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身份惹的祸》 分卷阅读1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 …… 峙祖 四年前 在纤巧莹白的手指驱使下,笔尖在纸上尽情挥洒,一张俊朗清逸的男子脸庞跃然纸上。冷峻的眉、深邃的眼、傲挺的鼻梁与精致坚毅下颌,在流畅的线条下,焕发出奇异的神采。 芷荀放下手中的笔,端详着刚刚完成的作品,心中仍是一阵沮丧,经历了这许多年,他的画像画了无数,还是无法捕捉到他所惯有的那种坦然自若、坚定不容置疑的神情。不知她何时才能有幸,当面为他画一张画像?! 房峙祖——这张画像主人的名字,亦是盘桓在她心中六年、被她尊其偶像、奉为神祗的人。 “江芷荀!上自习了,快点!别磨蹭了!”杜美珍瞧着坐在花坛台沿上画画的女孩子催促道,“一画起画来,就万事皆休,什么都顾不得了!” 芷荀将刚刚画好的画像藏好,理着裙摆道:“来了来了!”她穿着惯常的学生装——圆襟的蓝色短衣,玄色的百褶长裙。海藻般的长发被束成两个花苞,周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与朝气。纯净的脸蛋儿不施粉黛,在朝霞的映衬下,那绒绒的质感,仿佛画家笔下,饱和度极高的一幅油彩。卷翘的长睫下,一双湖水般澄净的明眸。尚未脱尽的稚气中,已融入了新的内容——坚韧与主见。 她赶上杜美珍,与她一同走进教室。 这天的午间自习,教室里躁动异常。同学们已不似平时的肃静,私下里窃窃私语。 “我来这学习三个年头了,终于有机会见到房先生了,想想就激动……”同学甲对同学乙道。 “可不,咱们受了他这样大的恩泽,却连恩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那该多遗憾!”同学乙道。 “房先生行事向来低调,像我们这样只知其名,不识其貌,又被资助多年的学生不可胜数呢。”同学甲道。 “你们好没福气,房先生几次到学校里来,你们竟一次都不曾见过?”同学丙骄傲地插言。 “我们哪有你那般的好运气。房先生那几次来校时,都是直接去的校监室,也没有耳报神来给我们送消息。”同学乙道。 “平时学校的各种活动都是由贺先生出面,没想到这次房先生会亲临现场参加剪彩,真让人喜出望外啊!”同学甲眼里期待的光彩一闪。 今日是朝阳中学新建的几所教学楼竣工剪彩的日子。而他们口口声声的房先生,就是出资创办朝阳中学的大慈善家――房峙祖。 一年前,房峙祖决定将朝阳中学扩大招生。因为近几年来教育改制,男女可以同校,朝阳中学也陆续招收了一些女学生。面对越来越庞大的生源,他最终决定将学校扩建。他在学校西侧购置了一块地皮,兴建了几幢教学楼。 “其实你们口中的房先生,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罢了。”班里新转来的一位汪同学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这几日他听房先生听得耳朵都起了茧,总是暗地里嘲笑他们是一群无知之辈。 同学甲刚要反唇相讥,却被同桌乙按住了肩,他使了个眼色给他,虽胸中气愤,却声色平静地对汪同学道:“此话怎讲?” 那位汪同学并未瞧出众同学抑制的情绪,志得意满地道:“前一阵子,房峙祖在杨浦一带筑路修桥,引得当地百姓大家赞誉,人人称道,可这当中的玄机,无知的平民百姓岂能识破? ”他“唰”的一下展开手中的折扇,摇了起来。 “去年,房峙祖在杨浦一带新得了好些地产、房产。从前,那里交通闭塞。而如今四通八达,因而房价地价得以飙升,这其中最大的获益者,莫过于房峙祖本人了。百姓不知其中关窍,只盲目表赞,房峙祖这一举措可谓是名利双收了。” “房先生因此得利,和我们对他感恩戴德又有什么关系呢?”同学甲质问。 “记得房老爷子故世时,房家请专人析产,他老人家留给后世的财产高达一千三百多万两白银。大量的珠宝、古玩还不算在其内。而如今房家两兄弟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比他们的父亲祖父还要能干,房家老大房天莱被誉为工业大王,而这房峙祖可是地产大鳄,如今他拥有的资产比他父亲当年还要多一倍!他拥有这么多资产,资助你们那一点还不是九牛一毛,可他利用你们的寒酸,收获的可是名和利啊!你们还犯得着感谢他吗?” “真是一派胡言……”众同学嚷起来,他们怎能忍受他辱没自己心目中的那个高大形象。 同学乙站起身来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同学们安静,转头对汪同学道:“只怕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吧?你方才说房先生资助我们那一点银钱不算多?可你知道这朝阳中学里有多少学生是免学费免食宿的吗?” 汪同学经此一问,茫然的挑了挑眉,他才来朝阳中学几日,哪能了解这些。 “这朝阳中学有学生上千,而其中免学费免食宿的学生占百分之五十五,奥,当然了,其中不包括你汪同学 分卷阅读2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你是富贵人家出身,自然不需要资助的。” 同学们听到这里,都笑了起来。而那汪同学一派不以为意。 “而房先生不但资助着朝阳中学的穷困学生,还有朝阳初小、朝阳高小,未来还会资助玛利亚幼儿福利院的几百名幼儿,不知这些都加起来,在汪同学眼里还只是‘那一点’而已吗?恩?汪同学?” 同学们全部爆笑了起来。那汪同学简直听傻了眼,他还真没了解过这些,不知道房峙祖原来真是在认认真真的做慈善。 同学甲继续为那位汪同学补常识:“要说房家,做慈善可是从咸州老家一直做到了沪上来。从房老太爷跟着前朝的大官办洋务时起,就搞慈善,建书院、学堂,资助贫穷的孩子念书,此种善举一直延袭至如今。几代的学生中,人才辈出。尤其是近些年,还出了很多大人物。现任中央财政部次长的杨君杰便是这样的出身。当时房家的老爷还出资送他出洋留学,回国后便取了房家的姑奶奶,做了房家的姑爷,早已被传为美谈。房家培养出来的这些人,很多都不忘恩情,与房家有着密切的关联。” 这时教员蔡先生戴着他的金丝边眼镜走了进来,一本正经的道:“肃静!同学们,新教学楼的竣工仪式就要开始了!胡市长、教育部的官员……”蔡先生一顿,故意拖延,同学们都屏住呼吸紧张期待的等着下文:“……房先生,很快就会莅临本校,现在,请同学们到新教学楼前列队,迎接他们!”在他说出“房先生”三个字后,教室里轰然爆发了热烈的欢呼声,一些平时就比较活跃的男孩子更是窜到桌椅上,待他话音刚落,都已纷纷涌至门外,把立在讲台前的他拥在了一边。他望着那群可爱的孩子们,好笑的摇了摇头。 朝阳中学的全体学生及教务人员,并一些报社的记者都来到了现场,参加竣工仪式,并欲睹那位风云人物的风采。 这日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太阳绚烂四射,光芒万丈,照耀着每一位同学朝气蓬勃的脸庞。台下的众人皆屏息静气,翘首企盼那渴望已久的身影出现。 房峙祖身着一套笔挺的西装,气宇轩昂,步态潇洒自若的登台,立于市长与教育部部长等人当中。在他那颀长身形的映衬下,旁人的体态就显得墩粗了。众人见到他,心里口里皆是一阵赞叹。 他的头发应该是被高级的理发师刚刚打理过,一丝不乱,发际线干净利落。黑色暗条纹西装剪裁合体、线条笔直。脚上的皮鞋乌黑发亮,乃至细节处的一颗扣子,一块领巾,都那么精巧细致。那通身的气派,外加惯常的举止绅士,风度翩然,洗刷了众同学潜意识里形成的各种形象。很多同学都没想到,他们心目中尊重景仰的房先生,竟是这样一位丰神如玉的翩翩佳公子。 “ ……房家自鄙人的祖父起,便致力于创学校、办教育,时至今日。峙祖时刻谨循祖训遗志,不图名利,只以减少一名失学孩童,增加一个国之栋梁为己任,唯有尽力而尔……” 杜美珍望着台上的房峙祖出神,甚至对他的发言充耳不闻,只是对着那张脸魂游太虚,直至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才又魂归主体,随着大家一起鼓掌。一旁的芷荀见她那副痴痴的神情,暗暗发笑:“瞧你那痴傻的样子,琢磨什么呢?” 杜美珍的目光仍旧紧盯着台上,语气酸软道: “我是在想啊,能够嫁给他的女子,那可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 “我只知道他新婚不久,至于夫人是哪家的小姐我就弄不清楚了。”她压低了声音对她嘀咕着。 “长这样大,我还从来没羡慕过有钱人家的女儿,直至今日见了他,我才深切体会到做一个豪门世家的千金有多幸运,这样的男子,是像我们这样身世低微的女子连想都不敢想的。”她毫无顾忌,大说大讲,感慨万千。 “真没见过这样不知害臊的!让人听见了多难堪啊!”她急得伸出几根手指遮住了她的唇,向周遭瞟了一眼,所幸不曾有人注意,同学们的那颗心当然早已飘上了台。 “你就尽管掩饰吧!”她拉开她的手,讥讽道:“你敢说你没有迷恋房先生?若是你现在就回教室里去,我便信了你。” 芷荀闻言,两颊顿时染上了绯红,顿着足道:“你少胡说,同学们都在这里,为何单只我回教室。” “还不承认呢,你告诉我,你那日藏在书里的,是谁的画像?别以为能瞒得过我。也真是难为你,就那么远远的瞧见他几次,竟能把他画得这般惟妙惟肖。”说完撇了撇嘴,白了她一眼。 芷荀被她揶揄得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她们沉默的望着台上,直至仪式结束,房峙祖被簇拥着离开。 在回教室的路上,芷荀终于开口,语重心长的对美珍道:“我的事,在同学们当中,你了解的最清楚。”说这话时,美珍分明能看到闪烁在她眸里的晶莹的泪,只是没有让它流下来。她继续道:“若是当初没遇到他,简直无法想象我现在会落到何种境地。也许,仍旧是每天站在街头给人画像,受那些流氓的欺负,甚至,已经在那一天死在街头了。” 美珍听到这里,连忙拦住了 分卷阅读3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她:“呸!呸!干嘛要说这样晦气的话!” “美珍,我敬重他、仰慕他、崇拜他,对他有着不知如何报答、感激不尽的恩情。所以,请你不要再拿他和我玩笑了,我会觉得那样也是对他的一种亵渎。” “芷荀,对不起!我以后再不会了。”她声气低微的道歉。芷荀的情状让她立即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失了分寸,格外内疚起来。 芷荀见她懊丧的模样,对她莞尔一笑,气氛终于缓和了,她拉上她的手,与徜徉在学校里的小石子路上,平日里的柔情蜜意又回来了。 “你说我只是远远的见过他几次,这话怎对?那一天,他离我这么近,我怎会瞧不清他的样子……” , , 借款 上海至开埠以来,便成了冒险家的乐园,来至世界各地、肤色各异的商人、建筑师、厨师、医生等等等等各界人士,蜂拥而至,寻找财富,在此开辟各自的传奇人生之路。民国以来,这里更是成为仅次于纽约、伦敦的世界第三大城市,亦是中国的经济中心、最为繁荣富庶之地。 江芷荀同外婆江氏,小弟弟黑炭头祖孙三人就生活在此城中的一个破旧弄堂――惠慈安弄堂的阁楼上,是生活在这个县城里的最最底层的人家。虽然家徒四壁,可依旧是温馨而甜蜜。寒酸简陋的家具总是被打理得干净整洁。 芷荀刚刚转进弄口,眼前一辆漆面铮亮的福特小汽车横在眼前。 又是那个讨人厌的家伙! 芷荀转身绕开汽车向前走进弄堂。 “江小姐请留步!”汽车的车门一开,下来一个神气十足的公子哥,他几步来至芷荀面前,拦住她的去路,“江小姐何以这般不给在下面子,吃顿便饭而已,有这样为难吗?” “我没空,还请范公子让开路,我外婆还在家等着我呢,迟了,她会着急的。”芷荀警惕地后退一步。 “我只说几句话,不会耽搁你太久的。我上次送给你的礼物你怎么又找人退还给我了,是不喜欢吗?”范企岚眯着眼睛瞧着她,一脸暧昧。 “无功不受禄,还请范公子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事。”芷荀看也不看他,脸色阴沉。 “可我还想再送一套钻饰给你呢,你也不收吗?”这小丫头虽出身贫寒,见识可不短,看似心思单纯,倒挺能拿乔,不拿出点品质上乘的货色出来,还真就吊不起她的胃口。 “你就别白费心机了,凭你是什么东西,我都不会要的。”她机灵地绕开他,向家中跑去。 瞧着她那机灵劲,范企岚更喜欢了,朝着她的背影道:“改日,我会登门向令祖母提亲的!”说完舔了舔嘴唇,轻佻地笑了起来。 范企岚是裕光丝厂的老板。两年前,他从自己的老子手中诓出一笔巨资,建了裕光丝厂,成了一名“实业家”。范企岚一朝脱离了老子的经济掌控,就开始抽大烟,逛堂子,很快成为了混迹洋场的纨绔子弟。近几个月,他又流连于各种赌台之间,无暇经营管理丝厂,甚至连厂里的周转资金也成了他赌桌上的资本。 眼下各种押款无力结清,到了这火烧眉毛的境况范企岚才愁起来,终于肯离了□□机各处去筹款子,可无论大小银行、钱庄,都不买他的账。他唾沫也磨干了,腿也遛细了,再也无法可想,一头栽在烟塌上。 他的贴身听差李麻子走进屋子,见他这副光景,凑近前去,谄媚着道:“我的爷,瞧瞧我弄来了什么好东西?” 范企岚眼尾的余光一瞟,立马来了精神,一骨碌从烟塌上爬起来,将那马蹄形状的东西接在手里端详:“马蹄土!” “可不是,印度上好的马蹄土,我已经熬制好了,就等着您尝尝呢。”李麻子一双鼠眼觑着他,皮笑肉不笑。 “去把家伙拿过来,我这会儿没精神,正好提提神。” 他急不可耐的靠在迎枕上等着。 李麻子取出熬好的烟膏子,点了烟灯烧烟,烧好了烟泡装在枪上递与范企岚,那一套动作极是干净漂亮。 范企岚连吸了两筒过足了瘾,李麻子照例递过一盏沏得酽酽的茶给他压下去,遂道:“爷还在为款子的事发愁?” 范企岚瞧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这些做银行的,都把款子做了公债、地皮了,哪里肯关照关照我呢。” “爷何必放着眼前的人不用,反倒舍近求远呢?”他惯会给主子出谋划策。 “说来听听。” “贺慎元。” “去求他?若是被我父亲晓得了,少不得又得吃一顿排头。”他摇了摇头,闷闷地道。 “老爷子如今在南京养老,怎会知道这里的事,他贺慎元也不会闲着无事去多这个嘴吧。” 范企岚迟疑的瞧着他,动摇了。 “我都替您筹划好了,您在绘春堂设个局,下帖邀贺慎元来打茶围,到时,有美人在侧,替我们说些好话,不怕劝不转他。”李麻子面上现出得意之色,信心百倍的样子。 分卷阅读4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绘春堂?金小巧?” “正是。” “她可是长三堂子里的红人,眼睛向来长在头顶上。从前我去她那里打茶围,她总是待理不睬的,如今岂会为我们所用?”李麻子的筹划并未提起他的兴致。 “爷此言差矣。您替她拉来了贺慎元这等人物,她难道不该谢您?并且,您也需捐出些银钱来给她办副头面,这样,也不怕她不肯为您出力。” 他略一沉吟道:“出多少?” “太差的,只怕入不得她的眼,好歹也得三千吧。” “……”范企岚闻言心下一疼,摩挲着下巴,脑中浮现出芷荀的模样。“有那个钱,我也得花在姓江的那个小丫头身上啊,这些日子,惦记她惦记得我心里热烘烘的。” “爷懵了不是,只要能让贺慎元高兴,给您放个十万八万的款子,何愁没有银钱往江小姐身上使。” “我最近手头紧得很,你也不是不知道,就不能想点别的法子?” “这个钱您可不能省,那些穷苦人家的小子到店铺里去做学徒,还得花上几个铜钱请师傅喝杯茶呢,更何况是您呢!”李麻子语重心长。 范企岚向来很有赌性,咬着牙点了点头。 好吧!先将那姓江的小丫头放一放,等爷有了钱,再来收拾你! …… 金小巧坐在梳妆台前摆弄着刚刚送过来的头面。那是几件翡翠镶钻饰品。她一一的拎起来过目,品鉴。油头水份还算不错,可她什么货色没有,这一套东西,在她,也不过如此。不过,从另一个层面考虑,却叫她欣然应允了范企岚。贺慎元是何等人物,她金小巧岂能不知。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好机会。她原本有两个客人,可都令她不甚满意。银钱地位虽不屑说,都是无可挑剔的,可同贺慎元却是云泥之别。况且,贺慎元的声誉人品,在坊间那是有口皆碑。同她往来的一众客人中,但凡提起此人,都是要肃然起敬的。她早已对这位江湖中传说的人物充满了好奇与期待。不曾想,机会终于来了。 这天,范企岚同一个堂子里的相帮,早早便在绘春堂大门前恭候大驾。在相约的时间,一辆棕红色的劳斯莱斯小汽车庄重大气的停在他们面前。跟班忙不迭的下了车,打开车子的后门,手一挡,迎出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他身穿宝蓝色的印度绸长衫,头戴一顶宽檐兔毛呢礼帽,动作举止好似一位政府首脑,风范气度不凡。略显消瘦的一张长脸上,一双三角形的眼睛炯炯有神,透露着睿智与强悍。 范企岚打着拱迎上前去,满面堆笑的与他寒暄,引着他进入了绘春堂。相帮早已飞奔入内通报。贺慎元被簇拥着走进二楼客堂。 客堂当中摆放着一套明式的红木桌椅,简洁、典雅、空棂的风格展示着主人的品味。可是目光再向里一瞥,却瞧见了一张大理石红木榻床,上面放着一副鸦片烟盘,想是范企岚刚刚在此过了瘾。贺慎元不由得一阵反感,却分毫不在脸上表露半分。 范企岚殷切的拉开主位的椅子,“贺翁请坐。” “好,你也坐,不必客套。”贺慎元坐了下来。早有姨娘、大姐进来伺候茶水果点等一应细琐。 “贺翁初次到此,想必是未曾见过这绘春堂的花魁金小巧吧。”范企岚道。 “的确还未有此荣幸,不过,她被《新世界报》评选为魁首,敝人却是早有耳闻。今日若能得以一见,实乃荣幸之至。”贺慎元将不无嘲讽的一番话,说得分外诚恳。 “贺翁取笑了,您能够来此,既是给在下脸面,也是抬举了她了。”范企岚说完便冲着姨娘厉声道:“怎么还不见出来?” 姨娘赶紧走上前来,恭谨的福了一福,道:“就来!就来!请老爷们先吃着茶,我们大先生因为今天要见贵客,所以要收拾的格外体面些才好。”正说着,帘子一挑,一个绝美的美人,轻移莲步,闪了进来。 金小巧一双柔荑扣在腰间轻轻一福,道:“小巧见过范老爷!”嘴上问着好,却拿一双凤眼向贺慎元一瞟。 贺慎元坦然轻巧的接住了她的目光。他凝神细看,果然不同凡响。面若桃花,眉如远黛。一点朱唇,时时含笑,一双美目,脉脉含情。 “咦!这倒怪了,明明还有一位老爷在此,却为何单单只招呼我。”范企岚调侃道。 “这位老爷不曾经人引荐,恐怕冒昧,不敢造次。”话虽是娇滴滴,说得委婉动听,可眼睛却不曾离开过贺慎斋片刻,把她那□□裸的引诱做到了极至。 “那就由我来为你引荐引荐吧。这位是世茂银行的总理事、房家六爷房峙祖的头号大总管,贺慎元老爷。这位呢,就是我既求不来、又放不下的花魁金小巧。”范企岚调笑着,不过片刻工夫,便忍不住露出他的轻佻的本质。 金小巧含笑嗔恼:“真是与范爷说不得话了,好没正经!”说着便端起一色干果向他二人敬了敬。 正谈笑间,范企岚在其他长三堂子里叫的局也到了。不肖说,自然也是位美人,可无论姿态品貌,较金小巧,终究是逊色了些。 分卷阅读5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两位姑娘各自捧出琵琶唱过了曲,金小巧吩咐姨娘撤下茶点,开始布菜。她软糯着声音道:“都是自家的厨子做的几样拿手菜,菜品虽是粗贱了些,可味道都还不错,望贺老爷不要嫌弃,各样都尝尝。” 她眼波流转,眉梢眼角皆是述不尽的情意缠绵。 “姑娘谦虚了,这样样都是珍馔佳肴,何来嫌弃之说。”贺慎元虽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可面对这样一位美人却也没有动心,虽未动心,一点怜香惜玉的风度他却是有的,他举止儒雅蹁跹,言语之间极为尊重体贴,这反倒让金小巧和范企岚错会了意。 一通推杯换盏过后,范企岚终于把话头转入正题,欲求世茂银行放十万的款子给他周转。 世茂银行是两年前房六爷与他二人各出一百五十万大洋合力办起来的。房六爷倒是不屑说,他贺慎元可是倾尽了所有家财,才凑齐了这一百五十万。如今,他是世茂银行的总理事,管理上有很大权力,这十万的款子放与不放,只在他一句话。他本应措些婉转之词,予以回决,可是范企岚的老父亲范博安曾是房家老爷在世时的贴身随从,感情亲厚,与自己也是相熟的,略一思忖,觉得这事还是征求房世瞩的意见再定夺为好。“若是一万两万我是可以做主的,可这十万……不是小数目啊!”他蹙着眉头做为难状:“还请见谅,我得需向房六爷讨个意见了。” 金小巧自然在一边紧着替范企岚敲边鼓,贺慎元也就故意做出紧张陪小心的样子来,哄着她,对她保证,自己必当竭力劝说房六爷放款子给他的。她这才作罢,重新换上了初时的笑脸,范企岚也因此安心起来。 房家 祖籍咸州,是簪缨世家。房峙祖的祖父在清末时得到慈禧太后的重用,在她的支持下搞洋务,也就是从那时起,他立下祖训,房家子嗣要不忘根本,多做善事,并且坚决不许纳妾。他痛恨妻妾内讧,异母兄弟仇视,而最为主要的是,他尊重女性,在这一方面,他有着同西方人一样进步的思想。 房老太爷膝下无子,只有三个女儿,房峙祖的母亲是房老太爷最钟爱的二女儿房锦茹,房峙祖的父亲则是房家的上门女婿唐恩啟。房老太爷故世时,将房家所有的产业都交由二女儿继承。 房家的祖上多年前曾在上海的静安寺一带买下了几百亩的土地,1899年,公共租界扩张,这块土地被划进了租界内,使当时每亩一百两银子的价格立即涨到了四千两以上,而部分原先上千两银子的地段却涨到了两万两之多,使房家成为上海滩上房地产业的翘楚,也是房家当时最为可观的祖产。 唐恩啟是上海人,他是一个很有头脑的儒商,至他入赘到房家后,房家开拓出多向产业,生意越做越大,如今,房家已发展成为纺织业的巨擎。而同时,他也时刻不忘祖训,大搞慈善,使房家不紧在当地,即使在紧临此地的上海,也是有一定声望和地位、受人尊敬的豪门望族。 房家的产业越做越大,自然需要有人打理,房峙祖的大哥房天莱十七八岁就能帮父亲经营纺织厂,由于他过于精明强干、成绩卓著,唐恩啟索性把除上海地产以外的所有产业都交由房天莱打理,自己则一心经营上海的华茂地产公司。 房峙祖在上海读中学时,便在父亲的影响下学习经营房地产,虽然他一向醉心于研究医学,可是他天资聪颖,对房产的管理与投资颇具见解。在他十几岁时,便经常会有很可观的银钱从手里经过,而他却不像洋场上的众多纨绔子弟,沉湎于赌场烟馆、勾栏瓦舍。因此,得到了父亲的信赖和赏识。但他在中学毕业后,却不顾父亲竭力劝阻,坚持留洋攻读医学硕士学位。 走近 房峙祖在去国三年后的某一日,突然接到父亲病重的电报,他立即办了肄业手续,匆匆回国。可唐恩啟最终还是没能等到他最钟爱的儿子,便怅然离世。 唐恩啟的丧期一过,房锦茹便请专人析产,厘清后,在她的主持下,分了家产。上海的大部分地产归到房峙祖名下,除此以外的房家所有产业和一小部分上海的地产归房天莱所有。其实如此分配早已有了它的必然性,房天莱从不插手上海的房地产,在唐恩啟生前,房天莱便已打理除上海房产以外的房家所有产业,包括十几家沙厂和丝厂、钱庄、咸州附近的田产、整条街的铺面等等,还有在咸州投资兴办的学校。唐恩啟在人生的最后几年里,就只是一心经营房家在上海的地产。可以说,对于他离世后的家产分配,他早已提前做好了筹划。 房峙祖继承了房家的地产后,便调动了一些资金,与德国名医恩克逊在上海建立了圣华医院,并借此实现他做医生的夙愿。 圣华医院引进了国外最尖端的医疗设备和药品,聘请的也是国内一流的医护人员,因此,短时间内便成为上海华界首屈一指的医院。 房峙祖除了经营管理华茂地产公司和做慈善等一些琐事以外,还会抽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圣华医院。他在医院坐诊和进行医学研究时,是不准有人去打扰的,因此,无论贺慎元有什么事,都要等他从医院 分卷阅读6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回到公馆,才会处理。 房峙祖平时住在翌露园,那是位于法租界极为僻静的高级别墅区的一个小花园,公馆的主楼是一幢精巧别致的小洋楼。房峙祖并不与新婚妻子同住,而是以侍奉母亲为由,把她丢在了咸州老宅,这里仅是他的私人寓所。 贺慎元是唐恩啟生前的管家。他是房峙祖的祖父资助的孤儿,在房家办的学堂里长大。他很聪明,善于理财,也很会做生意,得到了唐恩啟和房峙祖,两代人的重用。但到了房峙祖这一代,贺慎元已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和很可观的资产。世茂银行便是由他和房峙祖合资开办的。由此可见,房家是很厚待这位为房家效力多年的人。因为他的小名叫长福,所以房峙祖叫他福叔。他从房峙祖回国后,便一直协助房峙祖打理诸多事务,是房峙祖的得力助手之一。 贺慎元在房峙祖的书房里等得发急,他是个急性子,最不堪忍受这种干熬,却又无可奈何。蓄过若干次的咖啡也已经凉了,才见女仆来报:“贺先生,六爷回来了!” 贺慎元立即起身,看着房峙祖走进来。惯常的招呼过后,他从公文包里一一掏出需要签署的文件。 “范企岚找了上我,想要我为他放十万的款子,你看?”贺慎元投来探询的目光。 房峙祖继续埋首于文件中没有抬头,一边签字一边不屑道:“眠花卧柳、吸烟赌博,放给他多少银钱够他挥霍?” 房峙祖签好文件后将笔一丢,随手端起仆人送来的咖啡,慵懒的靠在椅子里,交叠起一双修长的腿,悠闲的啜着。沉默了一会,道:“放给他吧,就用他的工厂做抵押,如果到期还不上,工厂就交给房天莱接管。” “我也正有此意。他着实是个不争气的,看来他父亲的那点家产都要败在他手里了。”贺慎元不无感慨的道。 “幼儿福利院那边建的怎样了?”房峙祖无意再讨论那人,转移了话题。 “福利院的工程已接近尾声,大约再有一个多月就完工了。”贺慎元唯唯的回复。 “恩,好。画壁画的画匠你就不必操心了,我已有了人选。”房峙祖对于艺术有一定的鉴赏力,他不允许不入流的绘画作品毁了他的墙壁。 “奥,不知是哪位画家?眼下就可以请他过来开工。” “这个人是我们朝阳中学的美术老师,名叫张珈邺。”房峙祖见他不甚了了的模样,俊美的唇角一勾,“那样多的教员,你自然是不会留意到这样一个人的。我和他很早就相熟了,对于他的人品和画作也是很认可的。” 贺慎元暗自懊恼为何不曾了解到还有这样一个人,以后这样的信息,必要及时掌握的。这时仆人过来禀报晚餐准备好了。 房峙祖颀长的身姿从蒙着珍稀兽皮的椅子中拔起,向贺慎元侧了下头,“走吧,今天新请来个意大利厨子,你也尝尝他的手艺。” 贺慎元每次在此用餐,都是一次超凡的体验。他起初还在纳闷,为何那些精妙绝伦的西点,在外面的餐馆里就寻觅不到?后来才闹明白,原来那些顶级的西菜厨子都已被潜藏在豪门巨富的公馆里了。亏得自己跟了主子一场,竟这点见识都没有。 …… 朝阳中学的美术教室在一楼,后面是一个大花坛,张珈邺每次找江芷荀谈话,都会将她叫来这里。 “这对你来说,是一次展露才华的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张珈邺坐在花坛台面上,语重心长道。一身中山装,显得他格外精神。 “可房先生看重的是您呀!我不过是一个学生,他岂能任用?”她勉强压制心中喜悦,不无担忧地道。 “这个,你大可以放心,我已事先征得了房先生同意,才来问你的。” “可我水平有限,我的技艺能过得了房先生的眼吗?”芷荀仍旧心有不安,随手携下一片花叶,在手中撕扯着。她是真的很渴望这次机会,所以才表现得格外紧张忧虑,缺乏自信。 张珈邺将她的无措看在眼里。他很钟爱这个学生,她勤奋、聪慧,对美术又很有天赋,因此,很照顾她。他从前曾多次为她介绍差事,大多都是为一些杂志画报画插页,而她对自己的绘画水平向来很有自信,当然,也总能令那些聘用的老板们满意。而此次她瞻前顾后的表现也是可以理解的,能够得到这样的机会,任谁都会既欣喜又紧张。为房先生做事毕竟与别个不同,如果能博得他的满意,那么她的前途将不可限量,想到这一层自然会喜悦;而为房先生画两幅壁画可不是轻松的差事,紧张又在所难免,因此,他鼓励道:“江芷荀同学,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我之所以推荐你去,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只管去就是了。况且暑期将近,假期里我还有些事情要忙,实在是分身乏术,你却不同。并且,房先生会给很丰厚的薪酬,你也可贴补家用不是?” 芷荀没说,她如果真的领了这份差,也绝不会拿一分薪酬的。张珈邺哪里知道她的心情?!那些虚妄的名利,她何曾心存半分?并不是说她丝毫没有追名逐利的妄念,只是此时此刻,她一心只想抓住机会,报答恩情,能为房峙祖做点 分卷阅读7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事、出点力,可是她这些年来心心念念的想头儿,即便这对房先生来说那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事。 好,我等着你长大,等着你有朝一日来谢我。 当年,他对她说过的话至今言犹在耳。她总是觉得好笑,笑自己当时何等的年幼无知,竟会拿他的一句戏言当真!这些年看过来,被他资助的孩子何止几百几千,他又能认真记住哪一个?而她,与那些孩子又有何不同?他又岂会记得住她? …… 沪上除官办的福利院外,便再无形成规模的福利院了。由于时适兵灾,而上海又为国中第一繁华富庶之地,因此,那些鸠形鹄面的难民便纷纷涌至沪上来。其中嗷嗷待食的褴褛小儿最为触动房峙祖看似冷鸷,实则火热的心。唐恩啟生前在沪上创办的是小学,他回国后又办了朝阳中学,并未创办幼儿福利院,因此,房峙祖决定弥补这一缺憾。 房峙祖为自己创办的福利院取名为玛利亚幼儿福利院。至此,从一个小生命被接纳到福利院开始,他便可以从这里,一直到小学、中学,甚至学习优异者也可保送到各类大学。这一系列的生活、教育问题都可得到妥善解决。玛利亚幼儿福利院座落在上海市郊,占地二十多亩,可以同时容纳几百个幼儿在此生活。 福利院创建之初,房峙祖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在此,聘请了刚从日本留学回来的端夙方做福利院院长。他在日本留学期间,曾一度在日本知名的孤儿院――冈山孤儿院做义工,深谙孤儿院管理之道。 暑假一放,芷荀就辞别了外婆,打点了行李,来到福利院上工。此时,已经有一些幼儿陆续被接纳进来。虽然福利院的工程尚未结束,可先期建造的房舍已可以提供给一部分孩子使用。 她在院长助理的陪同下对院舍进行一番参观浏览。幼儿的睡房、活动室、盥洗室,这一间间充满温情的房间,给了她极大的震撼和鼓舞,大大的刺激了她创作的灵感。 欧洲宗教派的圣母像画作,一向是芷荀拿手的。而此次创作壁画的环境与氛围,更使她得心应手,尤其是当她每每想到,这是在为房家做事,终于可以为房家做事,那幸福感就满满地溢了出来。 她在闲暇之余,还常常去帮忙带带小孩子。她对小孩子很有耐心,而且也很有办法。保育工刘嫂每每见了,都笑得一双本不很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这没生过娃儿的人,反倒比那些生过娃儿的,还会带孩子呢!这姑娘,心地好!善良!” 性情 福利院里已有十来个女人在此做保育工,外加几个打杂做饭的,都住在固定分配的宿舍里。独芷荀是个特例,她被安置在离女舍较远的一间单间内。这间屋子内除床以外,还设有一副桌椅和衣橱,较女舍要舒适得多。再往北边,是建筑工匠们的住所。芷荀本不愿受此优待,可又一想,自己和那些工匠一样,不会在此久留,工程一结束,便会离开,也就不去计较了。 芷荀一向有择席的毛病,到晚间,就会经常一个人在外面赏月。这一日,她倚着壁角正自无聊,忽见远处一个人影朝她这边匆匆而来。她借着月色仔细一瞧,却是那个叫栾凤的保育工。她一边扣着敞着的短袄扣子,一边行色匆匆而过。在经过她身边时,才发现她在那里,怵然一惊,险些喊叫出声,最后却不发一言,双手掩紧衣衫,仓皇而去。 芷荀心下疑惑,她们虽说不熟,可也是认得的,何以见面连声招呼不打?再细一回想她方才的形容神态,恐怕这其中必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衷,她本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也就不去理会她了。 第二天中饭时,大餐间里一则新闻隐隐报了出来。 大餐间是福利院提供给雇佣工们的进餐之所,由于此时福利院尚未建完,那些工匠们也都在此用餐。 宽敞的大房间里摆满了条桌条凳,用餐时,工匠们和女人们自然左右分开,各居一侧。 这天,工地上的男人们都似捡到宝一般,兴奋异常。 “吕柏顺,你好手段啊!这才多长时间,你便勾搭上了。用得什么招数,也教教我们嘛——啊哈哈……”一个工匠对坐在角落里的一个面貌清俊,却略显消瘦的工匠打趣着。 另一个工匠跳出来,破锣似的大嗓门嚷道:“只可惜我一时眼拙,没瞧清楚那女人的模样,就被她溜走了,哎!也不知道是哪一个?”说完,有意无意地向她们这群女人扫了一眼。众人又是一阵哄闹。 又一个工匠戏谑道:“怪只怪你不该吼出来,你那大嗓门,若是把我们吕兄弟吓出毛病可如何是好?若换了我,我就悄悄的等在一边,等他们弄完了,再一把擒住那个女的,这样岂不好?”说得大家又是一阵起哄。 芷荀瞧着那个叫吕柏顺的,他大约和自己一般年纪,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拼命的扒完了碗里的饭,便在众人的逼视之下,逃也似的溜出大餐间。 芷荀通过大家的议论,很快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昨夜,那个叫吕柏顺的工匠与一女子在尚未建完的工地上私会,当时他们两人正如胶似漆,行至最欢处,却被半夜出来小解的那 分卷阅读8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个大嗓门发现。他远远的一声断喝,那女子机智得很,抓起搭在一旁的衣衫,掩着脸,逃脱了,只吕柏顺被拿住了。 芷荀脑际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不觉向栾凤看去,昨晚她衣衫不整,神色仓惶的模样在她脑海中浮现。栾凤与她目光一触,被电到似的立时垂下头去,不敢再看她。芷荀不需要再去探究,心中已豁然明了。 吕柏顺离开大餐间后,女人们也都窃窃私语起来。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娼妇,干了这样现眼的事,害得我们跟着吃瓜烙!”一个保育工嗔恼道。 “可不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个会大老远的半夜三更来与他私会,再笨的人也想得明白,这个人,就在我们当中!”另一个道。 “这娼妇!狐狸精!可真是害死我们了!”又一个插言道,接着又扯着嗓子喊起来:“是谁谁就赶紧认了吧,免得大家跟着受牵累!” 接着便是大家七嘴八舌的变着法的咒骂,仿佛这是一种变相的赌咒发誓,谁不参与,便有嫌疑,芷荀瞧见栾凤也在随声附和着。 芷荀蹙了眉,那些话越来越不堪入耳。她对于她们的这种恶劣行径不屑一顾,恐怕在场的女人中,只她没有参与谩骂。她向来不喜干涉别人的私事,更不喜与一群粗俗泼妇为伍,吃罢了饭,礼貌地向她们打过招呼后,匆匆离开大餐间。 女人们对于这位江小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做派各持己见,却都没有去妄加议论言语。 一晃十几天过去了,那件桃色新闻已失去了它起初的魅力,在人们的心头淡去。 天气逐渐酷热起来,男人们即便赤着膀子上工,也还是一身的臭汗。吃过晚饭,男人们都到用破木板搭建的“浴间”里去洗澡。吕柏顺因为去的晚,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他便端着个大木盆,来到灶披间后头不远处的另一处“浴间”。因为这边离一处水塘很近,杂草树木又多,因此有很多蚊虫萦绕,没有人愿意来这边洗。 吕柏顺到那里去,会经过一重小院,此刻,女人们大都在这个院子里浆洗衣物。吕柏顺走过时,还是没忍住用目光收寻栾凤的踪影。栾凤一见他经过此处,立时垂下头去继续浆洗手中的衣物,这一幕,堪堪落在了芷荀眼里。直至吕柏顺离开院子,栾凤也没有瞧他一眼,而是与大家一样,边洗物边闲话玩笑。 不多时,忽然一阵恐怖的吼声传来,“毒蛇!有毒蛇!快来人啊!有毒蛇!” 女人们皆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细听,那分明是吕柏顺的声音。近日来大家一直都很关注他,对于他的声音已不再陌生。 “快来人啊!有毒蛇!救命啊!”那声音已现嘶哑,已是极度的惊惧。 一时之间,女人们都停了手里的活。想来,吕柏顺是被突如其来的毒蛇逼在了那狭窄的浴间里,如果可以逃得出来,即使此刻赤身裸体,他也不会顾忌这个了。 而此时,男人都在离这较远的浴间洗澡,在场一个男人也没有,女人们面面相觑。 “谁去啊?” “我可不敢,我最怕蛇了!” “我倒是不怕蛇,可他还光着呢,女人怎么好进去?”就算她不忌讳那个年轻俊秀的小伙子,可总是怕人说闲话的。 “还是谁和他相好谁去吧!”其中一个机智地道。 可这话一出,大家却都不做声了,只是你看看我,我瞧瞧她。 芷荀迅速的瞥向站在她对面的栾凤,她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不吭不响垂下头去。显然此刻去找个男人过来,已来不及,恐怕那时,吕柏顺已被毒蛇咬伤。芷荀咬了咬牙,夺过前面女人手里的挑竿,向那浴间冲去。 她拉开搭着一条破旧裤子的虚掩的隔扇,向里张望。透过幽暗的空间,果然看到一条带着黄斑的青蛇,正吐着信,蜿蜒在当地,它鲜亮娇艳的花纹直叫人不寒而栗。洗澡用的那只木盆倒扣在它的周边。 吕柏顺很怕蛇,他发现那条蛇后,极度惊慌之下用那木盆砸向它,却很不幸,没有砸到,反而惹恼了它,将他紧紧的逼在了角落里。怕引起它的突然攻击,他连略微动一动手脚都不敢了。见芷荀进来,他仍是一动不动的光裸着身子杵在那里。 芷荀将长长的挑竿伸过去,戳到了蛇尾,唤起了它的注意。它果然调转了蛇头,改为对她吐信。她鼓了鼓勇气,继续一遍又一遍的向它戳去,由于离它较远,挑竿使不上力,丝毫伤不到它,只是份外激怒了它。它突然奋起,头挺起老高,向她射出两股毒液。幸而芷荀反应灵敏,用竿子对它横扫过去,将它击了出去,喷射的毒液也随之偏离了方向。那蛇或许是见没有胜算,也不愿再与她纠缠,从木板与地面之间的缝隙钻了出去,逃走了。 这件事成了发生在吕柏顺身上的又一大新闻,顺带着将上一个新闻一起炒了起来。大家开始了新一轮的猜测,与他相好的那个女人会是谁?江芷荀已然成了最大的嫌疑。大家众说纷纭,各抒己见。有些人认为她虽然看起来温顺柔和,可骨子里透着清高孤傲。她虽是小户人家出身,可谈吐举止却不凡。再论学识 分卷阅读9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论才华气度,她都不太可能看得上他吕柏顺。可另有一些人却不这样认为。 夜晚,工匠的舍间又热闹起来。大家把吕柏顺团团围住,连厕所都不准他去,一个个兴奋得两眼放光。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一个对你见死不救、狠心绝情的女人,你还要围护她干嘛?换成是我,我才不会替她遮掩,早就找她理论去了。” “或者,根本就没有别人,就是那个江小姐!她如果不是同吕柏顺有些情义,如何会不顾众人眼光,不顾个人安危去救他?” “就是,我们吕兄弟当时可是赤身裸体呢,她一个姑娘家,就那样大大方方的钻进那间屋子?” “对!我看再没有别人,就是江小姐!” 更有人已认定了她,“吕柏顺,你艳福不浅啊!江小姐可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我之前还说,她可是个给大户人家做姨太太的命,偏落在了你手里!” “你们何必要拿江小姐来寻开心!她又没得罪你们!”吕柏顺终于忍无可忍,震怒了。随后躺到床上,用衣服蒙了头,不欲再理会他们。他既不能供出栾凤,又不能由着他们诬垢江小姐,那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感到左右为难,无计可施。 听闻 院长室里,端夙方将“毒蛇”事件、“偷情”事件以及他听来的一些闲言碎语一并绘声绘色的讲给了房峙祖与贺慎元听。至于那个“偷情”事件的女主角是谁,他也着实费解了一番。 房峙祖对那起烂俗之事可没什么兴趣,就那事闲话了几句后,很快又把谈话的重点放在如何防止毒蛇再次出现的问题上。这一次虽是有惊无险,难保下一次还会如此幸运,更何况院里还有那么多小孩子。他们最终决定将那个水塘填平,杂草除尽,捣毁蛇的栖身之所,它们再出现地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房峙祖提议去“毒蛇”事件的事发地点去瞧瞧,他们两人便携同着一起走出了院长室。他们边说边谈,在途经大餐间时,房峙祖被里面传出的阵阵哄笑声引了过去。此时是午餐时间,正是大餐间里最热闹的时刻。 房峙祖踱步至那门前,隔着敞开的门驻足观望。 只见一群男人执着碗筷,一边扒着饭,一边对被他们圈在当中的一男一女吆喝起哄。那个女子端坐于餐桌前,房峙祖刚好能看见她的脸,被一群男人围着起哄,她却仍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不言不笑,目空一切,已然把周遭的人都当成了空气。而她对面的那个男人就大不一样了,他虽是背对着房峙祖,可房峙祖仍然可以从他的肢体动作感受到他的窘迫与慌乱。他被人强按着坐在那个女子的对面,按住他的人嬉皮笑脸地对他道: “吕柏顺!你也忒不对了,见到救命恩人,连个招呼也不打!这便是你的做人之道?” “嗨!只怕从头至尾连声谢也没说过呢!”有人插言道。 “趁咱们都在,督着他向江小姐致谢。” “走开!放开我!一群混蛋!”吕柏顺的人挣扎着站了起来,却又被身后的人强行压了下去。 “就是!就是!快说!快说!”又有人起哄。 吕柏顺一直侧着脸,不愿直面江小姐。而他身后的那人简直是顽劣至极,他强硬地扳过他的脸,使他面向她。“把脸朝向江小姐――说话!说谢谢江小姐救命之恩!” “你们闹够了没?!吃你们的饭去!有了这个兴头,累也忘了!饿也忘了!”吕柏顺连脖子根都是红的,想是臊极了,他恼怒着叫嚷,拼命的挥动手臂驱赶众人。 江芷荀坐在风暴中心,始终是一派超然物外。几日以来,作为是非的中心人物,她就一直是这副轻慢的态度。她不屑于与一群泼皮论是非,更不在意他们的看法,所谓清者自清,何须自扰。 房峙祖见她面对他们的奚落打趣,既不回应,亦不恼怒。隽秀的面容甚是磊落从容,端凝的坐姿,呈现出不可动摇的傲骨。 “那个与人偷情的女人不是眼前的这位江小姐。”房峙祖收回目光,笃定地说着,继续向前走去。“福叔,你说呢?” “我倒认为,必是她无疑。”贺慎元摇着扇子,笑容可鞠的道。然而,他二人又同时把目光投向端夙方。 端夙方尴尬地道:“在下实在是费解至极……如若是她,那么她去救自己的情郎,合乎情理,便没什么可说的了;如若不是她,而她却不怕招人误解,不顾自己名节受损,冒着危险去救人性命,这般敢作敢为的女子,就不得不令在下感佩了。” “不如这样,我与福叔打个赌,如果你赢了,我便把我新近请来的那位意大利厨子借给你,听你差遣三个月,如果你输了,就把你家做淮扬菜的那个厨子借给端夙方三个月,你看怎样?”房峙祖知道端夙方喜欢淮阳菜,因此想出这个主意。 “好,我同意!” “夙方就负责把这件事调查明白,工程即将结束,工匠们马上就要撤离了,就给你三天时间去弄清楚这件事。” “好。”端夙方唯唯道。 大餐间 分卷阅读10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里,芷荀看着面前的饭菜,暗叹可惜。被飞沫浸染,是不能再吃了。她款款起身,声音平缓向众人道:“我可以走了吗?” 众人见她严肃自持的模样,也不敢再打趣她,呼啦啦作鸟兽散。 几天之后,房峙祖再次来到福利院。端夙方恭谨的向房峙祖报告了各项工作。在谈过正事之后,他满面堆笑,兴味盎然的对房峙祖和贺慎元道:“上次,您二位打赌的事已有了结果了。” 他不提,房峙祖几乎将这事忘了个一干二净。他见端夙方笑得神秘,便也勾起了他的兴趣。“好,你说!” 贺慎元也来了兴头,满眼期待的望向他。 “我无非是使了些威逼利诱的手段,那个吕柏顺便乖乖的如实招了。不过,我已经对当事人做了保证,绝不将那女人透露出去,免得她以后难以做人。”他说到这里又顿了顿,故意卖起了关子。 房峙祖他闲闲的端起茶来,押了一口。便听到那边贺慎元道: “行了,谁有那些闲情逸致,去说这些无谓的事,快讲出来吧!”他已经等不得不耐烦了。 只听端夙方郑重其事地道:“那个女人是一个保育工,叫栾凤。” 贺慎元不曾想是这样的结果,惊讶地张了张口,却没吐一个字,不由看向房峙祖。房峙祖抿着的唇角微微上扬,眼里也带了些掩饰不住的笑意。他不去理会他投过来的目光,亦不发表任何言论,只是用茶盖一下一下轻轻撇开漂浮的茶叶。他心头漾着隐隐的喜悦,并不是出于他对输赢的计较,而是那个姓江的女孩子,不但没有令他失望,反而让他惊喜。就仿佛是到山野林间游玩时,蓦然发现一株稀世名卉盛放在眼前,叫人意外之余,又惊赞不已。 “更有趣的是,”端夙方继续道:“据栾凤说,事发当晚,她衣衫不整的匆匆赶回女舍时,刚好被这位江小姐撞个正着。所以,江小姐一早就知道她的秘密,只是她始终保持缄默,没有把她供出来而已。她还表示,很感激江小姐的围护,只是还没找着机会谢她。” 端夙方这一席话说完,却真的是不得不令贺慎元折服了,感叹她非同寻常的胸襟与风度。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子,竟具有这般的侠骨柔肠。 房峙祖亦是意外的挑了挑眉,沉吟了片刻,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 房家在咸州的老宅原是前朝宰辅的府邸,几经易主后,被房老爷子买了下来,成为房府。虽说当年房家老爷子也对园子大势修葺了一番,但仍保持园子原有的风貌,古朴典雅,没有俗恶之气。直到如今,房家的子嗣都已渐趋洋化,可这园子却丝毫没有变样,就连屋子里的一桌一椅、一床一柜都是原来的老东西。园中各种花卉名木,品种繁多,最负盛名的是一株近千年的紫藤古树,蔚为壮观。 房峙祖走进母亲居住的院子,侍候房老夫人的丫头瞧见六爷回来了,连忙跑进去通报。 房老夫人身着团寿纹样的薄绸单衣,一脸的病容,正歪在床榻上吃药,听说小儿子回来了,紧锁的眉头才终于舒展。 房峙祖走进房间叫了声“母亲”,早有丫头拿了小杌子放在了床边,他坐了,瞧了瞧母亲的脸色,安慰道:“半个月不见,母亲看起来好多了。” 房老夫人笑着道:“你就别哄我开心了,至从你父亲去了,这三年多来,我就没好过,只怕是神医来了,也治不好我这病,我倒不指望了,倒是你,怎么瘦了?” “暑期天热,饭量减了,自然是要瘦的。”他回身从仆佣的手里接过医药箱,放在窗前的桌子上,取出了听诊器来为母亲检查身体。 房老夫人道:“见到扇英没有?” “还没呢,我惦记着您的病,哪能先去见她。”一听到她的名字,他就莫名的不快,可又不好在母亲面前显露。 “你们才刚刚结婚三个月,这新婚燕尔的,怎么好因为我的病,就让你们小两口聚少离多,十天半月才见上一面,你还是把她带到上海去吧!我这里还有你大嫂,又有这么多人侍候,哪里就非得用她守着我?”房峙祖每次回来,她都要将这些话念上一遍。 “母亲,这是做儿子的孝心,您就当成全我吧!等大哥在上海的公馆建好了,您移驾到那边,再叫扇英过去也不迟啊。”他每为母亲检查一次,都发现母亲的身体在逐渐的衰弱下去,这已经成了无法逆转的事实。 “等上海的公馆建好怕不是要等上一年,况且我的本意是不想搬到那里去的。”就是死,她也是想死在这老宅里。 “您不去也可以,就让您的两个儿媳妇在这里一直陪着您,哪都别去。” “又来激我,激我也没用。”老人家努着嘴,嘟哝着。 房峙祖取出药来交给那丫头,嘱咐她药怎么吃,平时应该注意些什么,那丫头一一的记下了,他才离开母亲的院子,回了自己住的舞龙居。 晚饭后,房峙祖独自在书房里看书。他每次回来皆是如此,为了避免面对她,同她少费口舌,他只能避开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直至深夜。 而 分卷阅读11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今日她却失了自觉,竟踱到他的书房里来。他似乎看得过于投入,对于门口的她浑然不觉。她倚着书房的门瞧他,扣在纱罩里的灯光柔柔的溢出来,拢着他的头脸,身形,他捧着书的姿态闲雅,面容清峻,专注凝神的样子,时间都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落在她眼里的一分一寸都会令她的心抑制不住的悸动,如初春融释的水,缓缓蠕动,她渐渐觉得眼底热了。见不到他时,一天天的数着日子,心却一天天的冷下去,自己巴巴的赶着嫁给了他,却遭他如此冷待,后悔了当初的选择。可一但见到他,之前所有的种种苦闷顷刻间成了泡影,一切都变成了值得。 女人就是这样贱! 再一想,随他吧!他对自己冷漠,可也不见他对别的女人热情,他天生骄傲自负,今生怕是遇不到一个令他心动的女人了。想想她还算幸运,至少她还有名分,值得她拿来骄傲,至少她还可以在这样静谧的夜晚,用目光描摹属于他的每一部分。 她摇曳着踱进房内,站到了他的面前。 他并未抬头,沉沉地道:“有事吗?” “我有一件事情要问你。”见他仍不看她,又继续道:“我听见说,大哥不是父亲母亲亲生的,可是真的?” 他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是谁同你乱嚼舌根的?” 她垂眸转了转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慵懒地道:“我也是房家的人,为什么这事我不能晓得?” 他拿起书来翻了一页,“这是房家的秘密,别拿出去乱说!” 图扇英干脆坐到了他的对面,与他闲话家常起来:“我就说嘛,父亲生前总是对大哥冷言冷语的,对你却是百般宠爱,同样是儿子,何以这般厚此薄彼!我小时候来你们家,有一次竟撞见父亲责骂大哥,我想大哥那样能干,将家业打理得那样好,为何还要责骂?”她垂着头,将手里的娟子一圈圈的在指尖上缠绕,唇角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却原来是不爱。” “还请你不要在那里胡言乱语了,父亲母亲从来都当大哥亲生的一样对待,包括我。”他声气冷得可以将屋内的空气冻住,再也无法在书上用心,索性合上了书,丢在一边。 她倒已经习惯了他的冷言冷语,哪怕再冷,只要能接近他,她也喜欢。“倒也是,若不爱,怎会把这偌大的家业分给大哥一半,就连这老宅都划在了大哥的名下。”她心里在认真地盘算,没留意对面投来的鄙夷目光。 初见 时至深夜,依旧一丝风也没有,世界好似一个巨大蒸笼,蒸腾着天地万物,园子里的夏虫也匿了迹,息了音。 卧房里幽暗沉静,床边一个特制的大木箱里盛着满满的冰,将阵阵凉意送至床上来,令人倍觉舒适。这大冰箱还是图扇英想出的主意,遣人找木匠研究打造出来的,只是夏天窖藏的冰价格昂贵,这种做法实在奢靡,除了房家使用以外,并没有人敢去效仿。 虽已夜深,图扇英却丝毫没有睡意,柔柔纤指不安分地在身侧的男人身上徘徊梭巡,试图唤起他,可那人始终无动于衷。 而她岂能甘于与他做挂名夫妻? 他没兴趣,那她只好试着去激起他的兴趣,之前她也曾做到过。为了令他……她甚至不顾尊严,连使自己极度不耻的方法都用上了。 她渐渐攀住他的身体,唇轻车熟路的辗转而下…… 可是今夜无论她如何努力,使出浑身解数,他依旧沉静如初。 良久,他低沉悦耳的声音划破暗夜:“扇英,我们离婚吧。” 交缠着他的女人一震,再也做不下去,光着身子坐起来,隔着浓重的夜色望着他几乎无法分辩的轮廓,不言语。 “若你顾及颜面,也可以对外宣称是你厌弃了我,至于财产,随你开价,我会满足你的。”他声音平和,仿佛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暴出歇斯底里的哭泣,她的声音哽咽而出:“我们才新婚不久,你竟能说这种话,你到底是不是人!”她揽住他的脖颈摇撼着,痛哭失声。 他豁然起身,冷然道:“好,我问你,你当年到底是用的什么下作手段,把我弄上你的床的?” 她一愣,心虚道:“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你当我是傻子?我酒量一向不错,那天只喝了几杯,何以就醉了?又怎会无端进了你的房?”他早就心知肚明,可既然祸事已经酿成,他便是戳穿了她,也无力回天。 “明明当初是你做了错事,如今却要推卸到我身上来吗?”她宁死不能承认。 他真是懒得同她纠缠,“你知道我娶你纯属被逼无奈,要不是因为那件事,不是因为要给图家的亲戚们一个交代,你这辈子也别想进房家的门。” “你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意思呢?我已经进了房家的门了,而且我告诉你,我是决不会和你办离婚的,就是死,我也要做房家的鬼。”她也放起狠话来。 “既然你愿意这样过,我也随你!”他起身披上 分卷阅读12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睡袍,下了床。 “日子还长着呢,我不怕跟你耗,只别忘了你们房家的祖训,不准纳妾。”她索性躺回床上,由着他往外走。 “我即便再也娶不了别的女人,也不会对你有半分兴致的。”他出了房间,只余一句伤人的话在空气中回荡。 …… 芷荀爬上高高的木梯,倚坐在梯秤上。一手托着调色盘,一手执刷,在墙壁上细致的涂抹。一丝清风拂过她玄色百褶裙,裙袂在纤秀浑圆的玉腿间荡漾。一头青丝柔顺的倾覆下来,散落在肩头。淡蓝色的蝴蝶结抓起了一绺发丝高高的束在脑后。一缕阳光落在她莹白的脸畔,饱满的面部轮廓奕奕的泛着光。眨眼间,长长的羽睫扇动。睫毛的尖端,同脸侧的发丝一样,也被光线镀成了耀眼的金红。她神情专注,面容纯净而甜美。 房峙祖每次经过这里,都会忍不住驻足凝望。这是她为福利院创作的第二幅壁画。第一幅在一间活动室里,是圣母玛利亚将幼子托在手中的壁画。壁画中圣母面容温婉慈爱,温柔深情的目光专注的望着他的孩子,眼中流露出的浓浓爱意仿佛已弥漫了整间屋子,亦融化了他的心。他每次立于壁画前,都不禁为之动容。而眼下这一幅是圣母居中立于云朵之上,接受环绕四周的众天使瞻仰。房峙祖只觉得她也是一位降落凡尘的美丽天使,与她的画作融为了一体。 房峙祖悄无声息的欣赏着眼前美不胜收的画面,唯恐打扰到她。可她还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猝然回眸。当她辨清立于门外的挺拔身影是谁时,眸中的平静立时起了波澜,人在失神之下从木梯上跌落。 伴着一声惊呼,芷荀摔落在地。房峙祖迅疾的奔过去,急声切切,“你还好吗?” 她匆忙坐起,垂着头,任发丝倾泻下来,遮住大半张脸,双手护住右脚脚踝,声音低缓而轻柔,“我没事。” “是这里伤到了吗?让我瞧瞧!”他不由分说捧起她的右脚,细心的从上至下检查了一遍,“还好,并没有伤到骨头。其他的地方痛吗?” 他没有等来她的答复,她只是垂着头,不言语。 她的沉默令他颇感不悦,他不耐的蹙了蹙眉,便不顾风化的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不聊一双婆娑的泪眼,映入眼帘。他为之一震,僵硬的收回他的手。“你是哪里很痛吗?可以告诉我,我是医生,你不用怕。” 房峙祖当然不会理解她此刻的心情。过去的六年来,她曾无数次幻想,与他再次相见的情形。可她没想到自己此刻竟会这样失态,竟会落泪。她慌乱无措之下只得道: “我摔得有些痛了……不过……现在没事了……谢谢你!”她抹掉了眼泪,努力挤出一个腼腆的微笑。 他释然的嘘了口气,搀扶她站起。不料她右脚刚一使力,便“哎呦”一声,险些跌倒,幸而他及时护住。“是扭到筋了。”他将她搀到一张椅子前坐好,吩咐贴身随从孟德安去取他的药箱来。 他踱步至壁画前,欣赏着尚未完成的画作,“江小姐的壁画的确不错!张珈邺教出的学生果然不容小觑。” “房先生过誉了。能令您满意,是我的荣幸。”她言语轻忽,意识飘浮,看着立在壁画前的挺拔背影,她如置身云海般不真实,眼前的这个人,真是她日思夜盼的那个人吗?他终于再次来到她的面前? 此刻,他立在那里,如傲然雪峰般耀目,他是那样叫她无法企及,只能仰止,无法平视,连正常的交流都会令她心跳加速,障碍重重。 孟德安很快取来了药箱。他拖了把椅子到她对面,坐下来,取出药酒,“把那只脚给我。” 芷荀凝滞了一瞬,竟感到有些难为情,最后还是说:“我自己来吧。” 他略变了下脸色,转而微笑着道:“怎么,你信不过我?觉得我不会是一个称职的医生?” “不是的,我知道您是一名不错的医生。”她赶忙解释,她对他的了解可不算少呢。她咬了咬唇,不情不愿地伸出脚去。 他脱掉她的绣鞋,将她的脚放在膝头,仔细查看了一番,“虽不是很严重,可也得注意休息,短时间内是不能再上那架子了。”说着搽上了些药酒为她按摩脚踝。 久违了的味道再一次扑面而来。那种雨后林子里树木的馨香清冽,依旧令她熏熏欲醉,依旧使她的心田,流淌过温暖甜蜜的清泉。 她瞧着他的态度,俨然就是一名专业的医生,严谨又专注。 “你是如何知道我是‘一名不错的医生’的?”他开口道。 “从报纸上。”只要沪上有关于他的新闻,她都会无一遗漏的获悉。 她很喜欢看报纸,但她既不关心时政要闻,也不关心奇闻轶事,她只是很想从报纸上看到有关房家的,或者说有关房峙祖的报道。当然,她更希望报上会像刊出那些时政名流或是电影明星那样也刊出他的照片,只是可惜,一次都没有过。但她仍旧不能放过刊着他名字的新闻纸,因为那几乎是她得到有关他的消息的唯一途径。 每当看到报纸上刊着房峙祖先生又行了何等善事、 分卷阅读13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造福了多少儿童、造就了多少栋梁之才――笔者的那些溢美之词总是叫她激动兴奋不已。油印的“房峙祖”三个字总会使她的心情久久无法平息。 她没有宗教信仰,也不相信有什么神明,若说有神,那么,房峙祖便是她心中唯一的神。 他俊眉一挑:“报上还刊这个?”他倒不知道。随后他道:“我对你也不是全无了解的。” 芷荀一脸迷惑的望着他。 他勾了勾唇角:“近来,你可是这福利院里的风云人物呢!”他打趣道。 芷荀的脸渐渐变得苍白,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急切分辩:“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救那工匠一命?”他继续打趣。 “您明白我指的不是这个。”她垂下了头,感到浑身一阵虚软无力。当时逞英雄的时候,她可没想到会有今天,连房先生都知道了这件事。“我真的没有,那人不是我!这是个误会!” “我知道那人不是你!可你又不去解释?难道你不知道一个姑娘家的名节很重要?” “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她喃喃的。 “你不在意?可你刚刚又对我做了解释?”他促狭道。 芷荀想说,那是因为你是对我很重要的人,可这样的话又显得过于轻佻,于是她终于道:“房先生,您知道我的名字吗?我叫江芷荀,白芷的芷,荀子的荀。” “江,芷,荀,这名字……”他微微蹙了眉,几帧陈旧的画面从眼前掠过,他又细细打量她的脸: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黛,下颌尖尖,鼻梁直挺秀气,一双硕大的黑瞳在卷曲的睫毛下莹莹闪动着清亮的水雾,“沙而文西餐馆?” 他想起来了!他没有忘记她!她笑逐颜开,眼圈又有些红了:“六年前,在沙尔文西餐馆,您救起了一个昏倒在地的小姑娘。” 他错愕的瞧着她那张巧笑嫣然的脸,只是不敢相信。“当时那个小姑娘只有这么一点高。”他迟疑着用手在空中一比,几年不见,那个小姑娘就变成了眼前这个女子? 芷荀用力点了点头,急待消除他眼里的不确定。六年了,她无时无刻不在期待这一日。 六年前,江芷荀还不满十岁。那时,外婆为了给那个不争气的舅舅还赌债,把祖上留下来的一栋一楼一底的弄堂房子给卖了。而后,外婆带着十岁的芷荀,四岁的黑炭头搬到了现在的阁楼上。迫于生计,小小的芷荀还未读完高小,便弃了学,每日独自背上画具,站在街头给人画像。因为她六岁便开始学画,且又天赋异禀,所以虽然她小小年纪,给人画一张素描已是手到擒来的事,可是,人家见她幼小,生意很少有人光顾。 那天早起,她把家里唯一的一点吃食留给了外婆和弟弟,自己空着腹,匆匆背起画架离开了家,像往常一样来到沙尔文西餐馆附近做生意。因为外婆病了多日,而家里又断了粮,那个可恶的舅舅也是很久都没有露过面了,她求助无门,只好寄希望于她的生意上。她要多赚一点钱买米、买菜,给外婆抓药,可是老天爷就是不遂她的心愿,直至下午,竟是一单生意也没做成。她本就心急如焚,再加上腹中空空如也,人就一阵阵的晕眩。 正难耐间,她瞧见一个年轻男子从停在路边的一辆极气派的汽车上下来。他穿着一身华贵考究的西装,尽管芷荀不太认得那服装的质地,可也能瞧得出它的昂贵。他修长的脖颈下是一条真丝领巾,隐在奶白色的衬衫衣领下,与稍稍露出一角的胸巾是同一花色――墨蓝底子上纵横交错着耀眼的金丝线,脚上是一双铮亮的黑漆皮鞋。 他径直朝西餐馆的大门走去,芷荀觉得这是一个招揽生意的好时机,便冲上前去。他高挑的个子,修长的腿,小芷荀站在她面前,头也才堪堪齐到他的腰际。 她仰着头对他道:“先生!画张像吧,只要四个铜板,很便宜的。” 男子匆匆而过,并无暇顾及到她,口气淡漠的道:“很抱歉,我不需要。” 芷荀内心骤然涌起一阵失落,就在她想要退开的一刹那,外婆的病容出现在了她眼前。她深深吸了口气,鼓了鼓勇气,撕开一脸的羞愧道:“帮帮忙吧,先生!我不会耽搁您的时间的,您可以一边用餐,我一边给您画像,不会影响您的!” 男人不耐的蹙起眉头,丢下她不再理会,继续向餐馆的玻璃门走去。 她僵硬的站着,泫然欲泣,单薄的幼小的身子如风中芦苇,脚像被钉在那里一般,再也挪不动分毫。不管之前面对多么艰辛的生活,她都不愿把脆弱展示在人前,她原本是那样的倔强而执拗。而现在,她再也抵不过命运对她的□□,孱弱得几乎站立不住。 “去!去!滚一边去,别挡着路!”西餐馆的司阍为了“讨好”这位贵客,殷切的前来驱赶。”见芷荀不识趣的仍然站立不动,情急之下竟上前扯住了她的手臂,略一施力,芷荀便趔趄着跌倒在地。 “住手!”那男子喝了一声,怒气冲冲的奔向这边。脸色冷冷的向着司阍道:“谁允许你这么做的!”他十分了然那司阍巴结他的行径,就在一个 分卷阅读14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月前,他随手给过他一张五元的小费,因此产生了今天这不好的作用。 那司阍见此情形,心头一慌,佝偻着背缩在了那里,一声不吭,知道自己献错了殷勤,暗暗失悔不该多此一举。 男子来到芷荀的面前,现出温柔文雅的态度,绅士的问:“小姑娘,你没事吧?”他伸出手来扶她,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下颌尖尖,小鼻梁直挺秀气,一双硕大的黑瞳在卷曲的睫毛下莹莹闪动着清亮的雾气,好似猎人擒获的一只幼鹿,甜萌温顺。她的美好就那样不期然的触动了他的心,使他生出怜爱来。 她羞怯的道:“我没事,我只是……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他的温柔如春风拂面,令她满腹凄楚焕然冰释。 “奥,是这样。”他略一沉吟,“拿上你的画架,跟我进去吧!我需要你为我画张画像呢。”他依旧温和而友好的对她道。 小姑娘闻言,破涕为笑,欢欣雀跃的跑去取画具。就在他要踏进餐馆的时候,身后“砰”的一声响,那小姑娘已然昏倒在地。 他此次来沙尔文是应一位好哥们儿的邀约。因为再过几天,十九岁的他,就要告别他的故乡,告别他的亲人和朋友们,远渡重洋,去德国攻读他的医学硕士学位。所以,在这所剩无几的光阴里,总是一场接一场亲友间的相聚。 当他抱着一个昏睡的小女孩冲进西餐馆的时候,恭候已久的朋友委实大大吃了一惊。她当时由于营养不良,身体一时出现了低糖,昏倒了。他判断出了她的情况,及时的向咖啡馆的西崽要了杯糖水给她灌了下去,不失时机地救了她一命。 她睁开矇眬的双眼,那个男子的面容赫然出现在眼前,正微笑的凝视着她。她一下呆住了,他温暖明亮的笑容有愈合伤口的力量,无论她从前经历了多少苦楚,内心积下多少阴霾,都会被他展颜一记浅笑彻底驱散。她痴痴的望着他,将他的笑容刻在了心底。这个人就是房峙祖,是她这六年来,念念不忘的人。 , , 缘起 芷荀彻底苏醒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他的怀里,头枕着他的臂弯,便一惊,跳了起来,茫然的环顾起四周。 沙尔文是沪上为数不多的纯正的法式餐馆。店内装潢具有欧洲中世纪时期的风格。靠街是一排落地长窗,悬挂着白绿相间的麻质帷幔。他们坐在靠窗的卡座,长长的座椅上套着法兰绒的套子,坐起来很是舒服。 “看起来,这个小东西是没有大碍了!”坐在他们对面的唐明哲看着小姑娘道:“这位先生方才救你一命,你要怎样谢他呢?” 她闻言又泛起愁来,气息孱弱,怯怯地道:“可我除了这条命,什么都没有。” 唐明哲见她当真了,心中好笑,肃着脸:“你既拿不出谢礼,不如就到他府上去给他做童养媳吧,他家祖上是做大官的,如今也是豪门世家,决不会亏待了你,你看好不好?” 房峙祖对于朋友的打趣无甚理会,他把西崽刚刚送来的牛排和牛乳送至小姑娘面前,和煦地道:“别理他,他是逗你玩呢,快把这个吃了。” 芷荀面对泛着细白光泽的骨瓷盘子里,一大块喷香的肉,抿了下嘴唇。瞧着餐盘两侧的刀叉,她拿起叉子叉起整块牛排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俨然一头饿急了的小狼。 只闻对面“嗤”的一声笑,敏锐的芷荀意识到自己的举止有失得体,蓦然松了口,吞了下口水,将肉放回盘中。 房峙祖勾了勾好看的唇角,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拿起餐巾揩去她唇角的污迹,把刀叉分别送到她的小手中,手臂环过她身后,抓起她的双手,很耐心的教她切牛排。 小姑娘的心砰砰跳得厉害,胸口仿佛燃起了一团火,一种叫做幸福的暖流在心田流淌。他身上隐隐散发着清冽的馨香,是那种雨后林子里的草木清芬。这味道在她鼻翼间浮动,使她迷醉。她一边咀嚼着香甜的牛肉,一边不时地拿乌溜溜的黑眼珠瞧着房峙祖,嘴角展现出欣然甜美的微笑。 一时餐毕,穿着西装,打着领结的西崽来撤下餐盘。芷荀虽然在这间餐厅外站了两个多月,可从没有机会走进那扇流光溢彩的玻璃门,此时,她的一双眼睛漾着新奇,四下环顾。留声机里放着肖邦的曲子,婉转优美的音符跳动着,一颗颗敲在她的心上。 唐明哲见她吃好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年生的?” “我叫江芷荀,今年十岁,宣统二年生的。” “讴?名字是哪两个字?”唐明哲好奇道。 小姑娘拿起放在一旁的画纸画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给他瞧。 他二人看后互相对视一眼,唐明哲笑道:“这可巧了,她与蕙儿是同年,名字又极为相似,荀与蕙都是香草,两个名字确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同的是,我们芷蕙可是一个十足的丑丫头呢。”房峙祖垂眸对小姑娘道:“芷蕙是我的侄女,今年也是十岁。” 小姑娘不无艳羡地道:“能有您这样的叔叔,她真 分卷阅读15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是个极好命的人。” 他们又问了她家中的情况,应他们二位的询问,小姑娘开始阐述自己的身世。虽然她言语稚嫩,可小小的嘴巴甜糯伶俐,格外讨人喜欢。 芷荀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她的母亲未婚先孕生下了她,却又在她还不满周岁时,生病去世了。直至她的母亲去世,也没向家人道出她的生父是谁。她从小就跟在外公外婆身边,在他们的千般呵护、万般疼爱下长大,她虽然没有得到父母的爱,可也算是有了一个比较幸福的童年。 芷荀的外公江文松,这时便已过世一年有余。他年轻时曾做过前朝的七品官,后来被不睦的同僚陷害,被朝廷罢黜回乡。因为他能写得一手好字,回沪后便以卖字为生,在沪上颇有名气。江文松膝下有一子一女,他的儿子,也就是芷荀的娘舅江仁芳是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人。因为儿子不喜读书,整日同一些流氓混在一起,顾文松操碎了心。江仁芳二十岁上又迷上了赌博,屡屡因为赊欠赌债,被追债的打手打得鼻青脸肿,江文松悲愤交加,气血攻心,不久便病故了。而他非但没有因此而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赌得更凶了。他的母亲江氏虽非纵容自己的儿子,可也无可奈何。江文松去世没多久,家就败了下来,最后连他们的老宅,一套一楼一底的弄堂房子,也被他输掉了。弄得江氏只能在离老宅不远的惠慈安弄堂里,租下一个阁楼落脚。 芷荀五岁时,外公就请了私塾先生教她念书,后来她又被送到小学读书,而她从小就对美术有着惊人的天赋和兴趣,因此,江文松还特地为她请了小有名气的美术老师,每周到她家里为她授课。外公去世时小芷荀八岁,眼看着家里的境况一日不如一日,连一个打杂的婆娘也请不起了,懂事的芷荀就学着洗衣烧菜,为了减轻外婆的负担,抢着做各种家务活,江氏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而最最让她难过的是,她已无力再让芷荀读书,和学习她所钟爱的美术了。 她的身世可谓可叹。面对这样一个惹人怜爱的小姑娘,唐明哲大大的动了恻隐之心。他望着对面不动声色的房峙祖,道:“怎样?帮帮她吧!就把她送到伯父办的学校里去吧!” 房峙祖慢条斯理地啜着咖啡,沉吟了片刻才道:“书自然是要读下去的,可她的外婆病了,需要找个人先去关照一下。” “瞧瞧!我们的大慈善家行事果然周到。”唐明哲还真怕他不愿为这点小事费神,听他如此说,很是欣慰。 每每遇到此种情况,唐明哲就唯恐房峙祖懒于出手相救,忙不迭地给他戴高帽。房峙祖早已瞧出他的心思,大有深意对他报以一笑。 他们交谈的字字句句,芷荀听得清清楚楚,她只觉自己跌入了五月花海,满心欢喜无言可表。“二位先生说的可是真的?”她眼里溢满了激动的泪水,只是不敢相信。 房峙祖俊眉微挑,闲适而平和地点着头道:“没错,我会找大夫去给你外婆瞧病,你也可继续读书,还可以继续学习美术。” 芷荀一下从座椅上跳了起来,跪在地上就要朝他们磕头:“芷荀会一辈子记住你们的大恩大德……” 唐明哲忙道:“你要谢,只谢他便是,真正帮助你的人是他,今日救你性命的人也是他。” 芷荀转向房峙祖,重重的磕下头去,他及时的接住了她,将她拉了起来。 “从今日开始,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您对我的再造之恩我定将永生不忘,等我长大成人,我必会报答您的恩情!”她言辞恳切,属于孩子的娇嫩声音满是虔诚。 房峙祖盯了唐明哲一眼,转而对她道:“好,我等着你长大,等着你有朝一日来谢我,只是这磕头就不必了。眼下到学校里你要认真读书,不能辜负了我,知道吗?” 芷荀紧紧的抿着小小的嘴唇道:“我一定不会叫您失望的!” 唐明哲调侃道:“如果每一个像你一样被资助的孩子都来向他磕头,只怕他还受不过来呢。” 他们两人本就没有什么正事可谈,当下便讨论起如何帮助芷荀。研究妥帖后,唐明哲又瞧着小姑娘分外惹人喜欢的模样,对房峙祖促狭一笑,“这个小东西,长大后必是个美人无疑了……” 当房峙祖指派的大夫为芷荀的外婆汪氏医好了病,芷荀坐在了高小的课堂上听课的时候,他已踏上了开往德国的邮轮。 “刚刚这一瞬间,你使我觉得我已经老了。”他故作凄哀地打趣。 两个人相视而笑。 “您还记得吗?那天您说……”她淘气地学着他当年的样子:“好,我等着你长大,等着你有朝一日来谢我。”说完,朝他莞尔一笑,她逐渐轻松了起来,那种紧张又激动的情绪渐渐平息。 她那样子落在他眼里,真是可爱极了。“恩,我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她难为情地抿唇:“我已经长大了,可我还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感谢您。”她看向墙上的画:“这两幅壁画是我的一点心意,就全当是我对您的感谢吧,至于薪酬,我是坚决不会收的。” 他明白她的心意,便不推脱: 分卷阅读16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好,我欣然笑纳!你的谢礼我很满意,也很喜欢。” 那一天,他们两人在那间屋子里足足聊了两个多钟头,房峙祖与她相谈甚欢,把时间都仍在了窗子外面,遗忘了。 避谣 芷荀因为扭了脚,无法爬梯子,只能暂时放下工作,在家养伤。房峙祖在经过那个尚未完成壁画的房间时,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明明知道她不在,目光还是透过窗子飘了进去,落在那个孤零零的木梯上。 贺慎元亦步亦趋的跟在房峙祖身后,对少东家的这种举动很是留意。“峙祖,江小姐中学也快读完了,不如,就让她留在福利院做点事吧?” “留在这里?岂不可惜。她在艺术上很有造诣,是个可塑之才,等她把这里的事做完了,我打算送她出洋。”他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 “你已经同她说好了?”贺慎元一惊,脱口问道。 房峙祖何等敏锐,贺慎元的微妙反应令他倍感诧异。他转身打量着他:“还没有,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贺慎元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反应有些过激,斟酌着道:“我只是在想,这送出国去,隔着千山万水的,你们岂不是几年都不能够再相见?夜长梦多啊……” 贺慎元此话一出,房峙祖立时懂了他的意思。他定定的瞧着他,语调虽极平缓,却透着愠怒:“福叔,你的聪明心思,怕是用错了地方吧?!” 贺慎元看着他冷然离开,跟在他的身后暗自琢磨:是他想错了吗?这些日子来,他与那江小姐也有了些接触,他也不得不承认,她着实讨人喜欢,即便自己是一个从不朝三暮四的男人,也禁不住对她倾心。要说世瞩对他动了心,他一点也不意外。可照刚才的情形来看,倒是自己弄错了。 贺慎元追上了他,却听他道:“我不过是与她多说了几句,你们就这样猜忌,看来我以后行事更要多注意一些了。” 底下的一干人等对他这个顶峰人物向来很是关注,贺慎元更不屑说,在他身上是用尽了心思。想来,那日他同江芷荀多说了两句,在这个福利院里定然已是公开的秘密了。可想而知,那些旁人会怎样议论。“你都听到了些什么舆论?”他声气里依旧带着怒意。 贺慎元的确是听到了些,可他此刻心里正不自在,他犹疑着没有说出口。 “说我对江芷荀有意?没准已经好上了,或许还会娶她做姨太太吧?”无非是这样,他不说,他也想得出!他一个男人无所谓,可江芷荀是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因为他的一时接近就毁了人家的清誉?看来以后还是远着她些比较好。 芷荀在家养伤期间,张珈邺来找过她,说是给她带来了天大的好消息:房先生愿意出资送她去留洋。对于房先生的厚待,她自然是感激不尽,可她却只能辜负了他的好意,她不能去。她请张老师代她阐明原因,她还有一位七十岁的外婆,她不能拋下她远赴异乡,望房先生理解。令外,她还有一个原因没说,她是一个极其恋家的人,到国外去,恐怕会适应不了那里的生活,会想家。 十天后,当芷荀再次来到福利院时,发现已经有很多小孩子被送来了这里。接待处的门外熙来攘去,很多难民捧着个小孩子前来投奔。 “不行!不行!您的孩子太大了,我们这专收幼儿,不收这么大的孩子。”接待处的小王对一位上了岁数的老婆婆解释着。 “这孩子的父母全都死了,就剩下我这个老婆子带着他,可我也养不活他啊,跟着我也是得饿死,你就行行好,收留他吧!行行好吧!”那老婆子将她的小孙子紧紧的揽着,不时地用她脏兮兮的破烂衣袖揩抹孩子的脏脸。 “您还是到别处去问问吧,您的孙子总有八九岁了吧,太大了,您看看!我们这收的都是小娃娃!” 那老婆子见此情形,淌眼抹泪的哭起来。“他就要饿死了,求求你了,救救他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你救救他吧!” 小王听如此说,便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几块饼干来塞在那小男孩的手里。“走吧!走吧!您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那老婆子见无论如何行不通,无奈之下只好拉着她的小孙子走出来。刚走出几米远,便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从此,再也没能起来。那小孙子爬在奶奶的身上嗷嗷叫着,柔搡着。塞了一嘴的饼干都还没有咽下去,却已忘记了饥饿。 贺慎元刚好从此经过,对从接待室里跑出来的小王询问了几句后,吩咐身边的跟班高升道:“叫两个人来将那老婆子抬去埋了。把那个小男孩送到朝阳初小去。” 高升为难道:“您前几天吩咐我送那一个女孩子去时,陆校长就已经托我给您回过话,说无论如何是再也接纳不下了,您忘了吗?” “告诉陆校长,这是最后一个,务必将他插进去。”贺慎元不等高升再说什么,凝眉朝那孩子看了一眼,随即转身离开了。 芷荀重新回到这里已有些时日,她却再也没有见到过房峙祖。可贺先生的随身听差高升却对她格外照顾,她这次回来后,每餐馔食都改为特供 分卷阅读17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与之前在大餐间里的不同,都是些极其精致的餐点。这是房先生的意思?她这样猜测。可她不喜欢搞特殊,她想和其他员工一样,况且大餐间提供的餐点也很合她的胃口。她对高升谢绝了那特殊的优待,可他每晚又会送些珍稀的果品、冰饮来。她每每婉言谢绝,可翌日,他又会如此。 …… 房峙祖从医院出来,孟德安立马打开那辆豪华座驾的车门,恭敬地候在一侧。 “去福利院。”房峙祖对汽车夫老杨吩咐道。福利院工期结束,步入正轨已有些时日,福叔汇报说端夙方将福利院管理得井井有条,可他总是不由自主的要去瞧瞧。 汽车刚开出去没多远,一个俏丽的身影在脑海悠然浮现――壁画前,她的身姿轻盈娟好,娴静专注。“老杨,掉头,去地产公司。”到了福利院,又会忍不住要去瞧瞧她。再去见她,还不知道要被怎样议论呢?他懊恼的柔了柔眉心。 老杨“欸”了一声,不言不语,默默将汽车掉头。坐在副驾驶的孟德安向来是个多事的,他扭头向房峙祖投来诧异的目光。在去福利院的途中半路折返,这已经是近来的第三次了,从前六爷可不会这样,他向来思路清晰,做事条理分明,最近是怎么了?“六爷,您没事吧?”他关切地问。 “你觉得我会有什么事?”他没好气的回他一句。 孟德安立马闭嘴,不敢再多事。 多年来心底理得整整齐齐的弦,不经意间被什么人拨乱了一根,而他却尚不自知。 …… 芷荀的第二幅壁画也即将完成。这天,她正在忙碌着手上的活,贺慎元突然造访。 他一身宝蓝暗花长袍,头发理得乌亮,手执折扇,笑意盈盈的走进来。 “江小姐,打扰了。” 芷荀一怔,叫了声“贺先生!”从木梯上翩然而下。 他拣了把椅子坐下来,“江小姐的脚才好,不要太幸苦了,累了就歇歇,不急的。”他依旧满目含笑。瞧着她体态轻盈得如一只蝶,沐浴着骄阳,盈盈地扑在人的心坎上。 “不辛苦,一画起画来,我就会忘了时间,谢贺先生体恤。”她羞報一笑,放下手中的画具。 “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同江小姐商量。院长室里也要填一幅壁画,只是不知江小姐是否愿意再辛苦几日?” “当然可以。”她欣然应允,略略偏着头,长长的睫毛扇了一扇:“仍旧画圣母像吗?” “奥不,这一幅我们换个内容,画那个希腊的爱神,叫……” “维纳斯?” “对,对,就画她。不过呢,白天院长室里很忙,不太方便,你只能在晚饭后开工,你看……委屈你了。” “没关系,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吩咐,能为房先生效力,是我莫大的荣幸。” 他表情不自然的笑了笑,因为,多加这一幅壁画,并不是房峙祖的意思。他连说了两个“好”,起身告辞。 “贺先生,维纳斯的画像有什么格外的要求吗?” “呃……就照你的意思画吧。”他本已走出门外,却突然回过头来道:“这女神的面容如果能按照江小姐的样子画,就再好不过了。”说完,径自走开了。 芷荀怔怔的立在原地,呆住了,照她的样子画?她不懂贺慎元是何用意。 …… 芷荀在院长室里开工的第一个晚上,贺慎元便意外的出现。“这个时候打扰江小姐是在下冒昧了,我正在隔壁房间品茶,忽然想到今日江小姐就要在这间屋子里开工了,一时兴起,就想着过来请江小姐一同品茶。”贺慎元大大方方地走进来,后面跟着高升捧了茶盘。 芷荀心头掠过一丝异样之感,但还是恭谨的道了谢。 这院长室里有一套沙发椅,芷荀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高升将一盏茶敬到她面前,便退了下去。 “江小姐在这里可住得惯?”贺慎元一边让茶,一边自饮。 “我住得很好。高升大哥对我的百般款待,真是让我受之有愧了。” “江小姐不必客气,都是些小意思,何足挂齿。江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或是缺了什么尽管同你高升大哥讲,千万不要外道。” “您这样厚待,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了,谢谢贺先生,也请贺先生代我向房先生至谢。” 她微微一颔首,一双美目敛于睫下,没有注意到贺慎元原本含笑的眼睛霎时蒙上一层冰霜。他随即又换上了笑容,掩饰着失落。“江小姐,对你的诸多照顾,那都是在下的意思,与房先生并无半点关系。” 芷荀闻言一怔,她阅历尚浅,心思单纯,看不破他强调此事用意何在。 “江小姐,有些话我不得不说。房先生乃是豪门世家子弟,如今在这上海滩上亦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年轻有为,能力无限。人嘛,英挺俊朗,是众多名媛千金思慕的对象。可他是高高挂在天上的月亮,凭她是谁,也不能动非分之想。我是他身边的人,对他最为了解。他不好美色,别说他已有家室,就是没成 分卷阅读18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婚时,什么样的美丽女子也不曾入过他的眼。就说他现在的夫人,那也是打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他此言一出,芷荀便已懂了他的意思。霎时羞得整张脸红艳艳的,却隐忍道:“您的意思,我懂,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还是要向您申明,我对房先生从未动过半分那样可鄙的心思,房先生救过我的命,有恩于我,我只恨无以为报,决无他念。” “我也是好心提点江小姐,如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他向她微一颔首。既是如此,心头总算松了口气。 芷荀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胸口似堵了块石头,憋闷至极。她眸中泪雾潋滟,粉唇娇艳欲滴,贺慎元看在眼里,心中春情萦动。 “江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也许真正属意于你的良人,就在眼前呢。” 芷荀豁然转过脸来,怔忡的看着眼前这个四十开外的男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对小姐倾慕已久,还请小姐认真考虑,珍惜眼前人。” “可你家中已有了太太了!”她眼睛蓦然睁大,震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但我从未娶过姨太太。我本打算这一生决不取姨太太的,真正是见了江小姐后,才萌生此心。” 芷荀骤然从沙发上站起,蒙羞的恼怒被狠狠压制后,身子已是不能自持的剧烈颤抖,带洒了的茶杯滚落在地,“啪”的一声,摔得粉碎。一张俏脸动起怒来格外光艳可人,别有一番动人情致。“贺先生,我出身贫贱,那样的高贵身份,我高攀不起,还请您令择佳人吧!怒我不能奉陪了。”她脸一偏,再也不看他一眼。 即使有茶盏溅地的混乱场面,贺慎元依旧纹丝未动,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可内心的火热却一分一分的冷了下去。良久,他起身,丢下一个“好”,忿然而去。 诡计 贺慎元生平没有被女人拒绝过的经历,更何况近些年来他名望地位逐渐攀升,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更如过江之鲫,早已促成了他自高自傲的脾气,却不曾想,会在那个小女子跟前折了面子,既使他难堪已极,又令他心有不甘。细细想来,他忽略了一点,江芷荀可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若不是因为她身上的什么独特之处吸引了他,美貌的女子多了,为何他就独独喜欢上了她? …… 高升被包车拉到了四马路的一家二等堂子前住了脚,车夫哈着腰,点着头:“高爷,到了。” 高升走过去,打量着陌生的门楣,心道:这贾某人,换人比换衣裳还快! 堂子里的相帮把他引进二楼的客堂,贾权正与新结识的姑娘腻歪着,见他来了,马上起身笑脸相迎。 没一会工夫,高升叫来的姑娘也到了,四人推杯换盏豪饮起来。酒过三巡后,高升把贺慎元追求江芷荀未果的事,说与好友听。 “贺爷心里不自在,咱们这些办差的,当然就跟着不自在了。这几日,我在他跟前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嗐!”说完,长吁短叹的喝起闷酒。 “这种事情,得用点计策。” “计策?这男女之事,又不是三国演义,能怎样用计策?”高升不屑的挥了挥手。 贾权摇头摆手,连连否定。“这小女子既无家世,又无背景,想要逼她就范,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他说完一把揽过身侧的女子,嘻笑着问:“你说是不是?” 那女子娇嗔道:“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能出什么高明的主意?” 随后,兄弟两人将头凑在一处,贾权如此这般的对高升传授妙法。高升连连点头,细细一品,觉得或可一用。 “要说这贺爷的口味,真是不敢恭维,放着那花魁金小巧,天仙样的美人不喜欢,偏偏爱上这一位。这江小姐,你没瞧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高清冷,就是你们两个,也比她有味多了。”高升指着在座的两个女子唏嘘不已。 …… 贺慎元最近脾气躁得很,动则摔东西骂人,举家上下,无人敢招他的边。下人们老远见着他,都想办法绕着走。 他公馆的花园前有一方湖泊,傍晚,他独自一人坐在湖边的茶座上纳凉。远远的,瞧见高升端着茶盘向他走来。 贺慎元端起茶来尝了一口,啐道,“怎么又是这个?把前几天新得的茶沏来!一群没心不中用的东西!” “是!是!是!您先别动怒嘛!贺爷,照我说,无论新茶旧茶,都解不了您体内的燥热不是?”高升用手抚了抚他的胸口,意有所指地谄媚一笑,“我倒是有一剂良方,您不妨一试。” 贺慎元抬眼瞧了瞧他,他那故作神秘的笑脸真是令人又爱又恨。“你有屁快放!别在那里故弄玄虚!切!就你那狗肚子里装得下几两香油?” 高升倾身上前,附在贺慎元的耳边,神气活现的将自己的良策献了出来。本以为献出如此妙计定然会得到主子的赞誉,嘉奖,不曾想,贺慎元听后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盏都跳了起来。“你那是什么狗屁主意!亏你想得出,我贺 分卷阅读19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某人岂能做这等下作之事!”手一扬,吼道:“滚蛋!滚蛋!快滚!” 高升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敢再多说一个字,心里暗骂贾权害苦了他,怏怏地夹着尾巴逃走了。 经过那日后,贺慎元再没有找过芷荀。而芷荀也觉得留在这里很别扭,只想着早些完成工作,早日离开这里。算一算,离开学的日子也不远了。 芷荀自从画上了维纳斯,就过上了昼夜颠倒的生活,夜间赶工,等到清晨同大家一起吃过早餐后,她再回去睡觉。她下午睡醒后,无所事事之余,常去帮忙带带小孩子。 这日,芷荀起床梳洗完毕,匆匆吃了口点心,赶到幼儿活动室里来。大家正在喂小孩子吃东西,忙得不亦乐乎,却见赵大管事走了进来。他穿着夏布衫子,伸出手来击了两下掌,“大家都停一停手中的活,我有个事跟大伙说一下。昨天晚上,院长室里放的一沓三千块钱的现钞,不翼而飞了。端院长、贺先生均已表示,一定会将此事追查到底。必要的话,还会请警察来介入调查。大家要是有知情的或是有什么线索,可以向院长举报,有奖励!好,我的话讲完了,大家继续忙吧!” 赵大管事走后,大家都开始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起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令大家都不禁心惊肉跳。三千块,他们一辈子都挣不来这么多。谁这么大的胆子呢?院长室,那不是谁都可以出入的地方,大家都不禁把目光投向了芷荀,芷荀顿时觉得如芒在背。 事隔一日,芷荀终于等到了院长找她谈话。谈话的内容,总结起来就是,她已经成了唯一的嫌犯,如果她可以将钱如数归还,他可以既往不咎,否则,后果会很严重。而芷荀从头至尾就只有一句话,不是她。她只坚持一个信念,不管到了什么境地,没偷就是没偷,绝不能被屈打成招,士可杀,不可辱。 其实端夙方也不愿相信这位江小姐会做出如此不堪的事来,如果他家境阔绰,他倒宁愿拿出这三千块钱来了结此事,放过江小姐,可实际情况是,他实在无能为力。 第二天午后,贺慎元在院长室里召见了她。 “江小姐,别来无恙。” “贺先生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她身姿亭亭的坐在他的对面,毫不畏缩的样子。 此刻见她端坐在那里,没有傲气,却不失傲骨,明明是一个贫民女子,可周身洋溢着的气息却比那豪门世家的小姐还要矜贵,不可侵犯。不觉对她的喜爱,又平添了几分。“好,那我就开门见山。院长室失窃这件事……” “不是我,我没有偷。”芷荀尽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除了你,再无旁人。”他语气肯定,不容分辩。 “你们冤枉人!” “我们冤不冤枉你,你自己明白的很。给你一天的时间,如果你再不交代,就只能把你交给警察,让你跟警察去说了。不过,只怕到了局子里,也还是这个结果。你总不能说我和端院长监守自盗吧?今日你先回去好好想一想,明日若你还是如此,我只能送你去警察局了。” …… 如果说和端夙方谈话后她还能保持镇定,与贺慎元谈话后,她却再也无法平静了。比起端夙方的温润平和,贺慎元言辞犀利,目光笃定,连申辩的余地都没留给她。在回宿舍的路上,芷荀心中暗暗盘算,会是谁呢?贺先生家财万贯,自然不会在意那区区三千块钱,而端院长呢,他的家境她不了解,只知道他做这个院长,一年的薪酬一千块不到……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可笑,这事与个人的收入状况有什么关系?她还是一个没有收入的寒门孤女呢,她会见财起意,做那样的事吗?正寻思着,见高升迎面走来。 两人点了下头各自走开,刚走出没几步,高升却折转回来道:“江小姐,请留步!”他走近她,笑容可掬,态度谦和:“江小姐,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高大哥请讲。” “江小姐为何这般倔犟呢,无论这事是不是冤枉了你,一但送到了警察局,那也只能是你了。你想啊,你现在如花的年纪,蹲了几年大狱出来,那还能是个什么样子,到时,你的人生也就毁了。你何不去求求贺先生?贺先生喜欢你,你去求他,他岂能不心软?到时候定会替你将那笔钱还上,然后对外说,找着了,不就没事了嘛。”高升说完,用洞察的眼睛睃了一眼她,继续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他瞧芷荀怔在那里出了神,未再多言,径自默默走开了。 适才高升的一番话,总算是惊醒了她。她将前后两件事串联起来一想,整件事情便清晰了起来,这分明是贺慎元为她设计的圈套,逼她就范。她怎么这样傻,竟没有想到这一点?再细细一想,他竟然能这样大费周章地筹谋此事,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她了。思及至此,她的心突突的跳得厉害,恐惧像一面张开的网,将她团团罩住。此刻,比威胁她去警察局、进监狱还要可怕十辈百辈。 她六神无主,泪水不禁在眼眶里打转。也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回宿舍的,一进了屋子,立即关紧了门,坐在床上,垂下泪来。她不是一个不谙 分卷阅读20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世事的小孩子,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复杂险恶,贺慎元是一个很有社会地位的人,人脉广泛。而自己呢,可以说一无所有,即便真到了警察局,警察只怕也是会按照他的意思办差吧。 危险的气息从周围的各个角落里渗进来,侵袭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是誓死也不会从他的! 可那样他就会坐实了她的罪名,认定她是贼! 她这样想着,心骤然一紧,倏然从床上弹起,不,不行,她不能背上这个罪名,她不能!若是房先生也误会了她……天啊!她怎么能忍受?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去见房先生!她的血液里充斥着一股新的能量,她要向他解释,哪怕全世界都不相信她,她也不在乎了,可房先生不能这样想她! 可是,房先生已经多日不来福利院了,她要怎样才能见到他呢?他们肯定不会允许自己出这个院子的,怎样才能摆脱他们的监视,离开这里?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要想办法应对。当她的心绪逐渐平缓下来后,一个主意也随之而来。 她擦干眼泪,重新走出了那间屋子,去找了高升。她哭着对他说:我不想坐牢,只要不坐牢,我什么都答应。 高升闻言暗暗松了口气,心中暗笑:成了! 情愫 高升引着芷荀来见贺慎元。再次见到贺慎元的那张谦和儒雅的面容,他竟能将他的阴险狡诈掩藏得这样好,令人觉得分外可怕。 “江小姐是已经想好了吗?你是打算现在就交出那笔款子,还是打算自己去同警察说呢?”他方才已经收到了高升的暗示,知道她已经屈服,却不露半分喜色。 “贺先生,我知道错了,我不想进警察局,求您高抬贵手,帮帮我吧!”她立在当地,望着端坐于她对面的贺慎元,做出一副屈从的样子。 “这……你叫我如何帮助你呢?”他反倒拿起乔来。 她垂着眸,声气低微:“只要您愿意帮我还了那笔钱,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三千块可不是个小数目,你准备拿什么来报答我呢?”他一双炯炯的眸子盯牢了她,不愿错过她一丝的反应。 “我……您多日前同我说的那件事,我答应。” “可我不喜欢强人所难。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我何必自找不痛快呢?”他慢慢展开手中的折扇,打量着上面的水墨画。 她假意急了:“我不为难,其实……我也很欣赏贺先生您的,上次是因为我有些害羞,您知道,女子都会矜持一些的。” 他当然知道她说的不是真话,可瞧着她焦急的模样,实在心疼,他已不忍心再为难她了。他走过去,站在她的面前。他们之间只有一伸臂便可触碰的距离。他花了多少心思,才终于可以与她这样近距离的相处。他嗅到了来自她的气息,那是一种极轻极淡的果香,若是他在离开她一点点,恐怕就闻不到了。他贪婪的嗅着很快便会属于他的香气,双手握上她的双肩,将她带至一张椅子前,“别站着了,到这边坐。” 芷荀乖顺的坐了,暗暗嘘了一口气。幸好贺慎元还算有些素养,没有做出更过分的举动来,只是从果盘里拣出一颗荔枝剥了皮,送过来请她吃。他一瞬不瞬的瞧着她那如花瓣般的唇凑近他的手指,将那颗剔透的荔枝吮进口中,心头好似一根羽毛轻轻拂过。 “我现在身上没有带现钞,不如你同我一起去我那里取来吧?”他此刻激动得连呼吸都不稳了,眸子里满是她柔美的影子。 她明白他的用意,他要先得到她的身子,一但将生米做成熟饭,她就再也不能反悔了。 “好,我跟你去。可是,我得先回家去换身衣裳。”她又有了主意。 “换什么衣裳呢,不必了!” “今日对我来说,总归是个非凡的日子,女子这一生,这样的时刻只有一次,我总该收拾打扮一下,有些体面的样子才好吧。” 他瞧她现出了小女儿情态,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一时得意得放下了所有的戒备。一个女子无论是嫁给人家做正室,还是做姨太太,都得有些热闹的场面,有个庄重的仪式,而她呢,眼下什么都没有,只求打扮一番,他已经委屈她了,这种小小的要求他怎能不答应呢? 他忘情的拉住了她的手:“应该的,应该的,我叫高升陪着你回去,缺什么,你只管去买,高升会为你付账的。”拇指在她滑腻的手背揉搓着,心底泛起阵阵酥麻。 芷荀真怕自己熬不住,可最终还是应付了过来。他在高升的陪同下,坐着贺慎元的小汽车回了家。到自家的弄堂口时,高升同汽车夫一起等在车里,她便趁此机会,溜走了。 她雇了辆黄包车,直奔圣华医院。她不知道房先生此刻会不会在医院,可她得去碰碰运气。 她走进医院大堂,见着了个看护便问,“请问,你知道房峙祖先生在哪里吗?” 那看护打量了她两眼,却反问:“你是看病吗?看哪科?得先排队。” “我不看病,我找房先生有事。” 分卷阅读21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有事?房医生在医院时,不喜欢被旁人打扰,他的这个习惯,整个医院的医护人员都知道,除非是很重要的人或事,你若没什么大事,我劝你还是别去触这个霉头比较好。” 芷荀听完,颓丧的吐了口气,既然如此,她当然不能不知好歹的撞上去,去破这个例。 芷荀感激的对她道了谢。为今之计,她也只好留在医院一楼的大堂里等他出来。 她坐在靠墙放着的休息椅上,心事翻滚。她之前只顾着来见房先生,却没想过要怎样同他解释。她要将贺慎元陷害她的事和盘托出吗?这种局面,房先生会相信她吗?贺慎元可是他身边得力的人。可她总得试一试,若房先生信了她,就一定不会听凭贺慎元如此欺负她。也只有房先生的话,他才不敢不听。 大堂里的钟指向四点三刻。一道倜傥俊逸的男子身影从芷荀面前一划而过,她立即起身追了上去。 “房先生!” 笔直的脊背一转,一缕额发随风一飘,落在眉间,“江芷荀?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俊朗的脸庞在错愕之下添了一丝担忧。大门外的光辉将他整个身形浴在其中,越发的光彩无限。 芷荀出现了片刻的恍惚。她心目中的神此刻就在眼前,等待着,等待她这陷入灾难的子民,前来祈求拯救。泪水在眸中打着转,热热的。鼻子一酸,喉头发涩,竟是一句话也吐不出。 房峙祖见此情形,拉了她的手臂,将她带到了一处僻静之地。“你在这里等我很久了?”他的心急剧收紧,很怕她说她的身体出现了什么状况。 她点点头,见到了他,她反而委屈到不行。 “发生了什么事?”他垂首,耐心而温柔地询问。 “是贺先生……贺先生他说我偷拿了他放在院长室里的三千块钱,说要送我去警察局。房先生,我没有偷,请您相信我!” 他瞬间一僵,万料不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他不动声色的瞧着她,她那蓄满真诚与期待的双眸,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莹白的脸蛋上,挂着泪珠。 “或许,我是被人陷害的,我不知道……可我真的没有偷,请您相信我,如今,只有您能救我了……” 这突兀的情况令房峙祖理不清头绪。他抬腕看了眼时间,宝石表蒙精光一闪,同洋人约好的时间快到了。这些洋人向来守时,自己也不能失了原则。“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要不这样,你先再这里等着我,我办好了事情立即就来,你再详细的说给我听,好吗?” “好,我等着您回来。”芷荀欣然点了点头,她预感,他一定是相信她的。 他离开了,朝自己的车子走去。坐进车子,他透过车窗望向她,她楚楚的身影立于医院门前的廊柱下,目光灼灼,满是期待的望着他的车子离去。 房峙祖最近时常在德国会馆出入,与德国人洽谈合作建别墅村的事。当他谈完生意从会馆出来时,贺慎元的车子等在了外面。 房峙祖将贺慎元叫上了他的车,一边吩咐汽车夫老杨“回医院”,一边对他道:“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贺慎元侃侃道:“福利院准备采购物资的三千块钱,我放在了院长室,却被盗了。经调查,是江芷荀所为。我找她谈过,她拒不招认。我想她毕竟是你介绍进来的,这事理应跟你禀报,却不曾想,她逃了!” “她此刻就在圣华医院,并没有逃,我已经见过她了。我想,会不会是你们弄错了?” “峙祖,我在房家这么多年,什么大小案子没处理过,这点小事岂会弄错?今天下午她突然失踪,我派人四下寻找,打探到经常与她舅舅私混的一个赌徒。具他说,江芷荀的舅舅江仁芳前一阵欠下了一笔赌债,还不上,被追债的一顿好打。这几日却突然发了财,不但还了债,而且又在□□机前赌起来了。”贺慎元一听说芷荀逃了,简直暴跳如雷,活到了这个年纪,竟被一个丫头片子玩得团团转!内心的羞恼气愤,自不必说。他已经料到江芷荀会去找房峙祖,提前打好腹稿,以应对房峙祖的盘问。不待房峙祖说什么,他继续扯谎道:“我们私底下还了解到,江芷荀曾对福利院里的几个保育工说,你对她有意,要不了多久,她便可以令你娶她做姨太太。前一阵子出现那些谣言,你还担忧怕毁了她的名誉,却不知原来那就是她自己散播出去的。”他发现房峙祖已明显变了脸色。他非常清楚房峙祖的脉门在哪里,他极厌恶那些自以为是,对他自作多情的女子。“今日她去找你,恐怕是认准你看上了她,想借此机会攀附你这棵大树吧……” “够了!”这一席话听下来,房峙祖的心情已变得极其恶劣。贺慎元是他身边最信赖的人,他从不怀疑他的话。 而贺慎元多年来也的的确确对他极为忠心,唯独这一次,他破了例,也叫房峙祖失了判断。江芷荀在她心目中的美好形象,瞬间坍塌。他失望极了,一股怒气直冲云霄。他叫老杨将车就地停靠,对贺慎元道:“福叔,我还要去房天莱的酒会,如果还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好。”贺慎元下了车 分卷阅读22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立在车前道:“江芷荀的事……” “就按你的意思处理吧!”车子离开之前,丢下这一句。 房天莱的酒会在查理饭店举行,沪上的豪门巨富、军政要员、名角影星、诗人文人,甚至一些流氓头目,都悉数请到。房峙祖赶到时,已是莺歌燕舞,觥筹交错。 他走进大厅,与来宾一一招呼示意。房天莱宽厚壮硕的身形从人丛中走出来,“你这做弟弟的,就不能早些过来,帮我招待招待客人!来,跟我到那边去,介绍几个政客给你认识。” 房峙祖今天的情绪并不很高,应酬起宾客来也颇感疲惫。在应酬完一拨又一拨的宾客后,他端着酒杯踱步到了室外的露台,倚在凭栏上欣赏饭店的大花园,可不论他做什么,总是心神不宁,无法安心。 他仰头看了看天,一轮满月悬于当空,今晚的月色很美,他有了赏月的兴致。可看着看着,这月亮却变成了一个人的脸,一张挂着泪珠的脸。今晚,这张脸不断的在他脑海中浮现,挥之不去,搅得他烦躁不安。 为什么因她而生的失望情绪令他觉得如此痛苦?竟使他应酬起宾客来这样力不从心? 他突然意识到,那个他刻意去敬而远之的女孩子其实已经深深的在他心里扎了根,那潜滋暗长的情愫再也无法去忽视,此刻更爆发了出来。 她真如贺慎元说得那样不堪吗?不,他不愿相信。他要去见见她,听听她到底要怎样同自己解释。他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便匆匆离开露台,只余下一只空酒杯在凭栏上。 房天莱正在大厅中央应酬一拨迟到了的宾客,远远的瞧见他,抬起一只手用力地向他招了招,示意他过去。他心一沉,慘了,看来是走不脱了。迈开长腿,调动出谦逊有礼的态度,盖住满心的不悦,风度蹁跹的向他们走去。 这夜,他周旋到很晚才离开酒会。 性侵 夜很深了。虽然时值盛夏,可昏黄路灯映照出的马路已鲜少有人走动。偶尔会有一辆载客的黄包车沿着路边艰难地向前行进,转眼便被他的座驾抛到车后。房峙祖落下车窗,让湿濡的夜风拂上自己的面颊。他今晚喝了不少酒,虽然他酒量一向不错,可也有些微醺了。他仰头靠在蒙着珍惜兽皮的座椅上,合上了眼。 回翌露园会经过圣华医院。他长长的睫毛一动,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现。他睁眼看了看路,前面不远就是圣华了。“老杨,去圣华。” 老杨一阵莫名,这个时候去医院?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他是个沉稳炼达、跟在房峙祖身边已久的老人,自然知道不能多嘴,只轻轻应了一声,可眼睛还是不自觉的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面的主人。 房峙祖侧头看向车外,避开了他的目光,他不愿人窥探出他心底的隐秘。 汽车驶进医院的大门,车灯笔直打在前方西式建筑的门廊,乳白的廊柱下,本应出现的聘婷倩影不在了,徒留一片空寂与幽暗。 她当然不会在那里了,他明明知道,可他还是莫名其妙地推门下了车,有如此失常,难以抑制的举动,还是头一朝。 好,我等着您回来。 她食言了,她没有等到他回来。他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都是他的错。 他走进医院的大堂,值班的看护和挂号员都盹着了,幸好,不然见他此时出现一定会受惊不小。 他在过道旁捡了一个休息椅坐了,那个位置是下午芷荀坐过的。他沉下心来认真分析了一下下午发生的事,越想越燥,动作粗暴地扯松了打理精致的领带,解开领口的扣子。他甚至涌起一股冲动,立即打个电话给贺慎元,询问此事,可他终究还是控制住了,已经很晚了,那样兴师动众会令福叔脸面上过不去,不过明日一早,他一定要亲自过问此事。 他身高腿长,那座椅是按照中等身材的人设计的,他坐在那里,两条长腿弓着,极不舒适,上身靠在椅背上,头顶的灯光洒下来,罩着他略显颓靡的身形。正思绪间,一个小小身影出现在他的一侧。他侧过头,瞧见一个十左右岁的男孩,黑不溜秋的脸蛋,细长的单眼皮,手里提着一包东西,黑豆一般的眼珠直直的盯着他瞧。 “房先生?你是房先生!”黑炭头惊喜着叫道。 “你是谁?怎会认得我?” “我是江芷荀的弟弟,我姐姐经常画你的画像,原来,他画得还真是很像。”直到这会,黑炭头瞧见了房峙祖本人,才不得不承认,姐姐的画像,画得真棒! 听到“江芷荀”三个字,他一下恢复了精神,“你叫什么名字?” “大家都叫我黑炭头,我没有别的名字。”面对这样一位大人物,他倒不见丝毫怯懦。 “你好!黑炭头,你的姐姐……她还好吗?”他急不可待地问。 “她不好!她吃了毒药自杀,差点丧了命。还好医生把她抢救过来了,这会已经没事了。”他说话时表情比他曾见过的所有小孩子都要丰富。 “她自杀!为什么?”房峙祖的心一振,瞬间变了脸色 分卷阅读23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 “这个我也不清楚,她只是哭,我跟她讲话,她理也不理。奥!我得走了,我要去她的病房给她送东西,外婆一定都等急了!” 房峙祖同黑炭头一同来到芷荀所在的病房。她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床边坐着个七十多岁的老婆婆,在那里淌眼抹泪的啜泣着。黑炭头向她介绍说,这位是房先生,你们经常提起的房先生!那老婆婆张大了嘴,傻愣愣的,年迈的身子迟缓的从凳子上站起,“房……房……房先生?!” 房峙祖把江氏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详细盘问起来。 下午房峙祖离开后,芷荀在医院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他回来,却意外的等来了贺慎元。贺慎元身后跟着两个表情威严的警察,直直的朝他走来。 “江小姐,原来你跑来了这里,要见房先生,你早跟我说嘛,何必如此呢,我可以带你来见他呀。”贺慎元望着眼前这个玩弄了自己的小女子,既爱又恨,明明眸中已满是惶恐,却还是一副不屑的姿态,将头扭向一边,不理他。 “带她走!”他向身后的警察侧头示意。 “我不能走!是房先生要我在这里等他的!”她理直气壮。 “房先生?”贺慎元失笑一声,对她摇了摇头,“他不会来了,他转托我来告诉你,有什么事同我说是一样的。” “不,不会的。”晴天霹雳,最伤人的噩耗也不过如此。 “不会?如果不是他,我怎会得知你在这里?” 芷荀脚一软,险些跌倒。她扶着身后的墙壁,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心在一分分的下沉。他,终究还是不相信她的,终究是遗弃了她!心底的疼痛泛滥开来,将她整个淹没。那绝望的情绪令她失去了抗争,在那一瞬,似乎什么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她踉踉跄跄的被带到了车上,车子开动后,还被黑布蒙住了眼。她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可她被心底的疼痛麻痹了神经,已经不会思考这些了。 车子在路上行驶了很久,大概有一个世纪那样久。停车后,她被带到了室内,身后的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当然,这里并不是什么警察局,只是地处市郊的一个货栈的办公间。那两位警察自然也是假的。他当然不会真的把她送进监狱,只是想吓吓她而已。不对她动动真格的,她是不会怕的。这次,他要趁她服软讨饶的机会,占有她,一但生米做成熟饭,她也就会顺理成章的被他收做姨太太。 当黑布拿下后,她环顾四周,除了一张摆放着办公用品的长桌子、两把椅子外,并无他物。她想,这里就是警察局的审训室了吧。她见只有贺慎元坐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问道:“警察呢?为什么只有你在这里?” “只要我从这走出去,他们会立即进来对你进行审讯。你以为他们的审讯会像我们问话那样简单,那你就想错了。我是想着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叫他们先不要进来。如果你同意跟了我,我就马上带你离开这里,如若不然……你自己看着办吧。” “卑鄙!我早想到,是你陷害了我?” 阴谋会被她揭穿,贺慎元颇感意外。这般小小年纪,不经世事,竟也能看出这一层。他感到脸上发热,极不自在。卑鄙,的确是很卑鄙,他贺慎元何时变得如此了?可事到如今放弃她,多日来的努力,非但叫他不甘心,也自觉失了颜面。箭已上弦,他也只有厚颜无耻下去。 “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再无需遮掩,你已经攥在我的手心,没有选择的余地,不如识时务些,乖乖的从了我,也免得在这里受皮肉之苦。我保证!我会对你好,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你!”他起身,一步步向她逼近。 她亦后退了两步:“你趁早死了这份儿心吧!我就是被判了死罪,也绝不会跟了你!”面对威胁,她突然暴发了视死如归的勇气,不再害怕。 贺慎元不料她竟会说出这番话,激怒交加,“你就如此厌恶我!”他的心很痛,是在年轻小伙子时,也不曾体验过的痛。想来,是白活了这半世,尽管不缺女人,可没真正尝到过爱情的滋味。 “对!是的!”她火上浇油。 他失控了,□□混着愤恨将他点燃。他扑过去,紧紧的拥住了她的身体。坚硬的胡茬在细嫩的颈项上胡乱的来回刮蹭。 芷荀彻底慌乱了。她拼了命的挣扎、喊叫痛哭出声。外面有警察,他们不会坐视不管的。她尚存一线希望,大声呼喊,声嘶力竭,可时间一分一秒的延挨下去,哪里有人前来解救。 她一阵乱抓,很是妨碍了他,他索性将她推倒在桌子上,行事起来更加便利。桌子上的笔筒在混乱中被挥倒,一支支笔滚落出来。她在急迫抵抗间,摸索到一支脱了帽的钢笔,将它抓在手里,向贺慎元刺去。 贺慎元机警的躲闪,但笔尖还是从他颈部一直拉到耳后,长长的一道血痕。他吃疼之下更是暴怒,捏住她的手腕向桌子上用力一按,钢笔随之掉落。 衣襟已被无情扯开,手脚都被限制,除了继续奋力挣扎,已再无他法。她从不知道,男人的力气 分卷阅读24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会如此之大,手脚似被钢铁焊住,丝毫动弹不得。 被他碰触的每一寸肌肤,好似有蛇虫蠕动而过,令她的胃里阵阵翻搅,恶心,痉挛。泪水滑进两鬓的秀发。 直至身体里的力量逐渐消耗殆尽,她才最终改为苦苦哀求。那样的低声下气,柔软的声音里再没了骨气、强硬。这更大大刺激了他的欲望,更为称心的享受她的身体。 她渐渐没了声息,汗水和泪水打湿了头发。精疲力竭的闭了眼,没有了一丝反抗,任由他如何如何摆布。直至一阵锐痛传来,她用最后一丝气力惊呼出声。而后,便如死了一般,沉入了绝望的海洋。她只觉自己被无情摧毁,身体被撕得粉碎,再无法拼凑,只能随风散了。 直待火山喷发过后,熔岩冷却,贺慎元才悔意渐浓。多日来的精心筹划,畅望与期待,都在此时宣告结束。他深知,以江芷荀的个性,他们到此,就算完了,再不可能有以后。而他此刻,坐在那里,连再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了。他就只是垂首泄气,反复重申:“你是否有什么要求,或者需要,请直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照办。” …… 车窗外月夜凄清。眼前极速后退的熟悉街道、房舍告诉她快到家了,可她的那颗心却如坠冰窟,再也暖不起来。那个男人就坐在她身侧,为了尽量与他保持距离,她将身子紧紧贴着车门,沉默着,一言不发。苍白无血色的双手紧了紧被撕破了的衣衫,准备下车。 惠慈安弄堂终于到了,汽车夫还未将车泊好,芷荀已迫不及待的去摸索车门上的锁销,可她并不曾坐过小汽车,更不要说如此豪华无两、在上海的地面上难得一见的高级轿车,她急切之下胡乱摆弄,只是不得要领。 贺慎元的手越过她身前,去拉那门上的锁销,她警觉的将身子闪在一边,避开他的手。她还不满十六岁,正是梦一般的年纪,可她的梦还没有开始,就被他无情的惊破了。 她见车门开了,便欲冲下车去,可他却握住车门把手不松,手臂横在她的身前:“还是那句话,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今晚你先好好考虑一下,想好了告诉我,我随时等你。” 芷荀哪里再想听他说什么,如果可以办到,她只想杀了他,可她一个贫寒人家的女儿,面对这样一位人物,又生逢这样的乱世,她能怎么样呢?她不顾他的阻拦,用身子撞开车门奔下车去,忍着下身烧灼一般的疼痛,跑进自家的弄堂,纤盈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暗夜中。 惠慈安是一个极老旧的弄堂,弄堂里的路面坑坑洼洼,脏污的泥水混着酸败臭气的垃圾,常年充斥着整条弄堂。她浑浑噩噩,步履虚浮的踏着泥污,如一片被秋风卷落的叶子,失去了生命,任凭风的摆布。 她满腹凄酸,泪水滂沱。 贺慎元冤她是贼,而那个她如生命般爱重的人却不信她。他抛下了她,弃她于不顾,任由贺慎元践踏了她。 她走进家门,外婆和弟弟都睡了,她尽量放轻脚步,深恐弄醒了他们。如果外婆此时见到她这副模样――衣衫破烂,手腕乌青,她要怎样解释呢?她独自坐在外间的椅子上,发呆。 心头反反复复转着那句话:房先生不信她!房先生不信她!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即便她被□□、被摧残,她也能坚强起来,可一想到房峙祖对她的误解,一想到她深切景仰的人从此只当她是贼,痛苦和绝望从心头迅速蔓延至全身,莫大的羞愤、屈辱涌至头顶。那些恶劣情绪迫着她从木椅上缓缓起身,她拭着脸上的泪水,一步步朝着置于柜角的桑皮纸包走去。那桑皮纸上墨水的字迹清晰可见――蟑螂老鼠药。 追责 “黄医生!黄医生!”实习医生小刘敲响了医生值班室的门。 睡梦中的黄佩娥一惊,从板床上跳了起来去开门,“怎么?304的病人又发神经了?!”她望着门外的小伙子不奈地问。 “不是他,是房医生来医院了,他让你去他的办公室,此刻正等着你呢。”小伙子精力就是旺盛,这个时间,他的一双眼睛仍旧炯炯有神。 “房医生?!”听到这个称谓,她不觉醒了几分,向墙角的老座钟瞄了一眼,两点多了,这个时候,房峙祖来医院了?! 虽然房峙祖只以医生自居,令医院里的同僚们都称他为房医生,可大家伙都知道,房峙祖同恩克逊教授一样,是这家医院的老板,同时也知道,房峙祖是上海滩上数得着的大人物,所以她很怵他,总是尽量避免与他正面接触。 可人与人的性子大不相同,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实习生可比她这个正经的医生大方得多,他从不会放过任何一次与上峰人物接触的机会,总是竭力表现自我。此时,他意味不明地笑着凑近她,压低声音道:“今天晚上三楼不是住进来一位服毒自尽的小姐吗?房医生跟她好像关系匪浅啊,刚刚他吩咐我给她换了个病房,就是那个预留的豪华间。这会他召见你,恐怕也是为了她,你快过去吧。” 黄佩娥迅速理了头发,整理好身上的医生袍,抖擞精神朝房峙祖的 分卷阅读25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办公室走去。 …… 黄佩娥瞧着房峙祖暗淡阴沉的脸色,再想想方才小刘的话,也确信了房峙祖与那位小姐关系匪浅的说法。她可以感受得到,他很在乎她,很为她忧心。面对房峙祖,她也很知趣,没有过问那位小姐的身份。 当她看到那个女孩子纤柔瓷白的身体上留下的瘀紫时,似乎更能深切体会到房峙祖此刻的心情。 二十分钟后,黄佩娥再次走进房峙祖的办公室。 他沉默立于窗前。望着他沉郁的背影,她心中多有不忍,一时难以启齿。 “说吧。”他纹丝未动,仍拿背对着她。 “呃……手腕、胸前及大腿內侧多处淤青……□□……尚有撕裂后的痕迹……并仍伴有少量的出血。”她放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道出。 他的心骤然紧缩,痛楚的闭了眼,倒抽了一口气。攥紧的拳头,指节响动。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可亲耳听到这些,还是难以承受。 良久,黄佩娥才听到他沉重暗哑的声音:“出去吧。” 黄佩娥瞧着他的背影,犹豫了片刻。他身上已不见了往日的锋芒,此时,他甚至激起了的怜悯之心,她很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可又觉得自己的身份不太合适,最终还是默默地退了出去。 …… 她,让他想到雨后林间独自盛放的那朵鸢尾。 记得一次雨后骑马到林间游幸,马蹄踏在湿漉漉的青草间,展眼四顾,绿意盎然。正踱得悠闲,偶然瞥见不远处映衬在绿树青草间那幽艳的一点兰,高阔的树冠筛下数道金芒,其中一缕金芒点亮了那娇嫩的花瓣,含在蕊芯的水珠泛着晶莹的光,尚未完全消散的丝丝缕缕的薄雾在她四周缭绕浮荡。他刻意避开她绕行,免得他的马儿扰了她的清幽,他是那样小心翼翼的呵护,却不曾想,没走多远,便有穿行而过的野兽将她踏落。 回想当初,贺慎元刺探他对江芷荀的心意,如果当时,他不是那明确否定的态度,那么,她的这次劫难就可以避免。只要在贺慎元眼里,他们之间尚存一丝暧昧,贺慎元就绝不敢对她起心动念。可当时,他唯恐与她制造出绯闻,毁了她的清誉。 贺慎元糟蹋了如此美好而才华横溢的女子,实实令他痛心疾首,痛悔自己将她推到他的面前,在她面临险境之时,未能挽救。 房峙祖回到公馆时,天色已现了蟹壳青。他勉强的睡了会,却总是有个轻柔的声音对他说:“好,我等着您回来。” 清早,他先去了个电话,叫贺慎元来见他。而后,又打电话到法租界巡捕房,与巡捕房里唯一的一位华探督察长黄炳祥通了电话。 贺慎元接到房峙祖的电话,就知道事情不妙。这个时间打电话来叫他去,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他立即遣人去探听消息。他昨晚回到公馆后,将高升一顿斥责,责骂他出的馊主意。如若不是他的怂恿,他怎会去做如此卑鄙龌龊之事,如今悔之晚矣。此时悔恨交加,唤来他又是一通怒骂。骂得狠了,牵动颈上的伤痕,一阵刺痛。只得住口,用手捂着缓气。 当他站在房峙祖面前时,那样一道赫然醒目的伤痕,自然引起他的注意。 “福叔,那脖子是怎么回事?”他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吃早餐,懒懒的抬眸觑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贺慎元立在餐桌前,倍感无地自容,恨不得钻进地缝。他赤着脸,难堪道:“峙祖,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我知道事已至此,再说这些也是于事无补。如果她愿意,我可以弥补……”他喉哽语涩,手足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面见师长。 “你竟敢这样欺骗我,将我玩弄于你的股掌之上!”手中的乌木银箸“啪”的一声摔在餐桌上,一只蹦了出去,射在贺慎元的长衫下摆上。他终于发作了,这么些年,他从未见过他如此震怒,身体不禁一哆嗦。 “是我一时糊涂!”的确是他糊涂,他怎么就没瞧出房峙祖对那女孩子的心意,真是该死。 “你想怎样弥补?”房峙祖压下心头怒气,挑起雪白提花餐巾压了压嘴角,和缓声色道。 “她想怎样?”他嗫嚅着问。 “她想怎样?”房峙祖反问,轻飘飘的丢过一句:“她想要你死。”眸中有寒光闪动。 贺慎元惊得心肺都炸开了。她这般恨他吗?看来,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他默然立于当地,掌心湿腻,脊背冷汗浸透衣衫,脸白如纸。 这时佣人来报,李探长到了。紧接着,李探长带着两名巡捕,走了进来。他向房峙祖一颔首,叫了声:“房先生!” 房峙祖对他道:“带走吧!” 李探长转而看向贺慎元:“贺先生,得罪了。”然后,对身后侧头示意,“带走!” 贺慎元惶恐着急切道:“峙祖!一定要如此吗?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房峙祖已不想再多瞧他一眼,丢下餐巾起身踱至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致,道:“认罪书上不管编排了什么罪名给你,你只管签字画押便是了。总不过在里面呆个三两年, 分卷阅读26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出来后,不耽误你继续做人。总比把实情透露给坊间,要好听得多。” 贺慎元自知已无力回天,甩开两名巡捕,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他暗自思忖,费解莫名。房家对他一向厚待,房峙祖更不屑说,甚至多年来他从来都是直呼他的名讳——峙祖,而他也是一向都称他为“福叔”。他自信房峙祖从不把他当做下人看待。他们之间的情分,岂是寻常人可比! 如今他名下的产业,哪一份不是来自房家对他的恩泽?就说他的那辆劳斯莱斯汽车,也是因为他的一个整生辰,峙祖送给他的。那是当时上海的汽车行里仅有的一辆此款豪车,在上海的地面上还不曾出现过第二辆。据车行里的伙计说,大英帝国的皇帝也用此牌汽车,一年总产不过几百辆。他还记得他当时见到它时,那万般喜悦的心情。可峙祖是一向低调惯了的,他怎好如此招摇,故而极力推辞。可峙祖却说,他为房家鞍前马后的效力多年,他要表达他的一份感念之心。他愿他的福叔在人前,也同样威仪显赫。他当时感动得暗自落泪,而他也确不曾辜负房家、辜负了峙祖的厚待。他从不做影响房家名誉,损害房家利益的事,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时时处处为房家着想。譬如拿江小姐来说,但凡峙祖表现出一点对她的别样心思,他都不会对她动一丝的歪心邪念。可这一次,他判断失误了。 李探长恭敬道:“房先生如果没什么吩咐,在下就回去了。” “劳烦李探长辛苦这一趟。” “能为房先生效力,是在下的荣幸。”说完退了出去。 至此,贺慎元终因一时糊涂,进了监狱,开始了他历时三年的徒刑。 愧疚 明净的玻璃窗前,一只青色的蝴蝶翩翩起舞,振着翅,一下一下扑在玻璃上。 它是什么时候飞进来的?一定是想飞回到自己的世界吧?芷荀呆呆的躺在病床上,盯着它瞧。 房峙祖身着一袭雪白的医生长袍,头发清爽利落,脚上皮鞋乌亮,步入芷荀所在的病房。 门开了,撞入眼帘的景象不禁令他大惊失色――窗子开着,洁白的窗帘在微风的鼓动下飘荡,而那个婷婷袅袅的身子正跨向窗台! 他一个箭步奔过去,双手握住她纤巧盈盈的腰,一把将她拉下。 芷荀不防身后有人。在经历了那样惨烈的事情后,这种突然的身体接触瞬间激起了她的恐慌。她并未分辩来人是谁,而那敏感脆弱的神经再次绷紧,身子一抖惊叫起来:“放开我!放开我!别碰我!” 两人顺势纠缠撕扭在一起。她奋力抵抗,几次从来人的怀抱里挣脱,随后又重新被那人拥揽入怀。 他动作柔韧轻缓,并不敢太过用力拉扯,唯恐弄伤了她,弄痛了她。而她疯了似的拼命挣扎,毫不懈怠,无论如何不肯屈就。 他只当她是一心求死,动了气,再也不去顾及许多,动作粗暴地将她固定在了墙上。他的手抵着她的双肩,她的肩那样单薄,仿佛稍一使力,便会碾碎。 “江芷荀!”他喊着她的名字,“你冷静一点!” 他的声音唤醒了她的神智,她看着眼前的人,终于安静下来。刚刚两人撕扭得过于激烈,此刻默然相对,气喘吁吁。 是他。他终于肯来见她了。那么,他相信她不是贼,相信她是清白的吗? “我没有偷。”哽咽而出的声音委屈极了,如同一只小猫轻轻呢喃,泪水在眸中打着转,俨然就是一个受了欺负来见家长的孩子。 “我知道,我都知道。”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从昨夜到现在,天知道他在经受着怎样的悔恨。此刻,她就在他垂首可及的距离,一幅凄楚之态。柔软的发丝散落在她的脸颊两侧,挂着泪珠的长睫在他眼前扇动着,轻颤着,每一下都搔在了他的心尖上。 此刻他好想将她拥在怀里一亲芳泽,可是,他可以那样做吗?他已有家室,又不准纳妾,他要将她怎么办?难道,就因为她身世清寒,就该没名名分的跟着他吗?他放下了想要拥她入怀的手臂。可就算她不是他的人,此生,他也必定要护她周全,他决不会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受一点委屈。 “贺慎元今早已被巡捕房的人带走了。”他声气轻柔, “我知道,这并不能抚慰你,这件事,我也要负很大的责任,若你死了,我会愧疚一辈子。” 她震动地扬起羽睫来看他,不敢相信他的话,清亮的水眸又染了些雾气。 房峙祖望着她的眼睛,郑重道:“我房峙祖在此向你承诺,我定会为你觅得一个如意郎君,为你安排一个美好的将来。” “你应该相信我有这个能力。但你也要答应我,一定不可以再去寻死。”见她失神的样子,抓着她的双肩摇了摇,急道:“你听到没有?” 她眼中的泪水模糊了他俊朗的面容。她哪有再去寻死?此刻听到他这番话,更是感动得不能自已。 原来,他这样关心她!这样在乎她! 上天夺走了她珍视的东西,却又赐予了更为可贵的给她。 分卷阅读27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这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她内心激荡不已,竟嘤嘤地哭出声来。 房峙祖只当她还在伤心,他无力的将额头抵上墙壁,手抚上她的头,压向自己的胸口,疲惫的深深叹了口气。 他仍是不放心她,叫来两个看护,寸步不离的看着她。 窗前的那只蝴蝶依旧努力的寻找着出去的路,本想将它送出窗外的芷荀,却再也没能跨上那个窗台。 …… 惠慈安的弄堂里从没有汽车来过,房峙祖的林肯座驾引得在弄堂里往来的人们频频侧目。人们指指点点,摇头咂舌,猜测是谁家来了这么位豪绰的贵客。 房峙祖的贴身随从孟德安捧着几个精美的盒子从车上下来。 孟德安原本是盘踞江浙多年的督军唐玉祥的贴身侍从。唐督军与房家渊源颇深,多年前,他到房家做客,出于对房峙祖的关爱,将随来的孟德安留在了房家,做了房峙祖的贴身护卫。他枪法极为了得,打小又在山东老家学过拳脚功夫,身手不凡。但其实房家也并不需要这样的保镖,如若真有那样的匪徒惦记上了他,有一两个保镖在身边也是形同虚设,但凭房家在上海的势力,外加背后有军队依傍,任哪个帮派,也不敢与房家的人为难,所以,虽然孟德安是行伍出身,也只是捧着高薪,为主子做些打杂的差事罢了。 芷荀发生那件事后,她的外婆江氏就病倒了,与此同时,这个破旧弄堂里便多出了这样一位来客。 孟德安姿势浮夸的捧着那些礼盒和医药箱,尾随房峙祖踏上了那老旧的木制楼梯。那楼梯吱吖乱响,铮亮的皮鞋走在上面极不相宜,可房峙祖的心情却是有种说不出的愉悦,好似跋山涉水的寻宝人,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开启了宝藏的大门。 房峙祖的突然造访,引得这个小小的贫寒之家一阵骚乱。屋子狭小局促,令芷荀懊恼不已,不知该如何招待这位贵客。她赶忙找出最好的毯子铺在木椅上,才对他们二人让了座,随后又去烧水沏茶,场面很是混乱不堪。 房峙祖放下身段,用从所未有的温柔谦和面对每一个人,连孟德安都跟着沾了光,受到主子非同寻常的对待。但他已经被虐待惯了,主人突然如此,他实在惶恐。 芷荀家里因为少有客人,所以并没有准备像样的茶具,即便每年两次,校方领导前来家访,也是提前去邻居家借来的整套的茶具,此时去借,已来不及。她急得额角渗出薄汗,情急之下只好把为小炭头新买的一只杯子沏了茶,端给了孟德安,把自己的杯子细心的刷了又刷,沏好了,端给了房峙祖。 房峙祖从来都是令芷荀无法镇定的人,此时更是手足无措,不知所以,一张瓷白的脸蛋儿由于窘迫,一直红通通的,未曾消退。孟德安看在眼里,都能够体会她的为难,而那个始作俑者本人,却对此视若无睹,喝过了茶,为江氏瞧过了病,又要留下来便饭,坦然得如同常客。 这可是愁煞了芷荀,家里一向清寒,眼下又马上到了饭时,她到哪里去张罗一桌像样的饭菜来招待这位贵客呢?而那个人,又是她心里面重如泰山的人,若是换了任何一个,她都不会如此为难。她急得简直要哭出来。 可哭又有什么用,她赶忙翻出家里为数不多的银钱,交到黑炭头手里,嘱咐他到附近买几样对她们来说还算像样的食物,豆腐,鸡蛋、鱼和肉。黑炭头虽然不喜读书,也从没有进过学堂,可他是个极其精明的孩子,这等差事交由他去办,芷荀还是很放心的。见黑炭头兴高采烈的离开家门,芷荀赶忙走进灶披间,将几颗青菜和几块土饽薯拾掇出来勉强凑齐四个菜。 芷荀瞧着餐桌上刚刚摆放好的菜,脸比之前更红了,这几样菜于她们家可以说是相当丰盛了,可若和在福利院期间,贺慎元对她献殷勤时的餐食比,仍旧差之千里呢,她的脸越发滚烫了。 芷荀将为外婆留好的饭菜端进里间,便来招呼二位客人前来入座。孟德安面对芷荀的邀请,不敢擅自做主,只拿眼睛看向房峙祖,得到了房峙祖示意允准的目光,他才敢入座。 用餐时,四个人都很安静。芷荀痴痴的瞧着身侧的人,不觉停了手里的动作。面对这样粗陋的饭菜,他竟也可以吃的如此优雅,很有教养的样子。他端着饭碗的手指皙白修长,咀嚼食物的唇粉润精致,几缕额发撩在眉间,面容温润如玉,身材颀长挺拔。他唇角噙着浅笑,眼中亦流淌着温柔笑意,芷荀忽然意识到,他今日从入这个家门起,一直就是这副表情。 “这个东西我从前没吃过,叫什么名字?”他突然开口道。 芷荀瞧着他夹起的一块东西,慢半拍地答道:“它叫‘土饽薯’,是我从乡下的一个老农那里买来的。因为它的味道有些苦涩,人们都不喜欢吃它,小炭头就特别讨厌它。”她说着看了一眼黑炭头,瞧见他正在向自己吐舌做鬼脸。 “苦是苦了点,不过,他有一种奇特的清香,吃起来口感也不错!”房峙祖说完便将它送入口中。 孟德安则暗自嘀咕,堂堂的房家六公子,非要跑到这种寒酸逼仄的地方来吃饭,这究竟是什么恶趣味? 分卷阅读28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而且还吃这么难以下咽的东西,他是真的喜欢吃这个? 芷荀见他喜欢,开心地道:“卖土饽薯的老伯说,这种东西只生长在他们村头的一片洼地里,他们村子的人还经常会用它来入药,对很多种皮肤病都有奇效呢。” “这样说来,我只有通过你,才能吃到它了?” “您若喜欢吃,我再去多买些来。” “恩,我改日再来你这里用饭,到时你就做这个给我吃。” 芷荀觉得这样的房先生真是可爱极了,连带着五大三粗的孟德安看起来也格外温柔可爱。 饭后房峙祖起身告辞,芷荀捧起那些精美的礼盒道:“这些我不能收,还请您带走吧。”她把那些盒子举到孟德安面前来,可孟德安哪里会接,只拿眼睛望着房峙祖。 “你一定要如此见外吗?”房峙祖一脸沉肃,说完便转身朝门外走去,孟德安提着医药箱随即跟了出去。 芷荀仍旧捧着那些东西,随着他们下楼来。她将他们送至弄堂口的汽车前,道:“这几年来,您一直有恩于我,我本就无以为报,您却还要送这些东西给我,我愈加受之有愧,于心不安了。” 汽车夫老杨已发动了汽车的引擎,孟德安赶走几步,为他拉开了后箱的车门,他正准备探身上车,却听到她那几句,便又回转身道: “这些都是买给老人家的补品,其中并没有为你准备的东西,你就不必自作多情了。”言罢,转身上车,不再去理会她。 汽车一阵风儿似的离开了那破旧的弄堂,只留下她一个人,捧着盒子站在那里。 弥补 房峙祖驾临惠慈安的消息不径而走,轰动了整条弄堂,甚至一些人会刻意的到林企福的早点摊子探听实情。因江氏卧病在床,那些好事之徒便同林企福扯头絮尾的攀谈,一度使摊子的生意火爆异常。林企福是个老实厚道人,即便他知道些什么,也只是闭紧牙口,一问三摇头。 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随之弥漫在整条弄堂的上空。 清早,各家出门买菜的女佣们凑在一处,开始发挥她们的第二职能,传递消息,散布谣言。 “哎!真想不到,这样本份的姑娘也存着这般活泛的心思。”一个年长的女佣道。她无需指名道姓,余者便可心领神会。 “这也难怪,房家那是何等煊赫的门庭,资质差个一点半点的,还高攀不上呢。”另一个道。 “听说他们房家的子嗣是不准娶姨太太的,她也只能做做人家的禁脔,捞不到名分的。等人家的新鲜劲儿一过,终究是要被丢开的。”这个又道。 “可也会让她赚足好处的嘛!总不会叫她白跟一场。”又一个道。 “这个是一定的喽。” 各种版本的流言很快便传到了芷荀的耳朵里,不过,她还是一惯的态度,磊落坦然的来往于弄常间。无论人家怎样说,说得有多难听,她都不放在心上了,一想到房峙祖,心里面的甜就满满的流淌出来,将那些流言都淹没了。 不用深想,房峙祖也知道会给芷荀带来什么麻烦,可他这次不会再避开了,已经有了一次惨痛的教训,同样的错他不会再犯第二次。他就是要光明正大的和她来往,以警戒那些对她图谋不轨的人,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她。 房峙祖第二次来到这间贫寒的屋子,便喧宾夺主起来,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庭的一员。虽然这间小小的屋子是他从小至大难得一见的寒酸,但却被收拾得异常整洁,看得出每一样旧家当都得到了悉心打理。他一走进这个家,就会感到有暖暖的温情迎面扑来,直沁到他的心里。只是第二次来,他便爱上了这里。 他这次带来了一堆食物:水产、果品和菜蔬。他先为江氏检查了身体状况,而后,命孟德安将带来的菜品提向灶披间,挽起昂贵的衬衫袖子,准备亲自下厨。 芷荀立即上前去阻止:“这样的活您怎么能做得来呢?” 房峙祖拎起一条鱼,扔到盆子里,饶有意味地反问:“我做不来,你能做得来?” 她瞧了一眼那条叫不出名来的鱼,又瞧了瞧那堆奇形怪状的贝类,闭了嘴。 他取下挂在墙上的粗布围裙系在腰间,声气慵懒地道:“去择菜吧,你也只能派上这么点用场了。” 她只得乖乖地去择菜,已经很没用了,再不乖巧听话一些,就更一无是处了。 烧菜用的食材都打点好了,芷荀再也寻不出事情来做,只能僵硬地杵在一边,准备随时帮手。他这样屈尊降贵,就连平时一向活波好动的黑炭头,也一改常态,伏在屋角的一张桌子前,用他那两只细长的小眼睛,一瞬不瞬地瞧着他倜傥的身影在灶前挥洒自如。孟德安坐在那里也极不自在,提着口气,抻长脖子望着他忙碌的背影,只恨自己笨拙得很,连最简单的菜也不会烧,更别提是那样名贵的食材了。 一张方桌很快就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芷荀搛了些软烂清淡的菜端给外婆。当她从里间走出来时,见他们三人仍静候着她。 分卷阅读29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小炭头亦不似平常的猴急,也是一副教养极好的样子。 “快坐好,尝尝我的手艺,我可是轻易不肯下厨的,能吃到我做的菜,可不是一般的福气。”说着,已挟了箸菜递到她的碗中。 孟德安在心里猛烈地点头,的确,他跟在六爷身边这么多年,鲜少见到六爷下厨,更没尝过他做的菜,闻这味道,就口水横流了。 芷荀轻声说了句“谢谢”,微笑着将碗里的菜送入口中,但喉头已经涩了,已经吃不出它的味道来了。近来,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令她感动到无以复加,她何德何能,值得房先生如此厚待? 他们四人正吃得热闹,却听有人叩门,这个时候会有谁来呢。除了住在楼下的林叔叔,再不会是别人。 芷荀去应门,讶异地惊道:“舅舅?!您怎么来了?” “瞧你这丫头,这是我家,我回家来,很奇怪吗?”江仁芳瘦得似个烟鬼,目光炯炯,尖嘴猴腮,头发油腻腻的搭在额前,身上的长衫皱得像抹布。 “可您已经大半年都没回过家了。”芷荀抢白道。 江仁芳大大咧咧的走进来,“听说你外婆病了,我得回来瞧瞧……”一眼瞥见已起身看过来的房峙祖和孟德安,立即假作惊讶道:“诶?家里有客啊!” 芷荀随即为他们做了介绍。 房峙祖虽然不失礼数的与他打过招呼,可表情始终淡淡的。他是个极为敏锐,洞察力很强的人,只是初次见面,他便对江仁芳甚无好感。 芷荀添了一张椅子与碗箸,江仁芳毫无顾忌的与他们同席而坐。以极尽巴结奉承之能事,垂涎着他那张令人讨厌的笑脸,对他二人自吹自擂起来。 房峙祖眉间微蹙,不动声色地瞧着他,他只在那里夸夸其谈,丝毫未提及母亲的病况,未表现出半分关切。很明显,江仁芳是冲着他来的。 怎会这样巧,他一来,江仁芳也赶了来?房峙祖暗暗思忖,唇边隐隐浮出一抹常人难以察觉的讥笑。 房峙祖登门江家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江仁芳耳中,这个惊爆的消息令他既惊且喜。正愁没处弄钱,外甥女就请了这么尊财神爷回来,不说外面传言满天飞,即使没有那层关系,只是沾沾这财神爷的边,发财的机会也会随之而来的。 因为他早已在弄堂里安插了耳报神,所以房峙祖一来到惠慈安,他便也赶了过来。 房峙祖懒得理会江仁芳,那种小泥鳅,能翻出什么风浪来。他望着芷荀,眼里蓄满温柔地道:“芷荀,此次来,我有一件事要同你商量。” 他这一声“芷荀”叫得她一怔,他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的叫她,而不像其他人那样称她“江小姐”,亦没有这样亲昵唤她作“芷荀”。 她赶忙道:“您有什么话,请直说。” “我曾对你许诺,会照顾你的生活,可我经常出入这里,怕是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为了避免那些无聊的闲言和猜忌,更为了方便照应你,因此,我决定认你做妹妹,不知你意下如何?” 不待芷荀作答,江仁芳急不可待地道:“这敢情好啊!我们小荀打小就没有父母,也没个长兄长姐扶持,有了你这样的财神做大哥,那真是万事不愁了哈……哈哈!”笑得他眼睛迷起来,嘴要扯到耳朵了。 听着舅舅的那番话,芷荀急红了脸,冲口叫道:“舅舅!”阻止他再说下去。对于他这个行事荒唐恶劣的舅舅,她总是不予理睬,漠然视之。而此刻她却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了,今日,他简直让她在她珍视如命的人面前丢尽了脸。 江仁芳见她恼得极了,便不再说话,埋头吃起菜来。 芷荀言词肯切的对房峙祖道:“我已不再是个小孩子了,已有了照顾自己的能力,本该由我来回报您的培育之恩了,怎却反叫您为我操心起来。” 房峙祖唇角微勾,眼中笑意不散:“我倒是觉得你舅舅说得很对,或者……你是嫌弃我,所以才不愿认我做大哥的,若是这样,我便不勉强了。” “不,当然不是,是我恐怕高攀了。”她怎可以如此高攀?她甚至惶恐起来。 房峙祖笑意更浓,道:“我有四个姐姐,唯独没有妹妹,今日得了这么个讨人喜欢的妹妹,也是我这做哥哥的福份了。” 芷荀见他执意如此,便不再推脱,欣然唤了声:“大哥!” 大家都跟着开怀一笑。 “今天没有备酒,就算了,改日,我备些酒水来,咱们兄妹再好好庆祝一番。” 明哲 贺慎元被送进大牢后,房峙祖物色了几个人分别担任他以往的职位。在这新旧接替的区间,一切尚未捋顺之时,房峙祖自然是忙得人仰马翻,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要抽出时间隔三差五的去蕙慈安弄堂。 这日,他一走进华茂地产公司的办公室,刘秘书便迎了上来道:“六爷,唐家二爷来了好一会儿了,现在正在会客室等着您呢。” “叫他等一会儿吧,先处理文件。”他说着,已坐到办公桌前。 分卷阅读30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唐明哲窝在沙发椅里睡着了。他睡得太沉,口水泄在腮边。面前的茶几上分别放着骨瓷咖啡杯、果汁玻璃杯、高脚红酒杯…… 房峙祖推开会客室的门,见此情景,缓步踱了进来,坐到了他对面的沙发上。见他那一副沉醉的睡相,禁不住暗暗失笑。他抬起长腿踏上茶几的边缘,轻轻一推,茶几与理石地面磨擦,爆出一阵尖利刺耳的声音。 唐明哲蓦的从沙发中坐起,懵懂着一双睡眼,迷惘的抬手擦了擦嘴角。直至瞧清他对面的人,才搞清楚此身何所。 “你是在我这儿开个人品茶会了吗?”房峙祖环抱双臂,戏虐道。 “我已经多久没见过你了,你现在怎么忙得这个样子?见你一面,简直比面圣还难。”唐明哲拂了拂精短的发,理了下衣襟,坐正了身体。 “行了,别抱怨了,知道你们这次又赢了比赛。”说着,从里怀掏出一张签好的支票,递了过去。 唐明哲接过支票瞧了一眼,面上的怨怼瞬间被一派霁色代替,他兴奋的将支票折好,装进衣袋。“你不来观赛,球队的士气都受了影响。” “你告诉他们,总决赛我一定到场助阵。” “今天晚上,我们会在乔瑞丝俱乐部庆功,这个你不会不来吧?”唐明哲极为认真的问了一句。 房峙祖面露难色,不自然的用指尖掻了掻眉峰,道:“你代我向兄弟们致个歉,哪天空闲了,我补请大家。”说完,他很怕唐明哲再同他啰唆,起身来至门前,主动打开门,身子一侧,等在那里。 唐明哲讶异的张了张口,见他已下了逐客令,便不再多言,怏怏的起身,走了出去。 唐家的祖上是中药世家,中药铺在上海已有百年历史,如今分号已遍及各省。他的父亲唐恩赋,也就是唐恩啟的亲弟弟,很想让他的儿子们都从事这一行业,可唐明哲偏对中医药毫无兴趣,他的父亲也只得做罢。 唐明哲与房峙祖打小便极为投契,并且都很喜欢各项体育活动,足球、篮球、网球、台球、游泳,无一不通,无所不精。 唐明哲在十六七岁时,便萌生了组建足球队的想法。经他二人怂恿之下,由唐恩啟出资,请了个洋教练,办起了足球队。那个时期,国人还极不重视体育,因此,这支足球队成为沪上最为正规的一支华人足球队。 而就在唐恩啟去世的第二年,房峙祖斥巨资予唐明哲,由他组织成立了“明象体育会”。体育会拥有自己的各色场馆与球队,而由此所产生的庞大开支,全部由房峙祖一并承担。 为了扭转国人给洋人留下的烟鬼形象、摘掉“东亚病夫”的诨号,唐明哲立志尽一切努力,倡导国人热爱体育活动,发起各项体育赛事,把体育当成了他的终身事业。 …… 房峙祖忙完了公司的事,便匆匆赶去了惠慈安。照顾芷荀,成了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当芷荀打开家门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立刻便瞧出了她哭过了。因为她在极力掩饰,他也只得装做浑然不觉。走进屋子后,他发现江仁芳也在,而他那挂着乌青淤紫的一张脸,却不由得不让他多瞧上一眼。 江仁芳自觉难堪,可仍就极为殷切的同房峙祖恭敬问好。 房峙祖只淡淡的同他招呼了句,便不再理他,径自朝江氏走去。 江氏靠坐在床上,满面涨红,显然是生过了气。见到他来,便换上了慈详的笑脸,同他招呼。 房峙祖见她精神状态较之前已好了很多,也就放了心。这屋子里的异样气氛,从他一走进来,便查觉了,碍于人家有家事,他不便久留,略略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芷荀仍将他送至弄口的汽车前。从家中出来,她一直闷闷的,没有开口说话。清瘦的身形,拢在宽身的衣服里,瘦削的肩耷着,长长的睫毛也没精打采的垂着,遮住那湖水一般清澈的眼眸。通身上下没一处不在昭示着她的懊恼与悲哀,因为出身而懊恼和悲哀。房峙祖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却又觉无须多问。她家中的事,她不说,他也能够猜出□□分,问了反而愈加叫她难堪。 无非是江仁芳在外欠了赌债,回到这里索要银钱还债。而他之所以会如此,还不是因为芷荀认了他这样的一个大哥?瞧见他那一脸的伤,房峙祖便已了然事情的始末。而就芷荀那自尊自傲的性子,她又怎会同自己开口?从她刚刚的表现不难看出,她是唯恐他洞悉了她的家事。 他本来是要照顾芷荀的,却反而给她填了烦扰。 因为他此次离开得匆忙,还没来得及同芷荀说上几句话,便想趁着她送出来的机会,单独同她聊聊。他没有像之前那样上汽车,而是让老杨开车跟在身后,自己约着芷荀一路沿着长长的马路走了下去。他们边走边聊,他无意间把话题引到黑炭头身上来。黑炭头的身世对他来说一直是个谜,他关心她,也就爱乌及乌的关心起她身边的人来。 黑炭头是在他三岁时,被江仁芳带回的一个孤儿。他的母亲本是一个堂子里的姑娘,因为与一个安徽客人相好,不慎怀了身孕。那个安徽人本答应会 分卷阅读31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来娶她,结果直至生下这个孩子,那个男人仍旧杳无音信。 她因伤心抑郁,颜色尽失,逐渐没有客人可做,老鸨时常打骂。江仁芳见其可怜,花几个银钱,替她赎了身,她便死心塌的跟着他。后来,江仁芳因赌破产,她耐不住清贫困苦,抛下三岁的小炭头,与人私奔了。江仁芳恼恨归恼恨,却很可怜这个孩子,因无法安置,便将他带到江氏身边来。 “他如今已有十岁了,如果实在不喜读书,也应该学点一技之长,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们并肩而行。芷荀的身材在同班的女孩子中算是高挑纤细的,可还是矮了他一头。夕阳西下,漫天的金桔嫣红烧起来,绚烂的流光染上他的身体一侧,将她笼罩在他的阴影里,他们交叠在一起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也想着应该把他送到店铺里去当学徒,不然总是这样一味的顽皮,管教不好,变成舅舅那样,可怎么得了。”两条长长的发辫直垂至腰际,随着她的步履轻轻摇动。 “我想把他送到明象体育会去,让他进足球队训练,不知道你的意思怎样?” 明象体育会?!她当然知道明象,报纸上登过的。她的眼睛一热,声音轻柔:“我求之不得。” “那你自己的事呢?你外婆已经完全康复,你是不是该去上学了?开学已经有好些日子了。”他垂眸瞧着她挺秀的小鼻梁,亲昵地道。 “你这样事事都为我打算好,会把我宠坏的,如果我一辈子都这样依赖着你,该怎么办呢?” “那样我就管你一辈子好了,这又有什么难的。”他唇角一牵,混不在意地道。 她急走两步,调皮的迈过一处小水洼,及膝的裙摆轻轻一荡。她真怕他再提为她择婿的话,庆幸他没有再提过。有些话,她总归是难以启齿的,恐怕她今生都无法嫁人了。一想到男女之事,她就会恶心、排斥、浑身无力到好似得了一场大病,她知道,她落下了严重的心里阴影。她多希望可以呆在他的羽翼之下,不去嫁人,一辈子做他的小妹妹。 房峙祖终于上了汽车,隔着车窗对她道:“明日午后,我们去白云山骑马吧!带上那个黑小子,到时我来接你。”去学校上课前,他要让她好好放松一下。 车窗外,她欣然应允,伸出小巧柔荑对他摆了摆,向他告别。 车窗升了上去,他亦微笑着对那一抹纯真烂漫的身影摆了摆手,却用极为冷峻的声气对孟德安吩咐道:“德安,明日你去找江仁芳,叫他晚饭后来见我,记着,不要叫江小姐及她的家人知晓此事。” 舅舅 江仁芳坐上汽车,同孟德安一道来自房峙祖的府邸,翌露园。车子开进缠枝铁艺大门,绕过花园,顺着水门汀车道,来自别墅的门廊前停下。 江仁芳早已看傻了眼,行动木讷迟缓地走下车来,呆呆地立在那里,四处环顾,惊叹咂舌。他从没来过这样的人间福地,恍惚得仿佛置身于仙境,是来朝拜哪一路神仙的。 他被一个女仆引进高阔的大厅,还未来得及细瞧,便随着她向右一转,走进一条幽长走廊。走廊的右侧墙壁上挂着一副副镶着精美画框的油画,左侧是一扇扇拱形玻璃窗,上面的窗帘也不知是来自哪个国家的织物,孔雀绿的复杂图案上闪耀着金丝银线。脚下的地毯寸来厚,踏上去绵软无声。女仆将他带至一间小客厅,让至罩着墨绿色的长沙发上坐了,便退了出去。没一会工夫儿,又端了茶来。他瞧着这女仆穿着暗红色的西式亚麻长裙,系着镶有荷叶花边的白色连身长围裙,暗暗惊叹,一个下人也穿得这样体面。 大约等了一盏茶的工夫,房峙祖走了进来,他赶忙恭谨的起身问好。 房峙祖示意他坐,道:“让你久等了。” “哪里哪里,房先生事务繁忙,哪能因为我,误了大事。”江仁芳踌躇着不知所措,思忖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房峙祖接过仆人递来的茶盏,道:“我时间有限,也就不同你绕圈子了,你欠了外面多少钱?” 江仁芳听闻此言,面上一阵窘迫,嗫嚅了半晌,方道:“加在一起,总有二十几块大洋。” 房峙祖不动声色的押了口茶,略一沉吟,按铃叫来了孟德安。“把我的支票本取来。” 江仁芳不知房峙祖这一问是何用意,此刻听如此说,心头一松,一阵怯喜。 房峙祖在支票本上笔走龙蛇的一挥,扯下一张抛给了他。 “这五十块你先拿去还债,以后,你每月到世茂银行去,找一位姓董的职员,你会领到二十元的月规。” “这这,这,这,这怎么好意思呢?”江仁芳一时激动得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他简直大喜过望,心头百花齐放,可嘴上还是谦辞着,搓着手道:“这无功不受禄,我,我怎么好……”每月二十块大洋!洋行里的高级职员也拿不到这个数啊! “不是要你白拿的,我还有事情要你做。” “您请说!您请说!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他点头如捣蒜。 房峙 分卷阅读32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祖瞧着他猥琐的形态,不耐的点点手,示意他坐下说。他就奇怪了,江仁芳怎么就没有一点他外甥女的格调、气度呢?芷荀身上的光芒没一束遗传自她的舅舅。“以后,我会不定期的假借你的手去给芷荀家里送些银钱物品,你不准暴露出我来,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他略一思忖,道:“明白,明白,我就说是我赌钱赢的,我最了解我那外甥女,执拗得很,若知道是您送钱给她,她便不会收了!” “还有,从此以后,不准你再去为难他们祖孙三人。”他眸光陡然变得凌厉,语气冷硬地盯着他道。 江仁芳被他盯出汗来,“不会,不会,自然不会,从此我一定善待她们,不给她们添一点麻烦。”那日,他逼芷荀向房峙祖借钱,芷荀坚决不肯,才会闹得那样僵。现在想来,还是那丫头太固执,房先生是何等大度之人,这些钱,于他们是巨款,于他,不过九牛一毛。 “如果让我知道,你又去找他们的麻烦,那时,可就不是断了你这月规那么简单了。” 江仁芳一怔,屏息静气地听着他继续说下去:“若果真有那一天,我倒要看看你还会不会生出多余的手来再去下注。”他放了狠话。 他头皮一阵发麻,赶忙道:“是,是,我记住了,记住了。”江仁芳瑟缩着,唯唯道。看来,结识他房六爷,还真是祸福难料呢。他若真想弄死他,那就会如同弄死一只臭虫一样简单。 鸦片 傍晚。芷荀笑嘻嘻地盯着黑炭头的睡颜,瞧了好一会儿,因为他刚刚说梦话了。 “他今天真是玩累了,从没见他这样开心过,骑在马背上,喊他吃点心他都不下来,害得那骑师也不得闲。”芷荀一边将头发散开,一边对外婆道。 “穷人家的野孩子!叫房先生见笑了!”江氏坐在床沿上,手里缝着黑炭头的一件小褂。 “大哥才不会笑我们呢,他待我们跟亲人一样。”她对着镜子梳理海藻般的秀发。 她梳好头发便上了床,跪在外婆身后准备为她揉肩。她很小的时候就经常为外婆揉肩,这一揉就是很多年。而她此刻望着她的肩,眼前竟浮现出房峙祖宽广平整的肩来。 今日他们在草地上野餐,房峙祖盘坐在餐布前低首揉颈的动作引起了她的注意。 “手术做多了,自然就会生出这个毛病来。”他这样解释着,又蹙着眉左右摆一摆头。 “我很会按摩的,大哥要不是试试我的技艺?”她将餐盘摆放在餐布上,举起两只小手在空气中抓了抓,一脸的小可爱。她可不想看着他这般的不舒服,他有一星半点的闪失,她都会心疼。 房峙祖闻言,下颌一偏,示意她到他的身后去。她乖乖起身来至他身后。 他的肩遒伟峻拔,如刀削斧劈的山崖般雄浑,只是看着,便让人觉得安心。她的手放上去显得格外的小,按揉起来,肌肉坚实健硕,手感真的和外婆差了好多。而掌心的体温无时无刻不在熨贴着她的心。她离他这样近,他身上好闻的草木清芬萦绕,引诱着她微微俯首,贪婪的吸了吸气。 …… 距上次回房家老宅,转眼已有二十几日。近两个月以来,房峙祖花费了诸多心力,才总算将贺慎元留下的摊子扶上正轨,他终于松了口气,赶回老宅探望母亲。 房老夫人许久不见小儿子,想念得很,今日终于得以一见,精神便分外的好,平时都是自己吃饭的她,主动要求同家人一起用晚膳。 餐桌上,位于主位的房老夫人两侧坐的分别是两个儿子及其家眷。右侧是房峙祖和图扇英,左侧是大儿子房天莱,大儿媳图碧兰,小孙子房御宇,大孙女房芷蕙。 房老夫人瞧瞧孙子孙女,心中不由得又操心起小儿子来,对房峙祖旧话重提道:“你这次回来,就将扇英带到上海去!我的身体已经好了,不用她陪着我。” 房峙祖待要开口,图扇英急着抢了话头:“母亲,留下来陪您是我自己的意思,与峙祖无关,前些日子他也说要我去上海,被我一口回绝了,儿媳只想留在老宅陪着您。”图扇英的话说得极是动听,但她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她何曾不想到上海去与房峙祖日日相守,但她又极聪明,她知道房峙祖会怎样回老太太,她不想当着大家的面让自己没脸。 房峙祖对她的这番表现极为满意,他们两人总得要在家人面前扮演一对恩爱夫妻,免得亲人们跟着操闲心,所以这番话由她来说最合适不过。索性图扇英极爱面子,也很愿意配合他。 “我知道你们图家养出来的孩子都孝顺,你们的心意我也都懂,可我的心意你们却不懂,我这也是急着抱孙子呀!”她挡开丫头送至唇边的菜,摆摆手示意不要了,拿起餐巾揩揩嘴角。 图扇英听她如此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沉默的垂下头来。 图扇英和图碧兰是堂姐妹,都是常瑤首富图家的小姐。图碧兰的出身较图扇英要特殊一些,她的生母是房锦瑟,房锦茹的亲姐姐,当年房天莱娶她时,在长辈们的眼中,亦是亲上作亲美事。 分卷阅读33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而图扇英因为打小与图碧兰感情亲厚的缘故,经常到房家来做客。可随着她越来越大,情窦渐开,对房峙祖的迷恋也就越来越深。她因为自己是图家的一众小姐中容貌最出众的,所以即便她的母亲来自小门小户,可她仍旧心性高傲。 房峙祖闻言凑近母亲,用一副讨乖的语气道:“母亲,这种事情,您私下里同儿子说就好了,当着这么些丫头婆子说这儿个,扇英会难为情的嘛。” 伺候在餐桌两侧的丫头婆子们都跟着主人家笑起来。 “瞧瞧我真是老糊涂了,可我们扇英一向是知情达理的好孩子,我知道她是不会怨怪我的。”房老夫人慈爱地瞧着图扇英道。 图扇英也随之讨乖,博老人家发笑。 …… 从那边回来,图扇英便急急地躺在榻上吸鸦片。伺候在旁的贴身丫头苦口婆心道:“小姐,您还是戒了这个吧,大家都住在一个园子里,怎能确保不走漏风声呢?更何况今日饭桌上,老太太都提了孩子的事了,您难道不知,吸这个是不易受孕的呀!” 图扇英闻言竟痴痴颠颠地笑了起来,反问道:“吸这儿个不易受孕?!那你告诉我,不吸这个,我就会有孩子了?!我的孩子从哪来?!”深吸了两口烟又道:“放心,只要你们的那个六爷不管,行事再谨慎些,不会被人发现的。”说完,媚惑的樱唇又不依不饶地咬住了烟枪。 小丫头悻悻地嘀咕:六爷也真是的,怎么就不管管呢? 房峙祖第一次发现图扇英吸鸦片时,也委实震怒了一场。发作过后,静下来想想,被纠缠在这苦闷姻缘里的人,何止是他一人呢?她何尝不苦?如果自己可以爱上他,他也想好好的同她在一起,然而她想要的,他是真的给不了。既然给不了,又何必要去干涉她呢?随她吧!他最后对她说:只要不被人发现,随你怎样! 骨气 深秋的阳光绚烂而耀人眼目,落在人的发上,温暖极了。芷荀眯起眼仰头迎向骄阳,让挂着甜美笑容的脸蛋儿尽情地沐浴在阳光里。 从前,她总是很不喜欢秋天,那是令她伤感的季节,可这个秋天,她不再忧伤,爽利的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气息,让她既头脑清明,又心情愉悦,连飘摇而落的枯叶上都载满了幸福甜蜜。 一阵风过,她裹紧了身上崭新的毛呢风衣,那是舅舅新近买给她的。近来舅舅突然走了大运,聚积在他身上多年的霉运忽然散了,扔在赌场上的银钱又回到了他的口袋里。人逢喜事精神爽,自从舅舅缕缕赢钱后,对他们祖孙三人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从之前的置之不理变成了如今的关怀备至,各色衣食不间断的买给他们。 本来,芷荀和外婆很不赞成舅舅这样一朝得利,便大肆挥霍,可他哪是劝得通的人,依旧想怎样就怎样。今日出门前,芷荀将包得精致的毛呢大衣展开来穿在了身上,对镜一照,合身极了,从成衣店买来的衣服竟和为她量身定制的一般。她没想到,平时看起来粗心大意的舅舅原来这样细心,买给她的衣服都这样合身。 想来也幸而有舅舅买给她的这些衣物了,否则,她随着大哥出入那些高级餐厅亦或是洋人的私家花园时,穿那些粗制的旧衣裳也不得体呀。 至从认了房峙祖做大哥后,他们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他经常会在她下课后来学校接她,然后带着她到这或是到那,吃喝玩乐。今天是礼拜天,学校放例假,他更是一早就等在了她家的楼下。 …… “左手架好,不能动,右手伸缩球杆时要稳,瞄准头球,好,就这样——”极具磁性的声线从芷荀的头顶传下来,清冽的馨香将她环抱。球被击了出去,“砰”的一声脆响落入袋中。 房峙祖环住芷荀的身子,伏在球案上,她握住球杆的右手被他攥在掌心。他极有耐心的为她调整姿势,讲解要领。 “你自己试一下。”他终于放开了她。 芷荀伏案就是一击,薄了一些,球滚到一边去了。她的姿势已经很标准了,可握杆还不是很稳。 房峙祖哂然一笑,那英气的面容写满宠溺,“不要这样毛毛躁躁的,手不够稳,耐心一点,再来一次。” 芷荀照他的指点再试了一次,那球竟果真进了。 “孺子可教。”他眸里现出赞许的光亮。 芷荀第一次来明象体育会。房峙祖带着她对各种从没体验过的项目逐一尝试,台球,网球,羽毛球,……芷荀很聪明,悟性极高,他只需稍加指点,她便能很快的掌握要领。 当他们经过篮球场馆时,瞧见球场上有球员在进行自发的比赛,芷荀好奇地驻足凝望。篮球教练眼尖,立即奔过来礼貌地同房峙祖打招呼。 房峙祖从未带女子来过体育会,此番带芷荀来,自然令所见之人感到讶异万分。 房峙祖例外地想满足他的好奇心,为双方做了介绍,并刻意加重了对妹妹两字的力道。 篮球队的队员们看到房峙祖来,停下了比赛,蜂拥过来打招呼,更有甚者嚷道:“六爷,多久没来 分卷阅读34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了,上场来一局吧?” “是呀六爷,过篮球场而不入,这不是您性情啊!” 各项竞技中,篮球是房峙祖最为喜爱的运动项目。从前,他经常来和他们一起打球,因此混得比较熟,大家和他在一起时,也不似旁人那样拘紧。 房峙祖看向芷荀,今天,他可是专程为了陪她而来的。 “大哥也会打篮球吗?我还真想见识一下呢。”芷荀眼中熠熠的放了光,柔柔地道。她的大哥可真是无所不能啊! “好,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长项。” 芷荀坐在场边的休息椅上,目光追随着那个耀人的身影。房峙祖仍旧穿着在网球场馆换上的阿迪达斯运动衫,那一身洁白,在阳光下愈显奕奕生华。只见他带球转至篮下,一个急速转身,轻快跃起,身姿矫捷的将球灌至篮中。见惯了他西装革履、沉着干练的样子,眼前朝气蓬勃、青春焕发的模样又令人眼目一新。芷荀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激情迸发的一面,柔韧的额发散落下来,为他添了一丝稚气,这样的他,俨然就是一个纯真俊朗的大男孩。学校里的同学们一定想象不到,如泰山一般屹立在他们心中的房先生,私下里也是与他们差不了许多的,活力四射的男孩子。 房峙祖上场后,场上的士气更胜。一个个热血青年,将汗水尽情抛洒,也令芷荀激动兴奋起来。 从那日以后,他便时常带着她一起来打篮球。在他的影响下,芷荀也热爱起各类体育运动来,篮球与足球尤为关注。 球赛结束了,房峙祖舒展着颀秀挺拔的身资,迈着懒洋洋的步子走到她面前来。 他的头发还在滴着晶莹的汗珠,在阳光里,闪着晶亮的光。那件洁白的运动衣早已汗湿,贴在胸前,勾勒出线条完美的胸肌。她立即取过帕子来给他擦汗。 “大哥,小炭头也在这里训练吗?”小炭头被大哥送到明象足球队已有些时日了,如果方便,她还真想去瞧瞧他。明象体育会很大,她还没有搞清楚足球馆的方位。 “今天我们就不去瞧他了,明象足球队正在准备比赛,球队的队长很忙,我们此时过去会打搅到他的。”他擦着头发上的汗水,眼中不经意间略过一抹忧色。 芷荀点了点头。 “你知道明象足球队的队长是谁吗?”他将巾帕扔给旁人,卖着关子道:“你见过他的。” 见芷荀一头雾水的模样,他道:“六年前,在沙尔文西餐馆里,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 数月前的一天,唐明哲忿忿地来到翌露园。 “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西人足球联合会就是不允许我们华人的球队参赛。这群该死的洋鬼子,欺人太甚!”唐明哲将饮尽的高脚杯向桌上重重一顿,愤怒地道。 西人足球联合会是在十几年前由租界里的侨民组织起来的团体,他们组织的足球联赛最出名。而他们一惯的藐视华人,向来都拒绝中华足球队参赛。 房峙祖唇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瞧了他一眼。他左手提着酒杯,右手拎着酒瓶,闲闲地踱到他身边来,为他斟了些酒。他提起自己的杯子朝他的杯沿上轻轻一嗑,送到唇边浅酌一口。 那酒在他舌尖散溢开来,充盈了整个口腔,他细细品味它的醇香,享受地咂了下唇,道:“算了,既然此路不通,我们就另辟奚径。” 唐明哲闻言,眸光一亮,蓦地坐直了身子道:“你已有了好主意了,是吗?” 房峙祖沉吟片刻道:“我想由我们发起一个足球杯赛,邀请各国球队来华参赛,免费提供食宿,并且,奖金要超过西联会的一倍。” 唐明哲泛着光彩的眸光瞬间暗了下来,这算是什么好主意嘛!他悻悻地道:“这么办,是要耗费巨资的。” 房峙祖抬手在他肩上轻轻一压,蓄满渴望与不甘的眸子透过窗子望向远处:“我对咱们的足球队很有信心,只要把握好这次机会,有了突出的表现,就会令西联会的人对咱们另眼相看,令华人足球在洋人那里获得一席之地。为了扭转眼前的局面,多使些银钱又有何妨。” 唐明哲在心里盘算了一个回合,还是不得不心疼那大笔的银钱,思忖了片刻,才毅然决然道:“好,只要你的经费一到位,剩下的事都由我来办,我是不会叫你失望的。” 冠军 离开体育会后,芷荀问道:“我们去哪?” “吃饭。”他言简意赅。今天是他自己驾车,并没让跟着。 芷荀瞧着车窗外,只觉汽车走过的马路越来越熟悉,当汽车在路边停稳后,她平静的面容瞬间绽放成一朵桃花,惊呼道:“我们是要去沙尔文吃饭吗?!” “怎样?这里可以吗?”他下了车,很绅士地打开副驾的车门,“请吧。” 她定定地瞧着那扇五彩斑斓的玻璃门,思潮翻涌着走下车。 这里,是改变了她一生的地方。 沙尔文还是几年前的模样,连桌布与窗幔的式样都没变。芷荀见他们曾坐过的那个位置空着,便主 分卷阅读35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动要求坐在那边。房峙祖表示同意,暗暗好笑,却不言明,那个位置分明是他提前预定好了的。 芷荀一坐下来,脑海便自然呈现出六年前的画面来。那画面遥远得恍如隔世,又仿佛就在昨日。她已经长大了,而眼前的人几乎没怎么变。 她将他装在心里整整六年,却没想过有一日会和他再次坐在这里。 回忆与现实的情景重叠,一股强烈的触动,席卷而来。她动容地道:“原本,我不过是路边被人践踏了的一株小草,承蒙大哥不弃,认下我做你的妹妹。你不但在学业上资助了我,如今更是对我关怀备至,凡此种种恩泽、厚爱,实在是叫妹妹不知以何为报。此时此刻,我只有一句誓言……”她郑重地举起三根手指,句句掷地有声:“我,江芷荀,在此向天盟誓,我会将大哥的恩情永远铭记于心,永世不忘,但凡大哥有用我之处,我都会竭尽全力,尽其所能,即便是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如有违背……” 说到“如有违背”四字声音却低缓了下来,她犹疑着还没想好下面的毒誓应该怎样说,房峙祖却不想她说下去,阻止道:“芷荀,你的心意我都懂,不必再说了。” 芷荀却不依,执拗的擎起手,朗声道:“如有违背,就让我尝尽人间疾苦,永生不得幸福!” 她还是说出了毒誓。他无奈地摇摇头:“是什么样的事,需要妹妹为我付出生命呢?好了别说傻话了,我们换点轻松的话题吧!” 房峙祖此时就是那种不屑的态度,甚至觉得她滑稽可笑,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未来的某一日,他就是利用了她今日的誓言才得以实现自己梦寐以求的渴盼。 法餐按部就班的一道一道送上来,芷荀以娴淑的动作、高雅的姿态品尝着眼前的美味。同他在一起时,她总是事事处处留心在意,早已将那套西餐的礼仪学了去。 她灵秀通透,聪敏好学,满目都是对这个新奇世界探索的欲望,在她的身上,他从来看不到矫揉造作,有的只是率真、烂漫和洒脱。 “两日后,我们明象足球队会有一场比赛,对手是一支葡萄牙的球队。你是否有兴趣同我一起去观赛。”由他发起的赛事已经开始了,前不久举行了初赛,明象以极其突出的成绩取得了初赛的胜利,他知道,明象一定不会叫他失望。 “好啊!不过我听说,洋人向来看不起华人,拒绝同华人足球队比赛的?” “那是从前,今后不会了。”房峙祖的口气淡淡的,可那声气里蕴藏着怎样的决心,只有他自己知道。 …… 自那日约好去观看明象的比赛后,接下来的比赛他们二人场场必到,没有漏掉过一场。芷荀从懵懂到热衷,只用了极短的时间。起初,她跟着他来,只是因为她喜欢陪在他身边,无论做什么事。后来,她被球场的热烈气氛和球员们的运动精神所感染,两峰对决的成败,关系到了国家民族的荣誉,赛场上那些奋力拼博的中华男儿,用他们的汗水,点燃了每一个华夏儿女的热血,当然,也包括她的。 芷荀第一次走进球场,就被请到位于观众席上端的包厢里来。她走至凭栏前,瞧着外面的那些观众,不无遗憾地道:“坐到他们当中去,一定也很有意思。”大家坐在一起看球赛,气氛会更热烈,而这包厢里,只有孤零零的两个人。 房峙祖取过侍者送来的柠檬水递到她面前,神情淡漠:“我怕吵,所以呆会球赛开始后,你最好安静点。” 她用极其诧异的目光看着他在身边坐下来,脸上没有一点喜色,阴沉沉的。这人,喜欢安静干嘛要到这里来呢?真搞不懂!而且,他今天的状态也古怪得很。 芷荀很听话,很乖巧,坐在他身边安安静静,一言不发。她吸了一口柠檬水,又忍不住偷瞄身侧的他:儒雅骄矜的姿态,不苟言笑,真坐到观众当中去,也是格格不入。 此后,芷荀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安静,陪他看了明象一场又一场的比赛。 明象足球队从初赛开始,一路过关斩将,顺风顺水的打进总决赛的消息,被各大报刊,争相报导,振奋人心的新闻铺天盖地,席卷了整个上海滩。英国的《泰晤士报》,德国的《法兰克福新闻报》、法国的《法国新闻报》等也分别在本国报导了此项赛事。轰动全国的报导和各界的舆论将赛事的关注度推向了高潮。在人们的期待与兴奋中,终于迎来了总决赛。 总决赛是明象对战英国的一支叫里尔克的足球队。 这一日,足球场里万人空巷、人满为患,仿佛全上海的人都齐聚至此。华人区的观赛台上更是座无虚席,为数不多的包厢里也是坐满了政界要员,社会名流。其中还有很多来自北京、天津、江苏等各个省份的观赛者,特为提前来沪,意欲亲睹为快、大饱眼福。 放眼望去,每个包厢里都坐满了人,独独他们的包厢里,依旧只有他们两个人。比赛开始前,照例会有从其它包厢过来寒暄问好的人。在打发走一拔儿人后,比赛正式开始了,幸好此后便没有那不知趣的人再来打扰。 芷荀伏在包厢前的凭栏上,满心 分卷阅读36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期待地看着裁判开了球,球员们开始在偌大的球场上奋力奔跑起来。 每至关键处,观赛台上的呐喊声便随之而起。那声潮震天动地,所有人的心都被紧紧揪起,悬了数秒后又各自在失望与兴奋中回落。随着比赛时间的流逝,场上的热烈气氛逐渐升高,已不时有观众起立助威,声势浩大。 芷荀一双柔细的手指,紧攥成两只小小的拳,不时的暗暗用力。 突然,着九号球衣的队长唐明哲从对方球员的足下夺了球,全场瞬间一片哗然,呼声如惊雷突然炸响。只见他以矫健的身姿,带球向前,一路狂奔,迅疾如一头猛兽。他技巧性的避开对方的防守,一记起脚怒射…… 场上再次爆起的兴奋狂吼的声浪已然盖过了上一次。在比赛进行至二十分钟时,明象队进了第一球。整支球队士气大振,备受鼓舞的队员们振臂痛呼。 芷荀亦激动得遽然而起,看到身侧沉着的人又乖乖地坐了下来,唉!只能在心里面喊了!这人?明象进球了唉!连她都激动得不能自持,他怎会这样无动于衷? 事实上房峙祖怎会无动于衷,他看似平静的面容下实则早已暗涛翻涌,可他一向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表露情绪。越是他在意的事,他就越会表现出淡定来。本来,有很多人邀请他一起观赛的,可他都一一拒绝了。因为他是真的很紧张,很怕明象会输了这一场。这可是总决赛!谁都知道贏了这一场,会意味着什么。 他不想别人看到他的任何情绪――悲伤的,或是狂喜的。可他也会寂寞啊!所以他叫来了芷荀,她是陪他观赛最合适的人选――既不会让他感到寂寞,又很乖。 最后,在世人的瞩目与国人的渴盼之下,明象队终于以6:5一球之差赢得了这场比赛。场上沸腾了,摇旗呐喊,抬手抹泪之人比比皆是。 芷荀胸口充塞着满满的激动与喜悦,眼泪毫不迟疑的纷纷滑落,她再也顾不上许多,抄着已走了调的声音道:“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她举起双臂,忘情地高呼,被拉高的衣襟下露出一截柔细的腰肢,然而此时此刻,世界仿佛只剩下这场球赛,再也没有其余的锁事值得关注。 她说得没错,是“我们”赢了,他们——明象队的铁血男儿们,他们为明象体育会,为整个民族赢得了这场比赛,拔得头筹。房峙祖异常镇定地站起身来,血液里腾起熊熊烈焰,他瞧着场中的队员们跪地长啸,绕着球场奔跑、相拥、将泪与汗尽情抛洒。是的,我们赢了!我们用实力证明了我们中国人不是“东亚病夫”,让洋人重新认识了中国人。 中国,必将在世界崛起! 此时他虽然看不到,但他可以感受得到对面西联会的那群洋鬼子们向这边投来的不可思议的,或是认赌服输的目光。 也就是从这一日起,西联会再也没有拒绝过华人足球队参加他们组办的球赛。明象队在以后的比赛中仍是屡次夺冠,成绩斐然。他们为中国足球的历史书写了璀璨的一页。 房峙祖突然转过身来拉过芷荀扬起的手臂――在这一瞬,芷荀才后悔自己刚刚忘情的举动。一定是惹他不高兴了。可接下来,极其意外的,他将她紧紧拥在了怀里。她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怔住了,头轰的一下,耳中哄鸣。直到她渐渐恢复了意识,才发觉他身体的颤抖。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了他内心的火热,他甚至比她还要不能自己,还要激动万分。她一动不动的僵着,任由着他用这种方式发泄自己的情绪。 被他这样拥着,她没瞧见他睫毛的根部有晶亮的光芒闪动。 妹妹 房峙祖为明象足球队举办的庆功舞会,安排在一星期后。舞会的规模不大,请的只是圈内人和一些体育爱好者们。帖子已经洒下去了,当那精致的古笺郑重其事的放在芷荀手上时,她有些犯了难,她从没见识过那样的场面,也不会跳舞。 芷荀没有拒绝房峙祖带她去百货公司的决定,出席那样的场合,总要有身像样的行头的。 汽车夫老杨把车开到了四川路。芷荀之前与同学来过这一带,不过她只是在外滩逛逛,并没有光顾过这里的百货公司。因为她知道这里的物品,即便是如张老师那般的家境,也是无力问津的。 房峙祖把她带到新盛百货公司。这是一座簇新的洋楼,楼面宽阔,是带着点西班牙式风格的建筑。内里的店铺只有寥寥几家,有珠宝店、钟表店、西洋古玩店和洋酒雪茄店等,而芷荀并不晓得,这里汇聚了上海滩最最昂贵的商品,也不晓得这座建筑乃是房峙祖的产业。 他们来到了唯一的一家服饰店,这家店的老板是一位来自意大利的中年女人,也是此店的设计师。 芷荀随房峙祖跨进店门,便有一位中国女店伙走过来招呼,站在不远处的一位外国女人同时注意到了这边,立即堆着满面笑容,朝他们走过来。 她用一口流利的英文同房峙祖打招呼,很熟稔的样子。其实房峙祖并不经常光顾这里,只是陪同姐姐们来过几次。 芷荀在一本画册上选好了洋礼服的式样后, 分卷阅读37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那意大利女人走过来为她量尺寸。 房峙祖闲适地靠在几米开外的柜子前瞧着。 她似乎较先时又长高了些,人也变得更有女人味了。他的目光跟随着那根皮尺流连过她的胸、腰及臀部,他瞧得出神。她逐渐丰润起来的胸和臀,将她身上旗袍撑了起来,而腰部又很纤细,愈显玲珑有致。先时还不是这样的,是从何时起这般珠圆玉润了呢? 芷荀抬眸对上了他的目光。她没瞧出他目光里混杂的另一种内容,对他嫣然一笑。那笑容如玉龙峰顶的雪,纯净、圣洁而耀眼,不含一丝杂质。他自觉羞愧,用这种目光打量自己的妹妹,有点不伦。 因为要穿晚礼服,所以一些珠宝配饰就变得必不可少。他拉着她来至展示柜前,镶着大块玻璃,晶亮如水晶的柜台里陈列着各种绚丽多彩的饰品。 她指着一款征询意见:“这个好看吗?” “你喜欢就好。” 却听见前来招呼的店老板用很生涩的中文报了价格,芷荀闻言心头一震,她进来前是有心里准备的,知道这里的东西会价格不菲,可是她准备得还不够,还是被吓到了。转而报以含蓄的一笑,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房峙祖会意,凑过来轻声道:“若要介意价格,我们何不去别处,干嘛要来这里?” “那我们还是去别处吧。”芷荀转头便走,幸而他一把牵住了衣袖。“被这洋婆子看着,会笑话我们的,你就免为其难,将就了吧。” 芷荀回过头一瞧,果然,那店老板站在那里对着她微笑。芷荀见无法转圜,只能大大方方的从中选了几样。 房峙祖暗暗庆幸,幸好店老板没有把礼服的价格也报给她听,否则,她会更不自在了。 她试戴了下给他瞧,房峙祖却发觉,她真的好会选东西,无论是礼服还是饰品,都很有品味。 …… 芷荀挽着房峙祖在舞会上一露面,立即引来了众人惊艳的目光和一阵惊赞之声。 芷荀的洋礼服是一款仙女范的湖绿长裙,裙袂极地,宛如一个来自密林的仙子。礼服除胸,腰,臀,大腿的部位外,其他部位都是薄如蝉翼,轻如浮云的纱,那纱有极强的透视效果,肩,手臂和小腿的柔美线条清晰可见。头上是祖母绿宝石镶就的花冠,若干条精巧细致的发辫从花冠里流出,其中一条绕过前额,其他发辫交织成网,覆在海藻般的秀发上。 房峙祖首先携着芷荀走至唐明哲面前。 唐明哲瞠口结舌,一阵恍惚,她如同一颗展露在蚌壳里的珍珠,莹白温润,夺人眼目,让周遭原本光华璀璨的一切都失了颜色。 “这位……”唐明哲指着芷荀,他一副被惊艳到了的表情。 “你们见过的。”房峙祖卖起了关子。 他半真半假:“不,不,别开玩笑了,我之前绝没有见过她,任谁见了这么漂亮的小姐,都会过目不忘的。” 房峙祖对芷荀道:“你说说,见过他没有。” 芷荀同房峙祖一路神气,拿满是笑意的一双美眸望着唐明哲:“你不记得我,我可是还记得你呢。”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芷荀,白芷的芷,荀子的荀。” 唐明哲极其认真的打量着她,又转头望了一眼房峙祖,简直无法置信地道:“和芷蕙同岁的那个小女孩?!” 见他被吓到的样子,房峙祖满意的勾起唇角,耸了下肩,道:“不久前,我刚刚认她做了妹妹。”他揽着她的肩,将她往身边一带:“芷荀,叫人!” “唐大哥好!” “你好!你好!” 他说着便去握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抓着摇了摇。 芷荀甜甜一笑,见到唐明皇哲,她却有说不出的亲切之感:“好久不见了,唐大哥别来无恙啊?” 唐明哲继续捏着人的手不放:“确实――是够久的了……久到我差点没认出你来。” “什么叫做‘差点’,你根本就没认出来好吗。”房峙祖毫不客气地分开他们的手。 芷荀被他弄得既尴尬又好笑,初到的紧张忐忑已少了一半。 …… 菲律宾乐队又奏起了新的曲子。唐明哲趁机起身,绅士地向芷荀伸出一只手来道:“芷荀妹妹,可否赏脸跳支舞?” 芷荀摇头,腼腆地道:“要让唐大哥见笑了,我不会跳舞。” “不会没关系啊,我可以教你嘛!你以为我只是足球场上的明星吗?舞场我也是明星!”说着又凑近人的脸,鸦翅一般的两道浓眉下,一双黝黑的眼睛闪闪发亮,悄声道:“其实我教人家跳舞比踢球还擅长呢!不信你试试看!” “不行的,我会很丢脸的,你还是请别人吧。”芷荀连连摆手,一脸的为难。 唐明哲向房峙祖望去,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房峙祖憎恨地盯了他一眼,转过脸来面对芷荀时,却已换上了一副温柔和煦:“去吧,跳舞你总归是要学的,就拿他当个把式练练手儿好了。” “就 分卷阅读38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是,凡事总有第一次嘛。”唐明哲一脸阳光般迷人的笑容,道。 芷荀见房峙祖亦如此说,也只好顺从的将手交给了唐明哲,被他牵进舞池。 趁着芷荀去盥洗室的空当,唐明哲坐到房峙祖身边来,煞有介事地道:“我发现,这小丫头对你是言听计从啊!” “她从小便无父无母,身边只有一个年迈的外婆,遇到事情也没有人替她出面解决,如今认了我做哥哥,自然凡事会依赖我一些了。”房峙祖宠溺地瞧着她离开的背影道。 唐明哲闻言,送出一个谄媚的笑脸,“峙祖,这小丫头很中我的意,我也老大不小了,还未成家,你的叔父大人――我的父亲,早已经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怎样?成全我吧?” “你小子不是说不喜欢女人的嘛?这会怎么动了凡心了?”房峙祖以为他只是逗着芷荀玩的,没想到这铁树也能开花?听他说出这番话来,意外得很。 “之前我不是没见着她嘛。” “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你母亲一个管着已经很不自在了,绝不会再找一个母亲管着你的?”他提起高脚杯在眼前晃了晃,心底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所以我现在懂了,为何那些男人明知道要被人管着,却还是会自投罗网。” 他这样直白热烈,房峙祖当然不好回绝。况且他早已答应该芷荀会为她找一个好婆家。唐明哲的家势背景,人才相貌都很出众,并且他还是他的堂弟,又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他有这样的请求,他当然应该为他全力以赴去促成此事。他在这种局面之下只好点头允诺,可心里却是说不出道不明的失落。就好像他意外发现一个林中密境,那里充满着奇幻的美景,他在那独自享受,其乐无穷。本来,他已把那密境当成属于自己的领地,做为他烦恼、忧愁、想一个人静一静时的隐身之所,却无意中发现有其他的入侵者闯入其中,让他特别不是滋味。 “今晚,你就同她谈谈,好不好?”唐明哲目光殷切。 “你至于这般急不可耐吗?”房峙祖饮尽杯中酒,不屑道。 “唯恐夜长梦多嘛,这般的绝色美人,总会有人惦记的。” “可是,她未必属意于你啊。” “这个我倒是并不担心。” “这么自信?” “这自信不光来自我自身,还有你的原因。我相信只要你出马,就一定会事半功倍。” 动情 唐明哲说得一点没错,对芷荀而言,即便再大的事,只要房峙祖开口,都会立时奏效的。 舞会上,芷荀珊珊而归。房峙祖起身迎了上来,拉起她的手,将她牵进了舞池。 之前同唐明哲舞过两曲,芷荀进步飞跃,已跳得很不错。此刻,她跟随着他的步伐,腰肢优美,身姿摇曳。 她心如鹿撞。适才同唐明哲共舞时,也是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可她怎么就没意识到,两人共舞时的姿态竟是这样暧昧。 他的呼吸落在她的发顶,令她心猿意马,出现了恍惚,心底莫名略过一阵异常的悸动。这感受很陌生,透着危险的气息。她猝然一惊,那种奇妙的感觉不应该出现在他和她之间啊。她不敢深想,像只鸵鸟一样不敢面对。她刻意避开他专注的目光,垂下眼睫。胸口窒闷,呼吸困难,手心出汗。只盼着这一曲快快结束。 在璀璨的灯光映射下,她吹弹可破的脸蛋儿珠光莹莹,眸光楚楚,唇光奕奕,一张小脸光华流转。他定定的瞧着她,艰涩开口:“你觉得――唐明哲这人怎么样?” “他……他同大哥一样,都是我很敬佩的人,都是好人。” 房峙祖下意识的朝唐明哲望去,他仍旧坐在那里,一瞬不瞬的正瞧着他们。见房峙祖向他看过来,他唇角带笑的点头示意,向他投来希冀的目光。 房峙祖收回目光,望着眼前的人,沉沉地道:“唐明哲他很喜欢你,很希望你能够做他的女朋友。” 芷荀闻言愕然的抬眸望向他,心头略过一丝惊痛,转而唇角噙着一抹不自然的微笑,道:“大哥是闲我麻烦,期望早早把我嫁出去吗?” “当然不是。明哲他……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我们亲如手足,他刚刚拜托了我,”他有了一丝混乱,几乎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他不由看向明哲,胸口泛起割舍的痛:“想让我游说你。” 芷荀垂眸听着,她知道此刻唐明哲一定在远处看着他们讨论此事。她暗自思忖起来,一定就是刚刚她去盥洗间的时候,房峙祖受到了嘱托。 可她却不想去嫁任何人,她还没有从那种阴影走出来,她怎能嫁人呢?她只想留在大哥的身边,做他的小妹妹,被他关爱,或做他的婢女,可以经常看到他就好,抑或做他的烧火丫头也行,总之她不想脱离他的笼罩。可她不想又有什么用呢?他不需要她。 她垂着眸,以此来遮掩自己的心事。她应该遂了他的心意去嫁人的,他应该是很乐见其成的吧!他方才不是说了吗,唐明哲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b 分卷阅读39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r   “芷荀?回答我。”见她垂头不语,他叫着她的名字。内心深处,他很怕她说出肯定的答复,他迫切的想知道她的想法。她也喜欢明哲吗?明哲很优秀,一向很讨女孩子喜欢的。那芷荀呢? 她听出了他声音里的迫切。 看来他是很期盼能够促成此事了。 既然他如此期盼,那她当然要让他如愿了。到目前为止,自己除了能为他做这件事,还能做什么呢?芷荀轻轻咽下泪水,幽幽地道:“我的事,但凭大哥做主,只要大哥觉得怎样好,就怎样吧。” 房峙祖张了张嘴,一时发不出声音来。他失望极了,心上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这话在房峙祖听来,分明是她愿意了,只是小女儿家矜持,不肯直言。由他做主?他已表现出了撮合之意,她的意思也就不言自明了。 “好!”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很干脆地道。 那就这样吧。 “你既愿意听我的,我就替你把这事定下了,我相信,做为丈夫,他会是一个很不错的人选。” …… 礼拜天,唐明哲刻意带上了黑炭头,约了芷荀和房峙祖一起去白云山骑马,也开始了他和芷荀的第一次约会。 房峙祖有属于自己的马场。马场位于白云山脚下,其中有几匹相当不错的精种良马。 房峙祖和唐明哲各自牵了固有的坐骑,而芷荀和黑炭头也已来过几次,仍旧选用之前的马儿。为了给唐明哲提供献殷勤的机会,他们没有用马师。 芷荀已有些许骑马的经验,自己上马不成问题,可唐明哲还是跟前跟后,唯恐照顾不周。 另一处,房峙祖和黑炭头并骑而行。房峙祖今日意兴阑珊,连带着他□□的马儿也没精打采。 芷荀的马儿很乖,步履稳健的迈着步子。唐明哲也放缓速度,与她同行,一面和她聊天,又随时照顾她。 芷荀知道房峙祖就在她身后不远处跟着。她尽量让自己保持笑语嫣然的态度,来迎合唐明哲的侃侃而谈。 就是因为大哥,她才会来到唐明哲的身畔,也正是因为大哥,她要努力地扮演好这个女朋友的角色。是的,为了让他高兴,只要他高兴,即便她是勉为其难的嫁了唐明哲,也没什么不可以。即便是再为难的事,只要他一句话,她也做。 她孤注一掷地做好了决断,暗自放下了心事。眼前的一切都明朗了起来。微仰起头,眯着眼吸了吸鼻子,这里充斥着草木的清芬,那碧蓝的天际尽头是一洼清池,小路旁的青草葱茏里是星星点点的野花。 她爽气的一拍马屁股,那马立时授意狂奔。她要放纵一下自己。 房峙祖正与黑炭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唐教练对我格外‘照顾’,不论哪一项训练,对别人的要求,都没有像对我那样严格……”黑炭头语气酸涩地道。 正说到这里,前面芷荀的马儿突然狂奔,令房峙祖一惊,他本能的欲打马上去围护,却又遽然意识到,她身边有唐明哲呢,这对他来说,无疑又是一显身手、大献殷勤的好机会。 他心头蓦然涌起一阵失落,那抹熟悉的身影不是一直都在自己的呵护之下吗?而如今,连有这样的想法,都变得不应该了。他收敛心神,欲恢复与黑炭头之前的谈话,可是他们已经谈到哪里了? …… 自那次白云山骑马后,唐明哲再约房峙祖,无论是听戏、打球、游公园,只要有芷荀在,他便再也没有应邀过。表面看来,他是懒得去当那个蹩脚的角色,而实际上,他是越来越无法面对他们两人了。 他此时才深切的意识到,自已对芷荀的感情,绝不仅仅是有点动情那么简单。 自从芷荀在他的生活里消失之后,他又回到了她出现之前的状态,依旧是有序而繁忙。而一切又与从前大不一样了。从前,这繁忙让他觉得充实,可以填补没有情爱的生活,而现在,他却时时都在品味生活的索然无味。 在贺慎元做了那件事后,他每天都在想办法哄她开心,想着怎样可以弥补她,减轻自己的愧疚。他每天忙得团团转,总是争取出时间来为她做这做那,做各种事情来为她的生活添姿增彩。而现在想想,他才猝然发现,那段日子最开心的人其实是他自己吧!实际上,是她丰富了他的生活。这种认知让他的心猛然抽紧,那刻骨的感觉分明就是爱。他竟不自知,他竟愚蠢的以为他只是有些喜欢她、欣赏她、甚至是亏欠她。他以为对她那一点点的喜欢不足以令他放不下,可事实证明他错了,大错特错!对她的思念如同当初对她的好感,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加深。 然而,这醒悟,为时已晚。 他现在要做的,也只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让自己回到从前,回到从前那种生活状态中去。可天晓得,他的心,再也回不去了。 排遣 “峙祖,兄弟自从有了喜欢的女人,你我都疏远了。”电话听筒里,唐明哲的声音落寞非常。 房峙祖静默了一瞬,故作轻松,声气慵懒 分卷阅读40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道:“你现在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我怎好打扰。” “我可不是那起重色轻友之徒,有了女人,就忘了兄弟。” 房峙祖正闷头看文件,“呃……其实重色轻友的人是我,我爱上了一个女人,所以才一时分不出心思在兄弟身上了。” “呦!我没听错吧?这千年的铁树也能开花?!还真是新鲜!”兄弟好了这些年,从来没从他嘴里听到过那个“爱”字,真是比自己要成家还让人觉着不可思议。 “兄弟多久不见,都是兄弟,女人要是不花些心思,可就不一定是你的女人了,明哲,好好待芷荀。”他将老板椅旋了半圈,望向窗外翱翔在黄浦江上空的海鸥,缓缓吐了口气。 “我会好好把她捧在手心上,宝贝一样的疼爱,就请大舅哥放心吧。” “挂了。”房峙祖刚要挂上听筒,就听里面嚷道:“峙祖,改日把你的那位带上,我们聚聚吧,也让我帮你研究研究,看看她到底会什么法术,也能转了你的性?” “我们房家的祖训你是知道的,我娶不了她,也不好拉她出去见人,只能藏着了。” 他挂上电话听筒,拿起那个文件继续看,却再瞧不懂上面所云何事。 …… 从沙尔文的大落地窗向外望去,暮色中霓虹灯绚烂如烟火,房峙祖难得忙里偷闲,独自来此静坐。一个人无所事事,躲起来,咀嚼寂寞的滋味。 玄关处两个打扮入时的女子正欲离开,其中一个却道:“你先走吧,我遇到了一个熟人,过去打声招呼。” 她仪态万方,婀娜地朝着房峙祖款款走来。“房医生,好久不见!” 房峙祖幽幽抬眸,一张妆容精致,妩媚动人的面孔映入眼帘。他略略一怔,在记忆中收索这个人。 邱婉,沪上有名的交际花,她与很多大人物过从甚密,不过,与房峙祖相识,却源自她的一次阑尾炎手术。 房峙祖第一次穿着一身雪白的医生袍,干净整洁,清爽明朗地出现在她眼前时,便深深吸引了她。他为她查探病情时不苟言笑的专注态度、周身如被镁光灯时时笼罩着的熠熠辉茫、靠近她时,他身上隐隐散发着的,雨后密林里草木清冽的馨香……无一不令她心神摇荡。 她对他芳心暗许,几次暗示,却得不到丝毫回应。病愈出院后,却再也没有接近他的机会。这次偶遇,于她,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起初,邱婉并不知晓他的身份,当得知他就是上海鼎鼎大名的地产大鳄房峙祖时,不禁惊骇,他没想到传说中的房先生竟是这样青春隽秀,出人意表。今天见到他西装革履的坐在那里,儒雅翩翩,衣冠楚楚,较之前又多了几分倨傲与矜重。 他陡然想起了这个人,绅士的起身,“邱婉小姐,许久不见越发光彩照人了。” 她媚眼一弯,矜持含蓄的一笑,“房医生是在等人吗?”她的嗓音沙沙的,犹如香醇般诱惑。 “如果邱婉小姐愿意坐下来喝杯酒,那么今晚我等的人便是你了。” 邱婉受宠若惊,转头瞧向窗外的霓虹一笑,堆在肩头窝云般的卷发一抖,“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早有西崽走过来招呼。 邱婉与他轻谈浅笑,两人逐渐热络起来,谈笑之间渐入佳境,只觉情意缠绵。 邱婉租住的公馆是在马斯尔路的乌廊村别墅86号。她告诉房峙祖这个地址时,还特意详细的描述了具体方位,以便他找寻。房峙祖听着她细致的讲解,不觉暗自好笑,乌廊村别墅群本就是由华茂地产公司投资兴建的,他对那里了如指掌,如何需要她来指引方位。可既然她不明就里,自己也不便戳破。 乌廊村共建有30幢洋房,虽然建筑风格整齐划一,可建筑式样却各不相同,远远望去,形态各异、造型独特的屋顶掩映在参天绿树之间,若隐若现,神秘而魅惑。 86号是在最末一排的第一栋,是一幢姿态精巧别致的小洋房。汽车夫老杨刚把汽车停在大门前,便有人从门房里走过来探头寻问。一听老杨报了名讳,他立时躬身一礼,回转头去将大门敞开,恭敬的立于一侧,注视着汽车徐徐而入。 晚餐过后,邱婉推了所有的应酬,一心只等着房峙祖的到来。她早早的沐浴更衣,梳妆打扮,连涂抹香水,都要比平时更细致些。 她坐在妆台前揽镜自顾,审视自己的妆容会不会浓了些,其实自己也不过刚刚二十岁,可这几年来整日的周旋于各种宴会酒席之间,几乎夜夜晚睡,总觉肤色不似从前那般莹润,她对自己分外的吹毛求疵起来。 “小姐,房先生到了,请到小客厅里了。”仆人陶妈来报。 邱婉满目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起身且言且行:“去弄些茶点来!” 房峙祖正埋身在沙发里,闲闲的打量着这异国情调的客厅,映入眸中的每一处都透着香艳。 邱婉倚门轻笑,默然瞧着眼前的人,眼底热热的,这几年,他男人见得多了,有权的、有钱的、带兵的……能让她如此爱重、念念不忘的却仅此一人。她知道他富 分卷阅读41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可敌国,拥有惊人的财富,可她看重的并不是这些,她只喜欢他的人。他的举手投足、只言片语,都可以在无意间撩动她的心弦。 房峙祖迎上她暧昧如水的眸子,淡然一笑。主动去招惹女人,他有生以来还是头一遭。 “房二公子果然是生意人,连约会都这样守时。”她幽幽开口。 “谈生意固然要守时,美人更是辜负不得。” 邱婉嫣然一笑。她穿着长至脚踝的寝衣,腰间一根带子系得松松的,袅娜地来至他身边坐了下来。 房峙祖顿觉一阵香气扑鼻,那味道似乎很能勾起男人的□□,令人一阵恍惚。他倒是很好奇,她到底有何本事,令上海的那两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都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他瞥了一眼墙上的几幅西洋名家的画作,道:“邱婉小姐的品味果然不俗,这间屋子布置得别有一番异趣。” 她接过陶妈端来的咖啡,双手托了,送到他面前来,姿态妖娆,手指柔细白皙,指尖蔻丹如一颗颗红红的樱桃果。 “你还没见过我的卧房呢,就这样大家赞誉,你若是参观了我的卧房,不知你又要如何评判呢。”她莺声呖呖,巧笑嫣然,细长的眼尾微微上翘,魅惑如丝。 他将杯子接在手里,垂眸喝了一口:“只是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观赏小姐的闺房呢?”他唇角微勾,慢条斯理地道。她的意思不言自明,他自然不能拂逆了人家的美意。 “要知道,我的房间,除了你之外,就再没邀请过别人。”她取下他手中的咖啡杯随手搁在茶几上,牵了他的手起身,离开了那里。 正如她所说,邱婉的卧房,装点得更加有情调,那如梦似幻的空间,恍若仙境。可真正吸引房峙祖的,却依旧是画。 这女人竟然有莫奈的画! 她竟也喜欢他的画! 他不禁想到了芷荀。这幅画若是拿给她,她一定会欣喜若狂吧!一想到她,他的心便不由得一抽。 刚一踏进房间,邱婉便伸出一根食指来勾住他西装外套的领口,腻着贴过来,“我这里,你还满意吗?”她娇声婉转地问,却并不等他答话,踮起脚尖吻了上来。 房峙祖不防备她这般主动,竖起一根手指及时地拦住她的唇,“别急,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巧的兰丝绒盒子来。 邱婉眸光一沉,从他手中夺过那个盒子看也不看,就搁在一边,只是紧贴着他的身体,玩味地审视他。 “你这样对待我的礼物似乎不太礼貌吧?”他戏謔着道。 “房二公子的东西不用看也知道,自然是顶好的。不过,那盒子里面的东西却没有这身衣服里面的,更能吸引我。”她如妖精一般,咬着唇,声音娇柔软糯,妩媚地送来一波波引诱。 “如此说来,我这东西却是准备得有点多余了。”他缓缓地推离她的身体,与她保持着若有似无的距离,“我突然想起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吧。”随着关系的不断深入,他的心却在一分一分的冷,他想在这里找寻的东西,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邱婉却似乎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樱唇微启,愣愣的望着他。 他抱歉地俯身在她的唇瓣印下一吻,“再见!”说完转身离去,蹭蹭走下楼梯。他清醒的认识到,到这里来是个错误,她不但不能排遣自己的空虚,反而令他感到愈加的寂寞。 邱婉好似从云端坠地,眼泪无声滴落。 发现 自那次与邱婉分开后,房峙祖再也没有去见她,而她也很知趣的没有缠着他。他为自己的这种荒唐行径感到悲悯可笑,他是注定这一辈子都要孤独终老的人,在情感方面,他没办法有一点点的将就,这种苛刻的性情令他自己也无计可施。 芷荀在他原本麻木的躯体里注入了灵魂,为他的生命倾注了氧分,她刷新了他对生命与生活的认知,让他知道原来生活可以如此美好。可就在她激活了他的生活之后,却骤然消失,只留下了鲜活的痛楚。 他不断的问自己,她在自己的生命中昙花一现,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然而生活仍在继续,暗淡的时光在点滴间不断流逝,他依旧在忙碌间消磨掉一日又一日的光阴。 突然有一日,江仁芳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医院的走廊里,江仁芳不期然地窜到他面前来。平时令他极其讨厌的那张脸,此刻看起来却分外叫他喜欢,因为将他和他联系起来的那根纽带,是芷荀。 房峙祖掩饰着因为见到他胸口涌起的欢喜,故意蹙着眉道:“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江仁芳一脸的焦急紧迫,不住的用袖子拭着额上的汗,颔首躬身道:“房先生,找到这实属不得已,因为我近日手气不顺,又输了钱,这次——输得多了点,不知这群龟孙怎么就知道了惠慈安,一个与我混得不错的兄弟告诉我说,他们刚刚到那里去了……” 不待江仁芳把话说完,房峙祖已经在他的 分卷阅读42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眼前消失不见了。 孟得安身后跟着一群身手不凡的兄弟刚一走进弄堂,便瞧见林企福抱着昏迷不醒的江氏被众人簇拥着从弄堂里冲出来。 她被房峙祖送到圣华医院,还没来得及救治,就与世长辞了。临终前,她只是轻唤两声芷荀,却再没留下只言片语。 芷荀是从学校被老杨接过来的。房峙祖见她踉跄着穿过医院里长长的走廊,一张清丽的脸庞雪白,硕大的眸子空洞得没一点光彩。 她来到外婆的床前,颤抖着掀开白布单,看着那张布满皱纹、无比熟悉而亲切的脸,合着双眼,安详的睡着。她多希望她只是睡着,她轻轻一摇,她就会缓缓睁开那双浑浊的眼睛,冲她慈爱的微笑。 她的外婆,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不在了。那突然降临的孤苦无依的空寂席卷了她。 她不要她离开自己!她不要!她紧紧的搂住她的脖颈,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渐冷的身体。 多年来,不论她们生活得怎样悲辛,家怎样落魄,因为有外婆在,她同小炭头就是有家的孩子;只要有外婆在,她就不是一个孤儿。 她蓦地抬起头,抓着她的手臂不住的摇,连声低唤:“外婆!外婆……外婆!”然而那声音颤抖、嘶哑、扭曲着,一声比一声绝望、无助。 房峙祖立在病房外,静观里面的声响。芷荀对外婆的感情,从他第一次去登门拜访,便已深有体会。此刻,无尽的哀伤是无可避免的了,他想给她一点私人的空间,去悲伤难过。可里面突然爆发的撕心裂肺的恸哭紧紧牵动着他,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推门而入。 他冲到她身边,将她拉了起来,一把拥入怀中。他搂紧了她,给她力量,要她坚强。此刻,所有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想说一句,也只说了那一句:“芷荀,你还有我……” 见她良久没有反应,没有声息,才发现原来她已晕了过去。他将她打横抱起,她轻得如一只蝶儿,随时都能飞走。 刚一转身,蓦然发现唐明哲和小炭头呆呆的站在病房门口,沉默的瞧着他。 房峙祖一边调查江氏的死因,一边张罗丧事。 那群逼债的流氓登门入室之时,只有江氏一人在家,芷荀在学校,而黑炭头在体育会。楼下的林企福见有一群凶神恶煞的生面孔向楼上走,怯懦的同他们招呼攀谈,直跟至楼上。他们见到江氏,一边说明来意,一边不由分说的开始在屋子里翻找财物。林企福欲上前阻拦,却被江氏一个眼神阻止了。 江氏豪爽的对着他们道:“看好了什么只管拿,不必同我客气,要是看好了我老婆子的命,拿去也无妨!” 林企福闻言刚要说话,却又被江氏摇头使眼色制止了。 那边正在翻找东西的一个流氓将衣橱里的细软拎出来,一边一件件的扔,一边道:“我们要的是钱,要你个老家伙的命做什么?你儿子欠了那么多钱,你要是还得上,我们立马走人,要是还不上,我们还会再来!” 江氏由始至终也不曾同他们争执打闹,始终是平静的端坐在那里直至他们离开。可当他们走后,老人家收拾残局的时候却再也只撑不住,一头载到在地。 江仁芳知道自己酿成大祸,自觉无法面对芷荀,不敢现身,连江氏的丧事他也没有回来主持。江氏的丧事虽说场面不大,来凭悼的人不多,可事事处处还是被安排得面面俱到,没有一点不妥贴之处。 整个丧事下来,芷荀本就伤心过度,又强撑着同黑炭头一起,守灵,焚香、焚烧锡箔等等诸多琐事,更是身心俱疲。房峙祖看在眼里,牵动在心。 晚饭刚过,唐明哲就驱车赶来了惠慈安。这几日他也是体育会与芷荀家回来奔波。明日一早就要出殡了,他打算今夜不离开了。他将汽车泊好,一眼瞥见停在不远处的豪华汽车,房峙祖比他来得还早。 此时已是过了冬至,天黑的早,灵堂里的灯都亮了起来。他走过去,只见黑炭头和两个执事的人守在那里,却不见芷荀。 “队长——”黑炭头有些怕他,一见了他,就会不自觉的紧张。 “你姐姐呢?” “她同房先生回楼上吃饭去了……” “奥,我去看看她。”他说着朝楼上走去。 是孟德安为他开的房门。 “江小姐呢?”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丝声响也没有,令人觉得怪异。 “江小姐累坏了,还没吃晚饭呢,就伏在桌子上面睡着了。”孟德安声音放得极轻,很怕把她吵醒的样子。 唐明哲探头向卧房里一瞧,房峙祖正轻轻的将她放在床上,小心翼翼的脱掉她的鞋子,扯了被子温柔细心的盖好。房峙祖这般待人的情形,还真是难得一见。他不由得心头一惊,一个念头在脑中乍现。 正思忖着,房峙祖已走了出来,反手将门轻轻关好。 “走,我们下楼去说。”他沉声道。三人一同走下楼来。 “别去吵她了,让她多睡会儿,她这几日都没休息,我还劝她,她也不听,所 分卷阅读43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幸这会睡着了,不过晚饭还没来得及吃,呆会儿等她醒了,你督着她吃些,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就不回来了,明早我会早些来……”他边对唐明哲交代,边快步朝汽车走去。 他何时这般婆婆妈妈过?自从芷荀出现后,峙祖是越来越叫他觉得陌生了。 他不是说爱上了一个女人吗?可那个女人在哪?他连个影也没见过。回想之前医院里的情形――峙祖拥着芷荀,说:你还有我。当时他眼中流露出的疼惜,只有黑炭头那个小棒槌才瞧不出吧!他那样了解峙祖,怎么会留意不到? 就在刚刚,他将睡熟的芷荀放在床上,盖好被子,那轻柔的动作里隐含的内容,他不会一点读不懂。这样逐一想来,那样想法他是越来越确定了。 …… 江氏丧事过后的某个晚上,唐明哲一声招呼不打,直接来至翌露园。 “你现在是这样的作派了,突然从天而降,来之前也不吱会一声。”房峙祖整理着案上的资料,道。 “我来你这蹭晚饭,不知道你欢不欢迎呢?”唐明哲倚在他书房的门口,闲闲地道。 房峙祖柔柔一笑,走过来亲昵地揽过他的脖子,言不由衷:“我就不应该将今晚的应酬推掉,就该让你扑个空才对。”说着拥着他朝餐厅走去。 因为许久没聚,此刻话题分外的多。从政界谈到商界,再到明星、名伶的新闻逸事,最后房峙祖又问了体育会中的一些琐事,甚至连黑炭头的近况也问过了,唯独没有提到芷荀。 在两人停住话头低头吃菜的间隙,唐明哲话锋突兀的一转,道:“峙祖,我每次约你,只要有芷荀在,你都不来,是不待见她吗?”唐明哲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英挺的侧颜,长长的睫毛垂着。这小子真是俊朗好看,连他这样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每每见着,都禁不住心头一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他闻言脸色一白,擎起酒杯来喝酒,以掩饰自己的心虚。酒入口中,他深深蹙眉,这么难喝!随后按铃唤来了仆佣,道:“拿wodka过来!” 那仆佣领命,躬身而退。 房峙祖极不自然的状态清楚的被唐明哲看在眼里。 “峙祖,我想我不能娶芷荀为妻。”他已打定了主意。 “为什么?!”他猝然一惊,定定望向他。 “那日我同父亲提到了芷荀,谁知,他坚决反对我娶一个寒门孤女为妻,所以我想,还是算了吧,我也不想惹他老人家不痛快。”父亲不赞成的话是真,可他如此听话却不符合常理。 房峙祖讶异地瞧着他,一脸的嘲讽,“从前没发现你如此孝顺听话呀?” 唐明哲沉默了片刻,终于“坦白”道:“之前你同我说了福叔的事,我觉得……我做不到不在意,细想想,哪个男人会不在意这种事呢?” “你能说出这种话?!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房峙祖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出了口气。唐明哲话中对她的嫌弃之意点燃了他的怒火,他是那样的喜欢她,欣赏她,怜惜她,容不得别人对她有半点的轻视。而此刻,对于芷荀的那件事,他更加的悔愧和内疚,更加的心疼她。 “换作你你会不在意?”唐明哲顺水推舟,他既然喜欢她,何不成全他。 “如果我可以纳妾,你以为你有这个机会接近她吗?!”他忿忿地道。 唐明哲酸涩地吹了声口哨,“即便是没名没份地跟着你,也不算委屈她。”他没有猜错,他爱她。 “她已经知道你的意思了?”他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还没有。” 房峙祖向前倾着身子,眸光专注地瞪着他:“你措辞最好给我委婉些,尽量把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我若是瞧见了她伤心,有你好看的!” 唐明哲苦涩的淡然一笑,“遵命。” 此生 唐明哲驾车如约来到朝阳中学门前,找了个显眼的位置停在那里。距芷荀下学还有一个多钟头,而他刻意来得早些。 他栖着车门而立,任凭冬日暖阳洒在他的脸上。他将自己沉浸在这等待的美好时光里,因为这样美好的等待,是最后一次。 芷荀柔美如朝露的脸映入他的眼眸时,他几乎后悔对房峙祖做出的让步。她同一众同学簇拥着走出校门,那娟秀芊芊的身姿使人的目光越过所有的身影,定格在她一人的身上。 唐明哲本就相貌英俊,身姿挺拔,外加他时常出现在各类报端、杂志扉页中,很多学生都认得他,他也是众多学子心目中的偶像。不同于房峙祖的低调谦逊,唐明哲个性略显张扬。 所以当芷荀向他姗姗走来时,也引来了不少女生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而她却浑然不觉。 “你是知道我下学的时间的,为什么还来这么早?”见到他,她先是习惯性的柔柔一笑,而那笑容里仍旧带着掩饰不住的些许疏离。 “你怎知道我来得早了?” “它们已经代你说明了。”她瞧着他脚下那若干的烟蒂 分卷阅读44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莞尔一笑。 他恍然报以一笑。他那有些糟的心绪,都从那些烟蒂上显露出来了。 他们来到位于西藏路的一家名叫味卢居的餐馆。他们之前来过一次,芷荀很喜欢这里,不仅因为这里的东西好吃,还因为店内装饰得古朴雅致,而且很安静。 开始,芷荀只当是生意不佳,后来才知道,顾客吃到的每一道菜肴都由老板亲自烹饪的,价格当然极高,因此顾客才特别的少,而老板也喜欢这种经营状态。 无论同他在一起做什么,芷荀总是言笑晏晏,竭力扮演一个好女朋友的角色,而言谈举止中所表露出的疏离却如影随形。他从她的眼眸中收寻不到热恋中的女子所应有的光彩,她温婉乖顺,行止规矩,处处妥当得叫他挑不出任何毛病,唯独缺少热情。 “芷荀,其实你并不喜欢我,是吗?”他突如其来的问题使她在震惊中迅猛的抬起头来,错愕地望着他。 他想,如果此刻她矢口否认,哪怕只是违心的谎言,他也要改变自己之前的决定,立刻向她求婚。 可是,她的表现却使他无比失望,眼看她默然的垂下眸去,他的心便一分一分的下沉。 “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同意与我交往呢?”他继续发问。 “因为大哥很想我们在一起,他说你很喜欢我……”芷荀依旧垂着眸,用一支精致的银勺,徐徐搅动眼前的羹汤。她没有勇气对着他的眼眸,如实的说出这番话。她就是没有办法虚情假意,她总不能对他敷衍一辈子吧!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无奈地轻笑,摇了摇头。她还真是听峙祖的话! 如果她表示钟情于自己,他就会改变主意,绝不放弃她;或者峙祖根本没有对她动情,他也会倾尽全力的去追求她。可偏偏两种都不是,他也只能无奈的承认,他们真的是没有缘分。 “芷荀,我放手,给你自由。” 在这家环境优雅的餐馆里,他与她,做了了断。 唐明哲回到家,在沙发椅里颓然地坐了一会儿,抄起电话,播了房峙祖的号码。 “峙祖,我同芷荀讲清楚了,剩下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唐明哲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洒脱。可对方的声音显然不对。 “明哲,我刚好要打电话给你,”电话另一端,房峙祖的声音异样的低沉:“我刚刚接到咸州老宅的电报,我母亲她……过世了……” 房老夫人过世得极为突然,之前没有任何征兆,不过,对于一位近七旬的老人来说,也很正常。 芷荀回到学校,躺在寝室的板床上,释然地吐了口气。 多日来压在身上的包袱终于卸下,整个人轻松得飘飘然了。可她的好心情只维持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中午,她便接到了房老夫人离世的讣告。房峙祖特意打发了孟德安来,接她去房家老宅为房老夫人吊丧。 芷荀片刻也不敢耽误,简单收拾了一下,便随来人去了。 至从那日,唐明哲来和房峙祖阐明,不能娶芷荀为妻后,房峙祖便暗下决心,此生,他再也不会对芷荀放手。无论用何种方法,以何种形式,他都要拥有她,给她贴上自己的标签。此前他已承受过了那种疼痛的洗礼,他已清醒的认识到,芷荀对于自己的人生,意味着什么。他再不会做令自己追悔莫及的决定了。 母亲过世了。他想着母亲生前没有见过芷荀,可在这最后的告别仪式上,他要让母亲的亡灵知道芷荀的存在。 尴尬身份 汽车徐徐转入巷口,展眼望去,汽车马车分停路的两侧,挨挨挤挤已摆满整条巷子。车夫只好在巷外找一处泊车,把原本滞在那里等生意的一伙黄包车赶远了些。下车后,孟德安引着芷荀从房府的一角门进入。 她被孟德安指引着步入园中,意料不到的景致令她叹为观止,移步换景,景景引人入胜。还没走几步路,芷荀就不禁感叹中华园林建筑的精妙绝伦了。 曲折盘旋的回廊,花墙上纹饰各异的镂窗,脚下青石铺路,手边扶栏偶现。 穿过游廊、转过潇湘竹丛中的石子小路、踏过九曲平桥、绕过几重庭院,一路上,丝竹管弦之声如缕,哀乐不绝。 忽然哀乐大振,眼前出现一片刺眼的雪白,灵堂庄严凝重,她胸口一阵酸楚。虽与亡灵未曾蒙面,可因为房峙祖的关系,爱屋及乌,她对房老夫人满心的亲切敬爱之情油然而起,此刻更是哀戚非常。 房峙祖正在一处花厅内招待前来吊丧的宾客,忽然仆从来报:“孟爷从沪上回来了,正在花厅外等着回复六爷呢!” 房峙祖当即撇下众客走出花厅,见候在外面的孟德安,急切出口询问,“江小姐接来了吗?在哪里?” “我先带江小姐去了灵堂祭奠老夫人,此刻在正厅,这就带她来见六爷吗?” 不待孟德安说完,他已急不可待的直奔正厅而去。 房峙祖一面与前来吊丧的亲友招呼寒暄,一面在正厅内极速收寻芷荀的身影,“人呐!在哪?!”他 分卷阅读45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回转头来朝紧随其后的孟德安道。 孟德安亦四下环顾,困惑而失措:“咦?刚刚我让她等在这里,怎么不见了呢?” 他闻言登时火了,声色俱厉:“这里人这样多,园子又这样大,你就不会弄个人跟着她!她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唯你是问!”他一时情急,竟不分青红皂白起来。 孟德安难得见到他的主子如此,慌乱之下不及细想,也担忧起来,嗫嚅着道:“我是叫了一个小丫头跟着她的,怎么也不在这里了……” 其实这么一个大活人,又是在自家的园子里,会出什么事?他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想想自己如此又觉得可笑,遂收起那冷厉的面孔,同孟德安分头寻找芷荀。 房峙祖一路寻找,路过大哥房天莱的书房时,透过窗子,发现大哥正与一女子立在窗前叙话。他本不是多事之人,不喜干涉别人的闲事,可此时正是为母亲治丧期间,大哥与谁在此?并且两人举止亲密,格外引起了他的注意。 房天莱拿开揽在女子肩头的手,去揩抹她的脸颊,像是在为她拭泪。那女子是在哭泣?这更加引起了他的好奇。他一步步走进,那柔美侧颜愈见清晰…… 那玲珑有致的面部轮廓曾叫他怎样的日思夜想直至如今! 他心如擂鼓,四肢百骸被逐渐抽掉力量,再也无法向前一步,脑中飞速旋转,却理不清任何头绪,而心头的困惑却是遮天蔽日的阴霾,乌沉沉,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房天莱无意间发现了立于窗外不远处的他,继而满面含笑地朝他招手,“峙祖,快过来!” 房峙祖机械的迈着步子,向内走去,虚浮着脚步,连心跳也已漏掉了几拍。 房天莱的一声呼唤令埋首拭泪的芷荀猛然抬起头来,见房峙祖走近,才轻轻唤了声,大哥。 房天莱揽过她的肩,愉快地道:“怎么还叫‘大哥’呢?芷荀,该改口了……” 房峙祖极其诧异的目光从房天莱的脸上滑落到芷荀的脸上,只见她踯躅着幽幽开口,叫道:“六叔——” 六叔? 房峙祖更是满面迷雾笼罩,而房天莱则激动欣喜,语焉不详:“原来我在这世上,还有个女儿,我和莞侬的女儿!她是我和莞侬的女儿!”说着,亦是泪花闪动。 …… 孟德安将芷荀安置在正厅,刚一离开,房天莱便走了进来。厅角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端丽秀美的年轻女子,任谁都会注意到。他看着她,一阵错愕,恍惚中,以为自己看到了江莞侬――那个背着画架,在野外写生的女学生。可再一细想,莞侬也已是奔四十岁的人了,怎会是这少女的模样,方才醒悟是自己认错了人。 可这女子又实在是与莞侬相像,就连神态举止都如同一人,令他不得不上前去与她攀谈。 当他得知她的名讳,房天莱更是震惊。 江芷荀?!这名字……他曾为莞侬肚子里的孩子取名,男的叫房御倾,女的叫房芷荀,而眼前这女孩子,除姓氏外,名字倒是一样的。 他又问了她母亲的名讳,得到的回答果然是江婉侬。而再一问年岁生辰,细细算来,果真是他房天莱的骨肉! 江婉莞侬啊江莞侬!你骗得我好苦! 江莞侬当时离他而去时已有近四个月的身孕,而后不足两月,他的新婚夫人图碧兰亦有了身孕,而眼前这个孩子恰恰比他的芷蕙大半年,这样算来,她必是他的骨肉无疑了。 因为人多眼杂,房天莱把她带至他的书房品茗轩中,他平时处理事务的地方,把她母亲与自己的情缘纠葛略略地说与她听,她到此时,才真正知晓自己的身世。 “当年,你母亲也就你现在这般大,她周身散发着超凡脱俗的美,使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已经无法自拔的爱上了她。我当时并不敢告诉她我已有婚约在身,并不能对她明媒正娶。后来,她有了身孕,怀了你,我还为此很开心,以为她有了你,就会别无选择,愿意没名没分的跟着我,要知道,我们房家的规矩,是不准娶妾的,所以,我只能偷偷的把她藏在外面。再后来,我婚期将近,被她得知,便同我闹,无论如何不肯屈就,留下书信说要把孩子打掉,此生再不复相见,就同我不告而别了。所以,我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你。这么多年了,我以为她已嫁人,把我忘了,没想到,她早已不在了……”话到此处,他已现出悲音,握着她的手,微微的颤抖, “都是我害了她!她含羞带怨的离开,定是因此才会得病,才会早早的离开人世,是我害了她……” 那些前尘往事在心底尘封已久,却又恍然如昨。当年,直至她走后,他才知道自己不堪忍受这种离别,本想去上海寻回她,可又因为另一层原因,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了让芷荀能够理解他当年的苦衷,他袒露了隐藏于世多年的秘密。 房锦茹与唐恩啟婚后多年,一直未孕。而他房天莱实际上是房家三小姐房锦云与一个小木匠私通生下的孩子,并不是他们亲生。当时房家为了掩盖这个丑事,让显怀的房锦云整日的躲 分卷阅读46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在二姐房锦茹的房里,不准出门。孩子出生后,对外宣称是房锦茹所出,房天莱便成了房锦茹同唐恩啟的大儿子。当然,没过几年,房锦茹却突然怀孕,接连产子。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房天莱从没见过亲生母亲房锦云,她在生下房天莱后便血崩离世了。 这件往事,除了房家人和非常亲近的旧仆知晓,外人一概不知。 在房家,房锦茹、房峙祖和那几个姐妹都视房天莱如亲生一般,感情深厚,独独唐恩啟对他另一样,总是差着一层。他从小就是一个聪颖睿智、心明眼亮的孩子,能够洞悉周围的一切,从不敢有半点行差踏错,以防惹恼父亲。因此,他权衡利弊之下,打消了去寻找江莞侬的念头。为了得到父母的认可,家人的赞许,他和莞侬的感情成了牺牲品。 如今得知莞侬离开他后并没有打掉他们的孩子,也没有嫁人,而是早亡,他更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幸好,还有这个孩子!他们的骨肉! 芷荀成了他痛失所爱后的一种慰藉和补偿。 芷荀的亲生父亲是谁,江莞侬直到死也没有吐出真相,就连已在九泉之下——芷荀的外公外婆都不知晓,她甚至以为她的亲生父亲早已不在人世,她早已成了孤儿,万没想到,她此生还有机会见到她的亲生父亲,她既惊且喜。父亲和母亲,那是幸福的代名词,是她渴望而不可及的所在。即便是他辜负母亲在先,但看到他此时热泪盈眶,激动欣喜,满是喜欢疼爱的目光,她都不能无动于衷,不能拒绝认下这个父亲。 她,终于有父亲了。 当晚,房天莱便把芷荀介绍给了阖家大小及府上的下人们。房老夫人过世后,这房府上下已没人敢做房天莱的主,对于此事,不管谁心中有什么样异议,也不敢提出。 翌日,芷荀便在房天莱的安排下,穿戴重孝,替代了房家原来的大小姐房芷蕙,在葬礼中以长孙女的名份,行各种事仪,在祖母灵前行孝。 无端多出这么个姐姐,房芷蕙自是不能接受,晚餐过后,趁母亲回房歇息的空当,来到落雀阁——母亲的居处,面对母亲哭述满腹的委屈。 “我才是房家的大小姐,她来了可好,我就得让着她,做二小姐了!”说着嘤嘤地哭起来。 “她既是你父亲的女儿,你父亲当然要让她认祖归宗,你叫母亲能怎样?”对于房天莱的前尘往事,图碧兰自是不敢有半点情绪,只能就此罢了。 “我是正室所出,她不过是外面的野女人生的,父亲岂非嫡庶不分?让她代替我的份位在祖母灵前尽孝?” “我的小姐,现在已是民国了,谁还在意什么嫡庶?” “好了好了,你哭得我好心烦!” 在房芷蕙恼怪芷荀,伤心垂泪的同时,位于房府西侧的舞龙居中,另有一人亦因为芷荀突变的身份而沉郁愤懑、忧愁难当。 本来,房峙祖已有十分把握让芷荀成为他的人。自从唐明哲坦言放弃她后,他对她就已志在必得,无论是扇英,还是祖训,都无法阻拦他要她的决心。他从没想过会有谁可以阻挠得了他要她! 可上苍偏要措掉他的锐气,让他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 如今,芷荀已是房家的大小姐,房天莱的女儿,他的侄女,虽说他们没有实质的血缘关系,可知道这件事的人并没几个,现在,整个房府以及前来房家吊丧的宾客都知道了她是房家的大小姐了。他光明正大的娶她不可行,他将她偷偷的藏在身边,如今已是更不可行,房天莱这一关就过不去! 心中万分不甘又如何?想什么办法可以挽回? 他真后悔不该把她接来,如果可以,他宁愿他们父女一辈子不要相见! 母亲的过世本就令他心情沉重,现在更是雪上加霜,芷荀是他的奔向幸福之路的途中,亮起的一道曙光,而今这光亮突然幻灭,令他再也找不到幸福的方向。 他心绪不佳,明明知道扇英偷偷躲在卧房内抽烟,他都视若无睹。 蛮不讲理 房天莱见舞龙居的小丫头青竹儿和梅香正拿着颗松果逗弄花墙上的一只松鼠,遂清了清嗓子,道:“你们六爷在吗?” “大爷,六爷在呢。”青竹儿赶忙答话,跑上前去打起毡帘,“大爷里边请!” “大哥,你来了!”房峙祖立时敛起一脸的不自在,“青竹儿,沏壶茶来!” 房天莱坐到了身后的紫檀扶手椅上。房府老宅的内部家私仍旧保持着前清时的样子,桌椅床榻橱柜皆是镂刻精巧的红木,没有丝毫的变动。就连今年刚刚投入使用的电灯,也被罩在灯笼罩里,赋予了它古典风致。 “芷荀把她从前的事和我说了一些,没想到还是你代我履行了父亲的责任,如果没有你,真不晓得这些年,她要怎样过……”他抬起一只手压在他的肩头,情意深切的按了按,“多亏了你!我的好弟弟!” “我看得出,她是一个知情重义的孩子,一定不会忘了你待她的好……” “大哥,我们祖祖辈辈 分卷阅读47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帮助过那样多的孩子,何曾图过谁的报答,你也知道我并不看重这个。更何况,她还是你的女儿。”听了房天莱这一席话反叫他心生不悦,他此时不想听到关于芷荀的任何话题。 “是啊!我当然了解你的脾性,若不是祖德庇佑;若没有你广施雨露、恩泽世人的胸襟,怎会有我女儿的今日?我们父女恐怕一辈子也不得相认了!我今日是心有所感啊!才特别的想同你念叨念叨。”房天莱感慨万千,此事更加坚定了他做好慈善事业的决心。 “碧兰姐对这事就没有微词吗?” 图碧兰是房峙祖的表姐,房锦茹的亲姐姐房锦瑟的女儿。房锦瑟十五岁时嫁给了前清的工部员外郎图允为妻,图碧兰是他的小女儿,视若珍宝、宠爱非常,房锦茹也特别喜欢她,因此,把她许给了长子房天莱为妻,早早就为他们定下了婚事。 房峙祖与图碧兰从小就经常往来,感情甚好,直至她与大哥婚后,也没有改口,仍旧称她碧兰姐。 “我和莞侬的事已过去这么多年了,如今她早已不在人世,只有剩下这么个女儿,她难道还能要我将她拒之门外吗?” “我倒是觉得你完全可以低调对待这件事,不必大张旗鼓,弄得人尽皆知。”能这样想,完全是他的私心在作祟。 “峙祖,这件事谁也拦不了,我已经委屈了她的母亲,不能再委屈了她,蕙儿有的一切,她都该有!” 房峙祖很想说,大哥能给她的,我也能给,并不会输给大哥,他愿意把他所有的一切悉数奉到她面前。 “我已经给报社发了消息,向坊间公布,正式认回这个女儿。上海的房子再过三个月便可竣工,届时,我会借着新居落成酒会,正式把芷荀介绍给大家认识。” …… 这两日,在庄严肃穆的哀乐遮掩下,下人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从新小姐的形容仪表、举止态度到大奶奶的阴晴难测的面容,津津乐道、喋喋不休。 “老夫人在世时,大奶奶倚仗老夫人对她的宠爱,连大爷都得时时让着她,这回老夫人去了,她再没了倚仗,看她还能怎样?”一个在纸扎堆里忙着点数的暴凸眼睛的老妈子尖刻地道。 “哼!她再不高兴,也得收敛,此时她若再闹,大爷恐怕也不会依她,你没瞧见,大爷看着新小姐时那满面的笑容……啧啧!大爷平时总拉着个脸,连见到小少爷都没有过这样的好脸色,我先还以为他不会笑呢……”一旁裁剪锡箔的年轻媳妇附和着。 “嗐!大爷把最喜欢的沁香阁都腾出来给新小姐住了,这就看得出他有多钟爱这个女儿,这回大奶奶可是……”暴凸眼睛的老妈子突然住了口——一个执事的媳妇走进纸扎间,后面还跟着个十二三岁的小童。 暴凸眼睛立即停下手里的活躬身道:“吴嫂子怎么亲自来了,用什么用多少叫人来报个数,我送过去就是了。” 屋子里忙碌工作的十来个人也都纷纷向她招呼问好。 暴凸眼睛拣了个杌子用袖子在上面揩抹几下放到那妇人跟前,“吴嫂子快请坐,瞧我这里又脏又乱的,没处下脚。” 这吴嫂子是管家吴常泊的媳妇,行事雷厉风行,历练老成,对下人亦略有严苛。她沉着一张脸道:“不必坐了,我此来只和你这管事的说话,那锡箔莲花和八宝制的都不合规格,即便是你们熬个整通宵,也要通通重新做来,若误了事,我便拿你是问!如果你一味只知道偷懒耍滑,不好好做事,我随时都可以叫别人来顶替你!还有,守好自己的本分,少议论些主人的家事,下次再让我听到,必严惩你!”说着唤来身后的小童,“小五子,把要用的东西说给她们听!” 那暴凸眼睛躬身不起,连连称是。 芷荀来咸州时,并没打算久留,可这意外的状况却叫她不得不留下,幸好学校马上就要放寒假了,她也不必急着回去,安心的留在了房府。 认亲以来,房府中各人对她的态度她皆已了然于胸。父亲自不必说,对她百般呵护,仿佛是要把她曾缺失的父爱一并弥补给她。 图夫人只是对她尽着身份礼数,做些表面的功夫,实则并不喜欢。 房芷蕙更不屑说,在她面前总是锋芒毕现、耀武扬威,毫不掩饰对她的敌意,简直把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将她除之而后快。 小少爷房御宇还小,只有七岁,对她也是不冷不热,并不理睬。 而她的那个婶婶,李扇英,才是她最为关注的人,她可是她心里最爱重的那个人的夫人呐。 芷荀初次见她,极为主动而热情的向她问好,这也是爱屋及乌的表现吧,可人家对她却是异常冷淡,见了她,连眼皮都不撩一下,给她留下的印象仅仅是美丽、高傲和冷漠。 房老夫人停灵七日,出殡后房峙祖即冲冲赶回上海,处理积攒了多日尚待措置的各种事务。 二七的早上,芷荀穿戴好孝衣来至祖母灵堂前祭祀亡灵。她随同几个贴身的丫头婆子刚一走进灵堂,便远远瞧见房峙祖独自立于灵前。他身姿挺拔,即便穿着一身粗布孝衣,仍是 分卷阅读48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遮不住他逼人的英气。 昨日还不见他回来,想是今日一早才冲冲赶回的吧!多日以来他上海咸州两地来回折返,很是操劳。芷荀心痛起来,不觉移步,来至他身旁。 她上前轻轻唤了声“六叔”,自从到了房府,她还没有机会同他说过话。目光不禁在他脸上流连,虽然他神采依旧,可是面容却苍白清瘦。 听她那么自然地唤他六叔,他真想吼她。“六叔”这两字如此平常,听起来却是刺耳难耐。最后他却只在喉中“嗯”了一声,目视前方,并未瞧她一眼,冷待她与府中他人无异。 他由对她的不甘演变成了心生怨愤,怨愤她在面对“房家大小姐”的名分时这般欣然的接受,轻易的阻断了他们之间的情缘,他的怨愤就是这般的野蛮而不讲道理。 他聪颖睿智,又相貌出众,曾有得道高人说他是集山河之钟灵,得天地之独厚,才会生得如此不凡。从小到大,他事事顺遂。在家中,他是长辈宠溺,兄弟姐妹喜爱的骄子;在外面,他又是世人仰慕的贵胄,从没有什么事让他感到如此挫败。他将一股无名之火全部浇在了芷荀的头上。 她意外于他的冷漠,感到一阵困惑不解,默默的站在他的身侧,不知所措。她本想问问他的肩痛好了没?前些日子在守灵时,她又看到他肩痛发作时的揉肩动作,可见到他此时冰冷的态度,她却无法再问出口。 这时,房天莱带领着房府所有家眷及众多下人走了进来。芷荀也不好再呆立在他的身边,默默走向一边。 众人按男女,位份分立两侧,排成了两条雪白的长龙,直迁延至三重灵门外。芷荀找到自己的位置,汇入其中。虽然参加的人数重多,可却无一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执事穿着孝衣立于一侧,开始唱喝,祭祀开始。祭品在众人手中一一传过,最后被摆在祭台上,再由长子进香,参祭者三叩九拜,两条白龙从头至尾起起跪跪、浩浩荡荡,场面异常庄严肃穆而宏大。 芷荀机械的随着众人起起跪跪,而目光一直落在那个人傲人的背影上。 不知因由 房天莱闲暇就喜欢在书房里写字,他是一个爱好不多的人,平时大多的精力都用在经营家业上面,唯独对写字情有独钟。如果哪幅字写得令自己满意,便会眸光闪亮,笑逐颜开,现出得意之色。 立在一旁为他研墨的芷荀看着他刚刚写就的字赞道:“父亲的字写得真好,简直可以和外公媲美!” “怎么?你外公的字很好吗?”房天莱很意外芷荀会如此说,遂挑眉问道。 “外公生前还是颇有些名气的,我记得有很多人都带重金前来向他求字,他若是不高兴,无论人家给多少报酬,他也不赏脸的!” 房天莱故意板起脸,“给多少钱都不写?你是在替你外公吹牛吧?” “谁吹牛了!我才没有呢,我外公就是这样一个怪老头,倔脾气!”芷荀也佯装恼怪,娇嗔着道。这样的天伦之乐她有多久没体会过了,父亲溢于言表的宠爱如冬日燃起的一团火,温暖着她的心。 “嗯,这样说来,我没有机会向他老人家求教,求得他的一件墨宝,还真是遗憾呢!”房天莱感到怅然若失,他当年真应该去见一见他。他提笔蘸墨,又写了起来。 “外公从前也指点过我,可惜我还没有领会其中的精髓,他人就不在了,从此,我便再没写了。” “你现在还想学吗?父亲可以教你。” “当然想学了,不过我天资很差,怕您教着教着就烦了!”她调皮道。 “诶?怎么会呢?来,过来,先写几个字给我瞧瞧!”他把笔塞到女儿手中,为她从新铺了纸。 “父亲,我还想学古琴,可以吗?” “好啊!”他很高兴,扬声叫来老王。 老王躬身立在当地听候差遣。 “你记得,今后无论大小姐缺什么、用什么,都不用向我请示,你直接给她办来就是了,听到没有?” “是,大爷!” “今天晚了,明天你陪她去买一把古琴,顺便带她到望源街那一带去逛逛,衣服首饰之类的,多添置着,虽然尚在丧期,不过以后终归是要用到的。无论多少钱,只要是她相中的,都买回来,听明白了吗?” “好的,大爷,在下明白。” 转而又对芷荀和煦地道:“其实府中就有琴,可我怕你不中意,去铺子里可以拣一把自己喜欢的。” “父亲……”芷荀感动得几乎落泪,并不是她真的需要什么昂贵奢华的物件,而是父亲对她那深切的舐犊之情感动了她。 “傻孩子,你是我的女儿,拥有什么都是应该的,来,接着写!”他摩挲着她的头发,温柔慈爱地道。 房天莱发现她的字还真有几分风骨,遂感叹:“如果芷蕙那孩子有你一半的才气就好了!” 房天莱为芷荀找了个乐坊的先生教习古琴,芷荀在房府无以为伴,闲来无事时,就练琴、作画、看书,或到外面赏 分卷阅读49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花、逗鸟、喂鱼,再或者和沁香阁的几个小丫头说笑玩闹。 从父亲那里得到的爱再多,也捂不热被房峙祖的冷漠冻住的心。房峙祖每到整七时才冲冲赶回行祭,其余时间一概不回房府,而他对她的态度,也始终没有转变回来。 这件事使芷荀始终耿耿于怀,她不明就里,百思不得其解。是自己的私生子的身份玷污了房家的门楣了吗?房家祖上一向对子嗣要求比较严苛,已有几辈都没出现过异母所生的兄弟姐妹,这她知道,难道是因为这个?是她打破了长久保持下来的局面? 这样理解有些牵强,可她又实在想不出别的因由。有机会,她一定要当面问问他,若果真是因为她做了房家的子嗣而使他不高兴,那她宁愿离开房府,不做这个大小姐。 一想到他,她就难过不能自已,一刻也不能安生。 …… “你们瞧见了吗?刚刚竟有一条跃出了水面!跳得老高!”沁香阁的小丫头寒菊叽叽呱呱地嚷道。 芷荀带领着沁香阁的几个小丫头来到九曲平桥上喂鱼。她坐着个小杌子,伏在凭栏上,看着她们将鱼食洒到湖中。 芷荀平时宽待她们,所以在她面前,她们并不拘谨,显露出活泼贪玩的本性。年轻的女子们在平桥上嬉戏玩闹,衣香飘遥,裙裾招展,娇俏可人的身影随处闪现。 “哪里哪里?我怎么没瞧见?”梅香手里握着鱼食,倚着木栏向桥下张望。 “当然是落回到水里去了,难道还停在半空中等着你瞧它不成?”寒菊揶揄着瞟了她一眼。 梅香忿忿的,故意指着水面嚷道:“快瞧!那条鱼怎么长得这样大!竟有两尺多长!” 众人皆看向水面,转而明白是梅香的戏言,却都不道破,只有寒菊傻气地追问,“在哪里?在哪里?” 梅香随便一指,表情认真的道:“那里!瞧见了吗?” 寒菊向桥下探出半截身子,伸长脖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努力的瞪大眼睛,“我怎么就瞧不见?” 梅香讥诮地道:“当然是游走了,难道它是看你长得美,等着与你私会不成?” 众人皆是一阵哄笑,连闷闷的伏在凭栏上一声不吭,默默观鱼的芷荀都跟着笑了。 这日是第六个整七,早上祭祀时芷荀自然又见到了他,中午也是与他在一张桌子吃饭,可他仍是对她不屑一顾,她也仍是没机会同他谈谈,他这样不理她,又不说明因由,可真是折磨人!午后,听说他又回了上海。 他是真的打算永远都不理她了吗?她总是盼着整七的日子到来,可以见到他,可也是这个日子一次次的让她愈渐绝望。 胸口疼痛,难过得连呼吸的力量都变得薄弱。 “咚”的一声,水花四溅,喷在芷荀的脸上,池中鱼食聚集起来的鱼群吓得四散而逃。众人皆是一惊,还在推搡打闹的寒菊与梅香也停了下来。 房芷荀招摇地步上平桥,对自己刚刚的行径尤为满意,她是清薄的单眼皮,此刻眼睛眯着,显得更加狭长,得意的微笑着看向芷荀,□□裸的向她挑衅。 芷荀拂了拂脸上的水迹,依旧泰然自若,静默处之。她真是懒得理她!这样可笑的事时有发生,使芷荀更加鄙夷她的低趣味,小家子气。 小丫头们立刻低眉恭顺地问好:“二小姐!” 听到这个称呼,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呵斥:“说什么你!” “以后唤我芷蕙小姐!” “走开!挡着路了!” 小丫头们乖乖闪到一边。 …… 明象体育会的游泳馆内水波潋滟,房峙祖游了几个来回后坐在池边休息,一缕缕的水珠从他坚实而健硕的背部流淌下来,他刚搽了把脸,就听坐于身侧的唐明哲道: “她现在已经是房家的大小姐了,今时不同往日。就算你从前有恩于她,那也不过就是些银钱的事,对于从前的她来说,那是大恩大德,对现在的她来说,就是小恩小惠了。不图名份,以身相许的事,恐怕她是不会做的了。”他轻笑一声,语气不无嘲讽:“原来她是你大哥的女儿。他房天莱的孩子岂会做赔本买卖,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你对我大哥的偏见太深,芷荀也不会像你说的那么势利。” “我说六公子,你别太天真了!比方说,她在认亲之前就已获悉了你对她的感情,之后又知道了自己是房天莱的女儿,你觉得她会在你的感情和房家大小姐的身份中选择哪个?” “不是势利不势利,而是你已有家室,给不了她名分,不是吗?别想了,峙祖,算了吧!” 房峙祖没有再言语,眸光暗淡了下去,可是那不甘又在眼底燃烧了起来。 “现在想来,她和我倒是门当户对,不如――还是由我收了这丫头吧!”他一派闲适,慢条斯理的腔调里满是戏谑。 “你不是在意她的过去吗?” 房峙祖顿觉胸口块垒横生,身上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唐明哲那样轻飘飘的话似一把利刃直戳中他的要害。 分卷阅读50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此一时彼一时嘛,我现在倒是觉得还好,关键是我发觉她比从前更美更动人了,你说呢?”他说完瞄了他一眼,观察了他的脸色。 “随便你怎么样吧!”他已明显的有了情绪,冷冷的撇下这一句,便纵身一跃,如一只矫健的海豚,以极优美的动作,投入水中。 唐明哲知道他早已对她情根深种,此时见他情绪分外低落消沉,后悔不该这般调侃他,立马扬着声音找补道:“只是与他房天莱结亲,还是算了吧!他的女儿,再好我也不要。”他与房天莱向来不睦,所以他说的倒是实话,说完也是一跃,追了上去。 诡邪之气 房府的饭厅里,除了餐具偶尔碰撞,再也不闻其他声息,气氛诡异而压抑。偌大的楠木餐桌一侧坐的是房峙祖、图扇英和芷荀,另一侧是图碧兰、房御宇和房芷蕙。他们各怀心事,默默用餐,一时都没有言语。 房芷蕙夹菜的空档瞥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芷荀。她穿着一件靛蓝色缠枝藤蔓花纹牙白底子的修身短衣,锁骨至肋下的一串盘花扣是银制拉丝盘成的大小罗圈花样,配合着衣上的花纹,既精巧独特,又别致美丽。她不由多瞧了两眼。 她是在哪家裁缝店做的? 她细瞧之下又发觉那银饰很眼熟,恍然明白过来。 “你衣服上的饰物哪来的?”她毫不客气地冲口问道。 难得同房峙祖共进午餐,此时她正怀着心事,不防房芷蕙又来找茬,她没好气:“与你什么相干?”她垂着眸,语气不咸不淡。她最近对设计衣服很感兴趣,总是会突发灵感,连身边的东西都会被她随手拈来做衣服的上的饰物。 “那明明是我的东西,怎么就和我没关系了?!”她气愤地站了起来,嚷道。 “蕙儿!什么好东西!值得你这样兴师动众!快坐下吃饭!”图碧兰喝止道。 房芷蕙一跺脚,气咻咻地坐了下来,尤自不甘:“她偷拿了我的东西,还不准我理论吗?” “在我的屋子里,自然就是我的东西。”芷荀语气不急不缓,轻慢娇矜,丝毫不把人放在眼里,那副样子,委实有些气人。 “那是我托人买来的苗饰,挂在父亲屋子里,为他装饰屋子用的!”房芷蕙绷不住气,又嚷了起来。 “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图碧兰厉声道。自己的这位小姐怎么就这样不成气?! “是她品行不端,您怎么不说她?!就知道找我的错处!”房芷蕙更气了,竟对母亲嚷了起来。 图碧兰不由向芷荀投来审视的目光。 李扇英见饭桌上硝烟四起,已没了吃饭的兴致,拿眼瞥向房峙祖。房峙祖则手持碗箸,凝滞不动,面容冷漠地盯着碗中的食物。不过只片刻,又不动声色地吃起饭来。 “之前它属于谁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它现在是我的了,父亲把屋子拨给我的时候,特意申明里面的东西也都归我,是扔了还是留着,全凭我处置。”她还是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腔调、态度。 “你少拿父亲来压我!别以为父亲宠着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说着上前去扯她衣服上的饰物,“乡巴佬!土包子!这种东西也是放到衣服上的?!不要脸!不知羞!你给我取下来……” 两人一下子就撕扯了起来,妯娌俩还哪有心情吃饭,赶忙过来劝架,侍立在侧的丫头婆子们也一并上前拉劝,可芷蕙却动了真气,打得难解难分。 “你还给我!通通还给我!” 下人们岂有不偏着房芷蕙的,只是狠命地拉住芷荀,芷荀虽不示弱,可衣服还是被扯开了一片,已勉强不能遮体,落败不堪。 “峙祖!你还能吃得下吗?还不赶快过来劝解劝解!”李扇英奇怪他怎能仍就安稳地坐在那里,尖着嗓子嚷道。 房峙祖瞧见她受委屈,心中堪堪生出一阵惬意来。 谁叫你非得要当房家的大小姐?受排挤了吧?知道这不是属于你的身份了吧? 呵!真好! 听到图扇英的话,他终于放下了碗箸,目光略过芷荀,落在芷蕙的脸上:“芷蕙!过来!” 芷蕙听到了他的声音,立时住了手,两人顺势被各自拉开。 “来,坐到六叔这边来!”他拍拍身旁的椅子,示意她坐过来。 芷蕙整理被扯皱的衣服,脸上洋溢着胜利的自满来到房峙祖身边。 “我说房小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没有见识?你这个样子还有一点世家千金的风范了吗?”房峙祖亲昵地揽过她的肩:“那种东西值多少?随便哪里都可以买到,你若气坏了身子,划得来吗?” “我怎么不知道哪里有得卖?”芷蕙的气息稍平,娇憨着道。 “你若想要,我这就带你过去买,你就是把整间铺子买下来也没有关系。”随即对一个小丫头道:“备车!我要带小姐出去逛逛!” 房峙祖揽着房芷蕙,两人公然的从芷荀身前经过。他目不斜视,只当她是空气,只是快 分卷阅读51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要与她错开时,眼尾余光不受控制地觑了她一眼。 图碧兰目送他们叔侄二人离开,随后也瞟了芷荀一眼,看她那一幅落败的模样站在哪里也着实可怜,可再可怜也不是她的女儿。 她吩咐下人把餐桌撤掉,就同李扇英一并走了出去,“我这个女儿啊,就只听峙祖的话,别人的话一概不放在心上,是我把她宠坏了……” 是呀!他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可以诱使别人都顺从他、听他的话、被他驯服、受他驱使,她也如此,亦心甘情愿的受他的差遣,可他却已厌恶了她,连瞧都不再瞧她一眼。她只是与生父相认,她有什么错? 她的心好痛,她认父亲时没想过会为此失去他,失去他对自己的关心照拂、情谊乃至关注。为何会如此?他们是一家人了啊!应该更亲密才对,她想要跟他有更紧密的联系,见面、相处的机会更多,却不曾想事与愿违。 她摇摇欲坠地站在那里,整理扯碎的衣服裹紧自己。没有一人上来关心问候,恐怕有的只是无情的嘲笑,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没了他的关怀,任谁也温暖不了她的心了。 她一步一步踱回自己的房间,失神落魄,悲伤不已。 …… 房芷蕙怎会真的对那些饰物感兴趣,不过是故意在找芷荀的麻烦罢了。在那苗族人经营的铺子里,她只略转了转,就吵着要离开。 房峙祖又把她拉到公园的湖边,说她需要闲散闲散,平复情绪。其实房芷蕙哪里有什么情绪是需要平复的,她早已把刚刚发生的争吵抛于脑后,她这样一个心直性爽,神经大条的人,是很难把什么事情放在心里面的,这一点他岂会不知?而此刻真正需要闲散心情的人是他。 多日来,他一直在努力尝试使自己放弃她,甚至忘记她。可就在刚刚,带着芷蕙离开时没忍住觑了她的那一眼,只那一眼,就使他之前做过的所有努力尽数崩溃、悉数瓦解。只那一瞬,他仿佛听得到多日以来,他万分辛苦建筑起来的城池轰然倒塌的声音。 她还是那样美! 甚至比从前更美!她那凄楚寥落的模样使他又爱又痛。 他沉郁烦闷的坐在湖边的大石上,望着湖面泛起的碎金,沉默无言。 “六叔,你怎么了?好像很不开心。”芷蕙蹲在他身前,双手托腮地望着他问。 “是呀,你不是也不开心吗?咱们是同病相怜!” “那怎么一样,我是因为……” “我也是因为这个!”不待她把话说完,他就脱口而出。 “啊?”馨儿诧异的道:“你也不想她做房家的大小姐?” “没错。” “可你们之前就认识的?我还以为你是愿意让她进房家的。”芷蕙感到很意外,又继续嘀咕道:“怪不得,你都不太理她。” “你有什么办法逼她放弃这个身份,让她离开房府吗?”他恹恹的。 “啊?!你这么不喜欢她啊!”她不敢置信地张大嘴巴,转而又嗫嚅着道:“这样做不太好吧?反正……反正我是没有办法让她离开……虽然她夺了‘房家大小姐’的名分确实令我沮丧,可是,深想一想,她毕竟是我父亲的女儿,若真把她赶走……父亲会难过的吧……”想想饭厅里,被她扯烂衣裳的芷荀,她又生了怜悯之心,其实,她也蛮可怜的。 房峙祖的唇边突然露出好看的微笑,他就知道芷蕙这丫头还是很善良的,只是被娇惯着长大,略微跋扈了些,但本性是好的。 …… 李扇英在婆婆过了七七后,便去了上海的倚露园与房峙祖同住,这时的房峙祖已找不出任何理由可以使她继续留在咸州。此时学校业已开学,芷荀也回到了上海继续上课。 又过不足两月,房天莱在英租界的新居落成,房府举家迁往新居,只留下几个房府的下人照看老宅。 新居取名“凌云公馆”,是一幢阿拉伯风格的建筑。远远望去貌似一座城堡,气势恢宏,壮丽辉煌,彰显着主人的实力。 凌云公馆的建筑材料和室内外的装饰材料皆是由海外订购而来。一楼大厅可同时容纳百人共舞,大厅中央是硕大无朋的水晶吊灯,白玉的楼梯扶手盘旋而上,从明面到角落,无处不在喷吐着逼人的豪奢气息。 此时,大厅里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顶级富甲、各界名流、北洋政府的官员…… 房氏兄弟长袖善舞,周旋于众宾客之间。 芷荀这晚一直被房天莱带在身旁,由着父亲将她介绍给这位部长、那位总董,一时无暇顾及房峙祖的去向。 菲律宾乐队奏起轻快的乐曲,宾客一对对的滑向舞池,芷荀眸光四顾,收寻房峙祖的身影。正有几人围着他,同他攀谈,芷荀趁父亲在同人大谈生意经的间隙,从他身边溜走,正欲朝她今晚的目标走去,突然有一位年轻的公子出现在她眼前,礼貌而绅士的邀请她跳舞,她立即以疲倦脚疼为由婉拒,哪知这一位刚刚打发,又接二连三的有人前来邀舞。她拒绝了一个又一个,又见父亲端着酒杯向她走来,走近了她,脸 分卷阅读52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凑到她耳边,指着一人给她看,“那位是程少恒,程公子,他若过来邀你共舞,你就卖父亲个面子,同他跳一曲,好吗?” “好的,父亲。”她并没有正确理解父亲的用意,只当那人是父亲生意上的伙伴,应酬他一下而已,便答应了下来。 她又陆续的拒绝了几位穿着光鲜的年轻人后,那位程公子果然朝她走来。 受父亲的嘱托,她大方的接受了他的邀请,与他步入舞池。 “房大小姐终于遇到合意的人!” “看来程家的那小子好运来了。” “也难怪他可以博得房小姐的好感,那程公子的确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这一点,你恐怕是无法与之相比!” 整个舞会都因为房大小姐的这一举动沸腾了,来宾在私底下窃窃私语。 她与程少恒在舞池中婆娑起舞,优美的身姿,频频引人侧目,也包括大厅另一侧,颀身玉立的那两个身影。 “那小子的确还不错,放眼望去,在场的男士,除了你我,也就数他还像那么回事!”唐明哲毫不谦虚的议论。 房峙祖堂而皇之地望定池中的一对璧人,紧抿嘴唇,眼底射出鄙薄不屑的光芒。片刻后,他凑近唐明哲与他耳语起来。 “你到底想怎样?难道是想让她一辈子都不嫁人吗?”唐明哲不解地瞧着他道。 从前,他们还在孩提时,唐明哲就发觉房峙祖身上敛藏着一股诡邪之气,只是没有什么事促使它发作出来,此时他欲这般行事,恰恰印证了他当年的感知。 “她要嫁的只能是我。”他举杯至唇边,将杯中残酒饮尽,放到身旁侍者的托盘上。 唐明哲哑然失惊。原来,他还没有对她死心。 一曲结束,另一曲已然又起,唐明哲迈步朝刚刚落座休息的那一对俊男美女走去。 误解愈深 芷荀正与程少恒坐在一处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唐明哲向她走了过来,她立即起身招呼:“唐,唐二叔,你也在啊!”她还没习惯对他改口称“叔”。 “怎么,你是把心思都放在谁的身上了,连我你都没瞧见?” 芷荀被奚落得有些难为情,剖白道:“这客厅实在是大,人又多,想找个人都不容易,所以才没留意到你。” “可否赏脸同我跳支舞?我看你的舞可是大有精进。” “当然可以。”她欣然把手交给他。她正愁找不到借口可以摆脱这位程公子呢。 他牵起她的手,礼貌而绅士的向程少恒一颔首,把她牵进了舞池。 “你父亲一向是大手笔,连盖房子都与众不同,这大客厅简直可以和刚刚开张营业的Majestic Hall相媲美。”他特别看不惯房天莱张扬的个性、高调的行事作风,不免有些冷嘲热讽。“据说你父亲建这幢房子花费了上百万大洋,可真是阔绰!”他四处打量着,声气慵懒而不屑。 芷荀何等的敏锐,岂会品不出他言语中的味道,反讥道:“我父亲实力雄厚,有什么样的能力做什么样的事,自然是无可厚非。” 房峙祖见唐明哲牵着芷荀步入舞池,步态从容地踱到程少恒面前,在芷荀坐过的位置上坐了。 程少恒立即起身向他问好。 房峙祖微微点了下头,示意他坐,程少恒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你们程家近来生意不错啊,在北京也有了几家分号,据说你父亲这两年将生意都交给你来操持,看来你还真是年轻有为啊!” “六爷过誉了,我们那都是小本经营,不值一提的。家父还总是赞誉六爷为人有胸襟、处事有韬略,在下也是常以六爷为楷模,来约束自己的行止。” 程少恒谦恭有礼,言行得体,大概是很讨她欢心吧?可他偏不成全他们。 “谢谢你父子二人的抬爱,房某愧不敢当,不过此时确有一事想要提点提点你。”说着看向正在跳舞的芷荀,扬了扬下巴。程少恒亦看了过去。 “我这个侄女貌美隽秀,自然是极惹人喜欢,可我奉劝仁兄还是不要把心思放在她身子的好。” 程少恒闻言定定地望向房峙祖,清澈的目光混杂着诧异与失望。 “因为我已为她物色好了佳胥。如果你对她用情太深,不能自拔,最终又遂不了心愿,到头来岂不是自讨苦吃。”房峙祖神色诡谲难辨,举止却友好亲昵,凑近了他道:“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程少爷的脸瞬间垮了下来,那怅然若失尽显于色,又勉强挑起一丝僵硬的笑,“不知六爷相中了哪家的公子?” “无可奉告。”房峙祖抿唇而笑,那笑容大有深意,却叫他看不懂。 程少桓再也没有去瞧芷荀一眼。房六爷刚刚已给了他警告,他自然不能去摸老虎的屁股,给自己找不自在。舞池里那一抹倩影极为诱人,可她的身份高贵,注定不会属于他!他情绪颓丧的独自坐在角落,喝起了闷酒。 这晚,图碧兰携同李扇英带着亲友的家眷,楼 分卷阅读53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上楼下参观她的新居。她一边领路,一边解说——找了什么样的建造师、建筑工匠,用了什么材料,花费了多少大洋。好不得意,一路走一路讲,却丝毫不觉得累。 亲眷们亦都张大了嘴巴,惊赞之声不绝于耳,无不艳羡女主人的好福气。 李扇英的五脏六腑内却有些泛了酸,房峙祖今时今日的家产跟大哥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她却没住上这样奢靡如宫殿般的房子。 其实自己的翌露园已是富丽已极,可看到了这凌云公馆,自己的房子就相形见拙了。 房芷蕙此时已无暇顾及其他,她遇见了自己非常钟意的一个男同学,是她刚刚入读的新学校里的学生。她没想到会在自己家里看到他,意外之余又兴奋无比,整晚都与他缠在一起,其他的事一概不去理会。 芷荀在与唐明哲共舞时就瞥见了房峙祖形单影只的离开了大厅,朝花园走去,舞曲一结束,她忙辞了唐明哲跟了出去。 月的清辉如薄纱笼罩整座凌云公馆。公馆后面的花园子出奇的大,占地近十几亩,放眼望去,葳蕤花木皆被月光镀上了一层寒霜,又泛着幽幽的蓝。芷荀追着那个挺拔的身影,从舞会上,一直追到这花园里来。她绕了好一会儿才在一汪池水边找到了他。 他靠着一棵香樟树,修长的指尖拈着根烟,此种情形她第一次见。他的右侧就是潋滟的池水,芷荀绕到他的左侧缓步走近他。 他低垂着头,似在想心事,直挺的鼻梁与俊雅的下颌勾勒出精致的轮廓,在泛着银光的池水背景上投下了完美的暗影。薄唇轻启,嘘出一缕青烟。月光笼罩下的身形落寞尽显。 她真想就这样看着他,直至天荒地老。 她穿着电闪银色的夜礼服,皎洁的月光下,如一尾鳞光耀目的美人鱼,几样款式简洁的钻饰衬着雪肤,通身上下,除了乌发与红唇,再没有一丝杂色。房峙祖眼尾余光一扫,被那抹冰寒的颜色灼痛了眼。那礼服是新盛百货公司的那个意大利女人的设计吧?从前都是他带着她到那里去订制礼服、选首饰的,如今她参加这样盛大的舞会,已经不再需要他来为她打点一切了。他心头涌起莫名不快,不愿理会她,扔掉烟蒂转身欲走。 芷荀情急之下冲到他面前,张开双臂挡在他的身前,声音轻颤,“六叔,容我说句话再走,行吗?” 房峙祖从不曾见过她有这样激烈的举动,身体一震,僵直的杵在那里。他将头一偏,避开了她的目光,虽未答应她留下来,却再也移不开脚步。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你如此冷待,可一个被判了刑的人,总有权力知晓罪名吧?”从前,他对她是那般呵护备至,唯恐她再受到一丝伤害,可如今,全变了。 “贪慕虚荣――这样的罪名你认吗?”他懒懒的将双手插进裤袋,声气亦是懒懒的,满目都是对她的不屑与鄙视。他垂眸打量她的反应,如大提琴般低沉悦耳的声音再度响起,嘲讽之意更甚:“你那样欣然的接受了‘房家大小姐’的身份,终于高高的站在了枝头上,不是已经称心如意了吗?何必还要在意我的态度?” “原来,你这样想我?”她怔忡地回望他,清澈明眸染上了雾气,心被他一语击碎,身子虚浮了起来。他这样看她,原来,他这样不懂她! “我也需要父亲母亲的爱呀。”她声音凄楚,情绪崩溃,不能自拔:“从小到大,我只是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有父母的疼爱,而我呢?难道我想体会一下父爱的滋味都是一种过错吗?” 他胸口泛起酸痛。是呀,她有什么错,她认下自己的亲生父亲有什么错?他收起了之前的凌厉,软了声气:“你已有了父亲,已经不需要我来照顾你了。” 她怏怏的,眸子失了焦,空蒙起来:“而芷蕙却需要你的照顾。”她的声气连同情绪一起低落了下去,湖水般的眸子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雾气,“你对她是那样的疼爱,我们同样是父亲的孩子,同样是你的侄女,为何我们在你心中竟会如此不同?” 这番如云一般轻的话却令他立时成了冰雕泥塑,僵在了那里。 她分明是在嫉妒他对芷蕙的疼爱! 可芷蕙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孩子。 不错,芷蕙也是大哥的女儿,也同样叫他“六叔”,甚至,她们两姐妹还是同年,都是花一般的年纪。 可那又怎样呢?他就应该等同视之? 为何在他心中竟会如此不同?呵! 这真是个可笑又可恨的问题。一个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晚辈,一个是他深爱的女人,两种完全不同的情感,如何相提并论? 可他要如何同她解释?! “侄女”这个称谓更像一根刺扎在了他的心上,深深的刺痛了他。难到此刻,在她面前,他就真的成了长辈了吗?他心中涌起一阵酸涩,声音也虚软起来,“你和她怎能相比。” 这短短几个字亦如一道雷电串入她的耳际,为何不能相比?她们一个是正室所出,一个是外面没有名分的女人所出,除此之外,她们有何不同?芷荀却了然的点了点头。 分卷阅读54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果然,她一直以来的猜想是对的,房峙祖是嫌弃她这个私生女的。她把头扭向一边,没有勇气再看他一眼。泪水再也禁不住,决堤而出,声音哽咽:“我懂了。” “你懂了?你懂些什么?”他沉肃着脸孔质问。 她怔忡着如实回他的话:“我原本就不该来这里,做这个房家的大小姐!” “对!你说的没错!你是不该来!”他突然抓住她纤巧的双肩用力摇撼着,眼底热切的渴望,如熊熊火焰,“你为什么是房家的大小姐!为什么偏偏是大哥的女儿!我恨你这身份!恨透了这身份!” 他深深的望着她,胸口在无声呐喊: 我爱你!想要你!想让你做我的女人! 可是已经迟了,这样的话他要怎样说出口? 她被他吓到了!脸色惨白,傻愣愣的呆住。他从不曾这样对待过她,发这样大的脾气。而被她曲解了的话语如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豪不犹豫的刺入她的心脏,她受了重伤。咬着唇,闭上双眼,泪水纷纷滑落。 瞧着她这般模样,令他心痛不已。贝齿咬过的唇泛着红,娇艳欲滴。他克制着倾身上前,吮住它的冲动。最终,修长的手从她肩上无力滑落。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深感无奈而又无能为力。继续留下来,他难保自己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他晃荡着疲惫的身体,向后退开,随即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 有惊无险 翌日清早,房峙祖起床还没有吃早餐,便接到了凌云公馆的电话。 他挂掉电话后立即叫人备车,面色凝重地匆匆向门外走去。李扇英不知原委,在后面追问他去哪里,得到的回答只是无边的冷漠。直到当日午时,她才听说凌云公馆的大小姐病了,她碍于亲戚情分,当然也要过去探视。 芷荀在酒会结束,回房不久就发起了高热,只是当时下人们都已睡熟,自然没有人发现,而这病势来得既急又猛,早上被发现时,她已是胡话连连,连睁眼认人都不能了。 房峙祖到后,就亲自给她测量体温、喂水喂药,不段的换额帕、掖冰块,一刻也不离开她的卧房,连视线都不曾离开她片刻。 下人知道他还没有用早餐,把早点端到房里来,可他哪里有心情吃东西,听着她在昏迷中不断呓语:“我这就离开这里……我不该来的……”诸如此类的话反反复复说个不停。 她为何突然病得如此,原因不言自明。别人都不懂她因何说这些,可房峙祖不会不懂。趁着没人在的时候,他冲着她那张红彤彤的脸嘀咕:“我不就是话说得重了点,对你的态度凶了点,你至于就这么跟我过不去吗?还发高热!” 芷荀混沌中听到了他声音,那音色辨识度极高,一直一直钻到她的内心深处,可以为她醒神,她竟睁开了眼睛。 他立即俯下身来瞧她。她眸色空蒙,呼吸急促。渐渐瞧清了眼前的人,挣扎着一径起身一径道:“我这就走,这就走!不用你来赶我……” 他伸出手来扶她,她却一阵天旋地转,又晕了过去。 她怎能因为他的几句话病成这样?他心里不痛快,没有把持好自己的情绪,不过是态度恶劣了些,她就要用这种方式来对待他! 好了好了!他终于领教了她的厉害,以后不论她做了什么令他不开心,他都得忍着,再也不敢对她发作了,再不敢了。 芷荀昏睡中的呓语不光只有房峙祖一人听到,房天莱当然也听到了,他面色一沉,将房芷蕙叫到他书房单独问话。 “你说说,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为难你姐姐了?”房天莱坐在沙发上,对站在他面前的芷蕙诘问道。 “我没有!我们已经好久都没有吵过了。”芷蕙向来很怕房天莱,见他此时怒气冲冲,更是吓得词不达意。 “好久都没有?!” “那好久以前呢?以前经常吵架是不是?她才刚到我们家多久?她虽然比你大半年,可毕竟是刚刚到我们家,你不说凡事谦让些,还和她吵架,你也说得出口?” “也没有吵架了,就是一些小误会、小矛盾,过去之后就好了呀。”她战战兢兢地道。 房天莱知道此事过分的斥责她于她们姐妹之间的关系无益,便改了策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心平气和的道:“她从小父母都不在身边,跟着一个年迈的外婆孤苦伶仃的长大,如果不是遇到你六叔,恐怕她早就饿死了……”说到此处,自己也触动得有泪盈眶。 芷蕙本是心肠软的姑娘,见父亲如此,自己也不禁落下泪来。 “你同她相比,不知要比她幸福多少辈,就算父亲求你,宽待她一些,行吗?” 父亲从来没有这样同自己讲过话,这样的慈祥、温柔,她都惊到了,呆呆的,只会点头。 房峙祖整晚衣不解带的陪护在她床边,凡事亲力亲为。翌日,芷荀的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加严重,高热引发了肺炎。时下发热引发肺炎不治而亡的病例很多,这种情形,令房府上下都恐慌起来,连空 分卷阅读55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气都充斥着凝重的味道。 房峙祖更是焦灼,眼睛都熬红了,唇上泛起了青色的胡茬。该用的药都用了,该想的办法也想了,可芷荀是急火攻心,不得发散,很难转圜。 他几次打电话给恩克逊医生,交流病情。恩克逊医生已是上海相当有经验的名医,也表示对此情形束手无策,房峙祖在那一瞬间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惶恐。 他奔到她床前,攥起她虚软无力的手,喃喃道:“芷荀,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一定要好起来,只要你能好起来,你想怎样我都随你,我会关心你、照顾你……就像……就像待芷蕙那样……你听到了吗?” 无论她是把他当成长辈、恩人、偶像亦或是其他的什么,都随她,只要她可以平安无事。 他吻了吻她的手指,两只大手将她的小手紧紧地包裹在掌心,抵在额前,默默地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存那样的心思,可你已经报复我了,这样已经够了,芷荀,只要你好起来,我就把对你的那份心思深深的埋进心底,从此只当你是我的侄女……”他仿佛是在下一个决心,为自己做一个了断。 可他做得到吗?鬼才信! 他突然想到了唐明哲,他不是认得一些有名望的老中医吗?何不请来试试?病急乱投医就是这个意思吧?可他真的束手无策了,做为一名西医,要去求助中医,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荒诞可笑吧! 他立即拨了唐明哲的电话。想想他从前还总是在唐明哲面前藐视中医,待会儿不知道他要怎样奚落自己呢,不过此时他哪里管的了这么多。 唐明哲请来的那位老中医骨瘦嶙峋,目光矍铄,瞧了瞧芷荀的样子,为她诊了脉,就开了方子。一副轻慢的样子委实令房峙祖生气,要不是芷荀的情况危急,他真会轰走他,再换一个中医来。 丫头煎了药,端上来,房峙祖立马接了过去。丫头婆子、芷蕙和房天莱,屋子里站了一地的人,数道目光齐刷刷地看着房峙祖将冒着热气的汤药一勺一勺地送到芷荀嘴里。芷荀贴身的那两个小丫头围绕着她的床转来转去,却插不上手。 两剂药下去,芷荀果然发了汗,开始退热。房峙祖深深吐了口气,疲惫憔悴的面容有了喜色。房天莱亦是欢喜非常,非要亲自提着谢礼当面向那老中医道谢。整个凌云公馆凝滞的空气总算松散了起来。 “恩,已经退热了,是,已经无大碍了,总之得谢谢你。”房峙祖绷紧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他将整个人陷进沙发里,舒展一双长腿,交叠着置于一个杌子上,恢复了神采的俊美面容带着几分高贵的慵懒。他手执电话听筒,唇边噙着一抹笑。 “真是稀奇,房六爷竟然会对我说谢谢了,我不是在做梦吧?”电话那头的唐明哲道。 “你不是在做梦,我不但要谢你,还要谢那位中医。” “你终于肯承认中医比西医强了吗?” “那倒不尽然吧,中医、西医各有优劣,彼此互补,可以并驾齐驱。” “张之洞不是说过吗,中医为体,西医为用,意思很明确啊,中胜过西!” “有你这么篡改的吗?” “都差不多嘛——好了好了,能使你认可中医,我已经很知足了,至于那位丁甘仁老先生,就不劳你费心了,我已经谢过他了。” “好。兄弟我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了,此时已是饥肠辘辘,就不和你客套了。” …… “大小姐睡着了吗?”梅香捧着收好的衣物走回来,见竹青儿候在芷荀的卧房外,遂问道。 “刚刚睡下。” 梅香贴着竹青儿的身侧坐下,神秘兮兮的道:“你说为什么咱俩六爷突然对大小姐转了态度,对她这么殷勤,小姐高热那会儿,他守在身边,寸步不离,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所有的事都亲力亲为。我记得小姐刚进府那会,他对小姐总是爱搭不理的。” “这也不难理解啊,六爷是医生嘛,治病救人是医生的天职,而且咱们的六爷同别的医生还不同,别的医生就只是医生,除了给人看病,就做不了别的了,咱们的六爷呢,有那么大的家业需要打理,还能抽出时间去当医生,这说明他是真的喜欢这个行业,所以,咱们大小姐生了病,就是病人了,他当然会用心对待了,对病不对人嘛!” “恩,青竹儿姐姐,我懂了。” 房六爷对房大小姐救治期间的悉心呵护,房府上下是有目共睹的,可大家心中都是这样解惑的,“对病不对人嘛。”唯独一人,不这样想。 其他人来探视芷荀时,注意力毫无例外的都在病人身上,李扇英则不然。他发现他在照顾芷荀时眼中流露出的温柔,是她此前从未见过的,他从未如此待她。她不禁对此心生芥蒂。 “你心里面已有了别的女人了吗?”夜里,李扇英辗转反侧,毫无睡意。她知道这样问有多傻,可又不吐不快。 床的另一侧,房峙祖心头惊雷炸响,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划过夜晚宁静的空气,给了他重重的一击。 别的女人?她指的是谁 分卷阅读56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如果是其他一些不相干的女人,即便是她误会了,他也不在乎。可如果她指的是芷荀呢?他的那个心事,如今连他自己都碰不得,更由不得别人去碰。 他内里波涛汹涌,面上却安之若素,良久的沉默过后,一个低沉而冰冷的声音道:“你想多了。” 是她想多了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的心里没有她。成婚一年多了,床帏之事寥寥可数,她知道,他娶她纯属无奈之举,她本也没有什么资格去过问他心里有谁。 正在暗自悲戚之时,却又听他声气和缓地道:“你的生辰快到了,到那日我们在家里设宴,请些亲友来好好庆祝一下吧,或者你想看戏,就找些角儿来唱堂会。” 芷荀已掏空了他身体里所有的情愫,他已没有了再爱的能力,他想,他的后半生是注定要孤苦寂寞的了。而扇英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之人?他不爱她,可哄她开心总是可以办到的。 李扇英听他这样说,大感意外,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道:“你还记得我的生辰?” “我不该记得吗?”他侧过身来面向她。他那英挺俊逸的面容带着久违的和悦,仿佛是春风吹拂大地,使她冰冻已久的心,顷刻间消融。她已受宠若惊,激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借体施爱 芷荀病情稍有起色,便来学校上课了。当她从学校里走出来的那一刻,脚下一滞,一道使她芳心焕然的身影撞入眼帘,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明亮了。她步履迟缓,平复着激荡的心绪向他走去,“六叔,你怎么来了?” 我带个人来见见你。”说着开启身后的车门,黑炭头从车厢里钻出来。依旧是那样黑,龇着几颗小白牙对着她笑。 她一把拥住了他,“小炭头,姐姐想死你了!”不由分说的朝着他颊边吻去。 “哎呦!每次见面都是这个样子!芷荀姐姐,我已经长大了,别这样了好不好!”他躲避不及,没能逃开这一吻。 芷荀对他的抗拒毫不理会,摸着他的头道:“好久不见,你长高了不少呢。” “何止长高,我还变得很有力气呢,和队里的小伙伴摔跤,他们没一个比得过我。”他骄傲地道。 “是吗?你现在这样厉害了,可以保护我喽!” “那当然!” 芷荀冲房峙祖微微一笑,眉眼弯弯,如一抹春阳。 “我就知道你一定想他了,就去明哲那接了他来。走,我们上车说吧!” 好暖心!芷荀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为自己拉开车门,他果然又变回了那个人。 “芷荀,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一定要好起来,只要你能好起来,你想怎样我都随你,我会关心你、照顾你……就像……就像待芷蕙那样……你听到了吗?” 那仿佛是来自九霄云外的天籁、是她熟悉而渴望的声音。 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要对她好,要像从前一样对她好;他还反复地唤她的名字——芷荀……芷荀……那声音缱绻热切。 她知道他就在她的身边,她想看看他的脸,可眼前有重重迷雾,眼皮似有千斤重,无论她如何努力都睁不开眼。 她觉得很开心,很幸福,连身体都变得轻了,轻到可以飘起来,飘上云端。她看到了高悬的太阳,射出万丈金光…… 之后,她又做了很多温暖的迷梦,直到身体渐渐变得舒服起来。 当她彻底苏醒后,他就已经不在这里了,每日来给她打空心针的也只是他们医院的一位姓吴的医生。 直至今日,她才见到他,而他果然恢复了从前的态度。 “我们这是去哪里?”她问。 “野餐,去你喜欢的那个地方。”他神清气爽,多日以来的阴冷之气荡然无存。还能见到她,还能陪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笑,真好!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端午节前,李扇英的生辰如约而至。 翌露园的花园里搭了台子唱堂会,请的都是上海顶顶有名的角。堂会戏整整唱了三日,房六爷的“厚爱”让李扇英人前人后赚足了面子,无人不说,原来房六爷也是个宠妻的。 那日芷荀和芷蕙到的有些晚,翌露园的花园里已是锣鼓喧天,她们走近女宾席,瞧见图扇英满面春风,正在和亲眷们说笑,丝毫没有把台上的那一出精彩绝伦的《游龙戏凤》放在心上。见到她们来了,立马终止了正在进行的话题,热情的向她们招手:“芷荀芷蕙,坐我身边来!” 左右两个有眼色的女眷立即起身,让出座位来。芷荀没看过这出戏,不解何意,图扇英热情的讲解给她听。她因为心情极好,连带着对芷荀的态度都有了转变。 而芷荀更是受宠若惊。芷荀心里一直很看重这个婶婶,爱屋及乌在她身上可算是表现得淋淋尽致。房峙祖是她心目中的神,他的爱妻自然就是女神了。 …… “峙祖,你回来了!”图扇英迎至门廊下,对从汽车上下来的房峙祖道。 他面色不悦的恩了 分卷阅读57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一声,径直朝里走去,并未理会她。 “我还怕你临时有了应酬,不回来吃晚饭了呢。”这些日子,他对她总是忽冷忽热、反复无常的,既叫她琢磨不透,又无所适从。 “你有事吗?”他劈头问道。 “我倒是没什么事,是家里有客来了。” “是谁来了?”房峙祖一边脱西装外套一边问。 “是房大小姐,还专程给你带来了那个叫什么——土饽薯的东西,说是你喜欢吃那个……” 他峙祖心中一喜,道:“她人呢?” “在厨房呢,她要亲自下厨烧那个菜给你。” 做好的菜被一一送上了餐桌,芷荀为他们颊了些土饽薯,道:“六婶也尝尝,看吃不吃得惯。这东西的味道很特别,有一种奇异的香味。” “这味道倒是有点怪怪的。”图扇英品了品道。 “你要是不喜欢就别勉强了,吃些别的吧!”房峙祖道。 “这味道确实不是谁都能接受得了,小炭头就不喜欢吃它,一瞧见它,就把眉头皱起老高。”芷荀见她不喜欢,有些抱歉地道。 “其实这东西还是一种药材,你上次说当地的居民经常用它来治病的,是吧!”房峙祖道。 “是啊,今天那位孙老伯还和我说,前一阵儿他突然得了一种怪病,胳膊上生了疮,疮面迅速的扩大后又开始溃烂,还发了高热,他老婆就去挖了些土饽薯来,做熟给他吃,又将它捣碎敷在疮面上,想着试一试,看有没有疗效。结果奇迹发生了,那疮面不但没有再扩大,反而溃烂的现象也有所好转,现在,他说已完全好了。他说这东西能解毒祛湿,是神药。” “那孙老伯明天还会去那里卖土饽薯吗?”房峙祖突然郑重其事地问。 芷荀见他的表现,疑惑地道:“会去吧,怎么了?” “明天你带我去见见他。” “见他?为什么?”她们二人都好奇的看着他。 “最近流行一种时疫,发生在闸北的棚户区。这种病同你刚刚描述的那老伯的疮病极其相似。我们医院已经去义诊过了,一种进口的西药对其有些作用,可药效并不显著,而且又极昂贵,所以,我想用这土饽薯试一试。” 这时张妈来报:“太太,沈太太打电话来催,说是让您早些过去,可别再迟了。” “瞧这家里还有客呢,你去给我回绝了沈太太吧,跟她说声抱歉。” “去玩吧,芷荀又不是外人,何况还有我在呢,你之前都已经答应了沈太太,失约也不太好吧。”房峙祖对她说道。 图扇英观察他并没有不悦之色,就和念生寒暄了几句,扭着腰肢走了。一提起打牌,她就分外的精神饱满。 他们吃罢了饭,房峙祖挑起那提花餐巾优雅搽了搽嘴,然后又不自觉的晃了晃头。 “六叔,你的颈肩痛又发作了吗?” 哪怕那动作极细微,她也发觉到了。 “是呀,总是这个样子。”他舒适的向椅背靠去,道:“过来吧!”随后就看着她轻盈地走了过来。 房峙祖合上眼,将身体放松,用心的感受那如同被施了魔法的纤柔手指在他的肩部按压、揉捏。那力道柔韧,一阵阵的酸痛如电一般,顺着神经飞散,沉淀下了无法言喻的舒适惬意。 渐渐地,渐渐地,有一种酥麻从她指尖开始向下流窜,激起一簇簇火花,使他越来越感到紧绷不适。奇怪,她不是第一次为他揉肩,从前他的身体却没有这种强烈的异样,今日,这身体为何突然作祟? 他赶紧叫停,“芷荀,好了,可以了,时间不早了,我叫老杨送你回去吧!” “恩”,芷荀停了手,乖乖的答应。 …… 图扇英打完了牌已是十一点钟。这晚,因为她兴致好,遂多玩了几圈。她踩着高跟鞋上楼时,已觉得乏极了。 “六爷呢?”她一边上楼梯一边问前来侍候的吴妈。 “六爷喝醉了酒,已经睡下了。” “喝醉了酒?同谁喝的?芷荀小姐呢?”她骤然停住了脚,转头问道。 “芷荀小姐早已经走了,是先生自己喝的。” “自己把自己灌醉了,真是稀奇!”她暗自嘀咕着走上楼去。 是的,他把自己灌醉了。他的公馆里收藏着极多的名酒,随便哪一种都可以让他醉。他胸中有烈酒也难以荡平的苦闷。他拥有极多,可拥有的再多,也无法填平他空虚心房的一角。 图扇英沐浴更衣后,掀开被子,躺到了他身旁。 他醉了倒好,她便可以为所欲为,却不会引来他的抵触。她将他剥了个干净,他那挺阔的身型、优雅的轮廓、迷人的线条,尽数展现在眼前。 她忍不住将脸埋在他胸前,环住他的脖颈,吻了吻他厚实宽阔的胸脯。 散落的发丝弄痒了他,他略动了动,睁开迷蒙的醉眼。 她警觉的抬起头来,他是意识到了她的碰触,反感了吗?她心头略过一丝忐忑,定定的瞧 分卷阅读58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着他。 他望着眼前的面容,用力唤了唤心智,那张午夜梦回、心心念念的容颜,正带着甜美的笑靥,出现在他眼前。 芷荀…… 他胸口涌起一阵欣喜,蓦的揽住她的后脑,压下来,吮住了她的唇。唇舌热烈得没有铺垫、毫无顾忌的辗转吮吸,掠夺着渴盼已久的领地。他似乎完全不知自己存在于哪个空间,具有着怎样的身份,他只知道他想要的,只知道他禁锢已久的渴念终于得到了释放与纾解。 对于那突如其来的热烈,扇英先是一怔,继而无比配合的与他缠绵。她不知他这从未谋面的热情来自哪里,然而此刻,她已无瑕多想,只觉感动到全身不住的颤抖,又万般珍惜的感受他的火热。 一个反转,他将她抵在身下,剥离她所剩不多的衣料。疯狂的唇舌在每一处停留,险些将她吞食入腹。 她措手不及,一阵慌乱。 从前他睡在她身边时,对她总是意兴阑珊,提不起一点兴致。她总是渴求唤醒他的欲望。她数次气馁,近乎绝望,却心有又不甘。为数不多的几次,也是勉强成事,败兴了了。 她何时见过他这般的雄姿英发? 他也愈觉无奈,他何以苛刻到如此地步,面对自己不爱的女人,他连敷衍了事都做不到。 而此时,爱欲如喷薄的火山,来势汹汹,叫人避不开、逃不脱。 她起初的脆弱的惶乱顷刻间被美妙的欢愉蚕食殆尽。她尽情感受他为她带来的填补,令她的躯体乃至灵魂都在不断颤粟。红色的浪潮一波盖过一波,他带着她抵达从未领略过的仙境。 酒精麻痹掉他想忽略的一切,只余蓄在胸口满满的爱恋与充斥在股下沸腾的欲望。满心的爱意助着他冲向从未企及过的高点,临近崩溃时他忘情地呢喃出一个名字。 这个他轻呼出声的名字如一道闪电穿过脑际,让她从云端跌入地狱,瞬间变成一块雕塑,再也动弹不得。那两个字他虽吐得极轻,却如千钧重,深深印在了她心底。每每逃避,不愿深想的念头,被血淋淋的抛在她眼前。 “芷荀……” 却原来,这美妙的夜晚,不属于她。 因妒生恨 一早醒来,房峙祖就已忆起昨晚酒醉之下错把扇英当成芷荀的事,但他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喊出了芷荀的名字,以为自己仍旧把心中的那个秘密掩藏得很好。 忆起昨夜,他眼中看到的、心里面想的从始至终都是芷荀。虽说那不过是虚假的幻象,可那幻象给他带来的登峰造极、□□的欢愉感受,却不是假的。 此时看着图扇英的睡颜,他只是恨恨的觉得今日的现实夺去了他昨夜的美好。昨夜有多满足,此刻就有多失落。 在德国时,总有那么一群坏小子,三五不时地聚在一起,集体讨论与女人在床上的那些事。受他们的影响,曾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尝试过与不同的女人上床,亚洲的、欧洲的、含蓄的、奔放的,可无论面对哪种女人,他都体验不到那些男同学所描述的美妙感受。他想,他们多少是夸大其词了。没多久,就彻底放弃了这种无聊的游戏。 而昨夜,他终于体验到了。他甚至觉得,那些男同学所描述的词汇全部集合在一起,也不足以形容那种美妙。 原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么好。 他不禁自嘲,难道他后半生的□□生活,都要靠他事先虚构出一个她来,才能够进行下去吗?他之前不是口口声声对自己说,从此只当她是侄女吗?而他转过身就去渴望与她共赴极乐之境,这又算什么呢? …… 卖土饽薯的孙老伯六十开外的年纪,一脸的和善淳朴。房峙祖首先带着他去辨认时疫与他之前所得的疮病是否一致,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这使他兴奋不已。他差人跟着孙老伯去挖了些土饽薯回来,又召集了几位在上海本埠颇有名气的中医,共同探讨此种植物可否入药,如何使用。 中医们反复研制、实验最后终于用这土饽薯配以几种中药,制成一种膏药,由房峙祖带领指挥,带着圣华医院的一批医生及看护,共赴感染区,为那些穷患们免费医治。短期内,时疫便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在感染区工作的义工们全部武装,帽子、口罩、大衣、手套无一遗漏,以免被感染。她们把首先把被感染的病患登记在册,逐一诊治,再认真的做好病历。 一个小看护一边给患者换药,一边同病患家属闲聊。 一个老婆子道:“你们都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呦!”她说着眼眶湿润了,“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又得了这缺德的病,若没有你们,可叫我这老婆子怎么办呢?”说完撩起破旧围裙的一角来揩了揩眼角。 “我们只是出了点力而已,不值一提的,老婆婆,那位房医生才是送药给你们的人,你要谢就谢他吧!” “房医生?就是那个个子很高的年轻人?”那老婆子道。 “对嘛!就是他。” “哎!可惜你们都带着口罩,看不清 分卷阅读59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模样呀!这位小姐,可不可以把房医生的姓名告诉给我这老婆子呢?” “他叫房峙祖。” “房峙祖?他可是和上海的一位大人物同了名了。”之前一直沉默着的患者惊异地道。他人极为内向,不善言词,可此时听到“房峙祖”三个字,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上海的大人物?你说的可是地产大鳄房老六?”看护道。 “对,对!就是与他同名了?”那患者道。 这时那看护已收拾好了药箱,写好病历起身准备离开去下一家,在她走至门口处时对他道:“并不是同了名,而是同一个人。”说完走了出去。 那老婆子追着送了出去,回来时见儿子还大张着嘴巴愣在那里。“姆妈,你听到她刚说的吗?”他还是不敢置信。 “听到了,她刚刚还对我说,这房先生虽家世显赫,可就是有这样的一个爱好,喜欢当医生,只是有很多人不了解这事。” “恐怕除了他以外,再不会有那种身份的人在我们这贫民窟里出现了。” …… “谁让你到这里来的?!”房峙祖气急败坏,一把扯住芷荀的手臂,同她吼了起来。 棚户区狭窄的过道上,房峙祖远远地瞧见了她,她同另一个看护走在一起。虽然裹得严实,可她的背影,化成了灰他都认得。他一个箭步冲过去逮住了她。芷荀同其他人一样,包裹得严严实实,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耀人美目。 芷荀挣扎不过,只得由着他抓着自己。 怎么穿成这样还会被他认出来? 她懊丧地蹙了下眉,掩饰住自己的心虚,理直气壮道:“为什么只许你们来,我就不可以?六婶她也要来呢。” “我们是专业的医疗队伍,你是吗?你会做什么?这药箱是谁给你的?”他瞧着她挎在肩上的药箱,脸色阴沉得可怕,厉声道。 她自知理亏,声气软软塌塌的,“是我求着你们医院的吴医生,他才让我来的。他已经对我进行过培训了,我知道应该怎么做。求求你了六叔,让我留下吧,好不好嘛——”她是那样的喜欢同他在一起,哪怕瞧不见他,只要一想到同他在一个地方,做着同样的事,她也会觉得幸福。更何况她做的还是这样有正义感的一件事,她更加不能错过。 她撒着娇,双手合十的在他面前做祈求状,那明眸似甜萌的小鹿,萦动着楚楚的光芒。卷翘的长睫轻轻一动,就能勾走人的魂魄。 他的脑海里骤然浮现出一幕幕欢爱的画面来――那夜因醉酒而幻化出的画面,深深印在他的记忆里,变成了真实的存在。 该死!他在想什么?怎么那心思来的不分时候、不分场合?!他如初尝禁果的少年,只尝到过一次甜头,从此便上了瘾,念念不忘。 他顿觉窘迫,一时竟无法坦然的面对她。 “好吧,不过,就只今天,明天你不准再来了。还有,千万不可以直接用手去接触那些疮面,在离开这里之前,也不能把口罩摘下来,听到没有?” “听到了。”她乖巧地应着,不明白他何以突然变得这样好说话,态度转变如此之快? 天光很快暗了下来,今日的任务也已完成,房峙祖招呼大家收工,却发现芷荀已经不见了。他把吴敏焕叫到跟前,声色俱厉地吼道:“她人呢?!” 房峙祖向来是不怒自威,虽然他几乎不对下面的人发脾气,可是大家仍旧很怕他。像今日这样震怒,在场的人更是头一次见,不免都替吴敏焕捏了把汗。 吴敏焕当然知道他问的是谁,面对他的压力,却并不慌乱,保持着令人意外的镇定沉稳:“她先走了。” “谁让你带她来这里的?!这样的事也是你可以自作主张、私自决定的吗?!”他一扬手,将病历夹子砸在他的身上。见他垂首不言语,恨恨地上了汽车,重重摔上了车门。 吴敏焕不置一词,不动声色地看着房峙祖的汽车离开,才弯腰拾起那夹子,混不在意的惮了惮上面的灰尘。 …… 图扇英紧张得不时地四处张望,此时这公园里人并不多,他们所在的地方又很隐蔽,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我已经想过了,学校门口或者是她常去的那些地方都不合适,唯独那里,只有些贫弱生病的人,你乔装成医院的人,没有人会怀疑你,事成之后立即离开,有多远走多远,这些钱够你下半辈子养尊处优了,从此再也别回上海,听懂了吗?”她紧张得心突突乱跳,四肢也在不住地颤抖。 “是,少奶奶,小的知道。小的一定会记住少奶奶的恩典,永远不会忘记少奶奶的。”那男子形容猥琐,言语无状,瞧着到手的巨额钞票,早就得意忘形了。 “我巴不得你记不住我呢,我倒是希望你离开之后就把这里的一切都忘干净,要知道,她可是房家的大小姐,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到时候房家的 人一定会奋力追查的,你明不明白?一定要小心行事!”她几乎有些气馁,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她虽不算什么好人,可也没做 分卷阅读60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过这样的坏事,可一想到那晚的事,她就怒火中烧,誓不罢休了。 “小的请少奶奶放心,小的在这上海滩上混日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都懂的,您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听到这话,图扇英不禁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 图扇英看见芷荀从学校大门姗姗而来,赶忙迎上前去道:“不是说好了四点的吗?怎么晚了?”她边说边牵住她的手向汽车走去。 “对不起啊六婶,被一个同学拉住说了几句话,所以才晚了。”但其实并没有晚很多,她没想到李扇英竟会这样积极。 “东西都打点好放在汽车里呢,我们快去吧。”她拉着芷荀上了汽车。 房峙祖抬腕看了看表,四点刚过,那丫头已经下学了。她昨日去了疫区,又提早的偷偷溜走,带走了那些药,今日必定会不听自己的劝阻,仍到那里去。 她向来没有芷蕙乖巧听话,骨子里是个有主意、性子倔犟的坏丫头! 按照惯例,他同医院的义工们每天下午五点准时出发,一同前往疫区。不过今日他要先行一步了,他要赶快去把那个任性的小东西抓回来,染上那种病可不是闹着玩的,那里可不是她该去的地方。 房峙祖刚一驶近棚户区,就看见空中升腾着浓烟,这分明是哪里起了火。棚户区的房子都是木质结构,又是连片的建在一起,最怕的事情就是火灾。 他循着浓烟的方向一路驶过去,终于找到了火源。只见连排的三所房子都烧起来了,已有火舌喷着浓烟从门窗里卷出来,张狂着欲吞噬整幢房子。 葬身火海 只见那房屋前已有人提着水桶或挥着扫把救火,呼救声此起彼伏。 房峙祖奔上前去问:“里面有人吗?”这时才发现在场者非老即病。 其中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急得团团转,指着燃烧的房子嚷:“里面有人呐!除了这屋子的主人外,还有一个医院里的看护,我之前瞧着她进去的。” 一个医院里的看护! 房峙祖脑中一个霹雳炸响。医院的人都还没有到,他不用思考便知道那个人是谁。 他没做任何犹豫便冲了进那烈火呼啸的屋子,刚冲进去就被一团喷发的熊熊烈焰逼了出来。 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被调动了起来,大脑以从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他迅疾地环顾四周,犀利的目光扫描到一个提着水桶奔过来的人,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不由分说,将水桶夺过,兜头直灌而下,桶一丢,再一次奔着房门冲了进去。 屋内火光莹莹,火焰如鬼魅,狰狞的舞动着,浓烟滚滚,呛得人无法呼吸,他撩起衣襟掩住口鼻。弥漫的浓烟使他辨不出屋内的情况,可这一带棚户房子的内部构造大体一致,并且极为简单,一个灶披间带一间卧室,他凭着以往的经验摸到卧室的位置,果然触到了那又老又旧的板门。 门里隐隐的有咳嗽声,他坚信那声音就是属于芷荀的,猛一推门,却推不来,那可恨的门将他与她隔绝开来,置在了生死的两端。他不加思索,长腿一抬,狠命一脚踹上去…… 那门柱已被大火烧得有些酥脆,再经他这猛然爆发的一脚,应声而断,门歪在了一边。他待要举步迈入,手臂却被死死地攥住。 “峙祖,快走,这里太危险了!”是图扇英的声音。远远的瞧见房峙祖的汽车驶进来,她便知道要坏事。她之前明明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他五点钟才会从医院出发,今日却怎么会突然来得这样早? 而她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救她!看着他破坏自己的计划!看着他冲进火场的背影,她愤恨得眼中要滴出血来,浑身的血液亦沸腾得要烧起来。 她终于失控了,尾随他冲了进去。“峙祖!你不要命了吗?!快走!快离开这!”她拽住他的手臂狠命地向外拉,拼劲自己所有的力气。 而他此时救人心切,已是心急如焚,哪里受得了她的纠缠,“你怎么来了!你让开!”她的牵扯使他恼怒,奋力的挥开了她。 可刚要冲进卧室,她又缠了上来,“你不能进去!我不让你进去!” 可她哪里能敌得过他的力气,他如磐石般有千斤重,无论怎么使力都拉不开他分毫。 房峙祖已被她纠缠得失了理智,一个用力,将她推了出去,整个人瞬间淹没在了浓烟中。 他一惊,急切地唤她的名字,“扇英!扇英你没事吧?”可他并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却听到卧室里又传来了芷荀呛咳的声音。 他没有再做犹豫,在这极为紧迫的时刻,脚已是本能的向卧室冲了进去。 他找到芷荀时她已倒在地上,陷入了昏迷,当他确认了她完好的活着时,一阵欣喜,如获至宝,之前胸口被抽空的那一块瞬间填补了回来。他迅速脱掉湿外套,裹了她的头,将她打横抱起,冲了出去,这一刻,他觉得怀里抱着的,是他的整个世界。 他将芷荀平放在房门前狭窄的过道上,早有居民围上来探视。她并没有烧伤,只是 分卷阅读61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被热烟呛道,没有大碍,这使他宽慰不少,不及多想,又转头向火场奔去,就在他准备循门而入时,哐啷啷一声巨响,他被吓得连连后退,整撞屋子坍塌下来,眼前一片汪洋火海,再也寻不出一条能进去的路。 他震动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失了神智。良久,才反应过来,拉住一个挥舞着工具灭火的男人道:“还有一个女子进去了,你们看到她出来了吗?” “是啊!是啊!在你后面又跟进去了一个女的,她进去就没出来啊!”那人冲他嚷道。 周围众人的唏嘘之声不绝于耳:“后面跟进去救人的那个女看护没出来呀!” “白搭上了一条性命,年轻轻的,真是可惜了!” …… 当消防队牵着火龙赶到时,火势已蔓延了好多家,所幸不曾再有伤亡。 芷荀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凌云公馆的卧房里,芷蕙正坐在她床边,百无聊赖的翻着她的一本书。 “喂!”她刚一出声,就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 “你终于醒了!”她顺手将书丢开,道:“要喝水吗?” “你怎么在这?”她哑着声音,困难地道。 “是父亲让我在这里守着你的,他说你刚刚受了惊吓,得有个亲人在身边使你安慰。”见到芷荀露出了惊异的目光,又赶忙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的,可我也不喜欢你啊,是父亲让我来的,我也没办法。”说着将脸偏向一边,故意去瞧她整齐的书架。 芷荀明白她是主动来示好的,可又有些难为情,脸面上过不去。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的,可我也不喜欢你啊! 芷荀暗自好笑,她上次来看她,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上次,她高热后苏醒,她独自来探望她。 “我来看你,你是不是觉得有些意外呀?”她坐到她床边的椅子上,阴阳怪气地问。 芷荀靠着个软枕在床上坐着,沉静地看着她这些举动,诚实地道:“是有一点。” “其实,是父亲让我来看你的。”她垂眸搅动着手里的一方帕子,闷闷的:“之前我们都以为你要不行了……” “所以,看到我现在好好的,你有点失望?”芷荀揶揄道。 当然不是这样的!她来看望她,已表示了很大的诚意。当时她病得那样重,她还一度很后悔,不该那样对她。想来,她在房府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她暗自思忖,如果她能够好起来,她一定不会再那样对待她了。可她说话如此刻薄,叫人没法同她言归于好,“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也不喜欢你呀!” 两人陷入了沉默。良久,芷蕙又没话找话:“听说你小的时候差点饿死,是六叔救了你,这是真的?” “是啊!他是我的恩人,我是要一辈子感激他的。”一想到他,她就觉得开心而幸福。 “嗯,你能这样说,说明你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们的关系有了好转。这次,芷蕙的态度显然要比之前好多了,自少要比之前表现得活泼自然。 她斟了杯水给她,道:“你自从回了上海,就七灾八难的,每次都这样吓人!医生说你这次又得了肺炎。” 芷荀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干,才觉得喉咙稍稍舒服了些。“是消防队救的我吗?当时我还以为死定了呢。”她忆起之前发生的事,好后怕。 芷蕙已被房天莱嘱咐过,先不对她提起图扇英的死,等她病愈后再慢慢地告诉她,以免影响她的病情。此时所有人都以为,图扇英是为了救芷荀,才葬身火海的,而事件背后的真相成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芷蕙含糊其辞的应了句,又转移话题道:“方才来了一个警察局的探长,说要向你询问些当时的情况,因为你还没醒过来,他便走了,我想他迟一些还会再来的。你知道是怎么起的火吗?” 芷荀当时正在给那家的病人换药,那病人病得很重,高热不退,家里又没有其他人照顾她。芷荀换好药后又服侍她吃了药,这时就有火苗顺着板壁的缝隙窜进屋来,她悚然一惊,本能的推门想要查看,她想一定是灶披间烧煮饭食不慎起了火,可用力推门,却推不开,那火势很大,瞬间蔓延了窗帘、床单、墙壁上糊的报纸。 那病患虚弱的从床上爬起来,可衣服已经烧着了,她情急之下脱掉自己的白外套帮她灭掉身上的火,搀着她坐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然后又去撞门,可根本撞不开,她只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很痛苦,最后失去了知觉。 “可你从头至尾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吗?那门怎么会突然就打不开了呢?” 芷荀细细地回忆着摇了摇头,她也无法解释这件事。 直至第二天早上,房天莱和图碧兰都没有来看过她,只有黑炭头早早的赶了过来。姐姐的遭遇把他吓坏了! 她正在卧房里教黑炭头画画,看到吴敏焕走了进来。芷荀放下手中的画笔,同他打招呼。 吴敏焕二十出头的年纪,高高瘦瘦,斯斯文文的,脸上架了一幅金丝眼 分卷阅读62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镜,只要开口说话,都会带着微笑。 “小炭头,过来见过吴医生!” 黑炭头认得他,芷荀姐姐服毒那次,就是这吴医生给抢救过来的,不过他不愿再提起那事,只礼貌的同他问好。 吴敏焕配药时,黑炭头好奇的在他身边瞧。他从小身体强健,很少生病,更没扎过针,此刻看着那长长的针头,不禁有些担忧,“吴医生,这针这样长,扎在肉里是不是很痛啊?” “你是男子汉,可不能这样胆小呦!” “若是扎在我身上,我是不怕的,可我怕芷荀姐姐痛。” 吴敏焕瞧瞧他,又望了望芷荀,道:“你这个弟弟还真是可爱!” 芷荀婉尔一笑,对着黑炭头道:“姐姐扎过很多次了,已经不怕了!” 黑炭头觉得那空心针很有趣,吴敏焕竟拿出支新的来送给他玩,这使他觉得吴医生分外的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时间转眼过去了一个星期,父亲却甚少来看她,而六叔竟从未露面,发生了这样大的事,连警察局的人都来了两趟了,她的至亲怎么反而漠不关心?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听下人们说,最近大爷和夫人经常出门不在家,就连芷蕙和御宇下了学后也不见踪影,家里就只剩下了她自己,他们都去哪了呢? 又过了两日,她终于被允许回到学校去上课了,幸亏她天生底子好,不然落下这么多课她要怎样补? 芷荀认了父亲后,房天莱一度想让她转到贵族学校去――中西女中或是洋人办的教会学校,可芷荀对朝阳中学有些非同寻常的感情,更何况这个学期过后就结业了,接下来该读大学了。 杜美珍看到她如蚊子见了血,立刻叮上来,揽过她的肩:“我的房大小姐,你总算来了!” “整个寒假没见到我,也没见你说想我了,我这才病了几日,你就想我了吗?”芷荀一边奚落打趣,一边把要用的书从书包里拿出来。 “谁想你了,少自作多情了,我这是有正事等着问你!” “正事?怎么?你姨母又过问你的终身大事了?”芷荀一脸坏笑打趣她。杜美珍在她的一众表姐妹中是长相最为出众的,因而她的姨母把她当成了一颗攀上富贵人家的砝码,连番的给她找婆家,不是这家的小开,就是那家的浪荡子,搅得她不胜其烦。芷荀总拿这事取笑她,说她姨母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美珍瞧着她那一副没正经的样子,有些来气,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课本,正色道:“不是我的终身大事,是你六叔的终身大事!你到底长没长心,都这时候了还笑得出来,你不是说,你六叔很爱他的夫人的吗?” 芷荀一怔,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你是什么意思?我六叔他怎么了?” “你不知道?不会吧?怎么可能?我们所有的人都知道,你们是一家人,怎会反而不知道呢?”本来杜美珍还想探听房先生的现状如何,有没有伤心过度。 “你把话说清楚,我应该知道什么?” 无颜面对 “报纸上说房峙祖的夫人图碧兰为救房家大小姐房芷荀而葬身火海……你六婶她为了救你……已经过世了。” 芷荀来不及叫家里的汽车,她随便叫了辆黄包车直奔翌露园而去。这一路上,她心头反反复复转着美珍的话,眼泪顺着下颌滴落。 那日她同六婶一起去棚户区,她记得她当时是同六婶分开行动的,如果不是为了救她,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这些天来,大家都将她弃在一边置之不理,因为大家都在忙着为六婶治丧。她还在为六叔不来看她而不高兴,她有何脸面不高兴?他的妻子因为她而命丧黄泉,他在忙着筹办亡妻的丧事,如何能去看她? 回想当初,六叔曾一再的警告她,不准她去疫区胡闹,可她就是没听,甚至还拉上了六婶,结果却酿出这等祸事来。六叔一定气疯了,杀了她的心都有了吧? 不觉间翌露园到了。她冲进那幢漂亮的西式小楼,图扇英的遗像赫然出现在芷荀眼前,供桌上摆放着祭品、香炉、灯烛。眼前的情形像一场梦魇,惊得人心神俱裂。 她脚一软,身子一晃,幸而张妈搀住了她,才不至于跌倒,双目一合,两行清泪奔涌而下。 “大小姐,去楼上瞧瞧六爷吧!他病了,发了高热,一整日都没吃东西了!”张妈是房家的老仆,她是看着房峙祖长大的,对他别有一番感情。此时见他病倒,自是心痛不已。 听见六叔病了,芷荀更是心焦如焚,急切地步上通往二楼的楼梯。她步履虚浮,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了楼梯上。虽说楼梯上铺了地毯,可这一下摔得不轻,手臂和小腿都疼得似断了一般,人缓滞在那里爬不起来。 张妈赶忙上去搀起她,她忍着痛,连声谢也没来得及说,脱开张妈的手就向楼上奔去。 房峙祖在忙完图扇英的葬礼后,就一头栽下去,病倒了。 那个女人,他从未爱过,可他从没想过她会这样离开。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在他 分卷阅读63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们有婚约之前,他一直当她是好朋友,是那纸婚约毁了他们的友情,而如今,他的那个儿时玩伴不在了,因为他的舍弃,丢掉了性命。 而当时,他在做出选择的那一个瞬间,并不知道他只能救出一个人。如果当时他知道她们两个人中必定会有一个人死,那么,他连那一瞬的犹豫都不会有,因为死的那一个,绝对不可以是芷荀。 在那场灾难过后的第一个晚上,他梦见了芷荀,梦见她在火海里呼救,他拼了命的要去救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到达她的身旁。他奋力呼喊她的名字,满眼都是妖冶的火焰,最后,他眼睁睁的看着她被烧成了灰烬。 他痛不欲生、肝肠寸断。在痛哭失声中惊醒时,喉中一股腥甜,他竟因为在梦境里伤心过度而呕出一口血来。 而后的每个晚上他都会做同一个梦,每次醒来,他都无比庆幸那只是个梦。 …… 芷荀悄然来到房峙祖的床前。他英挺的身形躺在那里显得更加修长。他烧得很厉害,紧闭着双眼,两腮泛着红潮,呼吸急促。额发乖顺地敷在额角,奄奄的,再不似以往的意气风发。唇边泛起了点点青碴,人看起来憔悴而沧桑。 她贪婪的望着那张高不可攀的脸,眼光顺着他的面部线条流动。她眼底热热的,能这样毫无遮掩的瞧着他,真是难得!她把搅好的热手巾把子折叠好,欲要放到他的额前。他却猝然将头一偏,抓住了她的手腕,嫌恶的将她的手臂推离他的眼前。她两手尴尬而窘迫的绞着手巾,放弃了她热切的想要照顾他的所有举动。他对她哪怕一丝一毫的不满,都像一根利刺扎在她的心上。 他睁开沉重的双眼,干裂的唇费力的动了动:“我曾一再的告诉你,不要去棚户那里,你为什么不听……”他通身热的似要烧起来一般,鼻子里呼哧呼哧地喷着滚烫的热气。 芷荀垂首伫立当地,一言不发。只是任眼泪奔涌,顺着脸颊,滴落满襟。心一下一下的痉挛、抽搐。恍惚间,双臂被他攥住,在他的逼迫下,她不得不抬起头来直视着他,他的眼底闪现出锐利而痛惜的光芒,却叫她有些看不懂。“你知不知道,如果当时,我稍微顾及一下扇英,稍微顾及一下,那么,葬身火海的那个人就会是你了!”他痛恨的将她耸了开去,又疲惫的合上了双眼。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多容易做错了选择,导致他无法承受的后果。此时想想,他都觉得后怕。 想想那日的情形,他仍旧心有余悸。他怨愤她,的确,他怨愤她。他怨愤,因为她的不听话,险些送掉自己的性命;怨愤她在那一刻将他置入何等惊惧的境地;怨愤她,险些令他彻底的失去她。而这种心情,芷荀却无法了解。 她转过身,带着无比悲恸的心绪,夺门而出。 她完全误解了他的意思。 她以为他恨上了她,要不是因为她的任性,他怎会失去了妻子。 她来到图扇英的墓碑前,重重的磕下头去——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额头撞击着墓前的水泥地面,没几下,便磕花了额前的皮肤。额头抵着地面不起来,哭着道:“六婶!我错了!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害了六叔!是我害得你们阴阳两隔!我错了!是我错了……” 翌露园跟着来的汽车夫吴伯上来劝阻,“这可使不得啊!大小姐!伤心归伤心,可不能作践自己的身体呀!”可他却拉不起她来,终究是隔着一层身份,有着些顾及,他不好太过强硬的动手阻挠她,只是一边劝说,一边在她身旁急得团团转。 “上天!神明!让我换回我的婶婶吧!该死的是我!是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让我换回她吧!”她仰望天空,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希望明明中真的有神明可以听到她的呼唤。嗓子哭哑了,头被坚硬的水泥撞击得晕眩了,她歇斯底里、声嘶力竭的匍匐在那里,哀哀祈求、苦苦忏悔。 她的六叔一定已恨她入骨。而她,如何承受得了他的这份恨,如何承受得了?她将怎样苟活下去,带着怎样的煎熬、自责走完这后半生?她原本是要报答他的恩情的,用她的一生来报答他。可是她都做了些什么?他一定已经开始后悔,后悔当初救下她……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原谅她了吧。 青竹儿站在门廊下等得焦急,已是这个时间了,大小姐下学早该回来了,为什么还不到?正自琢磨呢,远远的瞧见一辆米色的福特小汽车缓缓而入。 “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瞧着她怔怔的,虚软不堪,脸上泪痕犹在,额角一块皮肤已溃破凝血,青竹儿吓得忙上前搀住。 “快带大小姐回房歇息吧。”吴伯道。 见汽车夫老吴前来禀报,房天莱一边继续埋首写字,一边道:“她去哪了?回来这样迟?” “大爷,大小姐下学后去了翌露园,之后又去了墓地,跪在那里哭得很伤心,我怎么劝都不听,连额头都磕破了。”老吴道。 房天莱闻言不自觉的停了手中的毛笔,暗自轻叹,这孩子是很重情重义的,听说了扇英是因她而死,她不伤 分卷阅读64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心难过才怪! 房天莱来到芷荀的卧房,看到她额头已包扎好了,虽没有再哭泣,可一脸的难过却更让人心疼。 “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扇英的事,就是怕你这个样子,”他走到她面前将她揽进怀里,轻拍她的背,想用这种举动告诉她,不管遇到什么事,父亲都会站在她身边。 她将脸埋在父亲胸前,双臂环紧父亲的腰,父亲总是能够在她脆弱无助时给她力量。 “芷荀,你是否愿意到国外去,去散散心,等到一切都过去了,你的心情平息了,再回来?”房天莱建议道。 芷荀从父亲怀中抬起头来,望着父亲慈爱的面容,想了一下,点了点头。也好,离开这里,就不用再面对六叔了,他肯定也不愿再见到她了!那她就躲得远远的,逃得远远的。她才发现她原来是这样一个不敢面对问题的胆小鬼! “去法国好吗?那里是艺术的天堂,在那里,你可以尽情的学习和创作。” 芷荀又点了点头。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呢?我为你准备好。” “越快越好。”她平静地道。一颗泪珠挂在她的脸上,在那里泛着晶莹的光。 她站在马路边的法国梧桐树下,远远的望着翌露园。父亲让她来跟六叔道别,可她再也无法走进那里,无法走到他的面前。 她很怕。她很怕从房峙祖的眼里看到憎恨、厌恶,哪怕是冷待的目光,那是她所最不能承受的。 再见了!六叔,再见了! 恐怕此后一别,几年不再相见! 心中有千言万语,都化作深深的祝福——愿你珍重!千万珍重! 芷荀很快便踏上了开往异国的邮轮,跟着她的只有一个房天莱的随侍,老于世故的祥叔和一个小丫头青竹儿。油轮还没有离港,她还望得见前来送别的父亲、姐妹、兄弟和图夫人,就已伤感起来,她是如此不愿离开她的家乡,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这片土地上她深深爱着的亲人! 记得去年夏季,房峙祖也曾建议她出洋留学,她因为舍不得离开家乡而拒绝。而这短短的一年过后,她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带着离别的哀伤逃离了这里。 当邮轮收起跳板,缓缓起航离开时,泪雾终于模糊了眼前的景物,她扬起手中的帕子在空气中挥了挥,却再也看不清岸边的回应。 大洋彼岸 房峙祖直到病愈后才得知芷荀的离开。 房天莱手里攥着电话听筒,诧异非常:“你毫不知情,怎么会?她临走前我特意嘱咐她去向你告别的……你没见到她?这……哎!这孩子……峙祖,你不知道,扇英的事她也很难过,她也是怕见到你,再勾起彼此的伤感来……” 她就这样一声不响的悄悄走了,没有一句临别赠言,哪怕是一封信,抑或是一张字条也没有。房峙祖的心头披上一层冰霜,这个没心没肝、无情无义的家伙!自己这般待她,她却这样薄情! 他独自驱车来到码头,已有邮轮停靠,乘客们熙来攘去,陆续的登上了船。甲板上的人同岸边来送别的人相互挥别、呐喊、洒泪、痛哭,同时也在映衬着他心头的感伤。 他靠在车门上,手插进大衣口袋,慢慢合上眼,微仰着头,任凭海风轻抚脸颊,仿佛那海风会捎来大洋彼岸的消息。 “六爷,”一个女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睁开眼,循声望去,那女子向他姗姗走来,她身后不远处立着个绅士的男子,手提行李,望向这边。 “邱婉!”他认出了那张姣美的面容来。 “怎会这样巧,我简直不敢相信!你是上帝派来为我送别的吗?”她满目惊喜,“我要去英国了,我一直在犹豫走之前是否见你一面,跟你道别,这几乎是我离开前唯一的心愿……” “可你最后还是决定不来见我。”显然,她此刻是准备登船的。 她眸中盈泪,努力挑了挑眉,抿了下嘴唇,吐字已有些艰涩:“因为……我怕你不喜欢被我打扰。” “我哪有那么小气!如果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来送你的。” 她破涕为笑,“谢谢,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为什么要离开?” “我要去英国结婚,”她转身一指那人,那人也立即向这边挥手示意,房峙祖也与他点头回应。 “他是英籍华人,我们决定到英国去生活,大概不会回来了。”她泪光盈然,却也流露出甜蜜。 “瞧,你说得太迟,我都来不及准备礼物。”他洒脱地摊开双手,道,“他人看起来很不错,是做什么的?” “律师。他虽然外表不如你高大英俊,可性子很像你,绅士、有风度、做事有自己的原则……” “我有你说的那样好吗?” “只怕我形容不尽你的好。”她声息如泣,含情脉脉的凝望着她,眸中满是留恋之意。 “邱婉——”他不愿见她如此,却不曾想她倾身上前,踮起脚尖,紧紧地环住了自己。他搜出插 分卷阅读65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在风衣口袋里的手,轻拍她的背,道:“邱婉,这样不好吧。” “峙祖,请允许我这样叫你——这也许是我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她环着他脖颈的手紧了紧,轻轻地啜泣着,“峙祖,再见!” 房峙祖也无所顾忌地搂紧了她纤细的腰身,道:“再见!邱婉。” 片刻后,邱婉决然推离他,迅速地转身离开,朝着她的男人走去。 芷荀到了法国后不久,便寄来了她的第一封信,详细的介绍了她在那里的情况。 …… 乔瑞麟先先对我很照顾,他的那个法国太太中文讲得非常好,人也非常热情,带着我参观了他们在兰斯的葡萄庄园,他们种的是一种黑葡萄,名叫黑皮诺,是制作香槟酒的上品…… 乔瑞麟是房天莱幼时的好友,乔、房两家亦是世交。他二十岁时来法留学,与他的同学、葡萄园主罗伯特先生的独生女产生了感情,遂娶她为妻,留在了这里。 芷荀到那里时,刚好是葡萄收获的时节。那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葡萄藤,沁人心脾,一串串诱人的葡萄浆果羞涩的掩在葡萄叶下面,等待着人们去发现她绚丽的身姿。那一篓篓装得满溢出来,被矫健有力的采摘工人扛在肩上的是葡萄庄园辛劳一整年的喜人成果,带给人的是丰收的喜悦。 她看着葡萄园里采摘工们手执一把特制的大剪刀忙碌着采摘葡萄,便也要求尝试。采摘葡萄是一种很辛苦的工作,不过,她乐在其中。 兰斯田园的宜人景色缓解了她满腹的哀伤。 ……我很快在兰斯结识了一位新朋友,他叫查尔.德尼,是一位很帅气的法国小伙子,幽默,开朗。因为她的母亲是中国人,所以,他也会说一些中文。他帮乔瑞麟先生收葡萄,他说,这是他非常喜欢的一项工作!我说,我也是…… 芷荀每次来信都会将家里人问个遍,却唯独对房峙祖只字不提。而且,每次她寄来的信件中都会多出一张空白的信纸。 起初,大家都以为是她不小心多装了一张,可后来每每如是。但这无关紧要的事,也没有引起大家格外的关注。 他们当然不懂,那页空白的信纸已载满了她对她的六叔无法付诸于口的无尽的思念。 查尔一头金色的卷发,在兰斯的艳阳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他的脸上倒是有些东方人的影子,十足的中西混血模样。他穿着葡萄庄园配给的粗布大围裙,围裙下面是一条细条纹的背带裤。他一边把葡萄剪下来递给芷荀,一边道:“要尽量保证葡萄果粒的完整,如果果皮被碰破,它就会提早开始发酵,这样会影响香槟的质量。” “好的。”芷荀接过一串串的葡萄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到一个藤编的筐子里。 “忙完了葡萄园里的工作后,我就会回到巴黎,我一直在塞雷莫的画室里学画,他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印象派画家,非常棒!” “收完了葡萄后乔瑞麟先生也会送我去巴黎的阿利昂学校学习法文,到那里后,你可以带我到那个画室里去吗?”她一下来兴致,神采奕奕地道。 “你得让我先看看你的画才行。” “当然可以。” “我对中国的文化和艺术很感兴趣,你可以和我聊聊中国吗?” 芷荀想了一下道:“我带来了中国的琴,你要不要听?” “中国的琴!奥!太棒了!我要听!”查尔兴奋不已。 乔瑞麟在巴黎左岸的卢森堡区租下一处公寓将芷荀主仆安顿下来,并帮她办好了入学手续。临回兰斯前,他在巴黎的一家非常有名的餐厅请芷荀主仆三人并查尔吃了一餐极尽豪奢的法式盛宴。 “虽然上海的西餐馆很多,可是要吃到地道的法餐还是很难的,是吧!”乔瑞麟绅士十足地吃掉盘子里面的食物。显然,他这话是陈述句,而并非问句,芷荀只是对他报以一笑。 他看着侍者刚刚送到芷荀面前的松露奶油米饭,道:“这是佩里戈尔产的黑松露,你尝尝,味道很不错。” “好。”芷荀乖巧的将银光闪闪的勺子伸向那美肴。其实她在翌露园也吃过如此正宗的法餐,房峙祖收罗手艺精湛的大厨的本事非同一般,房天莱在这方面每每自叹不如。可她出于礼貌,当然不能去公布这样的事情,驳了他的好意。 “我知道查尔一定会拉你到那些新兴派的画室里去,你可不要受了他的蛊惑,我看过你的画,画得很好,可你不适合去学那些新兴玩意,知道吗?”他正说着突然转头朝正在闷头吃东西的查尔道:“听到了吗?查尔?” “恩,我听到了,您说得很对!”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然后继续埋首于他的美食。 “我懂您的意思,乔叔叔,并不是说印象画派不好,它们各有特色,只是我还是适合学院派,并且我也喜欢传统保守的绘画风格。” “所以学好法文后,你一定要到巴黎的美术学院去学习正宗的艺术,不要去学查尔!” “嗯,我会的,请您放心!”芷荀与查尔相视而笑,对于乔瑞麟对艺术的偏颇理解,他们都 分卷阅读66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心领神会,不予以争辩,不过,芷荀也没有说谎,她的确是更倾向于学院派的画风,那也一直是她追求的方向,同查尔去印象派画室走走,那不过是出于对印象画的一种欣赏罢了。 “不过,查尔对巴黎好玩儿去处却是了如指掌,你可以请他带你到处走走。” “查尔,我回兰斯后芷荀小姐就交给你了,有什么事立即向我汇报,知道吗?”他一脸严肃的对查尔道,看着查尔也是一本正经的滑稽态度,用语调怪异的中文回到:“是,遵命!”逗得芷荀咯咯的笑了起来。 芷荀在巴黎的日子,如果没有艺术和查尔的陪伴,那就只剩下无边的孤独和寂寞了。 在巴黎最初的日子里,祥叔和青竹儿总是被着她私下里嘀嘀咕咕,对于他们的大小姐经常跟一个法国男人出入的现象,表示极为担忧,一来怕真的出了什么不堪的事,被东家埋怨,二来即便没出什么事,可万一大小姐对那个黄毛小子产生了感情,也是个麻烦事。 祥叔甚至让青竹儿时时的跟着她,只要离开学校,就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可芷荀哪里忍受得了这个,想尽办法打发她回去。祥叔没了主意,只好写信回上海,向房天莱请示,结果得到的回复是——由着她吧,只是要她保证晚上早归。芷荀的确没有晚归的现象发生,他们老少两位忠仆终于是安下了心。 “我总觉得你不太开心,为什么?”查尔约芷荀一起来塞纳河畔散步,此时已入了深秋,街上少有行人来往,傍晚的河畔冷风习习,街面萧索,道路两旁那高大的梧桐树连最后的叶子也落尽了,枯黄的落叶铺了一地,眼前的一切都好似在述说着她心头的惆怅。 “来这里并不是我的本意,我是因为一些不开心的事而逃到这里来的。”她裹紧了身上的大衣,那纤楚盈盈的身子越发瘦了,仿佛已承受不起那冷风的侵袭。 “奥,我知道,你是逃婚逃到这里来的,你们中国人就是喜欢包办婚姻。”他临时换用了法文。 芷荀笑了,“我倒情愿是那个样子。”如果让她嫁给不喜欢的人,可以换回六婶的命,那样她也会认的,可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喔,看来事情要严重得多。”见到她黯然神伤的模样,他心有不忍,便不再追问,又转移话题道:“算了,我们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你跟我说说中国的戏曲吧,我母亲她是个戏迷,还是个票友,经常自己在家里来两段,她说离开中国后,最想念的就是中国的戏曲了。” “恩……中国有个唱京剧的名角,叫梅兰芳,唱花旦的,最受欢迎了,你听说过吗?” “喔,好清雅的名字,她一定长得很美,是不是?”见她只是抿着嘴笑不回答又继续道:“比你还美吗?” “他是个男人,同你一样的!” “奥?我还是想看东方的女人唱戏!我母亲唱戏的时候就很美。” “这么说你是喜欢东方女人喽?那你将来就讨一个东方女人做老婆吧!” “长得有你美我才会娶!” “上海比我美丽的女子多的是,等我回国的时候把你带上,到时候随你挑选!” “好,你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 两年半后 芷荀上午在美术学院上课,下午约了查尔一起到巴黎的郊外写生。 巴黎近郊的一个村子有一些红色屋顶的乡村别墅,深深吸引了她。那些屋顶既高且陡,几乎占据了整幢房子立面的一大半,好似一个人带了顶高耸入云的尖帽子,帽子压得太低,不大能够看到人的脸。而屋顶那耀眼的红色掩映在周围的绿树之间,格外美丽。那些房子均为砖木结构,而砖砌与屋架部分都没有额外的进行装饰,大胆的袒露在外。 芷荀喜欢那房子自然淳朴、烂漫奔放的乡野气息,她想,如果将来她会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也应该是这种感觉的,而不是如凌云公馆那样的奢靡“宫殿”。 不知为什么,她又突然的开始想家了。 一旁的查尔早已放好了画架,无声无息的进入了创作的状态。 芷荀定了定心意也拿起了画笔。 寥寥数笔过后,出现在画纸上的竟是房峙祖的脸。 那张嵌在纸上的俊美星眸闪着阴冷的光,薄唇紧抿,面部线条硬朗,带着恨意地瞧着画外的人。 芷荀久久凝望,已出了神,连查尔走近,都未曾察觉。 “画上的人是谁?”纸上本应该出现的漂亮风景却变成了人物画像,他一阵诧异。 芷荀一怔,道:“我的叔叔。” “喔!他虽然长着一张东方面孔,可他的英俊使人……大感意外。你是刻意美化了他吗?我不相信他会具有……这样非凡的高贵气质。”他不停的挥动双臂,费力的帮助自己收寻出更为贴切的词语来表达。 “你是在质疑我的素描水准吗?” “哈哈——哈哈!”他大笑了起来,“好吧,我相信你不是在虚构一副作品。” 芷荀也随着他的开怀大笑牵动了一下嘴角,可她 分卷阅读67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的眸中却蓄满了哀伤。 “他好像是在生气。” “对,他在生我的气,因为……我毁了他的幸福。”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脸扭向另一边,避开了查尔的注视。 “那是怎样的一个故事?”他再也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真的要听吗?” “对你的事我一向很感兴趣,我知道你一直都很不开心,你一定是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情,只是你不想说,我也不便追问。”查尔坐到她身边的一块大石上,准备洗耳恭听的架势。 芷荀终于把自己的身世向他娓娓道来。 “我出生在上海,我外公外婆的家里,而他们并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在我十岁时,一次偶然,我遇到了他……”她深深地望了一眼那画中的人,那些前尘往事随着她的述说一幕幕的出现在眼前。芷荀将自己来法国前的经历一一的说给他听,查尔也是聚精会神地跟着她的思路走了一遭。 “我曾经立誓,要报答他,可却是事与愿违。我如今连面对他,看他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了。不知道他现在要怎样恨我。”她将那画像捧在手里,幽幽的望着,她很想他! “我明白了,难怪你一直这样不开心,我几乎很少看到你笑。” 她将额头抵在捧着的画板上,轻轻合上了双眼,再也忍不住,泪珠一颗颗的纷纷滚落下来。 从踏上异国土地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想他了。她的那颗倍受煎熬的心,早已越过大洋彼岸,飞回到了他的身边,可她没有勇气回国,没有勇气面对他。 那深情的思念仿佛是一种慢性中毒,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加重,先进入表皮,慢慢渗入血液、五脏,最后侵入骨髓。 吾爱归来 程少恒在自家的绸缎庄拣了几匹最新式样的料子,与那一个装有二十根大黄鱼的匣子一起装上了他的福特小汽车。 不久前,他的父亲被上海地面上的流氓绑了票,绑匪通知赎票的价码高得惊人,虽然程家的生意做得不错,可一时半会也难以筹措,正在举家老少一筹莫展之际,程少恒想到了房天莱。 父亲与房天莱有生意上的往来,关系还算不错,而他亦是上海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事求他或许可以转圜。 程少恒把相托之事说明后,房天莱果然欣然应允,他几番打听,终于了解到了绑匪是属于哪个帮派,而后亲自出面斡旋,把赎票的价码压下了一多半,程少恒赶忙交了赎金赎回了父亲。程老爷子受了惊吓,一回到家里就病倒了。 今日,他筹备了谢礼,亲自来向房天莱道谢。 房天莱的偌大的书房里放着一张金星紫檀木的大案,案边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书柜,另一侧是一套边镶银制铆钉的黑漆皮沙发。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无法辨别出自谁手。 “家父回来后就病倒了,所以只能遣小侄前来,用这区区薄礼聊表谢意。”跟着他来的小伙计根据他的眼色将东西置在几案上,便退了下去。 “贤侄,你太客气了,就凭我同你父亲的关系,并不需要如此。”这时仆佣端来了咖啡和茶,分别放在了他和房天莱面前。“来,喝咖啡,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就喜欢喝这儿个!”房天莱对他送来的谢礼不屑一顾,端起手中的茶呷了一口。 程少恒此刻突然意识到他这谢礼恐怕是送错了,这二十根大黄鱼他并不放在眼里,又显得过于庸俗,早知送些古玩字画来,还高雅些。 “其实小侄此来还有一事相求,小侄有一个远亲,是北洋政府的一名议员,他曾在家父的书房里见到过您的字,表示特别钟爱,而家父只有您的那一幅字,实难割爱,所以,我这次来,家父特意叮嘱我向您再求一幅墨宝。” “哈哈哈!是吗?这个倒容易!”房天莱笑逐颜开,当即起身,来到桌案前,铺纸研墨,道:“你父亲想让我写什么?” “父亲说,只要是您写的,不拘什么,都可以。”他这一番变相的恭维总算对了路,投其所好真是比金条还有价值。 “好!”他略一思忖,随即悬腕挥毫,写了起来。 程少恒踱步来至案边,本意是想看看他写的什么,却无意间瞥到案上的一摞信件,最上面的是一封越洋信,这不禁让她想到了芷荀。 房大小姐那晚的风姿在他脑中闪过,他从没见过如此风华绝代的女子,只一眼,便永生难忘。 房天莱笔走游龙的写好了字,一抬头,见他正盯着芷荀的信出神,遂道:“怎么样,对我们家的大小姐印象如何?” 房天莱如此直白露骨的话令程少恒一阵惶恐,“大小姐天生丽质,秀外慧中,是世间少有的绝代佳人。” “哼!还算你慧眼!她如今也大了,到了该找婆家的年龄了!如果有我中意的人家来说亲,我立即就让她回国,在国外呆久了,心就野了,到时候恐怕我亲自出洋去抓她,也抓不回来了,你说是不是?” 房芷蕙有了意中人的事图碧兰告诉过他,他也见过那孩子,还算 分卷阅读68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满意。而眼前这个年轻人他一直都很欣赏,仪表堂堂,年轻有为,比他的父亲强得多,将来成就必定要在他父亲之上。 程少恒默默的听着,不敢有任何表示。他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那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的事。 他内心千回百转,脸已涨得通红,房峙祖那日给他的警告是他压力的根源。最终他还是鼓足了勇气道:“晚辈爱慕芷荀小姐已久,只是小姐身份高贵,晚辈不敢高攀,恐怕唐突小姐,所以——” “哈哈——”房天莱大笑着,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道:“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你若果真没有勇气说出来,我还真就不能把女儿嫁给一个胆小没用的人……” …… 在巴黎的暮春时节,芷荀收到了父亲的一封来信,信里说,她的妹妹房芷蕙将在端午节后与霍氏甜品公司的少东霍俊贻结婚,希望她能够尽快回国,并言明,她妹妹的婚礼不能缺少姐姐的祝福。 芷荀明白,父亲的意思是要她结束外国的生活,她该回家了! 祥叔与青竹儿看过信后的欢欣雀跃充斥了整间屋子。在巴黎近三年的日子,每逢端午、中秋、春节这样的节日,祥叔和青竹儿都会将节日所需的一切打点好,可却总是过不出应有的气氛来。而房天莱的那封来信,却点燃的沉郁了三年的空气。从那日起,他们整天都好似过节一样,喜气洋洋,芷荀看在眼里,也很为他们高兴,可自己的心里,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紧张、激动、惶恐,五味杂陈。 芷荀与查尔坐在他们经常光顾的咖啡馆里,悠然的品着极品蓝山。 “我以为你会再多留下两年,没想到这样突然。”芷荀要回国的消息使他倍感意外。 “所以,你不和我一起去上海了吗?”她捧着咖啡杯,期待地望着他。经过了这两年多,她已经很依赖他们之间的友谊,他们在一起时,经常会有很亲密的举动,却从来不会产生异性之间的那种尴尬和异常。这是极为难得的友情,弥足珍贵。而且他们现在已经无话不谈,她怎么舍得失去这样的朋友。 “我是有去我母亲的故乡走走的打算,可没有想到会这样快!我才只有二十岁,还要继续学习美术……”他陷入了犹豫。 “可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中国呢?两年吗?三年?五年?”她黯然神伤,语气里充满了失望。 “嗯,差不多,我想应该是这样的。”他突然也觉得舍不得她。 芷荀叹了口气,把身子重重地靠在椅背里,望着明净的大玻璃窗外,过往的行人,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没义气!” 良久,她狡黠的觑了一眼查尔,自顾地嘀咕着:“我是真的很想家,我回国后,要先到处逛一逛,你知道吗?中国的园林建筑柔美奇巧,我们房家有一个老宅在咸州,离上海不远,我回去后就要先到那看一看,那里的房子简直将中国的古典建筑演绎到了极致,如人间仙境一般,哎!真是美啊!我还要去听戏,去听良玉春的‘贵妃醉酒’,那唱功、那身段真叫绝了,那水袖啊……这样轻轻一挥,如天女散花一般。”她一面说一面比划,在他面前亮了一个身段。她拿眼睛瞄着他,瞧见他已经听得入迷,满面写着心向往之。 “还有,我们上海的很多女人都穿旗袍的,旗袍,你知道的,”这是废话,他当然知道,他曾不止一次的表示过,中国女人穿上旗袍的样子最美,比西方女人要有韵味得多。 她鄙夷的瞧着自己的一身洋装道:“只有你们西方女人才喜欢穿这个呢,中国的旗袍可以勾勒出女人曼妙的身姿,走起路来仪态万方,尽情展示着女性之美。还有中国的美食,数不胜数……总之啊!我是盼望着早日回去的了。”她最后一句的声气慵懒得气人,查尔丢了个白眼给她。 “我母亲她也不会同意我现在就去中国的。”他已经开始动摇了。 …… 房峙祖静静的立在地产公司的办公室窗前,出神的望着海鸟在黄浦江上空振翅盘旋。 芷荀要回国了。 这将近三年的时间,他从未收到过她的一封来信,她好似从他的世界完全消失了一般,音信皆无。芷荀对他的“忽视”大大的伤害了他那骄傲的自尊,因此他也从不向房天莱以及其他的亲人了解她在国外的情况,他刻意回避有关她的一切。 如今,她终于要回来了,他还能装作不在意吗?他那看起来若无其事的平静外表恐怕只能骗骗别人吧!在他得知芷荀已经踏上了归国的轮船时,身体里的血液就已不争气的奔涌起来,心如初春的大地开始复苏,整个人又有了鲜活的气息。 芷荀在法国期间,贺慎元就被刑满释放了。可他得知了芷荀的身世后,自觉没有颜面面对房家人,辞别了房峙祖,去了北京。房峙祖至从少了这么一个得力的臂膀后,很多事情都在分占他的时间和精力,使他原本放在医院的时间减少了一半。 这日下午,房峙祖被上海的教育部邀请去开一个会议,结束后,又去了一趟公共租界的工部局,去同洋人交涉房产公司纳税的事项。在中国的地 分卷阅读69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面上,却要向洋人纳税,而且这些洋人做事一丝不苟,少交一个洋钿都行不通,想想就让房峙祖气愤。在紧锣密鼓的忙完诸多事务后,他抬腕看了看表,这个时间,房大小姐的船应该快靠岸了。 房天莱已早早地候在码头准备迎接他的宝贝女儿了,他此刻过去,很快就可以见到她,可他偏不去接她,明明内心已经激动得不能自持,却还要跟自己闹别扭。他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个没良心的人表现出热情? 他停下了迈向汽车脚步,定了定心意,他不容许自己显露任何情绪。调整片刻后,他步态从容地走了过去。 孟德安早已开了车门候在那里,他洒脱的弯身上车,“回地产公司!” 路边十几个头上包着红绸的印度巡捕高举警棍殴打一个华人的情景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个华人的面孔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却叫他觉得甚是眼熟。 “老杨,掉头回去!” 汽车夫老杨和孟德安都瞧见了刚刚的一幕,对于房峙祖欲多管闲事的意图也心知肚明。 老杨把车掉回去泊在路边,房峙祖向孟德安一偏头,孟德安心领神会的开门下车。 那印度巡捕见孟德安从如此豪华的汽车上下来,不敢轻慢,态度谦恭的如实回答了他的询问。孟德安回到车上,对房峙祖道:“这个人经常无故的袭击那些红头阿三,这次终于被逮到了,要送到巡捕房去。” “去巡捕房!” “六爷,咱还是别管这闲事了。”孟德安向来是个不吭声的,难得他竟开了口。 “少啰嗦,走!” 被送进巡捕房的这人名叫谢君,他与房峙祖年龄相仿,是他在咸州老家的同乡。他们十一二岁时,曾有过那么一段时间在一起组队打篮球,因为他们都比同龄的孩子高些,球技又都不错,所以房世瞩格外关注他。后来,房峙祖来上海读书,从此就与他断了联系。 当年,谢君的父亲在咸州做窖冰的生意,赚了不少钱,因而名声大噪,谢君当时亦被尊为小开。后来其父受人怂恿到上海的十里洋场的上豪赌,风光一时,最后终于拜了家。 一次他不知从哪弄了笔又进了赌场,却因为大输特输而突发脑中风,死在了□□机旁。 他父亲死后,当地的一个恶霸看上了她母亲的姿色,经常去欺负他们,谢君不甘受辱,奋起反抗,因为他身材高大,威猛,身手亦不错,打伤那恶霸,引来了仇恨。 那天,那恶霸正带了一群打手欲将他除之而后快时,恰巧被从上海回来的房峙祖撞见,他上前维护,那恶霸认得房家的人,不敢与之抗衡,只得带领众人怏怏而去,从此,再也没有骚扰过他们母子。 房峙祖进了巡捕房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谢君保释了出来。 谢君被从羁押的监牢里放出来时还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自己如何会这样被轻飘飘的放过了呢?当他远远的瞧见路边停着一辆夺人眼目的小汽车时,先是一怔,继而看到那缓缓而降的车窗后出现的威严面容时,不由的豁然开朗。 他立即颠儿颠儿的小跑过去,点头哈腰的道:“六爷!真的是您啊!我还以为此生无缘再见到您了呢!”他嘴唇打颤,舌头打结,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上车吧!你住哪?我送你回去!”这小子一见到他就是这副垂涎的样子。 谢君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心的开了车门上了车,拘谨的向汽车夫报告了地址。车厢内珍惜的兽皮座椅让他如坐针毡,他真怕自己的这一身邋遢脏了他的车。 “你是什么时候到的上海?你母亲她还好吗?”从前的事,房峙祖依然记得清楚。 “我来上海有七八个年头了,我母亲她很好,她还时常提起当年的事,感激您的救命之恩呢。” “你怎么跟他们杠上了?”房峙祖向路边的印度巡捕一偏头,道。 “我一瞧见这些红头阿三神气活现的样子,我就来气!刚刚我还奇怪他们如何肯放了我,原来是您伸了贵手,您真是我命里的守护神……” “我劝你还是少做这些无谓的事情,找点正经事做做吧!” “正经事我也做的,我拜了精诚武馆的曲城为师,这些年学了不少拳脚功夫,现在手下也有十几个兄弟,分别再给一些商人做护院或保镖,如果六爷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就请您吩咐,我谢君愿意为您效犬马之劳!” 坐在前面的孟德安听了这话不禁心中一阵蔑视,连几个印度巡捕都对付不了,还说什么为六爷效力,会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就自以为是了,要不是六爷在这,一定跟他“切磋切磋”,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功夫。 “好。”房峙祖见他一片赤诚,随意敷衍了句。 谢君一听到那个“好”字,简直心花怒放,立即说下了自己的门牌号,以便过后联系。 久别重逢 码头上,一连几辆不同品牌的豪华汽车一字排开,在海岸边上形成了一道气势恢宏、引人注目的风景线。房天莱和房芷蕙皆 分卷阅读70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已下了汽车,同几个仆从立在车前,看着邮轮靠岸。房天莱翘首望向拥挤的人潮,寻觅着与他阔别三年之久的女儿。 房家来接船的阵容强大,祥叔和青竹儿老远便瞧见了他们。“大小姐,快看!那是大爷和二小姐!”祥叔一手提着箱子,一手伸出去指给芷荀看。 芷荀顺着祥叔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一一扫过每一个身影,他看到了父亲、看到了芷蕙、还有她所熟悉的那些仆佣,唯独找不见属于他的身影。其实她早有心里准备,他不会来的,可此时心还是不自觉的一沉,一股委屈的情绪涌上心头,鼻中酸涩,勉强忍住了眼泪。 房天莱终于在人丛中收寻到了他们,目光追随着他们一路走下舷梯,可芷荀身后紧跟着的一个头发金黄的洋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是谁?在船上认识的乘客?或者是——他脑中灵光乍现,那个叫查尔.德尼的洋人?! 就在芷荀打点好了一切,将行李装上乔瑞麟的汽车,准备在乔瑞麟的护送下去马赛的码头时,查尔提着个箱子出现在了他的汽车前,这让芷荀惊喜的喊了出来,他终于在最后一刻,打定了主意,同芷荀一起去中国。 有了他的陪伴,芷荀那复杂的情绪缓解了不少,在船上的日子变得好过些。可此刻,他却吓到了她的父亲。 “父亲说的没错,你果然及时赶回来了。”房芷蕙首先迎上前去,亲昵地拉了她的手臂,前前后后的打量她,她清减了不少,人也似乎沉稳了不少,有了大人的模样。 “我可不想你背后骂我。” “背后骂?我哪会那么有涵养,我会当面骂的。”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芷荀转而望向房天莱,“父亲!”她这一声轻唤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口。 “回来就好。” 她回头招呼查尔,拉着他的手臂将他带到父亲面前,“父亲,这就是查尔,查尔.德尼,我在信里跟您提过他的。” 查尔立即用中文礼貌的问好,可房天莱的脸却微微一沉,敷衍着与他打了招呼。一旁的芷蕙却对他格外热情,主动与他问好。 当查尔把注意力放到芷蕙身上时,不由得被她典型的东方面孔惊艳到了。这个房峙祖口中的丑丫头长了一双传统的单眼皮,肿眼泡,眼尾细长,两眼之间没有鼻梁,鼻头浑厚饱满,两片嘴唇丰满而小巧,鹅蛋脸形,皮肤是极其健康的麦色,泛着温润细腻的光泽。身上又恰好穿了一件姜汁黄朵云绉旗袍。 查尔暗自惊叹:没想到刚刚下船,就看到了一个纯正的东方美人! 两个年轻人很快热络起来。 房天莱趁着大家上车的空当将祥叔叫到跟前悄声道:“你先前在信里没说过那个洋鬼子会跟来呀?” 祥叔一脸苦相:“他是临时决定跟来上海的,所以我才没来得及跟您说。” 房天莱瞧着那几个年轻人都上了同一辆汽车,犹疑着问:“你确定他们之间真的没什么吗?” 祥叔很笃定的样子:“大爷,我一直留意着呢,他们真不像有什么的样子,不信您问青竹儿!” 他闻言如释重负,幸好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他来上海做什么?会留多久?” “据大小姐说他很喜欢中国的文化,是来游玩的,至于会留多久——那要看他的心情了,也许从此留在上海了也说不定呢。” 刚刚在码头时,查尔就已经见识到了房家的气势,这使他倍感意外,他以为芷荀的父亲房天莱会是像乔瑞麟那样的富豪,可眼前的景象颠覆了他的想象。等到汽车驶进凌云公馆时,他不禁彻底傻了眼,映入眼帘的城堡式建筑、偌大的花园让他恍惚觉得是进入了欧洲某个王国的宫殿。 他还记得芷荀曾经同他说过,她喜欢巴黎郊外那红顶的乡村别墅,她想要那样的房子,那样的家,她不喜欢上海公馆。他也觉得那乡村别墅的确很美,可此刻见到这凌云公馆的真面目,他才深深的意识到,她的话大大的误导了他。 房天莱回到凌云公馆后立即打电话到华茂地产公司。 “峙祖,过来吧,晚上是为芷荀准备的接风宴,没有你,就不够圆满。” “大哥,你们不必等我,我还有个应酬,晚些过去。”他依然能够沉得住气,心底有火焰在燃烧,可声音却平静无波。 “你不来,我是不会开席的,你看着办吧。”房天莱说完挂上了电话,房峙祖握着电话听筒,紧抿着薄唇,静默了一阵,决定将应酬推掉。 凌云公馆的餐厅里,众人皆已在餐桌前坐好,正随意闲聊间,房峙祖被仆佣引了进来,那高冷的气势骤然凝固了餐桌上原本轻松愉快的气氛,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迎面袭来。 房天莱见他走进来,立即吩咐布菜。 他刚一步入餐厅,他那颀身玉立的身影就落入了她的眼眸,只那一瞬,冷藏三年的那颗心立时融化,积压在心底的情愫倏然释放,开始缓缓蠕动,流向四肢百骸。他仍是那样冷峻清逸、神采依旧,满室的富丽堂皇都因他的出现而失了颜色。她眼底热热的,眸子一 分卷阅读71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瞬不瞬的盯着他,再也移不开分毫,直至他带着周身的奕奕清辉在他对面落座。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在座的每一张脸,也包括她的。这短暂的一瞥,就足以使他捕获到他想要的所有信息。她清减了不少,下巴尖尖的,杏色的旗袍虚拢着纤细的身段,连那隆起的部位都不似从前了。头发却见了长,松松的蝎型发辨垂在脑后,幸而没有像那些新式的女学生那样,将头发剪得跟男人一样。 左手边上已有人向他打招呼,他侧过头去与他颔首示意,心中狐疑这个人为什么也会在场。 程少恒顿觉压力骤增,有他坐在身侧,他连大气都喘不得,恐怕这餐饭要形同咀蜡了。 查尔见到房峙祖亦是眼前一亮。他的相貌的确同画上一样,可他那挺拔的傲人身材却是在他意料之外。他周身的光彩弱化了一室辉煌,举手投足间所展现出的风度,竟比芷荀的父亲更加不凡。 房天莱为他和查尔做了简单的介绍,他与查尔不冷不热的打过招呼后,迅速的盯了芷荀一眼――法国认识的朋友,竟然会跟到上海来? 芷荀趁势怯怯的一颔首,低低地叫了声“六叔。” 房峙祖神色始终是淡淡的,给的回应亦是淡淡的。 在座的还有图碧兰、房芷蕙和她的未婚夫霍俊贻、房家的小少爷房御宇。大家一一打过招呼后,房天莱举起了手边的酒杯,“今晚,为了欢迎查尔.德尼先生的到来,也为我的大女儿芷荀接风洗尘而特意准备的中餐,请查尔.德尼先生尝尝我们中国的美食……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也是我们一家人团聚的时刻,请诸位举起手中的酒杯庆祝这美好的时刻,同时也为我两个女儿的终身幸福,干杯!” 终身幸福?房峙祖的心陡然一突,他豁然明白了程少恒会在这里出现的原因,神色不免又沉了几分。 芷荀此刻也悟出了父亲的意思,父亲是要将她嫁人。可几年前的遭遇已使她心里落下了病根,她根本无法再接受男人,叫她如何嫁人?更何况她的心里装得满满的都是她的六叔,再也装不下谁。这几年来她已清楚的认识到,她对他的感情既不是亲情、也不是友情、亦不同于世俗的爱情,那是一种极为特殊的情感,如夜晚倾泻于山涧的小溪,欢快的流淌,只因有月华倾覆;如小草茁壮成长,只因她要让抽出的每一片新叶仰望太阳;她参不透这情,她只知道,这情似大海一般洪涛万丈,不可斗量。 这一餐晚宴表面推杯换盏,气氛融洽,实则各怀心事。而芷荀对于房天莱的意图,心中已有了计较。她暗暗决定——宁愿孤独一生,也终身不嫁。 晚宴过后,房峙祖,程少恒,霍俊贻相继离开。房天莱、芷蕙、芷荀同查尔则在一间小客厅里品茗聊天。 “明日芷荀可要尽尽地主之谊,请德尼先生逛逛上海的戏园子、茶园子,欣赏一下中国的歌剧。”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们在吟啸园有专属包厢,你若到了那提一下我的名字就行了,若去别处提前告诉阿祥,叫他安排好,免得到时少了兴。” “谢谢父亲!”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已为德尼先生安排好了客房,请早些休息吧!在这里就同在家一样,有什么需要只管跟下人讲,或者跟她们姐妹讲也是一样的,千万不要客气。”房天莱说着已起身送客,叮咛芷蕙道:“芷蕙,你为德尼先生领路。”说完又转身示意芷荀留下,“你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芷荀会意,坐回了沙发椅里,她几乎可以断定父亲同她讲话的内容。 房天莱坐回沙发上,此时室内只剩下他们父女二人。他啜着茶,缓缓说道:“你和芷蕙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因为父亲舍不得,所以才留你们到如今,可女大不中留啊,如今芷蕙的婚事已定,你是我眼下唯一的心事了……” “父亲,女儿不想嫁人,女儿要一辈子留在您的身边,孝敬您。”芷荀一边娇嗔着,一边向父亲的杯中添茶。 “胡闹!哪能一辈子不嫁人呢。”他只当她是害羞,并未将她的话当真,“我已经为你物色好了人选,这个人我留意他好久了!他不但相貌出众,年轻有为,人品亦不错,而且你嫁到那样的人家,我也能保证你将来不受欺负,父亲的一片舐犊之情,你懂吗?” 父亲满含温情的话感染了芷荀的心,如果可以,她真想答应下来,成全父亲,可她做不到,这片深切的爱子之情她只能辜负了。她眼中已盈了泪,沉默不语。 见她如此情形,房天莱眼中闪动着关切,诧异道:“芷荀,你怎么了?” “父亲!我知道那个程少恒人很不错,可我心里已经有了人了……”在餐桌前她就已经想好要临时拎出查尔来挡一挡,将程少恒搪塞过去,可话到此处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房峙祖的影子,本想骗父亲的谎话却成了不受控制的真话,“我心里装得满满的都是那个人,再也接纳不下别人了……”她受了触动,满腹的委屈如潮水般奔涌而出,竟伏在父亲的肩头嘤嘤哭了起来,“我该怎么办呢,父亲?”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委实把房天莱惊到了,看样子 分卷阅读72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她是已经陷入了痛苦之中,他摩挲着她的背,声气慈爱:“能告诉父亲,那个人是谁吗?” 她立时止了哭声,从那失控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她看着父亲的眼睛嗫嚅着:“是……是查尔。”那些深藏已久的心事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吐露的,她对他那畸变的情感一但暴露,将使她无法生存在光天化日之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斟酌了片刻:“芷荀,你们并不合适,两个不同种族的人在一起,是很容易出问题的,他会定居在上海吗?”他岂能看好这个洋人? “可感情这东西从来都没有道理可讲,父亲,不要逼我好吗?” 一想到程少恒,他便痛心疾首,他早已把他看成了半个儿子,对于芷荀,他原本是很有把握的,程少恒岂会比那个洋人差,可看她今日的情形,明显已陷入极深,无法自拔,对于眼下的情况他已措手不及,如果面对的是芷蕙,他一定会横加阻拦,可对芷荀他总要小心翼翼,他欠她太多,已无从弥补,又怎能再让她伤心呢。 横扫阻碍 次日早餐过后,芷荀便将查尔拉到花园里来。 她一边将剪下的花递交给他,一边道:“我父亲很喜欢他,但我可不想嫁给他。” “为什么?其实程看起来也很不错啊!除非――你非得拿他跟你的六叔做比较。” 芷荀正拿着花剪在剪一支丁香,闻言手竟一抖,猛的回转头来看他。怀着心事的人,总是过于敏感,却见他凑近自己,笑容可掬:“你六叔的确如你所说,仪表不凡,即使是与欧洲男人相比,也是出类拔萃的。昨天程坐在我的对面时,我还在感叹,程真是英俊。可你的六叔一坐到程的身边,程立刻就黯然失色了。” 听他这样说,她总算是松了口气,随即赠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干嘛要跟欧洲的男人做比较,你们欧洲的男人就很了不起吗?”她真的很怕有人窥穿她的隐秘。默然片刻,她意味不明的瞟了他一眼:“为了使我父亲死心,我无奈之下编了个慌……” “编了谎?什么谎?”他漫不经心的理着手里的花枝,随口问。 “我说……我已经有心上人了。”她继续睨着他,观察他的反应。 查尔顺着她的话延伸:“可是你的心上人他在哪里?”突然一个念头从脑际闪过,他神情肃然的盯着她:“那个人不会是我吧?!” 她促狭一笑:“你真是既聪明,又善解人意。” “你——”他一下傻掉了,情急之下又说起了法文:“我的天啊!你父亲会暗杀了我的,大小姐,你这是在害我呢!” 芷荀心下好笑,不去理会他的大惊小怪,继续向前寻找花枝:“我父亲又不是上海的流氓,他从不做这样的事,这个你大可以放心!” “可我还要找一个上海的女朋友,你会耽误了我的终身大事!” 她走至他身边来安慰:“不会的,你只需要在我的家人面前应酬一下,私下里做什么随你,我们是好朋友嘛,你不帮我谁帮我呢!”她娇嗔着如一只猫,对他眨了眨眼。 “好了,我算懂了,你为什么费尽心思地撺掇我来上海。”查尔手一摊,晃着脑袋哀叹。 “喂!你这样说可就太没良心了,你知道我是真的舍不得你……” 他环顾整个花园,不无遗憾:“看来,你父亲是不会允许我继续住在你家的,我要赶快找个住处搬出去了。” …… 房峙祖那日从凌云公馆离开后,几乎彻夜未眠。他闭目静静的躺在床上,大脑却在高速运转——房天莱要将芷荀嫁出去,也得过得了他这一关! 大哥,抱歉,恐怕我不能让你如愿。 程少恒,程家。 他细细筹谋,若要从中作梗,只能从程家老爷子处着手,他心中渐渐有了计划。 …… 芷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正不能寐,忽然听到有人轻轻的叩了两下门。 “是谁?” “是我,芷蕙!” 她趿着拖鞋去开门:“这样晚了,你还不睡?” “这样晚了,你也没睡!”她眼里闪着兴致勃勃的光芒:“可以和你秉烛夜谈吗?” 芷荀唇边带笑,媚眼如丝:“不知道你搞什么鬼?”说着让到一边,让她进来。 “唉!那个程公子,你怎么好像都不大上心的?”芷蕙躺在她的身侧,手指绕着自己的发丝,娇切切的声气一如往昔。 “怎么?你是替父亲来做说客的?”身侧的人幽幽地道。 “你真的不喜欢他啊?” “是。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人了。”她侧过身去背对着她,望着窗外那远远悬于天际,莹莹的一轮明月,陷入了情思。他,就如这披着光华的月,使人不得不去仰视,不得不爱。 “谁呀?这人我认得吗?”她明明想到了,却还要故意问。 “认得。” “你这样选择,不会后悔?” “我心意已决 分卷阅读73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绝不后悔!”她对着月亮信誓旦旦,仿佛是在盟誓。 “可如果他要回法国,你也随他一同去吗?”不知为什么,她越来越喜欢她,还真舍不得她远嫁。 她把心思从那月亮上收了回来,对着她:“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们班上有一个女同学,极是爱慕那程公子,正对他求之不得,你却对人家不屑一顾。” “这世上的人或事,想求得圆满真的是太难了!”她满目哀伤,看不出热恋女子的一丝欢悦,芷蕙不禁呆了呆:“怎么?查尔不喜欢你吗?” 芷荀蓦然反应过来:“当然不是,他已经向我表露心迹,说喜欢我了,所以你帮帮我吧,去劝劝父亲,让他成全我,好吗?” 芷蕙默然片刻:“父亲那样在意你,是不会为难你的。” 清晨,芷荀坐在妆台前梳妆,她拉开抽屉时,见到一个长方形的蓝丝绒盒子静静的躺在那里。她轻轻打开它,一支墨黑的钢笔出现在眼前,那名贵的树脂笔身泛着幽幽的光泽,尽显低调奢华。 她还记得她第一眼看到它,还是初到巴黎的时候。它被展示在橱窗里最重要的位置,那样的深沉,却又那样的耀眼,就像他。 她很果断的步入店中。售货员是一个极绅士帅气的小伙子,因为此时西方的情人节临近,而这又是一款男士用笔,所以小伙子很自然的以为这是买给情人的节日礼物,便用法文告诉她:“这支笔是Montblanc牌子新进推出的大班系列,笔顶的六角白星标记,是欧洲最高山峰Mont Blanc的雪岭冠冕,象征着坚不可摧的深情厚谊!” 从此,这支笔伴随着她度过了整个在异乡的生活。 她呆呆的望着它,想着是不是该让它到真正的主人身边去,这本来就是买给他的。 “你和俊贻要去骑马?好,我吩咐马场为你们准备两匹温顺的,你们两人的骑术我可领教过,一定要小心啊。”房峙祖突然想到了什么,放下手中的文件,握正电话听筒:“芷蕙,你姐姐回国后都在忙什么?她同那个程公子是要订婚了吗?”程家老爷子那里已经被他摆平了,程少恒很快会同蒲家的三小姐订婚,他这一句纯属明知故问,不过是想了解一下她现在的状况。 “她同程公子不会有什么了,芷荀不喜欢他,连父亲的面子都折了……”芷蕙大大咧咧嚷道。 “不喜欢他?怎么会?”他还记得那日在舞会上,她拒绝了所有人的邀请,独独接受了他。 芷蕙神秘一笑:“六叔,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芷荀已有了心上人了,当然不会同程公子订婚了!” 房峙祖如梦方醒。 她已有了心上人了? 不是那个程少恒? 原来他偏离了方向,搞错了对象!不禁暗自咬牙,自己做事一向沉稳慎重,这次竟错得如此离谱?! “是那个洋人吗?”他缓缓开口问道。 “没错,她已经在家里公开了这件事,唯有你不知道而已!” 他将身体重重的靠向椅背,深有无力之感。程家过些日子办订婚宴,邀请他去做证婚人,他为了避嫌,婉拒了。毕竟他做这样的事若被房天莱知晓,会引来极大的不满。他要考量周全,做得圆满,而付出的这一切心力原来不过是一场徒劳,真是可笑至极! 查尔很快的在法租界找到了一处铺面来做画室和他的临时住所。芷荀在室内转了转,替她谋划布置。 “查尔,我想去拜访我的六叔,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不想见我?” 她情绪突然变得低落,刚刚与查尔探讨装潢的高涨热情一扫而空。 查尔丢掉手里的杂物,拍了拍手上的灰,坐到她身边来:“你婶婶的死虽然是因你而起,可你并没有什么过错,况且事情已过去三年了,我想,他不应该再记恨你。” 芷荀看着他,他讲话的时候,一双眉毛会说话,表情特别的生动和丰富:“我想你还是去见一见他吧!” “可是——”她踌躇着:“那日我们一起吃饭,你也瞧见了,他对我的态度很冷漠,整餐下来都是一副冷面孔……” “或者——他是再为别的事情而不高兴呢。”他尽量安慰她。 “芷蕙说,婶婶离开后的这几年,就没见他开心过……”她声气低微,垂着头,再也说不下去。 “你平时不是这样胆小的,勇敢一点嘛!”他揽住她的肩,给她力量。 “你可以陪着我一起去见他吗?有你在,我也许会勇敢一些。” “好吧!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舍,命,陪,君,子!” 这日,房峙祖在外应酬到九点多钟,才回公馆,刚一进门,就见张妈急急的迎上前来道:“六爷,芷荀小姐和查尔.德尼先生来了好久了,在小客厅里坐着呢。” 房峙祖闻言一怔,垂首默然片刻,朝楼上走去。 她回来近两个星期,才想着来见他,还带来了她的男朋友? 房峙祖临风玉树般的身姿在小客厅门前站定,芷 分卷阅读74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荀与查尔闻声皆回头转顾,只见他眸光犀利,奕奕如星辰,唇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 他二人坐在沙发的一侧,一同起身问好。房峙祖身姿卓然地踱至沙发椅前:“请坐,德尼先生不必如此客气。” 芷荀全身紧绷的随着他坐了下来。她很怕见到他的冷漠,那是一把无形利刃,轻易便可以刺伤她。 场面陷入了静默,房峙祖不动声色的审视着面前局促不安的两人,如居于生物链顶端的雄狮傲视两头幼鹿。 为了打破尴尬的局面,芷荀没话找话:“我从法国带了些红酒回来,是我们两个一起去挑选的,也不知道合不合六叔的口味……另外,还有我专程为六叔选的一个小礼物……”芷荀小心翼翼地将那丝绒盒子推到他面前,紧张之余咬了咬唇。 房峙祖玩味地瞧着她,真不知道他们两人在搞什么?为了点东西,特意跑到他府上来。不过,她那娇娇怯怯的模样倒是惹人喜爱。 这个绝世尤物!真是让他费尽了心思! “费心了。”他薄唇轻启,声音似从齿缝里溢出。转而又向查尔:“不知德尼先生在哪里读的书?学的什么专业?” “我中学毕业后就在巴黎的一家画室里学画,我的老师塞雷莫.安道尔先生,是一位很有名的印象派画家。” “印象派?好像是某种不太入流的派别吧?”他的话变得尖锐起来。 “这是一种新兴的艺术形式,只是还有一些人不太接受,不过,在西方它已经同传统的绘画艺术齐名了。”查尔婉转的申辩使芷荀悬起的心放了下来。 “房某学识浅薄,不好意思,得罪了。”他向查尔微一颔首,表现出他的绅士风度:“所以,德尼先生的画应该非常不错了?” “因为芷荀急着回国,无奈之下我就提前结束了学业,所以,还不算学有所成。”其实查尔很有天赋,只是他习惯了谦虚。 “ 这样说来德尼先生的绘画技艺并不精湛喽?那么将来你要依靠什么来养家,养你的妻儿呢?”他的话如一柄利刃直直朝他而去,查尔闻言尴尬不已,脸已涨红,却无言以对。 芷荀刚要开口,却被他将话头截去:“当然了,我大哥富可敌国,供养他的子女们并不在话下。”他的话越来越让他们二人无法接受。 芷荀有些急了,自己倒在其次,查尔受到这样的侮辱却叫她如何承受:“六叔!你怎能——” 房峙祖神色冷峻地望向她:“我还没说你呢,你的品味还真是独特,真是令我眼界大开!”说着将目光转至别处:“你选择谁做你的丈夫这当然是你的权利,可如果你想让我表明态度,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不同意!好了,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们了!”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他真的是一点风度都顾不得了。 芷荀一路哭着跑出去,查尔一直追到花园里,才赶上她。 “今日的这一顿抢白完全是冲着我来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千万不要在意,都怪我,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她且言且哭,泪如泉涌:“你看到了吧,他恨我,始终不肯原谅我……” 他将她的头揽在肩上,拍着她的脊背:“好了好了,不要去在意它了,算了,芷荀,我们再也不要到这里来了。” 芷荀点点头,哭得却更加伤心了。 二楼的一扇窗子后面,那个气宇轩昂的身影立在那里,良久。 她已经深深爱上那个法国佬了吗?有多爱呢?能比他对她的爱更强烈吗?看着远处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他胸口是无法抑制的绞痛。 芷荀坠马 初夏的日光令人觉得刺眼,那洒下的万缕金芒笼罩着马场。天气晴好,几位驯马师忙碌着为马儿洗澡,一位年轻的小伙子穿着粗布衫裤,扎着绑腿,手执梳毛刷一边刷洗一匹棕色的马,一边将脸凑近马头,宠溺说笑。马嘴在他脸上蹭了蹭,亲昵回应,那情形甚是动人。 “芷荀,发什么呆啊?男士们已经走远了。”房芷蕙折回一把拉住她的手,牵着就走。 她展眼一看,查尔同霍俊贻已经在管事的介绍下在选马匹了。“你让我在床上舒舒服服的躺上一天,自然会好。”她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今日本不想来,可实在招架不住房芷蕙的死缠硬磨。 “你整日无精打采的闷在房里画画,再不出来晒晒太阳,就发霉了。”她的嘴唇也不知道是搽了什么,爽利的言语间,格外闪亮。一件鹅黄的薄绸衫子下同芷荀是一色的高腰马裤,羊皮小马靴,英姿飒爽。芷荀穿着米色底子秀野菊的绉绸衫,浓密的发辫从头顶一路编下来,垂在胸前,一侧鬓角扣着一支珍珠压发,分外柔婉。唇如春日里刚刚撕裂花苞的海棠花瓣,娇嫩鲜妍。 “怎么只选了两匹?”芷荀诧异的看着男士们牵着马走过来,问一旁的芷蕙。 “时下很流行男女共乘一马的,怎么?你难道还要同我未来的姐夫分乘?” “我再去选一匹?”芷荀不悦,刚要走,却被芷蕙一把拉住,笑脸兮兮地道:“我的姐 分卷阅读75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姐,你是出过洋的,还这么守旧吗?你去那些公共马场瞧瞧,大家都是这样的。” “我的好妹妹,快去乐你的吧,别多管闲事了。”她不由分说朝那管事的走去。 芷荀牵着马出来的时候,芷蕙和霍俊贻早没了踪影,只见查尔拘谨的骑在马背上,目不斜视。身侧的骑师牵着那马慢悠悠地走着。 “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可不要逞强!”查尔见她牵出的马个头不小,虽然她有些经验,可也叫人担忧。 芷荀轻巧的跃到马背上:“别看不起人,还是照顾好你自己吧!”说着用力一抖缰绳,沿着碧青的小路纵马而去。 骑在马背上,欣赏着周围怡人的美景,确实使人神清气爽,神经松泛了不少。 那马儿正跑得欢畅,却被她突兀的大力勒住缰绳,勒令停下。马儿虽然不明所以,却也感觉到了背上那人慌乱的情绪。她仓惶之下却忘记怎样让马儿调转马头,只急切的使着蛮力,嘴里拼命地命令:“回去!快回去!”可那马儿哪里听得懂她在聒噪些什么,自然不知她意欲何为。 那马迟迟不动叫她越发急躁,她奋力扭动身子,挥舞手臂,不觉头上的压发松散坠落在地。当身下的庞然大物终于被她迫着转了方向,马前蹄却不慎踏在了那珍珠压发的扣子上。那尖利的锐器刺入马蹄,它一阵悲切的长嘶,人立而起,将背上的人抛下马去,滚落到小路旁的慢坡下。她顿时眼冒金星,背上疼痛欲裂,除了疼,就再也顾不上什么了。 房峙祖悠闲的骑着马与一侧的上海知名建造商曲先生并驥而谈,讨论合作事宜。他意气风发,言辞得体,心思独到,不禁令曲先生折服。 事情谈妥后,他们折返而归,远远瞧见房芷蕙和霍俊贻共乘一骑晃晃悠悠的朝他们这边来。 看到房峙祖,霍俊贻赶忙打马上前打招呼,正闲话家常间,却听到后方不远处人嚷马嘶。 芷荀躺在草丛里疼得动弹不得,耳边好似有一万只蜜蜂在叫。房峙祖轻轻揽起她的身子,细细检查是否伤到筋骨,幸好并无大碍,只是背部剐出多处浅伤,他这才放下心来,嘘出提在胸口的那口气。 芷荀头晕眼花,已看不清眼前的人,可他的味道,是深深刻在她心头脑际的符号,是良药,她的感官一但被他的气息浸染,便会催生出幸福甜美的情愫,令她周身疼痛,顿时全消。 她既怕他,又那样渴望接近他。 混沌中只觉那个叫人幸福的气息摆动她的腿、胳膊、或是其他部位,然后将她轻轻托起。 直到被他抱上了马,他的样子才逐渐清晰起来。她抬起埋在他胸口的脸,不动声色地深深望着他。他眉目清俊,薄唇紧抿,马儿奔跑带起的风拂动着他的额发,他依旧是这般气宇轩昂,沉肃磊落。她心头既甜又暖,努力积聚起来的一点怨怼,早在他靠近她时,就融化,消散,无踪了。 他厌恶她,甚至是恨她,她明明知道!他用那样恶劣的态度对待她和查尔,可她就是没有办法不依恋他!半点办法都没有。 此时,她又成了病患,她又不得不令他出手相救了。他一定很想将她丢在草丛里不管吧?可他不能那么做,谁叫这里只有他一个是医生呢。 房峙祖欲找个妥当的地方为她处理背部的伤口。马场里备有休息室,以方便他经常带一些朋友或是生意上的伙伴来此骑马时休息之用,但那里出入的人多且杂,他怎能让他心尖上的人到那样污糟的地方去?他那极度洁癖的毛病此刻又发作了。思忖片刻,朝自己座驾走去。 他把她塞进车厢,随手关上车门,将那几道抻长了脖子投进来的目光拦截在了车门外。 “趴好,别动!” 芷荀乖顺的按照他的指示伏在座垫上,安静的等着他处理自己。 她那纤薄的衫子已剐蹭出多处口子,他稍一用力便扯开了它,随之而来的是她自体散发的一缕缕鲜果般的淡淡幽香。从肩到腰际的几处,都似被动物的爪子抓过,并排的几道血痕。所幸伤口都不深,并不会留下疤痕。那浅细的划痕处渗出一串串的血珠子,衬着背部如凝脂雪藕般的肌肤,红的越发娇艳绚丽,白的越发清皙莹润。优美娇俏的背部曲线,纤秀的肩,令房峙祖一阵恍惚。 “忍着点,会有点疼!”他取出药棉,那洁白的一团顺着伤口逶迤而上,将那血珠轻轻拭去。 好痛!她不敢作声,咬着唇忍着,可身子却轻轻一颤,本能的一挺,那背部脊线呈现出更加优美的弧度。 他只觉喉头发紧,身体紧绷。他努力定了定心意,继续手上的动作,可那隐忍却变得越来越勉强,他此刻才意识到,他高估了自己,他根本没有办法像面对其他病人那样——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他暗自苦笑,做为一名医生,他连最基本的职业操守都丧失了。 他喉头不自觉的动了动,她就好似一颗破了皮儿的水蜜桃,流出了她鲜美的果汁,他潜意识里竟觉得那血定会如果浆般甘美,而他,却无奈不能亲口去试一试它的滋味。那绚烂妖冶的鲜红就好似诡谲奇异的蛊,令他产生了怪 分卷阅读76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异的兴奋,变成了嗜血动物。 终于挨到处理好了一切,他抓起放在车里的西装外套盖住了她的背,未发一言,果决的开门下车。他向房芷蕙交代:“并没有什么大碍,医院就不必去了,直接用我的车送她回家休息吧。”说完又向汽车夫老杨吩咐了几句,便朝他的马儿走去。 盛夏,天黑得晚,翌露园的花园里,繁盛的花草都被热气蒸得湿漉漉的。空气中一丝风也没有,花枝树叶一动不动,整个花园宁静得让人产生错觉,好似时间都停滞了。下人们也都懒懒的,左右无事可做,都躲到角落里纳凉去了,整个大宅里,鲜少有人走动,使得原本就死气沉沉的宅子里,更加没有一丝生气。 翌露园唯一的一位主人,独自坐在偌大的餐厅里,默默的吃着盘子里的食物,侍立在侧的女仆无声无息,仿佛一具制作精良的蜡像。除了银制刀叉偶然划过瓷盘外,再不闻一声。这沉闷凝固的空气让房峙祖觉得口中的食物都难以下咽,他烦躁的丢掉手中的刀叉,喝光杯中的酒,撩起洁白的提花餐巾压了压唇角。 他从前不是一直都这样过日子的吗?他早已习惯了家里的冷清,他也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很久以前,他就已经淹没在了漫漫人生的寂寥的长河里,人生自然而平静的随着时间流逝,没有尽头,直至生命消逝。而如今,这沉郁的生活令他窒息,这寂寞让他疯狂。他要再等多久才能得到他想要的生活? 那日芷蕙的婚礼上,他望着两个孩子幸福甜蜜的笑容,心底燃烧起了熊熊渴望。他一定要和芷荀也有这一日!并且,他已经没有耐性等太久! 一个男仆来报:“先生,曹先生来了。” 曹炳坤那张浮滑有失庄重的脸上带着窘态。他一手捏着灰呢礼帽置于胸前,抬起另一只袖子按了按额上的汗珠。一身青白的熟罗长衫,细瘦的身庭弓着,像一只虾。声音虚浮无力:“六爷,我来晚了,让您久等了。” “坐下说吧!”他语音清醇平和,并没有半分指责。 房峙祖和煦的态度让他心头紧绷的那根弦松了松,恭谨的坐了下来。其实房峙祖对待属下一向和颜悦色、温文尔雅,可他不怒自威,总是叫底下人对他拘谨应对。 曹炳坤接过女仆递过的茶呷了一口:“那个法国佬……”房峙祖闻言微微蹙了蹙眉,吓得他立马改口:“呃……那个查尔.德尼先生这几日每日必到吟啸园去听戏,看他的情形,是真的迷上了小凤春……” 那个洋人毕竟是芷荀的男朋友,他可以不待见他,却不能由着别人不尊重。他正在撇漂浮的茶叶,听如此说,手上的动作不禁滞了一滞:“你亲眼所见?” 曹炳坤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的反应,想勘破其中的玄机,为上头办事,既不能多嘴多舌,又要时刻警醒,才不至于领会错了主人的意思。可房峙祖此刻低垂着眼眸,并没有叫他看到一丝情绪:“六爷吩咐差事,我向来都是亲力亲为,只要是我能独个儿解决的,就从不委给手下的人去办,这一点请六爷放心。”看此情形,此事是非同寻常了,以往六爷吩咐什么差事,可从来没有如此细致查问的。 “好,你接着说。”眨眼间,房峙祖眸里泛起的波澜已归于平静。 一个洋人喜欢听戏?听得懂吗?真是笑话! “这位查尔.德尼先生目前的收入并不高,也从没有来自国外的款项,个人平时的用度也很俭省,就是平时同芷荀小姐在一起吃饭喝茶,也都是小姐开销,可他捧那个小凤春却是所费不赀,可见是倾尽全力了。这是他这几日来捧角的所有开销,您请过目。”说着,掏出一张单子递到房峙祖面前。 房峙祖岂会不知他的经济状况,可当他看到那张单子上罗列出的诸多款项时,眼睛不禁热辣辣起来。 这个混蛋,到底当芷荀是什么?守着他心头如此爱重的女人,却还不知餍足,他还要去捧角?而芷荀呢,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小姐知道这些吗?” “照理说小姐不会不知道,他这样明目张胆,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逼走查尔 午夜,吟啸园门前一片喧嚣熙攘过后,是突兀的冷清。那些卖果品的挑夫、卖香烟的小童、还有那一群等客的黄包车,随着过足戏瘾,散场而出的人流逐渐消散。 查尔一身笔挺的西装,立在戏园的后门前,用满含欣喜的目光迎出一位袅袅婷婷的女子。她上身穿着淡青色的紧身绉纱窄衫,襟上绣着并蒂莲,下面是一条玄色细裥裙,发髻轻挽,上面别着一朵硕大的茶花,那花蕊是几根一端结着米珠的银丝,随着她的步子轻颤。 “谢谢你的画,你把我画得很美,我很喜欢。”小凤春抿着丰腴饱满的嘴唇微笑地看着他,微眯的眼尾翘着,那线条分明的双眼皮里藏着一丝妩媚。 “事实上是赵老板你的美丽成全了我的画作,是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无论喜不喜欢眼前的这个男人,听到他的赞美都会令人心情愉悦。她尽力掩饰着自己的得意:“可你画的都只是我在台 分卷阅读77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上妆扮起来的样子,却不画卸了妆的我,这是不是说明,你觉得我卸了妆的样子不好看?” 她误解了查尔对她的殷勤。他并未对她产生一丝男女之情,他感兴趣的只是她创造出的艺术,在他眼里,她是一个倍受追崇的艺术家。 “赵老板真会玩笑,我虽是一个外国人,可也知道,一个女花旦,能在这大上海崭露头角,光靠嗓子、功夫可是不行的,俊美的外表也很重要。其实我已经在为你画像了,只是还需要你耐心等等。” 小凤春闻言更是满腹的骄傲。查尔抬手叫来两辆黄包车:“有一家馆子还没打烊,我们到那里边吃边谈。” 小凤春被查尔扶到了车上。要说她对这位洋人的兴趣从何而来,还得说他的洋身份。小凤春在吟啸园已红了些日子了,她的身价亦水涨船高,等闲的人想请她出面应酬个局已实非易事,可这洋人却又为她来了个锦上添花。洋人去戏园、捧戏子那是上海滩前所未有的新闻,只此一例,因此令小凤春又小小的火了一把,她欣喜之余也愿意给他些面子,接受了他的邀约。 芷荀将画笔蘸了些许黑色的颜料,在查尔白皙的脸上轻轻的画了两撇小胡子。查尔一个机灵醒了过来,眼前出现了芷荀不怀好意的笑脸。 她掩唇咯咯地笑弯了腰。他一张惊诧不已的脸上,那两撇小胡子飞扬着,极为滑稽:“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芷荀淘气的咬着唇,忍俊不禁,提着一把钥匙在空中晃了晃:“当然是开门进来的。” “你有我的钥匙?你为什么要配我的钥匙?”他面色不悦,一把掀了盖在身上单子,跳下床,随便抓起一件衣裳就往身上套,完全不需要避讳。 “我得时常来查看一下,你是不是带了什么女人回来过夜。”她嫌恶的拎起放在一张椅子上的脏衣裳丢到了一边,捋着裙裾坐了下来,蹙着眉道:“瞧你这里脏乱的,倒真是不像是会有女人能来的样子,恐怕真的是我多心了。”她促狭地揶揄道。 “喂!大小姐!你太过分了,我们又不是真的在谈男女朋友!”他摊开双手端着肩质问,随后把衣角掖到裤子里。 “可你有了什么情况,也要事先知会我一声啊!不然,我在父亲那里会很被动的,前天父亲突然问我,你和小凤春是怎么回事?我竟然浑然不知,吱唔了半天都回答上来,这么大的事,你竟然瞒着我?”她的语气里难免多了些指责的味道。 “奥!我的天呐!我现在已经开始后悔答应帮你的忙了,我连自己的隐私都没有了,幸好我不是真的在和她恋爱。”他晃着头哀叹,无奈至极。 “你难道不是真的喜欢她?” “当然不是了,我们只是朋友而已,我很喜欢听她的戏,就这么简单。” “喔,原来是这样。” 查尔来到穿衣镜前,被自己的两撇小胡子吓了一跳。他用手抹了抹嘴唇上方,更加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分手’?” “等到你有了喜欢的女人时再说吧!”她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我可真是……上了你的海盗船了!” 芷荀先是一怔,继而又咯咯笑了起来。 …… 房峙祖颀长洁白的身影从手术室里走出来,早有小看护上来为他摘下口罩和帽子,他自己则一根根的扯着手指上的橡胶手套,阴沉着脸,看也不看孟德安,只道:“我不是说过,我在医院的时候,别来打扰我吗?” “六爷,因为这件事关系到了查尔.德尼先生,曹炳坤来向我汇报,说小凤春不见了。”孟德安凑近了他轻声道。 房峙祖不禁抬眸瞧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片刻,他将手套丢给了看护,同孟德安一起向办公室走去。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据我们的人调查,她是被水兴帮的人掳走的,水兴帮的大当家梁兴看上了她,可几番邀约都不得见,所以使了这下三滥的手段。您看……这事我们插手吗?” 房峙祖闻言眉头紧蹙,他左手托着右肘,右手紧攥成拳,送到唇边被牙齿轻轻地啮着,陷入了沉思。这种闲事,他本不欲管,可如果不管,拆开芷荀和那个法国佬就更加难了。他本以为,房天莱获悉了查尔的所作所为,会对芷荀施加压力,可结果却没有任何收效……忽然,灵光一闪,计上心来:“这件事,非得我亲自出面不可了。” …… 傍晚,查尔在吟啸园门前转了一圈后败兴而归,挂在门前的戏单子上仍旧没有小凤春的名字,看来,她真的是出事了。他怏怏的走近自家的铺面,发现门竟然半开着,画室里暖黄的灯光透了出来。 又是那位不请自来的大小姐!可是这个时间?恐怕又是来查看他的隐私的。他苦笑着摇摇头,真是拿她没办法。 当他推门走进画室,看清室内情况的那一刻,他几乎有夺门而出的冲动!但他终究是用了一点时间稳住了自己受惊的心神,端出一张谦和的笑脸来:“房先生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他一只手在空气中画着圈 分卷阅读78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搜肠刮肚寻找那个有些陌生的词汇,而房峙祖端坐于屋子正中的一张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瞧着他那一副滑稽像。 “蓬荜生辉。”他终于想到了这个词。 立在房峙祖一侧的孟德安道:“德尼先生,房先生在这里等你好一会儿了,你去了哪里?” “我去戏园听戏了,可是……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他犹疑着问出那个他最好奇的问题。 房峙祖将手中握着的一块铁家伙丢到他面前,风轻云淡:“抱歉,我撬了你的锁。” 查尔尴尬的耸了耸肩,一脸的莫名其妙,他怔怔地瞧着那锁芯,暗自腹诽:房家声名在外,受人景仰,可他们怎么都有这种不良嗜好,不经主人许可,堂而皇之的闯到别人家里来。 房峙祖从椅子上悠然而起,颀长挺拔的身姿赫然展现在查尔眼前,给他带来了压迫感。他漫不经心的拂了拂衣袖,双手抄进裤袋,踱至门边,门外,几只飞娥绕着昏黄的路灯飞舞。 查尔猜测着他此来的目的,正思忖着他要是问起他和房大小姐的事,他要如何应对,却听他幽幽地道:“小凤春嘛,她的戏我也听过一次,唱功身段都不错,人也还算有些姿色,只可惜,再想听到她的戏怕是不易了。” “房先生知道她的事?她怎么了?之前还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不见了?”查尔语气里透着焦急。 他转身瞧着他的急切,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她已被人强抢了去,恐怕就要被迫给人做妾了。” “什么?我的天哪!竟会出了这样的事。”他震惊得张大了嘴巴,转而心情一灰,如果真是这样,小凤春再想登台是不可能了。 “怎么?我是不是带了太坏的消息来?如果使你伤心难过,那真是我的过错。”他翩翩有礼、惺惺作态。 查尔读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立即剖白:“我和她只是极平常的朋友,还请房先生不要误会。”可他眉宇间的痛惜依旧没有放下。 “奥?是我误会了,这样说来,查尔.德尼先生对小凤春并没什么特别的心思,是吗?” “当然,当然没有。” 房峙祖身旁放着一盆开得正盛的茶花,他伸出手指摩挲着它娇艳的花瓣:“原本我还以为会帮上查尔.德尼先生什么忙,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说着手指在花朵上轻轻一荡:“只可惜了这一朵娇艳的鲜花,就要被一只畜牲糟蹋了。”他说完作势要走,却听到身后的人迫切的挽留:“房先生有办法救出她吗?” 他收住脚步淡然一笑,懒懒转身:“这个是自然,不过方才德尼先生也说你们关系一般,我想我犯不着花那儿个心思力气去做这无谓的事。” “不,房先生,我想您今天就是为了帮她而来的,不是吗?”查尔似乎悟出了什么,然而接下来他的回答印证了他的想法:“是,你说的没错,我可以帮助她脱离魔掌,不过,我是有条件的。”他终于切入了正题。 “好,请说明您的条件。”查尔昂首挺胸,稳稳立在当地,一幅豁出去的样子。 “救出她后,你们离开上海,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他一字一字吐得清晰,说得干脆。 查尔眸光出现了片刻的茫然,他已经喜欢上了上海,爱上了这个地方。可是为了救出小凤春,他也不得不离开了,芷荀同小凤春相比,此时的小凤春更需要他,孰轻孰重,不用掂量也很清楚:“好,我同意。”他也回答得干脆。 终于能够得偿所愿,房峙祖本应感到高兴,可查尔这般果决的态度,毫不犹豫的肯定答复,反倒令他很气愤,他如此轻率的表现,说明他对芷荀并没有什么留恋,他暗暗为芷荀感到不值。 不过,芷荀终究是不用他来爱的,自会有人去呵护她、宠爱她,将她捧在手心里。房峙祖淡去阴郁的面孔,恢复如初:“走之前都不要再见芷荀了,我会找人盯着你,为了你的小凤春,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就在这里等着好消息吧!”他说着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逼走查尔2 梁兴肥硕的身子窝在下处的一把藤椅里,身上穿着褐色团寿对襟马褂,大肚腩凸着,撑得那襟上的盘扣好似随时都会蹦开。嘴里叼着一只满绿的翡翠烟斗,深深吸着,那一双闪着精光的鼠眼透过袅袅升起的烟雾,一瞬不瞬的睨着坐在床边沈默不语的小凤春瞧:“我是很尊重女人的,你若是跟了我,我一定不会欺负你,我虽然打打杀杀惯了,可我对女人那是别样的温柔,不信你可以试试。”他说着便起身向她走去。 “你别过来!”她身旁放着一只扁匣,匣子敞开着,里面摆满了各色的珠宝首饰。她眼疾手快,从里面抓出一只珠釵,尖端抵在白皙纤柔的颈子上,发髻松散,脸色苍白,声音更是透着赴死的决绝:“你要是敢过来,我就死给你看!不信你试试!”她血气上涌,浑身簌簌发抖,活像一只炸了毛的公鸡,连牙齿都在不住打颤。 “好!好!我不过去,”他乖乖退回到藤椅上,语重心长:“我说过,我会尊重你的,你不要那 分卷阅读79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么激动嘛!”说着又将烟斗插进嘴里吧嗒吧嗒吸起来。 “你将我强行掳了来,还谈什么尊重?你要是尊重我,就放我回去,你如今这么对我,我是死也不会从的。” “我也不想这样啊,可你连见我一面都不肯,我也是没有办法呀。” 小凤春回想自己当初确实没给过他面子,她忽然看到一线生机,语气软了下来:“我知道你义气,讲江湖道义,是个不错的男人,要不,你先放了我,我会感激你的,不会不理你,你给我点时间,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唉――既然你已经到了这里,我们见面不是更方便,何必那么麻烦出去见你,是不是?我虽貌丑,可我很会疼人的,我不急,咱们慢慢来,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 他的这番话让她刚刚升腾起来的一点希望转瞬间又湮灭了,这时,一个穿着白布衫,腰里别枪的家伙来到梁兴跟前,与他耳语了几句,梁兴脸色变了一变,遂对小凤春道:“你自己一个人先琢磨琢磨,我先去忙了,等回来咱们再接着唠。” 梁兴前脚一走,她极度紧绷的神经立刻松驰下来,此时只觉浑身乏力酸软,展眼望去,前路漫漫,真不知道自己在这般境况之下,还能撑到几时,想着想着黯然落泪,心已经灰成了一片。 梁兴接过帖子瞧了一眼,问手下的:“洪爷的人是怎么交代的,是单请我呢,还是各帮派都请到了?” 那手下的回道:“说是单请梁爷自己,没说旁的,只说找您叙叙旧,不拘什么时辰。” “叙旧?”他迷惑起来。洪贵荣是青帮的大当家,而青帮不同于水兴帮是小帮派,它是上海的几大帮派之一。水兴从建帮以来,就同其他几个小帮派一样,一直被青帮笼罩着,按时按月的给洪贵荣上缴抽头,这是上海滩百多年来,帮派之间的规矩,也就是这些个规矩维持着上海地面上的平衡,使其得以延续。 今日洪爷特意下帖召见的情况实属罕见,会是什么事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可既说了不拘什么时辰,那当然是不能耽搁,越早越好,他即刻叫人备车,换了身衣裳,便匆匆去了。 洪贵荣住的是前朝老宅,宅院很大,看门的杂役领着他走过好几重院落才来到他的居室前。守在门口的听差见人到了,忙入内通报,只听里面有声音道:“快请进来。” 他走进室内,只见洪贵荣正歪在烟塌上吸烟,旁边一个俏丽的年轻女子,穿着秀折枝红梅软缎紧身旗袍,烫着短发,正在为他烧烟,他不敢多看,只是恭谨的冲着烟塌一躬身,叫了声洪爷,难为他那么大的肚子,哈起腰来竟也是轻松自如。 洪贵荣嘴里正吸着烟,腾出一只手示意他坐。他转身寻视了一周,身后是两排京式的花梨木桌椅,他默默的拣了一把椅子坐下。 洪贵荣吸好了烟,将一盏沏得酽酽的茶送了下去,压住了烟气,遂起身对梁兴道:“你近几月来生意似乎清淡了些,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不必拘束,啊?”他六十来岁的年纪,身材高大魁梧,穿着一身深灰色绸缎长袍,右手腕上挂着一大串小叶紫檀木的串珠,手里拨动着珠子坐到他的身边来。 “是,洪爷,这几个月赌场这边确实受的冲击不小,福锡路那边新开了家赌场,这个您也知道,规模大不说,也不知是从哪里弄来那些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赌客赌了钱后,还可以白嫖,抢走了我们不少的生意。”他肚子里画着圈,心想,果然是因为近来上缴的抽头少了。 “这一点你得跟飞虎帮学学,他最近不是在赌场弄了几个吸烟间,还弄来了两个洋妞给赌客装烟嘛!我看那两个洋妞就不错。有时候抢生意不能光靠武力,也得动动脑子,搞点新鲜花样嘛。” “是,洪爷教训得是!”这时,之前为洪贵荣烧烟的那个女子端了两杯茶走进来,那窄腰肥臀从梁兴眼前晃过,勾着他实在没忍住,接过茶盏时有意无意碰了一下她青葱一般的手指,目光在她细皮嫩肉的脸上打了一圈,的确是个美人!他想吃的还没到嘴,正火大呢,这一眼不禁瞧得他神魂荡漾起来。 洪贵荣看在眼里,直言道:“怎么样?喜欢吗?你若是喜欢,我可以将她送给你。” 梁兴听闻此言吓得立时变了脸色,为自己的举止轻浮招至不满而感到害怕,却听洪贵荣继续道:“你别多心,我说的是真的。” 因见他说得诚恳,表情认真,他提起的一颗心方才放了下来:“哎呦!使不得!使不得!您的爱物,我怎能掠美呢。” 他微微一笑,满面慈祥,那笑容会让人产生一瞬的错觉,觉得他就是这么一个慈爱的人。“她不是我的什么人,你放心好了,你只说你喜不喜欢她就是了。” “这……这……”他犹疑着不知如何是好,只听洪贵荣唤道:“嫣儿,过来,见过梁爷,记住,以后你就是他的人了。” 那嫣儿听话的来到梁兴面前,埋首对他福了一福,叫了声梁爷。梁兴尴尬的哼了哼,不置可否。洪贵荣又道:“她人长的不错,烟烧得更不错,而最主要的是――底子清楚。” 分卷阅读80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底子清楚?这是何意?还请洪爷不吝赐教。” “女人固然是好东西,可有时,你不够警醒,她也会为你带来灭顶之灾。就譬如说我,我前几年招惹了一个当红的戏子,名叫栾玉清的,后来才知道她是富大帅的大公子看上的女人,因为这事,我险些丢了性命,所以我说,你要招惹什么女人,可一定要先摸清她的底子,否则,说不准触怒了哪为位神佛,还不自知呢。”他炯亮的眼睛睨了他一眼,端起茶来自饮,嘴角眼梢的笑纹里藏着深意。 一道电光火石在脑中闪过,梁兴骤然明白过来,这才是他今天能够坐在这里的重点。他僵在那里,良久才回过神来,声气低微,小心翼翼的问道:“晚生向您请教一个人――吟啸园的小凤春,不知她可有什么背景没有?” “这个人嘛,你算是问着了,她可是大有来历了……”他挺着胸脯,闲适的一颗一颗拨着手里的珠子。 果然不出所料,他心底瞬间腾起无尽的失落:“斗胆问一句,这人是谁?” 他如泰山般稳稳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瞧上了好一阵儿,嘴唇微启,缓慢的淡淡吐出几个字:“房家老六,房峙祖。” 他如一大堆肉泥瘫在了椅子上,前胸后背湿腻腻的,连额角都渗出了汗珠,再一想到洪贵荣同房家的关系,更是如醍醐灌顶一般,他神色仓惶,连忙起身告辞。洪贵荣见话已经说到了火候,便说了一句:“不送。” 梁兴一回到家,立刻吩咐下去:“将那个女人收拾停当,送回去!”他呷了一大口茶,软软的窝在椅子里。 那个手下的一时没听明白,怔愣的杵着,分析着他的意思。 “还愣着干什么!把那个戏子给我送回去,打哪来送哪去!” 手下的这才笃定了他的意思,答了声是,转身而去,却又被他叫住了:“多派几个人跟着,路上不要有什么闪失,周周全全的送到家里去,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摘了你的脑袋!” …… 房峙祖周到的为查尔和小凤春打点好了一切,买好了船票,驱车亲自送他们去码头,像是一位情深义重的老友,真可谓是无微不至。小凤春是初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不时拿眼睛偷瞄着他,眼前这个权势滔天的男人,此时心情甚好,满面春风,意气飞扬,举手投足间,满是一副倨傲自负的气度,她想,无论什么样的女人见了,都会禁不住为之芳心涌动吧! 两辆汽车一前一后,一路疾驰到了码头。天边云蒸霞蔚,海鸥叫着盘旋在海面上,天高海阔,房峙祖心情格外舒畅,连那个小凤春看起来也格外的惹人喜爱,他一派温柔和煦的态度令查尔大感不适。 要登船了,小凤春恋恋的看着房峙祖,夕阳那温柔缱绻的余晖将他镀成了橘红色,他晕在那柔光里,融在了她眼中,他恍惚是从她的某个甜美梦境里走出的人,小凤春盈盈走到他的面前,轻轻柔柔的说了句:大恩不言谢! 房峙祖眸中有星光闪耀,唇边漾起一丝清俊的微笑:“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他吧!我救你全是因为他的情面。” 随来的两个仆从帮他们把大大小小的箱子扛到船上去,他们终于登上了离开这里的船。房峙祖沐浴在海风里,看着那艘船缓慢的离开海港,他的一桩心事,终于了了。 意外索吻 查尔离开上海时,内心多少有些落寞和惆怅。他手扶着甲板上的栏杆远眺,眼前出现了房芷蕙的脸――那个他刚刚踏上这片土地就喜欢上的女人。无奈与她相见恨晚,如今她已嫁了人,他也没了牵念,也算走得洒脱,没留下什么遗憾。 芷荀是在查尔走后的第二天早上,才接到他的来信的,信中,查尔将整个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给了她。 查尔的离开深深刺痛了芷荀的心,她实在是舍不得这个知己好友离她远去,是她连累了查尔,她害得他受到他六叔那般的羞辱,如今又落得被他逼走的下场,是她怂恿查尔来上海的,可她却让他受到如此待遇,她心里好内疚、好难过,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哭了好久好久……她是真的受伤了,她感觉自己的心在滴滴答答的流血,可她如此心痛真的就只是因为查尔的离开吗?在她心底深处,更加无法接受的,是房峙祖对她的憎恨。她万万没想到房峙祖会怨恨她到如此地步,甚至迁怒到了她的好朋友。他逼走查尔,不,他真正想逼走的人是她吧!他恨她,却又不能对她做什么,只能拿她身边的人开刀,他变了,变得不可理喻,她已经快不认得他了。 她终究鼓起了勇气,忐忑不安的坐在了翌露园的小会客厅里。她要和他好好谈一谈。她不想再像个懦夫、胆小鬼一样,只是成天躲着他。她要勇敢的走到他面前,向他忏悔,求得他的原谅。她渴望像从前一样,和他愉快的相处,享受他的关心照拂,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受他各种形式的折磨。 落日的余晖从落地长窗斜射进来,落在地板上。天光已暗了下来,花园里的几株香樟树连带着那丁香花在晚风中慵懒的摇了几摇,呈现出几许萧索的味道来。时 分卷阅读81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间仿佛把她拉回到婶婶刚离世的那几天,而此刻的哀伤更胜从前,莫大的痛苦重新席卷了她,自责从不停歇的啃噬她的心。 正无措间,房峙祖走了进来。当他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已复习了无数遍的腹稿,转瞬之间一扫而空,通通被对他那深深的眷恋和敬畏之情所取代。他高贵的品质、优秀气息为他英挺俊逸的外表镀了层光环。他每次出现,都会瞬间点亮她的世界,迎面似有春风拂过,吹得她的那池心湖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六叔,你回来了!”她起身,强做镇定地打招呼,心却犹如一面急鼓在敲。 “恩。听张妈说你等我很久了,你有话要对我说?”查尔的那封信是经他过目后才被送到她手上的,因此,他基本猜到了她此来的目的。自从回国,她还从未这样单独来见过他呢。他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她婷婷秀秀的站在那里,眼眸晶亮闪动,好似有很多话要说,可他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他移开目光,沉着而从容的朝厅角的壁橱走去。 尽管她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可是一到了他面前,她总是显得很谦卑。犹疑了下,她嗫嚅着说:“查尔,他离开了……” 仿佛并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他慢条斯理的,从精致的樱桃木柜橱里面取出酒瓶、酒杯。芷荀发现那里面摆放着很多西方的名酒,远远望去,各种造型的酒瓶五彩斑澜。她见他动作娴熟的为自己斟了杯酒,一仰头,酒一饮而尽。良久,才语气淡漠,表情沉肃的道,“这个——我已经知道了。”随即,又为她斟了杯酒,手持酒杯示意她过来取。 芷荀识趣的来到他面前接过杯子,轻轻浅啄了一口,那琼浆玉露充盈口内,只觉果香馥郁,甘美醇厚,很有层次感,比她带回来的不知要好喝多少倍。 “这是侯伯王庄园私酿,专为孝敬欧洲的某些王公们而特制的。”他很有闲情逸致,悠然自得地介绍给她听,好像她此来就是为了跟他讨酒喝的。 芷荀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极为少见的轻松愉快。他的俊逸面容浴在落日余晖里,眼睛微眯,唇角噙笑。可她此刻却没有心思品酒,见他那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便鼓了鼓勇气,幽幽地道:“是你逼他离开的。” “是!”他回答得既沉稳又干脆。收回打量她的目光,仍旧专注于眼前的酒,只是气定神闲的、一口接一口的喝。 “你不该这样对待他,他又没做错什么?”他不以为然的态度让她有了些情绪。 “我讨厌他。”他看向她的眼睛,很认真地道,那墨黑的眸子里满是理所当然,没有丝毫的歉疚,然后,又一杯酒被喝掉了。 “你憎恨的人是我,你应该赶走的人也是我,不应该迁怒到他。”她情绪激动,清柔的声音发颤,美丽的眼眸里满是无助。 他俊眉微蹙,困惑地望着她。她刚刚说的是什么?他没有读懂她的意思? “我知道,因为婶婶的离去,你始终不肯原谅我——”话一出口,已是泪流满面。一想到婶婶,她的心里便有东西不断的坍塌,身体里的力量在一点点的流失,声音更是哽咽得走了调:“我也恨我自己,为什么当初死的不是我……”长久积攒下来的愧疚像洪水泛滥开来。 房峙祖努力解读着她的意思――他哪有因为扇英的死而恨过她,她怎会这样认为? 瞧着她可怜兮兮的脸,他伸出一根手指怜惜的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不忍见她流泪,内里某个地方蓦然温热柔软了起来,本想对她解释清楚,可一个念头闪过,他促狭一笑,随即换上了冷酷的面孔,那未及出口的话亦换成了另一种内容:“既然如此,你怎么还有脸来向我兴师问罪?” “是,我没有那个资格来向你问责,我欠了你的,现在又欠了查尔的,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欠了你们的。他是那样好的人……”她突然仰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极认真地道:“我是不是根本就不应该回来?要是我离开呢?回法国去,永远不出现在你面前,你心里会好过些吗?” 这番话如利刃般刺中了他的软肋,她是什么意思?是要去找那个法国佬吗?是吗?他的嫉妒瞬间膨胀,言语恶劣起来:“他成日同那女戏子混在一起,你会真的不知情?他到底灌了什么迷魂汤给你,叫你这般钟情于他?” 芷荀闻言一凛。更加另她不敢相信的是,房峙祖竟会不可理喻到如此程度。他的话着实令她羞愤难当,血气上涌。“我父亲都不过问了,你有什么资格干涉我!”她忍无可忍,竟顶撞起他来。可话一出口,发现他立时变了脸色,紧抿着双唇,目光喷火的盯着自己。吓得她忙垂下头去,不敢再看他,心亦慌得跳乱了拍子。不去偷觑他的脸色,也知道他的愤怒,头顶充斥着他急促而粗重的喘息。周遭的气压迅速的下降。她从不曾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讲话,恐怕这一次,真的惹恼了他。 我父亲都不过问了,你有什么资格干涉我! 她又拿出了那副面对长辈的腔调。 长辈?他自嘲。 她只当他是长辈,可他要让她知道,他并不当她是晚辈! 他倏 分卷阅读82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的上前一步,扳起了她的脸,唇毫无征兆的覆了上去。 带着恼怒的情绪,不容拒绝的吻住了她。她要去找那个法国佬?办不到!他绝不允许。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就会令他嫉妒得发狂,他无法排遣自己,无法从那种痛苦的状态里解脱。 她脑中“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只觉天旋地转,他那原本熟悉非常、此刻又陌生无比的气息覆天盖地而来,将她淹没。身子虚浮得好似不似自己的,几乎站立不住,幸而被他拥住,才不至跌倒。手一软,擎在手中的酒杯倾斜,殷红的酒汁从杯沿流泻而出,缓缓滴落在地。而酒杯终于脱手,砸在地板上,“咣当”一声,将她震醒。她本能的欲去查看,却做不到——他收紧了手臂,禁锢了她的身子。她的唇如此温润,柔软里释放出无限魔力,使他一但碰触,便要索取更多。他将她控制在一个小小的角落,以便于他的予取予求。唇舌热烈的,肆虐的辗转吮吸着渴盼已久的甘芳。那甜香直沁心脾,胸口酥软迷醉,他已是成熟男人,早已阅人无数,而此刻竟如稚龄少年初尝禁果一般,欣喜激荡。他攥紧她虚软的身子,仿佛攥着的是他那颗被生生摘走的心,如今可算将它找回,迫切的要将它填补到身体里去。 她心如擂鼓,喘息不定。惊骇之下,整个人如同一具木偶,连动一动手指都不能了,只是机械的受着他的摆布。她当然清楚他在对自己做着什么,他的行为扭曲了她的整个世界,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 他灼热的身体紧紧熨贴着她,贪婪的吻逐渐深入,愈演愈烈。可她却从他火热的动作里尝到了情爱的滋味,仿佛他正在将一只只蝴蝶置入自己的体内,它们在她的身体里振翅而舞,翩然纷飞。 一种全新的认知令她的心跳急剧加速,机乎到了不能负荷的程度。 直至发现他怀中的身子颤抖得厉害,才最终恋恋不舍的放过她的唇。他抱歉的将她紧紧的拥着,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前的秀发,喃喃道:“你既然对我这般愧疚,难道就不晓得弥补?” “弥补……怎样弥补?”她对于他的问话,只是做出了无意识、机械的回答。她僵硬着,不知该怎样回应他。她深知他方才的行为绝不应该发生在他们之间。此时此刻,她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骇错愕,呆傻而迟钝,除了瑟瑟发抖,已理不清任何头绪。 看她这般模样,他深悔自己不该贸然唐突了她,可这件事他蓄谋已久,不能在拖延下去了:“嫁给我,算做弥补。” 她仿若被烫到了般惊诧的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那双俊美的眸子里写满了认真。是的,她没有听错。 “可是……你是说……你怎么可以?”她这一吓可不轻,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因为我无法容忍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芷荀,我喜欢你……是男女间的那种喜欢。”他沉稳平缓的阐述,眸光熠熠地回望着她。 她震动得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张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可你不是恨我的吗?” 他双手捧起她的脸,凑近她,黑曜石般的眼眸深邃如海:“听着,我从没有恨过你!那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臆想出来的,不过,如果你拒绝了我,我恐怕是真的要恨你了。”他拥着她坐到了沙发上,重新倒了两杯酒。 “可你是我的六叔啊?”她的理智不允许他把她朝一个不切实际的方向引导。她不允许自己对那尽于渺茫的幻境产生期待,那里布有陷阱,最后只会让她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只是名义上的,你知道的,我们并没有实质的血缘关系。”天知道他有多厌恶这个称呼。他坐到她身旁来,将一只酒杯递到她手上,督着她将酒喝光,她需要酒来压压惊。他声气如春风拂柳般轻柔,却透着无可置疑的笃定,“芷荀,查尔带着那个戏子离开了,再不会回来,你知道吗,你们已经绝无可能了。” 她仿佛没有听到他后面的话,只是怔怔的,一时半会还消化不了眼前的状况。他再次将她揽进怀里,轻抚她柔韧滑顺的发丝,耐心的安抚她的情绪,他的求婚太过苍促,令她毫无准备。所幸她没有抗拒他的举动,令他多少感到欣慰。 良久,她道: “可是世人并不知道真相啊!除了房家的人,所有人都以为你和我父亲是亲兄弟!没有人会赞成你这样做?我父亲他也绝不会同意的。”她很慌乱,手足无措。 “那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芷荀,你只需考虑,要不要接受我。”他抓过她的手,紧紧地捏在掌心,耐着性子,声线依旧是轻柔缱绻、悦耳动听,诱哄着:“还记得你对我立下的誓言吗?还记得吗?” 我,江芷荀,在此向天盟誓,我会将大哥的恩情永远铭记于心,永世不忘,但凡大哥有用我之处,我都会竭尽全力,尽其所能,即便是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几年前的一幕出现在眼前。那些信誓旦旦,言犹在耳。 “当然记得,我是认真的,不是随便说说——”无论何时,只要他需要她,她便会为他不惜牺牲一切。 分卷阅读83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他急切打断她:“而我并不要你为我粉身碎骨,我只要你做我的妻子,我相信你做得到,你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这一点,我一向都知道。现在,是你履行诺言的时候了。我要求你,嫁给我!”他野蛮的提出无理要求。 “可是……”她仍旧是顾左右而言其他,“我父亲他绝不会同意……甚至会引起各界的舆论……” 他不由分说的重新揽她入怀,“这些都由我来解决。” 很多年后,芷荀每每忆起这一天发生的事,都不禁感慨万千,那是她这一生所受的惊吓当中,最为惊心刻骨的一次,那日后的两个月,她都没有从那种吓傻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如此提亲 房天莱的书房装潢成绛红色,到处都暗沉沉的,让人觉得压抑沉重,真不晓得他们兄弟两人的品位怎会相差甚远。房峙祖原本就心思烦乱,此刻坐在这里,更觉胸闷气短,想到一会着实要同房天莱大费一番口舌,更是不耐烦。他瞥见端正的置于他桌案上端的一个方方正正的水晶匣子,便随手拿起来把玩。透过那水晶盖子,里面赫然嵌着两支雪茄。 什么牌子的雪茄,竟包得这般精致? 房峙祖本不喜吸烟,可此时正烦躁难耐,只恨找不到事情来消遣,便打开匣子,取出一支来点燃,吸了起来。才刚吸了两口,便见房天莱走了进来。 “我的小祖宗,你手里拿的什么?”房天莱一眼瞥见捏在房峙祖修长指尖的雪茄,心头一颤。 他震惊的表情令房峙祖一阵莫名其妙,“雪茄。”他呆呆地道。 谁还不知道那个是雪茄?! 房天莱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来,拿起那水晶匣子,万般心痛地瞧上一眼,恨恨地道:“你在碰别人东西的时候,可不可以事先吱会一声?” 他那诘问的声气令房峙祖很不痛快:“这种东西放在那里不就是给人吸的吗?怕人碰,干嘛不藏起来?” “我这屋子里的东西,除了你,还有哪个敢碰?”他抖落着手里的烟匣,没好气地道。 每次这个活祖宗一来,他就要短东西,不过这次的损失可有些大!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小气了?值什么?我赔给你就是了?”他依旧风轻云淡。 “赔?你拿什么赔?这是专为拿破仑特制的雪茄,现存世已极为稀少,你再找一支来给我瞧瞧?”他顿了顿,声气和缓了下来,可眼里的痛惜依旧如故:“前些日子,有人要拿一幢带花园的洋房来跟我换这个,我都没换!” 房峙祖闻言讪讪的,已经点着了,就没有收藏的价值了,嘴里却仍旧硬气:“瞧把你小气的,不就是拿破仑的雪茄嘛,弄来给你就是了。”他哪里有心思跟他在这些破事上缠,急着试探:“吸你一支烟就心疼得这样了不得,我要是跟你讨一样更珍贵的,恐怕你更舍不得了吧?” 房天莱“哼”了一声,坐到沙发上来:“少说风凉话,我的那些个好东西少叫你讹去了,这儿会又说我小气了!”他双手交叠撑着手杖瞧他,恨恨的目光里藏着宠溺。心想不知又在搞什么鬼名堂? 房峙祖咬了下嘴唇,随即坐正了身体,眉目谦柔,俊雅翩翩:“大哥,这次我跟你讨的这样宝贝你若答应了给我,别说拿破仑的雪茄,就是他的皇冠我也弄来给你。” 房天莱闻言心里一阵打鼓:“到底是要什么?” “我想要……芷荀……” 房天莱“呵”的一笑,松了口气:“我同你说过不止一次,扇英没了几年了,你也该再娶了,我和你的姐姐们为你不娶这事都极得团团转,怎么,如今看我儿女绕膝你眼红了,你也赶早娶,赶早生嘛!何必要来过继我的一个女儿呢……” “大哥!”他截断了他的话。房天莱的话开始听来还好,可是他越听下去越不是滋味。 “峙祖,这不是大哥舍不舍得的事,你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呀!你难道就真打算抱独身主义一辈子吗?”这个问题他们兄弟俩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每次都不欢而散。 他无奈的闭上了眼,垂了头,重重地吐了口气,然后有气无力的一字一字地道:“我要芷荀做我的妻子,我想要芷荀为我生儿育女。” 房天莱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炸开了,他眼皮向上一撩,盯住他的脸瞧:“你同我开这种玩笑,很有意思?!” 而房峙祖的表情却是越来越严肃了:“大哥,我非她不娶,希望你能够成全。”他就那样用波澜不惊的语调笃定的阐述了他要表达的意思,没有多余的废话,也不绕圈子。 房天莱良久都没有缓过神来。他相当了解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弟弟,他不是一个荒诞不羁的孩子,做事也一向沉稳,即便是在他面前,常常有些孩子气,偶尔也耍耍性子,可也从没有冒失的举动。此刻,他的大脑在飞速地旋转,说话也变得不利索起来:“你有……跟芷荀说过这件事?她……她同意了吗?” “是,只要你点头,我们即刻筹备婚礼。” “你们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分卷阅读84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芷荀不是才回国不久,而且还非要闹着同那个法国佬恋爱吗?”他的大脑里转过了一个又一个念头,最后道: “你明知道她是我的女儿,竟还会对她动这样的心思?可见你并没有当我是你的亲大哥。”房天莱忿忿的,显然已有些动气。 房峙祖放松了身体靠向椅背,语气平和:“大哥,我对她动这个心思的时候,她还不是你的女儿呢!” 他需要点时间来消化这突发的事件。他感到无所适从,习惯性的去摸身上的烟夹,却不知道烟夹的去向。房峙祖起身将那剩余的一支专为拿破仑特制的雪茄从那水晶匣子里取出来,送到他口中,嗤的一声,擦着了自来火,将它点燃。 彼此沉默良久,他才道:“那各界的舆论呢,你也是全然不顾了吗?房老六娶房老大的大小姐为妻,呵!真是够热闹的。”他明白房峙祖决定来和他谈这件事时,便已打定了主意。想到这里,一种不详的预感扑面而来,他恐怕是要不顾一切了…… “新闻都是有时效性的,先叫他们热闹上一阵子也无妨,终究会冷却的。” 房天莱震动地望向他,这样的事他就是这般轻描淡写的口气。他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真是疯了!不可理喻。”他狠吸了一口那雪茄,蹙眉嘀咕:“味道很一般嘛!” 房峙祖明白他不能太心急,至少今天,谈到这里就应该打住了,房天莱也需要些时间来接受这件事。他将那支雪茄揿灭,站起起身来:“大哥,你先考虑考虑这件事,我们改日再谈。” “谈多少次,我也是绝不会同意的。” 房峙祖已走至门口,听如此说,回转身道:“今生娶不了芷荀,我也绝不会再娶别人,那就让我打一辈子光棍儿好了。等你有朝一日见到九泉之下的父亲母亲,看你要怎样跟他二位交代?”说完便走了出去。 “他们要是还活着,也绝不会同意的!”他扯着嗓子,大声的朝门外吼去。 …… 房芷蕙携同夫婿回凌云公馆噌晚饭,那是常事,图碧兰也自然欢喜。这样一家子人坐在一起共进晚餐,大家言笑晏晏,其乐融融,温馨甜蜜,而这样的画面也本应属于每一户或富贵或贫穷的人家,可它却唯独不属于房峙祖。在相隔二十里的另一处,房峙祖独自坐在精美的珍撰佳肴前,形容落寞,这泼天的富贵却成全不了他内心一丝的温暖。 这一天,房芷蕙又回娘家来吃晚饭,可餐桌上的气氛却不似从前了,房天莱一声不响只是沉着脸吃饭,图碧兰虽面色淡然,可也是寡言少语,至于房芷蕙夫妇和房御宇,见到父亲这副面孔,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芷荀从翌露园回来后,就再也没缓过神来,落入眼中的一景一物都变得虚幻,不真实,整日如梦游一般。此时父亲的那种异样的状态她也并未入心,只是安安静静的吃着她的饭,连芷蕙对她挤眉弄眼她都没瞧见。 芷蕙发现父亲会不时的抬起眼来瞧上一眼芷荀,她机灵的察觉到父亲不高兴同芷荀有关,她不停的给她使眼色,可惜她已“关闭了开关”,接受不到任何信息了。果然,父亲放下碗箸,对着芷荀沉声道:“吃好了,到我书房来一趟。”便走开了。 房天莱的目光在芷荀脸上梭巡了两圈,闷闷的开口:“你六叔他……”突然又觉得这话说起来很是别扭,遂不耐烦的道:“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吧?” “知道。”此时站在父亲面前她有些怯懦,可面对父亲的询问,她却回答得很坦诚。 “好,那你说,你们是怎么回事?”他坐到椅子里,点燃一根烟深吸了一口,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查尔走了,带着那个小凤春走了,我去找六叔想问清是怎么回事,他却……”那个灼热激烈的吻在脑海中重演,只觉被他拥住的热度尚存,那缠绵悱恻的气息犹在。她面上不觉一红:“他却说要我嫁给他。” “而你的意思呢?你也想嫁给他?”他胸口一紧,话说得太急,被烟呛的剧烈咳嗽起来。 芷荀赶忙上前去给他拍着背,父亲这一阵身体不太好,人亦愈渐苍老,鬓角的白发都显现了出来,她胸中酸热,几个孩子当中,她是最让他操心的一个。 房天莱摆摆手,示意她停手,缓了口气,接着道:“回答我!” 她又端正的站回那里:“六叔有恩于我,他从前为我做了很多,我欠了他很多,所以……无论他想我怎样,我都不会拒绝的。” 他了然的点点头:“好了,你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她转身走至门边,却又听父亲道:“最近,没有我的允许就不要出门了,也不要再见你六叔了!” 她的心骤然一沉,嘴里应着,迅速的离开了。父亲的态度,让她更加坚信,房世瞩的想法根本就行不通,而现在,她想见他一面都不能够了。她站在卧室的窗前静静的看着窗外,天光暗了下来,满天乌云黑压压的翻滚着,就要下雨了。她突然觉得好怕,她怕事情闹到最后,不但房世瞩的想法不能顺遂,她和他从此也不能再像一家人一样,自 分卷阅读85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然的相处了,所有的人都会防备他们、阻挠他们再有任何性质的接触。 力排众议 “我听母亲说,六叔他――他竟要娶你?我听母亲说这话时,惊讶得嘴巴张得老大,半天都没合上。我都觉得不像是真的。”芷蕙走进芷荀的房间,一屁股坐到梳妆台前,张口便道。 芷荀每日关在屋子里,不是画画、弹琴、便是看书,再不,就是到花园里随便走走。她画画时,不知自己画的是什么,弹琴又不知自己弹了什么,看书看了小半天,又不知书中所云。此刻,她正蜷缩在窗前的椅子里,捧着本《巴黎圣母院》在“看”,听了芷蕙的话,她呆呆地道:“我也觉得不像是真的。” “六叔对你有这种意思,我竟一点都没瞧出来,我从前只当六叔很讨厌你呢!” “我也是。” 她细长的眼睛眨了眨:“那你爱他吗?”她简直是好奇极了。 她合上书抱在胸前,思忖片刻,幽幽开口:“我只知道,无论他对我提出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他的,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可以变成那种关系。芷蕙,你觉得,我们真的可以做夫妻吗?” 芷蕙茫然地摇了摇头:“这个我也说不好,如果换做是我……哎呀!想想都要别扭死了!他就是我六叔、我的一个长辈,想不了别的……”设想下自己同六叔做夫妻,简直像有一万只虫子在身上爬,难受别扭到无法言喻,赶紧驱散那个念头。 她苦涩的笑了笑,如果她对他的感情也能像芷蕙那样就好了,可偏偏不是:“他在我心里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我在他面前根本就充当不了那个重要的角色……芷蕙,我真的好怕,好慌乱,他身边的那个位置让我望而却步。”他是她的太阳,她只知道自己要仰望他,却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接近他。太阳也是可以靠近的?他光芒万丈,她只会被他灼伤。 “你对他的感情还真是复杂……”芷蕙嘟着嘴犯了糊涂,她对俊贻的感情就是清晰明朗的,就连戏文里相爱的公子小姐不也是拼了命的想要在一起吗?如果会怕,那还是爱吗?可这世间的爱并不都是她想的那个样子,这世间的每一份爱都各有不同,爱的程度不同,爱的方式不同。如果爱也是一种疾病,那么,芷荀早已病入膏肓。 想了一会,芷蕙又道:“不过,六叔想过父亲这一关,恐怕有些难,昨晚,我偷偷的听到父亲哀叹着同母亲说,要是早点把你嫁出去就好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母亲还出主意说要找姑姑们来说服六叔呢。” 芷荀听了这话,一颗心好似坠入了冰窟,她感觉到她之前的料想就要成真了,她和他是真的再难相见了。 …… 去火车站接房家老三、老五的汽车缓缓驶入凌云公馆,房天莱带领家下主仆迎至主楼的门廊下,芷蕙已早早的赶了来,此时与芷荀站在一处。两辆汽车一前一后在门廊下稳稳停妥,早有仆佣迎上前去打开车门,前一辆车里款款走下两位珠围翠绕的太太,而后面车里下来的是她们姐妹两个带来的贴身仆从。 芷荀与芷蕙在头里与她们打了招呼:“三姑姑!五姑姑!” 老五温柔的颔首回应,却听见这边老三讥讽的声音:“还知道叫姑姑吗?我还以为你早就急不可耐的喊我姐姐了呢?”她尖利的眼风恨恨的剜着她,却被一旁的老五及时的拉开了。芷荀脸涨得通红,沉默着没有说一个字,生生的受了。 老五拉着老三来到房天莱面前,唤着大哥、大嫂。图碧蓝笑盈盈的拉着,将她们往里让,房天莱却现出一丝不悦:“老三,不必这样言语刻薄吧!” “呦,大哥还真是舐犊情深,宝贝女儿做错了事,连说都不能说的。” “这件事错不在芷荀。”他沉沉地道。 “好,大哥说谁错了,就是谁,那个罪魁祸首哪儿去了,这许久不见,还真是想他呢,是吧老五?” 图碧兰道:“这会儿他还不知道你们来呢,等老二和老四到了,再通知他过来吧。” 一众人都在大沙发上坐了下来,仆佣上了各色的干鲜果品和茶点,图碧兰体贴的对她们道:“你们从北京大老远的赶过来,路上一定幸苦了,客房都安排下了,你们若是觉得疲乏,就先上去歇着……” “一见着亲人,哪里还觉得累,早又来了精神了。”老五向着老三一努嘴,对着图碧兰促狭地笑了笑。 “我先前还说,凭她是哪家的千金名媛,只要我们峙祖看得上,没有娶不来的,可他偏偏谁都瞧不上眼,现在呢,总算瞧上了一个……唉!”她瞟了一眼离她远远坐着的芷荀,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本来就瞧不上她这个私生子,现在更是瞧不顺眼了。 芷荀默默的坐在那里,已经打算好了,无论大家怎样责备、诋毁她都接受,谁让她犯了混,被鬼迷了心窍,要同她的六叔在一起呢,就算被打了骂了,她也不屈,可她的父亲却是护着他,不舍得让她受到一点委屈,房天莱走到她和芷蕙身边,轻声道:“你们别留在这里了,回房去吧,我和你的姑姑们还有事情要谈。”b 分卷阅读86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r   芷荀看着父亲苍老慈爱的面容,忽然感到不忍,父亲是那般的爱她、庇护她,而她却只会让他操心。她对父亲轻轻点了点头,就被芷蕙拉着去了。 老三继续她的那一套言论:“ 我看他是觉得轻易得到的女人没趣味,在他面前献媚的更是叫他讨厌,非要打那打不得的主意,才叫个新鲜刺激,话又说回来,大哥的那个宝贝女儿,确是有打动人心的姿色,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吧。” 图碧兰道:“我看他呀是被大家宠坏了,他打小就聪颖睿智,相貌又生得好,又是最小的,你们哪个不宠着他,就是你们大哥也是宠他宠到了天上去,父亲母亲也不屑说,如今可是尝到苦果了。”这一番话说得大家都不言语了,只端起了茶杯来喝茶。 下午,房老二和房老四也相继赶了来,凌云公馆真是许久不曾这般亲厚热闹了,直至开了晚宴,他们的话题是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房峙祖,逐渐的已经说到了他的儿时。 芷荀当然很喜欢这个话题,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餐桌前,欣喜的听着她们谈论他。 许久不见言语的老五柔声道:“要我说,他骨子里很有些乖僻邪谬之气,只是平时不易显露罢了,就冲他经营着这么大的家业,还要再挂上一根弦去做医生,这岂会是一般人的行为?就说他八九岁时,曾有一个特别投契的玩伴,城西吴家的孩子,不知你们还记得那个孩子吗?”她顿了顿,抿了口酒:“有那么两年,他们整天在一起,形影不离,母亲为了他们要玩蓝球,还特意在园子里辟出一块地方来给他们做了场地,他们一块斗蟋蟀,养鸟,俩人还亲手做了一只极精致的鸟笼,养了他们最钟爱的一只金丝雀,当时,还兴高采烈的叫我去参观。后来那姓吴的孩子突然得了猩红热去世了,他哭得了不得,简直把我的心都要哭碎了,伤心得我都跟着掉了眼泪,可没过几日,他竟把他们一起玩过的鸟儿虫儿都放掉了,在花园的墙根下指挥着仆从烧了那些个罐子、笼子,还有其他的玩儿意,我就对他说:“你们好一回,这些东西可以留作纪念,为何要焚毁了呢?”你们猜他怎么说?他说:“他人没了,我俩的缘分也就彻底的尽了,我从此就当从没有这个人出现过,更不能留下念物了。”结果他连一样值得纪念的东西都没留下,就连那个共同玩过的篮球场也毁了,又重新植了花草在那里。当时我就觉得,这孩子真是够乖僻的了!” 芷荀听着,渐渐红了眼圈,她忍着没有真的落下泪来。那一刻,她的心好痛,为他。她懂他,能够深切体会他们所谓的“乖僻邪谬”。 落地长窗外的天阴沉沉的,乌云翻滚,好似在座每一位的脸。房峙祖坐在一只独立的沙发椅上,接受着姐姐们的轮番轰炸。他神情端凝,坦然自若的面对每一双眼睛,不躲闪、不回避。而大哥房天莱从始至终不发一言,静默得犹如空气。 …… “我们不比那些小门小户,像我们这样的门第家世,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会掀起轩然大波,若是出了这样一个有嚼劲的新闻,岂会不被人津津乐道,成为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父亲生前总是教育我们:人越是声名显赫,被世人瞩目,越是要端方守礼,严于律己,时刻注意自己的行止做派,更不能任意妄为。他还说,在这一点上,大哥和峙祖做得都很好,没有让他费一点心,就是临走前,他老人家也是感慨欣慰,放心的去了。如今看来,并不如此嘛!” 姑奶奶们把话都说尽了,一壶茶也已见了底,一个小丫头又送了壶茶来,她们立马偃旗息鼓,场面出现了一刻的静默。 小丫头添了一圈的茶,放好茶壶退了出去。老四又接着道:“我们也不会去棒打鸳鸯,只是你先别急着下决定,稳下心来再好好的思量思量,或者,你只是一时的冲动呢。给你自己点时间,也给我们点时间,好不好?” 坐在她身旁的老三闻言立时炸了:“什么鸳鸯?谁和谁是鸳鸯啊……” 老四拼命的给她使眼色,轻声嘀咕一句:“我就这么一说,先哄着他嘛。” 房峙祖见她们说的都差不多了,好整以暇地道:“姐姐们今天说了这么多,我听得很明白,中心思想就是让我放弃芷荀,打消娶她的念头嘛!大家认为这样对你们、对我、对整个房家都好,可是你们错了,大错特错,我不去制造这种“丑闻”,于你们而言,确是一件好事,而对于我,则是个毁灭性的伤害。” “我并不是在儿戏,她绝对是我生命里不可割舍的一部分。你们在保住我的好名声的同时,却会葬送我的幸福,我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我知道如何取舍,衡量得失,这种事情,难道还要姐姐们来教我吗?所以,对于即将给姐姐们带来的名誉损害,我深表歉意,可是,我想姐姐们也不会因为这一点点的脸面去牺牲我的终身幸福吧?” 客厅里又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各自琢磨他的话,或许他说的在理,可委实叫人难以接受。 老二明显没了方才的气焰,她转着手指上的红宝石戒子,语气悠然:“ 大哥不是父亲母亲亲生的这件事虽然有所泄露,但也不是尽人皆知 分卷阅读87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你这么做,是想大哥去向世人公开他的真实身世吗?” 房峙祖骤然将目光投向房天莱,他依旧是那副神情,不为所动,仿佛早已置身事外。 “这是我和大哥之间的事,就不劳姐姐们操心了。”他坐得太久,感到乏了,起身走至窗边看外面的天气。看样子,马上就要下雨了,风卷得花枝摇曳,花丛间,一抹倩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按下心头悸动,神色如常的转身,一边取下衣架上的银灰色背心,一边对大家道:“我要回去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咱们改天再聊!”他走至门边,回身将一根手指在唇上一比,一扬,潇洒的对着诸位做了个飞吻的手势,便消失在了那里。姐姐们好气又好笑,无奈的轻轻摇了摇头。 恣意妄为 他脚步匆忙的走下楼梯,自然有下人要送他出门,他假借要去盥洗间,甩开了他,然后避开所有人,溜到花园里去了。 至从她被软禁以来,他便再没见过她。对于大家的阻挠,他并不十分的放在心上,而真正令他担忧的,是她的状态。他真怕,怕她不够坚定,临阵倒戈,怕她最终会抵挡不住亲人们的压力。他很想找机会再见她一次,灌输些信念给她,坚定她的意志,而她就是那样安分的留在公馆里,没一点要出来与他私见的意思,令他懊恼不已。 一阵风过,大颗大颗的雨滴“及时”地落了下来。雨势很急,花园很大,他边走边隔着雨幕寻觅芳踪。 雨下得大了,她很可能已经回房去了。他心里从起初的焦灼,渐渐的变成了失望,寻找的脚步也慢了下来。正在灰心之际,却见她举起纤柔的小手遮着头,从一簇野玫瑰旁冲了出来,她并没瞧见他,在离他不远的处匆匆而过。 他一阵欣喜,赶忙追过去拉住了她,将她带至有花草遮蔽的地方,脱下身上的马甲撑在了她的头顶,可他身形挺拔,整个人都沐浴在雨中。 “六叔――”她秋水一样的目光定定的望着他,简直不敢置信,他心心念念的人就这样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他目光灼灼,将那莹白柔美的面容深深刻在眼底,温柔的声音透着磁性:“你还要这样叫我吗?”他分明是在与她调情,仿佛他此刻并没有沐浴在雨中,并没有源源不断的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下颌淌到他的衣服里去! 她看在眼里却是心疼,着急道:“快到屋子里去吧,你都湿透了。”她伸手攥住他的衣袖,却哪里劝得动他。 他反手捉住了她的纤柔素手,凑近他温软的唇,一根一根去吻每一个指尖。 一股股电流由指尖向身体各处恣意流窜,她再次体验了那种新奇的感受,心跳慌乱全写在了脸上。 他笑意缱绻,面容明媚如春阳:“我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做过贼,今天偷着来见你,就和做贼一样,却不知道,原来做贼这样有趣。”她的背正抵着野玫瑰花丛,几只盛放的玫瑰花从她的两侧探过来,被雨水击打着,沁出凛冽的幽香。 “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应该?” “为什么这样说?”果然,她已经开始动摇了。 “姑姑她们说得没错,我们这样有悖传统礼教、伦理道德。”她垂着眸,虚弱的说出这番话,她明知他们在一起是一个错误,可她却不想改正这个错误。 他脸上的温暖笑意骤然消失,紧抿着唇,一脸的沉肃,伸出一根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声音也变的严厉:“你被他们洗了脑了,是不是?” 她迅速的摇头:“没有。”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如果你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原谅你!”他言之凿凿。他要吓住她,他知道她很在乎他,他只是不知道这“在乎”里都是些什么内容。恩情?亲情?男女之情?他说不准,她是一个叫人很难读懂的小东西。 “给我几天时间,只要几天,你就可以得到肯定的答复,芷荀,一定要等着我来娶你!” “可我一想到做你的夫人我就感到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我……”她确实很彷徨,言语混乱。 他一把将她拥在怀里,他身上的热力透过湿淋淋的衣服温暖着她,唇贴上她的耳廓,唇角噙着一抹坏笑,语意诡谲:“不要怕,我可以一点一点的教你。”他将她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口,双臂将她的身体裹得紧紧的。雨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情绪,欢腾了起来,切切深情弥漫在了浓浓的雨雾中。 天地之间,只余彼此。 …… “我不是你的姐姐们,不会和你浪费口舌,我就只有一句话,绝不同意,你想都不要想,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房天莱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厂院里的工人忙碌着,将香烟塞进口中,深深吸了一口。 房峙祖坐在长沙发里,端着已经凉透了的咖啡,用那小银勺缓缓的搅,漫不经心的道:“你总不能关她一辈子吧?” 房天莱猛的回转头来:“你是什么意思?”继而了然的点了点头,又道:“我会很快给她找一个婆家,把她嫁出去的 分卷阅读88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姿态优雅而闲适的将咖啡放回茶几上:“你把这个想法同念生说过了吗?她同意?”他继续着那轻飘飘的语气,眼里有狡黠的光芒闪烁,唇角微扬,带着一抹让人恨透了的讥峭。 “我的女儿,当然由我做主。”他甩给了他一丝不屑。 房峙祖正色道:“大哥,她同我一样,是不会改变心意的。”他眉峰舒展,深潭般的眼眸中,有的是叫人无法忽视的笃定:“你不点这个头,我也可以不办喜事,我们并不在乎这样没名没份的生活在一起,只是这样偷偷摸摸,也终究不免传扬出去,到时候传闻恐怕不会比光明正大结婚来的更好听。” “不过,我是不在乎的,我既要这么做,就不会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你,你威胁我?!”房天莱的声调已有些变了,他稳了稳心绪,又猛吸一口烟。 “大哥,娶芷荀为妻,我志在必行。”他言语掷地有声。 房天莱频频点头,一连说了几个“好”。他被气得浑身乱颤,手指发抖,竟将一节烟灰抖在了皮鞋上,都浑然不觉。“你如今大了,不必把我这个大哥放在眼里了。” “我别无选择。”他从不曾见过房天莱被气成这般光景,他蹒跚的移动脚步,来至沙发前,身体一个支撑不住,跌落在了沙发里。他心底有一股痛惜酸楚泛滥开来,若不是因为念生,若是换作其他任何事,他此刻都会放弃,只要他不这样生气,可唯独她,他不能。 良久,他沉声道:“峙祖,你变了,你再也不是我的那个――行事有分寸,讲策略,沉着稳重的弟弟了。” 他将身子沉沉的向后靠去,现出了几分老态,一副疲倦不堪的样子。 “人的一生,总是会为一件事,或者某个人,疯狂一次的,不然,整个人生都只是按部就班的来过,又有什么意思呢。”激烈的言语过后,兄弟两人回到了往昔平和的状态。 “如果那时,我有你现在一半的疯狂,就不会对芷荀的母亲放手,如今的一切,也都会是另一番境况了。”房天莱感慨着,在感情上,他确是不如他这个弟弟执着。他越想越觉愧对顾莞侬,无力的摊了摊手,“这终究还是我造的孽,或许,这也是莞侬在天之灵对我的惩罚。” …… 暑期将过,上海滩迎来了倍受世人瞩目的世纪婚礼。婚礼在刚刚开张营业的大华饭店举行,其盛大奢华的场面,不仅是普通商贾,就是那些有头有脸的军政要员也不禁摇头咂舌、叹为观止。 房天莱面对两个最亲的亲人,最终做出了妥协,他对坊间公开了自己“不系已故考妣之亲生”的事实,随后又公布了房峙祖与房芷荀将永结秦晋之好的消息。新闻刊出后,坊间果然一片哗然,房峙祖坐在办公桌前,饶有兴味的浏览当下正畅销的时世报,他拿起自来水笔,在一个板块的段落末尾将那句“亲上做亲,此之为魁首耳”画了下来,想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到这样的言论,他竟还能抚额而笑。 房天莱说,事情既然做下了,就要做得彻底,遮遮掩掩反而更给人增加了议论的趣味,所幸光明正大,坦坦荡荡,主人自己不在意,别人说一说也就觉得没趣了。因此,房峙祖找来一群谋士,策划婚礼。那些人得主人授意,岂有省事的,均以极尽豪奢为能事,穷尽世间所有,操办出一个世间无二的盛大婚礼。因为芷莼喜欢花,房峙祖便恨不能将这世上所有花田里的花都取来来装点他的婚礼,大华饭店四周的空气里弥漫着花香,就连置放在通往饭店主干道两侧的花束都延伸得老远。上百个招待员穿着同一色的特制服装,胸前别着“招待”的胸花,面带微笑,谦谦有礼。婚礼大堂更是花香四溢,缤纷绚烂,流光溢彩。 法国定制的高级新娘礼服包裹着纤巧的身姿,襟处的珍珠温润莹白,下摆的钻石的光芒璀璨,这位房家大小姐的美从不会输给旁人,而今天她更是高贵典雅得如西方的雅典娜女神。礼服精妙绝伦的设计刚好将新娘完美的一对锁骨和蝴蝶骨恰到好处的露了出来,外加极窄的收腰,使裹在繁复纱罗中的尤物依旧可以展现出她的玲珑曲线。 芷荀从头至尾都如入梦境一般,世间怎会有人拥有这样的美好?整个过程,她目光都很少从那个人身上离开――他一袭象牙白的婚礼服,衣线简洁利落,英挺俊朗。 新婚之夜1 婚房里披红挂彩。虽然房峙祖是留洋回来的新派,可他仍然需要这喜庆的颜色。摇曳的烛光温馨而浪漫,瓷瓶里,红玫瑰密密匝匝,连带着诺大婚床上抛洒的玫瑰花瓣,薰的房间里萦萦绕绕的馨香。 芷荀坐在床边,思绪万千。房峙祖向她求婚以来,两个多月的时间,她一直是云里雾里,迷幻得如梦一般,不真实。 今天,她披着圣洁的白纱,步入婚礼的殿堂,看着那些或熟识、或陌生、或微笑祝福、或困惑不解、或端庄肃穆的众多脸孔,她终于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已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了她的妻子。 此时此刻,她安静的坐于新房中,目之所及,满眼都是新 分卷阅读89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婚喜庆之色,处处昭示着即将而来的幸福美满。她本应沉浸在这意外降临的喜悦之中,感受这一刻的欢心甜美,而她心头脑际却是思涛翻涌,不断浮现出曾经被践踏被□□的画面,那原本已掩埋的记忆,如今却历历在目,清晰无比。 今夜,她本应把她最纯洁、最美好的身体奉到那个她视若神明,崇敬仰慕的男子面前,可她此刻……却拿不出…… 她拼命的想要忘却过往那不堪的一幕,可那邪恶的画面却如魔咒般将她紧紧缠绕,挥之不去。 这样的春宵良辰,她应该如何表现,来取悦他呢?她应该温柔如水?热烈奔放?可她现在却只会慌乱无措,灵魂与肉体曾遭受过的凌迟与惊痛,又使她眼下的境况,雪上加霜。 夫妻之间要是不用做那个该有多好! 那雕刻精致的暗花木门悄然而开,房峙祖颀身玉立的身影映入眼帘。他缓步踱到她面前站定,双手闲适的插进裤袋,垂着眸,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她。高大英挺的身型笼在她眼前,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她胸口起伏,吐气如兰。一张柔美俊颜嵌在倾覆如瀑的长发中,一双莹润清亮的明眸敛在蝶翼般的长睫下。羽睫轻颤,透露着她惶乱悸动的情绪。 她不敢抬眸看他的脸,只觉一阵阵恍惚,心池荡漾。眼前,他的礼服衣线笔直,白得令人目眩。 良久,他深吸了口气,俯下身去,抬起了她精巧秀气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 她眼波流转,顾盼之间,莹莹楚楚,柔婉动人。 “能娶到你,真是很不容易。”他感慨着,这长久的折磨终于到了尽头。 那些年,他在情感的沙漠里艰难跋涉,始终觅不到一滴水,本已绝望,早已放弃,却在生死由命之际,遇上了她――他的绿洲。如今,他终于得偿所愿,拥有了他梦寐以求的那泓清泉。 即而,又想起什么似的,“嗤”的一笑,坐到了她的身边,换成轻佻的腔调,“怎么,这半响,你就只是傻傻的坐在这里,等我吗?”捉起她的双手,凑到唇边,吻了吻。她的忐忑不安早已被他尽收眼底。 她唇边一抹浅笑,故作轻松道:“客人都走了?”她想扮个笑脸给他,可眼神却出卖了她。 “是呀,我跟他们说,我的新娘恐怕等我等得发了急,所以,他们都很识趣。”他继续戏谑道。 她又给了他一个更加尴尬木讷的微笑。“恩——我想喝点酒——好吗?”是的,酒有时候真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舒缓她的情绪,让她放松,使她从容。 “恩,这个提议不错!不过我们只喝一点点,好吗?我可不想在新婚之夜喝醉了。”他说着起身去取酒,错过了她那一脸羞怯惶恐的神情。 他向高脚杯里斟酒,唇角噙着一抹笑意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喝酒吗?你当时拿出那么大一坛子酒,我当时震惊得嘴都合不拢了。我就想,这小妮子到底是有多会喝酒,结果,你才喝了那么一点点,就醉得跟什么似的。” 芷荀听得唇边梨涡一现。那轻忽纯真的过往,在岁月中流淌而过,留下的是极尽甜美的回忆。而如今,幸福得冲昏头脑的喜悦中,却夹杂着莫可名状的痛,纠缠着叫人无所适从。 她明明不胜酒力,却频频倾杯而尽。没多一会儿,便红云浮面,略显醉态。 他见她如此,心绪蓦然凝重起来。这个喝法,分明是在求醉。他俊眉紧蹙,伸出手去截住她伸向酒瓶的手腕:“芷荀,我们不喝了好吗?”他抬起她的下巴,爱怜的目光攥住她因为迷醉而尽显妩媚的美眸,拇指温柔的抚过她的唇,抹去沾染在她唇瓣的酒液。 “你不愿意,我是不会勉强你的。”缱绻温柔的眼眸中揉杂着落寞。 “我没有……”她急急做出分辨。 “你没有什么?”他展颜而笑,一把将她揽进怀中。“芷荀,我们就此扯平好不好?”他摩挲着她柔韧滑顺的发丝,喃喃道。 “什么?”她抬起头来对上他摄人的星眸。 “我不会再为扇英的死怨怼你,你也不要因为那个――”“法国佬”三字刚要出口又咽了回去,“那个查尔,怪罪我了,好吗?” “其实――”她想把和查尔蒙骗大家的鬼把戏坦白出来,可转念一想,她说了实情,又拿什么来和他“扯平”呢?继而又改口道:“其实你说的没错,他也没有多喜欢我,他喜欢那个小双喜恐怕胜过我。”她垂着眸,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却像是言不由衷。 房峙祖心头却是一阵酸涩,他甚至觉得她此刻还在为了那个人难过。“终究有一天你会知道,没有人爱你,会胜过我。”他声音低沉平缓,却如千钧重。 她心头一动,一股温热的溪流在心田缓缓蠕动。是吗?他如此爱她吗?她却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她轻咬着唇,脸颊滚烫。 这般不胜娇羞之态,分外烘托了新婚之夜本就具有的情惑欲动。她一身淡淡的桃花粉色薄绸寝衣,漾着水纹般温润光泽,勾勒出灵动曼妙的身体曲线,两根纤细的缎带吊在光裸白皙的肩上。 分卷阅读90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如瀑的长发散落在脑后,却有一缕淘气的青丝落于胸前。那柔韧微卷的发梢堪堪扫到呼之欲出的胸线,挑弄着那一小块袒露在外、微微隆起的白腻肌肤,也同时撩在了他的心尖上。 这件寝衣是他亲自为她准备的。他那日将这件薄绸拎在手里时,就已忍不住缓缓勾起了唇角。没想到,她穿在身上,效果却是出乎他意料的好。他胸口溢满炙热躁动,不禁开始暗暗失悔,刚刚不应该对她承诺得如此果决。 那浆果般的唇瓣引诱着他倾身覆了上去。她嘤咛一声,余音与清甜一并被他含在了口中。 娇软的身子本能的向后倾,欲去推避他的侵占。她还有话要说,却又是那样难以启齿。 “如果你不喜欢,今夜,我睡在外面……”他用一脸的沉肃掩饰着满涨的迷乱,却遮掩不掉那暗哑的声线。只是她太过青涩,看不破他欲擒故纵的伎俩,还以为他真会洒脱的走开。 “不,我不让你走!”纤柔的手抓住他的衣襟,孩子气的挽留。一听说他要走,她急得眼圈都红了。不管她有没有办法克服自己的障碍,她都不能把他赶到外面去。 他不动声色的凝视着她,她明白,他在等着她表现。她缓缓的对他送上自己的唇,那生涩的动作里透着极大的勇气。 他欣喜的瞧着她强作镇定的稚嫩表现,心头一阵悸动,面上却故作深沉,等着她乖乖的自投罗网。 那笨拙而羞涩的唇瓣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啄,却比那火热多情的唇更能挑动他的□□。 他热烈的吻了回去,温润滑嫩的触感代替了他所有的感知,诱着他一再深入。唇舌时而轻柔,时而狂烈,极尽挑逗,缠绵而忘情。 新婚之夜2 绸缎质地的床单凉滑柔糯,背却不知何时已抵在了上面。 修长而滚烫的手掌隔着薄绸,沿着玲珑的曲线一路熨贴下去。裙袂翻卷,他摩挲着浑圆紧致的玉腿,体会她肌肤的滑腻。贪婪的手掌毫不厌足的探进衣裙,恣意徜徉在甜香四溢的果园中,却发觉她身体微微的颤抖。 他一阵惊动,立时停了手上的动作,借着暧昧的烛光,审视她的面容,她的眼角已有泪珠滑落。 好似兜头一盆冷水,浇灭他熊熊燃烧的□□,“芷荀,你是怕我吗?” “我只是……只是希望你能够温柔以待……”这仅有的一句话,寥寥数字,却艰涩难吐,哽咽而出。 他蓦然顿悟,几年前的痛苦遭遇怎会不对她造成阴影?思及至此,百般痛惜摧绞五脏,如油烹火煎,他怎能让她受到如此伤害?! 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拥在怀里,自责与怜惜催生出万缕柔情:“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人伤你一分一毫。” 良久,他平复着胸口的激烈动荡,吞下哽在喉中的苦涩。 他岂会容许她带着这样的阴影与他生活在一起?性,本无需羞耻,更不是罪恶。只有性和爱合二为一,才能将幸福感推向最极致的巅峰。 他要揭开性给她留下的丑恶面目! 他要让她体验极致巅峰之爱! 他要给她人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他拥紧她纤柔的身体,那身子柔若无骨,仿佛再稍一用力,她便会化作一汪水,悄悄流逝。 新婚之夜3 唇来到她的耳畔,对她呵着滚烫的气息,“宝贝儿,放轻松一点,我不会叫你有一点点的为难,你要相信我。”极具磁性的嗓音沾染了蛊惑人心的魔性,催眠人的心智。他说着已啮上了她的耳垂。 她当然相信他,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无条件的相信。 各种引逗叫她领略到从未体验过的美妙感受。这是上天賜予他的降伏女人的禀赋,是他与生俱来的绝技,使他在面对这种情形时,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游刃有余的掌控。 她逐渐松弛下来的神经全部用来承载他的热烈与挑逗,被他引导着,奔向那迷幻的琼池。 寝衣被轻易的退掉,滑落在地板上,同时也带走了喷洒于上面的香氛。随之而来的,浮动萦绕在他鼻息间的,是属于她自体散发的香味。那是一种,果园里果子成熟了的味道。他将脸埋进她的颈窝,深深吸了吸气,那气息顺着鼻腔,渗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令他们兴奋异常,荡起一波波欲浪。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呢喃有声,热浪滚滚而来。眼角眉梢满是欲说还休的沉醉,微启的美目含着水雾,迷离的眼波泛着微光。她攀紧他坚实的臂膊,欲罢不能。 急促的喘息伴着她的低吟,打破夜的宁静,空气中□□浮动。他耐着心性,极尽克制隐忍,终于盼得成果,便迫切的唾手截取。他逐渐侵入,占据了她的身体,攥紧了她的魂魄。 烛光烘着大红帐幔,烹出一室旖旎风光。他瞧着身下醉人的美颜,细细感受她的柔软,尽情体味她的甜美。 奇幻的渴求使微弱的刺痛也变得叫人欢愉,她就只是任由着他引领着升入云端,溺毙其中。 新婚之夜4b 分卷阅读91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r “刚刚弄疼你了吗?” 她轻轻闭了眼,讨论刚刚发生过的事让她极其羞赧,片刻后才抖动着长睫望向他:“为什么要这样问?” 他下颌一扬。顺着他的视线,她发现床单上印有几处桃花瓣一般浅淡的血迹。 她一惊:“怎么会?” 他暧昧地吻着她的颈窝,浅笑:“还是有可能会这样的。” 她挣脱他,套上寝衣下床。 “你要干嘛?” “找干净的床单换上。”她咬了咬唇,声音轻轻的:“床这样脏,你怎能睡得着。”她深知他的洁癖,也羞于瞧见那一点红。 他赶忙披上寝衣下了床,拉过她的手,拦住她的去路,嘴角挂着邪意,俯身凑近她耳边,声音迷昧至极:“我是很爱干净,不过是你的就没关系。”若是换了别的女人还真不行!从前和别人在一起,完事了会刻不容缓地跳下床,钻进浴间。而此刻身上沾染着她的气息,却令他心头别样的满足和喜悦。说着,他已将她打横抱起,她的身子真是轻盈温软,她这样单薄,他都不忍心下手了,可嘴上还是说:“况且,今夜我并没有睡觉的打算,我们到窗边赏月去。” 房峙祖熄灭屋内的红烛。床、帐子,所有的一切都被月华镀上了幽幽的蓝,包括立在窗前的两人。 他从后面裹紧她的身子,精致的下颌轻轻抵上她的发顶。“今夜的月色怎能错过。” “原来从你的窗子望去,会看到不同的月亮。”她轻声细语,声音透着欣喜。这是她此生见过的最美的月亮。 他何尝不是如此。他俯下身,唇来至她的唇边,一边吻着,一边有含糊不清的字溢出:“是我的,也是你的,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他的身体,他又想把自己给她了。原本老实不动的手又按耐不住在她身前游走。 芷荀被他弄得无法专注窗外的夜色。虽然刚刚什么都经历过了,可此刻他手上的动作还是令她无所适从。 “我们既不能辜负了今晚的月色,又不能浪费这春宵良辰。” “什么意思?” 而他只想用行动来回答她。她纤巧的手被他按在了冰凉的玻璃窗上,撩起她的寝衣下摆,从后面欺了上来。 “不!不行!怎么可以在这里?” “难道你只想在床上?” 只要没有旁人在,他哪里都想来一次。他已不似之前的小心翼翼,放任自己肆意妄为起来。 不!她哪里都不想了!他怎么可以接连的……她扭动身子抗拒他! 他费劲心思,历尽艰辛才把她娶进自己的屋子,付出了那样多,这会当然会急着收回成本了。 她很快便被他降伏了。 第一次,有泪滑落,却不是因为难过。从脚趾尖到发梢都战栗颤抖起来。他越来越深入,直至抵达了她的最深处,触到了潜藏在身体深处的灵魂。她被点燃了,如烟火一次次升入天际,开出最美丽最绚烂的花朵。 她不知道在这种事情上,他有多少经验,她只知道,他总是有办法催眠她的意志,令她褪去所有的抵触情绪,彻底牵制住她。 幸福起点 旭日将它初放的第一缕金沙投入新房的长窗,射到大红的锦被上,那用五彩丝线绣就的鸳鸯流光耀目。小鸟们在窗外盘旋嬉戏,叽叽喳喳吟出最动听悦耳的音符。含羞带怯的脉脉温情弥散整个新房,红纱帐外,红玫瑰依旧娇艳欲滴,倾吐芬芳。 命运先将她抛去谷底,又在她心灰意懒时,淬不及防的将她捧入云霄。 经过昨夜,她对这个睡在身边的人又生出了新的认识,从前,他高兴时温文儒雅,不高兴时严肃凌厉,不论何时,总是衣冠楚楚,举止绅士,骨子里更是睥睨万物的倨傲,而昨夜的放诞不羁却叫她感受到了那强大的雄性气息,原来,那套在他身上的名贵衣装束缚住了他的狂野和热情,同时也限制了她的想象。 芷荀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动了他,可拥着她的臂膊却紧了紧,一个缠绵的吻落在了她的后颈。 她知道他醒了,遂道:“我可以重新设计花园吗?” “当然,这个家现在是你的了,你想怎样折腾都可以。” 她正在窃喜,却听他一本正经的道:“芷荀,不如我们换个宅子住吧?”他要换个地方和她重新开始。 “换个宅子?” “对,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是像凌云公馆那样的吗?你若是喜欢,我也可以为你建造那样的房子,甚至可以建得比那个还要气势恢宏。” “不,我不要,那样逼人的富贵气息像是一只金子做的牢笼,会禁锢我渴望自由的灵魂,会令我觉得窒息的。” 他既感意外,又觉得理应如此,这就是他喜欢的芷荀,与她心意相通的女人。其实,无论她想要什么,他都会欣然应允,只要她高兴,可她的回答,却叫他莫名触动,她就是这样一个不虚荣,不贪图虚妄的名利,超凡脱俗的女子。她从从前的 分卷阅读92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贫寒女子到后来名门闺秀,从来都是一样的荣辱不惊,那世俗的一切她是那样的淡漠视之,不屑一顾,她是他心底的安稳与温暖,是涤荡他心头愁绪的神曲与甘露。“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样的房子?” “我在法国的时候,曾在郊外发现一处乡村别墅,那建筑自然淳朴、烂漫奔放,我只瞧一眼,就爱上它了,我还将它画了下来,画了好多呢。” “好,将那画拿来我瞧瞧。”真想知道是什么房子将他的宝贝迷得如此了。 芷荀兴致勃勃的起身,却又不防被他扯回怀中,他真是片刻都舍不得她离开,擒住她的唇痴缠着吻了良久,才松开:“好了,去吧。” 他一手揽着她靠在床头,一手翻过一张张画作,共同欣赏那美丽的画面,是的,的确很美!从此,她只负责画,而他,要把她手中的画变成现实。 馨甜的幸福在空气中浮动,流泄成一室春光,窗外是不同于以往的明亮天地。从今日开始,他的美好人生正式拉开了序幕,他心底的那颗太阳正在冉冉升起。 餐厅里,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芷荀将每样食物都尝了一口,她吃的香甜,眉梢眼角挂着甜美的笑,一直甜到他心里去。家里只是多出了她这么个小东西,却使整个大宅都温暖的起来。张妈和其它的下人们都被他感染着,上上下下一派喜气洋洋。 用好了早餐,他来到她身边,轻轻吻了她的额头,亲昵的嘱咐:“我先走了,你一个人慢慢用,乖乖呆在家里等着我回来。” 她伸手抓住了他离去的衣袖,一声“六叔”就那样自然的脱口而出,而后自己也是一怔。 他蹙了下眉,略有所思,随后展眉而笑:“你想说什么?” 她羞報着轻轻柔柔地道:“我想送你出去。” 他揽过她的腰,携着离开了餐厅。 在上车之前,他极为深沉地凝视着她,故作委屈:“芷荀,叫我峙祖吧,你没瞧见,你刚刚那样叫我,连下人都笑了。” 她张了张嘴,却不置可否。叫他“峙祖”?像父亲和姑姑们一样的唤他?不知道为什么,她竟叫不出口。 至那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唤他都只是“嗳”――床笫之间除外。每每被他爱到极致,意识被击溃消散前的那一瞬,她眼尾含着将落未落的泪珠,还是会情不自禁,娇喘连连地轻唤他:“六叔……”那清软的呢喃中缠着甜丝丝的啜泣,似小猫伸出娇嫩的爪子挠他的心,叫他再也讨厌不起来。随她去吧,反正她都已经是他的人了,唤他什么已不再重要。 下午,汽车夫老杨早早的将汽车停在地产公司楼前,孟德安坐在副驾里,将脸探出车窗,猛吸了两口烟,他要在主子下楼前,把烟熄灭。就听一旁的老杨牢骚着:“前几年,这花坛里的花都是五颜六色的,多漂亮!这几年他又迷上了这种花,开花时倒是好,蓝莹莹的,可就开那么几天,这花期一过,简直就是草嘛!” 孟德安瞧了一眼前面花坛里的鸢尾花,大有深意的道:“喜欢,或者说爱本身就是真理,还需要去讲什么道理?”正说着,就见房峙祖满面春风,步履轻快的从大楼里走出来。 房峙祖利落的处理好了公司的事务,便迫不及待的赶回他的“伊甸园”。只是分开几个钟头,他竟想念她了,胸口满溢滚烫的期待。今日是新婚的第一日,他应该早早的回去陪着她。 汽车刚一驶进大门,房峙祖就远远的瞧见花园里的变化――原本被修理得整齐而刻板的成排矮树不见了,而有些方位已植上了些品种各异的花草,此时仍然有一些画匠在忙着种花植树,虽然尚未完工,可前后风格迥异已是显而易见了。之前是如欧洲宫廷式的花园设计,当然是没什么新意,上海租界内的大多豪宅花园都如此,而他,也从未在这些事情上动过心思,经过那个小东西一番修改后会是什么样子?他倒是满怀期待。本以为她一个人在家会很闷,没想到她这般雷厉风行,自己已玩得不亦乐乎。他下意识的寻觅她的踪影,却没瞧见她。 “六爷。”一个女仆颔首低眉地问好。 “夫人呢?” “夫人在洗澡。” 洗澡?一个唯美的画面顿时在眼前浮现。他几步跨上楼梯,来至卧房,轻轻推开盥洗室的门。 芷荀本能的向水中一缩,见是他,嗔恼着道:“快别进来,我在洗澡呢。”她在花园里指挥花匠修整花草,管家立在一旁瞧着却帮不上忙,忙碌了大半天,只觉身上湿腻腻的不舒服,遂交代下了工作上楼来沐浴。 “就是听说你在洗澡,我才来的。”他双臂环胸倚在门边,交叠着脚,闲适而饶有兴味的欣赏着眼前的美景。洁白的陶盆上方袅袅水雾氤氲,尽管他们已经……可赤着身子袒露在他面前,仍旧使她极不自在。她趴在浴缸的台沿上,将下颌抵在上面,羞怯怯的:“你来干嘛?”那如雪藕凝脂般的肌肤挂着晶莹的水珠,长睫湿漉漉的,大眼睛忽闪着,俨然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真实再现,两颊被热气蒸腾得泛着胭红,唇更是如含露的花瓣,莹莹润润,分外迷人。 他 分卷阅读93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反手锁上门,噙着一抹不怀好意的隐笑,向她走来:“你洗好了吗?” “还没呢,我刚刚进来。”她保持那个姿势,将前胸隐在缸壁下,心没来由的砰砰直跳。 “我来帮你洗吧。”他说着拔起缸底的木塞,那里迅速旋出水窝,水位开始逐渐下降。 “喂!你这是做什么?”她一阵惊呼。 他侧身坐于缸沿上,懒洋洋的道:“水太多,就不好玩了。” “人家洗个澡,你也要来捣乱吗?”她见水位降了下去,索性伏在缸底,仍不拿正面给他瞧。 “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除了你,谁会有这般待遇。”随着水位下将,她的身子渐渐浮出水面,他将木塞塞好。他右手拿起一只带着繁复缠枝花纹的银制浴勺舀水,左手捏起她的一只脚腕,“先从脚开始吧。” 银勺高悬,一条纤细如丝的水线直泻而下,淋在她纤巧莹白的足尖。 她嘤咛一声,只觉酥痒难耐,本能的要将脚收回,却被他锢得更紧了些。 她那细嫩的趾腹泛着诱人的胭红,只想让人咬上一口。他慢条斯理的动作中沉溺着言之不尽的爱宠。 她亦不再抗拒,任由那水线游走在趾尖、足底,顺着纤纤玉腿,一路向上攀援,经过浑圆莹润的美臀,沿着微凹的脊线,缓慢游戈,循环往复。 水线在腻白的肌肤上激起细碎水花,他瞧着她骨酥肌秀的裸背,忆起了她坠马受伤的事来。 那天,她也是这样裸着背在他眼前,而他却只能隐忍克制,此刻,却不必了…… 这次,他似乎要将曾经错过的,一并找补。 从此,与她缠绵成了每日必备的功课。每次当欲望涌至巅峰,如暴风般席卷过后,他仍不脱离她的身体。他拥紧她的身子沉溺在暗夜中良久良久。 婚后回门 婚后第三日,房峙祖与芷荀仍遵循旧礼,备厚礼回门。这天,芷荀穿了一件茜素红的锦绸长旗袍,镶着绯红色双滚,周身绣着若干个浅一色的红石榴,那石榴开口处露出的果粒,是由数颗殷红莹透的红宝石串成,衬得她脸颊晕红,又讨喜、又惹人爱。她项间绕着翡翠珠串,耳垂上亦是同等大小的两颗翡翠珠子,纤巧皙白的手腕上拢着一对碧幽幽的翡翠手镯,皆是同等颜色品质的极品中的极品。房峙祖则破天荒的穿了一身梅子青纺绸长衫,落在她眼里,便如雨后烟雾缭绕的青山远黛,别有一番俊雅出尘的风度。 有这样热闹的场面,自然少不了房芷蕙来凑趣,她迎上前去拉过芷荀的手,笑脸兮兮的问房峙祖:“六叔,我如今要怎样唤芷荀才好呢?”说完又对芷荀做鬼脸、使眼色。她迫切的想同她聊聊,她的新婚生活可还顺遂?和她的六叔相处得如何? “嘴里已经叫着‘芷荀’了,何必再来征求我的意见?”他放开揽在芷荀腰际的手:“知道你们有话要说,我就暂且把她让给你了。” 她们坐在沙发一角窃窃私语,幽幽的一汪碧水在芷荀眼前荡漾,引起了她的注视,她没心没肺、一惊一乍的嚷道:“呦!这不是六婶敬媳妇茶,祖母送给六婶的那一套头面吗?” 她这一嚷嚷,那一边正在闲话家常的房天莱与房峙祖皆看了过来。 房天莱自然认出了母亲生前的爱物,这一套翡翠首饰和另一套东珠镶钻的首饰皆出自宫中,是慈禧太后生前之物。慈禧太后最喜欢的珠宝莫过于翡翠与珍珠,而房锦茹亦是如此。房锦茹将她最钟爱的两套首饰分赠与她的两位儿媳,亦是传家之意。而此时芷荀戴着极具象征性的首饰顶着母亲儿媳的身份,着实令他感到不舒服,脸已沉了下来。敏锐的芷莼当然感受到了父亲的不悦,暗悔不该佩戴这套首饰。 其实她今早坐于妆台前选的是另一套,可房峙祖却找出这套来亲自替她戴了,她明白,她是他的新妇,这套东西自然不是她的饰物中最名贵的,但却最能体现她的身份。 芷蕙却没留意到父亲神色有异,继续大而化之道:“奥,瞧瞧我这脑子,如今你是我六婶了,这套东西当然得归你所有了。” 房天莱闻言心中更不自在,他“哼”了一声,猝然起身,黑着脸道:“我有些累了,要歇一歇,你们自便吧!” “父亲!”芷荀赶上去搀住父亲的手臂,撒着娇道:“父亲许久不曾见过我写字了,我最近可是大有长进,我写一幅给您瞧瞧吧?” 聚集在房天莱胸口的郁结之气转瞬间烟消云散,他慈爱的拍了拍她的手:“好!好!我倒要瞧一瞧,是怎么个‘大有长进’?” “您看了可得说好,不然我可不写……” 芷蕙半张着嘴怔在哪里,原来姐姐这样有感染力,如此轻而易举的叫父亲转怒为喜。房峙祖的唇角则牵起浅浅的一抹笑。 甜美的光阴如流淌在山涧中的清泉,由欢愉优美的旋律伴随着飞快流逝。 当秋天来的时候,翌露园的花园里已不再是规整统一的对称图形,而是如大自然赋予的一般,一派浑然天成的形态,而游荡其间的她就如 分卷阅读94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跳跃在原始密林中的一只精灵――轻盈、灵动、极富神秘色彩。 而房峙祖逐渐发现,她不但是会画画、弹琴、写字、园艺……她还擅长设计旗袍和洋礼服,她的才情总会为他带来惊喜,令他折服。 芷荀性子孤清,一向不喜交际应酬,但总有一些应酬是她逃不掉的。出席一些必要的舞会、宴会时,她常常会穿自己设计的礼服,当然效果是出奇的好,总是会引起一些淑女名媛、名伶贵妇们的大佳赞誉。而她选择饰物时,也从不拘泥于它是价值连城或是低廉俗物,从木制雕刻手串到稀有宝石项链,她只在乎它的美感和得体,从不在意它们的价值。她那异于寻常女子的脾性气质,立在争奇斗艳的百花丛中,却如空谷幽兰,容不得世俗的半点沾染。 而有趣的是,无论她又“展出”了什么服饰首饰,哪怕是一件极普通寻常的物件,都会引起他人的竞相效仿,追捧不迭,在上流社会掀起一股股潮流,继而风靡整个上海。 “欸!你这身桃红色的礼服……”章家大小姐瞧着妹妹的衣服欲言又止。 “怎样?好看吗?”章二小姐得意的原地旋了一圈。 “你想听我说真话吗?” 章二小姐一看姐姐的脸色,膨胀起来的喜悦倏然而逝,嘟着粉唇:“上次在何警备司令的寿旦上,她穿的也是这个颜色,你当时还夸她说这颜色美得很,好似百花仙子降落凡尘,怎么这会……”她气得脚一顿,扭过身去不理她了。 “我说她穿着好看难道说错了吗?在场的谁不是如此说,可并不是人人都撑得起这种颜色。你再瞧瞧汪家少奶奶今日穿的那件礼服――”她脸一偏,朝人丛中轻蔑地睨了一眼:“两月前房家筹办的拍卖募捐酒会上,那位房夫人不是穿过?穿在人家身上是出水芙蓉、闭月羞花,可穿在她身上,呵呵……真是毁了那身衣服了!常言道人靠衣装马靠鞍,可这位房夫人则是反过来的,她穿什么,什么就成了七仙女的五彩□□了。” 章二小姐总算服了气,可也没了跳舞的兴致,拉了她的姐姐坐到角落里喝咖啡去了。 …… 一轮皓月以它最饱满的姿态悬于万里之外墨蓝的晴空之上。月华如纱,拢着花园里婆娑的树、葳蕤的花和如茵的芳草,翠叶泛起的清辉透着微微的蓝,如梦似幻,这一切都好似被遗忘在了时间的彼岸。 房峙祖拥着她坐在窗前的躺椅上,月的清辉盈满整间卧房,携着阵阵凉意在空气中流动。他们静默不语,沉浸在了这静谧的夜色里。 圈着她的手臂倏然紧了紧,她微微仰头,柔美的眼波流转,荡在他的脸颊上,描摹着他精致的面部轮廓。他颔首接住她的目光,眸中星芒闪耀,他的唇小心翼翼的落了下来,好似很怕惊破这一场美梦。唇像是浮中空中的蒲公英,悄然寻找它的着陆点。呼吸相接,世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身子越来越轻,在一个未知的空间里旋转、漂浮。 西楼里,张妈正在打点行装,她跟两位主人告了假,要回乡探亲,还有一月就是中秋了,她要赶在节前回来。张妈父亲均已去世,老家只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年迈的姑母。她的姑母秦氏曾是房家老夫人房锦茹的贴身婢仆,张妈便是由姑母引荐来的房家。后来秦氏因为年事已高,遂告老返乡,投靠了张妈的哥哥过活。她的家乡在北地阜州的乡下,距上海较远,张妈每隔三四年才会回家探望一次。 “芷荀,你要参展的作品我都看过了,怎么其中的人物画没有一张画的是我呢?”房峙祖手指缠绕着她的发丝,不解的问。 她枕在他的臂弯里,懒懒的,感受着他的体温,人越发的疲惫困倦,闭着眼含糊着道:“因为你真的好难画,我从十一岁开始画你,这么多年来,不知画了多少,可就是画不好。”她懊恼的嘟了嘟唇,轻轻在他坚实的胸前落下一吻,然后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她长长的睫毛在他胸前的皮肤上轻轻扫过,那若有似无的触碰,令他的身体一阵发紧。 “我只能理解为你平时对我的关注太少。”他语气转冷,开始无理取闹。 “什么?”她的意识已不清晰,只是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努力抬了抬眼皮,那淘气的睫毛又不安分起来。 “好吧,我现在给你一次补过的机会,你再好好看看我。”他残忍的把昏昏欲睡的她从胸前推离,逼着她睁开眼来看他。 他的形象清晰了,模糊,清晰了,又模糊,她觉得此时的他简直是一个毫不通情急的恶魔。 “画展上会有多少人来观赏你的画,而你画的却都是些不相干的人,独没有我,这怎么行?人家都说画家最喜欢画他的情人,而你不画我,叫我的脸往哪放?” 其实他不知道,他的画像都已被她收藏,哪里会舍得拿出来卖呢,而她此刻也无需跟他解释什么了,因为他的举动与他言语所表达的内容完全不一致,他更需要的是她身体的回应吧。 初露端倪 张妈的姑母秦氏早年守寡,膝下无儿无女,因为机缘,入了房府,而她为人慧智灵力,又忠心护主,成 分卷阅读95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为房家二小姐房锦茹的贴身婢仆。多年来她一直受主人的信任与重用,房家人时常赏财赏物,对她待遇优渥。告老时又得到主家一笔面额不小的赐赠。离开房家后,她带着全部的积蓄返乡投奔她唯一的侄儿也就是张妈的亲哥哥,一起过生活。 张妈到家后,才知道上了年纪的姑母因病已卧床多日,孝顺的嫂子整日端汤奉药,衣不解带的侍候在床前。张妈回来后立即顶替了嫂子,尽心尽力的细心照顾姑母。 许是因为见到了长久不得相见的侄女,老太太的精神状态竟有些好转起来,爬满皱纹的那张脸上,一双混浊的眼珠竟生出了些许光亮,脱光牙齿的薄嘴唇展了开来,精神特别好时,就让张妈将她搀扶起来,靠着大迎枕同她说话。 “你上回回来说老六媳妇殁了,如今再娶了吗?娶了哪家的小姐?” “呦,这么大的事您也没听说吗?”张妈拉过被子来为她盖好,掖上被角。 “怎么?”秦氏迷惑的瞧着她,就着她递过来的羹匙喝了口参汤:“发生了什么事吗?” “有一件事,我倒是想先问问您,大爷不是老爷太太亲生的,您跟在太太身边这么多年,不会不知吧?怎么也没听您提过?我就说这大爷跟老爷长得一点不像,原来是这么回事……”张妈喂了口参汤给她,又拿娟子揩去了她嘴角的汤渍。嘴里故意嗔问,心里亦明白姑母嘴严,对主家忠心无两。 秦氏虽已上了年岁,可却一点不糊涂,听她如此问,心中了然事情恐已败露,遂更为诧异:“你是如何晓得此事的?” “我上次回来不是跟您说过,大爷认回了个私生女,相貌极俊的,我们六爷几月前娶她做夫人了!所以大爷的身世自然不好再瞒下去了!您不知道,这事轰动得――张张新闻纸上都刊了,只可惜咱们村子过于闭塞,连张报纸都买不到,这样大的事您都不得知。”张妈将娟子折好围在她颈下,却发现她眼里迸射出震惊的光芒,直直落在她的脸上。 “怎么了姑母?哪里不妥吗?” “老六娶了老大的女儿?这怎么使得?哎呦呦!乱了!乱了!” 见到姑母这般小题大做,张妈很不以为然:“姑母,不过是名分上的那点事,有什么使不得?要我说,只要不是血亲,就使得,我看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在一起不知道有多般配!您没见我们六爷自打娶了那边的大小姐后,整个人都喜气多了……” 只听姑母重重的叹了口气,她闭上眼睛,静思了好一会,才幽幽的道:“有一件事,我对谁都没吐露过,包括当年的二小姐。今日若不是听说了这样的事,我真会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 张妈听如此说,格外好奇:“是什么事,您说。” “转眼已是四十几年了!那时三小姐因为怀了一个小木匠的孩子,怕事情传出去毁了她的名声,就一直称病躲在房里不出门,当时这件事只有房家人和我们几个贴身的丫头婆子知情。二小姐……奥,那时我们都还称太太为二小姐,称老爷为姑爷,二小姐和姑爷商量等三小姐生下孩子后,就抱过来,对外宣称是他们的孩子,这样既保住了三小姐的名声,又解了他们膝下无子的困扰,当然,后来二小姐也怀上了孩子,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三小姐在头生产前一个多月,搬到了二小姐的房里住,预备着在那里生产,而二小姐出门时,也都装上假肚子,为了掩人耳目嘛,那时,她学着三小姐的样子走路给我看,还问我扮得像不像,而她哪里想得到,其实三小姐骗了她……” 四十六年前。 房家的三小姐房锦云在怀孕七个多月后,搬到了二姐的房里,准备待产。她怀着期盼和激越的心情,数着日子等着肚子里的小生命降临。她温情脉脉的扶摸着自己汹涌隆起的肚子,想着这是她与他爱的结晶,就禁不住一阵欣喜与感动。怀孕,使她因为偷偷爱上那个男人而产生的压抑情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纾解与释放。 她半倚靠在软榻上,手里正绣着一个小小的虎头帽,无意中瞥见那个男人站在门外,透过半开的门,凝注着她。 自从搬到姐姐的这间卧房,他从没有踏进过这房门一步,今日姐姐不在,他终于趁机来看她了吗?她眸中柔光似水,带着湿暖的温度扑在他的脸上,良久。忽然,她眉间一蹙,埋下头来,扶住了肚子。 “不舒服了吗?要不要请大夫来?!”他迅疾的奔进房里来到她的身边,焦灼而紧张的问。 她抬起了头,抿唇而笑:“他踢到我了,他力气很大,很像他的父亲呢。” 他这才松了口气,见她笑得甜美、又有深意,反而不自在起来,他怕叫人瞧见,正打算离开,却被她拉住了手:“恩啟,你还没摸过他呢,你试试看,很有趣的。” “你还是叫我姐夫吧。”这样单独的和她呆在一起使他很慌乱,本不愿去应付她的纠缠,而她却不理会他的话,硬是拉过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那小家伙好似知道父亲的问候,欢喜雀跃起来。 这一碰不要紧,他的抗拒情绪瞬间被那奇妙的 分卷阅读96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感受驱散了,他的手甚至激动得轻轻颤抖。一根血脉将他和那个从未蒙面的小生命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他掌下生命的蠕动令他的神经一阵颤粟。 他惊奇而喜悦的对着她笑,心底略过对她的感激,嘴里不禁念着:“我的孩子!我唐恩啟的孩子!” 门外年轻的秦氏手里端着刚做好的点心,看着这惊心的一幕,下意识的退了回去。 秦氏说得乏了,靠着枕头缓缓的喘气。房间里一时出现了静默,张妈的思维在飞快的旋转,质疑着这个令她极度不愿接受的真相。 不知过了多久,张妈才踟躇着道:“或者是您领会错了呢?老爷知道三小姐肚子里的孩子会送给自己,所以他才会那样高兴、有那种表现!说那样的话,也是很正常的呀!”她拼命的想要扭转这个难以接受的事实,可她自己都觉得这种解释太过牵强了。 秦氏当然理解她的心情,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可事实就是如此,逃避也不是个办法。她苦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当时的那个情形――我无法很好的对你表达,总之,我很肯定,他们之间是有事情的!那个孩子,一定是姑爷的!我的感觉绝不会出错!”她最后的那两句铿锵有力,再不容质疑。 张妈再度陷入了沉默。 “这叔叔娶了亲侄女……这……这……”张妈嘀咕着,心里一阵别扭。 “是呀!是呀!作孽呀!” 这时,张妈的嫂子端着餐盘走了进来,打断了姑侄之间的谈话。 几天后,张妈要回上海了,临行前,秦氏嘱咐了又嘱咐:“趁着老六还没有生下后代,尽早让他们知道真相,可不能让错误继续衍生下去,守好秘密,绝不能让除了房家以外的人知晓此事,若传出去,房家的脸往哪放?即便是你的哥哥嫂嫂,也绝不能透露一星半点,知道了吗?” 张妈唯唯称是,给姑母磕头拜别,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她的亲人们。 张妈回到翌露园时,中秋节已临近,公馆里已有了节日的气氛。花园里张灯结彩,厨房里,点心师父研制的月饼花样百出,两位主人亦是喜气洋洋,给仆佣的赏钱都比往常多出好些,阖府上下,恐怕只有张妈一人心绪不宁,强装笑脸示人。 总算捱过了节去,张妈开始找时机――主人心情好时吧,她不忍心破坏人家的好心情,心情不好时,又恐雪上加霜,真是踌躇了又踌躇,为难了又为难。终于有一天傍晚,房峙祖坐在起居室外的沙发上看报纸,张妈为他端来了牛乳,他喝了一口,微微蹙眉:“唔!怎么加了糖?”他喝牛乳从不加糖的,张妈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岂会不知,今日是怎么了? “奥,瞧我真是糊涂了,我去重新换一杯!”张妈讪讪的去取他面前的水晶杯,却听他道:“张妈,这次回去家里可好?秦婆婆身体可还健朗?我因为最近太忙,也没顾得上问。”他早就发现张妈这次回来精神状态一直不大好,整日魂不守舍,她是他从咸州老家带过来的旧仆,不比其他的下人,在公馆里也算得上是半个主人,他也格外看顾些。 “家里一切都好,只是姑母她上了年岁,又病了,身体已是一日不如一日……”她一径说一径四处的巡视,夫人在卧房里沐浴,四下里并无旁人,肚子里面积蓄已久的那些话不停的转着,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吧,不必拘谨。”他只当她是求什么,难以启齿,遂对她和颜悦色。 她终于在他的鼓励下,嗫嚅着开了口,将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 探询真相 张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照着姑母的样子复述了一遍那段往事:“……所以,您跟大爷可是真正的亲兄弟啊!”她说完抬眼,不由得身子一颤,手中的牛乳险些跌落在地,房峙祖面色惨白到骇人,虽然纹丝未动,可盯着她的眸中已掀起了惊涛骇浪,她不禁轻唤一声“六爷”,这时,卧室里盥洗室的门“嗒”的一声轻响。 张妈扭过身去通过卧室敞开着的门,看到芷荀身上裹着浴巾,光裸着小腿,赤着脚。她将拖鞋脱在了盥洗室门外,此刻踮起脚尖,姿态婀娜蹁跹的去穿鞋,她瞧见外面正在说话的主仆二人,羞涩之余,拿湿漉漉的长睫毛向他们眨了眨。 张妈回过头去再看向房峙祖时,他已神色如常。只见他暗暗向她摆手示意,她领会的默默退了出去。 芷荀睡着后,张妈被叫到了他的书房。 “这件事事关重大,它不紧关系到房家的名誉,更关系我的终身幸福。”书房里,只有书案上的一盏珐琅台灯亮着。藏蓝的开司米针织衫上一排扣子泛着宝蓝色的幽幽光泽。他的脸隐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而声线却是异常的苍白无力,身子僵直,台灯将他凄切的身影投在地板上,一样的纹丝不动,只有手指在不停抚弄着一支黑漆的自来水笔,透露着他烦乱的心绪。 张妈瞧着他,心里一阵难过,她看到他成婚后的变化,知道芷荀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片刻,又听他沉沉的开口:“我要亲自去见秦婆婆,亲耳听她对 分卷阅读97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我说,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你要答应我,不要对任何人吐露这件事,包括夫人和大爷,你能答应我吗?” 他幽幽的望着她,眼中有星芒闪烁,她立即应诺。 “我们明日便动身去你的家乡。” “可是要怎样对夫人解释呢?” “只说我要去探望房家的旧仆,放心,我有办法叫她不疑心。” 月的清辉温柔的抚上她的面容,她的肌肤在月光下更显皙白。房峙祖定定的凝视着她,她睡得很沉,侧着身子蜷缩着,如婴儿一般无知无觉,小巧的唇翘着,他忍不住就要吻下去,可唇还没有落下却改了方向,在她的额角轻轻一印。 她似乎被得弄痒了,身子向他怀里偎了偎,口中极轻的呢喃出难以辨清的两个字,他知道,她说的是“六叔”。 他不止一次的告诉她,不要再叫她六叔,可在这件事上,她却表现得足够坚持,除了在外人面前僵硬的唤过两回他的名字外,私底下依旧锲而不舍的唤他六叔,并且越来越肆无忌惮。 “你到底是谁?”他幽幽轻问。思潮似海,一夜不能成眠。 几天后,张妈又回到了阜州老家,恍惚中只觉做梦一般。她每次回乡都要在路上辗转小半月,这次随着东家出了一趟门儿,才深切体会到财势发挥的强大作用。每次转乘火车、汽车或是船,都有人提前安排好了一切恭候着他们,轮换交替载着他们日夜兼程,不停的赶路,没有因为等车等船浪费一点时间。一路上的吃用以及各个方面的条件,均同在家里一样,真是令她大开了眼界,只几天时间,他们就到达了她的老家阜州。 汽车才一进村,张妈就看见自家那撞新修的大宅矗立在一片贫瘠的老宅之中。汽车行驶在颠簸崎岖的小路上,不时从背篓扛锄的村民身边行过,频频引来好奇惊慕的眼光。 前路越行越窄,需下车步行。张妈刚一下车,就见从围观的人丛中走出一位老者,她立即上前招呼一声“沈老伯”。 “大侄女儿,真的是你呀,你这么快就接到消息赶回来啦?”那老者佝偻着腰,惊奇不已。 “您老说什么?接到了什么消息?”张妈诧异。 “秦老婆子几天前过世了,你知道不知道?” …… 火车的隆隆声碾过耳际,车窗外低矮的民居接踵而过。房峙祖坐在包厢里,深深吐了口气。本来,他已鼓足了勇气准备好去揭开真相,却意外的迎来了秦氏过世的噩耗,那真相如同悬于头顶的利剑,迟迟不落,折磨着人的心性。 面前酒杯里的伏特加随着车厢的晃动轻轻漾着,他举起它倾杯而尽,一道冷冽的火龙穿喉而下,刺激着他绷紧的神经。 芷荀纯净的容颜出现在他眼前,此刻,他好想抱着她亲一亲。 思绪飘到了出门前的一个晚上,芷荀独自在画室里很久都没有出来,他在房间里等得不耐烦,好奇的走进画室去瞧。她听到声响,从画架前抬起头,见是他,一双美眸霎时闪亮,她已经在这里等他好久了。 他闲闲的踱至她面前,勾起她的下巴,俯身亲了亲,语意温柔,声线缠绵:“都已经这么晚了,你还要忙吗?”她正在筹办一个画展,这他清楚,可她这么晚了还不回房,他可不能容忍。 她咬着唇,小狐狸似的笑笑,扭捏着道:“六叔……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她的形容激起了他的好奇心,直觉告诉他,那一定是一件不错的美事。 “我想为你画一张……裸体像,好不好啊?” 他极其意外的张了张嘴,英挺的眉毛皱到了一块:“不行!”他果毅的回绝了她。她要让全上海的人都看到他的裸体画像吗?难为她怎么想得出?他不能同意!坚决不能! “六叔……你就答应我吧,你的身材那样好,不画下来多可惜啊!”她扯着他的衣袖娇嗔着,活像一只小赖皮狗缠住了他。 他沉着脸抽回手臂就往外走:“没有商量的余地。” 她一个箭步冲到门边栓上了门,转身靠在门板上,横着双臂:“我不让你出去!”她眸中闪烁着委屈和执拗,浓睫忽闪着:“你就为艺术献一次身嘛!” 他立在当地,抱着双臂无奈至极,啼笑皆非的审视她:“把我的裸体画像挂在墙上给人家随便看,我和一只大猩猩有什么区别?” “哎呦!我不会拿给别人看的,你想多了。” “不给别人看?就只有你自己可以看?” 她拼命的点头。 他走过去将她拉开:“那就更不必麻烦了,我的身体你不是每晚都可以看到?” 他要去开门,却被她翻转过身体,按在了门上,然后不由分说的去解他的衣扣:“求求你了,答应了我吧!” “不行!”裸着身子在画架前保持奇怪的姿势,想一想都觉得别扭。他按住解自己扣子的手。 “就一次!一次就好!来嘛……”她嗲声嗲气的诱哄,小手奋力挣脱他的桎梏,不依不饶的又去解他腰上的皮带…… 分卷阅读98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他若真的去阻止她,她仅凭力气如何能够得逞?可她举止妖娆,行为轻佻,言语娇嗔的模样,直让他心里酥软,在也狠不心来制止她了。 真是一个磨人的小妖精! 当她取来了台灯、落地灯,布好景后,真正拿起画笔时,脸上就只剩下极为专注而沉静的美。那散发着雄性气息的线条在她指尖流动,画板上倾注了她浓浓的爱意和情感。 房峙祖唇边漾起浅浅的笑,那样多温情而甜美的画面一帧一帧的从眼前略过。 画面转回现实,浅笑骤然僵在唇边,再回到她身边,他还能像从前一样与她坦然相对吗?不,也许实情并不是如张妈说的那样,他不能仅凭她的三言两语就断定了那层关系,或许,实情不是那样的,他必须去一探究竟,他不能让一件莫须有的事搅乱他的生活。 …… 房峙祖一个转身上篮,周围一阵喝彩,又进了一球。明象篮球队的队员们由衷慨叹:“房先生可有小半月没来了吧,身手还是如此矫健!” 房峙祖远远的瞧见唐明哲站在场外,遂对他们一扬手,走了出来。候在一边的茶房殷切的递过毛巾和水,他拿起毛巾擦着头上的汗水,一脸肃然的对唐明哲道:“我有事找你。” 唐明哲的办公间很大,中间用一架四叶屏风隔开,里间设有床和沙发。 唐明哲蹙着眉头在地上徘徊不定:“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真是难以想象,这样匪夷所思的事竟会发生在我们家?” “这件事除了你我没有对第二个人讲。”房峙祖声音低沉,坐在沙发上啜着茶,神情萧索。 唐明哲默默的瞧了他一眼:“我明白。” “大哥一点不像父亲,他怎能是父亲的孩子呢?”他始终无法置信。 “可你也不像大伯啊!倒是你的那几位姐姐更像他一些吧!这一点,倒不值得你疑惑。” 唐明哲的解释让他有些失望:“我必须去查一查此事,没有确凿的证实,我是不会认同的。我不相信,上天会和我开如此恶毒的玩笑!” 他涩涩的笑了下,一脸凄苦:“我现在连家都不敢回了,我已经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她,这样的日子叫我怎么过?” “只是查这件事要从何处着手呢?”他思忖着。 “你的那位二姨丈他不是还健在嘛,当时我父亲身边最得力的人就是他,或许他会知道些什么的。” 他略一思量:“恩,也好,我去透透他老人家的话,今日有些晚了,明日一早我就动身去南京。” “明哲,千万不能把事情说破,只说――是我大哥想了解他的身世。”他神色凝重,急切的嘱咐。 “峙祖,我办事,你可没这样不放心过?” “你也觉得我婆婆妈妈了,是吗?”他拇指轻轻抚过茶杯的杯沿,眸光黯然,语调凄婉:“明哲,长这么大,我从没这样怕过……” 迷雾环绕 唐明哲的二姨母三十岁上便已过世,她生前只有一女。他的二姨丈范博安在他二姨母过世后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做填房,可也是接二连三的诞下女儿,最后求子无望,过继了一个弟弟的儿子继承香火。 范博安的宅子是一座上百年的老宅,很是幽静,庭院古树苍翠,绿意盎然。唐明哲被一个下人领进光线晦暗的堂屋,他立在门边停了一刻才适应的屋子里的昏暗。一个横在躺椅上的老者手持手杖,摇晃着椅子在默默的想着心事。 那下人走上前去轻声禀报:“老爷,人到了。” 那老人闻言一个挺身,麻利的坐起身来,在下人的搀扶下,拄着拐站了起来。 唐明哲立即奔上前去搀住:“二姨丈,您快坐着,看起猛了头晕,我又不是外人,您别客气!”他嘴上劝着,心中却好笑,难为他这样一大把年纪,行动竟十分利落。 “诶!你可是稀客,我盼都盼不来人物,今儿我可是备下了好酒好菜,好好的招待招待你。”说着高声唤道:“灵儿,看茶!”他虽已年老,可中气却极足。 “走,我们去那边坐。” 唐明哲搀着他坐在了红木座椅上:“是外甥不孝,没有常来探望,只是房家安排给外甥的差事太多,实在是分身乏术,还请姨丈见谅。” “理解理解,房家家业太大,若不是有你们这些个至近的人帮衬,哪能忙得过来。” “不知企岚兄弟最近可好?” “唉!提起这个逆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把我所有的积蓄都拿给他去办厂了,结果呢,非但赔得分文不剩,到头来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唉!你说说,他怎么就赶不上你们的一星半点呢?”他唉声叹气,拿手杖顿得青砖地“砰砰”直响。 “您可不能动气,别白气坏了身体,您别着急,企岚那边我帮他想想办法。现在实业艰难呐,大帅们打来打去,倒是成全了一帮搞投机,办债券交易所的人,就连房家老大也要向金融业发展了。” “奥?那外甥可不可以代你企岚兄弟 分卷阅读99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向房家谋点事情做?” “好,企岚兄弟的事就包在我身上吧!”他呷了口茶又道:“姨丈,我这次来是受房家老大所托要向您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他想知道有关他生身父亲的事……”他放低声音,对他大有深意的一笑。 “这件事他算是问对人了。” “您了解此事?”他眸光乍亮。 “他的亲生父亲是当年咸州城里一个颇有名气的小木匠。” “真的是他?不会有错吗?” 范博安轻笑着摇了摇头,他抬首望向门外,目光深远:“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我是老爷身边最贴身的听差,老爷生活上的事,无论大小都交由我来处理。有一天,老爷突然吩咐我去查一查经常在房府做木匠活的一对父子俩住在哪里,我不解其意,老爷就悄悄对我讲明了原委。他说三小姐房锦云与那个木匠的小儿子私下里产生了感情,已经怀有身孕,这事若传出去怎么得了?当时房家的老爷子与老太太均已过世,房家的事都是老爷和夫人做主,包括三小姐的婚事。出了这样的事,他自然不能允许,定要从中干预的。” “记得那是一个冬天的深夜,我独个领着老爷敲开了那个木匠家的门……” 唐恩啟穿着裘皮大氅走进了这个贫寒的人家。老木匠和他的妻子望着深夜来访的贵客不知所以,惶然的让座,敬茶。 屋子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地上燃着火盆,唐恩啟伸出手在火盆上烤了烤,极为客气,只说要与他们的小儿子单独谈一谈。老两口虽然不知何意,可也顺从的叫来了他们的小儿子,然后默默的退出房去。范博安亦避了出去,可他就站在那扇门外,对于里面的谈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唐恩啟上下打量着他,他也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高高的个子,人也长得很精神。锦云说他和他有几份相像,是吗?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就着火盆点了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语气平和淡然:“你与三小姐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可以告诉,你们是不可能的,还请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吧!” “唐老爷,我是一个穷小子,本不敢动这样的非分之想,可我知道三小姐她对我的感情,看在她的份上,还请您不要为难她。”他站在唐恩啟的面前,不卑不亢,声气朗朗。 “我为难她?不,我没有为难她,是她自己说再也不会和你见面了,这次也是她托我来告诉你,让你忘了她。”他依旧语气平缓,漫不经心的掸了掸不慎落在衣角的烟灰。 “不,不会的,我知道是你们逼他的!”他眸光暗了下来,低低的道:“我也知道我们不可能,我给不了她好的生活,我不能让她跟着我受苦,所以请您放心,我不会再对她动什么念头了,可是请您不要抹杀我们的感情,我知道无论到何时,她心里想的都是我,而我也一样!” 唐恩啟忽然觉得好笑:“真是个天真的小孩子!既然不打算在一起,还谈什么感情?”他揿灭了烟,站起身来,他已经没有耐心陪一个幼稚的小孩子闲聊了:“我来是为了把这个给你。”他拿出一个异常精美的木雕粉盒连带着一张面额不小的银票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我希望你能尽快搬走,离开咸州城,再别回来了。” “唐老爷,您可不可以让我再见她一面,我还有些话要对她说。” “见你是见不到她了,有什么话你就对我说吧!” 小木匠一阵绝望,怔怔的杵在当地,眼里亦有泪花闪动,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道:“您告诉她,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她的。” “好,我一定把话带到。”说着大踏步走了出去。 “唐老爷,您等等!”他们两人还没走出大门,就见小木匠追了出来,将那张折好的银票塞回到唐恩啟的手中:“这个您还是拿回去吧,我不需要,请您放心,我会按您的意思,离开此地,这里,我也不想在呆下去了。”说完毅然转身离去,只留下一抹悲伤的背影。唐恩啟有一瞬的动容,他愣怔的看了一眼手里的银票,又与范博安对视了一眼。 “听您的描述,那小木匠当晚并未提及三小姐怀有身孕的事?”唐明哲诧异道。 范博安把终于把目光从门外收回,落在唐明哲脸上:“是,他并不知情。老爷嘱咐不能把这事告诉他,以免他更加难以割舍。” …… 房峙祖昨夜就睡在了唐明哲处,他始终没有回家,也没敢告诉芷荀,他已回了上海。只要那事一时没有结果,他就一时不能安生,他已身陷炼狱,身心饱受折磨,从来没有一件事让他感到如此无能为力,他不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争取,只能一分一秒的挨着,听天由命,一心等着尘埃落定。 他在中午时分,终于等来了唐明哲的电话。他紧握听筒的手几乎颤抖,声音低沉暗哑:“明哲,有结果吗?”他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答复。 唐明哲深知他的心情,也不和他兜圈子,直接畅快:“是好消息,你可以安心了!” 他身体一松,心头大石落了地。转身倚在 分卷阅读100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书案上,左手扶额,深深吐了口气。 为了避免谈话内容被接线员听了去,唐明哲在电话里只是用了彼此才能听得懂的暗语,略略的将事情说了一遍。他身心霎时舒展,只觉自己变成了一只翱翔于天际的雄鹰,雄姿英发。又好似把近日来散落的能量骤然聚拢,全身充满了力量,电话还没讲完,他已是精神焕发,神采飞扬。他觉得唐明哲真是可爱极了,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津津有味。 撂下电话,他要做的就是直奔大华饭店,今日,是他的宝贝儿画展的第一天,他不赶回来参加,她一定会很失望。 …… 范振安留下唐明哲便饭,他自然盛情难却,总不好即刻辞别离开,而他心里记挂着房峙祖,他清楚他焦灼的等待。他当即去城里的一家高级餐厅给房峙祖打了电话,范博安的宅子里并没有安电话机,他是一个颇为吝啬的老头,是绝不会花上几百大洋去安装一部电话机的。 当他再回到二姨丈的老宅时,范博安的那位续弦的夫人已从庙里上香回来,见到他,亦是极为热情周到,仿佛她就是他的亲姨母一般。说是便饭,可满桌子的珍撰美味却是达到了颇高的水准,看来招待他,他的二姨丈还真是下了“血本”了。 席间,话题也是在范企岚身上绕来绕去,他也只好应付一二,极力作保,定当多加提携,范博安甚是高兴,比平时多喝了好些酒。 在送走唐明哲后,范博安借着酒劲,脑筋一蹦,唤来得力的下人到跟前:“你速去查查斛湘城里的一个叫周连诚的木匠,看他是否还活着,还有他家里的情况。” 下人领命去了。他欣喜的瘫倒在躺椅里,嘴里哼着小曲,又摇晃起来。 周连诚在斛湘做了一辈子的木匠,他终身未娶,晚年贫寒交困,甚是凄凉。范博安的人找上他的时候,他已卧病在床,身边无人照料。 范博安请了一位老中医去为他瞧病,又是抓药,又是安排人去照顾他,他的病情才渐有起色。范博安本人虽未亲自出面,可周连诚还是从照顾他的那个下人口中得知帮助了他的这个人是谁。 几日后,范博安亲自前往斛湘探望周连诚,周连诚一番感恩戴德后,终于道出了心中疑问:“范爷何以突然找上我,不知是有什么事吗?” “你恐怕是好事将近了!”范博安不无艳羡的道。他比周连诚年纪还要大上一轮,可身体却明显要比眼前卧病在床的人硬朗许多。 “嗐!我这样的一把穷酸的老骨头,还能有什么好事?您快别逗我了。”他好笑的摇摇头。 “这件事啊我不说,也终究会有人来告诉你,可今日既然说到这里,我不防就对你透露一二,当年你离开咸州后不久,房家三小姐就病死了,这个你可知道?” “我当年就听说了此事,还为此悲伤了好久。”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此时又现出了伤痛之色,声音也更加的沧桑悲凉。 “可她并非是病死的,那只是房家为了遮掩一个事实,故意编造的谎言罢了。” “不是病死的?!那她是……”他混浊的目光里骤然现出讶异之色。 “她是生产之后,血崩而死。” “什么?!”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年你离开时,她便怀了你的骨肉,只是房家瞒住了你而已,如今,你的儿子就要来与你相认了!” 周连诚睁大了眼睛,面上看不出一点喜悦,随后眸光竟暗淡了下去,他嘴唇翕动,最后现出了一丝苦笑。 “怎么?你不高兴?” 那一丝苦笑逐渐演变成无法抑制的大笑、狂笑。范博安莫名其妙的瞧着他,不知所以,竟有些气恼。良久,他才缓和下来,仰首望着残破斑驳的屋顶,郁愤难平:“枉我对她念念不忘,一往情深,原来,都已付诸东流。我这一生,竟是一个笑话!” “这话怎讲?” “我敬她、爱她,连她的手指都没有碰过一下,更无越礼之事,我们如此清白,又哪来的孩子呢?” 范博安蓦然而起,惊呼出声:“这……这怎么可能?那……孩子是谁的?” 他疲惫的摇了摇头,声音已虚弱不堪:“这一点,我想范爷应该比我更容易弄清楚。” 范博安离开后不久,周连诚的病就痊愈了,可从此他却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经常连自家的门都找不到。 浮出水面 那日,房峙祖与唐明哲通话后,心情好似一个被押赴刑场斩首的犯人在行刑前被宣布无罪释放的豁然明朗。 画展在大华饭店副楼的二楼,与画展同时进行的还有一个由芷莼组织起来的慈善拍卖会,拍品是国内的一些知名画家捐赠的艺术品,届时拍卖所得的款项连同芷莼卖画所得,会一并用做救济由于战乱而产生的灾民。 房峙祖远远便瞧见那抹俏丽的身影穿梭于二楼展厅之间,显然没有他在,她依然可以把拍卖会场打理得井井有条。她正向管理人员分派差事,平时的娇柔温婉中倒生出几分将帅风范。这 分卷阅读101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一点他早就看在了眼里,其实公馆里的仆佣也不少,在她的管理之下,也都能做到尽职尽责、恪守本分。她看似端凝贤淑,话也总是说得柔和温婉,骨子里却很柔韧,处理事情干脆利落,管理调度起人来,丝毫也不含糊,倒是有一点像他的做派。 一件浅杏绣闪银色牡丹纹样的修身旗袍包裹着珠圆玉润的身姿,婚后,她较之前丰润了些,越发显得凹凸有致。 见她分派好了差事,他走上前去揽住她的纤腰:“怎么我不在,你看起来更开心些?早知道我就不紧着赶回来了。” 她一怔,侧过头来抬眸看他,眸中瞬间点亮了光彩:“你还说呢,也不早一点回来,扔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她娇嗔着抱怨,心里可是甜到了极点。 他牵过她的手,唇凑近她的脸颊,声音低沉悦耳:“跟我上楼去,我有话要对你说。”不由分说牵着她便走。 “嗳,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芷莼违拗不过他,只是踉跄着被他拉走。 “我可不想让旁人来分享我们的谈话。”他说着已牵她转入了电梯。她已不在和他挣扎,顺了他的意愿,乖乖的同他乘电梯上楼去。 他紧紧的攥着她的手,紧盯着电梯徐徐上升,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看电梯的是一位六十出头,身着卡其裤的老者,见他们的行止,肃着一张刻满岁月痕迹的脸,很是耐人寻味的审视着。 芷荀颇感难为情,欲将手挣脱出来,却不曾想,非但不能,反被牵的更紧了。好容易挨到走出电梯,房峙祖却仍不言语,急急的来到一间房门前,掏出钥匙开门。芷荀诧异的望着他,问:“你刚刚回来,怎么就在这里开了房间?” 房峙祖开了门,一把将她拉了进去,随手将门摔上。他将她按在壁上,亲昵的道:“就在刚刚见你之前,预先开好了。” “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这样神神秘秘的?”他真是令人无可理喻。 “我想你了。”他在她耳边轻声道。天知道,他有多险就失去她!他将她紧紧拥在怀里,闭了眼,体会着怀抱里的温香软玉,这一刻的拥有是这般真实。 “然后呢?”她不耐的等着下文。 “没了!” “就只这一句?”她简直哭笑不得了,他却缠着吻了上来。见她推搡回拒,消魂的声线温柔缱绻: “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一边又去解她肋下的盘扣。 “你别胡闹了,下面马上就要开始了,我还有正经事情要做呢!”她不敢相信他此时此刻果真要……真是荒唐! “难道我做的就不是‘正经’事?你倒是说说,哪里不‘正经’?” 她刚刚把肋下的那颗扣子扣好,上面的却又被解开了好几颗。她只是象征性的推拒几下,便放弃了。她知道,每当这个时候,她是无论如何都违拗不过他的,只盼着他快快结束,草草收场。可他却偏和他过不去,只是无止无休、没完没了。而她越是心急如焚,就越是不在状态,越是应付不来,最后,只得凄凄哀哀的求他。 “你继续求求看,如果你足够可怜,我便就此罢手,不然――”他猛的一灌,令她惊呼出声。她甚至恍惚看到他唇边闪现一抹不怀好意的、诡谲的笑。几日不见,他竟变了个样子,“性情”大作,癫狂异常。 她如激荡在海面上的一叶轻舟,无处着力,不由自主。最后,她也只得使出浑身解数,变着法子的苦苦哀求。她无可如何、嗔恼无助的模样,哀哀祈求时的娇软轻吟,直如呼啸的海风,席卷他□□的巨浪。那狂风卷起海浪冲向高空,一波一波,不断冲向新的高度,一次一次撩到他所能承受的边缘,一遍一遍,直至探触他的极限。 极致狂暴的巨浪将那一叶轻舟卷起,仿佛要将其击碎。 最后,海面归于平静,他心满意足的放过了她。 她忍着周身酸痛,急急的在凌乱的战场中收寻被褪掉的衣衫。 “还好衣服没有皱。”她嗔恼着瞟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横在床上,惬意的对她勾了勾俊美的唇角。 “我脱下它的时候很小心的,你难道都没有留意?”他懒懒的戏谑道。 她才懒得去回忆那些片段呢,想想就会耳根发热。 她坐在梳妆台前,理好发髻,揽镜自顾。房峙祖穿好西装来到她身后,姿态儒雅闲适,帮她捋好鬓边的一缕发丝。套上了那身行头,适才的骄邪淫逸荡然无存,他竟又变成了一位举止绅士、风度翩然的佳公子。他背转身去闲闲的靠在梳妆台沿上,交叠的一双长腿伸出去老远。他伸出一根手指勾起她的下颌,腔调慵懒:“瞧瞧你有多美!此刻的你,才最是妩媚动人。眼波如水,脸颊晕红,那些胭脂水粉都没必要了。” …… 范博安踯躅着打了电话给唐明哲,他接到电话,一刻也没耽搁,飞速赶来了南京。 范博安的院落景致依旧,可他此来的心情却沉到了谷底。 他们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秋阳高照,金灿灿的阳光落在唐明 分卷阅读102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哲的脸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我万万没有想到,三小姐竟会有别的男人,周连诚却是个替罪羊!”范博安坐在藤椅里,将烟袋锅在面前的小圆桌子上敲了敲。 唐明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房天莱不是那个木匠的孩子,那会是谁的?恐怕真相不言而喻了吧!他在心里思忖着,却不能把自己的猜测告知眼前的人。 “我想到了一个人,她一定会知道三小姐生前的男人是谁。”他重新点了烟,眯着眼沐浴着骄阳,吧嗒吧嗒的吸了起来。 “谁?” “三小姐生前,身边一直有一个小丫头跟着,我想她一定会知道些什么?” “你知道她现在在哪?” “她在望灵峰落发为尼很多年了,我老了,走不动了,所以我叫企岚去一趟,现在,他已经在路上了,应该很快到就能到那里。” 唐明哲心突的一跳,心道不好,真相若被范企岚知悉,可不妙,他立即起身:“我还是亲自走一趟吧!或许现在出发,还能赶得上企岚兄弟。” “也好。” 唐明哲了解了关于那个小丫头的一些情况便匆匆的直奔望灵峰而去。去望灵峰的路程并不算远,只几个小时的车程。汽车只能开到半山腰,便上不去了,他泊了车,徒步走上去,此时夕阳渐落,晚霞渐起,他几乎是开了一天的车,很有些疲乏,可他仍旧加紧脚步,沿着崎岖山路蹒跚而上。 可就在寺院的庙宇一角遥遥展露在他面前时,范企岚那瘦小的身形从山上晃荡着下来,他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他停下了脚步,亦停滞了所有的盼望,远远的站在那里,生硬的等着他走过来,准备接受从他嘴里吐出的坏消息。 “唐兄弟,你也来了。”他敛住先时喜气洋洋的嘴脸,换作一脸的哀叹:“那老尼我已见到了,我跟她说,我是房家大爷派来打探他身世的,她便没有隐瞒,对我说了实情。真没想到……唉,这是什么事 啊?” 只听到这里,唐明哲已胸中了然,再不做他想。他当然知道范企岚那唉声叹气是做给自己看的,实则不定在心里乐着呢。发生在峙祖身上这莫大的不幸,于外人,不过是一个饶有兴趣的趣谈罢了。他心里更是一阵悲哀,默然随着他一起下了山。 “你怎么也不问问我打听到了什么?”他本想卖个关子,可唐明哲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反倒扫了他的兴。 “我问与不问,你不是一样要说。”他没好气的抢白道。 范企岚讪讪的,他比他还要大上十来岁,可他仗着出身好、家世好,从来不给自己留面子,算了,不跟他计较,谁叫自己还得倚靠着人家呢。遂收起不快,赶上来走到他身侧:“房家大爷原来就是房家老爷子的亲生儿子,他之前还对坊间说不是亲生,同意了六爷和房大小姐的婚事,你看,这下可怎么收场?” “怎样收场是人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把你的嘴闭严实了才是正经!”他蓦的停下来忿忿地道,吓得范企岚一个激灵。说完又怒气冲冲而去。 往事重现 地产公司的高级会客室里,房峙祖立在窗前,望着窗外黄浦江上碧蓝的晴空,猝然发笑。真是讽刺至极!以往眼中的美丽天空突然变得邪恶、诡谲。 唐明哲坐在对面的沙发里,耳中听着那笑声逐渐变得悲凄,看着他由于发笑而肩膀耸动,心中不由一阵怅惘。 他举起手中的酒杯,一仰头,将酒全部倾尽口中,热辣辣的液体卷着浓香穿喉而过,他转身来,眸中迸射痛楚惊怒的辉芒,声音咬牙切齿:“我要亲自去问个究竟!” 从小到大,唐明哲从不曾见过他如此,惊骇之下僵硬了身体,半天不做反应。 房峙祖打了电话给芷荀,用了与上次同样的理由编了个借口,而后与唐明哲离开了上海,直奔望灵峰而去。 当年房锦云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如今已是一个年逾六旬的老尼,毗卢帽下的眉目依旧清秀,岁月仿佛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在青灯古佛旁,她翻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娓娓道出那段陈年往事。 房锦云十岁时,父亲卧病在床,大姐彼时已出嫁,家里家外的一切都由母亲和二姐操持。不多久,家里添进一口人,她的二姐夫唐恩啟。 家里自从来了这个高大伟岸的男人后,母亲和二姐因为父亲的病而愁苦的脸色渐渐变得舒展而欢喜,而她,也因为那个男人,内心有了安稳和依靠。 随着她渐渐长大,少女萌动的感情也逐渐变得清晰,她无可挽救的爱上了他的姐夫。她会随着他的情绪波动而波动,他生意顺遂、与妻子生活得幸福甜蜜、和家人相处和睦愉快而开心时,她也会跟着开心;他久不得子,或是因为其他琐事而闷闷不乐时她也会跟着闷闷不乐。她将这份感情深埋心底,不敢表露,苦不堪言。 一天,一对父子来家里做木工,她好奇的走近前去看,看那些木材是怎样在他们的手中变成镂花的窗,雕花 分卷阅读103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的床,不经意间却发现那个小木匠眉宇之间像极了他的姐夫,他也身材挺拔,肩膀宽厚,很有力量,她一下便将那份感情寄托在了他的身上。从那以后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围着他转,与他搭讪。 那小木匠面对这样一个天仙似的美人,岂有不动心的,她不出现时,那花容月貌就会出现在他的斧凿刻刀下。 “我好看吗?” “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初冬的天气,他的额角竟渗出了汗。 甚至他不来房府后,她也会偷偷的溜出去见他,她总在想,既然不能遂了自己的心意,索性嫁给小木匠吧! 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她躺在床上,忽然听到姐姐的房内传出争吵的声音,姐姐同姐夫向来恩爱,从不吵架的,她跳下床去走进细听。 “你何必要自艾自怨,我何曾因为这个埋怨过你!”这是姐夫的声音。 “你是不曾有过任何怨言,那是因为你为人涵养好,包容大度,可这并不能说明你就安于如此,与其这样叫你盼子无望,不如娶个妾,也好叫我心里坦然些。”又听姐姐悲泣道。 “我是不会纳妾的,即便我们永远也生不出孩子,过继一个便是,这也没什么的,你不要再为此事忧心了,好不好,大夫都说了,你越是焦躁不安,就越难以有孕,我们不要老是盯着这事不放。”他将哭泣的爱妻拥在怀里,温情抚慰着。 房锦茹心中甚感安慰,他这样体贴,这般善解人意,她岂能不感动,她暗自咬牙,一定要为他生一个孩子。她止住哭声道:“我想去庙上住几日,去求求佛祖,求他赐给我一个孩子。” 房锦茹此去求子果然替他求来一个子嗣,只是这个孩子不是她生的,而是她的三妹。 房锦茹不在家,唐恩啟心中的苦闷便不必遮掩,时时挂在脸上,这更引得房锦云跟着伤心难过。 一天深夜,他睡不着,披衣起来到后花园里去散步,这便惊动了同样没有睡下的房锦云。她跟着她去了花园,看着他孤寂的背影,怜悯之心油然而起,她轻轻唤了声“姐夫”,走到他的面前。 “锦云?你怎么还没睡?”唐恩啟诧异不已。 “因为你睡不着,所以我也睡不着。”月光下,她的眸光莹亮如秋水。 “夜里寒气更重,快回房去,我一个人散散,就回去了。” “不,我也想散步,你要是怕我打扰了你,我一个人到那边去。”她赌气似的独自踏着月色向不远处的八宝阁走去,进去了,就再没出来。 她看起来似乎不太开心,是在闹什么情绪?唐恩啟本就心绪烦闷,被她这样一闹,更是烦躁,可他不能放任她在这样寒冷的夜晚独自一人呆在那漆黑的亭子里,他几步走上前去,看见她在黑暗里沉默的坐着,低垂着头,遂开口:“锦云,你怎么了?” 良久,她才抬起满是泪水的脸,一下扑在他的怀里,紧搂着他的腰,泣不成声的叫着“姐夫”。 他一惊,仓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僵硬着身体轻拍她的背:“发生了什么事?是被人欺负了吗?” 她嘤嘤的哭着,在寒冷的暗夜中,那声音格外凄楚:“姐夫,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爱得心里好苦,看到他不开心,我就会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心思整日放在他的身上,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的腰坚实健硕,揽在怀里安稳极了,她将脸埋在他的腹部,泪水打湿他的衣袍。 他沉默了一瞬,徐徐劝道:“那你就该克制,等到你出嫁,有了夫家,自然就会放下了。” “不是的,不是的,我爱得太深,无法解脱,不能自拔,我还发现了一个跟他长得像的人,我甚至想把他当做他,可我知道这样做太傻,根本行不通的。”她抬起朦胧的泪眼望着他。 “别胡闹了,如今父亲已不在了,母亲又常年病着,你的婚姻大事只有我和你姐姐做主了,等她回来,我会和她商量为你定一门亲事,等你嫁了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用力推离了她,摆脱了暧昧的姿势。 “是,我知道,我们是注定没有缘分的,可我不想把我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一个我根本不爱的人……”说着,轻颤的指尖去解她肋下的盘扣,一双水眸盛满热切的渴望。 “锦云!你这是干什么?你……”他欲去阻止她手上的动作,可她不管不顾,执意如此,三下两下,衣衫便褪了下来,再去解里面的一层。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你一个人在这里疯吧,我不能陪你了!” 身上的衣服都褪尽了,只剩下一个桃粉绣折枝玉兰花的肚兜,那一抹娇嫩是真正属于少女的颜色。莹白的肌肤已袒露了出来,她冷得嘴唇发抖,声音已带了濒死的哀凉:“你若不肯要,就由着我冻死在这里好了。” 他像被烫到了般迅速转过身去,脚下滯了一滞,狠心决然的走了出去。他自从进了这个家门,就一直很疼爱这个妹妹,而那诸多的关爱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可此时她热烈的情感却叫他莫名的感动,那炙热而纯净的少女之爱似熊熊烈焰烧灼着她自己,也炙烤 分卷阅读104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着他的心。 他一口气走回到她的房门前。天的确很冷,他抄着手仰头看天空中的寒星闪烁,他想,用不了多久,就会看到她颓然而归的身影。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却仍不见她回来,他的心一分一分的沉了下去,她竟这般执拗!恼恨里裹夹着湿热的触动塞在了他的胸口,他忿忿的走了回去。 房锦云的贴身丫头发现小姐不见了,却看到姑爷立在她的门前不远处,她素来知道三小姐对姑爷的感情,见到这副情形,不免暗自嘀咕起来。见他启步离开,遂偷偷的跟了上去。 八宝阁里,在窗格子透过的月光映照下,那个肤白如雪的身子僵硬着,似乎连呼吸被被冻住了。他心里一疼,奔上前去拥住了她。她好似失去了知觉,眼睛闭着,睫毛动了动,却始终没有睁开。 他迅速解开自己的棉袍将她裹在怀里,那身子如一块寒冰冻得他生疼。她呼出的寒气透着冷冽的幽香,萦绕氤氲在他的怀中。不需要再说什么,他已完全体会到了她内心苦苦挣扎着的痛,那苦涩的痛感完全感染了他。 身体渐渐在他的怀里回暖,她逐渐有了知觉,体内的血液亦恢复了流动,由缓慢变得汹涌。 炙热的暖流在彼此的身体间交融,温度越升越高,他怀中的小人儿蠕动起来,踮起脚尖啄住了他的唇。抛开了世间的一切,他沉浸在了眼前的情景里,神魂不属的吮了回去。 少女的身子被男人毫不留情的冲破的那一刻,痛得她每一个毛孔都在颤粟,他所给她的动作就如同她对他的情感一般狂烈,他宣泄着对她的无奈和不受控制的局面给他带来的些许恼怒的情绪。她全身颤抖,心底却是前所未有的甜蜜和满足。她的小手爬上他坚实的脊背,承接着他呼啸的浪涛。 一个无知的单纯少女,并不能真正的认识性,她只是懵懂着,认为那是完整的爱该有的一部分,即便那个过程只是对她肉体的一种摧残,可她依旧觉得美好。 逃避现实 中秋临近。夜晚,一丝丝清风驱散了湿濡的热气,亦消退了人们入睡前烦躁的心绪。 产房里传来阵阵痛苦的嘶吼划破了宁静的夜空,产妇在频繁阵痛下挨过了整整一个白天,守在产房外面的那个男人早已汗湿了衣衫。 产婆是房锦瑟安排的经验丰富的老人儿,此刻亦是拭着额上不断涌出的汗水,朝满地打转,不知所措的房锦茹无奈的摇了摇头:“二小姐,奴婢无能,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当务之急,您还是赶快做个决断吧,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她傻了傻眼,心头一灰,盼了几个月,以为这回可以有一个孩子了,到头来终究还是落了空,她到底是什么命啊?怎么就求不来一个孩子呢?她理所当然的道:“当然是保大人,这还用问嘛!” 床那边却传来锦云的呼声:“姐,姐!我可以的,我能生,你不能放弃这个孩子!她是你的孩子,我答应过把他给你的,你怎么能放弃他呢?你不可以――”那终极的痛感再一次袭击了她,她瞬间耳目失聪,挣扎着说不出话来。 她来到床边,哽咽着:“傻丫头,我因为他是你的骨血,才会如此看中这个孩子,你明不明白?他再贵重,能敌得过你去吗?”她抬起手中的拍子拭着脸上的泪水,看着那娇弱的身子绷得紧紧的,直至这一回合的痛感消失。 她整个孕期都没有变胖,脸依旧小小的,手腕纤细,只有那肚子硕大得瘆人,好似一个魔胎,将她体内的养份都吸了去。她此刻没有一处不被汗水浸泡着,绸缎的衣服贴在身上,散乱的湿发黏在脸颊上,那样小小的年纪,小小的身子却奇异的倔犟。 “锦云,我们不要这个孩子了好不好?我不能用我妹妹的命去换一个孩子啊!” “不!姐姐!不行,我必须生下他的,我一定能的!”又一波摧毁式的疼痛呼啸而至,除了痛,其他的知觉都消失了。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床单,那个年轻的生命靠着心中强大的信念撑过了一波接一波如炼狱般的折磨。肚子里面的小小生命是她与他的结晶,是她全部的希望,象征着她永不熄灭的爱之火焰,就算让她万劫不复,也要让他安然降生。 “锦云!锦云!你这孩子,怎么就执迷不悟呢,不要了,我们不要这孩子了!不要了!”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房锦茹已怕到了极点,她攥着妹妹的手,泪水融在她的汗水里。 “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想到姐姐,她真的很愧疚,很多时候,她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自觉无颜以对,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你在说什么傻话,你哪里对不起我?我是真心不要这个孩子!你不要再逞强了!”她示意产婆动手,在拖延下去,恐怕就来不及了。 “不!我不能听你的!”她决不允许谁来伤害她与他的骨肉,她咆哮着,不许产婆接近她,只是汲取身体所有的力量,一遍遍的努力,一次次的尝试。 一阵婴儿清脆响亮的啼哭声点燃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希望,阵痛的骤停和婴儿美妙的天籁之音让产妇惨白而疲乏的面容上漾起甜 分卷阅读105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美的笑容,她成功了!终于可以安心的睡下了,而这一睡,却成了永远的长眠。 刚刚落了场雨,深秋的寺院寒浸浸的,瓦檐上残雨滴嗒,落入粗瓷的水缸里,“咚咚”的声音在深广的寺院里回响,苍茫而寂寥。 房峙祖伫立在窗前,背影寥落,望着窗外沉默无言。他从来都是骄傲自负、意气飞扬的人,何时变得这般沉郁寡言了?唐明哲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对暮了道:“师太,您深居佛寺,不知外面的事,我们六爷在几月前误娶了大爷的女儿……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深究此事的原因,如今大错既已铸成,也只能亡羊补牢罢了。所以还请师太保守此事,不要宣扬出去,为房家留些颜面。”他言辞恳切,温文有礼。 暮了师太闻言却是大惊失色,她万万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她下意识的望向房世瞩,窗前的人如铜雕泥塑一般孤寂而立,沉吟片刻决然道:“这些事从此便烂在了我的肚子里,绝不会对人吐露分毫,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请放心吧。” 多日来,因为探询房天莱的身世,房峙祖行踪鬼密,汽车夫和孟德安都遣退在公馆里,整日赋闲,对于主人的异样,他们虽感好奇,可没人敢去一探究竟,只得终日无所事事罢了。 回去的路上,仍是唐明哲驾车,他从后视镜里瞟了一眼房世瞩:“范企岚这张嘴想要扎严了,就得吊住他的胃口,大洋恐怕要靡费些。” “这些事你就斟酌着办吧。”他疲惫已极,声音有气无力:“明哲,这件事不光要瞒着世人,我大哥和芷荀,暂时也先瞒着,有些事情我要先想一想,怎样处理好。” 唐明哲怔了怔,怎样处理好?还能怎样处理?可他转瞬就了然了,他无非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对芷荀的感情非同一般,恐怕需要些时日来面对现实。他语重心长:“我明白你的心情,可芷荀那里,你能瞒多久?你的异常――她岂会不发觉?还是早做打算吧!” 他的意思他当然明白,他与芷荀日日痴缠,如果他突然变了副样子,要怎样对她解释?除了如实相告,还有什么更好的理由?他什么都想得到,可他不愿去想,他此刻只想静一静,一个人。到上海后,他独自驾车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开着,那一条条的街道、鳞次节比的商铺、热闹的人丛,在他眼前一一漫过,一切再熟悉不过,可此时看在眼里又都变得疏离、冰冷而陌生,天是灰的,世间万物也都是灰的。 他幻想着芷荀此刻已离开了他,离得远远的,到了他看不见的地方,重新开始,结婚生子,过另一种生命里没有他的生活。他反复假设,练习去适应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可每次都真切的感觉到有一只魔掌插进他的身体,生生摘走他的心,一阵剧烈的疼痛过后,就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 手中的方向盘一个急转,奢华的汽车直奔街道旁的梧桐树而去。一声闷响引得路人纷纷注目,这样气派的小汽车撞成了那样。路旁的巡捕马上奔过去查看,房世瞩毫发无损的走下车,挥挥手示意自己无事,简单对他交代了两句。这时一个娇甜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房六爷!真的是您!” 房峙祖转头,讶然道:“怎么是你?” 赵凤春陪着房峙祖到了车行,他随便选了辆新车试了试,便买了下来。他的公馆当然还有其他的汽车,可他此时不方便回去取,毕竟芷荀还不知道他已回了上海。他将撞坏的林肯交给车行处理,开着新车,载着赵凤春离开了。 “您的汽车夫呢?怎么自己驾车了?”赵凤春坐在副驾,徐徐的问。 “虽说身边无人侍候不太方便,可有些时候更自在些,不是吗?比如现在。”他瞧她一眼,俊美的唇角一勾,极有深意的道。他极少对女人如此轻佻,这一次他是真的想改变。世上的美丽女子这样多,为什么他就非得爱一个不该爱的人? 她被他看得慌了神,那样深不见底的星眸勾魂摄魄,只看一眼,便能将她的魂魄吸进去。她如浮在云端飘飘欲仙,转而羞報一笑:“可你的驾车技术有待提高啊。” 他知道她指的是方才撞树的事,那当然是他一时烦闷有意为之,可嘴上却说:“不经常的撞一撞,怎能提高呢?” 可也不必拿那样名贵的车来撞吧!她想一想都心疼。 “说说吧,你怎么回来了,查尔.德尼先生舍得你回来?” “是您误会我们了,我们只是很普通的朋友。到了法国我没有了登台的机会,又做不了别的,日子一长,简直要闷出病来,后来查尔跟我说,要我来求您帮帮我,让我可以在上海立足,有您的庇护,是没有人敢再打我的主意的,所以,我就回来了。” 原来真的是他误会他了。想想那时,自己费尽心思,到头来,一切皆成了枉然。他脸上的怅然一闪而逝,笑着道:“庇护着你当然是没有问题,可是要做到绝对的不被人打主意――这有点难。” “怎么?这上海滩上,还有人敢不给您面子吗?”转念一想,又自觉失言。自己又是他的什么人?人家犯得着为了她动用那样大的情面吗? 分卷阅读106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别人嘛,倒的确是没人敢再动这样的心思,可是我要克制自己,却有些难。”他专注于开车,话说得漫不经心,可一旁的人却心驰荡漾,面红过耳,气氛变得热辣辣的。 赵凤春正紧张激动不知所措,他却突然一打方向,潇洒漂亮的一个急转弯后刹了车。她身体随着汽车的惯性一耸,才如梦方醒,瞧着四周道:“我们这是去哪?” “我有些饿了,不知赵老板可有兴致陪我吃顿便饭?”他声音温醇悦耳,姿态温文尔雅。 “您已经带我来了这里,我还能说不吗?” 他选的是一家川菜馆,他平素不喜吃辣,可他现在偏要挑战一下自己。赵凤春也不喜欢川菜,可是能给她一次机会同他共进晚餐,就算吃的是毒药,她也愿意。 浓重的口味他的确极不适应,可他仍旧吃了不少,这也没什么挑战不了的嘛! 饭后,他说:“赵老板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她自然愉快地道:“好。” 赵凤春刚回上海没几日,暂住在惠临旅馆中。惠临可谓是上海的高级旅馆之一,很多内陆的富商名贾来上海通商,都会在此下榻。房峙祖将汽车停在楼下:“到了。” “谢谢六爷的款待,晚安!”她没有一点恋恋不舍的情态,盈盈起身下车,将女子该有的矜持发挥到了极致。 房峙祖本以为她会邀请自己上去喝杯茶,没想到他失算了。她做得恰到好处,刚好可以引诱到他,这样小小年纪却很会用心思。 “不请我上去喝杯茶吗?”她既不请,那他只好主动问了。 正中下怀。她极力掩饰激动的情绪,平静的道:“如果六爷不急着回去,就请上来坐坐。”倒好是她不这样说,就会显得很不礼貌。 她的房间在四楼,内部装潢虽谈不上奢华,却很温馨舒适。房峙祖既来了,自然就没打算离开,他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夜便有些深了。 “已经很晚了,六爷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她从沙发椅上款款起身,故作逐客的样子。 “你真舍得我走?”他端起茶来呷了一口。 “六爷深夜不归,您夫人不会感到难过吗?”她移步至窗边,看着窗外霓虹闪烁。 他早已瞧出她欲擒故纵的伎俩,可他此时并不想揭穿她。“她再难过,也不如我被钟情的美人拒之门外来的更难过。” 她终究是没有什么招架之力,抵御不了他的引诱,很快便缴了械,现出了她的真面目,可他,终究是令他们两人都失望。 当他一步步向她走近时,他的心却离她越来越遥远,无论靠得多近,他始终觉得他们之间隔着千重万重,他甚至连她的手指都不愿碰一下。 那一刻他突然想到了邱婉,不禁暗自责怪自己为什么如此没有记性,这种无聊的事他不是已经做过了吗? 挑拨离间 房峙祖忽然对她兴趣尽失,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好状态转瞬间也消失殆尽,他再也无法伪装下去,露出黯然神伤的模样:“我可以在你这里过夜吗?” 基于他刚刚的表现,赵凤春已深知他有心事,遂知情识趣的道:“当然可以,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您尽管说?” “安静的陪着我,尽量不要同我讲话。”他重新坐回沙发里,仰起头枕在靠背上,深深吐了口气。 她乖巧懂事,从不使他讨厌,他们甚至不说一句话,相安无事的睡在一张床上,过了整夜。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房峙祖一直留宿在此,他不敢回翌露园,亦不敢去地产公司和医院,以避免芷荀发现他回了上海,而地产公司的各项事物,也是通过电话跟秘书沟通处理,从始至终,他也没有给芷莼打过一个电话。可他终究不能一直这样逃避下去,最终,他还是决定去见房天莱。 房峙祖打了电话过去,房天莱的秘书说房先生要去鸿泰酒楼与人谈生意,人已经走了,房峙祖就直接开车去了鸿泰酒楼。 鸿泰酒楼生意一直红火,这个时间正是中午,酒楼前停满了汽车、东洋车。房峙祖把车泊在了路边,他腹中空空,却没有心思吃饭,坐在车里,等着房天莱出来。 房天莱身穿黑色风衣,头戴礼帽,握着一根手丈,在几位富商的簇拥下走出来他。他满面笑容,边走边谈,看来生意谈得不错。 房峙祖透过车窗远远的看着他,这个他极为尊重敬爱的大哥,这世间他最爱的亲人,他曾因为他们不是亲生兄弟而感到是种缺憾。还记得十二三岁时,有一次唐明哲在他面前贬损房天莱是个野种,他们还为此狠狠打了一架,那是他和明哲闹得最不愉快的一次。他曾经是多么希望他和大哥是真正的血亲啊,以杜绝某些人那有意离间、令他厌恶至极的话语。而今,事实证明他们真的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了,他却又是这般的难以接受,他苦涩的自嘲,笑叹命运如此作弄。 引擎轰鸣,他一脚油门,汽车疾驰而去。他离开了,他不想走上前去与他相认,此刻,他是如此的憎恨与他 分卷阅读107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的亲缘关系。 …… 黑炭头胳膊肿得委实有些厉害,队友那奋力的一脚,没铲到球,却苦了他的手臂。为了能尽快消肿,他必须到医院里来打针。 吴敏涣检查他的伤处,道:“你受伤了,你姐姐怎么不陪着你?” “我已经十三岁了,是个男子汉了,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告诉了姐姐,她又要为我心痛,我瞒着她还来不急呢。”黑炭头大大咧咧、不以为意的模样,俨然一幅男子汉气概。 吴敏涣瞧了他一眼,好似无意的道:“你姐夫他最近很忙吗?已经有几天没来医院了。你知道他在忙什么?” “是吗?这我可不晓得,或许是地产公司的事情多,他脱不开身。”他端着手臂,瞧着他为自己涂药。 “我看不尽然吧!”他讥峭的笑笑,拿来纱布把伤处缠起来:“脱不开身倒是真的,可不是为着地产公司吧!”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话里有话,他听得出。 “我告诉你,你可别对你姐姐说。”他神秘的轻声道。 “好,你说。” “前天,我下班回家路过惠临旅馆时,看到你姐夫和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从里面相携着走出来。所以你说他到底在忙什么?” 他沉吟了片刻,气冲冲的道:“你胡说!我姐夫不会这样的!” 吴敏涣见他已上钩,又故意打起了哈哈:“好,好!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是我胡说行了吧!” 黑炭头离开医院,直接来到惠临旅馆。他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守株待兔,看姐夫会不会再出现。可转眼天色已晚,他该回体育会了。他暗自思忖,或许那个吴医生看错了也未可知,就算他没看有错,姐夫也未必会再来这里。他抖擞精神准备离开,一辆崭新的小汽车停在了路边,姐夫从车上走了下来,朝旅馆的大门走去。 他瞧着姐夫英挺的背影,心想,吴医生说的恐怕是真的了。他当下叫了一辆东洋车,急不可待的去了翌露园,如果他真的欺负了姐姐,他是不会原谅他的! …… 芷荀的旗袍外罩着精纺羊毛披肩,正在玻璃花房里将几只开得正盛的白茶花剪下来准备插瓶,就听女仆来报:夫人,小舅爷瞧您来了! 黑炭头身子一闪,从女仆身后窜了出来,叫着姐姐。 “你都多大了,还这样顽皮!过来,帮我把这几盆花挪到那边去!”眼见着弟弟一天天长高,身体趋渐强壮起来,每当在她面前展示他健硕的体魄时,她都会不胜欣喜与骄傲。虽然黑炭头不比房御卿,与自己有着血脉的联系,可他却是在她身边长大,就感情而论,又会别有不同。 惨了!他的手臂刚刚受过伤欸!可是他要瞒着姐姐,只好硬着头皮,忍着疼痛按着姐姐的意思,将那重量不轻的几盆花搬过去。 “小慧,告诉厨房把他们擅长做的那几样点心弄着来。”她随后对女仆吩咐道。炭头很喜欢那几样点心,每次来,她都会让他带一些回去。 “姐,我好些日子没见着姐夫了,他最近好吗?”黑炭头掸掸衣衫探询着。芷荀手中正理着刚刚剪好的白茶花,她眉清目秀,不施粉黛的容颜光华耀目,堪比她手中的茶花,他就不明白,守着如此绝代佳人,姐夫为何还不知足。 “他去内地探望房家的旧仆,已经走了好些天了,还没有回来呢。”她眉宇间淡淡的,盈盈似有一丝轻愁。 “怎么?姐夫好些天都没有回来了?”他惊叫着,不觉抬高了语气。 “干嘛这样大惊小怪的!” “哼!”他气得鼻孔冒烟,抬手便砸在了花房的玻璃上,那块玻璃应声而碎,碎片落了满地,那黑不溜秋的手背上也割裂出条条血口。 他呼呼地喘着气,芷莼亦被他吓得怔住,随后拉过他的手,细细查看他的伤势,平静地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姐夫他骗了你,他根本没有去什么内地,他人上海,而且……还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他伤心得声音都走了调。 握着他的那双柔白素手一滞。她低垂着头,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见那两痕长长的睫毛颤动。良久,她继续用那种极其平静的声音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刚刚过来之前亲眼目睹姐夫走进惠临旅馆,有人告诉我说前天他同一个女人从那里出来。” “不,你看错了。”她不动声色的拉着他:“跟我进去把伤口清一清。” 他摔开了她,“姐,你别傻了,他明明骗了你!” “别说了,跟我进去。”她仍旧拉过他。 “你这是在纵容他的风流成性,我不能让他这样对你!” 掌风掠过,激起一声脆响,手指在他脸上清晰的印出红色指印。他们俱是一惊。 “你打我?从小到大你从没打过我,你现在只爱他,再也不把我当回事了!”他伤心极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如今也不爱他了。他气恼着跑了出去。 她全身不住地颤抖,比他还要难 分卷阅读108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过十倍百倍,她欲叫住他,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来。 他真的骗了她吗? 他是真的有了别的女人吗? 昔日的缠绵余温犹在,要叫她如何相信这是真的?心一点一点的撕开了口子,疼得她几乎站立不住。 第二天,芷荀带着几大盒的点心来到明象体育会。足球场正在接受训练的小球员们都被叫了停,来吃房夫人送来的精致点心。 芷荀本是来哄弟弟的,却久久没有见到他,想是气还没有消,见她来了,不知避到哪里去了。有一个小男孩告诉她,黑炭头回宿舍了,她捧了一盒点心在那小孩的指引下来到了他的宿舍门前。 她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应,但她知道,他就在里面,遂扬声道:“小炭头,昨天是姐姐的不对,姐姐来向你赔礼道歉了,还给你带来了好吃的点心,你快开门,让我进去吧……” 良久,才听见里面闷闷沉沉的声音道:“这里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你快走吧!” 芷荀不禁笑了笑,他说得也对,看来他已经不生她的气了,只是一时觉得难堪,不好意思出来见她就是了。“姐姐把点心放在门外了,记得过来拿呦!”她在那里又踌躇了一会,才姗姗离去。 离开体育会时,唐明哲出来送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还是开了口:“唐大哥,世瞩……你有他的消息吗?” 唐明哲的心一沉,瞧着她的情状,安慰道:“你放心,他给我来了电话,说很快就会回来了。” “奥,好。那我先走了。”她清浅的笑容如蜻蜓点水一闪即逝。 唐明哲看着她的汽车走远,心绪起伏不定:一场伤心离别是在所难免了。 衣冠禽兽 卧室里,暖黄的灯光从蕾丝沙罩里漏出来,一个人孤枕难眠的夜里,她总喜欢有盏小灯陪着她。她将脸埋在枕头里,任思绪翻滚。 他是真的有了别的女人? 她不能深想。 她不能失去他给的温暖。失去他的爱,她就会如同一只被剥了皮的动物,除了剧痛,就是冰冷。她宁愿像一只鸵鸟,把头扎在沙里,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她只要一个还可以自欺欺人的空间,让她的梦可以继续做下去。 楼下传来吴妈的啰嗦声,紧接着是上楼的脚步声,虽然那声音很轻,可芷荀还是听得出,那是属于他的。那声音逐渐清晰,她那颗走失了的心,终于随着他的脚步回来了。 房峙祖故意选在深夜归来,他想此时芷荀定然已经睡了,这样他就可以不必立即面对她,还可以给他一个夜晚,让她陪在他的身边。 厚重的桃木门被推开,属于他的气息随着开启的门风飘散。她躺在床上合眼装睡,不理他。听他刻意放低声息,拉起了那偌大的鹅绒被一角,躺了下去。 换作平时,即便是她睡熟了,他也会缠上来,将她弄醒。而此时,他就静静的躺在那里,离她远远的,没有任何动作。他不理她,可她却按耐不住那如潮水般的思念。她摈弃所有的自尊与骄傲,转过身来面向他,装作被他吵醒的样子。 “你回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我就知道你在装睡,所以故意不去理你,看你要怎样?”他戏谑道。 她听罢,脸上一热,娇嗔着道:“你一连数日不回来,我每日都心心念念地想着你,如今总算把你盼回来了,你却只顾着打趣我。” 她那嗔恼撒娇的模样、微微嘟起的嘴唇,令他心口一窒。他突然转过头去,避开了那张叫他心驰荡漾的容颜。他无法再直视她,他已不知该怎样面对她了。 沉默片刻,他道:“芷荀,我累了。”他微合了眼,口气淡淡的,表情淡淡的。 她却不依,愈加执拗起来。起身,像一只小兽,伏到他的胸前,柔润的唇瓣压在他的唇上,激得他的身体和心神俱是一荡。 险些击溃理智。 她已不再是他的妻子,他深爱的那个女人。 如今,她只是他的侄女!亲侄女! 他拼命唤回自己的意识、拼命地提醒自己,以阻隔她的碰触带来的反应。 海藻般的长发带着浴后的馨香,向他的颈间流泄下来。他的唇微凉,带着沁人的寒意。无论她怎样热切辗转,他只是僵硬着。 她见他毫无反应,悻悻的离了他的唇。喉头好似塞了铅,胸口胀满了委屈,酸楚苦涩到了极点。她闭了眼,两行清泪如小溪般奔涌而下。 他张开双眸,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叫他一惊,不知道这些天来,她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他只顾着自己的心境,竟忽略了她。 她稳了稳心意,又去吻他的耳垂,那如水果冻子一般的唇贴上他颈上的皮肤,在他的颈项间流连吻吮。他不就是这样做的吗?她也学得会。 他全身一阵颤粟,身体里涌动着的□□几乎超控了他,那些过往的云雨缠绵,此刻感受得如此真切。 一股恐慌的情绪倏然涌上心头,他骤然地推开她的脸。 不行! 分卷阅读109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他们不可以这样! 她的双眸又染起朦朦水雾,委屈地望着他。 “芷荀,我有话要对你说。”是时候揭开这一切了。他严肃认真地道。 “不!我不要听!我不要!”她失控地遮住双耳,泪水滂沱。 他拿下她的双手,紧攥在手心:“你知道我要对你说什么?” “你心里有了别人,你已经不再爱我了,是吗?”她像个孩子似的歇斯底里。 “芷荀,从始至终我都只爱你一个。”他喃喃的,不敢大声讲出来,如今,他连说这样的话都是种罪孽。 “你在骗我。”她哽咽着。 他将她轻轻揽在怀里,在她耳边低语:“你连我的话都不信了吗?” 她的小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口,呼吸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她愿意信他,不论他说什么。她对他的爱从来没有边界,对他的信任没有底线。 他们相拥着,沉浸在浓情款款的爱意中。他稍一失神,便跌入了渴望的沼泽。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稍有松动,理智便失了势,过往的销魂蚀骨如骤降的暴雨将他整个淹没,令他再也无法自拔。 他意识飘忽着,顺着她的脸颊,寻到了她的唇,啄了上去。 痴缠的吻过后,他干脆而麻利的扯下自己的衣服,然后,又扯下了她的,那动作里带着她参不透的情绪。他深深的望着她,暗淡的眸子里燃起灼热,又如暗夜下的海面,眼底有湍急澎湃的暗流涌动,复杂的内容叫人看不懂,随即密密麻麻的吻,汹涌而至。 这个他贪恋无比的身子,不是早已属于他了吗?既然如此,再拥有一次又有何妨? 他已不愿再去理会她是谁。 她的温香酥软曾怎样令他夜夜情迷沉醉,怎样一次次将他送至极乐之巅、琼幻之境。 她睡得极其香甜,柔美的容颜嵌在如云的秀发间。他为她盖好被子,掖上被角。一手支起撑着头,久久凝视着她。他们的亲缘关系在得到了确凿的认定后,他竟然还可以摈弃心理障碍,如此自然的和她在一起,这是他之前所没有想到的。早知自己可以如此,承受了多日的心里折磨岂不成了笑话? 他还要对她袒露实情吗? 当然不! 就在刚刚,他再次拥有她的时候,他就已做出决断。 如果她知道了他们之间的这重关系,她还会像今夜这般,痴缠的亲吻他,只当他是她的男人,与他在这样静谧的夜晚,翻云覆雨吗?他对她没有把握,他不能去做那种尝试。所以,即便真相再邪恶,那又怎样?他暗下决心,埋葬真相。他要将她一辈子蒙在鼓里,一辈子留在身边,做他的妻子。她如今只当他是她的丈夫,那么,以后也一直会。 他暗暗勾起唇角,露出了多日来仅有的一个微笑――他真是不得不对自己刮目相看,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 …… “中午了,还不休息吗?我们出去喝一杯吧!”唐明哲出现在房峙祖办公室的门口。 房峙祖从堆成小山似的文件中抬起头来:“外面说话不方便,叫他们到老介斋去弄些吃的,我们就在这里吃吧。” “也好,我去酒窖里弄瓶酒来。”他说着朝楼下的酒窖走去。房峙祖的酒窖里私藏了不少的好酒,很多都是在外面买不到的。 茶房将老介斋送来的提盒提到房峙祖办公室隔壁的会客厅,在茶几上放好菜,又去开了酒。唐明哲挥挥手,将他赶了出去,自己亲自动手斟了两杯。 房峙祖昨晚回翌露园摊牌,他想他今日的心情一定会很糟,所以特来陪他。可此时有意无意的观察他的颜色,平静无波,实在是看不出任何端倪。 “芷荀……她还好吗?”唐明哲首先开口。 他提起酒杯来喝了一口,不咸不淡地道:“她好得很。” 唐明哲挑眉:“没闹什么情绪?” “她怀疑我外面有了女人,哭闹了一阵,不过,已经被我哄好了。”他夹了块冬笋放入口中,依旧是那副波澜不兴的表情。 “峙祖,你和我打这种哑迷,可就太没意思了吧!”唐明哲放下筷子,定定地望着他。 房峙祖不动声色地咀嚼完了口中的冬笋,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用极为沉稳冷静的语气道:“明哲,我想好了,我要将真相掩埋,继续和芷荀生活在一起,” 他俯下身来,凑近唐明哲的脸凝注着他,那双深邃的眸底敛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永远都不分开。” 唐明哲被他鹰隼般的眼眸逼视得向后靠在沙发靠背上。他震惊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房峙祖会做出如此决定。他挠了挠头,茫然不知所以。半响才认真地看向他:“你是清醒的吗?” “对,我很清醒。” “所以,你真的清楚她是你的亲侄女……”他摊开两手在空气中晃了晃,努力地措辞:“……你亲大哥的女儿、你父亲的亲孙女?” 他望着他,气息已有些不 分卷阅读110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稳。迟疑了一刻,他依旧用果毅的语气回答他:“是。” 唐明哲的双肩颓然的耷了下来。寻思了片刻,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们昨晚又……” 他放松身体向后靠去,双臂环胸轻吐了口气:“是。” 唐明哲又挑起了眉,这次数秒都没有放下来。他擎起茶几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酒的浓烈热辣散尽后,他语重心长道:“我还以为,你多少会为你们曾经错误混乱的关系而感到懊恼,没想到你非但没有,而且还会继续……”他无奈一笑,摇了摇头,提起酒瓶来又斟了杯酒,喝光它后又正色道:“峙祖,你已经混账到无可救药了。我真不明白,面对你的亲侄女,你怎么就能……就能……下得去手!” “你的感慨是不是该告一段落了?!”他已恢复了从前的凌厉,起身为自己斟了杯酒。 “好,你说!”太多的感言被截在了喉咙下方。唐明哲耸了下肩,抻着长声疲倦地道。 他提着酒杯踱至窗边:“这件事,你、我、范企岚与范博安,我不想再多一个知道。”说完幽幽地啜了口酒。 “范企岚那里无非是大洋,他这个人我很清楚,并不会有什么大的作为,钱财最能吊得住他,只是会所费颇多。” 他转过身来面向他:“我大哥和芷荀那里,也请你守口如瓶。” “我们这么多年的好兄弟,你还信不过我吗?”他夹了口菜扔进嘴里,又道:“不过你和芷荀,我是完全无法接受的,我希望你再慎重考虑考虑。”一想到他们的关系,他就如吞了一百只苍蝇一样的不舒服。 他啜了口酒,望着窗外敷衍道:“好,我会考虑的。” 企岚父子 唐明哲一个人静下来时总会想到房峙祖和芷荀,他是真的无法看着自己的好兄弟就这样走上了一条歧路,可他们现在还是在新婚燕尔之际,硬去拆散的做法并不可取。或者哪一天,峙祖又有了喜欢的女人也未可知?到时,芷荀这里,他自然就会放手,他时常这样安慰自己。 冬至刚过。突然得志的范企岚携妻儿坐着小汽车回南京老家探望老父。 范博安坐在堂屋里,远远瞧见红光满面的儿子身后跟着媳妇孩子。跟来的一个男仆和家里的听差手里提着各色的盒子颠颠的走进来。 午饭过后,范博安父子坐在窗边闲聊。 “这厂好不容易又办了起来,这次可得好好干,别辜负了房家的一片美意呀。”范博安咬着儿子媳妇刚刚孝敬的翡翠镶金烟袋锅,满面欣慰的笑容掩饰不住。 “是,父亲,我这次能够东山再起,一定会吸取教训的,要是再重蹈复撤,走了原来的老路,那我成什么了!”他绕到父亲的身后,给父亲捶背。 “哼!记住你自己说的话!”他被儿子捏得舒服了,一脸的享受。 “父亲,房六爷肯这样提点我,还不是因为咱们手里攥着他的命根。” 范博安沉默片刻:“这房老六离婚了吗?怎么也没见报纸上登?” 他“嗤”的一笑,一脸的鄙夷:“我说了,您都得跟着害臊,他们根本没分开,还在一起呢。” “呦,是吗?”他简直不敢相信,继而哀叹着摇了摇头,脸上的皱纹越发深了,无限感慨:“唐恩啟一生宽厚仁爱,德高望重,却不曾想生出这样的不肖子孙,真是造孽呀!” “父亲,他们不分开,对咱们可是大有裨益,咱们为房老六守住这样的秘密,‘功劳’不是更大了嘛!还有,房家大小姐尚不知此事,明哲兄弟的意思,房家所有的人都要一瞒到底的。” 范博安深深吸了口烟,烟雾弥漫模糊了他的脸,喃喃道:“房老大要是知情,断不会容忍房老六如此的。” 范企岚手上的动作更殷切了些:“所以父亲,您可千万别在房家大爷那露了风声啊!” 他一耸肩,抖开了他的手,重重的冷哼一声,没好气的道:“我何须你来提醒!” …… 唐明哲走进自家的药铺,翌露园的丫头小慧刚好迎面走出来,见是他,忙的一礼,道:“唐爷。” “又来给你家夫人拿药?”他对她温文一笑。 小慧点头称是。她生性腼腆,面对这样一位态度温文尔雅的翩翩佳公子,一片红霞飞上了脸颊。 “你家夫人近来可好?” “夫人很好。”她低垂着头,不敢抬头看他,只道:“我赶着回去给夫人煎药,要是唐爷没什么吩咐,我这就回去了。” “好,你去吧!” 唐明哲目送小慧离开,又转头看了一眼立在柜前的小伙计四桂,见四下里没有旁人,遂道:“她还是来抓调理气血的药吗?” “恩。”四桂走近他,脸上略有惶然之色,低声道:“爷,咱们这么做,是要惹出大乱子来的,那调理气血的药和避子的药大不一样,很容易会被人发现的,到时候房六爷岂能饶了我?” “瞧你那点出息,我不是说过了,就算被发现,也由我扛着呢,牵连不 分卷阅读111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到你的,放心吧你。”他拍着他的肩,安慰道。 “您说您做这样的事是为了什么啊?”他费解之余仍不免暗自嘀咕。 只是那含混的声音还是飘到了唐明哲的耳中,他冷然一瞥,四桂一个激灵,闭了嘴,冲他讨好一笑。 唐明哲走进后院,仰望天井上方的那一块湛蓝的天空,深吐着满腹的无奈。那两个人,那样的关系,一但有了孩子岂不更乱?他只盼着房世瞩早早醒悟,早些放开手。 峙祖,就算你因此恼我恨我,我也必须如此!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草长莺飞。翌露园里的景致退去了萧索的外衣,露出了生命的迹象。傍晚,芷荀坐在窗前的椅子里,绣着一个婴孩的小肚兜。 房峙祖走至她身边,俯下身来瞧了瞧,上面绣着的锦鲤色彩明艳,鲜活欲动。她是这般的心思灵巧,叫他怎能不爱。“怎么弄起这个来了?” 她螓首低垂,一头旖旎青丝从右肩倾泻,花针在纤柔盈巧的指间穿梭,“芷蕙马上就要生了,这个是做给小外甥的。” 他的笑容僵在了唇边,心底泛起一丝苦涩。 小外甥。 是呀,芷蕙是妹妹,生的孩子是小外甥。 他和芷荀的名分之间,永远隔着一道沟渠,无法逾越。 他整理了下心绪,重新笑着道:“你就知道芷荀一定生男孩吗?” 她轻笑:“我已经准备了双份礼物,无论生男生女,都不会措手不及的。”她柔媚的眼风在他脸上轻轻一扫,风韵无限。 “心思这样细密,等我们自己有了孩子,你一定会更周到。”说着,他俯身拥住了她,在她额角柔柔一吻。 “可是,为什么我还怀不上孩子呢?”她脸上不禁有了寥落之色,恹恹的。 他宠溺的眸光在她的脸上缓缓流动,略带疑惑的口吻道:“就是呀,照理说,你承的雨露已算不少,为什么就没有动静呢?” 她最是听不得这样的荤话,难堪的将脸转向一边。这种情态更是惹他喜欢,愈加不肯放过她:“好吧!你既这样盼子心切,那我也只能再接再厉了。”他不由分说将她手中的活计拿开,放到一边的高几上,打横将她抱起,扔到了床上。 近来,范企岚又成了唐明哲的一块心病。他对工厂的管理日渐松散,不但旧病复发,吸烟赌博,反而更加的肆无忌惮。他自认为靠上了房峙祖这棵大树,后半生的生活便可无虞,犯不着再去辛苦操劳。 唐明哲将范企岚近期的状况向房峙祖汇报。“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已在十里洋场混得风生水起,据说,他还在上海唯一的一家会员制赌场入了会员。他这样下去,恐怕我们会有些麻烦。”他愁眉不展,伤透了脑筋,却发现房世瞩仍是波澜不兴,不为所动。 他将手上的文件整理了下,风轻云淡地道:“他已经来找过我了,就在刚刚你来之前。” “他找过你?!他说了什么?” 他将自来水笔往书案上一丢,手插进裤袋,直起身子靠向椅背:“他说,他的工厂急需一笔款子来周转,希望我能批给他。”接着闲适地道:“我拒绝了。” 唐明哲的心骤然一紧:“他要多少?” “二十万。” 这么多!难怪要越过他,直接来找他。“然后呢?他纠缠你了吗?” “他倒是比你想象的要干脆,他说,我最好还是和芷莼分开,不然真相传出去,我会更加的难堪。” “什么?!” 他脸色一青,偷偷觑了觑房峙祖,他外表看似平静无波,分外的沉稳良好,可是他知道,此时的他,定是怒极了。“他竟敢这样□□裸的威胁你!真是反了他了!世瞩,你先别生气,我去找他父亲谈一谈,他父亲的话,他总会听些。” “好。”他答应得轻松,心里却早已有了另外的计较。 唐明哲在临出门前,又语重心长地道:“峙祖,你就决定和芷荀这样下去了吗?这样平白的被人家拿住把柄的滋味并不好受吧?” 他抓起案上的自来水笔,抚着它光滑的漆面,面色阴沉的搪塞:“再说吧。” …… 初春的夜晚,谢君嘴里哼着小曲从东洋车上下来,付过车钱,便朝自家的大门走去。一道雪亮的车灯骤然点亮整条小巷,他本能的抬起手臂挡在眼前,绷紧身体,以应对突兀的状况。 房峙祖落下车窗,探出头来叫了声,谢君! 谢君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走至车前上了车。他环视一周,意外的发现车里竟只有房世瞩一人:“六爷,见到您我……我真是太高兴了!”一向口齿伶俐的人,紧张到言语失状。 房峙祖淡然一笑:“你最近好吗?” “我嘛,还是老样子,没什么特别的。”他羞愧的垂着头看自己放在腿上的手,转而又欣喜道:“您新婚大喜!我一直没有机会跟您道贺,今日总算见着您了。”还记得六爷结婚的那天,他凑在人群中瞧热闹,好不欢喜!晚上回到家,好好的喝了一顿大酒,就因为替六爷高兴 分卷阅读112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比自己有喜事还高兴。 “谢谢你!”他异常沉静,“谢君,我找你有事。” “六爷,有什么是我能为您效劳的,您只管说,能为您做事,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 车灯已经熄了,幽深狭窄的小巷里没有一点光亮,月光照在古老陈旧的屋脊上,泛着清冷的芒。 “您放心,我一定会将事情办好,不会叫您失望的。”他信心满满地道。 “恩。还有就是不要和任何人说你与我有什么关连,包括你底下的那些人。” “好,我明白。” “恩,你去吧,我等你消息。” …… 院长室里,恩克逊医生将病人的病情做了详细的分析,“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手术,难度很高,成功率很低,弄不好,病人会死在手术台上,所以……” “由我来做吧!”房峙祖截断他的话。 其余几位医生都看向他。房峙祖的手术通常都做得很漂亮,在手术台上他从不犯错,这是有目共睹的,可这台手术不同于以往,大家一致认为还是由恩克逊来做更为妥当些,可是面对房峙祖,大家都有些顾虑,不敢直言。 恩克逊也看向了他。 “我对自己很有信心。”他看似平静的语气里有着别人无法撼动的自信。 “好吧,你来做。”恩克逊道。他的些许疑虑在他强大的自信面前消弭殆尽。 大家各自散了。房峙祖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看到唐明哲等在他的门口。 他从不来医院找他,这是第一次。他亦知道他因何而来。 连续杀人 两人大有深意的对望着,却都没有言语。唐明哲极少见到他穿医生的白褂,此时看着他,倒觉得似换了个人――他身上惯有的凌厉与超控一切的气势都被那身白大褂遮了去,却平添了几分济世救人的仁爱之气,可一想到他做下的事,与眼前的情景就格格不入了。 房峙祖自顾推门而入,唐明哲随后跟了进去。在门合上的同时,他道:“是你杀了他?” 他将病历本扔到书案上,并不回避他的目光,口气淡漠:“是我找人下的手。” 他却无法再去直视他的眼睛。他垂着眸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一圈,轻声道:“峙祖,我们从前可没做过这样的事。” “我也是迫于无奈。” “我们从前也惩治过一些地痞恶霸,也确实有人因我们而死,可我们从没主动取过人的性命。” “人生在世,总会有一些无奈在推着你往前走。” “可是如果你早早的选择同芷荀分开,范企岚就不足以对你构成要挟,事情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他抓住时机继续规劝。 “唐明哲!你够了,我不想再听到这种话!”他终于发火了,霍然转过身去,一拳砸在了书案上,震得案上的东西一跳。 见此情形,他已不好继续说下去,只得转了话锋:“我二姨丈那里总得给个交代,他不会想不到事情是我们做下的。” “只怕……他已经没有机会去想这件事了。”他幽幽地道。 唐明哲不禁心惊肉跳,“你是什么意思?” “你明白我的意思。”他恢复了平稳的心绪,转过身来,若无其事道:“明哲,你已经浪费了我太长的时间,我还有一个手术,你先离开吧!” 唐明哲从医院冲出来,上了自己的汽车,吩咐汽车夫道:“快!去南京!” 范博安的宅院已辨认不出本来的面目。大火已被彻底制住,那半立半塌的房屋已焦黑一片。记得他还曾同二姨丈在那草木葱茏的院子里聊天,可眼前这凄惨的景况,哪里还瞧得出半点当时的样子。 他立在残败不堪的宅院前,心中一片荒茫灰暗。他在赶来的一路上,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会看到这副景象。 这会是他做的?那个与他一同长大,亲如手足的好兄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不敢相信,也不愿去相信。他自认为很了解他,可此时他觉得他从没认识过他。 他抓住一个过路的人张口便问:“你知不知道这个范宅出了什么事?” “你都看到了!着火了嘛!” “我是说,死了人没有?” “死人没有?全死了呀,连一个下人都没跑出来!今早我去瞧热闹,抬出来的都是焦黑的尸体,连面目都辨认不出了。” 全死了。心头腾起的恐慌蔓延至全身。 那人似乎要急着赶路,没时间同他闲聊,可他死死抓住人家的衣服不放手。那人急了,用力摔开他,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失态。 …… “手术非常成功!恭喜你,房,你又有了新的突破。”恩克逊满面笑容的拥抱了他。房世瞩一向很尊重恩克逊,与他甚为亲厚。 “谢谢!”房峙祖压下心中喜悦,矜持的对他笑笑,又对其他来道贺的医生道了谢。 “晚上有没有时间,我们去喝一杯,为你祝贺 分卷阅读113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一下。”恩克逊道。 “改日吧,我晚上还有事。”他边脱着白大褂边道。 “奥!真是个大忙人!”说着手抚上了他的肩,亲切的道:“年轻人,要注意休息,可别累坏了身体。” “是,我会注意的。” …… 房天莱从容落下一子,提着对方的子道:“今日状态不对呀,心思全不在我这里,说说看,有什么棘手的事?” 房峙祖来到房天莱面前,就不免会想到他的身世之谜给他带来的那些纠葛难缠的不愉快,继而思绪又飘到了范博安一家,要说他会全然当作没那一回事是不可能的,他内心深处忍隐未发的愧疚和良心上的谴责总会时不时的在他心底蠢蠢欲动。他敛回心神,故作微笑着道:“没有,我只是在嫉妒大哥,您都当上外公了,我却连爹都没当上呢。” 房天莱压低了声音:“你就没带芷荀去瞧瞧中医?开点补身子的药?” “各样的汤药就没间断过,她都快成了药罐子了,她喝药的那个痛苦模样,我瞧着都心疼,我还劝她,不然就别喝了,一切顺其自然吧,她只不听。” 这时仆佣来报用饭。 餐厅里,图碧兰对芷荀道:“如今芷蕙坐了月子,出不了门,你和峙祖就常来陪陪我们,不然家里总是清清落落的。” 房天莱走进餐厅:“芷荀倒是可以常来,只是峙祖不太容易,他可是我们家出了名的大忙人!” “以后我和芷荀天天来你这,看你烦不烦。”房峙祖正说着,却发现房天莱的脸色不对。 房天莱手抚住胸口,面上现出痛苦之色,身体一晃,栽倒下来。 众人顿时慌了,餐厅里主子仆佣七八个人,一阵风似的涌过来,将躺在地上的房天莱团团围住。 房峙祖在人丛外吼道:“快闪开!”一众人又呼啦啦的避让开来,他走上前去。 房天莱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他蹲身喊了两声大哥,见无反应,又探了探他的呼吸,随后跪下来交叠起双手用力按压他的胸口,一下,两下,三下,四下……期间又做了一次人工呼吸,然后继续。动作迅速,毫无迟疑。 大家都愣怔的杵在哪里,只是惶然的瞧着房峙祖行事,不知如何是好。见他沉着冷静,动作干脆又专业,又想到他是个不错的医生,遂有了主心骨。 房峙祖如是再三过后,房天莱“吭”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大家稍稍松了口气,又都拥上来问怎么样? 房天莱手抚上胸口,艰难地道:“这里痛。” 房峙祖打横将他抱起,吩咐众人:“去取我的药箱来!”随后向他的卧房走去。 他将他平放在床上。房天莱自觉不好,紧紧攥住他的手,望着他的眼中满是热切的期望,声音痛苦而艰涩:“峙祖,我若有了不测,他们娘俩和家业就都靠你了……” “大哥,你不会有事的!” “峙祖,有些话我怕不说就没机会了……” “大哥――” “虽然我们不是亲生兄弟,可你我都清楚……我们的感情不比那些亲生的兄弟差。” “大哥……你就是我的亲大哥!”他紧紧回握他的手,心底翻涌起难以抑制的酸楚。 房天莱唇角上弯笑了起来,“谢谢你没把我当个外人。你不知道,我一直为有你这样的弟弟而骄傲……” “大哥,别说了。” “从小到大,我最怕的就是你和父亲嫌弃我是个……是个野种,可我知道,你们对我和亲生的没两样……这使我异常欣慰……和感激。” 房峙祖宝石般的双眸蒙上了雾气。如果大哥真的有了不测,岂不是至死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说出实情,他和芷荀是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转而又想,他在知情的情况下仍旧和芷荀生活在一起,若是大哥知道了实情,只怕会当场气死的吧。 “我总在想,也许我的亲生父亲尚在人世……可我却不敢去找他……不敢去相认,因为我怕,我怕你从此就与我疏远了……” “不,你永远是我的亲大哥,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 这时,仆佣捧了药箱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将药箱递到房峙祖面前。他利落的打开药箱,检查是否有对症的药物,却发现治疗心脏病的药不全,又吩咐人去医院取药。 图碧兰在房间里来回的踱着步子,不时的用帕子搽眼泪,嘴里亦不住的念佛。芷莼领着房御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她心里怕极了,却不敢深想,会不会永远也见不到父亲了。 房天莱在用药过后,症状逐渐平缓下来,房世瞩紧绷的身心也随着松弛下来,他略显疲惫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对图碧兰道:“没事了。” 图碧兰吊在胸口的一口气终于嘘了出来,她喜极而泣,成串的泪珠噗噗簌簌的落了下来,手抓着他的衣袖,哽咽着声音:“世瞩,幸亏有你……” 房峙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目光却不由看向芷荀, 分卷阅读114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她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犹自挂着泪珠,楚楚可怜又委屈的模样。 他遥遥的望着她,对她道:“放心吧!” 虽然房天莱被抢救过来,可仍需要多加小心,每天扎针吃药成了必备的功课。 因为当夜已闹得太晚,房峙祖和芷荀索性就留了下来,睡在了芷荀从前的闺房。 第二天一早,他们夫妇二人一同走进房天莱的卧房,就见病卧在床的房天莱精神饱满的在同图碧兰说笑聊天。 图碧兰一见是他们,笑意盈盈的道:“我在跟你大哥说:‘你总是说峙祖不应该守着那样大的家业又要去做医生,你看吧,昨天亏得有我们这位大医生在,不然现去打电话叫胡医生根本来不及。’他说:‘是是,你说得很对,我倒是觉得,冥冥之中,就是为了救我的命,峙祖才去做了医生。’” 大家听着都跟着笑了笑,图碧兰又沉静下来一本正经道:“昨晚,在你大哥那样凶险的时刻,我才感觉到,做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还真是威风!家里有你这么医生在,心里安稳踏实多了。” 继续坠落 房峙祖手上兑着药,用若无其事的口吻道:“大哥,记得昨晚你提到了你的亲生父亲。” “是呀,昨夜我一静下来就在想,若是你没能救下我,我岂不是至死也没见过他,所以我想,我还是应该去找他,见见他。当然,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他觉得是自己之前想得太多,峙祖从来都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怎会在意这件事呢。 他兑好了药,擎着空心针走过来。房天莱微侧过身,并没有瞧见他脸色一白。 “你找到了他,就接他到公馆里来住吧,我也会和大哥一起孝顺他老人家的。”他言不由衷。 他心头一暖,“一切都等找到了人再说吧。” 房天莱还小的时候,曾经影影绰绰的听亲近的下人提起过他的亲生父亲,可那时他是很不愿让别人嚼舌根,讨论他的身世,即便是背地里悄悄的说,也令他深恶痛绝,自然也就没有留心那个小木匠姓甚名谁。 他私下里打探了几位尚在人世,又较为亲近的老佣人,可令人失望的是没有人能说得清那木匠是谁,叫什么名字。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身旁的图碧兰睡意沉沉的道:“或许我母亲会知情呢,你何不去问问她老人家。” 这一语惊醒梦中人。对呀,他母亲同图碧兰的母亲是亲姐妹,难道她们就不会在私下里议论过此事吗? 当年房家的大小姐房锦瑟如今已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耳聋眼花,平日下人与她交谈都要颇费一番力气。房天莱瞧着眼前的老人家机乎已不抱什么希望,可老太太却意外的对他道出了那个名字――周连诚。 他兴奋之余立即差人去找,可两天后却得到了周连诚去世的消息。据打探的人回禀,周连诚体弱多病,人又有些疯癫,几日前在河边不慎失足落水,是一个与他相熟的木匠将他打捞上来,草草葬了。 房天莱闻言心头一冷,多日来热切的企盼彻底落了空。看来,他们的确是没有缘分!如果他再早一点做这个决定,他们就会得以相见,他也会幸免于难。几日!只差几日!他悔不当初,恨自己的这个决定做得太晚,又慨叹他们父子竟无缘至此! …… 谢君的腰包从未如此丰盈过,口袋里沉甸甸的钞票并没有压得他走不了路,反而使他漂浮起来。手下的那班兄弟亦是雀跃兴奋得忘乎所以,撺掇着他到处玩乐。他最近迷上了四马路一家二等堂子里的姑娘,在那里,钱花得似流水一般。 房间里烟雾弥漫,里间谢君与自家的兄弟打着麻将,叫来的姑娘都坐在各自身后侍候。外间的一桌酒席还未散,正推杯换盏,闹得不可开交。 谢君手里码着牌,心思却飘忽不定。这满屋子的兄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们都听命于谁。只要有大把大把的钞票,兄弟们自然不会坏了规矩,去过问主家是谁。 “榔头,你这回的差事也太轻松了吧,这胳膊肘一伸,不费吹灰之力就交了差,哪像我们那次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来。”二满顾及有外人在,含而不露的说了句旁人听不懂的暗话。 “行啊,下次再有这样的‘好差’,就由你去做,我榔头还真就不待见这样的差事,太没挑战性了!” 谢君明白他们指的是那疯老头,不禁起了反感,一颗麻将牌“啪”的一声砸了下去,紧蹙眉头厉声呵斥道:“你们什么不好说,说这个,嫌钞票赚得多了腻味了是吧?” 当下房间内气氛骤然一降,一干人等噤若寒蝉,就连外间喝得正在兴头上的兄弟们也都止了喧哗,伸长了脖子往里瞧,查看情况。 谢君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不该搅了弟兄们的兴致,遂又和缓了语气对身后相好的道:“你替我来两把,我出去方便一下。” 兄弟几个都僵硬着,面面相觑,不知大哥何故如此。谢君面色稍霁,丢下一句“你们继续”,便走了出去。 他燃了根烟,将头探出 分卷阅读115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二楼的窗子,望着悬于天井上空的一轮明月,吐云吐雾,内心思潮起伏。六爷吩咐的事越来越叫他费解,特别是那个名叫周连诚的疯老头,他年老体弱,落魄不堪,又疯疯傻傻,六爷却为何非得取他的性命不可呢? 如果六爷是叫他去杀一些流氓匪寇,或是什么响当当的人物,他都会奋勇当先,毫不犹豫,可望着那样一个老者,他几乎不忍下手。但那是六爷的意思,他必然不能违抗。 …… 房峙祖瞥见妆台上赫然放着一封信,遂拿起来瞧,在看清署名的那一瞬,心不由得一颤。他迅速检查了封口,所幸,密封的信还没有被拆开。他叫来了吴妈。 吴妈道:“张妈的信送来时您已经出门了,夫人见信封上写着‘六爷亲启’,便没拆开,夫人又赶着去大爷那边,随手便将信搁在了妆台上,说等您回来了再看吧。” 他闻言放心地点了点头,吴妈便退下了。 张妈至上次同房峙祖一起回了北地老家后,就再没有回上海。起初,她是因为要为姑母守七,才没有同房峙祖一起回来,后来,房峙祖从范博安那里得知一切不过是虚惊一场后,迁怒到了张妈,他写了一封信,将打探到的结果告知于她,并用极为委婉的措辞辞退了她。 张妈当然能够从他委婉的文字里读出怨怼的情绪,因为她的几句话,叫他白受了这样一场惊吓。可她知道房峙祖是一个念旧的人,他只是气在一时,等过后气消了,一定还会念起她来。而她哪里知晓那些后续的事情,哪里知晓此时的房世瞩对她已唯恐避之不及。 眼见已开了春,启用她的信却迟迟未到,他越来越按耐不住,终于主动写了封信来向他道歉。 她在信中一再自责,称自己昏聩糊涂,制造了这样的误会,害六爷受了惊扰不说,还差点毁了他的终身幸福。 真是一波稍停,一波又起! 房峙祖双眸迸射出的两道火焰,几乎可以焚毁眼前的信。这样的内容如果被芷莼看到,他要如何对她解释?是什么样的误会差点毁了他的终身幸福?他岂敢照实对她解释,事实如此,只会越描越黑。 好险。 如果真相大白于世,世人奈何不了他,亲人亦奈何不得他,能毁了他的,只有芷荀。他是那样贪恋她给的温柔。如果她知悉了真相仍旧会选择和他在一起,那么他想,他什么都不怕。可她会让他如意吗?他绝不会去冒这个险。 张妈就如一颗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炸开他守护已久的秘密,而他不允许那样的可能存在,决不允许。 他划了自来火,将信纸点燃,那红色的火焰舞动着,映在他眼底,却反射出两簇森冷的光芒。他真是受够了,他不想活在无尽的恐慌之中,时刻防备着那些不期而至的困扰。几个钟头之前,他还在为了那个疯老头懊恼痛楚,而此刻,他周身又腾起了凌冽的杀气,那邪恶的愤恨之火熊熊燃烧。 他瞧着那两页纸最终燃成灰烬,随后披衣下楼,在汽车夫手里拿过汽车钥匙,匆匆离家。 当他再回来的时候,夜已深了,芷荀睡在床上,床边依旧为他亮着一盏小灯,那暖黄的光晕着她甜美的睡颜和袒露在外的肌肤。 他进盥洗室洗了澡,换好睡袍出来,她的睡姿丝毫没变,看来,她真是睡熟了。 他掀开被子,还是忍不住凑过去拥住她。他将脸埋进她的颈窝,体会着她的温软暖香。她就是春日骄阳,可以驱散他心中厚积的阴霾,在那里洒满阳光。每当这一刻,他都觉得,即便牺牲再多的性命,也值得。 张妈做梦也想不到,她这感人肺腑的一封信,竟招致灭门之灾。张家上下八口人,全部惨遭杀害,无一幸免。因为张家是当地的富户,谢君为掩人耳目,将凶杀现场伪造成匪寇劫财的样子。 他办好此事后带着几个弟兄迅速离开了北地,又在中途辗转去了望灵峰。 车厢内没有开灯,只有远处的街灯朦胧的漏进来。可借着这点微弱的光,谢君仍旧瞧不清他的眼睛,只能看清他紧抿的薄唇与线条僵硬的脸颊和下颌。 “十口。”他重复他的话,声音凉薄而冷漠。 “是,张家一共八口。而那个尼姑从不一人单独出门,我们下手时,她身边还有一个尼姑,所以就一并解决了。”谢君解释道。 “好,你办得很好,很有效率,我没有用错人。”他伸手递过一沓钞票,“这个是犒劳兄弟们的。”他手臂伸着,外套的袖子一短,里面衬衫腕子上的宝石袖扣露了出来,凝聚了那微弱的灯光,晃得他眼睛一花,也没分辩那是多少面额的票子,便接过来往怀中一掖。“六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去吧,有事我会找你。” 丧心病狂 夜里,路上行人寥落,他加大油门在宽阔的马路上疾驰。范博安父子死了,周连诚死了,现在连张妈和暮了师太也死了,全都死了,再没有人会成为他的隐患,他应该高兴才对,应该感到轻松才对,可为什么,他丝毫都轻松不起来呢? 张妈 分卷阅读116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的面容在他眼前浮现,这个从小到大一直伴随着他的仆人,对他一心一意,忠心耿耿的老妇人已经死了吗?可为什么她那些絮絮叨叨的叮嘱还萦绕在耳际,她慈爱含笑的眼眸还在他眼前晃动?一个急刹,车停在了路边,他将头枕在靠背上,合上了眼,喉中涌起一股咸涩。 这么些年,张妈在房家已成为半个主人,她一直悉心照顾着他的生活起居,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处处护着她的小主人,主仆的感情自不必说。若不是发生了这不得见光的事,他想,他甚至可以为她养老送终的。 然而,现实容不得他心中的这份情! 所以他恨!恨上天为何要这般拙弄戏耍他!为何要对他这样不公!既然上天要这般对他,他就偏要逆天而行,决不屈服。 他的恨,裹夹着他的无可奈何,化作一把无形的利刃,夺去了那些无辜的生命。他的手,那双优雅修长的手,那双拿起手术刀治病救人的手,如今,已沾满了罪恶的鲜血。 然而,那尚未泯灭的良知,那天性中的正义仁人之心,又会时不时的蹦出来,来质问他,折磨着他,令他的灵魂战粟。 可不论他受到了怎样的折磨,只要见到芷荀,他就会觉得,这一切,都值的。 中午,房峙祖从医院出来,直奔地产公司。他刚一走进办公司,便见刘秘书来报:“有一位年轻的母亲,带着一个小男孩,手里拿着唐明哲先生的名片,说是唐先生要她来的,要见您。” 房峙祖俊眉微蹙,诧异莫名,想想既然有明哲的片子,就说:“让她进来吧!” 看到眼前的情景,他彻底傻了眼。透过脏污的脸仍旧可以瞧得出她虽谈不上漂亮,但很年轻,不到二十岁的样子。绑着辫子的头发已经蓬乱不堪,身上的衣服更是勉强可以遮体,一双带绊的鞋子已磨露了多处,还可以看出上面绣了花,却无法辩识它的颜色。她拘谨的站在门边,手里紧紧牵着一个同样褴褛的小男孩,不肯再往里多走一步,好似很怕弄脏了他的地。 他由着她站在那里,玩味的打量着她:“你找我有事?” 她紧张得一时没有说出话来,房峙祖将目光移至那小男孩的身上。那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无辜的正盯着他,虽然他脏兮兮的,可仍遮不住他天使一般澄净的目光,那娇嫩的童音有融化冰雪的力量:“娘亲说,我没有爹了。” 或许是孩子的声音鼓舞了她,她终于瑟缩着道:“唐先生说,只要我跟您说了我的遭遇,您就一定会帮我的。”她目视下方,并不敢直视他,怯懦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若不是唐明哲指使她,她是绝不敢闯到这里来的。 “是嘛。”他来了兴致。真不知道这个唐明哲在搞什么鬼!他摆出一副耐人寻味的面容,双臂环胸靠着书案,一派闲适:“那你说说看。” “我是隋县人,隋县是一个很贫困的地方,三年前,一个亲戚来信说要介绍我男人到南京范府里去当差,我男人当下便兴高采烈的去了,撇下了我和刚出生的孩子,我和孩子一直都指望着他寄来的钱度日,可这几月都不见他寄钱回来,他不寄钱来怎么得了?我没办法只好带着孩子来南京找他……” “好了,别说了。”他冷然开口打断了她,她不说他也知道她下面的内容了。 她了解到范府一场大火死了所有人,自己的男人必然不得生还。而她已经没有回乡的盘缠,即便可以回乡,也是等死,还不如留下来以讨饭为生。 那天,她饥寒交迫,无以为继,就又跑去范宅前面哭,却机缘巧合的遇到了再次出现在那里的唐明哲。 他大声的叫着“刘秘书”。 她谨慎的抬眸看他,发现他的脸色已极难看,她不知是哪里说错了话,惹他不高兴了吗?还是她的话太长,他懒待听下去了?她更加的紧张起来,却听他对来人道:“去拿二百块钱来给她,问她想在哪里生活再为她置办一间房子,即刻带她下去吧!” 他语速很快,她一时之间没懂他的意思,却听那个叫作“刘秘书”的人笑脸盈盈的对她道:“你可真是遇到了贵人,从此时来运转了,快随我去吧!”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当即对房峙祖磕下头去谢恩,又拉过那小男孩:“儿,快给恩人磕头!”那小男孩闻言便磕下头去,头点地时,小屁股翘得高高的,乖巧稚嫩的动作能萌化人的心。 房峙祖只觉自己的身心都如被烈火烤着一般难受,他侧过身,不去受他们的礼,带着一腔怒火吼道:“刘秘书!你是聋了吗?带他们下去!” 她吓得愣怔了。他之前不是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不高兴了呢?她不敢再去表达她的感激之情,拉上她的孩子,匆匆的随“刘秘书”离开了。 娘亲说,我没有爹了。 他仰头饮尽杯中的酒,一个用力,酒杯撴在书案上,应声而碎。那尖利的玻璃碎片被紧攥在手心,殷红的血顺着掌纹蜿蜒而下。 我没有爹了。 孩子天籁般的声音就是一道魔咒,疯狂啃噬他的心。 …… “你弄 分卷阅读117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那两个人到我面前来,是什么意思?!”他质问的声音在偌大的游泳馆里回荡。他立在岸边,呼吸急促,愤怒的瞧着唐明哲在水中恣意漫游。 他游过来,旁若无人的上了岸,不紧不慢的披上浴巾,擦去脸上的水。 房峙祖僵硬着,冷眼瞧着他,明明已忍到极致,仍旧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六爷这样大声喧哗,就不怕被人听了去,捉住你的痛脚?”那一副慵懒而缓慢的腔调听在房世瞩耳中格外的讨厌,可他终究还是平复了心绪,压低了自己的音量:“明哲,我们还是兄弟吗?” 唐明哲终于拿出严肃的态度:“就因为我们是兄弟,所以我才要提醒你,才敢提醒你,适可而止吧,峙祖,我们不是那些流氓,不该去做那样的事。” “恐怕你的提醒有点晚,我已经解决了该解决的一切。”他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口气轻飘淡漠。 唐明哲仿佛不相信他的话,伸手扭过他的肩,凝视他的眼眸,那黑如宝石的眸子幽如深潭,叫他看不清,“你指的是谁?”继而眸光一闪:“暮了师太?” 房峙祖一瞬不瞬的回望他,声音平静无波,一字一字的念出那些名字:“暮了师太、木匠周连诚、张妈一家。”这一串人名压得他呼吸困难,而明哲,是唯一一个让他不吐不快的对象。 唐明哲蓦然放开抓住他双肩的手,眸中闪烁着审视的光芒,面前的人,他真的认得吗?他调整情绪,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缓:“就算你要杀人灭口,为何非得株连全家?” “我怎么知道他们有没有对家里的人走露一句半句,这样做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他仿佛是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 “丧心病狂。”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而房峙祖好似并不在意他的看法,随便他怎样谴责自己。 “牺牲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只是为了确保你的万无一失,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他唇边泛起一丝诡谲的笑意,缓缓举头,透过大片的天窗,望着璀璨的星空,良久,才用那种憎恨的口气道:“怪只怪你不该跟我开这样的玩笑,是你逼我的!” 唐明哲沉默着,不再言语。他的心从未如此的荒凉而晦暗。杀人或许是他宣泄对命运的愤懑与不满的一种方式。他真的变了,他已不再是昔日的那个阳光明朗、善良仁爱的房世瞩。 良久,他幽幽如叹:“别再做那些无聊的事了,你那样做除了会使我更加的痛苦和愧疚外,改变不了任何事。”他举步走了出去,没走出多远又停了脚步,却未回头,只道:“那母子俩被安顿在了西郊,具体的地址你问刘秘书,后续的事,你就多操些心吧。”说完,大步离去。 唐明哲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既觉他可憎,又为他心痛。 盼子心切 49 “你的手?怎么伤成这样?!”芷荀捞起他受伤的手,震动得脱口问道。 “一点小意外而已,不碍事的!”他故作轻松的道。本想抽回手,可她死死的攥着,他也只得由着她紧盯着瞧。 “都这样了,还说不碍事?”瞧着那横七竖八的伤口,她紧张兮兮的道,心疼得仿佛被割裂的是她的心,连眼圈都红了。 “喂!宝贝!我可是做医生的,我比你了解。”他坚持将手抽回,他可不想她为此伤心落泪。 “还医生呢,都不晓得包扎一下。”她赶忙唤人去拿医药箱。 纱布在他手上一圈圈的缠绕,她专注而细致,很怕稍微一个不小心,就弄疼了他。她卷翘的长睫不时在脸上煽动,嘴巴抿着,小小的唇微微的嘟起,色浅而丰润。每当她在认真而专注的做事时,嘴巴都是这个样子,他真想一下迎上去,将它含在口中,可是又不想破坏她此刻沉静的美。 他的手掌比她的要大很多,十指修长,这样的手指不光适合为病人做手术,演奏乐器同样也很合适。她将那只包裹严实的手捧在手里瞧着,浆果般的唇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去。 房峙祖唇边漾起俊逸的微笑,她则被他笑得有些难为情,立即辩解道:“我瞧着它这个样子实在可怜,所以给它点安慰。” 他拥住她赖皮的道:“我也需要安慰,你也连同我一起安慰安慰吧!” 女仆上楼来通报开饭,她刚走至门边,却被眼前香艳的情景震慑住了。那小丫头只有十四五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岁,对这一切充满了好奇。她躲在门边,咬着唇,悄悄的偷看,心砰砰跳着,大气也不敢出。 先生坐在椅子里,夫人轻盈的身姿被拥在他怀中。只见他辗转着吮住她,一丝也不肯放松。夫人被弄得气喘吁吁,身子软在他胸前。瞧着他们那陶醉的模样,肯定会比吃好吃的东西更美味! 她们家的先生和夫人被仆佣撞见拥吻实属常事,并且不拘时间,不拘地点,什么花树下、亭子边、楼梯转角、走廊尽头。仆佣们没事就喜欢坐下来议论这样的事――怎样怎样缠绵、怎样怎样热烈。总会有一些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凑过去听,也总会 分卷阅读118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在一些年岁大的婆子笑骂“小姑娘家家不知害臊”的声音中逃开。 小丫头不小心弄出了声响,芷莼一惊,推开了他,两人齐齐的向门外看去。 她见躲不过,踌躇着现了身,低垂着头,一脸的窘迫,嗫嚅着道:“先生,夫人,开饭了。”说完,一扭身跑下了楼。 芷荀柔柔的小拳头砸在她的胸口,嗔恼着道:“我说去关好门,你就是拉着我不放!” 只见他一脸的坏笑:“呆会儿我下去告诉她们,偷看可以,只是注意不要弄出声响惊扰到夫人。” 圣华医院大门前突然一阵骚乱,躺着病人的担架推车一台接一台的被推进医院大门。一个女看护一边脚步不停的推着病人,一边对其他看护嚷道:“这是一家长三堂子被匪徒洗劫了,只剩这六人还活着,都送到咱们医院来了!” 恩克逊匆忙的对众医生道:“急诊那边人手不够,峙祖和敏涣随我到那边去,其余的医生各自回到岗位上!” 众人领命,各自就位。恩克逊一边向急诊室加快脚步,一边对跟在身后的两人道:“六个人均是刀伤,此次我们的任务很艰巨,你们要提高精神!” 吴敏涣看着眼前鲜血淋漓的场面,不禁咋舌,摇了摇头,道:“啧啧!这是要灭门呐!真是凄惨!” 房峙祖一怔,他的话不经意间碰触了他的心病,他冷冷瞥了吴敏涣一眼,却没有做声。 吴敏涣并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他,只道他一向不喜欢自己,随便说点什么,都会招致冷待。他们各自上前为病人检查伤口,进行缝合手术。 一阵忙乱过后,医生们终于处理好了病人,都松散下来,晃荡着疲乏的身体回办公室休息。恩克逊推开房世瞩的门,见他一人沉默着坐在椅子里,形容落寞。 他走上前去,抬手压在他的肩上,语意慈祥:“我知道你最近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我看得出,是你的状态导致你犯错。” “是,其实那个病人的伤并不致命,是我害死了他,从没想过,我会这样失败。”他深深吐了口气,情绪低落,满心颓败。 “你手术时从不犯错,这次,却真是错得很离谱。”他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语重心长道:“峙祖,你是否愿意听我一句劝,先放下医院的工作,等你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再回来也不迟。我一直认为,你对这个行业很有天分,很适合做医生,我支持你做下去,可你目前的状态,很需要调整,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房峙祖对他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恩克逊见他这副样子,也不再多说,只是在他的肩上拍了拍,便走了出去。 他的确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每当在医院里工作时,他都觉得仿佛是鱼儿投入大海,可以尽情尽兴的在属于他的世界里遨游。然而,今日他竟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令病人的心跳戛然而止,这是他以往连想都不敢想的事。若这种错误发生在其他的医生身上,他会用何等鄙夷的神情嘲讽对方。 难道说他的手沾满了罪恶的鲜血,已不能再拿起治病救人的工具了吗?是吗? 他抬腕看了看表,到了该去房产公司的时间了,那边还有好多事等着他去处理,他对恩克逊简单的道了别,离开了医院。 房峙祖走进卧室,发现芷荀不在,怎么到处都找不见她,?刚用过晚饭,她会到哪去?他拉住一个刚好经过的小丫头劈头就问:“夫人呢?” 那小丫头脖子一缩,踯躅着道:“不……不知道啊,我没瞧见夫人。”说完便逃也似的跑开了。 他瞧着那小丫头跑来的背影,暗暗纳闷,心头疑惑渐起。 厨房隔壁,一个专供仆佣使用的餐间里,芷莼瞧着置于面前的一碗汤药,蹙眉扁嘴。她吩咐小慧道:“快,把蜜饯给我准备好!” 这时房峙祖无声无息的踱步进来,如阴魂一般立在餐桌前,沉肃的瞧着那主仆二人。 小慧猝然抬头,发现是他,嗫嚅着唤了一声:“六爷!” 芷荀亦抬起了头,讪讪的对他笑着,一时没有则声。 “房芷荀!”他故作恼怒:“我是不是说过,不准你再喝那些药!” 她孩子气的把那药碗挪到离他稍远的地方,一双柔荑紧紧的护着,“我又换了个方子,这次也许会有效呢。” “拿过来!”他脸色又阴沉了些,语气不善。 芷荀看着手里的碗,心一横:“不给!” “拿过来!”他的声音又沉了沉,却是真有些动气了。 小慧杵在一边一动也不敢动,僵硬的瞧着她的夫人。 芷荀骨了骨气,端起碗来就送到唇边。还没等吞下第一口药,碗猛的被夺下,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吓得她身子一抖,就见那描金的骨瓷碎片连带药汁渐了一地。 他气势汹汹的抓起小慧的手臂,将她托了出去,“去,把那些要全部给我我倒掉!去!” 小慧吓坏了,她从没见过六爷这个样子,身子抖得如同筛子,她奔进厨房,一径哭, 分卷阅读119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一径将那些药都倒在了垃圾桶里。可是,何止她呢,就连芷莼,也没有见过他如此暴怒。她被吓傻了,怔愣的立在那里,脸色惨白,连那粉润的唇,都没了血色,眼神凄楚而无辜。 房峙祖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望着她那模样,他心疼极了,上前去拉过她的手,柔声哄着:“宝贝,是我不好,吓到你了。” 可她仍是神魂不属的样子,雾濛濛的眼眸茫然没有焦距,可怜兮兮的道:“我……我再也不了。”又努力忍住眼泪,挤出一个毫无神采的笑,“我要回房去了。”随后,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她的样子令他的心抽痛起来,她眼中流淌出的委屈与无助,是他赐予的,他本应追过去哄哄她,可她此刻已经在怕他了,他不敢走进她,只能看着她纤薄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他是怎么了?在他走进这个房间,瞧见她在背着自己偷偷喝药时,他都还没有真的生气,可就刚刚,只那一瞬,那怒火就莫名而起,骤然爆发。平心而论,她至从嫁过来,一向都很乖很听话,就连他无数次的晚归,总是将已睡熟的她缠醒,明明知道睡眼惺忪的她会有多么的不情愿,可她却是从来也没有不从他。所以呢?他就容忍不得她有一点点的违拗了吗?不,不是的。他自省,他的火气跟她无关。他想,他是因为最近心理压抑着的情绪过多,无论他如何努力去过滤掉那一件件、一桩桩的事,而那些事活动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是不着痕迹的影响到了他。 芷荀对自己的脆弱感到羞愧,可她就是没有办法止住纷纷而落的眼泪。她本是坚强柔韧的性子,她的童年,都是在无父无母的情况下,跟着外公外婆颠沛着长大,并非生活得顺风顺水。在面临困境时,她也是轻易不落泪的,可她那点好的特质,在面对房峙祖时,就会消失无踪了。只有他,可以打破她所以的常态,令她找不到她自己。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她发这样大的火?仅仅是因为她没有听他的话,坚持要喝补药吗?可她也是想为他生一个孩子呀!她是那样的期待他们的骨肉降临这样世界,他为什么就不明白呢?或者,是他根本已经没有耐心了,已经对她失望了,已不再指望她能怀得上孩子了。她越想越悲伤,甚至还想到,如果他们一直没有孩子,他会不会娶妾?虽然房家祖训不准纳妾,可房世瞩向来不羁的性子,会顾虑那样多吗?即便他不会纳妾,那她就可以安然若泰的接受他无后的结果吗?她越想心越窄,越想越伤心。 偷梁换柱 人在心情很糟时都会去找一些事情做来排遣自己,芷荀排遣的方法就是作画。 房峙祖回到卧房,发现芷荀不在,他便有些着了慌,挨着房间一间一间的去找。每当这个时候,他都嫌房子太大,房间太多,找遍二楼所有的房间,都没有寻到她。 她是生了他的气,回大哥那了? 他迅速转身下楼,在楼梯上遇到了一个小丫头,抓着就问:“夫人呢?” 那小丫头听说之前先生大发雷霆的事,此时见了他不免心里骇然,垂着头瑟缩着道:“没有瞧见夫人。” 他一听,又要发作。公馆里的这些个仆佣,如今都成了她的心腹,都帮着她欺瞒他这个男主人!再一看她吓得那副样子,心道算了,再要因为这个责怒了她,芷荀心里恐怕更会不好过。 正在这时,经过的小慧听见他问夫人,遂道:“夫人这会在三楼画室呢。” 他闻言转身疾步朝三楼画室走去。 芷荀沉静的坐在画架前,手握画笔细致的在画板上涂抹。当她的身影印上他的眼眸,他绷紧的心弦才终于一松,唇不禁弯起了弧度。悄然走近,瞥见画板上涂抹的颜料都是灰色调,没有一笔鲜亮的色彩,这是不是反应了画家此刻的心情呢? 他上前去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她的身体没有表现出反感与排斥,这使他稍稍安心。他怀中的身子有着不自然的迟滞,其实她已将心情掩饰得很好,可即便再细微的异样,他也察觉得到。手指不安分的在她肋下搔痒,唇来到她耳边轻声呢喃:“在画什么?” 她轻笑着躲他,却躲不开。她努力撑起的笑靥看得他心好疼。 “一个母亲。”她说。她在尽量表现得轻松自然,她在竭力的告诉他,她已经没事了,可是他很清楚,她仍在难过。她的肢体语言,没有一丝内容可以逃过他的感官。蓄在胸口的疼惜满得要溢出来。 她从未得到过母爱,而她的画作中,展现“母爱”这一主题的却很多,他知道,她是那样的渴望爱与被爱。 他夺去她手中的画笔,放到调色板上,旋转过她的身子面向自己。她的眼圈仍是红红的,哭过的痕迹尚未消退。他俯身吻了吻她的双眼,声音低沉悦耳:“宝贝,孩子的事就让它顺其自然好吗?我不想你整天逼着自己去喝那些苦药。” “可是如果我这辈子都……” “那又怎样呢?难道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他将她紧紧锢在胸口,他只要有她,就什么都不怕,失去什么他都不在乎。 …… 分卷阅读120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呦!慧姑娘,这可是多日不见了!”仁宝堂的四桂尖嘴猴腮的脸立时堆出满面笑容,“你家夫人近来可好?” “我家夫人好着呢。”她取出药方,拍在柜台上,笑意傲然道:“这次换了方子了,瞧好了,可不是先前的那些味药了。” 四桂拿起来一瞧,不禁冒了冷汗,又调整了表情,“这是……” “没错,我们家夫人有喜了!” 四桂这才明白一向沉敛的小慧唇边的傲然因何而起。 “奥,那真是可喜可贺,恭喜恭喜!”他僵硬的笑着,怕小慧瞧出端倪,赶紧转身拉开古旧的药屉,照着方子抓药。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窗外的绿意越发深了,蘼涂花开得繁盛,夺去了那株西府海棠的风头。芷荀穿着墨蓝底子上绽开大朵洁白山茶花的亚麻旗袍,喇叭口七分短袖下纤细的手腕上拢着如冰晶一般盈透的白玉镯。小矮领里露出一节皙白纤柔的脖颈,一根编制精细的发辫贴着前额、耳际卷入脑后轻挽的低髻中。脸上粉黛皆无,一派天然的纯净。 她轻抿着唇,神态端凝,继续两个多月前那副关于母亲的画作。如今她也即将成为一个母亲,感触良多。 小慧轻轻叩了叩开着的门,“夫人,唐二爷来了,在一楼的小客厅呢。” “唐明哲?” 小慧点点头,“恩。” 芷荀一边吩咐仆佣去准备茶点,一边道:“我们婚后,你这是初次来,真是难得的贵客。” “听说你有喜了,我是专程来道喜的。”唐明哲沉稳端方,一本正经的道。孕中的她更美了,似乎怀孕并没给她带来不良反应。 她闻言面上一红,道:“既然你是来贺喜的,就留下来用晚饭吧,等峙祖回来,你和他一起喝两杯,他这几日心情很好,见你来了会更高兴。” 他这几日心情很好?可这个“好消息”却不是他亲口告诉他的,他知道他反对他们在一起,所以他当然不会像从前一样,有什么事都会在第一时间与他分享。 芷荀的羞涩里有藏不住的喜色,她的开心是正常的,因为她不知道真相,可是他难道也忘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活在了虚拟的情境里了吗?他们怎么可以有孩子?做这样的父亲难道他就毫无违和感吗? 唐明哲虽然在心里犯着嘀咕,却还是言不由衷的道:“要做父亲了,当然会很开心。” 芷荀若有所思,犹豫着道:“唐大哥,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麻烦?” “怎么说?” 她垂下眼睫幽幽的道:“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他情绪时好时坏,阴晴不定的,叫人无所适从……”她脑中突然浮现出那个夜晚,他们缠绵的画面来。 那一晚,他从所未有的癫狂。她吓坏了,默默承受着,直至泪流满面,他才突然意识到了她的痛苦,收起了暴烈的行径,在她的耳边温柔的道歉。他以为她一定很痛,才会流了那样多的眼泪,其实她更多的是感到害怕,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峙祖为何那个样子,只有他最清楚。心底积郁过多,就会不自觉的寻求一种发泄,而他又很爱芷荀,所以就会表现出“阴晴不定”的状态来。可是他能跟她说什么呢?他只能含混的安慰两句,便转移了话题:“我这次其实是带这个来给你的。”他指了指放于茶几上的几包药,“保胎药。” “我之前已经在你家的药铺抓过保胎药了。”她好笑的道,他还真是细心周到。 “恩,我知道,店里的伙计说过了,可是那几味药的药效没有这个好,所以我才特意送了这个来。”他从果盘里抓起一颗樱桃丢进嘴里。 “可我的这个方子可是丁仁老先生开的,你不是说过他是神医。”她清亮的眼眸里闪耀着疑问。 “对,他的方子没有错,可是有些事情他不了解,最近各大药铺购进的川药有一些都是受了洪灾的,所以药效并不如从前,我给你带来的都是上等的药材,保胎的良药。” 芷荀向来不懂药理,他信口一说,她便信以为真了。 唐明哲的目的达到了,他不想撞见房峙祖,略坐一坐,便告辞离开了。 房峙祖自从发生那次手术事故后,便停了在医院的工作。由于他把大部分的时间精力都用在了房产公司,因此公司的成绩格外斐然。 近几月来,与他相熟的人都发现了他的变化,行事果决老辣,性情乖僻阴鸷,处理生意上的事务,较之前,少了些情面,多了些手段。 房峙祖的劳斯莱斯停在位于外滩的英商上海总会的大楼前。汽车夫老杨坐在驾驶座位上,一边瞄着总会的大门,一边与身旁的孟德安闲侃。 “犹太人真是了不得,没有自己的国土,四处流亡,却可以在异国生根,并做出惊人的成绩,就说同六爷谈生意的这位,还是个残疾,可是整个上海,别说华人,连洋人都不敢小觑。”孟德安激昂的道。 “或许就是因为他们的民族所遭受的不幸,才打磨出他们骨子里韧性……”老杨正说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晃入了他的视线,他落 分卷阅读121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下车窗,扬声道:“哎呦,小姑奶奶,你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我打电话到公司,秘书说先生在这里与人谈生意呢,我便赶到这里来了,先生进去多久了?”小慧行色匆匆地道。 “是夫人出了什么事了?”这是车内两人的第一反应。 小慧一脸的愁苦,唉声叹气地道:“你们就别问了。” 三人的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英商总会那高档气派的大门,直至瞧见房峙祖和那犹太人走了出来。 房峙祖与那犹太人寒暄着握手道别,眼尾的余光却瞧见那个小丫头匆匆向自己走来。他脸上仍挂着友好的微笑,心却是一沉。看着生意伙伴离开后,立即将脸转向走上前来的小慧,不等她开口,劈头问道:“夫人怎么了?” 小慧悻悻的垂着头:“夫人她……见了红,她很害怕,所以才吩咐我……” 老杨早已将汽车开了过来,孟德安打开后车厢的门,房峙祖不等小慧把话说完,便已弯身上了汽车。 汽车一路飞驰回了翌露园。 芷荀安静的平躺在床上,她身形纤细,窄窄的一条,只占据了那大床的一隅,愈发显得那床宽广无匹。房峙祖走至她身边坐了下来,温热的眼眸拢着她苍白的脸,“现在感觉怎么样?肚子痛吗?” 她抓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哽咽而出:“孩子会不会有事?” “出血量大吗?现在还有没有?” “出了一点点之后就没有了,那颜色鲜红鲜红的,看着叫人惊心。”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累到了?”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温柔,避免她误认为他是在追责。 “花园里的凤仙花刚刚开了几支,小慧她们见了,就说这凤仙花可以染指甲,我听了觉得有趣,就和她们一起采,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她说着说着,眼尾已含了一颗泪珠。 “只是见了点儿红,不碍事的,你不要过于紧张,不过未来一两月得注意多休息,像现在这样就对了。”他俯身吮去那颗泪珠,轻轻道:“不会有事的。”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他略一沉思,忽然笑着合上自己的双手,快速的对搓,待搓热了,敷在她的小腹上。芷荀顿觉一股热力向腹中蔓延开来,只听他道:“让我的小宝贝感受一下来自父亲的温度。”不过热力很快便消失了,他便再搓再敷,对着她的小腹道:“除了你的母亲,我最爱的就数你了,你可不准淘气呦。”逗的芷荀终于展开了笑靥。 见她状态好了些,他又道:“不然,就不要再喝那些中药了,吃些西药吧?” “可是那些药是唐大哥亲自拿过来的,他说是‘上等的药材’……” “唐明哲?”他满是疑惑的打断了她的话,“他亲自拿药来给你?”一个不好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是呀,他前日送来的,我还以为他和你打过招呼了呢,原来你不知此事。”见他一脸茫然,遂道:“有什么问题吗?” “奥,这个家伙真是越来越热心了。”他立时恢复了之前的温存笑意,遮掩住满心的疑惑,抓起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可是他的手冷得让她意外,刚刚还是热热的呢?怎么一会儿功夫就这样凉了。 “打掉吧!” 房峙祖独自驾车离开翌露园,一路呼啸着来到明象体育会的办公楼前。伴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急刹,他从车里撞门而出,冲进办公楼。迎面经过的茶房向他招呼问好,他也充耳不闻,径直冲入唐明哲的办公室。 唐明哲接过他的电话后心中一片了然,知道他是来兴师问罪的,沏好了茶,安然的等着他。 房峙祖冲到他的面前,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整个人从椅子里提了起来,两道锐利森冷的寒光如箭,直直的射向唐明哲的脸,“说,你拿给芷荀的是什么药?” “你没有猜错,打胎药。” 他出奇的冷静自若,丝毫不回避他的目光,他早已准备好迎接他的狂风暴雨。 尽管已经猜到,但听到那三个字,心头仍是禁不住一颤。接着,拳头如巨石般砸了下来,落在了唐明哲的脸上。裹着暴怒的拳头密集如雨,唐明哲很快便不堪忍受,跃起反击,两人互搏,难舍难分,弄出了巨大的声响。茶房听到声音,迅速赶来,可他二人激战正酣,哪能容他“骚扰”,唐明哲转头怒吼一声:“滚!”房峙祖随手抓起幸免于难的茶壶抛了过去,砸在了门框上,应声而碎,飞沫四溅。那茶房吓得立时消失在门边,没了踪影。 他俩继续挥拳,直战到两人精疲力竭,再也抬不起手臂,才各自瘫倒在沙发椅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休了战。再一看周遭,茶几塌了,屏风碎了,连躲在墙角的衣架都折了,满室狼藉。这两只猛兽,极具毁坏力。 良久,房峙祖调整着气息道:“我们这么多年的好兄弟,你竟然要这样对我,你还是人吗?”低沉艰涩的话带着痛意,一字一字的吐出。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才对!你还是人吗?你怎么可以跟她有孩子?”唐明哲晃荡着起 分卷阅读122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身,擦去鼻孔流出的血,走到门边将门合上,才放低音量道:“就因为是好兄弟,我才不能看着你这样错下去。” “可那个生命毕竟已经生在了芷荀的腹中,你这样做会不会太残忍!”他眼圈已泛了红,却极尽克制自己颤抖的声线,凄然哀痛的望向他。 “所以你就不应该让她怀了孩子!”在所有的亲人当中,他是唯一一个知晓事情真相的人,他已无可避免的肩负起了规劝世瞩的责任,如果他不能阻止他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走下去,那他就该把这个责任交卸给其他的亲人。 “我没想到你会这般横加阻拦,你从前从未和我提起过对此事的态度。” “我以为她不会怀上孩子……”他也感到意外,她不是一直再服用那避子的药吗?怎么还……这件事确实是他的疏忽,他就应该早早对他亮明态度的。 “你以为?”房峙祖蓦然惊醒,“这么说,芷荀她一直不孕,也是你在她的药里做了文章?”瞧着唐明哲默认了,他不由苦笑,咬牙道:“真是用心良苦!” “看着你们还这样继续在一起,已经是我能容忍的极限。”他的声音里满是冷硬。 “可你不知道芷荀她有多渴望做一个母亲!” “是你剥夺了她想做一个母亲的权力!只要你能放手,她嫁给谁都可以做母亲。” 是!明哲说的没错,可是叫他放手,他怎么可能做得到?他无力的瘫在沙发上,合上疲惫的双眼。 他沉默良久,猛的抬起头来,道:“如果我坚持要留下这个孩子呢?” “那我只能去找房天莱,将实情和盘托出。除非,你像对待那些人一样,杀我灭口。” “你就知道我一定不会那么做?”他板起脸来憎恨的望着他。 “我只知道,如果你坚持留下这个孩子,我就一定会说到做到。”那目光里渗出不容动摇的决心。 他是真的拿他没办法了,他眸光终于暗了下来,脸上写满了无奈。 “峙祖,给你自己一点时间,也许再过两年,你就能放得下她了呢,或者你又有了喜欢的女人,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时间可以让你的头脑渐渐清晰的。” 这番已经听过数遍的话着实令他生厌。在这件事上,他们是两种不同的生物,永远也无法互相理解。 见他不语,唐明哲道:“我还有事,你一个人在这静一静吧。”说着便欲起身离开。 “明哲,算我求你……”他迅疾的拉住他的手臂,吸了下鼻子,将尚未流出的泪吞咽下去,眸光闪动着极尽卑微的哀求。 从小到大,房峙祖从来都是骄傲自负的,他从没见过他有这样的光景,这样低声下气的求过人。记得他们读高小的时候,他因为顽皮得罪了青帮的人,被抓了起来毒打,房世瞩撞见,冲上前来替他受过,差点被打残了也没有求饶,依旧咬紧牙关,不吭一声,那样小小的年纪却是那般的倔强,直到最后家族的人出面,才将他们解救出来。 他心口抽痛,他宁愿眼下要打掉的是自己的骨肉。可是,属于男人的理性在提醒他,这不是该心软的时候,“峙祖,你知道,我这样做是为你好。”他咬咬牙,还是说: “打掉吧!” 心一横,将那如铁钳般紧攥自己手臂的手指生生掰开,抽手走了出去。 房峙祖对着后视镜瞧了瞧自己的脸,虽然亦是五彩斑斓,可是明哲下手不如他重,应该很快就会恢复如初。只是见到芷荀仍不免要编了谎哄骗她。 “你多大岁数了,还学那些小孩子斗气打架?”芷荀正靠着床头看书,听他解释完脸伤的由来,好气又好笑地道。她真是越来越弄不懂他了,那样沉稳的一个人,竟也会和路边的小流氓较起劲来。 她眉毛和眼睫都弯出好看的弧度,甜美得叫人心颤。每当他心念杂芜,只叫他看上她一眼,就一切都有了定数,什么都顾不得了。“怎么?现在就嫌弃我老了吗?”他才刚刚三十岁,当然不能称作老,可要是放在二十岁的人面前,好像也不能说年轻。他有些不是滋味,“看来我得叫他们找些二十岁的小伙子来较量一番,借此向你证明我的实力。” “别人先不说,就是小炭头,现在也很难对付了。”提起身强体壮,她总能想到黑炭头,她的这个弟弟,是越来越有男子汉的气魄了,一想到他,她更是喜形于色,骄傲得了不得。 “说起来,我有好长没见过他了,他现在怎么样?” “虽然只有十三岁,可他比同龄的孩子都要高要壮,活像一头黑熊。” “过几日我不忙了,叫他来家里玩,久不见面,那小鬼同我都疏远了。” 不论说什么做什么总是有丝丝缕缕的痛楚在心头缠绕,挥之不去。他倾身上前拥住她,将脸埋进她的颈窝,以遮掩一脸的苦闷。他只想与她这样静静的相拥,直至天荒地老。 和芷荀在温暖的灯光下共进晚餐是如此美好,他总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寸时光都是偷来的,都需要他格外的珍惜。今晚厨房准备的是西餐,他瞧着眼 分卷阅读123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前的她切割牛排,不由的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十年了。”他突然开口。 “什么?” “从我第一次见你到现在,十年了。” 那个时候她是那样的小,他攥着她的小手教她切牛排,怀里的她就好似一只小动物,温热的,瑟瑟发抖。 “那个时候如何想得到,你会在我的生命里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如何想得到,他们之间会经历这样多! 芷荀也被他的话牵引着,忆起了从前。 “如果我能够预知未来,当时就会把你掳走,然后偷偷的将你养起来。”如果他当时就把她看好,又怎会有了贺慎元的事?又怎会有扇英?又怎会允许她和大哥父女相认?又怎会有后来的事? “十二三岁就教你如何接吻,十四五岁就……” “我就想办法偷跑出去告你诱拐少女!”她及时打断他的污言秽语。 他待要再说,却发现她脸色不对,紧促着眉,面容苍白扭曲。他一个箭步绕过餐桌来至她身边:“芷荀,你怎么了?” “我肚子痛。”她痛苦着道。 房峙祖把她抱到卧房,痛感很快消失了,身下却是又见了红。芷荀再一次陷入紧张焦虑的情绪之中,她眼里氤氲着凄楚可怜的雾气,紧紧拉着他的手臂不放,“六叔,会不会……” “不会有事的,很多女人有身孕都是这样的,放心吧。”他忽然发现他说起敷衍哄骗她的话是越来越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说谎可以这样自然? 他是医生嘛,医生说的话总是使人信服的,她稍稍放了些心,却不敢再做什么,只是静静的躺在床上。房峙祖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随手拿起床边的一本小说,念给她听。她心思荒芜,根本不知他念了什么,可是他那具有磁性的男中音却极为悦耳赏心。 小慧仔细的端了药进来,银漆托盘上,一只红玉髓碗里盛着乌红的药汁。房世瞩怔了怔,将那药接在手里,“给我吧。”小慧明白他要亲自侍候夫人喝药,他对夫人向来无微不至,心细如发,仆佣们都知道,遂放好托盘退了下去。 他当然知道碗里装的是什么。那乌沉沉的液体袅袅蒸腾着邪恶之气,他只觉得它有千斤重,重得他拿不动。 “给我吧,我自己来。”纤纤玉指接过那碗,她深深吸了口气,唇便凑了上去。 他应该像上次一样,抢下碗来摔个粉碎。脊背沁出冷汗,全身僵硬得连手指都挪不动分毫,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那药一点点的减少,最后见了底。他强行停了她的避子药,让她怀了孩子,然后又让她喝下打胎药,打掉孩子――他突然在心里面笑了,大笑,狂笑,心底的苦直泛到喉咙里。 “快,给我水!” 他立即把水送到她唇边,然后又塞了颗蜜饯到她嘴里。 “真是苦!这个药比之前吃过的还要苦,每次喝,都会苦出一身汗来。” 芷荀落胎 两天后,出血的状况便恶化了,淋淋漓漓恶露不止,直至第三天夜里,芷荀突然腹痛起来。房峙祖心知肚明,孩子就要下来了。看着她受罪,他倒是盼着早点结束,可事实却和他想得不一样,孩子迟迟下不来,而芷荀的脸色却是越来越苍白,虽然她没有喊疼,却痛苦得呜咽着,唇已乌青。 他将她揽在怀里,她的手攥着他的臂膀,指甲已陷在他的肉里。明哲跟他保证过,那药很安全,不会有事,他也明白,她只有疼,才能将孩子打下来,可是他实在不能忍受她疼得这个样子。 从前在医院,打胎的女子他见得多了,可是他却从未把那些女人的疼痛放在心上,用心的感受过,直至现在,他才知道那有多疼! 她紧闭的眼睫挂着泪珠,不住的颤抖,全身亦在不住的颤抖和痉挛,额上的汗擦干了又湿,再擦再湿。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怀里的人,将她的痛苦尽收眼底,却无能为力。他觉得似有魔鬼在疯狂撕咬他的灵魂,让他痛不欲生,让他比她还要痛。他不明白,他房峙祖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要如此折磨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延捱着,一分钟有一个钟头那么漫长。她想她是不是要死了,她想她大概是撑不过去了。 当胎儿与她的身体剥离的那一刻,极致的疼痛戛然而止,连同那个小小生命一起被带走了。她不再挣扎呜咽,亦没有哭泣,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双眸空洞,怏怏的躺在那里,没了声气。 房峙祖抓起她的双手,那手如冰一样冷,同她的脸一样苍白,他紧紧将它裹在掌心,唇凑上去吻她的指尖,“没关系的,我们都很年轻,孩子还会有的。”他总是可以拿出那些无比轻松的话来敷衍她。还会有吗?真的可以再有吗?他要如何过得去明哲的那一关? 她喝了那样多的补药,天天盼,月月盼,终于盼来了孩子,才高兴没几天,她又开始保胎,保来保去,心却越来越无望,最终还是逃不过这样悲惨的结果。这一路行来,真的好幸苦。“六叔,我累了。”她喃喃的。 是啊,她机乎一 分卷阅读124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夜没合眼,他轻柔地道:“我不吵你了,你睡吧,睡醒了叫我,我就外面守着你,哪都不去。”他将她的手放回去,拉了拉被子,在她额角印下一吻,心头一酸,转身离开了。 房峙祖领着黑炭头走进卧房,一句“你看看谁来了”还没出口,就听“咣当”一声,“孩子都没了,还喝这些做什么?!” 小慧哭丧着脸道:“夫人,你不喝药,身子怎么会好起来呢。”她将芷莼打翻在地的碗碟拾到托盘里,唉声叹气的退了下去。 “芷荀,你怎么可以不喝药呢?”他冲上前去,抓着她的双肩,气急败坏的道。却见她垂着不语,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颌,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撞入眼帘。他心一疼,揽过她的后脑压在了胸口。“芷荀”,他的声音就响在头顶,可听着却是格外的苍茫而悠远:“孩子没了,我并不比你好过,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个样子,我会更痛。”他想她现在最需要有亲人陪在身边,大哥身体一向不好,芷荀的事他并没有告诉他,芷蕙呢,也不行,她刚刚生了孩子,芷荀见了她,更会添了心病,想来想去,只有那小鬼最合适,遂叫人速速将他接了来。 她心疼的伸出双臂搂紧他的脖子,嘤嘤哭出声来。是啊,那是她的孩子,也是他的骨肉,难道他就不会心痛吗?只不过他是个男人,他不能像她一样哭着闹着发泄心中的苦痛,他只会把悲伤深敛在心底。“对不起。”她止住哭声,道。对不起,是她不好,她忽略他的感受。 “好了,好了,你看,黑炭头都在笑话你了呢。”他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道。 她委委屈屈的看向那张黑脸,向他伸出了手。 见房峙祖离开了,她抱着黑炭头又哽咽起来,“小炭头,姐姐的孩子没了。” 黑炭头也很心疼姐姐,他抱着她轻盈的身子,一双黝黑黝黑的手轻拍她的背,大人似的安慰姐姐。“芷荀姐姐,你还有我呢,我会像你的孩子一样爱你的,你快别伤心了。” “好,姐姐不哭了。”她擦了擦眼泪,“那次我打了你,你不怪我吗?” “当时是很伤心的,不过,过后你又来看我,我觉得你还是爱我的。”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床边,双肘支在膝盖上捧着脸,稚气地道。 芷荀想,他虽然看起来有了些大人的样子,可骨子里毕竟还是个孩子。她疼爱的瞧着他,道:“你可不可以留下来在我这住两日,陪陪姐姐。” 他想了想,点头道:“可以,但明日是我的一个朋友的生辰,我总得备份寿礼送过去,为他庆贺一下。” “小孩子家家的,还讲究这些虚礼,你准备送人家什么呢?” “我的这位朋友对洋酒有些研究,我想……不如送他两瓶洋酒吧。”他原本并未想好送什么合适,可就在姐姐问出这个问题时,心念一闪,想出这个主意。 芷荀倒是浑不在意,随口说道:“你姐夫各色各样的洋酒都有,明早你自己到酒窖里去选吧。” 房峙祖端着药走了进来,坐到她身边温声道:“这回可不准再撒风了,这是活血祛瘀的药,不喝身子会留下隐患的,到时你再想要孩子,就真的不能够了,来,乖!”他舀了一勺药,自己先试了试,才送至她的唇边。 芷荀粉唇微启,乖乖的一勺勺的喝药,目光却直直的落在他的脸上,他温柔缱绻的眼眸布满细小的血丝,俊朗清逸的脸庞透出疲态。她一口一口的喝药,她从没喝过这样好喝的药,如蜜汁,一路甜至心底。 吴敏涣是北地人,二十八岁,早年留洋学医,归国后在上海落脚已有几个年头。他生性淡薄,朋友极少,每逢生辰,也不喜与朋友同事一起庆生,唯有一人除外――黑炭头。 黑炭头坐在圣华医院外面花坛的台沿上,等得不耐烦,伸出手指遮住眼睛,从指缝里看阳光,身边放着两瓶洋酒。 “小鬼,走了。”吴敏涣换了便装,腋下夹着手提包,向他打招呼。 黑炭头瞧见他,便兴致勃勃的提着那两瓶酒向他跑去,双手一擎:“送给你的,生辰快乐!” 吴敏涣拿过其中的一支来瞧,不由得变了脸色,“这酒是哪来的?” “我姐夫的,怎么了?” “是从你姐夫那偷来的吧?”他大有深意的审视他。 “什么话?我是那样的人吗?是我姐姐准我自己去酒窖选的!”他一脸的不满,气忿忿地道。 “好吧,算你说的是真话。不过,你也太大胆了,把你姐夫的镇宅之宝都拿出来了。”他亲昵的揽过他的脖颈。 “我不过是看这两个瓶子放在了显眼一点的地方,既然要拿,当然不能拿坏的喽!”他胆子的确很大,仍是不以为然的样子。 “我本来是要请你下馆子的,既然你拿了这样好的酒,馆子里又不准外带,只好去我那里吃饭了。”他说着向路边的东洋车招了招手。 “可你家里的那位老妈子只会做北方菜,岂不糟蹋了这两瓶白葡萄酒?”他边说边被他拉上了东洋车。 “那个老妈子我已经辞了她了,我很会做西菜的 分卷阅读125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今日便露一手给你瞧瞧。”他报了住址,车夫便卖力的跑起来。“唉,黑炭头,你说你姐姐那样白,却有你这样黑的弟弟,真是太不像话了……”这一大一小的朋友俩,在嬉笑声中着行远了。 吴敏涣在老城厢买下了一个独立的小院,黑炭头来他这里玩不止一次了,对他家里的环境极为熟悉,跟他也从不客气。 “吴大哥,你们大人的事我是不太懂,可你表妹都走了这么多年了,你还等什么呀?娶个媳妇给你洗衣,做饭,生娃,不好吗?” 吴敏涣将做好的食物端上来,道:“你还小,说这个你也不懂,等你也有了心爱的女人,你才会明白。” “她是不是长得特别美?” “对,特别美,她长得……很像你姐姐。”他开了酒,倒了一杯递给他。 他嗤之以鼻,“像我姐姐那么美?!我不信,我还没见过哪个女人比得上我姐姐。” “好吧,只是有几分像而已,并没有你姐姐那么美丽,这样说可以吗?” “实情如此,干嘛说得这样勉强?”他不依不饶。 “好!你说得没错,这世上,再没有比你姐姐更婉转动人的女子了。”他看似有意顺着他说,实则亦是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来,喝一杯吧。”他举起了酒杯。 “祝福你……长命百岁!” 吴敏涣闭上眼,细细品着酒的甘冽,心思却飘到房峙祖的身上,想他整日醇酒美人做伴,那是怎样奢靡的生活!而自己,能见房芷荀一面,与她交谈两句,都好似过年一样。 他放下酒杯,似是无意道:“你姐姐是很美,可那个叫赵凤春的戏子也不差呀,不然,你姐夫怎会如此看顾她?” “她现在红得很,大家私下里都在传,你姐夫才是她的后台。” 一听这话,黑炭头立时变了脸色,败下兴来,“我姐姐不信,还以为是我在搬弄是非。” “你姐姐好骗,太容易相信人,你可以想想办法让你姐姐相信你啊!你是她弟弟,你不帮她谁帮她,难道一定要等到你姐夫把那戏子娶回家,才要她知晓吗?”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他恹恹的,更加没了情绪。 吴敏涣却不容他这样,“办法当然有!”他凑近他耳边如此这番的说了起来。 暑期渐至,在人类捧着冰碗,准备以传统的避暑方式度过炎炎夏日时,房峙祖的地产公司在夏季到来之前,安装了美国约克公司新近研发成功,尚未投入量产的氨立式四缸活塞式冷水机(早期的中央空调),据说目前在亚洲,使用这种先进机械的富豪不超过五人。唐明哲候在房峙祖沁凉的办公司室里,喝着热咖啡,神清气爽,舒适无比。落地窗前不时有海鸥一掠而过,黄浦江上空蒸腾的热气被隔绝在那明净的玻璃窗外。 房峙祖开过了会,走进办公室。瞟了一眼立在窗前悠闲啜着咖啡的唐明哲,不冷不热地道:“什么事?” “育婴堂的何理事找上我,说你绝收那九名婴儿,可你前些日子不是还和我说,福利院那边还可以再安置的吗?” “我很忙,并没有那样多的闲情逸致去管这些琐事!”他埋首在文件中,冷漠地道。 “峙祖,我明白你是在和我治气,但你可不可以换一种方式,那些孩子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他苦口婆心。 房峙祖脸色一沉,手中的文件夹“啪”的一声落在书案上,“你有心关爱别人的孩子,可我的孩子呢?!怎么看不到你一丝怜悯?”他赤红的双目怒视他,唐明哲的脸伤还没有完全消退,可他此刻却很想在那旧痕上再添些新的颜色。 他一抖,咖啡杯脱手而出,他反应快速的一捞,杯子没有落地,却泼了一身的咖啡,“那不一样,峙祖!”他狼狈的解释道:“那些孩子已经来到这个世上,已无可回避……” “可芷荀腹中的孩子也已成形,你能想象得到我数清了他的手指和脚趾时的心情吗?”他极尽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哀痛非常。 他张了张口,震动得说不出一个字来。已经成形了吗?不是刚刚才三个月?他没想到三个月的胎儿竟已有了人形。他讪讪的极不自在,好似芒刺在背,再也呆不下去,灰溜溜的离开了。出了那房间还没走出多远,只听从他办公室传出一声巨响,似乎是桌椅几案被掀翻在地的声音,他脚步一滞,随即匆匆离去。 惊心一刻 黑炭头的身影在芷荀房门口一晃,瞧见姐姐正暗自垂泪。芷荀以为是房峙祖,赶紧擦掉眼泪,才看清那张黑脸。 她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拉住他比自己还要大上一圈的手,头枕在他尚不算宽阔的肩,又默默流下了眼泪,嘴上却问道:“你们唐队长说没说,你什么时候才可以成为明象队的队员?” “我的实力还差得远呢,不过队长说我很有潜力,他曾说,对我报有很高的期望。训练时,他对大家一视同仁,生活上,对我却是格外的照顾。” “你在他那我一直都很放心,我 分卷阅读126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知道他一定会很照顾你。” 黑炭头想起昨日姐夫喂她喝药的画面,要不是他知道姐夫与那戏子相好,还真要被他的虚情假意给骗了呢。姐姐的手柔软细嫩,他垂眸去看,落在他掌心的手指纤巧莹白。 你说你姐姐那样白,却有你这样黑的弟弟,真是太不像话了。 吴敏涣的话突然蹦出来,他的“谆谆教诲”亦响在耳际。他到底要不要告诉姐姐姐夫在外面的风月之事呢?想到姐姐如今正在伤心难过,他怎能去雪上加霜,给她添堵呢?还是不说为好。 上海的夏季特别漫长,进了九月暑热仍是不退,连花木仿佛都要蒸出水来。 唐明哲已有两月未见房峙祖,这是至房峙祖出洋回国后,他们首次这样久不曾见面,他还真是想念他呢!想他们兄弟这么多年,总不会因为一点矛盾,就真的从此疏远下去了吧。可想来毕竟是自己的不是,他总得放下身段,做出一个赔礼道歉的姿态来。怕峙祖仍是不愿见他,他便想出一个主意,拉上了黑炭头,那个小东西可是他的妻弟,他总得给些好脸色吧! 黑炭头被他派上了用场,陪他一起去了姐夫的地产公司。果然,房峙祖虽然表情淡淡的,可毕竟没有向上次那样,摔脸子给他瞧。 中午,他们仍旧是老规矩,在老介斋点了几样特色菜叫他们送过来,其中有一道熏制大马哈,唐明哲觉得应该配冰镇的伏特加,便下楼来选酒。黑炭头一听说下面有酒窖,便也跟着下了楼。 位于地产公司大楼负一层的酒窖虽不比翌露园的大,却也够黑炭头四处打量上半天,直至唐明哲选好了酒,催着他,他才踯躅着挪动脚步,跟着他上了楼。 酒瓶酒杯镇在大冰桶里,虽然室内开了冷水机,仍可以瞧见冰块上方袅袅浮起的冷气。 茶房开了酒,斟入挂着冰霜的玻璃杯中,黑炭头也从冰中取了酒杯来要酒,茶房神情一滞,带有询问的目光看向房世瞩。只见唐明哲夺下他的杯子:“这酒性烈,喝了要上头的,你还小,不适合。” 黑炭头嘴巴一努,不敢辩驳。却听那边房世瞩道:“给他倒一些,少喝点儿,不碍事的。” 茶房当即听令行事,唐明哲便不好再拦,只道:“这个小东西主意大着呢,你若宠着他,他都敢上天。” 房峙祖的一侧嘴角牵起俊美微笑:“男孩子嘛,总得这样才好!” 黑炭头很快喝光了杯子里的酒,而叫他听不懂的谈话却是没完没了,他甚觉无趣,只得放下筷子,一个人溜出去玩了。 房峙祖似乎真的不计前嫌,与他和好如初了,他一高兴,便多喝了两杯,那瓶伏特加很快见了底。 房峙祖一边按铃,叫茶房来收拾残局,一边对唐明哲道:“你好像很喜欢这个酒,我那还有一些,你拿几支回去吧。” “不必了……” 两人具是一怔。唐明哲突然被自己的客气吓到了,他和他如此见外,可是从所未有的。 房峙祖道:“我陪你下去取,刚刚又到一批酒,若是有喜欢的,就拿去。” 唐明哲心底涌起一股酸楚,他待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并没有变。 房峙祖来至一个酒柜前,指着新到的酒给他瞧,并不时的介绍酒庄,年份,而唐明哲并没有像每次那样,专注去听,他转移了话题,意味深长地道:“峙祖,有一些人私下里和我谈起你来,都说你变了好多。” 房峙祖一径看酒,漫不经心地问:“他们都说我什么?” “总结起来说你……不谦虚,不低调,个性飞扬跋扈,嚣张霸道,做事不留余地,不讲情面。” 他转过头来冷冷的看向他,眉峰一挑,声气森冷地道:“没了?” “我倒觉得只要芷荀在你身边,你便春风满面,明媚和煦,她不在,你就变得一身戾气。” 他没吭声,继续摆弄他的那些酒。这还用说吗?芷荀是谁?他们又是谁?他房峙祖犯得着摆出好脸色来给别人看吗? 许是借了酒力,唐明哲旧事重提:“或许这是我的错,我不应该逼着你打掉芷荀的孩子。” 房峙祖手上的动作一滞,继而又若无其事的查看那些酒。 “过后我不断反思,是不是我真的做错了?我是不是不应该按照自己设定的尺度来衡量你。”他声气低微,向他认错。 “所以,你现在来告诉我你错了,我的孩子就能活过来了吗?”他声音不高,声气却很冷。 “可换做是我,我是绝不会和自己的亲生侄女在一起的,更加不会和她有孩子,不仅仅是我,我想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会这样认为,所以我才逼着你那样做!”他眸光转暗,声调也逐渐降了下来:“可我突然意识到,或许要你和芷荀分开会要了你的命,所以你宁肯做罔顾人伦的事,也不选择放开她――而我,却是再也不敢去逼你了。” “谢谢你的理解。”他的语气终于平和:“讲真话,我现在的状态确实有点糟,总是无端端的产生暴怒情绪,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回医院去的原因。” 分卷阅读127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房峙祖也有些微醺,借着酒势直抒胸臆:“我不能接受手术过程中再一次的失误,你明白吗,明哲?” 唐明哲点点头。 “如果芷荀知道她每天面对的男人竟然是她的亲叔叔,我不敢想象她会作何反应。我突然惊觉自己对她说谎话时是那样的自然而然,我欺瞒她、哄骗她如同家常便饭,我竟把她当傻子一样的玩弄于股掌之上!”他自失的笑了,笑容是那样的悲凉,“我的确是变了,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这不是我想要的,明哲,我不想这个样子!”他的背抵着酒柜,眼曈散漫着荒芜空茫,“可是我没有办法。” “所以我想离开上海,带着芷荀到国外去,忘掉这里的一切,重新开始!” “你要走?!”唐明哲惊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要芷荀不反对,就算是决定了。” “可是……你的一切都在这里呀!你就真的都不想要了吗?”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万万想不到,房峙祖会做出如此决定。 “我放得下。” “难以想象。”长在他心里的那棵参天大树正在被连根拔起,耳中响起根须断裂和轰然倒塌的声响。他唐明哲若是没有了房世瞩,无异于断掉他的双臂!他脸上现出凄然神色,嘴唇颤抖,眼中瞬间溢满泪水,可他不想在他面前失态,没留下一句话,转身大步离开。 房峙祖麻木的抓起身侧一瓶开过的酒,拔掉瓶塞,猛灌了一大口。他深知明哲的悲伤,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件事。他脚步虚浮着离开酒窖,待他上了一楼,正要举步登上二楼的楼梯时,一个人影从下面冲了上来,夺门而出。他心头一惊,迅疾的追出去,却看到黑炭头的背影,已经跑出去很远了。他折回去诘问酒窖入口的看守:“那个黑小子是不是刚刚从这里出来?” 那看守六十多岁年纪,是专管酒品进出登记的,反应有些迟钝地道:“是啊,他一直在里面!不是您叫他下来取酒的吗?” “我叫他来取酒?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在您和唐先生下来之前,他便已经在里面了,您没瞧见他吗?”那看守也觉察出不对,又道:“您刚刚出来之后,他才从里面出来的。”想是那小子撒了谎来偷酒喝,怕被撞见就偷偷的躲了起来。 黑炭头的确是去偷酒喝的。他看到一些已经开过的酒,就想每样都尝上一口,可还没有尝个遍,就听到门响,房世瞩和唐明哲说着话走了进来。他急中生智,来到了较远的酒柜后面,躲了起来,想着等他们离开后再出来,却不曾想听到了那些话。 那看守猜得没错,可事情远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许多。房世瞩不再理会他,一边返回一楼,一边回想他跟明哲刚刚都说过些什么。 说得太多了! 他从汽车夫手里拿了钥匙,独自驾车离开了地产公司。他会去哪呢?他听了那些话,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翌露园,恐怕他会急着把那些话告诉给芷荀吧!他感到通身的每一根筋都在腾腾的狂跳!太阳穴跳得尤为厉害。他将油门踩到了底,一路收寻着他的踪迹,他一定要赶在他见到芷荀前,截住他! 唐明哲驾车离开地产公司时,早把黑炭头忘到了九霄云外。房峙祖离开上海,于他而言,无论感情还是现实处境都无异于是一个重创。 不过是一个女人。 弄成今天这个样子,仅仅是为了一个女人! 他拋弃所有的事业,抛弃所有的亲人和朋友,远走他乡,不过是因为一个女人,要不是他亲眼所见,任谁说他都不会相信。 他怎会如此?怎么会? 回首往昔,他们在一起的欢乐时光,那时的他阳光、俊朗,同他一起打地痞、斗恶霸,惩恶扬善、嫉恶如仇,那样心地纯善的大男孩,如今再也不见了。他眼看着他一条错路走下来,却束手无策,任凭他越陷越深,回不了头。 当他的福特小汽车终于折返时,开往体育会的路程已行至三分之二,他摇头失笑,不知房峙祖要怎样打趣他。而那小鬼,一定是拉长了一张黑脸,气恼地咬着嘴唇,又不敢质问他。 房峙祖将车一路开回翌露园,也没有遇见黑炭头,他的心一分一分往下沉,握紧方向盘的手满是汗水,心里只道,坏了!坏了…… 门房见是东家的车,忙出来开大门,房峙祖从车窗探出头来,问:“小舅爷来过吗?” 门房哈着腰招呼“先生”道:“没有来。小舅爷三天前来过,没多一会儿就走了。” 他靠在座椅上,深深松了口气。本以为“必死无疑”了,却突然“重获新生”,没有比这个更让人骤然兴奋的了。他稍事片刻,又驱车离开。但他并没有远离翌露园,他知道黑炭头必然会在这附近出现,便守株待兔的等在离公馆不远的地方,这一等,却一直等到了天黑,街灯都亮了起来,他一刻不离那里,丝毫不敢放松,直至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晃入了他的视线。 黑炭头在街道上徘徊了一个下午。他并不知道他偷听的事已被发现,不知道此刻他的姐夫正急不可待 分卷阅读128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的等着他出现呢。在酒窖里听到的话他并不十分懂,只知道姐姐的孩子没了和那两个人有关,可具体是怎么回事,他也说不清楚,还有就是那句“如果芷荀知道她每天面对的男人竟然是她的亲叔叔。”又是什么意思呢?他低着头,脚上踢着一个空汽水瓶,思绪繁杂。姐姐会不会像上次那样给他一巴掌呢?难说!可若不告诉她,岂不是有人害她她也不知道?他不断思忖着,走得很慢,不防备身后有汽车撞了上来。 一声闷响,黑炭头飞了起来,滚落在路边,不省人事。 见四下无人,房峙祖将他抱起扔进车厢,摔上车门,速速离去。 汽车朝郊外的方向疾驰,渐渐没了人家,路越来越黑,路面低洼不平,房峙祖不管不顾,任凭车身剧烈颠簸摇晃,却还是死踩油门,汽车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他听到后面吭了一声,原来他还没有死,被颠簸得醒了过来。 留下线索 记忆中的那条河终于出现在眼前,暗夜下,墨黑的河面奇异的沉静。房峙祖熄灭车灯,微弱的月光给周遭蒙上了神秘的气息。他打开后车厢的门,将黑炭头拖了出来,心中燃烧着一个信念,他必须死。 黑炭头已逐渐恢复了意识,他觉得浑身每根骨头都在剧烈的疼痛,四周的漆黑让他搞不清状况,他虽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可疼痛本身就已经制造了恐慌。直至他被人野蛮的拖着走,他才认识到自己已身处险境,他开始挣扎,猛一使力,全身就疼痛难忍,紧接着,他被摔到了水里。他呛了一大口水,再也顾不得身体的疼痛拼命的腾出水面,那个人迎面像他扑了过来。 四周实在太黑,他瞧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眸中射出的两道冰冷的寒光,在暗夜里,尤为瘆人。他还来不及喊救命,就再次被沁入水中。 他在水下挣扎着,死死按住他的那双手如钢铁一般,叫他无论如何也动摇不得,他下意识的抓住他的衣袖,恐惧和痛苦如沉沉的河水,淹没了他。 直至水下的人再也没有了生命的迹象,房峙祖才松开了手,暗夜下,一滴闪亮的泪奔出眼眶,迅速滴落。 他的焦虑惶恐随着那个孩子的死就此告一段落,可他胸口熊熊燃烧着的愤怒之火却没有因为那个孩子的死而熄灭。 他在愤怒什么?刚刚惨死于他手上的那个孩子吗?当然不是!他仰望星空,内心在疯狂的呐喊和嘶吼,上天对他的愚弄何时才能结束?!他不想这样做,可是为什么上天却要如此逼他?! 他周身腾起的熊熊烈焰欲将他焚为灰烬。 第二日早上,芷荀收到了黑炭头失踪的消息。对于此事,房峙祖没有刻意隐瞒,毕竟她是再也见不到他了,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不过,要不要让她知晓黑炭头已死呢?或者也可以弄个失踪的结果给她。对于此事的权衡,他很是费了一番心思。若是失踪,芷荀便永远不会死心,永远会找下去,当然也就不会同意跟他到欧洲去,即便是去了,也不会安心。若是给她一个了断,她一定会很伤心,他怎会舍得让她伤心难过? 他独自一人沉默的坐在书房里。从前,他们三人在一起的欢乐时光,像放电影一样,在他眼前闪现,可现实却将他和那个小鬼之间的情谊抹杀殆尽。他眼睛酸胀,喉中苦涩,烦躁地挥开那些回忆,回到现实。有一句话叫做“长痛不如短痛”,即便芷荀一时伤心,终究是会过去的,总比牵肠挂肚一辈子要好。 唐明哲几乎找遍了黑炭头能去的所有地方,找遍了所有与他来往的人,包括吴敏涣那,他也去问过了,可是对方也只给了他惊讶的表情。 这种时候,他自然不能再去公司了,并且把刚刚上任的淞沪护军使齐琰珅邀约的饭局也给推了。 直至傍晚,还是没有黑炭头消息。房峙祖半坐在沙发扶手上,瞧着芷荀坐立不安,在电话机旁来回走动。“他不会出什么事的,对不对?既然公司的人说他喝了酒,那会不会是醉在哪里了,还没有醒过来?”她望着他的双眸满是迷惘。 “我已经通知了巡捕房和警察厅,你放心,我的事,他们一定会尽心尽力的。”房峙祖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一刻不离。心里在不停的自我安慰,再大的风浪也终究会过去的。 一阵突兀而刺耳的电话声响起,打破一室宁静。他非常清楚这是一通怎样的来电,大步流星的来到她身边,夺过她已攥在手中的听筒,“恩,我是,请讲,恩,我即刻叫人过去,让诸位辛苦了,好,再见!”他挂断了电话,随即又对接线员报了一个号码。 芷荀专注的望着他,问:“是谁打来的?” 他抿了下唇,却没有回答。电话那头接了起来,只听他道:“明哲,到福州路的总巡捕房去一趟,他们刚刚在黄浦江边……打捞了一个男童的尸体,你去认一下。”他挂上听筒看向芷荀,她脸色惨白,目光凝滞惊恐,幸而他及时的接住了她,她才不至瘫软在地。 雪白的一张小脸从他怀中仰起,拢着雾气的眼眸望着他,唇边扯出一抹生硬的笑,“不是他,是我太紧张了,怎 分卷阅读129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么会是他呢?” 胸口的酸胀直涌至口鼻,他的额头抵上她的,闭了眼,在心里面重复着:会过去的,会过去的。 唐明哲开着他的福特小汽车刚刚驶出体育会,借着路灯,瞧见吴敏涣在付钱给东洋车夫,遂落下车窗,探出头来打招呼:“吴医生,你是来找我的吗?” 吴敏涣一瞧是他礼貌地一颔首:“唐先生,我就是专程来打探消息的。黑炭头找着了吗?” 他神色黯然道:“还没有消息,据说巡捕房刚刚从江边打捞上来一具尸体,我这就过去看看。”见他如此关心他,又道:“如果有了他的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唐先生,需不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巡捕房?我是做医生的,可以对尸体查看得更为详细。” “喔,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他伸手打开后厢的门,请他上车,“是得仔细辨认一下,避免弄错了。水里泡过的……恐怕不那么好认。”唐明哲想想就浑身不自在。 到了巡捕房门口,刚一下车,便有一位中国巡捕认出了唐明哲,嘴里叫着“唐二爷”笑脸相迎的走上前来,与他寒暄了两句,便把他引到了停尸房。 停尸房在地下两层,房里亮着灯,很是阴冷,那位巡捕走至一个大木箱前,揭掉上面的盖子给他们瞧,“就是这个,已经泡得很厉害了,但还算完整,你们看看,认不认得出?” 他们一同走过去看,几乎只用一眼,便都认出了他来。唐明哲起初还是抱有侥幸心理,认为是他的可能性不大,可这一刻,心却是一凉,真的是那个孩子!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他没法再看下去,悲伤的移开了目光。却听吴敏涣哑着嗓子对那巡捕道:“能给我一副手套吗?” 房六爷的人,他当然不敢有一点慢待,一迭声地道:“有,有,您稍等,我这就取来!” 手套很快便取了来,吴敏涣动手检查尸体。唐明哲与那巡捕一边朝外走,一边道:“做过尸检了吗?” 那巡捕答道:“检查过了,没发现什么问题,应该是溺水死的。” 吴敏涣很快便发现他的手臂和腿都有骨折,肋骨也断了好多根,当然,这有可能是落入水中的时候摔断的。黑炭头的双手紧紧的攥着拳,而右手的指缝里挂着一丝丝的布丝,他死前抓住了什么?这是他的第一个反应。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去掰他的手,一粒晶莹闪烁的东西随着他展开的右手落入了尸体身下的冰块中。他赶忙拨开冰块,将那粒东西拾起来,下意识的转身去瞧那两个人,他们都已经走了出去,他欲喊他们过来,却又犹疑着没有出口,拿起那颗袖扣细瞧了瞧,不由暗自赞叹,铂金夹镶方形蓝宝,设计简洁利落,高贵典雅,真是精美绝伦,堪称极品。紧接着,镌刻在背面的一个字跳出来,映入眼帘,令他胆惊心悸。他定定的瞧着,那一笔一划都仿佛刻在了他的心上,脑海中浮出一张英俊倨傲的面容来。这张脸如一颗种子,在他脑中出现后,便生了根,发了芽,再难除去。他略一思忖,整个事情的前后便串联起来,他本是极聪明的人,深知此刻不宜声张,唐明哲是谁的人,上海滩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惊动了他,就等于是毁灭证据。他速速将那颗袖扣收好,离开了停尸房。 吴敏涣躺在床上,思绪一刻也没有停止过。他第一次见到芷荀时,她还姓江,是房峙祖的妹妹。那次她在医院等房峙祖,在走廊里來回的踱步,那轻盈袅娜的身姿,巧笑嫣然的脸,好似从天而降的仙女,摄住了他的魂魄。从那以后,他就再也看不到其他的女子了。后来,他突然成了房家的大小姐,他才幡然醒悟,那样超然绝世的女子必然是出自名门。有一次她生了病,他奉命去凌云公馆为她打针,才第一次见到那个黑乎乎的小家伙。他喜欢她,所以爱屋及乌的也喜欢她的弟弟。 在见不到她的日子里,他便去接近她的小弟弟,偶尔也会从她的小弟弟那里,听到有关她的消息。时间一长,他发现他是越来越喜欢那个黑不溜秋的小家伙,而那个小家伙也很喜欢他。 如今,那个小家伙竟然死了,而他认为,他是被害死的。 他拿出那颗袖扣,明眼人都看得出它的名贵,能够戴得起它的人,自然不会是普通人,而袖扣背后的“房”字,已经明确指向了那个人――房峙祖。他可以想象得到事情的前因后果,他曾不止一次的教唆黑炭头去他姐姐那里揭发他,想来,定是房峙祖翻脸无情,一怒之下,杀害了他!不然,谁会去杀害一个孩子呢? 他教唆那孩子去做那样的事时,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会因此而丧命。懊悔和自责慢慢爬上他的心房,长长的叹息过后,一滴眼泪划过面颊。 横生枝节 芷荀在接到唐明哲的电话后,由于伤心过度,当场晕倒。苏醒后除了哭,就是不言不语。 为了避免芷荀过度悲伤,房峙祖第二天早上便把黑炭头的遗体下了葬。在盖棺时,芷荀只草草看了一眼,便在哭天抢地中被众人拉走。当天,房天莱一家和房芷蕙母子一同来翌露园陪伴她,大家都围绕着她,说些轻松的话题分散他的注 分卷阅读130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意力,芷荀虽然无法真正开心起来,可是亲人们对她的深切关爱,还是令她大为感动。 房峙祖日夜不离的陪着她,有这样一个至亲至爱之人守在她身边,小心翼翼的呵护,变着法的哄她开心,使她有了很大的安慰。 一天夜里,他们还在将睡未睡的时候,他突然从背后拥住她,喃喃地道:“芷荀,我们去欧洲生活好不好?” 芷荀以为他是在说梦话,翻过身来瞧着他,却见他闭着眼睛继续道:“你喜欢哪里?法兰西?意大利?德意志?你喜欢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开始新的生活,你做画家,我当医生,我们做一对神仙眷侣,好不好?” “你说的是真的?”她试探着问,不确定他是不是醒着。 他并未睁开眼睛,却重新揽她入怀,“是,我已经想好久了。” 她木木的,不知道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打算,但她却什么都没有问,只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只要是有你的地方,我就喜欢。” 这回答不仅仅是令他满意,简直是让他感动,“所以,我放下上海所有的一切,你也不反对吗?” “不管你想放下什么,或者想追求什么,我都随着你。” 对于他的决定,她没有不理解、不接受,更没有半点阻挠,谓知己者,唯一人也!如果他是一个疯子,那么她也同样是! 几日后,房峙祖在翌露园举行了一个酒会,邀请出席的都是一些关系比较密切的亲人和朋友。酒会现场从装饰布置到餐饮服务,那奢迷境况可谓登峰造极。唐恩哲是除主人以外,唯一一个知晓房世瞩举办此次酒会,所为何事的人。他流连于各色美食美酒之间,听着菲律宾乐队演奏的舞曲,心中却是一片荒凉。 当房峙祖携着芷荀在众目睽睽之下郑重宣布他要放下上海的事业,远赴欧洲时,立时引起台下一阵骚乱,惊骇嗟叹之声不绝于耳,尤其是房天莱,心脏病险些发作,幸而带了急救药,才舒缓过来。而房世瞩宣布完毕,也没有给在场的诸位询问交流的机会,立即牵着芷荀的手,与她共舞了一曲。 此次到场参加酒会的人里面,不是与房家相护共荣,就是依傍房家势力而生的人,此时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仿佛冰雨从天而降,把场内热烈的气氛,大家高昂的情绪瞬间浇灭。唯独舞池中激情热舞的那对年轻夫妇,好似已经脱离俗世,来到了只属于他们的天堂。 唐明哲发现房峙祖今晚的心情异常愉悦,也许,只有这样他才会开心吧。 终于耐到舞曲结束,房天莱将房峙祖带到了距一楼大厅不远的小客厅里,重重带上了门,回身劈头就是一句:“我看你就是被父亲母亲、被我们大家给宠坏了!才酿成你这任意妄为,无法无天的性子!” 房峙祖好脾气的笑着,抚着他的胸口道:“你先消消气,你身体本就不好,我走了,你若气坏了身子,可没人帮你管理那些家业,你也知道我是被宠坏了的,什么事做不出?何苦来跟我惹这闲气呢?” “奥,你还知道我身体不好?我现在不过是强撑罢了,若我真的倒下了,而你又走了,那么房家的家业要怎么办呢?”他说着就有些激动起来,腿抖着,不停的打颤。 房峙祖将他搀扶到沙发上,语重心长:“大哥,人各有志,心不在这了,勉强又有什么意思呢?我已经在物色信托公司了,到时将地产公司交托出去,就不用亲自管理了,我也可以多抽出些时间来陪陪芷荀。” 房天莱本有很多话想说,可此时却住了口,不再言语了。他深知这个弟弟的性子,决定好了的事情,是任何人也无法扭转的。算了!算了!他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从沙发里站起身来,面容布满沧桑,步履迟缓的朝门走去。 “大哥!”房峙祖叫着他,冲过去拥住他宽广的肩,声音已现出沙哑:“我不喜欢亲人之间的送别,等我办好一切离开的时候,就不通知你了,今日,就算正式和你道别,大哥,保重。” 房天莱迟疑了一阵,还是回抱了他,气息沉重:“好好待她。” 随着芷荀从失去弟弟的阴霾中逐渐走出,心情驱渐平复的同时,房峙祖的心情是越来越高涨,最美妙的生活就在未来不远处等着他,等着他牵着芷荀的手迈向那里。 他一边在紧锣密鼓的对他名下所有的产业做善后工作,一边陪着芷荀在离开国土之前,所剩无几的日子里疯狂玩乐。他们游山玩水,游览名胜古迹,在多个名城的老街旧巷中穿梭游历,吃路边的特色小吃,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回来,都有了对祖国土地浓浓的眷恋之情。 房峙祖带着芷荀在外面玩了几日后回到翌露园,汽车停在门廊下,吴妈带着人迎上来接过行李,拿回房去安置。他们走过大厅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吴妈此时已步上楼梯,欲回去接,房峙祖对她做了个不用的手势,顺手接起身旁的电话。 “喂!哪位?”就在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时,对方却突然挂断了电话。奇怪?他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本来家里的电话也都不由他来接。这时吴妈猛然想起 分卷阅读131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一事,对身后的芷荀道:“这几日有一个男人几次打电话来找夫人,我就说不知道夫人何时回来,让他留下姓名,等夫人回来后再联系他,可他去拒绝留下姓名,只说过后再打来。” 芷荀疑惑着道:“也没说是什么事情吗?” 吴妈道:“没有。” 楼梯上主仆间的对话引起了房峙祖的疑虑,再联想起刚刚那通电话,他觉察出了一丝诡异的味道。只要是跟芷荀有关的事,他一向敏感心细,此事自然更不例外。 他迅速找来孟德安。 孟德安走进他的书房,道:“六爷,你找我。” 他立在窗前,用小银勺搅动手中的咖啡,半响才背对着他沉声道,“德安,把公馆里的电话接个监听,从现在开始,一通电话都不许漏掉。” “是。”孟德安嘴上应着,大脑却在飞速旋转,监听公馆里的电话?为什么?夫人? 孟德安刚要退去,又听他道:“动手麻利些,不要让下人……”他一顿,“还有夫人发现。” “是。”他不敢多言,赶忙领命退下。 来往电话都是由孟德安亲自监听的。起初的两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通话,可是到了第三天,公馆里果然接到了一通令孟德安感到奇怪的电话。 电话是一个男人打来的,接电话的人是吴妈。她问是哪位?对方不答,只说找夫人。吴妈说了句稍等。没过一会,传来了夫人的声音:“请问是哪位?” 对方这才报上自己的姓名:“房夫人,你好!我是吴敏涣,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避开房先生跟你单独谈一谈,事关黑炭头的死因……”他声气急促,话如连珠炮一样连贯而出。 “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房夫人你千万别声张,我知道给你打这通电话很冒昧,可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因为这件事非同小可,你能告诉我房先生现在在公馆吗?”听得出来他很急迫很紧张,一直是谨小慎微的语气。 电话里出现了片刻的空白,接着听到夫人迟疑的声气:“他现在不在。” 对方好似松了一口气,语速不再急切,“房夫人,黑炭头被巡捕房打捞上来当晚,我去巡捕房查看过他的尸体,我从他紧攥的手中发现了一颗镶方形蓝宝的袖扣,而袖扣的背面镌刻着一个极小的‘房’字。房夫人你想想,这颗扣子会是谁的?为什么黑炭头死时,会将一颗扣子攥在手心?如果他在落水之前手中就已经攥着一颗扣子,那么他在突然落水时不可能丝毫不松手,放开那颗扣子,所以,他必然是在临死的那一刻,抓住了这颗扣子,因此,扣子才会滞留在了他的掌心。可是,他在水中挣扎,濒临断气的那一刻,怎会抓着一颗扣子呢?很明显,是因为有人在他身边,他抓住那人的衣袖,才会抓下他的袖扣。而这个人,如果当时是在救他,怎会置他的尸体于江中不顾,让他在江中泡了一天一夜后才被发现,打捞上来?所以这个人,有极大的可能就是杀人凶手。” 电话中又出现了一刻的沉默,只听那人叫道:“房夫人!房夫人!你还好吗?” 这才听到夫人那边有气无力,虚浮着声音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说的?” “那颗袖扣现在就在我手里,夫人可以看看这到底是不是房先生的东西?你可以查看一下房先生的物品,看看他是否丢了这样的袖扣……” 这时夫人打断了他的话,生气地道:“够了,我为什么要听你胡言乱语!”接着“咔”的一声,电话出现了忙音。 最后一次 孟德安接到这通电话后,把监听的差事转交给身边一个极为可靠的兄弟后,立即赶到地产公司来向房世瞩汇报。 房峙祖听着孟德安的描述,脸色越来越阴鸷,鹰隼般眸中射出的森冷寒光冻得孟德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吴敏涣,吴敏涣。 那个名字在他的唇齿间磨着,他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多日来轻松愉悦的心情顷刻间荡然无存,内里渐渐熄灭的愤怒之火又重新被点燃,甚至比从前更加酷烈,势不可挡。 …… 唐明哲打开劳斯莱斯副驾的门,坐进车里,“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 “黑炭头被打捞上来的当晚,吴敏涣也去了巡捕房,这件事你知不知道?”房峙祖沉声问道。 “我们两人一起去的,怎么了?”他狐疑道。 “吴敏涣从黑炭头紧攥的手中发现了一枚袖扣。”房世瞩望着他,平静的阐述。 “袖扣?什么袖扣?”他讶异着,“那日,他的确很细致的检查过黑炭头的尸体,可我并没有在一边瞧,你也知道,他泡得那个样子……” 他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并不知道袖扣的事?” 唐明哲摇着头道:“怎么?他的手中攥着袖扣?”他略一沉思,眼眸一亮,急切道:“他是被人害死的?!吴敏涣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过了好一会儿,房峙祖才沉沉地道:“因为他发现那枚袖扣是我的。” 分卷阅读132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唐明哲好似瞬间被浇筑成了陶俑,没了气息。 房峙祖烦躁起来,“你下车吧!” “峙祖,告诉我,是怎么回事?”见他不答,他又央求道:“峙祖,告诉我吧!” 房峙祖最终还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给他听,最后道:“我竟没有想到,那枚袖扣会攥在黑炭头的手里,都怪我太大意了。” “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竟敢把心思打到芷荀身上来,真是活腻了!”放在方向盘上的拳头“咔咔”做响。 “峙祖,别再杀人了,你都已经快离开上海了,就饶他一条性命吧,不然,你把这事交给我,我保证在你离开上海之前,不会让他再出现。”他哀求着。 房峙祖却丝毫不为所动,沉肃着脸,面向他坚定地道:“我向你保证,这是我杀的最后一个人。” …… 吴敏涣。芷荀挂断他的电话后,暗自沉思起来。从前与他有过几次接触,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可这次,她是格外的厌恶他。尽管觉得他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简直是可笑至极,但她还是免不了要去回想。 他说他从黑炭头的手里发现了六叔的袖扣?她反复推想,除非是他撒谎,再也想不出别的可能。可他为什么编这个谎?他和小炭头关系一向不错,这她是知道的,前些日子,小炭头不是还去为他庆生了吗?可那又能说明什么呢?就能说明吴敏涣不会拿小炭头来编谎吗? 吴敏涣说的那个袖扣她是知道的,尽管六叔的袖扣有很多,但方形蓝宝,背面又镌有“房”字的却只有一对,那是她在新盛百货公司Cartier品牌的专售店亲自为他挑选的,至于背后的字,是店铺特有的一项服务,应顾客的要求,后期定制的。 虽然吴敏涣的话令她匪夷所思,但此刻,她很想见到那对袖扣。 她和房峙祖各自拥有私人的衣帽间,存放他们所有的穿戴用品。他们两人对穿衣配饰不是一般的讲究,所以那独立的衣帽间也都颇具规模,并且都有专人管理。 房峙祖的衣帽间一向由女仆冷翠看管着,芷荀便找来冷翠,问她要那对袖扣。冷翠不解何意,仍旧答应着去取,却良久也没有取来。芷荀等她不来,只好亲自去衣帽间寻她。 走近偌大的房间,冷翠正一个人埋首在放饰物的柜子前,细细的捡点,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来,额角已渗出汗珠,神色慌张惶恐地道:“好夫人,是不是那对袖扣在您那里,您叫我来找,是为了逗我玩呢?”她平时十天半月也不会去清点一次衣帽间里的物品,一是因为物品实在太多,清点起来着实是费时费力,更重要的是,她管理这间屋子已有几年,从不曾丢失过什么,她平时只要将这间屋子看好,物品摆放整齐,保持干净整洁就可以了,另外就是在先生需要取用衣物时,她能及时侍候在边上。 可今日的事,却是头一遭,她到放置袖扣的匣子里去找,却找不见,她拼命回忆上次先生带这对袖扣是什么时候,回来换衣服时,是否将它取下放回去,可那印象却已经很模糊了。若是丢了其他的用品,还好些,可那类饰品都是极贵重的,这怎么得了?她吓得心如擂鼓,砰砰乱跳,即便先生夫人体谅仆佣,不会让她去赔,可公馆里的仆佣都在说,先生夫人离开上海前,会给他们每人一笔很可观的遣散费,到时,还会有她的那一份了吗?眼泪已在眼中打转,她努力让自己冷静,再好好想一想,又倏然醒悟夫人突然要这个,是不是因为她在别处拣到了那袖扣?让她去取,是故意让她着急,以此来警告她监管不力。对,一定是这样! 芷荀听她如此说,知道东西确实是不见了,“你不用那样紧张,或许是先生自己弄丢了,行了,不必找了。”说着转身离开了。没错,一定是他不小心掉了,无意间却被吴敏涣拣到,然后那个坏蛋才编出那样的谎话来。芷荀虽然不断的在自我安慰,可脸上却尽显失落。 这日,房峙祖早早的回来与她共进晚餐。芷荀竭力想要轻松自然的面对他,可她天生就不是一个很会掩藏心事的人。用餐时,她的目光总是在他脸上游移,他即使是在埋头吃饭,也可以感受得到她的目光。 他抬眸接上她的视线,满含笑意的眸子闪烁着明晰纯净的光芒,俊美的唇一展,轻佻地道:“干嘛这样看着我?是不是习惯了我整日陪着你,一但我离你了身边,你就会特别想念我?” 而她还是那副心事重重的表情,“六叔,为买给你的那对Cartier的蓝宝石袖扣为什么不见了呢?”她目光一瞬不瞬的注视着他,瞧着他的反应,不肯放过一点点细微的表情变化。 而他,表现得是那样的自然,叫她看不出一丝破绽,“真是对不起,宝贝,那袖扣被我弄丢了一只。”他抓过她的手,一脸歉疚。 “会丢在哪里呢?” “怎么?你还要去将它找回来不曾?”他调侃她,表情和语气都是那般的轻松自然:“就因为是你买给我的,所以才格外的珍贵吗?”然后又好似无意的随口一说:“应该是掉在圣华医院了吧。” “圣华 分卷阅读133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医院?你不是有几个月都没有去过了吗?”她心情一下好了起来,声音也欢愉了。 “我和你出去游玩,临时之前去的,我们要离开上海了,我总得去见见恩克逊,医院还有我一份呢,有些事也得交代一下。”他啜了口酒,那醉人的俊容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接着他又继续发挥他谎骗的本领:“我还见到了吴敏涣,他听说了我们要走,特意来跟我道别,这个家伙,一向对我很不满,这次竟对我表示出关心,真是出其不意。” “他对你一向很不满吗?” 他没有回答,却是含有深意的一笑,“但他对你……似乎很不一样,他在我面前赞美了你,从他的言语中,我可以感觉到,他很喜欢你。” 芷荀总算明白了,原来那个混蛋是因为嫉妒。她再一想,他是在她出游之前才得到那枚袖扣的,怪不得小炭头没了将近三个月了,他才来“告密”。 房峙祖牵着她的手,带着她绕过餐桌,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拥着她坐到自己的膝上。芷荀怕被仆佣瞧见,挣了挣,却哪里挣得开? 手臂从她背后环过,扣住她的细腰,攥着她的双手,脸凑近她的颈窝,嗅着那里散发出的脉脉馨香,好听的声线低沉而诱惑:“你说有别的男人喜欢我的宝贝儿,我是应该高兴呢,还是应该生气呢?” “你离他远一点的好,这个人,我对他的印象不太好。” 他的脸彻底埋进了她的颈窝,深深吻过后,又道:“我的事都已经处理好了,我们很快就会离开上海。” 临走之前 第二天,芷荀的心情和天气一样晴好。下午,他的六叔不在,她一个人闲来无事,来到了花园里。 上海的银杏落叶较迟,已进了十二月,花园里的那几株银杏黄叶还没有落尽。远远望去,那一簇一簇绚烂的浓黄浅金在碧蓝的天空里绽放。她慢慢走近,便被那温暖明亮的色彩完全笼罩住了视野,金灿灿的影子映满她澄澈的明眸。芷荀裹着大衣,踩着一地的金黄漫步。明媚的阳光落满她的头发和脸颊,温暖着她,也为眼前的绮丽景色镀上斑驳陆离的流光。 就要离开这里了,眼前的一景一物都变得弥足珍贵。回想她初次离开家乡,到法兰西去时,却没有这样的情怀。那时候她只顾着伤心,满心都是她的六叔,自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在意其他。 她脚步悠闲的徜徉在花园里,一个身影攥住了她的视线,那是冷翠。她叫住了她。冷翠这时才发现她,疾步过来叫了声“夫人”。 “冷翠,先生说那蓝宝石袖扣是他丢在外面了,不干你的事。”她笑容温婉。 冷翠释然地笑起来,道:“夫人,我也想着找您说这事,我记起来了,确实是那日早上先生带了去,晚上回来很晚,第二日吴妈把先生换下来的衣物交上来时,我却发现都是新的,并不是早上穿走的那一身,其中也没有那对袖扣,我还想着到您卧房去找找看,可小慧姐姐说,您正在为小舅爷失踪了的事焦心,让我别去打扰,所以我才一时把这个事给忘了。” 芷荀的心“咯噔”一下骤停,良久,才道:“冷翠,你说什么?”那声音虚浮得好似不是自己的。 冷翠瞧着她骤然失魂,不知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反而不敢说话了,支支吾吾地嗫嚅着:“我,我说,因为时日太久,所以,所以就一时想不起来了。” “你是说,那是小舅爷失踪时的事?那袖扣是在小舅爷失踪的那一天丢的?”她惨白着脸,颤抖的双手紧紧抓着冷翠的肩,用力的问。 冷翠被她吓得流出了眼泪,哽着声音道:“您怎么了夫人?冷翠说错什么了?” “我问你到底是哪一日?!”她大声的质问。 “就是小舅爷失踪的那一日。”她终于被吓得哭出声来。 芷荀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卧房的,她一头扎在床上,两手捂着头,拼命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她只要跟六叔在一起,跟着他去天涯海角,永不分离!她只要这样,其他的都不在乎,都不在乎!她才不要去理会那些有的没的!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样的事,都抵不过她对他的爱! 泪水氤氲了她的眼眸,她忽然很想见到他,听他的声音,感受他的体温。她浑身虚浮,四肢好像没了脉搏,游走在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也在逐渐消失,她需要支撑,需要他给予她力量,从前,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想到有他在,她就不怕。他是她的神,可以庇护她免于遭受任何苦难的神。可此刻她好害怕,好混乱,她的庇护神好似正在她的生命里慢慢消失。 吴敏涣在那通电话被芷荀气愤的挂断后,后悔不迭,他不该这样贸然行事的,如果房夫人将此刻告知房峙祖,那他可就是捅了蚂蜂窝,为自己惹下了祸患。从昨日到此时,他一直处在忐忑不安的情绪中,总算盼到了下班的钟点,换了衣服,心绪不宁的走出医院大门。 从医院外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小汽车上,走下一位身姿娉婷的女子,款款向他走来。 他一下屏住了呼吸,那女子 分卷阅读134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身着窄腰豆绿毛呢大衣,腰带斜斜的打成个蝴蝶结,一双细跟的酒红皮鞋撑起她挺秀的身材,发髻绾于一侧,一顶苔绿色的窄沿帽上垂下一节黑网纱堪堪遮住眼睛。她在离他两米开外的地方盈盈止步,面容不喜不怒,网纱后的眸子深敛如水,玫瑰花瓣似的唇轻启:“你还知道些什么?”她就这样鬼使神差般的跑过来问他。 一见到她,折磨了他两日的悔怕顷刻间消失无踪,此刻只庆幸自己一时冲动拨下的那通电话。“我曾经对黑炭头说过,我看到房先生和那个叫做赵凤春的女戏子共同走进惠临旅馆,而黑炭头也说过曾跟踪他的姐夫。就在黑炭头死前,他还跟我说过,他跟踪过那个女戏子,我想有可能是他跟踪时被发现了,或者干脆就是撞见了房先生的风月之事,所以才惹怒了房先生。”他很机智,首先说明他的杀人动机。 芷荀很惧怕听到这些,忙岔开话题:“既然你早就拿到那枚袖扣,为何迟迟不和我联系?”声气里尽是烦躁。 “因为我不敢。他连黑炭头都能下手,还会姑息我吗?一旦我在他那里暴露了这种意图,我就会很危险。”随后眼眸里漾出笑意,声气也带了亲近的意味:“显然你没有把我供出去,谢谢你。” 他以为他们现在已是一条船上的战友了吗?真是可笑!芷荀仍是一脸的沉肃,下巴微扬,目不斜视,语气冷硬:“可如今你又不怕了?” 吴敏涣能感受到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还不如她从前见到他时的态度好。从前她见到他,总是客客气气,温婉有礼。他此刻才意识到,即使她和房峙祖因为这个分开,他也不会得到半点好处,这个女人不会因此而接近他,她只会因此而讨厌他。他的心忽然有些凉,有些冷,觉得自己还是错打了主意。“前不久,我听说你和房先生要离开上海,我想我再不说,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说了,那你岂不是要永远带着你弟弟的冤屈和他在一起。” “你凭什么这样肯定……”她话没有说完又狠狠的别过头去。 “事情还不够清楚吗?黑炭头死后紧攥的手指间挂着布丝,正因如此,我才会去掰开他的手,很显然他死前用力扯过别人的衣服……” “够了,我要拿回那枚袖扣,它不属于你!”她不要听,他的话,没有一句不让她嫌恶。 他悻悻然道:“我放在家里了,那种东西我也不好成天带在身上。” “好,你坐我的车,我这就随你去取。”说着凌然转身朝汽车走去。 吴敏涣迟疑了一阵,意兴阑珊的跟在了她的后面。 房峙祖守在办公室的电话机旁,正在等着一通很重要的电话。他抬腕看了看表,时间快到了,他等的消息很快就会来了。他悠闲的晃着酒杯,那殷红的酒液让他产生了莫名的兴奋。 电话铃响,他慵懒的接起,却意外的听到了孟德安的声音:“六爷,夫人方才出门了,我和小曹一直跟她跟到了圣华医院,夫人在医院门口见到了吴医生,他们谈到了袖扣的事,这会夫人的汽车已载了吴医生去他家里取那颗袖扣了。” “你说什么?他们一起去了吴敏涣的住处?!”他震惊的从椅子上弹起,声音里满是惶然。 “是的,小曹的车已经跟上夫人了,请六爷示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快去拦住夫人!快!”他慌了,已经不能理智的思考了,只是一心想着她不能去那里!不能去! “是,六爷!”孟德安被他惊惶的语气驱赶着连忙应承,又道:“可是他们恐怕已经走远了,半路拦下已来不及,我们只能闯入吴医生的宅院去把夫人带出来……”孟德安话没说完,就听“啪”的一声电话挂断的声音。 房峙祖扔下听筒冲下楼去,地产公司里的职员都用惊异的目光看着他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公司大门。 唐明哲正坐在楼下自己的福特小汽车里等着他一同去参加一个为他而准备的送别宴,正无聊难耐,却见他从公司大楼里狂奔而出。他神色异常慌乱,直直的朝着自己的劳斯莱斯汽车奔过去,猛地拉来驾驶室的门,毫不温柔的将汽车夫老杨从车里拽了出来,自己坐进去,摔上车门,扬尘而去。 老杨被他扯了个趔趄,不明所以的站在那里呆愣愣的瞧着他发动汽车离开。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要用怎样的速度赶到吴敏涣的小院。 不需要去问房峙祖什么,只看他的脸色,唐明哲就知道有很严重的事情发生,他也启动了汽车,跟在了房世瞩的后面。他已开足了最大马力,可也只能远远的跟住他,勉强不被他甩丢而已。 房峙祖疯了一般的疾驰在马路上,汽车在行驶和转弯时不断发出刺耳的嘶鸣,吓得路上的行人和车辆离得老远就让到路的两旁。 老百姓极少看到有汽车以这样的速度在马路上狂奔,惊骇的目光都探究的追随着汽车远去,半响回不过神来。 …… 谢君带了兄弟老早便摸进了吴敏涣的小院,在院子里找好位置,安置了几颗串连的炸弹。他与一个兄弟做好一切后,悄悄躲在角落里,等着守在院外 分卷阅读135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的兄弟传递暗号。 守在院外的两人隐蔽在角落里,闲话起来。其中一个大长脸轻声道:“杀个人干嘛要弄出这么大动静,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 另一个罗圈腿道:“昨天咱们不是没找着那颗袖扣吗?让‘上面’很麻烦,所以才有了这个指示,连人带房子全炸毁,属于那人的东西全部毁掉,以免留下什么意想不到的祸患。” “知道的还挺清楚!你小子是不是知道‘上面’是谁?瞒着我呢?”大长脸道。 “真不知道,我这都是听君哥说的。” 两人正说着,就看见一辆汽车停在了巷口,目标人物出现了,可他身边却意外的跟着个女人,一同朝这边院门走来。罗圈腿道:“坏了,还多了一个,怎么办?” “管他呢,没准是相好的,一起收拾了!” “别,我去跟君哥说一声……” 那大长脸一把拉住他,“来不急了,别婆婆妈妈的了。”说着就学起了黄鹂叫。 尾声 谢君听到了暗号,点燃导火线,与同伴迅速翻墙撤离。他们动作极快,并没有发现从院门走进来的是两个人。 谢君带着兄弟们撤到安全范围,静待事情结束,好去交差,却极其意外地瞧见房六爷向小院这边跑了过来。 六爷怎么也来了?!瞧见那道笔挺的身影,谢君心头惊雷炸响――此刻,他怎能出现在这里!正想着,却见他朝着那院门冲过去,他暗道不好,扯着嗓子喊起“六爷”来。 房峙祖知道吴敏涣住处所在的巷子,可具体是那一所房子他却不知。正在犯难,远远便瞧见芷荀的车泊在巷口,如一道救命符,解了他的燃眉之困。他开车到跟前,一个猛杀,将汽车横在路中间。他冲下车,上前去拉开她的车门,视线向内一扫,芷荀自然不在里面,汽车夫惊讶地叫着:“六爷?您怎么来了?!” 他不理会他的问话,只道:“夫人去哪了?” 那汽车夫便指着前面的院门说:“夫人进了吴医生的……” 房峙祖不待他说完,抛开他直奔那院门,又听到谢君的声音从离他百米开外的地方传来:“六爷――快离开――六爷――快!” 房峙祖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与停顿,奔上前去一脚踹开了那木门。他的反应何等之快,谢君一喊,他便已了然,炸弹就快要炸了。 他冲进那小院,恍惚中好似回到了几年前,脑海中出现了他扑进火场去救芷荀的情形,此刻与当年的心情一样,一样的紧迫,一样的惊惶。 当年他都能救得下她,今日也一定可以。 绕开庭前遮挡的花树,那抹如春阳般明丽的身影瞬间照进他心底,令那里温暖起来。她沉静地立在房门边,双手插在大衣兜里,头微微垂着,面纱遮着眼睛。 他迈开长腿箭一般射到她身前,拉上她的手便往外走。 她先是本能的一挣,却没有挣开,待看清是谁,才迟疑着脚步道:“六叔?你怎么来了?” 房峙祖哪里还顾得上说这些,“快走!”他如获至宝般揽过她的腰,大声喝令,携着她快速的向院门跑去,这时,身后的房屋中爆起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巨大冲击力将那屋子的门、窗、屋顶瞬间粉碎。 房峙祖动作机敏的将芷荀扑倒在地,挺拔的身材将她完完整整的覆盖,与此同时,炸弹一个接一个的引爆,那小小的院落,没有一个死角可以幸免于难,没有一样东西逃过弹片的扫荡。 唐明哲正奔向院门,手臂被飞射而来的弹片击中,幸而他躲避及时,身体没有继续遭受摧残。待一切平息下来,他顶着那颗被轰鸣得翁翁作响的脑袋,忍受手臂的剧烈疼痛,闯进了遭受洗礼后的院落,一眼就瞧见了后背鲜血横流,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房峙祖。 他护着身下的温暖,任凭身体被血雨腥风席卷而过。 他伏那里,察觉到身下的人动了动,他也很想放她出来,可他却丝毫动不得,手指僵硬得想曲起都做不到。连意识都变得混沌模糊。后背遍处开花,没有一处不痛,然而一想到他已护她周全,心底就满足得又绽开一朵花来。 唐明哲看着眼前的情形,心里一沉,红了眼圈。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将他掀过来,拥在怀里。 芷荀就势坐起来,猛然看到房峙祖吐着大口大口的鲜血,震动得说不出一个字来。她睁大眼睛定定的瞅着他,要怎样才能相信眼前她所看到的一切。颤抖着嘴唇,颤抖着指尖,全身上下通通抖了起来。直至颤抖的眼睫抖落一串串泪珠,才终于发出悲凄的声音:“六叔,你怎么了六叔?” 那血不断的从他口中涌出,她伸出袖子去抹,可是又涌出新的一口,“六叔,不要出血,不要,六叔,你吓到我了――”她真的吓坏了,身子抖得连魂魄都无法附着,好似随时都会和身体彻底脱离。她每次擦去那猩红的血,都相信不会再出了,结果每次都令她失望。 唐明哲相对芷荀要理智得多,他打横抱起房峙祖,对芷荀道:“走,我们去医 分卷阅读136 都是身份惹的祸 作者:所求不能 院!” 唐明哲揽住他刚一起身,一只自来水笔滚落在地,那笔周身乌黑发亮,笔冒顶端一朵洁白的小花,格外耀目。 芷荀快速弯身拾起,那冰凉的笔却烫了她的手,烫疼了她的心。 唐明哲抱着房峙祖正往外走,迎面呼啦啦涌入一群人,为首的那人奔至他跟前,声气哀痛的唤着:“六爷!六爷,是我害了你呀六爷!我该死!我该死!”说着说着声泪俱下。 唐明哲哪里有耐心跟他缠,怒喝一声:“让开!”谢君他们、房家的汽车夫、还有随后赶到的孟德安触电一般闪开,让出一条路来。 芷荀还完全搞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可她哪里有心思去想那些,泪水已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跌跌撞撞的跟在唐明哲身后,上了那台尚未熄火的劳斯莱斯汽车。 唐明哲将房峙祖安置在后厢的座椅上,正欲抽身,却被他抓住了手腕,只听他气息不稳的道:“告诉她吧。”他转动眸光看向芷荀,合了下眼。 告诉她?他当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千辛万苦守住的秘密,如今要他说出来?唐明哲的心在这一刻死灰一片,他想,他就要不行了。 他紧抿着唇,含泪对他点了下头。为了节省时间,尽快赶到医院,他一边驾车,一边道:“芷荀,峙祖让我跟你交代一件事……”才说这一句,泪水已奔涌而出,淹没了声线。他勉力清理了下嗓子,继续用走了调的声音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们一直瞒着你,房天莱的亲生父亲是唐恩啟……我的大伯。”他又咽了下堵住喉咙的咸涩,这些看似平常的话却蕴藏着交代后事的悲凉,“你的祖父是唐恩啟,峙祖的亲生父亲……”他简单的阐述事情的大致经过,可他却像突然丧失了以往优秀的表达能力,言语混乱,没有章法,而芷荀对于他的话没有做出一点回应,这使他分外的狂躁,竟吼了起来:“你到底听不听得懂?!” 芷荀跪坐在座椅前,护住房峙祖的身体,她悲痛已极,大衣的衣袖与衣襟都被鲜血浸湿,满是血的手又去擦眼泪,血和泪水混在一起,那样子狼狈极了。 他们的手彼此交握。他的手和从前一样温暖而有力,即便他此时已是奄奄一息,可仍旧是他在支撑着她,给她力量。她将他的手牵至唇边,痴缠的吻着,她好害怕下一刻,那只手会突然放开她,永远放开她。 她早已乱了心智,被唐明哲这么一吼,才勉强回了回神,机械的重复他的话:“我的祖父是唐恩啟。”自己说完这句,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她怔忡着自然自语:“唐恩啟……我的祖父……”她幡然醒悟,震惊地看向房峙祖道:“是你的父亲!” 曾经最怕面对的情形,此刻终于不可回避的面对了,房峙祖凝视她,嘴唇翕动了两下,气息微弱地道:“是。” 芷荀本能的放开他的手,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他。 他,竟是她的亲叔叔。 这一刻,他的心彻底灰败,眸中仅剩的一点光彩也暗淡下去。他召集身体所剩的余力,声气激荡:“是我罔顾人伦,硬要将你留在我身边,我不过是一个……衣冠禽兽,现在,你终于看清我的真面目了吧……”这几句似乎耗尽了身体的能量,他闭上了眼睛,喘着气。 他是何事知道他们的亲缘关系的?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吗?芷荀前前后后的回忆着他们之间的种种,他的行为从未露出过任何破绽,让她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产生过疑惑,他从头至尾都是那样自然的把她当做他的妻子。正思忖间,又听到他气若游丝的声音:“芷荀,对不起,骗了你……这样久,不过,你原不原谅我……已不再……重要。我有今日,天理难容,可若我……一日不死,就……就绝不会允许你离开我。”说到最后,声音已轻得几不可闻。 芷荀抛开了那些杂芜的思绪,倾身搂紧他的身体,将脸埋进他的颈窝,他的身体同往日一般温暖,她贴紧她,向从前一样汲取能量。只要还能感受他的温度,他给她的世界就还在。“六叔,我们就快到医院,你很快就没事了,你听到没有。”她在安慰他,又在安慰自己,温热的眼泪淌在他的脸上,她吻着他满是泪水的脸,喃喃细语:“我不管你是谁,我什么都不管,我只是你活着,只要你活着。” “我好后悔与你初见后,没有把你看好。” 芷荀只看到他嘴唇翕动着,却听不到一丝声音。她哽咽着:“六叔,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而他的唇继续翕动着,唇边挂着浅浅的笑,继续说着让人无法听闻的话:“我好后悔没有在第一次……遇见你后,就把你偷偷……偷偷的养起来,十二三岁……教你如何接吻,十四五岁就……就要了你,十六七岁……就让你给我……生孩子……” 伴随着骤然爆发的惊天动地的哭声,唐明哲用力一摔轮,将汽车泊在了路边。他没有回头看上一眼,只定定瞧着车窗外面的世界。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的拳头猛然砸在方向盘上,一下接一下,泪水再也止不住簌簌而落。 这个世界一点没变,而那个人却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