时四国联军来犯时,父亲便曾怀疑,这是有人事先设计好的,只因从孟艮至元江,四国联军次次进攻挑的都是布防最弱处,若不是有人事先将防御图透露给敌军,怎会如此巧合? 而事发后,崔石敬作为御史言官,本可以弹劾每年至南境四国宣旨,却未发现其已生异心的钦差,更可以上奏彻查,他却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指责正在外奋战的定远侯玩忽职守,挑起陛下的猜疑与怒火。 她心中疑惑愈盛,再瞧吴副使入内时,貌似不经意道:“这位崔石敬大人倒是耿直,定远侯一门功勋卓著,在南境根基颇深,他竟也敢直接弹劾。” 吴副使耳朵尖,一听这话,原本规规矩矩的样子立刻消失,变得异常兴奋,凑近小声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位崔御史,背后可是有人的!” 他有一肚子官场上的秘闻,奈何周遭的同僚们浸淫得久了,一个个缩着脑袋,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想着明哲保身,对这些全无兴趣,今日来了两个新手,正是他施展的好时候。 果然,魏祈宁一听这话,便是一副来了兴趣的模样,白生生的脸上露出礼貌而含蓄的困惑,煞是好看:“副使此话怎讲?” 吴副使道:“崔大人与下官是同乡,同一年参加乡试,当年隐约听闻,他乡试中解元后,便拜在忠靖公门下,当时陛下还未御极,贵妃娘娘也只是太子身边的妾侍,忠靖公也未封爵,只是詹事府少詹事,这事儿,旁人可很少有知晓的!” 忠靖公,又是楚王! 魏祈宁对楚王的怀疑到达顶峰,各种蛛丝马迹统统指向这一个人,若说是巧合,实在匪夷所思。 楚王与太子的争斗由来已久,然而至今大都限于京城朝堂中,南境距京城数千里远,父亲魏骁从未与太子有过交往,更未得罪过楚王,他如此不遗余力的除掉父亲,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在南境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生怕被镇守此处的定远侯发现! 想到这种可能,散衙后,魏祈宁便换下一身官服,往灵椿坊中的鲜盛楼去了。 傍晚时分,酒楼中正是人来客往,最忙碌热闹的时候,气派的大厅里,不少达官贵人寒暄着跟随小二上楼,往各自雅间而去。b 分卷阅读56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r   一个穿着褐色短打,十八九岁的机灵小二笑着上来招呼:“这位客官,您几位?” 魏祈宁张目四顾,未见老板模样的人,便道:“我只一位,能否替我寻个雅间?” 小二眼睛滴溜溜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生得眉清目秀,面若敷粉,衣着素雅,应当也是个富家公子,便客客气气的引着上楼去。 魏祈宁入了雅间,便问道:“这位小兄弟,不知吴老板可在?” 小二机敏的回头,不敢直说,打量她道:“客官莫不是我们吴老板的旧识?” 魏祈宁点头道:“正是,烦请小兄弟转告吴老板一声,便说故人来叙。” 小二忙点头哈腰的出去,不一会儿一个三十来岁,身形颀长,锦衣华服,面貌端正的男子入内,视线落在魏祈宁身上时,明显一愣:“听闻是故人来叙,只是恕吴某眼拙,不知阁下是?” 魏祈宁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羽林前卫令牌:“在下魏祈宁,不知吴老板可识得此物?” 吴老板目光一滞,再一听名字,三两步上前,恭恭敬敬行礼道:“不知千户大人在此,下官失礼。” 魏祈宁听出吴老板应当也在羽林前卫中有一暗职,唤他起来,道:“不知吴老板在羽林前卫中所挂何职?” 吴老板遂道:“下官不才,挂百户一职,方才领大人上来的那一个,也是下官手下的小旗,往后大人再来,他便认得了。” 魏祈宁心道,难怪方才那小二如此机敏。她遂说出自己想调查楚王和南境的意图,吴老板为难道:“想不到大人对四殿下有所怀疑,只是四殿下身份不凡,下官无法做主,需请示三殿下后,方可决定。” 魏祈宁也是预备请示晋王的,只是她不能贸然前去晋王府拜访,只好寻到鲜盛楼来。 正当此时,方才的小二敲门道:“老板,三殿下来了。” 吴老板遂笑道:“来得正好,我与大人这就去拜见。” 说着,他便引魏祈宁离开雅间,沿另一处更隐蔽的楼梯上去,进入更静谧而豪华的一层雅间,此处与底下的数层被全然隔开,每一扇门上均雕着繁复的花纹,门外的烛台也都是鎏金的,一路行过,每一间都以一词牌命名。 到得“遥天奉”那一间,吴老板停下脚步,敲门小心问了声“殿下”,听到里头传来一声低沉而有磁性的“进来”,二人才应声而入。 只见屏风后,是一间比魏祈宁方才的雅间更宽敞的屋子,正中一道雕花拱门将屋子分为两边,一边摆着八仙桌椅并杯盘瓜果,供客人饮食所用,另一边则是间会客厅,不但有长椅和茶几,贴墙处还有摆着书卷、瓷器和盆栽的博古架,以及替客人存储衣物的橱柜,布置考究精致。 赵泽一身黑金袍服,一双麒麟纹厚底长靴,坐在金丝楠木长椅上,修长手指间拿着一封信,另一只手则关节微曲,一下一下轻轻叩击着椅子的扶手。他五官深邃如刀刻,一双浓黑的剑眉微簇,似在考虑什么棘手的事。 听到大门的声音赵泽头也未抬,只吩咐道:“一会儿四弟也来,先替我备些酒菜。”声音是一贯的冷厉而迫人。 吴老板冲魏祈宁使个眼色,便领命下去了。 屋里只剩赵泽与魏祈宁两人,魏祈宁恭敬行礼:“微臣参见晋王殿下。” 赵泽似这才发现魏祈宁也在,抬眸瞧她一眼,收起手中的信道:“魏卿也在。” 魏祈宁听着他略带磁性的声音,心里泛起一阵凉意,莫名想起恩荣宴那日,自己对着他发酒疯的蠢钝模样,不觉又要红脸。 她赶紧压下心头的异动,垂眸道:“微臣此来,正是要向殿下请示一事。”她心中怀着不少期待,一来,晋王是奉命暗查军事,此事应当也属职责范围内,二来,不知是否因他曾替父亲说过话,也不知是否因他是第一个相信她能考上举人的人,她始终对晋王有些莫名的信任。 赵泽“唔”了声,这才将视线完全放到她身上,待她将心中怀疑说出后,沉吟片刻,才沉声道:“魏卿,父皇让我查的,乃是军中动向,四弟向来只管朝中政事,并不插手军中事务,你勿要再动这样的心思。” 实则他未想到,魏祈宁当真对南境事务如此上心,且这样快就找到蛛丝马迹。 魏祈宁一愣,不由稍稍抬眸,望进赵泽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她原以为晋王会同意暗中调查,却没料到他会这样直截了当的拒绝,而理由更是冠冕堂皇,漏洞百出。 难道仅仅因为楚王是他的亲弟弟,他不愿惹祸上身?可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应当是如此胆小怕事的人…… 又或者,他与楚王之间,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二人早已同流合污? 思及此,魏祈宁的心猛的跳了跳,万般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测。 “殿下,当真觉得楚王殿下与此事毫无干系吗?”她忍不住脱口而出,这是她蛰伏一年有余,好不容易寻到的一丝头绪。 赵泽似没料到她还会有此一问,深邃黑眸微微波动,凝视着她,毫不犹 分卷阅读57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豫道:“当然。” 魏祈宁心底划过一丝失望,这简短的回答仿佛印证了她的猜想,难道这条线索便要这样中断? 赵泽遂重新低头,提了桌上的必,迅速写了几行字,吹干后叠好收进袖中,冷冷道:“魏卿还有事?” 魏祈宁垂首,压抑心头的烦躁与失望,行礼告退。 才出屋门,她却一闪身,进了旁边空着的雅间“临江仙”,打算伺机而动。 她不能就这样让线索轻易中断,若晋王真的与楚王有勾结,她也要找到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电脑键盘坏了,新买的今天刚到,只码了这么多,抱歉啊!明天争取字数多点! 第32章 偷听 黑暗中,魏祈宁贴着墙根,悄悄站在门边,侧耳倾听。 不一会儿,廊中再度传来脚步声和敲门声,紧接着便是吴老板的声音:“殿下,四殿下已经到了,您看——” 赵泽沉吟片刻,道:“罢了,我亲自下去迎他吧。”说着,便随吴老板一同离开。 藏在“临江仙”中的魏祈宁一颗心砰砰直跳,始终竖着耳朵倾听着隔壁的动静。晋王明明是兄长,却要亲自去迎接身为弟弟的楚王,平日二人地位的对比可见一斑。 待脚步声渐渐远去,魏祈宁便从黑暗中出来,回到走廊中。 所幸这一层因专接待达官贵人,寻常小二轻易不得入内,都退守在楼梯间外,若客人有需要,都从各间房中摇铃呼唤。 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她迅速的左右查看,见无人便闪身进入“遥天奉”,躲进方才瞧见的橱柜中,小心的关上柜门。 才平复呼吸,外间大门便被人从外推开,魏祈宁透过橱柜的缝隙,隐约看到数名相貌标志可人,身着红绸襦裙的婢女持杯盘酒壶鱼贯入内,一一摆在八仙桌上,又点上香薰,将灯台罩上红色灯罩,整间屋子顿时显得柔和暧昧起来。 接着,她们在入门一丈处摆了道屏风,数人抱着琵琶琴筝于入门处静候。 又过须臾,吴老板的声音传来:“二位王爷有请。” 赵泽与赵渊两个才施施然入内。 魏祈宁瞧不见那头的情形,只能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赵渊双手背在背后,一双眼睛一一扫过,状似不经意的打量整间屋子,最后在几个歌伎身上流连:“这几个美人倒是生得出挑。” 赵泽只淡淡扫了一眼,便挥手道:“都下去吧,平日里都没这些,今儿也不必例外。” 歌伎们闻声离去,赵渊的一双桃花眼却流连不去,点住最后一个娇俏的琵琶女:“美人留步!”他说着,转向赵泽,似笑非笑道,“听说三哥常来这鲜盛楼,竟不是为了这些解语花吗?” 那琵琶女生得娇艳俏丽,一张小脸白里透粉,水灵灵的眼里闪过娇羞,果然样貌出挑。 赵泽却听出试探,脚步微顿,遂若无其事笑道:“愚兄是什么样的人,四弟还不清楚吗?我向来不爱这些附庸风雅的事。来这儿也只为尝一尝大厨的手艺,鲜盛楼的江鲜做的可是一绝。”落座前,他瞥一眼立在旁不知是去是留的琵琶女,“既然四弟喜欢,你便留下吧。” 赵渊摇着折扇,眨着桃花眼,心满意足的点了支《醉归曲》。 琵琶女遂袅袅行至屏风后就坐,拨动琴弦,奏起铮铮琴音。 魏祈宁躲在橱柜中不敢动弹,听到琴音响起,便借着机会悄悄往柜门处挪了挪,欲更靠近那缝隙处,看清外头二人的情况。 正值此时,却听落座后,盯着琵琶女的赵渊调笑道:“此女生得好,肤如凝脂,倒让我想起一人。” 赵泽挑眉,问:“四弟想起何人?” “新科武状元,魏祈宁。” 橱柜中的魏祈宁动作猛地一滞,微微晃动间碰到橱壁,发出细微的声响。 幸而有琵琶音掩盖,赵渊未有察觉。然而赵泽常年习武,五感较常人更加敏锐,一双深邃的眼眸状似不经意的飘向一旁的橱柜,转瞬又不解道:“四弟怎会想起他?” 他说着摇了下屋里的铃,示意下人们上菜。 赵渊饮下一杯酒,轻佻笑道:“一个习武之人,还得了武状元,却偏生得如一个粉面小生,别说这琵琶女,便是我府上的姬妾,恐怕也比不上他细嫩白净,怎能不教弟弟我时时记在心里?” 这话听进魏祈宁耳中,说不出的怪异。 赵泽亦是扬眉:“终归是个男子。”实则他心里一样的怪异,似被一只蜜蜂蛰了一下。 赵渊哈哈大笑起来:“男子如何?这京城里,龙阳君还少吗?只不过,听说他与三哥是旧相识,愚弟可不敢夺人所好。” 赵泽一双剑眉凝起,诧异道:“我同他不过见过数面,相识更是不到一年,何来旧相识一说?不过,四弟也莫要有别的想法,毕竟是父皇钦点的状元,如今又是朝廷命官,小心为好。” 不多时,方才的婢女们轻叩门扉,重新以松木托盘端着一盘盘精致 分卷阅读58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菜肴入内,有芙蓉白玉羹,太极阴阳虾等,色香味俱全,在京中林立的酒楼中,的确不逊色。 然而赵渊是何人?其生母刘贵妃乃是如今宫中最得皇帝宠爱,位份最高的皇妃,他子凭母贵,从小便吃着最好的御膳,如今成年出宫,也时常陪伴皇帝用膳,什么样的好东西没尝过,还会瞧得上外头的这些吗? 果然,他提箸尝了尝,便道:“再少半勺酱油,便圆满了。” 婢女掩唇轻笑:“四殿下当真是行家,待奴家告知厨子们,下回殿下再来,一定少半勺酱油。” 赵泽亦是自嘲:“四弟到底是从小最得父皇宠爱,不像愚兄,几道河鲜便心满意足了。”他说着,又示意婢女替赵渊再斟酒。 赵渊有些飘飘然,眯着眼挥手笑道:“我哪里能通三哥比?三哥那是替父皇效忠,我每日斗鸡走狗的,根本不值一提。”话虽如此,却教旁人听出些飘飘然来,显然对皇帝的格外宠爱十分自豪。 赵泽不动声色观察他的反应,不由无声勾了勾唇角,他这个四弟,虽然骄纵些,实则最爱听旁人的阿谀奉承,对付起来不难,难的是他身后的贵妃和忠靖公。 他找到这鲜盛楼,一定也是忠靖公和贵妃察觉了什么。 不一会儿,琵琶曲略停,赵泽轻咳一声。琵琶女应当早得了吴老板的嘱咐,一听声音,当即放下琵琶,娉娉袅袅绕过屏风入内,纤纤素手执起酒壶,倚靠到赵渊身侧,边斟酒边掩唇轻笑道:“殿下大驾光临,奴婢必当好好伺候。” 赵渊面上越发得意,一手揽着琵琶女,惬意道:“好酒佳肴配美人,岂不快哉?”说着,他又看向对面的赵泽,“三哥,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死板,人生苦短,何不好好享乐?旁人求还求不来呢!” 赵泽想起自己幼时,父皇也曾因他为人不苟言笑,不像旁的孩子一般会讨好长辈而不喜欢他。他无动于衷道:“愚兄过关了军营里的生活,这样的乐怕是没福享的。” 赵渊正就着美人的手饮酒,闻言不赞同摇摇头,似在说他榆木脑袋,夏虫不可语冰。 躲在橱柜里的魏祈宁听着赵渊和琵琶女越来越放肆的调笑声,又想起他方才那番男女通吃,及时行乐的言论,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这样滥情滥性,左拥右抱之人,若被他逮到自己是个“假男人”……她不由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往下想。 倒是赵泽,话语里听起来与楚王并不熟络,甚至隐隐透着生疏,与她先前的猜测大相庭径,难道是她错怪他了? 酒是特意选的入口柔和,却后劲十足,容易醉人的醉花荫,眼见赵渊渐渐的醉了,赵泽又数次瞄向墙侧的橱柜。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赵渊终于喝迷了眼,由婢女们搀扶着离开,赵泽却只背手而立,目送着旁人一一退出屋外。 魏祈宁从缝隙中偷偷向外看,她在这小小的空间里许久不敢动弹,饶是身子骨再结实,此刻也已浑身发麻,只等着没人时再溜出去。眼见着楚王已走,晋王却迟迟不动,不由心急如焚。 岂料赵泽待众人掩上屋门后,却悠悠然转过身,信步踱到距橱柜四五步处,扬声道:“出来吧。” 魏祈宁的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迅速伸手捂住嘴,压住紧张的呼吸,难道他发现自己藏身此处偷听? 她正犹豫要不要出去,就听一道沙哑粗粝的声音传来:“殿下有何吩咐?”定睛看去,却是窗外翻进一道着黑色劲装的矫健身影,似乎是传说中的暗卫。 魏祈宁曾听过些秘闻,本朝早年,太·祖初建国时,因天下动荡,敌我混杂,皇族们会豢养暗卫,她定远侯一门还曾担任过训练暗卫的重任。只不过如今天下太平,武风衰败,此举早已废止,想不到今日还能见到。她好奇不已,一面缓和着方才的提心吊胆,一面又忍不住悄悄打量。 然而那暗卫躬身半跪在地,始终脑袋低垂,瞧不清相貌。 赵泽幽深的眼眸望向窗外的夜色,低声吩咐道:“盯着他,一会儿恐还有异动。” 魏祈宁猜测这个”他“应当是指楚王。那暗卫闻言应“是”,立刻又飞身从窗口离去。 这下赵泽该走了吧? 此刻屋里寂静无声,赵泽突然转身,一把拉开身侧橱柜的门,将藏身其中的魏祈宁暴露在亮堂的烛光中。 四目相对,赵泽面无表情,眸光幽暗深邃,注视着缩在柜中,比自己矮了一截的人儿。 只见她白玉一样的脸上因闷在狭小空间许久,生出一抹霞光一般的粉色光晕,一双晶莹乌黑的眼眸微微颤动,由下而上仰视着他,透出一种奇异的楚楚可怜的气质,一张小小的红唇因紧张而微张,轻喘几下后,贝齿又迅速咬住下唇。 “殿下……”魏祈宁喏喏道。 赵泽倏然想起方才赵渊那番“粉面小生”的言论,心底滑过一阵酸麻,不知是酒意还是其他。他视线匆匆扫过,随即移开,不辩喜怒道:“果然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我又来了……最近找了新工作忙着搬家,没顾得上更新,抱歉 分卷阅读59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啊…… 第33章 做戏 魏祈宁心里再度“咯噔”一下,看来他早已察觉,却一直未拆穿。此刻她越发羞愧难当,满面通红,抬不起头来,仿佛是被大人捉住捣蛋的孩子。 也不知为何,此刻赵泽虽面无表情,冷冽逼人,她心中打鼓,却隐隐觉得他不会当真重责。 赵泽薄唇紧抿,冷眼睨她:“怎么,要在里头待上一辈子?” 魏祈宁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双手支撑着迈步出去。岂知因待得时间久,双腿发麻,才触及地面,就脚下一软,往前栽去。 眼看她便要狼狈的摔倒,赵泽下意识伸手,恰恰将她揽进怀中。 两具温热的身体,一个高大挺拔,一个纤长柔软,紧紧贴合在一起,隔着薄薄的布料,似乎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无端的燥热升腾而出,烧撩得二人都有些局促。 魏祈宁粉白脸上的红晕迅速蔓延至脖颈,耳垂,整个人越发灿然剔透起来,看得赵泽心跳漏了一拍。 “殿下……微臣知错,请殿下责罚!”她低着头,局促不安,掩在袖中的手不由紧紧握住,只等着赵泽处置。 赵泽眼底掠过一阵阴影:“哦?那你说说错在哪儿?” 魏祈宁赶紧站好,躬身行礼道:“微臣未遵殿下之命,擅作主张。” 赵泽薄唇紧抿,突然靠近,一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腕扯到身前,深邃的眼眸牢牢锁住她,满是压迫,沉声问:“仅此而已? 魏祈宁怔怔不知所措,目光不觉有些闪躲,却听他带着薄怒道:“你错在猜忌,错在不信任本王!” “是我小瞧你,凭着这些蛛丝马迹,便能猜到四弟这处。只是,他身边明里暗里拥戴的朝臣不少,还有贵妃和忠靖公把持着,他们在地方上的势力,更是根基深厚,不容小觑,此刻不宜打草惊蛇。” 她猛的望进那双漆黑的双眼,心头仿佛被凿了个小口子,一时有许多情绪涌过,难以言喻。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身份贵重,俯视众生,若不想告诉她真相,可以拿旁的借口随意搪塞,殊不知,那些好不容易寻到的蛛丝马迹,于她而言,到底有多重要,如今却要她信任他,这是什么道理? 她心里委屈,一时冲动,竟无意识脱口道:“殿下方才若直接讲这番话告知微臣,微臣又岂会如此?说到底,也是不信任微臣罢了……” 才说完,她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屋里还留着方才沁人心脾的暧昧熏香,摇曳的烛火似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令她失了往日的警惕和克制,变得冲动起来。 赵泽闻言凝眉,眸中闪过诧异,不由轻笑出声,自己没有看错人,这少年倒是大胆率真,直言不讳,如此想来,倒是他的不妥了。 魏祈宁听见那一声笑,悄悄掀起眼皮,飞快扫过那张俊脸。只见赵泽薄薄唇角边细微的弧度,仿佛落在寒潭中的一滴水,漾起圈圈波纹,冷峻之色渐消,多了几分柔和。 他沉默片刻,踱步至桌案边,无奈叹道:“本王方才只想着四弟就要来,却没同你说清,的确不妥。” 魏祈宁亦步亦趋的跟着,闻言惊讶得双唇微张,瞪大眼望着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皇子,听了她方才那番大不敬的话,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大大方方的认错?这样一来,却让她越发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无地自容起来。 紧接着,赵泽话锋一转,收起方才的和颜悦色,略带威严与警告,道:“今日本王可恕你无罪,往后——” 他未明言,魏祈宁赶忙恭敬道:“殿下宽宏,微臣惭愧,日后定不敢再犯。” 总算是过了这一关,她心道,大约这才是身为皇子的驭下之术,恩威并施,张弛有度。 正当此时,紧闭的大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几名婢女的声音:“崔公子,此处有贵客在,还请公子随奴家速速离去。” 那公子蛮横又醉醺醺的声音传来:“怎么,你们瞧不上本公子,觉得本公子不配来这里?我倒要看看,是哪门子贵客,敢来此处寻欢作乐,我回去便让父亲参他一本!” 他说着,竟是用力推开身边的婢女,一脚踹开“遥天奉”的门,大咧咧跨入屋内。 只见桌案边的软榻上,斜倚着个身形颀长而健硕的年轻男子,一身黑金袍服,领口微敞,他怀中揽着个纤瘦而玲珑的少年,少年背对着大门,教人看不清模样,乖顺的伏在男子胸膛处,双臂攀附着他宽阔的肩背,发冠早已被解下,一头青丝散落,遮住大片衣料。 少年伸出洁白纤细的手,执起酒杯,递到男子唇边,男子勾唇笑着,就着那双玉手便一饮而尽。 屋子里旖旎而暧昧的气氛,教那崔公子愣在原地,跟着进来的三四个婢女也是一愣,随即收起惊惧的神色,纷纷行礼道:“殿下恕罪。” 屋里那二人正是赵泽与魏祈宁。 魏祈宁躲在赵泽怀中,贝齿咬紧唇瓣,不敢出声,更不敢回头,连羞涩都忘了,生怕暴露自己。赵泽揽着她 分卷阅读60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腰侧的手微微用力,似在宽慰她,要她放心的交给他。 “崔公子方才说要让崔御史参本王一本?”赵泽冷冷望着门口的不速之客。 这崔公子正是左副都御史崔石敬之子崔鸿,因着他父亲的缘故,京中达官贵人向来都要给他几分面子,生怕得罪了御史,被参上一本。 崔鸿望着榻上的赵泽,竟无畏惧之色,饮了酒泛红的脸上咧开不正经的笑,这三殿下平日里不苟言笑,从没听说过他的风流韵事,原来是个喜好男色的。 只是京中尚男风的达官贵人也不少,想三殿下这般藏着掖着,着实没什么必要,除非——崔鸿眯着眼仔细打量,心痒不已,那被三殿下抱着的少年是个顶顶难得的人物,三殿下轻易不肯示人。 “原来是三殿下!想不到平日不近声色的三殿下竟也有如此雅兴。崔某方才说笑,殿下千万别放在心上。” 他说得油嘴滑舌,一点没有应有的尊敬,似乎有恃无恐,并不将赵泽放在眼里,一双精明的眼睛还时不时大剌剌的溜过魏祈宁的身影,总想一睹真容——那只能看到模糊而窈窕的背影的模样,似乎真有几分玉面小生,俊俏风流的意味。 魏祈宁悄悄望见赵泽越抿越紧的唇角,似能感受到他正深深压抑着心底的不悦。 “崔卿还有何事?”赵泽冷声喝问。 “无事,崔某告退。”饶是崔鸿再有恃无恐,此刻也被赵泽浑身散发出的威严迫人的气势震住。他不由缩了缩脖子,目光又不甘心的在屋里逡巡一圈,确保再无旁人,才慢慢吞吞的由婢女们扶着离去。 大门再度关上,魏祈宁始终悬着的心这才渐渐落下。不到两个时辰里几多波折,起起落落,当真是令人后怕。 赵泽仍紧盯着大门处,漆黑的眼眸一片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魏祈宁察觉到自己仍紧贴在他怀中,心跳又开始加速,侧过眼低声提醒道:“殿下,他已经走了……” 有那么一瞬,赵泽晃了神,似乎觉得这人天生就该被他这般抱着。闻言,他才回过神,垂眸看一眼怀中人,为自己方才荒唐的想法懊恼不已。 他放开手,让她退出两步,却又感怀中空虚,遂摇摇头,甩开异样的情绪,沉声道:“方才果然未消去他们的疑心。” 魏祈宁一凛:“殿下是说,那崔公子是有意前来……” 赵泽点头道:“方才我便让人守在廊边,若有人前来,不必拦得太紧,果然上钩了。” 这鲜盛楼里埋了不少羽林前卫的人,这一层更是专供王公贵族的隐秘之处,岂会连个崔鸿都拦不住?他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他早知今日四弟既能找上来,必不会轻易消去疑心,这才多留了个心眼。 “殿下英明。”魏祈宁此番真是对他佩服不已,更为自己之前误会他,又低估楚王一派的警惕而惭愧。 赵泽听着她真心的夸赞,心里莫名的舒坦,扯了扯唇角,又交代几句,便让人领着她从暗门离去。 …… 从灵椿坊回府的路上,魏祈宁仍心神不定。 朝堂上错综复杂的派系争斗在她心中模糊起来,眼前飘过的,皆是方才在屋里,她趴在赵泽怀中时的情形。他的怀抱不但温热而宽厚,令她感到莫名的安心,更教她乱了方寸,脸红心跳…… 魏祈宁怔怔坐在马车中,费了许多神,才勉强将思绪扯回正事上。她将自己方才的失常归结于突然与男子太过亲密,即便逢场作戏,也生出这许多反常。 如此这般的说服自己,她方觉得心安理得起来,重又在心底盘复着上任第一日的种种情况。 谁知,马车行到安阳侯府门外,她下车步行入内,未走几步,便觉府内气氛有异,守在各处的下人们,有些在窃窃私语,有些则战战兢兢,不过,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朝着东院那处张望,似乎好奇又担心。 魏祈宁不由谨慎起来,不知府里又出了什么事,行至东院外,便听郑氏凄厉的喊声传来:“贱人,敢勾引老爷——” 第34章 纳妾 魏祈宁闻言一凛,想是郑氏和魏襄又在闹了。 一道陌生的女生传来:“堂堂侯府夫人,言语怎会如此粗俗?即便是妾室扶正,也不该……如此令老爷难堪……” 这语调柔软而娇媚,似在撒娇,即便被辱骂,也不是替自己辩解,而是暗讽郑氏有失体面,丢魏襄的脸,显然是个厉害角色。 果然,魏襄含着怒气喝道:“夫人,注意你的身份和言辞!” 魏祈宁迅速将府中各人在心里过一遍,显然不是周姨娘,难道是魏襄从府外领回的女子?她全然不想掺合这样的糊涂事,可眼下也避不开,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屋里的气氛原本剑拔弩张,一听下人报大少爷来请安,魏襄这才稍缓脸色,待魏祈宁行礼毕,略点头道:“宁哥儿回来了。你弟弟也与同僚们应酬去了,想不到是你先回来。” 魏祈宁先前差人回来知会过,称要与同僚们下职后小聚,想不到魏祈安也如此 分卷阅读61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说,可她方才下职后,明明见到同去翰林院入职的状元郎直接上了自家马车离去,什么样的应酬,未请状元郎,却先请魏祈安? 郑氏又气又恨的坐在一旁,平日里修饰齐整的脸涨得通红,大口喘着粗气,令发间的珠翠钗环摇动碰撞,显得凌乱不已。她正瞪着满是怒火的双目,恨恨瞅着下首一位年轻的女子,根本无暇顾及魏祈宁。 而那年轻女子一身红绸锦衣,金玉点翠,唇红齿白,眼波魅人,立在魏襄身侧,先是冲魏祈宁娇柔一笑,笑得魏祈宁背后发凉,随后又娇嗔道:“老爷,大少爷在衙门任职辛劳,才回府,应当叫他好生修养才是。” 魏襄如今正想起过去对长子的种种苛待,一听这话,不但觉得窝心,更忆起郑氏原来刻薄的嘴脸,越发恼恨起来:“你果然懂事,宁哥儿十七了,少年郎要长身子,不可劳累,要着人好生伺候着。”说着,先令儿子坐下,又皱眉问郑氏,“你每日都晓得将安哥儿屋里打理得有条有理的,宁哥儿那里如何?每日饮食你可都有悉心关照?” 魏祈宁不欲久留,只是魏襄令坐下,定是还有事要说,只好硬着头皮留下。 郑氏闻言语塞,往日的风光得意早被朝夕相对的枕边夫郎击得粉碎,赤着双目咬着银牙,却无可辩驳,只好哑然道:“老爷教训的是,往后我会注意。” 原想这一茬便要过去,却听魏襄继续道:“我看夫人操持府中诸事不免吃力,待柳娘过了门,便让她跟着替夫人分忧吧。” 此话一出,别说郑氏,就连魏祈宁都愣住了。纳一个侧室不是什么大事,安阳侯府中原也有周姨娘在,只是如这般养在外头的女子,还未过门,便要分正室夫人的权力,这柳氏女子也太过厉害,不到一个月,便能将魏襄哄得言听计从。 郑氏似是打击太大,一时僵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日那柳氏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已然是给她当头棒喝,如今魏襄这般回护,连身为正室的这点体面都没了。她望见一旁的魏祈宁,便想起当年,魏襄娶林氏为嫡夫人,以她为侧室时,也曾这样对林氏说过。当时她得意非凡,以为得了夫君的心,即便一时屈居侧室,将来也有指望。 想不到,风水果然是轮流转的,当年她有多得意,如今便有多恼恨,当年教林氏吃的苦,如今报应到她身上了…… 郑氏神情恍惚,冲柳氏和魏襄扯出一个古怪的笑:“我一个继室夫人,自然事事都听老爷的,老爷如何说,我便如何做。” 魏祈宁此刻算是明白魏襄为何要当着自己的面说这事,不过是为提醒郑氏,她是继室,嫡妻虽不在了,嫡子却仍在。魏襄这个父亲,确然是个无情小人。 魏襄被郑氏的眼神瞧得莫名心虚,轻咳一声,移开视线道:“如此甚好,下月纳妾便由夫人操办吧。” 郑氏哪还有话说,皆是失魂落魄的应了。那柳氏自然是喜笑颜开,忙不迭对魏襄投怀送抱。 魏祈宁瞧着这事算是定了,便赶紧告退,好脱开身去。才行到东院外头,就见一众下人在此处探头探脑,就连周姨娘也领着祈宇和婉琳小心翼翼的打听动静。 新姨娘入门,周姨娘既有解恨的感觉,又担心往后郑氏会将气撒在自己和两个孩子身上。 魏祈宁从垂花廊上过时,便见魏祈安向这边走来,才要停下打招呼,却见他神情恍惚,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 想来是已听说府内的变故。魏祈宁心底叹气,还是忍不住出声唤他,想安慰两句。 谁知魏祈安却被惊了一跳,脸腾的红了,全然不像是因为郑氏的事烦心的样子,倒像是有别的难以出口的心事。 “原来兄长也才回来。”他赶紧收起心思,躬身作了个揖,掩饰心底的尴尬和慌乱。 魏祈宁陡然想起他假言应酬,实则不知做什么去了,刚想问,又觉得不该过于关心,便是自己也拿应酬做借口,去了鲜盛楼会晋王,当下不再多言,便由着魏祈安去了。 魏祈安前脚踏进东院,魏祈宁后脚便听见他诧异的惊呼:“父亲,母亲,这……出了何事?” 魏祈宁摇头,不再多想,快步回自己屋里去了。 当夜,魏襄竟是连饭也未用,便堂而皇之的带着柳氏出府,居在他为她在外置的宅子里,郑氏则茶饭不思,神思恍惚,魏祈安劝了许久,才算稳住了。 …… 却说魏祈宁在会同馆看了数日卷宗,早将南境那点事看得烂熟于心,对兵部文书的行文与规格也已掌握。这几日又见同僚们忙着将各地述职与求饷的奏报一一核实入档,她便与王开诚提议,分担些同僚们手头繁琐的公务。 眼下他二人由侍郎钱正廷管着,钱侍郎忙起来差点忘了这新到任的两人,此刻见他们主动帮忙,先是夸赞一番,便着人取了已经誊抄但还未入档的奏报给二人校对。 这原是最繁琐的小事,却正和魏祈宁的意,而王开诚正愁无处施展,此刻得了钱侍郎的褒奖,干劲十足,也全无抱怨,二人即刻便开始校对。 魏祈宁留了个心眼,先将南境 分卷阅读62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送来的那一叠移到自己这一侧。王开诚是个实心眼儿,丝毫没察觉,埋头便是认真苦干起来。 她先翻看了述职奏报,又看了军饷花用与预算清单,越看越不对劲。 往年南境的奏报都是由父亲亲自书写,如今镇南大将军改为毛毅,她记忆里毛毅从小在乡野间长大,目不识丁,后来到军中摔打,才跟着旁人认得几个字,写奏报对他来说十分困难,可如今这奏报不但字迹规整,就连行文都流畅通达,条理清晰,丝丝入扣。 她直接往最后的署名处看去,除了毛毅,并无他人。原来魏骁麾下,无人能将奏报写得如此之好,毛毅到底是得了谁人的帮助? 仔细阅读,她更觉心惊,为了明年的粮饷,毛毅甚至将话锋直指魏骁,直言大延火器发达,而过去南境荒疏,明年的计划中,赫然便有成立南境火||枪营。若朝廷准许,今年拨给的粮饷,怕是能比去岁多出整整一倍。 魏祈宁骇然不已,从前南境不用火器,乃是因为当地山林众多,平原稀少,寻常征战,火器不够灵便,打击偏差过大,并不适用,反而易生火灾,对当地百姓不利。 毛毅对此岂会不知?他为了银子,竟提出如此荒谬的建议。 她越看越不对,毛毅上任后,似乎性情大变,丝毫不念旧情,连昔日共同奋战,亲如兄弟的几位要好将领,也都被他一一替换,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她想得出神,就见吴副使领着个小吏,急急忙忙从外间跑进来,冲她道:“大人,二位大人,钱侍郎令二位速速随礼部的人往正阳门去,毛将军和董将军已经快到了!” 毛将军自然便是毛毅,董将军则是董承,常年镇守在东海之地的宣威将军董远之子,抵挡琉球等小国的侵扰。 王开诚兴奋不已,想不到上任不久就能被侍郎大人如此看重,当即放下手中事务,整理衣冠:“下官这就过去,多谢钱大人厚爱。” 那小吏赶紧笑道:“钱大人说了,二位大人年轻有为,生得更是一表人才,堪当我兵部的门面。” 魏祈宁听着他的奉承之言,心里却猜到,此二人入京第一件事,定然是问饷,眼下八字没一撇,事情无定数,就算是有眉目,也轻易不能泄漏,此刻去迎这两位将军,是得罪人的差事,定无人愿意,便丢给他们两个官位不高不低的新人。 也罢,她正想瞧瞧这个毛毅,当下也随着前去。 同在千步廊,礼部的人却是早就去了,待魏祈宁二人赶到时,便见礼部官员已经见到了毛毅和董承二人,正互相攀谈,而不远处,则立着数百名高壮肃穆的兵丁,看来气势不小。 魏祈宁和王开诚匆忙迎上去,冲那几人行礼道:“下官来迟,请二位将军恕罪。” 董承看来三十多岁,虽然身形魁梧,面目却还算和善,闻言也只微笑着冲二人点头,算是致意。 倒是毛毅,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二人,鼻间低低冷哼一声:“不是有意来迟便好。” 第35章 挑衅 毛毅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身为地方大员,对京官没有丝毫尊重,气氛登时有刹那僵硬。 礼部官员和董承皆眼观鼻鼻观心,不愿掺合,王开诚近来见到的同僚无不是笑脸相迎的,此刻热脸贴了冷屁股,有些懵然。 魏祈宁也惊讶不已,她记忆中的毛毅无甚学识,却惯是会说话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十分了得,像方才这般言语刻薄,实在不像他过去的为人。 她赶紧圆场道:“毛将军是国之栋梁,千里迢迢入京,下官怎敢怠慢?实在是因消息得知太晚,才匆匆赶来。” 毛毅皱眉打量她,冷冷撂下一句:“想不到堂堂兵部,竟用这等绣花枕头一般的人。” 王开诚吃了一惊,想不到地方上的封疆大吏会如此出言不逊。旁人不知晓,他却是在考场上见过魏祈宁的本事,武力上算不得顶好,但兵法策论,骑射技巧都令人刮目相看,这才当了状元,毛毅此刻嘲笑武科状元,不就是在说他这个探花连绣花枕头都不如吗? “将军此言差矣,祈宁虽生得白净些,却是有真才实学的武科状元。”他忙作揖替魏祈宁说话。 毛毅扯扯嘴角道:“武科状元?那是给你们没遇上在军中摔打过的人,扔到战场上,我看有几个能扛得下来。” 王开诚听着来气,还要再辩,却被魏祈宁以眼神制止。 她也不恼,望着毛毅若有所思的微笑道:“毛将军是历练过的人,同我等初出茅庐的新人自然不同。” 毛毅听了好话,这才罢休,转头冲跟随而来的兵丁喝道:“你等在城外扎营,白日可入城,夜间仍住城外。” 说罢,率先提步上马,往城内去了。 王开诚忿忿不平,在后头拉着魏祈宁嘀咕:“毛将军怎的如此跋扈刻薄?你我兢兢业业,此前也从未得罪他,竟被冷嘲热讽至此。” 跟着一同前来的吴副使悄声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毛将军从前是懂得分寸之人,才升 分卷阅读63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任,威风一下也是有的。”他又压低声音,悄声道,“依下官看,毛将军这也是在提醒咱们,南境军虽换了统帅,也不是好欺负的。” 魏祈宁没说话,心里却觉得吴副使只说对了一半。升官当真能教人性情大变吗?方才那句“绣花枕头”,着实令她生疑,南境从前有魏如筝女子为帅,毛毅本不是以貌取人之人,怎会如此…… 她思忖半晌,直至将人送到驿馆处,仍无头绪,便悄悄往鲜盛楼递信,请晋王派人盯着毛毅那些驻扎在城外的兵丁们。 …… 却说安阳侯府中,郑氏每日郁郁,拖着连受打击的憔悴身子,替柳氏张罗婚事。 期间,她也曾心有不甘的往庆国公府上寻兄嫂做主,过去多年,魏襄之所以对她言听计从,除了从前的感情,也是出于对庆国公府的畏惧。 然而此次,庆国公夫人对郑氏好言相劝,只道公侯之家,三妻四妾本属常事,只要她仍是正妻,就该识大体。 郑氏越发失魂落魄,想不到她一直仰赖的母家,也不如自己以为的那样可靠。 倒是那柳氏,听闻原是教坊司出身,那日安阳侯二位公子高中,魏襄被权贵们邀请赴宴,在众人怂恿下替这柳氏赎身,再安置在外头的宅子里,如今要娶进门了,隔三差五的派丫头仆妇们带着家当入府,说是提前安置,实则是来亮一亮排场,给正室夫人添堵的。 魏祈宁原也没多想,直到有一日放衙回来,魏襄不在,正遇上气头上的郑氏。只见她一手紧紧揪着帕子,另一手抄起手边的茶杯便扔了出去,恰扔到才跨门入内来请安的魏祈宁脚边,杯中茶水登时将她身上青色官服一角淋湿。 郑氏一扫近来待她的近而远之,指着她破口大骂:“前世来讨债的孽障,定是你给老爷替柳氏赎身的银子,好联起手来害我,如今你可满意了?” 魏祈宁闻言,连生气也顾不上,诧异道:“母亲何出此言?替教坊女子赎身的银两少说也需数千两,我哪里来这样多银子?父亲使的自然是自己的银子。” 郑氏咬牙切齿道:“你休要诓我!府里的银子都是我管着,账上一分未少,定是你,仗着你母舅家经商,家财万贯,便来给我添堵!”想到去岁起,魏祈宁便似乎多了不少来路不明的银子,她越发笃定。 魏祈宁面对无中生有的指责,不由也恼了,冷笑道:“母亲以为这世上之人都同母亲一般,会将他人的钱财当作自己的吗?林家舅舅的钱,自然都是舅舅与舅母的,将来也都是表哥的,同我有何干系?倒是母亲,这些年府上的花用,靠的全是我娘当年做陪嫁的那几个庄子和铺子,应当好好谢谢我舅舅才是。” 郑氏被她直白的话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果真不是你?那你从前那些多出的银两都是哪里来的?” 魏祈宁斩钉截铁道:“自然不是!那些银子,乃是我与书房一同写书刻书赚来的,便是一年的进项,也不够父亲去替乐籍女子赎身,母亲若不信,自可去查证。”说罢便直接告辞离去。 从东院回屋,宋嬷嬷拉着她湿淋淋的袍角心疼不已。魏祈宁草草脱去外袍,心里总有些不安,如此看来,魏襄应当是得了别的横财,那柳氏,到底是什么来头? 第二日,她向魏襄旁敲侧击询问当初识得柳氏的情形,魏襄也只说是在酒席间遇上的,提到赎身之事,均含糊其辞,惹得魏祈宁无端不安。 直到数日后,柳氏已入府,而其他驻扎各地的大将们也都已陆续入京,各方拉锯战已然开始,她忙得抽不开身,才渐渐将此事抛诸脑后。 这日放衙后,魏祈宁跟同僚们一同往礼部衙门外去。 今日诸将已齐聚,明日可一一面圣,陛下体恤众人劳苦功高,着礼部今夜设宴款待,由兵部与户部派人作陪,再由三位皇子传达陛下对臣子们的关怀。 太子温厚,晋王刚毅,只那楚王,为人狡猾又好色,魏祈宁一想起他上次在鲜盛楼说的话,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她只盼着今日人多,楚王也贵人多忘事,早将她忘得一干二净才好。 礼部衙门外,负责的官员已然等候多时,领着宾客们入内。兵部和户部的官员依职位一一落座,各地的将领们则以地域区分,最后剩下第一席的三个位置,分别留给三位皇子。 王开诚不由对魏祈宁感慨,上一次跨入这礼部衙门,还是高中一甲后赴恩荣宴,时隔月余,便已是身份不同了。 待到人到得差不多,三位皇子才姗姗来迟,在众人簇拥下落座。这是结交武将们的好机会,太子和楚王定然不会放过。 果然,太子礼贤下士,对每一位将领,无论品级高低,年纪几何,出身如何,都亲自敬酒,一一慰问赏赐,颇有仁德之风。 而楚王则豪饮不止,引得那些常年在军中不拘小节的汉子们阵阵喝彩,一时也不输太子。 只有晋王,沉稳的跟随太子,时不时替太子挡酒,却将分寸拿捏得当,一点也不抢风头。 魏祈宁起初还悄悄观察毛毅与楚王的动向,然而许 分卷阅读64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久未见异样后,随意两盅酒下肚,便没了心思。 她不但双颊透着燥热的粉霞,眼神更是莫名的往晋王身上打转。 明明他刻意收敛锋芒至此,她却为何仍旧觉得他如此引人注目,一眼就能分辨出? 从前似乎并无这般感觉…… 魏祈宁惶惑不解,皱着眉头困扰不已。 赵泽似有所察觉,于人群中朝她这处看来。深邃的眼眸遇到她时,只一瞬对视,便各自迅速移开。 赵泽仰头灌下一杯酒,引得一阵喝彩。魏祈宁则越发觉得脸颊滚烫,不由起身往暗处去透气。 谁知,方才那短暂的一幕,却被一双看似玩世不恭的眼睛捕捉到。 长廊拐角处,魏祈宁略无力的倚在柱子边,伸出纤细的食指轻揉太阳穴。 她实在不胜酒力,每每不过几杯下肚便开始恍惚,这在官场应酬上可是大大的掣肘,往后得想法子寻些能快速解酒的法子才好。 正迷糊的想着,肩上便悄无声息的多了一只大掌,耳畔响起一道熟悉的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嗓音:“魏卿近来过得十分舒心吧?”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后,激得她忍不住哆嗦,猛的回头,果然见到楚王赵渊那双轻佻的桃花眼,此刻正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她开始头疼,不着痕迹退后半步,背部紧贴上廊柱,低头行礼道:“不知殿下何出此言?” 赵渊紧跟着逼近半步,双手牢牢扶住她双臂将她带起,凑近促狭道:“不知本王送给府上的大礼,可有替魏卿出气?” 魏祈宁闻言一愣,随后大惊:“是你……那柳氏,是四殿下的人?” 第36章 密报 幽暗的灯光下,魏祈宁白皙的脸颊泛着柔润的光泽,因惊讶而微微瞪大的眼眸晶莹剔透,如珠如玉,看得赵渊心意大动,浑身燥热起来。 他越发凑近,与她四目相对,温热的呼吸拂过:“本王听说你是原配所出,继室夫人苛待你,这便来替你出气了,本王用心良苦,你可感激?”说着,他不禁伸手触碰那柔嫩诱人的脸颊。 魏祈宁瞬间战栗起来,尽管她与郑氏有隙并不是什么秘密,但赵渊此举,仍让她有种隐私被人窥探的感觉。她迅速别过脸躲开那只手,拼命忍住一拳砸在他脸上的冲动,克制道:“殿下说笑,我小小魏家,何德何能,值得如此煞费苦心?” 赵渊落了空,指尖堪堪划过她精巧的下颚,留下滑腻的触感。 他的桃花眼中眸色加深,带着浓浓的酒意低低道:“区区魏家,的确不值得,可魏卿你不同。” 魏祈宁已然被他逼得退无可退,全身贴在廊柱上,双目忍不住四顾,盼着有人路过,能将赵渊这个瘟神带走。 “本王第一次在宫中见到你,就再也忘不掉了……” 赵渊越靠越近,整个人将魏祈宁笼罩着阴影中,密不透风。 魏祈宁不得不伸手推拒,将他抵挡在半臂距离外,冷声道:“微臣虽人微言轻,但到底身为男子,更是朝廷命官,请殿下自重。” 她可不信他这些鬼话,什么替她出气,分明是认定她魏家是晋王和太子的人,要给他们些颜色瞧瞧,令他们鸡犬不宁。 慌乱之中,她在不远处猛的瞧见一双深邃幽暗的熟悉眼眸正冷冷望着这边。 只见长廊外,烛火后,赵泽长身玉立,悄无声息,一动不动,玄色长袍上的金丝绣纹若隐若现。 二人四目相对,魏祈宁赶紧高喊出声:“晋王殿下!” 她原以为赵泽在此,定不会袖手旁观,谁知她话音未落,赵泽便身形一闪,完全隐没在黑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待赵渊回头望去时,早已空无一人。 魏祈宁的瞳孔遽然放大,惊讶的望着那空荡荡的方寸之地,心口仿佛被堵住,不敢相信赵泽竟袖手旁观,这样把她丢在此处。 赵渊嘴角勾起促狭的笑:“你莫要诓我,落到我的手里,三哥可救不了你。”他鼻尖凑到她发间轻嗅,寻常男子身上少有的幽香袭来,迷得他蠢蠢欲动,嗓音也沙哑起来,“若你是个女子,我定要娶回家。可惜是个男子……你可愿跟着本王?本王保你日后在朝堂上平步青云如何?” 魏祈宁无暇思忖他口中的“跟着本王”到底有几层含义,抵住他的双臂越发用力,想将他推得更远些,只是臂力原就是她的弱项,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情急之下,她伸腿一勾,用力踢在赵渊右膝膝窝处,趁他身形不稳,吃痛着松开手向前倒时,灵巧倒往旁边一闪,退开几步,拉开安全距离,忍住将他直接摔打在地的冲动,躬身道:“殿下,微臣得罪了。”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赵渊扶着柱子稳住身形,望着她瘦弱的背影,似乎才意识到这人乃是今科武状元,不是寻常的文弱书生。他遂借着酒意,再不顾身为皇子亲王的仪态,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攥住她青色官服,用力往身前扯:“想跑?本王可没准你走!” 只听“撕拉”一声,青色外袍竟生生被 分卷阅读65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他扯裂,露出一片雪白的里衣,这层里衣下,便是她的裹胸。此刻她方真正慌乱起来,若畏于赵渊的权势地位,她便只能当任人宰割的羔羊,如此,不但要被他欺凌,自己费尽心思隐瞒的女儿身也要被揭穿,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若她奋力反抗,赵渊是皇子,得罪了他也是必死无疑…… 也罢!横竖都是个死—— 她迅速握拳,朝着赵渊的脸上挥去。空手搏击不是她的强项,但先下手为强,这一拳下去,够他懵一懵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温润的嗓音传来:“四弟,魏卿,原来你二人躲在此处偷闲,让孤好找。” 二人同时一顿,赵渊不得不松开扯住魏祈宁衣襟的手,魏祈宁的拳头则在离赵渊脸颊三寸处猛的收住,心知救兵来了,方转身舒了口气,向来人行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赵渊也从方才酒意上头的状态清醒过来,略不情愿的向太子赵澍草草行礼:“想不到臣弟偶尔偷懒,竟也能被太子哥哥逮着。” 太子仿佛完全没察觉到这二人间剑拔弩张的诡异气氛,仍是面目和善,眸光温润。对赵渊语中的不满,他只一笑而过,转而望着官服破损,形容狼狈的魏祈宁:“看来魏卿应当喝醉了。”他说着,竟是脱下自己的朱色外袍,亲自给魏祈宁披上,“好好一个少年郎,怎能弄得如此狼狈?” 魏祈宁虽扮着男装,到底还是个女儿家,太子此刻温和的态度,同方才赵泽的冷漠形成鲜明对比,令她不由心头一暖,迅速低下头去,掩住复杂的情绪,躬身道:“微臣失仪,望殿下宽恕。” 太子不着痕迹隔开她与楚王,伸手轻拍她肩,语重心长道:“若是不擅饮酒,往后定要少饮些。还好今次有孤在,可恕你无罪,若换做旁人,可不一定了。” 魏祈宁晓得他指的是楚王,而楚王则冷冷一笑,大大咧咧冲太子道:“太子哥哥,臣弟喝多了,先行告退。”说罢,意味深长的凝视魏祈宁,不等太子应允,便堂而皇之的大步离开。 魏祈宁被他那怪异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总觉得此事不会这样简单。 太子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弯起的唇角有一丝僵硬,转瞬恢复温和的模样,冲魏祈宁道:“魏卿,今日你也先回去吧,日后若再有麻烦,只管来寻孤。” 魏祈宁赶忙感激道谢,告退离去。 尚未行至停在衙门外的马车处,便忽然见到个熟悉的人影,却是赵泽身边的近侍副将晁瑜。晁瑜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道路边,时不时四处张望,似在等人,一见魏祈宁,便赶紧四处张望,确认无人时,才上前将她带向夹道:“魏大人,我家王爷有请。”说罢,便自觉的守在不远处。 魏祈宁往那夹道里头望去,果然见到一身玄衣的赵泽。 不知怎的,她想起方才他冷漠离去的情形,心底别扭不已,竟是生生站在原地,不肯再靠近一步,倔强的瞪着他。 赵泽锐力的目光先是将她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番,最后停留在她脸上,沉声道:“怎么不走近些?” 魏祈宁越发委屈,忍不住脱口道:“微臣不敢,今日才知,殿下对微臣如此厌恶,靠近一步都不愿意。”方才面对楚王的恐惧还未完全消去,此刻语气也有些冲。 赵泽微微皱眉,紧抿双唇,沉默片刻,终是低低叹息,提步向前,将那倔强的少年拉进夹道中,无奈道:“谁说本王厌恶你?这不就靠近了好几步?” “若不厌恶微臣,殿下怎会见死不救?” 他觉得怪异得很,这小子将他当作什么人,这般不知轻重?更奇怪的是他自己,竟不生气,还耐心的替他拢好外袍,解释道:“怎么见死不救?你以为太子为何会突然出现?” 魏祈宁瞪眼瞧着他:“为何?难不成是晋王殿下专程去将太子请来的?” 赵泽轻笑:“自然是我。四弟张扬骄傲惯了,若我去阻止,他非但不会听我的,反而会因失了面子而变本加厉的闹起来,于你只有更糟。只有太子哥哥出面,方能震住他三分。” 魏祈宁继续瞪着他幽深的黑眸片刻,才渐渐相信他的说辞。的确,依楚王的性子,不能与他硬碰硬。 赵泽见她想通了,才正色道:“前几日,你让本王派人暗中盯着毛毅带来的那些驻在城外的兵丁,”,这点原也与他想的不谋而合,“今日已有些眉目了。” 魏祈宁顿时双目发亮,原本她只是留了个心眼,并没抱太大希望,却不料真会有所收获:“敢问殿下,可是查到了什么?” 赵泽点头:“那些兵丁明着是驻在正阳门外,实则白日里时常在各个城门外游荡,有些甚至直接日夜守着各个城门,今日我方知晓,他们在寻人。南境有人写了奏折弹劾毛毅,一路送到京城来,他便趁着入京述职,想暗中拦截。” 拦截奏折?“这是欺君的大罪,天子脚下,他怎敢?”魏祈宁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眼,“弹劾边地将士的奏折从来都不少,大多只是言官们说些无关痛痒的事,能让毛毅如此紧张,定是抓住了他了不得的把柄。” 赵泽神色 分卷阅读66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凝重,点头道:“不错,我猜测,有可能是通敌之罪。” 魏祈宁呼吸猛的一窒:“殿下是说……去岁那场大战?”她的心砰砰直跳,若果真如此,也许就离真相更进一步了! 赵泽沉默的点头肯定。 “那他们可得到了那奏折?” 赵泽摇头:“暂时没有,那奏折似乎已经递入兵部衙门。你多留心,若能找到那奏折,便取来给我,我直接入宫呈给父皇。切记,兵部兴许也有他们的人,万事量力而行,小心为上。” 魏祈宁感到前所未有的振奋,深吸一口气,躬身道:“微臣定竭尽所能!” 第37章 随驾 魏祈宁回府时,便瞧见柳氏扭动着腰肢从东院书房中出来,春情满面,经过她身侧时,甚是轻佻的暧昧眨眼,嘴角勾着妩媚的娇笑,仿佛引诱又仿佛示威。 魏祈宁脑中迅速出现方才被楚王轻薄的场景,心中抵触与羞辱感油然而升。她原本对柳氏并无太多厌恶,如今知悉她是楚王的人,更是不待见了。 赵渊那些替她出气的浑话,着实不可信,他分明是存心安插柳氏,不但膈应人,更能离间甚至监视她与魏祈安。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她偏不让他得意! 正房中,郑氏从敞开的门厅里瞧见得意的柳氏,怨妒不已,每日里柳氏的得意都像是在她心口的疤痕上撒盐,一天痛似一天。她欲守住正室的位置与脸面,只得尽力将府里的一应事务料理妥当,以期魏襄能看出她的用心良苦,忆起过去多年的恩情。怎奈柳氏有备而来,凡是有些脸面的下人们皆被收买了去,她这个正室夫人的话也不如从前管用了。 魏祈宁入内瞧见她这模样,心头一动,问安后瞥一眼院中柳氏身后跟着的仆从,状似不经意道:“祖母喜清修,向来简朴,如今府里这风气,万不能被她老人家知晓。” 郑氏起初尚未回过味来,待她已走远,才渐渐清明,赶紧找来身边的钱嬷嬷,低声吩咐几句。她治不了那姓柳的,自然有人治得了。是她从前躲着老夫人惯了,一时竟没想起,这府里,就连老爷也得处处敬着老夫人,如今这场面,自然当由最重规矩的老夫人出面。 第二日一早,替柳氏预备每日鲜牛乳的仆役们,从后院往东院去的路上,竟有一个一不小心跌了一跤,手中盛满白色牛乳的木桶“哐啷”落下,洒了满地,前后的人皆惊了一跳,刹不住脚步,摔倒一片,横七竖八,连带着另外两桶牛乳也翻倒,顿时一片狼藉。 恰逢钱嬷嬷从后厨取了郑氏的滋补汤羹往东院去,一路跟在后头,此刻瞧这样大的动静,兴奋不已,三步并作两步,扯着嗓子大声嚷道:“这不是柳姨娘身边的翠儿吗?一大早就洒了这样多生牛乳,倒比我们夫人的排场还大!” 翠儿近来嚣张得很,此刻满身狼狈,一听便气不打一出来,一甩袖便回身冲钱嬷嬷嚷道:“哟,原来是钱嬷嬷,怎么,夫人早上只用这些?就算没了老爷的宠,也不能这样作践自己呀!” 钱嬷嬷气得鼻子都歪了,涨红着脸想反驳,眼角余光瞥见中院的门已开,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正皱着眉头往这边看,赶紧压下破口大骂的冲动,委屈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夫人岂会这般小心眼儿?还不是记着老夫人不喜铺张,才处处节俭,喝这些汤羹已是足够了,倒是柳姨娘,膳食上讲究就罢了,还得用这么些生牛乳——” 翠儿叉着腰不耐烦的打断她:“不妨告诉你,这些生牛乳都是最新鲜的,寻常市集都买不到,这可是老爷特意寻了人,从城北牧民手里购来,快马运回来的,一两金子一桶呢!” 钱嬷嬷听得又是牙痒又是吃惊,一两金子一桶!这是什么天价的东西,柳氏每日可都要三桶呢!她掀眼皮一瞧,见老夫人已经在丫头的搀扶下来到门边,这才捂着嘴吃惊道:“乖乖,我们夫人平日里买的最金贵的东西,也就是给老夫人的人参和燕窝了,柳姨娘倒是比老夫人还金贵了!” 翠儿得意的笑,刚要说话,忽然一道冷冷的嗓音传来:“咱们府里何时这般没规矩?大清早便有不懂礼数尊卑之人扰了老夫人的清净!” 翠儿猛地回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老夫人正站在院门口的台阶上,布满细密皱纹的脸上带着薄怒,而方才开口的正是她身边的大丫头。 老夫人方才正在院中练孙儿魏祈宁教她的拳法,原本身心舒展,情绪不错,忽然听见这样一番话,自然要发怒,短短数月,这起人还要翻了天不成? 她一言不发的睨着翠儿数人,冷厉的目光有说不出的威严,最后在她们瑟瑟发抖时,淡淡开口道:“都打一顿,撵出去吧。到东院去,给你们老爷和夫人知会一声,姨娘下人们都该好好管教,这般不分尊卑,奢靡浪费,若是传出去,对宁哥儿和安哥儿的名声也不好。” 这话既是警告柳姨娘,也是敲打魏襄,更是给了郑氏管束的权力。老夫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即便再不喜,也知道郑氏是公侯家正经的姑娘,而柳氏出身微贱,来历不明,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坏了规矩。 分卷阅读67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魏襄虽被柳氏迷得晕头转向,到底还记得儿子们的前程,如今在京城勋贵中出风头,正是因着两个争气的儿子,因此一听母亲的告诫,也收敛了不少。 …… 却说魏祈宁接了赵泽的话后,每日在会同馆便格外留心,主动要求替兵科给事中分担抄录奏报的事项。期间楚王也借口来过兵部一次,恰巧有耳报神吴副使提前听说,魏祈宁寻借口捞了个去礼部衙门商讨的差事,堪堪躲过。她将近来各地送来的文书统统读过,却没发现赵泽所说的可疑奏折。 唯一一封与此事稍有相关的,乃是几大土司家族向陛下请安问候的折子,言辞间并无任何异样,对新上任的毛毅也只一语带过。魏祈宁斟酌再三,不动声色将折子放回,抄录下后悄悄递入鲜盛楼。若赵泽的情报无误,那封神秘奏折可能已经被他们藏在兵部的人截走,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计策,引蛇出洞的计策…… 她尚未理清其中关隘,圣旨便下,秋日已至,天气骤寒,陛下将移驾汤泉宫,诸将常年在外,劳苦功高,特许一同随驾前往。汤泉宫位于京城向西六十里处的燕霞山脚下,因有天然汤泉而得此名,大延历代帝王皆爱幸此处,今上去岁更是两度巡幸。 听闻此次出行十分盛大,不但有皇子皇妃与将领随行,陛下还特许公侯大臣们带上一两名家眷一同随行,规模空前。朝中顿时哗然,纷纷猜测陛下此举,乃是要为三位皇子选妃。太子今年已二十有五,身边已有良娣和孺人,太子妃之位却是迟迟未定,而晋王和楚王两个,一个二十有三,一个二十有一,晋王孑然一身,楚王身边侍妾无数,却没一个有品级的。 一时间,京城中凡有些身份,又尚待字闺中的官家小姐们,无不忙着裁新衣,置新装,只等随驾去汤泉宫,能一步登天。退一步说,即便当不了皇子妃,若是能与哪家公子结下姻缘,也是不错的。 魏襄是末流公侯,随驾这等事自然是轮不上他的,不过今年两个儿子都出息了,魏祈宁在兵部点的随驾名单上,协助兵部尚书和礼部一同料理诸将的接待事宜;魏祈安所在的翰林院乃是除内监外,最靠近陛下的官署之一,他自然也是要随行的。 魏祈宁一时无暇再多想那消失的奏折,每日在衙门除寻常公务外,还需忙着准备行前事宜,夜间回府,也得收拾行囊。 宋嬷嬷急得不行,随驾可是大事,一点差错也出不得,如魏祈宁这般品级不够高的,只能独自前往,不能带侍从。要独自混迹在男子中无人照料,如何教人不担心? 宋嬷嬷偷偷替她备了够够的裹胸布与月事巾,外头拿长布包了又包,裹了又裹,千叮咛万嘱咐:“少爷,用过千万记得烧了,万不可留下痕迹,到了那前两日,要穿深色衣衫,巾子也早些用上,以防万一……” 魏祈宁哭笑不得,却都耐心的听着,宋嬷嬷待她,比待自己的亲儿子还好。她自幼丧母,虽然父亲待她若珍宝,女儿家到底还是惦念着母亲的关怀。宋嬷嬷的唠叨,便能让她想起过世的母亲。 临行前,兄弟二人一同向老夫人请辞后,便被魏襄领到书房中,立在桌案前听着他训话:“此次随圣驾,万万要收起在家中的少爷脾气,尽心伺候好陛下与各位皇子。在官场上的前辈们面前,也要好好表现,”说到此处,他突然轻咳一声,压低嗓音道,“若是能结下一桩好姻缘,于将来的前途可是大有益处的。” 魏祈宁听着这话,面上不动声色,一一应下,心里却有些担忧。她这女儿身,最怕的便是成亲,若真是结亲了,不但误了人家姑娘终身,更会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只盼她了却心事后,能想出全身而退的办法…… “只有一点,听说弘阳公主殿下也会随行,这一位,你们可一定要远着些,娶了公主,就与仕途无缘了……” 此乃□□定下的规矩,为防外戚势力过大,凡娶了公主的,只得在宗人府挂职,不得参与其余朝政大事。本朝的公主们虽身份尊贵,在不少青年才俊心中,却都如烫手山芋一般,谁也不愿娶。 魏祈宁自然是不会打公主的主意,更是那位楚王的同母亲妹妹,传说中骄纵任性的弘阳公主。 魏祈安却不知为何,脸色恍惚发白,站在一旁发愣,直到魏襄连喊了好几声,才回神解释因公务繁忙而神思不属。 转眼便是启程日,魏祈宁早早将行装交由负责运送的官员,换上出行的官服,在皇宫门口与随驾大臣一同跪迎圣驾,待皇帝与皇子后妃们逶迤的銮驾全部行过,才起身赶紧跟上,坐马车的坐马车,骑马的骑马,一路出城,往汤泉宫而去。 第38章 别馆 从京城往汤泉宫六十里路,骑快马两个时辰便可到,圣驾前往,又带着不少女眷与朝中重臣,力求稳妥,直至傍晚时分方到。 汤泉行宫经过历代修缮,规模已不比京中的紫禁城小,行宫正门外,亦有仿紫禁城外的千步廊,规制皆略小,名为“小千步廊”,大家更愿称“百步廊”。百步廊外围不远处,修有专供随驾而来的大臣居住的院落。 分卷阅读68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行囊已先一步送到各处,大臣们跪迎御驾入行宫后,便往各处去安置。魏家两兄弟由负责的官员们领着往早已安排好的住处而去。 按着魏家两兄弟的品级,即便魏祈宁已被封了世子,也是不能同那几位公侯们住在一处,而应当同随行官吏一同住在稍远些的馆舍中。可领路的小吏却一路带着他们往行宫西南面的王侯别馆而去。 魏祈宁与魏祈安面面相觑,直到在最近行宫西南门的一处别馆门口瞧见郑怀文身边的小厮,这才恍然。魏祈宁跟着礼部的一同核对过住处的安排,这是公侯中最好的一处别馆,离行宫最近,方便陛下随时传召,院中还引了山上的汤泉,听说是陛下亲指给庆国公的,年年如此,真真是深得陛下信任。 小厮在门口台阶上不时张望着,一见魏祈宁二人,顿时眉开眼笑的迎上来:“两位表少爷总算是来了,我家少爷正在行宫里头伴着三位殿下呢,特差我在此接两位表少爷入别馆安顿。”说着,便领着二人入内。 绕过影壁,穿过垂花门,有东西两边院子,东边是庆国公的住处,西边院子则是郑怀文的,郑云嫣则同其他世家贵女一道,住在行宫中伴着贵妃与公主。 小厮领着三人往西走入了一座院落。院子不大,却是精致小巧,处处别具匠心,抄手游廊边种着森森斑竹,偶有竹叶飘落在台阶上,踩过时发出轻微的响声,竹林间秋蝉高唱,寂静中有一分雅致。 最可叹的是东北面能见氤氲水汽,小厮指着那处道:“那处便是浴房,有从行宫引来的汤泉,热乎的很,少爷说了,二位表少爷若是路途劳顿,也可先在此处沐浴。” 院中正房定是郑怀文的住处,东西两间厢房则分别给魏祈宁和魏祈安住,二人的行装也已先一步送入房中,整整齐齐的摆着。兄弟两个看了看对方,心里都有些疑问,遂道:“此处乃是陛下亲赐给庆国公的,我二人自有衙门分派的厢房,怎可腆着脸在此叨扰?” 那小厮机灵的很,想是郑怀文早有交代,又道:“少爷说了,您二位同他既是同窗,又是表亲,不该见外,况且,国公爷也道二位少爷都是有才学之人,还特意叮嘱我等不可怠慢。” 他二人不好再拒,只得道谢,各自先回房中更衣盥洗。 若是依着品级,魏祈宁和魏祈安应当是随驾官员中除了内监仆婢外的最末流,只能住在二里外的那一排排低矮厢房中,无人服侍,如今他们沾了郑怀文的光,住在这上好的院落中,还有婢子服侍,已是逾越了。郑家表亲不少,得郑怀文如此关照的,却只他二人,尤其魏祈宁,说起来,她也算不上郑家表亲,郑怀文如此热络,倒让她心中有愧。 她不敢让婢子近身服侍,一来容易露馅,二来也不敢真将自己当作少爷,只独自关起房门换装净面。经一日路途颠簸,她也稍稍有些乏,腰间隐隐酸痛,虽比刚重生入这身体时已好了不少,但前些年落下的弱症显然还未好透。 她透过纱窗瞧一眼东北面的袅袅水雾,心意微动。都道燕霞汤泉闻名遐迩,水温四季皆宜,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腰间的微酸似在撺掇着她往那里去。 门外的婢子似知她心意,轻叩门扉三下,轻声道:“方才安少爷已去沐浴了,宁少爷可也需备浴?” 魏祈宁想着此时也无旁人,便斟酌着应了,这满身尘土正该洗一洗。不一会儿,婢子将她引入浴房,入门处一扇花鸟屏风,旁边搁着几个置物架子,架子上的香炉里点着淡淡的熏香,墙角摆着绿植。 绕过屏风,后头却不是预料中的木桶,而是紧邻着另一道门,门外是个茅草搭的顶棚,石板铺就的地面,正中是一口五尺宽的池子,池边垂着三根碗口大的竹质管道,正源源不断往池中注入温泉水,池中水已半满,上头飘着几片竹叶,原来是个露天的小院,三丈外有一圈篱笆,篱笆外又是竹林,圈起这一方隐蔽之处。 她摒退婢子,将浴房的门关上,脱去衣物,解下层层裹胸布,赤足踏入热气蒸腾的池中。热气从足尖迅速上涌,蔓延全身,满满沉入水中,靠在池壁上,浑身的尘土与疲惫皆被一扫而空,只余惬意与舒适。 魏祈宁被这汤泉熨帖得不由双目微闭,口中溢出轻喟,两颊染上烟霞,唇若施脂,少年般清越的面庞因这绯色而透出绮丽。她掬起水淋遍全身,又在池中舒展手脚,那婀娜剔透的身姿若教人瞧见,真真要了不得。 却不知过了多久,魏祈宁洗净污垢,浑身筋骨也已舒畅,不觉靠着池边迷糊了片刻,方揭开地漏,步出汤池,已巾帕擦干身子,仔仔细细将裹胸布重新缠上。才披上中衣,却忽听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赶忙又披上一件外衣,便听到熟悉的嗓音:“祈宁,你可还好?”说着,未等里头有回应,便已开门入内。 郑怀文方回来,便见婢子在浴房外犹豫着不敢入内,召来一问才知,魏祈宁入内多时未出。此处沐浴用的是汤泉水,虽有诸多好处,若贪久,却易晕厥。这样一想,他便急着闯入。 可方绕过屏风,却见一个清瘦而挺拔的身影步出,正是魏祈宁。他提着的心才放下,却定睛瞧见 分卷阅读69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这少年刚刚出浴,衣衫不整的模样,只觉魂都被勾去了。 只见那人面若敷粉,口若涂脂,玉面绯色,乌黑的青丝披散着,发梢还滴着水珠,滴滴答答渗进衣衫,落在地上。那单薄的身板上只凌乱的挂着中衣饿外衫,腰带还未系紧,欲坠不坠,露出纤长脖颈下的玲珑锁骨。细细看去才惊觉,那副比寻常青壮男子略细的身量,竟是十分挺拔柔韧,从氤氲水汽中走出时,仿似从仙境中走出的妙人儿。 郑怀文的目光由下向上,最后落到那双琉璃般剔透乌亮的眸子。他浑身一震,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心神出窍片刻,又仓皇移开目光,胡乱的落在一旁的屏风上,一张俊脸却已泛红。 魏祈宁心底松了口气,好险! 她许久未等到郑怀文开口,只好拢紧衣襟,故作轻松道:“怀文兄这是怎么了,竟也不说话。” 郑怀文这才恍然回神,按下尴尬,轻咳一声道:“方才听丫鬟说你进来许久都未听到动静,我怕你不晓得,泡汤过久易晕厥,心里担心,才一时情急……”他这样说着,又觉得不对,又不是姑娘家,两个大男人,便是被看到了,又有什么可怕的?况且……他明明什么也没看到…… 思及此,他脸上的红晕更甚,目光不由自主又在魏祈宁身上溜了一圈,一阵难以言喻的燥热悄悄涌上心头。 他又惊又怕,想起先前父亲的话,一时惶惑不安,也不管魏祈宁答不答话,撂下一句“我先回去”,转身便往自己的房中去了。 魏祈宁凝眉不解,原以为郑怀文将她兄弟二人挪到此处,应当是同过去一样的处于热情和好意,可他方才那模样,似乎一点也不欢迎自己,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待她将剩下的衣物穿戴整齐,梳理好发冠时,郑怀文也已换了一身衣裳,立在院中同魏祈安说话。那副谦逊宽和的贵公子模样,与方才判若两人,令魏祈宁越发摸不着头脑。 郑怀文侧目看她一眼,眼底还是免不了掠过一丝尴尬,随即又消失无踪。他笑道:“祈宁也来了,方才父亲已回来了,我正要去请安呢。” 魏祈宁赶紧道:“我们也该去请安道谢,是我们的不是,来了许久竟也未曾去拜见。” 魏祈安也附和,三人领着婢子和小厮一同穿过院门,又绕过影壁,往东面的院子里去。这间院子比郑怀文的院子更加宽敞气派,仆役也略多两个。 正堂内,庆国公刚刚同几位禁军统领交代完事务,瞧郑怀文三人来了,方正威严的面上露出了点笑意,待他们请过安,又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吩咐摆了一桌饭菜,简单的用了饭。 就在魏祈宁以为庆国公要开口遣他们回去时,却忽然听他道:“祈宁啊,听我家云嫣说,去岁她在集市上遭贼,幸得你替她出头,我这可得替她好好谢谢你。” 魏祈宁隐隐猜到他的目的,谨慎回道:“都是举手之劳,云嫣妹妹不嫌弃我多事便好,哪里还用得着国公大人亲自道谢。” 庆国公对他谦逊的态度甚是满意,捋了捋胡须笑道:“哪里的话,京城里这般正派的年轻人可不多见,你今年十七了吧?也快到成家的年纪了。” 魏祈宁心里咯噔一声,心道不妙。 第39章 拒绝 魏祈宁斟酌着词句答道:“婚姻大事当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晚辈不才,既无显赫家世,更无经世之才,实不敢多想。” 庆国公端着青瓷茶碗抿了口,微笑道:“你呀,太过谦了。你模样生得好,是新科状元,又是侯府世子,深得圣上看重,太子殿下也对你赞赏有加,前途一片大好。” 魏祈宁懂他的话茬,却不愿意接,只想继续这般搪塞过去。可庆国公到底是直来直去的武将,捱不住便道:“我也不怕你知道,我家云嫣对你呀,那是上了心的,我与夫人瞧着,也觉得你家世人品都是上乘,两家原就是有亲的,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魏祈宁头疼不已,下意识往魏祈安的方向看去。据她所知,郑云嫣可是郑氏相中多年的儿媳,此刻庆国公没看上庶妹的儿子,反看上连她这个原配所出的,还不知如何想。 可魏祈安除了方才一瞬的惊讶,并无半点不喜,只是一脸凝重的望着自己,似乎在劝她好生考量。魏祈安当真对郑云嫣没有一点男女之情? 庆国公见魏祈宁迟疑,又道:“虽说婚姻确应当由父母做主,但咱们两家是近亲,你父母定是赞同的,端只看你。我不是那起子迂腐的老顽固,云嫣是最小的,上头有哥哥姐姐从小宠着护着,心思单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盼她日后大富大贵,横竖我们都护着她,只盼她能挑个合意的夫家。我且只问你,若你对我家云嫣也有意,余下的事,只管放心,必不叫你为难。” 言下之意,只要她点头,郑家便能说服郑氏。话挑得如此明白,倒让魏祈宁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庆国公这一家子都是正派人物,她一个“假男人”,如何能去祸害好好的姑娘?只是此刻她却一时想不出什么借口,能拒绝庆国公,又不损郑家颜面的。 郑怀 分卷阅读70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文在侧听得惴惴不安,一颗心悬着,目不转睛瞪着魏祈宁,只等着她的回答,脑海中却不自觉划过方才少年出浴的那副氤氲撩人的模样。 他是早知道妹妹的心意,也知道父亲此番的目的,初听父母议论时,他竟是毫不犹豫的反对,待父母惊讶的问他缘由时,他却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打心底里不希望魏祈宁娶自家妹妹,再细细想来,他竟不希望魏祈宁娶任何一家的女子。 这样的念头着实将他吓了一跳,他不愿承认内心荒唐的想法,难道自己竟是个……断袖? 郑怀文被吓了一跳,不由脸涨得有些红,紧紧揪住衣角,奋力拨开脑海里蛛网般迷乱的思绪,只等着那罪魁祸首给句话。 魏祈宁拱着手思量,庆国公能如此说,已是抛去了大半身为公侯贵人的面子,她若再搪塞敷衍,怕是不能交代,为今之计,哪怕要得罪郑家,也得说清楚。 想到此处,她先郑重的拜了三拜,才道:“能得大人如此看重,晚辈感激涕零,不胜言表。事到如今,晚辈再也不应当隐瞒,便实话实说了。” 在场三人见她如此郑重其事,不由肃容。 魏祈宁陈通道:“这原是我幼时的一桩旧事,从未令旁人知晓。亡母生养时十分艰难,为保我这不孝子日后平安,特意请高人算了,说我看似体弱,实则命硬得很,待到而立之年后,方可娶妻生子,否则……” “否则当如何?”庆国公立时急了,命数这东西,他谈不上笃信,却绝不是完全不信的,况且魏祈宁的语气如此郑重。 她丧气又尴尬的垂下脑袋,微微摇头道:“ 晚辈不敢欺瞒,若是过早成婚,怕是会害得妻子活不长久。” 此话一出,不但是庆国公,就连魏祈安和郑怀文也被吓了一跳,这话可不能用来诓骗旁人,一旦说出来,往后可不会再有达官贵人愿意将女儿嫁过去,三人都不由脸色凝重起来。 庆国公面色严肃的凝神瞧她片刻,眸中有身为武将的浓浓的肃杀之气,令人不禁冷颤不已。幸而魏祈宁也是经过战场上摔打的,并未被震慑到,只坦荡荡回视后,又谦恭的微微移开视线。 半晌,庆国公才缓和神色,叹道:“看来我郑家与你无缘。也罢,既如此,我便替小女另寻佳婿吧。” 他说得带一分意气,想来长年身居高位,放下面子替女儿求亲却被拒绝,也不好受。魏祈宁赶紧道:“郑家妹妹温柔可人,家中父兄又得力,定能有好姻缘,是我无福才是。” 庆国公听了恭维话,顺了气,才挥手让三人退下。 一路往西面去,三人心思各异。 魏祈宁行在当中,了却了一桩心事,正浑身舒坦,嘴角抿起一个极细微的笑。想必未来数年,皆不会再有人逼着她娶妻生子,往后如何脱身,也可细细思量。 她左侧的魏祈安因从未听人提起过那命数之说,正满腹狐疑,不由要问:“兄长所说……可是真的?” 魏祈宁笃定的点头:“这是自然。二弟不曾听说,也是因我母亲去得早,此事只宋嬷嬷一人知晓,她老人家怕影响我的婚事,未曾对旁人透露。只是事到如今,我绝不能害了郑家姑娘,这才说了出来。” 魏祈安虽还有些疑惑,但思及过去郑氏明里暗里的欺凌,多问反而让自己难堪,且他原本也满腹心事,回到院子里也未再多想。 郑怀文一路未曾言语,温润如往昔的面庞下,却悬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怀疑,欣喜,惊骇,愧疚,种种情绪交织,令他一时难以消化,怔怔跟在魏祈宁身旁一路,连魏祈安道别也未做反应,直跟着她往东厢房去。 二人立在门口相顾无言,直到魏祈宁忍不住开口道:“今日旅途劳顿,山里头烟露重,怀文兄身子弱,也早些沐浴歇息吧。”说罢,转身推开房门要入内。 郑怀文正觉焦灼,却见正主毫无察觉,又是懊恼又是紧张,脑中尚未反应,手已伸出,握住那宽袍大袖之下的一截皓腕:“祈宁……” 他手心滚烫,那腕子柔软细腻,仿佛抹了油般滑不溜丢,令他不自觉紧了紧手,生怕一不小心便溜走。 魏祈宁诧异的转身,挣了挣手腕却未挣开,一抬眸便发现素日里温和可靠的郑怀文,此刻像是被蜜蜂蛰了一般,双颊泛着红光,满目说不出的狂热,瞧得她心头突突直跳。 “怀文兄——永瞻,这是为哪般?” 她从来称呼他姓名以示亲近,今日心头惴惴,七上八下,头一遭唤了他的字,欲提醒他注意分寸,腕上也使了个轻巧劲儿,挣脱桎梏。 郑怀文望着空落落的手,仿佛一锅煮沸了的汤水被人用力吹了口气,眼看着就要漫出来的爱意与忐忑一下子缩回去,又闷在心里慢慢地煮。 他用力喘口气,缩回手,指尖紧紧掐着掌心,平缓心绪道:“原也无事,只想告诉你,方才你对父亲说的话……”说至此出,他突然指天道,“我郑怀文对天发誓,绝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祈宁,你只管放心,父亲欣赏你已久,也是断断不会透露的。” 分卷阅读71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魏祈宁一愣,随即笑开:“怀文兄的为人,我自然是一万个信任。”况且,她巴不得这事儿传出去,传得越远越好,能替她省去诸多麻烦。 趁着理智还在,郑怀文掐着掌心迅速后退,撇下一句“我说话算话”,便逃也似的走了。 魏祈宁瞧着他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她上辈子没同人谈情说爱,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深闺女子,他眼里的炙热,再迟钝也该懂了。 可他那么好,她却是纸糊的老虎,一戳便破,他更不知晓她的女儿身…… 郑怀文便是那天上的日月星辰,赤诚君子,令她既佩服,又惶恐。 不过,经此一事,她须得记得同宋嬷嬷说一说,若有人问起,也好圆过去。 …… 却说第二日一早,魏祈宁方至那小千步廊,皇帝的旨意便下来了,今夜要在汤泉池边大宴群臣! 只短短一个白昼,要将这近百人的宴席安排妥帖,不但要忙坏随行的厨子杂役,更苦了兵部和礼部的官员们,赶紧取了汤泉池那块地儿的图来,大致算了算座次,又派人一面去实地查看,一面去同膳房拟菜单。 因人手不够,魏祈宁也被派去领着数名内监在库房中搬物件,将桌椅连同灯台这些杂物都一股脑儿往汤泉池边运。 汤泉池在汤泉宫里头,实则不是一个汤池,而是大大小小三十多个池子,魏祈宁头一回领到这当苦力的差事,领着人从库房到汤池来来回回数趟,好容易搬完了这些,管事的内监却又遣人去让浆洗的宫婢杂役们再多预备些浴巾。 魏祈宁诧异不已,正待开口询问,那懂得察言观色的内监便已开口解释:“陛下从前在汤池边赐宴,也都会赐浴,今日贵人们多,浴巾自然也得多备些。一会儿还得劳烦大人再走一趟,将送来的浴巾先在暖炉边烘一烘,别被这里的水汽熏着才好。” 魏祈宁如遭雷击,赐宴便罢了,怎么还赐浴? 她这纸老虎,难道今日就要倒了? 第40章 登山 内监倒没瞧出魏祈宁闪烁的眼神,笑道:“往日能得陛下在此赐宴的,不过那几位尖尖儿上的大人们,今日这可是头一遭!” 他语气里满是羡慕。 魏祈宁心头只顾打鼓,根本无暇想其他。诚然燕霞山汤泉闻名天下,素来是历代天家才能享用,令人心向往之,得皇帝恩赏更是应当感激涕零。 可她怎能与一群男子共浴! 举目四望,这大大小小的汤池虽多,地块虽大,却到底也容不下太多人共浴。大小数十个臣子,自然要按品级排位,到她这处,怕是只能在旁瞧一瞧吧。 思及此,她方稍稍放心。 尽管已是秋日,日头却格外好,如此忙活也令人发汗。魏祈宁拿出些碎银,令人取了解渴的冰镇乌梅汤来,分给众人。 内监们受礼遇,个个眉开眼笑,先给魏祈宁盛了汤,又是“大人”又是“状元郎”的捧一番,才坐下歇息。 然而魏祈宁才喝了一口那酸甜冰凉的乌梅汤,凉意便从口中直钻进去,小腹处顿时一阵绞痛,令她原本嫩粉的脸上生生添了一道白。 这是月事要来的征兆!她赶紧放下冰凉的茶碗,敛起袖子,低头扫一眼青色官服,冲诸人道:“各位,祈宁还需处理些兵部的杂务,这便先失陪。”说着,她又取了块银子递给管事的内监,“今日有劳,这就当祈宁请各位吃酒了。” 深宫里的内官们断了子孙根,绝了旁的念头,便在权与利上放了更多心思,此刻一看实实在在的银子,笑里带了更多客气,“状元郎”的捧一捧才送走了她。 这一路上,魏祈宁始终憋着口气,凝着步,慢吞吞昏沉沉的往住处去,生怕一不小心便脏污了官服,露出马脚,连行宫里仿江南园林的精细景致也无暇欣赏。 靠近宫门的甬道上,眼看着就要接近一里外的别馆,却突然有排场不算小仪仗行来。 魏祈宁赶紧跟着周遭寥寥数个宫人躬身行礼。 只是那辇轿上坐的不是旁人,正是楚王赵渊。他不过随意一撇甬道旁靠墙行礼的那几个低垂的脑袋,便一下注意到了其中一个熟悉的身影。 赵渊露出玩世不恭的笑意,立刻摆手示意在那身影边停下,掀开遮蔽日光的纱帐,持着折扇的手便伸了出去。 魏祈宁正疑惑的感到那亲王仪仗似是靠近不动了,心底涌起不好的预感,便见一柄象牙折扇斜刺里直接伸来,轻浮的挑起她泛白的脸蛋。 这毫不尊重的动作,只可能是一人—— “楚王殿下,此处乃行宫,请您高抬贵手。” 日头正烈,她忍着隐隐的腹痛和晕眩,侧开头避过那柄扇子,冷冷开口。 楚王俊秀的相貌因轻浮的行止而令人生厌,他咧嘴笑着,收回折扇,却直接上手,调戏般捏了捏那又软又嫩的脸蛋,上好的触感令他爱不释手,不禁道:“你瞧瞧,哪个习武之人如你这般,非但没有风霜气,反倒有些脱俗。” 魏祈宁 分卷阅读72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急着回别馆,更难忍楚王的一再轻薄,不由霍的起身,迅速后退一步,直接贴到朱色高墙边,连声音都尖锐起来:“殿下自重!” 此刻周遭旁的宫人们早秉着事不关己的态度,悄悄退去了,只剩赵渊和一干随从。赵渊一向受陛下宠爱,恣意妄为惯了,哪管旁的,一双风流桃花眼里满是戏弄与邪佞,闻言只笑:“本王不自重,本王重魏卿你啊!”说着,竟从辇轿上下来,捏着魏祈宁瘦削的肩膀往后推去。 魏祈宁气急,迅速扬起右手,一个用劲,一拳打在赵渊腹部,令他吃痛后退。 她这一拳只用了五分力气,却打了赵渊一个措手不及。 “竟敢打本王!”他高高在上惯了,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当即怒火中烧,脸色一变,扬起手就要打下去。 魏祈宁心知自己鲁莽,望着这迎面而来的巴掌也不愿闪躲,咬着唇直挺挺立在原地,双手紧握,便要生受。 当此之时,忽有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四弟。” 只见太子赵澍一身常服,轻装简行,领着几个侍从自宫内出来,他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仿佛没注意到二人剑拔弩张的氛围:“想不到你也在此。” 赵渊的手停在空中,他微眯双眸狠狠瞪一眼魏祈宁,心有不甘,却因忌惮太子,慢慢放下手,转身笑道:“哟,太子殿下,有何贵干?” 他这话说得一点不尊重,太子却丝毫不动怒,依旧笑道:“本宫今日事务已毕,特出宫瞧瞧这燕霞山景致。”说罢,瞥眼瞧见一旁还行着礼的魏祈宁,冲赵渊道:“四弟,父皇正唤你,还是快些去吧。” 赵渊冷哼一声,语气淡薄道:“多谢太子提醒。”临行前,他又瞪一眼魏祈宁,似是在说:“你给我走着瞧!” 直至他那亲王仪仗完全消失在甬道里,太子才令一旁的魏祈宁起身。 魏祈宁赶紧道谢:“多谢太子殿下,微臣感激不尽。”这已是第二次为太子所救,方才楚王狠戾着实教她心惊,尤其最后那眼神。 太子不置可否,只温和道:“魏卿,这是往哪儿去?” 魏祈宁不自觉低头偷觑自己的衣袍,躬身道:“微臣差事办完了,正要回住处换身衣袍。”幸而方才同楚王纠缠时,稍稍乱了衣袍,这才有了借口。 本朝尚美仪容,太子上下打量她身上沾了尘土,点头道:“是该换一身。正好,本宫往山上去,不如一会儿待魏卿整顿好,陪本宫一同去看看这山上的景致吧。” 魏祈宁一阵头疼,才来了月事,还得陪着太子去登山,只不知太子到底有何事,她不敢称不,只得应下,匆忙回别馆,飞快的梳洗一番,一把火烧了脏污的亵裤,垫上月事巾,在铜镜里照了又照,再三确定稳妥方出门。 燕霞山脚的晚枫亭里,魏祈宁远远的就见太子长身玉立,望着登山道出神,温润的侧面被日光照着,说不出的俊逸。 瞧她行来,赵澍微笑,眸光和煦:“随本宫上山吧。”说着,率先步出亭子,沿着平缓的登山道徒步而上。 两名侍从在前侧十丈处开道,另两名则远远跟在后头。 登山道起初还平缓,渐渐的就越来越陡,台阶也多起来。太子一路也不说话,只信步而行,日常的养尊处优使他不久便开始微微喘息,面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魏祈宁跟在后头也不敢多言,又因身子不适,不一会儿也开始发汗,无暇的脸上泛起粉色光泽。 行至半山腰,太子却突然停了脚步,立在登山道边向下望,似在赏景。 魏祈宁越发觉得不对劲,她与太子的交集似乎只有那屈指可数的几次,怎的今日太子却似有话要说? 半晌,眼看日头过了最高点,太子突然道:“魏卿可觉疲累?” 魏祈宁连忙道:“殿下不觉累,微臣怎敢觉累。” 太子道:“是了,魏卿武科出身,自然是不累的,可本宫累了。” 魏祈宁一时无言,思索道:“殿下万金之躯,何不乘步辇上山?” 太子突然轻笑:“是啊,何不乘步辇?都道那高处不胜寒,本宫独自攀登,即便到了山顶,也已筋疲力尽,何来气力再包揽山顶胜景?稍有不慎,便是落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必得众人同行,互相扶持着,才是正道。” 闻言魏祈宁不由屏息凝神,太子这是在拿登山暗喻帝王之道,成王者需有朝中众臣追随,方能有所作为。联想到如今楚王与太子明里暗里相争的局面,实在不得不让人心惊。 “殿下圣明。” 接着,太子话锋一转:“你为何拒绝同云嫣的婚事?” 魏祈宁一凛,看来庆国公结亲也是太子的意思!她道:“庆国公大人既已将此事告知殿下,殿下必也已知晓缘由。” 若是旁的事,拒绝太子可是罪过,但此事……魏祈宁方才注意到太子唤郑家姑娘“云嫣”,兴许太子并不生气…… 太子似在忖度着什么,片刻后又问:“魏卿,你可愿入詹事府?本宫可向父皇建言,明年官员擢拔时,令你为詹 分卷阅读73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事府少詹事。” 詹事府可是专为辅佐太子的机构,詹事府少詹事更是正四品文官,她一个从武科初入官场的新人,授从五品官已经是教人议论了,再连升两级当文官,实在不像话,太子如此说,也不知安的什么心,她有自知之明,况且,她志不在此。 “多谢殿下厚爱,微臣无才,志在军中,实在不堪当此大任。”魏祈宁回答得不卑不亢,坚定不移,却着实出人意料。 太子此刻才真正将视线转移到眼前人身上,细细打量起来。他原以为魏祈宁这幅薄弱模样,从武只是因为在文科考试不大在行,这才转投武科,好走条捷径入官场。他方才那样说也只是试探罢了,若魏祈宁真答应了,他兴许便不会再注意此人,可方才的话,分明是拒绝。 赵澍脸上温和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晦涩的盯着面前恭敬的人,语调一转,冷声道:“是吗?既然志在军中,本宫也可替你向父皇求一个边境军中的官职。” 这算是威胁了,在京中为官的青年才俊,哪个愿意到又苦又远的边地去?这一去,大约就要永远被天子遗忘了。 岂料魏祈宁心中一跳,头一个想到南境,若是能去那儿,她可求之不得呢! 第41章 赐浴 “微臣一切听从陛下与殿下的命令,愿为朝廷效力。” 太子不由糊涂起来,为何这人听到要将他派去边地,竟一点也不恐惧,甚至还有些期待? 此人要么真是个一心为国效忠的赤子,要么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太子突然兴趣寥寥,他身边的臣子,要么是为利益所趋的朝廷新贵,要么是一心维护正统的肱骨老臣,如魏祈宁这般目的不明的,不如不要。 思及此,太子往日温柔和煦的面具去了大半,露出冷漠的本来面目,眸光冷得如风霜刀剑,那俯视的姿态,恍如旁人都是蝼蚁。只一瞬他又恢复如常:“罢了,本宫同你说笑,不必当真。”他转眼瞧瞧日头,道,“时辰不早,你退下吧。” 魏祈宁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果然天家之人,都是端着面具做人吗?她躬身告退,沿着登山道后退,直至转过瞧不见太子,方转身回去。 赵泽冰冷肃穆的深邃面庞不禁浮现在她脑海中,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啊,也只有他,毫不作伪,一身边疆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凛冽萧瑟,倒真不像个天家之子,反而像个剽悍的大将军。 一手抚摸悬挂在腰间光滑沁凉的麒麟玉佩,魏祈宁面上不禁浮起浅淡的笑,赵泽一身赤忱却不粗俗的行伍之气,于她而言才是最亲切的——魏如筝,这个已经死去的名字,如今听来恍如隔世,可父亲魏骁的死却是心里永远过不去的坎…… 笑意隐去,她压下心底错综的情绪,一边伸手按揉因月事而有些酸软的腰侧,一边快速往山下行去。晌午已过,她须得回小千步廊去,陪太子登山的功夫,却令她连午膳都用不了。 此刻,小千步廊外,随性的官员们用罢午膳,打盹的打盹,赶工的赶工,几无人在外行走。魏祈宁往兵部衙门去时,却忽然见到个熟悉的身影从偏门处一闪而过。 那不是—— 魏祈宁心中一紧,下意识顺着墙掩藏到灌木后,悄悄望着那道门。要是没看错,那人应当是楚王身边的近侍,趁着此时千步廊外少有人,在兵部附近出没,必然是替楚王办事,行事如此闪躲,定是不想让人发现! 不一会儿,便有个更熟悉的人影闪入偏门,魏祈宁一颗心砰砰直跳,不由瞪大眼,屏住呼吸,那人不是旁人,却是她的顶头上司,兵部侍郎钱正廷! 钱正廷可算是素来不涉党争之人,怎会与楚王一系有所牵连?难道赵泽所猜测的隐藏着兵部的楚王党人,就是这位钱侍郎? 这两派人,当真是明争暗斗,错综复杂。 片刻后,钱正廷便从门里出来,脸色略有焦虑,张目四顾,见无人,方在门板上轻叩三下,快步离开。紧接着,楚王近侍也匆匆出来,低着头面容严肃的朝着相反方向去了。 这二人应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难道与南境的奏折有关?魏祈宁从灌木中出来,沿着走道徘徊片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衙门。 会同馆的奏折早已送来,魏祈宁特意留心着,逮着个当差的小吏问:“怎么今日的奏折还不送进行宫去?耽误了时辰可了不得。” 小吏瞧一眼答道:“才预备送去的时候,侍郎大人拦下了,说是行宫里今日忙着备宴,陛下刚召了不少大人们入宫,着过一个时辰再送去,现下正预备呈进去呢。” 魏祈宁眼神一闪,看来十有八九是奏折出了问题。 …… 傍晚时分,群臣入行宫,往汤池边去,按座次一一落座。说是在汤池边赐宴,实则席面离那数十个汤池也有数丈远,那一处氤氲的池边点了熏香,顺着水汽袅袅的飘来,令人蠢蠢欲动。 魏祈宁感到胃部一阵抽搐,对那汤泉的恐慌感觉忽隐忽现。下层官员先到后,需要一遍遍向高层官员问候行礼 分卷阅读74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待陛下和三位殿下到了,又得跟着一起磕头行礼,这一番下来,已小半个时辰过去。 赵泽立在太子和楚王身侧,身姿冷峻深邃的面庞与旁边笑容可掬的两个截然不同,虽然俊朗,却是一身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也难怪朝中总有传言说他不近人情。 直到皇帝吩咐众人开宴,魏祈宁跟着众人给太子和二王敬酒时,有意立在赵泽身侧。一杯酒下肚,她便将手中备好的字条悄悄塞进赵泽手中。 酒后微醺,赵泽双眸一动,目光恍如无意的略过,攥着纸条的手紧了紧。 半个时辰后,今上便乏了,临走前,果然如内侍预料的一般,命众人今夜可共享汤池。在座的文臣们尚知道按着品级座次,一个个或由侍者服侍着宽衣泡汤,或继续边饮酒边高谈阔论。武将们则没那么多讲究,尤其是各地难得进京的那起人,听了皇帝的吩咐,果然敞开肚皮,放下矜持,笑闹着享乐起来。 魏祈宁在人群中一扫,却没瞧见魏祈安的影子。她凝眉,也没多想,只向同僚们借口解手,往角门处去。 晁瑜早已领人在四面的暗处看着,一旦有人靠近便会示警。 赵泽的身影在月光下格外硬挺,他正仰头望着虚无的黑暗,刀刻般俊逸的侧面在朦胧的微光下模糊而坚韧。 “说吧,寻本王何事?”赵泽身形未动,便开口问。 魏祈宁遂快速将钱正廷与楚王勾连之事说出。 “钱正廷,竟然是他。”赵泽亦觉得出乎意料,“看来四弟的手伸得可比你我想象得更远。正好,本王也收到密报,毛毅上次欲阻截的,只是个□□,上奏者出自南境土司木氏,近几日真正的弹劾密折才会送到行宫附近,他们应当是听到风声了。” 他迅速招来晁瑜,吩咐着人在行宫中时刻观察毛毅动向,随时汇报,又吩咐递信给庆国公,请求禁军也时刻警惕。 二人将接下来的事宜简略商讨后,提步便要离开,刚要分头离开,便见楚王披散着衣裳,一身水汽,笑眯眯的过来:“三哥和魏卿好兴致,居然偷偷在此私会。” 他走近了,魏祈宁才发现他那双看似满是笑意的桃花眼里,盛满嘲讽,尤其是当拿道视线略过她时,更是充满阴郁。 “前阵子京城里有传言说三哥之所以这么多年 ,身边都没个侍妾,乃是因有断袖之癖。三哥,你可得小心着点,这话若传到父皇耳朵里,指不定发起怒来,又把你派去边地守城呢!” 赵渊语气里满是不尊重的挑衅,话刚说完,自己先笑了,身旁的侍从也跟着笑:“殿下说笑了,兴许晋王殿下对戍守边疆的差事求之不得呢!毕竟,满京城的贵人们,有几个走过的地方比晋王殿下更多的呢!” 赵泽立在原地,仿佛没有听到二人的嘲讽,冷峻的面上毫不改色,只有敛在衣袖中的手微微攥了攥。 倒是魏祈宁,原就厌恶楚王,听了这样的对话,怒火中烧。晋王是为国立下汗马功劳之人,身为皇子,本应是众人的表率,却被在京城里,靠着得宠的母亲坐享其成的亲弟弟如此嘲讽,这世道,当真这样颠倒黑白吗? 她紧握着拳头,一时又想起冤死的父亲,一时又想起那起子酸腐文人,只知纵情享乐的达官贵人们,对习武之人的轻鄙,更觉怒气难以克制。 楚王不能动,他身边小小的内侍还动不得吗? 思及此,魏祈宁压制着因怒火而颤抖的呼吸,冷声冲那内侍道:“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奴婢,竟敢如此妄议亲王,还不立刻跪下向晋王殿下请罪!” 那内侍跟着赵渊,向来受人尊敬,何曾被人如此当面斥责过?他当即瞪大了眼,扭头冲楚王道:“殿下,您瞧瞧,这是什么道理?” 身后两步处的副将晁瑜也早已怒不可遏,没等内侍说话,大步上前,在他膝窝处猛的一脚,便强制让人跪下:“刁奴!怎么伺候过楚王殿下几日,眼里就没别的主子了?别说我家殿下是楚王殿下的亲兄长,便是对着魏大人,你也只有乖乖行礼的份儿。” 此刻内侍瞠目结舌,没想到这些武人真敢动手,连求饶都惊得忘了。 楚王脸色无论如何也挂不住了,彻底阴沉下来,狠狠略过魏祈宁,才转向赵泽:“三哥,这就不大好了吧?” 赵泽紧抿的唇角勾出一个极浅的弧度,冲魏祈宁和晁瑜佯怒道:“行宫之中,不得无礼。”赵渊刚要胜利一般的笑起来,又听赵泽道:“不过,他二人说得也有道理,四弟这身边的人,的确该好好管一管,上些规矩。” 赵渊低头恨恨看一眼地上忘了起来的人,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上去,恶狠狠道:“蠢货,还不走!”说着,先甩袖离去。 可才走出两步,他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回转身,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得意笑容,一双桃花眼直勾勾望着魏祈宁:“魏卿有时间在此浪费,不如早些回去瞧瞧你弟弟,他可是好事将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久不写,真是完全找不到感觉,真抱歉 第42章 情愫 分卷阅读75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赵渊得意洋洋的离开,他留下的话却如平地惊雷,令魏祈宁不安。想起上一回他弄来的柳氏,也不知这次魏祈安到底如何。 赵泽微微蹙眉,赵渊的话,他约莫有那么一丝猜测,想起方才魏祈宁毫不犹豫的替自己说话,心里莫名喜悦。然而他还是端着脸,冷声低斥:“你两个,方才怎可如此莽撞?” 晁瑜和魏祈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乖乖认错:“殿下说的是,微臣记下来,下不为例。”他二人都知晓,晋王便是这样的性子,看似刚直不阿,冷面无情,实则却是护短的。 如此一说,赵泽自然无法再多苛责,冷着脸便走了。 回到宴席处,众臣的格局已经越发松散了,一簇簇一丛丛聚集在一起,泡汤饮食,侃侃而谈。 幸而汤池边有树丛灌木掩映,只隐隐绰绰能瞧见赤条条的人影。 魏祈宁忍着心底的羞赧和恐慌,缩在角落里寻魏祈安,扫视了几遍,却怎么也寻不到,倒是翰林院的另两个新任编修,陈鹤亭和秦志才,以及几个面熟的同僚仍然在酒桌边闲谈,其中便有王开诚。 王开诚一抬眸便瞧见魏祈宁,立刻伸手招呼:“祈宁,这边!” 魏祈宁原想悄悄离席回去,那汤池边可王开诚如此热情,嗓门洪亮,惹人注目,她不得已,只好移步靠近。 王开诚站起身,拉着她便坐到桌边:“怎的去解手也去了这样久?”他多喝了两杯,此刻说话的语气全没有平日里的委婉,倒是熟稔多了。 魏祈宁笑笑,没答话,只听着众人继续交谈,预备随时找个借口脱身。 黄汤上头,此刻众人的话题早已从国政差事,变成了随行的京城贵女们。没办法,谁教这几人皆是初入官场的年轻人,好几个尚未婚配的。 只听陈鹤亭道:“听闻志才尚未婚配,这回可有哪位大人相中了,请回家去当乘龙快婿?” 秦志才到底是读书人,一听这话脸都有些红了,嘿嘿笑着喷出两口酒气:“我哪有这福分?我不如魏——魏兄……咦,魏兄呢?” 他说的自然是魏祈安,王开诚推推魏祈宁:“你们兄弟俩怎么都是如此?一解手就回不来了。” 方才楚王的话犹在耳边,魏祈宁越发担心,一双眼不住的在四周搜寻,却怎么也找不到魏祈安。 她起身刚要告辞,却听王开诚正拉着众人往汤池去:“走走走,这时候人少,咱哥几个也好好享受享受。” 秦志才等都起身过去了,王开诚的手已经扯住魏祈宁的衣袖。她此时当真是心都快跳出嗓子眼,连笑脸都挂不住,表情僵硬道:“诸位先行一步,我去瞧瞧祈安。” 王开诚有些不高兴:“他一大活人,跑不了,咱们先去,一会儿他自然就来了。” 魏祈宁哪肯,双脚生根一般绝不肯向前迈一步,推脱道:“他吃了酒,这许久不回来,我得去瞧瞧。” 王开诚还要再说,却听有人阴阳怪气道:“王兄,别劝了,人家魏大人同庆国公世子住在一道,那可是有私汤的别馆,这边的汤泉,人家怕是瞧不上的。” 王开诚突然想起,眼前这位同僚也是世家出身,更是圣上亲封的世子。他讪讪收回手,脸色尴尬道:“祈宁你——你先去吧,先去吧。” 魏祈宁也顾不上解释,她决计一步也不会靠近那汤池,也不多说,匆匆就往行宫宫门处去,一路上留心有无魏祈安的身影。 这一路说长不长,却真有魏祈安的身影。 那寂静宫道里,低矮红墙下隐隐绰绰,低垂着脑袋的身影,不是他还会是谁? 魏祈宁才踏出脚步,张口欲唤,却猛地顿住,一个瘦瘦小小,小宫女打扮的影子一闪而过,紧接着,便有极轻的三记“咚咚”声传来。 人已到跟前儿才发现,这盯梢的人——也忒不靠谱了! 魏祈宁有点想笑,可想起里头那人—— 魏祈安身侧还立着个纤柔的影子,却是执着的仰起脑袋,两人挨得有些近,眼看着两颗脑袋就要挨到一起,那三声响就如惊雷一般将二人分开。 “二弟。”魏祈宁站在原地没动,只轻唤了声,待那女子领着小宫人匆匆离开。 赵渊没有胡说,那女子看不清面容,却有小宫人伺候着,定是皇室女子,身份高贵。 “长兄。”魏祈安没走过来,依旧垂着脑袋,声音沉闷而绝望,“我该如何是好……” …… 一见钟情,这些只有话本故事里才有的俗套桥段,却偏偏落到魏祈安身上,且那对他一见倾心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弘阳公主殿下。 那日殿试放榜,文武两科前三甲鲜衣怒马,在京城百姓欢呼簇拥下游街,却恰逢公主殿下微服出宫。 年仅十六的弘阳殿下于万千人群中,一眼便瞧见了年轻俊俏的探花郎,从此挂在心头,再也忘不了。甚而恩荣宴上,弘阳殿下还瞒着所有人,假扮太监,只为接近心头好。 不接近还好,一接近便越发不可收拾起来。骄 分卷阅读76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纵如弘阳殿下,见这探花郎不但学问好,人品更佳,对待下人也是和颜悦色。她头一回干这伺候人的活儿,低着脑袋不敢教人瞧见,一头撞在他身上,却见他抖抖衣袍,也不问罪,反颜色和悦,闻声提醒她,往后小心,切不可再如此莽撞。 这可好,魏祈安彻底将弘阳公主降服了还不自知,直至公主殿下三番四次出现在他身旁,他才后知后觉。 奈何为时已晚,错已酿成! 别馆的厢房里,魏祈宁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弘阳公主?楚王殿下的亲妹妹?二弟 ——你,这——” 魏祈安头一次全无礼仪的颓然瘫坐在座椅上,一手遮住双目,摇头无力道:“我……我也不想……可我也控制不住自己……弘阳,她那么单纯……” 他从未有过如此痛苦的时候,为了一个女子,一个高不可攀又令人望而生畏的公主。他身边无人可诉,若非今日被兄长撞破,他大约还将苦憋在心里。 魏祈宁算听出来了,这是郎情妾意,两情相悦,这个一向以冷漠示人的弟弟,原来也有为情而困的时候。只是,这位公主当真棘手啊—— “二弟,你想清楚了吗?她是公主,更是会断了你日后仕途的人!” 魏祈安像个无助的少年,蜷缩着身子闷声道:“我不知道,可我……我是真的……倾慕公主。” …… 这厢兄弟两个没商量出什么对策,各怀心事的各自回房,那头的弘阳公主也心中惴惴,胡思乱想,就连在皇帝和贵妃面前,也频频走神。 皇帝一向最宠爱这个女儿,一眼发现她心不在焉,随口便问:“弘阳啊,你方才到哪里去了?怎么失魂落魄的。” 这可戳到了弘阳公主的软肋,她是堂堂公主,从未有过求而不得的东西,长到十六岁,才在魏祈安这里尝到了男女情愫的酸甜苦辣,这其中各般滋味,当真比她过去十六载人生都丰富,令人上瘾。 想起魏祈安的犹豫,想起自己的痛苦,弘阳公主惆怅不已,又不敢轻易同他人言说。可一想到既然方才已经被人撞破,横竖最后要曝露在众人眼前,不如—— 思及此,弘阳公主心一横,扑通一声跪倒在皇帝和贵妃面前:“父皇,母妃,弘阳——弘阳有了心上人,求父皇和母妃成全!” …… 夜半,行宫中的宴乐方散,天子近侍便匆匆赶到庆国公的别馆中:“奉陛下口谕,即刻宣兵部员外郎魏祈宁,翰林院编修魏祈安入行宫觐见。” 行宫崇华殿内,皇帝一身明黄色常服,面无表情的坐在高座上,身后搁着一道六折海南黄花梨木屏风。 屏风后坐着的,便是刘贵妃与弘阳公主。 弘阳公主端庄的坐在母亲身边,一手却紧紧攥着衣裙,努力克制着心中的忐忑。她惶惑而无助的望向身侧的母亲:“母妃,我——” 可她话音未落,便被刘贵妃轻摆手制止:“嘘——” 只听大殿门外,内侍领着两人在外等候,轻声冲里道:“陛下,人来了。” 皇帝的面容越发威严冷肃,他一言不发,只微微点了点头。 身边的人即刻会意:“宣!” 第43章 贬谪 崇华殿外,魏祈宁和魏祈安两人并立着一言不发,心里都直打鼓,直到内侍将两人引进去,都始终紧绷着。 殿内空空荡荡,只有二人脚步声回响,直至跪倒叩拜,坐在上头的皇帝仍一言不发,深沉的眼眸凝视着两人,许久才沉声道:“你二人可知罪?” 魏祈宁脑袋点地,一听这话,却怎么也想不出自己犯了什么罪,竟被皇帝如此问责,倒是魏祈安,静默片刻,仿佛下定决心一般,重重磕头:“微臣知罪,不该不顾礼义廉耻,心怀痴念,思慕公主,请陛下降罪。” 坐在屏风后的弘阳公主心里先是一紧,又是一甜。这是头一遭,魏祈安头一遭直言思慕她。情窦初开的公主眼里闪着泪花,捏着母亲的衣袖无声哀求,生怕皇帝一发怒真的降罪。 刘贵妃了解女儿,虽不知她与魏祈安之间的细枝末节,却也能猜到,必然是弘阳任性。此刻听魏祈安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倒对这年轻人多了分好感。她安抚的冲弘阳笑笑,示意她稍安勿躁。 果然,皇帝听了,眼中的肃然消去三分,连语气都和缓了:“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弘阳眼高于顶,一时贪图新鲜也是有的。” 魏祈安无暇分辨皇帝的话是真是假,心里却真真切切的失落。他惯常冷淡的面上掩不住难堪与伤心,只得磕头苦涩道:“都是微臣不自量力。” 那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公主贪图新鲜时日日想着他,如今新鲜劲过去,便对他弃之如敝履了吧。 坐在屏风后的弘阳公主实在按耐不住,一不小心便碰到了身侧桌案上的酒杯。“咚”的一声,一只精致小巧的银质酒盅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出,最后停在魏祈安眼前。 空气里有一丝凝滞,魏祈安和魏祈宁都不敢抬头瞥那屏 分卷阅读77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风,心里却才到七八分。皇帝脸色有些不好看,心里暗骂傻女儿沉不住气。 弘阳公主见露馅了,气性儿也上来了,干脆不管不顾的冲出来,扑通一声冲皇帝跪下:“父皇,女儿不是一时兴起,是真心爱魏大人!” 魏祈安听她直言不讳的表白,倏然抬起头,心里又酸涩又甜蜜:“公主……” 弘阳听他这一声饱含情意的呼唤,仿佛受到鼓舞,伸手抓住他,冲皇帝高声道:“父皇,女儿——女儿此生非他不嫁!” “胡闹!”原本有些松动的皇帝一听,不由怒上心头,暴喝一声。 就连后头的刘贵妃都忍不住了,探出小半个脑袋低声道:“弘阳,女儿家怎可如此口无遮拦!” 魏祈安生怕皇帝迁怒弘阳公主,感觉放开公主的手,磕头道:“陛下息怒!公主只是一时冲动,一切都是微臣的错!” 皇帝紧握着椅子扶手,平缓着心绪,冷笑一声道:“你两个一唱一和,可有把朕放在眼里吗?”他话锋一转,伸手直指魏祈宁,“还有你!” 殿上的数人都是一愣,魏祈宁也懵然不知,幸而反应迅速,一言不发先磕头。腰间的酸痛还提醒着她,今日葵水刚至,却一下劈头盖脸这样多事。 皇帝一拍桌案,破口怒道:“朕着你去办差,你倒好,太子和老四都想把你弄去,如今弘阳又非他不嫁,你们——你们魏家真是生了两个好儿子!” 这可了不得,事情一下从天子的家务事升级为朝堂上的党派之争,将整个魏家都牵扯进去了。 “陛下息怒,微臣知罪!微臣何德何能,二位殿下不过开玩笑,怎敢当真?”魏祈宁不敢大意,皇帝竟连这些都知晓,也不知是谁将这些捅到天子耳边的,她纵有千般委屈,也不敢拔龙须。 魏祈安也跟着磕头,就连屏风后的刘贵妃,一见事涉一双儿女,也在后头“咚”的一声跪下,娇娇弱弱的喊:“陛下,陛下,咱们的孩子陛下不了解吗?不过都是被惯坏了的孩子,一个任性,一个单纯,可都是臣妾拼着这条命才生下的……” 也不晓得皇帝是听了贵妃的话心软了,还是原本就另有打算,只听他冷笑一声,指着魏祈安问弘阳:“弘阳,你是不是要定了这个驸马?” 弘阳公主一愣,不晓得怎么突然又问到自己,她赶紧充满希冀的点头:“是,求父皇成全!” 皇帝点头,意味不明的转向魏祈安:“你呢?愿意娶弘阳吗?可要想清楚了。”娶公主向来需要巨大的勇气,除却断送仕途外,驸马更无法纳妾,在公主面前需恭敬行礼,这一切都如民间男子入赘一般,总是令人抬不起头。 魏祈安被皇帝身上摄人的气势镇住,双手紧握成拳,跪在地上凝神,最终下定决心一般沉声道:“回陛下,微臣……愿意!” 皇帝脸上的笑意越发莫测:“是吗?即使要连你兄长的前途一同断送?” 大殿里突然静了,魏祈宁和魏祈安同时瞪大眼不敢置信的抬眼望着座上的皇帝,想从中找出蛛丝马迹证明方才那句话只是他们听错了。 “父皇,哪有这样的道理?”弘阳也急了,本朝的惯例只驸马一人不再担实职,驸马家人却不受牵连。 皇帝悠哉端起茶杯,饮一口慢条斯理道:“朕是天子。” 天子主宰这天下的一切,魏祈宁心头仿佛被沉重一击,紧握着双手跪在地上,浑身僵硬,说不出是慌乱,愤怒还是震惊。 魏祈安惶恐道:“微臣怎可……怎可如此自私的断送兄长的仕途……”这大约是他此生遇到最艰难痛苦的抉择,牺牲自己还是牺牲兄长,两边俱是痛。 皇帝这是挖好了坑给他二人跳,即便魏祈安此时选不娶公主,他二人怕也没什么好下场。事到如今,不如赌一赌! 魏祈宁突然挺直跪倒的身体,坚定道:“微臣恳求陛下成全公主殿下与舍弟。微臣……愿自请戍边。” “兄长!”魏祈安震惊不已,愧疚仿佛一个巨大的窟窿吞噬着他。 皇帝眯眼仔细打量魏祈宁,半晌微不可闻的轻笑一声:“既然你如此说,那便降为都事,跟着毛毅到南境去吧。” 都事只是个八品小官,加之在土官把持的边境,更是微不足道。魏祈宁听了却双眸一亮,皇帝果然是有意的!之前数月查的,他都还记得!兴许木氏送来的密折已经到了陛下手中! “谢陛下成全!” …… 贬谪和赐婚的圣旨迟迟没下,魏祈安每日里越发萧索,连带着郑怀文也郁郁,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眸总是含着悲戚复杂的情绪凝望着魏祈宁。 魏祈宁心里却是有数的,皇帝将他贬去南境,怕是借着这个机会另有打算,只是这些都全不能对旁人透露。 行宫的欢宴日日有,皇帝赐婚的圣旨也陆续下来了,几位极有威望的文臣之女都未能得到太子妃的宝座,倒是郑云嫣被选为太子妃。楚王则被赐了忠靖公家的女儿,也便是他的表妹为王妃。晋王这头却迟迟没动静,人都说太子是储君,陛下想着,楚王有贵妃想 分卷阅读78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着,唯独晋王,无人问津。 魏祈宁在燕霞山上见过一次郑云嫣,她站在太子到过的亭中静静等着,少女原本纯稚的面庞多了些稳重与成熟。 二人隔着一丈的距离,郑云嫣唇角颤了颤,抿起倔强的弧度,也不知是不是在说服自己:“我嫁给太子哥哥比嫁给你好太多,这世上再没有比太子哥哥更好的人了。” 魏祈宁觉得心酸,又有点想笑:“太子殿下是储君,自然比在下好上千百倍,恭喜姑娘。” 郑云嫣眼睛里噙着点泪花,紧紧盯着这俊俏的人儿:“你这恭喜,可是真心的?” 魏祈宁再忍不住,嘴角弯起:“自然是真心,好姑娘理应觅得良配。” “你不是良配吗?” “我不是。” 郑云嫣大约是想开了,抑或是放弃了,再没看魏祈宁,昂首阔步的下山去了。 又等了数日,皇帝给弘阳公主赐婚的旨意终于下来,魏祈安跪着接旨时,周遭的同僚们无不心里暗自感叹,好好一个前途无限的探花郎,从此再无施展拳脚的余地了! 殊不知这赐婚旨后,又是一道调令,将魏祈宁贬到南境去了。这下可更炸开了锅,开武举以来的第一位武状元,不过风光数月,便从云端跌落! 众人议论纷纷,有说皇帝是真心疼爱弘阳公主,为着不让公主受委屈,打定主意要驸马家中无权无势,只有俯首帖耳;也有说皇帝对武官集团不满,借此敲敲警钟,打压近来文武相争的风气。 王开诚等人还想着安慰魏祈宁,岂知她虽沉默寡言,却并无任何愤恨不满,便也当她想开了。 眼看皇帝巡幸行宫时日已久,就要启程回宫,各地入京的武将们也都要打道回府,却生出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行宫里头处处疯传,晋王赵泽多年不近女色,实乃因他有断袖之癖! 这还了得!眼看只有他一人还未定王妃,原本还想将女儿嫁去的官员们,如今纷纷避之不及。 如此给皇家抹黑的丑闻,皇帝自然是震怒,当即将人召去质问,这一问,父子二人大吵一架,又是一道圣旨,将赵泽的亲王贬为郡王,一道跟着毛毅去南境戍边! 第44章 消沉 深秋,天气越发凉,圣驾终于回京。 安阳侯一门上下早已愁眉不展许久,郑氏更是日日被魏襄嫌恶,惹得家宅不宁。 魏祈宁两兄弟一回府,魏襄便炸了锅,一个茶杯直接甩到魏祈安膝上,砸得他晃了晃跌倒在旁。 “你这个逆子!临行前为父如何同你交代的?不要招惹公主!你倒好,把我们魏家全家都赔进去了!好不容易出个状元,也被外放到那种地方!” 魏襄骂起儿子向来口不择言,魏祈宁是听惯了的。可魏祈安不同,他自小都是父母眼里的好孩子,从没挨过打骂,回来时虽也料到了,真被这般指着鼻子骂,总还是不好受。 他咬紧牙关不吭声,跪下给父亲磕头,心里想着近来怕是要把这辈子的头都磕完了,也不知兄长原来是如何忍受得住这般打骂与羞辱。 他越发觉得对魏祈宁不住,清淡倔强的脸上有些崩塌,寡淡无波的眼里有些泛红。 郑氏心疼不已,捏着手帕就过去拉魏祈安:“我的儿,你这是何苦?你是什么样的孩子,母亲能不知道吗?都说那公主为人任性跋扈,定是她强迫于你!” 魏祈安摇头:“母亲,别这样说,没人强迫儿子。” 魏襄却更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郑氏又骂:“蠢妇,公主是什么人,岂容你在此议论?传出去是要招祸的!”他呼哧呼哧的坐在椅子上喘两口气,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嫌恶,“你们母子俩都是败家玩意儿!” 他这模样,不知道的还当他这个男主人替这个家做过多大贡献似的。 魏祈宁别开眼,不想再看魏襄骂人的样子:“父亲,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咱家出个驸马爷,也不是多坏的事,说起来,驸马都尉的爵位可比咱们侯府高多了。” 魏襄一口气噎在胸中,是啊,次子成了驸马都尉,将来他这安阳侯还得行礼问候!他一时发作不得,气闷的挥手把众人赶了出去。 院子外头,周氏领着一双儿女远远看着,两个小孩冲过来抱魏祈宁,周氏怯怯的躲在廊后。魏祈宁蹲下|身,摸着祈宇的脑袋,用周氏能听到的声音温和道:“宇哥儿要好好念书,功夫不负有心人,总有苦尽甘来的时候。” 她想告诉周氏,魏祈安的事不会牵连到祈宇将来读书科考,也不知周氏听懂了没有。 …… 距毛毅等人离京的日子仅有三两日,宋嬷嬷一边抹泪一边忙着替魏祈宁收拾行李。 此去南境,山高路远,宋嬷嬷年纪大了,自然是去不得,魏祈宁替她到老夫人跟前去讨了个轻松的差事,也好教她不被旁人欺负了去。 府里的气氛越发凝重,哭的哭,骂的骂,实在待不下去。魏祈宁算着日子,离京前总还有些事要做。 她换上 分卷阅读79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从前在国子监时常穿的襕衫,独自出门,默默往仁寿坊去,那里有晋王府,也是上一世年少时居住的旧宅。 这次来算是轻车熟路,越靠近人烟越稀少,及至王府大门侧边的夹道处,更是一个人都没有。自从晋王被降爵,原本便无甚人气的晋王府更是门可罗雀。 枇杷树过了果期,枝叶零落,却无枯萎的迹象,想是这王府里头的人将一花一木都好生照料着。 她照旧是跪在墙边,如给父母行礼一般重重磕三个头。 这一去南境,也不知何时能再回,一定要将幕后凶手揪出,还父亲一个公道! “又来拜定远侯?”熟悉而冷冽的嗓音从夹道入口处传来。 魏祈宁回身便见赵泽逆光立在那里,如同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挺拔而高大,坚韧而深沉,全不像个养尊处优的皇子。 “如今你也要去南境,不怕落得跟他一样的下场么?”赵泽往前走两步,面无表情的瞪着眼前的少年,语气有些冲,双眸透出一丝若隐若现的混沌。 魏祈宁不懂他为何突然如此说,立在原地没动:“怕,但我更怕天地间公道不再。” 赵泽又走近两步,二人之间只隔着两步,魏祈宁能清晰的看到他赤红的双眸。 “这天地间能主持公道的人都不在乎,他都不在乎!” 赵泽俊郎深邃的面上透出一丝委屈,越发像个发脾气的大孩子,高大的身体也有些摇晃。 魏祈宁鼻间嗅到淡淡的酒气,青天白日的,他竟然醉酒了? 眼看赵泽摇晃得越来越厉害,双肩也开始微微抖动,魏祈宁惶恐的不得了,伸出手去扶住他,可手刚碰上那坚实的臂膀,他便一下跌过来压在她身上,将她撞得靠在墙上。 他抽抽嗒嗒起来,说的话也像个孩子:“他一点都不在乎我,我……我也是他儿子,怎么我就……我就这么不重要吗?” 原来是在说皇帝! 这不过是当儿子的对当父亲的有几句怨言,可说的是皇帝,便是妄议,被人听去了可不得了。 她觉得有些心酸,但一把捂住赵泽的嘴,不教他出声,再四下张望。 赵泽的眼泪落在她的手心,像滚烫的蜡油。 压在肩上的身躯有些沉重,魏祈宁一手使劲儿的架着他,另一手轻拍着他背,轻声道:“殿下,那是陛下,不可说。” 赵泽似乎听进了耳朵里,自己伸手捂住嘴巴,肩膀仍然一抽一抽,看得人心疼。 外头的街道上传来急匆匆的马蹄声,在夹道口猛然刹住,晁瑜翻身下马,直冲过来,低吼道:“殿下,您怎跑这儿来了!叫我好找!” 晁瑜平日里完全不是个爱念叨的,这回却一反常态,一面让魏祈宁帮着搭把手,一面念叨:“这青天白日的,幸而没出什么事!还好魏大人在此,你不晓得,殿下自那日起,这心里头……哎,我瞧着也不好受啊!” 二人一同将赵泽搀进王府,里头的老管家领着人一路引他们穿过前面的厅堂和院子,往赵泽寝房去。 “到底出了何事,令殿下如此消沉?”在魏祈宁心里,赵泽一直是个坚韧不拔,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 晁瑜想说什么,一转头似乎看到了什么,又沉默的摇头。 魏祈宁他的目光看过去,却是个熟悉的黑色矫健身影,面无表情的隐在寝室暗处,见他们看过来,走出来冷冷丢下一句:“今日我便当没看见。”说着,贴着门出去,矫健的一个翻身便跃出墙去,消失不见。 魏祈宁不由皱眉,那人她见过,是在鲜盛楼时见到的晋王影卫!可为何听他的话,似乎并不听命于晋王? 被二人架着的赵泽不知何时清醒了些,嘲讽道:“既然如此不信任我,又何苦让我去办那些事。”说罢,挣开二人,摇摇晃晃进屋去,一下倒在床榻上呼呼大睡。 魏祈宁越发瞠目,那人——难道是皇帝派来监视晋王的?! 晁瑜无奈的叹息,匆忙冲魏祈宁道:“魏大人,我去外头同管家交代些事,劳烦你在此照看会儿殿下,咱们殿下在外头久了,不惯让府里的仆婢伺候。” 说罢,不待魏祈宁回答,便急匆匆往前厅去了。 难怪这寝房附近伺候的人少之又少。 魏祈宁瞪着床榻上的人,一时不知所措,方才只顾呼呼大睡的人不知何时又醒了,四目相对,空气有些凝滞。 赵泽盯着这少年,混沌的酒气冲上头,竟鬼使神差的伸出手,一把把人扯到怀里。 “殿下!”魏祈宁一下压倒在赵泽身躯上,不由惊呼出声。 赵泽使了股蛮力,翻了个身将少年压在身下,双臂却因醉酒而气力不济,支撑不起,压得少年喘不过气。 他微红的双眸像深潭一般紧紧凝视着她,眼珠子里清晰的印着两个小小的她。 “如今人人都道我是断袖。” 魏祈宁双手努力撑着那宽厚的胸膛不教他靠太近,双腿也用力向上,企图以双膝将他推开,却是徒劳。 分卷阅读80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殿下……这话可是从崔公子那头出来的?”她循着他的话说,不敢看那近在咫尺的脸,心里砰砰直跳,生怕他头脑不清,做出什么事来。 赵泽冷笑一声,酒气喷薄而出,落在魏祈宁的唇畔颈间,激起她细微的战栗。 “除了他还有谁?” “殿下何不同陛下解释清楚?”魏祈宁勉力克制着颤抖,一双眼使劲往门口瞄,盼着晁瑜快些回来。 赵泽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如何解释?不过都是徒劳!父皇……根本不在乎我的名声……” 魏祈宁隐隐有些懂了。 皇帝不过是寻个机会把晋王调去南境,那不是个好差事,须得晋王犯错方可。如今崔鸿这一出恰好合了皇帝的心意,他便顺水推舟做个戏。 可是那样的流言,让晋王往后如何娶到世家大族的闺秀?当父亲的全不在乎儿子的名声,不禁传流言,反而将晋王召去大骂,更坐实了那流言! 天底下有这般狠心的父亲? 魏祈宁又打了个寒战,那样的皇帝,会在乎她父亲的清白吗? 这回赵泽察觉到她的恐慌,轻笑道:“你怕了?怕我是个短袖,像老四那般垂涎你?”他低垂的脑袋越发支撑不住,慢慢往下落,就要落到底下那张清润净透的脸上,此刻那张脸上扑扇扑扇的长睫毛也看得根根分明。 魏祈宁紧张的别开脑袋,抖着声艰难道:“不……微臣知道……殿下……不是……” 赵泽眼睛有一瞬的清明,盯着她片刻,又突然困惑起来。他再也撑不住,脑袋跌进她颈窝里,气息全吐在她颈侧,如羽毛扫过一般:“你何以如此笃定?我竟自己都不晓得……” 两人的衣物来回摩擦,身躯紧贴,他只觉有些躁动,一双手不由顺着身下那具纤瘦的身躯来回抚摸。 “殿下!住手!”魏祈宁浑身一个激灵,不由喝道。她赶紧费力的伸手去阻止他乱动的手,却为时已晚—— 赵泽的手划过她平坦的小腹向下,停在空荡荡的双腿间,猛地抬头。 四目相对,一个惊恐,一个震惊。 “你——” “殿下——” 突然一声闷响,赵泽颈后挨了一记手刀,一头栽倒,完全压在魏祈宁身上。 床边立着微微喘气,面色泛红的晁瑜慢慢收起:“那啥,魏大人,殿下醉了——” 魏祈宁的脸也腾的红了,用力推开压在身上的人,起身恼怒又狼狈的整理衣物,一颗心要跳出嗓子眼。 晁瑜笨嘴拙舌,挠着脑袋解释:“你——别误会,殿下真不是……那啥……是魏大人你长得太俊了——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魏大人武状元出身,绝对是个真汉子!” 魏祈宁无言以对。 第45章 启程 芳林堂内,魏祈宁与林进益才同黄老板结了帐,黄老板已经出价将书稿全部买下,往后便不再分成了。 二人揣着银票晃荡半日,林进益又长了两斤肉,鼓鼓的手拽着魏祈宁往鲜盛楼去:“走走走,我定了桌好酒好菜,咱几个同窗聚一聚,就当是践行宴。” 魏祈宁忙推说不用,却不料林进益嘿嘿笑着拍拍胸脯:“这可不都是为了你,过几日我也是要到南境去的。” “你?!” 林进益颇有些自豪:“是啊,我同你提过,我家在南境的生意出了些问题,如今我也不打算在国子监读书了,父亲更不指望我当官老爷,便派我去南境看看,若事情解决了,回来便带着我慢慢做买卖去。” “南境的生意到底出了什么事?怎这样久也没解决?”如林家这种药材大户,数月没解决的,总该是大问题了。 林进益搔搔头,懵然道:“我也不清楚,只是这几季的进账都少得可怜,说是有一家新冒头的盛记药材抢了我们大半的生意,若再不想对策,那一片的生意恐怕都做不成了。” 魏祈宁看他这糊涂样儿,忍不住笑:“哟,那表哥你能行吗?” “你可别小看我,我读书不行,做生意总是在行的,我爹都说了,那地上下水的沟渠里都能给我抠出银子来。” 两人吃吃笑着踏进酒楼,进了早备好的雅间。 魏祈宁在国子监实则没什么交好的同窗,今日来的人不多,除了郑怀文外,都是林进益的狐朋狗友,只是不晓得为何,许久不见的徐致清居然也来了。 林进益脸色有些不大好,悄悄跟狐朋狗友们眉目传情一番,再凑过来跟魏祈宁解释:“说是他自己非要跟来。” 徐致清向来自命清高,这桌上谁同他都不对盘。可他满不在乎,嫉妒已久的魏祈宁这回算是彻底落难了,自然该好好奚落一番出出气。 先头大家头脑还都清醒,徐致清说话再带刺儿,也没人愿意接话茬,尤其在座家里官位最高的郑怀文向来家教严,更没人敢放肆,连喝酒都十分收着。 然而徐致清最不知趣,先是拿魏祈安娶公主与民间的倒插门女婿相提并论,又 分卷阅读81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揪着魏祈宁胡说:“听说晋王是个断袖,你生得可比女子还俏,与他作伴去南境,可别被他抓去当小倌!” 饭桌上的空气有一瞬凝滞,魏祈宁想起那日在晋王府的狼狈样儿,心底羞臊又惶恐,脸都涨红了。 林进益气不打一处来:“姓徐的,不会说话就别说,真真是白读了那样多书!” 向来好脾气的郑怀文握着筷子的手也紧了紧,克制住心底的怒火与隐隐的害怕,冷声道:“晋王再如何也是陛下亲子,何时轮到你来说嘴?” 徐致清一时说不出话,心里也知道自个儿说得出格了,传出去是要被降罪的。他下不来台,丢下筷子匆匆说一声“家中有事”便离席了。 旁人都低头吃菜,魏祈宁见气氛有些尴尬,赶紧道:“别听他胡说,都是传言,不可信。” 这么一搅和,饭是吃不下去了,一桌子人作鸟兽散。 郑怀文执意跟魏祈宁走了一路,东一榔头西一棒锤的说话,到不得不分别的时候,才陡然冒出一句:“他说得对,晋王——你的确该当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泛红,在黑夜里看不大清楚。魏祈宁又想起那日被赵泽压住动弹不得,牙根都紧了紧,气恼道:“你怎也拿这事来说?殿下——他不是断袖……” 她说话的时候,有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羞赧,显得底气不足。郑怀文却细心的捕捉到了,低声问:“你如何得知?” 魏祈宁瞪眼望着虚空的暗处,结结巴巴道:“我——就是,觉得……谣言不可信!”是啊,她如何能知道?若有姬妾能生儿育女,那好男风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可赵泽身边这许多年确实未有女子出现,府里更不像太子和楚王一般有姬妾,也正因此,皇帝才对此格外愤怒。 她想来莫名的失落,难道他真的是? 郑怀文自然将她这般患得患失的矛盾情状收入眼底,此刻心底一片冰凉,双手紧握,低垂着脑袋,声音模糊,喜怒不辨:“流云拳我一直有练,如今身子骨越发好了,祈宁,你多保重。”说罢,直接登车离去。 …… 转眼便是启程之日,魏祈宁的行囊不多,除去调令等文谍,仅是些寻常细软衣物并不多的笔墨纸砚,宋嬷嬷悄悄塞了许多月事巾与碎银子、银票等物。 长安和腊梅两个驾了辆小车跟着,魏祈宁则骑着奔云在旁。 城门早已大开,毛毅从南境带来的那数百精兵便驻扎在数里外,此刻正一路将从火|枪营中送来的火器装车,以备押送。 皇帝同意了毛毅在南境组建火|枪队,只是批下的火器数量比他原本奏报的少了一半。军饷的数额则批了八成,由各省分批押运至南境。 魏祈宁远远打量着那边忙碌的南境兵,数百人里几乎没有她从前熟悉的面孔,显然过去忠于她定远侯一门的都被替换了。 长安坐在车上时不时望日头:“说是辰时三刻要走,怎么只咱们来了?” 腊梅则在车里将包裹来来回回不停的检查着,生怕遗漏了什么。她从车里探出脑袋,冲魏祈宁道:“少爷,您瞧!多了个这个!”说着,递过来一个小小扁扁的布包,里头也不知装着什么。 魏祈宁拆开一看,却是一打银票,约莫千儿八百两,最底下压着张纸,上只书“珍重”二字,一看便是魏祈安的字迹。 她有些想笑,今早没让魏家人送行,想不到魏祈安还悄悄给她塞钱,若是郑氏知晓了,怕是鼻子都气歪了! 不过,她这个弟弟如今可是准驸马,哪里还会缺钱?想到这儿,她把布包又包好,丢给腊梅:“收好,这可都是银子!” 腊梅和长安惊呼:“还有银子?!咱哪来这样多?” 魏祈宁笑笑:“咱家二少爷压箱底的钱。” 腊梅一把捂住嘴,惊慌失措:“二少爷的?少爷,少爷不会……?” 魏祈宁忍不住戳她脑袋笑骂:“胡说什么?这是二少爷自己给的!” 城门处有马蹄声传来,三人循声望去,原来是赵泽领着亲随们策马而来。 魏祈宁脸上的笑倏的收住了,她挺直脊背从马上下来,恭恭敬敬的行礼,低垂着脸庞不教人瞧见她的尴尬。 那日赵泽晕在床榻上,她匆匆离去,二人再未碰面,可她日日都要想起那令人羞赧的情形,紧张不已,生怕秘密暴露,唯有祈祷他那日醉酒,记不清发生了什么。 赵泽骑马到近前,倏然收住缰绳,原本就冷肃的脸上不知为何越发摄人,仿佛要将旁人生生冻住。 他垂眸望着那黑漆漆的后脑勺,视线不由自主划到那底下露出的小半截如莲藕一般洁净的脖颈,微微出神。 那日在他的王府里头,他醉了酒,隐约记得自己像是发现了那小子什么天大的秘密,那秘密令他震惊,愤怒,甚至欣喜若狂。可他却怎么也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醒来时,只觉后颈处酸痛异常,问晁瑜,晁瑜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他“喝醉了,对魏大人不大尊重”。 但赵泽清楚的意识到,他和 分卷阅读82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魏祈宁之间,有什么东西变了,变得微妙奇异,可他们两人却谁也不敢触碰。 方才远远的看到那小子同丫头调笑,那张白脸蛋上促狭的笑意,是他从未见过的。当时他心里便不是滋味,说不清是酸还是涩还是怒。 赵泽迟迟不叫人起,晁瑜在旁看的心惊胆战,再一看殿下的眼神,更是在心底哀嚎:“我的殿下,您这是往哪儿看呢!难不成还真看上魏大人了!” 他赶紧煞有介事的清清嗓子,憨笑两声:“哟,魏大人来得早!” 赵泽从混乱的思绪中倏然清醒。 “他如今一个八品不入流的小官,喊什么劳什子的‘魏大人’。” 刻薄的话语仿佛未过脑便脱口而出。 晁瑜忍不住想捂眼睛,殿下何时这么刻薄了? 赵泽说完也后悔了,可说出的话便如泼出的水,再也收不回,只好别过头装作若无其事,伸出执着马鞭的手随意一点:“起来吧,别跪着了。” 魏祈宁仍站起身,旧低垂着脑袋不是滋味。赵泽的话说得伤人,似乎对她嫌弃不已。她心里堵得慌,可除此之外,还有半分庆幸,他应该是忘了吧? 忘了好,否则她可真是无处遁形了。 她后退几步,小心翼翼同他保持些距离。既然他如此嫌恶她,她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呢? 岂知这几步似乎又触到了赵泽的怒点,他双眉紧锁,低喝道:“你躲什么?就这般看不上我了?” 魏祈宁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抬起脑袋困惑又委屈的瞅着他,黑眸晶亮,雌雄莫辨。 赵泽只觉心头被猫爪挠了一下,酸溜溜,麻酥酥,还有些疼。 第46章 南下 两个人便这样立在城门外的道边,大眼瞪小眼,魏祈宁憋着委屈,恨不得把赵泽瞅没;赵泽揣着烦躁,恨不得伸手去揪那张嫩脸。 晁瑜在旁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又说不上到底是怎么了。 好在时候不早,毛毅终于领着人姗姗来迟,打破了僵持。 魏祈宁定睛一看,毛毅当真是排场不小,除了众人簇拥的地方大将的气势,旁边竟还有全副东宫仪仗,那高头大马上稳稳当当坐着的明黄色身影,不是太子是谁! 不过是述职后回边地,竟能劳动太子亲自送行! 这回连赵泽也得下马行礼。 太子端着惯常温文尔雅的面具跟毛毅客套着,见到眼前跪着的两人,亲自伸手将赵泽搀起,再冲魏祈宁淡淡道了声“起”。 一样的面目和语气,魏祈宁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其中不同于过去的疏远与冷漠。 “三弟,此去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兄长无法处处护着你,你当好自珍重。你放心,为兄会替你在京城中好生择选,替你挑个大家闺秀,绝不让人看轻你。” 赵泽又被提起伤心事,不由捏紧双手,垂眸自嘲道:“殿下不必替我费心,如今看轻我的人还少吗?我志不在此,边地天高地阔,反倒更适合我。” 他这样说,俨然是已看开了,不再多有奢求。 太子不置可否,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唤毛毅多关照晋王。 毛毅此次已是各地将领中最风光的一个,听太子如此说,竟是不大给面子,上下打量赵泽,仿佛是头一次细看一般:“郡王殿下,我南境气候潮热,民风强悍,条件简陋,可得打起精神来,免得到时哭爹喊娘的要回京城。” 赵泽没发话,晁瑜便替他回击:“我家殿下也是在战场上摔打出来的,什么苦没吃过,什么场面没见过,轮不上你说嘴!” 毛毅阴沉的瞪一眼晁瑜,冲太子行礼便宣布启程走人。 魏祈宁一面上马示意长安驾车跟上,一面打量着前方毛毅的背影。 晋王乃是去南境当监军,虽然官职品级上不比毛毅高,可毕竟是天子耳目,毛毅如此夹枪带棒,有恃无恐,真的只是因为有了楚王的庇护吗? 无暇深思,毛毅已经领着人快而急的走在前头,丝毫不顾同行二人。 赵泽早已习惯行军生活,自然不在话下。魏祈宁早已做好准备,虽然这副身子骨还未完全达到她的期望,但也不至落后。只是长安和腊梅二人,虽是仆役,却都是深宅大院里长大的,不曾吃过这样的苦。 起初两个时辰尚能坚持,勉力赶上急行的队伍,可不久,郊外颠簸不平的道路和震颤起伏的马车便将长安和腊梅折腾得叫苦不迭。 魏祈宁瞧着他两个,又瞧瞧前头丝毫不减速的队伍,嘱咐道:“他们应是想赶在日落前到下一处驿站。咱们今日先跟上,待明日我便同毛将军说,咱们走水路,不与他们一道。” 腊梅青着脸又是难堪又是愧疚道:“少爷,我们两个……真不中用……” 魏祈宁笑笑,她幼时刚从京城到南境时,也是这般苦不堪言,多少能理解。 “不说这个,往后咱们是要相依为命的,怎么能现在就不行了呢?” 腊梅感动得眼泪都要落 分卷阅读83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下,忙用手擦干,又取了水囊递过去给魏祈宁喝。 前头不远处,赵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始终徘徊在毛毅那支队伍的最后,不远不近的行在魏祈宁前头,此刻见他们放缓了步子,竟也跟着慢了。 只见他驾马慢悠悠行着,待魏祈宁到跟前,面无表情的脸上若有若无的瞟过来,冷冰冰道:“走不动了?这一去可得两个月,才第一天便撑不下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带嘲讽,听得晁瑜又是一阵无言。 魏祈宁心里仍是不舒服,却打哈哈道:“正因还需两月,我才不该把气力在第一天便花光。” 腊梅和长安提心吊胆的,生怕被旁人知晓是他二人拖累了主子,听魏祈宁这样说方放下心来。 赵泽看着她的面庞,虽沾染了京郊的风尘,却依旧如璞玉般和煦,再看看一旁委屈巴巴的腊梅,气不打一处来,冷哼道:“魏世子真是懂得怜香惜玉。” 魏祈宁真有些气性上头,原想着两人一同南行,应当互相照应才是,怎的她过去没发现赵泽这般刻薄小气? “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腊梅是我从家中带来的,将来更是要跟着我照料的,我怎可能抛下她?怜香惜玉如何?今日我不但怜香惜玉,明日我还要同毛将军说,我们自己走水路往南去,不劳殿下操心。” 赵泽只觉那句“从家中带来”,“日后还要跟着照料”格外刺耳,难道是通房丫头?他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脸色又冷了两分,最后一言不发的掉头走了。 “少爷,咱这样不大好吧?那毕竟是晋王殿下……”长安探着脑袋小心翼翼的问,方才他居然莫名觉得少爷与晋王之间有种奇诡的氛围。 魏祈宁咬着唇狠狠瞪着前方的身影,赌气般道:“怕什么,我又没说错话。”实则方才她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怎么一对上赵泽,她的淡定从容就都没了? 她懊恼的摇摇头,掉转马头默默往前去。 夜里,一行人在固安县落脚,有品级的入住驿站,其余在外安营扎寨。 魏祈宁如今是八品,比从前自是不如,勉强够上住驿站。好些的屋子都被毛毅身边的人占了,剩下一个给晋王,魏祈宁只能住在内庭中供高等差役住的耳房。 长安自去仆从们住的大通铺挤一夜,腊梅则跟在魏祈宁身边,打水服侍她沐浴梳理。 用晚膳时,魏祈宁去寻毛毅说明分头赶路的打算。毛毅似乎压根儿不把她放在眼里,颇不耐烦:“只你别误了上任的时候。这等小事毋需同本将军说,本将军可没空日日盯着你一个八品小官。” 他这般目中无人,却正中魏祈宁下怀,她明日走水路去,虽然比走陆路住驿站多花些银子,好歹自在,更少受些罪。 夜里,魏祈宁活动完筋骨,正预备熄灯入睡,却听门外传来敲门声。 “魏大人,睡了吗?”这洪亮的嗓音,一听便是晁瑜。 这间耳房格局小,勉强够放一张大床并一张矮塌,驿丞特意树了张屏风,她睡里头的大床,腊梅睡靠门边的矮塌。 腊梅一个激灵,披上衣服便去开门。魏祈宁躲在屏风后,胡乱披上衣服,低头审视自己,确定无碍才步出。 门外立着两个人,一个是晁瑜,一个居然是赵泽。 腊梅早跪下了,魏祈宁也赶忙行礼。 赵泽的脸在门打开的一瞬便沉了下去。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两人都是衣衫不整的样子——不用想都该知道在干什么! 他气得心口都疼,绷着脸一言不发。 身旁的晁瑜不知所措,方才他说起魏大人似乎住的不大好,要来瞧瞧时,殿下也主动提起要跟着来看看,怎么到了门口却给人摆起脸色来了? 他纳闷的摸摸脑门,干笑道:“这个,魏大人,听说你住在耳房,我就来瞧瞧,有何需要的尽管说,咱俩老朋友,别见外!” 他又偷偷瞄一眼殿下,瞧那盯着腊梅姑娘嫉妒的眼神,莫不是……想女人了?难道殿下嫉妒魏大人身边有女人伺候,嫌弃自己这个大男人伺候得不好?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越想越怪自己疏忽,懊悔之色怎么也掩不住。 魏祈宁莫名其妙的望着这两人,一个生闷气,一个懊恼,也不知是闹哪一处,只好同晁瑜客套两句:“多谢晁将军挂怀,这屋子没什么不好,且我方才也同毛将军报备过了,明日我们便往运河去,走水路南下,怕是不会同路了。” 她不愿同路,一则是为轻松,二则也是想入南境时,能避开毛毅,悄悄到各大土司领地探查一番,早些分道扬镳,可免去后头惹人猜疑。 赵泽的脸更沉了,原以为白日里只是随口一说,想不到他还当了真。 晁瑜可惜道:“原还想同魏大人做个伴,这下可惜了。我们都是行伍出身,不比魏大人在国子监读过书,同殿下说话能说到一块儿去。” 魏祈宁越发莫名其妙,她何时同赵泽说话能说到一块儿去了?尤其今日,闹得那样不愉快! “晁将军谬赞,魏某哪里入得了 分卷阅读84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殿下的眼。我不过趁着南下,一睹这运河的风貌。” 赵泽冷不丁也冒出一句:“说的是 ,既如此,明日我也改走水路,晁瑜,正好你能同他作伴。” 晁瑜吓了一跳,魏祈宁也忍不住瞪眼望他。 赵泽自觉荒唐冲动,只好绷着脸,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一旁的晁瑜冲魏祈宁尴尬的笑笑便也匆匆跟上。 魏祈宁一时回不过神,赵泽——他突然改变主意,不是为了她吧? 不,一定不是,一定是和她原先的目的一样,为了暗中探访,一定是的。 她自嘲自己的自作多情,晕头转向的关门,倒头入睡。 第47章 晕船 第二日一早,毛毅未打一声招呼便匆匆上路。 幸而魏祈宁起得不算晚,晨练过后便巧碰上驿丞,一同在门口将人送走,远处的那队人马里,隐约还有一小部分赵泽的亲卫。 魏祈宁总觉得毛毅走的时候脸色不大好,一旁的驿丞更是面有苦色。长安一大早就跟驿站里刚认识的小兄弟混熟了,悄悄道:“少爷,说是毛将军想剥一层皮,可这驿站离京城近,管的严,真没油水,驿丞可苦死了!” 所谓的“剥皮”算是句暗话,大延的驿站制度与前朝都不同,往来官员除了可以免费入住饮食外,还可向驿丞索要差旅费,不少人往往狮子大开口,弄得驿丞苦不堪言,只得不断向当地百姓摊派赋税。 先帝在时,因看到百姓为此付出高昂代价,便下令限制官员差旅费。如今往来者鲜少再有毛毅这般明目张胆捞钱的,更何况同晋王同住驿站,他也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魏祈宁摇头不解:“毛将军如今一人掌管着南境大军,俸禄不少,衣食无忧,怎还会贪这驿站的一丁点儿银子?” 腊梅道:“少爷不知道,我娘说过,人只要穷过,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将军出身草莽,想必从前也过过穷苦日子,如今还存着那时候的习性呢。” 毛毅过去确实是个目不识丁的乡野小子,只有个老母亲拉扯着长大,投身行伍还是因娘俩实在过不下去,捱到能应征的年纪,才得点小钱。 魏祈宁活这么大,从未有过真正缺钱的时候,自然是不懂,照腊梅的说法,毛毅之前的种种行径,也是因为一夜暴富,得了此生都没有过的名与利。 转身回驿站,却见赵泽换下了前两日的行军装束,一身玉色缎面程子衣,头戴儒巾,腰间佩玉,少了平日里的大半肃杀气,多了几分儒雅潇洒,倒似个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魏祈宁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青色襕衫,俩人站在一处,也真像两个读书的公子。 赵泽轻咳一声,被她这般看着略有不自在,别过头冷冷道:“不是说要走水路?此处往通惠河码头去,少说也得两三个时辰,还不快些。” 魏祈宁奇道:“殿下竟没走?”她方才瞧见赵泽亲卫们,还以为他也已走了。 赵泽的脸又绷不住垮了,瞪着她道:“本王说话算话!” 晁瑜赶紧帮赵泽说话:“殿下是怕往后走水路,带太多人不好,我便让他们跟着毛毅先行,余下八人跟着。咱们路上不必太张扬,免得引人注目。” 那边长安已经把东西都拾掇好,腊梅因不用跟着那起兵赶路,喜滋滋的,进来笑道:“少爷,车马都备好了,咱可以上路了!” 赵泽还僵着,听到声音又是一个眼刀飞过去瞪着腊梅。 腊梅被吓了一跳,腿一软就要跪下,魏祈宁眼疾手快的扯住她的手臂轻拍两下,教她回过神,躲到后头去。 赵泽脸色更不好看了,魏祈宁也不知腊梅怎么得罪了这祖宗,莫名其妙。 “魏大人——”晁瑜一开口,又被赵泽打断:“都说了,喊什么大人?他一个八品小官……” 晁瑜犹犹豫豫,小心翼翼的凑到赵泽耳边低语:“殿下,魏大人羽林前卫的官职可没撤呢,再退一步,也仍是侯府世子!”到底世家子弟,他们寒门出身的怎可与之相比? 魏祈宁也不晓得他们嘀咕什么,只听赵泽轻咳一声道:“既不张扬,便不能再叫‘大人’、‘殿下’。” “那咱们便都唤殿下为少爷吧。”魏祈宁道。 晁瑜第一个赞同:“甚好,殿下今日瞧着确实像个贵人家的少爷。如此,魏大人便作殿下的伴读吧,魏大人怎么瞧也不像个小厮样儿。” 长安道:“少爷是殿下的伴读,我是少爷的书童,这可有意思。” 赵泽凝神道:“不妥,便作异姓兄弟吧。”说罢,便盯着魏祈宁,似乎在等她改口。 魏祈宁莫名脸颊发烫,低低唤了声“子益兄”,那是赵泽的表字。 少年郎的声音比寻常男子清亮,又比女子有气概,轻轻一声便撞进赵泽心扉。他又有种被猫爪挠过的感觉,酥酥麻麻,方才的情绪一下被抚平了。 “祈宁。” 赵泽声比她更低,却异常清晰。他在心底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仿佛还留在唇齿间, 分卷阅读85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差点没忍住又喊了声。 魏祈宁仿佛被踩了尾巴,脸颊更烫,一双眼不知往哪儿放,只好往外走。不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唤她,郑怀文、林进益等人都曾这样唤过,却没一个能像赵泽一般令她莫名脸红心跳。 一行十二人在驿丞的叩拜下上路往通惠河码头去。通惠河乃是京杭运河自京城至通州一段的河段,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南北往来的钱粮货物,乃至送进京的贡品等,都需经过此处,算得上繁忙。 这一路三个多时辰,魏祈宁总觉得同赵泽骑马实在尴尬,便钻到长安装行李的马车里,面也不露。 通惠河码头处,人来人往,繁忙不已,沿岸停满船只,有大有小。大的能乘数百人,高数十仗,装载的货物从小件的,如茶叶,瓷器等,到大件的,马匹]牲畜等,应有尽有,俨然是一路沿运河出海的;小的则如一叶扁舟,除船夫外,仅能容下三两个人。 本朝航运发达,此等情状在北方尚属少见,若在南方沿海,便司空见惯了,比这更壮观的也不少。 南下的大航船还有一个时辰起航,晁瑜花了大价钱才将这许多人并行李货物都弄上船。这是艘商船,船上多是往来南北的商人,能住的房间都订得七七八八,好不容易有俩挨在一块儿的上房,晁瑜自然留给赵泽和魏祈宁。 魏祈宁此时方意识到身为世家子弟,即便家道中落,也仍是特权阶层。 马匹和行李都送上了船,与底层的牲畜货物在一起,长安驾的马车则卖了。 这一段航程约二十多日,每日在船上抬头不见低头见,魏祈宁渐渐的也不大怵赵泽了,二人一同看着时宽时窄的航道,和逐渐荒芜的两岸景致,慢慢熟络起来。 只是有两日天气不好,河上起大风浪,船只晃动得厉害,众人都只稍稍有些晕头转向,唯独赵泽,平日里铁打的身子骨,一下被晕船击倒,铁青着脸呕吐不止。 这大约是赵泽此生最丢脸的时候,十二个人,即便是腊梅那样的女子都没有如此狼狈,何以他一个大男人,竟不堪一击,病怏怏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晁瑜端着汤药入内时,赵泽甚至担心他小心翼翼的眼神背后暗藏着嘲笑。 晁瑜被他冰冷的视线看得脊背发凉,夜里再要送药,果断塞给魏祈宁:“魏大人面子比我大。” 魏祈宁不知他哪来的结论,猝不及防被推进赵泽屋里。 船还摇摇晃晃的教人不大站得稳,汤药装在封着盖子的罐子里,魏祈宁捧在手里牢牢护着,跌跌撞撞走到床边。 赵泽听到声响,发白的脸上原来紧闭的双眼遽然睁开,魏祈宁被吓了一跳,脚下一个不稳就要跌倒。 赵泽眼疾手快,一伸手扯了她一把,一下将人扯到自己身上。 药罐子歪在魏祈宁胸口,盖子摔到地上碎裂开,里头的汤药一下淋在魏祈宁身上,浅蓝色的程子衣上顿时多了一大片药渍,白净的脸上也溅了少许。 赵泽愣愣望着她白瓷一般的肌肤上那斑驳的药渍,只觉暴殄天物。仿佛受到蛊惑一般,他伸出食指,轻轻划过摇摇欲坠的深色水珠。 二人四目相对,赵泽皱眉盯着那双晶莹剔透的乌黑眼珠,只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却说不上何时何地。 魏祈宁被他抚过的脸颊火辣辣的发热,她慌乱的要撑住床板起身,却不料船身又是一个剧烈的晃动,将她晃到一边,赵泽也一个不防,成了脑袋悬空在床板外的别扭姿势。 郁结在胸口的恶心之感一下冲出,赵泽狼狈的脑袋朝下,一口吐在床榻前的空地上,连自己的靴子都脏污了。 “你还好吗?”魏祈宁护着手里只剩小半罐的药,爬到床沿小心翼翼询问。 赵泽只觉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狼狈的冷着脸挂在床沿,翻着白眼冷声道:“出去。” 魏祈宁愣住了:“可你……你的药——” 赵泽忍无可忍,闭着眼打断她,似乎一眼都不想多看她:“出去!让晁瑜进来。”她要是再不走,他怕是又忍不住呕吐了。 魏祈宁捧着药罐子,踟蹰片刻,转头出去,一把将药罐子塞进外头的晁瑜手中:“晁将军,还是你来吧,我……我实在不招人待见。” 晁瑜被屋里的混乱吓了一跳,赶紧过去将赵泽搀扶起来,却不小心被吐了一身。他僵着脸,既不敢露出嫌恶,也不敢多说话。 赵泽尴尬的别开脸,嘴里嘀咕:“谁让你擅作主张。” 晁瑜无语问苍天,得,这祖宗如今可真好面子! 第48章 水匪 风浪只持续两日便平息了,赵泽的晕船症也好了不少,第四日就出屋了,绝口不提前两日的狼狈。 二十多日的航程里,商船在两处停留,上下客商,补给物资,余下五日时,却遭遇了水匪。 京杭运河虽算船只来往不少,仍有那么一些航段两岸人烟荒凉,傍晚来往船只不多时,仍会有栖息在两岸的水匪们伺机而动,通常运货较少,规模不大的商船最易遭劫掠。 分卷阅读86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因前几日有风浪,不少航船都靠边歇下,魏祈宁乘坐的这艘因较为庞大,船家也经验老道 ,便没多停留,迎风而行,因此到这一处时,周遭通行的船只少之又少,及至傍晚,水面上更是漆黑一片。 船家怕再起风浪,又因这一船规模较大,寻常水匪不敢劫,便在甲板上和舱底多留了些壮汉看护,继续前行。 岂料到戌时,船客都回屋休息时,却有几艘渔船悄悄靠近,在离数十丈,恰好船上火把照不到的地方停住,一个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矫健身影贴着船边,训练有素的迅速钻入水中,悄无声息,凭着超人的水性,憋着一口气往航船边游去,一丝水花也未溅出。 起初,船上的人毫无察觉,直至那群黑色的影子游荡到航船底下,悄悄抛绳子向船上攀爬时,才有人猛然发现,大声惊叫:“水匪——水匪来了!” 这一生在夜晚的水波中若隐若现,却惊醒了周遭守夜的壮汉们。 有人迅速冲到船头,预备拉响船头高悬的警钟;有人则一面抄起家伙,一面将抛上来的绳钩扔下水。 然而这帮水匪似乎格外厉害,不但攀爬得迅速,更是早已瞭望过船上守夜人的站位,连抛绳钩都格外精准,不过片刻功夫,便上来了七八人,船头船尾和两侧甲板都有,手里明晃晃的刀子格外瘆人。 他们身手敏捷,以一敌二甚至以一敌三都不在话下,不一会儿便将一拥而上的水手们干得趴下。 动静如此之大,自然将屋里的人们都惊醒,屋门一个个打开,客商们惊慌不已。 船头的警钟还是被敲响,一时间,船舱上上下下都是惊叫声和来回的奔逃声。船家大吼着要大伙儿不要惊慌,声音却淹没在嘈杂和水声中。 赵泽和魏祈宁的屋子在甲板上的第二层,水匪们一时还未上到此处,这一处住的都是大客商,货物多,身家高,船家即刻便着人来此处游说:“这些水匪半夜里肯冒着生命危险来劫掠,定是为钱财,咱们眼下人手还够,不用担心,但万一敌不过,我劝各位贵人们一句,还是散财救命的好!” 话音刚落,众人便脸色各异,纷纷往混乱的甲板上看去。这帮水匪当真都是个中好手,船家的人手看来各个精壮结实抗摔打,却已被撂倒了一半! 客商们脸色一变,有的尚有不甘,有的则开始惜命,白着脸哆嗦道:“给钱给钱,他们……要,要多少,我——我给多少!” 魏祈宁和赵泽站在一旁,二人不经意间对视一眼,又不觉立得更靠近些。 晁瑜等人还未赶上来,方才她一听到动静,便立刻将薙刀握在手里,随时准备迎战,一打开门,便见赵泽也一手拿着剑鞘,一手握着剑柄,立在走道上,随时准备拔剑。 二人迎面,俱是一愣,随即竟忍不住相视一笑,紧急关头,他们的反应倒是出奇的一致。赵泽看着魏祈宁警惕又闪亮的眼眸,不觉生出几分赞赏,他没看错人,这人虽世家出身,却果然不是个草包。 船家青紫着脸望着这俩祖宗:“您二位,难道还要与他们斗?” 他刚说完,底下那群水匪里就有两个已经冲到了这一层,手中银色的刀已染了血色,直逼眼前。 站在一处的客商们惊得抱头鼠窜,一边尖叫一边颤声大喊:“别杀我,我,我有钱!要多少我给多少!” 可那俩人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往此处逼近,刀尖上的血滴了一路,嘈杂混乱中似乎都能听到声响。 客商中已有人吓得腿软倒地,船家也扶着门框颤抖道:“各位英雄好汉,有……有事好商量!” 那俩人面露凶光,在人群里四处扫视,似乎在寻找什么人,其中一个嘶哑着嗓音道:“少废话,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众人吓得尖叫不已,四处逃窜,可这处走道空间狭小,客商们多是四五十岁的男子,还有几个老弱妇孺,根本无处可躲。 魏祈宁从袖中摸出一枚方才情急中拿出的带衣镖,趁人不备,一个用劲儿便朝那两人掷去,却被其中一人拿刀轻而易举的中途截断。 她的暗器使得不算十分好,瞄准率大约只八成,然而这一下算是出其不意,若是寻常水匪,绝不能在暗夜里这般轻易就看清暗器的来路,甚至直接阻截。 她心中一紧,看来这帮人的来头有蹊跷! 赵泽趁着魏祈宁掷镖的功夫,迅速提剑上去,与那两人缠打起来。 他是战场上的厮杀招数,力道十足,而那两人则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灵活多变,不一会儿,赵泽便落了下风,眼看着好几招都差点被打中。 魏祈宁示意周遭的人赶紧趁乱找地方躲藏,可那些商人们早就腿软的起不来,除了瑟瑟发抖,什么也做不了。 她头痛不已,握紧薙刀观察形势,飞快的盘算着下一步。赵泽这情况应当抵挡不了多久,而甲板上,晁瑜领着护卫们正奋力冲上来,余下的水匪们似乎已经看出晁瑜等人与旁人不同,几乎是一拥而上,与他们厮打。 如此形势下,她得先帮赵泽争取时间。b 分卷阅读87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r   袖中的带衣镖还剩五枚,她矮下身形,一手取出两枚,掂量着朝其中一个水匪掷去。那黑影倏然抽刀抵挡,两枚带衣镖被击落后,他目露凶光的便朝魏祈宁这边扑来。 魏祈宁心知自己肯定敌不过此人,趁他飞扑过来时,一边急速向侧面闪去,一边又掏出两枚带衣镖往另一个仍与赵泽缠斗的黑影掷去。 边移动边投掷对她来说难上加难,她只能祈祷今日运气不错。 好在老天似乎还眷顾她,其中一枚带衣镖直冲那黑影的眉心而去!只见那人一边闪躲开一枚带衣镖,一面又提刀抵挡冲向眉心而来的那一枚,霎那便分了神。 便是这一瞬间的疏忽,就被赵泽抓住,手中的长剑直接刺中那黑影的右臂,顿时鲜血在昏暗的光线下洒在甲板上。 形势急转直下,赵泽乘胜追击,又是一剑划过他胸腹,拉出长长的伤口,令他气力不支,节节败退。 而魏祈宁这一头,则面对另一个黑影,不断后退闪躲。她深知自己若正面迎上绝无一分胜算,唯有祈求赵泽赶紧解决那头再来帮她。 她一身书生打扮,看起来又颇纤瘦,那黑影原本未将她看在眼里,提到而来的模样更似是被飞镖惹怒了,然此刻他的同伙眼看就要不行,他越发狠辣起来。 魏祈宁被逼到走道的死角,眼看着森寒的刀就要戳来,凭着本能一个侧闪,利用轻便细长的薙刀一下划过那人持刀的手,带出一丝鲜血。 那人丝毫不受影响,刀光一闪,又朝她这一侧来。魏祈宁避无可避,只好借着自己的灵活轻便矮下|身形,勉强避过。 好在此时,晁瑜和另一护卫已突破重重阻碍冲上这一层。两人都往赵泽那处冲,赵泽却大吼:“这边不用管,去帮他!” 晁瑜二人都是赵泽的手下,衷心不已,晁瑜仍帮衬赵泽,另一人则来助魏祈宁。 那边魏祈宁已是无可避免的被黑衣人在肩头划过一刀,鲜血在衣襟上散成一朵花,触目惊心。 前来相助的侍卫赶紧从后头攻击,引开那人。魏祈宁一手捂着伤处,一手扶着走道旁的围栏,疼痛的吸气。这具身体虽已强健了不少,到底还是吃不住这般受伤,前世在南境的战场上,不是没受过更重的伤,可那是身边的副将护卫们比赵泽只多不少,人人都护着她,从未有这般孤军奋战的时候。 如今想来,她真该自惭形秽,向来以为自己能称得上女中英豪,却如今才懂这其中旁人替她挡了多少明枪暗箭。 甲板上的水匪们已被剿得七七八八,余下的眼看毫无胜算,也不敢久留,不顾身上挂彩,纷纷跳进水里遁走而去。 晁瑜和赵泽将另一人打得倒地不起,又迅速回头,三人同时围攻仅剩的一个,甲板上其他护卫们也正顺着阶梯向上来。 倒在地上的那个似乎是觉得大势已去,竟是趁人不备,拼尽最后的力气,提刀飞身朝落单的魏祈宁刺来! 魏祈宁因负伤迟钝了一瞬,俨然错过了闪躲的机会,眼看刀尖直冲心口而来,却见旁边一道身影一阵风一样没命的扑过来,将她扑倒在地。 哗啦一声,有血肉被划开的轻微声响,紧接着又是重物落地的巨响。 魏祈宁惊讶的瞪大双目,瞳孔微缩,不敢置信的望着压在身上的人,连肩膀上的伤口被挤压的疼痛都忘记了。 她抬手摸上眼前人的后背,满手粘腻湿滑的鲜血。 “殿下……” 第49章 猜测 魏祈宁的眼睛里哪还看得见其他,满满当当全是赵泽冒着细汗的额角和惊魂未定的担忧眼神。 “方才谁要你逞强?你不必出手,我也定是能将那两个打趴下的。”赵泽也不知自己怎么这般不管不顾的便扑过来,那仿佛是身体的本能。 他撑着双臂要翻身起来,却因疼痛不由咬着牙闷哼一声,额角的细汗更加密密的滴落。 魏祈宁只觉自己抚在赵泽背上的手下血液流淌的更快,脱口道:“你别动,小心伤口!” 大船因人群的涌动和打斗而摇晃不已,火把照耀出的光摇曳着,忽明忽暗。赵泽伸手拉下魏祈宁捂着他伤口的手,视线移到她肩上的伤口,两人的鲜血交融在一起,触目惊心,又暧昧不清。 “你也别动。”他的黑漆漆的眼眸闪着星光,喑哑的嗓音里除了关心,还透着一丝戏谑。 魏祈宁这才感到自己的伤口一阵一阵剧烈的疼痛,只是那疼却疼不到心里,她的一颗心像是被一层油纸包裹着,温温热热。 赵泽的伤口流了那样多的血,定比她更疼吧。 另一面,晋王护卫已经全都摆脱了匪人上到这一层,一窝蜂过来搀扶二人,这些战场上长年拼杀的汉子们瞧见赵泽如此模样,哪还忍得了?个个目眦欲裂,要拔刀上前! 那贼人竟敢伤了晋王殿下! 晁瑜怒得红了眼眶,提刀上去就砍,一下将两人甩出去数丈远,奄奄一息,倒地再也起不来。 他还欲上前一刀毙命,却听 分卷阅读88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赵泽出言制止道:“住手!留着活口。” 晁瑜不甘心的忍下,堪堪收住挥出的刀。 魏祈宁此刻也已被扶着靠墙而坐,她朝赵泽看去,与他四目相对,果然看到了与她一样的猜测。 哪里的水匪敢劫这样数百人的大船?又有哪里的水匪会这般训练有素,一下便找到晋王所在?更何况,方才船家和客商们都已表明愿意破财消灾,他们却不管不顾的要杀赵泽,显然便是事先知悉他的身份。 只有一个可能,他们不是寻常水匪,而是有人蓄意派来谋杀赵泽的! 刺杀皇子是多大的罪名?幕后之人应当不会留下任何把柄……思及此,魏祈宁脑中闪过一道光:“快看好他——” 话音未落,两个黑衣人便纷纷举刀,用最后一分气力深深刺进自己心口。 晁瑜冲上去查看时,二人均已断气。 一时间,飘摇在江河中的大船上,除了水声和伤者的□□哭喊声外,竟显得分外寂静。 船家惊慌的指挥余下还能动的手下们将船靠向最近的码头,侍卫们将赵泽和魏祈宁扶到屋里的床榻上,晁瑜取来伤药要替他们疗伤。 赵泽趴在榻上,背后是一道约莫一尺长的伤口,皮肉翻出,鲜血凝固了大半,还有几处向外渗血,看得人心头发颤。 他额上还有些汗湿,看着围在屋子里脸色不佳的众人,扯了扯嘴角无所谓道:“都看什么,这点小伤就值当你们这般?从前更重的伤也不是没有过。” 晁瑜脸色阴郁道:“这哪能一样?从前那是战场上刀剑无眼,如今居然被一两个来路不明的小人伤了,真他娘的气不过!他日我定要替殿下报仇!” 赵泽听到“幕后黑手”几个字,脸色略沉了沉,众人大约都有些猜测,八成和楚王脱不了干系! “腊梅呢?她没事吧?还有长安。”魏祈宁冷不丁出声,伸手制止要上前替她上药的侍卫。 另一边的赵泽刚刚由晁瑜帮着除下上衣,赤着上身俯趴在榻上,麦色紧实的肌肤上横亘着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数道疤痕。 魏祈宁只觉眼睛被烫到一般,她自问自己还没这般大胆,赶紧若无其事的移开眼。伤口早已不大痛了,此时她坐立不安,只想等腊梅来将她带去自己的屋子。 赵泽一听腊梅的名字就有些不悦,他不懂为何这人会将一个婢子看得如此重要,即便自己受了伤,还不忘先关心她。 “这个腊梅,是你的通房?” 魏祈宁听到赵泽阴阳怪气的疑问,差点一口气噎住上不来,一张小白脸渐渐涨红。 晁瑜等也纷纷暧昧的挤眼:“是啊,魏大人对这个小婢子很是看重啊!”话说完,有几个年岁大些的还咧嘴笑起来了。 此时,屋门外腊梅的脑袋探进来,她一眼便看到了魏祈宁,冲进来拉住她袖子,眼泪汪汪道:“少爷!少爷没事,真是万幸!我和长安都担心坏了!” 腊梅的衣衫还算齐整,只是浑身湿淋淋的,头发丝贴在脸上,再配上红通通的眼睛和鼻头,有些可怜的狼狈。 有人咂嘴轻声调笑:“小丫头对主子可真是好,怪道魏大人喜欢。” 腊梅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顿时吓了一跳,听着这话脸也跟着红了,眼睛越发泪汪汪,扯着魏祈宁的衣袖就躲到她身后。 魏祈宁身段虽也纤细,身量却修长些,比腊梅略高一些,一伸手将人挡在身后,竟有几分英雄救美的意思。 旁人笑得更暧昧,赵泽却阴着脸,一言不发。晁瑜将他的反应暗暗看在心里,默默盘算起来。 魏祈宁难堪的清清嗓子,故作镇定道:“腊梅只是从小跟着我服侍的,习惯了,不是什么通房丫头。”说着,她转头看着腊梅真诚道,“待她到了出嫁的年纪,我自然也会放她出去,让她嫁个合意的好人家。” 她这般说,既是回答赵泽,更是替腊梅证明清白,免得她日后名声受损。 腊梅瘪着嘴就差扯起魏祈宁的袖子抹眼泪鼻涕,有个侍卫笑道:“你这丫头恁是跟了个好主子。” 赵泽紧盯着这两人,有些将信将疑,心里堵着的一口气却渐渐顺了。他示意一人替魏祈宁上药,魏祈宁却连连摆手:“不敢劳烦,我还是回屋自己来吧。”说着,不待众人反应,便带腊梅回隔壁屋子里。 她的伤口在左肩上,却是不深,只有半寸许。鲜血早已干涸,破碎的布料黏在伤口周围,腊梅用沾了热水的抹布小心翼翼替她擦拭清理,又将衣料揭下,疼痛又一次袭来。 魏祈宁脸色发白,咬紧唇瓣隐忍着,额头细细的汗珠令她看起来像带露的玉兰花,清冷又娇嫩。 腊梅心疼道:“下次一定得离少爷近些,少爷一人在那些男人堆里,受了这样重的伤,得多痛啊!您要是疼,喊一声也无妨的,可别咬坏了嘴唇。” 魏祈宁松开牙齿,下唇上留下两个泛着血丝的小巧齿印,轻笑道:“不碍事的,这点小伤,哪里就有多疼了?便是葵水,流的血也比这多多了。” 分卷阅读89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谁知腊梅听了更难过,哭得满脸是泪:“少爷真是可怜,从前在侯府里头咱没少受过苦,可到底……哎,夫人若还在,得多心疼啊……身为女子已是要遭罪,还偏得受人欺负至此……” 原来她是想到了过去在安阳侯府动不动就被罚的日子。 魏祈宁没再多说,思绪却飘到了别处。她伸出手,将手中紧攥着的一张字条慢慢展开。 那字条是方才她的薙刀划破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袖口时瞧见的,长不过三寸,宽不过一寸,被她揉捏的皱皱巴巴,上头写了寥寥数字,却教人暗暗心惊:“寻赵泽,杀之。” 这些人果然是冲晋王来的。 腊梅不识字,不知上头是什么,瞧见魏祈宁凝重的脸色,也乖觉的不再说话。 …… “这是老四的字迹。”赵泽捏着手中的字条,平铺直叙,毫无情绪道。 “方才人多,微臣以为,此事还是知晓的人越少越好,故现在才回禀殿下。”魏祈宁立在床榻边回道。 此刻晁瑜已经领众人退下,船已靠岸,报信的方往官府去报案,正等着人来,屋里只有赵泽和她两人。 赵泽依旧赤着上身,绷带从肩背处横跨而过直至腰间,与肌肉分明的小麦色臂膀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捏着纸条思忖片刻,一双骏眉越蹙越紧。 楚王的亲笔字他不会认错,可事实果真会如此简单明了吗?始作俑者怎会多此一举的写一张字条,留下一个不必要的把柄?这些杀手呢?他们连命都豁出去了,又怎会将这样的东西随身携带?难道真是百密一疏? 不对。 定是有人嫁祸给楚王。 魏祈宁显然也想到了其中关节,可背后指使之人到底是谁?陷害楚王对他有何好处?至少此事,凭赵泽的手,根本还动不了楚王。 陛下虽不喜兄弟手足相残,可光一张纸条,算不得铁证如山,若赵泽一怒之下真将字条直接交出去,皇帝信谁还未可知,赵泽很可能引火烧身,反让皇帝怀疑他有心嫁祸,挑拨离间。 思来想去,怎么都说不通。 赵泽一语不发,伸手取下油灯灯罩,火苗舔上字条,飞快的化为灰烬。 “殿下——”魏祈宁皱眉,不解他为何这般行事,竟将如此重要的证据轻易烧掉。若他不想主使者如愿,将字条藏起来便是,将来揪出真凶后,也好有个物证。 赵泽冲渐渐熄灭的火苗冷冷的扯扯嘴角,漆黑的眼眸渐渐黯淡,像个可怜的孩子。 他似乎不愿再多议此事,良久,低声道:“我救了你的命,你预备如何报答我?” 魏祈宁错愕,不懂他为何突然转移话题,半晌回神道:“殿下大恩,微臣无以为报,从此定为殿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赵泽轻笑,笑意浸润了乌黑的眼珠,方才那个可怜的孩子瞬间不见了,一切仿佛都是她的错觉。 “我要你的肝脑作甚?罢了,你只别唤我殿下便好,便是在人后,也同人前一样唤子益吧。横竖你如今是跟着我的,日后总有你报答的时候。”他说罢,竟从榻上起身至魏祈宁跟前道,“伤得如何?我瞧瞧。” 那声音里竟有说不出的温柔与关心。 魏祈宁鬼使神差的被他低沉的语调迷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他伸手到衣襟处。 第50章 美人 温热的指尖挑开青色衣襟,一层层,轻而薄,抽丝剥茧般,划过纤长的脖颈,最后触到脖颈和锁骨处细软嫩滑的肌肤,光洁柔嫩的触感令人流连不已。 指尖的薄茧带来酥麻的触感,令魏祈宁浑身一震,猛的回神,一掌拍掉赵泽的手,大步后退,却一下撞到椅子,吃痛的跌坐上去。 “不敢劳殿下费心。” 赵泽望着她莫名慌张的模样不由蹙眉:“怕什么?我还会吃了你不成?”他说完也莫名心虚起来,那个记忆模糊的醉酒之夜,难道自己真的做了什么逾越的事? 魏祈宁别开眼,不敢直视他光裸健硕的上身,只得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的轻轻扯开自己衣襟,堪堪露出包着绷带的半边肩膀,不待他看清又迅速拉上,低头道:“殿下瞧见了,着实不好看,就不污殿下的眼了。” 她说完,屏息凝神,只等赵泽回答。衣料再向下半寸,便是她的裹胸布,他若执意要上前仔细瞧,那便真瞒不住了! 赵泽薄唇紧抿,脑海里不停闪过方才她主动解开衣襟的画面,怎么都甩不开,那薄薄的几片布料底下,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炫目别致的光景…… 这种感觉是他不熟悉的,一点儿也不好。 而且,那画面里,似乎还少了些什么。 他愈加烦躁,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步,却不小心步子太大,扯到背后的伤口。他双眉越皱越紧,沉声道:“才同你说,别唤殿下。” 魏祈宁愕然,抬头透觑他,声如蚊蚋喊了声“子益”,起身就告退。 赵泽始终说不出那少的到底是什么,只不耐烦的挥手 分卷阅读90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方才的事,谁也不要透露,晁瑜也不要说。” …… 到得后半夜,当地县衙官兵紧赶慢赶,终于到了船上查案。 因水匪之事常有,此地更是匪盗猖獗。通常都是船家和船客损失些银钱货物,对贼人却无迹可寻,因而大多无疾而终。此次也不例外,饶是船家和客商们对县丞力陈此次的贼人不同以往,县丞却颇不耐烦,以无人身亡,钱货几无损失为由,花了两个时辰,匆匆名人录完口供,签字画押便草草了事。 晁瑜原想亮明身份,责令县丞严办此案,甚至欲令他上报至知府,由知府亲自督办,却被赵泽以不便亮明身份为由制止。 “殿下——少爷,那帮人敢这般明目张胆的行刺,怎可轻易放过?”晁瑜说话的时候,疲惫的双目泛着红血丝,黝黑的脖颈血管突出,喉结上下跳动。 赵泽淡漠的目光划过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 “够了,我心中有数。” 他突然想起了魏祈宁身上少了些什么——喉结。 那应当是大部分男人都有的东西,魏祈宁却没有。 原本看他身子骨不大结实,年纪也只十六七,尚说得过去,可如今这人身量抽高了,力量却未见长多少,且今年他已十八,怎么也说不过去。这一阵天气冷了,魏祈宁常穿的是领口高些的衣服,是以旁人并未发现不妥。 赵泽摩挲着手指,那人细滑的颈间肌肤的触感仿佛还在。一阵猫抓一般的感觉从心头划过,他只觉浑身上下又酥又麻。 少年人清越的嗓音回荡在耳边:“子益。”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赵泽心中七上八下,似乎飞快的闪过了什么,却什么也没抓住。 …… 一个晚上人仰马翻,船上早已一片狼藉,船客们纷纷下船另寻道路,船家遭此一劫,一边感叹时运不济,一边领着手下收拾残局,预备休整半月。 魏祈宁等人也只得跟着下船,就近住了两晚驿站。 众人原本提议还是走陆路,慢些便慢些,赵泽却摇头;“还是再寻船吧,他们不会再来了。” 这话说的有些怪异,仿佛他知道行刺一事的真相,且断定他们不会再来。 魏祈宁觉得怪异的不只此一件,这两日赵泽的其他种种行迹都十分怪异。 不论是晨起,用膳,抑或是议事,她总不时能见他一眨不眨的暗中打量自己,有时她一回望过去,他便立刻移开视线,有时则望着她甚是出神,非得旁人提醒,才装作若无其事的转头。 这一点,不光她发现了,晁瑜等人也发现了。 晁瑜联想到近来他的诸多怪异之处,越发笃定原本心中的猜想。 谁还没个血气方刚的年纪?尤其殿下这样还未开荤的,自然更需寻个女人疏导。 终于在联系好后续的商船后,他悄悄寻了个美人,趁着夜色送进赵泽屋里。 那美人约莫十六七岁,身量纤长,教一般女子高些,身段却细而软,原本只算清秀的面庞上,因瓷白光洁的肌肤,和一双晶亮乌黑的眼眸增色不少,尤其那一对儿略显英气的细长眉,竟有些许雌雄莫辨的风情! 赵泽瞅着这美人目瞪口呆,一手指着晁瑜,好半晌说不出话来:“你,晁瑜,你这是干什么?” 晁瑜连忙左右瞧了眼,见没人,才贼头贼脑的关上屋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这是月凌姑娘,少爷千万放心,我打听过了,她是正经人家出身,尚未出阁,家里犯了事儿,才充的奴籍不久,清白得很!” 那叫月凌的姑娘原以为被人这样急的买走,定是是要伺候个脑满肠肥,半截身子踏入棺材的老家伙,却不想竟是这般年轻俊俏的公子哥儿,尤其他通身的气派,全不似寻常的商贾富户,倒像个世家大族出来的贵人! 她心魂早已飞出,又是欢喜又是羞涩的觑他一眼,又迅速低头,盈盈拜道:“月凌见过少爷。” 赵泽瞪着她眉目低垂的模样,一时说不出话,只觉心口堵得慌,想对晁瑜破口大骂,却又不知从何骂起。转眼再瞧这女子,竟有莫名熟悉的感觉。 晁瑜突然有些脸红,令月凌退开些,以她听不见的声音低低道:“我晁瑜跟着殿下这么多年,怎能不知殿下心中所想?二十多岁的汉子,有几个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便是咱们身边这些个兄弟,大多也都娶妻成家了,只有殿下孑然一身,我们瞧着都着急,便是陛下不明就里错怪殿下,我们却都得为殿下着想。”他说着,回头看一眼月凌,艰难的吐出那些难以启齿的话,“殿下平日里跟我们这些糙汉子惯了,咱们中,又只有魏大人生得最是体面……今日我在人牙子那里,一眼便瞧见这月凌,殿下定会喜欢……” 他自己也实在说不下去,涨红着一张黑脸,低头退出,关门前还不忘低声提醒:“少爷伤未好透,可得小心着点。” 屋里只剩下赵泽和月凌两人,一个错愕不知所措,一个娇羞期盼不已。 月凌扭着柳腰走近两步,含羞带怯冲赵泽 分卷阅读91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道:“夜已深,月凌伺候少爷入寝吧。” 赵泽自从十多岁以来,已许多年没有被女子近身伺候过,他浑身僵硬,正欲挥手让她出去,却想起晁瑜的话,仔细打量起这个月凌。 不打量不要紧,一打量却教他浑身一个激灵——那眉眼间雌雄莫辨的英气,可不是有三分像那姓魏的小白脸! 顿时一把怒火从心头烧起,晁瑜啊晁瑜,方才所说的知道他心中所想,竟是照着那小白脸的样子给他寻个女子来?!难道当真以为他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 月凌却不知他正怒上心头,迟迟得不到应答,便咬着牙大胆靠近,含羞带怯的伸出双手,抚上他腰间玉带,轻轻一解,便要替他宽衣解带。 这一碰,却形如火上浇油。 赵泽不经意的一瞥,瞧见那张离自己只有两三寸的侧脸,那熟悉的模样,令他脑海轰的一声炸开。 月凌的脸逐渐与挂在心头的那小白脸的样子重合,他只觉浑身血液都涌动起来,燥热不已。 热浪来得迅猛而突然,直教他下腹处立刻有了反应。他望着眼前那两片张张合合的红唇,如坠入云雾间,什么也听不清,只循着本能,伸手将人一带,扯到怀里,一低头便吻住。 月凌也被吓了一跳,却很快便回过神,羞涩又热情的伸手揽住他的脖颈,主动回应起来。想不到这位看起来身份不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少爷,竟会如此强势。 她虽然有些招架不住,更多的却是欣喜,若真能跟了他,往后的日子便不用愁了。 两具身体紧贴着,不停厮磨,赵泽一双手上下游移,此情此景与脑海中飘过的那日在王府里头的模糊情景重合,他双眉渐渐凝起。 不对,这感觉不对。 便如垂涎已久的佳肴,满怀欣喜与渴望的尝入口中,却发现厨子加多了盐,明明是一样的色与香,却不是自己要的那味儿,霎时就索然无味起来。 她不是他。 这个念头倏然划过,令赵泽打了个激灵,猛然清醒,兴致全失。他一把推开怀里的女子,跌坐在床上剧烈的喘气。 此刻他眼里心里,除了惶惑,全是恐慌。 这是什么时候到事?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着了那小白脸的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眼里只看得见那小白脸? 他痛苦不已,散乱着衣衫,双肘搁在膝上,将脸埋进手掌间,双肩微微颤抖起来。 为什么偏偏要是个男人…… 月凌被推在一旁,不知所措望着眼前的男子,不懂他为何突然翻脸,此刻又像受了什么打击似的疲惫而痛苦。 她小心翼翼的出声:“少爷,可是月凌哪里做得不好,惹您厌弃?” 赵泽沉默片刻,缓缓将手移开,露出面无表情的脸,冷冷道:“出去。” 月凌瞪大眼,努力想从他幽深淡漠的眼眸中寻到方才的火花,却一无所获,颓然的低头。 若是此刻出了这道门,她怕是留不下来了。她可不愿再回那鬼地方! 思及此,月凌咬牙站起身,主动伸手解开自己的衣裙,露出里头的亵衣,涨红着脸垂目道:“月凌入了这道门,便是少爷的人,月凌愿服侍少爷一辈子。” 赵泽烦躁不已,眼底已是寒意瘆人。他一字都不愿再多说,只指着屋门道:“滚。” 月凌委屈不已,捏着衣角还欲说什么,却一抬头见他那彻骨冰凉,令人胆寒的眼神,顿时不敢多言,低头拾起衣服披上,衣衫不整便慌乱的退出屋去。 才一转身,还未来得及带上门,她便撞到了个人,那人“哎哟”一声退了一步,她吓得赶紧跪下磕头道:“大人饶命,月凌不是有意的!” 却听头顶一道清越的嗓音和蔼道:“不碍事,是我不小心,不管你的事。” 月凌听了心中松了口气,忍不住悄悄抬头,便见一个俊秀如玉的少年郎立在自己面前,脸上是和煦的笑意,好看的双眉却微微凝起,似是有些吃惊。 屋里,赵泽的脊背却渐渐僵硬。 那声音,不是魏祈宁又是谁? 第51章 颠倒 “祈宁!”赵泽不管不顾的三两步冲出,焦急又心虚的想解释,话到嘴边,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魏祈宁一身素白长衫立在廊上,皎洁的月光和昏黄的灯光交织映照着,仿佛一层薄雾,若隐若现,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有一双晶亮的眼眸,清澈无波。 “打扰你们了吗?我这便回去了。”她住在隔壁屋里,原本只是睡不着,听到声响便出来瞧瞧,却不想瞧见这样一幕。 眼前这两人,一个衣带散落,一个只剩亵衣,孤男寡女,任谁看都知道在干什么。 她心口莫名的憋闷,好像从前在南方时,阴雨天气前的那阵透不过气的感觉。转身要走,手腕却被倏然拉住。 “祈宁,我……我没有……”赵泽脸色不大好,吞吞吐吐要说自己和月凌什么也没发生,可他一个 分卷阅读92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大男人,如何说得出口? 魏祈宁移开眼望着寂静的夜色,轻声道:“你不必解释的,纳一个女子,原是你的自由,你总不会真的一直孑然一身。” 是了,他们两个说白了,不过上下级,君与臣的关系,他何必多解释?他不会一直孑然一身,那这小白脸呢? 他这样想着,便哑声问了出来:“你呢,你也会……娶妻生子吗?” 魏祈宁轻笑:“子益这是说的什么话?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该来的总会来。”如她,藏着掖着许久的秘密,不知何时便会被拆穿。 赵泽握着她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滑落下来。他抿着唇一语不发,默默凝视魏祈宁转身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门里,才转身冲瑟瑟发抖的月凌道:“你走吧,去告诉晁瑜,是我让你走的,他会给你足够的银子,够你从此衣食无忧。” 月凌心有不甘,咬着唇捏着衣角,可怜巴巴的瞅着赵泽。可那与魏祈宁三分像的眼神此刻落在赵泽眼里,实在避之不及,他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月凌无法,只得含着泪匆匆离去。行至院落门口处,却总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 得了银钱如何?还得回人牙子那儿,被同是奴籍的女孩儿们当作笑柄,免不了被当作货物买卖的命运,今日遇上的这一位少爷,算得上万里挑一的人物,若是错过了,此生怕再也遇不到了。 她暗暗替自己下决心,低头望着身上凌乱的衣服,咬着牙又撕烂几缕,再扯下发钗在手臂上划几道,抹一把面,流下几滴泪来,才颤巍巍的敲响晁瑜的门。 晁瑜自是被她狼狈的模样惊住了,赶紧从屋里拿了块毯子,蒙着眼睛让她披上。想不到殿下如此……血气方刚,不一会儿功夫就将一个姑娘家弄成这般模样! 月凌哭哭啼啼立在屋门口,抽噎道:“大人,我……我实在没脸见人了,求大人……救救我吧!” 晁瑜一个成日里喊打喊杀的汉子,哪里见过女子这般哭闹?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又想伸手去扶,又怕唐突了人家,只抓着脑袋道:“姑娘这是怎么了?”他说罢,不由左右张望,有数个驿站的杂役听到此处动静,正探头探脑的看过来,更令他局促不安。 月凌眼珠子一转,又扑通一声跪下来,用旁人听得见的声音磕头道:“大人,方才少爷让我来寻大人,说要撵我走,还说大人会给我银子,让我从此衣食无忧,可……女儿家,哪有比清白更重要的东西?我,我这般模样,哪里还能见人……” 旁人一听,顿时议论纷纷,这里头住的什么人物,大伙儿心知肚明,怎的弄了个女子来就罢了,完事儿了却撵人家走,这算什么事儿? 晁瑜心里咯噔一下,瞧着姑娘的样子,难道是殿下不满意他寻的人?可这样一闹,叫殿下的面子往哪儿搁? 他又不敢将人拉进屋里,只得在门口烦躁的来回走两遭,最后敲响了魏祈宁的门,一时找不出婢子,只有腊梅了。 却说魏祈宁自进门熄灯后,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方才赵泽和那姑娘衣衫不整的画面便如一根鱼刺卡在喉间一般,不动弹时难以释怀,微微动一动,又隐隐作痛。 腊梅在外间早已呼呼大睡,魏祈宁瞪着眼睛透过黑暗凝视床顶,伸手摸着左侧胸口。那是她前世自点苍山坠崖时被利石刺穿之处,那阵贯穿四肢百骸的疼痛,即便换了一具躯壳,也实难忘。 她闭眼,如幼时被母亲抱在怀里一般,弓起身子缩成一团,努力挥去那些缠绕着的影子,不停提醒自己保持清醒。这一切自重生那一刻起,便再无选择。 两滴泪珠悄无声息的落进枕间,将她心里微微的酸涩一并带走。 正当此时,晁瑜却出现了。 他怪不好意思的朝她借人:“那啥,魏大人,能不能请腊梅去照看一下月凌姑娘?月凌就是……她是……” 晁瑜说不出月凌是什么身份,魏祈宁微笑着打断他:“我晓得,方才见过。”她不是个忧思重的人,此刻心里的波澜已然小了许多。 晁瑜这下更加脸红了,这档子事儿到底多少人知道?如今看,怎么也不能将这月凌撵走了。 他暗暗腹诽赵泽此番莽撞如毛头小子一般,却不知赵泽此刻正躺在榻上,心乱如麻。 朦胧而隐秘的感情突然被血淋淋的剖开,放到自己面前,便如当头一棒似的,教他许久缓不过神来。他才怨恨父皇不顾惜他这个儿子的名声,让旁人都说他是断袖,可如今看,哪里是冤枉了他? 他扶额苦笑,只可惜,那人怕是个榆木脑袋,不懂他这头的煎熬相思。 这如何是好? 他赵泽上阵时从不退缩,在感情上自然也要迎难而上! …… 第二日便是继续上路的日子,众人在厅堂中见到月凌时,皆吃了一惊,昨夜的流言顿时传开。 “听说昨夜有人见她从殿下房里出来,衣裙都破了!” “哟,殿下第一次开荤,想不到这般生猛!” 窃笑声响 分卷阅读93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起,月凌恐惧的低下头。 腊梅一面替魏祈宁倒茶一边悄声道:“昨夜她那样儿,身上衣料没一处好的,手臂上还留了红痕,别提多狼狈了!尤其一提起殿下,她委屈的,可把我吓了一跳。也不知殿下到底做了什么,教她这般害怕。真看不出,殿下平日里那么严肃正经的一个人,竟会是这样……” 魏祈宁想起昨夜的情状,举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竟会是怎样?”一道低沉又透着冷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腊梅吓得魂飞魄散,一个激灵跪倒。 只见赵泽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厅堂中,此刻正冷着脸,用杀人般的眼神瞪着腊梅。 晁瑜站在他身后冲众人挤眉弄眼,一会儿指指赵泽,一会儿又比个手刀,示意别再乱说话。 腊梅颤抖道:“不……不会怎样,少爷,我……我知错了!” 赵泽看一眼一旁面无表情的魏祈宁,生怕他真将自己当作禽兽不如,咬着牙低声道:“我没有碰她!” 魏祈宁尚未答话,月凌却已经哭着扑到赵泽腿边,抱着他道:“少爷,少爷别赶我走,我已入了奴籍,如今清白也不在了,再被撵回去,哪里还有活路?求少爷收留月凌,月凌愿做牛做马的服侍少爷!” 众人看向赵泽的眼神都变了,平日觉得晋王殿下是个有担当的人,怎么对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这般薄情寡义?这姑娘连清白都没了,晋王怎么忍心将她撵走? 赵泽此刻便如哑巴吃黄连一般,恨不能告诉所有人,他与她昨夜什么也没发生。 “你怎如此颠倒黑白?我分明——”他话未说完,却被晁瑜拦住。 “殿下,就让她留下吧,当个粗使的丫头也行。昨晚她衣不蔽体的从您屋里一路去寻我,多少人都瞧见了!”晁瑜焦急的冲他耳语,生怕他一个冲动闹得更不好看。 赵泽双眉越蹙越紧,他明明记得昨夜让月凌走时,她衣衫完好,怎又说她衣不蔽体?便是再不懂女人的心思,他此时也懂了,这个月凌为了留在他身边,也算豁得出去。 他瞥一眼魏祈宁,只见那人好整以暇的望着自己,仿佛在等着看他到底如何处理这个为他“献身”的女子,若他当真不留情面的将人赶走……他甚至能想到那人毫不掩饰不赞同和鄙夷的模样。 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他骑虎难下,只得听晁瑜的,暂且将人留下:“如此你便留下吧。不过我们今日都是要启程赶往南境,路途遥远,便是到了那处,也不见得就有好日子过。你可吃得苦?” 月凌一愣,原本她瞧这些人住在驿站,应当是要去别处的,却不想是往那样偏远的南境。她低眉顺眼的咬着唇,心头却在飞快的盘算。 若是眼下放弃,她的清白名声早已毁了,从此便真的一文不值,若是跟着走,兴许还有转机,毕竟这少爷怎样看都是人中龙凤,不是寻常县城里见到的那些士族乡绅。 她深吸一口气,坚定磕头道:“月凌什么苦都吃得,只求少爷收留。” 赵泽铁青着脸别开眼,拂袖道:“那就走吧。晁瑜,人交给你安排。” 晁瑜一个头两个大,总觉自己给自己挖了坑,如今这烫手山芋捧在手上,真麻烦! 第52章 枯骨 一行人继续赶路,多了个月凌,汉子们自然拘束起来,倒是腊梅有人作伴,欢喜得很,时不时去寻月凌说话。 赵泽却是心里像多了个疙瘩似的,日日想着如何将魏祈宁拿下。这可不像行军打仗般,只需事先勘察地形,了解敌我双方,便能制定策略,一鼓作气,百战不殆。 他又是惊讶又是苦涩的想起,自己竟对魏祈宁一点都不了解。他不知他生辰几何,不知他爱吃什么,不知他爱用什么,不知他爱穿什么,不知他爱读什么书,不知他爱打什么拳…… 他仰天长叹,当真是任重而道远,更何况……还是个男子。 魏祈宁不知这其中关节,只是觉得赵泽近来越发怪异。 哪日她多吃了两口什么菜,那盘菜便会一连三两日都出现在饭桌上,且放得离她最近,若她哪天皱眉,那菜便再也不会出现。 每日数人同食,赵泽都会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她知道一切都是他有意为之。 可她如何能接受这样的示好? 便不谈她心头重担,便是二人身份也着实悬殊。她辨不出他到底何意,只好勉力控制着自己的心,不敢有分毫松懈。 京城的达官贵人们不是没有好男风的,可那都是同外头的小倌们传出的风流韵事,有哪一个敢同朝中官员有私的? 更何况,赵泽是皇子,她一个假男人,却只有死路一条。她怕是这辈子也不会有同他在一起的可能,何不刚开始就别令自己深陷? 她不再每日与他的人同食,而吩咐腊梅将饭食端入房中独食。他每日有意无意的寻着借口来瞧她,她便不冷不热,恭敬疏离的应付他。 七八日时间,足以令一个才知晓自己的心意,却毫无经验 分卷阅读94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又不知该如何入手的毛头小子垂头丧气,沉不住气。 谁曾想,素日里冷面示人,宠辱不惊的晋王赵泽,竟会为这样的小事抓心挠肺,日夜不安,唯恐心上之人从此远离。 这是无人可诉说的心事,连晁瑜也不知他心底的秘密。他着实忍不住,眼看明日船要靠岸,这便进入南境的地界,二人要分府居住,只怕更难接近。 思来想去,终于在入夜时分,赵泽敲响了隔壁的屋门。摇晃的船只水声不断,将脚步声遮盖得若隐若现。 他只觉心咚咚直跳,望着仍然紧闭的门,甚至有种冲动掉头逃离。 正当此时,门开了,来人不是魏祈宁,却是衣衫凌乱的腊梅。 赵泽只觉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这不是第一回 在他屋里见到腊梅,可那是自己心意尚不明了,此刻却是不一样的,那针扎一样的抽痛实是难忍。 腊梅有点慌,今日少爷自早上起来便腰酸背痛,方才沐浴时发现来了葵水。陡然到这些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的确水土不服,她恐少爷沐浴时晕眩,便脱了外衫跟着,一面替她擦洗,一面替她按摩,舒缓筋骨,谁知却有人敲门。 魏祈宁的脸在热气的熏蒸下泛着润泽的粉色,两片柔润的唇瓣却显出苍白。她皱眉起身,忙乱的擦拭干身子,将腊梅推出去开门,自己则拖着无力的身子飞快的披上外袍,确保宽大的衣袍看不出胸口的起伏,才提步向外走。 她来到外间时,便面见到推开腊梅入内的赵泽,他瞪着她,仿佛能在她身上瞪出一个洞来。 “你们两个,在屋里做什么?”赵泽的嗓音都有些干哑,听来像低声嘶吼一般,略带狰狞。 他眼里全是怀疑,魏祈宁微微汗湿的脸孔和匆忙系上的外袍令他实在没法不胡思乱想。 “腊梅只是从小跟着我服侍的,习惯了,不是什么通房丫头。” “待她到了出嫁的年纪,我自然也会放她出去,让她嫁个合意的好人家。” …… 那日的话尤在耳边,赵泽不停提醒自己,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可……同是男子,有几个真能抵挡住身边人的诱惑? 他眼巴巴望着魏祈宁,企盼、害怕和惊疑交织。 魏祈宁因紧张而紧抿着唇此刻更加苍白,她面无表情道:“沐浴。” 赵泽望着湿漉漉的二人,只觉如遭雷击:“可你……你不是说,她,她不是你的通房丫头……” 腊梅的脸涨红了,想起月凌,不由暗骂晋王殿下实在心思龌龊。 魏祈宁依旧是面无表情,平铺直叙:“殿下何以对我的小丫头如此关心?” 一声疏离的“殿下”令赵泽心口再次抽痛,闷声道:“我……关心的是你。” 魏祈宁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面无表情的脸此刻出现一丝裂缝,倏然抬眸,湿漉漉的眼睛直直看进赵泽幽深的眸中。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燃着熊熊火焰,炽烈的情感几乎要喷薄而出。她几乎不敢再直视他,慌乱移开眼,本能的害怕他说出令她无法回应的话。 “殿下何须关心我?不妨去瞧瞧月凌姑娘。” 这是赵泽的软肋,一戳即中。他生怕魏祈宁因此误会了自己,讷讷说不出话。想起那日的情景和月凌黑白颠倒的话,他是怎么也洗不清了。 一个月凌,一个腊梅,这算是扯平了吧?自己的事尚未解决,今日他又有何资格来质问呢? 赵泽苦笑着自我安慰,握着拳苍白道:“我没碰过她。” 他不敢再直视她冷淡的脸庞,低垂着脑袋,几乎是落荒而逃。 魏祈宁望着他消失的背影,虚软的靠在门框上,抬头望着江上的月色,说不出的惆怅。 …… 航船第二日一早便靠岸,天刚微微亮就已是人声鼎沸,运货的运货,收拾行囊的收拾行囊,任谁也无法安睡了。 魏祈宁东西不多,腊梅和长安早早拾掇好,三人在屋里用完早膳便敞着门等待下船。 此处已是南境曲靖府界内,往来的俱是当地族人,船客中原也有不少是此地人,这时皆已换上当地服饰,看来千奇百怪。 有的部族尚银饰,男子腰间配银,女子发上饰银,远远望去银光闪烁;有的部族尚条纹衣饰,裹头的布巾,上身的马甲都是各色条纹,看得人眼花缭乱。 赵泽一行人皆是从京城来的,饶是曾去过北方边地,领略过牧民们的风情,也不曾见过这样的情景,个个如头一次进城一般,长大双目看得仔细。 只魏祈宁一人,对此早已司空见惯,甚至有种终于归来的感觉。她不但能听懂些当地人的方言,甚至还能从他们的衣饰上简单分辨是哪一族之人。 码头离县城大约十多里路,下船后,众人便又骑马往县城中去,欲在此住一两日,熟悉熟悉民风,再往南境首府武定赶去。 这条路依山而建,略有崎岖陡峭,往日只有码头上下来的人会经过,大多数船客货物多,行动不利索,剩下的则靠着 分卷阅读95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双脚行走,速度慢,是以一路行来,倒只有他们十几人。 经过昨夜,魏祈宁和赵泽皆不敢再直面对方,自晨起便再未说过话,此刻骑着马行在路上,赵泽也只顾目不斜视的一径往前行,魏祈宁则同他保持着距离,不紧不慢跟在后头,时不时同身旁的侍卫说话。 月凌身份仍是尴尬,赵泽对她不理不睬,更令她博取了众人的同情。晁瑜安排她与腊梅一同乘坐长安驾的马车,倒也妥当。 魏祈宁慢慢行在马车后,时常能瞧见她小心翼翼掀开车帘,含情脉脉的望一眼最前头的赵泽,许久才恋恋不舍的缩回去。 魏祈宁心中苦涩,如月凌这般的女子,尚且能大胆的表达自己的爱恋,着实令人羡慕。 倒是晁瑜发现了赵泽的不对劲,悄悄策马到魏祈宁身边打听:“少爷怎么今日闷闷不乐?可是又同你争执了?” 魏祈宁只觉别扭,为何赵泽心情不愉便来问她?她抿唇撇开头:“你问错人了,他的事与我何干?” 晁瑜没说话,心里的担忧却深了。 赵泽近来的变化,他都瞧在眼里,尤其是自那日船上遇匪后,事态越发朝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 他跟着赵泽这许多年,早对他的心思摸透了,再怎么愚钝,也该知道,他家殿下,对这个安阳侯世子有不一样的感情。 想不到陛下给晋王扣的帽子,倒真如谶语一般成真了! 晁瑜又是担忧又是心疼,在旁看着只能干着急,却又不敢戳破,生怕触痛赵泽,更怕东窗事发,让有心人发现,再去陛下面前告一状。 若看上旁的戏子小生还好说,这魏世子,不但是当朝状元,更是世家子弟,传出去可了不得,不但魏世子要完蛋,便是晋王,此生的仕途也好,姻缘也好,怕也都没指望了。 他默默在旁看着这两人,也是有苦说不出。 这两头纠结着,前面却忽然有个侍卫喊了声:“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顿时数十双眼睛齐齐看过去,只见侧旁山坡上的树木间,三两个影子飞快闪过。 赵泽的两个侍卫待要去追,那几人却早已凭着对地形的熟悉,跑得无影无踪。 两个侍卫正要无功而返,却一低头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不由面色一变! 那地上的东西不是其他,正是十几具枯瘦发黑,死状凄惨的尸体! 第53章 烟草 其中一人迅速回去禀报,另一人则留在原地看守。 赵泽也是脸色一变,荒野抛尸,还是十几具,可见事态严重。他也顾不得心里的别扭,直接喊上魏祈宁一同前去查看。 只见微斜的山坡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男子居多,乍一看令人毛骨悚然。 腊梅和月凌已经害怕的躲在后头,魏祈宁和赵泽上前俯身查看。只见这些尸体虽然样貌各异,却无一例外都是枯瘦如柴,发肤干枯皲裂。褴褛的衣衫露出大块青紫甚至发黑的皮肤。 这些人应当死了有一些时日,周遭散发着恶臭,令人退避三舍。旁边还散落着一些柴火树叶,似乎准备趁着此刻人烟稀少之时毁尸灭迹。 赵泽扯下衣袍一角递给魏祈宁,示意她捂住口鼻。 魏祈宁却双眉深锁,一脸凝重,怔怔盯着地上,不知在想什么。 “你可瞧出些门道来?”赵泽凑近些,小心翼翼的问,生怕扰了她。 魏祈宁摇头:“不好说,先走吧,是否报官?” 赵泽也抿唇严肃道:“荒野抛尸,还欲毁尸灭迹,自然是需要报官的。”再有一个时辰,这一路的人就要多起来了。 五名侍卫留下看守,余下的快马加鞭,往县城赶去。 此处平夷县,县城中看来还算太平,路上无甚流民,百姓衣着也尚体面。只是到县衙登闻鼓处,却能瞧见懒懒散散的衙役们,同外头各个面目和善,满是生机的平头百姓们对比鲜明。 赵泽命晁瑜上前敲登闻鼓,敲了许久,引街上的百姓驻足议论,才有衙役懒懒散散出来:“何人在此击鼓?” 晁瑜高声道:“吾等于城外五里处发现十五具尸首,抛尸者已经逃跑,请县令大人前去查看。” 十五具尸首!这可是个惊天大案! 围观百姓顿时如炸开了锅一般,议论纷纷。衙役瞧情形不对,只得一面去通报县令,一面驱赶围观百姓,将赵泽等人带入衙门。 县令姗姗来迟,一入大堂,先是瞥一眼堂下人,将报信的衙役叫上去,二人交头接耳一阵,才端着架子懒洋洋道:“你们都是何人?竟敢在此信口开河?本官治下,一向清明太平,从未有过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赵泽身为皇子,即便再不得宠,也从未被人如此轻慢过。果然是天高皇帝远,一个小小县令竟比京中大员的架子还大。 他此刻已是怒上心头,只是越是愤怒,越是沉默。晁瑜已然知晓他的意思,上前一步,冲堂上县令道:“你一小小县令,见到晋王殿下与安阳侯世 分卷阅读96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子,还不下跪!” 那县令一愣,和身旁的师爷对视一眼,分明是不敢置信,可在看这堂下人,个个气度不凡,着实不像普通人,不由将信将疑:“晋王殿下与安阳侯世子怎会到我这小小平夷县?休得胡说,这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 晁瑜冷笑:“堂堂皇子与世子,岂是旁人可以冒充的?殿下与世子乃由陛下亲自调派至南境任职,途经此处,调令在此!”说着,他取出皇帝御旨。 那县令这辈子也未去过京城,更未见过陛下,圣旨也只见过那一两次,此刻见到明黄色软抽绸,大红的玺印,这才信了他们,当即颤巍巍从堂上下来,扑通一声跪下:“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拜见晋王殿下,拜见安阳侯世子,还有……各位大人!” 他真是流年不利,县令当得好好儿的,眼看还有三五年便可致仕,安享晚年,却还遇上这样的风波。 赵泽不欲同他多说,只命他速速前去查案。 县令自然不敢再糊弄,赶紧令县丞将贵人们带至驿站好生安顿,自己则亲自带着人马前去查案。 县丞弯着腰对众人陪笑解释:“实在不是下官不愿理事,这里近三五年来,的确未发生过这样大的案子,况且,方才一听这位大人报案,我等便已速查了近半年来的案子,并无这样多人失踪。” 晁瑜欲同他理论,魏祈宁却拦住了他。的确,那些死尸看来应是差不多时候身亡,人数如此众多,应当有失踪案上报。联想到那几人抛尸的地点,正是各地往来的道路上,还有一种可能,这些人并非是平夷县人,而是从别处过来,欲掩人耳目。 赵泽亲派人前去查档,果然近十个月来,只有八起人口失踪案,其中三起是老者,两起是妇孺,三起是青壮男子,而老者与妇孺的五起案子都已破获,青壮男子则尚未寻到。 魏祈宁翻阅那三起案子的记档,发现这三人乃是同乡,去岁结伴往首府武定去当长工,以此多赚些银钱养家糊口。三人均是每隔一月便会寄一封家书,捎带一些银子回来,给家中的妻儿老小,可自半年前,家书便越来越少,两月才一封,银子也少了,最后一次寄信,已是三个月前,银子更是五个月都未有了。家人感到不对,这才来报案。 “此三案为何只有记档,却未有任何进展?”赵泽沉声道,与身俱来的气势吓得那县丞战栗不已。 县丞哆嗦着答道:“那三人是去了武定的,咱们这小小的县官儿,如何敢去那里要人?县令大人也曾修书至武定,可迟迟未有回应。那里的知府大人同毛将军私交甚好,向来不会搭理我等小官。” “毛将军执掌南境不过一年多,何以令你等如此惧怕?原来定远侯在时,你们也是如此吗?”魏祈宁冷不丁问起。 那县丞低垂着脑袋,嘴唇动了动,却噤若寒蝉,再不敢吐露一个字。 赵泽冷笑,心道这毛毅在南境,果真是个如山大王一般的人物了。 …… 却说县令一去两个时辰,好容易将尸首一一运回,由仵作验尸,才得了空来拜见。 “殿下,世子,仵作已经验过,那十几人俱是因长期饥饿,有过度辛劳,得了痨病而死。其中除三名男子乃是本县人,其余均是外乡人。”县令头点着地,丝毫不敢直视二人,说起话来虽还流利,却也底气不足。 “十几人当真都是痨病死的?”魏祈宁眯起双目,意味不明的望着眼前不敢抬头的县令。 县令仿佛被人踩到尾巴一般,结结巴巴,欲盖弥彰道:“确然如此,是,是仵作,仵作说的……” 魏祈宁不置可否,继续问:“那此案你预备如何了结?” 县令已然满头是汗,局促不安道:“下官……下官请,殿下与世子示下。” 魏祈宁不再说话,赵泽道:“既然有外乡人,你还是照规矩,上报至武定吧。本王乃是陛下派的监军,不便插手民政与刑事,不过是恰巧路过,不能置之不理。” 县令仍心有不安,抬头偷看,见两人脸色如常,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擦拭着额头的汗应声告退。 外头县丞已然坐立不安的等了许久,一见人出来,赶紧凑上去询问情况。两人今日都是叫苦不迭,谁能想到,这么个偏远的县丞,竟能一下遇到这两尊大佛! 县令十分警惕,两人走出一段距离,才敢悄声说话。 “大人,那两位是什么意思?” “不知,让咱们公事公办,往武定上报。可……我瞧那世子,似乎对验尸的结果不大信。” 县丞吓得脚底下哆嗦:“他看出什么来了?” 县令摇头:“不好说。按理一个京城里来的公子哥儿,不会知晓这些。” 县丞赶紧出主意:“大人,要不,咱们再拟一份详细的案情报告,将验尸结果也都写上,反正那三人的家属都已签字画押,认了仵作的验尸,想来那俩佛爷,虽是天潢贵胄,可到底听说遭陛下嫌恶,才被贬到这种地方来的,他们也不会多管咱们的闲事。” 县令沉吟片刻,忧心忡忡道:“也 分卷阅读97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罢,就照你说的办,一会儿咱们让仵作亲自去说。但你可得记住了,他二人虽不受天子宠信,可到底身份不凡,不可怠慢。况且……此事事关重大,万一泄漏,不但是这南境,只怕整个朝堂都要掀起轩然大波。这最后两年,我只想安安稳稳的过,可不想惹祸上身。” 县丞忙应承着,他同县令是一样的想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是多年来秉持这样的处事原则,他二人才能在这南境稳坐平夷县官这样多年。 …… 却说县令走后,魏祈宁便一直沉思不语,一张洁净的脸上满是肃穆的神色,教一旁的赵泽看得出神。 晁瑜伸手将赵泽推醒,自己则默默出去,关上了门。他实在不敢多看。 “你有何看法?”赵泽清清嗓子,使自己恢复冷静。 魏祈宁并未发现他的异样,摇头道:“我不信那些人是死于痨病。” 赵泽拨开脑中杂念,这才开始仔细思考。他没见过得痨病的人,但若是寻常痨病,虽有传染的风险,却不至于需兜这样大的圈子来毁尸灭迹,且遇到旁人也无甚躲藏的必要,怎么偏那几人一看被发现了,便立时慌张的逃离? “的确,这其中定有蹊跷。” 魏祈宁不确定道:“你可记得十几年前,南境曾发生过一件大事?定远侯魏骁曾为此与四邻国大战,历经两年方平息此祸?” 赵泽脑中闪过一道灵光,面目越发肃然起来:“你是说……烟草?你怀疑这些人因烟草而死?” 烟草之事由来已久,南境交界的几大邻国,有四国曾靠向大延贩售烟草牟利。起初、烟草因治疗伤病之效果极佳而受到许多药商的追捧,然久而久之,邻国商人不再满足于仅仅将烟草入药,而有不少人同大延商人合作建起烟馆,向平头百姓贩卖烟草。 然而烟草除能入药外,有百害而无一利,越来越多的大延百姓因此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人口更是因此锐减,道路上随处可见形销骨立,萎靡混沌吸食烟草者,甚至连南境军中也混入了这些。 定远侯魏骁因此多次同四国交涉却无结果,最后联合多名南境土官,上奏朝廷,向四国宣战。朝廷经过激烈争论,终于同意。 “不错,烟草。我听闻与我大延南境交界之国中,有四国,皆有许多以种植和贩卖烟草为生之人,烟草虽可疗伤止痛,却易上瘾,上瘾者若不及时戒除,便会形销骨立,最后惨死,死状就当如今日所见这几人一般,发肤枯萎,浑身青紫发黑。”魏祈宁清亮的嗓音低低说出这些话,却令人听得浑身一震。 赵泽此刻脸色依然冰冷至极,这是一场令南境百姓受到重创的祸事,饶是他当时年少,也记忆犹新,父皇和太子为此头疼不已,时常夜半便能听到战报传来的动静。 如今南境已禁烟十年有余,好容易令百姓得以生活安乐,休养生息,怎可令此祸死灰复燃? “若果真如此,必得严查到底!”他掷地有声,深邃的眼眸里重燃起熊熊火光。 他突然凝眉:“定远侯身死那场大战……来犯四国,安南,南掌,暹罗,真腊,不正是当年烟草四国?” 魏祈宁先是一愣,顿时又如醍醐灌顶,是了,她竟未想到!“看来此事已八成确定,应当与烟草有关!” 二人忽然沉默,蓦然想起木氏的密奏。如此看,此事牵扯的必然有毛毅,而毛毅上面,定有不少朝中大员,还有……楚王。 若是尚未摸清对方底细,知晓真正意图,便冒然出手,定会引得朝堂动荡,后果不堪设想。 况且便是此刻,关于烟草重现之事,他们也尚无确凿证据,为今之计,只有—— 四目相对,默契已生。 “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魏祈宁怔住,微微别开眼不再瞧他。赵泽却是心里头抹了蜜般,方才还严肃的一丝不苟的脸上露出一丝笑痕。他生怕让魏祈宁瞧见,赶紧忍住,端着僵硬的脸,煞有介事道:“祈宁知我。” 这么一说,魏祈宁也觉心湖波动,不敢再理他。 可赵泽却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凑近些,低声讨好道:“祈宁,你……你再唤我一声‘子益’……可好?别对我这样生分……” 他生怕经昨夜后,两人会渐行渐远,这会儿便沉不住气的先低了头。 魏祈宁望着他满是小心翼翼的眼眸,心底发酸。 她知道赵泽看来坚韧强硬,实则是个从不肯低头的人,如今却肯这般低声下气同她说话…… 可他们怎能如此?她向来干净利落,既然下定决心要远着他,自然不能留一点情面。 “殿下身份高贵,还是同我保持距离的好。”她退后一步,低头恭敬道。 赵泽只觉那句话像一阵寒风从他身上吹过,浑身沸腾的热血都凉了。 “你便这般厌憎我?” 魏祈宁凝着桌案上的茶杯,沉默不语。 赵泽越发心头绞痛,恍然想起自己从小便不受父皇待见,近而皇 分卷阅读98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宫里大到贵妃,小至宫婢,都瞧不上他。他曾以为两人身世相仿,魏祈宁定不是对他全无心思。 可如今看,他好像真是一头热,那一头是石头一样硬的心,捂不热,化不了。 “是我想多了。”他艰难的吐出这几字,掉头离开。 …… 却说不出两个时辰,平夷县令便将这案子的报告呈上,连带着也将验尸的仵作带了来,再三说明,这十几人均是死于痨病,应当是互相传染所致,那几人抛尸,据推测也应当只是为了防止传染。 赵泽自是未追根究底,只吩咐县令将案子往武定递,令武定官员再行通知几个邻县,着人来认领另外的无名尸首:“总要叫人家死后也能归家才好。” 他说话的时候仍是面无表情,县令却时不时细细观察他,总觉他比方才瞧着兴致低了不少,应当是真的没起什么疑心,这才放心的点头哈腰离开了。 县丞悄悄道:“大人瞧,这便妥了!果然是京城里来的贵人,没经历过什么事,瞧不出什么门道来。” 县令倒是谨慎,仍心有余悸:“但愿吧。本官别的也不求,只求这两年还有个太平日子。待你我致仕之日,便是远离这南境山水,回故乡安享晚年之日了。” …… 赵泽闷在屋里,郁郁寡欢。 起先他还能用公事填塞心思,可一旦事情都处理完了,方才魏祈宁那疏离冷淡的声音便又回响在耳边。 晁瑜自他方才从魏祈宁那处冷着脸回来后,便一直小心翼翼的随侍在侧,此刻一瞧便知,定是又在魏世子那里碰了一鼻子灰。 他心里直替殿下难过。 晁瑜虚长晋王八九岁,初初跟随时,晋王还只是个刚被皇帝扔到北地不闻不问的失宠皇子。当时他恰好得了家信,得知幼弟没了,便将一腔身为兄长的关怀之意全都给了这个可怜的皇子。跟着晋王这样多年,他早将晋王当作自己的弟弟一般爱护,如今看他这般痛苦,自然难受。 可殿下这心思着实让人接受不了,别说魏世子,换做朝中任何一人,都不能答应啊! 他在一旁左右为难,难道又要故技重施? 第54章 故技 傍晚时分,县令设宴款待,亲来驿站将人请出。 赵泽原是不爱应酬的,只初来乍到,更不能教人看出端倪,便领着一行人去了。 县里大大小小的官员,但凡排得上名头的都来了,总共二十多人,再加上赵泽这边的十几人,近四十人将县里最好的酒楼占了个全。 这么偏远地方的小官们哪里见过京城里的大人物?人还没到跟前,便纷纷下跪磕头,诚惶诚恐。幸而本地也算民风淳朴,赵泽的人更是不拘小节,几杯酒下肚,便纷纷敞开肚皮了。 县令与县丞事先专门打听了些消息,将赵泽和魏祈宁两个供在中间,一杯一杯敬酒。 魏祈宁晓得这里的酒入口绵软,实则后劲十足,若是贪杯,很可能第二日连床都下不来,因而几番敬酒都是推脱。赵泽却顾不上这些,他正愁无处发泄,自然来者不拒。 魏祈宁看不过去,悄悄示意晁瑜替他挡酒,可饶是这样,县官们依然热情不减,少说也灌了赵泽整整一坛子酒。 到得后半程,魏祈宁已然不能袖手,只对县令直言:“殿下饮醉,我看今日便道此,都散了吧。” 县令眼里精光一闪,与县丞二个对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当即起身陪笑:“世子说的是,都散了吧!”说着,他朝作陪的官员们一挥手,转而又弯腰笑道,“殿下,世子,驿站距此还有些路,下官为二位在楼上备了上房,请二位移步。” 赵泽此刻还有算清明,只是头晕得厉害,想了想便起身上楼。 楼上的屋子里特置了两张软榻,塌前的香炉里熏香袅袅,案上还摆着当地的几样小点。 县令一拍掌,便有数名身着当地服饰的侍从自门外鱼贯而入,或持羽扇,或捧巾帕,或端杯盘,井然有序。在这大多数民众皆肤色偏深,身形娇小的南境,要找出这些玲珑标志,样貌上乘的侍从,应当着实不易,可见这县令应当时令这些人陪客。 可这一众女子中,赫然有两个,肤色如雪,唇红齿白的清秀少年! 这两个少年一左一右,分别将赵泽和魏祈宁两个搀上塌,便跪在塌边讨好逢迎。 旁的女侍将醒酒汤等一一奉上,便又退出,留下几个歌舞伎,隔着屏风轻歌曼舞。两个少年已然伸出手在魏祈宁和赵泽身上轻揉慢捻。 魏祈宁惊骇皱眉,待要询问县令,却见旁人早都退出屋外去。 想来他们是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了京中的流言,将她和赵泽都当作断袖了。 两个少年此刻还算规矩,只是替他们轻轻按压小腿,舒缓筋骨,然魏祈宁一刻也不愿同旁人接触,当即要令那少年出去。 那少年的样貌原也是百里挑一的,欢场上向来无往不利,何曾被人这般直接拒绝过?他哭丧着脸,低声柔弱道:“求大人怜 分卷阅读99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惜。若就这般离去,县令大人定饶不了我。” 魏祈宁见不得这般情景,移开眼道:“你走吧,告诉县令,我不是断袖,不吃这一套,还是别将心思放在这上头的好。” 那少年瞪眼瞧她半晌,似是将信将疑,许久方唯唯诺诺的应是,慢吞吞起身,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似乎还存着希望。 魏祈宁看也不看他,抿着唇不说话。 赵泽方才饮了醒酒汤,此刻已然清醒了不少。他阴郁的盯着这两人,丝毫不顾身侧少年仍然小心翼翼盯着他,生怕自己也被赶出去。 魏祈宁方才那句“我不是断袖”,当真如针一样刺痛了他。 “你就这般瞧不起我?”赵泽此刻的声音令人如坠冰窖,身旁的小倌噤若寒蝉,低垂的眼帘时不时偷偷往这两人望去。屏风外的丝竹声也掩不住里头凝滞的气氛。 魏祈宁心知自己方才的话戳了他的心窝子,可说出的话改不了,她亦不能给他任何希望,只得沉默以对。 赵泽捏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恨不得将杯子就此捏碎在手心里。 “你出去。”他低着头,指着大门的方向。 身旁的小倌吓了一跳,以为是让自己出去,正踟蹰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旁边的魏祈宁倏然起身,一言不发的开门离去。 大门开了又关上,赵泽再也忍不住,将手中茶杯狠狠摔出,砸在门框上。 茶杯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小倌手上的动作停住,屏风外的丝竹声也立时止住,一屋子人接二连三的扑通跪下,战战兢兢不敢出一点声音。 赵泽静默片刻,只吐出一个字:“滚。” 一屋子的人又囫囵爬起往外退,那小倌也忙不迭的离去,却被赵泽一把扯住袖子拉回,一下俯趴在软榻上。 赵泽双眸瞧着这小倌清俊秀气的面庞,换上玩世不恭的笑脸,伸手摸了一把 ,又滑又腻,丝毫不输方才教他赶走那个小白脸。若是带进京城里的欢场,定然也能引得达官贵人们的追捧。 可就是这样的极品,却丝毫没引起他心头半分波澜! 赵泽眼神一黯,颓然倒在榻上。那小白脸,当真是给他下了迷魂药,迷得他丢了魂,失了心,再找不回来。 他堂堂皇子,连面子都不要了,却没换来那小白脸的半点情意。 “若你总求而不得,该当如何?”他哑着嗓子,一手盖住双眸开口道。 那少年露出困惑的神色,随即哀怨道:“如我辈这般为娼卖笑的,还说什么求而不得?” 赵泽自嘲一笑,也是,他真是糊涂了。 少年转而又换上熟稔的暧昧笑容,一手隔着衣料抚上赵泽的胸膛,低低道:“不过,倒是许多公子哥儿的脾气,越是求而不得,便越被吊着胃口,为此一掷千金的事也常有。人啊,都是贱骨头,得不到的才最好,故而这欲拒还迎的把戏,屡试不爽。” 他说着,抚摸的那只手便挑开外袍衣襟,顺着内里的亵衣悄悄向下。 赵泽心头茫茫然,他可巴不得那人只是欲拒欢迎,至少说明自己在那颗冷冰冰的心里还有一分位置。可他晓得,魏祈宁同他一般,是个正派人物,信公义正道,不屑那些弯弯绕绕。况且……那是有碍前途和家族荣光的丑事,即便是两厢情愿,也难敌众口铄金…… 身上传来怪异的触感,他渐渐回神,却发现那少年不知何时已将手向下伸去,绕着他腰腹打转,几乎就要触碰到他胯间。 他皱眉,身上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把攥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冷声道:“你做什么?给我滚出去!” 那少年委屈巴巴的瞧着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他凑近赵泽耳边轻言细语:“我瞧得出来,您心里……想着方才那位大人呢……大人若是将我当作他,也是不妨的……” 赵泽有一瞬恍惚,可当那少年凑得更近,双腿跨上他的腰身,与他紧密贴合时,本能的厌恶席卷而来,他像是被人踩到尾巴一般,恼羞成怒,一把推开身侧的人,抬脚就想踢上去。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那少年满脸惊慌的跪地求饶。 酒后的晕眩感袭来,方才两具身体磨蹭触碰的感觉也还残留着,莫名有些熟悉。他身形不稳,抬起的脚如重如千斤,引得他向后仰倒在榻上。 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忽然,他脑中精光一闪,断断续续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头痛欲裂的醉酒感,和……空荡荡的衣料! 他顿时如遭雷击——那日在他的王府,他发现却又遗忘的秘密,当真……是这个? 不不不,怎么会?那小白脸——明明是安阳侯世子,世子——怎么可能是女子? 头痛得越发厉害,赵泽抱着脑袋,懵懵然坐在榻上,满脑子全是震惊。 震惊过后便是狂喜,若真是个女子,他害怕什么?可狂喜不过片刻,又变成怀疑、犹豫和不解,若当真是女子,又怎会假扮成男子行走在男人堆里,不但当着侯府世子,甚至参加科考,入仕当官?b 分卷阅读100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r   还是……这一切只是他某日痴心妄想的一梦,却被自己当了真? 他一下陷入惶恐与不安,恨不得即刻便去将人寻来一一质问。可他的双脚仿佛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 少年仍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磕头,赵泽却再无暇理会他。 正当此时,大门砰地一声被人撞开,晁瑜气喘吁吁的闯入:“殿下——” 他望着里头一人在榻上发呆,一人在地上跪着的情形,先是一愣,随后松了口气,二人衣冠尚齐整,还好还好,殿下还未糊涂。 方才他不过是出去吩咐几个兄弟们一会儿回去早些准备着明日启程的事宜,转头再回来,却发现殿下和世子都不见了。他急得团团转,再听有人私语,说县令今日早早便吩咐,弄了两个本地有名的俊俏小倌在楼上候着,心里直道不好。 恰好还遇见魏祈宁冷着脸来提醒他:“我看殿下醉糊涂了,你上去瞧瞧吧。” 若是平日里,他自然不会担心殿下的定力,可现如今,他大抵知道殿下对魏世子的心思,今日更是饮多了酒,指不定真着了那县令的道儿。 且不说再次宿小倌于名声上不好听,尤其再传到有心人耳朵里,更是做实了先前的流言,便是这县令的居心,更是叵测。若被他拿住了把柄,那可更不好办了。 他虽也动了替殿下再寻个身家清白的少年郎在身边的心思,可也都只是想想罢了,如何敢这样直接从秦楼楚馆,勾栏瓦舍寻人? 这县令当真是不像话,堂堂皇子,怎能让那起子人就这样看轻了去? 幸而殿下还留着分寸,没做出什么事来。 那小倌听晁瑜这一声“殿下”也吓了一跳。他们被唤来时,并未有人告知要侍奉的是谁,只道是上头州府来的大官们,谁曾想,不但俊秀两个画里走出来的人物,身份更是如此尊贵! 普天之下,能被称“殿下”者,可只有京城里的王爷娘娘们! 他惊恐的咽了口唾沫,方才自己那般大胆,还知晓了贵人的混账事,这条命能不能保住都未可知了! 晁瑜拎着他的衣角甩出门外,以大伙儿都能听见的声音破口大骂:“滚出去,哪里来的腌臜东西,敢进我家殿下的屋子!去将县令叫来,我倒要问问,这小小县令,到底将我家殿下当作什么人了,敢这般怠慢!” 外头伸着脖子张望的县令吓得魂都没了,转头就戳县丞的脑袋:“你出的馊主意!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却说赵泽还惊疑着,沉默的跟着晁瑜离开酒楼,坐马车回了驿馆。直至入了驿馆的门,仍是没说话。 晁瑜在旁忍不住念叨:“殿下,您今日怎可任他们这般随意摆弄?可真急死我了!” 赵泽像个大孩子一般欲分辨:“晁瑜,我——” 可晁瑜今日当真如老妈子一般啰嗦,没待他说完,又继续道:“这里虽说山高皇帝远的,可到底也不能太过放纵,若是传进陛下耳朵里,岂不火上浇油?” 赵泽颇不耐烦听他继续念叨,略提高了声音道:“晁瑜,我可能不是个断袖。” “我——什么?”晁瑜震惊万分,将信将疑,“可殿下,那——那魏大人,魏世子……他——” 他结结巴巴的,还是不敢直言说破。赵泽却是心领神会,不自然的别开眼,也不敢说出自己方才的那番猜想。他尚不确定,就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况且,若他只是痴心妄想,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作者有话要说:  晁将军真像个老妈子…… 第55章 拆穿 平夷县令此番算是彻底将两位贵人给得罪了,第二日一早,他便命县丞前去请罪。 县丞学着古人负荆请罪的模样,身后背根荆条跪在驿站门口,却不料一眼却见到赵泽等人已然收拾好行囊预备上路往武定去。 “殿下,世子,下官昨日昏了头,犯下大错,求殿下,求世子开恩饶恕!”县丞按着想好的话战战兢兢呼出声。 路过的百姓皆要驻足观望,指指点点:“县丞大人这是作甚?那可都是咱们的父母官,怎的要在这儿磕头赔罪?” “你们不晓得,听说这驿站里来了两个大人物,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咱这小县城的县官儿,在他们眼里那可不是芝麻绿豆大小?” …… 这话落在晁瑜等人耳中就不大好了,怎么听着,像晋王和魏世子故意拿身份压人似的? 其中一人手持马鞭指着县丞道:“用不着你到这儿来做这等把戏!你一小小县丞,我家殿下还未看在眼里!” 到底是行伍中人,他这话的意思原是想说,晋王并非那等随意记恨他人,肆意报复之人,可这么急躁的说出,倒有些强词夺理,蛮横无赖之感。 魏祈宁扶额,赵泽身边的这些个亲信,衷心是衷心,却都是直肠子,说出话来容易得罪人。从前赵泽在朝政上不上心,可如今远在天边,形式更是错综复杂,人言可畏,当着百姓们的面,应当谨言慎行才是。 分卷阅读101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她实在看不下去,当即示意他们噤声,自己出来打圆场:“咱们这位校尉不会说话,县丞大人起来吧,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殿下同我还要赶着往武定上任,不得耽误太久,这便先行一步。” 县丞今日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来的,可不敢这般无功而返,赶紧又拦着磕头:“殿下与世子若不饶恕下官,下官还有何颜面继续当这平夷县丞?” 周遭百姓不清楚这其中的门道,更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当是上头的人欺压下头的小官,议论声越来越大。 魏祈宁方才是好言相劝,软招已经施过,如今便不客气的冷下脸,提高声音令众人听见:“此言差矣,若县丞犯了什么样的弥天大罪,都应当按着朝廷律例处置,岂能来求殿下与我的饶恕?况殿下也从未说过县丞任何不是,何来饶恕一说?你既知自己是这平夷县的父母官,便当尽忠职守,殿下与我不过途经此处,怎可这般兴师动众?” 百姓们一听,又觉得有道理,再瞧这两位贵人,气度不凡,玉树临风,看来虽不算平易近人,却也不像仗势欺人者,只怕是县丞官儿小,没见过什么世面,诚惶诚恐,小题大做了。 县丞额角全是汗,原本自己在本县尚算今日是想当着大伙儿的面做个样子,日后也不怕被人抓住把柄,可眼看着就要弄巧成拙。 他到底也是读书人,自然没脸再耍无赖,只耷拉着脑袋让开道路,看着这群人昂首挺胸的走了。 赵泽从头至尾未发一言,却时不时拿余光瞄着魏祈宁,心里倒有掩不住的喜悦。 她替他说话……她也并非真是那般铁石心肠的吧? 这般想着,他紧绷的脸松泛不少,连嘴角都忍不住要上扬,待发现自己得意忘形,才奋力压制住心底的喜悦。 …… 说来也怪,想那平夷县令应当是派人知会过这一路往武定的县官,往下一个驿站去时,竟已有人在外迎候,一应事宜也都处理妥当了。 魏祈宁顿觉无趣,如此一来,他们的行踪已然被旁人掌握,要想再看到当地真实的民情,怕是难了。如此,还不如快马加鞭的往武定上任。 赵泽这两日也不知是不是当真知难而退,竟是再没来寻她。她起先不大敢相信,心底甚至生出些失落与委屈。 可这不正是她原先所求的吗?她数次说话都不留情面,直戳他心窝子,便是再不怕丢面子的人,也该知难而退,况且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 说到底,她也是自作自受,这苦果子,就该当自己咽下去。 她自嘲一笑,晃晃脑袋甩开这些混事,坐在桌案前,铺开笔墨纸砚,修书一封令长安送出:“把这个快马加鞭的送去武定林家的药铺子里,算日子,表兄应当已经到了。记住,得将信送到表兄手上,看着他接过。” 她思前想后许久,这事应当从这些药材行入手才好。 从前南境烟草横行,最初便是从药材铺流出的。药商们多用烟草入药,替病人们止痛,一旦有药商猪油蒙了心,偷偷贩卖,牟取暴利,便会造成灾祸。 林家的铺子虽在北边儿扎根深,在这处却也有些年头了,之前林进益提到这处生意出了些问题,应当与此有些关系。且从药材铺入手调查,更能掩人耳目,不打草惊蛇。 …… 三日后,一行人总算是到了武定。 武定乃是南境首府,此处繁华虽不比京城,到底也不输多少,更有奇山异水,特色民俗,初来乍到也令人新奇喜爱。 可于魏祈宁来说,此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却都是从前的记忆。永宁街上从前的定远侯府,如今已然改头换面,成了毛将军府,质朴无华的木门已然镶了铜边,门口的石狮子也换了更大更气派的,顶上高悬的匾额,更是镶金边的,普通百姓只能隔着半条街远远望一眼,连靠近都不敢。 赵泽和魏祈宁二个,一个是州府上分派的府邸尚未归整好,另一个则是刚刚到此处寻了宅子,正收拾着,便都还要在驿站里住上两三日。 魏祈宁只是个给事,到衙门报到后,便被分派了个无甚正经职责的差事,每日应名点卯后自行打发时间便可。 此事原在她预料之中,她一个外来者,本地官员自然不可能让她多插手政务,但又碍于她身上的爵位,都得捧着供着,这反倒方便她在此行事。 林进益自她来了第二日,便给她递了信儿,约了傍晚在林家新开的一间酒楼里会面。 可傍晚她下职回来,换下官服预备出门时,却见到一脸冷凝的赵泽。 “殿下有何事?”她撇开眼平淡无波的开口。数日未曾靠近,她差点以为自己已然习惯同他保持疏离的状态,此刻倏然靠近,才发现心底仍是波动着。 赵泽高大的身影斜倚在门框上,只默默凝望她。南境的日光格外灿烂,透过屋檐照在他身上,如刀刻一般的深邃轮廓仿佛镀了一层金,教人看不真切。 “去哪儿?见林进益?”他不理会魏祈宁的话,却抬脚往屋里走了一步,整个人入内。 分卷阅读102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魏祈宁下意识后退一步,同他保持距离,心里却没来由的慌了。 “是又如何?与你何干?” 赵泽唇角勾起一抹笑,背过身关上屋门,意味深长道:“与我怎么无关?你这般看不上我,却对你那表兄这般亲近,莫不真是青梅竹马的情分?” 室内的空气倏然凝滞。 魏祈宁怀疑自己听错了,震惊错愕的瞪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胡说什么?” 青梅竹马,但凡读过些书的人都晓得,那说的是男女之间,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她顿时想起在晋王府的那一夜,难道他记起来了? 赵泽看着她这幅被踩到尾巴的模样,便知自己算是赌对了,她果然是个纸糊的! 这几日他思来想去,到底如何才能降服了这小白脸。人都说打蛇打七寸,拿人也是一样,非得看准了,下狠手才行。这小白脸若真是个女儿身,那这便必然是她最致命的要害。 眼看着还有一两日,她便要搬去别处,二人的衙门不在一处,她又这般刻意疏远,他实在无计可施,才决心来赌一把。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不该明镜儿似的?”赵泽面上露出邪肆的笑,竟是大步凑上前在她耳边低语。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魏祈宁耳畔,她浑身一颤,水汪汪的眼里满是惊惶与不可置信,雪白的肌肤衬着嫣红润泽的唇瓣,格外诱人。 赵泽被她这模样勾得心口一阵绞痛,他越发懊恼,从前自己真是瞎了眼,竟没想到,谁家的公子能生得这般冰肌玉骨? 他再凑近些,在她泛白的面颊上轻啄一记,一双手已情不自禁扶住她单薄的双肩。这一副瘦弱的身板,听闻过去身子骨还不大健壮,她该是吃了多少苦头,才能在科考场上拿下状元的头衔? 他心疼不已,忍不住抬起她细嫩的面颊仔细端详:“你这是何苦?身为女子已是不易,何苦再扮作男子,趟这样的浑水?” 这话算是说到魏祈宁心里了,她鼻尖一酸,双眼登时通红,奋力将他推开:“不必你来管,你不就是想拿捏住我的把柄,好让我从此臣服于你吗?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第56章 新宅 赵泽一个不防,被她推开些。他心里也羞愧着,自己自来是正人君子的做派,不屑使这等小人手腕。 “大丈夫当不拘小节。”他转瞬就抛开杂念,这话既是说与她听,更是说服自己。这二十多年,他从未有过这般强烈的想要什么的欲|望,她是他命里注定的克星。 “我的确不是好人,我做这许多,求的是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何苦这般对我?”他再度靠近,将人困在桌沿处,无法后退。 魏祈宁红着眼眶,避无可避道:“晋王殿下,你我身份悬殊,今日你既已知我的秘密,也该当知晓,我这是掉脑袋的罪,我来此,不过是为了却自己的心事,殿下若真为我好,还请远着我才好。” 赵泽心疼她,更不愿放手,只从身后轻轻搂着她,手上也不敢用力,柔声道:“你有什么心事,非得这般不要命的搏?你说出来,我帮你。” 魏祈宁倚在他怀里只觉宽厚有力,有一瞬恍惚,随即挣开:“那是我的事,你要帮我,便离我远些。” 她说话时,同对待旁人的冷静自持,谦和有礼全然不同,自有一分小女儿的娇俏,令他觉得心里有只猫在挠抓。 “那恐怕不能如你所愿,非得在你身边不可。”他耍赖皮似的,惹得魏祈宁一张白脸涨得通红。 “你的心事到底是什么?替定远侯平反?你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值当你这般?”他想起过去她言行种种,若有所思道。 魏祈宁不敢再多说,生怕被他挖出自己借尸还魂的秘密,这个秘密当真骇人听闻,谁也不可说。 赵泽也不敢再逼她,只装模作样威胁:“不论如何,你休想再推开我,否则,我将你的秘密抖出去!”望着魏祈宁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里又是心疼又是舒坦,“走吧,不是要去见林进益吗?” 魏祈宁兔子般通红的眼眶怀疑的瞪他:“你如何知道?难不成,你还跟踪我?” 赵泽失笑摇头:“还真拿我当龌龊小人了?你能想到从林家下手,就不许我也想到?你我这点默契,应当还是有的吧?” 他伸手温柔的替她拭去眼眶边的泪水,柔声道:“乖,别哭,哭得旁人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堂堂武状元,面子都没了。” 魏祈宁赌气似的推开他,自己缩到一旁胡乱抹两把脸:“你就是欺负我了!” 赵泽只觉堵在心里的巨石撂下了,心情舒畅得很,长臂一伸,揽着她肩便强拖着出了门。 外头的人看来,他二人全然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谁能想到,僵了这么多日的殿下和世子,突然又这般熟络了。 …… 却说林进益早早等在酒楼里,置办了一桌好酒好菜只等着人来,谁知来的却是俩人。 原来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给晋王见礼后,支支吾吾的要给魏祈宁 分卷阅读103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使眼色,却被赵泽身形一挡:“今日来此要说什么便直说吧,不必瞒我,我都知晓。” 他如今已然将魏祈宁当作自己心尖儿上的人,不许旁人冲她这般挤眉弄眼。 魏祈宁冷着脸,却还是冲林进益点头。 林进益胖乎乎的手掌摸了把额,将人引到雅间里,斟酒布菜,屏退旁人,才低声道:“我打听过了,烟草之事,八成是真的,祈宁上回说的那几人的死状,我也问了我铺子里的先生,同烟草吸食过度的症状几乎无差!” 赵泽与魏祈宁同时神色一变,方才的那点尴尬与暧昧已然被抛到脑后。 林进益接着道:“先前我父亲说这边的药草生意出了些问题,这几日我一问方知,是有一个京城来的姓徐的药商,新开了许多铺子,药材品质上乘,价钱却比我家低上许多,原来只当他家为了抢生意赔些钱,谁知一年下来,他们丝毫没有提价的迹象,如今想来应当是有旁的生钱门路。” 魏祈宁与赵泽立刻心领神会,这其他生钱门路,自然便是私下贩烟草了。 “你可有何证据?” 林进益将嗓门压得更低:“干这种不要命的营生,自然捂得越紧越好,不会让人轻易抓到把柄。不过,再小心,也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原来,先前平夷县来武定做长工又惨死那三人,正是替那徐家铺子干活儿的,林家盯着他们许久,正巧见那三人似是犯了什么错被东家赶走,没几日便被曝尸荒野。 这三人想来便是参与了他们贩烟草的行当,还犯了大忌,自个儿沾上了这东西,自然不为东家所容。 如今看来,这烟草祸事八成与这家药铺子有关,他从京城来,看来也是替京城里那位办事。 可楚王若只是要捞钱贿赂朝臣,何须费如此大的周章,来南境这种偏远地方,和他国勾结,干这样不要命的事情?这样的罪名,可比单一个结党营私厉害多了,他到底还有何目的? 一餐毕,赵泽仍是与魏祈宁勾肩搭背的离去,瞧得林进益瞠目结舌,这小表弟平日里闷不吭声的,结交权贵的本事真不小,一会儿同庆国公世子关系密切,这会儿又同晋王打得火热。 魏祈宁却是面如菜色,敢怒不敢言,赵泽一手牢牢圈着她的脖颈,将她带进马车。 马车狭小幽暗,魏祈宁一入内便如兔子一般缩在角落里,恨不得钻进缝里去。赵泽一看就乐了,一面反省自己是否逼得太紧,一面又规规矩矩坐在一侧柔声道:“你不必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魏祈宁紧抿着唇就是不看他,看那表情,仿佛在说“根本不相信你”。 赵泽也不逼她,今日已是近了一大步,他有的是时间与耐心,不怕等不到她改变心意。 马车行了一路,却不是往驿站去,魏祈宁掀开车帘一瞧,他们赫然已到了新分拨的晋王府门口。 “这是做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今日已是被逼入了墙角,他到底还要怎样? 赵泽无辜道:“你别多想,我这边的宅子好了,替你也归整好了,你瞧。”说着,朝王府旁隔指了指。 魏祈宁定睛一看,只见气派的王府旁隔着一条小小夹道的地方,便是一座宅院,与王府立在一起,显得格外娇小。 “我自己早已寻了宅子!”魏祈宁对这种被人牢牢拿捏的感觉十分反感。 赵泽笑:“我已然命人把你的行装都送来了,此刻长安应当已经都替你收拾妥当了。”刚说完,魏祈宁就见宅子大门开了,长安从里头出来,探着脑袋东张西望,等瞧见她这辆马车,即刻咧嘴笑了,喜滋滋往这处来。 眼看魏祈宁脸色越来越难看,赵泽也不再作弄她,正色道:“我这样安排,自然有道理。你我来此,可不该真打算就长久的留下,此处水深得很,又是在毛毅的地盘上,恐怕耳目众多。你我离得近些,消息往来才方便,我的人要保护你,也更方便些。” 这话说得不错,他们人生地不熟,行事该小心谨慎才是。 “殿下,少爷,您二位终于回来了!少爷,我和腊梅都收拾好了,林家表少爷送来了许多好东西,腊梅炖了一大锅乌鸡汤给您补身子呢!”长安已走到跟前,行礼后便喜滋滋的开口。 赵泽打量一眼魏祈宁单薄的身段,深以为然:“的确该补一补,太瘦。” 魏祈宁双颊一下红透了,狠狠瞪他一眼,冷着脸便下车进了自己的小院子。 这是个三进的院子,不大,可布置得雅致精巧,魏祈宁仔细打量着,心里堵着的气倒消了些,至少赵泽的眼光不赖,喜好不俗。 可到了内院卧房和书房处,她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赵泽正春风得意的立在她院子里,笑吟吟望着她。 “你……你是如何进来的?!” 赵泽指指身后一道暗门。 那暗门开在院子角落的一道墙上,墙的另一面,赫然是他的晋王府。 魏祈宁实在忍无可忍,倏然从袖口抖出一枚带衣镖便朝赵泽狠狠掷去。 分卷阅读104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那枚带衣镖险险擦着赵泽肩侧过去,钉入他身边的树干上,惊得他一身冷汗。到底不是闺阁女子,有气性得很。 他心里又爱又恨,赶紧正色道:“别恼,我轻易不会过来,这门只是防着旁人瞧见你我平日里的行迹。”他走近些,压低声音道,“给你新找的家丁一共五个,都是羽林前卫的人,我已派人手去徐家盯梢,我那处恐耳目众多,有消息会从你这里递进来。” 魏祈宁点头,深吸一口气平息自己的怒火,唯恐自己克制不住,便要同赵泽打一场。 赵泽也知自己今日过分了些,转头要离开,却仍是没忍住,趁她眼望别处时,低头在她娇嫩的颊边啄了口,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离开。 魏祈宁怒不可遏,一手捂着被轻薄的面颊,一手接连丢出袖中所有带衣镖,直将赵泽身上衣衫割开三五个口子方罢休。 “赵泽,你这小人,小人!” 作者有话要说:  打算十章内完结。 第57章 逃离 却说派出的羽林前卫潜伏在徐家铺子外,日夜不休的监视十几日,终于在某一日的夜晚,瞧见店里的伙计夜半三更将新进的药材一一翻出,从中挑了夹带的烟草私藏。 原来他们为了掩人耳目,每百斤药草中,才夹带一斤烟草,为了多进些烟草,必得多进所有药草,为了多卖些免去嫌疑,方低价抛售,压过原本一枝独秀的林家铺子。 可徐家的人守得紧得很,任羽林前卫的人如何看,始终未寻出他们到底是在何处兜售,又蛰伏一月之久,数次乔装改扮前去探查,方知他们并不在武定城内售卖,而是分销往其他县城,买家多是小地方的小药商,买者也多是无甚背景的平头百姓,每人有严格的购买量限定,这样即便出了事,也不易闹到官府。 然而烟草种植容易,售价却高得惊人,一两烟草能赚来的银子,比十斤普通药材都多! 羽林前卫的人前往旁的州县暗访,竟发现好几处都悄悄在郊外围了院子,派衙役们严密把守,专门以时疫、痨病等名头,将那些因烟草上瘾而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之人关在此处,任他们自生自灭。 其惨状,连见惯黑幕的羽林前卫也难掩震惊与痛恨。 纵观整个南境,已有不少州县都参与此勾当,其中不乏在此扎根数代,根基牢固的土官们! 魏祈宁想起在京城时,木康同楚王党人的不欢而散,想必木氏等土司如今压力如山,前有楚王步步紧逼,后有毛毅重兵要挟,即便想入京面见皇帝,这山高路遥,也难递出只字片语。 赵泽将此情况仔细记录,写成密折,然因迟迟未抓到此事与楚王党相关的直接证据,为免打草惊蛇,迟迟没有送往京城。 …… 却说魏祈宁以一八品给事之职,于毛毅统辖的兵马司担个小小的整理文书的职责。 多日来,她经手的文书皆是些无关痛痒的,如兵丁出入、粮草消耗等档案,正有些泄气之时,却突然翻阅到一份火器入库的册子。 火器,那可是她一直心存疑虑的地方。 南境地形不适宜火器的使用,毛毅究竟要这些做什么? 她发现那册子上,清楚的记载着从京城运来的各类火器数量与存放的时间与地点。这原是无关紧要,算不上机密的消息,然而其中一些细节却引得她深思。 那些登记造册的火器,零零总总加起来,竟是比先前兵部划拨的,少了约莫五分之一。 少的数量虽不多,但几乎是每一种类都均匀的少了,令她不得不多了个心眼。 管着库房的差役答得满不在乎:“这有什么?魏大人怕是在京城里精细惯了,咱们这里山高路险,从京城一路过来,不论是粮草还是这些兵器,损耗一些实属正常。” 他这般说,一双鼠眼却贼精的盯着魏祈宁。 魏祈宁不再多说什么,心里的疑虑却全然未消,即便路途遥远,火器这种东西坚不可摧且价比黄金,怎可能有这样多损耗?她瞧那差役的模样似乎已起了疑心,只好把心思压回肚子里去。 夜里,赵泽一脸促狭笑意,出现在她屋外。 魏祈宁忍不住开口讥他:“真该让你拿起手下来瞧瞧你这副小人行径,亏你平日里还装得那样正经。” 近来赵泽在她面前越发没有收敛,本性流露,尽管他除了偶尔轻啄她面颊,再无旁的出格举动,她心里仍是有一口恶气,时时要拿言语讥他。 赵泽只觉这是甜蜜的刀子,刺得他一颗心都软了。 他也不恼,笑道:“今日可不怨我,是你让我来的。”说着,他伸手指指墙上那盆芦荟。 二人曾商定,若是有事要商议,便在墙上搁一盆芦荟,夜里赵泽自然会来。 魏祈宁扭开脸,避开这话,只将今日之事详说一遍。 赵泽听后,肃然道:“那些火器的去向,我大约知道些。” 原来两日前,赵泽又派人继续去追踪烟草的轨迹,没想 分卷阅读105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到却在边境处意外发现了少量军火的踪迹! 查探者随即感觉此事事关重大,亲自回来向他汇报。 魏祈宁忍不住道:“果然,他们向朝廷要火器是另有所图!难道是要贩卖个邻国?” 赵泽摇头:“若幕后主使真是老四的人,便绝不会将如此有威力的武器便宜了那些小国。”他眼神渐渐犀利,寒光四射,“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皇位!” 这话不错,半月后便有切实消息传来,毛毅暗中指使手下,将部分火器偷偷运往边地,于安南国、南掌国、真腊国、暹罗国四国交界处偷设营地,由上百名能工巧匠拆卸、研制这些火器,企图大批量制造。 这一切突然都说通了! 楚王大约是明白皇帝再是偏宠他和贵妃一门,也不可能废立太子,便渐渐生了谋反篡位的心思。 可楚王手上没有兵权,要想掩人耳目,又调动大量兵力,便将心思动到南境。此地偏远,却驻扎着数十万强兵干将。然而常年掌管此地的定远侯魏骁,为人刚正不阿,不肯同流合污,楚王党便趁南境毛毅入京述职时,许以未来的高官厚禄,世代荣光,将其悄悄收买,再联合四邻国,制造了一起大意轻敌,玩忽职守的大案,最终将魏家父女害死,令毛毅顺理成章执掌南境。 楚王一党为收买邻国,便许下解除烟草禁令,使这四国有利可图的条件。四国欣然同意。 而毛毅执掌南境这两年里,一面收买本地土官与朝廷命官,一面又暗中屯兵,预备随时挥师北上,助楚王一臂之力。 此番大批制造火器,应当是各方势力都已齐备,待武器备全,便可兵指京城! 魏祈宁倒吸一口冷气,恨与痛交织,不解与震惊充斥。想不到楚王为了皇位,可以布下如此大的局,他可以为了权势,罔顾忠良,残害百姓,成千上万平民百姓的性命,在他心里不值一提,只有京城里金光灿灿的皇帝宝座,方是他一心所求。 “皇家之人,都是这般冷漠无情吗?身在万人之上,却不将旁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她想到父亲死前满含冤屈与不甘的眼神,只觉怒不可遏。 赵泽沉默半晌,低头艰难道:“不,不是这样的……”他想说他自己便不会如此,可转而一想,他不过是因从小便失了母亲,父亲也不闻不问,才早早绝了争储的心思,若他一出生便如楚王一般受宠,兴许也要走上他的路。便是温和如太子,也难逃权势的诱惑…… 魏祈宁心知自己不该迁怒,可一想到那罪魁祸首仍在京城中逍遥快活,便觉得心口一阵闷痛。 她背过身,艰涩道:“你走吧,我想静一会儿。” 夜里,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眠。 这便是朝堂,便是权谋之术,必要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实在没有一丝人情味。前世,她父亲一生刚正不阿,为官为将二十载,都没有学会那套虚与委蛇的手段,如今换做她,以状元之身入仕,却始终同这官场氛围格格不入。 从前是为了帮父亲沉冤昭雪,眼看事实已经浮出水面,她却愈感迷茫,到底该何去何从? …… 却说羽林前卫的人来回查探数番,终于还是引起了毛毅的怀疑。 也不知是谁给他提了醒,自来南境后便对赵泽和魏祈宁不闻不问的他,忽然到衙门里巡查,且专门便查了赵泽与魏祈宁的所在。 他二人原来并未察觉任何不妥,然午后却接到帖子,毛毅请了四方土官,一同宴请新官上任的晋王与安阳侯世子。 来此上任已有三个月之久,此时才设宴,为免说不过去。 谁知散衙前,赵泽却忽然接到线报,毛毅欲在夜间宴席上,当着土官们的面扣住他二人,以震慑众人。 此事传来还得了?赵泽当机立断,一回府便要带着魏祈宁要出城。 晋王府外,此刻必然有不少毛毅的眼线。赵泽寻了同自己和魏祈宁身形相差无几的二人,从大门口的街道上上马车往宴席处去。 魏祈宁来不及收拾东西,只换上侍卫的衣服,拿上雉刀、带衣镖等物,便从开在夹道上的偏门骑马而出。 这障眼法使不了多久,只要马车到了毛毅跟前,让众人发现掉了包,便即刻要面临追兵,他二人须在这之前出得武定城去。 短短小半个时辰,二人愣是一句话也没说,直到安全出了城,方稍稍松了口气。 魏祈宁绷着脸片刻不敢休息,便跑马边问赵泽:“咱们此刻往哪儿去?” 这样紧要关头,赵泽也望着她恣意笑道:“你连去哪儿都不知,竟也敢跟我走,当真是信我。” 魏祈宁大喊:“谁信你!我可不敢留下给人当砧板上的肉!” 赵泽还笑,呼啸的风自他身上吹过,显出几分飘逸来:“若我是骗你的呢?” 魏祈宁看着他暮光下的轮廓,竟有些恍惚:“便就这样走了,也没什么不好。” 赵泽面上明亮的笑渐渐模糊,声音也渐渐模糊:“祈宁,待此事了了,我便带你走。”b 分卷阅读106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r   魏祈宁没听清,冲他喊:“你说什么?” 赵泽收回眼神,扬鞭狠狠一抽马儿:“没什么,我说,你快些,咱们往木氏的地盘儿去!” 第58章 遇袭 二人不停不歇的策马一个多时辰,方入了木氏的地界。 此时城门已关,二人只得在郊外寻了一处破庙暂住一晚。 因走得急,二人皆未带任何吃食、衣装等,仅一人一个水囊而已。破庙里四处尘土,赵泽让魏祈宁在外的空地上暂歇,自己则解下外袍入内,忍着飞扬的尘土,许久方清扫出块方寸之地。 马儿在破庙的后殿外吃草,赵泽生出一堆火,将小小的偏殿烘暖。 魏祈宁向来谨慎,心有余悸道:“咱们在此生火,要是毛毅的人追来可怎么好?” 赵泽拉着她在火堆旁坐下,一手揽过她肩:“要是追来了,咱们无路可逃,我便带着你一同赴死吧。” 魏祈宁没说话,也没拍开他的手。两人都是真刀实枪上过战场的,遇上追兵必死无疑的后果,心知肚明。 赵泽以为她害怕,又搂紧些凑近道:“不怕,我早已派了人另外两人假扮你我从另一条道往京城去,他们要追,也一定是追往京城去的那两个。” 魏祈宁方松了口气,可仍是不能安心:“那木氏呢?半年前,你我都能确定,木氏仍忠于朝廷和陛下,可如今,你难道还能保证,木氏没被毛毅收买?” 赵泽自信一笑:“此事我早就料到了,自木氏曾写密折起,我便已派了羽林前卫的探子潜入,一有异变便会得到消息。至少到此时,木氏仍是忠于朝廷的。” 魏祈宁至此方定了心,浑身一松懈,肚子也跟着松懈了,一阵咕噜噜的怪异声音传来,令她的脸腾的红了。 仿佛是为了与她呼应一般,赵泽脸上促狭的笑意还未收,肚子便也一阵哀鸣。 二人四目相对,俱是一愣,紧接着便同时捧腹大笑。 魏祈宁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双目晶亮晶亮的,令赵泽看呆了去。 他渐渐不笑了,凝着她的双眸,眼神温柔如水波。 “祈宁,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对吗?” 魏祈宁止住笑,只觉要溺毙在赵泽深邃又温柔的眼神里。她只觉鼻尖微酸,有什么东西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我……” 赵泽心中有失望,却也不忍再逼她,只伸手揉她发,拍拍自己的肩道:“睡吧,待城门开了,我叫你。” 若换做平时,魏祈宁定要将他打开,今日却一反常态的柔顺。 他的肩膀宽厚有力,胸膛结实温暖,莫名令她安心,不出片刻竟是沉沉睡去。 赵泽悄悄望着她的睡颜,又是心疼又是心软,只动也不敢动,僵着手臂直至天亮。 …… 却说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城门初开时,赵泽便带着魏祈宁入城,寻到最近的羽林前卫,递了帖子进木府。 木氏土司木洪领着世子木康亲自来见。 木康在京中是见过赵泽与魏祈宁的,此时一见二人,立即对木洪道:“父亲,没错,的确是晋王殿下与安阳侯世子。” 木洪这才领着儿子下跪行礼:“请殿下恕罪,实在因近来南境多有动荡,我等不得不小心谨慎。” 论爵位,魏祈宁同木康相类,一见木洪下跪,赶紧侧身避让,赵泽上前将其扶起,郑重道:“土司大人请起,我朝有你这般忠诚之士,当是幸事。” 四人遂交谈许久,商定后续应对事宜,直至三两个时辰后方结束。 因毛毅已知事情败露,随时有可能举兵叛乱,杀往京城,赵泽一刻也不敢耽误,匆匆用些干粮便带着魏祈宁上路往京城而去。 为掩人耳目,二人带着两个羽林前卫的侍卫,魏祈宁更是换上女装,与赵泽扮作北上投亲的夫妇俩。 习惯了以男装示人,魏祈宁望着身上一袭月白长裙,心里别扭许久,方低着头攥着衣角出门。 两个侍卫惊了一惊,憨笑道:“魏大人相貌俊,换上女子装扮也不掩风姿,旁人瞧着,也以为是女中豪杰。” 魏祈宁若无其事移开眼,心里却说她本就是女子,这二人心里指不定的笑她如何女气。 赵泽一双眼自见到她便再没能移开,此刻他促狭望着她,当着侍卫的面便唤“夫人”。 魏祈宁羞红了脸,狠狠瞪他一眼便扭头入了马车,谁知赵泽竟是厚着脸皮,放着马不骑,跟着她便入了马车,也不理她杀人般的眼神,只对着外头侍卫吩咐“出发”。 魏祈宁压低嗓子低斥:“你做什么?外头这样多人!” 她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格外可爱,看得赵泽心情大好,伸手揉一把她滑腻的脸蛋:“怕什么?我不拿你怎样,你我夫妻,同乘一车,本是理所当然。” 心知被占了便宜,魏祈宁一下拍掉他的手,刚要斥骂,却见他脸色一变,玩笑全收,一本正经从贴身袋口中取出个以漆封口的小信封:“ 分卷阅读107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这是揭南境与楚王一党密谋的信函,我写了两封,一封在我这儿,还有一封给你。” “若是路上我遇上什么不测,你记得保全自己,将我的信带到京城,交给父皇。” 魏祈宁听着他的话,捏着信封的手紧了紧,蓦然想起那时在点苍山上,被人突然推下时的场景。 “做什么让我去?你的差事你自己办。” 赵泽眼眸发亮,凝着她许久道:“你担心我。” 她撇开头。 赵泽突然旧话重提:“祈宁,等事了了,咱们一起走吧。” 她掀开车帘,望着外头的茫茫道路:“走去哪儿?你是皇子。” 赵泽双手背在脑后,抬头无谓道:“皇子如何?你若说好,那些富贵权势,统统可抛。” 他说得格外轻松,仿佛权势富贵皆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魏祈宁有些呆,望着他许久,似在辨别真假。 赵泽目光坦然与她对视,等了半晌,忽听她说了声“好”。 “你再说一遍?”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双手扶着她的肩,眼睛泛红。 魏祈宁却被他问得红了脸,抿着唇不肯再说:“好话不说二遍。” 赵泽一愣,随即将她紧紧抱住:“我听见了,你答应我了,别想赖!”他情不自禁低低笑起来,“你放心,咱们都会平安无事的。” “但愿如此。” 自南境往京城去这一路,二人几乎是全无停歇。 两个侍卫轮流,一个驾车一个歇息,经过县城时便换一匹好马,一路来倒真没遇上任何追兵。 然而越是这样,二人却越感事态严重。 毛毅没派人来追,可见他已是预备破釜沉舟了。而京城那头,若楚王已经得了消息,想必定是危难重重。想到边境那些秘密制造的火器,应当不出两个月,便能组建一支兵器完备的火器营,兴许两个月后,南境便又要起硝烟了。 若能赶在毛毅起兵前赶到京城,先除去楚王一党,便能多一分希望。 …… 四月里春意正浓,魏祈宁与赵泽经过一个半月的奔波,终于接近京城城门。 这沿路走来,各地皆是风平浪静,京城竟也是如此。无人拦截,赵泽便觉十分不妥,入城一问才知,贵妃身子不适,陛下竟于十日前,带着贵妃往燕霞山去了,如今京城里,太子监国,楚王协理。 这却是件极危险的事。如今京城里的禁卫军由庆国公掌着,庆国公虽是皇帝亲信,太子岳丈,可到底兵力有限,楚王在朝中势力日大,谁知他除了在南境暗中屯兵外,还在京城中做了哪些手脚? 二人仔细计较一番,便预备直接往燕霞山去面见陛下。 可刚离开城门处不到一里,却从背后斜刺里杀出十数个气势汹汹的侍卫,拦住他们的去路。 京畿重地,赵泽毫不含糊示意两个侍卫亮出身份:“此乃当今晋王殿下,尔等何人,竟敢拦截晋王车架!” 那些人却面无表情,丝毫不理会二人的喊话,抽出佩刀便要杀上来,其中一人更是喊道:“哪来的人如此不要命,敢冒充晋王殿下?晋王殿下如今可在南境,陛下无诏,怎可擅自入京?” 赵泽一看这些人来者不善,迅速抄起弓箭飞快的射击。 然而对方人数众多,不多时便到近前。魏祈宁早已换上轻便的男装,抄起傍身的雉刀,不与他们正面迎击,只靠着灵活不断闪躲,偶然有间隙才伸刀去刺伤敌人。 即便如此,四人仍是节节败退,两个侍卫已然受了伤,连赵泽身上都已被割破了几处。 正当此时,另有一队人马迅速赶到。 这队人马约莫上百人,各个身穿盔甲,手持□□,方阵整齐,训练有素,仔细看去,竟是京城禁卫军,而那为首的,更是魏祈宁的老熟人——郑怀文! 魏祈宁一看救兵已至,心中一喜,直接脱口高喊:“怀文,你来了!”引得赵泽格外不满。 那上百禁军战力非凡,不多时便将那十几侍卫打退,其中几个更是落荒而逃。 郑怀文见争斗平息,赶忙策马至魏祈宁身边,将她上下打量两边,确定无碍,方松了口气道:“我生怕自己来晚了,幸而你无事。” 赵泽在一旁望着这两人,却怒火中烧,恨不得将郑怀文推到十丈外。 魏祈宁因方才的打斗,脸色格外红润娇艳,她笑着仰头望着郑怀文:“不晚,多亏有你。” 赵泽心里酸得实在忍无可忍,终于清了清嗓子,欲打破那两人间的对话。 郑怀文这才想起赵泽的存在,赶紧朝他行礼。 有人望着赵泽身上破损的衣衫,突然惊呼:“殿下受伤了!” 魏祈宁目光冲他身上望去,果然见他右臂处的衣衫两三道口子,其中一处更是已经流了不少血。她顿时紧张起来,三两步冲上去,拉起他的手查看:“这可怎么好?你怎能受伤?” 第59章 中箭 赵泽瞧她低头查看 分卷阅读108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的焦急样子,全然没有作伪,心里这才一阵舒坦。 他掩住心里的得意劲儿,面无表情拉开魏祈宁的手,将她挡在身后,冲郑怀文冷然道:“庆国公世子怎会在此?还带着禁军。” 郑怀文见魏祈宁关心紧张的样子,与赵泽维护的动作,心底莫名不适,回答道:“太子殿下接到木氏密报,言殿下将至京城,恐遭小人暗算,特命我前来相助。” 一行人匆忙赶往东宫,太子早已等候许久,一见赵泽,先令太医替他上药包扎。 “三弟,此去可是发现了什么?竟引得四弟如此紧张,京畿重地便敢兵刃相见。”太子仍是与魏祈宁记忆中一般的和善温雅,即便说的是如此重大之事,依然不骄不躁。 赵泽脸色微微一变,静默片刻方道:“楚王结党营私,不但陷害忠良,还私开南境烟禁,私通敌国,私造火]器,意图谋反。” 太子温雅的面上兴奋一闪而过,随即恢复,缓缓问:“具体细节如何?证据是否确凿?” 赵泽并未回答,只抿唇道:“殿下,事关重大,容臣弟先向父皇禀报。” 太子的语气终于带了些急切:“父皇远在燕霞山,三弟不妨先同我说,四弟如今也在京城,我也好有些准备。” 赵泽不为所动,只冲太子深深一揖:“殿下恕罪,京城自有羽林前卫监视楚王动向,再令禁军和五城兵马司随时做好准备,保护父皇与京城便可。”随即,他便放下卷起的衣袖,遮住被包扎好的伤口,带着魏祈宁离去。 魏祈宁不懂他的举动,等出了东宫才小声问:“你不信任太子吗?”晋王与太子一母同胞,京城中甚至一度将赵泽看作是太子一党。 赵泽面色不大好,却并未言明,只道:“多个心眼总是好的。” …… 却说楚王赵渊这边,派出刺杀赵泽的府兵只三两个狼狈的回来了,还带来了失败的坏消息,当下令他们大乱阵脚。 “舅舅,这,我该如何是好?毛毅的火器还未送到,若此时被父皇发现,我必死无疑啊!”赵渊平日里并无太多主意,大事抉择上全听舅舅忠靖公建言献策。 忠靖公思来想去,决定破釜沉舟:“殿下莫急,横竖是个死,不如咱们放手一搏!” 赵渊一愣:“你是说……可,可咱们在京城无兵马可调啊!禁军可掌握在郑家人手里呢!” 忠靖公摇头:“京城的兵,不光是禁军,还有一处。” “五城兵马司。” 所谓五城兵马司,乃是掌管京畿地区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的衙门,其下的兵马虽不比旁的经受各类训练的官兵,到底也是身强力壮,战力不凡的,且人数上丝毫不输禁军。 赵泽一听,当即拍板同意,一身常服便往这几处衙门赶去。 …… 却说赵泽与魏祈宁两个,由郑怀文领禁军护送,往燕霞山赶去。 三人骑马在前头,郑怀文总想靠近些与魏祈宁叙旧,却都被赵泽不动声色的挡开。他策马突兀的在两人中前行,甚而对魏祈宁怒目圆瞪,以口型道:“离他远点!” 魏祈宁摸摸鼻子,心中默默翻个白眼,如此紧要关头,他还要吃这飞来横醋。 只一旁被二人冷落的郑怀文,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方才他便察觉到这二人之间的奇异气氛,如今再看,更是确定了心中所想,这二人,怕是捅破了窗户纸……他心底一阵黯然,既酸涩羡慕,又埋冤自己。他这数月里,在军中领了官职,一是为了父亲的愿望,二来也是心存幻想,若他投笔从戎,建功立业,兴许能让那人刮目相看……初若是再果敢些该多好。 然而这样的心思在此时最是不该有,还未行出多久,便杀出不少人马来。 那队人马数量庞大,乌泱泱一片,少说也有上万人,自京郊而来,一路疾行,看方向应当也是往燕霞山而去。与方才那些楚王府兵不同,这一队人马整齐划一,各个凶神恶煞,看穿着应当是五城兵马司的人。 赵泽与魏祈宁同时一惊,暗叫不好,方才已同太子说过,须得提防五城兵马司,怎这片刻功夫,就让楚王党钻了空子? 那队人马倒并未将赵泽等人放在眼里,只留了二百人在此阻拦,其余人等继续急行。双方对峙,既无人动手,也无人投降。五城兵马司一位校尉喊道:“殿下,二位世子,太子谋反,我等领楚王殿下命令,前往燕霞山保护陛下,此刻京城与燕霞山俱是险象环生,还是请三位在此稍息,待楚王殿下平定叛乱。” 郑怀文于马上怒骂:“尔等逆臣贼子,说什么太子叛乱,太子位居东宫,是储君,来日继承大统名正言顺,何须谋反篡位?依我看,犯上作祟者,分明是楚王,尔等若心中还有忠义,当速速弃暗投明!” 那校尉却是仰天大笑:“郑世子初出茅庐,不谙朝政,下官劝您慎言,谋逆之罪,可不能随意下定论。” 他说着,伸手示意,身后那二百余人便迅速将他们团团围住,顿时寸步难行。 分卷阅读109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郑怀文以手持刀,正准备领着人杀出去,许久未曾说话的赵泽却突然无声冷笑,一把拉住郑怀文,低声道:“别忙,等半个时辰,他们自然会让咱们走。” 方才这伙人不动手,只与他们对峙时,赵泽心里便有了些猜测,此刻听着校尉这样说,便越发笃定。 他是太子的同母亲弟,自然明白太子小心谨慎的性子,自己既然提醒了要五城兵马司,太子定不会漏掉。而方才,那校尉说出太子叛乱,楚王谋反之言时,他便明白,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定是得了太子的授意,假意听从楚王之命。 太子打的主意,分明是要做实楚王的谋反罪名,且定要让皇帝亲眼目睹,令楚王党不容抵赖。 他方才不想先将在南境搜集的具体罪证交予太子,也是因为知晓太子不会即刻上奏皇帝请求处置,而会选择先隐瞒事实,待火烧起来再出手阻挠。如此这般,于太子自然是稳固地位,除掉对手的好机会,于朝堂却是一场大灾难。 郑怀文不知他心中所想,义愤填膺道:“殿下何以如此笃定?若他所言非虚,陛下与太子此刻只怕凶多吉少!” 赵泽没好生气道:“陛下与太子,一个是我父,一个是我兄,我比你了解,太子胸中早有成算,你我都只是他局中棋子罢了。” 郑怀文自是不愿相信赵泽,太子在他心中向来是光风霁月,如神一般的人物,如今娶了郑云嫣为太子妃,更是与郑家关系亲密起来,如此人物,怎会这般行事? 魏祈宁却是信了几分。在南境经历的那些骇人听闻之事,令她见识到了人为了权势富贵,能舍弃多少忠义良知。况且,她对赵泽,原就有说不清的信任。 郑怀文见这二人的模样,心里愤懑不已,当即举刀道:“我身为郑家子孙,当有以身殉国之勇气,兄弟们,跟着我杀出去!”说罢,率先策动马匹就要突围。 那校尉冷冷摇头,禁军再厉害,以一敌二也吃力,况且五成兵马司的人也个个是真刀实枪操练出来的。 “郑世子,今日便教教你,什么叫不自量力。” 双方迅速拼杀起来,赵泽和魏祈宁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皆拿起兵器跟着郑怀文往外突围。 那校尉双眼一眯,冲魏祈宁比个手势,便有一大批五成兵马司的人冲向她。 晋王是皇子,郑怀文是太子妃亲兄长,这两人都动不得,那魏家的还动不得吗?魏家次子魏祈安更是弘阳公主驸马,弘阳公主是贵妃之女,楚王亲妹,此次事变,魏家不死也得脱层皮。 赵泽原是将魏祈宁护在身后,尽量不教她被刀枪伤着,却架不住背后突然扑来这样多的人。郑怀文亦是被眼前的变故惊得慌了神,再回身支援已是晚了。 只见一弓箭手迅速上马,自高处瞄准,趁乱一箭射向魏祈宁。 箭瞄得十分准,透过重重障碍,精准的射入魏祈宁左肩胛骨下方,没入皮肉足足一寸有余。 “祈宁!” “祈宁!” 赵泽与郑怀文同时大吼出声,迅速向她冲来。 魏祈宁只觉自己于喧扰嘈杂中听到“扑哧”一声闷响,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疼痛。她尚未察觉发生了什么,直至赵泽不管不顾扔下武器冲来,又惊又痛将她揽入怀中,她方发现自己中了箭。 “别怕,我……不怕疼……”她哆哆嗦嗦挤出这句话,才说完,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60章 战死 大延洪文三十年,楚王赵渊趁皇帝巡幸燕霞山,毫无征兆的起兵叛乱,纠集五城兵马司上万人马,围东宫,袭燕霞,引得京城大乱。 所幸太子口才非凡,于东宫外对围东宫的西城兵马司指挥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终将其说服。 一行人在太子的带领下赶往燕霞山,接应当地禁军,经过一番血战,五城兵马司的另外四个指挥使皆临阵倒戈,于楚王即将杀害陛下之前,将其擒拿,并当众诛杀,楚王生母的贵妃、母舅忠靖公一族则被捉拿入天牢,听候发落。 当此一役,朝野震惊,陛下因亲子叛逆,大受打击,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吐出,昏迷不醒,太医们连夜诊治,勉强令陛下清醒,却是元气大伤,卧床不起。 由此,太子身为东宫储君,正式肩负起监国摄政之重任,开始对朝堂进行大清洗,一时间,从前的楚王党们人人自危。 此间最是令人关注的,便是曾传为京中一段佳话的安阳侯魏家。 魏家曾因同时出了武状元和文探花而名噪一时,而后,又在两兄弟皆春风得意,前途无量之时生出大变故,魏家世子,武状元魏祈宁被贬谪出京,魏家次子,文探花魏祈安则被点为驸马都尉。 这一次,更是令人唏嘘不已。魏家长子魏祈宁,不但协助晋王于南境查出楚王党的阴谋,还在护送晋王赵泽途中身受重伤,被太子亲自接入宫中,由太医悉心照料;而魏家次子魏祈安,却因弘阳公主的关系,与楚王党牵扯甚深,虽尚未被查出有任何行迹不轨之处,弘阳公主近日连番为逆党求情 分卷阅读110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已是让众人捏一把汗了。 一时间,京城不论是朝堂,抑或是坊间,皆在猜测,太子到底欲如何处置魏家。 …… 东宫正殿,原本供侍臣跪坐文书的一角,此刻换做一道屏风,屏风后是一架紫檀木床塌,榻上仰卧着个纤细修长的美人。美人肌肤瓷白,眉目秀致,乌发披散,只是她双目紧闭,双唇毫无血色,一动不动,只有她胸口微不可见的缓慢起伏,显示出尚有一丝气息在。 此人正是因箭伤而昏迷不醒的魏祈宁,若是让旁人瞧见,定要震惊失色,想不到堂堂武状元,安阳侯世子,竟是女儿身! 太子妃郑云嫣坐在塌边,静静望着毫无知觉,由侍女照料着服药的魏祈宁,心中五味杂陈。 不过大半年前,还是闺阁少女的她曾为这榻上之人情窦初开,那又紧张又酸涩,心中小鹿乱撞的滋味恍如昨日,她甚至因对方的拒绝而伤心郁郁许久,如今猛然知晓她苦恋许久的青年才俊,竟是女儿身,令她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不多时,一碗汤药便见了底,婢女细心擦净魏祈宁唇边药渍,扶着她重新躺下后,低声道:“殿下,午时的药已喝完。” 郑云嫣收起思绪,起身道:“罢了,走吧。”既然太子命她照料魏祈宁,她必得每日亲自监督服药就诊。 屏风外,太子赵澍悠悠然端着茶杯品茗,一派春风和煦对郑云嫣道:“太子妃这几日辛苦了。” 郑云嫣低头收敛情绪,恭敬答道:“为殿下分忧是臣妾分内之事。”她入主东宫已半年有余,早已不是那个闺阁中心思单纯的少女,太子如今还敬她爱她,二人相敬如宾,这已是高门贵女最令人羡慕的归宿。 与此同时,东宫殿外,高高汉白玉台阶下,直挺挺跪着两人,顶着高悬的烈日,满头满身的汗珠,仍是纹丝不动。 此二人正是晋王赵泽与魏祈安,二人跪在此处已有一个时辰,仍未得到太子召见。 如今已晋升为禁军指挥使的郑怀文,神色复杂的望着阶下二人,握着刀的手紧了紧。 许久,正殿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郑云嫣从中步出,行至台阶处,冲二人道:“殿下,驸马,魏世子仍是昏睡不醒,太医的药日日灌下去,总不见效,如此下去,怕是凶多吉少。” 赵泽袖中双拳紧握,额角青筋跳动。魏祈宁那日虽中箭,却伤不至如此凶险,他身经百战,早已看透,如今人被扣在东宫,迟迟不醒,是谁从中做的手脚,不言而喻。 他嗓音因干燥炎热而嘶哑:“太子殿下仁心,愿请太医亲自诊治已是格外优待。臣别无他求,只求上天开眼,令魏世子早日醒来。” 郑云嫣立在华盖下的一片阴影处,抬眸望着远处的蓝天,摇头惋惜道:“殿下如此忧心魏世子,可切记爱惜自己。太子殿下既已替殿下择良配,殿下不如早日完婚,魏世子醒来后也会替殿下开心。” “恕臣弟不能从命。”赵泽仍是与数日前对太子说的一样,想也不想便拒绝。 多日前,太子便已将他召入东宫,透露已替他择吏部尚书之女卢氏为王妃,不日便要下婚旨令他二人完婚。 太子的心思不难猜,无非是疑心甚重,除掉一个楚王,即便剩下的他是一母同胞的亲弟,是在朝堂毫无根基之人,仍是不能放心。吏部尚书乃是□□的中流砥柱,将卢氏女配予他,不过是在他头上敲响警钟,要他安分守己,不可生出旁的妄想罢了。 若他还是从前那个赵泽,自然不会拒绝。可如今,他心里有了魏祈宁,如何能趁她昏迷之时另娶他人? 郑云嫣心生怜悯,低声提醒道:“魏世子犯的是欺君之罪。” 赵泽别开头,艰难道:“我答应过她的,不能食言。” 一旁的魏祈安忙磕头道:“微臣愿舍一身功名利禄,以我命换兄长之命,求殿下开恩。” 他自知道兄长原来不是兄长,却是长姐之时,便震惊至今。想起从前母亲对她的百般刁难,自己的不闻不问,再想起因自己尚公主而断送她在京中的官职,愧疚铺天盖地袭来。 郑云嫣叹道:“你二人倒是有情意。”她不再多劝,自转身离去。 郑怀文再看不过,即便再嫉妒赵泽,也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他上前两步提醒道:“昨日南境军情急报,毛毅手握十万兵力,大举反叛,太子殿下目下正为此忧虑。” 赵泽浑身一震,眼中重燃希望。 他抬头冲东宫殿内高声呼喊:“太子殿下,臣弟自请领兵出征南境,平定叛乱,替殿下分忧。” 如今朝野人心惶惶,敌我难辨,□□的两位老将需镇守京城,以防事变。余下诸将,或已至暮年,或未辨清是否楚王逆党,一时无人可用。 东宫大门依旧紧闭,毫无动静。 赵泽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决心,再次高呼:“太子殿下,臣弟自请领兵出征,即便战死疆场,亦要替殿下分忧!” 东宫大门再度静默片刻后,终于从内缓缓打开。 内监步出:“晋王殿下,太子 分卷阅读111 世子很娇软 作者:山间人 殿下请您入内。” …… 大延洪文三十年秋,楚王党余孽,南境将军毛毅起兵叛乱,凭私造之火器,一路杀至兖州府。晋王临危受命,领兵出征。 大战四个月,晋王于安东卫生擒毛毅,自己亦不幸为火器流弹击中,以身殉国,后追封为晋英烈亲王。 与此同时,身在京城的安阳侯世子魏祈宁,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追谥“忠武”。 第61章 尾声 大延天顺元年,北境边地沙坪城一处农家小院。 天尚未亮,勤恳的吴大娘便已催着丈夫起身,夫妻两个一个外出砍柴,一个起灶生火,收拾早饭。 吴老汉的眼皮还耷拉着,箩筐和斧子都背在身后,边往屋外走边埋冤道:“连口饼子都不让吃就得出去干活,累死个人咯!” 吴大娘伸手直戳丈夫的脑袋,压低声音道:“还不都怪你嘴馋!昨儿晚上自个儿偷吃了,今天可不得饿你一顿才长记性!” 吴老汉嘀嘀咕咕的还要说:“我不是看着锅里头还有嘛!哪个晓得你这么小气。” 吴大娘瞪着他,伸手指指小院里紧闭的屋门:“那些可不是给你的,是留给那两位吃的!” “那两位看着都是富贵人,哪个起这样早?等我砍完柴回来,稀饭煮好了,他二个也不见得起得来。再说了,就这点破玩意儿,人家才不稀罕呢!” 吴老汉话音刚落,便听那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清朗的男声传来:“谁说我们不稀罕?昨日我娘子还夸大娘手艺好,一张饼子都能烙得这么香。” 吴大娘和吴老汉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便见借住的那位男子已然穿戴整齐,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立在屋门口冲他俩笑。 吴老汉腹诽,此人怎耳朵这样好使,吴大娘却笑眯了眼:“哎哟,公子醒了!娘子呢?可要人服侍?” 这对年轻夫妻,男的俊,女的俏,般配得很,听说是南边的商贾人家,赚够了银子,两个人金盆洗手,要到北边来定居,这几日派了家里的仆从到附近去寻合适的宅子,才借住在他们这农家破宅院里。 那男子一提妻子,眼睛里便都是柔软,连声音都温柔了:“不必不必,我来就好,她今日身子不爽利,旁人照料她,我不放心。” 吴大娘赶紧去厨房里将吃食端出来递给男子:“娘子可真是有福,有公子这样疼她。” 那男子低头,有些许腼腆:“她从前也吃了不少苦。” 屋子里,女子已然起身,捂着下腹坐在床沿,姣好的脸上,唇色微微苍白。 这女子正是已然“身死”的魏祈宁,如今她改头换面,卸下男儿装扮,一身妇人打扮,看来恬静美丽。 那男子也不是旁人,正是“以身殉国”的赵泽。 那日在东宫,他答应太子放弃一切权势富贵,只求能让魏祈宁活下来,太子允了。 一场假死之戏,从此世上便没了安阳侯嫡长子与晋王这两个人。如今在这沙坪城的,是自兖州来的商人赵泽,与妻子魏如筝。 他曾问她为何要改此名,她但笑问:“我改了名,你便会不要我吗?” 他自然不会,便随她去吧,名字,身份,都是身外之物,只要是她,他便什么都不在乎。 魏如筝一见进屋的赵泽,苍白的脸色便绽出笑意,她娇嗔道:“你若再同他们胡言,我当真没脸见人了。”她不过是伤愈后身子越发弱了,今日忽来葵水,浑身乏力,他这般小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么身娇体弱呢。 赵泽温柔的抚摸她的发:“凭他们说去,你是我的娘子,我便要把你捧在手掌心里,谁又能如何?” 他火烫的手掌贴上她的腹部,缓缓按揉:“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咱们好好过日子。” 魏如筝低头按上他的手背,眼里不无遗憾,低声道:“可大夫说,此生怕难生养了。” 她身子骨弱,经那箭伤,又被连灌多日迷药,元气大伤,在生养上是大大的难。 赵泽亦是遗憾,转瞬又恢复笑脸,摇着头轻弹她额角:“难道我与你在一起,便是为了生个孩子吗?咱们两个过日子,没有旁人,有什么不好?” 魏如筝浑身一震,双眸微湿,片刻后无声依偎入他怀中。 两个人的日子有什么不好?天高地阔,他们还有许多地方尚未游历,旁的事,便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