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上》 分卷阅读1 媚上 作者:秦九 原创 男男 古代 微H 正剧 虐心 宫廷 此作品列为普遍级,一般读者皆可阅读。 秦九(秦啸)x臧缨 君臣 小狼(奶)狗皇帝攻x长袖善舞年上权臣受 坊间皆传权臣臧缨媚上惑主,与小皇帝秦啸不清不楚,臧大人说,“我倒是想,可是这龙床还没爬上去。” 小皇帝秦啸对臧缨情感复杂,既忌惮又信任,“先生要爬我的床吗?我赶紧收拾收拾。” 床爬没爬上去这是后话,至少其他事情做了鸭~~且看臧大人搞事业的同时顺便撩一下小皇帝 文案(c6k6.com)与正文不符系列 ☆、第一章 你只需说,想或不想 抚尺一响,清和茶馆的众人也算是安静下来了。接着坐在台上左侧的琵琶女拨动琴弦,一阵急促的音乐声后,说书老先生才施施然坐在椅子上。他不紧不慢地揭开茶盖,吹了又吹,小小地啜了一口,看了一眼底下或以掌撑头,或二三人低声交谈,或伏桌假寐的众人。老先生不说话,又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喝得急还未拨开浮在上面的茶叶,他将跑到嘴里的茶叶嚼吧嚼吧咽了下去。眼睛再一扫众人,这说话的,伏桌的,磕瓜子的,一个个的都挺直了腰杆。老先生脸上露出喜色,手中折扇一开,洒金白底上写着“无言”二字。听过这老先生说书的人都知道,这说书表演,从“无言”这二字开始。 “今日小老头我就和大家说说这臧缨的事。” “哪个臧缨?”底下有人急切地说。 老先生把手中纸扇一合,指着那人说道:“你说说还有哪个臧缨?” 四座寂然。 二楼雅座放下了珠帘,隐隐看出几个人影来。 “先生,那人说的是你。”一少女掩嘴低声说道,漏出几声轻笑。 被唤作先生的人正是今天说书故事中的主人公,臧缨。 这人斜倚在椅背上,一只手揪着椅子上软垫的穗子,“小花儿,你看看你这瓜子皮。” 小花儿拿出锦帕,将几颗乱蹦的瓜子皮收在帕子里,嘴里轻声嘀咕着,“先生你以前瓜子皮也乱蹦的。” 臧缨扶正了自己原本快要化在椅子上的身体,拍拍衣服上的褶子,“是先生的不是。” 素白的手把桌子上放橘子的盘子理了出来,“瓜子皮搁这,别糟蹋了你的帕子。” 小花儿见到盘子将帕子里的瓜子皮一抖,尽数抖在这个盘子中。 这边说书先生已经说到臧缨当初做主割了西北九州的事情了 。 “这西北九州啊,里面有座永青山,那可是我朝与那蛮族的天然屏障。这臧缨,一句话说割就割。这蛮族这些年养精蓄锐,他日兵精马壮,只需翻过不设防的永青山,攻下鸿西关,再一路东行,便可直取我朝国都。” 众人皆叹:“这臧缨可真是卖国贼。” 台上的老先生放下扇子,又抿了一口茶,“这位公子,请慎言。” “老头儿你莫不是怕了?”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来。 旁人拍了拍说话的那人,“老先生如果怕了,会和我们说这个臧缨的事?” 扇子一开,故事接着说。从这疆域线说到朝堂上。 “这臧缨在朝堂上也是个狠角色。排除异己,陷害忠良,这德高望重的太傅,被他逼死的事情大家可有耳闻?算算日子,都有三年了吧。” “那年夏天,南方暴雨,冲毁了好几个村庄,当年冬天礼都的粮食价格暴涨。” “忠良被杀,苍天都看不下去了。” 底下又是一片窃窃私语。 “我还记得那年的粮食涨到和猪肉一样的价钱了,还是官府开仓赈灾,这才避免了饿殍遍野的局面。” “这老头,说个故事添油加醋的。这西北九州,明明就是……”二楼雅座的小花儿听不过去,把瓜子磕得格外响。 臧缨剥了个小橘子,分了一半给身边气鼓鼓的小姑娘,“听个故事,当什么真。” “吃个橘子。” 小花儿一口将橘子塞在嘴里,有些许汁水流了出来,臧缨拿着帕子轻柔地揩去,“慢些吃。” 小花儿好容易咽下橘子,这说书先生已经讲到臧缨其人了。 “这臧缨长了一副好皮相,这墨黑缎面的一品官服穿在身上,更显得仪表堂堂,媚上惑主的模样。一张嘴能颠倒黑白,死人都能被讲活。” 臧缨摸摸自己的下巴,“小花儿,我好看吗?” “好看的。先生的眼睛最好看,灰蒙蒙的,像是雨前的天空。” “那不是不好看吗?”臧缨接着追问道。 “先生,雨过会天晴呀。”臧缨听着,脸上露出了笑容,顺手又剥了了个橘子,塞在小花儿嘴里。 “这臧缨,天生一双灰眸。”台上说书先生这一句话,让底下人炸开了锅。 这西北蛮族,就是灰色的眸子。 “臧缨他,是不是西北蛮族安插在我朝的奸细,意欲颠覆我朝?” 说书先生收起茶杯,一言不发,正欲离场,听得小厮中气十足的一声传话:“二 分卷阅读2 媚上 作者:秦九 楼雅座赏。” 说书先生一看,是好几颗金瓜子。 琵琶女又是一阵扫弦,说书先生离场。 众人三三两两谈着今日听到的故事,不久也就散了。 臧缨二人提前出场,现下正在街上乱逛,小花儿左手一串糖葫芦,嘴里还塞着个栗子糕:“先生,这说书人乱说,你还给他那么多赏钱。” 臧缨摇摇扇子:“这西北九州确实是我做主割的,那老太傅和我的确不太对付。”臧缨顿了顿,“你也说了,我生得好看。” “可是他说错了一句,他说我媚上惑主。” “我主的床,我可还没爬上去。” 小花儿对臧缨翻了个白眼,“那秦九有什么好?当初那么多的皇子怎么就偏偏看上这个小白眼狼。” “小花儿,他现在是皇帝了,你要注意一下。” “知道了。”嘴里一直忙个不停的小姑娘终于安静下来,不一会儿遍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臧缨,“所以你到底看上他什么?” “他长得好看。” 臧缨看着小花儿一脸的难以置信,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待会儿我们再买些什么带回府呢?” “要好吃的!” 二人渐行渐远,身影消失在这一街的灯火中。 待得二人回到府中,天色已经晚了,夜色浸染,只露出一点暗光。 管家见到二人,拱手施礼:“大人回来了?有位公子在屋子里等您好一会儿了。” 臧缨把手里的糖人塞回到小花儿手里,“快去吃,不然要化了。” 小花儿抿着嘴,“又有什么不让我知道的小秘密吗?” 臧缨摸摸小花儿的头,说道:“等你再长大一些。” “天天说等我长大。”说着转身进了内屋。 管家引着臧缨去往会客厅堂,“来的是谁?” “拜帖上写的是王大人的门生。”说着摸出个墨色的拜帖。 臧缨一打开, 扫了一眼就放下了,“我还道是哪个王大人?” “大人,就在此处。” “下去吧。” 臧缨站在后方看着那个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后生。那人一身青衫,头发用一根发带绑着,看上去颇有点绝世出尘的味道。 “让公子久等了。” 那后生放下手中的杯子,杯盖还没有盖严实,急忙向臧缨作揖,“臧大人。” 臧缨看着那晃晃悠悠的杯盖,又开始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后生的长相,五官清俊,确实配得上这一身青衫。 臧缨顺势就坐在那后生边上的椅子上,半靠着椅背,“公子坐。不知公子来所为何事?”臧缨一落座,身着粉色衣裳的婢女就端上了茶。 那后生见臧缨这般模样,这椅子竟不知道该不该坐。 臧缨见这后生这般反应,想是自己做了不对了,直起腰杆,整了整衣襟。 “公子有话不妨直说。”伸手把那没有盖好的盖子盖好,推到那后生的手边。 “今日是王大人叫我来的。” 臧缨突然低声笑起来,“我知道。” 也不知道王涉这个老滑头是哪里找来的这样呆的门生。 “你们大人有什么让你帮忙传话的?” 臧缨一双眼睛盯着这后生,眼尾稍稍向上勾起,像个钩子似的勾人魂魄。这灰蒙蒙的瞳孔,似是要把人吸进去。 后生的脸立刻红了。 “大人说,河道的事情已经打点了,就等着臧大人您点头。” 臧缨捻了颗花生米,揣着明白装糊涂:“哪里的河道?” “这,小可不知道,王大人只让小可来传话。” “你回去和你家大人说一声,让他只管放心。”捻在手中的那颗花生米,被臧缨这样反复提着,没了外面那层浅红色的薄皮,露出里面雪白的仁儿。 “那,小可就告辞了。”后生行了个礼 臧缨起身还礼。“公子慢走,让我家管家送你一送。” 等那人跨过门槛,“今日见着公子,公子谈吐举止皆是不俗,不知公子有没有想法,要为国效力,为这天下苍生谋福祉。”那后生闻言停下脚步,这臧缨已经坐回椅子上。 “承蒙大人看得起,小可我才能不足,恐怕不能像臧大人王大人这般,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了。” “你只需说,想或不想。”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过后,那后生斩钉截铁说,“想。” “管家,送客。” 那颗苦命的花生米终于被臧缨吞下肚子,他饮了一口之前送上来的茶,茶早就凉了。 明日下了朝,还要问问王涉这后生名唤什么。怎的呆成这样,连名字户籍都不说一声。 二人相谈后早就过了晚膳的点。臧缨问了问下人,说小花儿已经用过了。本来那丫头非要等他一起吃饭,众人劝了又劝,这才先用了。 没人相陪,臧缨没了吃饭的兴致,回到书房写了封信,封口处端端正正地盖上了他的私印。 “送到西北 分卷阅读3 媚上 作者:秦九 去。” 说完,又瘫在了椅子上。 ☆、第二章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臧缨就起床洗漱准备上朝了。 朝服的腰带还没系好,门开了一条小缝,接着探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先生早啊。” 虽是早起,可是小花儿的精神却比臧缨好得多,小跑过来的时候脑袋上的发髻一颠一颠的。臧缨不着痕迹地抹去眼角的泪滴,将想打的哈欠生生忍住了,“小孩子家家,起这么早做甚么?” “先生您之前不是说过闻鸡起舞?小花儿是在效仿之前的越王勾践呢。小花儿胸中也有丘壑,想着要报效国家。” 臧缨笑笑,手上已经将腰带系好。“就会说些好听的来哄先生,前些日子读《论语》读到睡着的不知道是谁。” “走吧,天冷去喝点热的。” “先生。” 臧缨停下脚步,正想问小花儿作甚么。他感到他的腰带被扯了一下。 “先生也老大不小了,房里应该有个人,不然总是束不好腰带。” 臧缨看着这些年身量渐长的小花儿,“我小花儿也长大了,也该嫁人了。” “先生,你可舍不得的。” 低头,对上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眼里满是笑意。 二人在饭厅里用了些薄粥,席间臧缨的筷子一直伸向那盘刚炸好的花生米。可没夹几颗花生米筷子就被小花儿夹住了,“刚炸好的,还带着火气。下朝了来吃,火气散了吃着才不会嗓子疼。” 臧缨拿着筷子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这个孩子好像是真的长大了。 小花儿见臧缨迟迟不落筷,以为他是闹小性子,夹了颗花生米放在臧缨碗里,“就一颗,多了不给。” 剩下的半碗粥臧缨很快就喝完了。小花儿送他到门口,看他坐上软轿,“先生可不要在朝堂上闹脾气。” 轿帘缓缓放下,几个轿夫将臧缨一路颠到宫门口。 安余街很长,尽头便是那天子住所。 这条路臧缨走了近十年,从先帝在位开始,他就一直在走这条路。 在很久之前他还是个小官,奉银只有一点,上朝的时候为了省点钱都是走着过去的。若是春夏秋还好些,冬天最是磨人,天黑不说,风也是刮骨头的。一条长长的安余街,无人与他交谈,臧缨低头数着地上的青砖,一块又一块。等数过了好几个一万块,隐隐就能看见宫墙外的灯火了。 有次冬天出行,臧缨舍不得点灯笼,摸黑在安余街上走,一脚踩进个大坑中。坑里的泥水结了层薄冰,臧缨这一脚下去,薄冰立马碎掉,变成刺向他小腿的利器。 等拖着受伤的腿到了大殿外的时候差点误了时辰,幸好那时臧缨官位小,排在队伍最末。迷迷糊糊上完朝,下朝的时候想赶紧溜回家换件衣裳,却被突如其来的人绊住了脚。等到回家,裤腿上的泥水又重新冻上了,巴在腿上就是脱不下来。 那个时候小花儿还很小,见到臧缨这个样子也心疼,话说不好只能哭,臧缨抱着小花儿哄了好久。小花儿哄好了,裤子上的冰倒是有点化了。 冬夜独行时偶有同僚骑马路过,愿意捎他一程,都会被他婉拒。 “谢过这位大人,下官想要看看这星象。” 殊不知,臧缨连北辰星在哪里都找不到。 渐渐的话传开了,都说有位小臧大人会看星象。也有人拿着钱来问运势的,姻缘,官运。臧缨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末了总要补上几句“心诚则灵,只管宽心。” 来问的人欢欢喜喜地去了,硬是往臧缨手里塞了点东西。 后来好像那个来问官运的小伙子考上了举人,还在官场上遇到过的。 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宫墙外,安余门的侍卫正在兢兢业业地查着每顶轿子里人的身份。 臧缨下了轿,侍卫连忙抱拳行礼:“臧大人。” 臧缨吩咐站得笔直的轿夫:“今天不必来接,我自已一人回去。” 左侧轿夫鞠躬后沉声道:“起。”四人抬着轿子往另个方向去了。 这才是皇宫的第一道门。 一入宫门深似海。 臧缨的步速极快,很快就到了大殿上。 不少官员与他寒暄,“臧大人。” 臧缨一一回礼,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 百官齐聚,只待天子。 大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天子缓步走出,端坐在龙椅上。 臧缨站在前方,看着这年轻的天子。 先是讲了好些不轻不重的事情,臧缨的瞌睡虫被轿子颠出来了,没听几句就想去找周公下棋。可是现在他站在前面,稍稍有点动作就被后面的同僚看得清清楚楚,更不用说偷偷睡觉了。 臧缨眼睛瞪得极大,忍得眼眶都红了。 神游太虚时,突然被喊了名字,臧缨一个激灵,看着龙椅上的年轻天子。 “臧大人,王大人的想法, 分卷阅读4 媚上 作者:秦九 你怎么看?” 臧缨那个盯着皇帝看了好一会,眼帘一垂,状似思索了一番。 嘴里说的是:“王大人的意见我是不同意的。”心里想的却是小皇帝是不是瘦了。 “臧大人可是觉得渡之的提议有何不妥?” 臧缨刚刚光顾着拒绝周公的邀约,一个字都没听见。 面色不改。 “王大人未免操之过急了些,这河道事关天下百姓,可是急不得的呀。” 臧缨素白的手执着象牙笏,一时间竟不知道象牙与他,哪个更白些。 “臧大人手握六部,这么多能人可供驱使,为何对修河道之事一拖再拖?”王涉单手捏着象牙笏,另一只手指着臧缨,“臧大人可别是别有用心才好。” “河道之事关天下苍生,自是不敢怠慢的。只是王大人可知国库有多少银钱,有多少在籍工匠,有多少粮草?” “在奏折上洋洋洒洒的几句话,到我这里却是身体力行啊。”说完,施礼后轻声道:“王大人可别为了我,乱了读书人应有的仪态。” 臧王二人在朝堂上各有门生,见二人针锋相对,底下的人也开始争论不休。 “众爱卿。” 年轻的皇帝不再像以前那样,面对争论不休的百官束手无策,现在的他不怒自威。 百官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整整齐齐地行礼:“陛下。” 臧缨恭恭敬敬地站在大殿上,随着众人喊了一声陛下。 “渡之心系百姓,实是我朝之福,臧爱卿做事稳妥,堪称百官楷模。” 臧缨低头,敛了笑容。 小皇帝确是长大了,这圆场,滴水不漏。 臧缨想起自己那时还是翰林院的一个小官,每日埋首于经史子集中,每日都是抄抄写写。 某日秋天的午后,秋阳熏得人只想睡,但是手中的书没有录完,只得强撑。 一个半大的孩子闯了进来。 那个孩子长得极瘦,显得眼睛更大了。 臧缨那时正在半梦半醒之中,见着来了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当是做梦。 “你这小童,何故入我梦来?” 那孩子不答话,笑意晕开了眼波。 抓起手边的粽子糖往那个孩子手里一放,“给你,甜的。谢谢你愿意来梦里见我。” 那孩子将糖往嘴里一塞,立刻伸开手,向臧缨讨要第二颗。 “只能再多给一颗了,不然小花儿要没有了。” 臧缨以手支头,不久便彻底闭上眼睛。 等他醒来,手脚都麻了。 手边原本给小花儿准备的粽子糖少了两颗,臧缨想了许久,只记得一个孩子来向他讨糖果。 同僚们还没有回来,这个不大不小的屋子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臧缨看了看时辰,下笔急了些,要赶回去做饭,不然小花儿要饿着。 后来的后来,臧缨再次见到那个向他要糖的孩子,他急忙打听这孩子的身份。 “陛下的第九个儿子,和一个宫女生的,连名字都没取,就这样不清不楚地养在宫里。” 秦九吗? 自那之后,臧缨袖中总是揣着颗粽子糖,想着碰见那个孩子,再给他一颗。 可是总是没遇见。 再后来,这个没有名字的皇子竟登基为帝。 登基大典的前夜,这个孩子问,“先生,我该唤何名?” 臧缨其实早就想好了,他假装思索了许久,道:“叫秦啸吧,表字长歌。” “长歌一啸达碧霄,从此龙翔云霄,一辈子顺遂平安。” 秦啸笑得开心,那双深不见底的深色眸子里浮出一层喜悦的泡沫,“谢谢先生。” 那样的孩子竟成了这样的九五至尊。 秦啸一时有点恍惚。 今日早朝,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河道的事不了了之。 臧缨走出大殿,脚步有些浮虚。 上了年纪就是不一样。 臧缨想着家中的炸花生米,漫不经心地回应着同僚间的寒暄。还没有走出几步便被人留住了,“臧大人请留步,陛下在勤政殿等您。” “臧大人可真是深得陛下信任啊,这么快陛下就要大人您去商量国事了。” 同僚们的阴阳怪气早就不能伤到臧缨分毫,“陛下看得起。” 跟着大太监到了勤政殿,殿门却紧闭着。 “大人请稍后,请容小的通传。”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吱呀一声关了。 站在寒风中大半个时辰,臧缨有些吃不消,不着痕迹地往有阳光的地方挪了挪。边上正好站着个小宫女。 那小宫女从臧缨挪过来的那会儿便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臧缨。 那宫女低着头,侧面看上去有几分像小花儿。 臧缨起了点小心思,想逗上一逗。 “姑娘瞧着面生,可是新入 分卷阅读5 媚上 作者:秦九 宫的?” 那宫女还是低着头,只是脑袋微不可察地点了头。 “姑娘可是冬日所生?那日可是大雪?” 语毕,那姑娘抬起头,一双鹿眼盯着臧缨:“大人从何得知?” 臧缨笑道:“不然姑娘怎生得这般冰肌玉骨?” 那宫女低下头,脸上飞上两朵红霞。 二人交谈间多是臧缨在说,可是偶尔还能听见那宫女的笑容。 “姑娘你发间的绒花真美,不知道是从何处买的?” “我要给我家小花儿买一朵。” 那宫女摘下绒花放在臧缨手里,“这是奴婢今日刚簪在发间的,如果大人不嫌弃,便送大人吧。” 臧缨摸了摸,遍寻全身没找到一点银钱,只找到一颗粽子糖。 “拿这个和姑娘换吧。” 绒花刚收入怀中,大太监跑过来,“大人,陛下等着您呢。” 臧缨走了几步,回头向那宫女作揖,“多谢姑娘。”宫女盈盈一福,“别过大人。” 勤政殿里面空空荡荡的,里面除了书便是小皇帝的桌子。 红木桌子及其宽敞,上面能摆上很多奏折。 “陛下。”小皇帝顾着看奏折,并没有回应。 臧缨不知自己站了多久,听见秦啸道:“先生快坐。” 秦啸登基后鲜少称呼他为先生,上次一句先生,让他损失一个礼部侍郎,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臧缨在心底想了想,觉得这次秦九可能要工部侍郎的位置。 秦啸果然说起今日在朝堂上的争论,“先生和渡之,都是国家栋梁,若是你二人能化干戈为玉帛,必能为百姓谋福祉。” “陛下所言极是。”臧缨饿得有些受不了,可还是打起精神应对。 “修缮河道所需巨大,不知道六部那里可有做好准备?” 臧缨将前些时候理出来的东西和小皇帝说了说,等小皇帝准他回府已将近午时。 “先生留下来与朕一道用膳吧。” “臣家中有家人等候,愿陛下......” “朕不强留了,让朕派人送先生。”臧缨还没发话,秦啸道:“先生家的轿夫不是被先生打发回去了?” 臧缨前脚出了门,大太监后脚便在秦啸耳边低语,将刚刚殿门外的事情简略地说了。 秦啸眉头一皱,“喊那人来。” 新入宫的宫女见到年轻的帝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立刻吓得哭得梨花带雨,“陛下饶命。” “你和他刚刚说了什么?” 宫女不敢隐瞒,只得将刚刚说的话和秦啸说了。 “好,很好。”咬牙切齿。 粽子糖捏在手里,差点要捏个粉碎。 “来人,送她出宫。” “来人,送盏参茶来,参茶要淡些。” 参茶很快被送到秦啸手边,秦啸漱了口,吃了口粽子糖。 糖没有吃完,就有人回报,“陛下,刚刚臧大人没有回府,直接去了聚云阁。” 秦啸饮下清茶,道:“王渡之。” “陛下料事如神。” 最后的粽子糖化了,只留下满嘴的甜腻。 ☆、第二章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臧缨就起床洗漱准备上朝了。 朝服的腰带还没系好,门开了一条小缝,接着探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先生早啊。” 虽是早起,可是小花儿的精神却比臧缨好得多,小跑过来的时候脑袋上的发髻一颠一颠的。臧缨不着痕迹地抹去眼角的泪滴,将想打的哈欠生生忍住了,“小孩子家家,起这么早做甚么?” “先生您之前不是说过闻鸡起舞?小花儿是在效仿之前的越王勾践呢。小花儿胸中也有丘壑,想着要报效国家。” 臧缨笑笑,手上已经将腰带系好。“就会说些好听的来哄先生,前些日子读《论语》读到睡着的不知道是谁。” “走吧,天冷去喝点热的。” “先生。” 臧缨停下脚步,正想问小花儿作甚么。他感到他的腰带被扯了一下。 “先生也老大不小了,房里应该有个人,不然总是束不好腰带。” 臧缨看着这些年身量渐长的小花儿,“我小花儿也长大了,也该嫁人了。” “先生,你可舍不得的。” 低头,对上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眼里满是笑意。 二人在饭厅里用了些薄粥,席间臧缨的筷子一直伸向那盘刚炸好的花生米。可没夹几颗花生米筷子就被小花儿夹住了,“刚炸好的,还带着火气。下朝了来吃,火气散了吃着才不会嗓子疼。” 臧缨拿着筷子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这个孩子好像是真的长大了。 小花儿见臧缨迟迟不落筷,以为他是闹小性子,夹了颗花生米放在臧缨碗里,“就一颗,多了不给。” 剩下的半碗 分卷阅读6 媚上 作者:秦九 粥臧缨很快就喝完了。小花儿送他到门口,看他坐上软轿,“先生可不要在朝堂上闹脾气。” 轿帘缓缓放下,几个轿夫将臧缨一路颠到宫门口。 安余街很长,尽头便是那天子住所。 这条路臧缨走了近十年,从先帝在位开始,他就一直在走这条路。 在很久之前他还是个小官,奉银只有一点,上朝的时候为了省点钱都是走着过去的。若是春夏秋还好些,冬天最是磨人,天黑不说,风也是刮骨头的。一条长长的安余街,无人与他交谈,臧缨低头数着地上的青砖,一块又一块。等数过了好几个一万块,隐隐就能看见宫墙外的灯火了。 有次冬天出行,臧缨舍不得点灯笼,摸黑在安余街上走,一脚踩进个大坑中。坑里的泥水结了层薄冰,臧缨这一脚下去,薄冰立马碎掉,变成刺向他小腿的利器。 等拖着受伤的腿到了大殿外的时候差点误了时辰,幸好那时臧缨官位小,排在队伍最末。迷迷糊糊上完朝,下朝的时候想赶紧溜回家换件衣裳,却被突如其来的人绊住了脚。等到回家,裤腿上的泥水又重新冻上了,巴在腿上就是脱不下来。 那个时候小花儿还很小,见到臧缨这个样子也心疼,话说不好只能哭,臧缨抱着小花儿哄了好久。小花儿哄好了,裤子上的冰倒是有点化了。 冬夜独行时偶有同僚骑马路过,愿意捎他一程,都会被他婉拒。 “谢过这位大人,下官想要看看这星象。” 殊不知,臧缨连北辰星在哪里都找不到。 渐渐的话传开了,都说有位小臧大人会看星象。也有人拿着钱来问运势的,姻缘,官运。臧缨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末了总要补上几句“心诚则灵,只管宽心。” 来问的人欢欢喜喜地去了,硬是往臧缨手里塞了点东西。 后来好像那个来问官运的小伙子考上了举人,还在官场上遇到过的。 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宫墙外,安余门的侍卫正在兢兢业业地查着每顶轿子里人的身份。 臧缨下了轿,侍卫连忙抱拳行礼:“臧大人。” 臧缨吩咐站得笔直的轿夫:“今天不必来接,我自已一人回去。” 左侧轿夫鞠躬后沉声道:“起。”四人抬着轿子往另个方向去了。 这才是皇宫的第一道门。 一入宫门深似海。 臧缨的步速极快,很快就到了大殿上。 不少官员与他寒暄,“臧大人。” 臧缨一一回礼,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 百官齐聚,只待天子。 大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天子缓步走出,端坐在龙椅上。 臧缨站在前方,看着这年轻的天子。 先是讲了好些不轻不重的事情,臧缨的瞌睡虫被轿子颠出来了,没听几句就想去找周公下棋。可是现在他站在前面,稍稍有点动作就被后面的同僚看得清清楚楚,更不用说偷偷睡觉了。 臧缨眼睛瞪得极大,忍得眼眶都红了。 神游太虚时,突然被喊了名字,臧缨一个激灵,看着龙椅上的年轻天子。 “臧大人,王大人的想法,你怎么看?” 臧缨那个盯着皇帝看了好一会,眼帘一垂,状似思索了一番。 嘴里说的是:“王大人的意见我是不同意的。”心里想的却是小皇帝是不是瘦了。 “臧大人可是觉得渡之的提议有何不妥?” 臧缨刚刚光顾着拒绝周公的邀约,一个字都没听见。 面色不改。 “王大人未免操之过急了些,这河道事关天下百姓,可是急不得的呀。” 臧缨素白的手执着象牙笏,一时间竟不知道象牙与他,哪个更白些。 “臧大人手握六部,这么多能人可供驱使,为何对修河道之事一拖再拖?”王涉单手捏着象牙笏,另一只手指着臧缨,“臧大人可别是别有用心才好。” “河道之事关天下苍生,自是不敢怠慢的。只是王大人可知国库有多少银钱,有多少在籍工匠,有多少粮草?” “在奏折上洋洋洒洒的几句话,到我这里却是身体力行啊。”说完,施礼后轻声道:“王大人可别为了我,乱了读书人应有的仪态。” 臧王二人在朝堂上各有门生,见二人针锋相对,底下的人也开始争论不休。 “众爱卿。” 年轻的皇帝不再像以前那样,面对争论不休的百官束手无策,现在的他不怒自威。 百官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整整齐齐地行礼:“陛下。” 臧缨恭恭敬敬地站在大殿上,随着众人喊了一声陛下。 “渡之心系百姓,实是我朝之福,臧爱卿做事稳妥,堪称百官楷模。” 臧缨低头,敛了笑容。 小皇帝确是长大了,这圆场,滴水不漏。 臧缨想起自己那时还是翰林院的一个小官,每日埋首于经史子集中,每日都是抄抄写写。 分卷阅读7 媚上 作者:秦九 某日秋天的午后,秋阳熏得人只想睡,但是手中的书没有录完,只得强撑。 一个半大的孩子闯了进来。 那个孩子长得极瘦,显得眼睛更大了。 臧缨那时正在半梦半醒之中,见着来了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当是做梦。 “你这小童,何故入我梦来?” 那孩子不答话,笑意晕开了眼波。 抓起手边的粽子糖往那个孩子手里一放,“给你,甜的。谢谢你愿意来梦里见我。” 那孩子将糖往嘴里一塞,立刻伸开手,向臧缨讨要第二颗。 “只能再多给一颗了,不然小花儿要没有了。” 臧缨以手支头,不久便彻底闭上眼睛。 等他醒来,手脚都麻了。 手边原本给小花儿准备的粽子糖少了两颗,臧缨想了许久,只记得一个孩子来向他讨糖果。 同僚们还没有回来,这个不大不小的屋子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臧缨看了看时辰,下笔急了些,要赶回去做饭,不然小花儿要饿着。 后来的后来,臧缨再次见到那个向他要糖的孩子,他急忙打听这孩子的身份。 “陛下的第九个儿子,和一个宫女生的,连名字都没取,就这样不清不楚地养在宫里。” 秦九吗? 自那之后,臧缨袖中总是揣着颗粽子糖,想着碰见那个孩子,再给他一颗。 可是总是没遇见。 再后来,这个没有名字的皇子竟登基为帝。 登基大典的前夜,这个孩子问,“先生,我该唤何名?” 臧缨其实早就想好了,他假装思索了许久,道:“叫秦啸吧,表字长歌。” “长歌一啸达碧霄,从此龙翔云霄,一辈子顺遂平安。” 秦啸笑得开心,那双深不见底的深色眸子里浮出一层喜悦的泡沫,“谢谢先生。” 那样的孩子竟成了这样的九五至尊。 秦啸一时有点恍惚。 今日早朝,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河道的事不了了之。 臧缨走出大殿,脚步有些浮虚。 上了年纪就是不一样。 臧缨想着家中的炸花生米,漫不经心地回应着同僚间的寒暄。还没有走出几步便被人留住了,“臧大人请留步,陛下在勤政殿等您。” “臧大人可真是深得陛下信任啊,这么快陛下就要大人您去商量国事了。” 同僚们的阴阳怪气早就不能伤到臧缨分毫,“陛下看得起。” 跟着大太监到了勤政殿,殿门却紧闭着。 “大人请稍后,请容小的通传。”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吱呀一声关了。 站在寒风中大半个时辰,臧缨有些吃不消,不着痕迹地往有阳光的地方挪了挪。边上正好站着个小宫女。 那小宫女从臧缨挪过来的那会儿便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臧缨。 那宫女低着头,侧面看上去有几分像小花儿。 臧缨起了点小心思,想逗上一逗。 “姑娘瞧着面生,可是新入宫的?” 那宫女还是低着头,只是脑袋微不可察地点了头。 “姑娘可是冬日所生?那日可是大雪?” 语毕,那姑娘抬起头,一双鹿眼盯着臧缨:“大人从何得知?” 臧缨笑道:“不然姑娘怎生得这般冰肌玉骨?” 那宫女低下头,脸上飞上两朵红霞。 二人交谈间多是臧缨在说,可是偶尔还能听见那宫女的笑容。 “姑娘你发间的绒花真美,不知道是从何处买的?” “我要给我家小花儿买一朵。” 那宫女摘下绒花放在臧缨手里,“这是奴婢今日刚簪在发间的,如果大人不嫌弃,便送大人吧。” 臧缨摸了摸,遍寻全身没找到一点银钱,只找到一颗粽子糖。 “拿这个和姑娘换吧。” 绒花刚收入怀中,大太监跑过来,“大人,陛下等着您呢。” 臧缨走了几步,回头向那宫女作揖,“多谢姑娘。”宫女盈盈一福,“别过大人。” 勤政殿里面空空荡荡的,里面除了书便是小皇帝的桌子。 红木桌子及其宽敞,上面能摆上很多奏折。 “陛下。”小皇帝顾着看奏折,并没有回应。 臧缨不知自己站了多久,听见秦啸道:“先生快坐。” 秦啸登基后鲜少称呼他为先生,上次一句先生,让他损失一个礼部侍郎,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臧缨在心底想了想,觉得这次秦九可能要工部侍郎的位置。 秦啸果然说起今日在朝堂上的争论,“先生和渡之,都是国家栋梁,若是你二人能化干戈为玉帛,必能为百姓谋福祉。” “陛下所言极是。”臧缨饿得有些受不了,可还是打起精神应对。 “修缮河道所需 分卷阅读8 媚上 作者:秦九 巨大,不知道六部那里可有做好准备?” 臧缨将前些时候理出来的东西和小皇帝说了说,等小皇帝准他回府已将近午时。 “先生留下来与朕一道用膳吧。” “臣家中有家人等候,愿陛下......” “朕不强留了,让朕派人送先生。”臧缨还没发话,秦啸道:“先生家的轿夫不是被先生打发回去了?” 臧缨前脚出了门,大太监后脚便在秦啸耳边低语,将刚刚殿门外的事情简略地说了。 秦啸眉头一皱,“喊那人来。” 新入宫的宫女见到年轻的帝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立刻吓得哭得梨花带雨,“陛下饶命。” “你和他刚刚说了什么?” 宫女不敢隐瞒,只得将刚刚说的话和秦啸说了。 “好,很好。”咬牙切齿。 粽子糖捏在手里,差点要捏个粉碎。 “来人,送她出宫。” “来人,送盏参茶来,参茶要淡些。” 参茶很快被送到秦啸手边,秦啸漱了口,吃了口粽子糖。 糖没有吃完,就有人回报,“陛下,刚刚臧大人没有回府,直接去了聚云阁。” 秦啸饮下清茶,道:“王渡之。” “陛下料事如神。” 最后的粽子糖化了,只留下满嘴的甜腻。 ☆、第三章 还没到聚云阁,臧缨喊轿夫落轿。为首的那个轿夫腰板挺得笔直,道:“臧大人,还没有到您府上呢。” 臧缨笑笑,“不碍事,我坐久了,起来走走反倒还舒服。”正准备掏点什么赏这几个轿夫,摸到袖中换过来的那朵绒花,想起自己今天身上什么都没有带,连一直带在身边的粽子糖也给了那个小宫女。 臧缨把绒花拿出来,递给轿夫,“烦请将这朵绒花送到双鲤巷的臧府,给臧府的管家。” 那人收下绒花,喊上其他三人抬起空轿子往臧府那边去了。 臧缨敲了敲腿,看着他们走远了才往聚云阁去。 聚云阁开在安余街上,店面倒不是怎样的富丽堂皇,门口一对石狮子上的红绸早就旧了,红得有些发沉。这店的位置倒是好,正好踩在皇城的中轴线上边,可能是因为沾了些中轴线的好风水,聚云阁这几年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如果没个身份地位,一般人连门槛都摸不着。 不过早在十余年前,当时臧缨初来皇城,就听人说起这家店。说这家的菜肴是怎样怎样的好吃,又是怎样的贵。连这家店的小厮和侍女,个个样貌顶尖。 这家店最出名的还是他的酒。不管是西域的美酒,还是南边的黄酒,只要你叫得出名字,这里都能找到。甚至叫不出名字见也没见过的,在这里也能找到。 臧缨听得久了,竟生出点向往。 有时下朝,会特别绕路走到聚云阁的门口,想着里面的酒香能漏出一些,让他偷得一点儿。 先帝在世,京中首富曾在这里大摆酒席,一掷千金,就是为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 臧缨也去了。 因为他知道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踏进聚云阁。 那夜臧缨坐在一个小角落里,将席间的美酒都喝了个遍。 肚子里的苦水顶上来让臧缨很不舒服,他趴在桌子上,手中还攥着那个流光溢彩的琉璃杯。迷糊之间他听见有人说,“这小臧,倒是个贪杯的。” “张尚书喝醉了!”身边的同僚纷纷起身,作势要扶。 “真是风雅。”旁边的人说道。 首富的大儿子如愿在朝中当了差。那人官虽小,官威却不小,永远都是下巴看人,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后来站队,那人跟错了人,不仅自己深陷囹圄,其父也被连累。 新帝即位,肃清朝中先帝势力,那个德高望重的张尚书因为贪墨被处决。臧缨那时才知道,聚云阁是张尚书的产业。 张尚书一倒台,聚云阁门庭冷落,鲜有人来。张尚书处决那日,聚云阁摘了牌匾,门口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被推倒,可怜兮兮地堵着大门口。 臧缨看着这副树倒猢狲散的样子,想起那夜歌舞升平,竟有些唏嘘感慨。 张尚书的事情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在皇城席卷了一段日子,渐渐也被人淡忘,因为出现更有意思的谈资了。 皇帝大婚。 娶的是世代簪缨的王家女儿。 臧缨也升了官,饷银涨了不少。第一次收到那么多的钱,臧缨有点不知所措,先去安余街后面的长明巷里买了他心心念念的板栗饼。 平日里他都舍不得吃。 回去的时候又路过聚云阁。 聚云阁的匾额被重新挂上,原本这三字是规规矩矩的楷体,现在变作潇洒肆意的行书。聚云阁好似又变成了当初那个门庭若市那般摸样,有人搬着这东西往里走,有人扯着大 分卷阅读9 媚上 作者:秦九 嗓门指挥。 石狮子上面也换上了新的红绸,红绸色红如血。 回到家中,怀里的板栗饼还是温热。递给小花儿一个,两人坐在门槛上吃了起来。 小花儿高兴地接过板栗饼,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一口下去还没咬断,小花儿哭了出来:“先生,是不是吃了这个饼,你就要把我送给别人了?我以后再也不嚷着要吃粽子糖了。” 臧缨看着眼泪跟断线珠子一般的小花儿,突然笑出了声:“先生我就是把自己卖了也不会把你卖了。” “那你今天怎么买了这么多板栗饼?”小花儿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先生升官了,以后能经常吃到板栗饼的。” “真的?”小花儿抬起垂下来的脑袋,大眼睛巴巴地望着。 臧缨笑着,嚼着手中地板栗饼。 “先生,板栗饼好干,我还是喜欢吃粽子糖。” “那你不要吃,还给我。” “不给,我咬过了的。先生喜欢吃的,我也要喜欢吃。” 等回过神来,臧缨已经站在卖板栗饼的小店门口。 “臧大人,还是照着您之前的旧口味来点吗?” 臧缨摆摆手,“不了不了。” 那边老板手脚麻利,早就装好了东西。带着香气的温度一粘在手上就不想拿下来。 臧缨摘了腰上的扇形玉坠子,递给老板。 “臧大人,这,这可使不得,您拿过去就好了。” “不值钱的,且收着,明日我让我家管事的拿银钱来换。” 老板把手在干净的汗巾上蹭了又蹭,收下玉坠子交给身边的老伴,低声吩咐道:“快拿到里屋收好。” 等臧缨慢慢走到聚云阁,里头的王渡之已经喝掉了一壶茶。臧缨落座,看了看空掉的小盘子,想着这人估计也吃了不少零嘴。 “王大人。”臧缨筷子一伸,夹了个红糖糍粑就往嘴里放。 甜食真好。 臧缨眯着眼,又吃了一块。 “臧大人让渡之好等啊。” 臧缨头也不抬,专心对付桌上的菜肴,“临走前被小皇帝叫走了,问了点六部的事情。” 王涉放下筷子,皱眉道:“莫非小皇帝知道了河道里面的弯弯绕绕?” 臧缨轻笑,“即便是知道了哪有能怎样?你王家时代簪缨,盛宠不衰,连绵几朝。再者说,这小皇帝不是你的妹夫吗?他如果要动你们,就不怕后宫那位闹起来?” 臧缨说话语速慢,像是个刚学会说话没多久的孩子,一个字蹦完了,另一个字才蹦出来,字正腔圆,一板一眼,生怕对方听不清楚似的。要是对面的人不急也就罢了,对面如果坐个急性子的王渡之,可就急坏王渡之了。 “他会怕我家妹妹闹起来?他但凡念着一点当初的情分就不会这般对待我家妹妹。真是个小白眼狼。” 白眼狼?小花儿也这么说过他。 “还有,阿缨你说话能快点吗?”王渡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等你说完,天都要黑了。” 臧缨“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么多年你一直嫌我说话慢,其实我已经有很大的进步了,我以前说话更慢。” 臧缨想起自己刚到皇城,不仅人生地不熟,连这里说的话也不能全部听懂。刚刚在翰林院当差,鲜有人愿与他说话。 皇城人讲得是国家的通语,没有一个地方的百姓的通语讲得比皇城人好。他们说话间总会很自然地带上儿化,有时候一个名字加上儿化,变得亲昵又柔软。 可是没有与他说话,所以他的通语说得一点也不好。臧缨自己无所谓,下了朝回家和小花儿说的是家乡的方言。有时候去街上。两人说着话,边说边笑,旁的人根本听不懂。好似每一个字都是他俩的小秘密,两人还自得其乐。 有一日臧缨正好撞上小花儿在被子里偷偷地哭,臧缨哄了许久,小姑娘这才抽抽嗒嗒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邻居小孩因为她不会说通语,都不愿和她玩。 臧缨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自私。 他以为小花儿只要有他就好了。 此后的日子里,臧缨在翰林院听同僚们说话就多了一个心眼,他细心地学习着通语,以便回去教小花儿。 “你别看我说通语慢,我说我家乡话可快了。” 王渡之听这话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阿缨你家乡在哪?你倒是说说你的家乡话呀。” “王大人对我这么关心作甚,我过不久就要回家乡了。” 王渡之眼睛一转,“我知道了,你是江南人士,你过段时间要去江南巡视。” 臧缨想起昨日那个呆呆地后生,问道:“那个来我家的后生可真是呆头呆脑的,要不是手上的拜帖是你亲笔所书,我还道这是哪来的骗子呢,昨天匆匆离开,竟然连名字都未与我说。” “叫胡大海。” 臧缨愣了一下,“胡大海?” “说是已故父亲给他 分卷阅读10 媚上 作者:秦九 取的名字。他家原本是海上的渔民,但他从小喜欢读书,他爹娘就想尽办法让他读书考功名。他文章我看过的,大气磅礴,洋洋洒洒写尽心中抱负。人的脾气秉性也是极好,老实得很。这一点你应该是知道的。” “今日下朝的时候我见着他了,看样子好像是在翰林院做事。臧大人好快。” “有机会一定要读读他的文章,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好文章了。去年的恩科考试,入了殿试的那几位,文章一个赛一个的没意思。有几篇稍微有意思的还是仿照的那位风流无双的萧郎。” 臧缨取了一根筷子,敲着装了半杯酒水的白瓷杯,轻声唱起了《采莲曲》 曲毕,王渡之道:“这曲子还是萧郎填的词,这么说,他还是你的同乡。” “大人,红糖糍粑准备好了。”小厮轻轻敲门,在门外恭敬地说道。 臧缨起身拍了拍衣服,“好了,我要走了。” 王渡之看见桌子上那盘红糖糍粑已经被臧缨吃完了,“你可别吃那么多甜的。” “人生那么苦,只能让舌头甜一下了。” 王渡之背对着臧缨,好似自言自语道:“每次吃饭都先走。” 过了一会儿,小厮拿来个油纸包。 “东家。臧大人给您的。”王渡之打开,里面是几块带着余热的板栗饼。 ☆、第四章 臧缨刚回到府中,小花儿就迎了上来,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盯着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臧缨。 臧缨假装没见到小花儿发间的那朵绒花,道:“小花儿今日怎么出来迎我了?” 小花儿抓了抓臧缨的朝服袖子,忽地松开,在臧缨面前转了一圈。臧缨垂下眼,故作沉思道:“嗯,新裙子好看。” “先生,你坏!”小花儿撅起嘴巴,向臧缨撒娇道。 “头上的花儿好看,我的小花儿更好看。”小花儿得了臧缨的答案,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还想缠着臧缨说些什么,管家站在门口,轻声说道:“大人,那边来信了。” 小花儿这边还沉浸在得了绒花的喜悦中,不时用手摸着脑袋上的绒花。臧缨向她招招手,“小花儿,过来。”他随手摘下那朵绒花,这一摘,小花儿便急了,一张小脸急得通红,“先生,快还我。” 臧缨把绒花夹在小花儿耳畔,“这样好看些。”小花儿取了绒花,嘀咕道:“先生虽长得好,可是眼光不怎么样。”说着跑回房间去照镜子了。 “张叔我回屋了。”小姑娘像个小兔子一样窜了出去。 管家看着,喃喃自语道:“小花儿这些年长大了不少,长得好像当年那个艳名满皇城的......” “还请张管家噤声,小花儿谁也不像,要是像谁,也是随我。”臧缨取了书信,不避着管家就打开了书信。 这封信用西北蛮族的文字书写而成,蛮族的字不像汉字那样泾渭分明,经常是一个字连着一个字,一个字缠着一个字,看着缠绵的很。不过臧缨很不喜欢这种文字,他总觉得用西北蛮族的文字所书写的书信上能抖出来好几斤的蚯蚓。 “啧啧,这满纸的蚯蚓。”臧缨皱了皱眉,“那边好像不太平。”看完信后,他将信递给管家。 “当初驰骋草原的西北汗王已经老了,剩下的几个儿子一个个野心比本事大,不成气候。” 臧缨嘴角噙笑,“你看好哪位王子?” 管家站在一旁,退后一步道:“这哪是我能说的。”只见他右手握拳,将右手拢进袖子,左手也随后收进了袖子。 臧缨但笑不语,灰色的眼眸中似是升腾起雾气,眼底的喜怒哀乐统统被遮住。 “烦请管家帮我给那位王子去封信,说我愿与他交好。” 管家站在门后并不动作,臧缨又说了一句:“管家?” “大人可不要忘了之前的萧郎。” 臧缨将信放回信封,在封口处捏了又捏,“管家放心,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定会护你周全,不会让你再次受苦。” 管家施礼道:“请大人不要忘了当日的诺言。” 门吱呀一声,管家出了门。臧缨看着管家消瘦的身影,想起前几日与他同桌而食,见得他鬓角微白,生出了好些白发。 也是不惑之年了。要是在寻常人家,这个年纪早就含饴弄孙,不会这般孤苦伶仃。 屋外的风吹得门窗齐齐唱起歌来,风声吱吱呀呀的声音一齐向臧缨袭来,臧缨被吵得受不了,起身关上了门。见窗外空中乌云翻腾,竟是大雨来临之兆。 要变天了。 这雨来得及,不一会儿天地之间就溢满了水汽,湿气仿佛要钻过门窗缝隙窜到屋子里。 臧缨十分讨厌下雨天。他原想着去政事堂处理事务,但一开窗雨点便冲进屋子,臧缨急忙关上了窗,立马换下沾湿的外袍。和沾湿相比,政事堂的事情显然变得不那么紧要了。 更衣后臧缨随手拿了一本书看,翻了 分卷阅读11 媚上 作者:秦九 两页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见着来了人,却不知道来的人是谁。臧缨浑身发软,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动弹不得。 索性放弃了挣扎,继续睡下去。 臧缨竟然做梦了,他原本是个鲜少做梦的人。 梦见三年前他帮助秦啸登基,那时候秦啸尚显青涩,坐在金色的龙椅上稍显不自在。 其实臧缨也是,因为那是他第一次站在百官队列的最前面。 内侍监一声“退朝。”臧缨最快反应过来,砰的一下就跪倒在地。 “臣等恭送陛下。” 身后的百官哗啦啦跪了一地,“臣等恭送陛下。” 秦啸走之前看了臧缨一眼,只是臧缨那时候忙着扮演一个忠心耿耿的好臣下,低着脑袋并没有注意到秦啸的眼神。 退朝后臧缨狠狠揉了一把膝盖,这才跨过了金銮殿的门槛。 这金銮殿的门槛真是极高啊。 “臧大人真是反应过人,我等还在那里傻站着,臧大人就给我等指了一条明路啊,以后跟着臧大人,升官发财这不是迟早得事嘛!” 臧缨拱手道:“赵大人,陛下是个赏罚分明的明主,只要是心怀百姓,为百姓做事,升官发财是自然的。” 这位赵大人嘿嘿笑了两声,“臧大人说得极是。我等必定会好好为百姓谋福祉的。”说完颠着他的大肚子往前去了。 “王大人,请等我一等。”步态轻盈,并没有被大肚子拖慢了速度。 哪个王大人? 臧缨向前一看,只见朱红的宫墙下站着个人。那人身形挺拔,看上去比自己还高些,乌纱帽,绛红色朝服,如画的眉眼,似笑非笑的模样真是标致极了。 臧缨细细打量着他,那人的眼神竟然越过那些围在他身边的同僚,直直落在臧缨身上。臧缨有所察觉,对他报以微笑,那人见到他的示好,咧开嘴露出贝齿。 “王大人好呀。” 这赵大人的嗓门是真的大,这话一出,估计安余门的守卫都能听见。 臧缨知道那人是谁了。 王涉王渡之。 前丞相家的小儿子。不久之后他就会成为秦啸的大舅子了。 先帝的八子之乱,王家押对了宝。坊间都说王相慧眼如炬,能识真龙天子,殊不知这是一场博弈,王家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压在了秦啸身上,包括这个备受宠爱的小女儿。 从古至今,向来险中求富贵。 张家又何尝不是呢,不过他们站错了队。当时一呼百应的张尚书,现在还不是沦为阶下囚,择日处刑。 想起张尚书,臧缨心里似是被人狠狠揪了一下。虽是当年聚云阁的匆匆一面,可他对张尚书神往已久。 说他一张嘴逼得那些要割地求和的大人们哑口无言,说他只需手指一掐算,便能将库房所余金银几何,珊瑚玉器几何说得清清楚楚,还能答出这东西是何时收入库房。 这样的人。 在潮湿昏暗的地牢里,对秦啸说,“罪臣不愿。” 虽是跪着的,可是他的后背挺得笔直。 “为何?”秦啸追问道。 “罪臣心中,能荣登大宝的只有五殿下。” 秦啸轻笑几声,弯下腰,在张尚书耳朵低声说:“可是你的五殿下已经死了。” “五殿下身故,张某便没有想要追随的人了。” 秦啸甩了袖子出了地牢,“固执!” “罪臣拜别陛下。” 张尚书行的是正正经经的君臣礼,两手交叠放在地上,额头抵在右手上,等秦啸脚步远了,他才抬起头来。 他看了眼身边杵着不动的臧缨,“你怎么还没走?” “张大人何必如此,当今圣上也会是一位明君,如果您愿意尽力辅佐他,这大厉朝的百姓一定早日过上好日子。” 张尚书拢了拢早已被弄乱的头发,“小臧大人你不比我差,有你的辅助,九殿下也会日益精进。” “但他不会成为一位明君。” “仁德二字,他一个都没有。你跟着他走不了太远的。” 臧缨不答话,默默出了地牢。 临走前他打点好狱卒,让他们善待张尚书,又让他去集市上买把梳子,便宜些的,再买一身干净些的衣服,给张尚书送去。 读书人好面子讲体面的。 出了地牢,臧缨就被请进了秦啸的勤政殿。秦啸刚登基没多久,这勤政殿里还是先帝在时的陈设,粉色的纱帐,甜腻的熏香,每走几步就能看见插着花的青瓷瓶。 先帝的宠妃爱花爱香,先帝为了她把这勤政殿变成了她的闺阁,一应陈设都按着那位宠妃喜好布置。 后来兵变先帝在这里驾崩,那宠妃也陪在身边。秦啸正头疼怎么处理这个女人,那宠妃擦干了泪水,对着秦啸盈盈一福,“九殿下,臣妾想要去地下服侍陛下。” 臧缨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位传说中宠冠后宫的宠妃,一双 分卷阅读12 媚上 作者:秦九 杏眼微红,脸上还有还没擦干的泪珠,实在是我见犹怜。 先帝的陵寝还没修好先帝就先住了进去,工匠们草草封上土就算了了。 秦啸没让工匠们接着修陵寝,因为这些工匠在先帝陵寝封土那日被全部格杀。 “先生,那张护不愿为我所用,我只有你了。”秦啸的声音让臧缨回过神来,“陛下,这天下的有志之士都任您驱使。” 臧缨也不知道自己时怎么出的勤政殿,路过御花园的时候,一园子的花在阳春三月竟没有一株开放。 “大人,大人。” 臧缨用手撑起身子,头疼的厉害。 “什么事?” “刚刚接到急报,说江州的河堤,塌了。” 臧缨一下子清醒过来,“你说什么!” ☆、第五章 臧缨匆匆换上朝服,上面被濡湿的部分贴在他的手背上,丝丝凉意渗到他的骨头里,臧缨打了个寒战。 张管家在门口候着,举着一把油纸伞帮臧缨挡雨,才一会儿,已经湿了半个身子。 “管家你撑着吧,反正我到最后还是要弄湿的。” “大人。” 轿夫等在门口,身上披了蓑衣,雨珠不停从他们的蓑衣上滚过,摔在地上。 臧缨的眼睛仿佛被雨水黏住了,睁不开,看不清。这几个轿夫好像时平常那几个送他去宫里的,可是又觉得不是。 “去宫里。” 臧缨一猫腰进了轿子,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干的地方。平常总是潇洒飘逸的袖子,今日似乎成了捞雨水的兜,臧缨从大袖子中挤出好些雨水来。 去皇宫还需要些时候,适应了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的温度,臧缨竟觉得有些热。 他闭起眼睛算起帐来。 国库盈余几何,大米面粉还有多少石,未服徭役的还有多少人次。 轿子晃晃悠悠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停下了。 “臧大人。” 雨声伴着人声,臧缨听得不太真切。 这么快就到了? 臧缨掀起轿帘,看看四周,离安余门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怎么回事?” “大人,前面不让轿子过,让小的背您过去吧。” 臧缨终于看清了这个说话轿夫的长相,就是之前臧缨让他帮忙把绒花送到臧府的人。 秦九的人? “不用了,这里离得不远,我自己过去就可以。” “劳烦几位去双鲤巷报个信,不然我家里会有人担心。” “大人。”那人叫住臧缨,将自己身上的蓑衣脱下给了臧缨,“大人穿上这个,多多少少会好些。” “多谢。”臧缨拱手作揖后,接过了那件蓑衣。虽然臧缨身上已经全部淋湿,一身墨黑的朝服被打湿后,颜色越发深了。这夜色般的衣裳,衬得臧缨皮肤发白,像是腊月雪冰山莲。 前路坦荡,路上连个水坑都没有,青石板的路一直延伸到安余门。 蓑衣还带着微微的热度。这蓑衣一上身,突如其来的温暖就让这个已经短暂适应寒冷的身体屈服,身上所有的寒气都跑了出来。 没过多久这小小的温暖消耗殆尽,臧缨的身体比之前还要冷。 早知道不要穿了。 不能陪着走到最后的温暖,不要也罢。 耳边隐隐约约响起马蹄,一辆马车破雨而来,稳稳当当挺在他的身边。 王渡之的马车。 上面王家的族徽太明显了。 “上车。”王渡之的声音被雨声冲得支离破碎。 车夫放下车凳,臧缨踩上车凳,钻进了马车。 “你穿着蓑衣怎么浑身都湿了?” 王渡之见到臧缨这狼狈样,立马递过去一条汗巾。 “快擦擦。” 臧缨褪了蓑衣,草草擦干弄湿的头发,问道:“江州的灾情怎么样了?” “大水冲毁河堤的时候正好是晚上,沿岸的村民几乎没有活下来的。江州九县,此次灾害最严重的正好是那个盛产苹果的山安县,房子都没了。” “苹果是要涨了。”王渡之喃喃说道,这话声音小,可臧缨还是听见了。 “苹果要不要涨我是不管的,我们的陛下的脾气估计一时半会儿消不了。”臧缨把那汗巾盖在了脸上,声音有点闷。 “我这有几套换洗的衣服,你先换上,不然一会儿要着凉,你这纸糊一样的身体怎么受的住这么大的雨。” 臧缨转了头,透过汗巾看见王渡之惯穿的月白锦袍,摆摆手。 王渡之添了一句:“干净的。” 臧缨哑声道:“不了,今日来接我的是秦九的人,把我扔到半道上了。” “待会儿还要湿的。” “臧缨。”王渡之一把抓住臧缨的手,那手素白,摸着却都是硌人的骨头。 “你 分卷阅读13 媚上 作者:秦九 发热了。” “那么多人死了,我就是发热而已。”臧缨抽回自己的手,“我死了也是活该。” “胡说八道什么。”言毕,王渡之上手就扒臧缨的衣服,那人却异常的乖巧,等他脱完了外衣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揭开臧缨脸上的汗巾,一张脸被蒸得通红。 王渡之轻轻拍了拍臧缨的脸,唤着他的名字,“臧缨,臧缨。” “到了吗?”他坐直了身子,把里衣也脱了,“渡之你倒是帮人帮到底啊。”自己手脚麻利地换上衣服。 要不是臧缨脸上不自然的红晕,王渡之会觉得他这个好朋友一如往常。 “这江州的河堤不是秦九刚登上皇位的时候修过吗,那时候国库拨出了三十五万两白银,工匠门耗时九月余,工部都是有记录在案的。” “没有三十五万两。” 坐在臧缨对面的王渡之听到这话,凤眼眯了眯,上上下下打量着臧缨,从头到脚把臧缨看了一遍。 “多少?” “十五万。” 王渡之一屁股坐到了对面,“臧缨你行啊,不声不响的。难怪我和你商量温山河道的事你总是兴致缺缺,原来是看不上啊。”他忽又想起臧缨细瘦的手腕,笑道:“那你怎么不给你自己买点好吃的,你看你瘦的。” 臧缨半躺着,“这二十万两吃下去我得胖成什么样?” “那就怪了,要说你臧缨,旁的人不清楚你,我还不清楚?你穿衣吃饭都不讲究。就算是费钱的府邸,也是在那个小破巷,你把钱花哪儿去了?” 臧缨闻言,突然笑出声来,“自然是花在刀刃上了。” “你比较费钱的也就是养小花儿了,这二十万两难不成是给她做嫁妆的?我可得好好算算我这有没有适龄的族人,这肥水不流外人田呀。” “小花儿有朝一日出嫁,这嫁妆可不仅仅二十万两。” 臧缨掀了帘子,隐隐约约看见安余门的匾额。 “停一停。” 王渡之一把攥住臧缨的手,“干什么,这么大的雨。” “小皇帝在生气,总要让他看看我狼狈的样子,这样他才好消消气。” “臧缨,三年了,你我都知道秦九不适合这个帝位,我已经派人去寻.....” “他坐在龙椅上一天,就是一天的皇帝。” 王渡之到了勤政殿,秦啸坐在他那张花梨木椅子上,身边站了好些人。工部的孙大人,户部的徐大人,还有江州的地方官若干。王渡之本是不识江州官员的,只是其中有一个方制他使认得的。这方制他不仅认得,两人还颇有渊源。当年方制和王渡之是政敌,王渡之自然想要把方制弄死一了百了,可是这方家势力盘根错节,方制动不得,加上方家女儿进宫了,还颇得恩宠。王渡之再三权衡,把他外放到江州当了个山安县县令。 本以为这一辈子除了除夕夜的皇家宴席上能打个照面就再也不会碰面,谁知道竟然在勤政殿相遇。 想起自己平时爱吃的苹果竟然是这个家伙当官的地方长出来的,王渡之觉得那甘甜的苹果变得苦涩。 方制转过身看了王渡之一眼。 好了,他现在想把之前吃的苹果呕出来。 “王大人。”方制拱手作揖道,“屋外的雨可还在下着?” 王渡之虽然一路马车,可是从宫门口到勤政殿这段路上还是沾湿了衣服,右肩上被雨水晕开很大一块的水迹。 “来人,拿块干巾给王大人擦擦。” 王渡之得了秦啸赐的干巾,感恩戴德地谢过秦啸,草草抹了把脸。 方制将江州的情况汇报给秦啸,王渡之一边听着一边和自己昨天收到的消息做个比较。 江州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这江州也算是富饶的地方,这大水一冲不知要损失多少。 谁也不曾想到,那个偷工减料的河堤,熬过了今夏的暴雨,在这快要入冬的时候被一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雨给冲垮了。 “陛下,臧大人在外求见。” 方制停下动作,看向坐在上首的年轻帝王,“陛下。” “方大人接着说。” 方制顿了顿,接着说道:“河堤的缺口正好在山安河上游,河堤垮了,山安县的秋离村的村民差不多,都没了。” 说到这,方制的声音有些哽咽起来。 王渡之眼珠一转,心道:真会装。 门外太监尖细的声音又响起了:“陛下,臧大人求见。” 王渡之虽在屋内可还能听见屋外的雨声,“陛下,臧大人执掌尚书省已有三载,这河道的事情,他一定清楚。” 秦啸看了王渡之一眼,阴阳怪气地说:“王大人这个时候怎么向着臧大人了?”说完,他整了整衣襟:“让他进来。” 勤政殿的大门终于开了,臧缨一跨进殿内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膝行至秦啸桌前,实实在在磕了三个响头,“陛下,臣有罪。” 旁边的人不 分卷阅读14 媚上 作者:秦九 敢吱声,看看纹丝不动的皇帝,又看看跪在地上的臧缨,不知两人卖的是什么药。 秦啸居高临下望着臧缨,好半天缓缓开口道:“臧大人何罪之有?” “三年前陛下登基曾让工部修缮江州河堤,共拨出三十五万两白银,由罪臣臧缨经手,分发到江州刺史。但实际罪臣只拨出十五万两,其余的,其余的,罪臣中饱私囊了。” 秦啸手劲大,端砚正好砸到臧缨的额头,顿时流出好多的血。 王渡之随着众人跪倒在地,他担心臧缨却不能上前,手中的干巾揉成一团攥在手里。 “罪臣知道犯下滔天大罪,愿陛下能派罪臣去江州救灾,等罪臣回来再处置也不迟。” ☆、第六章 各位卿家,你们觉得怎么样?” 惯常搅混水的几个人没了主意,眼睛倒是很一致地看向王渡之,王渡之自然要保臧缨。平日里两人在朝堂上针锋相对,但也是二人在朝堂上的默契,其他的人如果要动臧缨,他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王渡之在心里想好了措辞,想让秦九也派他去江州,臧缨一个人,他有点不放心。 “陛下......” “陛下,臣有一个提议。” 王渡之转头看向先他一步开口的方制,恶狠狠地瞪了方制一眼。 方制没看见这边王渡之的眼神,自顾自说下去:“尚书省的事情臧大人最是清楚,听说当年江州河堤也是臧大人亲自去监工。臣斗胆,请陛下等臧大人算清楚救灾所需的数目,将臧大人借与我等,和我等同去江州帮忙救灾。”顿了顿,接着说道:“毕竟,哪个地方的河堤不牢固臧大人心里有数。” 秦啸坐在上座,他的眼神扫过跪在地上的众人,最后视线落在了臧缨身上,沉声道:“那就请臧大人带着救灾物资,往江州走一趟吧。” 砰砰砰三声,臧缨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谢陛下。” 王渡之看过去,臧缨脸上还挂着刚刚秦九的砚台砸出来的血迹,现在额头上又肿了一大块,整个人看上去好不狼狈。 秦啸又板着脸吩咐了些事情,与会众人领了任务,愁眉苦脸地退下了。 臧缨一直跪在地上,背绷得笔直。王渡之磨磨蹭蹭没走,想和秦九说上两句,让他也派自己去江州。 “王大人怎的还不去?” 王渡之瞥了一眼端坐着的秦九,答道:“陛下,赈灾之事刻不容缓,微臣想先臧大人一步,去往江州救济百姓,万望陛下恩准。” “王大人。”秦九这一声让王渡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见秦九面色不变,“王大人此时能将放下自己与臧大人的间隙,实在是百姓之福啊。你们二人都是肱骨之臣,臧大人去了江州,若是王大人也去了,这朝中无人可助我。王大人还是留在朝中,我好安心。” “这救灾之事刻不容缓,王大人还是早些准备的好。” 王渡之跪别秦啸,直到他离去,臧缨的头都没有抬起来过。 臧缨也不知道跪了多久,抵着额头的那块金砖已经被他捂热。 “先生先起来,这会儿已经没有人了。” “臣有罪。” 一阵脚步声后,入眼的是一双绣着五爪金龙的长靴,往上看,是配了浅金色的白色衣角,再往上看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先生快起来,再不起来孤可要跟着跪了。” 那双手温热干燥,和臧缨想的一样。 秦啸将臧缨扶起来,从不知哪里掏出一方锦帕,轻轻擦拭着臧缨额头上的血迹。 “先生可不要怪我,孤刚才是真的气糊涂了。”臧缨微微皱了眉,秦九下手轻了些, “是不是弄疼先生了?这二十万两倒是没什么,毕竟这天下是先生帮我抢来的,莫要说二十万两,这两百万两,只要先生开口,给先生就是。先生要拿来花天酒地要拿来怎样我都不管。可是先生为什么要瞒着我,要不是这河堤塌了,我还不知道先生拿了这笔银子呢。” 这下子又一副软乎乎的幼崽模样了。 臧缨被这个样子的秦九骗到好几次,秦九好像知道他的弱点,私下里总是摆出这个样子,臧缨的防线便不攻自破。 在臧缨还小的时候,他总是希望有人能来保护一下他,就是替他说句话他都会很感激,可总是事与愿违。他遇到的人好像从不会对他施予援手,落井下石的事情倒是无师自通。臧缨失望了一次又一次,疼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才知道他人是不可倚仗的。 等他终于爬上了高位,手中握着无上的权利,他总是会照顾身边的弱小,就像是当年那个向他要粽子糖的小孩子。现在这个孩子已经长大,已经是九五至尊了,哪里还需要人保护。可只要秦九放下身段,软声软语地和他说话,他就会想起当时那个瘦弱的孩子,不由自主地去顺着秦九的心意。 “罪臣将那二十万两花掉了。” “先生你不好锦衣华服,不赏奇珍异宝,不贪口腹之欲,不爱美女 分卷阅读15 媚上 作者:秦九 佳人,你能把钱花在何处?” “花了便是花了,这边一点那边一点,早就记不得了。” “陛下,徐侍卫来了。” “宣。” 门一开,被风就灌了进来,只是那么一会儿就让臧缨浑身打起冷战。 “先生先回去吧,好好准备尚书省的事情,三日后出发去江州。” “谢陛下隆恩,罪臣告退。” 新来的小太监一路举着伞送他去安余门,那小太监脸面干净,一路无话。若是在平时,臧缨肯定会出言调笑两句,可现在他连站都站不住了,更遑论其他。 “臧大人,马车已经备好了。”小太监将伞放在臧缨手里,“小的先退下了。” “公公慢走。” 臧缨打着伞站在安余门城门口,他抬起头看向城门上“安余门”三个大字,说道:“这还是前朝萧郎的手笔。” 王家的马车停在臧缨面前,王渡之掀了帘子喊他进来,“臧缨你可别犯浑,这么大的雨,你这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干的地方,回去定要生病。” 臧缨摆摆手,“有人来接的。” 王渡之瞥见旁边站了四个身着蓑衣的轿夫,拥着一顶软轿停在了臧缨面前。 “王大人,我且先行一步。” 王渡之见臧缨矮身进了轿子,一行人的身影在雨中愈行愈远这才放下了帘子。 “我们去聚云阁用膳。” 臧缨坐上了轿子,看见轿子里面有一套干净温暖的衣服。他眼里无悲无喜,缩在一个小角落里,第一次开口催促道:“烦请快些。” 轿子稳稳当当到了双鲤巷,小花儿打着纸伞站在门口迎他。 少女已然亭亭玉立,在雨中的模样颇有出水芙蓉的味道。 臧缨出了轿,手里拎着轿子里的那套衣服,对小花儿说:“好好谢谢这几位哥哥。”自己这边向四位轿夫施礼后才进了府。 小花儿提着裙摆下了好几个台阶才到了四位轿夫面前,“谢谢几位哥哥帮我把绒花送来,我今天也簪着呢。”小花儿特地歪了歪头,向他们展示自己发间的绒花。 柔软的话,柔软的手,柔软的姑娘。 四人收了小花儿递过来的银锭子,抱拳弯腰对小花儿说道:“谢姑娘赏。” 等四人拐出了双鲤巷,小花儿一路喊着一路跑回了书房。 “先生,先生。” 小花儿一推开门,冷风就咆哮着冲进了屋里。臧缨轻轻地咳了一声,张管家在旁说道:“小花儿,你是大姑娘了,还这样咋咋呼呼的,这以后去了夫家,可有好果子吃。” “那我以后就不嫁人,就没有夫家来欺负我了。”小花儿笑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行行行,你不嫁人,在臧府里做个老姑娘,可是外面的人会说你先生不会教女儿。” “先生才比我年长十二岁,有我这么大的女儿不是占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我是占了个大便宜,不过不是我有你这么大的女儿,而是我有你这么一个聪慧漂亮的女儿。” 小花儿这边咯咯咯笑了几声,“先生在这里多久,小花儿就陪着先生多久。” “张管家,哄小姑娘开心这方面,你或许得和我好好讨教讨教。” 臧缨说话间又写了好些字。 “大人您这么会哄小姑娘没用啊,您的心上人又不是小姑娘。” 臧缨停了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管家,一双漆黑的眼睛仿佛要马上流下眼泪来。 “小花儿,去帮先生端碗姜汤来,厨房的人办事太不利索了。”臧缨转头和小花儿抱怨。 小花儿看着臧缨急匆匆间换上的衣服,还没有擦干的头发,像只小蝴蝶一样飘去了厨房。 “张管家,江州的河堤塌了,我过几日要启程去江州,小花儿和府中的事情就托给你了。” “今年夏天降水丰沛,河堤没出任何事,怎么会在这么个冬天被冲垮?再者说,这江州在汝河中游的前半段,汝河源自西边的一条小溪,中上游的水量并不大,下游水量确是大,可前朝时那河堤一年一塌的核县,现如今不都好端端的。” 臧缨意味深长地看了藏管家一眼,说道:“有些事我们还是要自己去一趟。” 臧缨又写满了一张纸。 “张管家不妨看看,这是三年前江州修缮河堤的账目。” 张管家接过臧缨递过来的纸,上面的墨迹还未干透,他仔仔细细看着,手指掐算着,很快就算出个结果来。 “这账上,沙石的价格偏高了,用量也偏大,总的算下来该多出不少。” “张管家真是算账的一把好手。”臧缨又递上几张,“这是当时工部的报价,许是想着我当坐上尚书令的位置,玩些小把戏。” “可是这账目上......” “我按他们递上来的数额拨的款,多的二十万两我自己抽掉了。” “陛下知道了?” 分卷阅读16 媚上 作者:秦九 臧缨第一次在张管家脸上看见惊慌失措的表情,“张管家请放心,这臧府众人的后半生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臧缨,谁同你讲这个,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可知道,可知道本朝的贪墨可是重罪啊。” “万不得已而为之,但如今,我不后悔。” 小花儿端着姜汤敲开了房门,“先生,姜汤好了,小花儿可是放了好些糖呢。” “小花儿,先生要出去公干几天,这几天好好听张管家的话。” “去哪儿?” “江州。” 聚云阁内,王渡之正用着饭,小厮敲敲门,隔着门说着:“大人,红糖糍粑好了,您要带走还是现用?” 王渡之看着前面惯常坐着臧缨的位置上空空如也,刚想说“赏你们了”话到嘴边绕了个弯,“送到双鲤巷臧府。” ☆、臧大人说他胸口疼 臧缨彻夜未眠,整夜埋头于书案,默写着当年江州修河道的具体账目。 破晓时分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臧缨的灰眼睛早已将他的身世泄露个干净,他身上就是流着西北蛮族的血。 一部分。 在他五岁的时候他只是从母亲口中得知南方有个富庶的国家,那里百姓生活富足,那里的统治者爱民如子,那里有很多有大学问的学究,长着花白的山羊胡子,脾气是真的差,可学问是一顶一的好。 他也想去那个地方,带着母亲。可后来母亲给大汗生了儿子,他去厉朝的计划只剩下他自己。 他母亲不可能撇下弟弟和他走,而大汗也不可以让人带走他的儿子,虽然他已经有很多儿子了。 等他孤身一人来到母亲嘴里的大厉朝,来到他母亲的故乡,才知道母亲的话,有些对的,有些是不对的。 他有时候会看见母亲在和别人写信,他就站在旁边站着,母亲也从来不避着他。他一直以为这就是信任。等长大了才知道,他的母亲知道,就算他看了也不懂。 “孩子,去看看你弟弟,他该醒了,不要让他从床上滚下来了,不然大汗会生气的。” 臧缨一听大汗会发怒,立刻就跑到弟弟的帐篷里,看看弟弟是不是醒了。 现如今过去了二十余年,那位大汗生气的样子他还是忘不掉。 那位大汗长得很高,才五岁的臧缨还不到他的腰。他脸上有这浓密的络腮胡,头发也是披散着,前面几缕头发编成辫子,下面坠着碎狼牙。 有次臧缨熬夜照顾生病的异母弟弟,实在撑不住打了个瞌睡,就在这短暂的瞌睡中,这个异母弟弟从小床上摔了下来,尖锐的哭声惊醒了臧缨。 他赶紧抱起那个孩子,熟练地拍拍孩子的背,边哭边哄,可是那孩子怎么都止不住哭。 臧缨一瞧,孩子额头上红了一大块,已经肿起来了。他又是喂奶又是哼起童谣,孩子终于安静了下来。 臧缨以为今天的小失误能被藏起来,过几天等额头上的肿块消下去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谁知道那位十天半个月都不露脸的大汗竟然出现了。 大汗一进帐篷,臧缨就感到一股压抑。大汗没看见臧缨似的,径直往小床上走去。他一把捞起刚刚睡着的小孩,大声嚷道:“赤努尔,爹爹回来了。” 那孩子立马就哭了,大汗用他的长胡子扎着孩子幼嫩的脸,“儿子儿子不要哭了。”很快他就发现了那孩子额头上的肿包。 “你竟然没有照顾好本汗的儿子,该死!” 臧缨还来不及反应,胸口被狠狠踹了一脚,只觉得呼吸一滞,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不知多久他才转醒,自己还躺在那个熟悉的地方。 地上铺了干草,身上还是那床破棉被。 颤颤巍巍地解开衣服,胸口留下一个大脚印,边缘已经发青了。 臧缨好疼,他喊了好几声“母亲”,过了好久才来一个老婆婆,她的脸皮皱成一团,声音粗砺得像是西北冬天的北风“孩子你别喊了,你母亲去照顾十二皇子了。” 臧缨呆住了,“我不信。”他连呼吸都不能太大动作,因为会扯到胸口的伤口。 他要站起来,去找母亲。 他也是母亲的儿子啊。 一下地就感到脚踝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立马跌了一跤。 这一摔就起不来了。 他手脚并用地爬去了母亲的帐篷,他稚嫩的手掌触过新长出的嫩草,被细小的石子划出伤口,他没停下脚步,可还未到帐篷跟前,就听见帐篷里传来琴声。 还有那个可汗的大笑声。 整个草原,只有母亲会弹古琴。 臧缨不知道脸上是汗水还是泪水,他慢慢爬回那个破帐篷,里面已经没有灯光了。 臧缨哭了。 有人掀开帐篷,抱起他,“孩子,你母亲一定会回来的。” 她不会回来的。 那个老婆婆借着灯光,拿出一根磨的发亮的骨针,挑亮了灯火。 “会有点疼,忍一忍。” 那位老婆婆准备挑开他的指甲 分卷阅读17 媚上 作者:秦九 ,他才发现自己手指里面沾满了污泥。 “我刚刚就想着,你回来一定会弄脏指甲,特地熄了灯火省点蜡烛,不然可看不见。” 臧缨再也没有被叫去照顾他那个异母弟弟,他也没有见过他的母亲。 有一次大汗生日,整个草原都热闹起来,婆婆说,大汗送了他们一斤野猪肉。 这是天大的恩赐。 婆婆还说,晚上草原会有个篝火会,大汗也会出现。 臧缨不说话,可他也想去。 他还没开口求婆婆让他去,婆婆从小矮柜里面掏出一件簇新的衣裳,“穿着漂亮衣服去。” 臧缨穿着漂亮衣服,也遇见了穿着漂亮衣服的母亲。她穿着紫色衣裳,身上挂着长长的链子,上面镶着松花纹绿松石,她的手里领着长大了不少的弟弟。 臧缨不知道,如果她看见自己,还认不认得自己。 两年过去了,自己还是没有长大,瘦瘦小小的,应该认得出吧。 臧缨这么想着。 篝火快熄了,这场盛宴也快结束了,身边的孩子都大着胆子向坐在上首的大汗敬酒。 臧缨钻了过去凑了个数。 他拿着马奶酒的手都在抖。 “愿可汗身体康健,王妃青春永驻。” 从不爱出风头的臧缨站在最前面,就希望那人多看自己一眼。 大汗和王妃二人赏了些肉干和小奶酪。 臧缨拿着这些东西,呆呆望着他母亲。 “你这小毛孩,还杵着做什么?” 大汗的脾气还是没见好。 “兴许是奶酪不够多。”她又让侍女给了臧缨一些。 臧缨僵硬地跪下,向那二人谢恩:“谢可汗王妃的赏赐。” 得了多份赏赐的臧缨回家路上被刚刚那群孩子围住了,“刚刚就是他挤我,不然我也会站在最前面,得到王妃娘娘更多的赏赐。” 臧缨根本敌不过他们,东西被抢走不说,连衣服都被撕烂。 狼狈地回到家中,婆婆什么都没说话,帮他脱下破烂衣裳,“吃饱了吗?婆婆给你留了馕,等你吃完了馕,婆婆就能补好衣服了。” 臧缨慢慢掰着馕,一小块一小块送进口中。 臧缨看着灯火下的婆婆,想着快些长大,照顾婆婆。 很久没有梦见小时候的事情了,臧缨醒来之后脑袋还疼着。 他看看窗外。 今天放晴了,可是时辰还早,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到上朝的时候了,臧缨喊了下人让他们准备马车。 还是马车好。 臧缨经过昨天的事,得出这么个结论。 臧缨忙碌一夜,书桌上的账目杂陈于案,他一张张理好。等他理好了,车也套好了。 “大人,可以出门了。” 臧缨拿了东西,对身边的侍女说:“今天好像比昨天冷,帮我拿件披风来。” 侍女心存疑惑,明明今日比昨日暖和了许多,怎么还觉得冷。 披上披风,臧缨踩着上马凳上了马车,车夫却没有动作,臧缨心里奇怪,掀开帘子,问道:“何事?” 再仔细一看,那四个惯常来接他的轿夫站在马车前面,见臧缨露面,抱拳施礼道:“臧大人,陛下让我等来接您。” 臧缨放下帘子:“新科武状元当我臧某人的轿夫,实在受不起。” 过了一会儿,车还没动。 “车夫,还不走?” 车夫弱弱地说道:“大人,他们还站在前面。” “绕道。” 车动了动,又停了。 臧缨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冲出来夺过车夫的鞭子,往马屁股上一抽,马马上嘶吼起来,车夫几乎拉不住了。 “畜牲野性难驯,伤人再所难免。” 一路颠簸到了安余门,臧缨觉得要散架了。 马车还是不如轿子,他又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一路徐行到大殿,一路上竟没人与他搭话。 这些人消息可真灵通。 勤政殿内,宫人正在为秦啸穿朝服。 一名黑衣人跪在地上向秦啸复命。 “昨夜回府,他可曾沐浴?沐浴后他穿了什么衣服?” “沐浴过了,沐浴后穿了一身灰色中衣,外面罩了一层绣花赣州锦做的袍子。” 秦啸眉毛微微皱着,他记得昨天让人放在轿子里的是件浅青色的蜀绣袍子。 不高兴。 暗卫尽职尽责地接着报告。 “你说他昨夜一夜没睡都在书房里写东西?”秦九的话好像带着冰,吓得给他戴冕冠的宫女手一抖,戴歪了。 “重新。” “昨夜臧大人在书房写了一夜的东西。” “不是让你重复。” 一众的宫女太监吓得跪了一地。 “不过凌晨臧大人趴在桌上睡了一会了。” 秦啸脸色稍缓,“起来吧,重新为孤戴冠。” “臧大人好似做噩梦了,把桌子上的笔架扫在地上了。” “孤命你以后说话不准大喘气!一口气把话说清楚!” “陛下您之前吩咐不能靠的太近只能远远看着可是笔架倒地臣怕伤 分卷阅读18 媚上 作者:秦九 了臧大人就斗胆下去帮臧大人拾起笔架这时正好听到臧大人的梦呓。” 秦啸穿好了朝服,急忙说道:“说得什么?” 暗卫眼巴巴看着秦啸。 “好,我让汪凉秋明天休沐,你也休沐。” 暗卫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臧大人说,胸口疼。” 秦啸脸色一沉,跨出了大门,对身边内侍吩咐道:“让太医院准备一些退热的汤药。” 内侍应下,没走几步就被叫回来,“再叫太医院备好去腐生肌的药,要最好的。” 秦啸还记得昨天他额头上的伤口。 ☆、秦啸吐露心声 早朝上,百官无话,平时吵得像菜市场的朝堂,今日竟然鸦雀无声。 他们在官场浸淫多年,不说每个都玲珑心肠,但每个人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加上密密麻麻的关系网,一个个的,耳聪目明得很。 秦啸坐在龙椅上,眼睛扫过这一群无言的官员们,冷哼一声:“众卿家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个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 “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说话的人身上。 臧缨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江迹江拾遗,三年前的殿试第三名,还是臧缨给批的卷子。当时的丞相还没有退隐,看着江迹的文章,说这人野性难驯,不适合入朝为官,想将人放到二榜上。 臧缨以“此人身有钢骨,不趋炎附势,敢于谏言,历练一番能成大事”为由,伙同几个依附于他的文官,将丞相门生的文章夸得天花乱坠,将状元的头衔给了那个门生,这才硬是把江迹从二榜上捞到了探花的位置。 放榜的榜单是丞相亲手所书,他一边抄,一边装作不经意地说道:“臧大人实在是大人大量。” 那江迹的文章,字字在骂臧缨。说他不忠,原是辅佐五皇子的,最后竟成了九皇子的人;说他不仁,当年与他在翰林院共事的同僚,最后都被他用莫须有的罪名诛杀;说他不义,颇受张大人的恩惠,张大人深陷贪墨案中,不仅不去查明真相,反而进谗言杀忠臣;还说他不信,分明就是西北蛮族,却要说自己是江南人士,多番掩饰,是为了能和西北蛮族的人里应外合,意图颠覆朝纲。 臧缨听了没说话,“这江迹思路缜密,文章写得气势十足,看他针砭时弊,事例信手拈来,想必是个关心天下大事的人。开科考试是为陛下选拔人才,个人虚名又算得了什么?” 丞相笑笑,他的笑声好像是从鼻子里面钻出来的。 “陛下,昨夜江州官员已将江州河堤冲毁一事报于陛下。陛下心系百姓,如何安排灾民想必尚书省已经在拟对策。臣今日有其他事情要报于陛下,尚书省尚书令臧缨臧大人,于三年前监修江州河道,中饱私囊。” 江州河堤冲毁,朝堂上的人精都已经知晓,但是臧缨在三年前以职务之便从中抽取部分银钱的事情,并不是人人都知道。 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王渡之站着朝堂上,一言不发。众人多次看向王渡之,奈何王渡之目视前方,并不理身后的官员们。 很快有人出来帮着江迹参臧缨:“陛下,本朝贪墨可是重罪,绝不可姑息。这臧缨,罔顾陛下您的信任,是为不忠;挪用钱财而害人性命,是为不仁,如此德行有失的人,实在难以立身于朝堂上。” 又谈忠不忠的?我可没有这样的东西。臧缨想着。此时他就站在朝堂之上,手里捏着象牙笏,出列,缓缓向秦啸行礼,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接着起身,先是不着痕迹抚平了刚刚下跪弄皱的下裳,向江迹和那个参他的同僚拜了一拜。 这江迹三年未见了, 人是长高了不少, 但是身上的傲气还是没减半分。 一把刀再锋利,若是方向错了,那也是没有用的。 向那二人行完礼之后,臧缨跪下,声音低沉却坚定地说道:“陛下,江大人所言句句属实。” 秦啸重重拍了扶手,站起来指着臧缨道:“臧缨你可知罪。” 砰的一声,臧缨以头抢地:“臣知罪。” “既知罪,就给你一个待罪立功的机会,江州赈灾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做,三日后便启程出发去江州。” 臧缨感到自己浑身在烧,又好像是坠入冰窖,又热又冷,他听见秦啸在同他说话,他也想开口回应,可是这具躯壳好像不是他的一样,不能听候他的差遣。 他的后背爬出一身的汗珠,将里衣和他的背紧紧黏在一起。 “臧缨?”龙椅上的秦啸见臧缨许久不回话,又开口催促道,“李公公,你去看看臧大人。” 李公公摇着拂尘下来了,一摸臧缨的手,只觉得烫的厉害,“陛下,臧大人许是发烧了。” 秦啸三步并两步窜下来,抱起臧缨,“把太医都喊到勤政殿来。” 臧缨的官帽滚了几下滚到王渡之脚边,王渡之捡起来,抱在怀里。 皇帝走了,臧缨也走了,其余的官员们都围在王渡之身边,三言两 分卷阅读19 媚上 作者:秦九 语开始讨论起来:“王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陛下怎可抱臣下,于礼不合于礼不合啊。” “贪墨乃重罪,陛下仅是罚那臧缨去江州赈灾,可是太过于徇私了?” 王渡之的手上一片粘腻,他低头一看,竟是一块血迹,不知道是刚刚磕的还是昨天晚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各位,臧大人的官帽还在渡之手中,渡之先行一步将官帽送过去。陛下匆匆而去,想是不会回来了,各位大人可自行离开。” 王渡之刚说完,李公公来传话,说今日早朝散了。百官行礼,谢主隆恩,一个个出了门。 王渡之看见那几个平日里和臧缨来往密切的官员,有几个已经按捺不住和王渡之套近乎了,可那个户部侍郎倒是平静,和身边的大人们漫不经心地说着话,跨出殿门。 臧缨还没倒呢,这一群见风使舵的。 王渡之加快脚步往勤政殿赶,路上遇见几个太医院的太医提着药箱行色匆匆。 他们看见王渡之,拱手施礼,立马快步往勤政殿去。 王渡之还没到门口就被李公公拦下了,“王大人,您还是请回吧,臧大人在里面修养。” 王渡之看向朱红色的殿门,什么话也没说,将手中的官帽递给李公公,“请公公代为转交。”东西给了之后,又用力地把手上早已干掉的血迹往朝服上一蹭,“你看看,这上面的血黏在我手上了,现下干了,怎么都蹭不掉,我得回去洗洗手。李公公,回见。” 李公公拂尘一甩,“送王大人。”端着官帽就进了殿内。 这官帽上的血迹,不说不行,说了一定会惹得陛下发怒。 殿内的矮塌上,臧缨被脱掉了外袍,只着中衣躺在榻上。 李公公抱了官帽过去,看见臧缨的右手还露在外面,手里还紧紧攥着那象牙笏,秦啸轻声哄了许久,才从他手中拔出来。 指节因为用力过度,已经发白了。 李公公抱紧了手中的官帽,那样轻声细语说话的陛下,他还是第一次见。 陛下或许不像是大臣们说的那样宠臧大人,可绝不是陛下自己说的那样讨厌臧大人。 陛下真是别扭啊,从小到大都这样别扭。 太医院的太医很快开了药,宫女们动作麻利,一碗黑乎乎的药被端了上来。 臧缨牙关咬紧,这药竟喂不下去。 秦啸在旁边面色不善,看着宫女洒了大半的药汁在臧缨身上,“给我,下去给臧大人准备身干净的衣服。” 宫女跪下来谢了恩,膝行一段便去准备干净的衣物。 臧缨不放松,这药就灌不下去。 秦啸吩咐人端来一碗糖油,勺子的前端沾了不少糖油,又用另一只勺子往里面舀了些药,弄好了就往臧缨嘴巴送。 臧缨这人嗜甜,尝到勺子上的糖油,微微张了嘴,舌头舔着那一丝甜。 见臧缨张嘴,秦啸趁机把勺子立起来,想让药汁滑入臧缨嘴里。 谁知道这人舔完勺子上的糖油,又闭紧了嘴巴,药汁无一例外都流了出来。 秦啸手忙脚乱地擦掉,看着这一碗药叹气。 太医们不知何时已经退下,这下整个大殿都安静下来。 秦九挖了半勺糖油,把药混在里面,这下臧缨才喝下了药。 一碗药喂好,秦啸出了一身薄汗。 再看看装糖油的碗,里面糖油已经见底了。 真的这么好吃?秦啸鬼使神差用刚刚喂臧缨的勺子挖了一勺往嘴里送。 确实甜。 “陛下,这是王渡之大人送来的臧大人的官帽。” 秦啸这才发觉李公公还在殿内,他将刚刚自己做的事看得一清二楚。 反正他不会说出来,他也不敢说。 “陛下,官帽上不干净,仔细弄脏手。” “下去吧,让刚刚去拿衣服的宫女进来。” 臧缨此时安静地躺在榻上,额头上缠了一圈白纱布,鲜血渗了些出来,像是雪地上红梅,给他苍白的脸上添了一丝诡异的生气。 “昨天砸你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躲呢?” “疼不疼?” “先生,我登基三年,却觉得和你没有以前那么亲了,是因为我当了皇帝的关系吗,我好像总是在怀疑你。” “你和王渡之的关系我知道的,你们其实是好朋友。很多时候演得水火不容只是为了朝堂上的权力制衡,让我好过些。” “我上次把礼部侍郎换成我的人,是因为我存了个心思,要是先生手里的权力都没了,先生就在我的后宫里面,多好。我会护着你的。” “可是那样的话,先生就不是先生了,我还是喜欢先生指点江山的样子。” 秦啸在宫女的帮助下给臧缨换上了干净衣裳,后知后觉看见自己手上粘了一些红褐色的小颗粒,他拈了一颗近看,是小血块。 分卷阅读20 媚上 作者:秦九 ☆、第九章 谁住在这宫里,谁的话就是宫规 臧缨近来总是做梦,梦见以前的事情。 这些天在梦里见到他那位所谓母亲的次数,比之前几十年见到的次数加起来还要多。 他想起以前听老人说,人快死了就会梦见前尘往事,那些事情被挖出来重新摆在面前,会像走马灯一样来回出现。 过高的体温让他不能清楚地思考,他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只好用指甲不停挠着锦被,嘴里不停喊着小花儿的名字。 要是我死了,我的小花儿要怎么办。 一旁打瞌睡的秦啸听见臧缨在说着什么,凑近了听也听不清楚。他唤宫女端来温水,一勺一勺喂臧缨喝。 臧缨不配合,一勺水倒是喂了他的亵衣。 秦啸拿了帕子擦掉臧缨身上的水渍,趁着他说话张嘴的空档,喂了一勺水。可臧缨剧烈地咳了起来,秦啸一手拿碗,一手持勺,似是做了错事的孩子。 旁边的宫女见臧缨满面通红,细声提醒道,“陛下,您把臧大人扶起来,轻轻拍拍他的背,替他顺顺气,大人他,是呛着了。” 秦啸如梦初醒,赶紧扶起臧缨,让他靠在床柱上,将他环着,用手拍拍臧缨的背。 怀里的人的咳嗽声渐渐停下来,秦啸低头一看,臧缨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睛是亮,眼眶被熏得发红。 “陛下,臣失礼了。” 秦啸猛地推开臧缨,臧缨结结实实撞到了雕花柱子,疼得他直皱眉。 “陛下,三年前修河堤的账目罪臣已经备好,抽调国库中的粮食衣服多少也已经算好,所需服徭役多少人,皆记在折子上面,陛下可放心查阅,若有纰漏,可与众大臣商议再做决定。” 他烧了很久,早就干渴难忍,声音就皱皱巴巴,可这沙哑的声音传入秦啸的耳朵里,却是说不出的撩人。 秦啸忽然不敢看床上的臧缨,他的先生。 他想亲他。 “陛下,罪臣愿即刻启程去江州。” 秦啸看着臧缨,刚刚的咳嗽和高热让他脸上还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先生你先歇几天再去江州吧,或者,让王渡之去。 秦啸想这么说,可是开口却是:“救灾刻不容缓,臧大人早去早回,安置好灾民后,回来领罚。” “罪臣叩谢陛下。” 臧缨从床上下来,腿一软直接跪倒在秦啸脚边,秦啸后退一步,“伺候臧大人更衣。” 宫女给他换上了干净的新衣裳,外衣是寸锦寸金的蜀锦。 “这颜色真的衬臧大人,陛下亲自挑的。”小宫女小声地说了一句。 “多嘴,还不快下去。” 臧缨往屏风那边看去,看见一个挺拔的影子,不知秦九在那里站了多久。 李公公早已在门口候着,手里拿着油纸伞,不动声色地帮臧缨这雨。两人没走几步,眼前就出现一辆马车,通体黑色,连马也是毛色发亮的黑马。车夫身穿蓑衣站在雨中,摆好了上马凳。 臧缨看看这架势,沉声道:“宫规是不许在宫内纵马的。” 李公公人精一般,“大人放心,谁住在这宫里,谁的话就是宫规。”他将臧缨送到车下,“大人保重。” 一落座,小小的车内竟然还有瓜果糕点,连桌上的茶都是热的。他未取一份,只是拿了个灌了热汤的汤婆子往怀里揣。 年纪大了实在是受不得冷了。 马车不急不徐地在宫道上跑着,丑时二刻,四周寂静。臧缨睡了过去,再睁开眼已经是双鲤巷了。 臧府的人没得到他要回来的消息,大门紧闭,只余两盏昏黄的灯笼在雨夜里发着光,像是巨蟒的眼珠,被剜出来吊在这门前。 “劳烦汪大人,汪大人贵为武状元,还为我臧某人抬轿驾车,实在是屈才。” “臧大人国之栋梁,凉秋一介武夫,不能镇守边疆,杀尽贼人,如若能护着肱骨一二也是好的。” 汪凉秋的眼睛极其亮。 “汪大人早去歇息。” “臧大人好生休息,明日下官会一路护送您去江州。” 臧缨藏在袖子里面的手紧紧捏住了袖子,面上带笑,“汪大人快些回去吧。” 张管家拿着披风开了门,身边还跟个小厮,连连打哈欠。 “大人回来了?可让我们好等。” “汪大人可要来府上歇?”张管家问道。 汪凉秋没回话,站在那里,像是一根柱子。 二人拥着臧缨进了门,直到关门前,汪凉秋还站在那里。 “你们怎么知道我要回来的?”臧缨裹紧身上的披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先是王大人送消息,说大人被扣在宫里了,可把我们这些人吓坏了,小花儿今日只吃了一顿,一直说要等大人回来,不久前才被哄着睡下。” 臧缨斜眼看了身边的小厮,这小厮的嘴和他的手一样快。 “瞧你这嘴 分卷阅读21 媚上 作者:秦九 巴,有个把门儿的没有?”张管家佯怒,训道。 小厮赶紧低头左手捂嘴,右手提着灯笼。 “是宫里传来的消息。” 此时臧缨坐在桌前,拿起勺子喝着刚做好的热汤,身上的披风滑落在地。 “张管家,你明日去查查那个汪凉秋的底细,年龄,籍贯,家中有几口人,家境如何,总之越详细越好。” “大人,你是......” “我们小花儿大了不是?我看这个汪凉秋一表人才,正气凛然,若是合适,小花儿嫁与他,也不会被欺负。” “前几日还装作开明大家长,这下原形毕露了。” 臧缨嘿嘿笑了两声,舀了一碗汤,递给张管家,“边吃边聊。” 张管家落座,勺子往嘴巴里送过一次就没有再送。 臧缨注意到了,“不合适?” “吩咐厨娘特地为大人做得,多放了糖,这臧府,这碗汤就适合大人的口味。” “和你们不喜欢吃甜的人,简直鸡同鸭讲。” 碗又被推回到臧缨手边。 “大人你可是在发热?” 臧缨避重就轻,答道:“已经吃了药,这大内的东西必定比我们的好。” “话说大人,你前些日子不是看上了王大人的门生,姓胡的那个,您还给在翰林院安排了差事。” 臧缨放下手中的勺子,张管家很自然地为他添上汤。 “那个后生着实老实,可就是太老实了,这要是过日子,得多没劲啊。” “按您这个挑法,要挑到猴年马月啊,不如小的把这皇城青年才俊的画像要来,给小花儿一个一个看过?” 勺子叮咚一响,臧缨道:“好主意!” 张管家掏出帕子擦了擦臧缨被溅上汤水的手,“大人以为这是皇帝选妃吗,这样传出去对小花儿的名声也不好。” “可是我们家小花儿值得最好的。”臧缨嘀咕道。 “大人,您指甲上是什么?” 热汤下肚,臧缨整个人松弛了不少,“你说什么,把蜡烛拿近些,或者再点盏灯,我看不清。” 张管家将蜡烛拿到臧缨面前,臧缨这才看清自己指甲上缠了根细丝。 他扯掉指甲上缠着的细线,那线一飘黏在了张管家手上,张管家细细端详了,随手扔在了地上。 明黄色的。 臧缨吃饱喝足,一手托腮,做小鸡啄米状。 “大人,西北那边回信了。” 半梦半醒,随口问道:“怎么说的?” “那边的人说,要您亲自写回信给他。” 臧缨立马抬起头,看着张管家,脸上还带着红痕,“怎么可能会认出来,你的蛮文可是按着我的练的。” 张管家掏出回信,“大人请看。” 臧缨拿到信纸惯例抖几下,这才展开信纸读了起来。 “啧啧,你看看这说话的语气,这么冲。” “大人,那边说三月后将会有使者来朝。” “拿纸笔来,我亲自回信。” 臧缨这人擅长一心多用,一边写着给西北皇子的回信,一边和张管家闲聊。 “这蛮文看着真难受。” “每次写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要是像汉字这么方正,我会让人代笔?” “好了大人,别说了,天都要亮了,今天不是要出发去江州?” 写好信,信上盖上私印交给张管家。 张管家指指屋顶,嘴巴张了张。 臧缨笑道:“就是要他知道。” “要是我和那边没有联系,他更不相信。” 虽说一夜未眠,臧缨精神头却是不错,烧退了,整个人也松快不少。院子里逛了一圈,还摘了两枝腊梅,一枝转身送给张管家,一枝捏在手里,等小花儿出来送给她。 可是等了许久没见着人,梅花枝上面的叶子被揪掉不少。 小花儿开门就见到臧缨站在门外,想也没想就扑到臧缨怀里,“先生回来了?小花儿等了许久。” 臧缨迅速抢过张管家手中的梅花枝,将自己手中已经秃掉了的梅花塞到张管家手里。 “花儿快看,先生特地为你折的花。” 小花儿拿着梅花枝,咯咯的笑着,“先生今天怎么起得这样早?要去上朝了吗?” 他放开怀里的小花儿,摸着她的脑袋说道:“先生要出一趟远门,去江州,这段时间就跟着张管家,好好练字,好好读书,回来要检查你的功课。” “那小花儿帮先生收拾收拾。” 臧缨差点抓不住这只小蝴蝶,“不用忙了,东西早已收拾妥当,接我的人已经来了。” 小厮急忙来报,“大人,汪大人在门口。” “花儿,你随张管家送送我。” 张管家的视线正巧与臧缨的对上,两人相视而笑。 汪凉秋一 分卷阅读22 媚上 作者:秦九 身劲装站在门口,见臧缨一行人,一一施礼。 “花儿,跟这位大人打声招呼。” 小花儿大大方方地行了礼,“大人,我家先生平日里不重细节,迷糊得紧。此去江州,还望大人多多照顾。” 臧缨笑得一脸灿烂,“汪大人,我家小花儿如何?” 汪凉秋不知臧缨为何发问,只得笑道:“臧小姐天人之姿。” 闲聊的空档,马夫已经装好行李,臧缨向众人辞行,马车向江州驶去。 ☆、第十章我阿爹说,你是个好人 刚到江州地界,方制就带了好几个人来迎。 “臧大人您可来了。” 臧缨坐车太久,腿脚发麻,下车时幸得汪凉秋扶了一把,这才站稳。 “多谢。”声音虽小,汪凉秋却听得分明。 臧缨拱手作揖,朗声道:“方大人。” 方制笑笑,“方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是否先歇息?” “先去山安县瞧瞧灾民吧。” “臧大人真是为民着想,这边请。” 皮笑肉不笑。 臧缨又坐上马车,马车缓缓驶向山安县。一路上,他掀开帘子向外瞧,水已经退了。 山安县沿河而建,因水而旺,现在也因水而亡。 受灾最严重的秋离村,房倒屋塌,少数幸存者早已撤走。 “有多少人身亡?” “尸首已经找到的有九十二人,救起的有八人,剩下三人,不知所踪。” “那些幸存者呢,我去见见他们。” 臧缨不太喜欢湿的地方,秋离村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潮气。 他双手拢进袖子,“不知尸首在何处?” “水灾过后多瘟疫,尸首已经焚化了。” 臧缨上下打量着方制,这人说话慢条斯理,言语间也满是客气,但是臧缨还觉得有些不对劲。 对于方制的异样感,可能是从王渡之那里传来的。 “方大人真是细心。那些幸存者呢,我好去问问他们那夜发生的事情。” 方制道:“臧大人请随我来,那些人被下官安排在县衙了,若是有什么想问的,随时可以。” 臧缨亦步亦趋跟在方制身后,汪凉秋就像是臧缨的随身小厮,隔了一两步的距离在后面走。 江边多大风,臧缨被冻了个结实,很快就打了响亮的喷嚏,这下前后二人都停下脚步。 方制拱手道:“大人可是冻着了,不然下官去让人备好马车。” 臧缨摆摆手,还没来得及拒绝,身后一言不发的汪凉秋就给他披上了斗篷。 方制的眼神像是鱼,在汪凉秋身上游了一圈又一圈,“臧大人身边的人果然非同凡响。” 臧缨轻咳一声,笑着说道:“我这人,看脸,正所谓相由心生,长得好看的人,心地不会差。” “臧大人选取人才的方式真是独特。” 三人又沿着江岸边行了一段路,总算看到府衙的顶端。 江岸边还带着湿气,臧缨的鞋底软,总是有些细碎的石头硌着脚。 他装作捡腰间的玉佩抓了几块石头,顺手拢在袖子里面。 他倒是要看看,是什么石头这么硌脚。 没多久三人便到了府衙。原本是父母官办公的场所,前院却搭了好些帐篷,还有一些换洗的衣服就挂在树枝上。 “方大人,方大人。” 方制一进来就受到村民们的欢迎,有几个小孩子还往他怀里窜,方制抱起一个,笑眯眯地问道:“小桃子今天吃饭了吗?” 叫小桃子的小姑娘咧开嘴笑了,真像是盛夏甜美的桃子。 “方大人这院子里,好生热闹。” 小桃子还缠着方制不肯下来,方制也随她,抱着她回答臧缨:“山安村隔壁的山左村也受灾了,有些村民没地方去,只好来我这。我把这前院收拾收拾,让他们有个容身之处。” “方大人真是一心为民。” 方制放下一直缠着他的小桃子,摸摸她的脑袋,“桃子,那夜发大水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你和这位大人说说。” “那大人,小人先行告退。” 小桃子看着方制走了,眼眶里已经积聚起眼泪。臧缨蹲了下去,可是小姑娘却没有走近他。 摸摸惯常放粽子糖的地方,没有带着。 这可坏了。 臧缨只得堆出笑容,做慈祥状,软声道:“小桃子,你好呀。” 啪啪拍了两下手,两手摊开,手指勾了勾。 汪凉秋掏出粽子糖放在臧缨手里,也蹲下来,哄着小姑娘。 小桃子这才走过来了。只见她眼疾手快地从臧缨手里拈走糖果,攥在手心里。 “大人,你要问我什么?” 大大的眼睛,黑葡萄一样。 分卷阅读23 媚上 作者:秦九 臧缨一把抱起她,寻了个小台阶,把她安置在自己腿上。 小花儿以前也是这样坐在自己腿上的,好怀念。 “桃子,你喜欢吃什么?喜欢吃苹果吗?山安县的苹果很好吃。” 其实臧缨嫌弃苹果硬,除非有人给他切好,不然不会吃。 “喜欢,甜甜的。” “叔叔有个朋友也喜欢吃苹果,吃起来咔嚓咔嚓的,满脸的汁水,特别笨。”臧缨说着还模仿起来。 小桃子边笑边拍手,“还有这么笨的大人吗?” 在皇城兢兢业业的王渡之突然打了一下喷嚏。 臧缨见小姑娘放下戒心,便开口询问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很大的水冲过来,阿娘死了,阿爹不见了。” “乖,不哭。” “让叔叔猜猜,大水过来的时候小桃子在睡觉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的。” 臧缨眉毛一挑,嘴角一勾,“叔叔什么都知道。” 小姑娘没了亲娘,头发乱糟糟的,臧缨让汪凉秋去寻个梳子来,回来给小桃子梳头。 等汪凉秋拿了个小木梳回来,臧缨正用干巾帮小桃子擦头发。 不是梳头?怎么还先洗了? “大人,梳子拿来了。”汪凉秋站在臧缨身后,小声说道。 臧缨接过递来的梳子,“小桃子,我们来玩一会游戏,等头发干一些再扎小辫。” “叔叔你们扎不好的,我阿爹给我扎头发,特别难看,我阿娘都要再扎一遍。” 臧缨手里拿着梳子,还又汪凉秋不知哪弄来的红头绳,“叔叔有个女儿,叔叔从小就给她梳头,手艺好着呢。” 汪凉秋再一边听着这话,内心开始矛盾,这是告诉陛下呢还是不告诉陛下? “我们玩的游戏很简单,看看谁能先数清楚这里有多少石头。” 一把石头摆在两人之间,石头并不多,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有多少颗。 汪凉秋看向臧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是小孩子,叔叔不欺负你,你可以找个小伙伴和你一起来完这个游戏,如果你们赢了,叔叔有奖励。” 小桃子哒哒跑了几步,跑到一个小角落,扯出一个瘦巴巴的小孩子。 捏在手里不舍得吃的糖,不时往那里飘的眼神,原来那里还有孩子。 “叔叔,我要和小虎一起参加。” “那一起吧,我们请这位黑衣服叔叔做仲裁。” 一大人两小孩就对着一堆石头开始数数,一二三四...... 结果是两个小孩赢了,臧缨身上没带东西,想把腰间的玉坠送给他们,一直沉默无言的汪凉秋拿出两块小点心:“小桃子和小虎今天真乖,来吃小点心,这是对你们的奖励。” 看着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地吃着小点心,一旁的汪凉秋一脸淡然,好像小点心不是他给的一样。 “汪大人真是心细如尘。” “臧大人过奖。” 臧缨对于汪凉秋这个年轻人是越来越满意,压低声音问道:“汪大人可有意中人?” 汪凉秋闻言,着实吓了一跳,他猜不到臧缨问这句话的意图,可他神色不改,说道:“暂无意中人。” 臧缨一脸灿烂,“如此甚好,甚好。”这个小角落似是世外桃源,前院的嘈杂并没有传到这里。 他还想和汪凉秋说话,原本和和睦睦吃着小糕点的像个孩子竟让哭起来了。 臧缨急忙上去,抱住哭泣的小桃子,发现她手上出现了一道伤口,创口锋利,似是被利器所伤。 安抚好小桃子,臧缨累的出了一身汗,很久没有这样哄孩子了,这样比起来,小花儿小时候还是比较乖的。 “小虎你怎么了,怎么不去找别的小伙伴玩?” 小虎没吭声,一张嘴就是哭声。 “我不小心的。”摊开手,是刚刚玩游戏的石头,上面还带着血迹。 这石头实在太锋利了些。 “既然是无心之失,待会儿和小桃子好好道歉就好了。” “臧大人,小桃子说想来给小虎道歉。” 小虎停止哭泣,看着小桃子,“对不起,桃子,我不是故意的。” 小桃子露出白白的牙齿,“不疼了,刚刚我哭得好大声,吓到你了对不起。” 臧缨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两个孩子,他小时候身边可没有这样和善的玩伴。 臧缨拿出红头绳,轻车熟路地帮小桃子扎起了小辫子。 “好看吗,好看吗?” “桃子你在这里啊,快点来,吃饭了。” 一个男人。 这男人穿得算是整洁,脸上带笑,左边眉毛上有道疤,新的,结的痂还没掉。 “这几位大人,瞧着面生。” 臧缨起身,掸掉衣服上的灰,汪凉秋跟在身后,一言不发。 分卷阅读24 媚上 作者:秦九 “客气客气,陛下派下官来救济山安县的灾民。” “您就是臧大人?方大人说起您呢,草民是,秋离村村长。” 言毕,正想下跪。 臧缨扶起了他,“村长何须如此。桃子,快去吃饭,吃完了再来。” “小虎,赶紧来吃饭,小虎,小虎,你这个倔孩子。” 小虎不知道为何不愿意跟着走,一手拉着臧缨的衣服不肯松开。 村长厉声道:“回去晚了就没有东西吃了。” “算了,村长,这孩子先跟着我吧。” 村长讪讪笑着,带着小桃子走了。 “你是臧缨臧大人吗?” 臧缨很好奇,这孩子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你认识我?” “我阿爹说,你是个好人。” ☆、第十一章我要和小桃子一起吃 臧缨闻言,展眉笑了,原本积聚在眉间的不悦烟消云散。 很久没人这样说他。 佞臣,小人,奸邪之徒,卖国贼。 臧缨听过很多人对他的评价,不管说的如何,他都是一笑置之。那些话听多了,也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 可是现在,有个孩子,说,臧缨是个好人。 眼底好像要涌出泪水了。 臧缨蹲下,微微仰头看着小虎,“小虎,你错了,我可是个坏人。” 说完,还故意张大嘴,双手做鹰爪状,“你看,很可怕吧。” 汪凉秋将这一一幕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臧大人似乎比他想象中的,更活泼? 小虎咯咯地笑了几声,“臧大人,您三年前来修河堤,我阿爹是那时候的领队。” “我阿爹长得很高很壮,下巴都是胡子。” 臧缨低头沉思,确实,三年前有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身材高大,气力惊人,性格豪爽,臧缨还与他喝过酒。 “你家可是姓陈?” “对的,大人您还记得?阿爹说您修河堤用的是最好最硬的石头,和那些偷工减料的官员不一样。” 是了,当时臧缨执意要用坚硬的青冈岩代替常用的松山石,遭到了监察史的强烈反对。 其一,青冈岩价格稍贵,其二,青冈岩硬度大,修筑时所需时间延长,这会浪费更多的人力物力。 臧缨何尝不知,他把这些都算进去,工程不过十五万两,工部却欺他新上任,价格注水,连材料也以次充好。 那个监察史因为这件事和臧缨闹得很不愉快,在停工三日后还是采取了臧缨的意见,用了青冈岩。 既然用的是最好的材料,为什么河堤在这水量并不大的冬天塌了? 臧缨微微皱眉,回想三年前来江州监修河道的事情。 石料没问题,当初服徭役的壮年都是山安县调的,因为修的是和自己息息相关的河道,那些人也格外用心。 到底是为什么会塌? 臧缨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汪凉秋就臧缨想事情想得入神,也没有打扰他,向小虎招招手,逗弄着孩子。 “凉秋。” 臧缨突然出声喊他,汪凉秋被吓了一下。 毕竟臧缨之前都是以汪大人相称。 “臧大人有何吩咐?” 臧缨一改刚刚满脸严肃,笑了,“我们去吃饭。” 原来臧大人笑起来有梨涡。 陛下知不知道呢? 汪凉秋抱着孩子跟在臧缨后面,在臧缨走错两次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阻止,“大人,饭厅在这边。” “哦哦哦,还是你们小年轻厉害。” 三人用过饭,方制过来了。 小虎一反刚刚和臧缨的亲热模样,躲在了臧缨身后。 “小虎,今天的饭菜好吃吗?” 小虎没回答方制,只是躲在臧缨身后,臧缨感到这孩子用力地绞着他的衣服。 臧缨正想开口说什么,方制倒是先说了,“这孩子自从来了这里之后就很怕生人,不过倒是和臧大人很投缘。” “我家中有个姑娘,那可是从小拉扯大的,所以我可能比方大人更讨小孩欢心。” 众人皆知,臧府有个小姐,臧缨同人讲,那是他闺女,可那女孩必定不是他的女儿,众人也看破不说破。 “是了,臧大人一手带大臧姑娘,着实辛苦。” 说起小花儿,臧缨脸上笑容止不住,“不辛苦,我家小花儿小时候可乖巧了,现在长大了,知书达理,还孝顺。” “方大人可是要公干,那就不打扰。” 臧缨没等方制回话,带着汪凉秋和小虎就走了。 三人刚到前院,小桃子就在前院等着,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小虎,你吃饭没有,我们一起去村长那里吧,村长那里有好吃的好玩的。” 小虎站着,一会 分卷阅读25 媚上 作者:秦九 儿看看小桃子,一会儿又看看臧缨二人,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去哪里。 小小的脸涨红了,黑溜溜的眼睛先是左看看右瞧瞧,最后没动静。 “小虎,你和小桃子去玩,我和这位叔叔出去了马上回来。” 臧缨不想孩子为难,劝说小虎道。 “我要和你一起。” “小桃子,等我回来我们在一起玩。” 小桃子将手里的糖葫芦塞到小虎手里,眼眶红红的,跑走了。 “我们要去的地方,路有点远,如果坚持不下去,不能让大人抱,知道吗?不论怎样,要一步一步走回来。” 汪凉秋惊异于臧缨的要求,经过之前的观察,他该是对孩子很好很依顺的。 汪凉秋早已探听到河堤最大的决口在何处,现下正把臧缨往那里带。 “河堤有几个决口?就此一处?” “共有两处,一大一小,这大的在偏上游的位置,小的一处在偏下的地方。” 街上毫无人气,只有零星几家铺子开着,接近年关,原本该是最热闹的时候。 “我那天晚上听见三声很大的声音,地都在震了,原来只有两个地方坏了吗?” 臧缨与汪凉秋听小虎这么说,二人脚步一顿。 “小虎你不是记错了吧,那天晚上那么晚,你是不是在梦里还没醒。” 小孩子被这么一说,有点不高兴了,嘟起嘴巴嚷嚷道:“大人您不要瞧不起小孩子,我那个时候醒了的,那个时候很晚,阿爹不知道为什么把我和阿娘叫醒,让我们赶紧收拾东西,然后急急忙忙跑了出去。之后,就有三声巨响,阿娘很慌张的样子,把包袱给我,说有事就往村子外的小山坡跑,自己也往外跑。” 臧缨与汪凉秋对视一眼,臧缨接着说道:“你阿爹阿娘肯定是丢下你自己跑了。” 小虎突然大哭起来,“你胡说,我阿爹很勇敢,我阿娘很善良,他们才不会丢下我自己跑掉,阿爹阿娘他们肯定去帮别人了。” 臧缨对汪凉秋使了个眼色,汪凉秋掏出准备好的糖果,小虎看也没看,抓起往臧缨脸上丢。 粽子糖丢到脸上,疼倒是不疼,臧缨整个人如同被冻僵了,动弹不得。小虎看见这样的臧缨,强忍住抽泣,抓着臧缨的衣服道歉。 没多久臧缨就缓了过来,他蹲下身,和小虎说道:“小男子汉可不能哭那么久,哭久了,眼睛会掉颜色的。” 小虎看着臧缨的一双灰色眸子,立刻止住了哭泣,“会变成和你一样的灰色吗?” 臧缨一把抱起小虎,“可能会变成绿色哦。” “我不要,我阿娘说我眼睛生得最好看。” 汪凉秋跟在这一大一小身后,刚刚说绝对不抱的人到底是谁。 江边多大风,臧缨打了个冷战,可是小虎和汪凉秋却面色自若,他只得装作不冷的样子。 这处缺口很大,碎掉的石头零零碎碎地散在地上。肯定有些碎石也被冲到了河中,现下却无法去寻。 河堤附近有些汉子在拉着石头,正准备将河堤大洞填上。 松山石。 监工的官员见有人来,大步流星向他们走来。 这青年眉眼细长,笑起来就像只狐狸。 他向臧缨拱手,道:“臧大人,多年不见,您可安好?” 熟人? 臧缨盯着这青年的脸,想了半天。 “大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三年前......” “三年前,是柯安大人做的监察史,监察河堤的施工情况。” 这青年赫然就是三年前和臧缨共事的监察史,不过三年前与三年后,怎么还在做一样的差事? “柯大人可安好?这些年,疏于问候。” 柯安冷笑道:“托大人的福,下官如今还在做监工的差事。” 每个字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臧缨感到深深的敌意,柯安的眼神就像是一把把利剑,直往他身上戳。 “大人,那边好了,请您去看看。”一个汉子跑过来对柯安说。 “等着,我马上就来。” “臧大人,下官要处理一些事务,大人自便。” 臧缨拱手,道:“柯大人且去忙。” 柯安小步跑走了,有几个汉子带着他查看刚刚修复好的地方。 臧缨故意往人堆里凑,和修河堤的汉子闲聊几句,加上身边有个孩子,很快他们就和臧缨聊开了。 他们原是山安县下其他地方的村民,这次河堤虽然让秋离村损失惨重,可是其他村却相安无事,方制就抽调他们来修补河堤。 “这河堤好好的,怎么会塌呢?” 汉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害得我们都不能回去好好过年,这都十一月二十一了。” “这修河堤,你们应该是熟悉得很,三两下不就好了,肯定能回去过节。” “这位大人,您没修过河 分卷阅读26 媚上 作者:秦九 堤,这次河堤和以前的河堤有些不一样。” 一向沉默的汪凉秋突然开口:“你可不要信口胡说,我们大人也是监修过几次河堤的,这次河堤与寻常塌掉的河堤并无异样。” 臧缨瞥了一眼汪凉秋,笑了。 汉子们笑起来,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小声说:“这次可不一样。” 臧缨挑挑眉,低声问道:“大哥,何处有异样。” “碎石太多了,青冈岩如此坚硬,要说被冲垮,也是石缝间粘合不住,哪有是石头碎成这个样子的。” 臧缨眼睛发亮,点点头,说道:“大哥说的有理。” 那边柯安大叫,“你们几个活都干完了?在哪里闲聊?” 汉子们拿起工具重新干活。 今日收获不少,臧缨一行人正准备离开,小虎手里的糖葫芦红艳艳的,格外吸引人。 “小虎,糖葫芦拿着不吃做甚么?” “嘿嘿,我要和小桃子一起吃。” “回头再给你买一串。” “有东西掉河里面了。”身后传来惊慌的喊叫,三人停住了脚步。 “天哪,是个人,快去救人。” 臧缨回头,堤上的人乱成了一团。 小虎一直攥在手里的糖葫芦掉在了地上。 ☆、第十二章 孤会不知先生笑起来有梨涡 汪凉秋行动迅速,立马跑到人群中,没多久又跑回来,神情严肃,“大人,是小桃子。” 声音虽然特意压低,可是旁边的小虎听得清清楚楚,他不顾两个大人,往人堆里冲。 汪凉秋一把抱起小虎。 刚刚和他们说话的男人在用着土法帮小桃子把肚子里面的水排出来,可不管怎么按,小桃子都没有反应。 另一个浑身湿漉漉的男人现下披了条毯子,站在寒风里直打哆嗦。 刚刚下去救人的就是这个男人。 “怎么就没气了,这孩子刚刚掉下去我们马上就去捞,才一会儿的工夫就没了。” “这么小的孩子,我家闺女还比她大一点。” 男人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柯安气势汹汹地扒开人群,嚷嚷道:“你们怎么回事,不用干活儿,不干的话不要回去过年了。” 柯安看见地上的孩子,立马偃旗息鼓,“怎么回事,这个孩子?” “刚刚掉水里了,捞上来,人就没有了。” 小虎看见这一幕,没有哭,他拍拍汪凉秋,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小孩子快走开,小孩子不能看这些东西。” 一个男人捂住小虎的眼睛,想把他抱走。 小虎哇地一声哭了,“那是小桃子。” 众人这才知道溺水孩子的身份,自动给小虎让开一条路。 小桃子穿着之前那件粉色衣裳,整个人就像个成熟的小蜜桃。 可是她的生命中再也没有夏季了。 她安静地闭着眼,好像是睡着,只可惜再也醒不过来了。 臧缨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 小桃子的脑袋上还扎着红绳。 臧缨给她扎的。 “快来看,小桃子手里攥着东西呢,叔叔,你们快来帮我。” 小虎大喊道。 “臧大人,你来......帮帮我。” “臧大人......” 小虎边喊边试着掰开小桃子的手,但是小桃子攥得太紧。 臧缨一摸到小桃子冰冷的手,眼泪就下来了。 他哄着小桃子,像是小桃子还活着,“小桃子,把拳头张开,叔叔这里有好吃的,和你换。” 一根,一根,又一根。 手指被掰开,里面是一颗糖。 早上汪凉秋给她的。 臧缨心如刀割,几个时辰之前还在笑嘻嘻地和他玩着的孩子,怎么就没有了。 正当众人沉浸在悲伤中,村长冲了进来,抱起躺在地上的小桃子就开始哭。 小桃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掉在水里? 臧缨趁着众人不注意,抹掉眼泪,问道:“村长可知,小桃子怎么会在此处?” 村长哭得止不住,抽抽嗒嗒地回答:原本小桃子是想和小虎一起去玩的,可是小虎和臧缨他们出去了,小桃子说要跟着你们。 “或许,是被石头绊倒,摔在河里了。” 村长这样说道。 “是方大人,是方大人杀了小桃子。” 臧缨被突然开口的小虎吓了一跳,这孩子一边抹眼泪,一边用手指指着村长,“肯定是你们杀了小桃子,因为小桃子发现了你们的秘密。” 村长笑得一脸尴尬,“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小桃子是不小心摔下去,怎么是方大人下毒手?前些日子方大人说你不懂礼,你还记着呢?”村长伸了伸手,“快来,我们一起回去。” 分卷阅读27 媚上 作者:秦九 小虎向后退了几步,汪凉秋将他一把抱起,“这孩子与我们大人投缘,先跟着我们大人吧。” “小虎,真的不和村长叔叔走吗?你这孩子记恨心这么强,这样可不好。” 小虎将脸埋在汪凉秋怀里,只留给村长一个背。 村长上前拍拍小虎的脑袋,小虎没有理,村长也只好作罢。 因为有小孩子溺水,今日的修补工作暂告一段落,柯安带着众汉子先行离开,明日买些祭品祭过河神河小桃子的亡灵,再接着做活。 柯安前脚刚走,方制后脚就带着人来了,他先向臧缨行礼,“大人,下官不曾料想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有些事情总是出人意料。” 方制对着小桃子的尸首泣不成声,感觉二人感情很深。 等方制哭完了,方制身边几个衙役上前,用白布裹住小桃子,抱走了。 “送到山里焚了。” 小虎被汪凉秋抱着,也不闹,像是木偶。 回到街上,臧缨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个小贩卖糖葫芦,买了一串又大又红的,放在小虎手里,小虎不想要,没捏住差点要掉,臧缨接住了,嘴巴一张,吃了一个。 真甜。 又有点苦。 等回到府衙,或许是江边苦累,小虎已经睡着了。臧缨让汪凉秋将小虎安置在他的床上,两人低声交谈起来。 “大人,我刚刚发现,小桃子脖子上有淤痕。” “像是被人先掐死,再丢在水里的。” “还有发现吗?” 汪凉秋摇摇头:“方制的人来得太快,未来得及细细察看。” 二人都心知肚明,小桃子的死和方制和村长脱不了关系,却想不通他们为何要对一个小孩子下手,莫不是真的像是小虎说的,小桃子发现了他们的秘密,那秘密又是什么? “凉秋,我们现在要守好小虎,等他醒了,要问个清楚。” “大人,下官明白。” 臧缨出去晃了一圈,前院的灾民已经知道小桃子遇难的事情了,众人皆是一脸悲伤。 “明日柯大人会举行祭祀,祭奠小桃子的亡魂,大家都是小桃子的亲人,去送一送吧。” 有几个女人进屋收拾出小桃子的衣物和平时玩的玩具,“怎么会掉到水里就没有了,明明小桃子水性这么好。” 臧缨叫住那个女人,“嫂子刚刚说什么,小桃子水性很好吗?”臧缨长了一张好脸,再笑笑,更是动人。 那女人四五十的年纪,皮肤晒得黝黑,眼睛不大,笑起来眼睛都没有了。 “你可别看小桃子是个闺女,泅水很厉害,陈家的小虎可比不过她。” “小桃子和村长是什么关系?” “村长是她叔叔,小桃子的爹在船上讨生活,没空带着她,她从小就跟村长了。” “村长感觉是个好人啊。” 那女人哈哈笑了几声:“算是吧 。” 算是吧?看来这个村长也可以探探。 臧缨又和她闲聊几句,知道了些小桃子的事情,这时,剩下的而几个女人拿着一个布包出来了,里面都是小桃子的衣服和玩具。 有个东西掉出来了,臧缨捡起来还给了她们:“嫂子,东西掉了。” “谢谢你啊,这可是小桃子最喜欢的玩具了。” 望远镜。 这东西,秦啸好像也有一个,平时鲜少拿出来,据说有了这个东西,可以变成千里眼。在这小村子里,竟然是一个小孩子的玩具。 秦啸这皇帝,确实不怎么样。 臧缨没来由的高兴,回去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 汪凉秋取了笔墨纸砚,把这边的情况报给秦啸。他先是将打探到的消息和秦啸一一汇报,雄安护小桃子的事情也一并记录。 要事已经交代清楚,汪凉秋手里的笔一顿,不知道该不该写,斟酌再三还是写了。 “臧大人问臣是否有意中人,臣回答没有,臧大人特别开心。” “臧大人笑起来有梨涡。” 臧缨回去的路上多拐了几个弯,差点走了反方向,还好 等臧缨回屋,汪凉秋的信刚刚写好,装在信封里。 他见臧缨来了,赶忙将信藏好。 “别藏了,看见了。给陛下的。” 汪凉秋像个被当场捉住的小偷,点点头。 “多大的事啊,你就如实上报,事无巨细地报。” “我对陛下,可是一片赤诚啊。” “对了,我给小花儿写一封信,你也替我一并寄了可好?” 汪凉秋没想到臧缨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等他回过神来,臧缨用他的纸笔开始写家书。 “大人,那我先告退了。” 臧缨搁了笔,冲汪凉秋笑道:“不必了,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嘱咐小花儿几句,听张管家的话,好好用功。” 就算不告诉你,你也有方法知道,还 分卷阅读28 媚上 作者:秦九 不如一开始就说明白。 信很快写好,装入信封,信封上书:张管家亲启。 汪凉秋心生疑惑,只听得臧缨说道:“让张管家代为转交,这样稳妥。” 汪凉秋点头称是。 信已在手,汪凉秋端详着臧缨的字迹,真是漂亮,每个字飘逸洒脱却苍劲有力,难怪整个皇城中的学子都想求臧大人的字来临摹。 汪凉秋揣着两封信出了门,走到一个僻静之处,叫出了一直跟着他们的暗卫,“速速送给陛下。” “其中一封送到双鲤巷臧府。” “是。” 等回了屋,臧缨已经将烛台点燃,伏案读送上来的消息。 汪凉秋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的,觉得现下远不需点蜡烛,臧缨还点了两根。 “大人,该用膳了。” “嗯,”臧缨随便应着,抬起头,说:“小虎是不是睡很久了,把他喊起来一起吃吧。” 汪凉秋去内室喊小虎,“大人,不好了,小虎发烧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臧缨呼吸一滞,他又想起小桃子冰冷的尸体,“快去请大夫,快去。” “小虎,小虎。”小孩面色潮红,不论怎么叫都没回应。 两人忙了一夜,小虎才退了烧。 同样彻夜未眠的还有秦啸,看了汪凉秋送回的信。 问汪凉秋有没有意中人是何意? 先生与孤相识多年,孤会不知先生笑起来有梨涡? 秦啸在勤政殿来回踱步,手里的信看了又看,根本睡不着,半夜三更把王渡之喊了过来。 “爱卿近来真是为国操劳,清减了。” 原本瞌睡连连的王渡之立刻清醒了,小皇帝没来由的关心,必定是有所图谋。 “为陛下尽力,谈何辛苦。” “很好,爱卿真堪称百官表率。” “孤这些日子要去江州,这朝中诸事,就托与爱卿了。” ☆、第十三章孤竟不知,臧大人的儿子这般大了 王渡之原本绷得笔直的背一下子垮了,伏身喊道:“陛下啊,臣才疏学浅,难以担此重任,不如让臣代陛下往江州走一趟,好让陛下免受奔波之苦。” 这事吃力不讨好,如果做好了要被小皇帝猜忌,做不好了,群臣弹劾。 王渡之不想接。 “哼,爱卿想得真是周到。” 想着去江州找臧缨是吧,孤不许。 王渡之听这阴阳怪气的声音就知道秦啸不高兴,悄悄抬头看,这人在笑。 只见秦啸嘴角上扬,眼睛微微眯着,“既然爱卿不愿意,孤也不好强人所难,这样吧,孤派人请前丞相回来,他身子骨可还硬朗,这些年他休养生息想必身体好了许多。” 要把他爹请回来?王渡之的后背上爬满了汗珠。 “陛下......” 故意不等王渡之说完,秦啸道:“这王丞相历三朝,辅佐我朝几代明君。孤登基时,曾百般挽留,但王丞相辞以体弱多病,孤这才允他告老还乡。” “渡之啊,你说我这相位空悬是为了谁呀。” 没大没小,我是你姐夫,还比你大那么多,开口就是渡之。 得了,你是君我是臣,什么都是该受着的。 王渡之重新绷直了背,“陛下只管去王江州,这朝中诸事,臣会与众位大臣商量着处理,若是有处置不当的,陛下回来尽管责罚,臣毫无怨言。” “哈哈哈,爱卿真是国之栋梁,有卿如此,是2国家之幸,亦是孤之幸啊。” 再抬头看,秦啸笑容满面。 王渡之松了一口气,“陛下此去江州,定要江山社稷保重龙体啊。” 你还希望孤出事? 秦啸缓行几步,扶起了王渡之,“这东西,就暂由爱卿保管了。” 是御批的朱笔。 王渡之第一次感到责任重大。 他从小跟着他父亲,父亲处理朝廷重事的时候也从来不避着他,甚至他有不懂的,父亲还会亲自指教。 先皇临终前缠绵病榻,为了稳定人心,所有奏折都是他父亲模仿先皇的笔迹所写。 “父亲,可要取而代之?”彼时王渡之年轻气盛,见父亲大权在握,平日里门庭若市,来拜访的没有一个不是朝廷重臣,连耿直清廉的太傅也与父亲交好。王渡之不知天高地厚,竟然生了反意。 小时候自己打碎父亲最爱的花瓶,他没生气;从父亲下巴上揪下胡子,他没生气;不爱读书时气走夫子,他也没生气。但是这句话,父亲动怒了。 “王渡之。”父亲声如雷霆,自己膝盖一软,竟跪下了。 “这江山,永远姓秦,你死死记住。” “他日你拜相位,定要好好辅佐龙椅上那个姓秦的人。” “如果,那人不贤,则何如?”不死心地问道。 分卷阅读29 媚上 作者:秦九 “教之,谏之。” “教而不改,谏而不听,则又何如?” “以身教之,以命谏之。” 王渡之不解,还想追问,王丞相沉声道:“渡之,你先回去吧。” 那时各位皇子都想拉拢这位位高权重的王大人,可是他父亲刚开始谁也没有帮,在五皇子大功告成之时帮了那个背每个人忽略的秦啸,秦啸一举夺得帝位。 三朝元老的名号没叫几天,父亲主持完那年的科举,就隐退了。 想起父亲,王渡之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臣定不负所托。” “李公公,送王大人。” “大人,这边请。” 这件事处理好,秦啸心中的大石头放下了大半,又想起汪凉秋信上莫名其妙的话,心中又有些不快:“徐图,下来。” 说他是人,更像是个影子,整个人轻飘飘的,从窗户间飘进了屋子。 嘎达一声,窗户合上了。 这人一身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 “徐图,明日同我一起去江州。” “陛下,这外出公干,是否要给臣添一点劳务费?” 秦啸眉头一皱,刚想开口斥责,又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一样,扬起了嘴角,“行,那孤带着钱侍卫去。” 又补上一句:“听说钱侍卫很是仰慕汪凉秋。” “臣必定护陛下周全。” 秦啸笑了两声:“很好,回去收拾东西吧,天亮了就出发。” 好了,这些汪凉秋也不是问题了。 堵在心口的大石头都被清除,秦啸躺在榻上眯了一会儿,在睁开眼就是天亮了。 “陛下,用到的东西老奴都已收拾好,陛下要不要查看一番?” “不必了,李公公办事妥当,孤很是放心,李公公今日去朝上说孤身体抱恙,要歇息几天,奏折呈上来,孤在勤政殿批阅。” “陛下,您真的不带老臣去吗?”李公公满脸的担忧。 秦啸看着李公公的白发,还有弯曲的脊背:“公公还是在宫里帮孤看着一二,这样孤才放心。” 禁宫侧门在一安排妥当马车,马车不大,连颜色也不起眼。 “陛下千万小心。” 徐图驾车,一路上很平稳,秦啸昏昏欲睡。 突然车停了,徐图撩开帘子,道:“陛下,下雨了,臣的行李可否放在车内。” “可。” 徐图轻轻解下,又轻轻地放在软垫上。 秦啸十分好奇,问道:“里面装的是何物,要这般珍视。” 徐图难得地脸红了,答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是味楼刚做的红枣糕。” 秦啸知道味楼,皇城名气最大的食楼,要是想在那里吃上一顿,须提前两月拿名帖去预约,价格自然也是不便宜。 据说味楼里面的小点心比皇宫里面的御厨做得都要好吃。 这人是把奉银都花在一饱口腹之欲上了? 秦啸对徐图又有了新认识。 “凉秋说这个好吃,所以昨夜我特地去味楼买的,排了快一宿,天亮时才买到。” 秦啸看着徐图一身黑衣,头发被风吹了有些乱,满脸倦容,可是胜在清爽。 为了见臧缨特地穿了一件新衣裳,也不是很贵气,但上面的绣花用的是金线,看上去耀眼无比。 看上去自己光鲜亮丽,可是和徐图比,自己输了。 徐图放下包袱,穿上蓑衣,马车继续驶向江州。 车厢内,一人一包袱。 秦啸闭目养神,想象着见到臧缨要怎么表现。 “孤不放心,特地亲来监工。”这个由头怎么样? 突然马车颠簸了一下,包袱掉了下来。 “陛下,没事吧?” “孤无事,继续前行,争取落日之前赶到江州。” “是。” 秦啸顺手捡起包袱,里面掉出了一块红枣糕。 四下无人。 秦啸拈了红枣糕往嘴里一抛,甜味渗透在糕点中,有点粗粝感,红枣糕很软,很糯,吃了并不会感到口干。 好吃。 秦啸又吃了两块,想着回去一定要把味楼的厨子挖到宫里。 臧缨好像喜欢吃这些小东西。 秦啸二人急着赶路的同时,臧缨和汪凉秋急得团团转。 小虎的烧是退了,可是人好像傻了。 无论问什么都傻傻地笑,“这孩子烧傻了?” 大夫又被请了来,又是把脉又是扎针,小虎还是呆呆的。 “大人,这可怎么办?” “凉秋,不着急,你先陪着小虎玩一会儿,我去送送大夫。” 大夫留着一把山羊胡,须发皆白,整个人看上去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 “大夫,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是高热来得太猛,孩子底 分卷阅读30 媚上 作者:秦九 子不好,这才......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 “能好吗?”臧缨看看内室,看了看和汪凉秋一起玩着的小虎。 “很难说,先把这几贴药喝了,说不定能好了。” 臧缨接过药方,塞了点碎银子,“劳烦大夫跑一趟了。” 回了内室,汪凉秋还拿着帕子给小虎擦口水,小虎边笑边玩着臧缨的腰佩。 “凉秋真贴心,给小孩子擦嘴都做得这么好。” “我家中有个年纪小我很多的妹妹,小时候爹娘下地干活,妹妹就跟着我,她很乖的,不哭不闹,就是很会流口水。” 会照顾人,这点很好啊。想当初小花儿还小,也老是流口水,臧缨嫌擦来擦去麻烦,就直接塞条帕子在小花儿领子那里。 这个小伙子,有耐心,着实不错。 汪凉秋一回头,看见臧缨对着自己笑,笑容有些诡异。 这个要不要也写在信上和陛下说呢? 臧缨心里泛起酸来,又像是食了黄连,又苦又酸,这种复杂的情感既是因为线索断了,更是因为一个好孩子就这样变呆了。 是不是昨天不带着他去河堤上,他就不会出事?小桃子也没事了?那俩孩子说不定还会在院子里玩呢。 臧缨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抬起头,眼睛里带上了泪花,泪水就要控制不住之时,们被敲响了。 “大人,有人来找您,在后门等着。” 臧缨眉毛一皱,自己在江州没有什么朋友,怎么会有人来访他,又是在后门? 汪凉秋一定要跟着臧缨一块去,小虎又黏人,一定要黏着汪凉秋,让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就是不肯。正好臧缨二人也不放心他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只好抱着一起去。 刚下过雨,地上还有些湿,汪凉秋抱着孩子,走得格外小心。到了后门,小虎好像有点不开心,臧缨就一边逗着小虎,一边等。 待臧缨二人看清门外站着的人,二人皆是吓了一跳。 秦啸竟然来江州了,是对自己不放心吗? 还有那个一身黑衣的侍卫,不就是那个在他家屋顶上监视他的人,怎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汪凉秋此时心里复杂,陛下居然带着徐图来了,说不高兴是假的,说高兴也是假的。 徐图从汪凉秋出现之后一直在傻笑,他拍拍自己身上的包袱,试图引起汪凉秋的注意。 秦啸看见自己送给臧缨的腰佩被一个小屁孩拿在手里,穗子上面站了不少口水,脸马上垮了下来。 “孤竟不知,臧大人的儿子这般大了。” ☆、第十四章陛下,这是给臧大人留的 三人明显是被秦啸的话吓了一跳,默不作声。 秦啸也没想过自己会说这样的话。 在马车内练习多次,想好说辞,根本不是这样夹枪带棒的。 “先生,孤的意思是......” “臧大人,味楼的红枣糕,给孩子尝尝吧。” 臧缨接过红枣糕,可小虎还是不愿意从汪凉秋身上下来,只得一边哄着,一边把红枣糕掰成小块,一点点喂给小虎,这才拿走了小虎嘴巴里一直含着的腰佩。 “臧大人和徐大人这般,像是一家人。”徐图小声说道。 秦啸桃花眼一瞪,不咸不淡来了一句:“是吗?” “不是的,是微臣失言。” 小虎伸手要臧缨抱,一边扭着身子一边喊,臧缨从汪凉秋那里接过小虎,稳稳当当抱在怀里。 汪凉秋这才得以脱身,迅速闪到秦啸身后:“陛下,这就是微臣在信中提到的那个可能知道些什么的小虎。” 三人见秦啸转怒为喜,“这孩子倒是聪明伶俐,与孤投缘。” “来,给孤抱抱。” 小虎躲在臧缨怀里不愿出来,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臧缨哄了许久,这才愿意转过来给秦啸一个正脸。 秦啸一把抢过孩子,说抢是极为确切的,因为臧缨感到那人的指甲狠狠抓了自己的胳膊,等会儿回去看一下,一定红了。 秦啸没抱过孩子,他是兄弟中年纪最小的,子嗣又没有,什么子侄也轮不到他来抱来哄,自然不会抱孩子。小虎在他怀里很不舒服,先是朝着臧缨和汪凉秋方向哭了几声,,再是突然一个动作。 小虎摔倒了。 秦啸吓着了,一个小孩子的力气竟然这么大。 其他三人对此事也是始料未及,看着孩子摔倒。 等哭声震天,四个大人才手忙脚乱地抱起孩子往屋里去。 小虎摔着脑袋了。 臧缨将他放在床上,取了跌打酒抹在头上的肿包上。 才一会儿的工夫,小虎额头上已经肿起好一大块。 秦啸看着臧缨熟练的动作,想起他小时候的事情。 那个时候秦啸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说是皇子,其实地位很低,宫 分卷阅读31 媚上 作者:秦九 里得宠的太监宫女都能欺负他。有一次他受了伤,膝盖摔得乌青,不能伸直,疼得快要哭出来。 这时臧缨出现,他先是给了自己粽子糖,又给自己揉开淤血,涂上药膏。吃着糖,膝盖上的伤口也就感觉不到疼。 “你吹一下,就会不疼。”臧缨这样说道。 秦啸看着为自己上药的臧缨,心里想,我一定要报答他。 那时秦啸也不过十岁。 原来他会对每个孩子都这样好,不仅仅对我。 秦啸心里冒出的酸水将要把他吞噬,他不是臧缨的特殊。 臧缨小心翼翼将小虎脑袋检查了一边,发现他不仅前额有肿包,后脑勺那里也肿起一块,因为头发盖着,所以一直没发现。 什么时候摔的? 这边小虎捏着臧缨的腰佩睡了过去。臧缨一心想着小虎,没心思去想其他事情,秦啸一脸不悦站在那里好久也没等到臧缨来哄。 这一朝天子更加不高兴了。 徐图和汪凉秋坐在屋内的圆桌上,徐图放下他宝贝的包袱,打开,里面是油纸包着的红枣糕。 “阿秋快尝尝,这个好吃,可是味楼今日第一炉中的红枣糕。” “那你一定等了很久,第一炉都要卯时去等的。” 徐图摸摸后脑勺,笑了,“为阿秋,这都是值得的。” 秦啸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什么都没有给臧缨带。 为了见臧缨而换的新衣裳也沾上了小虎的口水。 汪凉秋拿起一块吃了起来,“除了在味楼,其他地方都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红枣糕。” 徐图抿嘴一笑,心道:这值了。 “徐大人也来试试。”徐图看见汪凉秋递过来的红枣糕,笑眯眯地接过了,“阿秋真好。” 秦啸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就满足了,你这个笨蛋。 臧缨没理他,再站下去当十八铜人也没意思,秦啸几个大跨步,坐在了桌子上首,伸手拿起一块放在嘴里。 汪凉秋和徐图愣了一下,接着都不说话。 “孤还吃不得你的红枣糕?”生气,这做臣下的,一个个都不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陛下,这是给臧大人留的。” 秦啸很没面子地噎住了。 臧缨终于舍得看这边一眼,秦啸一边难受着,可是心底又开心,这下终于看我了吧。 汪凉秋和徐图一人灌茶,一人拍背,二人合作无间,秦啸终于顺气,可臧缨又回头照看小虎去了。 好了,秦啸知道,臧缨应该是喜欢养孩子,小花儿,小时候的自己,还有这个小虎。 自己是不是装得弱一点比较好? “先生,我喉咙疼。” “多喝水。” “先生,我把徐图给你留的红枣糕吃掉了。” “陛下,”臧缨终于理他,“普天之下,所有一切都是陛下您的,您要什么,去拿便是。莫说这红枣糕,就是这味楼,您如果想要,去拿便是。” “若是对方不给?” “去抢。” “谢先生教导,孤铭记在心。” 秦啸甩袖而去。 臧缨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错了那句话,惹得小皇帝不开心。 不可妄图揣测圣上心意啊。 汪凉秋见秦啸动怒,只道是红枣糕的缘故,看了看徐图,低声道:“下次不吃红枣糕了。” 徐图心里委屈啊,这陛下与臧大人闹脾气,还殃及到了自己。 汪凉秋也没有其他喜欢的东西,就是这味楼的红枣糕,好不容易打听到,这陛下生气,害得自己连讨好汪凉秋的东西都没有。 徐图嘴一抿,腹诽道:我才要生气呢。 门外,方制带了一行人恭敬地候着,当秦啸一打开门,方制带着众人行礼,整齐地喊了声“陛下”。 “方大人消息可真灵通。” “陛下,微臣特地将东院修整了一番,虽然简陋,但颇有一番野趣,望陛下能喜欢。” 徐图悄无声息出现在秦啸身后,又变成了影子,和刚刚同汪凉秋说话的判若两人。 “陛下请。” 一群人拥着秦啸走了,屋子里就剩汪凉秋和臧缨,还有一个昏睡的小虎。 “凉秋你来看。”臧缨招招手,汪凉秋便走上来。臧缨轻手轻脚地帮小虎翻了身让他侧躺着,露出个后脑勺。 “这里竟然也有肿块。” 汪凉秋武将出身,摸爬滚打,受伤是家常便饭,他上手轻轻摸了一下,皱眉道:“这个肿块特别硬,好像不是摔伤或者撞伤。” 那又会是怎么弄的?二人低头思索,半天不说话。 臧缨眼睛一亮,看向汪凉秋,汪凉秋此时也想到了,两人不约而同地说:“村长。” 在江边,村长靠近拍了拍小虎的脑袋,小虎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呆呆的。 “莫非是毒?” 分卷阅读32 媚上 作者:秦九 “大人放心,下官去查。” 小虎悠悠转醒,眨巴着大眼睛要臧缨抱。 臧缨这人四体不勤,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平日里做得都是案头事,昨日在江边抱小虎,现下手臂还在微微发酸。可孩子满脸期待,不抱也不是。 “大人还是我来吧。” 臧缨看着汪凉秋,觉得此人不光长得好,瞧着剑眉星目,高挺的鼻子,心地也很好,果然相由心生,长得好看的人,心地都不会太差。 “凉秋,我们带小虎去院子里逛一圈。” “大人,小虎这样,不适合吧......” “我们要人那个人放心啊。”说完,绽出一个笑容。 “下官明白。” 臧缨特地绕了远路,一路上遇见不少小厮婢女,小虎还往一个婢女身上扑,要抱抱。他和汪凉秋又是道歉,又是送小玩意儿,那婢女啥也没收,反而很害怕地跑走了。 臧缨摸着自己的下巴,疑惑道:“凉秋,我长得很可怕吗?” “大人天人之姿。” 臧缨听了更加高兴,这小伙子诚实,好好好!配我家小花儿正好,这看汪凉秋的眼神,都带着慈爱。 “那为什么那个小婢女害怕地跑走了?” 臧缨把自己之前拿糖换绒花的事情简要得说了一遍,为了证明自己是和蔼又好看,那个婢女跑走是另有原因。 汪凉秋自然知道那个宫女的事情,也是因为臧大人这一出,那宫女被打发出宫,他不会也不敢和臧缨说这事儿。 “或许是因为方大人府中管制森严,不能私相授受。” 这个解释臧缨相当满意,频频点头称道:“有理。” 抱着痴傻的小虎在前院转了一圈,得了几个嫂子的眼泪。 “这小虎定是被吓了,小桃子和他这么好。”臧缨掏出帕子帮第一位嫂子抹泪。 “是啊,也许是发热,脑子烧糊涂了,你看这孩子脸颊还潮红潮红的。”臧缨将帕子一叠,帮第二位嫂子抹眼泪。 “如果是被吓住了那好办,等祭河神的时候带过去,让大巫念念咒,喝碗符水救好,就怕是被锈血树扎了。”帕子再一叠,接着帮第三位嫂子抹眼泪。 锈血树,有意思。 臧缨汪凉秋两人已有默契,臧缨这边轻声软语安慰抽泣的女人们,汪凉秋那边开始打听,“这位嫂子,你刚刚说的锈血树,是什么?” ☆、第十五章 你去帮我偷个东西 “这位大人,王家嫂子也就是一说,这锈血树在我们这里不是随便可以见到的。”正是那天和臧缨搭话的那位笑起来见牙不见眼的女人。 “那在何处能见到?这种树又是如何的?为何嫂子们对它如此忌讳?” 几位嫂子你一言我一语将这种树交代清楚了:这树长得高大,不同于其他的树,这树的汁液是暗红色的,第一发现这种树的人也没在意,随便砍了拉回去当柴烧,谁知道被扎破了手,手上肿了一个大包不说,整个人也痴痴傻傻的。 “锈血树是动不得的。” 几个嫂子都这么说。 “那被锈血树扎破了就没有方法可以医治吗?”臧缨将帕子叠好,塞回袖子中,状似无意地问了这么一句。 “治不好,所以我们都很怕被锈血树扎到。” “听上去真让人害怕,不知道这种树在哪里,还望嫂子们告知一二,这样我等才能避开,免得被伤到。” 王家嫂子努努嘴,道:“安山深处。” “不过那个地方现在还是不要去的好,那些遗体都是在安山焚化的。” “谢过各位嫂嫂。” 山安县依山傍水,前面有山安河,后面有安山,因为这些天然屏障,所以战火从来没有真正烧到这片土地上,人们的日子还算是安稳。可是也是因为这依山傍水的地势,让他们出行颇受阻碍,他们前修船后开山,要为后人留下与别的地区沟通的桥梁。 臧缨同汪凉秋带着小虎离开了,临行前小虎还从她们那里拿了块小糕点。 小虎拿在手里也不吃,手舞足蹈,闹腾得很。 换了臧缨来抱,这才安分下来。 “小虎,你怎么不吃?”臧缨随口问道,小虎现在有点呆傻,不会回答他。 “要和小桃子一起吃。”小虎说出高热之后的人第一句话,却让两人都陷入沉默。 汪凉秋意图转移话题,问道:“好像那几位妇人比较喜欢大人,有些事情让我来问问不出来,大人一开口,她们就全部说出来了。” 臧缨脚步一顿,笑道:“凉秋,你开口的称呼就不对,女人不喜欢被人叫做妇人。在她们眼里,她们永远是鲜花,所以不能叫妇人。” 汪凉秋似是认识到错误,点点头,:“那要如何称呼她们?”只听得臧缨缓声道:“若是年龄相仿,唤作妹妹,比我们稍长,喊姐姐;再大些,称嫂子;白发苍苍的,就是嬷嬷 分卷阅读33 媚上 作者:秦九 了。” “可记下了?” “谨记在心。” 二人抱着小虎,一路晃回房间:“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一点。” “你凑过来,我同你细说。” 汪凉秋很听话,低下头凑近臧缨,臧缨心里暗自高兴,这小子挺单纯的,不错,陪我花儿正好。 汪凉秋不知道臧缨内心的算盘,只当是前辈要指教,低头凑近了。 “要长得好看。长得好看,办事也就方便。” 汪凉秋以为自己被戏弄了,脸上飞上两朵不易察觉的红霞:“大人,您可真爱说笑。” “其实凉秋长相英俊,就是不够亲和,多笑笑,以后打听些事情,也就事半功倍了。” 臧缨往前走了几步,发觉汪凉秋没跟上,转身问道:“凉秋,何事?” 映入眼帘的是汪凉秋笑得僵硬的脸,笑得很开心,一口白牙露出来,眼睛被挤得只剩下原来半个大。 “凉秋,你还是不要勉强自己,你平时那副样子已经能把姑娘迷得五迷三道的,笑容这些都是我这种容貌不够的人走的旁门左道。” 汪凉秋一听,就明白臧缨话里的意思,讪讪敛了笑容。 臧缨见汪凉秋如斗败的公鸡,“不是不好看,怎么会不好看?就是你平日里笑得太少,乍一笑,有些勉强。” “大人说的极是。” “最重要的是,要学会尊重。” 汪凉秋是武状元,当初校场夺魁,他希望自己能上战场上建功立业保家卫国,他想像先人一样燕然刻石,想象着在边疆,保一方百姓太平。他的血管里流着奔腾的鲜血,这鲜血在沸腾,要冲破他的皮肤,这种躁动必须要用敌人的血来冷却。 可是陛下却让他去看着臧缨。 是那个风评极差的臧缨。 勤政殿内,只有皇帝和他。他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可是武状元,他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苦练二十余年,不论严寒酷暑,他都没有松懈,这才练得这一身武艺,这一切就是为了保护一个佞臣? 他搓着手中的厚厚的茧子,一言不发。 他不愿意。 秦啸站在他面前,就算低着头,也能看到他靴子上的五爪金龙,再往上去,是明黄的衣摆。 光是这明黄色,就有着说不出的威严。 “臣汪凉秋遵旨。”每个字都像他的手指一样僵硬。 他给臧缨抬轿赶车,有事还会去屋顶上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回去汇报给秦啸。 秦啸只是听,听完让他继续看着臧缨。 这种看着,既不是保护,也不是监视,或者说,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同期的榜眼写信告诉他军旅生活,他不敢多看,每次匆匆一瞥便将信笺重新放回信封中。 他以为这些日子是没有意义的,但是当臧缨告诉他,要尊重别人的时候,他好像找到了这么多日子的意义。 一位将军,不仅要高深的武艺更要一颗坚强伟大的心。 臧缨停下脚步,汪凉秋还在身后,只得转头寻他,“凉秋,出了何事?” 汪凉秋如梦初醒,对着臧缨喊了一句:“臧大人。” “这个笑容不错。” 汪凉秋不可思议地摸了自己的脸,自己竟然笑了。他几个箭步冲上去,跟在臧缨后面。 或许,这就是陛下让自己跟着臧缨的原因。 方制不知从哪冒出来,站在走廊的尽头,她身上穿的是官幅,外面有一层墨绿色的缎面大袖衫,风穿过他的袖子,似是要将方制整个人都带走,网址倒是淡然,双手拢着,静静地站在那里。 臧缨眉头一蹙,马上就舒展开来,将怀里的小虎递给汪凉秋,拱手施礼:“方大人。” 方制和他们打招呼,压低声音说:“臧大人,陛下来了您也不和下官说说,实在是让下官有点措手不及。草草布置了院子,又安排了小厮婢女,盘算着要呈给陛下的饭食,可让下官伤透脑筋。” 臧缨笑笑,他看见方制那张完全没有苦恼相的脸,道:“方大人完成得非常出色,相信陛下会很满意,这他日,或许会时常在朝堂上与方大人共论要事。” “那就借臧大人吉言了。” 方制很快发现小虎的不对劲,“这孩子怎么了?怎么看上去有点痴傻?” “昨夜发了高热,小孩子嫩,经不住,烧坏了脑子。” “真可惜,这么聪明伶俐的孩子。说起来,我和他父亲也算是认识,他父亲长得高大,性格豪爽,是船上的好劳动。” 方制伸手想摸摸小虎,但是小虎向后缩了一下,没有理他。 既然方制自己提起小虎的爹,臧缨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小虎爹娘,都没了吗?小虎现下脑子不清楚,这样这个孩子以后怎么办?” 方制叹了口气,道:“他爹娘都没了,发现的时候小虎坐在一个木盆里,他爹娘的遗体就在旁边。他俩夫妻人 分卷阅读34 媚上 作者:秦九 都很和善,就这么没了。” 方制言语中满是遗憾,可是他脸上却平静无波,眉毛是舒展的,嘴巴是松弛的。不知这人是喜怒不行于色,还是言语间的遗憾都是假的。 不管是哪种,都很可怕。 这样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王渡之成为朋友了,这两人的喜恶在某方面真的很像。 方制确实让人觉得不舒服,可是这个人又足够聪明,厉害如王渡之,都没能把他彻底清除,只能将他放在一个小县当个县令。这个人把这个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条,还凭借一件意外将自己也拉入水中。 当时,臧缨王渡之二人在聚云阁用膳,王渡之那时一心想把方家势力连根拔起,奈何当时他刚接管他爹的势力,方家又复杂,将他放在外面当县令是最好的安排。 “阿缨,你要不要帮帮我,我不喜欢方制。” “你好端端不喜人家做甚么。” “得了,你不帮我就算了,我自己来。” 自己如果当初出手,或许就没有江州河堤倒塌的事情了。 臧缨现在悔不该当初。 等确认方制走远了,汪凉秋才小声说道:“大人,之前小虎说自己爹娘是在水冲到村子前就跑走了,怎么遗体会出现在发现小虎的地方?” 臧缨看着方制离开的方向,“我现在知道王渡之为什么不喜欢方制了。” 答非所问,可是汪凉秋却从臧缨的话语中知道了答案:方制在撒谎。 已近午时,下午山安河边要举行祭祀。汪凉秋催着臧缨去用膳,等会儿去河边。 “凉秋,我想请你帮个忙。” “大人请说。” 臧缨招招手,汪凉秋附耳过来,只听臧缨说:“你去帮我偷个东西。” “何物?” “小桃子的望远镜。” 原本听话的小虎不知道为什么闹起来,手一指在乱挥,大声地叫嚷着:“望远镜,望远镜。” 二人皆是一笑,看来这望远镜势在必得。臧缨将望远镜什么样子,又可能放在何处同汪凉秋细细说了。 “大人稍后,下官速速去办。” ☆、第十六章 陛下去江州了,你们碰上了? 小虎愿意下地自己走,这可让臧缨轻松不少,他牵着孩子的手,两人慢慢走回房间去,臧缨吩咐小厮在屋内用膳,小厮应下,没走几步,臧缨从房间里探出脑袋来,“多摆一副碗筷。” “好的,大人。” “等等,还是多摆两副吧。” “是,大人。”看着小厮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臧缨这才放心地关了门。 桌子上还留着红豆糕的碎末,臧缨拈了一小块放在嘴里。味楼在皇城名气大得很,可是臧缨惯常蹭王渡之的,如果外出用膳,多半是在聚云阁,所以他并没有吃过味楼的东西。总是听同僚们说起,某某入口即化,某某外酥里嫩。 臧缨虽不是老饕,却在同僚们绘声绘色的描述中对味楼生出点向往之情。 味楼第一炉的红豆糕他也是有所耳闻,这下终于吃到了。 臧缨边砸吧嘴边品尝着红豆糕,一边感叹徐图和汪凉秋关系真好。 如若让王渡之去帮他买第一炉红豆糕,那人肯定是不愿意的。 门被敲了三下,小厮捧着食盒站在门口:“大人,饭菜来了。” “辛苦小哥,就摆这。” 四菜一汤,都是山安的特色菜。 “这道板栗炖鸭,大人可要好好尝尝,鸭是土鸭,板栗是皇城送来的。” “当然。” 臧缨将人送到门口,又一次将门合上了。 三份空碗筷,臧缨先是夹了点软乎的菜反正该小虎碗里,自己用筷子拨了一遍那道菜,一无所获。 小虎见臧缨一直在翻来覆去,便闹着要吃。板栗太硬,臧缨怕小虎噎住,特地用筷子碾碎了放在他碗里。 “用调羹舀着吃。” 调羹和碗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臧缨端起盘子,从盘子底下摸出一张字条。 王渡之的字迹。 大概意思就是刚刚那个送菜的小厮是他的人,如果有事可以交由他去办。方制这些年借由山安河好像在做什么买卖,很隐蔽,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具体是什么还不知道。 王渡之果然是王渡之,虽说不能将敌人彻底铲除,但是也不会放过敌人。 “陛下去江州了,你们碰上了吗。” 臧缨白眼一翻,秦啸来江州第一个找的就是他,能不碰上吗? 小虎碗里的板栗没吃进肚子里,都黏在他嘴上,现在像个小花猫。臧缨想起以前小花儿刚到皇城第一次用筷子吃饭,也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实在看不过去就喂了几口。 小虎吃饭倒是很乖,夹什么吃什么,小花儿以前和挑食,这个不吃那个不吃,非等臧缨生气拉下来脸这才乖乖吃饭。 分卷阅读35 媚上 作者:秦九 小虎吃了几口就自顾自玩起来,臧缨趁机取了纸笔,给王渡之写了字条,也放在原来那个地方。 鱼汤甚是好喝,和嫩豆腐一起炖,吃完之后想连勺子也一并吃掉。 臧缨盖上汤碗的盖子,鱼汤冷掉就不好喝了,汪凉秋还没有回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汪凉秋从窗户进来,在地上滚一圈卸了力这才站起来。 他拍拍身上的灰:“大人,东西到手。”说完从腰间掏出一个通体金色的望远镜。 臧缨接过东西,拍拍身边的椅子,“先吃东西,鱼汤要凉了。” 汪凉秋扫过桌上的菜,每道菜都动的不多,尤其是那道回锅肉,还是原模原样。汪凉秋以前在臧缨家屋顶上蹲过一阵子,对臧缨的喜好食量还是比较了解,臧缨吃得少却十分嗜甜,山安县的东西确实不怎么和他的胃口。 鱼汤还是温的,温度正好,不会感到腥。汪凉秋喝了一口,又吸了一口豆腐,只觉得豆腐好似鱼汤,直接流到肚子里去,汤的热度正好缓解屋外的寒气,现在汪凉秋只觉得通体舒畅。 “大人,今日桌子上怎么多了两副碗筷?” 臧缨还在仔细研究这望远镜,头也没抬:“怕小虎摔碗筷,特地多被饿了几份。” 这多的两副碗筷,一副上首,一副放在自己身边,很明显是为了陛下和徐图准备的,大人是不好意思说吧。 “大人,您看半天了,可有什么发现?” 臧缨平日里鲜少涉猎这些奇巧物件,所以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倒是王渡之喜欢收藏些少见好玩的器物。 望远镜他只见过两个,一个是秦啸手里的,一个是王渡之的。秦啸不喜欢这些东西,所以只拿出过几次;王渡之喜新厌旧,刚得到的时候爱得不行,成天拿着把玩,那日聚云阁吃饭,王渡之想窗外望去,用那望远镜看见隔了一条街的红尘阁里面花魁以情的闺房,那时以情正在镜前梳妆,连以情头发上簪的点翠攒多宝钗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小玩意可真厉害,真的能变成千里眼。”王渡之朝臧缨挤眉弄眼道:“阿缨,你要不要看看。” “有辱斯文,不看。” 臧缨摩挲这望远镜,这上面浮雕的花纹似是在哪里见过,可是又想不起来。 “是鎏金的。” “大人好眼力。”汪凉秋一脸崇拜,“下官什么都看不出来。” “如果渡之在,一定能说出来历,他最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不如我们画一张图,送到王大人手上,让王大人帮我们认认可好?” 小虎又睡过去了,自从高烧醒来后,他很容易犯困。 二人压低了嗓音讨论着。 “凉秋你可擅画?” 汪凉秋连连摇手,“下官只是武将,字是会写会认,但是画是真的不行。” 臧缨叹口气,道:“我也不会画画。” 汪凉秋只当臧缨是谦虚,“大人,您说笑吧,那年您给王丞相画的观音大士像,可是栩栩如生啊。” “我只会画那个。”汪凉秋还是不信,臧缨只好拿起笔,照着画了几笔。 “大人,还是我来吧,您这画成另外一种东西了。”原本望远镜外面的花纹是某种藤曼,但是臧缨一画,完全化成蚯蚓了。 臧缨脸上藏不住的笑,“如此甚好。” “大人,刚刚我去找望远镜,看见村长鬼鬼祟祟,好像也找什么。” “嗯嗯,”臧缨点了点头:“不要分心。” 门被敲响了,“臧大人,阿秋,你们在吗?” 是徐图。 臧缨握住汪凉秋的手,“不用画了,有人来帮我们。”起身整了整衣裳,开了门,“陛下。” 臧缨引秦啸坐在上首,正好碗筷已经摆好,秦啸一看脸色好看不少。 但秦啸研究一扫,立马发现臧缨几人已经先行用膳了,心中涌起一丝不快。 秦啸虽说当了三年皇帝,可是在他眼里还是小孩子,人喝表情都瞒不过他,他知道秦啸是因为她们吃饭没等他,所以有些不开心。 不过好哄得很。 刚刚小虎吃饭没用过筷子,那双筷子还是干净的,臧缨站在秦啸身边,开始布菜:“回锅肉可是一口没动,臣知道这是陛下爱吃的,特地留给陛下享用的。” 夹了一筷子道秦啸碗里。 汪凉秋又学了一招,明明是臧大人自己不爱吃,却变成特地给陛下留的,这胡说八道面不改色的功力实在厉害。 “徐大人也来吃,鱼汤很好喝,凉秋赞不绝口。” 徐图蹬地坐下,立马舀了一碗鱼汤,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好喝!”臧缨觉得这位徐大人要么是傻,要么是喜好与常人不一样,鱼汤放凉了,便只有满口的腥味。 “孤也要。”只有有时候觉得秦啸是不是习惯于在他面前装成软乎乎的幼崽模样,以至于改不过来了。平日在朝堂上哪会这么说话,就连勤政殿内,说话也是端 分卷阅读36 媚上 作者:秦九 着。 “陛下,徐大人这么喜欢,您就当赏给臣下吧,您看,都喝第二碗了。” 这得多腥。臧缨腹诽道。 “哪道菜是你最爱吃的?”秦啸眨着桃花眼,眼睛水汪汪的。 “板栗炖鸭。板栗是皇城来得,鸭是当地土鸭。” 秦啸看去,那盘菜里面鸭肉还有不少,可是板栗却所剩无几了,拍扁的蒜躺在鸭肉上面,整盘菜乱糟糟的。 “刚刚小虎嚷着说要吃板栗,臣便挑了板栗喂他,这才弄乱了。” 秦啸这人有点一板一眼,小时候给他送粽子糖,不是方正的他不要。当了皇帝之后,这个毛病更甚从前。文房四宝一定要摆在合适的位置,四菜一汤,一定要一荤一素搭配摆放,摆盘也要讲究,不然吃不下去。 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臭毛病。 臧缨正想夹另一道菜给秦啸,“孤就要那道菜。” 臧缨假笑两声,拐弯夹了鸭肉给秦啸。 这两人一边吃着,臧缨与汪凉秋二人将这些天的事情再细细说与他们听。 “不知臣可否求陛下赐一张画。” “先生你要画什么。” 汪凉秋掏出望远镜,“还请陛下画一画这上面的花纹。” 秦啸接过望眼镜,一下子将它拔长,用它四处张望了一下,“这东西,孤也有个,不过没有看得这个清楚。” “鎏金的。” 臧缨将打算与秦啸说了,准备画下花纹和形状寄给王渡之,让他来看看。 秦啸眉毛一挑,道:“何须如此麻烦,王爱卿现在帮孤监国,忙的很。这东西孤也认得,这是葡萄藤,西域的东西。” 臧缨心下一惊,他不知道是因为秦啸让王渡之监国让他惊吓,还是这东西和西域有关让他恐慌。 ☆、第十七章 他想要臧缨,也想要权力 徐图正在吃着臧缨给的梅子干,酸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剩下的无福消受,整个小罐子都还给了臧缨。 “孤也要。” 臧缨正在想事情,拿了一块梅子干往秦啸嘴里送,直到手指上传来濡湿的感觉,他才惊觉自己刚刚喂秦啸吃东西,而秦啸的舌头现在还舔着自己的指尖。 臧缨抽回手,利落地下跪,“臣有罪。” 刚刚的触碰,酥酥麻麻的感觉还留在指尖,臧缨攥紧拳头,朗声道:“陛下,臣有罪。” 汪凉秋徐图二人一看,站成一列,抱拳道:“陛下。” 秦啸刚刚还在因为臧缨喂他吃东西高兴,可这臧缨突然来这么一出,让他心底的欢喜荡然无存。 他敛了笑容,倚着桌子漫不经心道:“爱卿何罪之有,说来听听?” “臣僭越礼制。” 秦啸有些不快,这人在勤政殿养病那会儿,连汤药都是自己动手喂的,那才叫僭越礼制。 “爱卿真是懂礼守礼,实在是众臣典范。” 秦啸又往嘴巴里塞了一块,太酸了。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绷着脸,“爱卿这梅子,味道尝起来甚好。” 这是臧缨拿来饭后解腻的,他身体不太好,吃多了容易反胃,所以特地找了个老中医配了这梅子干,没事抿一两颗也会舒服。 “这小东西竟能得陛下的青眼,臣回去便把这配方呈上来。” 臧缨低垂着脑袋,青丝铺在他的背上。 这人有双含情的灰色眸子,总是带着水汽,倒是有几分媚上的意思。 坊间皆传闻臧大人想要爬上龙床,做个媚上欺下的佞臣,可是秦啸自己知道,这话半真半假。 秦啸登基若是少了臧缨的助力,断不会那么顺利,臧缨如果没有秦啸,也不会有如今的权势,二人是相互成全。在自己登基没多久之后,臧缨割地,赶走太傅,清除异己,秦啸都是默许的。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报答臧缨,只要臧缨不过分,就尽量满足。 秦啸一边在刻意维持臧缨媚上欺下的佞臣形象,他会故意在群臣面前偏袒臧缨,一边扶持王家,推王渡之出来。 刚登基那段时间,他常去清和茶馆听说书,说书人将臧缨的事情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秦啸顿觉没意思,随便丢下一块碎银便准备走。 “那臧缨,是想效仿那个邓通。” 人群中有个男人喊道,秦啸又坐回了座位。 “这臧缨,果然是个佞臣,我大厉重权握在此等人手中,要完啊。” “从他作主割了永青山,我就知道他不是个东西,呸。” 秦啸丢了一整块银子便走了。 他知道臧缨好像喜欢他,因为臧缨看他的时候和看别人不一样,眼睛都是亮的,像是一汪春水,柔软又甜蜜。 可是他又不确定,不知道臧缨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因为臧缨看他的时候总是感觉很远。臧缨好像在透过他,看着别人。 于是登基三年,秦啸就按照当初王丞相给他定的计划,在朝堂上 分卷阅读37 媚上 作者:秦九 ,平衡臧王二人势力,在私下,对臧缨是给顿棒子给颗枣。 “陛下,臧缨此人自小无父无母,摸爬滚打长大。臣与他相处过一段时日,他是遇强则强,遇弱则怜惜他人的人。或许是小时候他受尽欺凌,长大了他会不自觉照顾身边的弱者。所以陛下登基之后,切记不要对他太过强硬,适当示弱或许会有奇效。” “王丞相想要什么?” “臣希望,陛下能好好待臣的幼女。”王丞相再拜。 “泰山大人请放心。” 秦啸就按照王丞相所说,这三年过得还算是顺利。 他在臧缨面前总是示弱,这边做不好需要帮忙,那边的事宜缺了臧大人就无法完成。他在臧缨面前忘记自己是个皇帝,只当自己还是之前那个不受宠的皇子,专心扮演好臧缨喜欢的幼崽。只是这小幼崽的面具,一旦习惯了就很难脱下来,演着演着,就当真了。 忌惮是真,感情是真,他想要臧缨,也想要权力。 汪徐二人不明情况,一言不发地站着,像是两棵树。 汪凉秋见祭祀时间将至,出言提醒:“陛下,大人,祭祀要开始了。” 四人草草收拾带着小虎往河边赶,河边风大,臧缨还给小虎加了件衣裳。 赶至河边,祭祀已经开始。 请来的大巫穿着黑色的袍子,胸口挂了一块很大的绿松石,腰间坠着一串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他没有束发,反而像西北蛮族人,披头散发,用红黄白三色绳子编了几股头发。 大巫带着一个雕着獠牙的面具,涂成了五颜六色,只是牙齿部分没有涂色,露出原本木头的颜色。 这人没穿鞋。 秦啸此次出行,特地吩咐方制不要暴露他的身份,因此百姓们见到秦啸,见方制对他如此毕恭毕敬,只当是皇城来得大官。 祭祀马上开始,大巫上台子。只见两臂张开,背微拱,双腿下蹲。先是向左跨了两步,再退回,向右跨了两步,啪啪啪拍三下手,如此循环几次。河边风大,他腰上的铃铛好像要被风吹得掉下来。 众人屏住呼吸,只听见此刻河边仅余铃铛声,风声,浪声,还有大巫的脚步声。 臧缨以前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心口莫名搅成一团。 大巫嘴里说的话臧缨也听不懂,看身边的人都跟着念,他也依样画葫芦,嘴里念念有词。 几个大嫂子和村长抱着小桃子的东西走到刚刚大巫跳舞的地方,火已经点燃了。 女人们边哭边把东西往火里丢,村长也在哭,哭得还很伤心。 臧缨有些搞不懂村长,小桃子的死和他关系很大,他现在哭得这么伤心,是在掩人耳目还是在忏悔? 小桃子的东西不多,很快就化为灰烬,大巫将灰烬洒在山安河里面,这次祭祀就接近尾声。 “大巫,我们这里有个孩子被吓到丢了魂,现在痴痴傻傻的,希望大巫能救救他。” 是王家嫂子,她叫住要离去的大巫,只是她也不敢走得太近。他们这里的人都知道不要太靠近大巫。 大巫走到小虎面前,小虎被大巫的面具吓得直哭,别说小虎一个孩子,臧缨初初看到也是吓了一跳,这面具近看比远看更要有威慑力。可是这面具的两个窟窿露出一双很温柔的眼睛。小虎一直在哭,臧缨等人怎么都哄不好。大巫也没反应,用手拍拍小虎的脑袋,小虎立马安静下来,大巫又用手指按了小虎脑袋上的几个地方,接着从大袖子掏出一个瓶子,倒在桌子上原本放酒的碗里面,酒马上变成了黄色。 臧缨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可是村民们都让小虎喝下去,小虎也乖乖拿起碗,他和汪凉秋对视一眼,准备顺其自然。 药喝了人也散了,柯安带来的人收拾收拾准备开工。 方制走到秦啸身边,先是行礼然后引着秦啸走到河边。 山安河虽被称为河,但其实很宽很深,说它是条江也不为过。山安河平日里水流不算快,秋离村正好靠近山安河,村里的男人们靠着开采河沙养家糊口,过着还算可以的小日子。 河堤塌了之后,原本停在岸边的几艘船都已经不见了,还能依稀看见几根桅杆。 “您看这山安河又宽又深,如若遇上暴雨,河堤再塌一遍,百姓可不能再受这样的苦。” 秦啸也不看方制,一心盯着江面,风很大,吹得河面泛起浪来:“方爱卿可是有什么良策?” “臣想效仿大禹治水,以疏导为主,在山安河的主干道上面再挖一条小小的支流,这样若是遇上暴雨的年岁,山安河的河堤也不至于被冲毁,百姓也不至于受苦。” 秦啸瞥了方制一眼,方制低着头弯着背很是恭敬的模样,秦啸状似随便地问了一句,“爱卿准备把这支流挖往何处,和那条河相通啊。” 方制从袖中拿出水道图:“您请看。” 这份水道图绘制得极其清楚,用蓝色颜料标出厉朝疆域中的几条重要水系,水量大的,就描粗些,水量小的,就画的细些。图纸上详细记录了 分卷阅读38 媚上 作者:秦九 河流走向河河流经过那几个州哪几个县。 秦啸手指在水道图上走了几个来回:“文兰江?” “陛下圣明,若是与文兰江相连,这不仅不怕洪水,而且山安县的百姓们还能通过文兰江与外面的人通商。这山安县前有水后有山,百姓们根本出不去。若是修好河道,百姓们出去贩卖山货,外面的稀罕玩意儿也能进来,这山安县就完全不一样了。” “爱卿真是心思缜密,将这么久的事情都算好。王丞相还在的时候曾经教导孤,说这心中有百姓的才是好官,这样的官,才能予以重任。” “可这挖河道之事定要花费很多人力物力财力,孤不是吝啬这些,只是这般,爱卿就要推迟回京的日程了。” “陛下,再给臣三年时间,臣一定做出成绩,不负陛下众望,定衣锦还乡。” 秦啸第一次在方制脸上看到喜悦的表情。 “爱卿不要急,这事要慢慢来,回头孤给工部的人传个话,让他们算算这要花多少银两,用多少人,等算清楚派个人来。” “方爱卿雄才大略,还是孤那金殿适合施展抱负。” “陛下,这......” 秦啸眉毛一挑,见到不远处监修的柯安,指指说,“那人就挺合适。” 作家想说的话 臧缨是个怎么样的人,从还没开始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楚了,秦啸是个怎么样的人?我想了很多的设定,我想,秦啸自己应该比我更清楚,他年纪比较小,又有复杂的出生,成长环境也是不好,他会忌惮他也会伪装,但他会爱也会在乎。别扭是因为还没看清自己的心不是吗。话说我一直以为这章昨天我已经发了,谁知道上来发现昨天没有发文。今天也双更鸭。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 ☆、第十八章 单名啸,表字长歌 方制朝秦啸指的地方看去,柯安正在焦头烂额地指挥 “小柯大人在监察河道施工方面确实经验十足。” “三年前臧大人的河道,也是小柯大人监修的。” 方制说完,一直在观察秦啸的反应,见秦啸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动怒,便暗暗告退了。 文兰江发源于西域,途径西域的绝大部分,在西域叫塔克,意思是圣河,虽说水流量不大,却也是西域最重要的流域,塔克到厉朝境内的部分就是文兰江,已经是下游部分,水流量很大,河道也很宽,河水可用于运输及灌溉。 将山安河同文兰江连通,更有利于你通敌卖国和西域人相互勾结吗? 秦啸越想越气,没走几步,发现只有徐图跟在自己身后,问:“臧大人呢,现在何处?” 徐图缓缓说道:“大人已经和阿秋先回去了。” 秦啸心中不快:“臣下离去不通告君主,这才是僭越礼制。” 徐图跟在秦啸身后,心道:是臧大人僭越礼制,和我吼什么?想当初没有入朝做朝廷鹰犬,自由自在多好。 不过得先要把阿秋拐到手。 秦啸心中有怒气,不由走得比平时快些,徐图又在想事情,不自觉放慢了步调,秦啸都已经走到拐角处了,见徐图还在后面慢吞吞的,“再不跟上来就去边关呆着。” 臧缨一行人早已回到房间,小虎自喝下那碗加了料的酒之后就一直昏睡,汪凉秋打趣道:“小虎可能是喝醉了。” 臧缨让孩子躺好,还特地试了试他的鼻息,见呼吸正常这才放宽心。 “凉秋,虽说陛下如今就在江州,可是你还是要去述职,和陛下报告我今天的一举一动。” 汪凉秋抱拳:“大人说得是,下官速去速回。” “等会儿我写封信,你帮我送去臧府可好?” “大人宽心。” 汪凉秋见臧缨已经埋头写信,轻轻带上门。 臧缨隐约能感觉到汪凉秋对他的态度有些不一样,该客气的地方还是客气,该讲礼节的地方也是守礼,硬要说哪里不一样吧,就是放下戒心。 看来汪凉秋已经做好和自己成为一家人的准备了,臧缨心里止不住的开心。 刚刚已经收到张管家的回信,上面说臧府众人都好,无需臧缨挂念,张管家在信上也提及方制在同西域人暗地里做些生意,具体交易什么还需细查。 之前王渡之的纸条也是这么说,什么交易这么神秘,让王渡之和他的人都查不出来,只能摸个大概。 不过之前还是猜测,这下已经确信,方制和西域的人有勾结。 越是查不出来越是要查。 方制的小动作王渡之会操心,因此臧缨在回信里没有过多提及,反而催促张管家多多打听汪凉秋的消息,等他处理完江州的事情,回去就把花儿和汪凉秋的事给定了。 过了用晚膳的时间,汪凉秋还没有回来,只有知晓他是被秦啸留下了,榻上的小虎一直昏睡。臧缨没胃口吃晚膳,吩咐小厮晚点端夜宵来。 “要清清爽爽的,不沾一点油腻。 分卷阅读39 媚上 作者:秦九 ” 蜡烛照例点两根,臧缨嫌不够亮,又点着一根。 闲来无事,他将束发的簪子拔下来挑灯花,最左侧的蜡烛灯芯爆了一下,发出很大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屋子里尤为明显,他被吓了一跳。 竟这么睡着了。 故人入梦。 这个人自从两人分开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梦里他十岁还是十一岁,嬷嬷年纪大了,鲜少有人找她做活,只能每天在帐篷里补补衣服,换点吃的。 臧缨还小,隔壁的大叔会让他帮忙放羊,如果回来的时候羊群毫发无损,就会给他一点吃食,有时候大叔还会送他羊奶。这是臧缨最喜欢的东西,可他不敢一个人独享,一定会带到嬷嬷面前,和嬷嬷一起喝。 “嬷嬷年纪大了,不能喝,喝了要肚子疼。” 臧缨不疑有他,一个人边吃囊边喝掉小半壶羊奶。 “嬷嬷我吃饱。” “吃饱就来背《诗经》还记得之前教过的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臧缨就这样,半是强迫半是自愿,在不认识汉字的情况下背出了整本《诗经》 “我就算会背了,阿娘也不会来看我。” “会的,你阿娘说一定会来的。” 嬷嬷喝着羊奶壶里面倒出的水——她特意吩咐臧缨去取得水,说是要把壶弄干净。 每次这个时候嬷嬷总是会喝很多水,还会让臧缨也喝,“是不是还有奶味?”资源点点头,又多喝了一杯。直到倒出的水清澈透明,这才将壶收拾收拾还给大叔。 臧缨以为他会这样长大,等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买几只羊,放羊,然后买更多的羊。他有看见嬷嬷在偷偷存钱,藏在一块碎花手帕里面,包得严实。 “等巴图你长大了,这个钱就给你娶媳妇。” “娶媳妇,然后生出孩子和我一样放羊吗?” “嬷嬷,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我想去大厉朝,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如果嬷嬷走得动,一定和你一起去,嬷嬷小时候也是那里长大的,那里的江南春天烟雨若丝,杨柳如烟,繁花似锦。” “还有吗,嬷嬷再讲一些!”每当嬷嬷说起厉朝,这样总是莫名兴奋,即使嬷嬷说的事情他已经听了好多遍。 粗粝的大手抚摸着他的脑袋,“快睡觉,明天还要放羊。” 梦里有江南。 臧缨一直计划着出逃,他要逃出这个地方,去厉朝。 后来草原上了一个人,那人看起来身份尊贵,穿的是厉朝的服饰,待人却及其温和。草原上的孩子都知道有个厉朝来得客人,有时会跑去偷看。偷看被发现,那人也不恼,反而会招呼小孩子吃小点心。是大厉朝的糕点,草原上是决计没有的。 每次一群孩子过去的时候,臧缨都是躲在最后,可是那人总是会发现他,把糕点送到他手里。 厉朝的糕点可真精巧,像朵小花。嬷嬷肯定没有吃过,臧缨忍着把糕点留了一半,要带回去给嬷嬷。 “别的孩子都一口吞了,你怎么不吃完,还留着半个?不好吃吗?” “要给嬷嬷留,嬷嬷也是厉朝人,她好久没有吃过厉朝的点心。” 那人笑起来温柔和煦,就像是嬷嬷口中厉朝江南的春天:“我也是厉朝人,你嬷嬷是我同乡。” “我阿娘也是厉朝人。” 那人听了,仔细打量了臧缨:“确实,你的长相与其他孩子不一样,就一双灰色眸子像这里的人,这眼睛鼻子,还是像我厉朝人多一些。” 身边的人叫他三殿下,臧缨以为他就叫这个名字,后来别人告诉臧缨,那人是厉朝的三皇子殿下,是来当质子的。 什么是质子臧缨并不知道,可臧缨总是听见有人在议论他,说他是个药罐子,帐中总是弥漫着药味,熏死人。 可是臧缨觉得那股药香闻着很舒服。 草原上的姑娘们也不是很喜欢他,她们嫌弃他太弱,不能骑马射箭驰骋草原。 可是三殿下字写得好,画画也画得栩栩如生,待人谦和,比那些人都要好。 “殿下,他们总是说你弱说你不好,可我觉得你比草原上那些粗鲁的男人好,你脾气好,还会画画。” 他听到笑了,“草原上的男儿爽朗大气,这是好,我会画画,写字这也是好。我们都好,我们的好是处在不同方面的,不能说这个好,说那个不好。” 彼时臧缨还小,并不明白三殿下口中的好与不好,他只知道三殿下是最好的。 于是臧缨有空没空总是去三殿下的的帐中,三殿下会请他吃东西。 “别剩下,给嬷嬷的那份已经备好,走的时候带回去。” 臧缨觉得三殿下是世上第二好的人。 第一好是嬷嬷。 这段时间臧缨一直在帮大叔放羊,小羊们很听话,一个个吃饱草,长得很结实。 再次出现在三殿下帐中,已经是三月后了。少年的 分卷阅读40 媚上 作者:秦九 血液与骨骼里面藏着春意,一下子就会枝繁叶茂,蓬勃生长。 臧缨长高了。 “最近你来得没有以前勤啊,在忙什么?” “我帮大叔放羊,这样大叔就会给我羊奶喝。” “你家里就一个嬷嬷,阿爹阿娘呢?” 臧缨嘴里吃着糕点,说道:“我没有见过阿爹,我阿娘现在当了大汗的女人,不会回来了。” “我小时候也不和我爹娘住一块儿,和你有点像,只有一个老嬷嬷照顾我。” 三殿下将臧缨拉到身边,拍拍他的头:“还好你长大了。” “你的嬷嬷好吗,我的嬷嬷待我很好。” 三殿下看到臧缨今日穿的外裤,下面被补上一圈,针脚细密平整。 他想起那个远在厉朝皇城的老嬷嬷,不知道她那羸弱的身体,能否撑到他回朝的那一天。 “我的嬷嬷也很好。” “你会写汉字吗?要不要我教你。” “要写什么字?我写了给你照样。”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三殿下闻言,笑道:“毛还没有长齐就在想着窈窕淑女了,以后不知道会招多少女孩子呢。” 话刚说完,字也写好了,三殿下在纸的左侧写下自己的名字。 臧缨不识汉字,指着那几个字问道:“这是殿下的名字吗?” “我姓秦,单名一个虑字,长辈希望我多多多思考。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阿娘叫我‘喂’,嬷嬷叫我巴图,她希望我坚强。” “你有厉朝的名字吗,我给你取一个吧。” 摇头。 “单名啸,表字长歌,总有一天,你会让所有人看见你的才华。” 臧缨从梦中惊醒,梦里的人永远不会老,如今自己已经和他一般大了。 擦擦眼角的湿润,臧缨起身开门。 ☆、第十九章 你我不过相差八岁 臧缨去门口取了宵夜,还是中午送午膳来的那个小厮:“大人,按您的吩咐,都是些清清爽爽不带油腻的。” 小厮端着漆托盘进屋,稳稳当当放下,整整齐齐摆好,“大人慢用。” “多谢。” 是一盅干荔枝枸杞汤。 汤是咸的,干荔枝却带着甜,臧缨一边流利地吐着核,一边看着王渡之的小纸条。先是抱怨秦啸把工作丢给他做,如今忙得焦头烂额,再是明显地表达出自己对方制的不满。最后才提到,方制好像从西域人那里买了不少火铳。 这可让臧缨想不明白了,现下厉朝与西北蛮族还算交好,与西域也是不冷不热,买火铳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用作防身,这个量也太多了。 难道他还想着帮五皇子夺位?但三年前五皇子因为以下犯上被先皇赐死,葬于西皇陵。自己要造反取而代之也不可能,方家到这一代人丁凋零,嫡系的也就他和他妹妹两个人。 臧缨豁然开朗,莫不是他想让后宫那位生下继承人,再逼宫,后扶植幼主,做个幕后皇帝。 想到这臧缨不由自主摸了摸下巴,他平时鲜少关注秦啸后宫的事情,如果真的让方制妹妹生下皇子,这可就不好办。 这里算是勉强想明白了,但是河堤为什么会塌。自己确实偷工减料,但是也只是用大块的石头代替了常用尺寸的石头,这样能剩下不少切割石头人力。 小虎说那晚上听见三声巨响,可河堤只有一大一小两处坍塌。 臧缨释然一笑,自己真是太傻了。 “大人,我饿了。” 小虎醒了! 臧缨赶紧走到床边,他上上下下将小虎看了一圈:“小虎,你醒了?现在哪里不舒服啊?” “我很好,就是觉得睡了很久,脑袋疼。”命运终于愿意偏爱臧缨了。 “大人,我饿了。” 臧缨急急忙忙喊小厮端来一碗热粥,一勺一勺喂给小虎,孩子是真的饿了,喝完粥还吃了两个小糕点。 “大人,我脑袋好疼。” 臧缨轻轻揉着小虎的脑袋,“那大人给你揉揉,揉揉就不疼了。” “你是因为发烧睡太久,所以脑袋疼,明天起来院子里溜达一圈就什么事也没有。” “不是的,大人,在江边村长拍了拍我的脑袋,是那个时候开始疼的。” 果然是村长。 小虎还拨开自己的头发,指指:“大人,就是这里。” 原本有肿块的地方已经消肿,小虎现在的状态也和之前一样。之前那几位嫂子说被锈血树扎到是没办法医治的,但是小虎却好恢复如初,莫非真是大巫的药? 刚刚已经吩咐小厮去传话,按理说这个时候汪凉秋已经到了,可如今还不见人影。臧缨有些不放心,领着小虎往秦啸落脚的院子去。 一路上问过几个婢女小厮,这才到 分卷阅读41 媚上 作者:秦九 了秦啸的院子。 就如方制所说,这个小院子谈不上豪华精巧,但颇有一番野趣,青翠的松柏,还有嶙峋的假山。 敲门,臧缨小声问道:“陛下,汪大人可有事?臣与他有要事相商。” 秦啸似是已经沐浴过,发冠摘了,头发散乱着,发尾还有点湿气。 他脱了绣着繁复花纹的外袍,身上就穿着一件薄薄的亵衣,身上的中衣,一看就是为了给臧缨开门临时披上的。 少年人的身上果然带着火,这样都不会冷。臧缨这个老年人想到这里默默裹紧了自己的衣服。 小虎看得眼睛都直了,臧缨一把捂住他的眼睛,“小孩子不能学的,笑孩子要把衣服穿戴整齐,知道吗?” 秦啸不悦,自己竟然成为教育孩子的坏例子,“小虎你别听先生的。” “臧大人说得都是对的。” 秦啸一惊:“这孩子,好了?” “是啊,好了。”臧缨回。 秦啸只道大巫医术高超,竟然能治好这样的病症,他突然对小虎起了兴致,像看看这个孩子是不是好全了? 见秦啸饶有兴致地逗着孩子,臧缨自己晃到另一个屋,一推门,就看见徐图在汪凉秋额头印下一个吻。 臧缨呆了,徐图呆了,被吵醒的汪凉秋不明情况,也呆了。 自己看好的女婿被别的男人看上了? “你俩给我呆在这个房间里面,没叫你们谁也不准出来,知道吗?”汪凉秋第一次听见臧缨这么大声说话,也不问原因,说道:“是的,大人。”臧缨冲出房间,把小虎辇到那间屋子后,问秦啸:“徐图和凉秋什么关系?” 秦啸一手托腮,看着臧缨笑道:“先生看到了?” 秦啸此时整个人像是松了的弦,懒洋洋的,又很放松,“徐图喜欢汪凉秋很久了,我想着这次来江州,带上他,一路既能护我周全,到了江州又可以让他见到他心心念念的汪凉秋。这一举两得,不是很好吗?” 给张管家的信刚刚通过特殊渠道送走,连拦截都来不及。 本以为给花儿找了个好夫家,谁曾想。 臧缨深深叹了一口气。 秦啸看着臧缨这失落的样子,心道:先生啊,汪凉秋年纪小,不适合你。 “那汪凉秋对徐图,又是什么感情?”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是徐图和汪凉秋是同门师兄弟。当初汪凉秋家险些惨遭灭门,汪凉秋去卧龙山拜师学艺,本来那位大师是不收,只有一面之缘的徐图帮他说情,这才能以入门学艺。” 汪凉秋家里人惨遭不幸,除了他,其余人皆被人所杀,这事情臧缨是知道的。臧缨那时候还自私地想着,这样小花儿嫁过去就可以不用伺候公婆,也不要去想怎么可以搞好婆媳关系。如果小夫妻俩愿意,就住在臧府里边,这样就能时常见到她。如果不愿意,那就在臧府附近买一处宅子,来往方便。 宅子的地段都选好了,这样把一切都谋划好了,谁曾想发生这样的事情。 秦啸边说边打呵欠,“先生,汪凉秋他,年纪不合适。” 臧缨像只炸毛的公鸡:“哪就不合适了?不过相差几岁,合适的。” 汪凉秋就比孤大三岁,比先生你可小了五岁,哪里就合适了? 不行不行,这门亲事不能谈臧缨急得在屋子里直打转,事到如今,也只好作罢。 不过臧缨也仔细反省了自己,为何对徐汪二人的亲密视而不见,汪凉秋与徐图二人分食红豆糕时如此熟稔,徐图愿意一夜不眠不休等红豆糕,就为了带过来给汪凉秋。 臧缨双手一合,没想到败在竹马情谊之上了。虽说汪凉秋没有明确表现出自己对徐图的感情,但臧缨看得出来,汪凉秋对徐图也是不一般。 罢了,再去寻吧。 秦啸见臧缨在屋子里打转,先是一脸懊丧,接着又是释然,最后脸上竟然还带上了笑容。秦啸只道臧缨是受了刺激情绪不稳,但又为臧缨心中给汪凉秋如此之高的地位所不快。 他开口试探道:“先生何至于此,快坐,这青年才俊不止汪凉秋一人啊。” 臧缨终于停下他的脚步坐在椅子上:“陛下所言极是,可长得好看,又德才兼备的,至今也就汪大人一人。” 原来先生喜欢这样的。 “我给先生介绍,如何?” 臧缨闻言,先是一惊,想要拒绝,后又想起此人的身份,一朝天子,这人才可不都握在他手里,轻声道:“这,这就不劳烦陛下了。” 以退为进,秦啸必定会介绍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介绍。” 臧缨意识到自己被秦啸戏弄了,却也不敢说什么,刚准备去把屋子里面大人叫出来,秦啸在后面淡淡地说:“先生看我怎么样?” 不行,不好,绝对不可以。 “陛下是天子,怎能如此屈尊降贵?我家小门小户,高攀不上。”臧缨弯腰拱手行礼话说完了背也没抬起来。 分卷阅读42 媚上 作者:秦九 “先生为何态度如此决绝,孤不够好?” “年龄不合适。”对对对,这两人只差一岁,属相相冲。 “原来先生是在担心这个,你我不过相差八岁,等我们都成为老头子,谁又能看出来这个八岁呢?” 等等,他说八岁?臧缨抬起头,问道:“你说谁?” 秦啸很高兴,笑得露出了大白牙:“我和先生啊。” 臧缨这才知道秦啸一直误会,难得脸红,“陛下真爱说笑,臣是在相看女婿呢。” 秦啸自然知道臧缨那个虽不是亲女儿但是却百般疼爱的小花儿。 “确实,我属龙,小花儿属虎,这龙虎会相斗,有碍家庭和睦。” “先生说的有理。” 虽说隔了一扇门,徐图汪凉秋两个练武之人把这二人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徐图知道了秦啸带他来江州的意图,汪凉秋也知道了臧缨这段时间的照顾。 “就算凉秋不能成为我的家人,我也十分喜欢那个孩子,踏实能干,诚实善良,最重要的是长得还好看。” 原来先生喜欢好看的,秦啸暗自感叹,还好自己长得好看。 秦啸拍拍桌子,“你们快出来,别偷听。” 徐汪二人从屋子里出来,“大人,我们都听见了。” 臧缨心中有万千语言在翻滚,奈何到嘴边,化作一句:“年轻人好好努力,前途无可限量。” “帮我去做一件事情,”臧缨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去探探安山,看看方制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第二十章姓秦的一个个脾气都怪 先生可是有线索?”臧缨看看这三人,他不信以秦啸的信息渠道,会不知方制在和西域人交易火铳的事情。 臧缨毫不犹豫地供出了王渡之。 “方才收到王大人的密信,说方制和西域人在秘密交易,购入大量火铳。先不论火铳价格高昂,单支价格已经令人咋舌,更何况是如此多的数量,钱从何来?单是他买火铳这一点,就很值得深究,为何买,买了又放在何处?这些我们都不知道。” “如今这安山深山密林,我们未曾探访,就连是当地人除了入山砍柴打野味,寻常鲜少入山。” 臧缨指着窗外安山的方向:“如今安山隐约能见火光,来这里的几天,每天夜里都有火光。” 汪凉秋这几天都与臧缨呆在一处,自然知道这件事情:“大人,为了防止瘟疫,被淹死的村民都被拉到山上去焚了,或许是......” “也有这种可能,但是或许有别的事情呢?方制此人做事稳妥,又心思缜密,为何要如此迅速地烧掉遇难的村民?” 汪徐二人皆在认真听,只有秦啸还在逗孩子,心思飘忽。 “陛下,可是有什么指教?”臧缨拱手作揖,轻声道。 秦啸也没看臧缨,“臧爱卿与王爱卿关系似是不如朝堂上那般水火不容,如此重要的讯息,王爱卿也能与爱卿分享。” “陛下。”臧缨撩起衣服,跪下,“臣与王大人只是偶有政见不合,与天下黎民百姓有关,关乎社稷的事情,我等都是站在是统一阵线上。” 我与王渡之的关系你不早就知道?汪凉秋一直跟着我,你会不知道我们经常在聚云阁吃饭? 心里是这么想,可臧缨脸上却是一番忧国忧民的样子。同时臧缨心里有丝喜悦,这个孩子似是长大了,都会揣着明白装糊涂,不错不错。 “臧爱卿与王爱卿真是我朝百官之楷模,等孤回朝,定要在群臣面前好好嘉奖一番,以彰二位大人之德行。” 得,这孩子不仅学会装糊涂,连喜欢用反语都和他有点像。 先皇在时,最厌恶群臣私下交往过密,或许这种厌恶是刻在秦家人骨子里的,秦啸也非常不喜欢,只不过没有先皇那样明显。 “徐图汪凉秋你俩快去快回,明早把消息报给孤。” “是。” 两人立马换上夜行衣,以布巾蒙面,皆是练家子,穿上夜行衣更显身形挺拔。只不过徐图略高一点,若是二人站得远些,臧缨可能都无法准确将二人分辨出来。 臧缨看看汪凉秋,心中涌起一丝遗憾,罢了,这孩子虽然不能和自己成为一家人,却可以成为朋友。 “二位大人,万望保重。” 二人抱拳,异口同声道:“陛下大人请放心。”说完就从窗户中飞了出去,身姿轻盈,如风一般。 汪徐两人已经离开,屋子里就剩不懂事的小虎和他们,因着刚刚两人的小误会,此刻臧缨有些尴尬。 “陛下,这已经深了,不如让臣带小虎去歇息,免得打扰陛下休息。” “先生不想和我多呆一会儿?”一双灼灼的桃花眼盯着臧缨,臧缨被看得不好意思,只得低下头。 “陛下,臣年纪大了。” 臧缨的意思是自己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如年轻人,需要早些休息,秦啸 分卷阅读43 媚上 作者:秦九 却觉得臧缨在说刚刚二人之事,他嫌弃自己年纪太小。 小皇帝又有些生气。 “那爱卿来问问小虎,是想呆在这还是和你走。” 又开始阴阳怪气。 姓秦的一个个脾气都怪。 臧缨也不敢问原因,一脸灿烂问小虎:“小虎我们回去可好?” “大人,我今天要和哥哥睡。”臧缨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臧爱卿尽管宽心,屋外有侍女,定会好好照顾小虎。” “可是......”还没说完,臧缨就被推出屋,门被有力地关上。 虽有些不放心,但臧缨享受着难得的孤独。一路上月光如练,照在他灰色的外袍上,整个人像是发着光。 月光洒在松柏上,松柏似是月下修炼的精怪,一时间仿佛长出手脚,在月下伸展。臧缨在树上揪了一段,揣在袖子里,“带回去给花儿和张管家看看今夜这美丽的月色。” “给王渡之也看一眼。” 回去的一路十分顺畅,没有问路就顺利找到自己的房间,臧缨心里十分美,睡下的时候嘴角都带着笑。 可因为之前小憩过一会儿,此时臧缨在床上翻来覆去仍是睡不着。 一个黑影从他窗前掠过,臧缨惊起,立马起床查看。 “大人救我。” 是小虎的声音。 臧缨抓起搭在架子上的外袍,打开门正好见一个身手矫健的黑衣人的背影,他的左手下垂,好像腋下夹着什么东西。 黑衣人脚尖点地,一下子就飞到屋檐上,不久就翻到府外。 那是,安山的方向。 臧缨心中记挂小虎安危,别的也不做多想,冲出门后看见门口栓着一匹马。臧缨解开绳索,马打了一个响鼻,撒开蹄子向安山跑去。 夜虽深,臧缨却能感觉出这是一匹好马,以前在草原上,他是马术最差的一个,因此总是被嘲笑,有次因为小伙伴的戏弄,故意让臧缨骑了一匹还没有降伏的野马,臧缨果不其然从上面摔下来。骗他的孩子笑作一团,“你们看,他真没用。” 他们先是大声笑着,后来见到臧缨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就慌了,一溜烟都跑得没影。臧缨以为就要死了,谁知道一睁开眼看见的是嬷嬷。 臧缨的眼泪马上就掉下来,嬷嬷边帮臧缨擦眼泪,一边自己在掉泪:“嬷嬷知道你疼,不过很快就会好的。” 嬷嬷说,是三皇子救了他。 从此之后臧缨再也没有骑过马,这是第一次。 臧缨骑着马,很快就到了安山脚下。原先隔得远,能看见安山上的火光,如今放眼望其,却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分明。 好在今夜月光很亮,臧缨摸索着能看清一些,将马记在山脚下的一刻大树上,臧缨小心翼翼上了山。 这路十分崎岖,好在是冬季,植物早就枯死,并没有长着尖牙树枝树叶来挂他。 黑衣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臧缨靠着记忆往可能的方位寻去。突然,一阵小儿哭声传入他的耳朵,那哭声极短,像是刚发出来就被捂住了嘴。 定是小虎。 臧缨找到了方向,往传出声音的那个方位寻去。月光虽够明亮,但臧缨还是结结实实摔了一跤,每当山上的树枝划过,他都会起一层鸡皮疙瘩,这种出其不意的触碰让他害怕。 越走越深。臧缨边走边想,觉得事有些蹊跷,小虎不是和秦啸在一起?怎么会被歹人抓走?难道小虎闹着要寻他,秦啸让他一个人回去,这才让歹人有可乘之机? 不会,秦啸不是这样的人。 有诈! 臧缨猛地转头,脖子受到重击,他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在醒来是在一个山洞里面,臧缨眼前还是模糊一片,只能大概看个轮廓,但声音他已经准确分辨。 “臧大人舍得醒了?” 是方制,身边还跟着好几个人,多做衙役打扮。其中一人身材高大,声音却如稚子,“大人救我。” 是个口技者。 “你这一身技艺,若是去清和茶馆,保管你场场满客。同你相比,那个说书的老头子就是来骗钱的。”臧缨微微一笑,正好扯到他干涩嘴唇上的伤口,他马上敛了笑容,看向方制:“方大人这待客之道,可真是特别。” 一桶冷水浇在臧缨脸上,臧缨舔了嘴角的水,甜的。 是山水,难怪这么凉,臧缨被迫清醒。 “方大人,你我同朝为官,并无仇怨,何至于此?” 方制走到臧缨身边,缓缓蹲下,“臧缨,你可再说一遍,你我并无仇怨。” “你我并无仇怨。” 啪的就是一个耳光,臧缨的脸被打偏过去,左耳嗡嗡直响。 一直戴着假面具的方制第一次露出他的喜怒哀乐。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珠仿佛要从眼眶里面掉出来,眼眶是不自然的红,似哭非哭。可他一张脸却是惨白,毫无血色,在火把的映衬下,发着暖黄色的 分卷阅读44 媚上 作者:秦九 光。 是个发狂的变态。 “你我,并无仇怨。” 又是一个耳光,臧缨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秦啸此刻正在和小虎大眼瞪小眼,小虎这个孩子刚刚说好要跟自己,现下嚷着要找臧缨。 没办法,秦啸只得抱着他去臧缨屋,都出了门,又折回去拿了一件衣服给小虎披着。小虎手上没闲着,一直把玩着小桃子的望远镜,他眯起一只眼,另一只眼看向望远镜的玻璃处,“之前小桃子和我说,她用这个看见她叔叔和方大人谈话,方大人还给她叔叔好几张纸,上面画着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小虎左手的无名指中指小指蜷曲,用食指指着秦啸:“像是这么一个东西。” 秦啸原本就有些心神不宁,如今更是心慌,抱着小虎跑到了臧缨那,“哥哥你慢点。”小虎被颠得脑袋发晕。 门是开着的,臧缨不在。 ☆、第二十一章 “杂种” 方制的第二个巴掌让臧缨短暂失去意识,下巴的疼痛让他清醒。 方制掐着臧缨下巴,“臧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 方制笑了。 这是个极其扭曲的笑容,臧缨从不知人类会有这样的表情。 他的嘴角是上扬的,可是左边嘴角向上咧开,右边向下垂着。嘴巴张得极大,臧缨一度以为他要将自己生吞活剥。 “五殿下的事情,臧大人不会忘吧,要不是臧大人御前告状,如今坐上龙椅的是五殿下。” 臧缨觉得自己下巴上的淤青要很久才能好了,因为方制的手劲实在大,一个读书人怎么能拥有这么大的力气,臧缨也想不明白。 “五殿下,意图谋反,是大罪,先皇仁慈,仍准许其身死葬于皇陵,这是莫大的恩典,你又有何不满。” “谋反?臧大人真是说笑,当时陛下还在世上的儿子不过五殿下和秦九,不是身份高贵的五殿下荣登大宝,难道是那个卑贱如蝼蚁的秦九?” “五殿下只是提前将需要之物备好,这样才不会手忙脚乱。” 卑贱如蝼蚁?臧缨将口中的血沫子往方制脸上一喷:“如今你叫着一个你看不上的人陛下,向一个卑贱如蝼蚁的卑躬屈膝,你又是如何尊贵?” 方制又笑了,这次笑出了声音。 阴测测的笑声回荡在山洞里面,让人毛骨悚然。 “臧缨你个杂种。” 在臧缨小时候,经常有人这么叫他,“小杂种”“没有爹的杂种”。 刚开始臧缨对于这样的称呼会愤怒,他会冲上去和那个这么叫他的小孩子打架。臧缨虽瘦,但是单打独斗从没有输过。 “还这么叫吗?”脸上带着血和泥,看上去狼狈不堪,可是眉宇间却透着坚定。 “不敢了。”那个小孩子连滚带爬地跑走,臧缨以为自己赢了。 那个孩子带了他的小伙伴来,五六个孩子,每个都比他高,每个都比他壮。 臧缨打不过。为首就是之前那个与他打架的孩子,那孩子将脚踩在臧缨的头上,臧缨的双手被反剪着,整个人被按倒在地。 “我还要这么叫,见到你一次叫你一次。” “不然小杂种你说说看,你叫什么名字。” 酸涩的眼泪让臧缨眼睛疼,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母亲并没有给他取名字。 “杂种。” 一群孩子都笑了,“你们听,小杂种说自己就叫杂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走了,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其实那群孩子中大部分臧缨都不认识,甚至没有见过,那些人肯定也不认识他。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可以对陌生人抱着如此大的恶意,还是,欺负弱小是人类本性。 这是臧缨第一次屈服于众人的恶意。 回去的时候臧缨很小心,却还是被母亲看见了,她质问他:“去哪里了,和其他人打架了?” “不是说不让你喝那些小孩子起争执的吗?” 母亲一巴掌打到臧缨左脸上,然后就开始哭。 臧缨肚子很疼,刚刚被人狠狠踢了一脚,右手的手指被人用鞋底碾过,现在根本不能弯曲,膝盖窝被踹了一脚,因为他们想要臧缨向他们下跪。 臧缨浑身都疼,可是他却要安慰那个哭泣的母亲。 还好他的眼泪刚刚已经流干了。 从此之后,他对这两个曾经刺得他伤痕累累的两个字麻木了,被人叫杂种,激不起他内心的一点波澜。 方制的眼神从上而下,扫视他的整个身体,放肆又贪婪。 “不过,你这个杂种长得真好看。”手指已经探入臧缨的中衣内。 臧缨又是一身鸡皮疙瘩。 “外面的人都说你媚上,爬了秦九的床,想必床上功夫很是了得,且让我试试。” “方大人过奖。” 臧缨这满不在乎的态度让方制愤怒,“臧大人可真 分卷阅读45 媚上 作者:秦九 是好涵养,如此这般还能云淡风轻,当年王渡之可是慌得不得了。” 臧缨抬头看了方制一眼,又低下了头,方制现如今,是疯了。 “你想知道王渡之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想要我死吗?”方制贴在臧缨的耳语,让臧缨十分不适,他想把宵夜吐出来。 “我差点就要和王渡之春宵一刻了,王渡之不愧是富贵之家养出来的,一身的皮肉没有半个疤半点茧子,摸着跟羊脂白玉似的。” 方制闭着眼睛,仿佛是在回味当时的场景,他的手指在空中缓慢划过,似乎在描摹轮廓。 王渡之长得儒雅,有八分像他的父亲。当年王丞相也是名满皇城的美男子,又是那年科举的状元,骑马游街的时候得了多少闺中少女的青眼,那时候的皇城贵女,都说嫁人就嫁王家郎。 之前二人去花楼喝酒,王渡之做那还招了几个喝醉酒的纨裤子,被王渡之身边的人好一顿教训。 美人若无法保护自己,这份美既是恩赐也是痛苦。 “那我就先尝尝臧大人的味道。” 外袍被扒掉,中衣也被解开了大半,里衣薄,露出若隐若现的肌肤。 臧缨看着王渡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臧大人的眼睛在盯着下官,下官可要真忍不住了。” “毕竟,臧大人的眼睛实在太美了。” “不知道死了挖出来是不是还如这般美?” “呵。” 臧缨的衣服终于被扒干净,他苦笑道:“我幼时争强好胜,与人多有争执,留了不少疤,让方大人倒胃口。” 方制初看也是一惊,臧缨一介文臣,舞文弄墨的,身上竟有如此的长疤痕,那道疤痕从锁骨一直蔓延到胸口。腹部,腰上,还有其他小小短短的疤痕。 “臧大人,真是。”方制舔了一下嘴唇,“妙不可言。” “大人,出事了。” 一个衙役急急忙忙来报告,附耳在方制耳边说了什么。 定是大事,方制都急了。 “你留下看好他,不要让他跑了。” “是。” 方制带着其余人撤出山洞,整个山洞只有一个衙役和他。 终于可以休息一下,闭上眼,干涩的眼睛得到片刻的舒缓。他听着山洞里的滴水声,默默算着时间。 急事?是汪凉秋徐图他们?还是秦啸?秦啸知道自己不见了吗? 秦啸见臧缨不在屋内,喊了一直跟在臧缨身边的暗卫,“臧缨呢?” 秦啸身为九五至尊,身上气势非比寻常,寻常人都不愿与他对视,现下正在生气,身上气焰更胜从前。 “哥哥,你不要这样,我害怕。” 秦啸一把抱起小虎,另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如果害怕的话,自己捂住耳朵。” “陛下,方才臧大人被一个黑影所惑,骑马去了安山方向,不过陛下放心,小甲跟着大人,不会有事的。” “尽快安排人,我们马上去安山。” “是,陛下。”暗卫翻身飞上屋檐,就像没有来过一样。 “小虎,我们去接臧大人。” 秦啸与小虎共乘一骑,一人在前,其余几人在后。 秦啸心中记挂臧缨,马鞭拍打极其有力,不一会儿就来到安山脚下。 众人下马,秦啸见山脚下还拴着一匹马,那马还在悠悠吃着草,“进山。” “陛下且慢,待小的联络上小甲,问问小甲臧大人具体在何处,这深山老林,还是稳妥些。” 联络信号在空中炸开,过了许久小甲都没有联络,“定是出事了,我们先进山。”秦啸察觉出事有不对,聚集众人进了山。 “不要点火把。” “是。” 两三人一个火折子,配着月光在山里前行,小虎此时很懂事,不哭不闹,也不要大人抱,迈着小短腿跟在秦啸身边,只是秦啸嫌他走路太慢,将他抱着继续赶路。 分散出的暗卫很快就找到小甲留下的消息,“陛下,这边。” 众人往山的深处行去,“陛下。”暗卫将发现的事情报告给秦啸。 “小甲死了,尸体在前面。” 秦啸眉毛一皱,“可有臧大人的踪迹。” “暂时还没有。”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小甲死在一块空地上,附近都是干枯的灌木与高大的乔木。正值深冬,树叶掉光,月光毫无遮挡地落下来,全部倾泻在这个可怜人身上,他的胸膛被开了一个洞,创口旁的衣物全被鲜血浸湿。他的眼睛还瞪着,臧缨上去帮他合了眼。 “回去和他家人好好交代。” 附近的树枝皆有被利器砍断的痕迹,有一棵更是被拦腰折断,小甲定是与人进行过一番较量,但小甲还是死于火铳枪口下,这下更是确认方制在和西域人秘密交易火铳。 或许不止交易这么简单,秦啸想起安山上一直没有熄灭的火。 “陛下,现在 分卷阅读46 媚上 作者:秦九 怎么走?” 前面出现了两条分岔路。 秦啸正预备兵分两路,没走几步看见路上有一段松柏枝。这附近种的皆是阔叶树,一到冬天便会落叶,并没有松柏。拾起这段松柏枝,他想起他院子里的那几株松柏,“走这边。” 臧缨闭目养神好一会儿,睁开眼就看见衙役坐在他面前,嘴里还叼着一根草根,眼神在他身上来来回回好几次。 “小哥可否将火折子凑得近些。” 那人吐了嘴里叼着的草根,“看看你能搞什么名堂。” 只见臧缨对他轻轻一笑,道:“小哥可有喜欢的姑娘。” “当然有。” “有我好看吗?” 臧缨青丝散乱,加上嘴角的血渍有种凌虐的美。 ☆、第二十二章 臧缨知道,他们两人谁也走不了 臧缨又问了一遍:“有我好看吗?”因为那个衙役眼睛都看直了。他浅浅地笑着,露出小小的梨涡。 “你们大人对下刻薄,对你们不好吧?你们一个个面上怕他,其实私底下没少说他坏话,对吧?” “你们几个兄弟是不是都不服气,凭什么这样的人能压在自己头上?” “你胡说。”衙役怒目圆睁,一脚将臧缨踢倒在地。 臧缨脸上的伤口一接触到粗糙的地面,就让他疼出一身汗,他试着起来,可是双手被反剪使不上力气,他也就不讲究,趴着继续说道:“刚刚你也听到你家方大人说,说我床上功夫了得,要不要试试?” 又挨了一巴掌。臧缨这些年养尊处优,身体也养娇气了,就这几巴掌,竟有些受不住。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你家大人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吧,让我猜猜,有人闯进你们的地方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臧缨确实长得美,他将厉朝人和西北蛮族人的优点都继承过来,眉目是温柔的,可是灰色的眸子让他多了一分凌厉,鼻子也比寻常厉朝人笔挺,嘴唇不知是不是涂了口脂,还是血,嘴唇异常红。 虽说身上有很多疤痕,但是该是白的地方白,该粉的地方也是粉的。 衙役毫不客气地骑在臧缨身上,“杂种,贱人。” 臧缨面上带笑,似是无声的勾引。 “啊!”衙役惨叫一声,捂住眼睛从臧缨身边摔下来,只见一根簪子没入他的眼眶,这只眼睛注定是保不住。 臧缨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他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物,腰带不知道去哪了,他也不介意,整好里衣中衣,笑着看那个疼到打滚的衙役。 梨涡又出现在他脸上。 “很久没有打架了,簪子扎偏了,不然要往你脖子上捅的。”他轻易地制住了那个衙役,“说说看,你们大人去哪里?” “臧缨,我要你死。”说罢作势要来掐臧缨的脖子。 臧缨不慌不慢,抓住簪子轻轻往里面送,那个衙役立刻就屈服了:“去了北边,那里有个很大的炼铁炉,刚刚有人闯进去了。” “多谢小哥。”臧缨将簪子旋出来,捅在衙役的另一只眼睛上,这下衙役彻底昏死过去。 这簪子跟了臧缨多年,臧缨对它有些感情,可是现下沾了些不干净的东西,臧缨也不想要了,取了衙役身上的火折子还有墙上的火把,预备向北方行去。 待臧缨离了洞穴,站在外面才发现这个洞穴真是十分隐蔽,外面被一些枯藤遮蔽着,不要说晚上,就是大白天,不注意看也是发现不了的。 北边?臧缨看看天上淡淡的星辰,连猜带蒙选了个方向。 虽说知道火把会引来人,可是臧缨眼睛在晚上看不清东西,上山已是极限,此刻若是不拿火把,定是看不清路。朦胧的月色下,树木花草都像是长着千万只手的怪物,随时要将他钩住,像话本里说的那样,将他缠住埋入地下做肥料。 臧缨被自己奇怪的想法逗笑,不知不觉已经到达目的地,因为他已经看到火光。手中的火把被埋在一个浅坑里边,为了不被人发现,还埋上了土。 衣服没有腰带,臧缨总觉得冷风直往身体里钻,他缩着脖子裹紧了衣服。他不知道秦啸发现他不见了会不会来找他,如果想来一定能来。因为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暗卫事无巨细都会向秦啸汇报。 有人来了。 臧缨反应迅速,立马躲在树后。来的人数量不多,却个个都带着武器,他听见剑鞘碰撞的声音。 “人跑了,等会儿怎么和大人交代?” “不急,我们分头去找。” 脚步声逐渐远去,臧缨才敢从树后出来。 他们在找人?不会是自己,那个衙役没办法报告。那找的又是谁? 臧缨的手开始发颤,是因为紧张,也是因为兴奋。 炼铁炉,三声爆炸声,不同寻常的碎石,臧缨大概知道方制在搞什么鬼。 这个人在试着自己做火铳。 从西域购买火铳 分卷阅读47 媚上 作者:秦九 ,实际上是想试着自己大批量生产火铳。西域人将火铳的制作方法藏得严严实实,只好多多购入,将其拆开研究,看看能不能从中搞清楚怎么做。 方制虽然是个变态,可是不可否认,这人是个聪明的变态。 那为什么要炸掉河堤?这件事情臧缨还是没有想清楚,仅仅是为了测试炸药的威力,那大不必如此,牺牲如此无辜的人的性命。 这个地方俨然一个大的冶铁工坊,中间是个很大的火炉,四处散落着泥块,还有成堆的柴火,角落里还有风箱。 “快干活!”衙役长鞭子一挥,带着镣铐的男人们就开始干活,添柴,拉风车,将烧好的成品从炉子里拿出来。 臧缨心中生疑,方制哪来这么多人? 铁链在地上拖着,发出笨重的声响,让臧缨没有发觉后面来人,忽然他的嘴巴被人捂住,他还来不及说话,半推半就跟着那人到了另一个地方。 那个人力气很大,应该是个正值壮年的男子,臧缨自知自己打不过他,也只好屈从。 审时度势,臧缨最会。 二人来到一片半人高的灌木丛里,“你不准说话,我问什么答什么,不听话就杀了你。” 臧缨听着这人发抖的声音,心底发笑,好好一个良民偏要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还不像。 点点头,臧大人最擅长装乖巧。 “你是何人,是不是和方制一伙的?” 臧缨上上下下将人看了一遍,是个强壮的男人,一身腱子肉,估计平常干的都是体力活,手指甲有些裂开,或许他干的活并不容易。 虽然极力掩饰,可是臧缨眼尖发现那男人手腕上的锁链,看来那些衙役找的就是他。 那男人放开了臧缨,一脸不可思议:“您,可是臧缨臧大人?” 点头。臧缨很奇怪,这人竟然认识他。 “大人,大人,三年前您来监工河道,小的是领队。” 借着月色,臧缨再次端详着眼前男人的样子,小虎和眼前的男人有八分像。“你是小虎阿爹?” “对对对,大人您认识小虎,那个孩子好吗?” 说到孩子,男人的声音不由自主大了,臧缨吓一跳,赶紧提醒道:“低声说,不然会把衙役引过来。” 男人自己捂住嘴巴,眼睛眨巴眨巴,点点头。 “你们不是死在大水中了吗?怎么会被关在这里干活。” “那日村长与我们几个商议,说方大人有更好的活计给我们,比挖河沙更赚钱,我们村子不算富裕,听说有更赚钱的活我们当然愿意。可是再问是什么工作,村长却不愿意多说。我觉得奇怪,如果是正经生意怎么会吞吞吐吐,就说自己不干了,很多兄弟跟着我也说自己不干。村长见我们要走,就透露了一些,说在安山上炼铁。” “安山并没有铁矿,不要说安山,整个山安县附近都没有铁矿,为什么要炼铁?炼铁干什么?” “我的脑子转得快,以为他要私铸兵器,先是答应了想敷衍过去,等到了家,赶紧吩咐家人快跑,我还去通知其他兄弟。谁知道,河堤塌了,再醒来,人就在这里了。” 难怪,幸存者不是孩子就是几个女人,有力气的男人都被方制以死于水患,尸体要尽快火化,就这样永远消失在世人眼前,而方制他平白得了那么多劳动力,在这安山里冶铁铸造火铳。 接下来,方制肯定要让百姓不得靠近安山吧。 真是个聪明的变态。 秦啸等人顺着小路走,却都没有发现臧缨的踪迹,秦啸心中很谎,却不好表现出来,只好不停地看着周围,可周围就是些树木。 “陛下,有血腥味。” 他受伤了?秦啸催促道:“快去看看。” 暗卫踏着轻功离开,没过多久就找到位置,“陛下,是在一处山洞中。” “带路。” 山洞里只余一个半死不活的衙役,秦啸让暗卫喂些药,那个衙役才开始喘气。 “你可知道臧缨在何处?说出来就饶你一命。” 衙役此时也只能说实话,将刚刚发生的事情挑重要的讲了:“他往北面山那去,拿了有个很大的炼铁炉。” 臧缨的簪子还插在那人的眼窝里,秦啸认得这是臧缨的东西,“簪子拔出来,我们走。” 暗卫将簪子上的血污擦干净,递到秦啸手中,秦啸闻到上面的血腥味,皱皱眉,“你们先收好。” 一行人正准备往北边赶,最后一个暗卫从山洞中出来,手里捧着东西。 “陛下。”暗卫恭敬地下跪,将东西呈到他面前。 秦啸认得,这是今天臧缨身上的腰带。他将腰带一手抓在手里,心中百味杂陈。 “陛下,禁军一个时辰后就到了。” “出发。”少年皇帝身上充满了戾气,在月光下仿佛冒出蓝色的火焰。 “你们两个在一起啊,这样就免得我找两次了?”臧缨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方制。 分卷阅读48 媚上 作者:秦九 “大人,快走,我来拖住他。” 方制假模假样啪啪鼓了掌:“臧大人怎么这么快就勾搭上男人了?” 臧缨知道,他们两人谁也走不了。 ☆、第二十三章你如果见过他,一定会想要追随他 “臧大人可真是有趣啊,这般情境下还如此装模做样。”方制手里提了一口刀,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被一个变态夸赞有趣,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方大人谬赞。” 臧缨此人,就讲究体面,说话间已经拢好衣服,除了那条不知道掉到哪里的腰带,一身齐整。 “让我来猜猜,方大人想要什么?” 臧缨二人已被方制带来的人包围,绝无逃脱的可能。方制也不急,将刀丢给手下,背起双手说道:“哦,臧大人有何高见。” “高见绝称不上,但是我认为,方大人此举,太过冒险。将这么大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可能不存在的人身上,可能会血本无归。” “方大人还是好好考虑。” “臧大人是知道我的计划了?”方制围着臧缨走了一圈,边走边盯着他看,“那臧大人可愿助我?” “我现下与方大人说这番话,也是想帮方大人。”陈姓汉子已经被制住,夜风中只余臧缨一人,他一个人以对抗的姿态面对着那一群人。他站得很直,同方制他们离了不远不近的距离,方制在他面前打转的时候,他的背也是绷着的。 方制听臧缨这样回答,起了兴趣,凑近问道:“臧大人要如何助我?” 臧缨不知道,却也不能露怯,“我自然是有我的方法。” “不知道方大人火铳研究得如何,现下是否已初具雏形,却怎么也射不中目标?” 方制重新回到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臧大人都知道?可有破解方法?” 竟然真的让方制将火铳研究方法摸得差不多了,在没有真正图纸的情况下?臧缨原本只是想套套话,连初具雏形这话也是猜的。这人有这般才华,却走了歪路,臧缨看向方制的眼神不自觉就带上了惋惜。 “我不知道。”臧缨又挨了一巴掌,这巴掌方制用了很大力气,臧缨如今耳朵发疼。 “方大人莫急,让我把话说完。我虽不知道,却有人知道,西域有个叫托托的人,他知道。” “托托?此人我未曾听过。现如今此人住在何处,我派人去寻。” “有点冷。”臧缨裹了裹自己的外袍,“托方大人的福,我的腰带丢了,现在风直往衣服里灌。”脸上又是一个甜甜的梨涡。 方制瞪了他一眼,对手下说道:“拿件衣服来。” 跟在放在身后的人脱了自己的外袍递过来,臧缨穿上,长长嘘了一口气,仿佛是有人塞了一个灌满热汤的汤婆子,而不是仅仅一件衣服。 “年轻人身上果然带着火气。”臧缨的眼神露骨又放肆,盯着给他脱衣服的人低下了头,臧缨笑得更开心了。 托托这个人是臧缨瞎编的,西域人十个里有五个会叫这个名字,方制估计是病急乱投医,竟信了。人在紧急的情况下会做出以前不会有的举动,聪慧如方制,也会这样,看来他的火铳瞄准问题已有许久。方制在着急,或者说,他上面的人在着急。 方家虽是百年世家,却在方制这一辈,因为站错队,该死的死,该流放的流放,还在官场的就是方制和他极其少数的几个叔伯兄弟。这几个人就算联手也翻不起什么浪来,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王渡之没有将方家的人干净杀绝的原因之一。购买火铳所需银钱数量巨大,从何而来,山安县没多少油水,即使搜刮民脂民膏也没有那么多,更不要说方家积攒下的大部分财富,多数进了秦啸的国库,还有一些小玩意儿在王渡之的库房。所以这笔钱定不会来自于方家。 那时刚得了那些东西,王渡之将它们当作战利品,显摆了好一阵,可最后没多久又把那些小东西都赏给下面的人。 “你不是很喜欢这些精巧的小东西?” “喜欢是喜欢,就是会想起这么好的东西被方制那个腌臜货把玩过,心中就不快,不如赏给别人,眼不见为净。” 如今这个腌臜货正将自己的性命拿捏在手上,臧缨还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与他交锋。 “五殿下待臧大人不薄,可臧大人转头就去告御状,五殿下被迫起兵,最后被诛杀。臧大人现在又说愿意助我,如此简单就倒戈,下官不信啊。” “我之前做过错事,方大人对我有所怀疑,这是理所应当,可如今我的命在方大人手里,我能不讲实话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臧大人想要重新投在五殿下麾下,可要问过五殿下。” 五殿下?那人不是已经身死葬于西皇陵?方制此言是何意?难道,五殿下还活着? 臧缨将所知道的信息串了串,这才想清楚,原来方制等的并不是那个留着皇室一半血液的皇子,而是这个死而复生的五殿下。这下都说得通了,五 分卷阅读49 媚上 作者:秦九 殿下在出事之前就将库房力得东西秘密转移,在他死后,臧缨奉旨抄家,库房空空如也。 对了,王渡之曾说,五殿下还活着,初听只当是笑话,竟然是真的。山上风大,臧缨觉得他的心都浸在寒风里,一直在打颤。如果秦匡还在,怎么可能会放过自己,那人小肚鸡肠,长于伪装,在人前总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对自己的兄弟下起手来却一点不心软。 方制见臧缨沉默了好一会,眉头微微蹙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方制也是个人精,立马知道臧缨是在套自己的话。 “臧缨,你可真行啊。”方制的拳头往臧缨肚子招呼,臧缨虽然当了一下,但力道十足,剧烈的疼痛让他想吐。他弓着背,说道:“方大人这又是怎么了?是知道自己把不该说的说给我了?还是知道托托这个人是我编出来的?” “臧缨,我本来想饶你不死,好好地玩上一番,看来,你不死是不行了。”大刀在月光下显出银光,刀口极为锋利,上面的五个环啷当作响,似是在唱对臧缨的挽歌。 臧缨闭着眼,想起臧府的人,轻叹一声:“还请方大人务必快狠准,让我少些疼。” “你倒是干脆。” 远处出现一片火光,越移越近,“大人,有军队来了,数量不少。” “好你个臧缨。”方制勾着臧缨往山上撤,“你们几个一定要拖住。” 借着手下们送死偷得时间,加上方制对此地地形又熟悉,很快与后面的追兵拉开距离。两人气喘吁吁地躲在大树后面休息,此时的方制狼狈不堪,头发被树枝挂乱,衣服上面也沾了尘泥,月光虽朦胧,却也看得清他脸上的汗珠。反观臧缨,头发虽然散落,却不凌乱,虽无腰带,衣服件件干干净净。 “方大人可放过我这把老骨头,我实在跑不动。” “臧大人如今可是我的护身符,把您丢了下官可真的活不了。” “方大人,可否问一句,我们要去往何处?”方制掏出信号弹,指指前方的断崖,“去个地方将这信号弹放了,很快就有人来接我。” “等会儿方大人要将我推下悬崖吗?我听见有人在靠近我们,人还不少。” 信号弹在天上炸开一朵粉的的花,方制好像松了口气,像臧缨一样坐在地上,“推下山崖,我怎么没想到,臧大人真是提了一个好方法。” “不知道先到的是你的人还是我的?我们之间,总要有人死。” “臧缨,你为何当时要背叛五殿下?”方制的表情不像之前那样假,也不像之前那样扭曲,反而显得很平和。 “因为五殿下没有秦啸长得好看。” “秦啸的名字和表字都是你给取的吗,真是巧了,以前三殿下有个同胞兄弟,刚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先皇给他准备的名字和表字就是名啸,表字长歌。” “三殿下,可是清风明月一般的人,仙人一般。”方制眼中充满着向往,言语中又有仰慕,“如果是跟着他,我也不会变成这样。” “你如果见过他,一定会想要追随他。” 方制哭了。 “我本可以为民请命,可是一旦走错了就只能在错误的路上一直走下去。” 方制的恶是真,他的善也是真。前些日子臧缨在府衙内院遇见过好些猫,那些猫个个皮毛油光发亮,也不怕人,甚至人来了还会蹭上来要吃的。问了小厮,说是方大人喂得野猫,还不让人伤害它们,院子里的猫就越来越多。 “方制,走错了路真的没关系,及时止损,回头就好了。”臧缨的话虽轻,但像是今天的月光一般明亮。 “我来不及了。” “方制,还不快些将臧大人放了。”是汪凉秋的声音,臧缨又惊又喜,可是他的身体很累,连站起来也做不到。 徐图,小虎。 秦啸也在。秦啸穿了件黑色外裳,手里拿了一柄剑,剑上似乎有血,他神色阴狠,像个从地狱来索命的鬼魂。 臧缨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这样看秦啸了,多数的时候都是他坐在龙椅上,自己在底下和王渡之吵架。坐在龙椅上的秦啸淡漠疏离,将皇帝这个角色演绎地栩栩如生,哪曾想这人私底下像只软乎乎的幼崽。 或许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年轻帝王才是真的秦啸,在自己面前的秦啸只不过是他按照自己的喜好所扮演出来的,秦啸早慧,顺着别人心意对他来说是最简单不过。 这位年轻的帝王,在他眼前,已经长得足够大。 方制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臧缨觉得自己要被着沉重的大刀压垮,“臧大人就像之前我们说道,让我推下山崖吧。” 肩上一疼,似乎被什么扎了一下,随即就是天旋地转。 话本里说,主角从山崖上摔下是不会死的。 我是我人生的主角。 ☆、第二十四章 我现在就要去见他 飞扑过去的汪凉秋只抓住臧缨一个衣角,“臧大人。” 臧缨在坠落间听见有人 分卷阅读50 媚上 作者:秦九 在喊他,风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吹淡了方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骨头断裂的疼痛让他窒息,肋骨戳破肚皮鲜血从伤口处流出来,平躺着让口中的鲜血无法吐出来,臧缨被呛了几口,不久便昏过去。 我不会死。 我不能死。 “陛下,臧大人掉下去了,臣这就下去救大人。”汪凉秋放下手中的剑,后面的士兵已经递上了绳索。 秦啸面不改色,“徐图,你带一拨人绕到崖下,汪凉秋你借着绳索下去,孤要臧大人好好的。” 徐图带走了一半人,秦啸走到方制身边,坐在石头上,“刚刚臧缨是不是也坐在这里和你聊天?” 秦啸一扬手,就有人送上水壶,他仰头喝了一口,递给方制:“喝一口?” 方制也不拒绝,大大方方地接过,饮了一口。 “我也该喊你一声大舅子的,爱卿。” 方制闻言,低头从鼻子间挤出一声笑,“不敢当,陛下。” “刚刚我的人去搜了你的作坊,搜出好几块模板,你做的?手真巧。” “陛下谬赞,臣也就这点本事。”方制站起来整整自己的衣服。 “你在等他来救你?你的信号弹这么亮,瞎子都能看得见,他的人肯定也能看见。” “陛下真的和先皇越来越像了。”方制站在风中,夜风吹起他的衣摆,“先皇在世时,我只是一个小官,无缘得见天颜。不过有一次,先皇寿辰,我父亲带我去贺寿,我远远地瞧见过一眼。” “陛下不愧是姓秦啊。” 方制捡起那把大刀,身后的士兵上前将方制团团围住,“保护陛下。”可秦啸还是老神在在,“退下。” “你养的狗可真不错。”方制将那些士兵一一看过,“瞧瞧,这一个个都愿为君死的模样,啧啧。” “你这条狗也很忠心。”秦啸反唇相讥。 方制看向天空,天空竟已泛出鱼肚白,隐隐能看见朝阳。他又呆呆看了一会儿,太阳冒出个顶,却已将附近的云彩染成金色,又过了不久,已能看到半个太阳,这时,不仅云彩是金色的,就连山上的树叶也变成金色的,仿佛是蒙上金纱。 “这个世界真是美好。”方制向前一步,一脚踩空,另一只脚在悬崖上,他闭着眼,那只脚一直悬空着,好像下一秒就要跳下山崖。可是他又把脚收回,拱手鞠躬行礼,“陛下,你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吗?”他的刀上银环在风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提前奏响的葬歌。 “你不好奇我将买来的火铳和制出的火铳藏在何处?” 方制嘴巴张张,似乎是在说什么,可他迅速将银刀往脖子上一抹,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他还没死透,胸膛在剧烈地起伏着,秦啸冲上去,捂住他脖子上的伤口,可是鲜血还是从他的指缝中冒出。 “在哪,在哪!”方制的眼珠一转,嘴角带着笑,彻底死透了。 秦啸失魂落魄地坐在方制的尸体旁边,方制的脸上还带着笑容。那把银色大刀斜插入地面,上面的环一直在响。 “报告,陛下,我等已经找到臧大人,臧大人深受重伤,现在徐大人汪大人正在设法将臧大人带回。”听了这个消息,秦啸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很好,去请大夫,将带来的药都拿出来。” 臧缨在崖底听风声,听树叶沙沙的声音,他闭着眼,甚至能感受到阳光照在他身上,可是却驱不散他身上的寒冷。 谁,是谁往自己的手里塞了东西?别走,臧缨抬起千斤重的眼皮,只看见那人黑色的衣摆和一双雪白的脚。 “臧大人,臧大人。”谁在唤我?臧缨着实没有力气,无力回应,但是他们将他抬上担架的时候,动作轻柔还是让他疼了,断了的肋骨似乎向上顶了一下,臧缨这下彻底疼昏过去。 出了安山,天上的太阳早已露出全脸,明亮得让人无法直视,天上云不多,天却出奇得蓝,今天是个大晴天。 徐图被留下收拾剩下的事宜,汪凉秋跟着秦啸去照看臧缨。徐图想起在崖底找到臧缨时臧缨的模样:脸上的伤已经时最轻的,只是有点肿胀,最可怖的伤口在腹部,断掉的肋骨戳出体外,一身灰色锦缎上染满鲜血,胫骨断成两截,就算是治好了,以后走路也会有影响。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徐图让人抬着方制的尸体从后山小道下山,那马原本在那吃草,见方制的尸体,却像疯了一般,向众人冲来,幸好绳索结实,不然必要撞到众人。 “这马莫不是疯了?” “这要撞过来,我们可得受些皮肉之苦。” 手下的人三三两两地谈论着,徐图回头看那匹马,那马黑色的眼睛里面已是湿漉漉,竟流出眼泪来。 方制。徐图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抬着臧缨的士兵手稳脚快,没多久臧缨就被抬进秦啸的小院子,大夫已经将东西准备好,可臧缨抬过来的时候还是说了一句,“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汪凉秋喂臧缨吃了一颗护住心脉的丹药,臧缨像是死了一样躺着,丹药只能含在嘴里不能下肚。大夫出了主意,化在温水中,一点一点喂。 秦啸像个旁观者,看着汪凉秋给臧缨喂药,看着其他人 分卷阅读51 媚上 作者:秦九 烧水,拿纱布,煎药,没人敢支使他。 “让厨房拿点点甜的来。”秦啸见臧缨衣服上又沾上药汁,接过汪凉秋手中的药,“传消息把太医院的太医都给我喊过来,今晚孤就要见到他们。” 这下甜的都不能让臧缨开口,秦啸只好硬喂了一颗丹药,塞在这样嘴巴里,就让他含着,聊胜于无。 “陛下,不然您先出去,这里血腥味太重,就怕冲撞了您。”大夫没见过这样尊贵的人,脑门上一直在冒汗,手也在抖。 “大夫只管救人,孤就坐在这里。” “大人手里这是什么?”大夫试着掰开臧缨的手指,取出他手里的东西,臧缨骨节发白,就是不松开。 秦啸走过去坐在床边,他将臧缨的手包在自己的手里,“先生,松开,让我看看你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秦啸感觉到臧缨的手卸了力,他没用多少力就从臧缨手里拿出东西,是一个小小的锦囊。 不是臧缨的东西。 “陛下。”来人行色匆匆,正准备说什么,秦啸厉声道:“把门关上。” 那人赶紧将门带上,“陛下,安山上有新发现,徐大人请陛下速去。” 秦啸看着昏迷不醒的臧缨,心知自己在此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复叮嘱汪凉秋务必照顾好臧缨,又把方制的库房里边搜刮出好药材留下来,急忙赶去安山。 “陛下,”徐图将一沓纸呈给秦啸,“这是方制与西域那边的通信,火铳何时购买,又购买了几只,上面皆清清楚楚地记录着。” 秦啸拿过来,每张都草草扫过,重又递给徐图,“火铳找到没有?” “还未,臣将此地里里外外都搜过一边并没有什么发现,派去搜查方制府邸的弟兄们也一无所获。” “刚刚臣盘问这里的百姓,他们说在臧大人来这里之前,方制让人把东西都带走了。” 秦啸听到这话来了兴趣:“可有谁看见,叫过来问话。” 来的是小虎的爹,那么大个子的人见到秦啸立马跪倒在地:“皇,皇上。” 秦啸想自己是否太过严肃,试图微笑:“快快请起,将你知道的再与孤说一遍。” 据小虎的爹说,那天方制带了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那人戴着兜帽,并没有看清长相,而且方制言语之间对那人颇是尊敬。 “方制可有说东西会被转移到何处?” “没有,那些东西全被那个人带来的人带走了。” 秦啸隐隐已经猜到那人是谁,竟然没有死,那孤就让你再死一次。 徐图带着秦啸在安山冶铁作坊逛了一圈,这个地方被方制安排得井井有条,什么地方放什么,问了那些困在这里百姓,就连分工也是很合理,青壮年男子在此处打铁冶炼,女人们就在后面烧火做饭。 秦啸为方制惋惜,一边又觉得方制是死有余辜。 徐图见秦啸绕着此地已经走了三遍,便开口问道:“陛下,这地方以后如何处置,您可有想法了?” “照旧,让那些愿意留下的人接着干,国库拨银子给他们。给工部的赵泰升官,让他来这边试试看能不能做出火铳来,孤小库房里面收着几只火铳,之前西域进贡的,一并给了他。” 徐图能感觉到秦啸很急,不仅是说话,刚刚走路的步速也是比平常快很多。 二人进了屋,徐图小心问道:“陛下可是在担心臧大人?” 徐图以为秦啸会矢口否认,因为与臧缨相关的事情,秦啸总不愿表现得太明显,不料秦啸说:“是啊,孤现在就想回去看着他。” “陛下。”徐图跪倒在地,行了大礼。 “怎么就到了掌灯的时候。”秦啸拿出火折子点亮蜡烛,“那太医们应该来了。” “他们说,怕苦的人怕疼,先生怕苦,今天该是多疼啊。” “徐图,我现在就要去见他。” 徐图抬头,这位少年天子一脸柔软。 ☆、第二十五章 三哥哥 秦啸一声令下,太医院的人哪敢怠慢,快马加鞭,在入夜时分到了。一到地方,就被门口站着的汪凉秋吓了一跳,汪凉秋这人惯常冷着脸,今天更是眉头紧锁,嘴唇紧抿,吓得众太医抓紧了药箱,用袖子悄悄擦着汗。 最后一辆马车姗姗来迟,只见出来的人神态自若,两脚一伸蹦跶着下了车,没走几步又折回去提自己落在车上的药箱,见有位前辈还在车上,乖巧地问道,“世叔,可要我搀着?” 那人一头青丝,和这一车满头银发的太医院太医有点格格不入,只听一老太医道:“这梁世侄,真是,我们这些小老头也不能输给年轻人啊。” 太医们下了车站定,汪凉秋抱拳给给各位行礼,“各位大人一路奔波着实辛苦了,下官奉陛下之命在此迎接各位大人。凉秋一介粗人,客套话不会说,情况紧急,还请各位杏林圣手定要救救臧大人。” 小厮引着众人往小院去,只听身后汪凉秋冷声道:“陛下说,臧大人好好的,那是最好不过。但如果臧大人身上缺什么,定要各位大人也感同身受。” “林首席,小心些。”梁吟扶住被台阶绊倒的林首席,轻声叮嘱道。 梁 分卷阅读52 媚上 作者:秦九 吟和林首席跟在队伍最末,林首席的药箱已经挂在梁吟身上,“你说这姓秦的,一个个都脾气古怪。之前先皇的宠妃生病,半夜三更,将我们这把老骨头从床上薅起来。先皇那时候说,如果娘娘好不了,那么我们就去给她陪葬。哎呦,太医们个个如履薄冰。那时候你爷爷还和我共事的,我们几个都一脸倦容,只有他笑容满面,笑盈盈地把脉问诊,原来那位只是娘娘积食,肠胃有些不适,吃个山楂丸就好了。” “或许是因为他们坐拥江山,想要表达自己在乎一个人,方式都要霸道些。”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臧缨房间,只有一个大夫满手是血,站在床边。 一人已经知道伤情紧急,最前头的太医已经上前去把脉,其余人放下医药箱,纷纷掏出东西。 “林大人,快来看。” 同僚们给林首席让了一条路,林首席见臧缨的状况,叹道:“哎呦。” “去切一片老山参让臧大人含在嘴里。”林首席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把夹板拿出来。” 梁吟上去,轻轻捏开臧缨的嘴,看了看,闻了闻,“林大人,臧大人似乎含了一颗丹药,应该是好东西。” “刚刚有位大人给这位大人含了一颗护心脉的丹药。”大夫将刚刚发生的事情都讲了一遍,用了什么药也如数说出。 林首席手上的钢刀子啊火上烤了又烤:“老头子我本来下个月就可以去颐养天年,罢了,罢了。” 等太医们将臧缨从鬼门关拉回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几位太医年纪大了,梁吟自告奋勇守着臧缨,林首席见他虽然年纪小,可是办事还算是稳妥,将事细细交代了,带着几位大人先去歇下,等两个时辰后前来换班。 梁吟轻手轻脚将伤口渗出的鲜血擦了一遍,白色的布巾丢在铜盆里,荡出一条条血痕。他用力搓了搓,将布巾上的血迹洗掉,又拧干布巾,搭在桌子上。 开没去倒水,看见门口站着秦啸。梁吟急忙放下脸盆,匆匆下跪:“陛下。” 秦啸没有说话,一双桃花眼盯着房门,似是要透过门看到床上的臧缨。 “陛下,臧大人现已无性命之忧,只要注意,稍加调养,不日就可痊愈。” “大人已经熟睡,陛下可要去看?”梁吟看见秦啸肩膀上有一大块濡湿的痕迹,想必是站在这里站了一夜,这才沾上了露水,是担心才会一直站在门外吧。 姓秦的确实个个脾气古怪,可是姓秦的个个是情种。 “臧大人的情况林大人已经告知于孤,小梁大人妙手仁心,不愧是杏林世家出来的。” “他身上的伤,一时半会儿定是不能痊愈,不如让小梁大人跟在臧大人身边,这样孤才好放心。” 梁吟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重用,不知道是悲是喜,只好谢恩。 秦啸走上台阶,站在房门外,梁吟以为他就这样要推开门去见臧缨,可是他伸出的手没有推开门,而是抓着门环。他背朝着梁吟,梁吟不能看到这位少年天子的表情,可是他的背在颤抖,不知是在用力还是在努力压抑自己。 最终秦啸还是没有推开这扇门。 “陛下。”秦啸停住脚步,回头看梁吟,梁吟又跪倒在地,行了大礼:“陛下宽心,臣必定,完璧归赵。” 秦啸闻言,终于露出笑容,一双桃花眼似乎更艳了,“他喜欢甜的,如果不喝药,拿点甜的给他。” 他走出院子,看着红漆的柱子,柱子上写着一幅对联,却不是方制的手笔。梁上刻着一些花鸟,虽说是数九寒冬,整个长廊竟充满着春意。他绕着长廊走了一圈又一圈,数清梁上有几只燕,最后在廊上坐下来。 一只猫窜出来蹲在秦啸脚边,秦啸与它大眼对小眼,一把将猫捞起,放在腿上。 这只猫虽是野猫,却说不出的乖巧,安静瘫在秦啸的腿上,也不乱动。秦啸立刻就上手摸这小猫,一下一下手法还颇为熟练,“小猫,我也很想去见他。” ]? “可是想起他伤成那样,我就不忍心看。”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秦啸将猫抱起,和猫面对面地说道。 秦啸不急,但急坏了梁吟,他一边悉心照料,一边写信给林首席和已经告老的祖父,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林大人和祖父那边的回信内容大同小异,说可能是因为之前有过多次受伤的经历,吃药过多,这才影响了药效发挥。 梁吟这边将臧缨的身体状况如实禀报,秦啸那边派人收拾行李。方制身死,秦啸点了柯安来接他的工作,柯安虽看上去有点不可一世,办事还算是仔细,派人把几位的东西细细打包收好。 秦啸端着汤药到臧缨房间,以为臧缨还是像往常一样昏睡,谁料臧缨睁开眼,双眼清明澄澈,见秦啸来了,笑出梨涡。他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喊了梁吟来看,汪凉秋也到了,众人皆是又惊又喜。 不过很快他们就感觉到不对劲,臧缨也不说话,只会傻笑。秦啸坐在臧缨床边,两人对视好久,臧缨笑着叫了他一声“三哥哥”。 汪凉秋似乎是想起什么,“梁大人,臧大人身上可有肿包?” 梁吟一拍脑袋,“后肩上有一个。” 秦 分卷阅读53 媚上 作者:秦九 啸伸向臧缨的里衣间,“确实有一个,把大巫请过来。” 汪凉秋看着秦啸迟迟不愿掏出来的手,小声提醒:“陛下,您这样会硌着臧大人的。” 这才恋恋不舍地将手拿出来。 大巫还是像那天见到的那样,穿着黑袍子,脸上戴着个古怪的面具。柯安已经将秦啸的身份告诉他,他见到秦啸慌慌张张跪下来了。 “这位大人和小虎一般,还请大巫施以援手。”大巫点点头,掏出黄色的符纸烧了化在碗里,“喝掉。” 梁吟端着符水,汪凉秋奉秦啸之命送大巫,等汪凉秋回来,梁吟手上的符水还没有喂给臧缨。 “陛下,这药......” “别喝了,这位大巫和之前江边见到的不是一个人。” 梁吟一头雾水,看着汪凉秋倒掉符水。 臧缨拉住准备离去的秦啸的衣服,甜甜地叫了一声,“三哥哥。” 秦啸的心被酸水泡着,他已经无力思考大巫的事情,他想知道那位被臧缨这么叫着的三哥哥是谁。 ☆、第二十六章 先生把嘴张开,让我进去 对于臧缨的来历,秦啸不是没有好奇过,这人在皇城毫无根基,却在多年打拼之后能在皇城站稳脚跟。秦啸小时候颇受臧缨照顾,却仅仅是在臧缨常常给他这一方面。秦啸从来没有问过臧缨在夺嫡之战中他选择谁,因为秦啸知道,不管他站在谁那边,肯定不会是连正经名字都没有的自己。 可是一个雨夜,臧缨冒雨来访,问秦啸,“九皇子,若你成为天子,你将如何?”秦啸记得很清楚,自己当时说,“我在夺嫡中毫无胜算,根本当不了皇帝,五殿下现今得了多数朝臣的拥护,他日荣登大宝的该会是他。” “九殿下,不谈五殿下,若是你有机会呢?” 秦啸当时怎么回答臧缨的,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我如果能成为皇帝,我不求自己能成为千古明君,做个一般的皇帝救好,希望没有战争,百姓安居乐业。若我有错处,臣子们尽可以指出让我改正。” “那如果边疆贼人来犯,是守是让?”那夜大雨,站在雨中,他右手持伞,左手一直拢在衣袖。秦啸站在廊下,透过层层雨帘,臧缨的灰色袍子被雨打湿,头发也粘在脸上,毫无平常利落的模样。 “厉朝的天下,我会把它不少分毫地传给后人。” “王家人眼光好。” “殿下早些歇息,臧缨先行退下。” 臧缨悄无声息地离去,让秦啸怀疑臧缨是否真的来过,他也只当是梦一场,做过就忘了。 梅雨季节终于过去了,五皇子秦匡终于干掉自己登基路上的最后一颗绊脚石——他的七弟,以通敌卖国的名义。 七皇子被处死的时候是个艳阳天,因为是处决皇亲国戚,来午门看斩首的人特别多。秦啸知道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而且死得可能没有这么体面,秦匡或许会一张草席,将自己的尸首胡乱一裹丢在乱葬岗里,就算王家也保不了自己。 秦啸自然不想死,他还小,不过十五岁。 谁知道竟然先等到秦匡的死讯。缠绵病榻只剩一口气的先帝写了圣旨,将秦匡赐死。秦匡带着训练有素的府兵和一些依附于他的兵部势力前来逼宫,被先帝的禁卫军全数围剿。 先帝至死,都将兵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逼宫失败的秦匡葬于西皇陵,只有犯错了的皇室成员才会被葬在那里。夺嫡之战中,除了秦啸,其余皇子都死了,秦啸就这样成为了新的皇帝。 登基大典那天,秦啸寅时就被宫人薅起来,穿朝服,戴御冕,整个过程秦啸都是昏昏欲睡的,以至于臧缨进屋了他都不知道。 系腰带的时候秦啸感觉过于紧,出言提醒,才发现给自己系腰带的并不是宫女,而是臧缨。 “吾皇万岁。”臧缨给秦啸行了一个大礼,脑袋磕在金砖上,声音特别响。 “臧爱卿平身。”臧缨换了一身墨黑锦缎朝服,配上他雪白的皮肤,衬得他皮肤胜雪。 “丞相将尚书之位给臧缨,臧缨之前可是秦匡的人。” “陛下,臧缨可信,陛下只管用它,如果没有臧大人冒死告御状,我们不会赢得这么漂亮。” 在秦啸登基后不久,曾经让手下的人去查臧缨,但是传回来的消息皆是不明:籍贯不明,父母不明,出生年月不明。秦啸不知臧缨口中的江南人士是不是真的,因为他说话完全没有江南口音,倒是偶尔会说出一些江南特有的小食,谈到江南独有的自然风光。 现在他扯着自己的衣袖,叫自己“三哥哥”,难道家中有哥哥? “三哥哥。”秦啸回头看,臧缨一脸灿烂,嘴角的梨涡也格外甜。 “疼不疼?”秦啸的身体比他的嘴巴更加诚实,此时已经坐在床榻边,给臧缨掖被子。 汪凉秋看着秦啸,一脸难以置信,明明这人刚刚还一脸严肃想要去处理真假大巫的事情,此刻却笑容可掬,坐在臧缨身边柔声问候,难怪同僚们总是说帝心难测。 臧缨没有回答,还是从秦啸叫三哥哥。秦啸知道从臧缨这边找不到突破口,喊了梁吟来照顾他,自己准备抽身去问问村民关于锈 分卷阅读54 媚上 作者:秦九 血树的事情。 突然,臧缨抓住了秦啸的手。他的手比秦啸的小一点,此时怯怯地从被子里面伸出来,只露出几根又白又细的手指。这几根手指也不老实,虚虚地勾着秦啸的手指,小手指还搔着秦啸的手掌心。 秦啸能马上挣脱这样的挽留,可是他顺势坐下。臧缨的小手指也没有停止作怪,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秦啸轻咳一下,“汪凉秋,你去和村民打探一下锈血树的事情,还有大巫。” 汪凉秋十分疑惑,明明之前皇帝准备和自己一道去的,不禁开口道:“陛下不去?” 秦啸冲汪凉秋翻个白眼,咧开嘴笑了。 汪凉秋觉得后背好像有条蛇,滋溜溜地往上爬。 “陛下,是臣失言,臣马上就去办。” “是臧大人不愿孤离开。”秦啸特地撩了自己的袖子,汪凉秋定睛一看,确是臧缨牵着秦啸。 “陛下,还是让臣同汪大人一同前去,臣略通医理,或许能派的上用场。” 秦啸兴高采烈地准了,这二人一同出去办事,屋子里便只剩秦啸臧缨二人。 秦啸从未如此这般仔细看过臧缨,现在可让他瞧了个够本。 臧缨长了一双灰色眸子,似是雨前雾气氤氲,可是他眼睛一闭,五官轮廓柔和,丝毫看不出西北蛮族的痕迹,嘴唇虽薄,唇色却好看,犹如刚成熟的水蜜桃。 这双灰色眸子就这样盯着自己,秦啸感觉自己有点吃不消,伸手够了一杯茶,赶紧饮下。 臧缨不知自己挠着秦啸的手心给秦啸带来了多大的反应,他像是玩游戏玩上瘾了,改挠为摸,顺着秦啸的掌纹一路下来,一直到秦啸的手腕。 秦啸反手握住臧缨的手指,在他手心落下一个吻。或许是这个吻过于炙热,臧缨立马抽回手放回被子里面,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 秦啸觉得这样的臧缨有趣极了,伸手抚平他微微皱褶的眉头,“喜欢吗?你的三哥哥也会这样吗?” 这事之后终于很少主动去碰秦啸,多数的时候是用大眼睛盯着秦啸。秦啸却是尝到了甜头,总是趁机亲臧缨,手指,额头,嘴唇,脖子。 臧缨腹部的伤口还没有长好,在秦啸气势汹汹地吻下去的时候避无可避,只好任其亲吻,秦啸那几日像只餍足的猫,人前人后都是一副好心情的样子。 耿直的汪大人时常撞见这样的场景,心中很是不自在,“陛下,如今臧大人身体不适,您这样,臧大人若是醒了......” 汪凉秋的这番话泼醒了秦啸这几日的美梦,臧缨在自己面前从来不像这般弱小,软乎乎,像是一只露出肚皮的小狐狸,秦啸曾经想过,不如臧缨就永远这样,这样软,自己可以不用害怕地亲近他。 可是这种念头很快就被自己否定,秦啸痴迷于臧缨在朝堂上面对众臣质疑侃侃而谈的模样,在面对危险能临危不惧,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一只乖巧的宠物。 “赶紧收拾东西,尽快回皇城。” 秦啸一刻也不想呆下去,或许回到皇城,将臧缨交给双鲤巷那一帮人照顾。有些奏折积压许久,王渡之不能处理,已经催了好几次,自己一忙就没时间想臧缨了。 秋离村的百姓们知道秦啸一行人要走,自发送了一些礼物,小虎更是送了一棵小树苗。 “臧大人之前管我要的,他说他有个好朋友很喜欢吃秋离村的苹果,这是小树苗。” 秦啸笑眯眯地收了,随手就递给汪凉秋,让他放在车上。 臧缨经过这些天的休养,已经可以半坐在床上,只不过要在背后垫个枕头,也不能坐太久的时间。 汪凉秋在秦啸的指挥下收拾着屋子里面的东西,这是行李最后部分。秦啸掏出帕子揩去臧缨嘴角的药汁,又及时塞了蜜饯,吃不到蜜饯,他会闹。 “陛下,好像是马匹出了问题,臣先去看看。”汪凉秋告退,顺手将门带上。 臧缨喝掉整整一碗药,打了一个小小的饱嗝,这在秦啸眼里显得尤其可爱。这些日子臧缨的伤势有所好转,因为久躺在床,人有些圆润起来,脸圆了,看上去小了好几岁。 秦啸忍不住,亲了上去。 这些日子两人胡闹多次,之前那几次,秦啸皆是点到即止,不做过多纠缠,这次臧缨嘟起嘴,秦啸叼着下嘴唇轻轻吮着。不多时两人分开,臧缨眼里澄澈,倒是秦啸,眼眶都红了,哑声道:“先生把嘴张开,让我进去。” 臧缨还没有反应过来,秦啸的舌头就钻了进来。他像只小动物,只会呜咽,他的双手无力地推着秦啸的胸膛,被秦啸一只手抓住放置在秦啸的胸口,秦啸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环着臧缨的腰。没多久秦啸吃痛退了出来,他手指一抹,嘴唇竟然被臧缨咬出血来。 臧缨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掉眼泪,秦啸蹭干净嘴边的血渍,开始安慰这人,明明疼的可是自己。 “陛下,这东西要不要带回去?” “带回去吧,臧大人落崖后手里一直攥着的东西。” 秦啸一抬头,汪凉秋看见他嘴角的伤口,惊得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七章这小妖精可真是恃宠而骄 秦啸传来消息,说天 分卷阅读55 媚上 作者:秦九 黑便到,王渡之一行人一直等到夜半也不见人影。夜里开始下雪,雪花扑簌簌的掉下来,仿佛飘着柳絮。王渡之换左手撑着伞,右手立刻拢进袖子里面去,实在太冷了,来之前他未曾预料会下这么大的雪。他尚且披了件大氅,旁边的李公公和后面的宫女太监只着棉衣,站在寒风大雪中却没有发抖。 王渡之将手中的伞罩在李公公头上,“公公这胡子怎么一下子就白了?让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去拿几件御寒的衣物,不然陛下回来我们都成冰雕了。”李公公将胡子上的积雪抹掉,看着王渡之,笑笑:“王大人实在是体恤我们这些人。”吩咐手下去取了衣服,还嘱咐道:“看看勤政殿的地龙烧旺了没有?” 李公公又将伞推给王渡之:“王大人要顾好自己,这些日子陛下不在,王大人废寝忘食忙于政事,前些日子还在咳嗽,现在如果在雪里冻着了,这一个冬天都不会好过。” “别仗着自己年轻,你看你的睫毛上都积了雪。” 王渡之笑盈盈地举着伞撑着二人,不多时,秦啸一行人就到了。 先下车的是徐图汪凉秋二人,他们指挥宫女太监将行李搬到殿内,王渡之看着这一件件的东西,不知道秦啸是去游玩还是办正经事的,竟然还有一棵小树苗。 车里的行李均已经卸下,但是主马车上的人迟迟不露面,王渡之四处环顾,并没有看到好友臧缨的身影,难道是直接回了双鲤巷? “徐大人,轿子来了吗?”一双细长的手掀开了帘子。听这声音,王渡之并不熟悉,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他对这人产生了十分的好奇,难不成是秦啸从山安县带回的人?以前皇帝微服私访带回一两个妃子也不是没有,但是这位小主子架子可真大,竟然都不愿意下车。 徐图汪凉秋二人早已准备好一青顶软轿,现在正停在马车旁边,两人一前一后站好,俨然是要为人抬轿。王渡之一怔,竟然让这两位大人抬轿,秦啸也是宠,对这人的身份的好奇又增添几分。 小太监放好下马凳,帘子一掀,一个身穿浅色披风的男人下了车,披风领口处缝了一圈狐狸毛,更是为这人添了一份娇俏。 “这人是......” “是太医院的梁吟梁大人。”李公公小声地对王渡之说道。王渡之在心里骂了秦啸一顿,他自然是知道前段时间秦啸将太医院所有太医都调到山安县的事情,后来就留了一个梁吟,竟是存了这样的想法。 利用自己皇帝的身份,竟做出这般事。 梁吟下车站定,撩开帘子,“陛下,可以下车了。” 车内的秦啸低声应道,从车内抱出了一床被子,不不不,不是被子,是被子裹着的人。 王渡之还没有看清楚,那人就被秦啸塞在软轿里面而秦啸一人傻乎乎地站在雪中。李公公上前,手里的伞挡在了他头上,“恭迎陛下。”王渡之等人皆行礼,齐声喊道:“恭迎陛下。”, 就这样,消失将近一个月的皇帝又回到他的皇宫。 “陛下,您不要试图挤进轿子里面,这样里面的人会不舒服。” 秦啸斜眼,瞪了说话的徐图一眼,“不会找个大一点的?他一人在里面出事了怎么办?” 徐图没说话,心里暗道:臧大人睡得那么熟,怎么会出事?您不在旁边,说不定睡得更好。 王渡之对这个轿子里面的人十分好奇,今夜他一定要见到这人。 软轿缓缓升起,秦啸取了李公公手里的伞,这样亦步亦趋跟在轿子旁边。徐图汪凉秋两人是练家子,又默契十足,抬起轿子来又快又稳,不一会就到了勤政殿。 勤政殿内灯火通明,此刻竟大门敞开,里面早已经燃了地龙,热气与外面的寒气相遇,撞出许多白色的雾气。 软轿一入殿内,宫人们立刻关了门,可是刚刚飘进屋内的寒气犹在,秦啸轻手轻脚将人抱进了内室。 那可是秦啸自己住的地方,后宫几位妃子不要说留宿,连进都没有进去过。 王渡之踮起脚往里面看,但是被秦啸挡住大半,只见秦啸像剥笋似的,剥开两层被子,将里面的人抱出来后立马塞到被窝里边,李公公早就吩咐人在被子里面塞了汤婆子,现在正热。 等王渡之回过神来,内室就只剩下他和李公公,秦啸,还有床上的那位。 这一屋子就他一个外臣,可是他想着都到了这个地步,不如去探探这位的身份,明日约臧缨吃茶,就有些许谈资了,或许臧缨已经知晓,回合自己说说这人的来历。 “王爱卿怎还在此处?” “回禀陛下,有几个重要的奏折需要陛下亲自审阅,臣将那些折子放在书桌东边的角落,望陛下尽快审阅。” “你去拿过来给孤看。” 自始至终,秦啸都坐在那人的身边,不曾挪窝,王渡之想看都没机会看。 “三哥哥,喝水。” 王渡之一听,手中的奏折都要被吓掉了,竟然是个男人,这声音还颇为耳熟。 “李公公,端碗参汤来。” 秦啸端着参汤,床上那人说:“要喂。” 哎呦,这小妖精可真是恃宠而骄啊。秦啸这人年纪虽小,但性情凉薄。那时自己小妹归家省亲 分卷阅读56 媚上 作者:秦九 ,王家这里里外外的亲戚都在,自家父亲还没有告老还乡,坐在秦啸右手边。 一群人吃饭气氛还算热络,席上有盘西域进贡的葡萄,个头大,味道甜,王渡之知道自家小妹喜欢,所有特意摆在她的面前。 许是新婚燕尔,秦啸又对自己小妹好,自家小妹竟然让秦啸喂葡萄给她,“陛下,臣妾想要吃葡萄。”她一手揽着秦啸的胳膊,一手指着桌上的葡萄,毫无大家闺秀的样子。王渡之偷偷瞟了一眼父亲,他神色如常,只是安安握紧了左拳,这是他生气的反应。 秦啸夹了颗葡萄放在自己小妹碗里,“爱妃,有些事我们自己来会比较有意思。” “娘娘没出阁的时候最爱这葡萄,今日可要好好尝尝。”王渡之举起酒杯,“敬陛下,敬娘娘。” 其实父亲在场,王渡之此举有点不合适,但他见秦啸与妹妹之间气氛尴尬,只好做出这般越上之举。已经做好被父亲责罚的准备,谁知父亲脸上竟爬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不看僧面看佛面,秦啸连父亲的面子都不看,当时不给妹妹台阶下,如今怎么会给人喂汤,除非这个小妖精会妖法。 ], “李公公,取块帕子来。” 秦啸给那人身后塞了个软枕,这样好半坐着,他接过帕子小心垫在那人胸前,拿起勺子吹了吹,“有点烫。” 王渡之眼睛险些要掉出来,这小妖精竟真会妖法,他拿着奏折站在秦啸旁边,“陛下,这是都是要紧的奏折。” 秦啸将空碗放在托盘上让宫人端走,这样一瞬让王渡之看清床上的人。 “阿缨。”手中的奏折险些散落在地上,王渡之顺势跪下,膝行一段至榻前:“陛下,臧大人这是怎么了?” 就连明天和他一起用膳时吃什么菜都想好了,怎么现在变成这番模样? “中毒了,心智像小孩子。” “他好像坐不住,还有其他地方受伤了吗?”王渡之察觉自己失言,他虽然知晓秦啸早就知道他和这样水火不容是演的,可是他和这样两人有共识,秦啸不揭穿,他们也不说开。 王渡之磕了三个响头,“臧大人是臣的同僚,更是我朝栋梁,他若是有事,是朝廷的损失。刚臣瞧见臧大人坐着脸上有些不自然,不知可有其他地方受伤?” “爱卿可真是观察入微。”秦啸将这样背后的枕头抽掉,好让臧缨躺着,一边哄着一边对王渡之说:“肋骨断了,腿断了。” 难怪刚刚下马车是秦啸抱着,一路上又是软轿送回勤政殿,原来腿断了。臧缨这么怕疼的人,受了这么重的伤,现在神智还有些不清,不过是去趟山安县,怎么搞成这样? 早知道,自己就算忤逆秦啸,也要替他去,就算不能替他,陪着他也是好的。 “遇见贼人,摔下山崖,还好性命无忧,王爱卿不必过忧。” 王渡之呆呆地点几下头,本来还想接着呆在勤政殿,秦啸以要换药为由,让他先回家。还好在临走前看了臧缨一眼,虽说是昏睡着,可是闭眼的时候眉头没有像往常那样皱着,脸上气色不错,甚至脸有几分圆了,比起来竟比平时要好看些。 出宫的时候还在下雪,王渡之算算时间,先是回府换了衣裳,马车后又驶向聚云阁。他坐在两人惯常坐的暖阁,小厮早就得了吩咐,早已将菜备好。往王渡之端着一碗粥,看着这一桌的菜,顿时没了胃口。 “大人,红糖糍粑做好,按您的吩咐,岭南来的新米,大厨天擦黑的时候就开始准备,米香可馋哭后厨准备的馋鬼,现在已经出锅,是先给您端过来,还是等臧大人过来?” “倒了吧。”小厮看看自己东家,明明之前还三令五申让手下人一定要准备好这道菜的,怎么又变卦了,要把这道菜倒掉,但他也不敢多问,只能应道:“是大人。” “等等,端上来。” 小厮手脚利索,很快红糖糍粑就在桌子上,王渡之一口两块红糖糍粑下肚险些噎着,灌完一壶茶后终于顺了气,“大人,外面有人要见您。” “他说他是臧大人府上的管家,姓张。” ], 张管家?王渡之有听臧缨提起过这人,说这人做事稳妥,为人也正派,怎么会来这里? ? “快请。” ☆、第二十八章见到你,我就知道他的二十万去哪 王渡之坐在暖阁喝茶,桌上已经摆好招待张管家的茶。上好的六安瓜片,一泡沸水下去,茶香四溢,将第一道茶汤倒掉,再细细斟上第二泡,茶叶在泉水中舒展,碧绿的茶汤像是一块通透的碧玉。 茶香飘满整个茶室。 来人敲了敲门,王渡之放下茶杯,道:“请进。” “王大人,小人是臧府管家。”王渡之指指对面的位置,“快坐。”等那人拿掉兜帽,王渡之惊呆了。 “张大人,可真是,让渡之惊喜。” 张护自若地端起茶杯,先嗅茶香,再观茶叶,后饮茶汤,一碗热茶下肚,原本被冻得花白的嘴唇缓和不少,“六安瓜片?你父亲最喜欢的茶,以前同他饮茶,他还会送我一罐让我带走。” “张大人那份渡之也备好了,等下张大 分卷阅读57 媚上 作者:秦九 人一定要带回去好好尝尝。” 张护端着茶杯,推开东边的窗户,还找了个短棒将其支好。窗外雪已经停了,路上檐上皆是一片雪白。时候还早,街上也没几个行人,楼下的馄饨摊还没有支起来,但是那个白底黑字的旗帜在风中飘啊飘,似是在帮主人招揽客人。 “王大人真是有眼光,这间暖阁是整个聚云阁视野最好的位置,从这边往下看,能把安余街看个全,皇城大半的税收在这里都能看见。” 茶杯在窗楹上轻叩三声,张护没回头,似是自言自语:“王大人见到我好像一点也不惊讶?按道理,我可是已经死掉的逆贼。” 王渡之给自己斟满茶,“自然是惊讶,我更惊讶的是,臧缨竟然如此大胆,在小皇帝眼皮子底下,把你藏起来。” “不过,见到你,我就知道他的二十万去哪里了。” “那二十万,他竟是为了我。”张护语气淡淡,仿佛一切都是意料之中。 “我也没想到,不如张大人坐下,您好好同我说说您为什么来找我。”小厮重新端上下酒菜,桌上一片红。 “张大人家在蜀地,蜀地人好吃辣,这几道菜应该合口味,大厨一直没有换。” 张护夹起一块兔肉,又放下兔肉,转而将筷子送进嘴巴里吮了吮。“确实是刘师傅的手艺。”王渡之能看出张护很喜欢这个味道,将这道菜往他那边推,“张大人不要客气。” “和王家人,我是不会客气的,只是这些年跟着臧大人吃甜,一点辣都没吃,突然要吃辣,会受不住。”王渡之看着明显胖了一圈的张护,又想起瘦不拉几的臧缨,看来尚书这个头衔,还有让人衣带渐宽的额外功效。 “张大人现在看上去的确比之前要精神很多。”张护听到,重重放下筷子,“我就说吃甜太多会胖,臧缨那小子还一直和我说没事,尽管吃。” “真是信了他的邪。”他往王渡之手里塞了一封信,“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和他好好说道说道。” 在张护的示意下,王渡之打开信,里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他不知道张护把这个给他看的意图,又细细看了一遍,“阿缨的笔迹。” “臧大人去山安县,前几天隔三岔五会给臧府写信,可是中间有段时间一直没有信,我和小花儿很急,花儿写了一封信,问臧大人什么时候回来,那边回了这么一句。” 张护拿回那封信,“我初初一看,也以为是臧大人的手笔,但是,墨不对。” “我家大人从没有用过油烟墨。” 油烟墨常用于画画,可臧缨,就算是画画也不会用油烟墨。臧缨此人画技极为刁钻,不论是工笔还是写意,总是能让看画的人充分发挥想象,一百个人看臧缨的画就有一百种不同理解。偏偏这人有段日子极喜欢去诗会,看看诗友们收藏的画作或者他们自己画的作品。臧缨那会儿也会拿出些上不得台面的画,还极喜欢别人吹捧他那狗屁不如的画作,更是扬言道:“你说我写字不好看没关系,但你说我的画不好,我就要压着你好好欣赏我的画作,让你心服口服。”就是这般让人哭笑不得的行为,竟让臧缨得了个“书画双绝”的头衔。 现在还有些不明情况的后生,听到书画双绝的名头,还真的一心想要得张臧缨的画来观摩观摩。所以说这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很多东西,大家都在说的,可能是错的。 “几个时辰前,皇宫里派人来传消息,说臧大人身体不适,这段时间就留在宫里将息。我知道一定出事了,连小花儿都没有告诉,来问问你,我家大人究竟如何?” 王渡之看一眼张护,那人脸上的担忧不是假的,就将自己在勤政殿里面所见所闻讲了一遍。 “我家大人,竟到了如此地步。” “张大人,你待如何,阿缨当时定是花了工夫才将你保下,若是你出现在小皇帝面前,阿缨所费,皆化为泡影。” 张护笑笑,像是一位老道的猎人,他慢慢悠悠给王渡之斟了一杯茶,“王大人想到那里去了,如今张某人只是一个身无官职的小老头,怎么会跑到御前呢。” “但是这不平则鸣,说不定会有一只百灵鸟愿意去唱一唱。” “王大人愿意将这些告知,已是感激不尽,我欠你一个愿望,你可以来找我要。” 长披风已经上身,兜帽重新盖在头上,大兜帽让人看不清帽子下面的人的长相。“张大人,六安瓜片还没拿,我让下面人去准备。” 王渡之推开门,招手喊了一个小厮,“快去,把我放这里的六安瓜片装好拿来。” 小厮拿布巾擦擦手,低声道:“大人,您放这的六安瓜片已经不多,您上次不是说,除了贵客来,都不要拿出来的?” 王渡之赶紧回头看了一眼张护,见那人还站在窗边看景,又转回来和小厮小声说道:“这就是最大的贵客,都拿过来。” 张护自然将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这王渡之虽然长得像他父亲,可是在处事这方面,还不如他父亲圆滑成熟,这般却也有些可爱。 王渡之将张护送到门口,还让他乘坐自己的马车回去,张护一口回绝:“东街的板栗饼这会儿该出炉,我得买上几个,不然臧府那只小馋猫可要 分卷阅读58 媚上 作者:秦九 闹了。” 最后张护没要车没要伞,一人钻到雪中。 “大人,您收拾收拾,上朝了。”王渡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揣上食盒就往皇宫走。 这落了一夜的雪,现在重又下了起来。 秦啸假借养病之由一去月余,此刻出现在朝堂上,百官皆是惊喜。其中自然不乏一些人精,知道秦啸是去江州微服私访,可秦啸不说,他们也当自己不知道,众人跪下朗声道:“愿吾皇身体康健。” 王渡之站在最前,他右手边原本是臧缨的位置。臧缨未来,其余人也不敢站在那里,那儿空着,王渡之觉得自己的心也空荡荡的。 觉得自己心里空荡荡的不止王渡之一人,龙椅上的秦啸也有些失神,时常往臧缨的位置瞟。有时这君臣两人视线交会,王渡之还从秦啸眼神中读到一丝挑衅。 王渡之收回视线,心里冷笑道,知道人现在在你宫里,等人醒了,看看还会不会在你宫里。 周大人将江州的事情一一在朝堂上汇报,这周大人既不倒向王渡之,也不依附臧缨,正儿八经的天子门生,在秦啸登基那年恩科考试考中,后被他一手提拔上来。 百官议论纷纷,向来耿直的陈大人站不住,出列说道:“陛下,这方制竟在山安做出如此勾当,因为侵吞百姓田地不成,竟然想出炸开河堤,水淹秋离村这样缺德的事情,实在是丢了方家的脸。” 秦啸没有将方制在山安县和西域秘密交易,还有私自铸火铳的事情如实告知,只说他侵占田地不成,炸掉堤坝,将企图上京告御状的村民淹死。他坐在龙椅上,听他们一句接一句说着方制和方家,顿觉索然无味,一心想回勤政殿,看看那人醒了没。 “陛下,臧大人怎没有回来?” 听到臧缨,秦啸这才回过神来,“臧大人在此次擒获方制一事重立下大功,然不幸受伤,孤特准其修养些时日再来。” 百官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王渡之一边担心食盒里面的红糖糍粑凉掉的时候,一边双眼无神地盯着殿内的五爪金龙,心里盼着赶紧下朝。一下朝他就赶着去给臧缨送红糖糍粑,总有人来和他搭话,在拒绝几波想从他这边探听消息的同僚之后,王渡之终于忍不住冷下脸:“陛下唤渡之前去相商江州事宜,先行一步。” 到了勤政殿,王渡之果不其然被挡在殿外,“陛下正在忙,王大人稍等。”李公公满面春风,秦啸估计也不在干什么正经事。 “李公公,我带了臧大人喜欢的小食,且让我送过去。”李公公伸手,搭在木把上,“王大人就交给奴才,让奴才拿过去就行。”两人面不改色地一番较量,王渡之挤出笑容,“李公公帮我通传一下。”李公公拂尘一扫,“你啊。” 太冷了,寒风中的王渡之忍不住打着哆嗦。 “陛下,有位姑娘拿着臧大人的手令在安余门,说要觐见陛下。” 闭目养神的王渡之睁开眼睛,看,百灵鸟来了。 ☆、第二十九章床要凉了 紧闭的大门终于又开启,王渡之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气熏得打了一个喷嚏,“王大人,快请进。” 王渡之快步走到殿内,先跪秦啸,“陛下,臣带来了臧大人喜欢吃的红糖糍粑,前年和臧大人同桌饮茶,听臧大人说起此事,这次带了来。” 秦啸不说破,他还要和臧缨扮演两个不熟甚至不和的同僚。 秦啸听王渡之这么说,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想徐图去江州特地带红豆糕给汪凉秋,王渡之也是,外面大雪,还提了红糖糍粑过来。自己虽与臧缨相识多年,却连臧缨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又是嫉妒王渡之和臧缨的关系,又是气自己平日里对臧缨不够上心。 “红糖糍粑,要吃。”王渡之听到臧缨这么说,站在底下抬头看秦啸,轻轻一笑。 红糖糍粑一根一根码好摆在瓷盘上,红糖洒上的时候糍粑刚做好,还带着点热气,红糖被热气一烘,有些化了,黏在糍粑上。秦啸只好拿来筷子,夹起一块喂给臧缨,秦啸原意是让臧缨吃一小段,谁知这人心急,一口就吃掉了一整根。 “还要。”东西还没咽下,在嘴巴里咕噜咕噜地嚼着,已经想着吃第二口。 秦啸夹了一块糍粑自己先咬掉一半,剩下的往臧缨嘴巴里送,臧缨一点不介意这是被人咬过的,反而吃得很开心。 “陛下,那位姑娘已经在门外了。”秦啸熟练地往臧缨身后塞软枕,低头在他耳边说道:“小花儿来看你。” 门吱呀一声开了,外面的雪飘进殿内,秦啸赶紧把臧缨搂在怀里,随后,一个红色的人影出现在殿内。 她揭了斗篷的帽子,对着秦啸盈盈一福,道:“民女拜见陛下,陛下万福。” 声音如同银铃。 王渡之也是第一次见到小花儿,这姑娘长得确实美,梳了一个简单的单螺髻,上面簪着一朵小绒花,朦朦胧胧的远山眉,如点漆一般的眼睛,浅色的嘴唇,好一张明艳生动的脸。今日她身穿一件红色长斗篷,正好盖住脚背,短一分则高,长一分则坠地,外面下雪,这红衣上还沾着雪,有些遇到殿内的热气化了,变成浅浅的水渍。 自家小妹虽然也是 分卷阅读59 媚上 作者:秦九 好模样,比起花儿,却还是差了几分。 臧缨会养孩子。 “陛下,民女是来接我家先生回家的。”声音很脆,荡在这偌大的勤政殿殿内,像是落地的玉珠。 秦啸刚见小花儿进来,手里还端着红糖糍粑喂臧缨吃,听小花儿这么说,搁下手中的红糖糍粑,用袖子给臧缨擦了擦嘴。 “小花儿第一次来,不如在皇宫多呆些时日,正巧快过年了,在宫里吃了元宵再走可好?” “陛下,小女姓臧,名安枕,今日来是想接我家先生回家。正如陛下所说,快过年了,这年还是和家人一起过来得有滋味。” 秦啸搓搓手指,一眼不发站在榻前,王渡之知道这是他发怒的预兆。宫人们似乎也知道皇帝心里不痛快,纷纷跪倒在地,齐声喊“陛下”。 王渡之将视线再一次投向那个红色的身影,她的脸上不仅没有惊慌,甚至还挂着浅笑。 “陛下,民女来接先生回家。” 秦啸一想起这姑娘就是臧缨捧在手心中的那朵娇花,一时间竟发不出脾气,“那行吧,只要他开口说要回去,孤马上就派人送你们回双鲤巷。” 小花儿原地跪拜谢了恩,缓步移到榻边,柔声唤道:“先生,我是花儿。” 臧缨冲他笑笑,梨涡里积了蜜,看上去格外甜。 “给你的粽子糖。” “家里还有很多,我们一起回家吧。” 秦啸明明站得那么近,可是他却觉得自己根本插不进这两人。 臧缨眨眨眼睛,不说话,秦啸把这当作是胜利的号角,“他不愿意。” 小花儿也不做过多的纠缠,“既然先生不愿我跟走,粽子糖就留给先生吃,那小花儿就先回去。”那颗粽子糖被塞到臧缨手中,花儿替他合拢手指,在上面拍了两下。 一句话,语气却截然不同,前半句冷冰冰,后面却温柔似水。 “花儿。”榻上的臧缨抓住小花儿的袖子,“花儿。”臧缨竟然哭了,“要回去。” 小花儿展颜一笑,竟也有个梨涡,“不知陛下是否已经准备好车马,好送我们回双鲤巷?” 王渡之目睹这两人的交锋,愈发觉得臧缨会养孩子。 最后还是派了汪凉秋去,秦啸抱着裹成蚕茧的臧缨到马车上,小花儿站在车下,“谢陛下,民女会陪着先生回家的。” 利落上马车落了帘子,“汪大人,烦劳。” 汪凉秋鞭子一甩,马撒开蹄子跑出好远,秦啸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跑得不见踪迹,李公公拿了伞,“陛下,在落雪,小心龙体。” “床要凉了。”秦啸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到达臧府时,臧府管家站在门口相迎,小花儿先下车,却抱不动臧缨。汪凉秋自告奋勇却被臧府管家回绝,“还是让我家小厮来,这小子平日里光是吃肉不出力,现在就是他出力的时候。” 汪凉秋也认得这小厮,就是上次他送臧缨回来门口那位。 “汪大人,不送了。”小花儿甜甜一笑,回去的时候在门槛上磕了一下,差点被绊倒,形神有些狼狈,她回头对汪凉秋一福,“汪大人慢走。” 臧府的大门关上,只余那两盏昏黄的灯笼,汪凉秋驾起马车回皇宫,有个人现在一定在等着他。 小花儿一到内院,整个人像是卸了力,软软地靠在桌子上,“张管家,先生这是怎么了?” 张管家早就找了一个口风紧的大夫,给臧缨把过脉,又看看他身上的夹板,“外伤无大碍,但是身上的毒,似乎有点棘手。” 给了赏银送走了大夫,张管家回到屋子,小花儿已经在收拾臧缨的东西,衣物一件件放好,发现了一个小小锦囊,打开,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这是什么东西,不像是先生的。” 张管家接过,闻了闻塞在自己袖子里面:“先放我这里,等大人醒了问问。” “张管家真是料事如神,我今天看到秦九,其实怕得不行,他看上去好凶。可是我记得你教我的,如果秦九的问题不会回答,就说那句话,竟然真的有效。” 秦啸虽然贵为九五至尊,却没办法给臧缨一个家,也不可能将“我的先生”这样的话宣之于口。打蛇打七寸,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是洒在秦啸伤口上的盐。 “小花儿真棒!” “嘿嘿嘿,都是从先生和管家身上学到的。” “快去厨房端甜汤,大人醒了要喝的。”小花儿点点头往厨房跑去,“马上回来。” 张管家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臧缨,又想到臧缨如今的处境,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计划都乱了,不知道后续要怎么做。 “张管家,刚刚后院那几个挖池塘的人来寻你,说有些地方不明白的。”, 张管家理理衣服,“他们在哪里?我马上就去。”张管家看着已经已初具雏形的池塘,就差引水,假山也已经弄好,年前就从太湖运到府上。“再挖深一点吧,工钱会多算一点,到时候去臧府账房先生那边领。” 袖中的锦囊好似在发烫,张管家将它掏出看一眼,又放回去。 臧缨已经醒了,小花儿在陪着他玩,“张管家,先生这个样子可真有趣,像个小孩子。” 分卷阅读60 媚上 作者:秦九 “你注意一下大人腹部的伤口。”张管家话头一转,接着道:“花儿,你说大人这番模样好玩,那他如果一直这样好不好?” “当然不好,这样先生就不是先生了。”小花儿没有丝毫犹豫,回答地很干脆。 白酒混了锦囊里面的药丸,一碗酒下肚,臧缨又晕过去。“小花儿,先生如果醒了,他中毒的事情,你一个字也不许说。” “张管家,大夫不是说,这个毒很棘手?你找到解药了?先生要醒了?”锦囊早被烧掉,张管家点点头,“刚刚皇宫送来的药。” “回去睡觉,第二天醒来还你一个先生。” 臧缨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不断被方制推下山崖,腿摔折,可他永远听不清楚方制推他下山崖前对他说了什么。他一次一次被推下,一次一次重新爬到山崖上,就希望能听清方制的话。 “你和他有点像。” 他是谁?臧缨拉着方制,方制再一次将他推到崖下。眼睛一睁,臧缨醒了,他环顾四周,这是他的屋子,想做起来,却发现腹部隐隐作痛。 “先生,把嘴张开,喝点水。”小花儿的大半洒在臧缨的衣服上,在她束手无策的时候,臧缨睁开了眼。 “先生,你醒了?”看见花儿,臧缨缓过来大半,他小口小口饮着花儿端过来的水,“我是喝酒了?怎么嘴里都是酒味。” “是啊,先生贪杯喝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现在酒醒了,梦里的事情都忘了吧。” “花儿,你怎么哭了?” “好像还有人叫我先生,不过不是你。” ?] 张管家端着吃食进屋,正好看见臧缨在给小花儿擦眼泪,“张管家,这段日子辛苦了。” “大人,正好再过几日就过年了,我们臧府可以热闹一下。”臧缨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将小花儿撵了出去,“张管家,汪凉秋的事情......” “大人请放心,汪凉秋这人身家清白,大人之前说后街那块宅子,已经买了,我将它扩成后院,现在正在挖池塘呢。” 臧缨啊了一声,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第三十章您想他,去看他不就行了 “先生这是怎么了,高兴坏了不是?”张管家帮臧缨续上水,坐在凳子上,“那汪凉秋今天我也见过,真是相貌堂堂,性情看上去也不错,大人好眼光。” 臧缨不自然地笑了两声:“他不合适,这人脾气太过耿直,不够圆滑,以后要吃亏。” “大人,你之前还夸奖汪大人,说他仗义的。” “这事不提,那块地已经在动工了?那抓紧吧,争取过年前把后院收拾出来,今年的除夕我们也算有个新去处。” 张管家讪讪说道:“大人,还有七天就要过年,工人们都急着要回家。” 臧缨掐着指头算算时间:“我被方制推下去后竟过了这么久的时日。”他毕竟伤重未愈,很快就犯倦,可他坚持倚在一侧,将江州发生的事情同张管家讲了。 “这方制,我之前与他父亲同朝为官,他父亲,是个顶好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谁知道呢。”臧缨往被子里面缩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现在什么时辰?王渡之下朝没有?很久没有吃红糖糍粑了,等会儿去趟聚云阁怎么样,我带你去打秋风。” “大人再磨蹭一会,正好赶上用午膳的时候,我已经吩咐下面的人搞来一张轮椅,到时候大人往上一坐,毯子一盖,不会冻到一分。” “点根蜡烛吧,这个时辰怎么这么黑。” “外面落雪呢,大人。” 臧缨让张管家开了窗,飘进屋子的雪花不少,却没有一片能到臧缨身边,“枉费我这么喜欢这些小东西,它们竟没有一个想到我身边陪陪我的。” “大人,喜欢的东西并不要在身边。”臧缨闻言浅笑,“张管家真不愧是前辈,这话说得十分在理。” “喊小花儿过来,说先生带她去吃好吃的。” 半个时辰后,三人收拾完毕,臧缨不停用手扣着腰带,“花儿,你看我这腰带是不是短了一截。” 花儿露出白牙,“先生,是您腰粗了,不怪腰带。”臧缨顺手拍拍小姑娘的脑袋,“和你说过,笑的时候要用帕子掩着,这样才像个大家闺秀。” “我们家本来就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先生你自己说的。” 臧缨看着小花儿,想起初见时她只有那么一点大,浑身脏兮兮的,见到陌生人就哭。每天晚上都要臧缨陪着才能睡着,要是睡到一半发现臧缨不见了,定要起来寻找。有年数九隆冬,大半夜去找臧缨,第二天就发起高热,差点就要烧傻了,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如今成了一个大姑娘。 想着那些陈年往事,臧缨有些想哭,“我该给你寻个先生教你弹琵琶的。” 小花儿正奇怪呢,好端端学什么琵琶,光是活着就已经很费劲了。马车在此刻停了下来,张管家掀开帘子,“大人,到了。” 聚云阁的小厮将三人从后门迎进门,轮椅不方便,臧缨就要了一间一楼的雅间,“大人坐,按照以前的口味上菜吗?” 分卷阅读61 媚上 作者:秦九 “来两碗面,再一碟红糖糍粑。” 小厮一听臧缨要红糖糍粑,开始滔滔不绝讲起王渡之是怎么吩咐采买的人从岭南买的新米,这一路上是如何披荆斩棘才将新米送回,做成糍粑,献给臧大人的。 明明是件没意思的事情,被这小厮说的跟唐僧四人西天取经一样刺激。“小哥,你该去清和茶馆说书的。” 小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大人不要打趣小的,小的帮您去催催厨房。” 先上来的是两碗面,一团面,几根鲜绿的青菜,上面连一个鸡蛋都没卧。 “先生,这聚云阁也太会骗人吧,这样的面,要半钱银子一碗。” 旁边的张管家已经拿起筷子,又勺子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 “小花儿,你先尝尝,如果吃了不好吃我们就不给钱。”小花儿半信半疑夹起一口面,嚼嚼,一脸惊讶:“先生,这面有夹心。”臧缨笑看吃面的二人,“你再喝喝汤。” “咦,看它清清淡淡,味道竟然这么好。” “青菜也甜。” “如果喜欢,以后常带你来,不然以后被别人一顿好吃的拐跑怎么办,留先生和张管家两个老头子在臧府孤零零的,多可怜。” 张管家放下筷子,擦擦嘴,“大人,说你自己就说你自己,怎么还带上我。” 那位和臧缨搭话的小厮此时正端着红糖糍粑往雅间走,正好遇上王渡之,“你过来,哪位客人点了这道菜,这道菜不给外客的,你不知道?” 小厮一哆嗦,摆好的糍粑滚下来,整道菜看上去乱糟糟的,“大人,是臧大人说要吃的。” 王渡之一愣,问:“你说谁?” “臧缨臧大人。”王渡之抢走小厮手上的菜,“大人,臧大人在一楼东边雅间。” “大人,那边是西边。” 眼前二人的面见了底,臧缨的红糖糍粑还没有上来,他拿着茶杯轻叩桌面,终于门开了。 “阿缨?”王渡之用力地一丢,红糖糍粑大半掉在桌面上,这可把终于心疼坏了,“你家小厮和我说,这新米是你千辛万苦从岭南运的,怎么如此轻率对待。” “阿缨,你好了?你还迷迷糊糊的时候,秦啸他......” “王大人,这面很好吃,能不能再来一碗。” “忘了和你做介绍,这是我家管家,你应该认识。”张管家起身作揖,“见过王大人。” “这是小花儿。”小花儿站起来笑笑,手里拧着块帕子。 王渡之对小花儿印象极深,整整衣服,拱手作揖道:“花儿姑娘好。” “王大人安好,小女姓臧,名安枕。”小花儿连秦啸的面子都不会给,更不用说王渡之了,花儿这个称呼不让别人叫。 “花儿,叫王大人太过于见外,你先生我与王大人交好,渡之比我小一岁。“臧缨一顿,“不如就叫世叔吧。” 花儿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喊了一声“世叔”,王渡之的脸色不太好看。 “秦啸是怎么说江州的事情的,火铳的事情摆台面上来了?” “怎么可能。”王渡之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挑重点的讲了,见臧缨分两口吃一根红糖糍粑,想起勤政殿内,臧缨与秦啸二人的事情来,“你现在怎么吃得那么斯文,你当初在勤政殿,秦啸他......” 张管家轻咳几下,看着王渡之,王渡之心领神会,不再提秦啸的事情。 “方制死了,阿缨你知道不?” “被他推下崖后到今天早上,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我都有些记不起清。不过我想起方制对我说,‘你和他有点像’,也不知道说我和谁像。” 桌上重新来了一批小菜,王渡之给每人都沏了一杯祁红,臧缨轻嗅茶香,“你的六安瓜片呢?” “喝完了不是,祁红也好的。”王渡之手腕一转,杯中的茶梗在茶水中转了一个旋,“说起这个,我也觉得你像一个人,不过你应该没见过他。” “三殿下。” 臧缨抿了口茶,“我虽没见过却听别人说起过,说那是位谪仙一般的人物。” “在三皇子没有被送去做质子之前,我爹他们一直以为坐上皇位的会是三皇子,后来竟然是秦啸那个小子当了皇帝。” “是啊,当时我也以为,三皇子能荣登大宝。”张管家与王渡之相视一笑,“他的确是一位德才兼备的皇子。” “都怪三皇子家外戚太过强势,惹了皇帝忌惮,萧郎你知道吧,是三皇子的小舅舅。” “那位风流无双的萧郎?” 王渡之点点头,“当时六部都有萧家人,我如果是皇帝,也是会忌惮的,更不要说一向多疑的先皇。” 张管家筷子一放,“斯人已逝,有些话还是不说的好。”王渡之拿起一杯茶,对张管家说道:“张大人说的对,是渡之错了。” “对了,大人,您不是收了很多松鹤居士的画作,那就是三殿下的手笔。”臧缨点头答道,“真是巧了,那我与三殿下也算是神交已久。” “三殿下也喜欢穿灰色衣裳,正巧了,你今天也穿着灰色袍子。” “我以前见过他,那时候我还小,他虽贵为皇子,一点架子没有 分卷阅读62 媚上 作者:秦九 ,我弄脏他的衣裳,他还给我吃蜜饯。” 臧缨想起遥远的西北,有个人也会给他吃小糕点,会给他念诗,教他写字,原来他对每个小孩子都那么好。 自己并不是独特的那个。 花儿叫王渡之一声世叔,臧缨顺势从王渡之那里坑了份礼物。王渡之好东西多的是,不要说一份,就算是十份也愿意,“毕竟我与世侄女第一次见面,这东西,该给的。” “可是阿缨,你从江州回来,就没有给我捎什么东西?” 臧缨想起因为王渡之很喜欢吃山安县的苹果,向他们要过树苗,不知道有没有给带回来,“张管家,我从江州回来,有带一棵树苗回来吗?” “有的。”张管家一比划,“大概这么高,我给种在我们后院了。” “渡之,我给你带的树苗种院子里了,你看呀,到时候你不用日日浇水捉虫子,等到了秋天自然会有果子吃。这么大的便宜,你占不占啊?” 王渡之白眼一翻,“滚滚滚,看见你就烦。” 臧缨就带着张管家和小花儿滚出聚云阁,“大人,要不回去我们把门槛修修,这样方便您进出?” “不用,我另一只脚好的,站得起来,等一等就是。”马车在东街上缓缓驶过,快过年了,街上一片喜气,期间臧缨让花儿下去买了几个板栗饼,“多带点钱,我的玉佩还抵押在那里。” 花儿剁了跺脚,“先生,你这出门不带银子的坏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张管家,我们等会儿去清和茶馆听说书。” 小花儿回来的时候只有板栗饼,“先生的玉佩被一个公子赎回去了,那位公子还说认识先生。” 臧缨也不在意,摆摆手,“算了,我们去清和茶馆。” “咦,今天老板怎么少给了一个,平日里他都会给十个的。”一双眼睛一直往小花儿那边瞟,“不过这九九归一,兆头好。” 小花儿不说话,偷偷低着头看臧缨,“先生,我错了。” 清和茶馆此时正好是客人最多的时候,臧缨三人没有坐在二楼雅座,就在大堂里找了桌子,还是最偏的位置,小厮见人来,这才手忙脚乱地擦干净桌子,现在桌面上水痕犹在。 今日台上还是那个老头,一把胡子,眼睛一扫,原本闹哄哄的大堂马上安静下来。琵琶女扫出一阵急促的乐音,老先生扇子一开,惊堂木一拍,“今天,我们来讲讲臧缨的事。” 臧缨乐的笑出来,“怎么每次来都将我的事,看来这老先生的赏银要分我一些。” 花儿嘴巴一嘟,“先生他每次都胡说八道,你还笑。” “嘘,开始了。” 这老先生倒是与时俱进,现在不说臧缨媚上,讲他在江州的事情。瓜子抓一把虚虚地拢在手里,臧缨饶有兴致地吃起瓜子来。瓜子皮一嗑一吐竟和台上的惊堂木节奏撞上,臧缨吃得更起劲。 台上老先生把江州之事添油加醋地讲了,下面的人马上坐不住。群起而攻之,架势凶得很。“这方制,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秋离村的百姓真是受苦了。” 瓜子皮一吐,臧缨喝了口茶润润喉,这些陈词滥调他都预料到,不新鲜。 “老头,你今天不是要讲臧缨吗?” “你小子问得好,”老先生把扇子一放,大声说道:“你们可知道臧缨为何要自请去江州救灾?” 满座寂然。 “三年前,臧缨奉旨监修江州河道,臧缨贪污近二十万两银子,他这是去给自己擦屁股的。”一屋子的人都闹起来,开始口不择言,有些甚至骂得很难听。 “先生......”这下出言劝导的是张管家:“花儿,他说得是真的吗?”花儿摇头。 “我们为什么要为假话而大动肝火呢?”小花儿看看张管家,又看看臧缨,“管家说得是,是花儿没想明白。” “这老先生消息倒是灵通,是不是朝内有人,怎么每次消息都这么及时?你们说,我与他合作,我把消息透给他,他把赏银分我一些,这样怎么样?” “大人这钱咱就不赚了吧?”张管家知他是在开玩笑,剩一个花儿似懂非懂,坐那光傻笑。 还有半场,臧缨又加了两碟瓜子,添了一壶茶,听得津津有味。 “先生,不对劲啊,为什么说书人一个劲儿在夸王渡之,一直在说你坏话?” 朝堂之上,与家里养孩子不一样,家里养孩子,做父母的总想把所有好的都给孩子。但是在朝为官,定要一人唱黑脸一人唱白脸,臧缨不幸是那个唱黑脸的人,被人骂骂也是常有的事。他自己把这些话当笑话听,但是看小姑娘泫然欲泣的模样,决定下次不带她来凑这个热闹。 散场的时候小厮来讨赏钱,臧缨将剩下的几个板栗饼给了小厮,成功得到小厮的几个白眼,他不在意,让张管家推着他去门口。 “老先生,竟有人用板栗饼打赏,实在太小气。” 台上的老人大手一挥,“拿来尝尝,正好我饿了。”装着板栗饼的纸里面躺着几颗金瓜子,老先生拣了一个饼,“这饼好吃。” “你说臧大人醒来后去王渡之那吃饭了?” “是的,陛下。” 分卷阅读63 媚上 作者:秦九 “他有要来宫里吗?”急切的追问。 “臧大人吃完饭就去清和茶馆听说书了。” 秦啸心不在焉挨到掌灯时分,徐图提醒道:“陛下,臧大人已经回府了,暗卫说臧大人已经在吃饭,桌上有份葱丝清蒸鱼,还有一份水煮小白菜......” “闭嘴,臧大人脚伤未愈,皇宫又路途遥远,不来也是情有可原。”徐图将那句“臧大人下午还逛了集市”死死吞下去。 “您想他,去看他不就行了?” ☆、第三十一章 昨夜秦啸把我宣到勤政殿 臧缨几人用好晚膳,细细的一枚月牙高挂天上,时候已然不早。臧缨今天在外跑了半天,早已乏了,换上药就在床上歇了,“大人你看这伤口,今天下午还在外面强撑着,叫你回来不回来。” “张管家,下手轻点,疼疼疼疼。”张管家看似手重,实则温柔地替他敷上伤药,“这几天不准下床!” 臧缨乖巧地点头答应,“张管家教训得极是。” 张管家眼睛一闭,“随便你,反正除非死了,不如你不会听我的劝。” “张管家,我惜命着呢,我都快三十了。再过些年花儿可能会成亲会生孩子,到时候抱过来让我逗弄一下,日子不知道多好,我可不能随随便便死去。” “你就不想着成家立业吗?” “没想要遇到共度余生的人。” “大人,你不会是真喜欢那个小皇帝吧,我以为那只是谣言。” “秦啸那孩子我确实是挺喜欢的,但是......”臧缨还没说完就歪头睡去,张管家知道这人不愿与自己接着谈论,也就收拾好东西替臧缨关好门出去了。 屋子里面的烛火吹灭,臧缨睁开的眼睛在黑夜里显得亮晶晶的,这次装睡,与其说不知道要怎么回话,倒不如说是还搞不清楚自己对秦啸的情感。 这个孩子,臧缨对他是有情感的,这么多年,看着他长大,心就算是石头做的,也早就从石缝中开出花儿来,怎么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至于坊间所说媚上惑主,臧缨自己是毫无此意的,即使这些年秦啸长得和三殿下越来越像,他也没动过这样的心思。别人怎么说随他们,臧缨也不辩解,媚上这顶帽子就这样一直戴着,有时甚至还推波助澜,将自己爱慕小皇帝这事搞得煞有其事。 臧缨似乎早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对这些似是而非的罪名与头衔一股脑都收,笑看众人谩骂。 人们似乎对那些恶人的要求更低,所谓恶人做了一件小事,人们纷纷议论,原来这人是个好人云云。但若是大家印象中的好人做错了一点事,众人又开始无脑的责骂与攻击,丝毫不管此人之前做了多少好事。比起来,似乎做个大家口中的恶人还更逍遥自在。 臧缨就受着他口中的逍遥自在,当了三年的尚书。 胡思乱想间,臧缨已然要梦见周公,眼看就要沉入梦乡,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臧缨扶额,“什么事?” “大人,宫里来圣旨,请大人速速收拾接旨。” 臧缨立马清醒,喊了张管家来帮忙,这才穿上官服。 来宣旨的竟然是李公公,“李公公久等。” 李公公拂尘一扫:“臧大人客气,快快接旨。” 圣旨上的内容臧缨早已猜到,只是不知道会来得这么快,秦啸将他贬到翰林院修史书,又为了体现体恤爱民,特准臧缨元宵后再去报道。 臧缨虽腿脚不便,却也跪下磕头谢恩,礼节上挑不出错处。 “李公公披星前来,真是辛苦,小李,送送李公公。” 小陈手里提了个礼盒,候在门外,“李公公,这边请,屋外大风,请披上披风。” 李公公宫里浮沉多年,什么样的没见过,这小厮眉清目秀,是个伶俐的,“臧大人家就算是个小厮也比外面的聪慧。” “这孩子与您是本家,这份伶俐聪敏是随了公公。” 送走李公公,张管家才慢悠悠从大堂后踱出来,“这秦啸的消息可真是快,可让大人去翰林院修书,真是屈才。” “别这么想,你看啊,别人的年假只到初六初七,我可以吃完元宵才上任,多好。” “哎呦,这伤口又在疼,我要回去躺着。” 李公公回了皇宫立刻回勤政殿回话,秦啸事无巨细问了个仔细,“你让他跪下接旨了?”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陛下,奴才也说臧大人可以不跪,是臧大人说不可逾礼执意如此,奴才,奴才劝也没用。” 秦啸知晓臧缨这人最是倔强,认定的事情怎样都要去做,挥挥手让李公公退了。 “陛下,这是臧大人给奴才的,奴才不敢私藏。” 秦啸一看,是个长条形的方盒子,推开,一股淡淡的药香弥漫,竟是一根老参,足足有两指半粗,须根根分明。人参旁边还有一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秦啸展开,里面竟然是一颗糖,臧缨惯常带身上的那种。 李公公在下面看着秦啸脸上又展露出笑意,心放下大半,圣心难测。臧大人也是有本事,明明人不在,却还可以让皇帝发怒,继而转怒为喜。 “臧大人 分卷阅读64 媚上 作者:秦九 给你的你就好好收着。” “对了李公公,快过年了,是不是要去皇陵祭拜一下先祖们?从孤登基后,西皇陵就一直没去,孤的五哥估计要生气,今年也带着人去西皇陵五皇子的坟茔去看看。” “虽说犯了错,可他毕竟是孤的五哥,父皇的儿子。” “陛下如此顾念手足情谊,真是百姓之福。” 李公公退出勤政殿,书房里就剩一个小宫女在伺候,秦啸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来人,宣王渡之大人觐见,让他带聚云阁的红糖糍粑来。” 王渡之离开好不容易捂热的被窝,呵欠连连。小皇帝这突如其来的召见不仅扰了他的清梦,也让聚云阁的大厨睡不好觉,连夜起来做了红糖糍粑装在食盒中,让王渡之带到大内。 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王渡之见秦啸还是满脸笑容,“陛下深夜召见不知有何事?” 秦啸知道王渡之在心里骂他,可是他当自己不知道,笑眯眯地说道:“渡之乃我朝栋梁......” 王渡之一听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果不其然,秦啸发话,“渡之来看看这奏折,孤有些地方不明白。”王渡之苦笑一声走到书桌前,得,都是些不重要的奏折,怎么可能不懂? “王丞相告老还乡之前,孤曾多次挽留,奈何他去意已决,孤也不好太过强人所难。但他临去前,说要渡之好好辅佐我。” 王渡之看着秦啸这模样,想起臧缨来,秦啸这真是好的不学坏的一学就会。 “臣必定尽力而为。” 下半夜就在王渡之拼命批阅奏折和秦啸嚼着红糖糍粑中过去了,好在夜里王渡之还喝了一碗参汤,不然真的会猝死在勤政殿内。 反观秦啸,也是一夜没睡,整个人神采飞扬,嘴角还挂着笑容。 自己是真的年纪大了。 “这聚云阁的红糖糍粑确实好,难怪臧大人念念不忘,这病中刚有起色就去聚云阁用膳。” “臣谢陛下赞赏。”原来是为了臧缨,王渡之一边骂秦啸小孩子气,一边准备下了朝就去臧缨那闹上一闹。 一夜未睡,王渡之精神不佳,可他不敢像臧缨那般在朝堂上光明正大地犯困,只好使劲掐着自己地手指尖,好让自己清醒。下了朝,王渡之疾步出了大殿,没和同僚们闲聊。 “王大人如此匆忙,或许是有事,大家也不要做过多猜测,散了吧。” “此话有理,有理。” 在车上打了盹,王渡之脸色看上去好多,他拍拍衣服下了马车。 “大人,双鲤巷太窄,马车过不去,只能停在这里。” 王渡之不介意,走几步到了臧府。这实在不像是个尚书大人的府邸,门上的漆都有些掉了,倒是匾额上的描金字还光亮如初,看上去是臧缨自己的手笔,这个人写竖,总喜欢顿一顿,写出个小尖角。 连个看门小厮都没有,无人通传,王渡之只得自己敲门,来得是个呵欠连连的小厮,“大人,我家大人抱恙,不见客。” “和你家大人说,王涉前来拜见。” “原来是王渡之大人,那小的便不用通传,大人曾说,王大人若是来府上,直接迎进来就可以了。” 王渡之听着话,心中莫名涌起一丝甜意,红糖糍粑没有白喂。 这厢王渡之大摇大摆进了臧府,臧缨这边刚刚坐下,准备用早膳,王渡之到饭厅的时候三人正在用膳,小花儿正在教训臧缨,让他花生米少吃,不然倒嗓子。 “我现在又不需要上朝,声音就算哑了都没事。”臧缨见王渡之,极其自然地招手,“渡之用膳没,快来吃早膳,花生米是花儿炸的,火侯刚好。” 见来人了,张管家点头示意,花儿站起来盈盈一福,“见过世叔。” 臧缨成功地看见王渡之似乎被什么卡住喉咙的模样,正巧婢女已添好一副碗筷,他大大方方招呼,“快坐。”还殷勤地夹了花生米。 “好吃。” 王渡之此人从小吃惯好东西,什么没吃过,就算是聚云阁的大厨,手底下出来的也鲜少被他称赞为好吃。今日终于夹了一颗小小花生米就说好吃,王渡之心里是要发笑的。 “阿缨今日如此殷勤,我定要好好尝尝。” 花生米外面裹了薄薄的细盐,这盐极细,可是还存着一点颗粒感,粗细恰到好处,定是后来碾过的。花生米的外衣浸了油,显得又薄又透,吃在嘴里有种破裂感,让人迫不及待幻想被这样的外皮包裹着的花生仁是什么样的。 是脆的!是香的!舌尖传来的讯号让王渡之战栗,手不由自主夹了第二颗。 最后的结局是王渡之一个人吃了半盘炸花生米,清粥喝了两碗。他满足地打了一个小小的饱嗝,拍拍圆滚的肚皮,他才想起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竟被一盘炸花生米卸了气势。 放下筷子,开始装腔作势:“你可知,昨夜秦啸把我宣到勤政殿?” “我不知。” 王渡之就是喜欢看臧缨明明想知道却装作不想知道的样子。 ☆、第三十二章秦啸,你这衣服扎人,快脱了 “昨夜秦啸把我宣到勤政殿,我忙了一夜。” 分卷阅读65 媚上 作者:秦九 臧缨眉毛一挑,“侍寝?”此话一出,成功得了王渡之两个大白眼。 “坊间说媚上惑主的是你,按理说,侍寝的也该是你啊。” “我倒是想,可是秦啸没给我这个机会。” 王渡之没把这话当回事,坊间传闻虚虚实实,他们二人皆是当笑话,还会拿过来彼此打趣,“说真的,阿缨,我觉得你不喜欢秦啸,反倒是秦啸有些喜欢你。” “瞧瞧这话,你该去清和茶馆说书,你一开演我怕就去包场,场场打赏,给你捧成角儿。” “你可知他为何半夜将我宣到皇宫?”王渡之将事情细细讲了,臧缨听完笑得很开心,“他还是小孩子心性。” “细想昨日莫名被抓壮丁,我觉着都是你,你要偿我。” “怎么偿?我如今被贬,饷银少了大半,又有这么一家子要养活,钱是决计没有的,肉偿吧。” 二人在书房闲聊,房间内没有床,但是有一张铺了皮毛褥子的矮塌,榻上被子叠的方正,软枕稍稍凹陷,想来臧缨常卧在此处。王渡之想起昨夜那个浑身散发着醋味的小皇帝,摇摇头,“不敢,不敢。” “等等,秦啸的圣旨怎么就下了?消息捂得够严实,今天上朝没有一个人提起。”臧缨取了圣旨,“给,昨天晚上派李公公来宣的。” 王渡之一字一句看了圣旨,“竟然让你去修书,不过这样也好,翰林院关系比较简单,我那里有几个人,可以照看着你一点。” “翰林院可不简单啊。”轻轻一声,好像事自言自语。 “阿缨,你说什么?” “我家在修院子,不知可否劳烦王大人给点意见。” 王渡之以前在工部呆过,什么亭台楼阁多有涉猎,此人眼光极高,让他来参考一下总是好的。“渡之乃我朝栋梁,这些事想必不在话下。” 什么国之栋梁,这两人胡说八道说辞都是一样的。 王渡之推着这样的木轮椅,一边听臧缨介绍:“这个地方我也刚买没多久,本来准备给花儿,让她成亲之后住的,现在扩建成臧府后院了。” , 王渡之四处看看,臧缨这后院地方还算大,在东南方向挖了一个池子,现已经注上水,如果养些鱼,整个院子会更活些。 “照你的意思,你是想招个上门女婿?” “这倒也不是,只不过我年纪大了,还是希望花儿能多陪陪我。” 王渡之推着臧缨在后院绕了一圈,转到一棵树前面,臧缨突然让他停下,“渡之,你快看,这是我给你带的苹果树,等来年秋天,指不定就结果子,回头请你来这,喝酒品果子,如何?” 王渡之此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如何种植自然是不知的,但看这苹果树病怏怏的模样,怕是活不过冬天,他也不好败了臧缨的兴致,只好道:“那自然是好。” “阿缨,这几天你虽在病中,但整个人精神却比平日里还好些。” 已是深冬,虽着皮裘盖着毯子,但臧缨还是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王渡之见状将人推回屋子,“对了渡之,老王妃每年开春都会半个赏花会,来年我想带花儿去,你有没有帖子?”臧缨灰色的眸子满是深情。 老王妃是老王爷内院唯一一位女眷,这些年两人相互扶持走到今日。当年老王爷无意争储,这才在先皇手里得了个闲散王爷。老王爷老王妃膝下无子,故而秦啸也不担心他二人会对自己皇位有所威胁,这些年都是厚待他二人。 老王妃年轻时就爱摆弄花草,后来每年开春都会举办赏花会,请些京城贵女来热闹热闹,渐渐赏花会也变成相看大会了。家里主母去赏花会上转一圈,看看有没有才貌双全的姑娘,打听打听,若是合适就找人说媒。 可臧缨不知是名声不好听还是没人知道他家中有个姑娘小花儿,这些年从没有收过帖子,所以这才腆着脸找王渡之要,毕竟这王家上面和老王爷家沾着些亲戚。 , “你开口,别说我有,就算是没有我也给你弄来。” 王渡之没多久被王家派来的人叫走,臧缨让张管家送王渡之到门口,他的轮椅实在上不去那么多台阶。 看着王渡之提了食盒,张管家又多送了几步将人送到巷子口,臧缨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将巷子修修,建得宽些。 张管家回来复命,说王渡之已经坐上马车回去了,正在此时,小厮小李跑过来,见张管家,问道,“管家,昨夜来寻你的亲戚还在府中吗,我怎么没见他出去?” “昨夜你守夜打瞌睡了不是,我将人送走的时候你还在大睡,流口水了都。” 臧缨听这二人的对话,笑道,“张管家,推我回屋。” 一路上,臧缨压低嗓子问道:“你哪位亲戚来寻你,照理说我该见见的。” “大人放宽心,是以前落魄的时候认识的人,拿了东西就走了,多的话他也不敢说。” 臧缨闻言频频点头,“那就好,对了,池塘水什么时候灌的?我今天带渡之去院子里一看,池塘里竟然有了水,明明之前你和我说池子刚刚挖好。” “昨日我们去聚云阁那会儿,工人们来的。灌完水,他们拿完赏钱也要回家过年。” , 分卷阅读66 媚上 作者:秦九 “张管家办事稳妥,时间挑得好,等开春再放几尾鱼,这池子就有生气了。”臧缨又喊张管家推着去后院转一圈,让张管家和他说说着后院以后要如何建构。 张管家说着东面要建几间屋子,西边种什么树,见臧缨好久没应和,停下脚步一看,这人已经睡过去,他慢慢将臧缨推回房间休息。 年末大家都忙的很,只有臧缨清闲散人一个,喝药养伤,日子过得相当自在。就是小花儿的女红不太好,臧缨自己也不会,无法身教,只好让张管家给小花儿去寻个师傅来教教。 除夕夜悄然而至,臧缨身上又添了一件衣服,他站在窗前掐着日子,已经好些日子没看见秦啸了。年末皇帝最是忙碌,一边要准备赐给大臣们的新春礼,不同品阶东西还要有所不同,一边还要筹备年末宴。虽说六部的人各司其职,可是秦啸自己是不可能闲着的。年末宴席上觥筹交错,少不得要喝几杯酒,不知道他身边的宫人是不是机灵,会提前给他备好醒酒汤。 等回头遇见王渡之问问他。 前几年臧缨总是顾着皇宫的事情而忘了自家的事情,从没有在家过过除夕,回来的时候小花儿都已经睡了,今年不需出席,可要好好热闹热闹。 他按照府上的人数准备好红包,每个上面都写好名字,到时候不会搞错。红纸上的红色沾在他指尖,臧缨看着这红色,心中莫名涌上一股喜悦。 红纸多了两张,臧缨都包了钱,其中一个提笔写上张管家,另一个红包上,臧缨拿着笔想了喝酒,就是不知道要怎么写,也就空着作罢。 一顿饭吃得心满意足,散了席,臧缨把人喊过来,一个一个发压岁钱,臧府众人领了钱,磕头和臧缨说着吉祥话,臧缨手一挥,过年期间让他们轮流过来当值,不必天天来。 小厮婢女们退下,饭厅里就只有臧缨小花儿和张管家三人。臧缨假装看不见花儿满是期待的眼睛,掏出个红包,在她面前晃了一下,继而递给张管家,“今年张管家真是辛苦了。” , “先生,我的,我的。” 臧缨笑笑,掏出一个红包,上面端端正正写着“臧安枕”三个字,“先生,还有一个,家里人都分完了,那应该也是我的。”他将最后一个红包塞在袖子中,“花儿,每个人都只有一个。” 臧府没有守岁的习惯,花儿笑嘻嘻收了红包,便回去歇了。 “张大人,这杯酒,敬你。”张管家接了酒一口饮下,“大人,多谢这些年的照顾。” “是你照顾我。” 二人话别各自回屋休息,臧缨酒量不好,只几杯酒就让他有点微醺,还好有个手脚麻利的小厮将他推回了屋。 臧缨点了蜡烛,借着昏黄的烛光看见屋子里面还坐着一个人,他又淡定地点了第二根蜡烛。 他醉眼朦胧看不清来人,眼皮也重,只好用手撑着脑袋:“是谁来了?” “先生,是我。” 听声音是秦啸,臧缨喝下的酒让他迷迷糊糊,他整个人半倚在桌子上,“秦啸来,给你留了红包。” , “今年要好好听话好好长高。”说完就瘫在秦啸身上。 秦啸一结束宫里的宴席就往臧缨府上赶,连身上的朝服还没有换,衣服上绣满五爪金龙和金色祥云,臧缨在秦啸的脖子间蹭了蹭,“秦啸,你这衣服扎人,快脱了。” 臧缨嘴里的酒气沿着秦啸脖子一路爬到心里,秦啸感到自己好像也喝了酒,理智被酒吞噬,脑袋开始晃晃悠悠起来。 “先生,你为什么要给我发压岁钱?” “这是我从小到大,收到的第一份压岁钱。” 臧缨没有睡过去,带着笑看着秦啸,嘴角边的梨涡又出现了,秦啸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一口,甜的。 ☆、第三十三章先生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 二人在臧缨中毒的时候做了不少荒唐事,秦啸不敢把那些事情摆在台面上来说,毕竟当时臧缨神志不清,自己确实是趁人之危。可是如果让他大大方方地对臧缨说自己对他有绮念,秦啸又不敢,只好趁臧缨酒醉的时候偷点便宜。 他是皇帝没错,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又有多少愿意为他所用。王渡之拢了一些人,那些人有些是王丞相的旧部,也有这些年新依附于王渡之的,尤其是王丞相给王渡之的人,对王渡之不可谓不忠心。 臧缨手底下也有些人,他身边的人皆是趋利小人,因为跟着臧缨有利可图便巴巴凑上去,这些人见风使舵,却手段频出。秦啸怕臧缨,却又心疼他。 还有些墙头草,立场不坚定,王渡之若是压臧缨一头,便是王渡之门生,若反之,就是臧缨的人。 秦啸对这样的人尤其厌恶。 “秦啸,要当个好皇帝。”臧缨醉眼朦胧,手却准确地搭在秦啸肩上,还拍了几下。 秦啸脱了绣满龙纹的外袍盖在臧缨身上,他也像臧缨一样,脸靠在桌子上,两人靠的很近,秦啸的额头贴着臧缨的额头,“先生,这是你的愿望吗?你觉得我能成为好皇帝,所以当时在老五和我之间选了我?” “先生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我会好好努力的,先生要等我。” 分卷阅读67 媚上 作者:秦九 秦啸倾诉衷情,臧缨已经睡去,他的睫毛很长,在灯光下印出一片浓浓的阴影。秦啸的指尖在他的睫毛上轻点,触感温和柔软。 秦啸轻手轻脚抱起臧缨放在床上,脱了他的鞋袜,给他盖上被子,浸了帕子给臧缨擦脸。这床很大,一个人睡未免太大些,秦啸想起皇宫里冰冷的床榻,用臧缨刚刚擦脸的帕子随便抹了一把脸,踢了鞋袜窜到臧缨床上。 臧缨已经在床外侧躺下,秦啸就只能睡到里侧,刚躺上床就感到有什么硌着自己的背,一掏竟然是一本诗词集。对了,暗卫来报,说臧缨常常在床上看书,估计随手一翻就丢床上。很快秦啸发现床上不止这么一本书,他摸了个遍,搜出足足有八本之多,难怪一人要睡这么大的床,这些书从诗词集到民间故事,有大俗也有大雅。 在秦啸还小的时候臧缨就和他说,什么书都要拿过来翻翻,读不读得进去是那倒不重要,要是连读都不去读,那可会失去很多乐趣。看来这么多年,臧缨一直践行着这句话。 八本书被秦啸摞好堆在床角,他本来是想把这些拿下床放在书桌上,可臧缨这边已经熟睡,下床必定会打扰他。秦啸个子高,他缩着身子不让自己踢到这些书,顺势搂了臧缨在怀里。臧缨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与女子熏得香不一样,这香是暖的,十分温柔,而且这香好像是从臧缨的身上冒出来的,越是贴近越是闻得清楚。 秦啸凑近臧缨的脖颈,嗅着这香睡了过去。 臧缨确认身边这人已经睡熟这才睁开眼,蜡烛还在桌上燃着,光不算亮,臧缨却睡不着,他睡觉定要将蜡烛全数吹掉,若是留着一点,他是无法合眼的。秦啸睡觉有些霸道,贴近就算了,另一只手垫在臧缨腰下揽着他的腰,让他动弹不得,更不用说下床吹蜡烛。 臧缨只好闭眼等蜡烛燃完,昏黄的烛光烙在他的眼皮上,让他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想要翻身,却又怕吵醒身边的人。刚刚在屋子里面见到秦啸着实惊讶,情急之下选择了装醉,将红包给了秦啸,否则这个红包是送不出去的,就像前几年的红包,被臧缨压在箱子底下,等红纸褪去喜庆的红色,留下黑色的字迹。 这些年秦啸长大,越来越像三殿下,有时臧缨看着这张相似的脸,会想起苍茫草原上那个愿意予他温暖的人,闭上眼,那人眉目依旧。 三殿下如果还在,都要到而立之年了吧,想不到那样的人物,会死在一场火中,化为焦土。 不过也是因为那场火灾,自己可以成功出逃来到厉朝。 来到厉朝已经快十年,除了偶尔的梦境让臧缨想起自己曾经在草原上住过一段时间,其他的时候臧缨一直觉得自己是江南人士,像嬷嬷口中说得那样,吃着江南的小糕点,玩着他们经常玩的游戏,只不过江南那吴侬软语自己不会说。其实臧缨也让嬷嬷教过,可是臧缨就是学不好,嬷嬷笑他走都不会走就想跑,汉语都没学好呢。后来汉语说得勉强像样,嬷嬷就老了。 嬷嬷走的时候很安详,前一天晚上还像平时那样吃了一个馍喝了羊奶,仔细嘱咐臧缨家里值钱物件在哪就去睡觉了。等第二天臧缨喊嬷嬷起来吃饭,发现嬷嬷怎么都叫不醒,臧缨这才慌了神,喊来邻居大叔,大叔说嬷嬷回天上。臧缨那时已有十二岁,说大不大的年纪,这句话他却听懂了,像个大人一样跟着大叔操持嬷嬷的后事。 大叔的意思是给嬷嬷找一处好的墓地下葬,臧缨执意要火化。他取了嬷嬷的一小撮骨灰戴在身上,其余的就埋在墓地里面。后来他千里迢迢到了嬷嬷口中的江南,寻到嬷嬷的家乡,嬷嬷家里人丁凋零,年纪大的都死了,说起嬷嬷的名字,他们没什么印象,臧缨只得悻悻地离开。 “你打听臧家那个几十年前就跟人跑了的小女儿做甚么。”村口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手里拄着拐杖,拐杖被磨得短了一截。 “小伙子,你可以和陈阿公打听打听,他是村子里的老人,以前的事情他都知道。” 老人家虽然年纪大了,身体很结实,温了壶黄酒,还有一碟兰花豆,与臧缨边说边聊。 老人说嬷嬷年轻的时候很漂亮,方圆几个村子的小年轻都想同她成亲。 “这我知道,她以前一定是个美人。”臧缨想起嬷嬷那张沟壑纵横却依旧温柔的脸。 “可是这个美人跟着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跑了,臧家人觉得丢人,就再也没提起她,臧家的小辈当然不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 “算算年纪,你不会是她孙子吧?如果那个男人有好好对她,那她的大孙子应该和你差不多年纪了。” 臧缨没说话,点点头,他也想成为嬷嬷的亲孙子。 “你爷爷对她好吗?” “好的,家里的事情都是祖母作主,祖父都依着她。”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擦擦眼泪,笑了,“她一个人,抛弃自己的家人义无反顾跟着那个男人,如果那个男人再对她不好,那就要天打雷劈了。” “当时你爷爷的穿着打扮虽然平常,但是谈吐不是一般人。我也和他同桌饮过酒,我估摸着你们萧家应该是大户人家,这举手投足和我们这些乡野村夫是不一样,你奶奶看上他也是常理之中的。” 分卷阅读68 媚上 作者:秦九 一碟兰花豆已经见底,臧缨要添第二碟,陈阿公叫住他,“豆子没了这酒也该完了。” 陈阿公迅速饮下剩下的黄酒,拿起手杖脚步蹒跚地走了,臧缨要来扶,被陈阿公推开,“我老头子脚稳,不用后生来扶。” “臧家有小女,好似花一朵......”陈阿公边走边唱小曲,臧缨怕他出事,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等到看他进了屋才走。 从陈阿公嘴里臧缨知道了臧家的祖坟,臧缨几乎花光身上的盘缠,在附近给嬷嬷买了一块坟地,坟修得很用心,匠人取来青石,问臧缨,“小公子,这上面怎么写?” 臧缨只知道嬷嬷姓臧,其余的一概不知,“写‘臧家女配萧公’。”石匠听了话拿起工具就要刻字,臧缨又反悔了,“就刻‘臧家女’好了。” “好的好的。”少几个字,石匠自然是欢喜的。 “等等,还是刻原来那几个字吧。” 墓成,臧缨在墓旁搭了个小帐篷,住了一段时间才走。 臧缨再睁开眼,桌上的蜡烛已经燃完,他看看屋外,天色还是昏按,自觉还是夜里,正合眼睡下,有人来敲门。 “先生,外面下雪了,我们一起堆雪人可好。” 是小花儿。 臧缨轻轻推开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披了衣服开了门,竟已是辰时。 “先生昨日睡得可好,昨夜下了大雪,今日积了好厚一层,我们一起玩。” 昨夜苦于烛光,故人入梦,被旧事纠缠竟睡到辰时。 “好的,等先生收拾一下,我们一起,不过花儿,你要先回去把披风穿好,不然要生病。” 花儿像兔子一样跑走了,临走还让臧缨等她。臧缨回了屋子穿上衣服,又给秦啸掖了被子,轻轻关上门,小花儿机灵,喊了两个小厮在门口候着,他们帮臧缨将轮椅推下台阶,臧缨这才加入花儿的玩雪队伍。 秦啸长腿一伸,提到垒在床角的书,八本书一齐掉下来,让他彻底清醒。床上只余他一人,难怪那么冷,秦啸迅速收拾好自己。打开房门去寻臧缨,一个雪球冲着他就砸了过来,还好反应快及时躲开。 怎么说来着,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陛下起了?刚刚臣与花儿玩耍失了准头,差点伤到陛下,请陛下恕罪。” 臧缨今日穿了一件墨色披风,里面是一件鸭蛋青缎面织锦袍子,这雪这人,仿佛是一幅水墨画,心中的怒气烟消云散。 正准备下场与臧缨一起玩,只听得花儿道:“先生,这人怎么从你房间出来。” 秦啸挺起胸膛,笑着走到臧缨身边。 ☆、第三十四章 估计是摘来讨好小情人的 花儿拿开秦啸搭在臧缨身上的手:“拿开拿开,谁让你碰先生的。” 秦啸想起那日朝堂上那个淡定从容的臧安枕,想来这番模样才是小花儿的真面目。臧缨此人溺爱孩子,当时花儿喜欢吃粽子糖,他就每日投喂,直到小姑娘牙齿受不住了才收敛,好在那会儿还是乳牙,不然现在一口牙都是烂的。 还有其他的事情,秦啸也是有所耳闻,这样张扬才是受尽宠爱的小姑娘。 臧缨从轮椅上摔在雪地上,溅起一大片雪碎,“陛下,臣有罪,花儿平日里太过娇宠,才如此放肆。” “小花儿,给陛下赔罪。”臧缨的话和雪一样冷,花儿知道这是真生气了,撩了披风跪在雪地里,“民女口不择言,望陛下恕罪。” 秦啸抱起臧缨将他放在轮椅上,又拍掉他衣服上的雪,“小花儿年纪小,如此天真浪漫,怎么会怪罪?” 这个称呼花儿向来不让外人叫,可是如今这般也只得应承下来,“谢陛下。” “先生重伤未愈,还是歇着为好,雪地久留易伤风,我们去屋里可好?”虽说是询问的语气,但秦啸已经将臧缨往屋里面推。 正好是用早膳的时候,秦啸身份尊贵坐在上座,臧缨小花儿坐在下首。 “今天张管家怎么没来?” “他昨日贪杯醉酒,现下还睡着呢,我们先吃,回头让厨房给他热着菜留给他。” 屋里面暖和,臧缨脱掉披风,懒懒靠在轮椅上,之前沾在头发上的雪花融化,湿哒哒的,几缕头发就黏在臧缨额头,这让臧缨看上去俏皮了不少。 秦啸挪着自己的凳子靠近臧缨,用袖子帮他擦干净了发丝上的水迹,又看见臧缨冻得通红的手指,想也没多想就将自己的手覆在上面,“先生的手怎么还是冷。” 臧缨这边正在发呆,秦啸的手一盖在他手上让他顿时打了一个激灵,秦啸的手将他的手紧紧握住,不让他抽离,臧缨也便心安理得享受起这少年人的热意。少年人好似一个火炉,身上有燃不尽的热量,这种热,不会烫到让人退避三舍,也不是短暂如昙花一现,是一种又弥长又温柔的温度。 臧缨开始仔细思考房里养个人的可能性。 臧家的早膳惯来清淡,一碗清粥,几碟小菜,今日桌上还有一些昨夜年夜饭留下的冷盘。 “这菜是新做的,陛下定要尝尝。”秦啸夹起一块,不就是油条?可是入口发现这东西里面还塞了肉糜,还有一些葱丝 分卷阅读69 媚上 作者:秦九 ,竟然是将肉末塞入切成段的油条里再入锅复炸而成。 这吃法倒是没见过,秦啸又吃了一块。 “先生,这吃法倒是新鲜。” 臧缨闻言笑道,“前些日子读了一本小册子,有个姓汪的老先生在里面写得,说是他自创的菜色,好吃异常。臣也是半信半疑,吩咐下人去做,看来是不错,古人诚不欺我。” 三人很快吃完早膳,一顿早膳,也就秦啸一人是满意的,臧缨陪着小心,小花儿陪着笑脸。 “大人,王大人来了。” “最近他怎么来得这么勤快?”臧缨发下筷子里夹着的那段裹肉油条,“快去盛碗清粥来,再添一副筷子。” 王渡之满面春风地进来,看见席上的秦啸,笑容立刻僵在脸上,“臣叩见......” “王爱卿不必多礼。” 桌上的菜被那三人扫荡一空,只留一段油条,“渡之,听闻你来,我及时放下筷子,这才有了这漏网之鱼。” “说来我还要谢谢你是吗?”两人旁若无人地打趣,秦啸心里有点发酸,咳了几下好让臧缨注意他。 臧缨是听到了,让小厮端了茶,继续与王渡之说话。 “世叔喝茶。”花儿沏了茶,笑着敬给王渡之,王渡之至今对“世叔”二字还没有消化,听到花儿这般叫他,还给他递了茶,只好伸手接过,“世侄女客气。” 热茶饮下,臧缨满面笑容地看着他,花儿也满面笑容地看着他。王渡之知道自己是该做点什么表示表示,他指指今天带了的礼物,“那个红色盒子里面装的是给世侄女的礼物。” “这么客气做甚么。”臧缨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只红翡翠贵妃镯,上面还刻了一朵莲花,花开得极盛,一只蔓延整枚镯子。臧缨对这东西很满意,喊着小花儿的名字就戴在小姑娘手上了,“渡之破费了,小孩子哪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说话间,已经用袖子盖着镯子,嘱咐小花儿平日里小心,不要冒冒失失将镯子磕了摔了。 秦啸什么都没带,不仅没给小花儿带,也没有给臧缨带。 臧缨到了换药的时候,留小花儿招呼两位贵客,自己先行告退。臧缨走后,屋里只剩下三人,花儿不喜欢秦啸,却不敢表露出来,刚收了王渡之的东西,自然和王渡之亲近些,一直劝王渡之喝茶。可怜王渡之,一早什么都没有吃,就指着在臧缨这边混口饭吃,谁知道就一直一块油条,和一碗清得不能再清的粥,如今正在喝下第五杯茶。 臧缨家的茶叶实在太次了,回头拿点送给他吧,王大人想。 秦啸被冷落了,只能自顾自地饮茶。 三人等了许久,小厮来报,说臧大人喝了药,药里面有安神的东西,现已经睡下。 “大人说,如果二位贵客有空,就留下用膳。” 胆敢如此对待皇帝和中书令的人,估计也就臧缨了,可偏偏这两位大人物不介意,继续喝茶,将一壶水喝到见了底。 “张管家那里有上好的六安瓜片,我去拿,他藏得可严实。”花儿取了壶,快步走了,剩下君臣二人大眼瞪小眼。 “爱卿事务繁忙,还有闲情逸致在此喝茶聊天。” 王渡之事情确实多,但也是因为皇帝不作为让他待审文书量激增。 “陛下一国之君,想来事情更多吧。我家小妹说陛下很久没有去后宫,陛下有时间还是关心一下后宫吧。前段时间钟大人同我商量,让我等一同上书,让陛下大选秀女,扩充后宫。” 这两个大忙人很快被人叫走,一直躲在角落里守着动静的花儿松了一口气,“终于走了。” 等臧缨悠悠转醒已经是掌灯时分,他这一觉睡得又久又深,生生错过了午膳。 大夫说臧缨伤口愈合地很好,只不过最好是多卧床休息,不要外出,算算能躺着休息的日子不多了,臧缨想着接下来的几天都躺在床上,任谁叫都不出门。 “张管家你可回来了,今天秦啸和王渡之来了,我和他们两个人呆在一起,吓死了。” 一进门久听见小花儿在和张管家撒娇,这姑娘确实被自己宠坏了,还需历练。 “张管家,新年好。”小厮将臧缨推进屋,遍手脚利索地关了门出去了。 “大人新年好,今日我去了清和茶馆听说书,真是座无虚席啊,有些人自带马扎坐在空的地方,还有些人直接站着。” “今日讲的是什么?这么多人。” “讲的是王渡之大人,还有些当朝的官员在听呢,说书人说什么久记什么,估计是家里有个女儿。如果是嫁给王家,就算是做个妾也是一辈子衣食无忧。” “瞧瞧这行情,我好歹也是个尚书,长得也算是入眼,怎么没有人给我介绍介绍。” “我的被子盖太久,现在又硬又冷,想找个人来暖床。” “你们男人为什么一个个都三妻四妾,却要求女人从一而终三从四德,这不公平?” 臧缨与张管家闻言,上上下下打量着花儿,张管家道:“是个敢说敢想的好姑娘。” “不过我的姑娘,谁和你说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你知道要付出多少的努力才会让世界公平待你?” 花儿 分卷阅读70 媚上 作者:秦九 低着头,若有所思,臧缨伸手替她理了理头发,道:“等开春了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记得准备一件漂亮的衣服。” 三人用了晚膳,小厮推着臧缨回屋,屋子里已经点了两只蜡烛,臧缨看着桌上出现了一枝腊梅。 这腊梅很香,整个屋子里面都飘着冷香,臧缨用力吸了一口,这带着雪的凉意的花香就充盈他的胸膛。花应该是刚刚摘的,上面的雪还没有化完。 臧缨取了拐杖到窗边,见一人身形狼狈地从他家围墙上翻过去,身量挺高的,身上穿着一件浅色的袍子。 这狼狈不堪的模样成功逗笑了臧缨,他将腊梅仔细收好,想着明天把家里的青瓷瓶子拿出来插花。 托腊梅的福,臧缨一夜好眠,早上听下人们说,前面的老岳头家里的腊梅被人折了,老岳头可生气了,正准备冲上去教训那个折花的,谁知道地上丢着一张一百两银票。 “老岳头说是个贵气的年轻公子,出手如此阔绰,估计是摘来讨好小情人的吧。” 被讨好的臧缨听到关于自己的闲话,内心百感交集,却也是甜多,“去把我那个青瓷花瓶取出来。” “大人,那个花瓶您不是说不能随便摆出来?” “刚得了值一百两的花,如此贵重,我们这也就那个花瓶衬得起了。” ☆、第三十五章很多事情我们看到的未必是真的 失了根的花终究活不长久,就算臧缨百般呵护,那价值一百两的腊梅花没有挺过元宵。臧缨让张管家带着花儿去看花灯猜灯谜。回府的时候花儿手上提着好几个造型别致的花灯,有个兔子灯,颇得臧缨青眼。 “先生,这些都是猜灯谜赢的!”花儿一脸灿烂,将花灯一股脑全塞在臧缨怀里。 “你赢的?” “好吧,是张管家,张管家好厉害,一猜一个准,我们猜中好多,可是带不回来就挑了几个好看的。” “先生,这个兔子灯是给你的。” 臧缨提了兔子灯,兔子的红眼是朱砂所绘,特别红,一双耳朵竟然还会动,做灯的确实是心灵手巧。他摆弄了一会儿兔子的耳朵,将灯递还给小花儿,“这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你拿去玩。” “那个老虎灯比较符合我的气质,那个送我可好?” 花儿将手中的老虎灯往身后一藏,“先生你很像兔子啊,看上去对每个人都温温和和,其实生气起来很厉害。” 臧缨听了花儿说得,开心地笑了,“花儿,你不舍得老虎灯就算了,还编排你先生,说我像兔子。” 张管家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没完,笑道:“我觉得花儿说得在理,大人您确实有点像兔子。” 臧缨听身边亲近的两人都这么说,欣欣然接受了兔子灯,在手中摆弄许久,临入睡了还十分不舍,将灯挂在窗前。 明日是臧缨去翰林院赴任地第一天,他想要以最好的姿态面对,故而早早躺在床上。 翌日天还蒙蒙亮,臧缨边打瞌睡边吃着清粥,这些天一直在床上躺着,让他忘了早起的滋味。 “还好秦啸有良心,念在先生伤还没有好,让先生不用上早朝,可是这么早起来,先生也受不住。” 臧缨同张管家交换眼神,“那先生不去翰林院了,花儿养着先生可以吗?” “养先生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先生不能虚度光阴,不能每天吃了睡睡了吃。” 两人本存了逗逗花儿的心思,谁知道这个姑娘会这么回答,真是出人意料,“过了年,花儿果然有长进。” 翰林院文官六品,臧缨不能穿一品朝服,只好将多年前那件官服拿出来,还好这些年身量变化不大,竟然还能穿。臧缨心里为省了一笔钱儿美滋滋,花儿送他到门口,嘱咐臧缨小心伤口,带过去的药要及时喝掉。 轿子已经备好,来得也是老熟人,“劳烦汪大人。” 到了翰林院,汪凉秋将他扶到轮椅上坐下,推他进屋。 , “大人,这是陛下让下官捎的。” 臧缨接了汪凉秋怀里的包裹,还带着余热,打开一看,竟然是几块板栗饼。这几个饼大小不一,有的还微焦,和臧缨平时吃得那家从卖相上看,真的差远了。 皇宫里的御厨手艺竟然退化到如此地步?臧缨带着东西进了屋,屋里的几位大人都站在门口迎接,“臧大人,这是您的位置。”一人长着羊角胡,将臧缨引到他的桌子前。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桌角还放着个花瓶,里面插着一枝花,花瓶的旁边有个食盒,里面摆了不少零嘴。 桌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文书。 “大人坐这里便是。”臧缨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有人发了话要照顾自己,正巧伤口还没好,他也整日犯困,精神不济,毫不推辞地接了这个好处,“多谢各位大人关照,我带了些板栗饼,众位大人请用。” 板栗饼的酥皮碎了不少,但好歹饼还完整,众人分食,脸色皆是精彩纷呈,臧缨知晓这饼味道不好。 “家里的小姑娘做的,说我今日第一天见新同僚,特地做了让我带来,看来是味道不佳,还需要多多努力。” 众位大人听后,恍然大悟,“原来是臧小 分卷阅读71 媚上 作者:秦九 姐做的,已然有模有样了。” 唬了这一群人,臧缨取一个放在嘴里,太咸了,现在轮到他自己心中有疑惑,这么难吃的板栗饼秦啸到底是哪里弄来? 同僚们对臧缨颇多照顾,活很少。臧缨伤还没好,前几天是带着药来,后面几日小花儿提着食盒来,还给诸位同僚带点吃食。最后这册史书的主笔直接让臧缨放了假,平日里早上来应个卯,下午就回去将息。臧缨谢了又谢,带几位大人去聚云阁吃了酒,席上好酒好菜,宾主尽欢。 席上还见到一个熟人,胡大海。 , 胡大海见到臧缨十分激动,手止不住在抖。“臧大人,小可,小可......” “胡大人,现如今你也在翰林院当差,你我是同僚,可不能自称小可了。” “小胡大人似心有所郁结,可否和我说说。”臧缨递了一杯酒,胡大海一手拿起,一仰头饮下。 “前些日子修史书,遇到一件和三皇子有关的轶事。那日先皇带着众皇子出去春猎,五皇子和七皇子因为一只鹿闹到了先皇面前,两位皇子各执一词说这只鹿是自己猎到的。” “这和三皇子又有什么关联?”臧缨追问道。 “大人可知这只鹿最后判给了谁?三皇子殿下。” 臧缨一愣,没接话,“发生了何事?” “因为鹿身上的箭上面带着三皇子的标志。可五皇子和七皇子在此事上口径一致,说那箭是打猎之前三皇子给他们的,他们的箭囊里面都是三皇子给的箭。先皇将两位皇子的箭囊拿过来后,发现里面装的并不是他们所说的带有三皇子标志的箭,而是他们各自的箭。” “此时三皇子站了出来,也不说这箭的事,只说这猎鹿不易,不如这鹿给两位皇子一人一半。” “先皇看见三殿下手上的伤口,似是被弓弦所伤,就把这只鹿判给了三皇子。先皇还说‘三子仁厚,可担大任。’” “这事有什么不能写入史书的?”臧缨不明。 “大人,你有所不知。”胡大海自己给自己到了酒,“有个宫人说,三皇子回到帐内,将那匹鹿赏给了属下,‘五弟跋扈,七弟愚笨,皆非我对手。’” “我想要将这件事写在史书里面,可是主笔不让,说这些毫无根据的事情写入史书,会影响三皇子的形象。” “主笔也是有原因的,不能因为这宫人一句话就败坏三皇子的清誉。” “大人。”胡大海已经喝得很醉,整个人有点晕乎乎的,“大人,我为这件走访了很多老人,有位在七皇子身边照顾了很久的嬷嬷说,七皇子曾经提起此事,大骂特骂三皇子,说此事是三皇子一手促成的,陷害他和五皇子。” “七皇子生母颇受先皇恩宠,七皇子从小被宠着长大,因此七皇子没什么心眼,没必要这种事情上撒谎。” 此言一出,臧缨陷入了沉思,他在草原遇到的三殿下,温润儒雅,清风明月,他对身边的人都很好。 臧缨曾经问他,三皇子,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他说,我来此地,是为了西北和厉朝的和平,我想要有个明君,给百姓平安富足的生活。 “三皇子,别人的幸福重要吗?你甚至都不认识他们。” 他笑笑,“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能为百姓谋福祉,那是最大的幸福。” “大人,你看,你也和他们一样,觉得这件事会影响三皇子。三皇子三岁便能背诵千字文,五岁出口成章,书画皆是一绝,脾气秉性都没得挑,就连朝中之事也颇有见地,这样的一个人,就算有这么一件事情又会如何?” , 胡大海已经醉了,趴在桌子上说着胡话,臧缨下面人煮了醒酒汤,又让小厮喂他全数喝下,胡大海猛地直起身子道:“大人,官场是否一直如此,还是我遇到的是这样?” “官场不是一直如此,你见到的还不是它最丑陋的样子。”言毕,胡大海已经彻底醉死过去。 宴席上的人渐渐离去,臧缨嘱咐一个平日里和胡大海交情不错的后生送胡大海回家,“大人,大海是不是和您说修史书的事情了?三皇子这件事情,也不好说,只凭几个宫人之言就将此事载进史册,我等认为不妥。” “你们有你们的考量,大海这孩子性子直,还请你们平日里多多关照。” “大人客气了,我们是同期,自然会相互扶持。” 人走了屋子倒也清静,臧缨喝了盏清茶,都凉了。正准备走,王渡之进来了,“臧大人今日真是慷慨,这些可都是好东西。” 臧缨笑笑,“你来我家,定是比这好上千百倍的珍馐。” “别说了,近日要忙西北王子来访的事情,礼部忙得不可开交,偏偏你不在,有些事情都找我处理,真的忙坏了。”臧缨见王渡之眼底下的青黑,“渡之辛苦。”递过去一杯茶。 王渡之喝下,从怀里掏出一张帖子,“你说想要老王妃的花会帖子,给你弄来了。” 臧缨笑眯眯收下,“若是花儿能在赏花会上遇到如意郎君,我就给你封一份大大的媒人礼金。” 王渡之摇摇头,“原来你是存了这个心思。”他送臧缨到了门口,臧缨问他,“渡之,三 分卷阅读72 媚上 作者:秦九 皇子是怎么样一个人?” , “你怎么问起这个?他是个纯良聪慧的人,是最合格的皇位继承人。” “那他为什么会被派去西北当质子?” “听说是当年良妃娘娘做错了事,连累整个萧家和三皇子。” “那......”臧缨还想继续问,王渡之指指轿子,“接你的人来了,不过很多事情我们看到的未必是真的。” ☆、第三十六章 先生,你摸摸看,我是大是小? 赏花大会就在花朝节那天,那天臧缨让小花儿好好打扮了一番,“先生,我觉得我穿红衣服太扎眼了,这次我去只是走走过场,又不是去出风头的,还是那件月白的好。” 张管家也道,月白的好看。 “又不是一身红,只不过稍有些红色点缀,你是正当年纪的姑娘,穿点红色,应当。清和茶馆那个弹琵琶的姑娘,也常着红衣,好看得紧。” 臧缨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他带了拐杖同花儿一起走到双鲤巷门口。 门口停了一辆宽敞气派的马车,就连赶车的马夫也眉清目秀,“参加赏花会老王爷老王妃还派马车接送,真是周到。” 臧缨不好说这是王渡之那边给弄过来的,只好点头,“老王爷老王妃皆是宅心仁厚之人,这次赏花,不准惹麻烦。” “先生,你不与我一同去?” “去的,只不过先生我是男客,只能呆在外室,你是女眷,要去内室。” 下了车,臧缨还细细嘱咐了一遍,烦的花儿直恼,“先生,我今日就去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小姐姐,问问她要不要来我们臧府。” “行,看在这么讨喜的花儿面子上,她一定会来。” 男客都在外室,小花儿站在内室对臧缨挥手,“先生我去了,马上就出来。” 臧缨看着这一幕,转身擦泪,“臧缨你在干什么?” 被王渡之吓一跳,臧缨的眼泪又缩了回去,“渡之你怎么在这?你家也有适龄女儿来参加赏花会?” “倒也不是,是那些有适龄女儿的人来寻我的。”言罢,一群人围了上来,“王大人,这边请坐,这是小女绣的锦帕,可否一观?” “你家闺女绣的野鸭子拿出来显摆什么?王大人,尝尝我闺女做的点心可好?” “走开走开,一看就事味楼里买的假装是自己做的,这个小把戏你家还没有玩够?” 一群大人平日里在朝堂上要多正经有多正经,现如今完全没有读圣贤书的模样,臧缨挠挠耳朵,往别处去了。 “臧大人,你往何处去?” 王渡之一招祸水东引,这下众人皆知臧缨在此处,围着王渡之的人是散了,可他们也没有上前围住臧缨,“臧大人安好?臧大人为何会在此处?” 臧缨这些年虽说名声不好,可钱权皆在手中握着,断然少不了给他房里塞人的人。可就是奇怪了,秦啸登基三年,没有人往他身边塞人,无论男女。臧缨直觉今天是个问出这件事的好机会,整整衣服施施然坐下,“各位大人,疏于问候。” “刚刚有大人问我为何在此处,缨今年二十又六,按常理,孩子都会喊声爹。这些年忙于政事,差点忘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这段日子清闲,又听闻老王妃这个赏花会,来的都是大家闺秀,说不定会遇到意中人呢。” 臧缨一脸笑容看着一脸不自在的官员,“黄大人为何如此?难道是缨配不上众位的千金吗?缨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是若是与在座任何一位结亲,都是不会让你们的掌上明珠吃苦的。” “况且,缨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遇到意中人,定会好生对待她。” “大人,大人,您可别这么说,您现如今虽在翰林院当差,可是回到尚书省是迟早得事情,我们这几个小官,怎么敢看不上您?若是能与您结亲,是我们高攀了才对。”臧缨闻言,神色舒缓不少,“那又是为何?” 黄大人在臧缨的逼问下才吐露实情,“是陛下不让啊。” 这下臧缨全明白了,原来是秦啸下的命令,虽说不是真的想找个人陪,可是知道是秦啸在后面搞得鬼,臧缨心中有些不爽快。 就这说话的空档,王渡之跑得无影无踪,众位大人三五一堆聊了起来。臧缨腿脚还有点不利索,只好坐着,那些原本带给王渡之的点心全进了他的肚子。] 半个时辰之后,小花儿出来了,看小姑娘的模样,想来是很开心的。上了马车,小花儿一直在说今日遇见的人和事。 “那里遇见的姐姐妹妹们个个长得漂亮,言行举止都是大家风范,有位沈小姐弹琴,竟引来了蝴蝶,还有一位刘小姐,身段婀娜,跳起舞那叫一个动人。” 臧缨打住滔滔不绝的花儿,“那你展示了什么才艺呢?” “我会笑呀,小姐们笑起来都是拿帕子遮着的,我不,我觉得每个人笑起来都是美的,为什么要遮着。” “有道理,最美的一面就要展示给别人看。” “对了,先生我今日遇见老王妃,她说我像当年那位名动京城的轻雨姑娘,还让我坐在她的身侧,让我得了好些白眼。” “轻雨姑娘是谁?先生你 分卷阅读73 媚上 作者:秦九 知道吗?” 臧缨笑笑,“回去可以问一下张管家,他定会知道。” “对了,先生,我出来的时候遇见世叔了,他还帮了我的忙,我要不要送东西表示表示?” 小花儿低着头眼神不住往臧缨那边看,“行啊,现在人情世故都懂了,别人帮了你,你确实要谢谢别人的。下此我们几人聚云阁吃饭,喊上他,就当还了人情。” ] 嘴上这么说,心里暗道:“好你个王渡之,一招声东击西。” 下了马车,小花儿说自己困了,臧缨大手一挥让她回去睡觉。他拄着拐杖独自一人走在廊下,春天好像已然来临,院里的花开了草绿了,明日可让张管家去买几尾漂亮的鱼。 房门自己打开,秦啸站在臧缨房内,手上拈了一枝迎春花,今日他换了一身墨色常服,衣袖上用金线绣着回字文,今日束发用不是平日里的玉冠而是掐银丝攒八宝发冠,看上去贵气逼人。他将手中的花枝塞在臧缨手里,“先生,春天快乐。” 臧缨见到这般的秦啸,觉得凌冽的冬天过去,春天是真的来了。 “陛下请坐,让臣猜猜,这花是不是又花了一百两。”秦啸见臧缨已经知道他花一百两偷折腊梅的事情了,“先生值得。” “可是这花没花钱,就是先生院子里摘的。” 臧缨被这实诚的秦啸逗笑了,“臣真是有幸。” “听闻先生今日去老王妃的赏花会,不知道有没有遇见合心意的?” 消息太快,不过臧缨也没想着要瞒他,“是有个人,身量挺高,最爱摘花。” “先生,摘花可不是小事,这样的姑娘不能要。”秦啸此人惯常看别人和看自己不是一套标准,自己摘花摘得不亦乐乎,偏偏别人不行。 “那陛下看,什么样的人才是宜家宜室?”] “我这样的,我外能料理政事,内能折花暖床,况且,”秦啸特地低头在这样耳边低声道:“我长得好看。” 灰色的眸子里面满是笑意,“陛下你还太小,臣......” 猝不及防的一个吻,又霸道又有侵略性,臧缨乖乖地张开嘴,秦啸急切撞进来,带着少年人的横冲直撞。臧缨从这个吻中,尝到的春天。 “先生,你摸摸看,我是大是小?”一吻毕,秦啸哑着声音唤臧缨,他把臧缨的手捉住,放在一处,那处炙热,着实不小。 臧缨不得不承认,秦啸真的长大了。 “陛下今日来此是为何事?” “想先生了,来看看。”这么大的个子黏在臧缨身上,臧缨撕都撕不下来,之后和秦啸带着秦啸往桌边走。 “陛下,刚刚我摸到你身上的圣旨了。” 秦啸知晓臧缨已经明白,掏出圣旨,“不念了,先生自己看。”圣旨摊开在桌上,待臧缨读完圣旨,才发现桌上已经点燃两支蜡烛。 “今日尤其体贴。” ] “对吧阿缨,你也心悦我吧?”臧缨脸上笑容一敛,“陛下?” “先生,先生,凭什么王渡之叫的我叫不得?”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鼻子里吹出来的。 “倒也不是不能叫,就是......”秦啸越过桌子亲了臧缨,“没有就是,我以后也这么叫!” 就是你我差了些年纪,不宜叫的过于亲密。 “明日我能就在朝堂上看见阿缨,真希望明日快些来。” 秦啸笑得一脸傻气,拉着臧缨的手走到围墙外,“那我先走了。” 臧缨捉住秦啸的手,“为何要爬墙,大门不是好走些?” “万一我从大门走,让别人撞见了多不好,这会毁了先生的清誉的。” “而且话本里面,小情侣都是这般偷情的,有个叫城南居士写的小册子,叫《城南旧事》,写得尤为香艳露骨,我读了觉得甚好,就是这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什么长性,至今也没什么拿出手的作品。” “先生若是有兴趣,我回头让李公公给你捎,我们可以一同研究研究。” “陛下快些回去吧,墙外的徐大人该等急了。”] 送走秦啸,臧缨回屋再看了一眼圣旨,大概就是让臧缨官复原职,准备西北王子来朝贺的诸项事宜。 来得是西北王的大儿子,臧缨小时候见过他一面,脾气不太好,常常打骂帐子里面的人,有次直接将一个怀着他孩子的侍妾棒杀于帐前。 不知道赤努尔有没有来,许久没见。 ☆、第三十七章 你背上也有很重很重的包袱 臧缨官复原职,站在百官最前聆听圣训,穿着一品官服,拿着象牙笏,侃侃而谈,大方从容。前些日子被王党排挤的臧派都挺直背,说话的调子都要高些。下了朝,平日里见臧缨不爽快的官员见他回来也没多说什么,只有一位赵大人从臧缨身边飘过,阴测测说了一句,“这里面和外面的就是不一样。”臧缨心领神会,也不多解释,笑笑,“多谢赵大人谬赞。” 早膳还是去了聚云阁,臧缨与王渡之许久没有这般同桌用膳,这一顿饭二人吃得心满意足。 “你回来,秦啸可乐坏了吧。这些天礼部和鸿胪寺一直在忙西北的事情,偏偏没个主 分卷阅读74 媚上 作者:秦九 事的人,你那个礼部侍郎倒是个能做事的,也有担当,只不过有些人不服他管,所以这事情一直拖拉到现在。” “没有你,秦啸他成不了大事。” “渡之言重,秦啸还是挺聪明的,有些东西我们要教教他。” 王渡之白眼一翻,“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他心未免太大。我父亲退隐之前要求我要好好辅佐君王,站在秦啸身后替他守好这片江山。可秦啸,或许是小时候有关,没有安全感,对谁都充满猜忌之心。刚刚登基的时候还想着从我们手中夺得大权,纠集了一帮人将我们围在勤政殿内,最后怎么着,那些人都死了,这才乖了。” 臧缨给王渡之到了一杯茶,“他是皇帝,手中没有权利自然要慌的,自古以来,多少傀儡皇帝最后死无全尸,你熟读史书,应该比我熟悉。” “你可别说,你就是想教他如何做一位好皇帝的?” “为什么不可以呢?那渡之,你又是为何要为他效力?” “我背上有整个王家的荣耀,王家荣耀数十载,盛极必衰是常理,王家迟早有一天是会走向颓势,但不能在我手里垮掉。” “都说王家世代簪缨,殊不知为了这荣光要付出多少。”臧缨举起茶杯,“敬你,也敬所有王家的先人。” 放下杯子,臧缨说道:“渡之,说句话你可能不爱听。” “得,那就不要说,知道我不爱听你还说。”王渡之夹了一块点心放在臧缨碗里。 “可我就是要说,初初认识你,觉得你除了长相其他都与王丞相不像,可是听你说这番话,又觉你和王丞相简直一模一样,他也是背上背着重担的人。” “这么说起来,你也不是,你背上也有很重很重的包袱,可能比我还重。” 臧缨笑笑,“我有什么重担,我只要做好我的事情就好。” “你看,楼下的馄饨摊的馄饨刚刚下锅,现在下楼慢慢走过去,正好赶上刚捞出的,那时最好吃的。” “等等臧缨,刚你不是说吃饱了?” 臧缨转头狡黠一笑,“吃那些东西吃饱了,吃馄饨可没有。” “阿缨,你是真的只想要辅佐秦啸当个好皇帝才背负多年骂名的?” 臧缨没回头,手势稍稍一比划,后面的王渡之就明白了,“你我皆是俗人。” 王渡之站在楼上,看臧缨在馄饨摊上吃了馄饨,还买了几份带回去,不一会儿小厮上楼,手里捧着个粗瓷大碗,“大人,臧大人让我送上来的,您吃完了喊一声,碗还要还给老板。” 臧缨手里提着两份馄饨徒步走回去,他的脚伤已经大好,不过走路姿势还有些不痛快,花儿又怕他疼,不愿他多走。现如今得了机会,要用自己的脚好好体会一下皇城的春天。 安余街很长,街上都是卖东西的,用的,吃的,厉朝本土的,西域、西北过来的,都有。 小贩的叫卖声似乎裹住了臧缨,臧缨不由得感叹,真好。 双鲤巷离聚云阁不算远,可臧缨腿脚不利索,走到家馄饨的汤已经干了,花儿吃着没有汤的馄饨,“先生你腿疼不?” “不疼,张管家呢,这碗给他。” “张管家去清和茶馆听说书,按我说那个小老头满嘴胡说八道,迟早要被人打。” “那这份馄饨你记得给张管家,还有这些,让张管家有时间看看,先生要回尚书台处理事情。” 回尚书台的时候是徐图来接的,“陛下派凉秋去处理事情,今日我来送大人。” 臧缨拱手施礼,“多谢徐大人。” 尚书台他的房间还是老样子,桌上的东西一样没少,他看看堆积如山的文书,摘了官帽放在桌角处理起公务。等差不多到了回家的时候,臧缨点了两只蜡烛,仔细对着西北来访的名单。 这次来的确实是大王子没错了,这位大王子,据臧缨所知并不受宠,也不是西北汗王的正室所生,怎么这次让他来? 这次连带大王子一共一十五人,臧缨将人数和礼部递上来的礼单对了又对,确认无误之后签上自己的名字。 按理说远邦来访,厉朝惯常摆出一副“我乃主你乃臣”的姿态,总是会赐很多礼。秦啸不一样,他不想在这方面铺张浪费。二十七年前西北也来过人,先皇赐的东西一直写满十张纸,这次礼单臧缨昨夜就看过,秦啸给的。礼单上礼品写了五页,原本四页半,臧缨硬是让秦啸凑到五页。 “你是皇帝,天下都是你的,不要那么小气。” “先生,不是我小气,这些好东西给那些蛮子他们又不知感恩,在冬天还是会骚扰边境百姓,给了也白给。” , 臧缨笑笑,“陛下所言极是。”秦啸扬起下巴,一脸求夸奖的模样。 收了东西,臧缨出了屋子,发现下属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处理公务,“权延,你们怎么还不回去?” 礼部侍郎孙权延放下手中笔,“大人,西北之事我们忙活许久不能及时完成,陛下屡次震怒,如今您可算来了,真是救我等于水火之中。您带着伤还在处理公务,我们怎么能先走?” “还有十日,待西北之事处理好,你们就可以回去歇歇。” 众人簇拥着臧缨 分卷阅读75 媚上 作者:秦九 出了尚书台,还是徐图,他穿着蓑衣站在马车旁,“臧大人。”臧缨上车与同僚们话别,“你们回去小心些,落雨了。” 竟下雨了,是春雨。 “大人告辞。” 徐图话少,如果身边的不是汪凉秋,他是绝对不会自己挑起话头,臧缨清清嗓子,对徐图说道,“不知是不是因为开春,近日来总是吃不饱,不知徐大人可有什么可口的点心推荐?” “味楼的红豆糕。” 马车停在双鲤巷巷口,臧缨下车,拦住要送他到门口的徐图,“徐大人,已经到了这里,不用送了吧。” “陛下说,要看着大人回府。”, 臧缨低头浅笑,“那便随他。” 小花儿一直等到臧缨才用晚膳,可是把张管家饿坏了,“我这个老骨头今天可是真饿着了。” “张管家在清和茶馆没吃点好的?” “别提了,今日听那说书人讲三皇子的事情,小厮听得挪不动腿,都使唤不动。” “今日为何说到三皇子的事情?这位皇子不是死在西北,连皇陵的都只是衣冠冢。”臧缨很好奇,但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好奇来。 张管家看看小花儿,道:“那日花儿去了老王妃的花朝节,都说花儿很像那位名动京城的轻雨姑娘,众人就说起轻雨姑娘,这轻雨姑娘是萧郎的红颜知己,萧郎是三皇子的小舅舅。” “原是这般将话头讲到三殿下身上,张管家我们去书房,今日我给的文书你可看了?” 花儿在背后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我知道那是大人的事情,就不掺和。” 回到书房,桌上的文书已然批阅过,臧缨去了其中一册翻翻,道:“张管家真是宝刀未老。” “大人过奖,只不过是我之前做过,故而有经验。” , 二人落座,臧缨将这次西北来访诸事宜同张管家说了,张管家与他讲二十余年前的事情,臧缨心下把这两件事情放一起比较,想着明日回尚书台可以修改其中一些安排。 “不过,大人,这次不要让来访的西北蛮人住在宫里。” 臧缨正想得入神,听闻张管家这么说,追问道:“为何?” 张管家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容,“会出事,还是住在外面好。”臧缨见他这副模样,也没有深究,“那放在老王爷府,张管家觉得怎么样?” “如此甚好。大人我年纪大,先告退了。” “张管家,你之前说秦啸此人,不适合为君主,不知道现在可有长进?” “有,可他还是不适合当皇帝。” 蜡烛突然爆出烛花,臧缨取下簪子挑了挑。 接下去每天里,臧缨还是和尚书台的同僚们处理事务到很晚,李公公总会提着食盒来,“陛下体恤各位大人,特地吩咐奴才带些吃食过来。” 李公公带来的东西无一不精致,有甜口咸口,还给蜀地出来的几个准备了辣的。臧缨在屋子里吃完莲子羹,瓷勺撞在碗上,咣啷一响,叹道,秦啸确实有那么点像大人的样子。 ☆、第三十八章 那你许了他什么 连轴转了几天,终于在西北蛮人来访之前将事情布置妥当。厉朝人私底下将西北人唤作蛮人,但当面绝不会这么叫。西北蛮族由多个部落组成,在几十年前,现任西北汗王将大大小小的部落统一,把旧部落名字“柯沁”做为西北蛮族的名称。 朝堂上,大王子带着几位西北蛮族觐见皇帝。“陛下,柯沁部落大王子岱钦带我部落的十四位勇士来访,愿柯沁厉朝永结为好。” 西北人个个高大,这十五个西北人站在朝堂上,显得百官尤为娇小,在厉朝里算是高的王渡之站在他们身边也矮了点,加上王渡之不壮实,愈发显小。 “李公公,宣读礼单。”李公公拂尘一扫,拿出礼单读起来,一共也就五页纸,没花多久就读完了。臧缨站在大王子身边,听他说道:“怎么如此小气,难道是厉朝送不起礼吗?”这话声音很大,话音刚落,有些大臣脸都红了。 臧缨立马抬头看向龙椅上的秦啸,就怕他年少气盛,当场给西北人难堪。 “大王子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江州河堤塌了,我厉朝是损失惨重,但也绝对不会怠慢了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西北游牧度日,缺的就是这些盐铁,以我所盈予你所亏,大王子可有不满?孤还特意准备了一些诗集,希望我朝优秀的诗歌能在柯沁传颂,毕竟柯沁没有诗人。” “哼,舞文弄墨,都是些没有用的,我们柯沁不需要这些弱鸡。”岱钦带来的十四勇士一齐拔出腰间的弯刀,面向秦啸。 反观秦啸倒是淡定自若,“蛮族就是蛮族,不懂礼仪。” “你说什么?”旁边有人拉住岱钦,“大王子,汗王吩咐过,不可以意气用事。” “看看,你这随从都比你这大王子知道的多。” “陛下,大王子是为了厉朝与柯沁交好而来,切莫伤了和气。”臧缨上前,跪倒在地,沉声说道。 “你是,臧缨?当年来签订那个协议的是你?” 臧缨悔做这出头鸟,拱手作揖道:“正是下官。” “你们可知道,他是怎么样让我父 分卷阅读76 媚上 作者:秦九 汗签的。”岱钦脸上带着嘲笑,对着满朝文武百官大笑,似是准备将臧缨做的事公之于众。 臧缨背对着秦啸,秦啸看不见他的表情,却看见他身体在轻颤。 “那行,大王子来孤勤政殿同孤讲。” 李公公得了秦啸的眼神,喊道:“退朝。”百官跪别君王,秦啸先走,李公公将西北的人往勤政殿带。 臧缨同王渡之前后脚出了大殿,“臧大人当时是怎么让西北汗王签的协议,渡之也想知道?” 王渡之一言出,三三两两的同僚停下脚步,他们不敢直接凑近听,只得闭上嘴,屏住呼吸。 “王大人今日去我府上,我同王大人细细说。”媚眼如丝,语气暧昧。 王渡之知道臧缨在逗他,又见旁边的人都伸长脖子往这里看,便只好不做反应,假装生气拂袖而去。 西北来访之事算是告一段落,尚书台的人终于有一日能早些回家,臧缨也不留他们一同吃饭,等他们先回去同家人好好吃顿饭再说,臧缨自己也很久没和小花儿好好吃过一顿饭。 席间最高兴的而莫过于小花儿,一顿饭不断给臧缨夹菜,“先生吃这个,花儿做地。”真的笑成一朵花来。 回房间的时候看见小李要去守门,他招手把小李喊过来,“今夜不用守夜,去休息吧。” 小李千谢万谢回屋睡觉了。 臧缨的蜡烛眼看就要燃尽,他等的客人才到。 “赤努尔,好久不见。”来人一身西北蛮人武士打扮,他将浓密的络腮胡撕掉,露出一张干净年轻的脸,“巴图好久不见。” “很久没有人叫我这个名字,你可以唤我臧缨。” “总是写信交流,我都不知道你长得这样大了,还好你的眼睛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这样我在朝堂上才将你一眼认出。” “西北如今局势如何,你同我讲讲,这次怎么会派大王子来。” 赤努尔取了臧缨桌上的糕点,“这么小一个,怎么吃饱?”说着将糕点塞在嘴里。“原本是派老六来得,只不过老六不知怎么地失踪了,所以就让老大顶上。” “你混进来他没有发现?” “没有,老大就是长得凶,脑子一点不灵光。” 赤努尔边吃边说,把西北如今的局势和臧缨说得清清楚楚,说完后,轻轻问道:“你怎么不问我阿娘的事情?” 臧缨笑笑,“你阿娘如何了。” “也是你阿娘啊,哥哥。”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臧缨第一反应是让赤努尔躲起来,可是臧缨屋子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与几把椅子,桌子上也没盖着锦布,所有躲下面根本没用。 门被推开,“先生,先生。”竟是秦啸,手里还提着一柄宝剑。他紧紧抱着臧缨,很用力,像要将臧缨揉在他怀里。 “先生,阿缨,我刚刚杀掉了大王子。“ 臧缨推开秦啸,发现他外袍上沾着一些血迹,灯光下虽然看不清,但确实存在,连脸上都沾了一些。臧缨拿袖子将血迹温柔地蹭干净,他心中也很慌,但是见秦啸这般模样,只好强做镇定,“为何杀了大王子,你好好讲讲。” “他胡说,他说当年你去西北签协议,同西北汗王那个在帐篷里面呆了一夜,你上了汗王的床,这才顺利签下的。” “那你信吗?” “不信。”秦啸低了头,烛火昏暗,但秦啸直挺的鼻梁在灯光下尤其立体。 秦啸说不信臧缨是不信的,如果不信,为何要将大王子杀掉?西北汗王子嗣众多,这位大王子虽说不受宠爱,却因为是汗王第一个儿子而在汗王心中占有一席之地,杀掉他,会有麻烦。这个秦啸肯定知道,他却选择将他杀掉,还这般急切地来求证。 “这话,对也不对。” 臧缨引秦啸坐下,“我是和汗王在帐篷里面呆了一夜,但是是商量正事,没有做什么苟且之事。” “那你许了他什么?” “秦啸,他是汗王,他缺什么要我给他?只不过卖了别人的面子。” 秦啸吻在臧缨嘴角,将脑袋埋在臧缨的颈窝,低声道:“先生,有人在你床上。”他手中的剑刺向臧缨床铺,帐子一撩,赤努尔从床上翻身而下,行了一个西北礼,“厉朝皇帝。” “难怪刚刚数人数总是少了一个,原来在这。” “秦啸,这是我异父弟弟。”秦啸收回手里的剑,“秦啸,只有他能帮你处理这件事情,不然西北厉朝就要起战事,他是西北十二王子。” 秦啸眼神冰凉,一脸冷漠,“先生真是认识不少人。” 二人在臧缨的调剂下商量如何善后,只好装作一行人返回西北,路遇西域人,被西域人所杀,赤努尔受伤昏厥这才逃过一劫。 “最近西域与我柯沁多有摩擦,这事父汗让我等不要透露,如今这事也只好推他们头上去。” 西北使者此次来朝贺,没过几日便返回西北,在西北与厉朝交界处遇到贼人,大王子不幸遇难,只余一个重伤的随从还活着。 王渡之收到这个消息正和臧缨在臧缨新修的后院里面看鱼,“阿缨你们这般只能骗得了一时,纸是包不 分卷阅读77 媚上 作者:秦九 住火的。” “那就到时候再说。” 王渡之将手中的鱼饵洒下些许,池中的锦鲤便你争我抢,争夺鱼食好不热闹,激起的池水都溅到王渡之的手上,“阿缨,你家的鱼这么凶,吃什么长大的?” “估摸着是小李忘记喂食,正巧你还带着这么贵的鱼食,自然争先恐后。” “大人,春酿好了。”小李在前,身后站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抬着裹着麻绳的黑色大酒缸,恭恭敬敬站在后面。 王渡之探了身子去看,“阿缨不是说我们一起酿酒,明年再一起喝的?” 臧缨毫不客气地下了王渡之的面子,“你会酿还是我会?你这个连稻子麦子都不清的人,还说酿酒?这是托皇城酒鬼金酿的,绝对好喝。”臧缨唤人拿来锄头,“我知晓你自觉不劳而获,那我们就在你的苹果树旁挖个坑,埋起来,明年来共饮。” 王渡之来找臧缨之前读了许多酿酒的记载,可那些毕竟只是纸上得来,没有经过实践,臧缨如此处理也算妥当。 “小李,将酒缸抬到那棵小树旁边。” 那棵曾经没有人觉得能活下去的小树竟然真的熬过了寒冬,抽出嫩芽。 王渡之绕着那棵小树转了一圈,笑道:“真不愧是我王渡之的树,长得真秀气,随我。” 臧缨双手一叉,“行了,快来挖坑。” 两个读书人,平日最多是提笔,哪做过这些事情,臧缨用锄头在地上刨出一个浅坑,便不想要再干了。王渡之比臧缨壮些,也只比臧缨好一些,三月份出了一身汗,可是坑还未见雏形。他忙会许久,发现臧缨早就放下锄头去那边喂鱼了,边喂鱼边傻乐。“阿缨。”王渡之这声很大,原本聚在臧缨身旁的鱼俶尔远逝,空余臧缨一人干瞪眼,还有浮在水面上的鱼食在漂啊漂。 “阿缨,小花儿来了。” 臧缨放下手上的鱼食拿起锄头开始装模作样。 “骗你的,小花儿没来。”臧缨正想和王渡之算账,身后穿来一个甜甜的声音,“先生,你们在做什么?” ☆、第三十九章 先生,今天不回去好不好 臧缨呆滞,王渡之则抿嘴偷笑,“世侄女,我们在挖坑,将这酒埋进去,待明年再喝。” “见过世叔。”花儿盈盈一福,听到王渡之这么说,花儿拈着帕子捂嘴轻笑,“这么有意思,花儿也要来。” 臧缨大手一挥,“此等小事,交予先生,那边有鱼食,你喂一些,先生马上就好。” 王渡之这么一招赶鸭子上架,臧缨不干也得干,和王渡之你一下我一下,竟然真的挖了一个堪堪将酒坛子埋进去的坑。 挖完坑臧缨已经是气喘吁吁,让他将这坛子好生放进坑里边,臧缨是做不到的,幸好小李搭把手把他拉出坑。“先生,小的还是第一次见您这么狼狈。” “快,你们几个把这个酒缸埋起来。” 臧缨不想和王渡之搭话,偏偏这人脸皮厚,硬要留下吃饭。臧缨让厨房做了一桌子的甜菜,因为王渡之不喜欢吃甜的。看着王渡之下不了筷子光吃白米饭,臧缨心头的气算是泄了。 “臧缨你怎么这么小心眼?”王渡之吃完饭跟着臧缨来到书房,准备秋后算账。 “你可别说,今天桌上是上好的苏北香米,就算是没有你合口的菜色,光是米饭就能吃三碗。你不就吃了三碗?我现在也就嘴巴能动,浑身上下都疼,不然我是要动手打你的。挖地真是太雷人,本来还想着哪一天不当官,归隐山林,种种菜,看看鸟,想来实在不适合我。” “得了吧,你还想学陶渊明归隐山林,你若是不当官了,去开间小私塾,招几个小徒弟,天天围着你叫先生,这样可好?” “渡之你这主意甚好。” 王渡之当着臧缨的面撇了撇嘴,“等你全身而退再谈这些。” 臧缨揩掉汗,看着窗外艳阳,“今年是不是太热了些,这才三月半。” “你刚刚做完活回来自然是觉得累。” 臧缨挑了话头,“你瞧夏天还没有到就这样热,今年秦啸会带我们去行宫避暑吗?”话音刚落,二人相视一笑。 六月至,臧缨三人坐在饭厅吃着冰酪,臧缨已经吃了两碗,正准备吃第三碗,花儿用筷子扣住他的碗,“先生你忘记去年贪凉吃多拉肚子的事情了?不许吃。” “张管家,你看小姑娘现在翅膀硬了,这么凶巴巴的,要赶紧把她嫁掉。” “先生还是先娶个媳妇回来吧,不然就算我嫁人了也不放心你,要把你带在身边的。” 臧缨眼珠一转,“小姑娘,这是有情况?有喜欢的人了?同先生说说?” “没有的事,先生你再不吃,冰酪要化了。”花儿匆匆跑走,臧缨刮干净最后一点冰酪,“她最近和谁走得近,张管家知道不?” “都在屋子里面,偶尔和那几位赏花会上认识的小姐出去,但是都是没有男客的。” “花儿大了,一切随她,只要不是王渡之或者其他坏男人就行。” 张管家将自己的冰酪端远,“说话归说话,不要抢我碗中的。”他背对着臧缨道:“大人,王大人可是京城贵女最想要嫁的公子, 分卷阅读78 媚上 作者:秦九 怎么在您心里,还配不上花儿呢。” “别说王渡之,秦啸都配不上,我倒不是对王渡之有意见,要是花儿嫁了他,这样就乱了辈分,这样不好,不好。” “难道花儿还真的是你女儿?瞧你这,戏演多了就分不清了?” “虽不是我生的,可是我养她这么大,她就像我女儿一样。”臧缨趁张管家转身的间隙迅速出手,将勺子往张管家碗里一捞,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张管家将碗往臧缨面前一亮,起身告辞。臧缨知晓自己扑了个空,“年纪大就少吃点冰酪。” 今日休沐,臧缨还去了清和茶馆听说书,今天的主角还是三殿下。 臧缨点了萝卜,萝卜又脆又甜,啃得嘎嘣直响,他自觉味道好,又点了第二根。或许是因为咀嚼声太大,影响别人听说书,身后穿着墨绿衣服公子出言提醒,“等散场了再吃可行?不然就听不清楚老萧头说的。” 臧缨低下头,开始嗑瓜子。 这位老先生说得绘声绘色,身边人连连叫好,臧缨为了让自己合群,依依不舍放下瓜子叫了几声好。 这老先生口中的三皇子就像方制王渡之说得那样,谪仙一般的人。他长相儒雅,眉目如画,像他母亲。他的母亲是当年江南第一美女,自从她死后,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是第一美女。他聪慧,书画皆有造诣,当年臧缨泡在那些书画交流会,就是为了那几幅他的真迹,如今都在他书房收着;他也能成为一位出色的帝王,当年收复东夷,他独自一人,没带一兵一卒,凭着一张嘴,让东夷王捧着东夷王印,甘愿臣服。 “如果当年他没有自请去西北当质子,或许他的人生会大不一样。”老先生扇子一收,“好了,小老头今日就讲到这里,多谢各位捧场。” “要是当年三皇子不去西北,说不定现在皇位上坐着的就不是九皇子。” 听到这话,臧缨敛了笑容,赏钱没给就回府。 “先生,刚刚李公公来宣陛下口谕,让先生去宫里。” 今日是臧缨还不容易盼来的休沐,他才听了说书,午睡还没有睡,但是皇帝召见,敢不从命,赶紧换了衣服去宫里。 马车停在巷口,来得是一个脸生的年轻人。“臧大人,奉圣上之命来接您。” “你可知道,上一个替我驾车的人是谁?” “不知。” “上一个是徐图,再上一个是汪凉秋。这两位现在都升了御前带刀,相信你也行。” 年轻人笑笑,“借大人吉言。”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街上,那个年轻人话不多,不问就不说。前些日子汪凉秋出去办事,但是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出来,臧缨心中有很多猜测,却无人求证,正好来了人,可以探探。 “几月前汪大人从陛下那里领了差事,好久不见人,你可知道是去何处了?” “下官不知。” “听说是去桂州了?” “是吗?下官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人口风很紧,臧缨知道自己是挖不出什么,接下去的一段路,臧缨一言不发,两人沉默着到了皇宫。去勤政殿臧缨早已轻车熟路,但是皇帝还是派了李公公来接,“大人可算来了。” 勤政殿里放着冰块,因此殿内不算热,甚至还有一丝阴凉。见到臧缨来,秦啸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奏折,“先生快来,给你准备了好东西。” 臧缨定睛一看,是个冰鉴,里面放着切成块的桃子。 “这么急着宣我进宫,就是为了这个?” 秦啸手中朱笔一扔,一副彻底撂挑子不干的样子,“同先生一起吃东西,难道不要紧?” “秦啸,先当好一个皇帝,御批的朱笔是你的权力,也是你的责任。” “那先生坐着吃,等我看完最后一份折子就来。”臧缨的视线一直跟着秦啸,看他坐下专心看奏折,自己桃子也不吃,就看他批折子。臧缨看得入神了,又想起那位三殿下。秦啸眉眼没有三殿下那样柔和,他的眉眼间带着英气,一双桃花眼却又看上去多情,鼻子嘴巴和三殿下有些像,但是又和三殿下不像。前些年臧缨还觉得秦啸越长越像三殿下,可是现如今又觉得二人一点不像。 别人说秦啸不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可臧缨就是笃定秦啸能成为一位明君,能开启一代盛世。就像笃定春天燕子会飞回来,笃定夏天蝉会叫一个夏天,笃定秋天叶子会落,笃定冬天皇城会飘雪一样。 夏天的太阳裹挟着热与闷,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臧缨看着秦啸批折子竟犯起困,头止不住地如小鸡啄米一般。秦啸批完折子看到的就是臧缨这副模样,平日里总是秦啸仗着自己年纪小对臧缨撒娇,臧缨总是正正经经的,可是今日却看见臧缨如此可爱的样子。他拿起冰鉴里面的桃子往嘴里一塞,竟然比之前吃得甜。他将唇印在臧缨的脸颊上,臧缨被他嘴唇上的凉意冰得打了一个激灵,眼睛一瞪,“怎么了。” 眼眶都是红的。 “无事,只是我觉得先生可以去榻上睡。”秦啸长手长脚,搂着臧缨不肯撒手,抱着臧缨一个腾挪,就翻到床上。 少年人身上总是有一个热气,秦啸身上尤为重,臧缨原本就热,又被秦啸搂着,身上好像贴着一个火炉。他将 分卷阅读79 媚上 作者:秦九 秦啸推开,“离我远些,太热。” 秦啸皱起眉,大大的桃花眼盯着臧缨,一副要出来的样子,“先生可是嫌弃我?那前几个月天还冷的时候为何要和我在一块,还说喜欢我。话本上说的好,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臧缨知道小皇帝闹脾气,只好忍着一身汗将秦啸抱在怀里,“平日里话本少看,净学些乱七八糟的,我再不抱你,你是不是就要说我始乱终弃?” 秦啸反抱住臧缨,脚也缠上来,“先生还热吗?” “热。” “那脱掉衣服就不热了。” 那带着凉意的唇变得炽热,一个一个像是烙在臧缨的身上,汗珠从秦啸的鼻尖滚落滴在臧缨胸膛,他的身体好像烧起来。秦啸的吻由上至下,现在正啃着他的肩头。力气好像被抽掉,可是他现在只想软软地瘫在秦啸怀里任他摆弄。 “先生,今天不回去好不好?”秦啸声音低沉,像是刚开坛的陈年佳酿,光是香气就让臧缨醉了。 ☆、第四十章 当我皇后可好 臧缨睡觉不见光,就算是一点点光也会搅得他心慌意乱,他伸手摸了摸身边,和他昨夜同卧一榻的人不在。秦啸点了灯,提笔疾书。臧缨赤脚踩在地上没发出声音,走近秦啸的时候把秦啸吓着了。少年人没有束发,连明黄的亵衣都没有好好穿,露出精壮的胸膛,见到臧缨来,手一抖,在纸上晕开好大一块墨。 “写什么?”臧缨取了秦啸的纸,上面写着臧缨最不喜欢的蛮文,“你学得真快,前段时间刚教你,你现在已经能简单地问候了。”或许是爱屋及乌,一向讨厌的蛮文在臧缨眼里也显得可爱起来,“写信?在西北有认识的人?” “是啊,给小舅子写信,他和我说了你小时候的事情。” 臧缨愣了一下才知道秦啸指的是赤努尔,“我小时候的事情他能告诉你多少?你想知道为什么不来问我?”臧缨眸子中的灰色愈发浓郁,嘴角上扬,可梨涡却没有出现。秦啸抓住臧缨的手,“先生不走,过往已逝,且顾眼下。” “再不收拾收拾就要早朝,我告假不去,你是皇帝,也不去?” 秦啸闻言一把揽了臧缨的腰,将臧缨箍住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不去不去,你我都不去,皇帝大婚是要休假的。” 臧缨只道他小孩脾气上来了,“那行,请陛下给臣妾一个名分吧。” 秦啸凑近臧缨颈窝处细细地磨着,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当我皇后可好?” 臧缨倒是一脸坦然,“你我二人这般关系,私下便算了,可不能明晃晃公之于众。” “先生,你要始乱终弃?那我嫁到你臧府中去成不?” 两人正胡闹着,秦啸原本没穿好的亵衣此时连上面虚虚挂着的结都散了,“别闹,我身上疼。”秦啸听臧缨这样黏糊糊的声音,心火又滋滋烧起来,“那我就亲一下。” 适时李公公进来催秦啸起床,见二人这般胡闹,赶紧转过身子,问道:“陛下,今日早朝可照旧。” “照旧,烦请公公让人替陛下更衣。”臧缨动作快,秦啸连他衣角都没有抓到。 早朝一如往常,下了朝,臧缨去了聚云阁,王渡之早已摆好碗筷等他。 “今日如此殷勤,可有所图?” 王渡之笑笑,挪了凳子贴着臧缨坐下,“昨夜听说你在勤政殿呆了一晚上?”满脸尽是暧昧。 “你以前不也在勤政殿呆一晚上?” “阿缨你这就不对了,我们什么关系?有什么不能挑明了说?” “好吧,我去侍寝了。”王渡之没想到臧缨会这么说,他挑眉,冲着臧缨一笑,“肯定是假的,要是真的,你会这么简单地说出口?” 王渡之此人聪慧,但此事上确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臧缨知晓他惯常多想一层,所以故意说出口。 “不过阿缨,你真不够意思,秦啸准备去行宫避暑了吧,我收到消息说在准备去那边的东西了?你口风够严实的啊。” 臧缨低头敛了笑随即抬头绽放出笑容,“渡之你消息灵通,哪里需要我说?” 要去行宫这件事情,秦啸根本没有和他说起,就连准备出行所需要的东西,秦啸也越过他把事情交给了别人。 臧缨一边高兴秦啸已经有个大人的模样,一边又觉得他的成长给自己带来隐隐发疼的伤口。 下午臧缨因为发热告假,他躺在床上烧得口干舌燥,说着胡话喊秦啸的名字,后来又唤小花儿,可是这两人都没来。不知是谁给他喂了水,清凉的液体一入喉,臧缨觉得自己身上的火被浇灭,他安然闭上眼睛,道:“谢谢。” 掌灯时分臧缨烧退,他坐在桌上喝了一碗粥,花儿和张管家才来。花儿似乎刚从外边回来,唇上还带着口脂,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外面的太阳晒得。 晚膳用完,臧缨和张管家说着话,说最近朝中局势,说不日就要去行宫一段时日,希望张管家能看着点。 “刚才我在床上烧到脑子糊涂,多谢张管家的水。”张管家一愣,接着笑了,“大人不用太过客气。” 第二日早朝,秦啸就宣布去行宫的消息,里外这下是真的忙活开了。臧缨也不想留在 分卷阅读80 媚上 作者:秦九 勤政殿里,每日下朝便回来发呆,眼看要走的日子近了,行李还没有收拾好。 花儿在一旁着急,“先生,你怎么还不收拾东西,明日就要启程了。”臧缨懒懒倚在桌子上,“花儿可愿意代劳?” 翌日臧缨就带着花儿给收拾的东西去了行宫,行宫位于皇城北郊山上,先皇在位时最爱夏天来此消暑,秦啸登基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行宫日常没有人,只留少数的宫女太监打扫,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这次秦啸第一次驾临行宫,早早派出宫里的太监宫女来收拾,因此百官一进屋,里面睡得是高床软枕,吃得是北郊山上就地摘下的鲜爽水果,加上山里凉快,很多人乐不思蜀。 乐不思蜀的首当其冲便是秦啸,成天将臧缨宣到御书房,也不干什么正经事,两人净是探讨妖精打架。偶尔看一本书,还是秦啸喜欢的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小作者写得香艳话本。 “秦啸,你再这样我就要早些回去了。”“先生先生。”秦啸赶紧讨饶,拿起朱笔以示决心。 臧缨好不容易得了闲,这才有时间逛逛行宫。行宫坐落在深山中,据说当年花了二十余年才建好,建好之后先帝便每年盛夏来此消暑,听说秦啸的母亲就是行宫里面的宫女,也不知道真假。 行宫没有皇宫富丽堂皇,但是皇家气派还是很足,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难怪当年百余工匠要倾尽二十余年的心血。或许是因为行宫平常无甚人来,行宫的树长得格外高,树荫与树荫交叠产生的阴凉处,将炎热生生隔开。臧缨嗅嗅飘着的树叶的香气,吩咐跟着他的小太监搬张椅子来,再拿卷书,他预备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身后传来脚步声,臧缨以为是小太监回来,一转头发现是一个老嬷嬷。她真的太老了,头发花白,牙齿都掉光了。 “三殿下,您回来了?”声音犹如一张皱皱巴巴的纸,让人听着都不舒服。臧缨犹如被雷击中,整个人动弹不得。 老嬷嬷丢掉手里的拐杖,颤颤巍巍地向臧缨走来,“三殿下,您来接老奴回去了,老奴强撑着活到今日,就是因为知道您会接老奴回去。”臧缨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嬷嬷,正巧小太监搬着椅子过来,“小公公,这张椅子便予这位嬷嬷,我们去别处。” “三殿下,三殿下。”小太监见老嬷嬷的手抓住臧缨的衣袖,便出言呵斥道,“哪来的老太婆,臧大人的衣袖也是你这种人能抓的?” 老嬷嬷收回了手,“是老奴认错了,请大人恕罪。”臧缨将那位仗势欺人的小太监打发去取吃食,让老嬷嬷坐在椅子上,手里的折扇给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 “嬷嬷,是我回来了。”老嬷嬷眼神不好,眯着眼凑近看,笑眯眯地说,“老奴从远处瞧见殿下的背影就知道是殿下,不过殿下瘦了些,定是西北那的东西不合胃口。” 臧缨不想和她说三殿下秦虑已经身死,只好假扮秦虑和嬷嬷聊着天,还好嬷嬷年纪大,眼神不好耳朵也有些背,这才没有分辨出臧缨这个李贵。 臧缨寻的这个地方很凉快,不仅有一处阴凉,更有习习凉风。老嬷嬷好久没有那么高兴,拉着臧缨说了不少话,很多都是秦虑小时候的事情。 “你小时候可好强,你父皇夸奖大王子的字好看,你就一定每天练字。”小太监糕点送到臧缨便让他退到远处,这样两人就可以畅聊。 “三殿下,你母妃的事情,你还怪陛下吗?”臧缨竖起耳朵,三皇子的母妃的事情他很感兴趣,或许能从这个嬷嬷口中知晓。 “早已经不怪了。” “那就好,那事原是你母妃做错了,你父皇哪受的那样的羞辱。” “如果没有那件事情,你也不会自请去西北那么远。” 臧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头,“对。”老嬷嬷捂着臧缨的手,笑着说道:“老奴就怕殿下放不下。” “你小皇弟的事情呢,也不要恨了,从他走后,嬷嬷每日都会为他祈福念经,希望他来世不要投在帝王家。” “嬷嬷吃点心。”臧缨拿了一块软糯的糕点放在她手里,顺手还沏了一杯茶。 “这是老奴喜欢的,难为殿下记得。”嬷嬷没有牙齿,臧缨帮忙把糕点掰碎。老嬷嬷将碎末放在嘴里含着,等差不多了就饮下茶将东西咽下。 “你自请去西北前就让我到这边等你,我等啊等,终于等来了。” 臧缨想起那位照顾自己的嬷嬷,眼眶也湿了,不由自主做出了承诺,“等我这边事情了了,就带嬷嬷回皇城。” “好好,那我就去收拾东西。”臧缨将拐杖塞在她手里,“嬷嬷可要我帮忙?” “无妨,你去忙吧,嬷嬷自己能收拾好。” “那明日我们在此处见,可好?”臧缨扶着老嬷嬷走了几步,想陪着去老嬷嬷住的地方被嬷嬷叫住了,“你且去忙。” 臧缨看着老嬷嬷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着,走到长廊拐角处,嬷嬷回头,对臧缨说了谢谢。 “嬷嬷慢走,明日等你。” 翌日,臧缨没有等到老嬷嬷,倒是等到老嬷嬷没了的消息。 ☆、第四十一章那位皇子若是活着,应当与你同岁 嬷嬷住的屋子 分卷阅读81 媚上 作者:秦九 很小,但是很干净,看得出嬷嬷平日里悉心收拾。臧缨转头就看见那张矮床,嬷嬷被发现的时候就躺在那张床上。床上的被子有一个很大的补丁,臧缨看了,上面的针脚又细又密。 “回大人话,奴婢今日来喊嬷嬷吃饭,可是嬷嬷睡在床上没有反应,奴婢请了人来,他们说嬷嬷没了。” “嬷嬷就像是睡着了。”臧缨听了心才松下来,“那就好。” “大人,这是嬷嬷留下的。”臧缨取了漆盒,里面是一封封信,他认得信封上面的字,是三殿下的字迹。因为嬷嬷的事情,臧缨提早从行宫回来,遗体被送到皇城外的樊山安葬,臧缨给她选了最好的石料。 嬷嬷头七那天早上,王渡之知道臧缨手中有一些三殿下的书信,便央着臧缨让他看一眼,臧缨第一次拒绝王渡之。 “渡之,这件事不行。” “行,那你看了给我说总行吧。”臧缨摇摇头,“还是不行。” 王渡之眨巴眨巴他的大眼睛,看着臧缨,“你就一眼没看,你就一点不好奇?” “没有。” “不好奇。”臧缨这生硬的态度像是棍子,王渡之感到自己被狠狠戳了一下。 “我这倒是有件和三殿下有关的事情,你想知道不?”王渡之一脸玩味,自如地倒了一杯茶。 一杯茶饮尽,臧缨还是一言不发,这下轮到王渡之坐不住,手中的茶杯一放,朗声道:“你就真的不想知道?” “想啊,可我知道你会说。” “行,你赢了。上次说起因为良妃娘娘做错了事情,才连累萧氏灭族,你可知道是何事?” 臧缨想起行宫里面老嬷嬷说的话,心下一惊,只听得王渡之道:“二十七年前西北使者来访,使者在宫里住了三个月才离开。九个月后,良妃娘娘生下一位皇子。陛下自然是高兴,那位皇子的名字也早早取好,谁知道,那皇子天生灰眸。” “难道......”王渡之将食指放在唇上,“阿缨,此事我们不需要说破。这事之后,良妃娘娘因产后虚弱去世,萧家被株连,三皇子自请去西北。” “原本最被看好的皇子竟落到如此田地,也是让人唏嘘。” “对了,那位皇子若是活着,应当与你同岁。” “是吗?”臧缨脚步浮虚地走出屋子,“我今日似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回去消化下。” 臧缨从小没见过他的父亲,他的母亲是厉朝人。在他还小的时候,母亲喂给他的粥总是很烫,在他不知道第几次被烫到而哇哇大哭的时候,他母亲的巴掌就往他脸上招呼,“你怎么这么笨,不会吹一下?自己笨被烫到还有理哭。” 后来嬷嬷来了,再后来,三殿下来了,这二人皆是用真心待自己,尤其是三殿下,他只是个野孩子,他却悉心教导,教写字教说汉语,无一不用心。臧缨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不是母亲的孩子,他只当是母亲不喜欢他。 这么想着就到了双鲤巷,臧缨跨进大门的时候还被绊了一下,看门的小厮见了连忙来扶,“大人,您没事吧?” “无事,去忙你的。” 老嬷嬷留下的书信臧缨没敢打开,都带到她的坟前化了。 清和茶馆今日并不是那位老先生的场,是一个年轻人,听旁边的熟客说,清和茶馆是要捧这位年轻人,因为老先生身体不太好,讲不了多久。 “你说这老萧头要是不讲了,这清和茶馆的生意可要少了一半。” “不止吧,清和茶馆的茶没有那新开的茶馆香,大家不就是冲着老萧头才来?” 臧缨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点了萝卜和热茶。仔细听了,这年轻人声音挺好,就是讲故事的节奏还抓不准。臧缨给了赏银又付了茶钱,小厮拿了钱仍站在臧缨跟前,臧缨奇怪,道:“怎么还站在这?” “客人,您是不是很久没来我这茶馆?这茶钱少了,这段日子收成不好,这些小东西的价钱每天都在涨,不是茶馆要赚钱,实在是......” 臧缨平日里少有花销,家中采买都是厨房包的,去账房支银钱就好了,而且这账目臧缨自己也不看,都让张管家代劳,因此不知道东西涨了也是常理。 既已知晓情况,臧缨对小厮一笑,“这些时日忙着没有来,多谢小哥提醒。” 回到府中,臧缨喊来厨娘问话,厨娘平日里只管忙厨房的事情,被叫来问话吓了一大跳,见着臧缨就跪了,“大人。” 臧缨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笑,“不必慌张,就是问下这些日子账房支给厨房的银子可是够花。” “够的大人。虽然这段时间米面价格上涨了快一半,但是大人一向慷慨,银钱方面是很足够的。” “那便好,不够就和张管家说,下去吧。” 今年夏天确实炎热异常。 好不容易挨到九月,秋老虎来势汹汹,臧缨在聚云阁吃下一碗冰酪,“今年这么热的天气,怕是会有麻烦啊。” 王渡之抬起头,皱眉道:“确实如此,这粮食价格见长,可我这聚云阁平日里价格就偏高,若是也跟着粮食涨价太多,客人们来得便少了,只好稍涨一些,让自己不要赔钱。” “王老板用心良 分卷阅读82 媚上 作者:秦九 苦。” 果然出事了,第二日朝上,就听秦啸说起关于蜀地粮食减产闹饥荒的事情。 “孤准备先从临近地区调粮食,若是还不够,就从江南地区调。” 群臣山呼万岁,跪倒在地,高喊,“陛下圣明。”只不过百官以为这次秦啸会派臧缨过去,没想到派了他汪凉秋。 “凉秋虽是武将出身,但心思缜密,办事小心,这事情交予他,孤放心。” 臧缨仰头看着这年轻皇帝,自从上次他自行从行宫返回,秦啸好似一直在生气,臧缨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哄好。 大殿的门还没有跨出去,李公公来传话,让臧缨过去。 秦啸取了御冕坐在椅子上,“陛下。”秦啸一把将臧缨搂过来坐在他腿上,“先生,这段时间我忙坏了,不是故意冷着先生的。” 臧缨原本心有芥蒂,听秦啸这么说,便不好继续端着,软着声音说,“天子可不是好当的。”只见秦啸取了一封信,上面盖着腊印,乃是暗卫给皇帝写得密信,“我可以看?” 臧缨感到搂着自己的手紧了,秦啸在他耳边说道:“我的心都可以刨出来给先生看,一封信为什么不行。”他拿过信,小心拆掉,快速浏览,看完信他知道为什么秦啸要派汪凉秋去蜀地。 蜀地出了一个三明教。此三明教鼓吹信教便不会再受饥饿,一时间竟聚集了几万教众,当地知府被三明教教众打死,三明教便以知府府为据点,逐渐成为一个巨无霸。历来饥荒下容易产生农民起义,但多数都是被官府镇压,臧缨一边好奇为什么训练有素的官兵会被一群乌合之众所击溃,一边开始看第二页信。 原来这三明教有个教主,平日里带着面具,无人知晓他的真面目,但这教主熟知兵法,将那群没有没有读过书的教众教的训练有素。 “陛下,你是怀疑这教主,是五殿下。” 秦啸点点头,“今年年初我让汪凉秋去西皇陵掘了秦匡的墓,秦匡在他十余岁的时候摔断过腿。” “可是那具尸骨,腿部并没有曾经受过伤的痕迹。” 那日五皇子伏诛,臧缨是亲眼所见,难道那人不是五殿下?压下心头疑问,臧缨问道:“那接下去陛下准备如何处理?” “让御林军假装是运送粮食的普通官兵,汪凉秋为总指挥,务必要把三明教一锅端了。我倒是看看,秦匡有几条命。” “先生,你为何皱眉,你放心,我会守着这个江山,我会像当时应允你的那样,让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陛下这些年长进不少。” “都是先生教得好。” “这次就让汪凉秋去,不让徐图跟着?” “先生,徐图会影响汪凉秋干正事,还不如就留在宫里。” 第二日汪凉秋奉命前去蜀地,秦啸亲自送到宫门口,臧缨也在送行的队伍中。他看见汪凉秋骑着高头大马,身上穿着威武的铠甲,腰佩尚方宝剑,神采飞扬的模样。臧缨心里也为他高兴,汪凉秋终于变成自己想要成为的模样。 “汪爱卿早日回来。” “是,陛下。” 送走了汪凉秋臧缨又去尚书台处理政事,这段时间一直是秦啸派人来接,今日没有马车轿子,臧缨只好自己回去。 傍晚了,街上的店铺有些亮了灯有些没有亮,小贩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喊着臧缨,让他把剩下的东西买了好回去。路过清和茶馆,今日最后一场说书也结束了,三三两两的人走出来,嘴里还讨论着刚刚说书的内容。 “你说当年争储,如果三皇子没有死,会不会完全不一样了?如今的九殿下只是庸君,一登基就割了永青山。” “皇家的事情怎么说得清楚,还有,你可别瞎议论。”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当今陛下虽不怎么样,但也做不出钳天下人之口的事情。来,我们去味楼吃酒。” 十余日后,蜀地传来消息,汪凉秋在剿灭三明教的时候受了伤,伤势严重,秦啸让梁吟速去。梁吟快马加鞭赶到蜀地,连夜救治,还好保住了汪凉秋的命。 ☆、第四十二章这个少年已经不需要他 秦啸拿着梁吟传回来的消息在勤政殿里直打转,“先生你看,这应该就是方制那批火铳,看来这三明教的教主,就是秦匡。” “陛下所言极是,可是这火铳杀伤力巨大,即使时训练有素的御林军,怕也不是对手。” “那就调湘州的驻军。” “已经调去部分,然三明教有扩大的趋势,不仅是蜀地,临近的湘州鄂州都有其踪迹,若是一味地将这些地方的驻军调走,岂不是给当地的三明教教众可乘之机。” “那就把城防军调过去。” “陛下。”臧缨一听秦啸要把城防军调走,急得下跪,“万万不可,城防军一走,皇城守卫便没了大半,如果此时有人来攻打皇城,那皇城就是他囊中之物。” “臧缨,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什么行。三明教教众现如今躲在川蜀一带活动,如果不将他们剿灭,这才会对皇城有所威胁。” 臧缨后背爬满冷汗,他叩首道:“陛下圣明。” 城防军调走的那天,臧缨也在 分卷阅读83 媚上 作者:秦九 送行之列,他看着浩浩荡荡的将士们西行,心中涌起一股悲凉。那日刚好阴雨,他打伞走在安余街上,许多摊位都空着,他知道,皇城的灯火再也不会像之前那般璀璨了。 城防军一去,战事进入胶着,三明教充分发挥人多的优势,不怕死一样冲在最前面,秦啸派过去的军队一个个披坚执锐,却无法彻底掌握局势。 朝堂上人心惶惶,臧王两派的人竟不吵架了,反倒是众志成城要将三明教清剿。臧缨见了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三明教的消息被死死压住,知情人不许透露半个字,可是渐渐还是被人知道并在皇城里面流传。一日花儿同几位小姐喝完茶回来,问臧缨,“先生,这三明教是怎么回事,听说三明教的教众是不会生病的?” 彼时臧缨正在看书,他放下书,正色道:“花儿,这是从何听到的?” “今日几位小姐同我讲的,说得有模有样。” 臧缨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了太久,只不过消息竟然这样快,他问花儿,“花儿,人一辈子不生病可能吗?” 花儿摇头,“好像不太可能。” “即便是华佗在世,也不敢说包治百病,更何况永不生病这样的胡话呢?” “先生说得是,我回去和那几位小姐说。” 待花儿走后,臧缨手里捧着的书一直没有翻过,窗边的秋雨濡湿他的书,他才反应过来,皇城下雨了。 这是今年第一场秋雨。臧缨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很快这份不安就被验证了。 西北暗地里发兵攻打厉朝,等军情急报传到皇城,西北人已经翻过永青山,兵临雍州城下。 蜀地正燃战火,现下边关又战事紧急,早朝上众臣缄默,气氛十分压抑。 “陛下,这西北蛮人真是不可理喻,口口声声说要来为他们大王子讨回公道,他们大王子死于西域人之手,与我大厉何干!” 秦啸臧缨二人心知肚明,大王子死于秦啸之手,西北人这是师出有名。可其他人不知道,只当是西北人蛮横不讲理,这倒是很好地激起了民愤。 “孤要御驾亲征,守我大厉疆土。” “天佑我师,此战必胜。”臧缨跪晚了,他看见站在前面的秦啸,自信从容,神采飞扬,俨然胜券在握,这个少年已经不需要他了。 可臧缨不想他去。 晚上去到勤政殿,秦啸正好穿着金闪闪的铠甲,见着臧缨来了,兴高采烈地问道,“先生,你看我这一身铠甲如何?” 臧缨心中酸涩,没有抬头与秦啸对视,淡然道:“极好。” “先生你生气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等我打了胜仗班师回朝,从今往后,什么都听你的。” “明日臣便不送了,愿陛下早日凯旋。”秦啸没来得及出言留住臧缨,臧缨已经先行告退。 秦啸解了铠甲坐在地上,“李公公,先生是不是生气了?” “大人是在担心陛下。” 御驾亲征气势浩大,臧缨没有去送,站在城门上也看得清楚。王渡之站在他身边,冷不丁说道:“你想去送他为什么不去?” “等回来再看个够。” 秦啸去西北前线,常有信来,臧缨只看不回,怕让他分心。朝堂这些时日倒是还好,西北那边也是捷报连连,就是蜀地三明教之事还没有处理好。王渡之和臧缨二人见面也常在讨论三明教之事。王渡之消息灵通,不仅蜀地,连西北之事也了如指掌。 “你不想知道秦啸的事情?” “想,但是知道一点就想知道全部,我还是不要知道,等他回来,我再细细问他。”王渡之当着臧缨面翻了个白眼,臧缨倒也不恼,起身告辞。 秋风渐起,臧缨走在昔日热闹繁华的安余街上,心中仿佛如秋风吹过,不免感到悲凉。摊子空了好些,那家臧缨常去光顾的馄饨摊今日早早收摊,还好臧缨赶上了最后一碗馄饨。 端上桌的馄饨比平时都多,臧缨谢过老板埋头吃起来。“客官太客气,这段时日生意不好做,今日索性早点收摊回去陪陪家里人,正好您来了,就把剩下的都煮了端上来,多谢您平日里常照顾我生意。” 今年天气反常,六七月炎热至极,但是入秋没多久,刮起的秋风让人忍不住打个寒噤。臧缨馄饨吃了一半才发现下起了秋雨,秋雨倒不大,就是细细绵绵让人觉得不干脆,有些雨丝飘到碗里,臧缨转了身子挡住雨丝。眼睛瞥见老板东西都已经收拾齐整,就剩自己一只碗,臧缨囫囵吞了,夸赞几句馄饨味道好,转身告辞。 “客官,外面落雨,这里有伞,您不嫌弃就先拿过去用。”臧缨推脱不掉,只好收下,说过几日定会送回。 今年的秋雨比春雨还要烦人,明明打了伞,却怎么也挡不住,回到府中,臧缨一半衣服已经濡湿,黏糊糊的贴在身上很难受,他先是换了衣服再回到饭厅,张管家一人坐在那里用膳。 “张管家,花儿何在,怎得让你一人用膳?” 张管家放下手中的碗筷,“出去了,都说女大不中留,这段时间老不见她人影。”臧缨闻言心中又是不舍又是开心的,“那等我们家小姑娘愿意了,把人约出来见见。” “如果不和大人心意, 分卷阅读84 媚上 作者:秦九 难道大人舍得棒打鸳鸯?” 臧缨眉毛一挑,“那是自然,小花儿是臧府最重要的宝贝。” “先生,管家,怎么这么晚才用膳?”说曹操曹操就到,刚刚还口若悬河的臧缨马上闭嘴喝汤。 “刚刚在说什么,这么高兴,不能同花儿讲讲?”花儿施施然坐下,给臧缨的碗中添了汤。 张管家看着臧缨坏笑道,“你先生说要棒打鸳鸯。”花儿绞着帕子,脑袋低着不说话,臧缨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之前和张管家的玩笑话未必是玩笑话,他柔声说道:“如果有喜欢的不妨带过来给先生和张管家见见,我们花儿绝不能让人欺负。” 花儿轻声应了一声,抬起头,眼眶都是红的,她想起刚刚见到的那把伞,“先生,门房处放了一把旧伞,可是先生的?” 臧缨讲今日馄饨摊上的事情说了,那二人反应一致,开始联手征讨臧缨不给他们带吃独食之事。 任凭臧缨平日里如何巧舌如簧,此刻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败下阵来,“确实是因为老板摊上的馄饨只够煮一碗,这样才没有给你们捎。”说完,臧缨打了一个饱嗝。 晚膳三人皆是高兴,自从秦啸走后,臧缨近来很少如此愉悦,他脸带笑意回了房,连脚步都比平时轻快。 房间一片漆黑,臧缨在门外隐隐觉得怪异,推开门时,屋里的蜡烛便被人点亮,越冬的烛火照亮了一小片地方,这足够让臧缨看清桌子前坐了一个人。 那人身上裹着黑色长袍,脸上戴了一个面具,双手拢在袖中,透过面具上的两个洞盯着臧缨。臧缨被看得脊背发凉,但他不能露怯,搬了椅子放在那人对面,又取了火折子点了第二根蜡烛,“我惯常点两根,不然看不见。” 第二根蜡烛被点燃,屋内亮了许多,臧缨看清来人面具上的花纹,正是江州所见的那位大巫。 臧缨心中又万千疑问在乱窜,似乎只要抓住其中一个,这些东西百年可以迎刃而解,可是臧缨抓不住那个关键。他一边思索一边给来人沏了茶,“客人远道而来,缨此处只有粗茶,不要嫌弃才好。” 臧缨的茶稳稳当当放在来人面前,那人却毫无动作,双手依旧拢在袖中,或者说,自从臧缨来到这间屋子,这人就没有动过,只有一双眼珠子时而打量着臧缨。 “这是我最喜欢的茉莉茶,小的时候遇见一位贵人,常常在他那处讨小点心,吃完点心之后他便给我倒一杯花茶。那时候我以为皇城人多喜饮此茶,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是他喜欢,皇城人喜欢绿茶更多些。” “喝喝看吧,很香。” “三殿下。” ☆、第四十三章 你是我手中指哪打哪的炮 “臧大人何出此言?”那人声音沙哑,似是被掺了沙砾。 “三殿下不认缨也没有办法,那便饮了此茶散了吧。”臧缨指尖都在发颤,可他仍然在故作镇定,秦虑是最好的猎手,一旦臧缨慌了,下一步就会被无情绞杀。 “此茶缨要谢过三殿下对小虎的救命之恩。”臧缨将茶一饮而尽,后又添了茶。 “救那个孩子只是想试试那解药是否有效,不必谢我。”秦虑毫无征兆地取下面具,面具下不是臧缨熟悉的那张风神俊秀的脸,左脸上的伤疤毁了这张好看的脸。他自若地拿起茶杯饮茶,“怎么,被我这个样子吓住了?” “三殿下那时,定是受了很多苦。那夜突发大火,我等皆以为殿下已经葬身火海,竟不知能在此处相见。” 秦虑看着臧缨,没了面具的遮掩,那双眼睛更加显得锐利。“这是你真心所想,臧缨,如今我离我的目标只剩一步,就看你能不能帮忙了?” “三殿下开口,何来帮忙之说。”臧缨起身向秦虑施礼,他想他已经想清楚了。 “我想要皇位,你可要助我?若是事成,可许你宰相之位。” 臧缨苦笑,他在心里祈祷一百遍,希望秦虑不要说出这样的话,谁知道他还是开口了。秦虑是他年少的神,他对臧缨说过,他希望天下有位明君,不管是不是自己。臧缨信了,这些年他一直按照秦虑的遗愿来培养秦啸,希望秦啸能成为一位好皇帝,为百姓谋福祉,曲线救国完成秦虑的梦想,这样也算是报了秦虑对他的恩情。可是他年少的神如今涅盘归来,对臧缨说道,我想要皇位。 “三殿下请说,只要缨能做到,必会相助。” “我想要,”秦虑说话一顿,如鹰一般的眼睛盯着臧缨,“皇宫禁军的调动权。” 臧缨一笑,心道秦虑真是厉害,一开口就问了自己不能给的东西。“这个恐怕不能给殿下,禁军是皇宫守卫的最后一把刀,若是轻易给了人,那皇宫安危便毫无保障。” “是不想给?” 臧缨也不想过多纠缠,“是,陛下将此等重要事务交予缨,缨必定以命相护。” “你可知道蜀地战事,三明教占了上风,就连西北边境,秦啸御驾亲征也不过是几场败仗。不给也行,臧大人听完我说的,便愿意双手奉上了。” 臧缨想起秦啸那封密信中对三明教那位神秘教主的描述,瞬间想明白了,“如若三明教真的如殿下所言势如破竹,那三殿下为何在此处向我讨要禁 分卷阅读85 媚上 作者:秦九 军的调动权,该带着三明教的教众群起攻之,攻下皇城,在他们的拥护下登基为帝,这样才符合您的身份不是?” “你真聪明,真不愧是我教出来的。” 臧缨也不反驳,倒是顺势谢了秦虑,“三殿下谬赞,缨谢过殿下的教导。” “秦啸这野种,不声不响地也带了一批火铳,三明教人多,却也死伤惨重。”臧缨听不得别人说秦啸,现下只好忍了,冲秦虑笑笑。 “看你这模样,想来秦啸是没有把这事情告知于你,他连这些都瞒着你,怎么可能是真心待你?” 秦虑开始离间臧缨秦啸二人,秦啸瞒着他在江州铸火铳,是他回到尚书台之后很久才发现的,兵部赵泰被远调至黄州,但经查访,赵泰并不在黄州。臧缨只是觉得好奇却也没有深究,原来是秦啸让他去研究火铳。 “三殿下既已提到死伤惨重,为何要负隅顽抗,让蜀地生灵涂炭?” 秦虑放肆大笑几声,他指着臧缨,“你为官多年,见过官场这么多的腌臜事情,为何还如此天真?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些愚民的命不值钱,死一个与死一万个是一样的。” 臧缨年少的神告诉他,想要让百姓安居乐业。现在神说,百姓在他眼里一文不值,是他登上皇位的垫脚石。他年少的神,彻底崩塌了。臧缨觉得胸口疼,他捂着胸口,右手用力敲击几下,等到胸口发出几声闷响,他才感觉自己喘过气来。 “我这些年,一直记着幼年时三殿下给的教导,辅佐明君,让百姓生活富足。可是殿下如今告诉我,当年句句全是假话,做不得真。” “臧缨你哭了?你小时候被那么多人围着打都没有哭,怎么这几句话就哭了?”秦虑伸手想帮臧缨擦眼泪,被臧缨躲开。秦虑似乎早知道臧缨的反应,被拒绝也是带着笑容。 “所以啊,将禁军指挥权交给我,你想这么样就怎么样。臧缨,我如果登基了,一定比秦啸做得更好,我会成为明君,会给百姓安定幸福的日子。”秦虑见臧缨没有动作,伸手搭在臧缨手背上,“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常来我那找我写字画画,你还对我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臧缨觉得被秦虑摸过的地方每一处都不自在。 “大人,睡了吗?厨房煮了宵夜。”是张管家。 臧缨不愿他来趟浑水,出言让张管家放在门边就好,谁料秦虑一笑,道:“张护,你端着东西进来。” 张管家端着夜宵进屋,看见秦虑也不惊讶,将东西摆在二人面前,便站在秦虑身边。 两份东西,先给的秦虑。臧缨明白,他一直推心置腹的张管家是别人的人。 “张护这几年一直做得很好,只不过那日我将解药放入锦囊中就是想与你相认,好让你同我共谋大事,谁料左等右等不着,原是张护私自将锦囊处理了。”秦虑此话说得波澜不惊却句句带刺,张管家赶紧下跪,“此事是属下考虑不周。” 自从张管家到了臧府,臧缨从来没有让他跪过,不舍得。 江州之事臧缨只有一点印象,只记得自己被方制推下山崖,落入山下有人往自己手里塞了锦囊,原是秦虑。 臧缨灵光一闪,“方制是你的人?你用方制做障眼法,只不过想让我们以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秦匡做的,这样好掩饰你的真实目的。”这些不过是臧缨的猜测,他如此急切地说出来,想要秦虑的一个证明,如果证明是真的,那这个局,从一开始他和秦啸便走错了方向。那个傻子还去掘了秦匡的墓,掘墓会影响气数的。 “听说秦啸还让人挖了秦匡的墓穴是吗?真是可笑。秦匡这个人自小养在莲贵妃身边,滋补品当零嘴一样吃,自小身体就比兄弟们要好太多。” “骨头上的伤口,原是他自己好了。” “臧缨你很聪明,不过你可以换句话问,问问看,”秦虑突然压低嗓音,凑在臧缨耳边低语,“问问看,谁不是我的人?” 难怪王家会如此力挺秦啸,因为从一个毫无背景的秦啸手中取得皇权,比从一个外戚势力强大的秦匡手中重夺天下更容易。那么,当初让自己去告发五殿下也应当是秦虑的计划,再深入想想,秦匡当时已经胜券在握,荣登大宝是早晚的事情,为什么要如此匆忙开始赶制皇袍? 原来,秦虑从那么早就开始布局,臧缨是他棋局中的一枚棋子,可怜臧缨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下棋的人。 “三殿下真是运筹帷幄,那么早便开始下这盘棋了。” “这局棋,我是那下棋人,可是你是我手中指哪打哪的炮,我能赢,也是多亏你。” “所以臧缨,你把调动皇宫禁军的虎符交给我,你已经帮我做了那么多事,这是最后一件事情也是最重要的一件。” 秦虑此来好像是摊牌的,实则是将自己手中的底牌露了个干净。他想要皇宫禁军的调动权,十分想要,可是自己却没又能力得到。 臧缨偏不给。 他知道秦虑没有他口中所说那般胸有成竹,相反,秦虑此时也没有多少底气,到底是什么让他连哄带骗还带着威胁,让臧缨把虎符给他?蜀地三明教之患必定已经平定,或许是西北即将大捷,所以秦虑想趁着秦啸回来之前先拿到虎符,到时候 分卷阅读86 媚上 作者:秦九 和秦啸拼个鱼死网破,毕竟鹿死谁手还没有定。 想到秦啸可能不久之后就会凯旋,臧缨脸上的笑容都是轻松的,“三殿下与缨颇有交情,殿下又是有雄才大略的人,于公于私,都应该把这虎符交给殿下。” “但是,缨不愿。” “缨受陛下之命,不敢私自交给旁人。” ] 秦虑忍而不发,给自己倒了茶,热茶入喉,他放下杯子叹道,“这茶好,比我在西北时喝的要好。” “我还记得那时候你才这么一点大,眼睛很亮,总是跑来跟我要点心,以前喝茶你总会不小心把花叶也吃下去。我曾问你,是否苦涩,你摇头说不苦。一眨眼,你就这么大了。” 开始打感情牌了,臧缨最不怕这个,“缨幼时多受三殿下照拂,来生必定报答。” “臧缨,我不要你来生,我就要你现在!”秦虑站起来掀了桌上的茶杯,可怜那壶被他称赞过的好茶,现下全都洒在地上,里面的茉莉花掉出来,湿哒哒地黏在碎掉的瓷片上。 “殿下请息怒。”张管家跪在地上,伏低身子道。 “滚,此处没有你说话的份。”秦虑脸上的伤口因为他的生气变得狰狞无比,好似脸上蛰伏着一只凶兽,随时要冲出来将人吞掉。 “臧缨,这个名字是谁给你起的?我也赐了名字给你的你还记得吗?谁知道你转手就把名字给了秦九。” 臧缨想起旧事,浅笑道:“多谢三殿下垂怜,但缨听说此名也是以前皇子的名讳,故而将名字还给了秦家人。” “我那个弟弟,父皇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将他的名字写入玉牒,只不过他福薄,出生便夭折了。” “他有一双灰色眼睛,就像你一样。” ☆、第四十四章 丢在乱葬岗就好 臧缨闻言身体一震,他的双手止不住发抖,只有一双眼睛仍旧坚定看着秦虑,但瞳孔还在摇曳。 “正巧和你同岁。”秦虑看见臧缨的模样便知道自己成功了,“那是你的名字,从你出生开始,这个名字就属于你。” “我的弟弟。” 秦虑再一次将手放在臧缨手背上,他能感受到臧缨褪去了敌意,变得柔和,这就是他一直在等的时候。 “我们母妃至死都在护着你。你那么小,被她抱在怀里,一直哭。母妃说,只要皇帝能放过你,她做甚么都行。怎么可能,你的出生是他的耻辱,他恨不得将你杀之后快。还好外祖父来了一招偷梁换柱,将你救了出来,可是母妃被赐死。我见过她的遗体,眼睛都是睁着的,她死不瞑目。” “难怪,自小阿娘便不喜欢我,后来有了另一个儿子,更是将我丢给嬷嬷,从来没有来看过我。” “我的傻弟弟,一个女人对不是亲骨肉的孩子,她怎么会喜欢?”秦虑擦掉臧缨的眼泪,“怎么还像小孩子?小时候都不会哭鼻子呢。” “那我的父亲是谁?”秦虑的手热,烘得他的手背也在发热。 秦虑脸上出现了笑容,“我的弟弟,你的身生父亲在西北。” “二十七年前那次西北来访?” “待我们解决了厉朝的事情,哥哥就带你去西北,不管怎样都将那个男人找出来,到时候你想怎么处置都随你。” “你想要皇宫禁军的调动权,我给你。但东西我藏在皇宫里面,不在身边。” 臧缨取了兜帽穿戴完毕,对张管家说道,“张管家不必跟着,等我回来用早膳。” 两人一架马车,臧缨是那个驾车的人。“三殿下身份尊贵,还是让缨来。” “那就有劳弟弟。” 马鞭一抽,黑色的骏马撒开蹄子跑起来。秋夜微凉,风钻进臧缨的兜帽中,似是要将臧缨整个人都吹起来。平日里都是汪徐二人驾车,臧缨坐在车内,还好见过多次,学了个空把式。 “三殿下,安余门到了。” 守门将士皆见过臧缨,没多问便放行了,见到臧缨身后一身黑还蒙面的秦虑便将人拦下,“大人,此人是谁?” “大胆,王大人都不认识了?陛下传来紧急军情,王大人须要及时草拟,若是耽搁了时辰,你可担得罪?” 连骗带吓臧缨带着秦虑进了安余门。此时夜深,幸好沿路上皆亮着灯笼。两人一路沉默,谁也不说话,突然臧缨停住脚步,秦虑询问原因,臧缨道:“三殿下你可听见声?” 秦虑从鼻子里挤出一声笑,似是在嘲讽臧缨,“就算是蝉声那又怎样,蝉活到如今已经是上天开恩,不安安静静地死去却还要闹出点响声让人知道它的存在。” “秋天的蝉是不是活不了多久?” “那是自然,蝉在夏天尽情歌唱已是恩赐,还妄想在秋天继续?” “殿下说得极是,这边请。” 大殿内永远灯火通明,秦虑看见这一片金光闪闪,撤下蒙面的布开始笑,仿佛这天下已经在他手中。 “臧缨,平日里秦九可是就在这里和百官议事?”秦虑的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这一切都会是我的了?” “是的,陛下。”臧缨跪下,行了君臣礼。秦虑见了,赶紧伸手,“爱卿快快请起。” “这龙椅, 分卷阅读87 媚上 作者:秦九 孤坐着甚好。”秦啸的手将龙椅扶手上的龙摸了一遍又一遍。 “陛下,这宝座易主容易,可是难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啊?” ] “这有何妨?孤早就布下了,就等这一天。”原来秦虑为自己谋权篡位早就已经准备了舆论造势。 “可是清和茶馆那个说书老先生?” 秦虑正沉浸在即将登基的喜悦中,随口敷衍道:“爱卿真是聪明。”原来那是秦虑的人,难怪消息这么灵通,总是说秦虑好话。 “爱卿,那虎符何在?” 臧缨微微一笑,从身上摸出一块食指长的东西,托在他手上,东西显得小巧玲珑,“在此处。” 秦虑有些生气,“分明就在你手中,为何欺骗孤?” “来这里才可以让三殿下提前感受一下龙椅,明日早朝和百官群臣见面,礼仪流程才不会出错。”秦虑生性多疑,见臧缨如此说,自是不信的,他从龙椅上下来,一步一步走向臧缨。臧缨也没有动作,虎符还在他手上,就等着秦虑来拿。 秦虑来到臧缨身边准备取虎符,臧缨将手指收拢,一翻手背朝上。接着臧缨又伸出另一只手,也是五指握拳手背朝上,“陛下不妨猜猜那只手里面藏着虎符,猜对了就拿去。” 秦虑一笑他没有想过臧缨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他指指右手,“在这。”臧缨笑出甜甜的梨涡,张开手,虎符就在右手中,“陛下果真英明。” “左手中藏着臣送给陛下的贺礼。”秦啸见臧缨缓缓打开左手,银光一闪,秦虑避无可避。 是一把小巧的匕首,虽小却削铁如泥。 “啊!”秦虑捂住流血的眼睛,他一只手捂住伤口,一只手在空中乱抓,试图抓到他。“臧缨,你不得好死。” “多谢三殿下的祝福,缨必定会好好活下去。” 秦虑通过声音辩位迅速到了臧缨刚刚说话的地方,可臧缨早已挪到别处。 “臧缨,臧缨!”臧缨看着他以前的身如今披头散发脸上带着血污在大殿内嘶吼着,他就像是看闹剧,看着秦虑精疲力竭。 秦虑瘫在地上,小声说着,“弟弟,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哥哥,是不是嫌弃丞相之位太小,只要哥哥登基为帝,可封你为摄政王的?” “谢谢哥哥,弟弟什么都不想要。”冰凉的刀刃贴在皮肤上,秦虑这才慌了,连声求饶,“臧缨,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怎么会杀人。” “我幼年为大叔放牧曾经杀过羊,三殿下如今这模样,就像是我手上待宰的羔羊。” “三殿下,再见。”这样手起刀落,秦虑的鲜血染得他手上都是,秦虑的脚在地上抽动几下很快没了动作。 臧缨心头巨石一落,瘫在地上喘气了粗气,他手脚并用爬到门口,抓住门才勉强站起来,门外站着王渡之还有李公公。 “阿缨你这样一人逞强做甚么,万一是秦虑......”臧缨对王渡之投去一个笑容,转头对李公公说道,“烦请公公打盆清水,还要块软帕子。” 东西很快送到臧缨手里,臧缨端着东西跪在秦虑身边,浸湿帕子,仔仔细细将秦虑脸上的血污擦干净。秦虑的眼睛突然瞪大,右手抓住了臧缨正在动作的手,将身边的王渡之吓得不轻。臧缨为他合了眼,又将手从他手中拿出。 “死人就该有死人的样子。” “李公公,派几个口风严实办事麻利的宫女太监将殿内好好清扫一遍。” 所幸在勤政殿内留了衣裳,臧缨刚换下沾着血迹的衣服。此时李公公回报,问尸体如何处置,臧缨净了手,没说话。“三殿下在东皇陵有个衣冠冢,是否将他的尸体放入那处?”李公公见臧缨许久没回话,便出言提醒。 “不必麻烦,丢在乱葬岗就好。” “东皇陵那个衣冠冢是属于清风明月的三殿下,而不是这个乱臣贼子。” 李公公领了命令便去办事,宫女见臧缨手还放在水盆中,柔声道:“大人,可是要还水。” 臧缨如梦初醒,他抬起头,脸上一片尽是泪痕。 翌日的早朝没有在殿内开,本来秦啸不在,早朝都是王渡之组织,汇报汇报情况就散了。昨天夜里发生这样的事情,王渡之嫌弃殿内血腥气重,将百官带到中书省商议。 “阿缨,你今日不上早朝?” “不了,听说今日清和茶馆的说书老先生最后一次演出,我要去捧场。”臧缨掂掂身上分量不轻的钱袋,“瞧,这些都是准备打赏的。” “王渡之,你下朝将花儿带去清和茶馆。”王渡之闻言一愣,但笑不语,臧缨假装凶狠地瞪了他一眼,“那日我在你府上看见一个有些粗糙的老虎灯,绝对不会是你买的,那就是别人送的。” “我还向花儿问过,她不舍得给我,竟然给你了。” “阿缨,我......”臧缨眉毛一挑,“叫什么阿缨,叫岳父。” 大殿离安余门还有很长的距离,臧缨拉着王渡之絮絮叨叨很多事,都是和花儿有关。走了几步,臧缨突然停下脚步,“渡之,你可听见蝉鸣?” “虽然微弱,但确实是蝉鸣。从盛夏熬到现在,真是不容易。” 臧缨确信来时也是听过蝉鸣的, 分卷阅读88 媚上 作者:秦九 “都说秋天不是蝉的季节,可是只要努力付出,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的季节。” 马车还是由臧缨驾回去,双鲤巷太窄,臧缨将马车停在门口,还未敲门,张管家打开门站在门口。臧缨亲热地同张管家进了饭厅,“张管家果真是守信之人,等着我用早膳呢。” “花儿,先生同管家先去清和茶馆,等王渡之下朝捎你一起去。” “清和茶馆说书老先生最后一次演出,我们总得去捧场。” ☆、第四十五章 我得去把王渡之揍一顿 臧缨舍了马车,同张管家二人步行去清和茶馆,路过那家卖板栗饼的店还上去买了一袋板栗饼。 “臧大人今日看上去很开心,是有什么好事吗?” 臧缨接过微热的板栗饼,笑道:“确实是有好事情。”他当着老板的面咬了一口,圆圆的饼被臧缨咬成一个月牙,“真是好吃。”老板笑得见牙不见眼,“大人喜欢,回头小老儿给送到府上。”他摆摆手,“不必劳烦。” 二人别了老板,一路上张管家一言不发,臧缨递了一个板栗饼,自己开始吃第二个,“快吃,不然等会儿酥皮便不香了。” “张管家可知花儿和渡之的事情?”见到张管家的表情,臧缨笑了,“对对对,我刚开始知道也是这个表情。前段时间,我说花儿只要不找王渡之,找谁都好,可偏偏......不过这样也好,若是我不在,王渡之一定会护着她。” “管家你撸袖子做甚么?” 张管家蹭蹭嘴边的饼沫子说道:“不行,我得去把王渡之揍一顿,回头再给他父亲写信,说他骗小姑娘。” “我为官多年,外人皆传我有万贯家财良田千亩,其实我什么都没有,一些饷银,多是花在府内开销上,索性这些年是存了一间屋子,双鲤巷虽然小,但是还算是便利。” “待花儿嫁给王渡之,将臧府卖了。管家如果愿意,就搬去同花儿住,谅他王渡之也不敢说个不字,花儿虽不粘你,却常常说张管家教会她良多,她会把你当父亲一样侍奉。如果不愿意,卖屋子的钱你就收好,不必给花儿,王渡之不会亏待她。” “大人,为何一定要将臧府卖掉?” 臧缨笑笑,目光似乎飘到很远的地方,“那日渡之来府中,说后院池子里面的鱼特别凶,后我又去看过,确实比寻常温和的鲤鱼要凶得多,可能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吧。“ “大人。”张管家缓缓开口,声音低哑,“那天我们从街上回来,陈三登门说要叙旧。” “天牢的那个陈三?” “正是他,说自己手头没钱,要我们给他一点好过年,说不给就把当年我们的事情捅出来,我给了。这不是我第一次给他钱,其实他暗地里向我要过多次。此人染上赌瘾,早就妻离子散无可救药,还好酒,我给了他钱他还赖着讨酒喝,喝得醉醺醺地摔在后院池子里。我没救他,让他淹死在池子里面,还在他腰上系了石块。” “算起来,我确实是杀人凶手。” 臧缨笑笑,拍拍张管家道:“这才多久的时间,二十万就这样挥霍完了,人的贪欲真是无底洞。” 二人说话间就到了清和茶馆,知道今日是台柱子老萧头最后一场表演,大厅里面早就人满为患。“客人,这真是没地儿坐了,您看看,就算是站着也没有地方。”这个小厮说得是实话,大厅里面全是人。臧缨抬头,看着二楼那间正中间的雅间,“要那间。” 小厮打量打量臧缨,“客人,这间向来是价高者得,现在已经要价到五十两了。” 臧缨眉毛一挑,指指那间,“我就要那间,我也出五十两。”说完跨着长腿上了楼,小厮在后面一直追,“客人,这样不行。” “五十两黄金,小哥去给我们找些吃食。”小厮默默伸出五个手指,又慢慢放下,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小的马上就去办。” 暖场表演是之前那个年轻人,可是火候还差了一些,不要说那些常来听的人,就连臧缨这种门外汉来凑热闹的都觉得无甚趣味。臧缨一边嗑瓜子一边打瞌睡,张管家将茶放在他手边,臧缨被那热度烫了一下,瞬间清醒过来,“可是那位老先生出场了?” “还没,大人喝茶。”臧缨一手撑着脑袋,他嘴巴里面嚼花生的声音是雅间内最大的声音,不知说书人说了什么,惹得臧缨笑,他端起茶喝了一口。 “大人,您为何不问我三殿下的事情?” 臧缨看看张管家,“我刚来厉朝,确实受了三殿下的颇多恩惠,要不是他的势力,我不会那么快就在厉朝扎根。我有想过,你为什么会选择帮秦匡,本以为你是一筐烂苹果里面挑个最不烂的,现在我才知道,这是秦虑的计划。让你假意辅佐秦匡,让我去做出头鸟,你我一明一暗,完美实施了他的计谋。他是真的厉害。” “不过救你是我自己的想法,并不是秦虑的授意。” “两年前我刚和三殿下联系上,他那样子我就知道他是真没想到我还会活着。” 楼下传来一阵锣声,接着是急促的琵琶扫弦,臧缨直起身体,拍拍张管家,“那位老先生出场了。” 可不是,那位老先生今天穿了一件簇 分卷阅读89 媚上 作者:秦九 新的深灰色长袍,手中的扇子是他寻常拿在手里面写着“无言”的那把,惊堂木一拍,最后一场谢幕演出就这样开始了。 臧缨同张管家听得津津有味,一碟瓜子,开演后臧缨一颗没吃。中场休息惯例是琵琶表演,那个小姑娘坐在舞台一侧,纤指一拨,乐声响起。两人一同听了一会儿,张管家等琵琶声淡去好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这曲子原是轻雨姑娘所写,她香消玉殒后,我以为这曲子会成绝响,谁知道竟然在这里听到。” 下半场的演出同样精彩,臧缨听台上的人妙语连珠,心里不禁暗暗佩服,赞道:“确实精彩。”臧缨似乎忘了来这里的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老先生,手都拍红,嗓子也喊哑了。 很快就到了散场时间,臧缨将小厮喊过来,赏了一块碎银子,“等结束之后,你喝说书先生说,让他来这里一下可好?” 小厮迅速收好银子:“公子,这事儿小的能去办,不过小的不知道老萧头会不会来。”小厮眼睛灵活,四处一转,臧缨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先生说书精彩绝伦,有众多拥趸不来见我也是正常,不过小哥你要在他面前多提一句,我姓臧。” “晓得晓得。” 大忙人王渡之总算来了,正巧赶上返场的尾巴,二人刚一落座,说书先生没说几句话便开始谢幕:“小老头从不知道会有那么多人来送小老头,这些年小老头说了许多故事,每个故事都是别人的。我见过小姑娘听了我的故事哭的,我也见过因为故事中那个屡考不中最后一步登天的人成为状元而开心的。你们的欢笑与泪水都是给小老儿的莫大财富,小老儿会带着这些埋在土里。今天过去后,小老儿也要退休了,小老儿也想讲个自己的故事。”? “老萧头你只要说得动,我们就会一直来听。”台下的观众嚎道。扇子一抖开。洒金扇面上写着“无言”二字,“你们快回去,小老儿我收拾收拾要去给最后一个人说书了。” 锣鼓声起,接着是脆生生的琵琶声音,说书先生掀开沉重的幕布头也不回地走了。臧缨还和王渡之讨论着刚刚的表演,敲门声起,进来的可不就是刚刚走了的说书先生。 臧缨起身相迎,“老先生这边坐。”待王渡之看清来人的脸的时候,他从椅子上弹起来,“您,您......” “我还活着,很意外吧,不过我和以前比起来,长得的确有些不一样,认不出也正常。”老萧头施施然挨着臧缨坐下,“看来三殿下是输了。”他的眼睛总是看往远处,好像是在看着虚无处的某样东西,“从三殿下将我从流放之地带出来,我就知道结局必定是失败。” “那个孩子眼里净是复仇的光,我知道劝他无济于事,明明以前是个那么好的孩子。” “他以前,有次晚上夜读点了蜡烛,引来一只飞蛾烧死在烛火上,他悔恨得不行,吩咐宫人将所有烛台都罩上纱罩。看他利落地杀掉西北蛮族那位六王子的时候我确实吓到了,那个样子哪里是我看着长大的外孙啊。” “西北六皇子,可是张管家你以我的名义骗来的?我常让你帮我给我看好的皇子写封信,你知道赤努尔是我弟弟,我必定是要扶他登王位的,你用我的身份联络了六皇子。” “大人,是我的错。”臧缨倒是大度摆摆手,“是我疏忽了,就算你有意利用我,也是我自作自受。” “就是我去江州那段时日碰面的吧,怪不得要给我下药,让我不能回来。” 臧缨给老萧头倒了茶,“喝茶。”老萧头一手接过茶杯一口饮下,“这个小姑娘,长得可真是面善。”花儿感到老萧头的眼神,虽然她平时不喜欢他,但此时也是乖巧地打了招呼。 “你这个冒牌货比我那个正牌长得还要像。”老萧头似乎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开玩笑。 “您以后有何打算?”王渡之双手奉上茶水,见老人接过,双手放在腿上规规矩矩。“我的打算没什么用,还是要看臧大人是不是要放我一马还是赶尽杀绝。”王渡之盯着臧缨,见臧缨一脸沉郁便也没开口。 “我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只希望你们能帮我照看我的小孙女,这个孩子一出生没见过父母,吃了很多苦,直到两年前我将她寻回,日子才好过一点。” 臧缨起身行了大礼,“缨还是希望先生能继续说书,正巧,那家新开的茶馆茶叶香,就是缺个说书人,您可要去?那正好是王渡之的产业。” 老萧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门外来了人,“爷爷,您还在里面吗?” “老先生先去吧,不要让孙女等急,花儿,送送老先生。”小花儿听了臧缨的花,起身将人送到门口,在门口近距离见到那位弹琵琶的女孩子,“你长得有点像我娘。”花儿听到这话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还没想好该摆什么表情,爷孙二人便已下了楼。 臧缨几人起身回府,出门的时候被人拦下,“这位客人,这雅间的钱可还没有结。” 臧缨指指王渡之,“这个人付钱。” “承蒙惠顾,五十两。”王渡之掏出银票放在小厮手里,谁料小厮笑笑,“不够,五十两,黄金。” 王渡之意识到自己被狠狠坑了一笔,想去找罪魁祸首算账,那人 分卷阅读90 媚上 作者:秦九 已经飘去好远。 ☆、第四十六章 先生,我以后都听你的 等王渡之气鼓鼓到了臧府,臧缨竟然在吃点心,旁边配了一壶花茶,王渡之刚坐下就闻到淡雅的花香,吃东西的时候眼睛还不住盯着臧缨,好像要把他吃掉。 “你快吃,这东西我从味楼叫的,刚刚做好,趁鲜吃。” “挂我的帐?” 原本笑眯眯的臧缨敛了笑容,“也就花花你的钱才能让我舒坦一些,我臧府最宝贵的宝物,竟然便宜了你。” 王渡之一笑,殷勤地给臧缨添茶,“尽管点,不够再叫人送来。” “我已经和张管家交代清楚,这些年我没有留下什么钱,我好怕没有嫁妆傍身,她夫家会轻视她,渡之,你不会这么做,对不对?” “我会待她好。” 盘子里面的奶糕被戳烂,臧缨没有抬头,“我不会说什么狠话,但是如果你对她不好,你就对不起我。” “那日我从山上替嬷嬷守陵回来,收拾东西准备去皇城,正好看见路上有个头上插了一根草的小姑娘,脸上脏兮兮的,可是眼睛特别亮。有人路过就看着别人,话也不说。我想着,反正一座坟也是要来祭拜,两座也要来,就在嬷嬷旁边买了地方安葬了她的家人。” “你别看她现在娇纵,刚开始话都不多说的,很乖的,是我不会养孩子。” “这么多年,谢谢她愿意陪着我。” “以后记得清明要去帮我看看她们,花儿知道地方,让她领你去。”臧缨话到末尾,有些哽咽,他手一指,“渡之你去那边看看吧,花儿站在那里好久,是来找你的。” “阿缨......” “莫要继续唤我,我要哭了。”王渡之的手落在肩头,接着臧缨就听见离去的脚步声。臧缨将那个被他戳得稀巴烂的奶糕放在嘴巴里,又把碟子里面的所有奶糕都放在嘴里,嘴巴里被塞得满满当当。 行李只挑了几件衣服,臧缨花了许多时间整理他之前千辛万苦搜集的秦虑画作。每一幅画他都仔细打开过,可惜他对画的鉴赏能力实在是低,只能说个好看,说不出哪里好看。最后一张是观音大士像,臧缨当初是在一个文人雅集上面花重金买来的,虽说上面的落款不是秦虑惯常用的那个名字,可是臧缨坚信这就是秦虑的手笔,后来给张管家看过,他也说是。 这是臧缨最后一次仔细看这幅画,观音大士慈眉善目,含笑低眉,以手持柳枝,一手托净瓶。臧缨看着这画,想起一个人来,他将其余的书画放在一处,将这画挂出来。正巧张管家来寻他,见到这画,“上次灯下看没瞧仔细,今日再看,这画中的人的面貌倒是有些像良妃娘娘。” “或许是他就是照着娘娘画的。”臧缨指节发白,几乎要站不住。 “大人可是要去西北?”臧缨背对张管家,不愿回头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眼泪,“是的,以后这里的事情就交由你处理。” “不如等蜀地全军撤回,让那些将士们跟着你去?” “不了,许久不见秦啸,我想他了。” “这些画,烧给秦虑吧。那副挂着的不要,留着我有用。” 臧缨深夜出发没和小花儿说,来得就只有张管家,“大人何时回来?到时候我门去城门口接。” “不回来了。”臧缨话音刚落,成功看到张管家一脸惊愕,“说笑的,办完事就回。” “张大人,谢谢你。”臧缨将张管家抱了满怀,“当年我只是翰林院一个小小文官,宴席上我喝得微醺,你说我的文章写得好,是可造之才。这话我一直记得,万分感谢。” “你是为了这个才......” “不是。” 臧缨没让张管家送出巷子,他一个人走出了巷子,还好有月光。此时四处寂静无声,臧缨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条白天里没几步路的小巷子显得格外长。 “真遗憾,没有和秦啸一起走这条巷子。” 巷口站了一个人,那人一身劲装,左佩长刀。 这是臧缨二人自汪凉秋去蜀地之后的第一次见面,汪凉秋看上去好像瘦了不少,“你伤可大好了?”汪凉秋似是答非所问,“大人,马匹已经备好。” 臧缨低头轻笑,“一起走吧。” 汪凉秋还是话不多,一路上倒是破天荒说了不少,说蜀地风光,说三明教众,说西北局势。天刚破晓时,臧缨和汪凉秋停了下来。 “凉秋,是大厉朝的日出。” “大人,您以后还会有无数次看日出的机会,徐图说只要将那些残兵败将清剿干净就可班师回朝,到时候陛下定会很乐意陪您看日出日落。” “日落不要看,会难过。” “大人,他们皆说您通透,怎么这件小事还不清楚?日落是为了下个日出做准备,黑夜是为了衬托日出的光辉。” “若是有酒,此刻想和凉秋你喝一杯,走吧,不要让他们等急了。” 两人几乎没有休息,在驿站换了一次马,终于在第三天黄昏的时候来到厉朝的驻军地。 “徐图信上说这次在克鲁尔草原伏击,只要胜利了便可以凯旋而归。”说完,汪凉秋看着 分卷阅读91 媚上 作者:秦九 臧缨笑起来,“徐图说陛下也给你写了信,但是你老是不回,所以赌气没有寄给你。” “是小孩子吗?”虽说是抱怨,可是言语中净是宠溺。两人等了一个时辰,远方扬起尘土,汪凉秋道:“大人,他们回来了。”可是人越走越近,臧缨二人意识到事态不对,没有秦啸的旗帜。事态向二人没有想过的方向发展,臧缨手心里都是汗。 退回来的果然都是一些伤兵,有人认出了汪凉秋,“汪大人。”说罢,竟是跪倒在地。汪凉秋赶紧将人扶起,“发生何事?不是说很快就要赢了?” 那人将事情讲清楚,原来秦啸带领的军队几乎百战百胜,前些日子探子回报,说西北人准备在克鲁尔草原集结剩余势力准备背水一战,我们就想着先去埋伏好,谁知道...... “是个诱敌之计,陛下何在?”臧缨急切想知道秦啸在哪里。 “陛下和徐大人还困在草原上,身边还有五千将士死死护住,我等逃回来是想去找援军的。” “凉秋,这边交给你,我去找个人。” “大人,您是要往何处?”汪凉秋拉不住臧缨,臧缨将身上的包袱解下,只余一个卷轴,他骑在马上对汪凉秋笑笑,笑出梨涡,“我去找个熟人,很快回来。” “你若出去,便是私通外敌。”浑厚的男声响起,臧缨一看,是这次出征的左将军。 臧缨没有下战马,居高临下看着左将军,他知道这人几代忠烈,父兄皆战死沙场只是为了边疆和平。 “就当我是私通外敌。” “私通外敌便是死罪。”将军手上的长剑出鞘,臧缨没有动作,身后传来另一金石之声,汪凉秋拿着明晃晃的长刀站在臧缨后面,“大人,凉秋在你身后。” 战马撒开蹄子跑起来,那方向,是西北王庭。 “来让我等商量商量怎么去找援军。”汪凉秋长刀扛在背上,脸上挂着笑,一张脸看上去又是俊又是邪。 臧缨觉得自己骑了很久,到了西北王庭,马已经累得口吐白沫。臧缨一身厉朝人打扮,自然是进不了王庭的。 “我是十二王子在厉朝的眼线,来找十二王子汇报前线情况的。”幸好上次见面赤努尔硬是给他塞了一个信物,不然他还真的进不来。臧缨凭着记忆搜寻赤努尔的帐篷,正好遇见赤努尔从帐篷中出来。 “赤努尔,我有事求你。”赤努尔知道臧缨此次来意,一言不发躲开,臧缨见赤努尔这个态度,“我有办法帮你当上汗王,如果你不愿意帮我,那我直接去找你阿娘。” 臧缨这番话让赤努尔停下脚步,“我不想当汗王。” “你不当自然可以,只是其他人上位,可会留你们母子一命,你的孩子才三岁,你愿意他跟着你死掉吗?” 臧缨见赤努尔的手握成拳头,他知道这事成了。“父汗如今病重,王帐被大王子的同胞弟弟派人看着,他们的母亲塔旗日夜不离父汗,说是照顾父汗,实则是软禁,我们见不了他。” “给我一身你们的衣服,我去找他。” 西北人身材高大,臧缨虽然身量也不小,但是太瘦撑不起来,倒是有点滑稽。两人果然被拦在王帐门口,赤努尔准备打道回府,臧缨拿出一个卷轴对守门的人说,“我们不进去,麻烦将这幅画给汗王看一眼,这是十二王子特地求的。” 画送去很久,臧缨一直站在帐篷门口等待,赤努尔没了耐心,让臧缨和他一起回去。 臧缨闭了眼,老神在在地说:“再等等。”话音刚落,帐篷帘子被掀开,“十二王子,汗王说让你过去。”臧缨脚步一顿,赤努尔问他为什么,臧缨笑笑,“好像听见秦啸在喊我。” 秦啸等人此时已经是精疲力竭,不知为什么西北人停止了进攻,这倒是给秦啸一个喘息的机会。可草原的夜晚和白天温度相差极大,他们没有火,没有厚衣物,断然是熬不过这个夜晚,或许西北蛮族是想让他们自生自灭。还没有寄出的信一直放在胸口,秦啸将信抽出来摸了一遍又一遍,他后悔没有将这封信寄出,却又庆幸这封信没有寄出去。他将这封信揉成一团,塞在了嘴巴里。 “陛下!”徐图不敢多说,因为他看见秦啸满脸是泪。 “先生,我以后都听你的。” 可惜臧缨是收不到这封信了。 ☆、第四十七章 待你回来【正文完结】 塔旗是第一个为汗王生下王子的女人,因此在西北地位很尊贵,虽已是徐娘半老却还是颇有风韵。 “赤努尔,这人是谁。”塔旗久居高位,身上带着很强的侵略性,臧缨也不怕,缓缓地说道:“回汗王,回娘娘,小的是献画之人。”没等塔旗反应过来,臧缨已经来到床边,“汗王,这是小的献给您的画作。” 画被挂起来,臧缨顺从地站在画旁边,低着头。 “这画你能给我吗?要多少钱尽管提。” “汗王,这画上画的观音大士是以我母亲为原型的,我是不会卖出去的。” “你这人不识好歹,那你把这东西拿过来做甚么,快走。”塔旗急性子,似是知道事情不对,开始想把臧缨赶出去。 臧缨抬起头,默默笑着,“这画是小的特 分卷阅读92 媚上 作者:秦九 地拿来给汗王,祈求陛下身体安康。” 一张和画上之人相似的脸让那个驰骋草原的王者哽咽了,“你来我这里。”臧缨听话地挪动了几步,跪在大汗的床边。 “你的灰色眸子可真好看。” “像我。”西北汗王年轻时有一双灰眸,不知用这双眼睛勾住了多少草原女儿,现如今行将就木,一双眼睛浑浊不堪,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有子女一十八人,只有两人遗传了他的灰眸。 “汗王说我眼睛好看,可是小人小时候却因为这双眼睛被人欺负。” “扶我坐起来,和我讲讲你母亲的事情可好。”两人旁若无人地聊起来,幸好赤努尔在身边,不然塔旗就要冲上来。 “小人小时候没见过母亲,不过常听祖父提起,说母亲是世界上顶漂亮的,身份无比尊贵的人。” 臧缨又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赤努尔在一旁听着,不禁佩服起他说瞎话的能力,半真半假,让赤努尔分不清他口中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存在。 赤努尔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将塔旗支出帐子,整个帐子就只有他们三人。臧缨同汗王相谈甚欢,赤努尔安安静静地站在身后,像往常一样被无视。 “你多大了?” 臧缨低头浅笑,“二十有六,虽说活了这么大,可是我还没有见过我的生身父亲,外公说是因为我才让母亲遭殃的,所以小时候我闹着去找我父亲,外公总会生气。汗王别看我瘦小,但他们骂我野种的时候我也会同他们打架。” “现在我长大了,我还是想去找父亲,小时候他虽然没能护着我,但我长大,可以侍奉膝下了。” “虽说还没有找到,不过我会继续找。” “如果你的父亲知道你的存在,他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会找你。” “听汗王这么说,小人心里真是舒坦。”久卧病榻的汗王也露出笑容,两人有说有笑,倒是像一对父子。 “对了,汗王,小的要同您讲个秘密。”臧缨凑到汉王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赤努尔见汗王瞪大了眼睛,他的手紧紧钳着臧缨的脖子,臧缨满脸通红,赤努尔赶紧冲过来想帮臧缨脱身,臧缨摆摆手,示意赤努尔不要管。果真汗王很快就松开手,彻底没了气力,只有一双眼睛盯着臧缨,嘴巴歪到一边,俨然是中风的样子。 臧缨缓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你和父汗说了什么?他怎么会如此?” “同他讲了实话,良妃娘娘和他曾有个孩子,那个孩子出世没多久便夭折了,良妃娘娘不久也被皇帝赐死。” “那你一开始就说不就好了,何必这样拐弯抹角?” “先让人觉得有希望最后再让人绝望,这样才可以精彩地摧毁一个人。”这样坐在地上向赤努尔伸出手,“拉我起来,弟弟。” 赤努尔手一顿,把臧缨从地上拉起来。 臧缨掸掉身上的灰,“我替你解决了这个麻烦,你可要帮我解决我的麻烦。” 赤努尔摇摇头,“你这个可让我多了不少麻烦。”臧缨拍拍他的肩头,发现他的弟弟现如今已经如此高大,“我相信你定是做了不少准备,汗王子女众多,可是出息的没有几个,你和秦啸之前背着我通信,讲的不就是帮你夺权的事情。” “别这么看我,秦啸那个小傻子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帐外的守卫已经换成赤努尔的人,塔旗一直进不来,闹出好大声响,赤努尔怕她再闹下去会引来其他人,想让她进来。臧缨制止了他,“女人就该让女人来解决,很快救兵就到了。” 帐外响起另一个女人的声音,赤努尔轻声道:“阿娘。” “现在请两位娘娘进来。” 两个女人进到帐篷里面,帐篷里面便都是说话声。臧缨站在汗王床边挡住了中风的汗王。 塔旗一进来就掀开臧缨,当她看见汗王那个的样子,放声大叫,“汗王!”娜仁听见声音,看了一眼汗王的模样,回头看了一眼赤努尔。 “塔旗,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顾汗王,衣食不假手于人,定是你!” “娜仁,你好儿子来帐中不过两刻,汗王便成了这样子,是你儿子觊觎汗王之位!” 臧缨笑看二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偷偷溜出了帐中。他站在夜空下看着天上的星星,厉朝是见不到如此美景的,此刻秦啸必定也看着这些星星,只不过没有那样的闲情雅致。 “不知道秦啸在干什么?” 臧大人可猜错了,尊贵的皇帝陛下如今和他的残部困在草原上不辨方向,夜里草原冷,个个冻得脸色发白。 “陛下,您冷吗?” “你说臧缨在干什么?”秦啸此时十分想念臧缨,他在后悔临行前还在和臧缨闹脾气,没和他好好说上一会儿话。就连那封信,他也将它吞掉,他怕自己死后那封信被臧缨看见,却也不舍得将那信丢掉,只好塞在嘴里嚼掉咽下。那信纸干涩,卡着他的喉咙,就像是那些说不出也永远没有机会说出的话。 “或许,他在等我回去。” 残部只有几十人,伤的伤累的累,秦啸他们在逃跑时迷失了方向现如今连营地在哪个方向都摸不清楚,他决定就这样坐着。 “你们若是想要离开 分卷阅读93 媚上 作者:秦九 便走吧,说不定能活着回家。” “陛下,臧大人在皇城等您。” “徐图,去找凉秋,不必管我。” “陛下。”徐图走到秦啸身边,低声唤他,“陛下。”秦啸没回应,倒在了地上。徐图赶紧扶起秦啸,他这才知道秦啸为何不走了,秦啸的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陛下,臣就算是爬也要将您带回去。” 赤努尔的人找到秦啸一行人的时候秦啸已经昏迷不醒,身上还发着高热,徐图的指甲缝里面都是泥沙,还有一些还跟着他们的伤兵,状态也很不好。 当秦啸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身处回皇城的路上,徐图和他讲,因为赤努尔的人及时找到他们,这才救了一命。 “孤好像听到凉秋的声音,他可是在外面?”汪凉秋都已经回来,看来蜀地的事情已经解决了,看来回去可以安安心心和先生好好呆一段时间。 “凉秋,你怎么来了?”汪凉秋把他陪臧缨过来的事情讲了,“他没回来?”, “大人说他有事要办,暂时不回来。” “陛下,不要起身,小心后背的伤口。”徐图汪凉秋二人终于将秦啸按在榻上,可惜后背的鲜血染红衣裳。 “赤努尔说以前他在草原上他吃了很多苦,他曾经提到一辈子都不想要回去的。” “陛下,赤努尔的人将我们送回营地,领头的人还带了一封大人的信,我和徐图拆开看了后才知道,那是写给您的。” 信被送到秦啸手上,他迫不及待打开看,是臧缨的字迹,他说,“秦啸,以后都听你的。” 原来,他也在意两人临别前的不欢而散。 我以后都听你的,先生。 马车走得慢,足足花了五天才到了皇城,迎接他们的还是王渡之。 秦啸被一群人拥着送到勤政殿,王渡之站了好久,终于逮到汪凉秋,急切地询问臧缨的事情。王渡之听完,摇摇头,叹道:“他或许不会回来了。” , 秦啸养伤,朝堂上的事情都由王渡之料理,王渡之也认命,整天忙得脚不沾地,成亲的所有事宜都是花儿在操持。他二人本来是想等臧缨回来再办,可是张管家说臧缨肯定也希望二人早日修成正果,二人这才将事情提上日程。 张管家将臧府以很低廉的价格卖掉,准备搬去王家和花儿他们同住。收拾行李的时候下人从臧缨房里找出一个漆盒,一尺长,不算大,臧缨不在,就将这个盒子给了张管家。他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之前秦啸在西北给臧缨写的信,好多封信的边都磨出毛。张管家又将盒子盖上。 王渡之将喜帖给秦啸,秦啸笑着接过,但看到新娘的名字便面部僵硬地放下喜帖。 “安枕,真是个好名字,先生肯定是希望她能一辈子无忧喜乐,希望你能做到。” “你的婚宴,孤定会出席。” “谢陛下。” 王渡之成亲那天,秦啸去了,他不仅去了,还盛装出席。 “陛下今日这身衣服,看上去真是意气风发。” 许久没见的王丞相坐在上首受着两位新人的礼。原本那地方王家人让秦啸坐的,可是秦啸觉得除了臧缨,没有谁能坐那位置便推却了。穿着新衣服的陛下端着酒杯在宾客里找了很久,就是找不到想要找的那个人。 新衣服白穿了。 酒过三巡,秦啸怕扫了众人的兴致,准备悄悄从后门溜走,张管家手持漆盒站在那里。 秦啸见到张护,倒没有太多的惊讶,“张大人,许久不见。” 张管家被秦啸这云淡风轻的态度吓了一跳,拱手施礼道:“陛下,罪臣是来送礼的。” 漆盒就这样到了秦啸手里,“这是臧大人的。”秦啸的手指都开始颤抖起来,他将盖子打开,却又马上合上,抱在怀里,不让人碰。 “陛下,您为何看见罪臣一点不惊讶?” “孤之前并不知道你还在世上,只是猜了个五六分,今日见到你才知晓你是真的还活着,其实先生将你护得很好,几次去臧府,他都为让你在我面前露过脸。” “他的二十万两是为了你。” 张管家不曾想过秦啸会这么说,“臧大人曾多次问罪臣,陛下您是否能成为一个好君王,罪臣皆言不能。” “如今,罪臣认为,您必能成为一个好君王。”张管家察觉到秦啸心不在焉,笑道:“罪臣再多嘴一句,每次说您不能成为一个好君王,臧大人都会不开心。” 臧缨抓着漆盒的手一紧,加快了脚步。“凉秋,快些回。” 到了勤政殿,秦啸来不及换衣服,坐下就打开了盒子。 里面装的是他给臧缨的信。秦啸打开最上面的一封,信纸可能因为多次折叠,有些地方隐隐有破掉的迹象。秦啸仔细读了一边,发现自己原来和臧缨写信时也带着娇嗔。秦啸将信小心翼翼地塞回信封,发现信封里面还有东西,秦啸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也是一张信纸。 “长歌, 西北如今战事胶着,切记不可操之过急。若有要紧事,可传信给赤努尔,他会助你。前日回府,闻见老岳头家中桂花已开,甜而不腻,像是秋阳。若是你在,让我去 分卷阅读94 媚上 作者:秦九 做一回采花贼,将这香气送你。我同老岳头讨了些桂花,待你回来,我们一同饮下这桂花茶,如何?” 秦啸迫不及待倒出第二封信,里面也有臧缨的回信。 “长歌, 距你离去已过半月,我常常想起那日你带着将士们离去的样子,我该好好送你一程。待你回来,我会带着百官在城门口相迎。他们迎他们的君王,我迎我的夫君。” 每个信封里面都有臧缨的回信,他的回信亲昵又甜蜜,是秦啸没有见过的样子。秦啸摩挲着信上的称呼,他可能是世间上唯一一个喊他“长歌”的人。 臧缨在每封信里面信誓旦旦地写上“待你回来”,可是最后秦啸回来了,他自己却没有回来。 每封信都被拿出盒子,在盒子的最底下铺着几个红包。秦啸拿起那些红包,有些时间久了,红纸早已经褪色,露出白色的底。但这些红包上面无一例外都写着两个遒劲的字:秦啸。 这是臧缨给秦啸准备的红包,他数了数,九个,加上今年收到的那个,正好是十个。 两人正好相识十年。 从臧缨那里讨糖果开始,两人已经相识十年。 秦啸靠着颜色勉强辨别时间,将红包一个个按时间排好,再一个个拆开。 刚开始臧缨奉银不多,红包里的压岁钱不多,到了近几年,很明显红包要鼓得多。秦啸小心翼翼地打开,小心翼翼地包回去。 他打开前年的红包,包着压岁钱的红纸另一面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李柯,潭州人士,天康三年进士,检修潭州粮仓时监守自盗十万余两。” “冯承恩,揽阳人士,宝泰初年探花,监考科举凭买卖考题获利五十余万两。” 上面的人名,多是臧派的人。 你是为了帮我找出这些人才与他们为伍的吗,先生。 去年的红包背面也写着人名,秦啸看着上面的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臧缨从不说爱他,却时时刻刻在爱着他。 秦啸按着臧缨给的名单开始肃清朝堂,手段极其强硬,这让很多温和派的老臣纷纷上书,就连王渡之也写了折子。秦啸这才意识到自己做得太急太过,接着下令减免受旱严重地区的赋税。 秦啸独自一人度过了一个极其寒冷的冬天。除夕当天下雪了,那夜秦啸请了百官来宫里共度除夕,见到了小花儿,秦啸看着她就想起臧缨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得了王渡之一个冷酷的眼神。夜宴散场后已经是深夜,雪积得有点厚。秦啸一人在勤政殿门口堆了一个小雪人,小雪人的胸口上写着“缨”字。 “赤努尔明明都已经成为了汗王,你为什么不回来,我好想你。” 第二天,这个小雪人在秦啸的花梨木桌子上化成一堆水,再也找不到踪迹。 臧缨的消息每天都会传回来,说他在草原上每天睡到日晒三杆,说他爱喝羊奶,说他有时候会去放羊,说他和住在附近的大叔关系很好,说他教一群小孩子读书写字,那群小孩子会喊他“先生”。 西北蛮族不过除夕,不过那天晚上臧缨还是带着好酒好菜找了娜仁。娜仁的儿子当了汗王,娜仁不再是那个当初被人看不起的汉人侧妃,她已经是草原上最尊贵的女人。 “今夜是除夕。”臧缨摆好东西,给娜仁斟了一杯酒。 “我已经许久没过除夕了。”娜仁早已融入草原,不再像厉朝的女儿。“谢谢你帮赤努尔坐上汗王的位置。”说罢,痛快饮下一杯酒。? “助赤努尔当汗王,一是因为赤努尔出息有这个实力,能让柯沁与厉朝和平,二是要还你的恩情,谢谢你当初让嬷嬷来照顾我。” “嬷嬷?谁?”娜仁一脸惊愕。 “臧嬷嬷,你当初跟了汗王,派了一个嬷嬷来照顾我饮食起居,那就是臧嬷嬷。” “我没有啊。”这下轮到臧缨惊愕,但他很快就笑了,“无论如何,谢谢你。” “臧缨,”娜仁喊臧缨的名字,臧缨生硬地笑笑,道:“怎么叫我这个名字,对了,你没有给我取名字。这名字是我自己瞎取的,好听吗?” 娜仁点点头,接着小声说道:“你想去看看你父亲吗?”臧缨没点头也没摇头,娜仁塞了一小块绢布在臧缨手里,“名字写在上面,他以前住在这个草原上,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还住在那里。” “你送我一个消息,那我也送你一个消息,你知道汗王为何会看上你?因为你和他爱的那个女人长得很像。” 新年第一天臧缨就踏上了旅程,他找到娜仁说的草原,那个人还住在那里。 是个很好很善良的人。 臧缨也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就这样在那人附近住下。 日子还是这样过,臧缨偶尔帮忙放羊,有时教小孩子写字读书,兜里的粽子糖被骗走了许多,只剩下几个,他掐着日子等从厉朝回来的商贩,到时候可以从他们手里买一些。 臧缨离开的第二年秋天小花儿给王渡之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把王渡之乐坏了。秦啸抱过那孩子,不过那孩子到他怀里就哭,他只得把小团子还给了他父母。秦啸高兴,赐的东西整整写满十张礼单,王渡之跪下请求他收回,说于礼不合。秦 分卷阅读95 媚上 作者:秦九 啸道,“我替先生给的,先生算是孩子的外公了。”王渡之生怕秦啸再说出什么话来,赶紧跪下谢恩。 回宫路上特地绕道去了双鲤巷,正巧赶上老岳头家里的桂花开得很好,他翻墙进去摘了一枝,放了十两银子。回到皇宫秦啸问怎么能晒桂花茶,李公公笑道:“陛下若是想喝,让奴才去准备。” “孤自己来。” 臧缨离开的第三年秋天,朝堂上的奸邪多已被处理,该贬的贬,该杀的杀。刚考上科举的这一批文人的卷子都是秦啸亲自批的,还和众位大臣商讨过,这才定下名次,都是好苗子。 桂花茶攒了好几罐,秦啸舍不得喝,只会在大雪的时候泡上一壶,王渡之向他要过,但是秦啸只给了一小撮。 朝堂没了奸佞之臣,天灾也没了,这些年风调雨顺,百姓日子过得不错。 臧缨离开的第五个冬天,秦啸把王渡之叫到勤政殿,“渡之乃是我朝栋梁。”王渡之白眼一翻,知道秦啸想干什么了。 “臣家中有妻儿,不便......” “这个渡之尽可以放心,你家小子借我一用,回头定会完璧归赵。” 胳膊拧不过大腿,秦啸带着王家小子去西北找臧缨。车上,秦啸一遍遍地教,“见到人要叫什么?”“先生。”小孩子奶奶的声音,听上去甜甜的。 下了马车,秦啸又一次问道;“见到人叫什么?” “先生。”秦啸满意地笑着,“真聪明。” “先生,先生。” “好了,等见面再叫。” “不是的,先生在后面。” 秦啸转过头,身后站在的可不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先生。”秦啸向臧缨走过去,谁知道臧缨一个箭步冲上去抱起小团子,“吃糖吗?”秦啸似乎被臧缨忽略了,他跟在臧缨身后到了臧缨住的帐篷。]] 一路上臧缨哄得小团子把爹娘的事情倒了个干净,臧缨心道:王渡之人是精明,生个儿子怎么这么呆。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进来,对了,你背后藏了什么?” 秦啸将身后的东西拿出来,竟是一盒桂花茶,“我自己做的,这些年做了不少,难喝的都给王渡之,这是最好的一盒。” 臧缨笑笑,“我的水刚烧好。”桂花的香气熏得臧缨想睡觉,喝完茶,秦啸小声问道,“先生跟我回去可好?” 臧缨用手撑着脑袋,眼睛已经眯着了,他答道:“好。” “那先生做我皇后可好?” “好。”脆生生的童声,原来是王家那个小团子。 “先生答应了可以不要反悔。” “先生,我这些年都有试着当一个好皇帝。” “先生,那你也给我生个小太子吧,灰色眼睛的。” “那还是当皇后吧,儿子我是真的生不出来。” 秦啸一把抱起臧缨,“我就知道先生会答应我,早在我离京之前就让礼部的人备好大婚要用的东西。” 秦啸陪着臧缨在草原住了几天,不是和小孩子抢糖就是晚上要粘着臧缨动手动脚,臧缨觉得时候到了,带着秦啸见了那个人便启程回皇城。 路过清和茶馆的时候臧缨往里面望一眼,里面还是人满为患。臧缨喊了秦啸,秦啸抱着孩子,三人要了一间雅间。坐下才知道这些人来这不是为了听说书的,而是为了听琵琶。琵琶女一上台,臧缨一笑,这就是老熟人,老萧头的孙女。? “走吧。”臧缨留了几颗金瓜子做为赏银。 出了清和茶馆,已是傍晚,秦啸抱着孩子,“先生,今天夕阳真漂亮。” “是啊。” “以后,我希望每个日出日落都有你。” “回去试试礼部做的喜服,我让他们按照先生之前的尺码做的,不知道现在还合身不合身?” “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我抱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