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年光荏苒》 重生之年光荏苒第1部分阅读 重生之年光荏苒 作者:肉肉屋 《重生之年光荏苒》作者:郭夫冷【完结】 卷一:一叶落梧桐 1 楔子 江苒没想到,她在江南取景拍摄的时候,会接到父母的电话。在被告知奶奶病危的那一刻,她拿着相机坐在船上懵了很久。 她的奶奶,有着很美的名字,宋荏菡。爷爷在她出生前便离世了,小时候的江苒每次看到奶奶郁郁寡欢的时候,都会奶声奶气的问她,奶奶是不是想爷爷了。可是每次奶奶只是笑着摸着她新生的头发,没有回答。 想起离家前奶奶微笑着抚摸她的头发,告诉她,累了就快点回家,女孩子到处跑会找不到男孩子嫁。不知不觉间,连奶奶都老了。银白的发,几乎快看不到一根黑丝。 江苒从回忆中醒来,连忙叫船家靠岸,背着相机就往长途汽车站的方向跑。爸妈常说,奶奶待她特别好。可是小时候的她并没有这个意识,等到长大后,她总是往外跑,见奶奶的机会越来越少。 坐上长途客车的时候,她的心早是焦急一片。这一站摄影选择了江南,也是因为那是奶奶的故乡,她很想看看那里的风景。她紧紧抱着相机,心却早已飞向了上海,她不敢想,万一没有见到奶奶最后一面该怎么办。 父母总说,她太过寡淡,对于一切总是不够用心。就连唯一交过的男友也说,江苒,你太冷漠,和你相处没有恋爱的感觉。 只有奶奶不同,她的眼里似乎一直充满笑意,摸着她的头说,“我家小苒的好,平常人不懂。” 想着想着,江苒的脸上早已布满了泪痕。长途客车不知开了多久,从白天到黑夜,江苒始终绷直着身子没有动。一到终点站,江苒立即抱着相机冲了出去,也不知受了多少白眼和骂声,她已浑然不觉。 万幸的是一下车,就有一排出租车等候在那里。江苒坐上车后,立即报了父母告诉她的医院名。看着车窗外熟悉的景物,她的心焦灼万分,奶奶,小苒回来了。再等等我,好不好。 出租车驶过外滩,江苒有一瞬间的恍惚。不一会儿,车子拐进一条两旁皆是梧桐的林荫小道,道路比较狭窄,司机小心翼翼缓缓行驶着。 一棵梧桐树下,宁静地站着一个穿着灰色棉麻布衣服的老年人,头发花白,拄着拐杖颤悠悠的走着。然而,那也只是匆匆一瞥,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树下的老人忽然抬头,却只看到出租车开过。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好怕看不清她的模样。他更怕,时间不够,等不到她回来。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走到这里,第几次失望而归。 有的时候,错过了,便是一辈子的两两相望。 到了医院后,江苒坐电梯直奔住院部。到门口的时候,她停下脚步,从包包里掏出粉饼扑了扑粉,看到镜中的自己不再憔悴后她才轻轻敲了敲房门。她不要奶奶看到她憔悴的样子,她知道奶奶会心疼。而她,最不希望的便是奶奶担心她。 进入病房后,江苒看到爸妈都守在床头。病床上的奶奶苍白如纸,瘦骨嶙峋的手臂上插着针管。病房里仪器的滴滴声显得那么刺耳,周遭白色的一切落入眼里那么哀伤。 “奶奶,小苒回来了。” 2 初恋亦难忘 “奶奶?”她轻声唤着,期待着宋荏菡如往常一样摸着她的头发,笑着说,小苒回来了就好。 不知什么时候,父母已悄悄离开了病房,只余下江苒和宋荏菡两人,房间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仪器声有频率的跳着。江苒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将相机搁在膝盖上,耐心地等着她醒过来。 宋荏菡听到耳边熟悉的声音,缓缓睁开眼,尝试着想伸手,却发现针扎在手背一点力气都没有。“小苒,你……你回来了。” 江苒伸手握住她冰凉的右手,抚摸着她花白的头发。记忆中,她笑起来的总是带着两颗浅浅的酒窝,可是如今苍白的皮肤,深陷的眼窝,早已看不出当初的模样。“奶奶,给你看我这次去苏州拍的照片,你一定会喜欢。”看到她现在虚弱的样子,江苒的心一阵抽痛,连拿相机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好不容易稳住了神,她打开照片的界面放在奶奶面前。 宋荏菡看到屏幕上鲜艳的景物,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可是江苒并没有听清,她想也许奶奶是想家了吧。“对不起,我还没来得及去你的家乡。” 原来苏州的变化已经这么大了,变化大到她都快认不出了,宋荏菡抬手抚摸着屏幕上的小木船,思绪忽然飘散很远。曾经她也如小苒般年纪,和奕光赤着脚走在河边,水漫过她的脚踝,冰凉凉的。如今老了,却总是想起过往的事情,也许是到了快要走了的时候了。想起奕光,她抬手缓缓覆上江苒的手背,声音虚弱地说道,“小苒……奶奶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江苒收起单反,凝聚心神不想听漏奶奶说的任何一个字。“奶奶你慢慢说,小苒一定帮你办好的。”她知道,这或许是她最后的遗愿了,紧咬着嘴唇,她的眼眶渐渐有些湿润了。 “衣柜里……那个铁盒里有,有封信……帮我找到奕光。”宋荏菡发现,她的力气渐渐在流逝,声音虚弱的连她都听得有些恍惚。“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奶奶,你不要急,我们慢慢说好不好。”见她吃力地想将一句话说完整,江苒心疼地眼泪直掉下来,她真的好怕奶奶下一秒就会离去。“我会去找到那封信,帮你找到奕光,小苒答应你,小苒一定会找到他。” “这样,我就可以……可以去陪你爷爷了。”宋荏菡满足闭上眼,嘴角似乎弯起,没有再说话。老天多给了她二十三年的时光,她的心便孤独了二十三年,为什么等到她想通的时候,却时间不多了。 感情,总是冥冥中在错过。就让下一辈子的她,好好弥补江恒。这辈子,就这样吧,自私了那么久,是该偿还的时候了。 尘归尘,土归土,不知道她死后,灵魂会不会回到江南小镇,回到最初的地方。 看到她安详的睡着了,江苒的眼泪再也没止住,看到仪器上的那条直线,她知道奶奶再也不会醒来,再也不会笑着摸着她的头发。再也没有人会对她说,累了就回来吧。 原来,最亲的人去世是这般心痛的感觉。江苒瘫坐在地方,捂着嘴无声的哭了出来,任眼泪划过嘴角流入嘴中。 “奶奶,眼泪是咸的呢。”可是,无人回应。 听不到刺耳的仪器声,看不到医生进来为奶奶遮上白布,她的世界一片灰暗。 不知哭了多久,连腿都没了知觉,她用袖子狠狠擦去眼泪起身去拿手机,颤抖着双手拨通了江凯的电话,听到电话那头的嘟嘟声,眼泪又不自觉的流了下来。“爸爸,奶奶走了。” 江凯的声音很平静,听得江苒一阵心寒,她一直都知道爸爸和奶奶的关系一般,没想到她走了,他居然如此冷淡。 等到父母来了之后,江苒便背着相机悄悄离开了医院,打车回了老家。她死前都惦记着那封信和那个叫奕光的人,一定对她很重要,虽然江苒对爷爷的印象不深,可是爷爷似乎不叫奕光。带着一团疑惑,她到了老家,直奔二楼奶奶卧室。按照奶奶说的,她顺利的找到了衣柜里的铁盒,果然看到里面静静躺着一封信。泛黄的边角,上面的字迹已经晕开,依稀还是可以分辨上面的字,看到右下角属着奕光的名字,她想那应该就是他留给她的信吧。 “阿菡,对不起。” 江苒反复看着那封信,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想不明白为何她会保留这么多年。是不是这个秘密,连爷爷都不曾发现?对于这一切,她都充满了好奇,况且她要上哪里才能找到这个叫奕光的男人。将信小心翼翼的放进包里,她继续翻着铁盒子,发现里面除了原本那封信之外,空无一物。 为奶奶守灵那晚,江苒总觉得似乎她死后灵魂并未走远,想起口袋里的那封信,她忽然觉得有些愧对她,奕光应该是她未了的心事吧。夜间的气温似乎低了很多,偏偏窗子未关,穿着短袖的江苒直觉阵阵寒意冒了上来。 起身跑去关窗的时候,她猛地发现身后烧纸的火盆忽然被吹灭了,不知从哪里刮来的大风,吹得窗子的玻璃都有些松动。下一秒,江苒眼前一阵晕眩,眼皮越来越沉。耳边有江南小调若远似近的传来,飘渺空灵,好似奶奶的声音,在不断的召唤着她。 河溪畔,柳芽弯儿。归云山,石路板儿。 水打片舟念君欢,君啊君,不曾还。 曲通翠竹盼君安,君啊君,何时团。 君啊君,不曾还。君啊君,何时团…… 君啊君,不曾还。君啊君,何时团…… 是太久没睡的缘故么?居然会在为奶奶守灵的时候睡着了,江苒强撑着精神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被眼前的一切吓了一跳。放眼望去,四周绿色一片,却未见一间房子,草地旁是一池溪水。这是哪里,为什么她会躺在草地上?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灰尘,她环顾了一圈,却发现对这里根本就是陌生一片。 只是睡了一夜,怎么周围的一切全变了,江苒欲哭无泪,怎么就让她碰上这么稀奇古怪的事儿了。谁来告诉她这人生地不熟的,要怎么才能找到回去的路。 她走到溪边,看着水中的倒影,明明就是那张熟悉的脸,可是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况且,这个时候不该是在给奶奶守灵么?随即,她做了一件很俗气的事,她狠狠地捏了下自己的手臂。嘶……会疼,江苒无奈地对现实妥协。摸了摸口袋,发现信封仍在,心里不禁松了口气。还好,奶奶的东西她没有弄丢,可是现在她把自己弄丢了。 这到底是哪里?风景不错,可惜身边没有单反记录下这一切。与上海截然相反的景致和节奏,却让她充满了新鲜感。身上仍是昨晚守夜时的短袖和牛仔裤,让她不禁打了个喷嚏,这荒郊野外连个路人都没有,她要上哪儿才能找人问路。 经常漂泊在外的好处就是习惯了一个人,就算呆在陌生的地方也不会慌乱。不知走了多远,始终没有遇到人,可是她觉得这里的环境愈发的熟悉。和前阵子去过的苏州倒是有些相似,只是这边的环境更加幽静,受污染也没有那么严重。 坐在一颗大石上,她实在累得有些走不动了,前几天为了奶奶的事情几乎没睡过几个小时,更何况现在走了那么多路,实在没力气了。垂头丧气之际,她忽然听见不远处似乎有车铃声,车轮滚动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抬头正好看到一个年轻男子穿着朴实的白衬衣,骑了一辆老式自行车朝她的方向过来。 仿佛看到了回家的希望,她激动地从石头上跳下来朝着自行车的方向猛挥手,期盼着那人能看到她。若是能问到路,说不定她就能回家了。想到这一系列的可能性,她扯开嗓门朝那名男子的方向喊道,“喂,停一下,拜托。” 顾泊年看到前方有个陌生女孩挡住他去路,他急忙刹车生怕撞到她。抬头之际正好迎上她满腹疑虑的目光,他楞了一秒,错愕地看着她,一时间忘了说话。 江苒发现这名男子的五官很精致,有别于她所认识的上海男人,一味追求时尚,普通的白色衬衣穿在他身上显得清爽耐看。发现有些走神后,她连忙问道,“抱歉耽误你时间,能不能告诉我这里是哪儿?” “苏州。”顾泊年平静的回答,眼神未起波澜。 这里竟然是苏州?难怪觉得这里十分熟悉,原来她在去医院前就是在这附近取景,只是和之前相比,现在她所处的环境似乎更美些。看着眼前的老式自行车,她想起现在还存放在老家也有类似的一辆,据说是爷爷曾经骑过的。如此一回想,似乎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现在是哪一年?” “1946。”依旧是淡漠的语气,顾泊年的视线始终看向远方。 “1946?”天,这是在做梦?睡了一夜怎么就重生到了这个年代,想起昨晚耳畔的声音,君啊君,不曾还。君啊君,何时团,幽怨的曲调让江苒忽然觉得全身发寒。仔细一算,1946年,似乎是奶奶16岁的时候,联想到奶奶临终前的嘱咐和小曲儿里疑似奶奶声调的召唤,莫非这是老天特意安排,让她去完成奶奶的遗愿。江苒不禁被她的大胆猜测给吓了一跳,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荒唐事呢。 顾泊年微微皱起眉头,从自行车上下来,细细打量着她。并不算美丽的五官,偏生了双清亮的眸子,似乎可以从她的眸中看到他的倒影,令人印象深刻。奇怪的是,在听到他的回答后,她的反应如此强烈。正当他准备推车离开的时候,衣角忽然被人扯住。 “不知道你认不认识苏州有个叫河溪村的地方,可不可以带我去?”这一切都好不可思议,她居然莫名其妙被送到1946年的苏州,偏偏她对这个年代的历史了解十分匮乏。许多零星的事情还是从奶奶那些知道的,其余的历史知识差不多已经还给高中老师了。眼下只能依靠这名男子,希望他可以好心为她指路,带她找到河溪村的正确位置。然后可以找到当时的奶奶,再想办法完成她的愿望,说不定还能找到回去的方法。 关于河溪村,她也是偶然从江凯口中得知,却从未在地图上找到过它的正确位置。 顾泊年漠然的反应令她一凉,手渐渐松开他的衣角,她后退一步给自行车让出一条路。“抱歉,打扰你了。”说完,转身便往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顾泊年素来与人很少交流,不知为何,在看到江苒看似柔弱却倔强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他脚一蹬,骑上自行车后追上她,摇着车铃淡淡的说道,“上来吧。” 3 遇见生缘起 顾泊年的话无疑是雪中送炭,江苒如遇救星般不停朝他道谢。不知为何,直觉告诉她,他值得相信,也许因为他是她来到这个时代第一个遇见的人。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清冽的皂角香扑面而来,她有些局促地不知该将手往哪儿摆。活了二十三年,她还是第一次和男生如此靠近,就连唯一交往过的男友,也只不过如朋友般保持着最佳的距离。 顾泊年的车技很好,一路平稳前行几乎没有颠簸,坐在后座的她不知不觉靠在了他的后背上进入了梦乡。梦里,一排排的法国梧桐下,她与一个年轻男子肩并肩前行,笑得很甜,遗憾的是她看不到那男子的脸。 顾泊年专注地骑着车,蓦地感觉到身后的女孩贴着他的背,不禁让他全身一僵,凝神间似乎还可以听到她有规律的呼吸声。他颇感无奈的摇了摇头,那姑娘怎么就这么轻易的在陌生人的车上睡着了呢。天地间,安静得仿佛只留下车轮滚动地面的声音,以及彼此的心跳声。 不知骑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块刻着河溪村的大石头,他缓缓减慢速度,生怕急刹车的话会惊着还在睡梦中的江苒。待自行车平稳停下后,他轻声对身后的人说道,“到了。” 江苒听到声音后慢慢睁开眼,这才发现睡了很久,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走到车前方对他说,“谢谢。”话还没说完,却听到她肚子很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两人听见了。 江苒发现,作为一个新时代女性,她总是不断在他面前出糗,这令她十分懊恼。从昨晚守夜到重生后,她都没有吃过东西,肚子抗议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她要上哪儿去找吃的。曾经,江苒习惯了独立,从不会有求于人,可是如今她不得不向同一个人继续求助。见顾泊年还推着车子没有离开,她只好厚着脸皮低着说,“能不能请我吃饭……我没有钱。”声音越来越低,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顾泊年的脸色。 顾泊年看着她,不禁有些怀疑当初帮助她是不是一条不归路。其实他大可以潇洒的推车离开,毕竟两人本就是陌生的路人,可是他却选择了载她来河溪村,连他都想不明白他为何会答应。就好比此刻,看着她无辜的眼神,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发现她低头看不到他的回应,只好开口道,“好。” 河溪村,如它的名字一样,村前有条清澈的小溪,原来这就是奶奶生活过的地方,偏僻幽静,难怪在地图上找不到正确位置。不知为何,她忽然开始紧张了。 顾泊年推着车和她并肩走过小桥后便进入了村子,经过一个个小矮房,他将自行车停在了一个小房子前。江苒抬头看到门口立了块很简陋的木板,上面刻着“巧婆面馆”,屋内的光线偏暗,放置着几个小圆桌和长凳,并没有客人在。门口竹椅上坐了位阿婆,见她和顾泊年出现,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容。 将自行车靠在门前后,顾泊年对门口的老婆婆微笑着说,“巧婆,两碗玉米面。” “泊年,你这臭小子终于知道回来看我这老人家了,巧婆现在就帮你们去下面条。”巧婆从竹椅上起身,从碗橱里拿出些玉米面后准备烧水下面条。 “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坐在小圆桌那儿,江苒好奇的环顾四周,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了顾泊年的脸上,刚听得不真切,她都没弄明白他到底叫什么。 “顾泊年。”他从筷笼里拿出两双木筷子,将其中一双递给她。 “漂泊的泊么?”江苒拿着筷子好奇的追问道。 顾泊年默认地点了点头,漂泊,似乎很适合这个名字的解释。他总觉得他的一生会在漂泊中度过,无论是上海的小平房还是河溪村的旧屋,都不过是他累时的休息处。 “我都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江苒。”刚说完,面条就上来了,浅黄|色的细面条放在带有缺口的碗里丝毫没有影响她的胃口,拿着木筷子绕了一圈面条后放进嘴里,略带嚼劲的口感令她食欲大开,都没注意到身边的顾泊年嘴角微微扬起的笑颜。 “泊年,这次回来要呆多久?”巧婆忙活完后坐在顾泊年身边的长凳上,幽幽的叹了口气,“你外婆可一直都盼着你呐。” “嗯,一直麻烦巧婆陪着外婆,真的很不好意思。”顾泊年从口袋里掏出些钱放在巧婆的手心,生怕她会拒绝,他特地补充道,“就当这些日子外婆上你这儿吃面的钱。” 江苒吃着面,心里却是满腹疑惑,原来他也是这个村子的人,那是不是就能带她去见奶奶?她放下筷子,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对顾泊年说道,“我吃饱了,谢谢你请的面条儿,还有,我能不能再求你一件事。” 此时正好有客人来,巧婆便忙活着煮面去了,顾泊年搁下筷子,静默着等待她的下文。 “你认识一个叫宋荏菡的人么?”筷子搅动着碗里剩余的几根面条,江苒踌躇着开口说道,“如果认识,能不能……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她。” 顾泊年从木凳上起身,对她说道,“走吧。” 江苒辨不清他话中的语气,愣在那儿不知所措,果然是她的要求太多,他要赶她走了么?摸了摸口袋里的信,她的心情沮丧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不是去找宋荏菡么?”顾泊年转头的时候,发现她并没有跟上,还坐在木凳上怔怔的看着他。 “啊?”江苒如梦初醒般从木凳上弹起来,连忙追上他的脚步,“现在可以出发了。” 顾泊年没有说话,推了车后径直朝前方走去。宋荏菡的家离巧婆面馆并不算远,途中经过几个小矮房,门前的一些老人家在不停的忙活着给蔬菜浇水,见顾泊年和她经过,都会抬头微笑。不知为何,她有些紧张,重生之事她不敢告诉奶奶,生怕被当作无稽之谈,况且那个时代的人们,应该不会轻易相信村外来的陌生人吧。 “咦,泊年,你回来啦。”只见一个扎着两个麻花小辫的女生和一个年轻小伙并肩朝他们迎面走来,笑起来的模样令江苒差点一声“奶奶”就脱口而出了。她紧紧的盯着奶奶年轻的脸庞,手心早已沁出了汗,满脑子都是她离世前憔悴苍白的样子。 “泊年,你这小子还舍得回来,这姑娘该不会是被你拐回村的吧。”宋荏菡身旁的小伙子拍了拍顾泊年的肩膀,眼神暧昧的打量着他和江苒。 “奕光,别吓着人家女孩子。”宋荏菡捂着嘴笑了笑,顺势勾上了那男子的手臂,视线在两人间不断徘徊。 江苒听到奕光的名字猛地抬头,原来她一直寻找的奕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就是奶奶的初恋?不得不承认,旧款的白色布衣和灰色的长裤穿在他身上显得十分清俊,颀长的身段站在宋荏菡的旁边,江苒的脑子里想到了一个很恶俗的成语——金童玉女。 只是,那爷爷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出现?无奈爷爷在她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从小到大她连爷爷的照片都没见过,只是从江凯的描述中知道爷爷是那个年代有钱人家的少爷。看着面前的宋荏菡与他恩爱甜蜜的模样,她的心里涩涩的,不自觉地低头不敢去看他们。 顾泊年没有注意到江苒的情绪变化,扶着自行车的龙头转头对她说道,“你不是要找宋荏菡么,就是她了。” “我……”难道要让她说,奶奶,小苒莫名其妙的重生来到了1946年,是来找你和爷爷的?说出这些,连她都觉得好荒唐,更别提让他们相信了。 “咦,你找我?可是我好像并不认识你啊。”宋荏菡一脸茫然得盯着她,搜寻着脑海中关于她的印象,摇了摇头表示无果。 她怔怔的看着宋荏菡,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原谅她还无法习惯奶奶年轻的模样,手心早已沁出了汗水,面对众人的疑惑,她心乱如麻。 “荏菡。”远远的,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从江苒的角度望过去,正好可以看到门前的一小团身影。那是……太奶奶? “我姆妈叫我了,奕光,泊年,我先回家了。”朝他们匆忙挥了挥手后,她便转身往前面跑去。白色的棉布裙在风中飞扬,两根麻花小辫在她跑动间不停的跳跃着,这样如花儿般灵动的奶奶,不禁让江苒看花了眼。 宋荏菡走后,留下裴奕光,顾泊年和她三人尴尬的立在小路中央,没过多久,裴奕光也往回家的方向离开了。 江苒的心情很复杂,却又找不到人倾诉,她忽然觉得心一旦习惯了寂寞,便再也改不过来了。 “你没事吧?”顾泊年见她脸色有些苍白,鼻尖还冒着汗,以为她是热得中暑了,殊不知那是她内心紧张而不断流着虚汗。 江苒虚弱的摇了摇头,默不作声的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走,心里却在不断怨念重生这样的倒霉事儿居然会让她遇上。 4 游子归故里 顾泊年看着江苒离开,便也推着车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于他而言,她只不过是他随手帮助过的陌生人罢了,不会因她的难过而难过。 江苒不知走了多远,抬头间看到一位花白了头发的阿婆神色焦急的正往河里走去,吃力的弯着腰想拿那个木盆,无奈木盆随着水流漂移,越来越远。 见她不断往河深处,江苒急忙卷起裤管,往河里走去,冰凉的河水没了她的膝盖,她轻轻拉住阿婆的手臂,生怕弄疼了她,“阿婆,我来就好了。”说完,她拼命在水中迈着步子往木盆那儿走去,河中泥沙的触感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万幸的是,江苒伸手试了几次后,总算抓住了木盆的边缘,制止了它继续漂流。原来木盆里还有几件花布衣服,她想应该是阿婆洗衣服的时候一不小心木盆顺着水流漂走的吧。 看到阿婆在岸上视线未离木盆,她也没敢耽搁,将木盆抱在怀里后便转身慢慢挪回岸边。“阿婆,你的木盆拿回来了。” 不知为何,见阿婆露出宽慰的笑容后,江苒也似乎受到了感染,一扫刚才的阴郁情绪。可惜了身上的牛仔裤虽然卷起却也湿了大半,还没地儿能给她烘干衣服,这下还真有些狼狈了。 “小姑娘,谢谢你啊。”阿婆翻了翻盆里的衣服,发现一件未缺,悬着的心总算是安定了,对着江苒不停的感激道谢。 “没事没事,只是正好经过罢了。”江苒最怕的,便是老人的热情,会让她不知如何回应,当然除了宋荏菡。每次过年都要面对一大帮子亲戚,对于他们的过分热情,她只能尴尬的笑笑,就连称谓都没搞清楚过。宋荏菡曾经说过,老人和孩子的笑才最真挚,因为他们从不会图你些什么。 “如果不嫌弃的话,先上我那屋换件干净的衣服吧,女孩子穿着湿衣服总不好过,况且这还是因为我的缘故。”顾婆婆见江苒湿了的裤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低头看了眼沾着泥沙的牛仔裤,粘着身上还真不好受,便立即应承了下来,顺手接过顾婆婆手中的木盆,微笑着说,“谢谢阿婆,这我帮你拿着吧。” 配合着顾婆婆的速度,江苒也放慢了步子,抱着木盆沿着岸边慢慢走着。这会儿正好有辆自行车经过,打着车铃朝顾婆婆喊道,“顾婆,你快回家吧,孙子在家等着你呢。” “哎,知道了。”不知不觉的,顾婆婆微躬着身子加快了步伐。 江苒发现,顾婆婆在听到孙子回来的消息后,脸上笑意更深,恍惚间让她想起了每次她拍完照片回家的时候,宋荏菡的脸上也会带着这样的笑容。 跟着顾婆婆穿过一排小茅屋之后,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房子说,“小姑娘,就这儿了。”沿着她的视线,江苒看到门前停了辆自行车,样式很熟悉,不就是载过她的那辆么? 果不其然,走近了发现门前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木凳上专注地摘着菜叶,动作熟稔,将摘好的青菜放进竹篮里。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他抬头看到顾婆后脸上流露笑意,起身扶着顾婆坐在了木凳上,“阿婆,您先坐会儿。”待看到她身后的江苒时,他微微有些诧异。 这还是江苒头一次见顾泊年的脸上出现如此生动的表情,没想到他居然是顾婆婆的孙子,他帮了她那么多,这回居然她帮上了他阿婆。 “小姑娘,你跟我进屋换件干衣服吧。”顾婆没注意到顾泊年的表情变化,扶着墙从木凳上起来。 江苒点了点头,顺势扶住了她的手,生怕她从木凳上起身太快会头晕。 顾泊年这才注意到江苒穿着湿漉漉的裤子,疑惑之际,她已经跟着顾婆进了里屋。 “小姑娘别嫌老人家衣服旧,换上这身吧。”顾婆特地从老式的衣柜里找到身蓝印花布的衬衣和花裤,置于江苒面前。 麻布的手感略带粗糙,展开后发现衣服还有很深的折痕,似乎没穿过。瞥见顾婆身上穿旧了的衣服,江苒明白顾婆给她的那身一定是她舍不得穿的衣服,不忍拒绝她的好意,她立即抱着衣服笑着向顾婆道谢,“谢谢顾婆,衣服很好看。” “那你先在这儿换吧,我出去了。”顾婆关上衣柜的门,转身从里屋走出,还顺手关上了木门。 话说这还是头一次在陌生人家里换衣服,她的心里总有些别扭,将顾婆的衣服轻放在床边,她快速的脱下自己的衣服后拿起顾婆的衣服换上。环顾了一圈,发现她的屋子里并没有镜子这玩意儿,江苒扯了扯衣服下摆后便开门走了出去。不知为何,看着这身穿着的自己,江苒总觉得有些滑稽,顾婆偏矮,所以她的花裤子穿在江苒身上差不多成了九分裤,不过穿在身上很凉爽,比牛仔裤透气多了。 刚出门,便有一阵菜香扑面而来,回头瞥见厨房里顾泊年正在拿着锅铲子翻动着锅子里的青菜,高温把他的脸熏的通红。江苒怔怔地看着他炒菜,有些出了神,她认识的男生从没有一个会下厨做菜的,就连在家里,也都是母亲准备伙食,有些大男子主义的江凯总觉得君子远庖厨。 走神之际,正好顾婆端着菜从厨房走出,看到江苒已经换好了衣服,她指了指手中的菜对江苒说道,“小姑娘,先别回家了,在我家吃口便饭吧。” 江苒有些不好意思看着顾婆,她发现来这边后,她蹭吃的对象都是顾泊年,可是不吃饱点怎么有力气在河溪村呆下去?她点了点头,跟着顾婆走到饭桌那儿坐下,还特地将三双筷子一一摆放在碗边。 顾泊年端着饭从厨房出来,见江苒还没离开并不觉得意外,将其中一碗白饭递给她后便坐在了她的对面。虽然外婆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有些宽松,可是却给他一种温婉如水的宁静感。 接过米饭,江苒发现顾泊年碗里的白饭是最少的,几乎不过碗的三分之一,这个年代应该不时兴减肥吧。 “小姑娘,粗野地方比较简陋,你别介意。”顾婆微笑着夹了根碧绿的青菜杆子放进她的碗里。 江苒连忙摇头,咬了口青菜后,对顾婆道,“很好吃啊。”这是实话,以前外拍取景,经常忙得只吃方便面应付,哪有地方让她吃家常菜。更何况如今来到这个年代,她知道一切都很清苦,能吃上口白饭已属不易。所以,顾泊年那是想让她和顾婆多吃点,而他自己则节省着少吃点白米饭? 有了这个猜测,江苒也没好意思再多吃,还特地往顾婆的碗里夹了几份菜杆子。 “小姑娘你家在哪儿,过会儿让泊年骑车送你回家。”顾婆捧着带有缺口的瓷碗,随口问道。 “我……”江苒搁下筷子,尴尬的不知该如何回答,就连顾泊年也抬头看着她,更让她觉得窘迫万分。他们如此真诚以待,她却始终不敢据实以告。 顾泊年从她的眼神中察觉出一丝慌乱,直觉告诉他,江苒藏着秘密,联想到今天她遇到宋荏菡时的表情,更是加深了他内心的疑虑。然而,他并非是个爱管闲事且好奇心很重的人,见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夹了点肉末放进顾婆的碗里来转移她的注意力,企图化解江苒的尴尬。 筷子不断搅动着瓷碗里余留的米饭,江苒咬着唇说道,“我没有家。” 顾泊年略带惊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就连顾婆也放下手中的瓷碗,颤悠悠的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眼里满是同情。 “泊年,等会儿将后院那堆杂物的小屋收拾下吧。”顾婆拍了拍江苒的手背,笑着说道,“小姑娘不介意的话,就先住这儿吧。” 顾泊年拿筷子的手一滞,下一秒却恢复了一贯的淡漠,对顾婆点了点头,却始终没有看江苒一眼。 “顾婆以后唤我小苒吧。”江苒有些心虚的瞥了顾泊年一眼,蹭吃又蹭住,她这厚脸皮的形象算是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了吧。 饭后,顾婆便回里屋休息了,进屋前还特地拿了床新被褥给她。抱着被子,江苒局促不安地站在一边看着顾泊年忙碌收拾屋子的背影,油灯将他的影子拉长,昏暗地映照在剥落斑驳的墙壁上。 “顾泊年,谢谢你。” “谢我阿婆吧。”见木板床搭好后,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身面对她。 “你们不怕我是坏人么?”抱着被子的手渐渐缩紧,她甚至不敢去看顾泊年的目光。 “阿婆信你,我便信了你。” 依旧是冷冰冰的语气,可是却让江苒有种想哭的冲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重生的实情,他却从她身边经过,淡淡的说道,“晚安。” 躺在硬硬的木板床,她久久难以入眠,耳边始终有蚊子嗡嗡的声音,更是烦躁了她的心。重生后的第一夜,于她而言太过陌生和漫长,明明是同一轮弯月,为何时空却偏离多年? 5 歌尽桃花扇 天蒙蒙亮的时候,江苒总算有了睡意,可是睡着没多久就听到外面有动静,顶着一双熊猫眼开门的时候,发现顾泊年正弯着腰从井中提了桶水不断冲洗着玉米。 “早安。”江苒揉了揉眼,精神满满的朝他打了声招呼。 “早,你先去刷牙吧,过会儿煮玉米粥喝。”将洗好的玉米扔进竹篮里,他起身拿进厨房。 拿井水漱了口洗了把脸之后,她跑去院前,发现顾婆正坐在门口和巧婆聊天,两位老人家见她出现脸上皆露出笑意,特别是巧婆,没想到她居然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昨天光顾面馆的人。 “顾婆,巧婆早上好!”江苒跨过门槛儿,朝他们打了个招呼后便跑开了。河溪村早晨的空气很好,空气中似乎还可以闻到淡淡的青草香。江苒穿着顾婆的布衣沿着小路跑了一圈,发现很多户人家的老人都起得很早,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前摘着菜或者织着布,神态安详。 江苒气喘吁吁跑回顾泊年家的时候,巧婆已经离开了,而他正好端了锅玉米粥放在桌上,她也不敢闲着,连忙跑去厨房洗碗。 清甜的玉米粥令江苒胃口大开,不过也吃得满头大汗,一边扇着蒲扇,一边喝着粥。她瞥了顾泊年一眼,发现他连喝粥都是一副斯文模样,不像她额头早已布满了细汗,烫得舌头都有些发麻。一碗粥下肚,暖了胃也填饱了肚子,起身准备将碗筷收好的时候,江苒发现门外刹车声。看到熟悉的两张脸,她拿着碗筷的手不禁一滑,筷子顺势滑落至地。 “泊年,你这小子,还真拐人家姑娘回家了哟。”奕光拉着宋荏菡的手坐在了长凳上,手肘撑着桌子,眼神打趣儿的盯着江苒,硬是让江苒的脸染上了微红。 “奕光你这么早来找我有事?”对于裴奕光的调侃,顾泊年的表情则淡漠多了,拿着块抹布将桌子来回擦了个遍,“麻烦让让。” 裴奕光一脸无辜的盯着顾泊年,只好将手从桌上挪开,腾出空间让他擦桌子。 “泊年,我和奕光听说昨晚村子里来了个小戏班,今天想约上你一起去村口看呢。”宋荏菡见江苒的视线始终黏着自己,以为她也想看,便微笑着补充道,“要不小妹妹你也一起来?” 听到这个称呼,江苒有些哭笑不得,要是宋荏菡知道她已经二十三岁,并且还是她的孙女,不知她会作何感想。“叫我江苒吧。” “去吗去吗?听说今天演桃花扇,我早就想看了,现在去的话还能占着好位子呢。”宋荏菡满脸期待的看着顾泊年,就等着他快些点头。 “泊年,小苒你们去看吧,老婆子我看着家就好。”顾婆从里屋走出来,对着裴奕光和 宋荏菡慈祥地点点头。 “想去么?”顾泊年转头看向江苒,他对看戏并没有什么兴致,所以还是选择征求她的意见。 江苒没想到顾泊年会突然问她意见,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潜意识里,她很想多一些和宋荏菡相处的机会,可是又怕和她在一起会泄露情绪。 “小苒一起去吧,戏班子难得来一趟,错过了多可惜。”宋荏菡见她摇摆不定,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勾着她的胳膊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说不定还能促进你和泊年的感情哟。” 显然,宋荏菡误会了她和顾泊年的关系。她不敢去看顾泊年的眼神,因为知道此刻的她脸一定很红。 收拾好碗筷后,宋荏菡和江苒便分别坐上了裴奕光和顾泊年的自行车,往村口的方向赶去。这不是头一回坐在顾泊年的单车后座,可是却比初次时更加拘谨。 宋荏菡用红绳绑了两根小麻花辫,偶尔有微风吹起她额间的碎发,穿着碎花裙子的她远看如一只花蝴蝶般灵动。一颦一笑间,都让江苒想起病床前的场景,她连死前都念着裴奕光的名字,可是眼前的男子,究竟伤了她多少? “ 重生之年光荏苒第2部分阅读 重生之年光荏苒 作者:肉肉屋 泊年,这回你在河溪准备呆多久?”裴奕光和顾泊年并排骑着单车,见他始终不发一语,他扭着车龙头靠近些,笑着问道。 “应该会多呆些日子陪陪阿婆。”若是能做选择,他还真希望一直留在河溪村和阿婆一起生活,上海那座城市,他活得太过压抑,不能自己。 江苒不敢像宋荏菡那样大胆的将手环住裴奕光的腰,所以只能捏着车坐垫的一角,却又害怕一个颠簸会从后座上掉下去。听着两人的对话,她才知道原来顾泊年去过上海,似乎跟上海有着很深的联系。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回答裴奕光的语气中有着几分无可奈何,有着些许无力。江苒发现他总是将喜怒掩埋于心,不让外人窥探。 “小苒,你和泊年是怎么认识的?”宋荏菡见江苒始终低头保持沉默,便抬起脚尖轻轻蹭了蹭她的脚背。谁让奕光都忙着和顾泊年说话都不理她,害得后座的她无聊的有些发闷。 “应该算我主动认识他的。”想了想,江苒补充道,“我找人问路,没想到就遇上他了。” “认识他这么久都不知道他这么热心。”宋荏菡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可惜江苒没注意到,专注骑车的顾泊年在听到她的话后,面部表情忽然变得柔和,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然而这细微的变化还是让眼尖的裴奕光觉察到了,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何曾见过顾泊年如此微笑?他和阿菡总担忧着顾泊年这性子怕是讨不到老婆,可是似乎现在这个担忧好像有些多余了。 “阿菡,我们到了。”缓缓减慢车速后,裴奕光单脚落地。 江苒没想到戏班子一来河溪村,就能吸引这么多村民来观看演出,戏台子搭建的很简陋,并没有很大的排场。原本还以为能占到有利位置,现在看来只能踮着脚才能看到临时舞台上站着的众演员们。穿着宽大戏服的演员们画着浓厚的面妆,正在认真的排练着,有些小孩吵闹着穿梭在人堆里快乐的不亦乐乎。 这还是江苒第一次看露天戏,以前就连晚上小区放映电影的时候,她也都是窝在房间捣鼓照片。看露天戏对现代来说,似乎越来越远,人们更多的依赖网络看电影,却忽略了街坊邻里围在一起看戏时的欢乐温馨。 “早就盼着这出桃花扇的戏了。”宋荏菡挽着裴奕光的手,努力伸着脖子想看清台上的花旦小生,可惜了前排的村民们堵得严实,她不能挤到前排去看。 “很好看么?”对于她如此热衷于《桃花扇》,裴奕光表示很疑惑。 “小时候听我姆妈说起过这个故事,可惜了是悲剧收场。”宋荏菡一脸惋惜的看了裴奕光一眼,正好此时台上演到李香君和侯方域情定桃花扇,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感染,江苒看这出戏的时候心情有些低落。 古往今来的悲剧爱情,总是引人无限唏嘘。 村民们依旧津津乐道的谈论着台上的表演,不可否认,他们的表演真的很出彩,看到李香君撕毁染血的桃花扇,江苒听到身边似乎有啜泣声,扫了一圈才发现是宋荏菡在哭,泛红的眼眶始终不离台上的花旦。 “阿菡,只是一出戏,你做什么哭了?”裴奕光急忙掏出口袋里的帕子帮她抹去脸上的泪痕,为这傻丫头情绪化的转变颇感无奈。 然而宋荏菡只是摇了摇头,却什么也没有说。粗神经的裴奕光只当她是因为这出戏看的太入迷所以才掉眼泪,殊不知真正让她难过的却是其他。 散场后,村民们纷纷离场,就连戏班子的人都将临时舞台拆了准备离开,村口瞬间冷清了下来。 “要回去了么?”江苒见村民们离开后,村口只留下他们四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不禁疑惑地问道。 顾泊年瞥了眼身后忙着安慰宋荏菡的裴奕光,对江苒淡淡的说道,“走吧。” 看完戏差不多已经是中午了,四人将自行车仍旧停在村口,选择了徒步沿着河溪村的小河边散步。“泊年,咱兄弟俩都好久没有下河去捉鱼了呢,要不现在试试?” “奕光,就你还知道贪玩儿。”宋荏菡一扫刚才的阴霾,恢复了一贯的开朗,落入裴奕光的眼里,笑颜如花。 “要捉鱼?”江苒忽然来了兴致,小时候住在乡下的时候,她野得像男孩儿,总是勾搭着村里的同伴挽着裤脚管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去池塘里捉鱼虾。 “泊年你小子别扭啥。”裴奕光边说边撩起裤管,准备赤着脚下水。清澈的小溪里依稀可见几条小鱼游窜,却在他下水的时候都吓得游远了。 见裴奕光下水,江苒玩心大起,也学着他有模有样的卷起裤管走进水里,溪水冰冰凉凉的,她用手撩拨着水面,笑着对岸边的顾泊年说道,“顾泊年,我们比赛捉鱼吧。” 6 溪水泛涟漪 不知是否江苒眼花产生了错觉,在她转身对顾泊年说比赛追鱼的时候,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迷惘。 “小苒,没想到你居然会陪着奕光一起疯。”宋荏菡提着裙摆也缓缓将脚伸进水中,玩笑般将水泼向裴奕光,撅着嘴说道,“曾经小时候我们三个总趁着大人不注意的时候来这边比赛捉鱼,他们还总欺负着我呢。” 见他们仨都下水了,顾泊年也默不作声的脱了鞋后挽起灰色的长裤,裴奕光趁他不注意之际,往他身后泼了池河水,冰凉凉的浸透了他的衬衣,可怜了无辜的江苒被殃及池鱼,身上也被打湿了不少。 “泊年,我们都好久没下水玩儿了。”裴奕光浑然不顾身上也被打湿,朝着顾泊年大笑着说道。 江苒见顾泊年都没有反击,坏心一笑,朝着裴奕光的方向猛泼水,一报还一报,他身上的衣服可没一寸是干的。宋荏菡看到裴奕光一身狼狈的模样,笑得合不拢嘴,“奕光,谁让你欺负泊年了,你看小苒都看不下去了呢。” “呃……”被宋荏菡这么一说,江苒都没敢再往裴奕光身上泼水,更不敢去看顾泊年的眼神。明明是无心之举,怎么看在别人眼里就变了味儿了呢。 “哈哈,没准人家泊年心里偷着乐呢。”裴奕光看着顾泊年,笑得更加欢乐了。笑声吸引了岸边扛着锄头准备劳作的村民纷纷侧目,不禁感叹年轻真好, 顾泊年默默不语,低头看到有条小鱼蹭着他的脚背,痒痒的,他弯腰捉住小鱼,看着它在他手心翻腾着,跳跃着。 “哇,泊年,你捉到小鱼了。”一旁用脚尖不断拨弄着河水的宋荏菡看到顾泊年手心的小鱼,不禁惊叫了声,激动的跑到他身边。 “给你。”顾泊年小心翼翼的将小鱼放在她的手心,不经意间手背擦到她的指腹,睫毛轻颤。 “奕光你看,这是泊年捉的小鱼。”宋荏菡看着手心的小鱼,受惊似的在她手心乱窜,一个不留神,忽然窜出了她的手心,游回了河中。“哎呀,它不见了。” 顾泊年看着游回河中消失不见的小鱼,脸色晦涩不明,而宋荏菡则一脸惋惜的看着空荡荡的手心。 正午的太阳毒辣得很,离开河岸的江苒很快就晒得有些头昏昏了,坐在单车后座上不断流着虚汗。骑着单车经过巧婆面馆的时候,顾泊年发现巧婆倒在地上,身体一起一伏似乎正在哭着,他连忙刹车,惊得江苒因惯性贴在了他的后背上。“你……”话还没说完,她的视线也被倒在地上的巧婆所吸引,立即从车后座跳下来,跑过去想扶起巧婆。 裴奕光也停下车子,和宋荏菡一起焦急的跑去巧婆身边,只是在扶起巧婆的时候,宋荏菡注意到还未走远的人影,她的全身不禁冰凉至发寒。 “巧婆你没事吧?”江苒试图想将巧婆从地上拉起来,却又怕弄疼了她,看着巧婆不停地流泪,手里紧紧抓着一个小布包,她只得向顾泊年投以求助的目光。 顾泊年听到隔壁传来的动静,便已知晓出了何事,他弯下腰轻轻搂着巧婆的肩膀,安慰道,“巧婆,泊年想吃你煮的玉米面,你煮给我们吃,可好?” “泊年,地主又来收租了,老婆子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啊。”听到顾泊年的声音,巧婆捏着小布包,她的眼泪又止不住往下掉了,地主总跑来收租,她这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真的快连口饭都吃不上了。 从巧婆的哭诉中江苒知道了巧婆的遭遇,这个年代,村民的土地都是归地主所有,而村民没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土地,只得依靠地主。可是贪得无厌的地主总是不停的加租,村民们的日子越来越苦,入不敷出。 “我去找孙仲靡,把钱要回来!”裴奕光气得想直接跑去隔壁找他算账,却被宋荏菡给制止了下来。 宋荏菡见裴奕光如此冲动,不知是福是祸,“奕光你现在这么冲动,只会让巧婆以后日子更加难过。”她从口袋里掏出几分钱放在巧婆手心,帮她拍去身上的灰尘。“巧婆,这点钱你先拿着。” 顾泊年将巧婆从地上扶起来,顺势也往她手里塞里点钱,心疼的说道,“巧婆,好好照顾自己。” 看着年迈的巧婆满头银发,眼泪鼻涕哭花了脸,江苒不禁为这个年代的村民感到悲哀,却又无力为巧婆做些什么,她抬头看了顾泊年一眼,发现他的神色中俱是苍凉,便知他此时的心境与她一样。 裴奕光心中满是怨气,却又不敢去找孙仲靡惹得宋荏菡不开心,只得眼睁睁看着巧婆难过,也许地主刚已经去过他家了,不知道父母是不是正心疼着上缴的租金,想到这些,他更加恨透了地主。 宋荏菡眼神幽幽地看着裴奕光,满脑子都是姆妈昨晚跟她说过的话,她无力反抗,却又舍不得离开奕光。“奕光,送我回家吧。” “泊年,那我和阿菡先走了。”裴奕光朝他们挥了挥手,便骑着自行车载着宋荏菡离开了。 江苒若有所思的看着宋荏菡离开的背影,直觉她有心事,当时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巧婆身上,她无意一瞥,却见她神色哀伤的看着裴奕光。经过这两天的相处,江苒知道年轻时的宋荏菡活泼开朗,该是一般小姑娘一样无忧无虑的过着日子谈着恋爱,根本不会像今天这样心事重重。 江苒很想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现在的江苒,要以什么身份问她呢? 安抚了巧婆的情绪后,顾泊年载着江苒也离开了。一路上,两人皆是无言,江苒满脑子都在想着宋荏菡的事情,越想越害怕,她现在最好奇的便是裴奕光到底后来做了什么事对不起宋荏菡。虽然裴奕光给她的感觉虽然偏冲动型,可是对宋荏菡很好,不像是会辜负她的人。 回到顾家后,江苒看到顾婆搬了个小木桌在门前裁布,她好奇地拿起一小块裁好的布问道,“顾婆,这布真好看,你在做衣裳吗?” “小苒喜欢吗?”顾婆放下剪子,和蔼地摸了摸江苒的头发。不知是不是人老了,看到江苒总让顾婆想起去世多年的女儿,所以买了块布想裁件衣裳给她。 “嗯嗯,很好看。”藏青色的底色上缀着些小花纹,是江南水乡特有的风格,江苒摸着上面的纹路,这才反应过来顾婆话中的意思,“给我的?” “顾婆见你来这边都没衣裳换,趁着现在老了还有些力气想帮你做一件。”说完,顾婆拿着剪子继续按照画好的线条将布剪开。 “谢谢顾婆。”在现代,她可以有很多专柜的衣服,却从没享受过亲人为她亲自缝制的衣服。小时候,她曾羡慕过隔壁家的孩子,能穿着妈妈亲手织的毛衣,而她没有。她没想到顾婆对她这么好,还特地花心思为她做衣裳,感激之情无以复加。 正好此时顾泊年倒了两杯水从里屋走出来,江苒朝他晃了晃手中的一小块布,笑着说道,“你看,顾婆在给我做衣裳呢。” “嗯。”顾泊年点了点头,随手递了杯白开水给她,渴了一天的江苒连忙灌了下去,这才觉得喉咙口没那么干涩了。 “阿婆,刚地主是不是过来收租了?”顾泊年抿了口水后,将杯子搁在一边。 “哎,是啊。”说起地主收租,顾婆无奈的叹了口气。 “顾婆,巧婆没有子女么?”江苒想起刚巧婆哭得如此伤心,不禁有些好奇她的子女为什么没有出现。 顾婆看了顾泊年一眼,摇了摇头说道,“巧婆的儿子连媳妇儿都没娶就病死了,就连现在的面馆,也是村里人一起筹了些钱帮她开的。当时她儿子去世的时候,她差点也去了。”谈到这些往事,顾婆的眼神中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世事无常,就连泊年的母亲,何尝不也是含恨去世的呢? 最怨最苦的,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去做饭了。”站在一旁的顾泊年默然不语,见天色渐渐偏暗,拿起搁在旁边的杯子转身跨过门槛儿走向厨房。 看到顾泊年离开的背影,顾婆又长叹了口气,她知道对于他妈妈的死,他比她更无法释怀,心里过得比她更苦。 “顾婆,我进去帮帮他。”说完,江苒便蹦跶着跑进厨房了。 正在井水边不停冲洗着菜叶的顾泊年没想到江苒会跟进来,微微愣了一下。“你去陪阿婆吧。” 言下之意,他是嫌她碍事?虽然她不会做菜,可是至少洗菜这活儿还是会的,她拿起水桶往井里一扔,随手吃力的拉着绳子将灌满了井水的水桶从井里提起来,学着他的动作有模有样的冲洗着蔬菜。 顾泊年见她不愿离开,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蹲着身子继续洗菜。虽然他没吭声,但是江苒发现他的眉头没再皱紧,连带着她洗菜的心情都变好了。 7 报之以琼琚 住在顾泊年家的这些天,或许对江苒来说是漂泊在外最安逸的日子了,每天跟着顾婆在田里忙活着种菜,就连以往最怕虫的她看到虫子也不会惊得尖叫跑开了。 某天早上她戴了顶小草帽扛着锄头打算跟顾婆去田里的时候,宋荏菡忽然神神秘秘的跑来找她,更稀奇的是身边居然没有裴奕光跟着。 “小苒,今天能不能陪我一天?”穿着一身素色衣裳的宋荏菡拉着江苒的手,满脸期盼的看着她。 “出什么事了吗?”江苒摘下草帽,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几天没见宋荏菡,她似乎清瘦了不少。 “过几天是奕光生日了,我想你陪我去城里一趟买份礼物。”谈起裴奕光时,宋荏菡脸上俱是幸福的神采,“小苒陪我去,可好?” “好。”能和她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江苒自然不会错过,正好此时顾婆从里屋出来,她跟顾婆讲了一声后,便委托顾泊年借了隔壁王婶家的女式自行车和宋荏菡往城里去了。 江苒会骑自行车,也是初中的时候被江凯逼着学的,他们没有时间送她上学,只得让她快些学会骑车,能更快地独立长大。江苒也从没想过,有一天居然能骑车载着年轻的奶奶一起去上街。 河溪村离镇上偏远,所以一般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村里人很少会去镇上采购东西,就连顾泊年也没跟她提起过镇上的情况,所以在看到繁华热闹的小镇时,江苒不禁有些意外。 推着车子走在古色古香的石板路上,映入眼帘最多的便是茶馆,白墙黑瓦,雕花窗户,到处都弥散着一种祥和感,斑驳的老树,见证了这里的沧桑岁月。不知这古老的小镇,是否能永久保留下来。 远远的,还能听到茶馆楼上有说书声,评弹声传来,偶尔还夹杂着客人们的掌声和喝彩,热闹非凡。对着小镇上的一切,江苒都充满了好奇感和新鲜感。 “小苒,我们进这家店瞧瞧吧。”宋荏菡指着“华洋钟表行”招牌,挽着江苒的手就往里面拐。 店面不算大,但是陈列着许多的挂钟和手表,老板站在柜台旁似乎正在修理手表,见宋荏菡和江苒走进店里,连忙放下在修的挂钟,赶来招呼他们。“两位小姑娘想买什么样的表。” “小苒,你说送奕光一块手表怎么样?”宋荏菡拉着她的手走到一个玻璃橱窗前,指着那些男式腕表微笑着征求她的意见。 “好啊。”看着宋荏菡专注的挑着手表,江苒的心里涩涩的,或许是预见了两人的结局,如今见她对裴奕光如此用心,有些唏嘘。 “要不要你给泊年也买份?”宋荏菡一脸暧昧的看着江苒。 “我和顾泊年,只是朋友。”面对这个问题,江苒只得无奈的重复了遍,却还是从宋荏菡的脸上看到了讶异的表情。 “原本我以为泊年会让你住他家,这么关心你,一定是对你有意思。”摸着一个形状特别的挂钟,宋荏菡惋惜的说道,“你别看泊年总是一副事事漠不关心的样子,其实他人很好。” “嗯,他是好人。”对于这一点,江苒点头赞同,只是她清楚的明白感激不是爱情,不是么? 见江苒依旧没有动容,宋荏菡叹了口气,便没有再提顾泊年了。拿了几块手表反复看着,她挑中了其中两块银色的手表,样式都很喜欢,还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小苒,你说选哪块送奕光比较好,快给我些主意” “小姑娘,这块表在本店卖得最好。”老板指了指她左手的一块银白色手表,补充道,“这块福铁斯手表可是瑞士出品,买的人特别多,小姑娘要是喜欢的话老板给你算便宜些。” “好像看起来还不错。”江苒凑近看了眼,白色的圆表盘,金黄|色的指针,款式看起来简单大方,不知为什么,看到这块表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顾泊年戴上这块表的样子。 “那就要这块了吧。”虽然标签上的价钱有些小贵,宋荏菡还是爽快的掏钱给了老板,还特地要了个精美的盒子包装。“小苒你真的不要买一块手表给泊年么?” “不了。”江苒摇了摇头,毕竟她身上的钱不够买一块手表,还不如给顾婆买些菜种实际些。 买到了喜欢的礼物,宋荏菡的心情特别好,离开华洋钟表行后,她走在青石板上,轻轻的哼着小曲儿,“河溪畔,柳芽弯儿。归云山,石路板儿……” 听到熟悉的曲调,江苒不禁打了个激灵,整个人愣在那里,讷讷的顺着她唱的部分念了下去,“水打片舟念君欢,君啊君,不曾还。” “咦,小苒怎么会这首曲儿,是泊年教你的吗?”宋荏菡转过头,笑着问她。 “啊?”江苒这才意识到她念了重生那晚梦中的小曲,见宋荏菡疑惑的看着她,她连忙点头回答道,“嗯,我听顾泊年哼过,觉得很好听,便记住了。” “没想到过了那么久了,泊年还会这首小曲儿。小苒知道吗,这首是小时候我姆妈教我唱的,我时常哼给奕光和泊年听。”宋荏菡只当那是顾泊年唱给她听的,便也没多想,继续往前走着,哼着那首小曲。 真是天意?梦中的江南小曲,注定了她重生,是为了来寻年轻的奶奶。 江苒推着车,视线始终不离前面穿着素色衣服,扎着麻花小辫的宋荏菡。如果注定了回不去,那便让她好好陪着现在的奶奶吧。想到裴奕光的那封信,江苒还是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负了待他如此真心的宋荏菡。 “小苒,快点儿跟上。”宋荏菡回头见到的便是江苒推着车慢悠悠的走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江苒抬头看到宋荏菡明媚的笑颜时,便决定了将这些秘密埋藏,有些事,既然无法想通,那便顺着时间的轨迹发展吧。 回河溪村的时候,宋荏菡坐在单车后座上,指腹不断来回婆娑着盒子表面,幻想着裴奕光收到礼物时的表情。“小苒,你说奕光会不会喜欢我挑的手表?” “这个问题你已经念叨好些遍了。”江苒无奈的摇了摇头,都说恋爱中的男女总会患得患失,看来说的不无道理。 “大概是我害怕了吧。”珍惜的抚摸着礼物,宋荏菡的声音渐渐低沉了。 江苒没听清,只当她是在忧心裴奕光不喜欢这份礼物。绕过巧婆面馆,骑了没几段路便是宋荏菡的家了。 “姆妈。”宋荏菡刚跳下单车,正好碰上陆梅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头上还扎了根白的泛黄的布头,她连忙慌张地将礼物塞进了江苒的手里,生怕眼尖的陆梅发现她花钱给裴奕光买礼物。 江苒被她忽然间的举动给吓了一跳,正好今天穿的衣服袖子比较宽松,使得陆梅没有看到那个手表盒子。 “阿菡,姑娘家的别总想得到处跑。”陆梅见她脸晒得通红,便知她又跑去找裴奕光了,脸色立即难看了不少。 “姆妈,我知道错了。”宋荏菡紧咬着唇,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陆梅的脸色。 陆梅皱着眉,这才注意到宋荏菡身边站着的江苒,旧旧的麻木衣服,头发也因骑车被风吹得乱糟糟了。“这是哪家的姑娘?” “姆妈,她是江苒,是泊年的远房表妹!”情急之下,宋荏菡只得随口撒了小谎,明明是她拖着江苒去买礼物,她可不想姆妈将火气撒在江苒身上。 江苒没想到从未见过面的太奶奶居然是个泼辣性子,对宋荏菡的管教似乎很严格。“宋阿姨好。”一说出口,连江苒都觉得这个称呼有些怪怪的,可是她尴尬的站在那边面对陆梅那张严肃的脸,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菡,快点回家做饭,你阿爸等会儿回家又该说你了。”陆梅冷哼了一声后拿着锄头就往门口方向走,就连临走还不忘再念叨几句。 “哎,知道了。”宋荏菡应了一声,见陆梅进屋后,她才一脸歉意的对江苒说道,“小苒,不要介意,我姆妈可能对生人有些严肃了。” “嗯,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快些回去做饭吧。”将藏在袖中的手表盒子塞回给宋荏菡后,江苒推着车就往反方向离开了。 骑车先拐了趟隔壁将车还给王婶后,江苒便走回了顾泊年家,发现顾婆正坐在门口剥着豆。见江苒回来,顾婆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小苒,去洗手吧,泊年正在厨房做饭,过会儿就能吃了。” “顾婆,我帮你一起剥吧。”眨眼就到了能吃蚕豆的季节,江苒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顾婆身边,抓了一把蚕豆结在手里,将剥好的蚕豆一粒粒放进瓷碗里。 顾婆见江苒如此乖巧,脸上的笑意渐深,夕阳下,两人并排坐在院前,专注地剥着蚕豆子。厨房里,顾泊年正拿着锅铲,小心翼翼翻炒着菜,准备着三人的晚饭。 8 梧桐相思雨 不知顾婆从谁家那里讨来了一棵梧桐小幼苗,惹得江苒一阵心痒痒,匆匆吃过早饭后的她兴奋的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儿,想找处最顺风顺水的位置来栽种小树苗。这还是她头一次种小树苗,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细细长长的树干上缀满了碧绿的梧桐叶,一层层密密麻麻的好似婴儿的巴掌,真的就能长成一棵高大的梧桐么? “顾泊年,你说种这儿好不好?”江苒指了指院子后面的一小块空地,对拿着树苗的顾泊年沾沾自喜地说道,“正好院子后面有条小溪,浇水也方便,你觉得呢?” “好。”将小树苗轻轻放在一边,顾泊年将这块土附近的杂草全部一棵棵拔掉,拿着小铲子开始松动那块地的土,幸好前晚下过雨,没一会儿就挖出了个小坑。 江苒蹲在一边看着顾泊年专注地拿着小铲松土,也学着他的样子拿另一个小铲子松土,她期盼着梧桐快快长大,长得比这小院好高。“顾泊年,你说我们的梧桐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傻丫头,梧桐树哪有这么快就长大的。”顾婆洗好碗经过后院的时候,正好听到江苒那句,不禁笑了出来。“泊年小时候可喜欢梧桐树了,现在好了,家里也总算有一棵了。”说完,顾婆便乐呵呵的微躬着身子离开了。 “咦,顾泊年,原来你也喜欢梧桐啊。”见坑挖得差不多了,江苒小心翼翼的将小幼苗放进坑里,再把边边上的泥土一点点的填在幼苗周围,还特地用手拍了个严实。“小时候我家小区那边就有好多梧桐树,落叶的时候可美了。” “嗯。”顾泊年拿下小铲子,一起帮着江苒将周围的土拨在幼苗附近,生怕小幼苗禁不住风吹日晒给刮倒了。曾经和母亲在上海的时候,老街那边总有一排排的法国梧桐树,远远看过去,好似望不到尽头,可是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镜花水月梦一场。 栽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 看着这株细小的幼苗,他和江苒一样也期盼着它快快长大,长成上海法国梧桐那般高大,或许看着它,就能想起和母亲住在上海时的光景。见幼苗没有松动后,他起身往河里打了桶河水,一点点的浇在泥土上,看着它渗透进地里。脸上始终波澜不惊,不像好奇宝宝江苒,总兴奋的盯着小树苗。 “以后浇水的工作交给我吧,我会时常来给它浇水的。”江苒起身捏了捏有些发麻的双腿,想从顾泊年手里拿过水桶。 “梧桐树不用常浇水,不然会死。”顾泊年摇了摇头,平静的说道。 江苒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毕竟对于种树,她可是门外汉,一点常识都没有,以前心血来潮的时候养过几盆盆栽,谁知最后存活下来的只有仙人球。 自从栽种了梧桐树后,江苒有事没事就往后院的空地跑,心心念念想看看梧桐树有没有长高些,每次顾婆总是笑着说她太急切,梧桐树哪有这么快就长大的。尽管如此,她还是会每天跑去看看树苗的变化,如果哪天就这么突然离开了,若是等不到亲手栽种的梧桐树长大,对她而言,该是多么大的失望。 刚入初秋的第一个星期天便是裴奕光生日了,那天一早,裴奕光便约了他们几个一起去巧婆面馆吃生日面。选在那儿过生日,不过是找个借口光顾巧婆的生意罢了。宋荏菡还特地藏着手表盒子找了个借口从家里偷偷溜了出来,生怕陆梅发现她去给裴奕光过生日。 虽然对裴奕光有些小抵触情绪,江苒还是跟着顾泊年一起去了巧婆面馆,到那儿的时候发现裴奕光和宋荏菡一起在那边坐着了。今天的寿星裴奕光穿着白衬衫配了条黑色长裤,整个人显得十分干净清爽,宋荏菡也穿了条白色棉布长裙,与他相配。 “巧婆,早。”一跳下顾泊年的单车,江苒便朝巧婆挥了挥手,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摇着蒲扇坐在小板凳上的巧婆一见到顾泊年和江苒出现,长满皱纹的脸立即堆满了笑容。 “泊年,你小子居然还让我和阿菡等你这么久。”顾泊年一出现,裴奕光就拍着他的肩膀表示不满。 “早上帮阿婆去田里收菜了,所以晚了些。” “泊年,小苒你们快来这边坐吧,等会儿过了时间吃生日面可就不好了。”说完,宋荏菡还从隔壁桌搬了个长凳放在他们旁边。 “面来了,小心烫。”巧婆端了一大碗的玉米面从厨房出来,还特地选了四个没有缺口的瓷碗给他们。 “谢谢巧婆。”裴奕光起身接过巧婆端来的玉米面,笑着说道,“巧婆和我们一起吃吧。” “不了,你们慢慢吃,巧婆看着你们长大,没想到一晃眼,你们都大了。”虽然巧婆始终面带微笑,可是却掩藏不住眼底的落寞,也许她是想到了死去的儿子了吧。说完,她弯着腰走了出去,缓慢的步子,瘦如骨柴的身影,都让江苒的眼眶微微泛酸。 曾经的奶奶,也说过同样的话,在她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摸着她刚烫过的头发感慨道,“我家小苒都十八了,是个大姑娘了。”当时的她,为了表示她已经成|人,特地背着江凯跑理发店去烫了个大卷,想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些。现在才发现,成熟是件心酸事。 “奕光,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小苒陪着我去买的。”将面条分成四小碗的分量后,宋荏菡转身从斜背的小布包里神秘兮兮的掏出礼物盒子推到裴奕光面前。 看到盒中静静躺着一块银白色的手表,裴奕光欣喜地看着宋荏菡,掩不了眼里的惊喜和爱意。他小心翼翼的拿出手表,戴在了自己的左手,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大大的表盘,生怕指甲会刮花似的。看着宋荏菡满怀期待的脸,他的心里早已激动的难以言喻。“泊年,好不好看?” “嗯,很好看。”顾泊年的视线停留在手表上不过一秒时间,他淡淡的点了点头,不想让裴奕光看到他眼里的落寞和黯然。看到裴奕光和宋荏菡如此开心,他忽然觉得他的出现有些多余,明明告诉自己要释怀,却偏偏还是触景伤了情,原来最不够洒脱的还是他。 “奕光,真的喜欢吗?”宋荏菡见裴奕光对这表爱不释手的样子,心里也轻松了不少,瞒着陆梅花了家里的钱买了这块手表,看来还是值得的。 “阿菡,谢谢。”虽然江苒和顾泊年还在旁边,裴奕光还是忍不住将宋荏菡轻轻拥入怀中。彼此的心跳声,混合着福铁斯手表秒针走动的声音,有规律的跳动着。 江苒只当没看见,埋头吃着碗里的面条,除了重生来到这里顾泊年带她来吃过巧婆煮的玉米面外,其他时间都没来吃过,还真有些怀念玉米面的味道了。余光无意间瞥到顾泊年手拿着筷子却没有动静,她抬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的眼神有些苍凉,视线不离裴奕光手上的福铁斯手表。 难道他也喜欢这块手表么?江苒吃这面,心里暗自猜测着,早知道当时问宋荏菡借点钱也送他一块一模一样的手表了,就当报恩。 “阿菡,等你成年了,我就向你姆妈求亲好不好?”裴奕光握着宋荏菡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她。 此话一出,顾泊年和宋荏菡俱是一愣,就连埋头吃面的江苒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禁被面给呛到了,忍不住咳了几声,“抱歉,你们继续。”可是对着这碗面条,她也没了什么胃口,太奶奶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这门婚事吧,况且她也从没听江凯说过奶奶是二婚。 “阿菡,你的意见呢?”裴奕光见宋荏菡始终没有回应,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以为她走神了,所以又重复着问了一遍。 “我…”宋荏菡没想到裴奕光居然会在今天提起求亲的事,一时间心里有些慌乱不知所措。脑海里全是陆梅这两天常在嘴边念叨的话,使她面对裴奕光殷切的眼神时,第一次选择了逃避。她喜欢奕光,这一点她从不曾否认,可是她不敢违背陆梅的话,更害怕因为她的任性而牵连家人。 “奕光,下个月我就回上海了。”一声清冷的声音,缓解了宋荏菡的尴尬,也成功转移了裴奕光的注意力。 “这么快?你不是说这次会在河溪呆久些的么?”裴奕光嚼着面条,抬头疑惑地问道。 “嗯,有些事。”顾泊年皱着眉,淡淡的说道。 “行,不过下次我和阿菡的喜酒,你可要记得准时回来喝。”裴奕光紧握着宋荏菡的手,觉得今天的生日于他而言不止是成年的日子,他一定要快些向宋家求亲,早些娶了阿菡为妻,也让他爸妈能早些抱上孙子。 “好。”看着裴奕光洋溢幸福的脸,顾泊年点了点头。 9 沧海一粟间 距离裴奕光过完生日已经几天了,顾泊年每天都陪着顾婆去田里除草收菜,似乎那天生日根本没有影响到他的情绪,可是江苒还是觉得他有些怪怪的。 “顾泊年,你为什么忽然要回上海了?”吃过午饭后,趁着顾婆回房间后,江苒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好奇的问道。 “有事。”其实说要回上海只是那天的仓促决定,想给他逃避寻一个借口罢了。 “这样啊。”连江苒都没发现,她语气中有带着些许的遗憾。 “嗯。”顾泊年点了点头,起身拿着碗筷准备进厨房。 谁知这时裴奕光忽然骑车过来,连车子都没停好就跌跌撞撞跑了进来,神色焦急的叫着顾泊年的名字。“泊年,快跟我去救阿菡。” “阿菡怎么了?”听到有关宋荏菡,顾泊年匆忙放下碗筷。 “听村里人说是因为阿菡偷拿了家里的钱,被她姆妈发现后打了一顿,还关在房间不让她出去。”裴奕光抓着顾泊年的胳膊,声线略带颤抖,“说到底,阿菡也是为了送我这块手表才拿家里人的钱,泊年,我好想知道阿菡现在怎么样了。” “你没去看过她么?”江苒一听宋荏菡被太奶奶打了,心里不禁一凉,想到那天见到太奶奶严肃的样子,知道这件事一发生,宋荏菡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只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傻,明知道太奶奶不喜欢她和裴奕光在一起,还要偷拿家里的钱送他这么昂贵的一块手表。 “我想偷偷翻墙进去找她,可是被她姆妈发现了,给轰了出去。”裴奕光无比懊恼的抓了抓头发,一想到宋荏菡是因为他而被陆梅关起来,整个心都揪了起来。他可以觉察出陆梅对他有各种不满,可是因为那是阿菡的母亲,他愿意笑脸对她,相信终有一天她能被他的诚意所打动。 “怎么办,我不能看着她被太奶奶打。”情急间,江苒都没注意到她说漏了嘴,现在全部的心思都在宋荏菡身上,她焦急的抓着顾泊年的胳膊说道,“顾泊年,你现在骑自行车带我去看看她好不好?” 顾泊年薄唇微抿,眉头始终皱起,不发一语,可急坏了一旁的裴奕光和江苒。“我现在就去求宋家姆妈把阿菡嫁给我。” “奕光,你别冲动。”顾泊年伸手拉住他的衣服,从挂在椅子上的外套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后对江苒说道,“你在家陪阿婆,我和奕光去宋家看看情况。” “不要,我要一起去。”江苒拼命摇头,还特地跑去顾泊年的单车那儿抓着车后座说道,“顾泊年,带我去好不好?” “泊年,就带上她吧,说不定女生比较好说话,能说动宋家姆妈。” 虽然裴奕光的心思都在宋荏菡身上转儿,没有听到江苒刚才那句太奶奶,可是细心的顾泊年却是没有放过江苒的任何表情举动。自从他带她回到这里,他从没问起过她的身世来历,如今她对宋荏菡出事的反应如此强烈,不禁让他有些怀疑她和宋荏菡的关系了。 “好。”顾泊年回里屋跟顾婆交代了声后便载着江苒和裴奕光一起去了宋荏菡家。 正好陆梅坐在院前,一看到裴奕光出现就立马绷了脸,再看到他手上的手表时,脸色更是阴云密布。“裴奕光,你还敢过来?” “宋阿姨,我想见阿菡。”面对陆梅的冷嘲热讽,裴奕光选择了一一接受。 “阿菡不会见你的。”陆梅从凳子上起来,有些不耐烦地甩甩手,“你回去罢,阿菡就要嫁人了。” “嫁人?”听到陆梅这么一说,站在顾泊年身后的江苒诧异地看着陆梅,难道奶奶要嫁的人是爷爷?就因为太奶奶的棒打鸳鸯,所以奶奶才无法和裴奕光在一起么?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是不是要见到年轻时候的爷爷了。 顾泊年和裴奕光在听到宋荏菡即将嫁人的消息时,同样很震惊,只是相比裴奕光,顾泊年的表情则淡漠多了,可是江苒还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挣扎。他将手放进长裤兜里,想掩饰他发颤的双手和不安的心。原来,无论他当时是否选择退出,她的选择永远都不会是他么? 顾泊年承认,他的心有些酸涩。 “宋阿姨,我要听阿菡亲口告诉我这个消息,求你让我见见她。”裴奕光紧握着拳头,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微笑,可是江苒却觉得那比哭更让人心疼。他的视线始终盯01 重生之年光荏苒第3部分阅读 重生之年光荏苒 作者:肉肉屋 盯着二楼,他知道阿菡就在那里,他想见她,想得快要发疯了。 不是说好等她成年,他就会向陆梅求亲的么,为什么才几天,一切都发生变化了呢?他的阿菡,他的妻,为何不肯早些告诉他这些呢? “宋阿姨,我想有些事,还是让阿菡出面说清楚吧。”裴奕光的苦苦哀求始终不能让陆梅松口,江苒有些看不下去了。以前总想着是裴奕光有负于宋荏菡,所以对他有些偏见,可是如今才知道是太奶奶的原因才没能让他们成亲。 旧时候的爱情,似乎总得不到最圆满的结局。 被关在楼上的宋荏菡听到楼下依稀传来裴奕光的声音,激动的从床上坐起,连忙开了窗子往下一看,果然看到了心心念念已久的裴奕光。“奕光。” “阿菡!”不顾陆梅的反对,裴奕光径直跑了上楼,如今对他而言,还有什么比能见到宋荏菡更值得开心的事么? 欣喜的上了楼,却发现没有钥匙无法打开房门,裴奕光受挫地捶着房门,嘴里叫着宋荏菡的名字。相爱的人,明明仅一门之隔,可是裴奕光却体会了未曾有过的无力感。 跟在裴奕光后面上楼的陆梅皱着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门,对裴奕光漠然地说道,“我现在让你见阿菡只是想让她和你彻底说清楚,她是不会嫁给你的。”说完,她转身下楼,“咚咚咚”的脚步声似乎是在表示对他们的不满。 一字一句,彻底粉碎了裴奕光长久以来坚定的信念。 “奕光,我……”宋荏菡不敢去看裴奕光的脸色,她没想到陆梅会这么直接残忍的将事情告诉他。 “我们先走吧。”顾泊年见宋荏菡欲言又止的神色,便知此刻他和江苒在场只会让她更尴尬。 江苒心疼地看着宋荏菡红肿的双眼,想呆在她身边却发现好像没有留下来的立场,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顾泊年离开了。 “奕光,我要嫁给孙仲靡了。”宋荏菡知道,一旦说出了口,便是失去他了,可是她真的不想见到他被陆梅冷嘲热讽,更不想他为了她去找孙仲靡算账。 “阿菡,为什么你不等我向你姆妈提亲呢?孙仲靡都有老婆了,你嫁给他只能当小老婆你知道么,阿菡你听我的,退了这门亲事好不好?”裴奕光扶着她的肩膀,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脆弱,双眸紧紧的注视着她,生怕错过了她的任何表情。 然而,她犹豫了。她很想答应奕光,告诉他,她不嫁了,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嫁给孙仲靡。可是,那结果呢? 宋荏菡看着眼前她爱的男子,内心挣扎万分,她很想告诉他,嫁给孙仲靡并非她自愿,可是她不敢违背姆妈的意思。她不能自私的因为她和奕光的感情而使家里出现危机,况且,她根本就没有选择自己感情的权利不是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姆妈连地主的礼金都收了,就差定下日子,一切都快成了定局,她还能改变什么呢? 她唯一对不起的,便是眼前爱她的男子。 从宋荏菡犹豫的那一刻起,裴奕光便清楚的知道他与孙仲靡的区别,他没权没财,阿菡的父母怎么舍得把宝贝女儿嫁他,是他总傻傻看不清,以为只要等到阿菡成年,便能永远在一起了。 永远,永远只是一个求而不得的词。 “我明白了。”裴奕光解开表带搭扣,从手腕上脱下手表,放在她面前,冷冷地说道,“所以,这块手表是算作给我的补偿么?” 下一秒,那块他珍视的福铁斯手表便滑落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转身离开的时候,他没有看到宋荏菡伤心欲绝的脸,没有看到她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捡起手表时的绝望。 可惜,他看不到。 发疯似的骑着车离开宋家,风吹干了他脸上的泪痕,可是心里的泪呢?骑车经过两人一起散步的小路,如今只剩他一人。经过巧婆面馆,想起生日时他许下的誓言,想起他抱着她时脸上流露的幸福,如今回忆只有他。 不知骑了多久,骑到双腿发酸发麻,在小河前停下车子,不断地喘着粗气。他怨孙仲靡,他怨老天,他更怨他自己。将自行车扔在一旁,他不顾一切的走进河里,拍打着河面,拿水扑向自己满是泪水的脸。 他的阿菡,就要嫁人了。 河水夹杂着泪水,迷蒙了眼。裴奕光拖着浸湿了的长裤回到岸上,无力的倒在了岸边的草丛里,睁着眼看着天空。天亮到天黑,在知道阿菡结婚后,他就像个提线木偶般失去了灵魂。 10 谁知相思苦 天还没亮,裴父裴母就来敲了顾泊年家的大门,焦急地说裴奕光失踪了一夜。面对长辈的嘱托,顾泊年和江苒匆匆忙忙就骑着车跑了出去。 “顾泊年,你说裴奕光会不会想不开?”车后座上,江苒大胆地说出了她内心的假设。对于裴奕光的未来,她并不知晓,况且在现代的时候并没有找到过他,莫非他当时知道奶奶要嫁给别人,一时想不开就寻了短见,而奶奶不知道? “再仔细找找吧。”顾泊年的视线始终在两边张望,生怕一时疏忽没有看到裴奕光。对于宋荏菡即将嫁人的消息,他和裴奕光都无法接受,只是他除了默默接受这个事实,其他无力挽回。他不像裴奕光,活得洒脱,能直白的对阿菡说他爱她,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娶她。顾泊年曾无数次的努力说服自己,奕光是阿菡最好的归属,而他作为奕光的兄弟,会永远祝福。 “其实我觉得宋荏菡并不想嫁人。”刚说完,江苒就瞥见小河旁的草地上有一抹黑影,她急忙扯了扯顾泊年的衣服,激动地指了指那边,说:“顾泊年,那边,那边好像是裴奕光。” 将自行车停在一旁后,两人急忙跑去河边的草丛一看,发现躺着的人正是裴奕光,颓然的模样早已不复往日风采。顾泊年蹲□子,推了推他的胳膊,轻声唤道,“奕光,醒醒。” 迷迷糊糊听到周围有声音,裴奕光慢慢睁开眼,却发现脑袋疼得厉害,“泊年,江苒,你们怎么在这里?” “你爹和你姆妈找不到你都快急疯了。”江苒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满脸无奈的看着眼睛红肿的裴奕光。找了他这么久,居然跑这儿来睡觉了。 “泊年,阿菡说要嫁人了。”恍惚了几秒后,裴奕光的脑子恢复了清醒,想起昨天阿菡的话,心里又是一阵酸涩。多希望那只是一场梦,梦醒了,阿菡还是属于他。 “嗯,我知道。”顾泊年点了点头,却发现说不出任何能安慰他的话,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接受不了阿菡要结婚的事实。 “知道么,她要嫁的竟然是孙仲靡,那个混账的无良地主,阿菡跟了他怎么可能幸福!”裴奕光愤愤将手握着拳头,不断捶打着草地,他不想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孙仲靡,而他却无力挽回。 “万一她根本不想嫁呢?”江苒急了,这男人怎么就一榆木脑袋呢?亏得奶奶临死前还想着他,可他偏偏不明白奶奶的心思。“你有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而一味的只想着自己有多难受,你知不知道,或许她现在比你更痛苦。” “我……”面对江苒的责问,裴奕光却发现他根本答不上来。 “顾泊年,我先走了。”江苒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泥,潇洒的转身离开了,她才不想在这里看着裴奕光自怨自艾。如果是这样,那根本不值得宋荏菡爱这么深。 来自新时代的江苒,相信幸福是靠自己争取得来的,如果不去努力尝试,双方的误会反而更深。她才不要让奶奶为了这么愚蠢的男人委屈自己那么久,她一定要努力想办法帮助她,改变她嫁给地主的命运。 江苒走后,裴奕光和顾泊年两人躺在草地上,后脑勺搁在手腕上看着天空。“泊年,我们兄弟俩很久没谈心了吧。” “嗯。”顾泊年望着一碧如洗的蓝天,点了点头。 “你呆在河溪的日子太短,我们三个长大后都没再聊过心事了。”裴奕光幽幽地叹了口气,明明三个同是一起长大的,为何就他还显得一事无成。“泊年,其实我很羡慕你。”没有等到顾泊年开口,裴奕光看着蓝天笑着说道,“你是上海的大学生,可我生在河溪,养在河溪,书都没读多少,也难怪阿菡姆妈看不上我当她家女婿。你每次回河溪的时候,我都害怕,你知道么?” 顾泊年转头看着他,眼里满是震惊,他直觉今天的裴奕光有些异样,却不知为何。 “我喜欢阿菡,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她,可是我们三个一起长大,每天我都害怕阿菡会喜欢上你,我很害怕,知道么?你从小就比我冷静,比我优秀,我每天安慰自己,阿菡如果喜欢上你也是理所应当,可是,我还是那么的不甘心。后来,你和你姆妈被接去了上海,当时我很难过,可是却有一丝丝小窃喜,因为阿菡见不到你了,那便是我的机会。”说着说着,裴奕光的声音越来越低,眼角又有滚烫的液体溢出,无声地滑落至草丛间。 顾泊年没想到裴奕光会如此坦白的将积压心里多年的秘密都在这一刻告诉他,心中五味杂陈,感慨万分。他喜欢宋荏菡,却从未告诉过她,因为他发现好兄弟裴奕光对阿菡的爱慕,于是趁着顾尧接走他和母亲的机会,逃避他对阿菡的感觉。 “奕光,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顾泊年将视线移向天空,眼神中辨不清几分情绪。“阿菡由始至终喜欢的都是你,你为何要想这么多。我们是兄弟,我会一直祝福你和阿菡,难道你不该对她有些信心么?” “告诉我该怎么办,泊年。”裴奕光无力的闭上眼。 “再找个机会见见阿菡吧,听听她的解释。”顾泊年手掌一撑,从草地上站了起来,对着裴奕光认真地说道,“奕光,不要辜负阿菡。” “好。”不知为何,将埋在心底多年的心事说出来后,裴奕光在面对顾泊年时心境轻松了许多,不再压抑。 各自回了家后,顾泊年发现江苒正蹲在后院的梧桐树边上,无聊的拿着小铲子拨动着泥土,嘴里似乎还在碎碎念。 江苒自从撇下顾泊年和裴奕光走回家后,心里一肚子的怨气就没散去过,她一方面为陆梅对宋荏菡的婚姻太过专制而心寒,另一方面又为裴奕光的懦弱而替宋荏菡鸣不平。“梧桐,你说奶奶会不会真的嫁给地主?”无奈她只能将这些事说给一棵梧桐幼苗听,而不敢告诉顾泊年。 可惜梧桐不会说话,反而被无意走近她身边的顾泊年给听见了,脚下一滞,他默默转身离开了后院。 他不会听错,却没有选择当面问她,每个人都有秘密不是么?而江苒的秘密,应该和阿菡有关吧。 江苒满脑子都在想如何才能改变宋荏菡嫁给地主的命运,根本没有注意到顾泊年曾靠近她。 晚饭的时候,顾婆特地问起裴奕光的状况,江苒埋头吃饭赌气似的没有回答,只听顾婆叹了口气说道,“阿菡这孩子也命苦,从小看着她长大,没想到她爹娘狠心要她嫁给地主当小老婆。” “不嫁不就好了么?”江苒咬了口青菜,随口说道。 “要是这样,她姆妈非打死她不可。”顾婆放下饭碗,摸了摸江苒的头,叹息道,“小苒还小,要知道得罪地主的话往后的日子就更加不好过了。” 听到顾婆的叹息,江苒只得默默扒着碗里的饭,没有再说什么。奶奶应该是因为惧怕地主会伤害家人,所以才拒绝裴奕光的吧。 秋收时分,一大早吃过玉米饽饽后,江苒便穿着布鞋和顾泊年一起去田里收菜。这还是江苒第一次看见满田的玉米,腕上挎着个大大的竹篮,她脱下布鞋想学着村里人一样赤脚跑进田里,谁知还没摘几个玉米脚板里却扎进了一小块的瓷碎片,疼得她直嗷嗷叫。 “你怎么了?”在另一头忙着摘玉米的顾泊年听到江苒的声音,立即放下竹篮跑了过去,发现她跌坐在田里,脸上的表情十分纠结。 “脚底踩着东西了,我不敢拔出来。”左脚的脚底隐约可见一小块瓷碎片,混着泥土还带有些许的血渍,江苒直呼倒霉,早知就穿着布鞋老老实实的摘玉米了。“顾泊年,怎么办,脚底好痛啊。”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疼得眼泪直在眼眶打转儿。 顾泊年将竹篮子放在一边,背对着她弯□子,说,“上来吧,我带你回家,让顾婆帮你包扎下。” “唔,那这些摘好的玉米怎么办?”江苒诧异地看着他蹲□子。 “先送你回去,这些我等会儿回来再收拾。” “那好吧。”见他一直保持蹲下的姿势,江苒也不敢在别扭着拖延时间,翘着右脚慢慢趴在他的背上,拘谨的搂着他的脖子。感觉到他的手勾住她的膝盖,江苒浑身一颤,这可比脚底板扎了瓷碎片还让她难熬。 慢慢行走在小路上,江苒趴在顾泊年的后背上都不敢乱动,小时候江凯也曾背着她到处走,可是她总会不安分的蹭来蹭去,气得江凯真想直接拎着她的衣领把她丢下去。眨眼间,她都二十三了,没想到会有一个男子像父亲一样背起她,却没有一句抱怨。“顾泊年,我是不是很重啊?” “还好。”顾泊年咳了一声,继续背着她往前走。秋收季节,田里随处可见忙着收菜的村民,戴了顶草帽却还是晒得脸色通红。 江苒发现她很喜欢河溪村安逸的生活节奏,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奶奶时常会在她小时候念叨着想家。脸颊贴在顾泊年的背上,江苒缓缓闭上了双眼,感受着顾泊年有频率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他的身上总有若有似无的皂角香,淡淡的充斥着鼻腔。想起重生来到这儿的时候,他载着她一起去了河溪村,身上便是这一缕香气。脚底隐隐约约还是有些刺痛,可是趴在顾泊年背上的她,却觉得好踏实。那是她第一次和男性如此靠近,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她发现她并不排斥他。 好像,心里还有那么些期待。 顾泊年没想到背上的女生这么轻,背着她行走了一段路并没有感觉吃力,见她伏在他的背上没有动静以为她睡着了。瞥了眼她左脚的伤口,发现血渍已经凝固,隐约可见瓷碎片的影子。在不吵醒她的情况下,他不动声色的加快了步伐往家里的方向赶去,却在经过河边的时候意外遇上了宋荏菡和孙仲靡。 11 鸿雁归无期 “宋荏菡,你别想耍什么花头,你娘已经收了我的钱,你就准备着当我的小老婆吧。”孙仲靡啐了口痰,手指着宋荏菡眯着眼说道。两名小厮则站在他身后,看到宋荏菡不断抹着眼泪,他们的脸上浮现着看好戏的表情。 宋荏菡双手紧紧拽着素色衬衫的衣角,牙齿死咬着嘴唇,全身都在不停颤抖,面对孙仲靡的动手动脚,她甚至无力反抗,只能任凭泪水布满整张脸。被关在家的日子折磨的她快疯了,耳边都是陆梅和裴奕光的话交替着出现,让她不得不面对现实问题。抚摸着那天裴奕光扔在地上的福铁斯手表,想起他脸上痛苦不舍的表情,她越来越后悔当初听从了陆梅的话。好不容易趁着陆梅不在家的时候偷偷跑出来想去找裴奕光,没想到却在路上遇上孙仲靡和他的两个手下。 “还是乖乖当我的小老婆吧,至少吃好穿好,这样的日子别人几辈子烧香都求不来。”孙仲靡阴沉着脸抚摸着宋荏菡的脸颊,蓦地抬起她的下巴,恶狠狠的说道,“得罪了我,应该知道有什么下场。” “泊年!”宋荏菡别过头,忽然看到顾泊年背着江苒朝她走来,眼里顿时燃起了希望。 顾泊年背着江苒朝他们走来,地主和她的对话一字不漏的都传入了他的耳里,看着宋荏菡梨花带雨的脸,他的心里一阵酸楚。 江苒拍了拍他的肩膀,尴尬地说道,“顾泊年,放我下来吧,我脚不疼了。” 顾泊年弯□子放下江苒后,从长裤口袋里掏出一条素净的帕子递给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孙仲靡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哟呵,上海来的大学生,她是我老婆你知不知道,给我规矩些。”孙仲靡食指婆娑着唇上的一小撮胡子,斜着眼一脸不屑的看着顾泊年。他最讨厌这样子的读书人了,以为有了文化就可以高人一等,说到底,没钱交租在他面前还是得乖乖装孙子! 江苒一脸愤愤地看着孙仲靡,她可不敢相信这是奶奶即将要嫁的对象,真心为她鸣不平。而顾泊年的视线则始终看着宋荏菡拿帕子抹泪,没有理睬孙仲靡的挑衅。 “哼,宋荏菡,你那相好不是裴奕光么,怎么又和这小白脸搭上了。”看到顾泊年眼里闪现的一丝担忧,孙仲靡冷哼了一声,而身后的两名手下则跃跃欲试地撩起袖子想上前教训教训顾泊年。 “孙老爷,请放尊重些。”顾泊年蹙眉,淡淡地说道。 “大学生到底是大学生,还会和人提尊重。看来下个月你们家的田租该涨涨了,让你看看什么叫尊重,呵。”孙仲靡手势一落,身后的手下小人得志地走向前,朝着顾泊年三人挥了挥拳头。宋荏菡看着阵仗,朝着顾泊年身后瑟缩着,红肿的眼眶又有眼泪流了下来。顾泊年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他告诉自己,他会保护好阿菡,他好兄弟的爱人。 “你们想干吗?”江苒垫着左脚脚尖,跳到顾泊年和宋荏菡前面,愤然地看着地主的两个手下,她可不想看着顾泊年和宋荏菡平白无故受欺负。 “这小姑娘性子倒是满烈,顾泊年你倒是挺有福气。”孙仲靡冷笑了声,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着江苒,直勾勾的眼神盯得她浑身不舒服,仿佛被人给扒了一层皮似的,却还得挺着腰板挡在他们前面,生怕那两个手下伤害了宋荏菡。 “孙老爷,我想你应该并不乐意让你夫人见到这样的场面。”顾泊年不动声色的抓着江苒的手臂把她拉在他的身后。 “老爷,夫人……夫人……”其中一名打手回头一瞥,正好看到地主夫人摇着蒲扇朝他们的方向走来,顿时有些慌了神,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了。 孙仲靡见手下如此慌张有失颜面,伸手往他后脑勺一拍,厉声道,“废物,把话说完整,哪里来的夫人?” “那儿,夫人正往咱这方向赶来。”那手下连后脑勺也顾不上揉,连忙给孙仲靡指了指孙夫人的方向,生怕回答迟了又是一顿打。 “糟了!”孙仲靡眯着眼看清来人后,脸色一变,立即挥袖而去,便不再管宋荏菡三人了。 江苒看到孙仲靡一路小跑朝地主老婆的方向走去,脸上还带着笑,只是怎么看都像是做了亏心事儿。“没想到地主居然怕老婆。”远远看到地主正弯着身子讨好他夫人,江苒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转身刚想和他们分享这趣闻的时候,却是见到宋荏菡扑在顾泊年的怀里不断抽泣着,她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眼底阴影一片。 “泊年,怎么办,奕光不理我了。”宋荏菡趴在顾泊年的肩膀上,心里越来越憋屈,为什么奕光不能理解她,父母不能多为她的幸福考虑,为什么她没有选择自由的权利。她真的不想嫁给孙仲靡,一辈子暗无天日的当着他的小老婆,受尽世人的冷言冷语。“我真的不想嫁给孙仲靡,你会理解我的对么?” 顾泊年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其实奕光很担心你,你们之间只是有些误会,他很爱你。”最后一句,不知是安慰他自己还是安慰宋荏菡,顾泊年自嘲地摇了摇头,抬头却见江苒正看着他。 “其实,你和奕光可以考虑私奔。”看到宋荏菡如此哀伤,站在一旁的江苒内心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犹豫着说出了她考虑已久的想法。 “私奔?”宋荏菡眼里燃起了希望,却又有些沮丧地垂了眼眸。“姆妈不会同意的,更何况地主那边,应该也不会这么容易交代。” “可是你想一辈子当地主小老婆么?”江苒不明白,为什么宋荏菡没有私奔的勇气,就像裴奕光只会自怨自艾,难道就没有为了幸福放手一搏的勇气么? “江苒,别说了。”顾泊年见宋荏菡听到那句小老婆后明显一颤的身子,却又苦于不知如何安慰。毕竟江苒说的那些,是无法逃避的现实。 宋荏菡捏着帕子从顾泊年的怀里抽离,双目含泪看着江苒,心里挣扎万分。难道真的可以不管不顾的和奕光私奔么?那这辈子,估计都是回不了河溪了,可是她不甘心一辈子都活在母亲的掌控下,嫁给地主。她和奕光,难道永远都没有可能了么? 好恨,好不甘。彷徨,犹豫,矛盾挣扎,似乎在她的大脑叫嚣不停,想到奕光伤心离开的背影,母亲严厉的目光以及孙仲靡的威胁,她的身子摇摇欲坠。要怎么办,才能摆脱现在这样的命运? “相信我。”江苒知道此刻如果再刺激她,只得适得其反。她真的希望宋荏菡能勇敢一次,摆脱命运的枷锁。想起奶奶病床前仍念念不忘裴奕光时的场景,更加坚定了她要帮奶奶和他再在一起。 顾泊年疑惑地看着她,想起前阵子听到她在梧桐幼苗旁的对话,更是对她帮助宋荏菡这件事的出发点感到奇怪。 “泊年,能不能送我回家,我怕遇上地主的人。”看着江苒的目光,宋荏菡怕自己的坚持会土崩瓦解,说不定下一秒就会答应她那个荒唐的私奔提议。 “我的脚没事了,你送阿菡回家吧,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发现顾泊年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左脚上,江苒故作轻松的抬了抬脚,忍着痛拖了鞋快速拔出那一小块瓷碎片,随手一扔,拍了拍手说道,“我真没事,你别这眼神看着我,我脚没瘸呢。”只是,在左脚落地的时候,她还是感觉钻心疼,本来都是惦着脚尖的,现在这样才能疼得她快冒冷汗了。可是又不想当着顾泊年的面表现出来,只得潇洒的走了一步又一步。 “江苒,你的脚怎么了么?”宋荏菡看了眼她的脚,疑惑地问道。 “我的脚没事,我先回去了,不然顾婆在家该等急了呢。”江苒朝她挥了挥手,却故意避开了顾泊年的眼神,她忽然觉得她落荒而逃好像个失败者。可是,经过了刚才的事,若她还看不明白这一切,她便不是江苒了,不是么? 原来,他喜欢的居然是宋荏菡,她的奶奶。 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江苒承认她的鼻子有些泛酸,可是不能哭,她又没有喜欢顾泊年,为什么要难过? 是的,她不难过。 可是为什么眼泪越流越多,好像流不尽了似的。一定是脚底隐隐作痛,影响了她的心情,所以才会哭。拖着步子,江苒慢慢走出了两人的视线。 怔怔地看着江苒渐渐渺小的背影,顾泊年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追过去,好似背上还残留着她的余温,灼热了他的心。 “泊年,可以走了么?”宋荏菡朝他面前晃了晃帕子,说道,“这块帕子我洗干净了再还你吧,只是不知道嫁人前还有没有机会见你。” “阿菡。”顾泊年回过神来,转头轻声唤道。 “也许你该听江苒的。”双眸对上她的视线,顾泊年缓缓开口道,“和奕光私奔吧。” 12 谁言寸草心 “泊年,可是我害怕。”宋荏菡停下脚步,低着头喃喃自语道。“姆妈已经收了地主的礼金了,我怕我和奕光一走,地主会找上门算账。更何况,我害怕奕光并不打算带我走。” 顾泊年看着被夕阳染红的天际,开口道,“阿菡,若不勇敢为自己活一次,你永远都会被悔恨牵绊。现在天色有些晚了,明天找机会我和奕光说说,总会有法子的。” 宋荏菡抬头盯着顾泊年的侧脸,安静了很久。这样的男子,她也曾动心,可是她知道他的心太过淡漠,她抓不住,而温暖如奕光,才是她该托付终生的人,不是么?可是现在为何一切都变了样,她想不明白。 一句带我走,是否真的就能得到最圆满的答案?宋荏菡不敢去问裴奕光的想法,生怕他会因为惧怕地主的势力而拒绝。若妥协了命运,那便是一生的寂寥。 “泊年,谢谢你。”宋荏菡迎上他的目光,流露出了近日来的第一抹笑容。 顾泊年沉默地点了点头,心里有些为江苒的脚伤而担忧,不知不觉间他加快了脚步,就连宋荏菡都得迈着步子一路小跑才能与他并肩。 将宋荏菡送到离家不远的路口后,顾泊年便转身离开了。然而宋荏菡没想到的是,拿着锄头的陆梅居然朝她迎面走来,一时间忘了躲避,只得愣愣地定在那儿,看到陆梅铁青的脸色时,她忽然有种一切都完了的感觉。“姆妈,我……” 陆梅将锄头扔在地上,二话不说就拽着宋荏菡的辫子往前走,也顾不上她是否被抓疼了。“宋荏菡,回家我再收拾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趁着我出去的功夫跑出去,走快点。” “姆妈,你抓疼我了。”宋荏菡猛地被她扯着辫子拖了往前走,疼得眼泪直往下掉,可是看到陆梅阴沉着脸,她又只得将哭声给咽了下去。 陆梅正在气头上,根本不管宋荏菡哭得多凶,硬拖着她的辫子往前走,惹得附近经过的村民都停下脚步围观。陆梅不敢让外人知道她将女儿嫁给孙仲靡当地主小老婆的事,只得松了手,拍了拍衣摆的灰,厉色道,“快给我回家!” 宋荏菡抚摸着被抓得生疼的头发,却不敢有任何怨言,只得拖着步子慢慢走回家,背影看起来十分单薄,整个人都在风中瑟瑟发抖。眼泪无声的滑落在嘴唇,咸咸的,是属于她的苦涩。 脚步很沉重,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屋子,这明明是她的家不是么?为何她感受不到丝毫温暖,今天孙仲靡的调戏加上陆梅的不谅解,,一切都让她心寒不已。手心紧紧握成拳,她一定要离开这儿,哪怕再苦,她都一定要改变现在的命运。她不要嫁给地主,她不要和奕光错过,她不要她的一生都活在悔恨中。最坏的结果,不就是被抓回来结婚么? 她也有选择幸福的权利,所以她一定要为自己和奕光的未来努力一次。 回到家后,她将自己反锁在了小房间里,任由陆梅在门外不停地念叨,她都不想去理会。蜷缩在角落里,脸埋在双臂间,想哭却发现早已哭不出来。不知静坐了多久,她猛地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到床边,从枕头下拿出那块摔坏了的福铁斯手表。 “奕光,带我走,可好?”抚摸着有裂痕的表盘,眼神呆滞地看着窗外灰暗的天。 一瘸一拐地走在路上,江苒觉得脚底钻心疼,只能靠着右脚强撑着往前走。想起竹篮子还搁在玉米田,估计顾泊年送宋荏菡回家都忘了它,江苒只好踮着脚尖折回,果然看到竹篮正静静躺在玉米堆旁边,显得十分落寞。 她蹲□子,看着那块空地发呆,脑海中不断浮现顾泊年弯□子背起她的场景,鼻尖仿佛萦绕着熟悉的皂角香。“顾泊年,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怎么办。可是为什么你偏偏喜欢的是奶奶呢?” 空旷的田地里,江苒坦言了心迹,脚下的土地知道,身后刚成熟的玉米听到,却独独顾泊年不知道。喜欢他的心,好像一点点在沦陷,来到这个时代,江苒第一次有了感情的烦恼,却是为了一个和她实际年龄相差很大的男子。 江苒幽幽地叹了口气,起身拿着竹篮准备回家,目前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帮宋荏菡摆脱地主的纠缠,至于对顾泊年的感情,她并不打算让他知道。 回到家后,江苒看到顾婆正眯着眼躺在竹椅上,脚边是剥了一半的玉米,脸色似乎有些泛白,她将竹篮子放在桌上后,轻手轻脚的回了自己的那间小屋,她可不想惹顾婆担忧。坐在床上脱了鞋,才发现左脚脚底恐怖得很,泥土混合着血渍,果然不该强撑着走这么远的路。翘着脚翻遍了屋子,找了块干净的白布沾了点水,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擦去污渍,疼得她不断发出嘶嘶声。见脚底没有血渍后,江苒将脏了的白布藏在床底,重新穿上鞋后匆匆离开屋子,假装是刚从外面回来,走到顾婆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顾婆,累得话进里屋躺会儿,竹椅躺着咯得慌。” “是小苒回来了呀,泊年呢?”顾婆感觉到耳边有声音,睁开眼才发现天已经变暗了,而她居然昏迷了这么久。 “唔,他去送阿菡回家了。”江苒从里屋搬了个小板凳出来,坐在顾婆旁边,弯着身子继续剥剩下的玉米粒,“顾婆,今天我和顾泊年正好撞上地主欺负阿菡,还上去和地主争了几句。” “哎,阿菡这孩子也是命苦,不过地主咱们惹不起,以后还是小心些。”顾婆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正好注意到江苒散落的辫子,虚弱地说道,“小苒辫子怎么松了,顾婆帮你重新扎过吧。” 江苒摸了摸自己的辫子,这才注意到辫子松散了,她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啊,谢谢顾婆,我去拿木梳子。”说完,起身跑向里屋,拿了把小木梳子递给顾婆。 小木凳挪近了些,她将红绳从辫子上取下,转过身背对着顾婆。感觉到顾婆拿着梳子一下下的梳弄着她的头发,江苒的手也没敢闲着,拿起一截玉米小心翼翼地剥着玉米粒儿。 “以前,我也常给泊年的母亲梳头,她跟你一样爱扎两只小辫儿。”左手抚摸着发丝,顾婆右手拿着梳子一遍遍地疏通江苒的头发,这样熟稔的动作不禁让她想到女儿,不免有些感伤。 “对哦,为什么都见不到顾泊年的父母呢?”不明原因的江苒剥着玉米随口问道。 “泊年母亲很早就病逝了,至于他父亲,不提也罢。”顾婆将木梳子搁在腿上,长满皱纹的双手一股股的来回编着麻花辫。 江苒听到顾婆谈起顾泊年生父时略带无奈的语气,忽然有些心疼顾泊年,虽然很想多知道些关于顾泊年的事,可是又怕触及顾婆伤心事,只得作罢,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继续专注地剥玉米。 “好了。”在发尾处绑了圈红头绳,顾婆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顾婆,你帮我扎的辫子可比我自己扎的好很多呢,嘿嘿。”摸着刚扎好的辫子,江苒朝顾婆咧嘴笑着说道,“顾婆,玉米剥好,我帮你拿进厨房吧。” “好好好,小苒真乖。”说完,顾婆从竹椅上慢慢起身,始终面带微笑。 “咦,今晚是要吃蚕豆么?”将玉米搁在厨房的小木桌上,江苒发现灶头上放着一盆泡水的蚕豆。 “没有,这是我打算用来做豆瓣酱的。”听到江苒从厨房传来的声音,顾婆微躬着身子跨过门槛儿慢慢走到厨房。 “豆瓣酱?”江苒疑惑地回头看了眼浸泡在水中的蚕豆,超市的罐装豆瓣酱见过不少,可是从没见过自己家会制豆瓣酱,江苒顿时燃起了兴致。“顾婆教我好不好?” “难得小苒对这粗野东西有兴趣,那我现在就教,弄完这些估计能赶上泊年回来做饭。”顾婆撩起长袖,用手捏了捏蚕豆,白溜溜的蚕豆就从蚕豆皮里滑了出来。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对江苒说道,“其实制豆瓣酱很简单,小苒照着我说的做就好,现在先把蚕豆皮都剥掉。” 江苒一脸兴奋地朝顾婆点了点头,转身跑去碗橱找了个空瓷碗,撩起袖子一把抓了许多蚕豆,一颗颗耐心的剥好放进空碗里,边剥还边笑着说,“顾婆,我还以为今晚吃蚕豆,还一高兴呢,嘿嘿。” “小苒想吃,那等会儿剥剩些让泊年回来给你做盐水蚕豆。”顾婆站在一旁帮着江苒一起剥蚕豆,没一会儿功夫,就剥了满满两碗的蚕豆粒。 顾婆舀了些水倒在锅里,将剥好的两盘豆子倒了进去,随后坐在灶头后面的小板凳上,拿着火柴点了些到稻草后塞进灶头里,没多过久,燃烧了的稻草就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慢慢变成了灰烬。顾婆刚想开口,却被忽然飘来的烟给呛到了,咳得厉害。 “顾婆,你坐一边教我就好,灶头生火我来弄。”江苒急忙跑到灶头后面拍了拍顾婆的后背,扶着她坐在一边的长凳上休息。“顾婆,感觉好点儿了么?”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顾婆的身子越来越虚弱了,虽然被烟灰呛得脸有些红,可是还是掩不了有些泛白的唇。 13 若时光停驻 咳得有些迷迷糊糊,顾婆朝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随后指了指灶头上那锅蚕豆说道,“小苒快去看着火,等蚕豆煮烂了就好了。” “欸好,我现在去看。”掀开盖子,热气冒了上来,江苒发现少数的蚕豆已经煮烂,而水也差不多快烧干了。合上盖子,江苒绕到灶头后面又添了些稻草,让灶头上的那锅蚕豆继续煮着。 等到差不多锅里所有蚕豆都煮烂后,江苒拿了个木勺子将蚕豆泥全部装进了一个褐色的小瓦缸里面。“顾婆,接下来要怎么办哦?” “等我下。”说完,顾婆起身走出厨房,没一会儿就拿了个破旧的草席回来,拿着抹布擦了擦后放在了厨房的一角,指着草席对着江苒说道,“小苒把这些都倒在上面铺平。” 江苒捧着小瓦缸麻利地走到角落,蹲□子拿着小木勺一勺勺地将蚕豆泥铺在上面,还特地一层层地铺了个均匀。“顾婆,这样就可以制豆瓣酱了吗?” “傻孩子,哪有这么快,得过个把月呢,泊年最爱吃我弄的豆瓣酱了,每次我都给他多备几瓶捎去上海。”顾婆起身,从灶头旁拿了些稻草过来,小心翼翼地该在铺好的蚕豆泥上面,笑着说道。 “对哦,还半个月他就要去上海了。”看着顾婆盖上稻草,江苒喃喃自语道。 话里带着明显的失落,顾婆瞅着她的神色,笑着安慰道,“舍不得的话就让泊年带你一块儿去上海,就当见见世面也好。” “诶?可是这样的话顾婆就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见顾婆拆穿她的心事,江苒眼神闪烁地说道,“况且,谁说我舍不得了。” “老婆子我这大半辈子一个人呆在河溪清净惯了,小苒别担心我。”顾婆慢慢起身,拍了拍残留在手上的稻草灰。 听着顾婆这么一说,江苒的鼻子不争气地有些泛酸了,顾婆疼她,对她的好她永远都会记在心上,可是她总会离开,或许明天,或许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不见。 这里的一切,她念念不忘。 老天仿佛和她开了个玩笑,重生到了1946年的江南,遇见了年轻的奶奶和她的初恋,也遇见了她的劫。顾泊年,她发现默念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涩涩的,很想哭。 “泊年这孩子虽然嘴上什么都不说,可是看得出来,他很关心你。”顾婆慢慢走到灶头前,从旁边的木桶里舀了勺水倒进锅里,拿着抹布不断擦着锅里上粘着的蚕豆渍,叹息道,“小苒,有机会的话,多陪陪他,我这把老骨头折腾不动了,也只有你能去上海多替我照顾他了。每次他从上海回来,总觉得他又瘦了,这孩子总不懂得好好关心自己。” 顾婆的一字一言,江苒都牢牢记在心上,感觉到眼眶有些湿润,她抬手用袖子悄悄抹了抹眼角,笑着说道,“万一他嫌我碍事儿,不带我去上海怎么办?” 顾婆佯装生气道,“顾婆说了作数,到时候我跟泊年说说。” “阿婆,你要和我说什么?”顾泊年一只脚刚踏进厨房,就听到背对着他的两人提到了他的名字。 重生之年光荏苒第4部分阅读 重生之年光荏苒 作者:肉肉屋 名字。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江苒不禁觉得有些窘迫甚至不敢回头看他,不知刚才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怎么就光顾着和顾婆聊天,忘了顾泊年随时会回来了。只是天都这么晚了才回来,他和宋荏菡应该聊了有很久吧。 “泊年,你回来的正好,你去上海的时候带上小苒吧,陪她到处去玩玩。”顾婆边说边继续擦着锅子,没注意到顾泊年微愣的表情。 江苒局促地站在一边,双手食指搅弄着,心里惴惴不安。顾泊年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包袱,所以不同意带她去上海?可是,她想和他去上海,更何况,爸爸曾经说过爷爷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碰个运气说不定还能见到年轻的爷爷。 顾泊年看了江苒一眼,发现她正站在那儿低头拨弄着手指头,随后又看了眼她的脚,能走回来还能一直站着,脚底应该没有很严重吧。他朝顾婆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好。” “那行,天不早了,泊年你做饭吧,小苒想吃盐水蚕豆,你别忘了做。”顾婆见他答应了,脸上笑意更深,将抹布递给他后便离开了厨房。 “嗯,知道了。”顾泊年接过顾婆手中的抹布,将锅子洗干净后,开始准备下锅煮菜了。 “要我打下手么?”江苒发现自己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干好像有些说不过去,便自动请缨想帮他,虽然不会做菜,可是至少洗菜什么的她还是会的 “你拿剪子把蚕豆都剪开一道口子,这样好入味。”顾泊年将剥好的玉米粒儿用水冲干净后放在一旁,走到灶头后面拿着火柴点燃稻草。 “得令!”见顾泊年居然没将她赶出厨房,江苒赶紧踮脚拿了把挂在墙壁上的剪子,抓了把泡好的蚕豆开始一颗颗的剪。看着顾泊年把玉米粒倒入锅中专注地翻炒,而她则在一旁剪着蚕豆,江苒忽然觉得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平淡却总能感觉到彼此的存在。 顾泊年拿着锅铲翻动着锅里的玉米,回头正好注意江苒扎着两只工整的麻花辫,发尾还绑着红头绳。恍惚间让他以为身旁站着的是宋荏菡,可是那也仅是一秒的错觉,他知道的,站在他面前的是江苒,而不会是她。虽然有时会觉得江苒和宋荏菡有微妙的联系,可是他清楚的知道两人根本不同。 “你的脚还疼么?”就去加稻草那点功夫,顾泊年忽然低着头状似不经意间问道。 剪蚕豆的动作明显一滞,江苒诧异地抬头看他,发现他正低头拿着些许稻草塞进灶头坑里,并没有看她,可是江苒还是心里暖暖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摇着头说道,“不疼了。” “哦,那就好。”顾泊年拿着烧火的钳子拨弄着灶头里的稻草,并没有注意到江苒正抿嘴微笑着将视线投向他。 虽然站久了脚底还是会隐隐作痛,可是江苒却浑然不觉,麻利地剪着蚕豆一角,偶尔偷偷瞄几眼顾泊年烧菜的模样,很快的,一碗的蚕豆就完工了。 吃完饭后,顾婆便摇着蒲扇回了里屋休息,江苒帮着顾泊年收拾碗筷一起拿进厨房后,便也回了自己的小屋。自从来了这里,江苒渐渐习惯了没有相机,没有手机电脑等一切设备,每天吃完饭后就早早地回了房,顾泊年曾给过她一小本子,正好被她用来记录每天的生活,至于裴奕光曾经交给奶奶的那封信,也被她悄悄藏在了枕头套里。 “你睡了么?”日记刚写了一半,江苒就听到门外有人敲门,还伴随着顾泊年一如既往平淡的声音。慌忙合上笔帽后,她将日记本塞在了枕头下面,穿上鞋子便跑去开了门。 “有事?”江苒扶着木门边缘,看到顾泊年的头发未干,手里还拿了瓶东西和白布。 “脚上伤口感染很难愈合,所以阿婆叫我拿点酒精给你。”说完,顾泊年便将瓶子和白布递给了江苒。 “谢……谢。”瓶上似乎还带着他的余温,江苒看着瓶子,忽然有种好不真实的感觉。顾泊年是在关心他么?还是只是为了愧疚选择送奶奶回家而没有背她回来?然而无论答案是什么,对江苒而言都无所谓。 重要的是,她感受到了他的关心。 “嗯,阿婆说让我帮你擦。”说完,不顾江苒诧异的表情,顾泊年迈着步子走了进去,回头淡淡地对江苒说道,“你还在门口做什么?” 其实顾泊年也不明白为什么洗完头后连头发都懒得擦干,就跑到阿婆那儿找了瓶酒精。虽然那丫头说脚伤没事,可是他还是隐隐约约有些担忧,注意到收拾碗筷时她走路还是有些不稳,便知她是硬撑着,毕竟那块瓷碎片扎进脚底不算浅。 “啊?”听了顾泊年先前那句话后,江苒的脑袋就处于轻飘飘神游状态,他要帮她擦酒精消毒?看着手中的那瓶子,江苒幻想着他帮她温柔擦拭酒精的样子。“哦哦,马上来。”怕招蚊子来,江苒轻轻掩上了房门,于是这算不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江苒心中默默腹诽着。 “先让我看看脚底现在的伤势。”顾泊年将小木凳拖到床边坐下后,示意她坐在床沿边。 “其实真的没那么严重。”见顾泊年板着脸,江苒也不敢再别扭,坐在床边后乖乖脱了鞋将左脚抬了起来。“唔,我还没洗脚。” 江苒注意到顾泊年看到伤口后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拿了那一小块白布倒了点酒精,左手扶着她的脚,右手捏着白布的一角一点点的围着伤口轻轻擦拭。顾泊年的动作很温柔,白布擦过脚底的时候痒痒的,酒精碰到伤口的时候虽然有些疼,可是看到顾泊年专注地帮她擦酒精,江苒忽然觉得此刻的她,被幸福包围着。 灯光照耀下,顾泊年的侧脸敛了平日里的冷漠,显得异常柔和,温暖了江苒漂泊已久的心。 14 默默不得语 顾泊年的手指冰凉凉的,江苒坐在床边被他捏着脚,紧张得连动都不敢动,安静的氛围诡异的可怕,最终还是江苒打破了沉默,“你送阿菡回去的时候,她的心情有没有好些?” “嗯。”又蘸了些酒精,顾泊年继续用白布擦着江苒的伤口,对于江苒会问起宋荏菡的事,他并不觉得十分诧异。 江苒见他没肯多透露些消息,只好继续试探性地问了句,“那……那她有没有答应私奔的事?” “不知道,也许阿菡有自己的打算。”顾泊年摇了摇头,将白布搁在一边,酒精盖上瓶盖后他起身说道,“好了,记得别沾水。” “顾泊年,我们去劝劝裴奕光吧,说不定他想带阿菡私奔呢?”江苒现在的心思全扑在宋荏菡的事情上,根本没有察觉到顾泊年最后一句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关心之意。 “我们只是外人而已,他们的感情事我们没法做主,好了,没事的话我先回房了。”将木凳拖到墙角后,顾泊年转身朝门口走去。 “顾泊年,我想帮阿菡。”江苒对着顾泊年的背影轻声说道。 顾泊年脚下一滞,转身面对她,眼神中带着明显的疑问,“为什么?”对于阿菡要嫁给孙仲靡的事,他和裴奕光一样都无法面对。眼前浮现着阿菡犹豫挣扎的眼神,再面对江苒时,他有些迷惑了,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为什么他觉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面对顾泊年的询问,江苒一时之间答不上来,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神,心里想着该以什么理由才能让他相信她是真心想帮宋荏菡,而不泄露她是她奶奶这层关系。“因为……因为我觉得孙仲靡给不了阿菡幸福。” “幸福?”顾泊年有些自嘲地笑了,嘴里不断重复着幸福一词。若是两人因为幸福在一起,那他便不会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了,而他的姆妈也不会郁郁寡欢而死。 这辈子,他听过最无力的词语,便是幸福。 “阿菡和裴奕光明明是相爱的,难道你不为他们分开而感到惋惜?况且,你是他们的朋友不是么?”总觉得此刻的顾泊年表情有些怪怪的,眸子似乎也有些黯淡。说出这些话,其实江苒的心里有忐忑,自从窥探到了顾泊年喜欢宋荏菡这个秘密后,她就有些心疼他的隐忍。 见惯了大学里的素食爱情,她总觉得那些时常把爱你挂在嘴边的人未必会付出十足的真心。所以,在喜欢上顾泊年的同时,她也为顾泊年暗恋宋荏菡而感到疼惜。 她不嫉妒宋荏菡,反而很羡慕她能拥有顾泊年那么  深的爱。所以她现在常告诉自己,不要难过,总有一天,她可以敲开顾泊年的心,就像他们一起种下的梧桐树,总会有茁壮成长的那一天。 “明天一起去找奕光,今晚你先早点休息,晚安。”不知为什么,江苒明亮的眼眸落入他的眼底,会让他有一瞬的怔忡,挥之不去。 “晚安。”看着关上的房门,江苒喃喃自语着说道,“顾泊年,如果我说阿菡是我奶奶,你会不会相信我?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会不会应了我?” 窗外蝉鸣连连,惹得她躺在床上始终没有丝毫睡意,只得睁着眼看着天花板。酒精擦过的伤口,有些火辣辣的感觉,仿佛时刻提醒着江苒今夜发生的事。 翌日一早,匆匆吃过早饭后,顾泊年便骑着单车载了江苒一起去了裴奕光的家。谁知还没到他家,正好迎面遇上准备去田里干活的裴父,告诉两人裴奕光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便跑了出去。 “阿菡都快嫁人了,他怎么还有心思往外跑。”坐在单车后座的江苒扯了扯顾泊年的衣角,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去阿菡家,也许能找到奕光。”虽然只是猜测,可是直觉告诉他以奕光对阿菡的感情,他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的。 “嗯。”听了顾泊年的话,江苒的心安定了不少,乖乖坐稳后便没有再多说什么。秋风徐徐,吹动着小路两旁的狗尾巴草,闻着熟悉的皂角香,江苒忽然不知哪来的勇气,轻轻揽上了他的腰,虽然并没有贴着皮肤,可是她的心还是砰砰砰得直乱跳。 顾泊年感受到江苒的手臂环着他的腰部,不禁全身有些僵硬了,却始终没有开口,默默地继续踩着单车往前走。“坐稳了,前面石子多。” “嗯。”见他没有反感,江苒心中一喜,环着他腰的手稍微紧了几分,这才发现原来他的腰很细。不知怎地,想起昨晚顾婆的话就有些心疼了。 顾泊年,等到了上海,我一定要替顾婆好好照顾你。 到了宋荏菡家后,顾泊年和江苒果然在宋家后门那边看到了裴奕光,东张西望地似乎想翻墙进去。 趁着顾泊年去隔壁人家门口停脚踏车的空档,江苒蹑手蹑脚跑过去拍了拍裴奕光的肩膀,轻声说道,“裴奕光,你做贼呢?” 裴奕光正踌躇着要不要翻墙进去,猛地被人拍了肩膀,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回头发现居然是江苒,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了。“你们怎么在这儿。” 江苒指着二楼窗口的位子,笑着说道,“你是想进去见阿菡?” “嗯,我看见宋伯父和宋伯母去田里干活了,所以就想着能不能进去见阿菡一面。”裴奕光颇感无奈地朝她笑了笑。 几天不见,没想到裴奕光的脑袋瓜子总算有些开窍了,想到要来见宋荏菡。想当初一脸要死不活的样子,她看着就闹心。 “你们怎么会来这儿?”裴奕光见顾泊年慢慢走来,疑惑地问道,“也是来找阿菡的么?” “我和顾泊年是想来和你商量件大事。”江苒神秘兮兮地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弯□子凑近了听。 “私奔?”听了江苒的话,裴奕光瞪大了眼,指着顾泊年说道,“泊年,这谁的主意?” 江苒见裴奕光如此大的反应,立即用食指贴了唇示意他噤声,“小声点儿,你管是谁的主意呢,说老实话,你想不想让阿菡嫁给地主,不想的话就快带她离开。” “这……就算我想带她离开,可是也要阿菡点头答应啊。”裴奕光压低了声音,更显得语气落寞。 “你还真是不开窍。”江苒朝着二楼的窗口,轻声哼着宋荏菡曾教过的小曲儿,试图想引起她的主意。她可不想学着裴奕光翻墙,倒不如将宋荏菡引出来来得方便些。“河溪畔,柳芽弯儿,归云山,石路板儿…” 顾泊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他没想到的是江苒居然会这首小曲儿,就连末尾那上扬的调调都和宋荏菡十分相似,只是宋荏菡的嗓音偏嗲,而江苒的声线比较偏中性些。更让顾泊年诧异的是,似乎他更喜欢江苒哼这首歌的感觉,还有些意犹未尽。 宋荏菡没想到会在自己房间里听到熟悉的小曲儿,原本以为只是她失眠所以耳边产生了幻觉,可是小曲儿反复地唱,未曾间断,好像就是从楼下传来。宋荏菡急忙从床上跳起,生怕声音就此结束,她连拖鞋都来不及穿都跑到窗口,开了窗后果然在楼下看到了她朝思暮想的人。 奕光,他终于来见她了。 江苒刚哼完,就听到二楼窗子猛地被人打开,发出螺栓碰撞的声音,三人齐齐抬头,只见宋荏菡激动地探出头来,随后又消失不见了。没过几分钟,他们就听到身旁大门有松动的声音,随即便是宋荏菡扑进了裴奕光的怀抱。“奕光。” 激动之情难以言喻,裴奕光只得紧紧地抱着宋荏菡,他相信被命运捉弄的两人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阿菡,跟我私奔吧,就现在。” “奕光,你……”宋荏菡从他的怀抱中挣脱,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多少个日日夜夜,她都从噩梦中醒来,想起那日被地主调戏的场景,她就浑身难受, “阿菡,我想过了,与其眼睁睁痛苦地看着你嫁给地主,还不如冒一次险带你离开这儿,你愿意么?”裴奕光扶着她的双肩,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眼神里有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好。”宋荏菡的眼角带着泪花,闭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等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她可以改变现在的命运了,不是么? “阿菡,地主说好了哪天接你过门么?”见宋荏菡答应了私奔,江苒不禁松了口气。 “地主在河溪有套小屋,姆妈说后天就要把我送过去了。”宋荏菡看了裴奕光一眼,低着头无奈地说道,“这几天她和阿爹轮流在家看着我,就是怕我会去找你们。” “要不你们私奔去上海吧。”江苒瞥了眼顾泊年的神色,继续说道,“我和顾泊年半个月后一起去上海,这样的话四人有个照应。”更何况,上海有未知的爷爷,或许能保护她和奶奶,就不怕地主会找到他们几人的行踪了。 “嗯,来上海吧。”站在一旁始终沉默的顾泊年忽然开口,看着裴奕光和宋荏菡始终交握的手,淡淡地说道,“江苒说的没错,去上海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好。”裴奕光与宋荏菡对望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阿菡,等明晚我和泊年来接你,我们一定能平安离开。”裴奕光将宋荏菡轻轻拥入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等我。” “奕光,我答应你。”靠在裴奕光的胸膛,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宋荏菡落下了泪,然而她知道,她等了这么久,一切都是值得的。爱她的人,始终没有抛下她。 看着两人恩爱的抱在一起,江苒偷偷看了眼顾泊年的脸色,发现他也正看向她,她慌忙将视线看向别处,脸上有些热热的。 怕陆梅会提早回家,四人快速商量了私奔前晚的行程后,便匆匆离开了宋家。临走前,宋荏菡还特地跑上楼把那块破裂的福铁斯手表交给裴奕光,看着那块表,回想起那天的一切,裴奕光不禁感慨万分。手表重新回到了身边,就如阿菡也是。原来,只要肯勇敢尝试一次,他和阿菡真的可以永远在一起。 和裴奕光分开后,便又剩顾泊年和江苒两人骑车前行在乡间小道上。 见顾泊年沉默地骑车没有说话,江苒慢慢揽上他的腰,歪着头靠在他的背上,轻声说道,“顾泊年,要你提早回上海,不能多陪陪顾婆,我很抱歉。” 听到江苒的话,顾泊年心头一震,久久不能言语。不知过了多久,江苒听到他声音低沉地说道,“对我来说,回的只有河溪。” 15 夜来惊风雨 回家后的两人皆是心事重重,顾婆见小苒从顾泊年的单车上跳下来,高兴地从门口的竹椅上起身,拉着江苒的手说道,“小苒呐,前阵子酿的豆瓣酱差不多好了,我都装小瓦罐里了,哪天想吃的话叫泊年给你做。” “顾婆……”见顾婆长满皱纹的脸上堆着笑容,江苒有些不忍告诉她明晚就要和顾泊年一起去上海,或许回来的机会十分渺茫,她要如何才能让老人家安心呢? “小苒,怎么了?泊年,你回来的正好,这几天天有些转凉,记得去镇上帮小苒多买几件衣服。”顾婆疑惑地看了眼支支吾吾的江苒,又看了眼身后的顾泊年,只当两人是闹了不开心,才会都不说话。 “阿婆,我知道了。”顾泊年点了点头,将单车靠在墙上后跨过门槛儿走进屋子,江苒见状连忙跟上,见顾婆没有跟进来,她扯住顾泊年的手臂,轻声问道,“要不要告诉顾婆我们明晚要带着阿菡奕光私奔的事儿?” 他拿了个钢瓷杯倒了杯白开水后递给她,轻声说道,“暂时不要让顾婆知道,我怕她会担心。” “嗯,说的也是,只不过我好舍不得顾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河溪看她。”江苒抿了口水,情绪有些低落。其实对于明晚的事,她总隐隐约约有些担忧,不知道是不是太敏感。 也许一切都太过顺利,便该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吃饭的时候,顾婆见江苒的情绪始终低沉,夹了许多菜往她碗里放,生怕她会因为闹情绪而吃不下饭。“小苒多吃些,锅里还有呢,是不是泊年今晚煮的不合你胃口?” “没,顾婆你也多吃些。”看着顾婆慈祥的笑脸,江苒的心里一阵酸涩,连忙夹了些青菜杆子往顾婆的碗里放,自己还连扒了好几口菜,笑着对顾婆说道,“很好吃,顾婆你别忙着给我夹菜,自个儿多吃些。”说完,江苒还顺势夹了些往顾泊年的碗里放,美其名曰犒劳辛苦的厨师。 “好好好。”顾婆乐呵呵地吃着江苒夹的青菜,视线在江苒和顾泊年间徘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见顾婆低着头吃饭,江苒伪装的笑容慢慢垮了下来,青菜杆子嚼在口中也没了味儿,瞥了眼顾泊年,发现他碗里的饭基本没怎么动,便知他和她一样没有什么心情吃饭。 “好了,你们慢慢吃,我想起来我找巧婆还有些事情。”吃得差不多后,顾婆放下碗筷,从长凳上起身离开饭桌。 “顾婆,要不要我送你过去?”江苒匆匆放下碗筷,刚起身却被顾婆给拒绝了。 “你们多吃些,我很快就回来了。”顾婆摆了摆手,穿着破旧的布鞋便跨过门槛儿朝屋外走去。 屋内视线昏暗,看着顾婆离开的背影,江苒的眼眶有些泛红了,“顾泊年,你说明晚的事情会不会成功,为什么我总觉得心慌慌的。” “别担心。”顾泊年起身将桌上的菜渣都倒在碗里,回头给了江苒一个安慰的眼神,“还是先想想明晚怎么带他们离开吧。” “我让奕光趁着半夜的时候翻墙进去把阿菡带出来,然后到时候你带他们俩个先去火车站,我收拾些东西到时候跟你们汇合。”虽然说出这个计划,她的内心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为了宋荏菡能够改变嫁给地主的命运,一切有可能的机会都不该错过。 “好。”听了江苒的计划,顾泊年斟酌了几秒后,缓缓点了点头。“记得告诉阿婆,我们会很快回来,不要让她老人家担忧,知道么?” “放心。”江苒努力朝顾泊年挤出一丝微笑,她知道顾婆在顾泊年心中的分量,所以她一定会好好安抚顾婆。 这晚,四人都失眠了。 宋荏菡躺在床上看着窗子外的那轮弯月,内心充满了对大上海的期盼以及对明晚逃亡的忐忑不安。她不断安慰自己,过了今晚,她便可以得到自由,再也没有谁能阻止她和奕光的幸福。可是,听着隔壁传来阿爹沉重的呼吸声,高兴之余她又有些愧疚。为了幸福,她恐怕永远只能背负着不孝女的名号了吧。 想起晚上父母知道他和阿菡要私奔去上海后,那无尽的叹息便一直萦绕在裴奕光的耳边,久久挥散不去。坐在书桌前写着给父母的信,心头忽然涌上一阵酸涩,他是否太过自私,只考虑着和阿菡的幸福,而忘了顾忌年迈的父母。看着窗外被浓雾遮住的月亮,他的内心一片萧瑟,对于明晚的计划,他有了一丝的胆怯,看着桌上未写完的信,他没有了提笔继续写下去的勇气。 最无奈的,便是忠孝难两全。 搬了两个凳子坐在天井那边,江苒抱着膝盖轻声问道,“顾婆睡了?” “嗯,从巧婆那边回来后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很早就回里屋了。”顾泊年见她蜷缩着身子,起身从江苒的小房间里拿了件衣服出来,递给她,“穿上吧,晚上有些凉了。” “哦,谢谢。”江苒抬头便看到一件藏青色的衣服在她眼前,上面还缀着白色的小底纹,她接过衣服后披在身上,有些落寞地抚摸着粗布的纹路,“这件衣裳还是顾婆给我做的。” “嗯,阿婆做的衣裳很好看。”顾泊年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他又何尝不难过呢?顾婆的身子大不如前,却总还是强撑着没说什么。 “顾泊年,我很喜欢这里的一切,所以我很谢谢你。”江苒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悲伤情绪统统塞回了肚子里,笑着说道,“如果当初不是我厚着脸皮求你收留的话,可能我早饿死了。” 顾泊年没有说话,视线始终落在江苒的脸上,没有移开。他还记得当初第一眼见到她的模样,莽莽撞撞的拦在他面前,挡住了他骑车的路,穿着奇怪的衣服裤子,在听到1946时脸上流露出的表情他一直都没有忘记。然而现在,她就坐在身边,穿着朴素的蓝印花布衣衫,扎着两只马尾辫,月光洒下点点余晖,照亮了她的脸庞。 似乎,他越来越习惯她在身边,唤着他的名。 这一夜,对每个人而言,都异常难熬,辗转难眠,俱是心事。 才五点多,江苒被外面的雨声吵醒后便再也没有了睡意,起床将被子叠好放在一旁后,她把要带走的衣服一件件的放进箱子里,看到夹在枕头套里的那封情书和日记本,江苒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这些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衣服堆里,一起带去上海。 未知的大上海,她提议奶奶和裴奕光私奔去上海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秋雨淅淅沥沥下了整整一天,灰蒙蒙的天色压抑人心,顾婆似乎察觉了什么,絮絮叨叨的对江苒交代了很多,还跟她说了顾泊年许多生活上的小习惯。 “顾婆,我和泊年今晚就要去上海了,走得急可能要过一阵子才回来,你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有时间的话多去找巧婆唠唠嗑。”小屋里,江苒将顾婆的干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小木柜子里,还特地帮她加了床被子,生怕最近下雨降温的话顾婆会着凉。做这些的时候,江苒始终保持微笑,可是眼眶早已湿润。 “小苒别操心这些了,到了上海好好和泊年过日子,也许是受他姆妈的影响,泊年这孩子对感情的事还没开窍,所以小苒可能会苦一些。”顾婆伸手抚摸着江苒的头发,眼里满是心疼和怜惜。从她发现泊年曾经帮过小苒的时候起,她便知道她收留小苒这个决定不会错。只是现在的身子骨,可是根本就撑不过多少时间。 “这对耳坠子是泊年姆妈留下的,小苒你带去上海吧。”顾婆打开抽屉,找出最深处的一个小木盒子,拿出一对珍珠泪滴状的耳坠放在江苒手心。 “我不要,这是顾泊年姆妈留给你念想的,我怎么可以拿。”江苒拼命摇头,试图将耳坠子还给顾婆,却被她板着脸拒绝了。 “嘉禾死得早,我这一把年纪也早看开了,这些东西留在我身边也没用,虽然不是什么很值钱的玩意儿,可万一上海出了事的话小苒还能拿着应应急。”顾婆无奈地摇了摇头,仍是固执地将耳坠子塞在了江苒的手里。“收好了,再推脱的话我可就生气了。” “顾婆,天快凉了,你记得多穿些衣服。”江苒扑进顾婆的怀里,眼泪决堤般流了下来。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短短几个月的相处,江苒早已将顾婆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傻孩子。”顾婆一下一下地拍着江苒的背安慰着她,“不就是去趟上海么,难道你狠心着不打算回河溪了?” “才不会呢,我才舍不得顾婆和河溪村,还有巧婆煮的面,可香了。”顾婆的怀抱很温暖很踏实,江苒靠在顾婆的肩膀上,被她微微摇晃着,感觉就像小时候窝在奶奶的怀里听她讲故事,结果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想到奶奶,真不知道顾泊年有没有安全送他们去火车站,江苒的心里隐隐约约有些担忧,窗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烦躁了人心。 16 秋凉萧瑟处 “泊年,你说阿菡父母以后会不会原谅我带阿菡私奔的事?”撑着伞悄悄隐匿在宋家后门那儿,裴奕光回头轻声问道。 “奕光,暂时别想太多了,只希望现在一切顺利,火车票已经提前替你们买好了,到时候只要带着阿菡直奔火车站口就好。”雨水溅起,打湿了两人的裤管,顾泊年将两张票子连同一个小信封一起递给裴奕光,“如果有事的话你们先走,地址和钥匙都在这信封里。” 也许是直觉,他总有些不放心江苒和顾婆在家里,所以等送走了奕光和阿菡后,他打算回去接江苒一起去火车站。 不知两人撑着伞在雨里等了多久,眼看着一家家的灯火相继熄灭,终于等到宋家主卧室的灯也灭了后,裴奕光将伞收了后斜靠在一边,将行李箱交给顾泊年,任由雨水打湿了衣衫,他借着顾泊年的身子爬上了宋家后院的墙壁,“泊年,你留在门口把风,我进去接阿菡。”说完,裴奕光沿着屋檐慢慢爬了下去,万幸的是雨势变大,裴奕光进入后院的动静没能吵醒熟睡中的宋家夫妇。 “奕光。”生怕房门开关声会惊醒陆梅,宋荏菡特意在睡前没有将房门锁住,只是虚掩着,这样更能听清外面的动静。感觉到楼下有轻微的脚步声,宋荏菡的心砰砰砰直跳的厉害,她拿着轻简的箱子赶紧开了房门,果然看到浑身湿淋淋的裴奕光正蹑手蹑脚的从楼上走。 他果然没有食言,真的会来接她走。宋荏菡急切地开口想唤他名字,却见他食指贴着唇示意她噤声,随后便牵过她的手往楼下跑。等跑到后门口时,裴奕光小心翼翼地拉动铁销,探了头出去见泊年还在,心里顿时一松,牵着阿菡的手跨过门槛后迅速关上后门。 “奕光。”两人早已被雨水打湿,宋荏菡紧紧地抱着裴奕光,内心久久无法平静。跑出这个家,对她而言走过的并不只是一道门,还有便是对奕光全部信任的交托。 顾泊年撑着伞为两人挡住雨水,拍了拍裴奕光的肩膀,“快些吧,不然我怕地主的人会发现。” “阿菡,我们现在就去上海,有我在,我们一定会逃出去。”裴奕光低头轻吻了宋荏菡光洁的额头,顺势从她手中接过小箱子。 谁知刚准备离开的时候,隔壁那户人家的后院忽然传来狗叫声,引得其他几户的狗一起叫唤了起来,一声声此起彼伏地传入三人的耳里,不禁有些慌乱了。 “快走。”裴奕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压低声音朝身后的顾泊年和宋荏菡说道。 于是三人顾不上撑伞,只得冒着大雨往前跑,泥泞的小路,雨水冲刷着三人的视线,可是对裴奕光和宋荏菡而言内心却无比喜悦。雨水下,宋荏菡笑颜明媚,紧紧牵着裴奕光的手,期待着他们的美好未来。 他们自由了,不是么? 顾家,江苒看着窗外漆黑一片,徒留雨声点点充斥着耳膜。回头看到顾婆早已熟睡,江苒走到床边替她压了压被角,视线正好扫到搁在桌上的珍珠耳坠子,她抚摸着光滑的珍珠表面,心中幽幽地叹了口气。 顾泊年,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不知过了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江苒将耳坠子收进口袋后跑去开了门,发现外面站着一大堆人,令江苒没想到的是孙仲靡居然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小苒,奕光到底在哪儿,求你告诉我们吧。”裴父裴母从孙仲靡身后跑了过来,直直地跪在江苒面前,神色戚戚然,抓着江苒的袖子不停的哭喊着,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慈祥模样。 “裴父裴母,你们……”江苒的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紧张,难道奶奶和裴奕光私奔的事情有了什么差错,被别人发现了?面对两位长辈的苦苦哀求,江苒有些为难地想扶他们起来,却发现他们依旧固执地抓着她的手臂不停的重复着问奕光在哪里。 “小苒,求求你,就当行行好…行行好告诉我们吧,奕光可是我们裴家唯一的孩子。”裴母哭得几乎快要晕厥,五指始终紧紧拽着她的手臂,抓得她生疼。“一定是宋家那丫头把奕光迷得糊里糊涂,才会犯了这样的傻事。” “呵,江苒,没想到就连他们下跪都不肯说,嘴巴这么牢倒是让老爷我有些意外。”孙仲靡站在管家所撑的雨伞下面,始终冷笑着看她面对裴父裴母的苦苦哀求而没有开口。 江苒抬头冷冷地瞥了孙仲靡一眼,“所以,你到底威胁了他们什么?” “其实很简单,如果找不到裴奕光的话,就收回他们所有的地,并且每晚都会有人问候他们家,你说是不是挺有趣?”孙仲靡跨过门槛,慢慢走进屋里,环顾了圈屋子,笑着说道,“至于这屋子,虽然小了些,但是凑合着还是能让我的新账房先生住,李墨,你瞅着可喜欢?” 然而,地主身后的灰衣男子并未应答,只是抿着薄唇摇了摇头。 “你敢?!”听到孙仲靡的话,江苒不禁有些气急。这是顾婆养老的地方,她不能让孙仲靡打这间屋子的主意。 “你觉得这河溪村,有什么是地主我不敢的?”孙仲靡将手至于背后,视线上下打量着江苒,“没想到顾泊年家藏了这么个好货色,倒是比宋荏菡有趣些,要不从此你跟了我,说不定我可以考虑放过裴奕光和宋荏菡。” 察觉到孙仲靡的企图,江苒后退了两步,她的手心早已沁出了汗,可是她不能就此妥协,只有尽量拖延,才能确保顾泊年安全送裴奕光和宋荏菡离开。外面大雨滂沱,她的内心焦灼万分。 “小苒,发生什么事了?”顾婆披了件衣裳从里屋出来,发现家里忽然多出了许多人,当她看到裴父裴母跪在地上不停地哭喊时,她才意识到事情似乎很严重。刚想扶起裴父裴母时,却被孙仲靡的手下给大声喝止住了,惊得她差点没站稳倒在地上。 “顾婆你先回屋里,没事的,事情很快就会解决。”眼明手快的江苒连忙扶住她,拍了拍她的背转身想带她进去,可惜孙仲靡的手下先一步拦住了他们的路。 孙仲靡径直走向两人,对着江苒挑眉说道,“难道你不想告诉老太婆你马上就要成为我的人了么?” “小苒,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听了孙仲靡的话,顾婆难以置信地看了江苒一眼,见江苒咬着唇拼命摇头,她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将江苒拉到她身后,“孙老爷,小苒是我家泊年未过门的媳妇儿,我想你可能弄错了。” “弄错了?哼,你家孙子连同裴奕光拐走了我未过门的老婆,你倒是说说,这事儿怎么办,不是她来补偿,难道你觉得我会要你这老婆么?”孙仲靡冷哼了一声,连带着身后的一众手下都不禁幸灾乐祸地笑了。 趁着地主手下松懈的时候,江苒借着身子的力量猛地撞过两人,跑进里屋拿了把剪子出来,将锋利的那头对着自己的脖子,冷冷地说道,“补偿?除非你答应我放过所有人,不马蚤扰他们的生活。” “谈条件,我想你还不够格,看上你不过是你的荣幸,老爷我没有那么多耐心陪你耗着。”孙仲靡不耐地摆了摆手,手下们自然很识趣地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因是女子,江苒的力气自然比不上地主的那帮手下,只是她始终死死地握住剪刀,所以他们并没能从她手中抢走剪刀。看着这一幕,饶是地主,都有些意外了。 “孙仲靡你别太过分。”拿着剪子,她拼劲全力挣脱了地主手下的纠缠,她不能输,不能低头,她一定要努力拖延时间,转移地主的注意力,这样才能为奶奶争取更多逃亡的机会。只是此刻的她,好希望顾泊年能快些回来,至少这样多一个人保护顾婆的安全,她才可以义无反顾的和孙仲靡抗衡。 “小苒,小心些。”看着江苒被几人缠着,站在一旁的顾婆慌了神,生怕剪子一不小心就会伤到江苒。想帮着江苒,却发现根本就是徒劳无功,反而被其中一人甩手给推到了地上。 “老婆子瞎掺和什么。”那名手下见顾婆瘫坐在地上,似乎还嫌不够,硬是啐了口痰在地上以示泄愤。 “你们都给我滚出这里,滚啊!”江苒见顾婆倒在地方没了动静,顿时慌了手脚,推开他们后跑到顾婆身边,扔下剪子试图将顾婆从地上扶起来,却发现她已陷入昏迷。“顾婆,你醒醒啊顾婆,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 “老爷,会不会闹出人命啊?”那名推倒顾婆的手下被江苒刚才的眼神瞪的有些心里发毛,微躬着身子站在孙仲靡身后,不敢再有任何举动。 被他这么一提醒,孙仲靡看了眼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顾婆,脸上的表情阴影不定。他摸了摸嘴角的两撇小胡子,听着屋里哭哭啼啼的声音有些烦躁,明明兴高采烈娶小老婆,怎么会折腾出这么多事。 “你们都给我闭嘴。”孙仲靡冷冷地瞥了眼还在旁边哭个不停的裴父裴母。 裴父裴母被地主的话吓得一哆嗦,顿时收了眼泪,心里惴惴不安,不敢去看地主的脸色。 “孙仲靡,如果你敢告诉你夫人你要纳了我,我便跟你走。”江苒起身,拿起扔在一旁的剪刀,一步步走向孙仲靡。 17 人生嘁嘁然 江苒在跟自己赌,跟地主赌,跟老天赌,用尽全力握着剪刀的手渐渐泛白,见地主的眼里闪过一丝犹疑,她继续步步紧逼,仰起头微笑着说道,“如果你夫人愿意的话,我便无话可说。” “哼。”孙仲靡气急,甩了甩袖子转身迈着大步朝门外走去,待手下们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连忙跟上去撑着伞替他挡雨。 而始终跟在孙仲靡身后的灰衣男子在跨过门槛离开前忽然回头看了江苒一眼,使得江苒原本松懈的神经立即绷紧。 然而只是匆匆一瞥,随后那男子便撑着伞消失在雨中了。 裴父裴母见地主离开,有些尴尬的站在那边不知该怎么办,还是裴父反应快,扶起裴母后满脸歉然地看着江苒,“对不起,如果不是为了奕光的安全,我们也不敢将事情都告诉孙老爷,你们就体谅体谅我们吧。” “你们走罢。”江苒有些无力地转身背对着他们,不愿再多看他们一眼。 裴父裴母见江苒态度冷淡,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拍了拍衣服上的灰01 重生之年光荏苒第5部分阅读 重生之年光荏苒 作者:肉肉屋 灰尘后便冒着大雨离开了。 终于,一切归于平静。 力气似乎被抽尽,江苒瘫坐在顾婆旁边,轻轻推了推顾婆,发现她仍旧昏迷中没有任何知觉。“顾婆,你醒醒,地主他们已经走了,泊年应该已经安全送他们坐火车了。” 雨,倾盆而下,打乱了这一夜。 “顾婆,你别吓小苒,你快醒醒啊。”许是顾婆一直没有反应,江苒有些慌了神,感觉到她的呼吸有些微弱,江苒手忙脚乱地扶起她的身子,“顾婆你醒醒啊,我们回房间睡,这边地上凉。” 然而,顾婆始终没有回应。 江苒将顾婆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让顾婆的重心往她身上靠,一步步,江苒走得异常辛苦,顾婆始终处于昏迷状态,瘦弱的江苒根本就没法完全扶住她行走。“顾泊年,为什么你还不回来。” 一边哭,一边扶着顾婆一步步挪回里屋,让顾婆平躺在床上后,江苒又用食指探了探她的气息,发现较之刚才又微弱了几分。“顾婆,你醒醒。” 这个时候多恨当初为何一意孤行选了摄影这专业而没有听从江凯的建议选择医理,或许现在她就能帮到顾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能做。 “顾婆,你说我喜欢顾泊年好不好?如果你高兴的话,就快些醒来。”坐在床边,替顾婆盖好被子,看着她苍白的脸,江苒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果持续陷入昏迷,她真的很怕从此失去顾婆了。 想起从江南小镇赶回去见奶奶最后一面时的场景,她实在不敢再接受第二次的打击,可惜河溪村根本就没有医生在,她到底该怎么办才能让顾婆快些醒来。 万一顾婆就此不行了怎么办?江苒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不敢再往深处想,摇了摇头想将这些坏的猜测统统驱散。 “顾婆,我现在就去找顾泊年回来,到时候你不能再调皮地装睡了呢。”压好被角,江苒急忙拿着把伞跑了出去。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顾婆昏迷,为今之计只能去找顾泊年回来。 雨水很快打湿了伞面,江苒跑在雨中只能借着一户户人家的灯光看清前面的路,布鞋早已湿透,穿在脚上滑腻腻的,偶尔还有泥沙溅在脚上。“顾泊年,你们到底在哪儿?” 可惜,无人应答。 经过巧婆面馆的时候,江苒发现屋内一片黑暗,大雨天的,说不定巧婆都睡了,她不敢麻烦她特地跑去看顾婆,只好绕过面馆继续往村口的方向走。 积水漫过了脚踝,伞早已挡不住大雨,江苒很快就被淋湿了,她快分不清现在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气喘吁吁地跑到河溪村的村口后等了一会儿,发现根本没有顾泊年的影子。衣服湿透后贴在身上冰凉凉的,江苒瑟缩着身子撑着伞站在雨里,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和无助。 “泊年,你真的不先跟我们一起走么?万一地主发现了怎么办?”候车室里,三人狼狈地坐在长椅上,宋荏菡有些担忧地问道。 “你们先去吧,我还要回去接江苒,当时就是商量好了让我先送你们去火车站,我们随后再跟你们汇合。”顾泊年摇了摇头,从长椅上起身,从裤兜里掏出块帕子,将它放在宋荏菡的手心,“这些钱你们先拿着,到了上海后按着地址就能找到我住的地方,钱不多,但是勉强够你们先撑几天。” “泊年…”宋荏菡握着帕子,终是将话都咽回了肚子。 “阿菡别这样,泊年又不是不来上海,火车快来了,我们过去检票吧。”裴奕光刚想卷起袖子帮她擦擦眼泪,却反应过来衣服也是湿的,只得作罢。 “你和小苒记得快些来上海,孙仲靡迟早会发现我和奕光跑了,你们要注意安全。”听到火车驶来的声音,宋荏菡和裴奕光起身拿着行李准备去检票。 朝顾泊年挥了挥手后,裴奕光便搂着宋荏菡的肩膀带她离开了。这时,许多乘客也从长椅上起身往站台处走去,即使混在人堆里,顾泊年发现他还是能一眼就认出她的背影。只是不知为何,眼前忽然浮现江苒的背影,慢慢和宋荏菡的身影重合。 待人影慢慢消失,顾泊年也转身离开了,湿漉漉的鞋底在地面留下一串脚印。 “奕光,你会后悔么?”按着票上的座位号找到位子坐好后,宋荏菡有些疲倦地靠在裴奕光的肩膀上。这一夜的逃亡虽算顺利,可是这雨还是搅得她心烦意乱。上海,真的能有他们俩的一片天地么? “傻丫头,我们马上就可以过属于我们的生活了,你别想这么多,睡一觉,明天到了上海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了。”裴奕光撩拨着宋荏菡额间的刘海,在她额头落下浅浅的吻,幻想着以后和阿菡的幸福日子,他的嘴角不禁漾起一抹微笑。“我们一定会在上海生活地很幸福,说不定等我努力工作赚钱后回了河溪,你姆妈就不会再反对我们俩了。” “嗯,奕光,我相信你。”宋荏菡蹭在他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后便沉沉地睡着了。 拥挤的车厢,嘈杂的人流,没有人会注意到在那个角落里,有一对男女相互依偎着,睡得香甜。 走出火车站的时候,他忽然有些好奇江苒此刻会在做什么,不知下雨天顾婆的关节有没有酸痛,一想着这些,他撑着伞走在雨中加快了步子。 快到河溪村村口的时候,顾泊年看到雨中有抹熟悉的身影,她是在等他?村口的路基本积满了雨水,顾泊年只得吃力地淌过积水才能进入村子。 “江苒。”顾泊年撑着伞站在她身旁,这才注意到她在伞下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猛然抬头,果然看到顾泊年安然无恙地站在她面前,手一松,伞从手心滑落,她不顾形象地扑进了顾泊年的怀里,“我等了好久你都没有回来,我以为你被地主的人给抓了,我很担心,你知不知道?” “我已经送阿菡和奕光去坐火车了。”顾泊年左手撑着伞,有些错愕地低头看着在他怀中抽泣的江苒,右手僵在半空不知该往哪儿放。感觉到江苒在他怀里不停地发抖,他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安慰道,“不用担心,我没事。” “顾婆……顾婆好像快不行了,我很害怕,所以想来村口找你,可是等了很久你都没回来。”感觉到顾泊年平稳的心跳声,江苒这才止了哭泣,将顾婆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阿婆怎么了?”顾泊年扶着她的肩膀,神色凝重地看着她。 “顾婆被地主的人推倒了,现在一直昏迷中……” 话还没说完,顾泊年扔了伞,右手抓着江苒的手就往前跑,“现在阿婆要紧,先回家再说。” 擦了擦眼角,江苒拼命迈着步子跟上顾泊年,虽然手被抓得有些疼,可是她知道此时此刻的他一定很想快些到家看看顾婆。而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紧紧握住这只手,给他更多支撑下去的力量。 待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顾泊年慌忙地从口袋中掏出门锁的钥匙,许是太过紧张,钥匙从手心滑落在了地上。 “我来开门吧。”江苒弯腰捡起地上的那枚钥匙开了门。 门一打开,顾泊年径直跑向顾婆的那间屋子,看到躺在床上的人影毫无生气,顾泊年的心一下子凉了。 “阿婆,泊年回来了。”得不到顾婆的回应,顾泊年颤悠悠地伸手碰了碰顾婆的脸,发现她的脸冰冷地早已僵硬了,嘴唇也没有血色。“阿婆,你可是怪了泊年太晚回来?” 随后进入屋子的江苒见顾泊年一动不动地站在床头,连忙想跑了过去看看顾婆的情况,可是还未碰到床沿,顾泊年的话就像一盆凉水浇了下来。“阿婆,走了。” 18 魂归何处兮 “顾婆,你别吓我,快醒醒啊,小苒已经把地主赶跑了,没人会再来欺负我们了。”江苒跪坐在地上,轻轻推着顾婆的身子,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明明说好会等我们从上海回来,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顾婆走的时候一定很孤单,我为什么没有陪着她,顾泊年,我应该陪着顾婆的。”握着顾婆冰凉的右手,江苒泣不成声。 顾泊年没有应答,整个人靠在墙边瑟瑟发抖,视线紧紧地盯着床上沉睡的顾婆,连唯一的亲人都去世了,果然最后只剩下他一人了。心,很难受,可是为什么他哭不出来。看着地上的江苒哭得那么伤心,他也很想哭,为什么他没有眼泪。 也是这样的雨夜,那间小屋里,他不停地摇晃着躺在床上的姆妈,可是她始终没有给他任何回应。苍白的脸颊,身体褪了温度渐渐冰凉,慢慢变得僵硬,他不断地摇,不断地叫着她的名字,可是,空荡荡的小屋只徒留他的哭喊声。他所谓的父亲,直至母亲下葬也没有出现,爱情凉薄如丝,从那刻起,他便恨透了他。可是偏偏他答应过姆妈要接受他的抚养,以至于他只能一辈子缩在那阴暗的小屋里,接受他的施舍。 “阿婆……”不知过了多久,顾泊年轻声开口唤了声阿婆,小心翼翼地,期待着顾婆能奇迹般的醒来。 再也不会有人坐在门口等他回来,再也不会有人吃饭的时候拼命往他碗里夹菜说多吃些,再也不会有人陪着他一起想念姆妈。 再也没有人了么? 他为什么不能早些回来,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也许去上海前还能见到顾婆健健康康的笑脸,一切都跟从前一样。每天支撑他好好呆在上海的信念便是夏天的时候能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回河溪,那里才是他的向往。姆妈病重的时候,总会念叨着想回河溪,可是,她再也没有了回河溪的机会。 为什么这次的离开竟是离别?顾泊年抱着头慢慢从墙边滑下,蜷缩着身子不想去面对这残酷的现实。“阿婆,是泊年害了你。” “顾泊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提议私奔的话地主就不会跑来闹事,顾婆就不会为了救我而被人推倒,一切都是我引起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江苒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个罪人,她甚至不敢去看顾泊年的眼神。若不是自己住进他们家,就不会给顾婆和他带来那么多烦恼,顾婆根本就不会死。是她的错,是她考虑不够周全,是她自私的希望奶奶可以和裴奕光私奔,一切都是她的错。 可是要怎样,才能让一切都重来? 陆陆续续有村民带着草帽扛着锄头从屋前经过,透过窗子,江苒双眼无神地看着天空,心里空落落的。 顾泊年抬头看着她,眸中没有了昔日的神采,淡淡的说道,“我想一个人陪陪顾婆。” “好。”江苒起身,慢慢走出房间,关门前,她回头看了顾泊年一眼,发现他正握着顾婆的手,神色苍凉。 房内一片死寂,顾泊年握着顾婆的手,眼角有泪滑落,看着平日里疼爱的阿婆忽然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他哆嗦的唇却不知该说什么。“阿婆,你要去陪姆妈了吗?她很想你,到时候见到她,请不要怨她一直没回河溪来看你。” 不知跪在地上多久,膝盖早已没了知觉,可是顾泊年始终握着顾婆的手,没有松开。他愧疚,他自责,为什么不早些回来,为什么没有见到阿婆最后一面。说不定阿婆走之前最想见他,可是他却没能陪在身边。 “阿婆,这次回了上海,可能以后都没多少时间回来看你了,你会不会怪我?如果怪我,就记得托梦告诉我。”顾泊年悲伤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顾婆。 靠在门边的江苒听了顾泊年的话,更是掩面哭得厉害。为什么她要这么自私,没有考虑到私奔的后果,现在害的顾泊年没有阿婆,她要怎么面对他? 用袖子狠狠擦去眼泪,江苒起身跑到屋后院的那棵梧桐幼苗那儿,看着经过一夜暴雨有些歪斜的幼苗,她小心翼翼地将它一点点扶正,还在周围特地多填了些土,做这些事的时候,她的眼泪没有断,“梧桐,顾婆走了,是我害的。” 双手沾满了泥土,可是江苒却觉得那如鲜血般刺眼。想起晚上和顾婆的对话,江苒的心里一阵抽痛,更是无法原谅自己。那个疼她爱她待她如亲人的顾婆,是被她的自私害死的。 “顾泊年,我还能继续喜欢你么?”蹲在梧桐幼苗旁,江苒喃喃自语道。 屋内,顾泊年从柜子里找出了件顾婆刚做的新衣裳,轻轻扶起顾婆的身子,双手颤抖着替她换上,灰色衣裳衬得顾婆的脸色更是死灰一片。顾泊年拿起桌上的木梳子,看到上面还残留着几根银发,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根根的放在桌上,拿了块花布包好。 “阿婆,我知道你想见姆妈的时候精神些。”顾泊年的眼神是空洞的,双手麻木地梳着顾婆的头发。 做完这一切后,他放下梳子,开门走了出去,从窗口处正好可以看到后院那边有抹熟悉的身影。 “江苒。”看到她蹲在梧桐幼苗旁,顾泊年沙哑着喉咙开口道,“我出去一趟。” 背对着他的江苒听到声音后急忙抹了抹眼泪,“你,你要去哪儿?” “通知村长,给阿婆下葬。”还没等到江苒回答,顾泊年便已转身离开了。 江苒转身看着顾泊年离去的背影,心里的愧疚便是又增了几分。“顾泊年,为什么你不怪我,明明一切都是因为我才会发生的,如果没有我的出现,说不定你和顾婆的生活会很平静。” 可是这些话,早已离开的顾泊年听不到。 村长知道顾婆去了后,便鼓动着挨家挨户筹了些钱买了份薄棺材给顾婆。看着昔日的邻居忽然遭逢变故,大家的心情皆是十分低落,特别是巧婆在知道顾婆去世的消息后险些晕厥,硬是拿出了卖面仅有的钱给顾泊年,说是要买份好棺材让顾婆走得风光些。 顾婆下葬的那一天,天气阴沉沉的让人觉得胸口发闷,村里人几乎都来了,葬礼由村长主持,顾泊年和江苒穿着缟素站在一旁,看着顾婆的棺材一点点被泥土掩埋,一点点的消失在人们的视线。 顾泊年没有哭,可是江苒看着他眼底的乌青色,便知这两天他都是不吃不喝地在硬撑着。村民们离开后,留下巧婆帮着他们俩一起烧纸钱,看着纸钱一片片的燃成灰烬,巧婆叹息道,“大前晚还跑来找我,跟我聊了很多,没想到她会比我先走。” “大前晚?”江苒烧着纸钱,猛地想起私奔前一晚顾婆似乎有心事,吃了晚饭后便去找了巧婆。 “她知道你们要去上海,虽然很舍不得,可是不想开口留你们,生怕你们被她耽误了要紧事。她这辈子的牵挂也就你们了,好好活着,有空常回河溪看看,巧婆煮面给你们吃。”烧完了纸钱后,巧婆从竹椅上起身,“好了,我也该回去了。” “巧婆,我送你。”江苒匆忙起身,膝盖上的那堆未烧完的纸钱散落一地。 “巧婆我还走得动,不用送不用送。”说完,巧婆微躬着身子一步步离开了。 江苒看到顾泊年将地上的纸钱一片片的捡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后重新投入火盆中,葬礼一天下来,他始终沉默不语。江苒很想安慰他,可是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的手怎么了?”重新坐回椅子上,江苒低头准备烧纸钱的时候发现顾泊年的食指红红的。 “没事。”顾泊年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 他依旧机械的将一张张纸钱投入火盆,可是江苒发现他根本没有意识他的手几乎都碰到火苗了。“够了!不要再烧了。”她抓住顾泊年的手,不想他在这样浑浑噩噩伤了自己。 看到这样的他,她的心里真的很难受。 “我带你去冲水。”不管他是否拒绝,江苒还是拖着他往天井那边去,吊了桶水放在地上后,她找了块干净的白布沾了些水裹住了他的手指。井水冰凉凉的,正好能够让他的手指降降温。 顾泊年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帮他处理烫伤的手指,睫毛轻微颤动。 “顾泊年,你明明该恨我,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处理好伤口后,江苒见他始终没有主动开口的打算,便先打破了沉默。 任由她抓着他的手,顾泊年抬头看着她,“我没有恨你。”其实火苗烧到手指的时候他有感觉到,可是这却比不上失去顾婆的痛。 江苒手一松,有些惊愕于他刚才的话。 “江苒,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恨你。” 19 如若我不离 江苒慌忙起身,一不小心踢到了水桶,若不是顾泊年伸手扶住她,她可能就被水桶绊倒了。 “顾泊年,我不想看到你现在这样隐忍着,明明很难受,为什么要憋着?”江苒稳了稳心神,从顾泊年的手中挣脱。 “阿婆的死,我承认一时间我很难接受,可是这事错不在你,地主的势力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不是么?”顾泊年看着灰蒙蒙的天,心情压抑,失去了亲人,可能注定了他一生漂泊,无所依了。 “只是没想到以后回河溪,只能看到阿婆的坟头了。”说完,顾泊年有些落寞的转身准备离开。 不知哪来的勇气,江苒从背后抱住了顾泊年,脸颊贴着他消瘦的后背,“顾泊年,如果难受,请你一定要告诉我。”她不想看到如此消沉的他,她害怕他的一辈子都活在失去阿婆和姆妈的阴影里。只有紧紧抱住他,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江苒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存在,而不是飘渺如空气般让人抓不住。 顾泊年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身后的人抱着他。从来没有人会对他说这些,没有人会明白他心里的苦,江苒的话让他的心里泛起一丝涟漪。他总以为只要将所有的感情收敛,自己就感觉不到大喜大悲,日子久了,自己也便麻木了。 他知道江苒有很多秘密,可是他从不愿多问,就如同他曾喜欢宋荏菡这个秘密,也不想被别人察觉。“江苒,你怨天么?”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保护好我关心的人,可是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我不怨天,我怨的只有我自己,如果我足够强大,这些事都不会发生。”透过玻璃,江苒看到自己和顾泊年紧紧的贴合,却依旧觉得手脚冰凉。 秋风渐起,吹动着两人的衣角,没有顾婆的房子,安静得只剩他们两人。江苒没有松手,始终环着顾泊年的腰,她知道错失了这次机会,以后可能再也没有勇气像现在这样抱着他。 顾泊年低头,蓦地发现她袖子未遮住手臂的那边有着很深的瘀痕,一条条的看着有些触目惊心。“你的手臂怎么了?”说完,顾泊年转过身面对她,轻轻撩起素服的袖子,发现手臂上都是瘀痕。 “大概当时和地主的人起争执的时候被抓伤的吧。”看着手上的瘀痕,想起那晚顾婆为了帮她而被地主的人推倒,江苒的心里又是一阵苦涩。她将袖子放下来,遮住了那一条条的瘀痕。 “等下,我去烧些热水帮你热敷一下。” “不用了,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伤,过两天就消了。”面对他的好意,江苒有些不知所措,也许心中对顾婆和他的愧疚过多,让她觉得她根本就不值得他关心。瘀痕可以退散,可是那晚的记忆,却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了。 “礼尚往来。”顾泊年晃了晃包着白布的手指,拿着水桶打了桶井水后提进后院的厨房。 江苒靠在厨房门口,看着顾泊年坐在灶头后面不停地添加稻草烧热水,恍惚间让她想起了顾婆还在世的时候,她和顾泊年呆在厨房里,他忙活着煮饭,而她则在一旁拿剪子剪着一盘蚕豆。 记忆越鲜活,反衬了现在愈发的悲凉。 等到灶头上的水煮沸后,顾泊年拿着勺子舀了一瓢水倒进瓷碗里,还特地从屋里找了块干净的碎布。 顾泊年见江苒始终站在厨房门口没有进来,只好蘸湿了布后拿了过去。“伸手。” 江苒没想到顾泊年会亲自替她擦瘀伤,只好乖乖地撩起袖子露出瘀伤的部分。热水碰到手臂上的瘀痕有些疼,可是看着顾泊年认真的帮她揉着手臂,江苒只好忍着没有发出声音。他的动作很温柔,力道恰到好处,一如当初替她脚底擦酒精的时候。 现在想来,似乎她欠他的,永远都还不清。 拿着蘸了热水的布团不断揉着江苒的手臂,顾泊年低头忽然说道,“等过了阿婆的头七日,我们便回上海。” “哦。”江苒失落地点了点头,她忽然有些退缩了,不想去上海未知的一切。 湿布渐渐变凉,顾泊年重新蘸了热水后将江苒的另一只手上的瘀痕也都推揉了一遍,两人都没有在说话,安静地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好了。”顾泊年抬头的时候正好撞上江苒的眼神,蓦地闪过一丝恍惚。其实,她和宋荏菡并不相像,他却总会不自觉地将两人联系到一起。可是自从在火车站送别宋荏菡和裴奕光后,顾泊年发现他似乎很少在会想起宋荏菡。哪怕是阿婆走后那段最脆弱的时间,他也熬了过来,没有想她。 是放下了么?顾泊年不敢确定,可是他至少能坦然面对阿菡和奕光,看着他们幸福,他忽然心头一阵轻松。 江苒有些尴尬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忽然抬头,只是左手仍旧被他握着似乎也没有松开的意思。 “江苒。”几秒后,顾泊年松手,轻声启口。 “怎么了?”江苒将袖子撩了下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你会离开么?”话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连顾泊年都吓了一跳,见江苒愣在那边忘了答话,手心的湿布渐渐握紧,他转身走出厨房。“我去把屋外的火盆子收进来。” “哦,哦好。”还处于震惊中的江苒麻木地点了点头,待看到顾泊年离开背影,她有些懊恼为什么没有及时回答他的问题。可是转念一想,她又有些颓然了,她会一直留在这个时代么? 抬头透过屋檐,看着灰蒙蒙的天,江苒的眼神黯淡无光。 给顾婆办丧礼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孙仲靡的耳里,他没想到那晚居然会闹出人命,只是可惜了没能纳了宋荏菡做小老婆,这让他的面子有些没了光彩。 “老爷,不如这事就算了吧。”李墨拿着账本走进书房的时候,正好有小弟在给孙仲靡汇报关于顾家的事情,听到顾婆去世的消息,他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算了?”孙仲靡冷哼了一声,打翻了桌上的茶杯,吓得小弟只得退到一边,而李墨则始终不卑不亢地捧着账本朝孙仲靡走来。 李墨双手奉上账本,并在孙仲靡耳边轻声说道,“若此事闹大,传入大夫人耳里,恐怕多生了事端。” 听了李墨的话,孙仲靡脸色微微一变,而下一秒则恢复了一贯的威严,摸了摸唇上的一小撮胡子,摆了摆手说,“罢了罢了,真是晦气。” 李墨见孙仲靡似乎不想再提此事,便也识趣地放下账本后迅速离开。只是临走关门时,透过门缝看到地主翻着账本,他的嘴角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容。 呆在河溪的最后几日,显得特别的冷清,两人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会特地为顾婆摆上碗筷,可是看着空落落的位置,两人的心里更是难受。江苒吃着碗里的青菜,全然没了胃口,或许是因为再也没有人会笑着往她的碗里不停地夹菜,念叨着要多吃点,太瘦了。 偷偷瞥了顾泊年一眼,发现他碗里的菜基本没怎么动过,她拿起给顾婆置备的筷子夹了些玉米粒往顾泊年的碗里放,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顾泊年,顾婆说过不想看着你越来越瘦。” 顾泊年看着身旁空着的位置,又看了江苒一眼,终是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着碗里的菜。 饭吃到一半,巧婆忽然从屋外走了进来,江苒急忙放下碗筷,端着凳子扶她慢慢坐下。“巧婆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在这儿吃吧。” “不了,小苒啊,你和泊年什么时候走?”巧婆拉着江苒坐在身旁,絮絮叨叨地说道。 “明天去坟头看过阿婆之后可能就走了,东西也收拾地差不多了。”看着巧婆的慈祥的笑容,江苒忽然发现对着老人家说离别是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哎,你来河溪这些日子巧婆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块帕子是巧婆这几晚绣的,你拿去上海就当个念想吧。”巧婆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叠得四四方方的帕子放在江苒手中,握着江苒的手笑着说道,“小苒以后要是找了好婆家,记得带回河溪给巧婆瞧瞧,知道么?” 抱着巧婆,江苒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她终于明白奶奶说的,她并非是个寡淡的人,只是害怕别人对她太好,她无以为报。素净的帕子捏在手里虽然有些粗糙,可是江苒却觉得十分珍贵,来到河溪的日子能得到顾婆和巧婆的呵护是她最难忘的时光。 “好了,我该回去忙活了,泊年,记得好好照顾好小苒,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就好。”见顾泊年起身,巧婆摇了摇手,起身朝门口走去。 看着巧婆微躬着身子离开的背影,想起曾经巧婆被地主的人欺负地躺在地上不停地哭,江苒有些无力的握着手中的帕子,心里有些难受了。她和顾泊年可以离开这里,可是村里的人依旧会受地主的压榨,将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上缴。想到这些,江苒只能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终于到了顾婆头七的那天,江苒特地摘了些路上的小野菊带去顾婆的坟头。空旷的河溪后山上埋葬着许多逝去的村民,悲哀的是连块碑都没有,只能简陋的竖块木块上面刻着名字,代表着长埋于地下的人。 “顾婆,我们要走了。”将小野菊放置在木块旁,江苒蹲在旁边一点点地除去旁边的杂草。 站在一旁的顾泊年始终沉默着不发一言,视线却紧紧盯着刻着阿婆名字的木牌,上面的字,还是他一笔一划写下的。“阿婆,我想你和姆妈了。” 为什么独独留他一人活在世上,姆妈病重的时候,总是安慰他要好好学着,才能看到希望,可是他听她的话努力活着,为什么她和阿婆却离世了。 凉风吹拂着后山的树林,树叶发出沙沙声响,看着江苒弯腰仔细地拔草,顾泊年的心里蓦地有些柔软。 “顾婆,下次再来看你,我们该走了。”指尖婆娑着木块上的名字,江苒有些依依不舍地和顾婆做最后的道别。 “阿婆,泊年走了。”临走前,顾泊年对着顾婆的坟头九十度鞠了个躬,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混入了泥土中。 空荡荡的后山上,一束小野菊开得烂漫,陪伴着顾婆的坟头。 回到家后,江苒将打包好的行李拎了出来,回头看着住了几个月的小房间,内心感慨万分。走进厨房,看到放在一旁的草席子,江苒猛地想起顾婆曾经教她酿制了豆瓣酱,拨开草席,果然看到角落放置了几个小坛子。 记起她曾说过每次顾泊年去上海,她都会酿制几坛豆瓣酱让他带走,只是没想到这会是最后一次。抚摸着坛身光洁的表面,江苒想象着顾婆在酿制豆瓣酱时的表情。“顾婆,对不起。” 江苒将几坛豆瓣酱统统搬了出来,正好这个时候顾泊年走进厨房,看到她手中的坛子,心,一下子就难受了。 “顾婆酿的豆瓣酱,我们带去上海吧。”江苒找了块大的方布放在地上,将几坛子豆瓣酱排放在一起包了起来。 “好。”看着熟悉的坛子,他知道那是唯一能用来怀念顾婆的东西了。以前在上海小屋,看着顾婆特地带给他的豆瓣酱,他总是安慰自己,慢慢熬,很快就能回河溪了。可是如今,看着这些豆瓣酱,也只能是睹物思人,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江苒抱着东西坐在单车后座上,看着小屋离视线越来越远,最后只成为一个小小的黑影,她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顾泊年,我们还能回河溪么?” “我很想回。” 第一卷完。 卷二:年光半又空 20 漂泊如浮萍 随着人流走出火车站,江苒拎着几坛子豆瓣酱不紧不慢地跟在顾泊年的身后,许多人拎着行李推推搡搡着从他们身边挤过,还没从离开河溪的伤感中缓过来,一下子面对人潮拥挤的大上海还真让她有些无法适应。 火车站门口停了许多辆黄包车,车夫们头上裹着白毛巾,不停地拉着黄包车朝火车站里走出来的客人们靠近,试图想拉些生意。虽已入了秋,可是上海的天还是有些燥热,挤出人流,江苒的额头早已沁出了细汗,两手都拎满了东西,根本就腾不出手来给她擦汗。 江苒从出生起便生活在上海,可是看着四十年代的老上海,心中还是充满了好奇和新鲜感。“顾泊年,你家在哪儿?” 顾泊年就近叫了辆黄包车,从江苒手中接过豆瓣酱,“先上车吧,从火车站到我家还有些距离。” 江苒点了点头,左脚踏上黄包车,轻轻松松地坐了上去,这还是江苒头一回坐黄包车,搁现代的时候,她的出行无非是喊出租车或是骑自行车。上大学那会儿班上流行考驾照,可是江苒还是死活不肯学开车,觉得自己开车就不能欣赏沿途的风景。 跟黄包车车夫报了遍地址后,顾泊年坐在了江苒身旁,小心翼翼地将豆瓣酱搁在腿上,生怕黄包车颠簸的时候坛子会滚下车。 “哎,让让让让。”车夫拉着黄包车奔走在人堆里,偶尔拿着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嘴里还时常喘着粗气。 江苒左顾右盼地看着街边的景物,这才注意到生活在大上海的女人都穿着形形□的旗袍,艳丽无比,对比着自己,不禁有些羡慕。偶尔电车经过,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还有一些扛着东西的小贩子们,卖力的吆喝声,都充斥着江苒的耳膜,经过舞厅的时候,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里面歌女的声音。上海,如一卷旧画卷,慢慢展现在江苒面前,“没想到上海这么热闹。” “你很喜欢这里么?”顾泊年见江苒坐在黄包车上有些不安分,眼珠子总是不停地朝两边看,似乎对这里充满了好感。然而对他而言,上海的一切景物在他眼里只是冰冷一片,毫无生气。 “唔,还好吧。”冲顾泊年尴尬地笑了笑,江苒坐定后便没有再注意周围的一切。 “小姑娘第一次来上海吗?”车夫放慢了拉车的速度,见两人有些安静,便热心地想暖和下气氛。 “嗯。”江苒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大叔您常在火车站那边接活么?” “养家糊口全靠这黄包车了,听人说火车站生意多,这不今儿第一天上那就遇上你们了么。”车夫性子爽朗,聊天那功夫也不耽误拉车的速度,黄包车穿行在繁华的大上海,随后拐进了一条幽静的小路,脱离了喧嚣。 道路两旁是一排排的掌心梧桐,枝叶茂盛,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阴影,静谧幽深的小路基本不见什么行人出现。看着有些悠久历史的梧桐树,江苒想到了她与顾泊年在河溪一起种下的梧桐幼苗,不知道会不会有等到它长成大树的那一天。 车夫拉着黄包车拐弯的时候,眼尖的江苒看到有个绿色的邮筒安静地立在那里,被绿化遮住了一小半身影,这让她不禁联想到以前在甜爱路摄影取景时,那里也曾有个邮筒,再加上两排的法国梧桐,江苒不禁脱口而出,“难道这里是甜爱路?” 说出口的时候,江苒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冒失了,偷偷瞥了顾泊年一眼,发现他也正看着她,江苒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决定接下来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合适。 小时候姆妈经常牵着他的手踩着一片片梧桐落叶走过这条小路,所以他对这里的一切十分熟悉,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江苒居然会知道这条是甜爱路。顾泊年不动声色地看了江苒一眼,发现她的神色有些怪异,心中对她的好奇更是增添了几分。 颠簸了一路,黄包车终于在一个小屋前停了下来,车夫拿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过身笑着说道,“小姑娘,你们说的地儿已经到了。” 顾泊年付了钱后,江苒带着行李跟着他下了黄包车,她朝车夫微微点了点头,“大叔辛苦了。” “客气啥?”把钱放进裤兜里,大叔将毛巾重新甩在了脖颈里,朝两人挥了挥手后就调转方向拉着黄包车离开了。 小屋外的墙壁上面爬满了绿青藤,涂成红色油漆框的玻璃窗户敞开着,江苒抬头的时候正巧有人从窗户边晾衣服探出头来,扎着熟悉的麻花辫,发尾处是有些褪色的红头绳,她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是几天未见的宋荏菡。 “奕光,泊年他们来了。”感受到楼下有视线投向这边,宋荏菡衣服晾完后低头一看,脸上不禁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连窗子也来不及关上,急忙穿着拖鞋跑下了楼。正在厨房忙着炒菜的裴奕光听到宋荏菡的声音,匆匆关了灶上的火,顾不上锅里的菜摘了围裙就跑去开门了。 “泊年,你这小子居然过了这么多天才过来,真担心死我和阿菡了,多怕你被地主的人给抓了去,也不晓得给我们报个信儿。”裴奕光一出门见顾泊年和江苒平安无事地站在门外,悬了几天的心总算是定了下来。 任由裴奕光的拳头捶着胸口,顾泊年始终没有解释,站在一旁的江苒放下行李,看了顾泊年一眼,欲言又止地说,“顾婆去世了,所以…所以这几天我们都在河溪处理顾婆的身后事。” 裴奕光的拳头还僵在半空,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江苒一眼,随后将视线定格在顾泊年的脸上,“顾婆,去世了?” 刚踏出门口的宋荏菡正好听到顾婆去世的消息,惊呼了一声,连忙跑到顾泊年身边,抓着他的袖子焦急地问道,“到底你们在河溪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顾婆好端端地会过世?泊年,你回答我啊!” “你们先别问了。”江苒略带心疼地看了顾泊年一眼。 “先进屋,午饭我快准备好了,再炒两个菜就能吃了。”还是裴奕光先反应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顺势从他手里拎过行李箱,揽着他的肩膀往屋里走。 江苒提着行李默默跟在顾泊年身后,没走几步却被宋荏菡轻声叫住了,“顾婆的死,是不是和地主有关?” 江苒不敢瞒着她,只好咬着唇微微点了点头,再看到宋荏菡迅速湿润的眼眶时,她忽然有些后悔不该如此直白,内疚自责她一人承担就好,不该让宋荏菡陪着她一起。 放了行李后跟着顾泊年坐在饭桌前,看着裴奕光将两盘碧油油的蔬菜端出来,江苒礼貌性地朝他说了声谢谢。颠簸了一路的火车,江苒并没有很大的胃口,随便吃了几口菜和饭后便没有再动筷子了,见裴奕光微笑着朝宋荏菡的碗里夹菜,她忽然有些羡慕了。 “小苒,你快多吃些,晚上想吃什么跟奕光说,好给你们接风。”说完,宋荏菡夹了颗青菜往江苒的碗里放。 “不用特意去买菜,我随便吃些就好。”江苒摇了摇头,夹起碗里的青菜往嘴里送。 而后,饭桌又恢复了安静,顾泊年始终闷声不吭地吃着碗里的饭,只是江苒注意到他基本没怎么吃菜,只是机械地拿筷子将一口口的白米饭往嘴里送。视线环顾了圈四周,她发现这间小屋似乎有些年岁,楼梯的扶手上木屑剥落,墙壁上还贴着破旧的海报,歪斜的凳子靠墙放置着。 一阵轻缓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打扰了此刻的安静气氛,“我去开门。”顾泊年放下筷子, 重生之年光荏苒第6部分阅读 重生之年光荏苒 作者:肉肉屋 ,起身朝门口走去。 “王伯。”开门见是熟人,顾泊年刚想招呼他进去坐,却被他摇着头拒绝了。 “泊年,老爷知道你今天回来,特地让我送些钱过来,生怕你又跑去做苦力。”身着长衫的老人家头发有些银白,从口袋中掏出些钱往顾泊年的怀里塞,生怕他又推辞,还特地立即松手,“你不拿这钱王伯可不开心了。” 顾泊年蹙着眉,没想到才刚回上海没多久就被他知道了,可想而知一言一行皆在他的视线范围内,然而眼下四人在上海的生活并不宽裕,心中纵使再多不愿,他还是得接受这笔钱。“谢谢王伯。” 王管家见顾泊年没有推辞,以为父子俩的关系有所缓和,心中便是一喜。“那王伯我先回去了。” 顾泊年将钱收进口袋里,朝他微微颔首,“王伯慢走。” 待王伯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的时候,顾泊年的手渐渐握成了拳,最终却又无力放下。难道这辈子,他都无法摆脱他那所谓父亲的控制了么?口袋里的钱,明明他可以唾弃,却还是败给了可笑的现实,他穷,他没有钱,他根本无法照顾四个人的日常生活,所以他只有向他低头。 21 漂泊如浮萍 顾泊年坐回饭桌的时候,江苒发现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却又不敢多嘴去问,只好默默吃着碗里的饭。 一下午的时间,江苒跟着宋荏菡一起将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由于顾泊年的房子较小,只好两人挤在一间屋里睡,想到以后要和宋荏菡同屋睡,江苒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很微妙。晒过的被子暖暖的,有着阳光特有的味道,江苒抱着被子回房间的时候正好看到顾泊年在隔壁拿着抹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玻璃相框上的灰尘,神色凄然。 怕打扰到他,江苒抱着被子轻手轻脚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将床铺好后,她平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屋子很小很简陋,天花板的角落那儿依稀可见漏水后有些发霉的印子。 想起刚才顾泊年手里的相框,应该是他姆妈的照片吧,距离有些远,江苒无法确定。她总觉得顾泊年有许多难以言喻的心事,有时冰凉冷漠,有时又觉得他很脆弱,她很想一探究竟,却又害怕遭到他的排斥。 住在这儿的第一夜,江苒有些不太习惯,特别是旁边还睡着宋荏菡,窗外的树荫挡住了一大半的月光,江苒看着宋荏菡的睡颜,想起死去的顾婆,心里有些苦涩。 江苒卷着被子翻身的时候惊动了浅眠的宋荏菡,她揉了揉眼,带着睡意打了个哈欠,“小苒怎么还不睡?” 宋荏菡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翻身面对她,有些歉然地说道,“吵醒你了么?抱歉。” “没事,反正我现在也睡不着了,干脆陪我聊会儿天吧。”裹着被子有些燥热,宋荏菡将手伸在外面,侧着身子面对江苒,“能不能告诉我,我们离开后的那些天,你们在河溪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还有……顾婆为什么会去世?” “其实这些都过去了。”江苒想避开这个话题,毕竟再提河溪的事情,只能让更多人难受,她现在更希望的是宋荏菡和裴奕光能在上海开开心心地开始新生活。 “小苒,我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况且在河溪的时候顾婆也很照顾我,对于她的死,我很难受。”压抑了一天,宋荏菡真的有些撑不下去了,泊年脸上的哀伤她看在心里,尤其是看到袖子上的黑布,心中更是自责万分。 “那晚你们走后,地主忽然跑来闹事,顾婆为了救我,被地主的手下推倒后就昏迷了。”江苒挪了挪身子,继续说道,“后来我很害怕,就跑去找顾泊年,谁知道等他一起回来的时候,顾婆已经没了。”说起这些的时候,江苒的心很疼,雨夜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也许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顾婆……”宋荏菡捂着嘴,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泪沾湿了枕巾,晕染了一大块儿,她明白,这辈子欠了顾泊年太多,或许她永远都还不清了。“怎么办,顾婆是被我害死的,我以后要怎么面对泊年。”将脸埋在被子里,宋荏菡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其实错不在你。”江苒瑟缩着身子,双手抱着膝盖,这几日她根本无法睡着,一闭眼总会梦到那夜的事,顾婆送她的那对珍珠耳坠子她放在箱底始终不敢拿出来。“睡吧,别多想了。”听着宋荏菡的呜咽声,江苒的心更难受,总觉得堵得慌,却苦于没地儿发泄。夜间风起,吹动着窗外的树叶,发出沙沙响,更是让江苒没了丝毫睡意。 宋荏菡背对着江苒,滚烫的泪水如洪水决堤般落下,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的自由居然是顾婆以命换来,更没想到在她和奕光幸福恩爱的时候,顾泊年正经历着亲人离世的痛苦。宋荏菡紧紧抱着被褥,整个人都在不停地发抖。“顾婆,对不起。” 或许道歉太迟,可是她真的不知该如何弥补已经无法挽回的这一切。 看着树影在墙壁那儿晃动着,顾泊年平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自从姆妈死后,这间小屋寂静冷清的只有他一人,没有人会听他说话,也就渐渐养成了沉默的性子,所以面对着空荡荡的小屋,他从来都不会感到孤单。如今四个人一起生活在这里,他有些恐慌,更害怕被触及到心里的秘密。隔壁是姆妈的房间,不知道姆妈会不会怪他擅自做主让江苒和阿菡住进去。过两天便是开学的日子,一想到钟远良替他缴了学费,他便觉得浑身难受,若不是死前答应了姆妈,可能他这辈子都不想被束缚在大上海。 漫长的夜,注定了辗转难眠。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江苒见宋荏菡还在睡觉,脸上还隐约可见泪痕,她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走下床,准备去做四人的早饭。谁知穿着拖鞋走下楼的时候,却听见厨房里有动静,一抹熟悉的灰色身影正系着围裙不断忙碌地拿着锅子在洗米。“早安,顾泊年。” “早。”顾泊年听到拖鞋声,回头看到楼梯上的江苒,朝她微微颔首。 木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嘎声,江苒只得放轻步子扶着楼梯慢慢走下来,绕过客厅走到厨房,“需要我帮忙吗?” “把这些番薯洗了吧,正好煮粥。”将米洗净后,顾泊年随手指了指堆在墙角的一些番薯。 江苒点了点头,弯腰将一个个番薯抱在怀里,随后一股脑儿地全倒在水龙头下冲洗,清水冲刷着番薯表面的泥浆,见顾泊年站在一旁,她抬头问道,“往后四个人生活,总不能顿顿都熬粥喝,钱要怎么办?” “明天我要去学校,钱的话我等会儿放你这边,不算多,应该也能撑一段日子。”顾泊年关了水,将洗干净了的番薯一个个削皮,然后切成小块状放进正在煮的粥里。 “你要去上学?”江苒略带诧异地看着他。 “嗯。”拿着勺子慢慢搅动了锅子,顾泊年点了点头。姆妈去世前最希望的便是他能多读些书,常说有了知识就不会因为身份尴尬而被人看不起,所以他只有无奈地接受钟远良的经济帮助。然而除了学费外,钟远良给的钱他一分未动,宁愿晚上跑去打零工。 “如果日子不好过,明天我去街上找找活干,说不定哪家缺短工。” 顾泊年将勺子搁在桌上,锅子盖上后任由炉上的粥慢慢煮着,他转身看着江苒,目光泛起一丝涟漪,“不用,钱的方面我会想办法的。” 江苒迎上他的目光,心里却是有些愧疚,看着这屋子,明明知道他的日子并不算好过,可是她却偏偏帮不上什么忙。当初顾婆还希望她能够在上海好好照顾他的起居生活,可是现在反而一直都是他在照顾她。 “泊年,江苒,你们俩起得够早。”裴奕光穿着件白背心,衬衣敞开着,慢慢从楼梯上走下来。 “你们先去洗脸吧,粥快熬好了。”顾泊年朝他点了点头,随后视线注意到宋荏菡红肿着眼也从楼上走下来,神色似乎有些憔悴。 “阿菡,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裴奕光回头见宋荏菡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焦急地抓着她的手,还将自己的另一只手贴着她的额头,生怕她生病了。 宋荏菡看了顾泊年一眼,对着裴奕光摇了摇头,“我没事,先去洗脸了。”手从裴奕光的手中挣脱,她一步步走下楼,往小房间走去,拿木盆打了些水,宋荏菡不断将冰凉的冷水往脸上扑。发梢上的水渍沿着额头一点点的往下淌,宋荏菡呆呆地看着镜中的人,自我厌恶。 “泊年,要不吃好饭,咱四个去上海小街晃一圈儿吧,前些天光在家等你们,我和阿菡都没好好去玩过。”裴奕光喝了口番薯粥,清甜的味道留存在齿颊间。见阿菡似乎心情低落,他寻思着带她出去玩,说不定能让她开朗些。 “好。”顾泊年抿了口粥,冰凉的胃总算感受到了些许温暖。 江苒注意到他那碗粥是最稀的,就连番薯的影子也没见几个,知道他刻意想减少用米,忽然有些心疼了,她连忙拿筷子夹了两块番薯往顾泊年的碗里放,“吃不下了,别浪费。” 顾泊年看了她一眼,见她笑得连牙都露了出来,终是没有拒绝,夹起番薯咬了一口。江苒咬着筷子,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儿,她的关心,他没有拒绝,是不是代表了他并不排斥她? 解决了碗里的粥,裴奕光扭头看了宋荏菡一眼,发现她碗里的粥基本没怎么动,眼神呆滞地看着顾泊年,而顾泊年却并没有发现,他的心蓦地一慌。“阿菡,你今儿怎么有些魂不守舍的,出了什么事了么?” “我没出什么事。”怕裴奕光再追问,宋荏菡连忙埋头喝粥。她不想奕光陪着她一块儿内疚不安。 江苒见宋荏菡闷闷不乐,便知昨晚和她提了顾婆的事实在不够明智,如今她心里一定很愧疚。“顾泊年,等会儿带我们去大上海最热闹的地儿吧,我还挺好奇呢。” “对,泊年你可得好好带我们兜兜。”裴奕光点头附和。 对于大上海,裴奕光有着无限憧憬,他向往有钱人的生活,殊不知那样反而失了自由。 22 初见自因缘 “阿菡,还有空位,我们坐那儿去”随着一大波人流上了电车,正好车上还空着一排座位,裴奕光牵着宋荏菡的手赶紧往空位处坐下。 江苒和顾泊年上来的迟,等看到裴奕光和宋荏菡身影的时候已经没有空位,只好站在一旁扶着杆子。 “江苒,要不你坐吧。”裴奕光见江苒站着有些不稳,站起来想将位置让给她。 “不用,我站着就好。”江苒摇了摇头,手继续抓住杆子,比起坐着,她更喜欢和顾泊年并排站在一起。 “没想到上海的大街上还挺热闹。”裴奕光的手始终握着宋荏菡的手,视线却不停地徘徊在车窗外的景色。看着许多穿着西服的男人拿着公文包行走在大街上,他不禁有些羡慕,如果可以在大上海扎根立足出人头地的话,他就能风风光光的带阿菡回河溪了。 宋荏菡并没吭声,只是默默地扭头看着外面的一切,然而空洞的视线似乎并没有焦点。 经过十字路交叉口的时候,电车停了下来,裴奕光无意间瞥到有家钟表行,门口还挂着块牌子写着营业中,有些激动地朝顾泊年说道,“泊年,我们下车吧。” “怎么了?”顾泊年疑惑地望了裴奕光一眼。 “我看到那儿有家钟表行,想下去看看。”裴奕光指了指那小角落里的店铺子。 “还有没有人要下车?”戴着白手套的电车司机握着方向盘,有些不耐地朝身后坐车的人说道。 “我们马上下车。”裴奕光起身,低头对宋荏菡温柔地说道,“阿菡,这回换我送你手表。” 趁着车门未关之际,裴奕光牵着宋荏菡的手下了电车,而后顾泊年和江苒懵懵懂懂地跟在他们后面也下了车。 还没到正午,日头就晒得有些毒辣了,顶着烈日,四人找到了那家钟表行的铺子。推门而入,江苒才发现这铺子里的手表款式可比河溪镇上那家多,光腕表就分好多款式,男式女式应有尽有,看得还真让人挑花眼。 一进铺子,就有穿着淡蓝色百褶裙,扎着两只马尾辫的女店员热情地招呼他们,指着玻璃柜台那儿的一大排手表笑意盈盈地问道,“请问想买什么样的手表呢?我们恒阳钟表行的手表可是全上海数一数二的。” “麻烦问下有没有福铁斯女式手表?”对于手表牌子,裴奕光只不过是门外汉,他一心只想买块和阿菡送她的手表凑一对,说不定能让阿菡的心情好转些。 “福铁斯手表是吗?我先拿几款给你们看看。”女店员看了裴奕光一眼,见他穿着略显朴素,不禁有些怀疑他的购买能力,然而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转身走向柜台那边拿了几款福铁斯女式表展示在四人面前。“这是本店最受欢迎的几款福铁斯女式表,不知道您看中哪款呢?” 裴奕光拿起一块手表反复看了一下,又扫一眼放在玻璃柜台上的另外三块手表,有些拿不定主意,“阿菡,你中意哪款?” “奕光,算了,我现在不想要手表。”敏感地宋荏菡一眼便看出店员眼里的不屑,拉着裴奕光的手臂想离开,她很清楚以现在的经济状况在上海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很严重的问题,根本就不值得他为她花钱去买一块昂贵的手表。 裴奕光拿起其中一块手表,略小的表盘,金色的指针,与她送他的那块表相差无几,“阿菡,你看这块手表喜欢吗?” “喜欢,可是……”宋荏菡有些为难地牵着他的手,不知该用什么委婉的借口才能拒绝奕光这份好意。 顾泊年看到裴奕光手中的手表,回忆起当初裴奕光生日时,宋荏菡便是送了块类似的手表给他,脸上的表情不免有些尴尬。将视线慢慢收回,他注意到江苒在和另外一名店员聊天,只是似乎有些垂头丧气。 “你们这边真的不缺人了吗?我会洋文,可以帮你们推销手表,能不能让你们店长通融一下,拜托。”趁着裴奕光挑手表的时间,江苒找了一旁的店员,想在这家钟表行找份工作,可是却被告知根本不需要额外找人,不免有些颓丧。 “抱歉。”女店员尴尬地朝她笑了笑,此时店里正好来了客人,她便没再理会江苒的请求,跑去招呼客人了。 江苒无奈地叹了口气,嘟囔着嘴转身的时候却撞上了顾泊年的视线,“咦,你怎么没去看手表?” “以后找工作,我来就好。”顾泊年深锁着眉,目光如炬。 “哦。”略带沮丧地拖着长音,江苒低着头不敢去看顾泊年的眼神,可是心里却还是想着该上哪儿才能找份工作。 裴奕光回头见顾泊年和江苒站在不远处似乎在说些什么,晃了晃手中的手表朝他喊了声,“泊年,你看这块表好看么?” “嗯,很好看。”顾泊年淡淡地说道。 “奕光,咱别买了。”宋荏菡看到手表链上小吊牌写着的价格时,不禁有些乍舌,扯了扯他的袖子想离开这里。 “店员,我要这块手表。”没有理会宋荏菡的目光,裴奕光微笑着将手表搁在店员面前。 “您好,一共三十块,请问还需要别的手表么?”女店员利索地找了个小方盒子将手表放了进去。 掏钱的手一滞,裴奕光有些尴尬地看了店员一眼,口袋里仅有的钱似乎隐隐有些发烫。他没想到原来阿菡曾经送他的福铁斯手表如此昂贵,可笑如他居然还单纯的想买块款式一样的女式表来博得她开心。 “先生,麻烦请到柜台那儿付账,然后来取手表,谢谢。”女店员见他的表情有些僵硬,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脸上渐渐浮现不屑的表情。 “抱歉,我们不买了,奕光我们回去吧。”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裴奕光尴尬,宋荏菡拖着他的手臂往门口走,她太了解他,无论再苦,他都想给她最好的东西。可是如今的情况,私奔来上海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来买一块手表。三十块,对于现在四人来说,该是多奢侈的消费。 女店员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脸上的表情早已有些不耐烦,“这手表,不要了是么?真是的,那边有便宜些的,十块不到。”不远处的女店员听了后,不禁也捂着嘴笑出了声。 “嗯,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久,我们很抱歉,对不起。”宋荏菡不停地朝女店员道歉,手却始终没松开裴奕光的手臂。 一旁站着的江苒与顾泊年对望了一眼,轻声说道,“顾泊年,你钱带的够多么?” 顾泊年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昨天王伯给的纸币全数放在了柜台前,“这块表我们买了。” 拉着奕光快走到门口的宋荏菡回头看了顾泊年一眼,咬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没想到又是因为自己,害他花了这笔钱么? 裴奕光看着顾泊年将钱递给女店员,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而后看到女店员脸上露出的欣喜表情,更是让他自尊心受挫。他没想到,来到上海,靠自己根本无法生存,就连为阿菡买样东西的资格都不够。 “奕光……”见他默不作声,宋荏菡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裴奕光将手臂从她手心挣脱,慢慢走向顾泊年,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谢谢你,泊年。” “奕光,这是送给你和阿菡来上海的礼物。”顾泊年伸手将包装好的礼物盒子递给他,淡淡地说道。 裴奕光很想笑,很想大声笑出来,可是看着手心的盒子,他却难受地想哭。他可以毫不在乎女店员的不屑,可以不顾自己的自尊,可是他无法看着阿菡难过,看到她为了顾及他的面子而向女店员道歉,他忽然萌生一种无力感,看着周围的客人,他总敏感地以为他们都在嘲笑他。 “阿菡,泊年送我们的礼物,你高兴吗?”收拾了眼底所有的情绪,裴奕光拆开盒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福铁斯手表戴在宋荏菡纤细的左手上,“阿菡,你戴着很好看。” 宋荏菡看着手腕上的表,眼泪早已在眼眶打转,想起曾经偷着家里的钱,她也满怀期待地挑着手表,希望裴奕光能喜欢这份生日礼物。可是如今,她的奕光,也怀着一样的心思,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好累? “谢谢你,奕光。”看着他低头为她戴上手表,宋荏菡心情复杂万分,私奔来到上海,她和奕光彼此不再提起河溪,可是真的就能一切都重新开始了么? 四人尴尬地立在门口这边,店里的客人进进出出,偶尔会有人将视线投向他们,但也只是匆匆一瞥,毫不在意。 江苒看着宋荏菡抚摸着那块表,心里涩涩的,想到往后两人分手,不免有些唏嘘不已。裴奕光,既然你如此爱奶奶,为何会狠心离开?每每看到两人恩爱,她都有种冲动想告诉他们真相,可是却又不得不忍住。 “大少爷,您今儿怎么会来店里。”门一开,风吹动店门口挂着的风铃,发出叮叮咚咚清脆的声音,眼尖的柜台掌柜见进来的人是少东家,立即从椅子上起身,跑到门口迎接。 “文叔,父亲让我来看一下今天的账目,顺便带昀之来看看我们店。”江恒摘了帽子递给文叔,朝身后的陆昀之笑着说道,“昀之,要不要挑块手表带回去给你妹妹静之?那丫头不是老缠着你要生日礼物么?” “你就不怕我挑了最贵的?”陆昀之打趣儿地看了江恒一眼,视线无意瞥见宋荏菡梨花带雨的模样。 顺着陆昀之的视线,戴着银丝边眼镜的江恒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宋荏菡几人,见文叔还站在一旁,他疑惑地问道,“文叔,店里出什么事了么?” “没,没什么事,只不过是来光顾咱钟表行的客人。”文叔伸着脖子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平常时候东家很少会来店里巡视,这难得来一趟,他可不想留了不好的印象给少东家。 从江恒一进店,江苒整个人犹如进了冰窖,双眼紧紧盯着江恒。原来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定数么?江苒担忧地看了宋荏菡和裴奕光一眼,如果她帮了江恒,是不是就会硬生生拆了奶奶和初恋? 穿着灰色西装的陆昀之微倾着身子,视线扫过一排排的手表,走过江苒身边的时候,他注意到江苒似乎一直望着在专注看账本的江恒,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姑娘,你的眼神太勾人了。” 注意到自己有些失态,江苒匆忙收了视线,脸却隐隐有些发烫。 “江苒,我们该走了。”顾泊年的语气平静如水,可是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是泄露了他心底的情绪。 “哦,好。”顾泊年的声音恰到好处地解了她的尴尬,她急忙跟在顾泊年身后朝门外走。 “阿菡,我们也走吧。”裴奕光用指腹擦去宋荏菡眼角的泪水,牵过她的手推门而出,右手无意碰到她手腕上的手表,他的嘴角渐渐扬起一抹自嘲的笑。 推开门的时候,风铃声再次响起,埋头看着账本的江恒摘了银丝边眼睛,捏着食指揉了揉眼,抬头往门口望去,却只见到宋荏菡离开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静之昀雾,这就是男配以及妹妹名字的由来,静之,昀之 _ 爷爷江恒出现了,会是个温柔男纸,不知道会不会令你们失望 23 礼厚难承情 出了恒阳钟表行,看着热闹繁华的上海大街,裴奕光的眼里闪过一丝迷惘,难道他真的无法被大上海所接受么? “奕光,你没事吧?”看他呆呆地驻足在门口,宋荏菡不免有些担忧。 “没,说好要来逛街的,走走走,我们继续。”裴奕光收起了那些低落情绪,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牵着宋荏菡的手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头看那家钟表行一眼,仿佛刚才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当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便不用难受了。 随意逛了几家小店,四人都没舍得再花钱买东西,可是出来前只喝了些番薯粥垫垫肚子,到这会儿时间肚子早已饿得叫嚣。 “饿了吗?”走在大街上,顾泊年低头问了江苒一声。 “我还好,只是有点想回去了。”太阳晒得她头昏沉沉的,再加上对逛街没什么热情,她宁愿呆在家里。 “前面有家小面店,先吃点东西再回家。”顾泊年指了指街角拐弯处的一家露天小面摊。 于是,四人一行去了那家露天的小面摊,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由于小摊比较偏僻,所以环境相对安静些。 “老板,四碗阳春面。”坐在长凳上后,裴奕光朝正忙活着下面条的老大爷吆喝了声。 “泊年,你知道哪些地方缺人手么?”趁着面条还没上来的那会儿功夫,裴奕光犹豫地开口道,“我想赚些钱。”说完,还望了宋荏菡一眼,只是视线落向她手上的手表时,心里还是有些小疙瘩。他要在大上海立足,就一定要努力赚钱,这样以后才能让阿菡过上好日子。 “这个我不了解。”顾泊年摇了摇头,他并不希望奕光和他一样靠着去码头扛包赚钱,他知道阿菡会心疼。 老大爷穿着深灰色衣衫,肩上还挂着根白毛巾,端了两碗面过来,正好听到裴奕光在问找工作的事,“小伙子要找工作?” “对,刚来上海,想找份工作好糊口。”裴奕光边说边将筷筒里的筷子分给他们,还把先上来的两碗面条先给了江苒和宋荏菡。 老大爷拿肩上的白毛巾擦着桌面,和蔼地说道,“小伙子,看你身子骨挺厚实,码头那儿缺人,如果不怕苦的话可以去试试,我儿子就在那儿常干活来着。” “真的么?码头那边能给多少工钱?”听说有活干,裴奕光不免有些激动了,他不怕苦,只要能找到一份工作赚些小钱,省吃俭用,总能有赚大钱的时候。 “5个银圆,如果干得好,指不定能多加些,不过这活可不轻松,别干了一天就喊累了,这年头找份工作可不容易。”擦了桌子,老大爷转身走到煮面那边,将老伴煮好的剩下两碗面条端了过来。 “诶,谢谢大爷了。”裴奕光接过老大爷手里的那碗面,拿着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想着明天能去码头找到活干,他对一切都重新燃起了希望。 默默吃了几口面,宋荏菡还是有些忍不住,将筷子搁在碗上,手推了推裴奕光的胳膊,“奕光,码头很辛苦,还是算了吧。”她不愿看到裴奕光为了赚那些钱苦了自己,码头人流复杂,她更担心他会出事。 “阿菡,别担心,说不定码头有轻松些的活呢,更何况今后四人生活总得有人去赚钱不是么?”裴奕光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说道,“快吃面吧,再不吃的话就糊了。” “嗯。”宋荏菡点了点头,继续拿起筷子吃着碗里的面,可是却全然没了胃口。 “顾泊年,我有些想吃巧婆煮的玉米面了。”拿筷子卷了圈面条儿塞进嘴里,江苒低着头边嚼边说,可是半响都没得到回应,抬头却见顾泊年拿着筷子在发呆,“顾泊年,你怎么不吃面?” 顾泊年蹙眉,他没想到裴奕光真打算去码头扛包,“没,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朝江苒摇了摇头,想继续吃面,却发现碗里的面条有些糊了,然而不想浪费,只好夹起一块面疙瘩塞嘴里,“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有点想念巧婆煮的玉米面了。”喝了口面汤,江苒用手抹了抹嘴角。 “嗯。”顾泊年承认,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河溪的一切,因为除了想念,他已无法回到过去。从河溪带回来的豆瓣酱,他始终原封不动的放在角落里,他怕他会忍不住想起顾婆,想起那晚,然而他最怕的是一开封,就会吃完,这样他就没有继续念想顾婆的东西了。 四人吃的差不多后,裴奕光抢先顾泊年一步付了钱,“泊年,这顿别和我争了。” 顾泊年没答话,默默将银圆放回了裤兜里,他心知刚买手表已经让奕光有了小小的芥蒂。 下午回了小屋,趁着裴奕光和宋荏菡都吃好晚饭回楼上的时候,顾泊年偷偷将剩下的钱交给了江苒,“江苒,钱虽然不多,可是也能勉强撑一段时间。” 握着手心那薄薄的几张纸币,江苒很想说没关系,她可以努力找份小工,可是又怕说出口会被顾泊年拒绝,只好作罢。“你明天上学,什么时候回来?” 顾泊年轻咳了一声,手伸回裤兜了里,“或许会很晚,你不用等我。” “哦,好,那我先上去了。”将钱紧紧捏在手心,江苒转身朝楼上走去。 上了楼,江苒见宋荏菡坐在床边,伸手将手表取了下来轻轻放在了床头柜上,“怎么这手表不戴了么?” “小苒,我想把这表给退了。”宋荏菡并不打算瞒着江苒,将心里的想法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了她,“这表刚买,说不定能退,我想趁着奕光明天去码头的时候去趟钟表行,把这块表给退了。” 江苒急忙坐到床边,压低声音说道,“你就不怕他发现了后不高兴么?” “来上海开销大,这块表本来就不该买的。”指腹轻轻抚摸着表盘,宋荏菡对着江苒叹了口气,“退了表,还能给家里买些白米,这不是很好么?” “明天我陪你去吧,不放心你一个人。”知道宋荏菡脾气倔,江苒并不打算多劝,现在四人住一起后,开销相对比较大,钱是个很关键的问题,况且再去一次恒阳钟表行,说不定能遇上江恒,她素未谋面的爷爷。 “嗯,谢谢你小苒。”宋荏菡有些不舍地看了手表一眼,可终究还是狠了狠心将它放回了小盒子。“如果奕光能明白我的苦心就好了,知道么小苒,我有些担心奕光在码头会出事。” “阿菡你别瞎想。”江苒拍了拍她的手心,安慰道,“裴奕光是在为你们的将来努力,所以,你也要开心起来,知道么?” “我知道。”宋荏菡长舒一口气。“所以我从来没有向他要求过什么。” 脱了鞋,江苒钻进被窝,扭头对宋荏菡说道,“睡吧,别想这些了。” “嗯。”换了睡衣后,宋荏菡躺在了床的另一侧,然而闭着眼脑海里总是驱散不了买手表时的场景,久久无法入眠。 隔天一大早,顾泊年便准备好了四人的早饭,还没等到他们起床,他便收拾了课本赶去上课了,临走前还特地将粥热在煤炉上。 “阿菡,我等会儿就上码头那里看看招不招人,你和江苒要是嫌家里呆着闷的话就去附近走动走动。”就着碗沿喝了口稀粥,裴奕光啃着白面馒头说道。 “你记得早些回来。” “放心,我会尽快回来。”抬头的时候,裴奕光注意到宋荏菡手腕那儿光溜溜的,“对了,昨天买给你的那块福铁斯手表呢,怎么没戴?” “我嫌戴着重,做家务也不方便,所以……所以放在楼上了。”宋荏菡没想到裴奕光居然这么快就发现她摘了手表,只要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好了,我吃饱了。”放下空碗,裴奕光从长凳上起身,“趁着还早,说不定码头找不到活干的话,还有时间去别的地方看看,阿菡,我先走了。” “嗯,奕光,记得早些回来。”宋荏菡朝他挥了挥手,目送着他开门离开。 屋里就剩他们俩了,顿时气氛冷清了下来,江苒将碗里最后一口白粥喝完,转头问她,“确定等会儿要去退手表么?” “嗯,要麻烦你陪我去一趟了。”宋荏菡心不在焉地吃着手中的白面馒头。 两人草草解决了早饭,江苒将空碗都洗干净后,便换了身衣裳陪宋荏菡坐电车去了恒阳钟表行,快走到店门口的时候,江苒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不知道此时此刻爷爷会不会在店里,看了眼身旁的宋荏菡,发现她双手捧着手表盒子,表情有些不舍。 “现在离开还来得及,这手表毕竟是顾泊年和裴奕光的一番心意。”江苒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幽幽地叹了口气。 “退了手表,家里才能有钱买米。”宋荏菡摇了摇头,干脆果断地推门而入,风吹动着墙上悬挂着的风铃,发出叮叮咚咚悦耳的声音。 24 慷慨渡人情 上午的钟表行还没客人,几位女店员靠在柜台那儿正有说有笑的在聊天,听到有风铃声响起,都扭头往门口那边看,见江苒和宋荏菡走进店里,其中一名女店员记起他们就是昨天来买手表的客人,连忙踩着双黑色高跟小皮鞋走近江苒和宋荏菡身边,“欢迎光临,请问两位小姐想买什么款式的手表呢?” “对不起,我们今天不买手表,请问我能不能将这块手表退回给你们钟表店。”见店员热情过度,宋荏菡略显尴尬地朝她笑了笑,打开手中的盒子,露出那块福铁斯女式表给女店员看,“昨天买的,放心,没有任何的损坏。” 一听说是来退手表的,女店员的态度瞬间冷了几分,笑容从脸上褪去,“抱歉,恒阳钟表行没有退货这一说法,更何况昨天我见你已经将这块手表戴在手上了。” “对不起,实在是有些难言之隐,这块手表我想退回。”女店员忽然转变的态度,宋荏菡早已料到,只是没想到真的无法退回手表,难道注定今天要白跑一趟了么? 站在一旁的江苒见女店员的态度傲慢,冷冷地说道,“能不能退,你说了作数?” “咦,你怎么说话的,我也是依照店规做事,这手表没出什么问题,本身就是不能退货的。”女店员失了耐心,斜瞥了江苒一眼。 “阿秀,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和客人吵起来?”正忙着在楼上做账的文叔听到楼下有动静,连忙摘了老花镜从楼下下来。 “文叔,这两位小姐昨天买了这块手表,没损没坏的,今儿要说来退,店里规矩是不能退的。”那名叫阿秀的女店员见文叔过来,气焰顿时减了几分,就连说话分贝也降了不少。 听了事情原委,文叔拿起了放在柜台的手表,转身对江苒和宋荏菡微笑着说道,“抱歉,本店店员冒犯两位,这店里规矩就是这样,我们也是给人打工的,两位别为难我们了,这手表不能退。” “小苒,你看这怎么办啊。”接过文叔递回的手表盒子,宋荏菡万分沮丧,原本还抱着几丝侥幸,却没想到这恒阳钟表行的规矩还真如此严苛,居然不能退回。 “算了,我们走吧。”店员态度强硬,江苒也无可奈何,况且江恒似乎不在,单凭他们两人,估计呆上一天也不能退了这块表。 “哦。”话里掩饰不了失落的情绪,宋荏菡紧紧抓着手表盒子,跟在江苒身后准备朝门口走去。 江苒往门口走去的时候,注意力都在宋荏菡身上,没有注意到和门口进来的人迎面相撞,险些没站稳就要朝后倒了。 “哥,你小心点儿,差点撞倒人家女孩子了。”眼见着陆昀之撞上了人,陆静之连忙扶住了他。 陆昀之刚进门,压根就想到会和人撞了个满怀,惊魂未定之际抬头却发现那女生瞅着有些眼熟,“咦,我们是不是见过?” 宋荏菡上前勾着江苒的胳膊疑惑地看了陆昀之一眼,扭头对江苒说道,“小苒,没撞疼吧?” “我没事。”江苒揉了揉被撞的额头,定了定神看了陆昀之一眼,想起眼前的男子是昨天跟江恒一起出现的人,又看了眼他身后站着一名清丽女子,一头乌黑卷发配合着剪裁得体的小洋装,显得十分时尚。“阿菡,走吧,我们去找找上海的当铺,说不定能开个好价钱将这块表当了。” 声音不大不小,却是入了陆昀之的耳里,他饶有兴趣地来回打量了江苒一眼,发现她眼里满是倔强,哪怕是提起当铺的时候,神色中没有一丝窘迫,倒显得坦然得很。 “嗯嗯。”宋荏菡看了眼手中的盒子,眼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哥,你该不会被撞傻了吧?”见陆昀之站着没反应,陆静之推了推他的胳膊,嘟囔着嘴,“还是你想反悔,不送我生日礼物了,这我可不依。” 眼见着江苒和宋荏菡准备推门离开,陆昀之伸手拦住了门口,视线落在了宋荏菡手中的手表盒子上,“不知这块手表,两位小姐可否割爱?” “哥,你这是怎么了?”陆静之诧异地看着他松开她的手,站在门口那儿挡住了那两名陌生女孩子的路。 “你是说,你想买下我们的表?”想着他也许是江恒的朋友,江苒对他的印象不算坏,只是他如今忽然说要买他们的表,不禁让她感到意外。 陆昀之干笑了声,指了指宋荏菡的手表,微笑着说道,“正巧我想送我妹妹一块手表当作生日礼物,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卖给我?” “小苒,这……”宋荏菡拽紧手里的盒子,有些不敢确信陆昀之的话,扯了扯江苒的袖子,轻声在她耳边说道,“上海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我们也找不着当铺,不如把手表卖给他吧,况且出来得久,我怕奕光回来找不到我们会着急。” 食指贴着唇,江苒示意她噤声,并且从她手里拿过盒子,当着陆昀之的面打开盒子露出那块福铁斯女式表,满脸无所谓地朝他晃了晃那表,“这块表可是我们花了五十银圆买了,也不是非要卖给你不可,只不过听你说是送给令妹的生日礼,所以你开个价吧,说不定我们可以考虑。” 将价格提了提,也只不过是想和他开个玩笑让他知难而退罢了。江苒才不会相信他是真心想买下她们这块表送给妹妹,更何况江 01 重生之年光荏苒第7部分阅读 重生之年光荏苒 作者:肉肉屋 店里那么多手表,他怎么会偏偏盯上他们这块表。 宋荏菡没想到江苒会将价格提到五十银圆,刚想开口却又怕坏了江苒的打算,心虚着不敢看陆昀之的眼神,只好勾着江苒的胳膊站在一旁默不吭声。 陆昀之似笑非笑地看了江苒一眼,虽是穿着粗布衣裳,却是掩不了她姣好的皮肤,细长的两根麻花辫甩在肩上,倒是有几分小家碧玉之感,“那倒是要多谢你的好意,我出六十银圆。”说完,陆昀之从钱夹里抽出六十,递给江苒,挑眉说道,“不知,满意否?” 江苒没想到他居然甘愿当冤大头,将信将疑地从他手中接过钱,另一手将手表盒子交给他,把钱放进小布包头后,江苒抬头朝他微微一笑,“那就多谢咯,阿菡,我们走吧。” “哦,好。”仍处于状况之外的宋荏菡木讷地点了点头,眼睁睁地看着手表交给了陆昀之,虽然有些不舍,可想着换了不少钱,失落感早已被驱散。 出了店门后没走几步路,江苒从布包里掏出六十银圆,细细数了遍后重新放回包里,拍了拍小布包,她笑着对宋荏菡说道,“这下,我们有钱买米了,多出来的钱可以慢慢攒着,你说是不是很赚?” “小苒,还是你有办法。”宋荏菡没想到卖了这表还能赚了一倍的钱,心头不禁松了口气,“只希望奕光知道后不会生气。” 江苒将斜背着的布包放前面,勾着宋荏菡的胳膊歪着头说道,“别想着这些,还是早点回家吧。” 陆昀之把玩着手表盒子,脸上笑意未减,心里更是没计较那损失了的六十银圆,“静之,哥哥送你的生日礼物,可别再说你哥亏待你了。” “谢谢哥。”陆静之接过盒子,盒中的手表她一眼便是喜欢上了,只不过此时她更好奇陆昀之刚才的那些举动,“哥,明明江恒哥哥店里那么多手表,可是为什么你偏偏看上那两位姑娘的表?还是,事实上你看上的是手表的主人?” 陆昀之屈指弹了弹陆静之光洁的额头,“你这丫头问题真多,有了礼物还不高兴么?不喜欢的话还我。” “疼。”陆静之撅着嘴避开,抽出盒中的手表戴在纤细的手腕上,随后在他眼前晃了晃,“女式表你留着没用,当然是送你妹妹我啦,谢谢哥。” 陆昀之颇感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带着她出了恒阳钟表行,朝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舍不得花钱坐电车,裴奕光问了路后,徒步走了很远终于找到了码头,虽然才上午,可是已经有许多工人扛着货物走在路上。看着他们满头大汗地扛着沙包一步步艰难地行走着,表情还有些狰狞,裴奕光可以想象出这活有苦有累,可是既然已经来了这里,他不会退缩。 见一个身材偏瘦弱的男子吃力地扛着沙包,摇摇晃晃地经过他身边,裴奕光帮他扶住快要滑下肩膀的沙包。“不好意思,麻烦请问下工头在哪里?” “啊?”很不幸,那沙包还是从肩膀那滑落在了地上,阿四喘着粗气,卷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向裴奕光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小亭子,“看到没,工头就在那边。” “好,谢谢小兄弟了。”裴奕光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朝亭子的方向跑去。 待喘得没那么厉害的时候,阿四刚想告诉他工头在休息,不喜欢被外人打扰,可是回头却已看不见裴奕光的人影。 25 人生殊不易 跑到亭子那会儿,裴奕光发现有一粗壮的中年男子正躺在竹藤椅上闭目养神,发出此起彼伏的鼾声,黑黝黝的手臂上还有厚重的汗毛了,看不到有另外的人在,裴奕光放轻脚步走近,手推了推那人的肩膀,“请问,你是负责招人的工头么?” 那男子被人从睡梦中推醒,清醒过后见面前站着陌生人,火气不禁冒了上来,手掌拍了下桌子,从竹藤椅上起身,瞪大了鼻孔,“你是谁?难道你不知道这里的规矩,闲杂人等不能过来么?” “请问你是这里负责招人的工头么?我想在这边干活。”裴奕光故意不理会那中年男子的冷言冷语,依旧保持着好脾气,想和和气气地找份工作。 “哼,我们这边不招人,走走走。”被打断了好梦,工头并不打算多理他,连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挥了挥手示意他快些离开,见他站在面前纹丝不动,工头冷哼了一声,“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这里不招人,识相的快走,别以为阿猫阿狗都能来我们码头找活干。” 拳头紧紧握着,裴奕光似乎忍受着极大的怒意,可是下一秒,拳头慢慢松开,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抱歉,能不能通融下,给多少我都不会介意,只要能找份工作好糊口。” 工头拿起桌上早已半凉了的茶,冲着壶嘴猛灌了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裴奕光,“当真多少钱都不会介意?” 听他语气有些松动,裴奕光大喜,连连点头,“我能吃苦,扛包这活我能干。” 工头见他身材高大,身板厚实,倒像是能扛得动货物的,“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老家江苏河溪的,刚来上海没几天,不过老板你放心,我很快就会适应这边了,这活我不怕苦,真的。” 工头放下茶壶,干咳了声,“要不这样,每月给你四个银圆,包中饭,若是觉得可行,那现在就可以跟着他们一起扛货了。” 听到四个银圆的时候,裴奕光脸上的笑容一僵,可是毕竟不管多少钱都愿意这话他已说出口无法补救,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然而心里却总觉得不是滋味,他出卖着自己的劳动力,却只有区区四枚银圆,这要熬多久才能让阿菡过上好日子? “好,谢谢老板,四个银圆,这活我愿意干。”裴奕光长舒一口气,朝工头点了点头。 “别叫我老板,我也只不过是这里的工头而已,往后叫我声孝哥就可以了。”想着每月花四枚银圆就能找来个伙计,这笔划算生意不是每天都能遇上,生怕他反悔,工头连忙掏出本本子,让他在上面签了字,就当是码头的正式伙计了。 “嗯,谢谢孝哥。”签上自己的名字后,裴奕光再无后悔的余地,跟着孝哥去了扛包的地方,当重重的麻包袋压在他肩头的时候,他有些承受不住差点垮下,可是孝哥还在场,他只得咬着牙,紧紧抓着麻包袋一角,一步步朝仓库的方向走去。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留下,滴落在了地上,明明快十月的天,可日头却还是晒得猛烈,不知来回搬了几趟货物,裴奕光的喉咙口早就干涩的快冒烟了,脚步有些虚浮,可还是强撑着搬完了又一趟的货物。 将麻包袋放在仓库地上的时候,裴奕光踉跄了几步靠在了墙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前有过一阵的眩晕,他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渴了吧,先休息会儿第一天别太拼。”阿四拿了杯水进来,果然在仓库那儿发现了裴奕光的身影,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手递给他。 裴奕光接过茶杯后一饮而尽,认出眼前送水给他的竟是原先问路的那人,不禁对他产生了些许好感,“谢谢。” “叫我阿四好了。”他挠了挠后脑勺,笑得腼腆。 感觉到喉咙口没那么火辣辣了,裴奕光将空杯还给他,“我刚来这儿,对这还不熟,你以后叫我裴奕光就行。” “行了,快些出去吧,不然孝哥见不着我们又该说我们偷懒了。”说完,阿四朝四周张望了下后,转身出了仓库。 裴奕光点了点头,跟着阿四跑回码头轮船那边继续搬货。短时间的休息后,他的体力渐渐恢复,和阿四来回一次次搬货倒也没喘得厉害,孝哥站在轮船前方看着码头工人们努力搬货,特别是看到裴奕光连扛着两包货物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天色渐渐变暗,将一船货物搬空后,裴奕光跟着其余工人一起离开了码头,看到他按着胳膊活动了几下筋骨,阿四笑着说道,“第一天干活是这样,等以后习惯了就会好些,话说你可真行,居然一次扛两包,你没看到孝哥那脸,笑得可欢了。” “以前在家的时候也常帮着干活,这些体力活我还行。”裴奕光扭了扭脖子,伸了个懒腰,没想到搬完货居然都这么晚了,不知道阿菡有没有在家等急了。 “我家在那个方向,我先走了。”阿四指了指左边的方向,朝他挥了挥手后,便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出了码头,工人们散开后往不同的方向各自离开,裴奕光独自一人走在路上,路灯将他的影子渐渐拉长,倒映在地面上,摸了摸有些干瘪的肚子,想着回家能吃到阿菡做的饭,他的心头一阵温暖。 “你说这天都这么晚了,奕光和泊年怎么还没回来?”将两碟子菜放在饭桌上,宋荏菡时不时的朝门口张望,却始终不见他们两人的身影。 “再等等吧。”江苒趴在桌上,视线却紧紧盯着门口。一天都没见过顾泊年,江苒忽然有些不习惯,很想知道他在学校的情况。 两人坐在饭桌前等了会儿,看着墙上挂钟显示的时间,宋荏菡心里不免有些焦急,“奕光才来上海没几天,找工作会不会迷了路?” “阿菡,我回来了。”临进屋前,裴奕光特地整了整衣服,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很狼狈后才进了小屋。 听到期盼已久的声音,宋荏菡急忙跑到门口,悬了一晚上的心总算是定了下来,“奕光,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洗把脸快吃饭吧。” 裴奕光点了点头,跑去冲了脸后回到饭桌,却发现顾泊年并不在,“泊年还没回来么?” “他昨晚说可能会晚些回来。”江苒摇了摇头,拿了双筷子递给他。 “我今天去码头找到工作了,每月四个银圆,工头对我们还不错,中午包饭。”饿了许久,裴奕光夹了几棵青菜在碗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奕光,吃慢些,小心噎着。”宋荏菡夹了些土豆片在他碗里,虽然他说的轻松,可是她还是心疼他每天在码头奔波劳累。“小苒,你怎么不吃?” “我想等顾泊年回来一起吃。”江苒笑着摇摇头,“你们吃完了先上楼吧,我想等他。” 见裴奕光差不多吃完了,宋荏菡拿着碗筷放到水池那边,“小苒,那我们先上楼了。” “哦,好。”江苒跑去拿了几个空碗,罩在剩下的菜上面,生怕菜凉了他会吃不下,随后趴在桌上,视线始终望向门口,静静地等待顾泊年回家。 其实顾泊年四点就放学了,只不过为了临时找份工作,他不得不跑了一家又一家的小店去询问,可是却遭到了一次次的拒绝,看到老板们不耐烦的模样,他只能无奈地离开。夜幕悄然降临,顾泊年匆忙地行走在繁华的大上海街头,看着川流不息的人流,特别是一辆黑色的汽车擦肩而过,看到上面坐着让他厌恶的两个人时,他的心一阵冰凉。 不知走了多久,拐弯时,顾泊年抬头看到一家红房子西餐厅的墙上贴着招工启事,他门而入,他发现里面基本坐满了人,穿着制服的服务生们忙碌地穿梭在每桌间。 一位女服务生见顾泊年站在门口,连忙拿着点菜单过去,带着歉意说道,“您好,请问一位是吗?抱歉我们现在店里正是高峰时间,可能需要您等一会儿才能有位置。” 顾泊年摇摇头,淡淡的说道,“我是来应征服务生的。” 笑容还僵在脸上,女服务生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指了指不远处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看到没,那个就是我们领班,你应征的话可以去找他。” “谢谢。”顾泊年礼貌性地朝她微微颔首,朝领班的方向走去。 领班一听说顾泊年是来应征男侍应生,立即就答应了下来,在知道他白天还要上学后就给他排了晚班的时间。 离开红房子西餐厅,顾泊年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疲倦的笑容,有了这份工作,四个人的生活就不会太过艰难。 路灯下,顾泊年行走在回家的林荫小道上,脚底微微有些胀疼,他却浑然不觉,等走到家门口时,他看到底楼的窗户那儿仍亮着灯光。推开门,顾泊年发现正对着门口的饭桌上,江苒正趴在那儿睡着了,泛黄的灯光映照着她柔和的睡颜,桌上的菜盖着碗还没人收拾。 听到有动静,江苒缓缓睁开了眼,抬头看到顾泊年慢慢朝她走来,她笑着看向他,“顾泊年,你终于回来了。” 26 彼时的温暖 “困了怎么不去楼上睡?”见江苒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顾泊年心里蓦地有些柔软,拉开长凳坐在她身旁。 “等你吃饭啊。”江苒将罩在菜上的碗拿掉,还特地去厨房帮他盛了些饭。 顾泊年见江苒面前有碗未动的米饭,疑惑道,“你还没吃么?” 江苒摇了摇头,夹了些青菜和土豆片压在饭上,递给顾泊年,“没,我想等你一起吃。” 泛黄的灯光下,一抹绯色慢慢爬上了江苒的脸颊,看着顾泊年一口口的吃着饭,就像下班回家,妻子等丈夫一起吃晚饭那样,她的心里甜甜的。 顾泊年嚼着慢慢变凉了的青菜,便知她等了很久,心里有一丝丝的歉意,可是更多的却是温暖。多年来的独居生活,他早已习惯了一个人面对冷冰冰的墙壁吃饭,从没想过很晚回家的时候,会有人为你留一盏灯,等着你回来一起吃饭。 江苒吃了口菜,发觉还是冷掉了,刚想对顾泊年说等她热下菜后再吃,却发觉他早已开始吃了。“顾泊年,在学校里读书是不是很有趣?”原本她以为顾泊年在上海是为了工作,没想到是为了读书,况且读书的学费应该不是普通人家能承受的吧。 “还好。”一天没怎么吃饭,冰凉的菜让他的胃有些难受,可是他还是强撑着吃完了江苒盛的那碗饭。 “哦。”接下来,又是很长一阵的沉默。 江苒默默吃着已经变凉的饭菜,偶尔会抬头看他,其实她有好多话想和顾泊年说,可是两人的交谈总是寥寥无几,平时总是四人一起,她很少有能和顾泊年独处的机会。 “在家会不会无聊?”放下碗筷,顾泊年转头看她。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顾泊年主动在和她说话,江苒错愕的看着他,“还…还好。” “江苒,这个家以后用钱的地方可能会比较多,所以放学后我会去打工,往后不用等我这么晚。” “可是你白天还要上学,晚上工作会不会很辛苦?”看向他的眸中带着些许心疼,“其实我也可以去找工作啊,奕光也说他在码头找到工作了。” “不用,你在家好好陪着阿菡吧。”语气中没有一丝松动,顾泊年并不希望江苒跟着他在大上海一起吃苦,“我晚上去打工的事情暂时不要告诉奕光他们,就说我读书比较晚。” “哦。”江苒有些失落,可是下一秒脸上又恢复了笑容,“那你记得早些回来,我会留饭给你。” 顾泊年点了点头,拿起碗筷起身走向厨房。 江苒跟着顾泊年将脏碗都洗干净后,便先后上了楼,回房的时候,她发现宋荏菡正枕着枕头靠在床边还没有睡。 “怎么还没睡?”当着宋荏菡的面,江苒换上了睡衣,脱了鞋后迅速钻进被窝。 “小苒,你是不是喜欢泊年?”将被子往江苒那边挪了些,宋荏菡随口提道。 “诶?怎么会这么问?”学着宋荏菡将枕头垫在腰后坐起,江苒没想到宋荏菡会突然间问起这个敏感问题。 宋荏菡见她眼神闪烁,不禁笑了出来,“别装傻,今晚泊年晚归,你都没胃口吃饭了,还特地等到他回来。” 江苒一脸尴尬的看着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就算她承认她喜欢顾泊年又能怎样,顾泊年喜欢的,始终都只有宋荏菡,她的奶奶,难道不是么?她能做的,也只不过是继续慢慢等着,也许哪一天,顾泊年忘了奶奶,就会喜欢上她的。 这个想法会不会很傻?可是江苒就是这样傻乎乎地爱着顾泊年,无法自拔。 “大概是吧,我先睡了。”慢慢钻回被窝,江苒翻了个身背对着宋荏菡,声音带着些许的无力感。 “晚安。”关了床头灯,宋荏菡也躺了下来,隐隐约约间,江苒听到她轻声叹了口气。 顾泊年回房的时候,发现裴奕光早已伴随着轻微的鼾声睡着了,他坐在桌前,掏出抽屉里的日记本,记录下当天发生的事情和心情。翻着曾经写的,他发现笔下提到江苒的频率慢慢增加,指腹抚摸着纸上江苒的名字,顾泊年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自从和奕光阿菡一起生活后,他渐渐习惯了他们两人的亲昵,心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见桌上的小钟的指针快走向十点,顾泊年收起日记本,换了睡衣后躺在床上,闭着眼过了很久才有了些倦意。 有了来上海的第一份工作,裴奕光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后便匆匆跑去码头扛货,十月下旬的天气渐渐有些转凉,没那么燥热了。搬货的时候,天阴阴的,可是来回搬了几次货后,裴奕光的额头还是沁满了汗珠。 熬到正午的时候,裴奕光的肚子早已饿得叫嚣,拿着饭盆跟着阿四排队打饭的时候,裴奕光发现有很多老资历的工人自顾自地插在了队伍里,他拍了拍阿四的肩膀,说,“阿四,为什么工头都不管那些插队的?” “他们在码头干得久了,所以经常插队,你刚来可能还不知道。”阿四踮脚瞅了一眼,示意他小声些,可是还是被前面插队的工人回头盯了一眼。 好不容易队伍挨到裴奕光和阿四,可是基本上已经剩不了什么菜了,看着只剩下半碗份量的菜和饭,裴奕光有些愤愤不平,见阿四的饭更少,他拿筷子拨了些去他碗里,“我不太饿,你多吃些。” “裴奕光,下回我请你吃我爹煮的面条儿,可香了。”嚼着一大口的饭,阿四的腮帮子鼓得满满的。 “行啊!”裴奕光笑着说道,“可不许反悔了。” 没几口便解决了碗里的饭,半小时休息过后又该忙碌地搬货,裴奕光发觉在码头工作实在能消磨人的耐性,总有搬不完的货在等着他们。可是为了钱,他总得忍下来,更何况没背景没学历,在大上海能找份工作已属不易,他根本没有更好的选择。 搬货去仓库的时候,裴奕光发现有一些人躲在仓库门后面的地上休息,其中一人见裴奕光正盯着他们,拍了拍身边那人的肩膀,嘀咕了几句。裴奕光卸了肩膀上的货便离开了,根本没在意他们在讨论什么。 见到阿四的时候,裴奕光只是随口一提,谁知阿四却是一脸忧心忡忡,“可别对工头说,不然那帮资历老的可该怪我们嚼舌根了。” “偷懒还照发工资,太过分了。”裴奕光将一麻袋的货放在阿四肩头,心里越想越不甘。 “你别去惹他们。”阿四摇了摇头,扯住肩上的袋子往前走,“咱只管搬货就对了,说不定孝哥见咱俩干活勤快,给咱多加钱呢,你说是吧。” 裴奕光双手抓住船上一包货,一用力甩在肩上,跟在阿四后面慢慢走着,“如果真涨月钱就好了,能多赚一个银圆也好。” 他相信,辛苦久了,一定会有回报,总有一天,大上海会真真正正的接纳他和阿菡。 轿车里,陆静之坐在江恒身旁,埋怨道,“江恒哥哥,怎么最近都不见你来找我和哥哥玩。” “丫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只知道玩么?”坐在副驾驶坐的陆昀之回头看了陆静之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抱歉,静之,最近在忙和洋人谈钟表进货的事,所以这段时间会比较忙一些。”穿着银灰色西服的江恒扶了扶鼻梁上的银丝框眼镜,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 “江恒,别理那丫头,想好去哪里吃饭了么?忙着跑采访,我都一天没吃饭了。”陆昀之坐在副驾驶席上总有些不安分的往后转,明明和江恒是天差地别的性格,却偏偏成了最好的兄弟。 “新开了家红房子西餐厅,要不就上那儿吧。”陆静之想到前些天听同学提起的红房子西餐厅,不免有些心动了,侧身推了推江恒的手臂,“江恒哥哥,你觉得呢?” “静之决定就好。”江恒微微颔首,随后视线便始终看向窗外。 “忠叔,掉头去红房子西餐厅。”陆静之见江恒没什么意见,便唤了司机往红房子西餐厅的方向开。 秋风起,路人们匆匆行走在街头,黄包车车夫拉着黄包车吃力地奔走着,车窗未关,江恒忽然闻到一阵淡淡的栀子花香,萦绕在鼻尖,久久未散。 顾泊年一下课,收拾了课本在包里后便往餐厅赶去,虽然领班说时间弹性,可是他并不希望第一天就迟到,落了个不好的印象给店里。 进店后发现客人早已不少,服务生几乎各个都忙得焦头烂额,他匆忙拿着制服换上后,便拿了菜单站在门口。 “哥,好像就是这了。”下了车,陆静之指了指餐厅门口写着的招牌,回头对两人说道。 “欢迎光临。”见有客人上门,顾泊年站在一旁替他们开了门,并微躬着身子做了指引的手势。 只剩角落一桌空着没人,三人坐下后,顾泊年将菜单递给他们,并且按照领班吩咐的,一一向客人们介绍西餐厅最近推出的菜。 江恒将菜单推到陆静之面前,抬头的时候却觉得眼前的侍应生有些眼熟,“请问,我是不是哪里见过你?好像是在恒阳钟表行里,不知道我有没有记错。” “也许吧,我没什么印象。请问三位想点些什么?”顾泊年掏出纸笔,耐心地等在一旁。 陆昀之耐人寻味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视线最后落在静之手上的那块福铁斯女式表上,回想起那天四人里,似乎他和那女孩是一块儿的。 “哥,江恒哥哥,我想吃牛排,你们呢?”一直埋头翻看着菜单的陆静之压根没注意听他们在说什么,将菜单推给江恒后,她抬头笑着对顾泊年说道,“你好,我要牛排和一份浓汤。” 27 诬良陷为盗 在红房子西餐厅结束用餐后,江恒先让司机送陆家兄妹回了陆公馆,随后才回了自己家。 “阿恒,又和陆家兄妹出去了么?”沙发上,穿着墨蓝色旗袍的江母正翻看着最新的报纸,抬头见江恒将外套递给下人,慢慢朝屋内走来。。 “妈,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江恒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随手拿起一份搁在茶几上的报纸,翻了几眼,果然在报纸上看到了陆昀之的名字。“没想到昀之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写起新闻来倒是严肃的很。” 江母摘了金丝边眼镜,和报纸一起搁在一旁,“你可别学昀之瞎胡闹,放着陆家的生意不好好学,偏偏想到当什么小记者到处跑。” “昀之有自己的思想,陆伯父不也没反对么?”虽然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可是连江恒自己都觉出了几分苦涩,“放心吧妈,我会好好帮着爸处理生意上的事。” 江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口提到,“你能这样想自然好,改天邀静之昀之来家里吃个便饭,那丫头我看着挺满意。” 江母的言下之意,江恒自然明白,却不知该如何告诉她,他和静之不过兄妹之情,两人根本无意,再撮合也不过枉然罢了。 “我也乏了,先上楼了,你也早些休息。”见江恒并不答话,江母轻微叹了口气,从沙发上起身,抚了抚旗袍上的褶皱,往楼上走去。 墙角的摆钟敲响了十点的钟声,就连佣人们收拾完一切后都回小屋休息了,客厅的沙发上,独留江恒一人坐在那里,视线不知望向何处,脑子里空荡荡一片。 他的一生,是否都要为了继承家业而活? 第一天在西餐厅忙活到半夜才能离开,顾泊年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的时候,发现江苒留了些饭菜在桌上。灯光下,碗沿上泛着微光,洗了手,顾泊年坐到饭桌前,拿起筷子一口口吃着变硬了的菜饭,嘴角却弯成了很好看的弧度。水煮青菜本身没什么味道,可是这顿饭,顾泊年却吃了很久,吃得异常香甜。 蓦地想起昨晚,她就是坐在他身旁的位置,一直等到他回来,陪他一起吃完饭。他不善言辞,却很想表达他的感动。看到她低着头默默吃饭,顾泊年想努力找话题,可是一开口,却发现他根本就没有暖场的天分。 他知道她一直想找工作,可是他不想她跟他一样在大上海奔波劳累,其实他可以向钟家低头,只是他不愿,他宁愿靠自己一双手来养活大家。 从小便受尽了冷眼以待,他比任何人都敏感,只不过在现实面前,他将一切都隐藏罢了。 将剩下的菜重新放进厨房,顾泊年收拾好后便拿着包踩着楼梯一步步上了二楼,进了房间发现裴奕光正坐在书桌前翻看着他留在那儿的书。“奕光,还不睡么?” “泊年,等你有空,能不能教我多识些字?”其实书上的字裴奕光并不全识,却依旧很想看完一篇文章,他不想一辈子都在码头扛货当白丁,他想识字,也想像顾泊年那样读书。 “好。”顾泊年点了点头,从衣橱里翻了身干净的衣服出来,“我先去洗澡了。” “去吧,我先睡了。”裴奕光合上书本,伸了个懒腰后起身走向床边。 正趴在书桌那儿记账的江苒听到上楼声,便知顾泊年回来了,偷偷跑去开了点门缝,却只看到他走进房间的一点点背影。他每天都很忙,两人能说上话的时间少之又少,他早出晚归,而她却不能为他分担些什么,这让她很苦恼。 关上房门,江苒回到桌前,继续算着每天买菜的开销,六十银圆,总还能撑些日子,可是天渐渐转凉,没有添置些保暖的衣物,要怎么办?对着抽屉里慢慢变少的钱,江苒愁眉不展。 中午趁着大伙儿在吃饭的空余时间,孝哥走在工人堆里,虽没明着对某个人说,可视线却是意有所指,“最近天有些冷了,大家可不能懒着不动,搬货还是讲究效率的,否则完不成货运,大家的工资可就不好说了。” “孝哥怎么忽然说这些,该不会是你提的吧?”嚼着白饭,阿四蹭了蹭裴奕光的胳膊,轻声说道。 “没啊,估计是孝哥自己发现的吧。”裴奕光抬头看了不远处的孝哥一眼,摇了摇头。 阿四环顾了一圈,看到那些老一辈的工人的视线正紧紧的盯着他和裴奕光,不免有些心慌,扯了扯他的袖子,“你有没有发现有人朝我们这边看?” “我哪管这些。”连吃几口解决了碗里剩下的米饭,裴奕光抹了抹嘴,起身往水池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视线盯得他后背有些发凉,阿四赶紧吃完碗里的饭菜后,一路小跑着去找裴奕光了。 下午搬货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阿四多心了,总觉得他和裴奕光的身后紧紧跟着上回偷懒被他们发现的其中一名工友,脸上的表情并非友善。 阿四扛着货吃力地走在路上,稍不留神,那货就会往肩下滑,他只得两手紧紧抓着麻包袋的两边,才能让它在背上保持平衡,却不知是脚下一滑还是怎地,阿四一个踉跄,连人带货倒在了地上,货物重重地压在他的背上,使他闷哼了几声。 “阿四,你怎么了?”听到身后有动静,裴奕光回头见阿四倒在地上,身上还压着麻包袋,他连忙丢下肩上的货,跑了过去。推开他身上的麻包袋,裴奕光发现阿四的胳膊早已擦伤,鲜血混合着地上的沙粒,看起来十分触目惊心。 身旁围着些工友,脸上露出看好戏的表情,裴奕光扶着阿四从地上起来,却看他脸色苍白,“阿四,摔伤没?” “胳膊疼,脑袋还有些昏昏的。”阿四晃了几下脑袋,发现还是有些胀疼,也许是刚才倒地的时候太突然,脑袋撞到地面的缘故。明明路上没石子,他不可能会被自己绊倒,唯一的解释就是身后那人,阿四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人的脸上始终带着笑,然后便扛着货从他们身边经过,还故意撞了下阿四受伤的胳膊。 见那人态度嚣张,裴奕光有些气不过,想追上去讨个说法,却被阿四拦了下来,见他擦伤的地上还渗着血珠,说,“我先扶你去洗下伤口吧。” 冰凉凉的水碰到伤口处的泥沙时,阿四疼得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却又不敢叫出声来,两人不能耽误太久,生怕孝哥会以为两人故意偷懒不干活。还好没摔到骨头,阿四搬货的时候虽然步子慢了些,倒也跟在裴奕光后面一次次的搬完了货。 天黑离开码头的时候,裴奕光听见前面几个工友在讨论些什么,还提到了他和阿四的名字,其中一人他记得就是故意找阿四麻烦的人。 “阿四,你回家让你爹娘好好处理下伤口。”分岔路边,裴奕光朝阿四挥了挥手后,便匆匆忙忙离开了,如果他转身多看一眼,就能注意到阿四脸上忧心忡忡的样子。 很快到了月底发月钱的时候,由于裴奕光月中才来到码头,所以按照惯例只能拿半月的钱,也就是两个银圆,不过孝哥见他每天干活卖力,特地嘱咐了账房给他四个银圆当做鼓励。谁知当工友们排着队领月钱的时候,只听账房先生惊呼了声,“钱没了。” 队伍里一片嘈杂声,裴奕光和阿四排在队伍末尾处那边看不清前面的情况,阿四垫着脚看了看前面,转头对裴奕光说,“好像是账房说钱不见了,大家都在猜测是谁拿了钱。” “怎么会……”话还没说完,裴奕光就看见孝哥从他身边经过,往最前面的桌子那儿走去。 孝哥丝毫不理会账房先生哆哆嗦嗦的模样,狠狠拍了下他的脑袋,说,“你怎么做事的,明知道今天是发月钱的日子,居然会闹出这样的事,传出去还以为孝哥我故意拖欠工友们工资。” “孝哥,我…我昨晚明明将钱点算清楚后才锁的门,谁知早上拿着账本打算开门的时候就…就发现钱不见了。”账房摸了摸被打疼了的后脑勺,哈着腰在那边向孝哥解释,抬头见孝哥依旧阴沉着脸没说话,他更是哆嗦着不敢说话了。 “那你说这事你怎么处理。”孝哥斜瞥了他一眼,冷哼道。 “我猜一定是码头的人手脚不干净,偷偷撬了锁,进去偷了钱。”账房先生目露凶光,扫了排队中的工友们一眼,“孝哥,我觉得应该要好好彻查。” “孝哥,我有话要说。”只见队伍中有人伸手,随后缓缓走出队伍,低着头对孝哥说,“孝哥,昨晚我看到裴奕光趁着大伙都离开的时候偷偷折回了码头。” 阿四听到裴奕光的名字,不禁心里咯噔了一下,脖子僵硬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胡说。”裴奕光从队伍末尾处冲了出来,揪着那工友的衣领,“你含血喷人,我为什么要偷孝哥的钱?” 阿四见裴奕光冲动,连忙跟上,拉着他的手臂想分开他和那名工友,谁知裴奕光正在气头上,根本就拉不动他。 “那是因为你早已怀了这心思,想将这些钱占为己有,谁知却被我和别人发现了。”说完,那名工友往地上啐了口痰,看向裴奕光的眼里满是不屑。 裴奕光刚伸出拳头,想给那人一拳,却被孝哥喝止住了,“都给我住手,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孝哥在?” 裴奕光猛地松开手,那名工友一时重心不稳,往后倒退了一步,眼神恶狠狠地看着裴奕光。 “你说,到底怎么一回事?”孝哥左手覆在背后,右手指了指那名工友,示意他将所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 “孝哥,小的不敢瞒你,昨晚出了码头,我想起外套还拉在仓库,便折回去取,谁知道拿了外套刚准备要走的时候,就看到裴奕光鬼鬼祟祟的跑进小屋,我觉得有些古怪便一路尾随到门口,结果就看到他拿了箱子里的钱。”那名工友生动的描述着昨晚看到的一切,眼神始终不离裴奕光。 一些工友听了他的陈述后,皆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一想到他偷拿了他们的月钱,有些人脸上露出了愤慨的表情,恨不得现在就上去给裴奕光一拳。 “说完了?哼,全都是胡编乱造。”裴奕光冷笑一声,实在没想到平日里到底和这些人结了什么怨,要在这个时候污蔑他。 阿四见他始终没有危机感,不禁为他捏了把汗,可是又不敢上前辩解,只好低着头不敢去看孝哥的脸色。 账房先生站在一旁听了后不免松了口气,连忙上前哈着腰和孝哥说,“孝哥,现在事情很清楚了,大家的月钱应该就是那个裴奕光拿的,你看这事要怎么处理?” 听了一切后,孝哥始终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那名工友暗自揣测着他的态度,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结果适得其反。 “钱根本就不是我拿的,你凭什么睁着眼说瞎话。”裴奕光火气不断往上冒,压根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更没料到大家为了推卸责任都将事情扣在他头上。 孝哥朝身后的伙计使了个眼色,那名伙计点了点头后便领了一群人走动裴奕光身边,冷冷地说道,“给我打,打到他肯将钱悉数拿出来为止。” “你们想怎样?”见那几名打手撩起衣袖,笑得嚣张,裴奕光心知这件事他根本无法辩解了,却还是心有不甘,想向孝哥讨回个说法,“孝哥,如果钱是我拿的,我甘愿接受惩罚,可是现在明显有人恶人先告状,我不服……” 话还没说完,就迎面被人脸上打了一拳,随后肚子上惨遭一脚,裴奕光闷哼了一声,眼里却满是倔强,虽然连挨了几拳,可是他依旧没还手,他深信自己是清白的。 看到裴奕光嘴角慢慢流出鲜血,阿四站在队伍里急得不得了,想冲出去帮忙,可是又怕孝哥怒意更深,可是一想到平日里裴奕光对他的照拂,他的内心更加矛盾。 因为他深知,裴奕光根本就是清白的。 28 清白在人心 “小子倒是嘴硬得很。”其中一名打手往裴奕光的肚子上又补了一拳,还往他脸上啐了口唾沫。 站在一旁的一些工友转头不忍去看他如今狼狈的摸样,而那些老一辈的工友则一脸看好戏似的地站在一旁,还有说有笑的和身旁的人交谈,仿佛看到他被打,对于他们来说,不痛不痒。 “钱本来就不是我拿的,你要我承认什么?承认被诬陷么?”裴奕光干咳了几声,擦去嘴角的血渍,冷冷地看着旁边还在偷笑的几名老工友。 有些工友被他的眼神盯得心里有些发虚,脸上的笑还僵在脸上,赶紧别过头,视线飘向远处。 见孝哥不发话,那几名打手揉了揉有些被打疼了的手腕,对着裴奕光的脸上突然来了一拳,裴奕光一时没支撑住,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裴奕光,你没事吧。”阿四见裴奕光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急忙从人堆里冲了出来,轻轻推了推他的身子,发现他始终没有睁眼。 “孝哥,现在怎么办?”那名打手怕闹出人命,一路小跑到孝哥身边,哈着腰等候着他的示意。 “倒是嘴硬,关起来,别给他水喝,等到他肯把那些钱交出来为止。”孝哥瞥了眼倒在地上的裴奕光,冷哼了一声,当初见他老老实实肯吃苦,连每月四枚银圆也欣然接受,没想到居然是条白眼狼,野心大到想吞了整个 重生之年光荏苒第8部分阅读 重生之年光荏苒 作者:肉肉屋 吞了整个码头工人的月钱,传出去,可不坏了他孝哥的名声? 看到他们想把裴奕光拖走,阿四咬了咬牙,跪在了地上,不停地朝孝哥磕头,“孝哥,钱不是裴奕光偷的,真的不是他偷了,求你放过他,求你放过他吧,孝哥。” 脑袋在地面发出嘭嘭嘭的声音,阿四用力地磕着,希望能打动孝哥,他没料到孝哥这次发这么大的火,居然真的想逼死裴奕光才肯罢休。 “哦?不是他偷的,那还有谁?你倒是说说。”孝哥慢慢走到阿四身边,似是无意间踩着他的手指,气势凌然地俯视着他。 被踩着手指,阿四咬着牙没敢当着孝哥的面喊疼,没想到孝哥接下来的问题,更是让他慌乱了手脚,低着头不敢正视他的脸色,“这个,这个……我……” 孝哥向手下使了眼色,让他们继续拖着裴奕光往码头小黑屋的方向走,阿四见无力挽回,一只手顺势抱住孝哥的小腿,急得眼泪也掉了下来,“孝哥,偷钱的事情真的不关裴奕光的事情,请你行行好放了他,他现在这个样子家人一定很担心,求你,绕过他这一次吧。” “放开。”孝哥皱着眉,冷冷地说道。 被孝哥的气势吓得一哆嗦,阿四颤抖着松开了孝哥,可依旧为裴奕光的情形感到担忧。他知道,这件事,终究无法瞒下去,而他,总要为他做的事有所承担。 “孝哥,其实……其实工友们的钱是我拿的。”闭上眼,阿四深吸一口气,主动坦白了这件事。 声音不大,却是能让孝哥听见,他绷着脸,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脸,“倒是有些义气,居然能为他将这件事扛下来。” 知道孝哥有些误会,阿四拼命摇头,将一切都说出来,他才能让裴奕光得到安全,也能减少些他的愧疚感,“钱真的是我拿的,我家面摊子最近租金翻了一倍,家里没有多余的钱,所以……所以才想先借来用一下。” “借来用一下?”孝哥食指点了点他的脑袋,不屑一顾地说道,“大伙儿说说看,同不同意让他借一下?”说完,他还示意手下暂时先放下裴奕光。 “孝哥,别放过他,快点收拾他。”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音,大家纷纷点头附和, 被人猛地放下,裴奕光从昏倒中被痛醒,睁开眼却看见一群工友围着阿四,而他则跪在地上不停地向那些人磕头求饶。裴奕光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身,拖着被打疼的腿走到阿四身边,虚弱地问道,“不关阿四的事,你们不要……不要欺负他。” 听到裴奕光的声音,阿四抹了抹眼角的眼泪,对着他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裴奕光,对不起。”起初若不是因为他胆小,便不会让他挨揍,若不是因为他一时起了贪心偷了钱,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他的心里,满满的都是自责。 “阿四,你怎么了,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裴奕光莫名地看着他,蓦地笑了出来,可是声音却是掩不了他内心的颤抖,“所以,钱是你拿的?” “我……”裴奕光的嘴角还带着血渍,那样的笑容触目惊心,不禁让阿四一阵心慌,面对他的质问,更是颤悠悠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他。面对那些愤怒的工友,他可以不停地磕头道歉,可以承认他是小偷。可是对于裴奕光的质问,他却瑟缩了,他怕一说出口,他没脸再面对他,他和他更无法再做朋友。 无数工友朝阿四愤愤地啐了几口唾沫,而阿四无动于衷地跪在地上,身子不停地在发抖。“我本来只想拿这些钱先应急,没想到会连累到你。”语气中带着哽咽,阿四知道,再多的解释,也于事无补。 “给我打。”孝哥一甩手,那些在一旁休息的打手便按照孝哥的指示,不断地将拳头挥向阿四,瘦弱的阿四根本无力反抗,只得蹲在地上一拳一脚的被打手们不停地揍着。阿四咬着牙没有喊出声来,任凭他们的拳头打在他身上。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做错了,不该动了贪念,不该因为胆小而没有为裴奕光辩解而害的他被打,所以他承受孝哥的惩罚,没有任何怨言。 站在一旁的裴奕光干咳了几声,擦了擦嘴角,稳了稳心神后,走到阿四身边,他用尽力气推开那些打他的人,阿四是他为数不多来上海的朋友,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欺负而坐视不理。 那几名打手被推开的有些莫名其妙,本想围上前,却见孝哥摇了摇头,只好退到一边没有再动手。 “孝哥,既然这件事查清楚了,那可以还我清白了么?”裴奕光一瘸一拐地走到孝哥身边,嘴角挤出一抹微笑。 孝哥的脸色有些难看,憋着一肚子的怒意点了点头。 “那有错的,就应该是那个口口声声说看到我偷钱的工人,不是么?”裴奕光冷冷地指了指斜前方那个工友,对孝哥说道。 “孝……孝哥,大晚上我一时眼花,所以……所以没有看清,我知道错了。”那工友见指证的事情败露,一时慌了手脚,见孝哥眼神冰凉,更是知道自己无法逃脱。 “阿四偷钱固然有错,却也情有可原,希望孝哥能多宽限几日,我和他会将钱全部补回,至于他,我想孝哥该给大家有个交代。”视线扫到那个在地上不停磕头认错的工友,裴奕光冷笑了一声,来到上海,他知道自己会被人看不起,却不愿平白遭人诬陷,害过他的人,他会牢牢记得。 阿四抬头看着为他求情的裴奕光,心里涌上一阵酸楚,平日里,都是他在照顾他,没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刻,仍旧愿意为他求情。泪水迷蒙着双眼,阿四瘫坐在地上,忽然放声大哭了出来。 思量了片刻,孝哥缓缓点了点头,随后便从裴奕光身边经过,离开了码头空地。 热闹过后,工友们慢慢散开,跑去轮船那边扛货,空地上,只留下阿四和裴奕光两人,伤痕累累。 “阿四,起来吧。”见事情有了缓和,裴奕光不禁松了口气,回头见阿四仍坐在地上,伸手扶了他一把,其实愤怒过后,他的心里早就原谅了阿四。 两人站着摇摇晃晃的,还是裴奕光先忍不住笑了出来,“阿四,你这么大一男人了,哭什么?” “对不起,要不是我拖累了你,你也不会平白无故被挨了打。”看着两人脸上皆挂了彩,阿四心里愧疚万分。“要不要先回我家处理下伤口?” 看着自己满身的伤,灰头土脸的摸样,裴奕光知道如果现在回家,非吓死阿菡不可。“好,麻烦你了。” 阿四连忙摇着头说,“不麻烦,不麻烦,说到底也是因为我的缘故。” 带着这一身的伤,两人根本没法扛货,只好请了一天假去了阿四的家,谁知刚走到阿四家门口,正好见当初卖面的老伯走了出来。 “哟,小伙子,是你啊,可你们这一个个脸上带着伤是怎么回事?”老伯一眼就认出了裴奕光,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力道没掌控好,裴奕光的肩一下子垮了下来,连咳了几声。 “爸,你快去准备些热水和毛巾,等会儿拿进来,我先带裴奕光进屋。”阿四没想到裴奕光居然认识他爸,只是这一时半会儿没时间给他们叙旧,瘀伤不好好处理的话根本无法去肿。 进了屋后,裴奕光才发现原来阿四家境并不宽裕,空荡荡的小房间里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个小木凳,不免有些理解他为了生活而走了歪路,。 “阿四,那笔钱,你打算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读年光,会不会让你们觉得压抑? 初来上海,他们没有钱,他们生活在底层,他们要经历很多事。现实很残酷,人情很凉薄,很少会有人真正关心他们活得累不累。 这本我不会坑,会慢慢写完,至于开不开定制,你们会想买么?o(﹏ 重生之年光荏苒第9部分阅读 重生之年光荏苒 作者:肉肉屋 一眼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老板,我答应你留在舞厅,可是我有一个要求。” “说。” “我想做歌女,至于舞女,那只能对老板你说声抱歉了。”江苒自嘲地笑了出来,没想到,她居然还妄图和他谈条件,一定是疯了。 “好。”对于她的条件,李墨并没有过多考虑便点头答应了,皮鞋踩着木地板,发出嗒嗒嗒的响声,他慢慢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繁华热闹的大街,他回头对江苒说,“江苒,我是李墨。” 如果,你还记得那个雨夜,如果你还记恨着那些人的话,你不可能忘了我。 32 一曲夜来香 呵,歌女。 江苒没想到李墨居然会同意她的要求,听到楼下隐隐约约传来的歌声,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要穿着旗袍, 浓妆艳抹地站在麦克风面前,对着台下形形色色的老板们唱歌,直到还上那瓶洋酒的钱。 见李墨覆手站在窗边,视线盯着窗外没有出声, 江苒尴尬地站在办公室里,无聊地低头拨弄着手指。 江苒, 你喜欢上海的一切么?”拉上窗帘,办公室内瞬间暗了不少, 李墨坐回了沙发椅上,抬眼看着她, 神色晦暗不明。比起在河溪见过她那一面, 现在的她似乎又瘦了些, 可是眼神里依旧透露着一股倔强劲儿,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离开河溪, 却依旧念念不忘她的原因。 她一定没有想到, 令她恨得咬牙切齿的孙仲靡早就已经被他搞垮了。 这和我接下来的工作有关么?”江苒不明白为什么李墨总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李墨曲着手指一下下的敲着办公桌的实木桌面, 难道老板和员工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聊聊天么?” 江苒赌气地抽出他对面的椅子, 一屁股坐了下来, 她笑着摇了摇头, 略带无奈地说, 我不爱这儿, 可是这并不妨碍我要在这边好好生存下去的决心。” 上海有什么不好?在这里, 你能赚到花不完的钱, 在这里, 你能比别人高人一等。”李墨冷笑了声, 手掌撑着桌子起身, 前倾着身子靠近江苒, 几乎快贴上了她的鼻子, 更重要的是, 在这里, 我说了作数。” 抗拒着他的靠近, 江苒下意识的将身子往后仰, 和他保持安全距离。他一定是疯子, 如果不是疯子, 那也是钻钱眼里了, 这死气沉沉的办公室, 压抑地快让她喘不过气来。请问, 我现在可以离开了么?” 现在?”李墨重新坐回沙发椅上, 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江苒, 作为我的新员工, 难道你不觉得应该换身衣服准备登台了么?” 那好吧。”将一肚子的怨气全憋回肚子里, 江苒只得有气无力地跟着李墨出了办公室, 去了一楼的化妆间。 化妆间里灯光亮得刺眼, 许多舞女们换上花裙子后对着镜子匆忙地刷着口红, 扑着粉, 拨弄一头乌黑的波浪大卷。她们没想到老板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化妆厅, 脸上俱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连忙化着脸上的妆想吸引老板的眼球, 根本没注意到他身后的江苒。 江苒怯怯地跟在李墨身后, 走到了一处化妆桌前, 忽然听到李墨开口说, 以后, 这就是你专属的位置, 没有人会和你共用。” 化妆室里忽然一片安静, 舞女们忘了继续上妆, 视线纷纷投向李墨身后的江苒, 见她穿着朴素, 随即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 转头对着镜子继续扑粉, 仿佛江苒的出现根本对他们构不成任何威胁。 就你了, 快带她去换身衣服, 好好打扮下, 等会儿登台。”李墨随手指了指正在忙着为一位舞女打理头发的小丫头。 要记住, 你现在没的选择。”李墨瞥见江苒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 当着全场人的面, 勾起她的下颚, 冷冷地说道, 从今晚起, 唱够五首歌才能下台, 别耍花样, 给我好好唱。” 江苒别过头不去看他, 眼里满满的都是倔强, 直觉告诉她, 李墨并非善类, 可是, 她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将曲谱扔在化妆桌上后, 李墨便离开了化妆室。 江苒瘫坐在椅子上, 麻木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任凭那些小丫头拿着一件件的衣服在她身上比划, 为她绾发, 为她化脸上的妆, 她的眼神, 始终空洞洞地看着镜子。 镜中的自己, 穿着大红色的旗袍, 脖子里挂了根白玉珍珠的项链, 头发盘起, 抹着浓妆, 连江苒都快认不出自己是什么模样了。她几乎可以感受到周遭传来艳羡嫉妒的视线, 如果可以选, 她宁愿不来这个地方。 已经很久没有穿过高跟鞋了, 如今为了登台要踩双白色细长高跟鞋, 江苒走路歪歪斜斜地有些不太适应, 还没走几步路就看到化妆间里几个女人们在颜面偷笑, 江苒也没恼, 拢了拢披肩继续在化妆室里穿着高跟练习走路。 姑娘们, 登台了登台了。”蔡峰撩开帘子, 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哎哟, 姑奶奶们, 怎么还在这儿化呢, 时间来不及了, 今儿来了不少客人。”回头的时候瞥见江苒坐在化妆镜前, 第一眼没认出来, 走近后仔细瞅了几眼, 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 啧啧啧, 果然是美人胚子, 没想到我挑人的眼光还真不错, 今晚你登台一定能吸引不少人。” 江苒冷冷的回头瞥了他一眼, 起身踩着高跟从他身边经过, 往门外走去。 蔡峰脸上的笑还僵着, 见她正眼也没瞧他一眼, 顿时觉得有些失了面子, 可是又不想得罪了她, 只好将火气洒在其他姑娘身上, 还不快点跟上, 客人们等久了你们担待得起么?” 其他姑娘们没敢在耽搁, 丢下口红后提着裙摆匆匆出了化妆室, 而后, 化妆室里恢复了安静, 只有口红滚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踩着高跟走上台, 舞台上方五彩灯光打在脸上热热的, 江苒慢慢走向麦克风面前, 看着那一桌桌喝酒的客人, 江苒有种想马上逃离的冲动, 抬头看到李墨倚靠在二楼栏杆那边, 抽着烟, 似乎正在等着一出好戏上演。 江苒感觉到脸颊热得厉害, 众人的视线犹如针芒, 让她暴露在聚光灯下无所遁从。萨克斯风吹奏着熟悉的曲调, 闭着眼, 江苒眼前浮现着小时候奶奶抱着她哄她入睡, 也曾哼过这首夜来香。 吴侬软语, 别样风情。 前奏过了大半却无人应唱, 场内不免有些小马蚤动, 对着麦克风, 江苒的手渐渐垂下握成了拳, 深吸一口气后她缓缓开口, 应和着萨克斯风的曲调, 低醇的声音蔓延至整个舞厅, 老板们在应酬的时候纷纷抬头望向台上, 对这新声音充满了好奇感。 没想到, 还真被我挖掘到这么一宝贝, 哎呀。”蔡峰斜靠在墙边, 闭着眼享受着江苒的歌声, 偶尔哼唱着一两句。 这首歌, 江苒第一次唱, 声音难免有些发抖, 眼睛甚至不敢去看台下众人的表情, 曲终时, 陆陆续续有掌声传来, 江苒抬头望了眼二楼, 发现李墨早已离开了, 没有逆了他的意思, 他是不是很失望? 舞池里, 男男女女踩着舞步旋转着跳舞, 酒桌前, 男人们高举着酒杯欢声笑语, 看着客人们不断鼓掌, 可是她的内心却没有任何的喜悦和激动。如果让顾泊年知道她跑来舞厅当歌女, 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看着这偌大的舞厅, 江苒觉得这一切来得好不真实。 以后, 她都要适应歌女的生活了么? 没有人拦她, 宋荏菡一路小跑着出了舞厅的大门, 看到外面光线明亮, 她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抱着膝盖哭了出来。她要如何回去面对顾泊年和裴奕光, 她居然把江苒一个人留在舞厅, 自己却跑了出来, 明明是她太容易相信人, 才会被带到舞厅这样复杂的地方, 可是却让江苒承担了所有后果。 她觉得自己很没用, 什么事都做不好, 就连找工作都要江苒陪着才敢去, 现在还害的江苒要进舞厅工作, 她该怎么办, 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已经发生了的一切? 泪水沾湿了棉布白裙, 氤氲了一大块水渍, 宋荏菡抱着膝盖坐在冰凉的地上, 不管不顾。 昀之, 为什么忽然带我来这里?”一个急刹车, 见司机将车停在了大上海舞厅的门口, 江恒疑惑地看了眼车窗外面。 带你见识见识大上海最热闹的地方, 快下车, 我特地没带上静之那丫头过来, 就怕她会捣乱。”陆昀之从副驾驶席上下来, 临关车门时还不忘拿上他的宝贝相机。 吩咐司机将车开走后, 陆昀之回头对江恒说, 我可跟你说, 这地儿可聚集了不少有钱人, 我早就想来见识下了, 可惜我家那顽固的老头不肯让我来。” 江恒下车后, 一眼便看见舞厅门口有一抹白色的小小身影, 在舞厅门前显得有些落寞, 身子一起一伏似乎正在哭泣。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银丝边眼镜, 慢慢走近宋荏菡的身边, 从浅灰色的西裤口袋里掏出一条咖色格子的帕子, 擦擦吧。” 感觉到身边有人在对她说话, 宋荏菡红肿着眼慢慢抬头, 见头顶上方有块男式手帕, 沿着那只手, 她看到了帕子的主人, 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 鼻梁上还挂着一副银丝边眼镜, 可是印象中, 她并不认识他。 见宋荏菡呆呆地望着他, 却没有伸手接那块手帕, 江恒并没有立即收回手, 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 慢慢蹲□子, 和她的目光平视, 鼻尖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栀子花味, 不擦擦眼泪吗?” 谢谢。”礼貌性的点了点头后, 宋荏菡怯生生地接过他递来的帕子, 胡乱的抹了抹脸上的眼泪。 见她接过帕子, 江恒笑意更深。 江恒, 干什么呢, 快些进去吧。”陆昀之回头的时候, 发现江恒并没有跟上他的脚步, 反而蹲在门口不知在做什么, 只好无奈的摇摇头, 折回他身边, 却见地上坐着一个陌生姑娘。 昀之, 我们进去吧。”江恒起身, 朝宋荏菡微微颔首后, 便跟着陆昀之进了大上海舞厅。 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后, 陆昀之调侃着说, 刚那姑娘哭得这么伤心, 该不会是你欺负了人家吧?” 昀之, 你又没个正经了。”江恒一笑置之, 并没理会陆昀之的玩笑, 望了眼大门口的方向, 江恒不知道她离开了没有, 是不是还在难过的哭着。 宋荏菡看着手中的咖色帕子, 上面深深浅浅带着她的泪水, 紧紧抓着那块帕子, 她慢慢从地上起身。透过门缝, 宋荏菡依稀可以听到舞厅里传来的哗然声, 夹杂着女人的歌声, 有些熟悉, 那会是小苒的声音么? 大街上, 行人来往, 没有人会注意到舞厅门口, 站着一抹纤细的白色身影, 手中拿着块神色的手帕, 神色凄凉。 33 嫡庶贵贱别 坐在角落的沙发上,陆昀之听到客人们不断鼓掌,抬头的时候见舞台上有抹艳红色的身影,正站在麦克风前沉醉地唱着歌, 低沉的中性嗓音有着独特的神秘感。 阿恒,来这地方,你别拘谨着,那多没意思, 来来来,快喝酒。”拿起服务生端来的两杯洋酒, 陆昀之将其中一杯递给江恒。 江恒不爱这嘈杂的氛围,视线望着玻璃酒杯中的绛红色液体, 没有说话。 也许穿着高跟站了太久,舞台上的江苒双腿早已没了知觉, 嗓子也有点哑哑的, 可是李墨走前说过, 一定要让她唱足五首才可以下台。舞池里, 舞女们陪着老板跳舞, 娴熟的舞步, 曼妙的舞姿, 一派热闹景象。 吃着服务生送来的一小碟花生米, 陆昀之好奇地将视线投向舞台, 定睛看了几眼后, 他发现台上的人影有几分眼熟, 只不过她的脸上化着浓妆, 在五彩的灯光下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应该不会是她吧。” 昀之, 你刚说什么?对了,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将酒杯放回圆桌上, 江恒干咳了一声, 这里到处弥漫着烟味, 闻着让人头晕。 别呀, 才刚来怎么就要走了, 再陪我会儿。”双手拍了拍手上残留的花生米碎屑, 陆昀之从公事包里偷偷拿出他的宝贝相机。 你……”江恒没想到陆昀之居然舍得将宝贝相机压在公文包里, 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嘘, 别说话。”陆昀之拿食指贴着唇赶紧示意他噤声, 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 他悄悄对着舞池里的某个方向快速按下了相机的快门, 万幸的是舞厅嘈杂, 并没有人注意到照相机快门的声音。 见他迅速将相机放回包包里, 江恒抿了口洋酒, 笑着调侃他, 昀之, 你什么时候才能放下你那宝贝相机?” 还不是我们老编么, 硬是要我去挖远良洋行老板的消息, 看到没, 就是在舞池跳舞那个穿黑西装的男人, 就是远良洋行的老板钟远良, 就连我爹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你说厉害不?”剥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 陆昀之指了指舞池中央那抹黑色身影。 所以, 你带我来舞厅, 可不是为了单纯来玩的吧。”江恒颇感无奈地摇了摇头, 早知道他是个工作狂, 不会轻易丢下手边的工作无缘无故跑来找他去劳什子的舞厅。 顺便顺便, 这不正好打听到他今天要来舞厅嘛。”陆昀之举起酒杯碰了碰江恒的杯子, 一口饮尽杯里剩下的液体。 随着第五首歌的音乐结束, 江苒这才舒了口气, 也不管台下客人什么反应, 她踩着高跟急忙往台下走。回到化妆室后, 她赶紧脱下了高跟鞋扔在一边, 穿上了自己原先那双平底布鞋, 虽然早已有些破破烂拉穿不住脚, 可至少现在对她来说舒服才最要紧。 江苒照了照镜子, 发现镜中的自己脸红得厉害, 妆也有些花了, 当时她就是顶着这幅模样在台上唱了这么久的歌么?紧身旗袍穿着有些难受, 她将脖子里的白玉珍珠项链摘了后, 便换下了这身大红色的旗袍。抚摸着那件丝绸布的旗袍, 上面还绣着朵朵寒梅, 江苒的心里有些难受, 就算今天平安度过, 那明天, 那后天呢? 其中一名舞女回到化妆室补妆的时候, 正好看到江苒换回了自己的行装, 不免嗤笑了一声, 哎哟, 果然人还是要靠打扮的, 看看看看, 现在这样才最适合你。” 正背对着她梳头的江苒听到她的话后, 放下梳子回头看了她一眼, 却并没有辩驳, 依旧淡定地继续拿起梳子梳头, 利落地绑了两根麻花辫。 那名舞女遭到冷遇不免有些难堪, 对着镜子扑了扑粉后便踩着高跟离开, 临走前, 江苒听到她冷哼了一声。 化妆室里恢复了安静, 江苒默默地将化妆桌上的一切东西归于原位, 就连被她随手扔在地上的高跟鞋也摆齐后放在一边。 拿起搁在椅子上的小布包, 江苒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化妆室。穿过舞池后, 她特地往后门的方向走, 没有注意到楼上, 李墨正注视着她离开。 陆昀之拿起酒杯刚准备喝酒的时候, 眼皮一抬, 正好看到有抹熟悉的身影从他面前匆忙走过, 我该不会眼花了吧。” 昀之, 你怎么了, 眼花什么?”江恒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发现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某处。 没, 大概真是我眼花了吧, 怎么会在这地方遇上她呢。”陆昀之甩了甩脑袋, 发现那抹身影早就消失不见, 更是确定了自己该是眼花了才误以为会在舞厅见到江苒。算算日子, 好像还真很久没见过她了, 不知道卖了手表, 她的日子有没有好过一些。 拉开铁销后, 江苒出了舞厅后门, 发现外面早就漆黑一片。肚子咕噜噜的叫了两声, 她这才想起今天压根没怎么吃过东西, 瘪瘪嘴摸了摸肚子,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夜间风起, 吹乱了江苒额前的刘海, 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服, 她加快步子往前走。 早已回到家的宋荏菡仍不免有些担惊受怕, 将那块咖啡色格子手帕洗了后, 她便一直坐在底楼的沙发那儿等到裴奕光回来。终于到了晚上回家的时候, 听到有开门的声音, 见裴奕光终于回来, 她急忙哭着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 阿菡别怕, 这事你别太过自责。”裴奕光抱着宋荏菡, 手掌一下下的轻轻拍着她的背, 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她。这几日来, 他每天都和阿四跑在街上想找份工作糊口, 可是那些店老板偏偏嫌他和阿四没有文化, 连遭被拒, 不免有些挫败了两人的信心。 我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和泊年说才好, 奕光, 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好, 就连找份工作都要连累小苒。”脸颊贴着裴奕光的胸膛, 宋荏菡可以感受到他心脏有规律的起伏着, 可是即便如此, 眼泪还是不停地流着, 沾湿了他的衣服。 阿菡, 你为什么要不听我的话, 跑去找工作呢?难道你就不相信我能努力赚到钱么?”松开怀抱, 裴奕光注视着她的目光, 眼里有些抹不去的受伤和挫败。 不是的奕光。”以为他生气了, 宋荏菡急忙摇头, 抓着他的手臂, 哽咽着说, 我只是怕你太辛苦, 所以想多为你分担, 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今天去了舞厅, 我好怕小苒会被欺负, 我要怎么向泊年交代?” 会有办法解决的, 你先别哭了, 等泊年和江苒回来在说吧, 说不定事情没想象的严重。”没有帕子, 裴奕光只得卷着袖子如同珍爱宝物一样小心翼翼的为宋荏菡擦去睫毛上挂着的泪珠。 宋荏菡咬着唇, 轻轻点了点头, 心里暗自期盼着他们能平安地快些回来。 一切的事情注定了会发生, 根本无力挽回, 裴奕光抬头看着墙上钟表的指针一分一秒的走着, 静静等待着顾泊年和江苒回来。 顾泊年没有想到, 放学后跑到红房子西餐厅的时候, 居然会看到他最不愿见到的两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一进门, 钟海宁也正好看到顾泊年的身影, 她喝了口清水, 笑着对沈若梅说, 妈, 你不是说这红房子西餐厅东西贵么?怎么连他都来这里吃饭了。” 沈若梅将额间的碎发撩到耳后, 眼皮抬也没抬, 宁宁, 想吃什么随便点, 但也别的太寒掺了。” 此时餐厅人少, 两人的声音有些刺耳的传入顾泊年的耳里, 他微微蹙眉, 拿着书本从她们两人身边经过, 视若无睹。 顾泊年冷淡的反应让钟海宁有些挫败, 看到他拿着书从她们身边走过, 她不禁笑了出来, 哎哟, 还真以为读了书就是上等人了, 说穿了, 还不是要靠我爸的钱养着, 妈, 你说是不是?” 顾泊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看到她满脸得意的模样, 捧着课本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终究还是将怨气全吞回了肚子里, 不发一言。 她说的没错, 他现在能去学校读书, 全都是因为钟远良的资助, 原本让他不屑一顾的金钱, 却是他现在最迫切需要的东西, 他根本没的选择, 四人的生活开销都压在他和奕光的身上, 他不能失去现在这份工作。 领班见顾泊年迟到了却还慢吞吞地站在餐桌那边没换衣服, 脸色一板, 哎哟, 泊年你怎么今天来这么晚, 快去换身衣服, 然后拿菜单给客人点餐, 速度点。” 顾泊年拿着课本准备去更衣间的时候, 忽然听到钟海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妈, 你快瞧瞧, 我想着他怎么会上这儿来吃饭, 原来是来这边当服务员, 哈哈。” 钟海宁的话, 顾泊年听的一清二楚, 苍白的手指紧紧抓着课本, 顾泊年的身子有些瑟瑟发抖, 接下来沈若梅的话更是让他的心寒如冰窖。 果然下人的儿子天生劳碌命。”沈若梅抬头看着顾泊年的背影, 冷哼了一声。 领班见顾泊年还一动不动地站着, 脸上早已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快去呀, 还愣着做什么, 快点换衣服招呼客人了。” 知道了。”抿着薄唇, 顾泊年朝领班微微颔首后, 便一步步走向更衣的地方。 更衣室里空无一人, 顾泊年将书本放在一边, 换上了自己的员工制服, 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苦笑了一声, 呵, 下人的儿子。” 所以, 他本来就是个错误的存在。 耳边总挥之不去沈若梅的话和钟海宁的嗤笑声, 对着镜子面无表情地将一粒粒扣好扣子后, 他拿着菜单走出了更衣间。 现在他需要这份工作, 即使他多痛恨她们, 他都不得不出去面对那一切的冷言冷语。 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今天店里人手不够, 所以耽误了你们用餐。”顾泊年回到前厅的时候, 看到领班不停地弯腰向钟海宁和沈若梅道歉, 可而她们的表情却是满脸不屑, 根本未将领班的道歉放在眼里。 领班, 我来招呼她们吧。”顾泊年走到餐桌前, 将两份菜单分别递给沈若梅和钟海宁, 请问两位需要点些什么?” 不愧是做惯这些下贱工作的。”钟海宁翻着菜单, 一脸不耐。 你不是服务员么?那你倒是向我们介绍下店里有什么招牌的食物。”沈若梅没有想到顾泊年居然还是一脸波澜不惊, 倒是有些意外。他和远良长得越来越像, 可是看到他, 总会让她想起那个女人, 虽然远良总说, 那不过是场意外, 他从没爱过那个女人, 可是作为他的妻子, 叫她如何不怨, 如何甘心? 恍若没听到, 顾泊年掏出纸笔, 继续用公式化的口吻说, 本店今天刚到一批新鲜的牛排, 不知道两人需不需要来一份?” 那就两份牛排。”钟海宁早没有食欲了, 随便再点了些东西后便将菜单扔在一边。原本想惹怒顾泊年, 让他丢了这份工作, 却没想到他居然全都忍了下来。 好的, 稍等。”收了菜单, 顾泊年退离餐桌。 妈, 爸爸为什么总偏袒他, 还给他生活费嘛。”见他离开后, 钟海宁不停的拿着桌上的新鲜玫瑰花撒气, 将玫瑰花瓣全部扯碎后扔在了地上。 沈若梅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顾泊年离开的背影。他的出现, 仿佛就像一颗定时炸弹, 随时都会引爆, 他越出色, 对她来说就越碍眼, 为什么她偏偏生的是女孩, 而那个女人却可以一举得男? 她, 不甘心。 34 缱绻不相离 妈,你等我下。”牛排没吃几口,钟海宁忽然放下手中的刀叉,匆忙起身, 离开了餐桌。 宁宁你这么着急要做什么?”用帕子擦拭着嘴角,沈若梅抬头的时候,钟海宁早就连人影都见不着了。 钟海宁趁着餐厅员工都在忙活的时候,偷偷摸进了员工更衣的小房间, 一开门,就看到顾泊年的几本书静静地躺在桌上。 她随手拿起书本, 翻了几页,发现上面满满的都是他的笔记, 哼,别以为爸爸给你钱供你读书就了不起了, 没有书, 看你怎么办。”撕拉一声, 课本被她撕成了两半, 钟海宁还嫌不过瘾, 又拿起另一本书撕成了碎片状。 看着碎片缓缓飘落在了地上, 钟海宁想象着顾泊年看到此景的表情, 心里一阵得意。若不是他的出现, 她就是钟家唯一的孩子, 说不定以后继承财产的都是她, 可偏偏他一个下人出身的儿子居然能得到爸爸的青睐, 令她心有不甘。 就因为她是女孩, 所以爸爸总推脱着不将生意上的事情让她接手么? 窗户未关, 风吹散了一地的碎片, 等到顾泊年回到更衣室的时候, 便是看到这样的景象, 满地的纸片。 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 手一抖, 纸片重新落在了地上, 顾泊年没想到才一晚上的时候, 搁在桌上的书就平白无故被人撕碎了, 甚至连制服都还来不及换, 顾泊年跪坐在地上, 一片片的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纸片。 他的心里有些难受, 他曾经答应过姆妈, 要接受钟远良的钱, 去学堂求学, 有了文化才不会被人看不起, 可是如今, 他连书本都没有保护好, 怎么才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才能让大家忘了他私生子的身份。 将纸片悉数捡起后, 顾泊年的手上早已沾满了灰尘,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纸片放在一个小袋子里, 统统装回家。他安慰自己, 也许熬一晚, 这些碎片就能拼完, 这样才不会耽误上课学习。 虽然隐隐能猜出是谁撕了他的书, 可是他根本不想计较, 多年的沉默早已养成了他不怒不争的性格, 哪怕现在面对钟远良, 他也能平静地跟对着陌生人似的。 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顾泊年换下这身制服, 叠整齐放回原处后, 他拿着东西离开了红房子西餐厅。 回到家的时候, 顾泊年看到裴奕光和宋荏菡都坐在楼下, 怎么还不睡?” 泊年。”听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 宋荏菡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告诉他江苒现在还在舞厅没有回来。 怎么了?为什么就你们在楼下, 江苒睡了?”将一袋子的碎纸片放在桌上, 顾泊年放下钥匙后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 裴奕光拍了拍宋荏菡的肩膀, 轻声叹了口气, 阿菡, 这件事我来说吧, 泊年, 江苒现在在舞厅还没回来?” 怎么回事?”顾泊年这才意识到家里可能出了事, 舞厅这地方他虽然没去过, 可是转念一想也知道, 那里龙蛇混杂, 根本不是江苒能呆的地方。 阿菡和江苒去找工作, 谁知道会被骗进舞厅, 还一不小心打碎了一瓶洋酒, 那老板硬要江苒留在舞厅工作, 才能抵了那瓶洋酒的钱。”裴奕光拍了下桌子, 愤愤地说, 我今天就应该呆在家里看着她们俩, 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哎。” 所以, 她现在一个人在舞厅?”顾泊年怔怔地看着宋荏菡, 有些不敢确信她居然留下江苒一个人在舞厅。 泊年, 对不起。”宋荏菡低着头, 紧紧抓着裴奕光的手臂, 不敢面对顾泊年质问的目光。 心一沉, 顾泊年甚至可以想象的到江苒一个人在舞厅要有多无助, 他抓起桌上的钥匙, 转身跑去开了门。 泊年, 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很少见顾泊年情绪这么激动, 裴奕光有些担忧地跟在他后面追了出去。 见不到江苒回来, 顾泊年的心很慌, 甚至很害怕, 他环顾着屋外空荡荡的小路, 始终没有发现江苒的身影。 风吹动着路边的树叶, 发出沙沙响声, 顾泊年好希望现在能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唤着他的名字, 可是, 回应他的只有这树叶晃动的声音。她会在回家的路上么?夜间降温, 他有些担心她会因为穿的单薄而着凉。沿着小路一直走, 顾泊年视线环顾左右, 生怕会错过江苒的身影。 穿久了高跟, 江苒的十个脚趾有些发胀,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路上早已没有行人, 她抱着胳膊, 慢慢走在小路上。耳边总觉得嗡嗡嗡的都是舞厅里的嘈杂声, 才唱了一晚上, 她就有些熬不住了。 快走到家附近的路口时, 她看到路灯下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以为自己太困所以眼花, 她特地揉了揉眼, 可是再仔细一看, 那身影似乎正一点点地朝她靠近。 顾泊年, 你怎么……”江苒指着顾泊年, 可是话还没说完, 就被他忽然抱住了。感觉到他的身子有些发抖, 江苒悬着的手轻轻碰上他的背, 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你会在这, 也是刚回家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 看着她平安回来, 顾泊年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一下抱住了她, 感受到她平稳的心跳声, 顾泊年悬着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江苒, 一个人害怕么?” 一个人被留在舞厅, 江苒, 你会害怕么? 手慢慢环上他的腰, 江苒将脸埋在他的怀里, 原来, 他会担心她, 在乎她会不会害怕。顾泊年, 你知道吗?我今天在舞厅当了歌女, 一开始的时候, 我真的很怕, 特别是看到有那么多人在的时候, 后来唱多了, 也就麻木到没有感觉了。” 江苒在他怀里蹭了蹭, 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 我承认一个人被留在舞厅很害怕, 可是我不能让阿菡一起留在那里, 我不放心。” 我知道。”顾泊年明白宋荏菡对于江苒的意义有多深, 可是他气的是她为什么不能好好保护自己, 必要时多为自己着想呢? 你呢, 忙了一晚上累不累?”忽然觉得今天过得不算糟糕, 至少此时此刻顾泊年抱着她, 让她觉得很踏实, 很自在。 还好。”即使沈若梅和钟海宁对他再多羞辱, 他都可以一笑置之, 钟家的财产于他而言, 也只是过眼云烟, 他从不认为他有资格继承他的家业。江苒, 我们回家吧。”慢慢松开怀抱, 顾泊年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似乎有些逾矩。 嗯。”离开了顾泊年的怀抱, 冷风吹在脸上, 让她一时有些不适应, 两人并排走在回家的小路上,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江苒, 明天还要去舞厅么?”顾泊年放慢步子, 和她并肩走着。 嗯, 等有钱赔了那瓶洋酒, 我就离开那里。”一想到明天还要去舞厅, 江苒顿时没了精神, 低着头慢慢走着。 听出了她话中的无奈, 顾泊年扭头看了她一眼, 随后继续不动声色地往前走着。 如果可以用钱解决, 那是不是注定了他要去求他? 宋荏菡老远就看到江苒和顾泊年并肩走来, 心里不免松了口气, 等他俩走近, 她急忙跑过去抱住了江苒, 小苒, 你平安回来就好了, 真担心死我们了。” 江苒拍了拍宋荏菡的背, 微笑着说, 抱歉, 我没想到会这么晚回来, 让你们等久了, 我没事, 不要为我担心, 你看, 我现在不就平安回来了么?” 对不起, 要不是因为我的话, 你就不会被留在舞厅了。”见她笑得一脸轻松, 宋荏菡心中歉意更深,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进去再说吧。”顾泊年见江苒的衣服单薄, 怕她吹久了风会头痛, 便催促着众人快些进屋。 对对对, 外面风大, 还是快些进去吧, 阿菡, 小苒都平安回来了, 你别瞎紧张了。”开了门, 裴奕光揽着宋荏菡的肩膀将她往屋里带。 进了屋, 江苒拉着宋荏菡的手, 发现她的手冰得厉害, 知道她肯定在外面等了很久。我真的没事啊, 舞厅里没人欺负我, 真的, 阿菡, 你别担心了, 这几天我都会去那边登台唱歌, 你记得好好呆在家里, 不要跑出来找我。” 可是那里看起来很复杂, 小苒, 不要去了好不好?”宋荏菡拼命摇头, 她宁愿江苒责怪她, 埋怨她, 也不要看她笑着安慰自己。为什么大家都在为这个家努力, 偏偏就她最没用, 总是在拖累着他们。 谁说的, 老板对我很照顾, 所以我在舞厅唱歌很自由, 等赚了钱, 我答应你一定离开那儿。”江苒抬头看了眼挂钟, 发现已经过了十二点, 很晚了, 阿菡快去睡吧。” 那好吧。”劝不动江苒, 宋荏菡只得作罢, 那我先回房睡觉了, 饭菜我留了些在厨房, 你和泊年记得吃。” 嗯, 我现在就去吃, 阿菡晚安。”怕她多想, 江苒立即跑进厨房, 将饭菜端了出来, 顾泊年, 我们吃夜宵。” 泊年, 那我先陪阿菡上楼了。”怕打扰两人吃饭, 裴奕光跟着宋荏菡一起上了二楼。 底楼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等解决了碗里的饭菜, 江苒这才注意到桌上搁了个黑色的布袋子, 咦, 这袋子里装了什么?” 顾泊年看了眼布袋子, 眼神黯了黯, 没有立即回答江苒。 放下碗筷, 江苒好奇地打开袋子, 却见里面满满的都是纸碎片, 拿起其中几张反复看了看, 她觉得纸碎片上的字迹有些眼熟。江苒偷偷瞥了眼顾泊年, 发现他似乎有些闷闷不乐。顾泊年, 这些……该不会是你的书吧?” 我先去洗碗。”说完, 顾泊年起身拿着碗筷走进厨房。 明知他不开心却还刺激他, 江苒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面对这一袋子的纸碎片, 她在心里默默做了个决定。 等到顾泊年洗好碗筷走出厨房的时候, 便是见到江苒双手放在身后, 站在楼梯口那儿, 笑着对他说, 顾泊年, 我好困, 先回房去睡了。” 顾泊年指了指她藏在身后的东西, 我的袋子。” 呃……”早知道应该直接抱着袋子上楼, 这样就不会被顾泊年发现了。 怎么了?”顾泊年慢慢靠近她身边, 疑惑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有些炙热, 江苒硬着头皮将袋子从身后拿出来, 低着头轻声说道, 顾泊年, 我想帮你黏好这些纸片。” 35 最美的时光 没有书的话,你就没法好好安心上课了。”江苒抱着袋子,局促不安地站在顾泊年面前,所以我想试着帮你黏好这些书, 这样……这样你就可以开心些了。” 这些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很晚了,你快去睡。”江苒的话,令顾泊年心头一震, 被撕坏了书,他是很难受, 可是比起知道她要在舞厅当歌女,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不是一个喜形于色的人, 可是偏偏总因着她而泄露心底的情绪。 江苒,知道么?因为你, 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没关系的, 舞厅不用一早就去上班, 所以现在回房拼好这些小纸片, 应该还赶得上睡一会儿呢。”江苒急忙摇头, 要知道他每天学校餐厅两边跑, 根本就没多少睡觉的时间。 偏偏两人都是执拗的性子, 站在楼梯口那儿谁都不肯让步, 见时间快超过一点, 江苒终是无奈着开了口, 好了好了, 我现在去楼上拿浆糊, 我们一起黏吧, 不过先声明, 就算三点之前还没搞定, 你也要去睡觉。” 好。”顾泊年微微颔首, 从她手中接过那个装满纸片的黑布袋子。 踩着木楼梯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 除了拿那瓶黄乎乎的浆糊外, 江苒还特地找了些白纸和蓝墨水钢笔, 以备不时之需。 见宋荏菡双手伸在外面, 身上的被子几乎没盖多少, 而她的眉头始终未曾舒展, 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眼角还有泪痕, 怕她醒来会着凉, 江苒放下那些东西, 走到床边替她轻轻掖被角。 她从没因为舞厅的事情怨过宋荏菡, 不只是因为她是奶奶, 更多的是因为只要能赚到钱, 去舞厅又何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呢? 随后, 她起身拿着桌上的那些东西退出房间, 轻声关上了房门。 回到楼下的时候, 江苒看到顾泊年已经坐在饭桌那儿一张张的把纸片摊在了桌上, 她将浆糊放在桌角, 拉开另一边的长凳坐了下来。我们一起弄, 说不定效率会快一些。” 纸片虽被撕碎, 却还是能看得出上面大部分的字, 看着熟悉的数学公式, 江苒不免有些感慨, 曾经上学的时候, 最恼人的便是数学, 总是背不出复杂的公式。打开浆糊盖子, 江苒拿着小小的刷子一点点的刷着纸张的边缘, 随后将两张小纸片的边缘轻轻粘合在一起, 怕浆糊干得慢, 她还 重生之年光荏苒第10部分阅读 重生之年光荏苒 作者:肉肉屋 固氐赜米齑盗舜怠 顾泊年看着她耐心地帮他拼凑纸片, 嘴角不自觉地漾起一抹微笑, 江苒, 累不累?” 这点事儿忙活起来可轻松多了, 话说顾泊年你是不是学习特别认真, 见你书上有好多笔记。”江苒拿起一张纸片反复看了看, 寻思着这是属于哪一页的内容。 还好。”顾泊年微微点了点头, 起初读书是为了完成姆妈的心愿, 可是后来才发现, 原来读书真的可以改变很多, 说起来, 他是不是应该感激钟远良提供了他上学读书的费用? 拼纸片的工作量很大, 可是两人皆没有抱怨, 看着满桌的纸片, 江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以前玩拼图可都没这么耐心过呢。” 拼图?那是什么?”将其中一张纸片放在正确的位置, 顾泊年抬头疑惑着看了她一眼。 见他满脸疑惑, 江苒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 赶紧低头捣鼓着浆糊, 拼图, 就是将纸片一张张打乱了, 重新拼起来。”她暂时, 还并不希望顾泊年知道她的秘密。 哦。”江苒的反应落在顾泊年的眼里, 更是坚定了他内心的猜测, 不知怎地, 他的心里略微有些苦涩。 江苒, 无论你心里有多少的秘密, 我都愿意慢慢等, 等到你告诉我的那一天。 将几张黏好的纸小心翼翼地搁在一边, 江苒随口问道, 不知道谁这么恶作剧, 居然把你的书给撕了。” 顾泊年拿纸片的手一滞, 随即神色如常地继续辨认着纸片上的字, 也许, 她也是无意。” 一阵倦意袭来, 江苒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伸了个懒腰后, 她拍了拍脸颊, 强迫自己快些恢复清醒。 困了就去睡吧, 这些书, 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完。”顾泊年看了眼时间, 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快到三点, 见她眼圈有着浅浅的青灰色, 心里不免有些内疚了。 都已经弄了大半本书了。”也许在底楼太久, 有些着凉, 江苒吸了吸鼻子后, 拿着刷子继续在纸片边缘涂抹浆糊。 过了几秒也不见顾泊年说话, 江苒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 偷偷瞥了眼他的脸色, 果然见他正板着脸盯着自己, 那好, 要睡一起睡, 你也不许再忙活了, 明天一早还要去学校呢。” 嗯。”顾泊年拗不过她, 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将未拼完的纸片重新收回袋子里后, 起身关了底楼的灯。 回房换了睡衣后躺在床上, 江苒反而来了精神, 翻来覆去没有丝毫睡意, 总惦记着顾泊年那书的事, 索性又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穿了拖鞋披了件外套后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开了灯, 江苒又重新将黑布袋子里剩下的纸片倒了出来, 对于那个年代的课本江苒并不熟悉, 只能凭着感觉去拼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在江苒打了无数个哈欠后, 总算黏完了剩下的那半本书, 捶了捶有些发酸的肩膀, 她小心翼翼地将每页平摊放在桌上, 等着书上的浆糊渍被吹干。 有些碎得无法粘合的纸, 她只好用钢笔照抄在了白纸上, 裁成和书本一模一样大小的尺寸, 夹在了书页里。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发现已经快六点了, 怕顾泊年起得早, 江苒将黏好的书页理好后放在了黑布袋里后, 便悄悄关了灯, 摸黑回了房间。 一宿没睡, 江苒脑袋疼得厉害, 吸了吸鼻子, 头沾着枕头立马睡着了。 顾泊年起床下楼的第一件事, 便是关心着去看了桌上的书, 谁知打开布袋子, 却看到一叠黏好的纸张, 轻轻翻了翻, 里面还夹杂着几张手抄的纸, 字迹清秀, 不用猜也知道那是出自谁人之手。 指腹婆娑着纸上的字, 顾泊年想起晚上一起黏纸片的场景, 心慢慢变得柔软, 仿佛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他没想到, 她居然会趁着他睡着的时候, 又偷偷跑下楼继续黏未完成的书页。 书页上, 带着很明显的浆糊渍和一条条撕碎的痕迹, 可是顾泊年却觉得, 这或许是这辈子最值得纪念的一本书了。 等到江苒一觉醒来的时候, 已经快是中午时间了, 匆匆吃过午饭后, 她便乘着电车去了大上海舞厅。到了化妆室才发现, 李墨正坐在她的化妆桌前, 似乎心情不太好, 吓得一些姑娘们坐在位置上都不敢出声。 从镜子中看到江苒的身影, 李墨从椅子上慢慢起身, 一步步走近她身边, 江苒, 作为我的员工, 你不觉得你出现的有些迟了么?” 好, 那我下次早一些。”无视他脸上的怒意, 江苒随手将包放在化妆桌上, 拿出桌上的粉盒对着镜子开始扑粉。 既然这样, 那扣除你今天一半的工资。”李墨看着镜中的彼此, 挑着眉说, 又或者, 你更希望扣全部的工资?” 江苒啪”的一下将粉盒扔在桌上, 转头对他说, 你别太欺负人,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 每天会唱够五首歌, 你可没规定过我什么时候来舞厅。”若是被扣了工资, 那就得在舞厅多留一天才能还上洋酒的钱, 这样说什么都她都不会答应的。 化妆室里的几位姑娘没想到江苒居然敢和李墨顶撞, 吓得赶紧找了借口离开了化妆室, 生怕李墨会迁怒于他们。自从前任老板将大上海舞厅转手卖给李墨后, 生意虽蒸蒸日上, 可是李墨难以捉摸的性子令姑娘们望而却步。 看到江苒的眼里有着些许红血丝, 就连粉都遮盖不住眼圈那儿的青灰色, 李墨微怒着说, 既然如此, 从今天起, 我规定你每天必须九点就来舞厅帮忙。” 请问你还有什么规定, 能一次性说完么?我真怕到时候你又多出些理由扣我工资。”江苒转过头, 懒得再去看李墨一眼, 不知道到底哪里招惹了他, 平白无故总是要找她的麻烦, 她已经接受了歌女这份工作, 难道就连在舞厅一点点的人身自由都不给么? 这话说的, 倒显得我作为老板亏待你这位员工。”李墨挑眉看着她, 无奈地耸了耸肩。 也许是忙活了一夜, 虽然补了几个小时的觉, 可是江苒还是觉得很疲惫, 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江苒, 你这是晚上去做贼了?”见江苒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 李墨抽出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抱着手臂看着她。 如果做贼能还上那瓶洋酒的钱, 我倒宁愿去做贼了。”江苒头也懒得抬, 此刻就希望李墨能快些消失, 好让她能多些时间补眠。 等了很久都没听到李墨的嘲讽, 江苒抬头的时候, 发现化妆室里早没了他的影子,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人, 看了眼镜中的自己, 憔悴的面容, 外加上一对黑眼圈, 好像真的像是半夜去做贼了的样子。 回到办公室后的李墨, 拳头始终紧紧握着, 脸上的怒意未曾消散, 他没有想到江苒真的这么想离开这里, 她就那么讨厌他? 他倒要看看, 她的骨气, 到底能坚持多久。 36 一诺重于山 在大上海街头流连几日,裴奕光和阿四都没能找到一份好收入的工作,更何况两人不懂洋文,老板们根本没拿正眼瞧过他们。天愈发得冷, 阿四的父亲因此生了病,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在街口替他摆摊卖面。 十一月的街,冷清得很, 偶尔会有一两个客人过来吃面,可是裴奕光和阿四却要等到很晚才收摊回家。 面摊没人, 阿四有气无力地擦着桌子,唉声叹气的对裴奕光说, 裴大哥,你说等客人来光顾我们的面摊子怎么就这么困难?再这样下去, 估计都快亏本了。” 再等等吧, 要是实在没生意的话, 你就先回家照顾你爹, 这里我来看着就好。”裴奕光看了眼冷清的街道, 心里不免失望, 原本以为摆摊卖面能挣些钱, 谁知道世道不景气, 一天下来, 根本就卖不了几碗面。阿四, 都怪我, 当初你就不该跟着我离开码头, 说不定也比现在挣得多。” 放下抹布, 阿四走到裴奕光身边, 摇着头说, 裴大哥你别这样, 是阿四自愿跟着你离开的, 再等等, 说不定客人就来了呢。” 裴奕光拍了拍他的肩膀, 笑着说, 嗯, 快去擦桌子吧, 省得等会儿客人嫌你桌子没擦干净就跑了。” 哎, 好勒。”阿四笑着点点头, 露出两颗白白的小虎牙。 回头的时候, 见阿四正卖力的擦着桌子, 裴奕光知道, 无论如何, 他都不能消极, 他要为阿菡努力挣钱的同时, 也要让阿四跟着过上好日子。 静之, 我有些饿了, 你呢?”拎着大包小包的周乔乔踩着双小高跟慢慢地跟在陆静之的身后。 乔乔, 你真没用, 才出来没多久就喊饿了。”陆静之回头见周乔乔穿着高跟歪歪斜斜地有些走不动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 穿高跟脚疼不疼?想吃什么, 我请吧, 谁让我拖着你出来逛街呢。” 唔, 我想吃面条, 要不, 就上那儿吧。”周乔乔摸了摸有些干瘪的肚子, 指了指街口不远处的一家露天面摊, 静之, 看见没, 就是那边那个小面摊。” 乔乔, 你真没出息, 净想着为我省钱, 东西我来拿吧。”陆静之从她手中接过大包小包的东西, 勾着她的手臂往面摊的方向走。 阿四见有客人过来, 急忙将抹布扔一边, 双手蹭了蹭衣服, 一路小跑着过去招呼她们。他局促地站在一边, 见陆静之的打扮便知她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白色的小洋装, 精致的手提包, 一头乌黑的小卷发上还戴了个镶钻的小发卡, 就跟电影海报里的漂亮演员似的。他没想到, 这样的客人居然会光顾他这种小面摊, 一想到这些, 阿四的心里不免有些小小的自卑, 就连上前招呼的时候, 说话也有些哆嗦, 两位小姐, 想……想吃些什么?” 乔乔, 你做主吧。”陆静之看了眼这里的环境, 随便找了个桌子将东西放下。 两碗阳春面就可以了。”周乔乔坐下后, 推了推陆静之的胳膊, 小声说, 静之, 没想到你还真答应我来这地方, 真不愧是好姐妹。” 以前哥带我出来玩的时候也常就这路边摊吃, 不过从来不敢让我爸妈发现。”陆静之对着周乔乔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从筷笼里拿出两双筷子, 将其中一双递给她。 裴大哥, 两碗阳春面。”阿四跑到裴奕光身边, 一脸傻笑着说, 嘿嘿, 没想到真等来客人了。” 阿四你脸怎么红得跟虾子似的, 发烧了?”裴奕光将两份面条下了锅, 无意间扭头看了阿四一眼, 发现他正看着那桌的客人, 耳根子有抹可疑的绯红色。 阿四赶紧收回视线, 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没发烧, 没发烧。” 古古怪怪。”裴奕光见面煮的差不多熟了, 捞起后放进碗里, 清汤面上还撒了些葱花, 好了, 快去给客人们端过去吧。” 面碗有些烫, 阿四端着心急, 汤汁溅开来差点烫了手, 他将碗重新放回锅子旁, 不停地用嘴吹着烫红了的地方。 平常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冒冒失失的。”裴奕光将勺子搁在锅子边上, 无奈地摇摇头, 你先冲冲凉水, 我来端过去吧。”说完, 他用抹布将碗边的汤汁擦干净后, 端着两碗面过去了。 阿四有些懊恼地跑去用冷水冲了手, 还不忘时常回头看几眼陆静之, 生怕在她脸上会看到嫌弃的表情。 两位姑娘, 这是你们点的阳春面。”裴奕光将两碗面分别置于陆静之和周乔乔的面前, 谁知刚准备离开的时候, 却看见陆静之手腕上的手表有些眼熟。你这手表……” 你是说这块吗?”陆静之发现裴奕光的视线盯着她的手表, 以为他也想买这样款式的手表, 她礼貌性的笑了笑, 摸着手腕上的手表说, 前面不远处的恒阳钟表行买的, 现在去买的话说不定还有货。” 我知道, 我曾经也想着买这块手表送给我喜欢的人。”然而没有钱, 受尽了白眼的同时只能让泊年买下那块表, 想起初到上海发生的一切, 裴奕光苦笑了下, 两位姑娘快些吃面吧, 不然面条冷了就不好吃了。” 陆静之看着裴奕光离开的背影, 觉得这人有些莫名其妙, 推了推身旁的周乔乔, 小声说, 乔乔, 你有没有觉得那人怪怪的。” 谁知周乔乔正狼吞虎咽地吃着面条, 被她这么一推, 差点呛着, 放下筷子说, 静之, 也许他是觉着你这块手表好看, 眼红着吧。” 大概是吧。”陆静之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拿起木筷子将面上的青葱全部挑了出来, 扔在了桌上, 随后便吃起了碗里的面条。面条的口感很好, 没有很重的面粉味, 不知不觉间, 她吃了大半碗的面条。 总算饱了。”放下筷子, 周乔乔随手抹去嘴巴上的汤汁。 乔乔, 要是你爸爸看到你这样, 估计该气得跳脚。”陆静之笑着掏出小包包里的手帕递给她。 算了吧, 一天到晚泡舞厅, 不过也好, 省得他老念叨我了。”一提起她爸, 周乔乔就满脸的无奈, 浑身提不起劲儿了。 老板, 一共多少钱?”陆静之轻轻擦拭嘴角, 掏出包包里的小零钱袋, 准备付钱。 阿四听到声音, 急忙按住准备起身的裴奕光, 笑着说, 裴大哥, 我去收钱。”说完, 还没等裴奕光反应过来, 阿四已经跑到客人那桌去了。 阿四瞥了眼陆静之的碗, 发现里面还剩了三分之一的面条, 以为她看不上这摊子的面条, 摸了摸后脑勺, 尴尬地说, 面条是不是很难吃?” 很好吃啊。”陆静之并不知道阿四的心思, 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以后能常来光顾么?”脸热热的, 他甚至低着头不敢去看陆静之的表情。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会这么冲动的开口, 也许是遇上有钱的客人, 却没有嫌弃这小摊子的面条, 令他感动, 又或许是她太过美好, 是他最想追逐的梦。 好啊。”陆静之从零钱包里掏出一枚银元放在桌上, 拿起袋子起身准备和周乔乔离开。 阿四拿起桌上的银元, 摇着头说, 两碗阳春面不用这么多。” 那就预支下次的吧, 乔乔, 我们走了。”阿四手中那枚银元她并未打算拿回, 礼貌性地朝他笑了笑后, 她便拿着东西和周乔乔离开了。 看着陆静之离开的背影, 阿四将手心那枚银元紧紧握着, 仿佛还能感受到陆静之的温度。裴奕光见阿四一个人站在桌前傻笑, 放下抹布走了过去, 将手放在他眼前晃了晃, 回神了, 人家姑娘都走远了, 你还在一个人偷笑什么?” 裴大哥, 这枚银元能不能当是我赚的, 我想留着。”将那枚银元放进口袋里, 阿四摸了摸后脑勺, 笑得腼腆。 裴奕光真拿阿四没办法, 拍着他的脑袋说, 那你还不快点把桌子收拾干净。”有的时候, 他真的觉得阿四单纯的像个孩子, 什么都不懂, 不免令他有些担忧, 这样的性子在大上海生存, 到底好还是不好? 离开面摊后, 陆静之若无其事的和周乔乔继续逛街, 仿佛刚才在面摊的一切全然没发生过, 她不知道, 正因为她的一句应承, 给了那少年多少等待的信念。 静之, 你说刚面摊那男的, 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将所有的袋子挂在左手手腕上, 周乔乔空出右手正好勾着她的胳膊, 慢慢走在大上海街头。 乔乔, 你最八卦了。”陆静之头一歪, 碰了碰周乔乔的脑袋。走吧, 继续逛街。”拖着周乔乔的胳膊, 陆静之推门走进了一家卖洋装的小店。 其实, 才过了没多久的时间, 她几乎快忘了阿四的模样, 所以当周乔乔突然提起阿四的时候, 她的心里不免有些诧异。 学校里, 当顾泊年拿出书本的时候, 很快便引来了同桌的惊呼声, 当同桌表示可以将书本和他一起共用的时候, 他却笑着拒绝了。 现在的书, 虽然破破烂烂, 甚至看起来残缺不全, 可是那是江苒熬夜整理的一番心意, 他该觉得庆幸, 因为这也许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书本。 一想到江苒还要去舞厅当歌女, 对着所有人抛头露面, 他就觉得有些难受, 甚至连上课都走了神。放了学后, 他没有照常去红房子西餐厅打工, 反而走路去了他最不想去的地方。 到了钟家门口的时候, 顾泊年的脑海里萌生了无数次想转身离开的冲动, 可还是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为了江苒, 他必须要向钟远良低头, 说不定拿到了钱, 江苒就不需要再去舞厅了。 正忙着在花园浇花的王伯见顾泊年站在门外没有进来, 赶紧放下浇花桶, 跑去开了铁门, 泊年, 快些进来, 我这就通知老爷回来。” 嗯, 谢谢你, 王伯。”跟着王伯进了客厅, 可顾泊年的神经始终紧绷着, 他没想到, 原来钟远良还没有回家。 哟, 稀客。”钟海宁下楼的时候, 见客厅的沙发上坐了抹熟悉的身影, 她冷笑着缓缓朝客厅走来, 王伯, 以后不要随随便便放陌生人进来, 万一家里少了什么贵重东西, 你赔么?” 37 亲情尽凉薄 听到她话中意有所指,顾泊年背脊一凉,却仍装着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抿了口茶,一旁的王伯尴尬地走到钟海宁的身边, 挡住她的视线,微躬着身子说,小姐,泊年少爷是来找老爷的。” 少爷?你觉得他配叫少爷么?”钟海宁冷冷地瞥了王伯一眼, 绕过他走到顾泊年这边,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他以为他是谁?不过是不被承认的野种罢了。” 听到野种”一词, 顾泊年拿着杯子的手渐渐泛白,下一秒神色如常, 慢慢放下手中的杯子,端坐在了沙发上, 视线望向别处。 王伯见气氛有些尴尬, 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双眼却不断在两人间徘徊, 替顾泊年捏了一把冷汗, 他正寻思着要不要现在就打个电话叫老爷回来。 顾泊年始终未曾抬眼看过钟海宁一眼, 脸上的表情未起波澜, 仿佛钟海宁根本就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为了等钟远良回来, 再难堪的话语他也得默默接受, 更何况, 钟海宁所言, 不也是事实么? 他本是见不得光的, 少爷这一称谓, 他根本就配不上, 也从未奢求。 野种, 下人的儿子, 这个从一出生便伴随着他的称呼, 他早就习惯。 钟海宁将眼前的碎发撩到耳后, 抬头问道, 王伯, 我爸呢?怎么这么久了也不见他人影。” 回小姐, 老爷去了外面还没回来, 不过他出门前吩咐过, 可能会回来吃晚饭。”王伯瞅着钟海宁的脸色, 生怕回答得慢了会惹她生气。 王伯, 你可要记住了, 家里没有那么多白饭给陌生人吃, ”说这话的时候, 钟海宁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朝顾泊年的方向望了一眼, 脸上虽带着笑, 却尽是嘲讽。 王伯怯怯地看了顾泊年一眼, 生怕他听着这些话心里会憋得难受, 可是他只不过是钟家的下人, 根本就没有插嘴的余地, 只得眼睁睁地站在一旁听着钟海宁的吩咐办事。看着顾泊年的脸, 他总会想起曾经年轻的嘉禾, 那么美好, 却还是香消玉殒, 笑颜只停留在了他的梦里。 我先回房了, 爸爸回来的时候记得到楼上通知我一声。”钟海宁见顾泊年坐在沙发上跟个活死人似的, 也觉得没劲, 便起身回了楼上的卧房。 听到楼上关门声响起, 王伯走到顾泊年身边, 拍了拍他的肩膀, 刻意压低声音说, 泊年, 这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顾泊年摇摇头, 淡淡地说, 王伯, 我没事。”钟海宁的脾气, 他早就习惯, 对于她的嘲讽, 他只有默默接受, 等到她觉得索然无味了, 也就消停了。 再等等, 说不定老爷就回来了。”见顾泊年反应冷淡, 王伯轻声叹了口气, 泊年你先坐着, 时间差不多了, 我该去厨房准备晚饭了。” 知道了。”顾泊年点点头, 随手拿起茶几上的茶杯, 喝了一口后才发现茶早已凉透。抬头看了眼墙角的大钟, 发现已经过了六点。 视线环顾了一圈客厅, 昂贵高级的家具, 宽敞的空间, 和家里的小屋相比, 简直天差地别, 可是在这个地方, 他感觉不到一丝温暖。比起这个地方, 他更喜欢和姆妈一起生活的小屋, 母子相依为命, 即使冬天再寒冷, 至少也活得自在。 听到屋外有车子停下的声音, 王伯急忙跑出去开了门, 看到钟远良从车上下来, 他笑着说, 老爷, 泊年回来看你了, 在客厅沙发上等了你很久。” 哦?倒是稀奇得很。”将帽子递给王伯后, 钟远良迈着大步进入了大宅。 听到皮鞋声, 顾泊年搁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见钟远良站在面前, 他缓缓起身, 开门见山地说, 我需要钱。” 王伯, 怎么回事?难道你没有按时给他生活费么?”钟远良见顾泊年比以往见到的时候又瘦了很多, 以为王伯克扣了他给顾泊年的生活费, 脸上顿时浮现怒意。 被钟远良的眼神吓得一哆嗦, 王伯弯着腰连连赔罪, 老爷冤枉, 我每月都听您的, 将钱交到泊年少爷手上。” 我需要钱, 希望现在就可以拿到。”顾泊年不想和他过多解释, 既然等到他回来, 顾泊年只想快些拿到钱替江苒摆脱大上海舞厅。 你跟我进书房。”钟远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顾泊年, 再丢下这句话后, 便转身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顾泊年没有选择, 只得蹙着眉跟在钟远良身后一起进了书房, 留下王伯一人忧心忡忡地站在客厅。 书房里, 钟远良坐在书桌前, 看了眼穿着单薄衣裳的顾泊年, 借多少?” 两百银元。”顾泊年很不喜欢钟远良说话的语调, 仿佛将这些当做是一场交易, 一件买卖。 他甚至怀疑, 钟远良和姆妈的感情, 是不是也是一场交易?而他, 是不是这场交易的失败品? 给我个理由, 虽然两百银元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只不过我有权知道这笔钱的用途。”屈指扣动着桌面, 一下一下, 打乱了整个书房宁静的氛围。 拳紧紧握着, 书房的气氛压抑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是他不得不留在这里, 低声下气地和他说话, 我朋友遇上些问题, 需要这笔钱来解决。 朋友?”钟远良冷笑了一声, 作为我的儿子, 我该说你天真么?这年头连自己吃口饭都难, 你居然还想着花这么一大笔钱去帮朋友, 呵。” 她是我在乎的人。”顾泊年不想跟他过多解释, 在他眼里是不是除了钱和算计, 容不下其他? 钱不是问题, 待会儿我让王伯拿给你, 只不过, 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钟远良从不愿做亏本买卖, 更何况现在洋行生意做大, 他信不过店里的人, 只得培养顾泊年替他管理好洋行的账目。否则, 他何必花钱供顾泊年上这么些年的学?没有回报的买卖, 他是万万不会轻易下本钱的。 在顾泊年眼中看到几分不屑, 钟远良并不觉得意外, 他冷笑了声, 从椅子上起身, 覆手走到顾泊年身边, 我要你, 去我的洋行工作。” 顾泊年抬头, 对上他的视线, 墨色的眸中看到了自己倒影。钟远良开口让他去洋行工作, 早已不是第一次, 只不过他没想到, 这一次, 他居然会用钱的事情来威胁。顾泊年不免心寒了几分, 他的父亲, 果真凉薄。 好, 我答应, 不过什么时候去, 希望由我自己来决定。”顾泊年颓然地点点头, 声音略带疲惫。 钟远良并未错过顾泊年眼中的挣扎和犹豫, 他挑了挑眉, 心中不免有些好奇到底是谁居然能改变顾泊年一贯淡漠的性子, 居然甘愿舍了自由也要借这两百银元。 可以, 只希望你不要忘了今天答应我的一切, 否则, 你知道后果的。”钟远良盛气凌人地站在顾泊年面前, 视线紧紧盯着他, 明明两人是父子, 心思却像是隔了条鸿沟, 难以逾越。 看着顾泊年现在的脸越来越像他, 钟远良仿佛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倔强, 可是现在的自己, 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在大上海打拼多时, 他的倔强早已被磨砺得消失殆尽, 唯有忍气吞声, 才能得到翻身的机会。 王伯, 进来。”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后, 钟远良将王伯叫了进来。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王伯便匆匆敲了书房的门, 走进书房后, 他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 等待着钟远良的指示, 老爷, 请问有什么吩咐。” 钟远良指了指墙上那幅画后面的保险箱, 对王伯说, 从保险箱里拿两百银元出来, 顺便送泊年出去。” 好的, 老爷。”王伯小心翼翼地转动保险箱取出里面的钱后, 重新阖上保险箱, 将画归于原处。老爷, 那我现在送泊年少爷出去。” 谁知刚准备转身离开, 门外忽然有人闯了进来。 爸, 你为什么要给他这么多钱。”在门外偷听的钟海宁有些气急, 直接开门冲了进来, 指着顾泊年说, 他分明就是白眼狼, 爸爸你为什么要在他身上浪费钱。” 小姐, 别说了, 小心惹老爷生气。”王伯担忧地扭头看了眼钟远良的脸色, 生怕钟海宁的一时冲动会牵连到顾泊年。 顾泊年脸色一白, 拿着钱的手有些发抖, 明明是血亲, 一脉相连, 为何偏偏咄咄逼人? 出去。”钟远良压抑着怒气, 冷冷地看了钟海宁一眼。 爸爸, 我…”钟海宁不甘心地瞪着顾泊年, 可终究还是不敢惹怒钟远良, 只好跺了跺脚, 悻悻地离开了。 你们也出去吧。”钟远良有些不耐地甩了甩手, 示意他们快些出去。 好的, 老爷。”王伯微躬着身子点了点头, 带着顾泊年快速离开, 临走前还不忘轻轻带上书房的门。 送顾泊年到门口的时候, 王伯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从小看着顾泊年长大, 眼看着他受尽家人的白眼, 可是他却无能无力, 只能暗中偷偷接济他们母子。泊年, 如果下次等钱用的话, 可以找王伯, 虽然钱少, 可总归也能帮衬些。” 谢谢王伯, 我先走了。”顾泊年抿着薄唇微微颔首, 王伯话中的无奈他不是听不出来, 只是他没想到, 亲情当真凉薄如斯。 离开钟宅的时候, 夜幕早已降临, 顾泊年将钱放进布袋子里, 抱在胸前加速行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月色, 现在这个时候江苒应该已经站在舞台上献唱了, 不知道, 此时此刻的她, 心里会不会感到无助。 不过, 现在有了这些钱, 他一定能带她离开舞厅。 38 途中遇惊险 夜间的小路,冷清得可怕,偏偏路灯没亮几盏,顾泊年只得抱着包摸黑往前走, 却没料到猛地被人从背后打了一棒,他闷哼了一声,踉跄了几下差点倒在地上。顾泊年回头的时候看到那陌生人拎着棒子再次朝他袭来,他紧紧拽着钱袋拼命闪躲, 让那人扑了个空。 识相点,快些把钱交出来。”那名字挥了挥手中的木棍, 往地上啐了口痰,恶狠狠地说, 老子没耐心跟你耗着,快点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 顾泊年的后脑隐隐作痛, 却不忘将包紧紧抱在胸前, 里面有着江苒熬夜粘好的课本还有两百银元, 他没想到会在此处被人盯上, 可是无论怎样, 他都不愿被那人抢了去。 那人见顾泊年没有反应, 顿时来了气, 快点给老子速度些, 别磨磨蹭蹭了, 把钱交出来, 说不定还放你一条小命, 不然难保你不能活着回家。”说完, 木棍便再一次挥向了顾泊年。 顾泊年不肯妥协, 抱着包想跑的时候, 却被那人警觉的发现了他的意图, 扔下木棍后追了上去, 对着顾泊年的背狠踢了一脚, 叫你丫想跑, 知不知道这块地方我是老大。” 一个重心不稳, 顾泊年倒在了地上, 面对那人的拳打脚踢, 他依旧死死的抱着包, 拳头一下下的落在他身上, 很痛, 可他宁愿咬着唇也不愿开口求饶。 是不是就这样会被打死?渐渐失去意识的顾泊年慢慢睁开眼睛, 看着没有星星的天空, 脑海里忽然浮现江苒的笑颜。 穿着棉布白裙, 扎着两只麻花辫, 坐在他的单车后座上, 轻轻揽着他的腰, 这样的时光, 似乎永远只能停留在河溪了。 倒是个硬骨头。”那人打得有些累了, 停下来揉了揉手腕, 正好看到顾泊年怀中的包里有几张银元露了出来, 笑着说, 呵, 看来你没命享福了, 这些钱还是留给我吧。” 感觉到那人的手伸向到他怀中的包, 顾泊年张嘴猛地咬住那人的手, 只听那人哎哟了一声后, 将手从他嘴里挣脱。顾泊年咬着牙从地上爬起, 摇摇晃晃了几下后, 声音虚弱地对那人说, 无论怎样, 我……我都不会答应把钱给你的, 就算……就算你打死我, 也是一样, 顶多黄浦江多一具尸体罢了。” 那些钱, 除了能让江苒离开舞厅外, 还要给大家买过冬御寒的衣服, 所以, 无论怎样, 他都要好好保护好这些钱。 很有骨气嘛。”顾不上清理手上被咬伤的伤口, 他抬脚往顾泊年的肚子那儿踢了一脚, 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 把钱乖乖交出来, 我们一切好说话。” 喂, 你们在干什么?”抱着相机正好在附近做好采访的陆昀之听到不远处有动静, 便一路小跑着过去, 果然在昏暗的光线下, 看到有人正拳头相向。 哟, 又来一个, 没想到今天能挣不少钱。”那男子看到陆昀之手上那相机, 再加上这一身的穿着, 便知他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顿时目露凶光, 扔下地上的顾泊年后转身走向陆昀之。 不想像他一样下场的话, 就老实点儿, 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全交出来, 考虑放你一条小命。”那男子指了指地上满脸痛楚的顾泊年, 挑着眉对陆昀之说。 听着这话, 陆昀之只觉得一阵好笑, 居然会有人想着要挟他, 没有理会他的话, 陆昀之低头将相机放进包里。 找死。”啐了口唾沫在手上, 那人摩拳擦掌着要给陆昀之些颜色瞧瞧。 谁知,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 陆昀之已经抬腿踹了他一脚, 连续踹了几脚后, 那人连连倒退几步, 摔倒在了地上, 捂着肚子不停地哎哟着求饶。 还不快走, 难道是等着将钱都上缴给我么?”陆昀之踩着他的手掌, 冷冷地俯视着他。他最痛恨这些恃强凌弱的人, 不肯踏实赚钱, 总想着靠打劫谋生。 马上走, 马上走, 小的以后再也不会不识抬举了。”那人从地上起身, 心里懊恼着今天真流年不利, 哈着腰不断向陆昀之道歉, 随后便迅速跑远了。 顾泊年手肘撑地, 努力了几下后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万幸的是, 怀中的布包并没有被人抢走, 他干咳了几声, 喉咙口一股血腥味涌了上来。打开布包, 抽出里面的书本, 顾泊年的嘴角微微扬起, 还好, 被黏好的书本没有再次四分五裂。 喂, 你没事吧?”见他站着有些摇摇晃晃, 陆昀之走到他身边想扶住他, 却被他摇头拒绝了。 没事, 谢谢。”顾泊年将课本放回包里, 抱着布包拖着步子慢慢往前走, 每走几步, 就可以感觉到后背隐隐作痛, 可是, 他必须要快些去舞厅。 陆昀之见顾泊年就这么闷声不吭的走掉, 无奈地撇了撇嘴, 打开包包检查了下宝贝相机, 看着它完好无损, 他也安心地回了自己的家。 后台的化妆室里, 江苒没精打采地坐在镜子前, 穿着一身珍珠白旗袍, 任由丫头们不停地在她脸上扑粉, 等到一切都准备就绪后, 她便跟着一些跳舞的姑娘们一起上了台。 面对麦克风, 江苒没有了第一次的生涩感, 可她依旧对这里的一切都提不起劲。萨克斯风吹奏着一如昨日的曲调, 她低声应和, 却给台下的观众一种慵懒的感觉。 暧昧的灯光下, 越来越多的客人走向舞池, 伴随着江苒的歌声, 和舞厅的小姐们相邀着跳舞。 李墨站在二楼, 注视着楼下的一切举动, 看着江苒站在舞台上, 穿着他精心准备的衣裳, 梳着古典的发型, 他多希望就这样, 一切都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想要的, 便是她永永远远的臣服于他。 一曲毕, 江苒抬头望了眼二楼处, 见李墨覆手站在那里, 笑颜魅惑。终于, 她想起为何李墨会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只是她没想到, 他居然从毫不起眼的账房先生, 一下变跃升成了上海滩歌舞厅的老板。 正准备着要唱第二首歌的时候, 忽然有一位喝醉了的老板摇摇晃晃地走上台, 试图想拉着江苒的手一起下台。 你, 你别唱了, 下去……下去陪我喝个痛快, 老板我有的是钱。”喝的有些醉醺醺, 就连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 上台后, 他拽着江苒的手就往台下走。 满身的酒味有些熏人, 江苒将头别向一边, 想试图从他手中挣脱, 可惜无果, 穿着高跟只能歪歪扭扭地被他拖着走。 台下不免起了马蚤动, 蔡峰见有人闹事, 急忙跑上台, 哈着腰和醉酒的老板道歉说, 周老板, 抱歉, 您大人有大量, 我找其他姑娘陪您吧, 江苒她只是唱歌, 她不陪酒, 抱歉哈。” 江苒用力从他的手心挣脱, 揉了揉被抓疼地手腕, 她冷冷地对蔡峰说, 蔡经理, 这事你最好解决了。”说完, 她踩着高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舞台。 你个唱戏的, 凭什么这个态度, 真他妈的给脸不要脸。”周老板气急, 口水尽数喷在了蔡峰的脸上。 周老板抱歉, 我马上找别的姑娘陪你喝, 酒水算我帐上, 您看这样行不行?”顾不上擦掉脸上的口水, 蔡峰依旧哈着腰不停向周老板道歉。在这行做, 最忌讳的就是得罪上海滩有钱有脸的人物。 哼。”周老板冷哼了一声, 正眼也没瞧过蔡峰一眼, 便径直走下了舞台。 周老板您慢走。”见周老板离开后, 蔡峰收了脸上的笑意, 用手抹去脸上的唾沫星子, 嘴里无声地咒骂了一句。 回到后台的江苒坐在镜子前, 将脸上的妆都卸了后, 便换了自己的衣服准备离开, 谁知刚走到门口就被李墨给堵了回来。 不好意思, 今天没心情唱歌, 我不唱了, 要扣工资随便你。”见李墨走了进来, 江苒只好将包扔在桌上, 坐回镜子前。 抱歉。”李墨拉开凳子坐在江苒身边, 他也没想到今晚会发现这样的事情, 虽然那客人只是拉着要她陪酒, 可是难保以后不会做更过分的举动, 似乎一切, 是他太欠考虑。 听到他说抱歉, 江苒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以为是她听错了。你是老板, 说道歉好像太折煞我这小小的员工了, 今儿不唱了, 我要回家。” 我让司机送你回去。”李墨 重生之年光荏苒第11部分阅读 重生之年光荏苒 作者:肉肉屋 钅鹕恚?抓着她的手臂。 不用, 我自己可以回去。”江苒甩开他的手, 拿着包包离开化妆室, 谁知李墨也跟了出来。 江苒并未理睬, 任由李墨跟在身后, 出了大上海舞厅街口左转的时候, 她看见黑夜里慢慢走来一抹熟悉的身影。 顾泊年。”江苒轻轻唤了一声, 见他步子有些虚浮, 她急忙走上前扶住他, 你怎么会在这儿?” 顾泊年没有回答, 只是看着她, 目光炯炯, 似乎想把她刻进自己的脑海里。 顾泊年, 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在看到他伤痕累累的样子时, 江苒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我没事, 江苒, 我拿到钱了。”顾泊年将怀中的袋子打开, 拿出里面的银元给江苒看, 以后, 你不用去舞厅了。” 39 两情相悦时 先不管这些,顾泊年,告诉我,你身上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谁欺负你了么?”他越是笑得云淡风轻,更是让江苒觉得心疼,她不在乎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舞厅,她只希望顾泊年不要像现在这样背负太多的责任, 她也可以为这个家赚钱,哪怕要陪着客人喝酒, 她都可以不在乎。 我没事。”顾泊年摇了摇头,捂着嘴干咳了一声后, 拿着那叠银元放在江苒手里,我们现在去找老板, 这些钱应该够赔洋酒的钱。” 始终站在一旁深锁着眉冷艳旁观这一切的李墨慢慢走到两人身边, 对顾泊年说, 我是她老板。” 那正好, 这些钱, 应该够付那瓶洋酒的钱了, 明天开始, 我希望江苒就和贵舞厅再无任何瓜葛。”忍着伤痛, 顾泊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颤抖。 很抱歉, 江苒是我舞厅的员工, 恐怕不能让你用这些钱随随便便就带走。”李墨不喜欢江苒看顾泊年的目光, 或者说, 是极度不喜欢。他没想到, 在大上海, 居然有人会天真到以为用这些钱就能从他身边带走江苒。 李墨, 当初不是说好的, 等我赚够了那瓶洋酒的钱, 你就答应我离开的么?”要不是知道顾泊年的钱来之不易, 江苒真恨不得将它们统统砸在李墨的脸上泄愤, 他们没有钱, 并不代表就可以随随便便被他玩弄。 是么?”李墨挑眉看了她一眼, 仿佛是在笑她太过天真, 抱歉, 我不记得了。” 李先生, 我尊重你是个生意人, 无论如何, 今天我都要带走江苒。”顾泊年从江苒手中拿回那些银元, 递给李墨, 这些钱, 若是不够的话, 我可以再想办法, 很抱歉, 打搅你了。” 李墨这才抬眼仔细打量了顾泊年一番, 虽然脸上带着伤痕, 可是眼底满满的都是倔强, 一如当年在河溪雨夜见到的江苒, 她和他, 似乎有着太多的相似。只是李墨不明白, 江苒到底看上了他什么?难道他李墨拥有大上海舞厅, 在大上海占据一席之地, 都不足以引起江苒的注意? 李墨, 别以为我不知道, 这里的钱足够赔两瓶洋酒了。”江苒从顾泊年手中抽出约一半的钱, 硬是往李墨的手里塞, 找零就当小费了, 顾泊年, 我们走。” 李墨错愕地看着手中一把的银元, 他万万没想到江苒居然会采用蛮不讲理的手段, 倒是让他有些意想不到, 对着江苒的背影, 李墨说, 江苒, 明天登台最后一次吧。”说出口的时候, 连他自己都有些诧异, 什么时候, 变成他在求她了? 理由。”江苒停下脚步, 转身看了眼依旧站在街口的李墨。 你今天没有唱够五首歌。”脸上恢复了一旦的冷静和自信, 李墨朝江苒晃了晃手中的钱, 这钱我收下了。”他相信, 以他的手腕和在上海的能力, 总会让江苒重新回到他身边, 并且心甘情愿。 江苒有些为难地看着顾泊年, 呆在大上海舞厅才两天, 却因发生醉酒事件而赌气下台, 冷静下来, 似乎是她太不够理智了。 低头对上江苒的视线, 顾泊年轻轻拍了拍江苒的手背, 淡淡地说, 明晚我提早下班, 来接你。” 那好, 李墨, 我答应你, 明晚登台最后一次, 不过, 过了明晚, 我和你再无瓜葛。”江苒回头朝李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后, 便继续扶着顾泊年往前走, 没有再回头。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处, 李墨才转身离开, 背影依旧高傲自信, 可是却掩不了内心的萧条。 手轻轻一松, 无数银元从指间飘落, 秋风起, 吹散一地。 一路上, 江苒时不时地回头看顾泊年的脸色, 生怕他会支撑不住倒下, 终于, 她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 开了口, 顾泊年, 到底谁把你打伤的?” 我没事。”顾泊年微微摇了下头, 可是虚弱的声音还是免不了让江苒多添了几份担忧。 没事?你都伤成这样了, 还说没事?”江苒扶着他的手拽得紧紧的, 像是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会倒下, 心里的慌张像是洪水袭来, 无法言喻, 顾泊年, 你就只会逞强吗?说一句真话对你而言就那么困难?还是说, 你觉得看着你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就会愚蠢地安心了?” 也许你会觉得我多管闲事, 你会嫌我烦, 明明看得出来你什么都不想说, 可是我还是一个劲的问你, 连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讨厌我自己了。”她的话音一点点弱了下来, 到最后简直变成了哽咽, 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声音微微颤抖, 带着点少女的濡软, 却一下下的, 用力撞击在顾泊年的心口。她的手慢慢松开, 他的袖子就这样从她手中滑落, 空荡荡的, 像极了他此刻的心。他看着她蹲□子, 抱着胳膊, 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一样。 他看不见她的脸, 却仿佛能清楚的看到她面上的眼泪。他握紧了拳头, 力度之大让指尖都泛白了, 可是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自从顾婆死后, 江苒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这一次, 她真的坚强不下去了。平日里, 她总是笑着面对他, 哪怕两人在一起时沉默多过互动, 哪怕永远都是她在主动, 他被动地接受, 她都不在乎, 真的, 因为谁让她偏偏喜欢上了他。可是为什么他永远都是这样, 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她只想关心他, 难道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她么? 顾泊年, 你知不知道有的时候, 你真的很伤人, 可是我不怪你, 我只是希望, 有一天, 你能回头看看我。”来上海的这些日子, 她看着他一点点地将喜欢宋荏菡的感情隐藏, 渐渐收敛自己的情绪, 她以为, 他或许放下了她。 原来, 终究是她自己太过执念。 顾泊年怔怔地看着地上的人影, 毫无疑问, 江苒的一字一句, 直击顾泊年的心房。他以为, 除了姆妈和阿婆外, 没有人会真正在乎他是不是真的快乐, 会不会累。他从来都不知道, 原来在他自以为孤军奋战的时候, 她一直默默守望着他, 为他喜, 为他悲。 回想起河溪初见, 记忆还鲜活地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她扯着他的衣角, 让他带她去河溪, 他鬼使神差般的没有丢下她。至此之后, 便是渐渐习惯了她在身边, 是否是他太过自私, 贪恋着她的温暖, 却忘了顾及她的感受? 干咳了几声, 努力压抑着嘴里的血腥感, 他慢慢蹲□子, 轻轻揽着江苒的头往他怀中带, 对不起。” 对不起, 是我让你一再失望, 我习惯了一个人的孤勇, 只当这世上不会再有人为我的悲喜而心心念念。 对于阿菡, 顾泊年似乎渐渐放下了对她的感情, 她和奕光, 他给予了最真诚的祝福。他明白, 江苒才是值得他执手相守的那个人。 没有挣扎, 江苒静静地靠在顾泊年的怀里, 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 渐渐地止住了哭泣, 说出这些, 现在想想还真有些后悔, 不知今后该如何面对他, 可是过了今晚, 她也许就再也没有勇气像今天这样发泄了。 关于顾泊年的道歉, 她没有应答, 她最不愿听到的, 便是顾泊年和她说抱歉, 因为她喜欢他, 并不是他的责任。 冷清的大街上, 顾泊年和江苒蹲在路边, 相互依偎着, 不知过了多久, 顾泊年见怀中的人儿未再抽泣, 他将下颚枕着江苒的头顶, 轻声说, 江苒, 我们……在一起吧。” 不想错过你, 那便不如在一起。 见江苒没有回应, 顾泊年不免有些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坦言心迹, 或许言语笨拙, 可是这样的话, 却是他鼓足了勇气才敢开的口。 顾泊年, 你不后悔么?”江苒几乎可以感受得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在现代的时候, 和她表白过的男子不在少数, 可是从未让她有过心动的感觉, 就连初恋, 也不过是因为无法拒绝罢了。 江苒, 信我好么?”他无法给予江苒一个肯定的答案, 因为连他自己都无法保证自己能活多长, 但是只要他活着一天, 他就不会后悔今天所做的一切决定, 一如当初在河溪收留他, 他都不曾后悔。 伸出手, 江苒一点点环抱住顾泊年的背, 轻轻闭上眼, 脑袋靠在他的胸膛, 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传入她的心底, 她的嘴角微微翘起, 弯成很好看的弧度。谢谢你, 顾泊年。” 谢谢你, 让我明白, 爱你, 是我做过最勇敢的的决定。哪怕未来一片迷茫, 我都不会后悔和你在一起。 回家吧。”顾泊年抚摸着她的头发, 心里似乎有什么正一点点的被填满, 原来, 他想要的, 便是这样简单的感觉。 嗯。”忘了他还带着一身伤, 居然陪她蹲在地上这么久, 走吧, 回家帮你上药。” 好。”顾泊年起身, 头有些晕晕的, 却还不忘牵起她的手。彼此的手心皆是冰凉, 可紧紧握着, 便是温暖在此间流动。 路灯下, 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彼此的手, 从未松开。回家的路, 顾泊年独自一人走过数回, 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希望路可以延长些。 到家后, 江苒速度从楼上拿了药箱下来, 还剪了些绷带放在一边。灯光下, 江苒这才仔细看清了顾泊年身上的伤, 虽然只有手背擦伤流了血, 其他地方只是一条条的淤痕, 可足以让江苒觉得一切触目惊心。 忍着点儿疼。”江苒用沾湿了的毛巾一点点的擦拭顾泊年手背上的血迹, 有些皮破了的地方她不敢碰, 生怕会让顾泊年觉着疼, 最后她拿起桌上的绷带小心翼翼地缠绕在了他的手上。 自始至终, 顾泊年都没有喊疼, 看着泛黄的灯光下, 她低头为他擦拭伤口, 睫毛轻轻颤动着, 他没想到, 经此一夜, 两人的关系在潜移默化间发生了变化。 你身上的伤, 等明天一早奕光醒了, 让他帮你看看吧。”见他目光灼热地盯着自己, 江苒的耳根渐渐染上一层绯色。 摸了摸缠着绷带的手, 顾泊年起身对江苒说, 很晚了, 去睡吧。” 40 未曾言后悔 许是最后一天登台的缘故,舞厅的姑娘们对江苒格外的客气,就连蔡峰也是分外殷勤,这样的场景不免令江苒觉着有些好笑。坐在化妆室里抹着口红的时候, 江苒从镜子里看到了李墨的影子,回过头来,见他正覆手立在她身后,眼里是定定的光彩, 叫人捉摸不透。 最后一天,就算我偷懒, 你也没法扣我工资了。”江苒回过头,继续对着镜子抹口红, 并未注意他的神色变化。 接收到李墨的视线后,化妆室里的姑娘们顾不上化妆, 踩着高跟纷纷离开了房间, 一阵小马蚤动过后, 化妆室里恢复安静, 独留他和江苒两人。 不后悔?”斜靠在化妆桌边上, 李墨抱着胳膊看她专注地对着镜子化妆。 后悔什么?”江苒放下粉盒, 这才有空扭头看他一眼。 其实你不觉得, 比起你现在的生活, 大上海舞厅更适合你一些么?”李墨拿起她搁在桌上的粉盒, 轻轻揭开盖子, 一股淡淡的脂粉味飘散在鼻尖, 有种迷离的感觉, 就像我当初告诉你的, 在这里, 你可以拥有你想要的一切, 你难道一点都不羡慕这纸醉金迷的夜上海生活么?” 他不明白, 和顾泊年过穷酸日子到底好在哪里, 值得她如此死心塌地, 放弃身在这舞厅唾手可得的一切, 在他眼里, 那是没有人能抗拒的诱惑。 难道当初河溪的一切, 就一点也不值得你留念?”对于他的一切言语, 江苒只觉得听着刺耳。浮华生活,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 在现代的时候, 她的家境比同龄的小孩优渥, 可是那又怎样, 那就代表着幸福? 听她提起河溪, 李墨不免愣了下, 可是下一秒, 笑意在嘴角蔓延。没想到, 你还记得我。” 是啊, 那个雨夜发生的一切, 我怎么会不记得。”江苒从椅子上起身, 踩着白色高跟仰着头对李墨说, 顾婆, 就是被你们这些人活活害死的, 你以为我会忘了吗?孙仲靡呢?你来到上海如此风光, 那他人呢?” 想到顾婆枉死, 江苒的眼神悲恸, 她不会忘记那个时候, 她眼睁睁地看着顾婆被推倒, 而他, 则淡漠地站在孙仲靡身后, 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发生, 虽然他没有直接害死顾婆, 可是他是地主身边的人, 她永远都记得。 孙仲靡?呵, 你应该问他现在的坟头还在不在。”江苒的愤怒, 李墨看到眼里, 没想到时隔这么久, 居然还能从她脸上看到一如雨夜那时的表情。原本他以为, 她根本不记得他曾经是在地主手下做事的小小账房先生, 没想到, 她早已记起, 是他太过松懈了。 见他笑得一脸无谓, 江苒渐渐证实了她内心的猜测, 所以, 孙仲靡的死, 和你有关。” 可以这么说, 但这也要怪他没命享福罢了。”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似乎带着几分魅惑, 食指勾起江苒的下颚, 所以, 河溪的一切, 对我来说, 根本不值一提。” 那些忍辱不堪的日子, 他根本不愿再记起, 现在, 他是大上海舞厅的老板, 占据上海一席之地, 他为什么还要去想起河溪的一切? 江苒抬手甩开李墨的禁锢, 推开他, 拿着衣服径直走向更衣间, 我现在要换衣服准备登台了, 麻烦你离开。” 江苒, 你迟早会再回来, 到时候, 你连和我谈条件的资格都没有。”丢下这句话后, 李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化妆室。 更衣室里, 江苒紧紧抓着那件艳红色旗袍, 指间慢慢泛白, 李墨临走前留下的话是对她的警告, 一字一句直击她的心房。 那身艳红色的旗袍, 在灯光下如此刺眼, 那是前天第一次登台所换的衣裳, 或许, 从那天起, 她便一步步的踏进了李墨的陷阱, 可笑如她, 竟当真以为李墨接受了那一百银元就会放过她。 江苒刚换上衣服走出更衣间, 蔡峰便推开化妆室的门急冲冲跑了进来, 哎哟江苒姑奶奶, 都什么时辰了您还没登台, 客人们都该等急了。” 收拾了脸上所有的情绪, 江苒跟着蔡峰离开了化妆间, 上台的时候, 她听到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安静过后, 萨克斯悠扬的声音缓缓蔓延至整个舞厅。 站在麦克风前, 看着台下客人们的视线关注着她, 江苒蓦地响起李墨刚才的话, 这纸醉金迷的夜生活, 她可曾羡慕过? 舞池里, 男客们搂着舞厅小姐踏着舞步扭动身姿, 服务生忙碌地端着酒杯穿梭在每桌客人之间, 就连蔡峰, 也正笑嘻嘻的高举酒杯和客人交际聊天, 一饮而尽。 终于熬到五首歌结束, 江苒谢幕准备离开时, 无意间瞥见角落处, 似乎有人正掏出相机, 但也未曾多加留意, 便转身走下了舞台。 回到舞台的时候, 江苒看到自己的化妆桌上放着两个花篮, 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 娇艳欲滴。 见化妆室里只有一位扎着小马尾的小丫头在扫地, 江苒指了指桌上的两个花篮, 疑惑地问道, 这些是谁放在这边的?” 小丫头拿着手中的扫帚, 停下扫地的活儿, 抬头微笑着对江苒说, 我刚进来的时候就摆那儿了, 也许是哪位老板送的吧, 这花儿真好看。” 既然喜欢, 那等会儿你拿一篮回去吧。”看着那丫头天真的笑颜, 两颗灵动的小酒窝, 一如江苒刚来河溪, 初见宋荏菡时的模样, 想起这些, 不知不觉间, 就连江苒的心情也受到了感染。 江苒拿起其中一个花篮, 反复看了看, 上面没有字条, 她根本猜不出是谁, 阿菡应该会喜欢鲜花, 拿一篮回去给她, 说不定能让她开心些。 江苒放下花篮准备卸妆的时候, 忽然有人推门闯了进来, 从镜子中, 她看到一个神色慌张的男人拿着相机正朝她这边跑来, 不免心里吓了一跳。 看着房间里的一个个化妆桌, 陆昀之没想到慌忙间竟跑进了化妆室, 正让他诧异地是坐在桌前的那个人, 穿着艳红色的旗袍, 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用簪子盘起, 这和他印象中那个穿着粗布衣裳, 扎两只小马尾的江苒截然相反。 嘘, 别说话。”听到门外的声音越来越近, 陆昀之顾不上那么多, 抱着相机焦急地环顾四周想找一处地方躲起来, 而食指则贴着唇示意江苒噤声。 没想到跑来偷拍钟远良照片的时候, 居然会被他的保镖发现, 还强行要抢他的相机, 运气真是背到家了。 此时, 江苒也认出了他就是当初买下那块福铁斯女式表的先生, 惊讶的起身看了他一眼, 见他手里抱着相机, 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 伸手指了指拐角处的一个小房间, 那里是更衣室, 应该没人敢进去。” 谢谢。”陆昀之拿着相机匆匆朝她点了点头后, 便只身跑进了那间更衣室。 江苒刚坐下, 化妆室忽然被人猛地撞开了门, 她回头见几个粗壮的陌生男子在化妆室四周转悠, 似乎正在寻找什么。 其中一个男的见化妆室里只有江苒一人, 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 朝她比划了几下, 看没看见一个穿黑色衣服的男人, 手里还拿着相机。” 江苒摇了摇头, 听到那个男子暗自咒骂了一声, 便继续不断搜寻, 就连桌子底下也没放过, 见此情况, 她不禁为陆昀之捏了一把汗。 大哥, 找不到, 也许不在这里。”原本他们还抱着侥幸心理, 说不定借着搜寻的机会能见到几个漂亮的舞厅小姐化妆, 谁知偌大的化妆室里, 除了他们, 根本连别的人影都见不着。 那间小房间是干什么的?”瞥见有一处门关着, 那男子慢慢走向那个紧闭着门的小房间。 江苒没想到那人依旧不肯放弃这里的搜寻, 心里咯噔了一下, 表面却依旧故作镇定, 那是姑娘们换衣服的地方。” 里面现在有人在吗?”摸上着门把手, 那男子顺势想扭动它, 谁知门却被锁上了, 从外面根本打不开。 江苒急忙踩着高跟一路小跑着跟了过去, 里面姑娘正在换衣服, 现在进去可能不方便吧。” 谁知那男子根本就没听江苒说的, 蛮横地用拳头不停敲门, 似乎根本就不相信江苒所说的话。 谁在外面敲门?” 更衣室内忽然飘来一阵女声, 江苒微微愣了一下, 随即恢复冷静, 你也听见了吧, 姑娘家在换衣服, 你这样硬闯, 似乎我可以叫舞厅的人把你们统统轰出去。” 那男子怒意渐深, 最终还是猛地捶了一下门后甩手离开, 继续去别的地方搜, 老爷吩咐过, 一定要拿回相机为止。” 那些手下见老大面色不佳, 不敢多言, 全都灰溜溜的一起离开了化妆室, 等到确定没有人影后, 江苒轻轻敲了敲房门, 喂, 他们走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 陆昀之长舒一口气, 身后还跟着刚才扫地的那个小丫头一起走了出来。 陆昀之见小丫头拿着扫帚准备离开, 笑着说道, 谢谢你刚才帮忙, 还真多亏了你。” 没……没事, 我去干活了。”小丫头腼腆地摇了摇头, 转身拿着扫帚离开了。 更衣室前, 只剩下江苒和陆昀之两人站在那儿, 而陆昀之这才有时间好好打量她一番, 没想到多日不见, 她竟摇身一变成了大上海舞厅的小姐。 卷三:梦长君不知 41 心中系牵挂 我是陆昀之,安之若素,静之昀雾的昀。”单手拿着相机,陆昀之微笑着朝江苒伸出右手, 在大上海三次遇见,无论是凑巧还是有缘,他都想把握这次机会认识她,说不定下次再遇上, 她又是另一重身份了。 江苒。”江苒大大方方的与他握了握手,毕竟在当时那么窘迫的环境下, 他能买下那块手表,也算是有恩于她, 并且他是爷爷的朋友,说不定还能通过他, 多了解些关于爷爷的资料。等会儿你从后门走吧, 说不定现在他们正等在大门口堵着你, 到时候我给保不住你。” 哎, 早知道出来采访前就应该先拜拜神。”陆昀之心疼地摸了摸相机, 万幸的是之前和那些人推搡间并未碰坏他的相机, 况且这些天也拍了不少组钟远良的照片, 老总应该会满意这次的成果, 以后还是安安分分的采访小老百姓, 至于这上流社会的名人消息, 还是少接触的好, 以免惹怒了他家老爷子, 得砸了他相机, 逼着他从商不可。 你是记者?”其实江苒更想问他是不是私家侦探, 要不然为什么会跑来舞厅偷偷摸摸的拍照。 嗯, 飞报的记者。”陆昀之特地整了整衣衫, 笑着说, 是不是看着有点不太像?” 江苒微抿着唇, 并未回答。 两人离开更衣间, 江苒回到化妆桌前对着镜子准备卸妆, 谁知陆昀之并未离开, 反而拉开旁边的凳子坐了下来, 将相机搁在桌上后, 手托着腮看着她将盘好的头发一点点放下来。 你怎么还没走, 不怕被舞厅的人发现么?要知道, 客人可是不能随随便便进入后台的。”江苒侧着脸摘下戴了一夜的珍珠耳钉时, 发现陆昀之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 话说我可真没想到, 这几天上台唱歌的人竟然会是你。”陆昀之轻叹了口气, 不知是在懊恼什么。见她麻利地将头发重新扎成麻花辫, 陆昀之喃喃道, 还是这样好看。” 江苒没仔细听他在念叨什么, 弯腰拿出放在化妆桌底下的鞋子, 换下了那双高跟, 揉了揉脚跟后, 她穿上了自己的黑色小布鞋, 起身说, 走吧, 看来只好我带你从后门走了。”见他依旧坐在那儿没有离开的打算, 江苒只当他不认识后门的路。 也好。”陆昀之从椅子上起身, 拿起桌上的相机准备离开, 忽然想到刚才匆忙间将包拉在舞厅的圆桌那儿, 现在估计已经被那些人给拿走了, 如果拿着相机光明正大的离开, 说不定更引人注意。江苒, 能不能先将相机放你那儿。” 见他指了指她手中的布包, 江苒抱着好人做到底的心态, 转身走到他身边, 打开布包说, 要是磕坏了我可管不着, 这莱卡相机我可赔不起。” 在相机放进布包的那一刻, 听她这么一说, 陆昀之蓦地眼前一亮, 你懂相机?” 嗯, 以前玩过。”江苒不会告诉他, 她主修的就是摄影专业, 大学的时候老师曾介绍过多种过去人们常用的相机, 包括这莱卡相机, 只不过她从没机会把玩这类的古董相机, 现在见着它, 倒是燃起了些许兴趣, 而且没想到这相机装进包包里, 还有点儿沉。该走了, 再不走等姑娘们进来发现你就完了。” 拉开了化妆室的木门, 江苒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 带着陆昀之穿过后台摸黑离开了舞厅, 出了后门后, 江苒将相机从包里拿了出来, 喏, 你的相机。” 接过相机, 陆昀之见江苒准备离开, 赶紧出声叫住了她, 江苒, 今天可多亏了你, 要不……改天我请你吃顿饭当补偿?” 不用了, 上次你帮过我, 这次就当我还你这个恩情好了。”想起顾泊年可能已经到了舞厅门口, 她不想在这儿继续耽搁下去, 免得让他在风里等久了。 那好吧, 再见。”陆昀之拗不过她, 只好无奈地耸了耸肩, 拿着相机离开了漆黑的后巷。 见陆昀之离开, 江苒这才安心地推开后门重回舞厅, 谁知却被站在门口的李墨给吓了一跳, 她稳了稳心神后, 开口埋怨着说, 你站在这儿多久了?”黑灯瞎火往那儿一站, 也不出声, 任谁都会被他给吓着, 更何况, 他为何总这么阴魂不散着出现在她周围? 没想到, 你居然认识陆家公子。”黑暗中, 李墨的脸色阴影不定, 他站在二楼处本想目送她离开, 谁知却看到她带着陆昀之鬼鬼祟祟地从后门处离开, 这举动任谁都会误会他们两人的关系。 江苒没有发现他语气中的怒意, 只当他是在嘲讽自己, 现在我已经不是你的员工了, 认识谁关你什么事?”说完, 她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离开了。 风吹动着虚掩的木门, 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李墨看着她的背影, 内心晦涩不明。 出了大上海舞厅, 江苒长舒了口气, 这下总算是摆脱了这恼人的舞厅还有疯子一样的李墨。她拿着包四处张望了一番, 果然在街角处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视线投向舞厅门口, 月光下, 背影单薄, 徒增几分清冷。 江苒心中一暖, 拿着包一路小跑着过去, 顾泊年, 等很久了吗?” 还好。”顾泊年摇摇头, 顺势牵住她冰凉的小手, 在街口等的时候, 他早早的就将手捂在口袋里, 这样等江苒出现的时候, 手心就是温温的。 没想到他会主动牵住她的手, 江苒低下头, 看着彼此交握的手, 没有一丝缝隙, 嘴角微微扬起, 脸上更是染上了一层绯红色。 冷清的大街上, 行人匆匆, 江苒和顾泊年牵着手慢慢走在路上, 彼此享受着这份夜幕下的安详宁静。 蓦地, 顾泊年忽然低头咳了几声, 而后咳嗽便再也没忍住, 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他的脸色潮红一片, 江苒停下步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急切地问道, 顾泊年, 你没事吧。”明知自己身上还带着伤, 却硬是要跑出来接她, 更何况天这么冷, 为什么要在街口等这么久还忍着说没事。 他总是这样, 凡是都会憋在心里, 让江苒无可奈何。 潮红慢慢褪去, 顾泊年见江苒眸中带着明显的担忧, 他重新牵起她的手, 语气柔和地说, 回家吧。” 嗯。”虽说没事, 可江苒还是时不时的会抬头注意着顾泊年的脸色, 生怕他又强撑着。 回家后, 江苒洗完澡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进房间, 看到桌上放着块叠得四四方方的咖啡色帕子, 她拿起帕子反复看了下, 疑惑地问道, 阿菡, 这帕子你新买的么?” 正窝在床上缝衣服的宋荏菡抬头看了眼她手中的帕子, 摇了摇头后, 又继续拿针线缝补着衣服, 不是的, 是前天一位好心的先生借我的。” 江苒不以为然的哦了一声, 可是指腹摸了摸帕子的布料, 却是上等的料子, 莫非, 是爷爷?江苒悄悄回头瞥了眼床上的宋荏菡, 见她依旧低头弄着针线, 仿佛对这块帕子并不在意似的, 她将帕子重新叠好后归于原处。 如果, 爷爷和她真的有了交集, 那她到底该站在哪一边? 裴大哥, 你说她怎么就不来吃面了呢?”阿四心不在焉的擦着桌子, 视线始终不离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客人, 偶尔出现一两个身形肖似陆静之的姑娘, 可是等阿四激动过后再仔细一看, 却终究还是哀叹一声。 你说谁?”裴奕光下锅煮着面条, 听着阿四的话, 有些云里雾里, 最近天冷, 面摊的生意总算好了一些, 也不用愁面条卖不掉浪费了。 算了, 当我没问。”阿四撇撇嘴, 将抹布扔在桌上后, 从裤腰带里摸出那枚银元, 反反复复地看着, 仿佛是要把这枚银元看穿个洞才肯甘心。不是说好会再来吃面的么, 怎么等了几天都没有看到你呢。”对着银元, 脑海里浮现着陆静之的笑颜, 阿四喃喃自语着。 裴奕光无奈地摇摇头, 将煮好的面条端到客人的桌上, 回头见阿四坐在一旁托腮看着一枚银元, 轻声叹了口气, 他已经习惯了阿四最近魂不守舍的样子, 煮面收钱样样都得靠他亲力亲为才安心。 摸着银元上的凸起, 阿四想, 也许他已经鬼迷心窍了, 要不然怎么最近总会想起陆静之俏皮的表情, 还有那清脆悦耳的说话声。也许, 因为她是第一个不嫌弃他身份卑微, 还肯对他笑的人, 所以, 才会令他念念不忘。 然而他不知道, 此刻的陆静之, 正陪着陆昀之一起赴了江母的邀约, 正坐在江家的沙发上, 陪着江母聊天。 沙发上, 江母穿着身墨蓝色的旗袍, 坐在陆静之身边, 拍了拍她的手背, 温和地说, 静之, 有空记得多上我们家走动走动。” 嗯, 我会常来的, 不过就怕到时候江妈妈会嫌我烦呢。”陆静之笑着点了点头, 并未过多去想江母话中的意思。 看着静之乖巧伶俐的摸样, 江母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若是两家结成姻亲, 无论是对江恒还是江家的生意来说, 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42 花开不堪折 由于江父还在外面谈生意未能赶回来,所以饭桌前,只有江母、江恒和陆家兄妹。 静之,多吃些, 想吃什么,让江恒帮你夹。”江母见静之似乎都没怎么动过筷子,夹了些红烧肉放进了她的碗里。 谢谢江妈妈,我自己来就可以了。”陆静之摇了摇头, 夹起那块红烧肉轻轻咬了一口。 静之以后当这里是自己家,别跟江妈妈客气。”江母欣赏的, 便是陆静之得体大方的气质,无论是带着她出席宴会还是怎样, 相信都不会令江母失望,至于江恒, 她相信无论她这个母亲做什么样的决定, 他都不会反对。更何况, 以后迟早都是一家人, 阿恒, 你说是么?” 三人听出了江母的言下之意, 俱是一愣, 陆昀之瘪瘪嘴看了江恒和陆静之一眼, 见两人皆低着头吃饭没有回应, 而听江母的口气, 似乎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 江恒没有想到, 母亲居然如此心急地想撮合他和静之的关心, 嘴角不免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就连这饭, 吃着也没什么胃口了, 只是为了不惹母亲不快, 江恒只好继续低头拿着筷子机械地夹着饭往嘴里送。 陆静之发现, 在明白江母的用意后, 她连多看江恒一眼都觉得尴尬, 她和江恒哥哥, 要做夫妻吗?为什么除了心慌意乱外, 她根本感觉不到一丝喜悦? 席间, 江母夹了不少菜往她碗里放, 不敢弗了她的好意, 宁愿没有胃口, 陆静之还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将碗里的菜都解决了。 陆昀之见饭桌上的氛围有些沉闷, 便主动讲了些他采访时的所见所闻, 再加上他夸张的手势描述, 倒也缓和了不少先前的尴尬, 惹得江母连连笑出了声, 只不过江恒和陆静之则依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离开江家的时候, 江恒送他们兄妹出了门, 临走前, 他对着陆静之的背影欲言又止, 可最终还是笑着道了声再见。 司机早早地将车停在了门口, 陆静之上车后, 硬拉着陆昀之也坐在了后排, 哥, 你过来坐, 我有话想说。” 车缓缓驶离江家大宅, 陆昀之见陆静之的眉头拧得跟麻花儿似的, 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丫头, 你该不会是想告诉哥, 你不喜欢江恒吧?” 哥, 到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说话, 我以后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江恒哥哥了。”陆静之气急, 挥手对着陆昀之的胸口就是一拳, 她就不该答应着今晚赴宴, 现在倒好, 江母就差挑明着说让她当江家媳妇了。 好好好, 哥不开玩笑, 哥严肃些, 这样行了吧。”陆昀之立即收了脸上的笑意, 只是怎么看, 仍旧是一副憋着笑的样子。 哥……”将尾音拖长似在撒娇, 陆静之撅着嘴说, 我明明就把江恒哥哥当作哥哥而已, 我对他, 根本就没有那方面的感情,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么?”一边说的时候, 她还不忘扯了扯陆昀之的西服外套, 就跟儿时一样, 有理没理, 她总爱和哥哥撒娇。 被她闹得没辙, 陆昀之屈指刮了刮她的鼻子, 宠溺地说, 傻丫头, 我还不了解你?别看你整天跟花痴似的跟着江恒, 可心里压根就没对他动心吧。” 其实, 我也有些迷糊, 我以为我喜欢江恒哥哥, 可是听了江妈妈的话, 我忽然有些害怕了。”陆静之看着他, 欲哭无泪地说, 爸爸妈妈该不会也都赞同吧?” 丫头, 别净瞎想。”陆昀之伸手揽着她的胳膊, 这几天我抽空去探探江恒的口风, 说不定江妈妈只不过是开玩笑呢。” 嗯。”陆静之抿着嘴点了点头, 靠在陆昀之的胳膊上眯了一小会儿, 所以她没注意到车子驶过繁闹的大街的时候, 途径了阿四的面摊。 阿四和裴奕光见夜晚没什么客人, 便决定提早收摊, 将凳子收起的时候, 阿四的视线依旧不忘看向大街, 心里似乎仍存着那么一股侥幸, 也许她最近很忙, 等她有空了, 说不定就会出现了。 车子绝尘而过, 徒留一阵车轮与地面发出的摩擦声, 正背对着大街收摊子的阿四没有注意到有一辆车与他擦肩而过, 车上坐着的, 正是他念想多日的陆静之。 正捧着书端坐在书桌前的江恒, 手指保持着翻页的姿势, 心思却没有放在书页上, 脑海里总是浮现着这几日来母亲对他说过的话。 就像母亲说的, 他连选择婚姻的自由都没有, 他和静之, 难道要无奈地被家族婚姻绑死一辈子么? 心里涌上一阵阵的苦涩, 就连他常和昀之在一起的时候, 心情也未曾放松过, 他不像昀之那样, 还能叛逆的追求自己所爱的工作, 而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钟表行里, 继承家里的事业。 指尖渐渐泛白, 风吹动着未关的窗子, 连带着书页刷拉拉的翻过, 江恒静坐了很久, 久到忘记了时间。 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 一轮弯月高挂在漆黑的夜空, 江恒忽然想起大上海舞厅门口那个穿着白色棉布裙的少女, 扎着两只麻花辫, 梨花带雨的面容, 似乎依旧鲜活的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那时, 他为她驻足, 他赠她一方手帕, 却从未想过, 也许从那时起, 心里变慢慢有了她的影子。 直到白发苍苍, 直到容颜已老, 他依旧念念不忘。 陆昀之见陆静之每天窝在家都闷闷不乐, 便拖着她一起上街, 至少散散心能让人轻松些, 可谁知还没逛几家店, 报社的人就急匆匆地找了过来, 还没聊上几句, 陆昀之就跟 重生之年光荏苒第12部分阅读 重生之年光荏苒 作者:肉肉屋 跟着报社的人离开了, 临走前, 还将刚买的一些东西一股脑的全塞在了陆静之的手里。 不想回到家对着房间的墙壁发呆, 无奈之下, 陆静之只好瘪着嘴继续逛街, 几家店逛下来, 扫了不少东西。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横穿在大上海街头, 高跟早就将脚后跟磨得红红的了, 陆静之远远地看到阿四的面摊, 忽然想起, 似乎她承诺过阿四, 会时常过去吃面。 你好, 我要一碗面。”避过几辆黄包车, 她拎着东西慢悠悠的走到了阿四的面摊, 将东西放在地上后, 她坐在了长凳上。 背对着她正在招呼其他客人的阿四听到熟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激动地连给客人的钱也忘了收, 就转身跑向了声音的来源。 你……你好, 一……一碗面, 是……是……是么?”阿四无法掩饰内心的喜悦, 就连说话声都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他没想到, 她真的出现了, 虽然迟了好些日子, 可是他还是再次看到了她。 只是不如往日, 今天的她, 虽然打扮得依旧美丽, 可是眉心微微拢起, 似乎有些难以排遣的心事。 上次见你, 似乎不是结巴啊?”陆静之朝他身后张望了下, 发现除了他和煮面那人外, 根本没有第三个伙计, 还是我记错了, 上次招呼我和乔乔的人不是你?” 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度紧张和激动, 阿四将手放在背后捏了几把, 等缓过那股兴奋劲儿后, 他点着头说, 没, 你没记错, 上次招呼你的人是我, 你还给了我一个银元呢。” 那枚银元, 是他等待的寄托, 他一直当做宝贝似的舍不得花掉它。 阿四, 快点去招呼客人。”忙活着煮面的裴奕光转身见阿四闲站在桌前聊天, 而另一边的客人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匆匆将面倒进碗里后, 裴奕光顾不上烫, 一路小跑着将面碗送去了客人桌上。 哎, 裴大哥, 我知道了。”阿四摸了摸后脑勺, 笑得腼腆, 不好意思, 你等等, 我现在就帮你去煮面。” 阿四, 没关系的, 我不急。”陆静之尴尬地朝他摇了摇头, 其实她根本没胃口吃面, 只不过想找处地方休息。 听她唤了声阿四, 犹如咒语直击着阿四的心窝, 连蹦带跳着跑到了裴奕光身边, 一脸傻笑着说, 裴大哥, 快点煮碗面条, 记得不要加葱。” 顺着阿四的视线, 裴奕光朝陆静之坐着的方向望了一眼, 随后, 抓了把面条放进锅里, 阿四, 别看了, 小心把她吓跑了。” 啊……啊?”阿四赶紧收回视线, 耳根子早已红彤彤一片, 低着头轻声呢喃道, 裴大哥, 她叫我阿四。” 你不就是叫阿四么, 不然该叫你什么?”裴奕光忙着煮面, 根本没空搭理一旁的他, 别杵在这儿, 快去招呼客人, 等面条好了我叫你, 你给人姑娘亲自送过去吧。” 好嘞!”见一桌客人吃好后准备离开, 阿四拿着抹布赶紧跟了过去, 收了钱后, 他麻利地将空碗收拾了, 顺便将桌子来回擦了好几遍。似乎, 陆静之一出现, 阿四的精神劲儿也回来了。 陆静之端坐在桌前, 百无聊赖地看着大街, 注意到有视线望向这边, 陆静之转头便看到裴奕光往这边看了一眼, 她礼貌性地朝他点了点头。 小姐, 你的面来了。”阿四不放心, 怕裴奕光忙过了头, 会在碗里放葱, 所以他站在旁边督促了好几遍, 直到面倒进碗里后交到他手上, 他才肯安心着端到陆静之面前。 见碗里没有葱, 陆静之拿起筷子抬头朝阿四笑着说, 谢谢。” 那……那我去忙了。”她的笑, 落在他眼里, 犹如璀璨繁星般耀眼夺目, 似乎整个上海大街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43 病中忆往昔 阿四,有空么?你能不能坐下来陪陪我?”也许是压抑太久想找个人倾诉,陆静之见阿四转身准备离开,下意识地开口叫住了他, 可是一想到可能太唐突,她摆摆手说,算了,当我刚才没说。 啪的一声, 抹布掉在了地上,愣了几秒后, 阿四这才转身,惊愕地看着坐在位置上的陆静之, 眼里难掩激动之情。好……好啊。” 此时,阿四已顾不上面摊生意, 抽出她身旁的长凳, 一屁股坐了下来, 眼神始终不离陆静之。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知道你的名字?” 见他笑得憨厚, 脸上还带着两坨微红, 陆静之受他感染, 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叫陆静之, 安之若素, 静之昀雾的静之。” 静之。 阿四在心里反复地默念着这个名字, 嘴角微微扬起, 似乎, 怎么念, 都不及她的美。 静之小姐, 你不吃面吗?”阿四指了指她面前那碗面条, 担心和她聊太多, 会耽误她吃面的时间。 你吃罢, 我不饿, 你忙活了这么久, 应该还没吃东西吧?”陆静之微笑着摇了摇头, 将那碗面推到了阿四面前。她只是单纯想找个人聊天而已, 可惜乔乔太忙, 根本连见面的时间都没有。 最近, 就连母亲都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提起江恒哥哥, 惹得她在家里呆着都觉得难受。为什么在所有人的眼里, 她和江恒哥哥, 就该是门当户对的呢?她和江恒, 只不过是兄妹之间的感情, 为什么父母不能理解? 阿四摸了摸干瘪的肚子, 忙活了一天, 是有些饿了, 从陆静之手中接过筷子, 阿四腼腆一笑, 静之小姐, 那我不客气了, 下回, 等你再来的时候, 我还给你煮, 不收你钱。” 没关系, 你吃吧。”陆静之见他用筷子卷起一些面条, 一股脑儿的全塞进嘴里, 腮帮子圆鼓鼓地, 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阿四, 你慢些吃, 没人跟你抢。” 见惯了哥哥还有江恒吃饭时斯文的模样, 阿四的坦率和毫不做作让陆静之觉得有些新鲜。 以为是自己的吃相太过难看不雅, 阿四有些尴尬地放下筷子, 拿袖子擦了擦嘴, 低着头不敢去看她。她应该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吧, 至少不会像他这样在大街上吃东西狼吞虎咽, 不顾形象。他现在的样子, 是不是特别丢人? 这便是云泥之别, 阿四的心里从来就很清楚。 陆静之收了脸上的笑意, 见他低着头不说话, 想着也许是无意间的举动伤了他的自尊, 她连忙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 抱歉阿四, 我不是有意要笑你的, 你别介意。” 没, 我没事啊。”收起了心底那些落寞, 阿四的脸上重新挂上了微笑, 露出两颗小虎牙, 他安慰自己, 她会在乎他的感受, 那便是多了一丁点儿的机会, 更何况能让她开心的笑出来, 不也是他的荣幸么? 静之小姐, 是不是不开心?”他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如果他没觉察错的话, 她最近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不然也不会眉头深锁。他多希望自己能替她分担那些烦忧的事情, 她只要每天快乐就好。 见他没生气, 陆静之的心里少了几份不安, 她甚至没想到, 他竟然会反过来关心她是否有心事, 陆静之怔怔地看着他, 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久久未能平静。 嗯, 最近遇上些烦心事。”陆静之点点头, 却没有和他明说是什么事, 毕竟只是萍水之交, 彼此并不需要知根知底, 况且就算他知道了, 也不能改变事情的现状。 静之小姐不要去想那些烦心的事, 开心些, 像我这样, 每天醒来, 想到要为阿爹赚钱就精神满满, 根本没有空暇时间去思考不开心的事。”意识到安慰的方式有些拙劣, 阿四尴尬地摸了摸头发, 摇着头说, 静之小姐不要误会, 我的意思不是让你也摆摊, 我只是想说, 人生有很多事情要做, 要向前看, 不要让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影响到你的心情。” 阿四, 以后, 不要叫我静之小姐了。”陆静之看着他, 虽然穿着粗布衣裳, 头发也很久不曾打理, 可是脸上始终挂着笑, 偶尔露出两颗小虎牙, 显得憨厚老实。 啊?”阿四以为哪里说错话惹她不开心了, 尴尬地坐在那儿不知该将手往哪里摆。 叫我静之就好, 我们不是朋友吗?”她不喜欢阿四这样卑微拘束自我, 更何况, 她现在已经把阿四当成了朋友。快些吃面吧, 都冷了。” 清汤面上结了薄薄一层油, 细细长长的面都黏在一起成了面疙瘩, 可是阿四拿起筷子将那些面条一根不剩的全吃进了肚里, 他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意, 她说他们是朋友, 阿四和静之是朋友。他没想到, 她竟然不计较他只是个卑微低下的人, 愿意和他做朋友。 阿四, 还不快点来帮忙。”大冬天的, 裴奕光居然忙出了一身汗, 今天面摊的客人出奇的多, 可是偏偏阿四被姑娘迷得神魂颠倒顾不上赚钱, 他只得煮面还兼招呼客人, 忙得团团转。 远远就听到裴奕光在喊他, 阿四放下筷子后扭头回了句, 裴大哥, 我过会儿就过来。” 他在叫你, 你快去忙吧, 真不好意思耽误你们摆摊, 希望不会影响到你们生意。”陆静之见裴奕光的身影不停穿梭在面摊的客人间, 感觉有些内疚, 从包包里掏出枚银元放在桌上, 起身拿着东西准备离开。 阿四拿起桌上那枚银元, 摇了头坚定地说, 静之, 这钱我不要, 你都没吃面, 怎么还能要你的钱。” 阿四, 是朋友的话, 就别和我客气, 这碗面, 是我请你吃的。”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才能感谢阿四, 所以才会想到用一枚银元的方式来表达感激。就如同我上次说过的, 这枚银元, 也当预支了以后的面钱, 难道你以后不欢迎我来吗?” 不是的, 静之来吃面, 阿四很开心。”阿四将那枚银元牢牢攥在手心, 抿着唇说, 静之记得也要开心些。” 嗯, 谢谢阿四。”拿着大包小包, 陆静之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后, 便转身离开了面摊, 一路上, 看着街边的小店, 嘈杂的人流, 她的心渐渐没有了那么烦躁, 几日来郁结于心的烦恼似乎也消减了不少。 也许, 正如阿四说的, 她应该乐观些, 她和江恒哥哥的婚事, 也许只是双方家长的戏言一场而已。 阿四, 该回神了。”裴奕光看着阿四像根木头似的站在那里, 痴痴地看着前方, 颇感无奈的摇了摇头, 明明连人影都没了, 可阿四偏偏还是看出了神。 裴大哥, 静之说和我是朋友, 你知道吗?是朋友诶, 这一切好像梦一样。”阿四转头, 憋不住傻笑了出来, 裴大哥, 你快掐掐我, 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傻小子你还想不想赚钱了, 我现在就打醒你。”裴奕光干脆利落地拍了下阿四的脑袋, 还不快去招呼客人, 赚不到钱的话, 就把那枚银元贡献出来。” 裴大哥, 我错了, 我现在就去招呼客人, 你别打我那银元的主意。”阿四一听裴奕光说要没收那枚银元, 赶紧一路小跑着到客人桌前, 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傻小子……”阿四的性子太过单纯, 裴奕光知道他对陆静之有意, 却偏偏不知该支持还是阻止。 忙累了的时候, 阿四就会摸摸揣在裤腰带里的两枚银元, 仿佛给了他不少动力, 继续精神满满地招呼客人, 擦桌子, 收钱, 洗碗, 似乎这些活儿干起来都轻松了。 转眼深冬季节, 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 顾泊年突然病倒了。 早上江苒醒来的时候看到顾泊年昏倒在底楼门口处, 她整个人都慌了神, 急忙拖着他的身体进房间, 江苒发现, 他的身子越来越轻, 长时间缺乏营养使得他的面色苍白。而且他除了高烧不退之外, 人似乎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嘴里时常低喃着什么。偏偏宋荏菡去裴奕光的面摊帮忙, 家里只剩下江苒一人, 急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从抽屉里拿出家里仅剩的一些银元, 江苒去外面找了医生来家里, 配了一些西药后, 医生便匆匆离开了。 手忙脚乱地煮了些热水后, 江苒扶着顾泊年的身子喂他吃药, 他浑身滚烫, 嘴里始终念着一些胡话, 江苒听不清, 也无心去听, 她现在更关心的是这烧什么时候才能退。 他的嘴唇干裂, 额头还冒着汗, 可是却一直瑟缩着身子似乎觉着冷, 江苒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寸步不离地陪在身边, 将家里所有的被子全盖在了他的身上。小时候, 每次发烧, 奶奶就是这样, 裹了好几条棉被在她身上, 说唔出一身汗, 烧就会退了。 端了盆水在房间, 江苒拿毛巾沾了些水, 一点点的润湿顾泊年的唇。人常说, 薄唇的男人薄情, 可是现在的她, 一点儿都不信。 顾泊年, 你快醒醒吧。”江苒紧紧握着顾泊年的手, 感觉到他的温度源源不断的传来, 医生说, 吃了药今晚就能退烧。” 平时就算身体不好咳嗽, 他总忍着不让她知道, 这一次, 明明都发烧几天了, 却还是强撑着要去上学和打工, 她心里气到不行。可是现在看着他躺在床上这么难受, 再多的气也消了, 只求他快些醒过来。 姆妈……不要哭。”顾泊年的手猛地一抽, 吓得江苒赶紧从椅子上起身, 察看顾泊年的情况。 顾泊年, 你在说什么?”江苒低下头, 可顾泊年的低声呢喃她听不清楚。 姆妈不哭。”顾泊年似乎正被梦魇纠缠, 嘴里反复地念叨着什么, 却始终未曾睁眼。 一旁的江苒替他拢好被子, 拿毛巾擦去额头的那些汗, 看着他现在的样子, 她轻声叹了口气。顾泊年, 你一定很爱你姆妈吧。” 梦里, 顾泊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空荡荡的小屋里, 只有他和他姆妈两个人, 姆妈很美, 可是眉宇间总是难掩哀伤。但是只要每次那个男人来, 姆妈就会很开心, 扎着两只麻花辫,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连带着他都要穿一身新衣裳站在那个男人面前。 可是, 他偏偏不喜欢那个男人, 甚至, 他恨极了他。 每次, 那个男人来的时候都很短, 和姆妈温存了一番过后, 便会留下一些钱给她, 姆妈的心里明明很难受, 可偏偏还是笑着送他离开。 可是关上门, 姆妈的眼泪便无声流了下来, 泪如溃堤。 顾泊年伸手想安慰姆妈, 可是开口却不知该安慰什么。姆妈不快乐, 明明很不快乐, 为什么要对那个男人笑? 那些钱, 散落一地, 刺痛了他的眼。 后来, 姆妈病了, 可是就算他怎么哭着喊着跑去求那个男人, 他都冷漠地甩开他的手, 只是吩咐着王伯送些钱而已。 呵, 又是钱。 姆妈一病, 他就跟躲瘟疫似的再也没去看过姆妈, 只有王伯, 一直陪在姆妈身边照顾着她。 很小的时候, 顾泊年就发现王伯喜欢姆妈, 他曾想, 若王伯是他阿爹, 该多好, 也许姆妈就能活得开心些。 可惜, 偏偏他的阿爹是男人。 姆妈一病不起, 最终撒手人寰, 他缩在冰凉的墙角, 抱着膝盖看着姆妈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他想唤声姆妈, 可是一开口, 眼泪便流了下来。 直到下葬, 那个男人都没有出现。 他紧密着房门, 替姆妈烧纸钱, 他感觉到呼吸一点点的变得难受, 只能用力大口大口地呼吸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并未麻木, 可是他好想, 去陪陪姆妈。 意识有些迷糊时, 他听到有人不停地用力敲门, 可是他好累, 他还没有替姆妈烧完纸钱, 然而眼前忽然一片黑暗, 手一松纸钱从手中滑落。 往后的日子, 他都一个人关在小房间里, 不吃不喝, 缩在角落里, 就连王伯来的时候, 他也很少会开口说话。 他沉默, 是因为他以为, 这个世界太过苍凉, 没有人会愿意听他说话。 44 志趣然相投 病中的他,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他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 记忆如影片般倒带,可是再重新回想起这一切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对于过去的事,他从未忘怀。即便现在钟远良对他如何好, 他都不愿回那个家。 他姓顾,而非钟家的孩子。 醒来的时候, 顾泊年对着天花板愣了很久后,才反应过来他已经脱离了梦境, 感觉到有人握着他的手,他微微转头, 看到江苒坐在床边, 刘海垂下遮住了眼睑, 看不清她的表情。 江苒。”一开口, 顾泊年才发现经此一病, 声音有些沙哑, 许是缺水的缘故, 喉咙口干干的。 顾泊年, 你总算醒过来了。”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江苒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激动地从椅子上起身, 手背贴着他的额头, 随后又将另一只手贴着自己的额头比了比温度后, 在确定温度没先前高的时候, 她这才松了口气。应该是退烧了吧。” 顾泊年怔怔地看着她, 没有说话, 干裂的嘴唇上有着些许蜕皮。 他忽然想到了姆妈, 如果当时他陪着姆妈一起去了, 这辈子也许就没有和江苒相遇的机会了, 他会不会后悔? 我去给你倒些水。”江苒以为他身子虚弱没力气说话, 转身去桌子那儿倒了杯温水给他。扶起他的身子, 江苒将杯子凑近他的唇边, 看着他一点点的喝下那杯水。 把杯子搁在一边, 江苒想扶着他躺下, 谁知他突然间伸手抱住了她, 并且始终没有松开手的打算, 她惊愕了几秒后, 手落在顾泊年的背上, 轻轻拍了几下, 顾泊年, 你怎么了?”见他有些反常, 江苒真担心这是发烧的后遗症。 谢谢。”头枕着她的肩膀, 顾泊年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沉吟几秒后, 这缓缓开口道, 江苒,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嗯”知道他身子还很虚弱, 江苒坐在床边不敢乱动, 任由他抱着自己。 梦里, 我看到了姆妈, 还有小时候的自己。”似是内心做着挣扎, 终是慢慢睁开了眼, 顾泊年轻声在她耳边低喃道, 其实, 你一定想不到吧, 我是个私生子, 而且还是有钱人家的主子和丫鬟生出的孩子。” 江苒渐渐收紧圈着他腰的手, 似乎想给他一些安定的力量, 她知道, 说出这些秘密, 他的心一定很难受, 可是他却是在一点点的努力拉近着和她的距离。 其实, 她早该猜到的。 为什么他会平白无故多了两百银元替她还钱, 为什么从来不曾听他提起过父亲, 这一切, 也许就是因为他的身份问题吧。 顾泊年, 这个包袱, 你到底背负了多久? 顾泊年, 这些都过去了。”抱着他, 江苒似乎可以感觉到他身上有源源不断的热量传来, 想他刚退烧身子还很虚弱, 她拍着他的后背说, 这些事我们晚点再说吧, 现在还是养好身子要紧, 我去楼下熬些粥给你喝。” 替他压好被角后, 江苒便拿起空玻璃杯离开了房间。 煮粥的时候, 江苒一直在想, 是不是应该上街给他买件厚衣服, 每次看着他衣衫单薄, 却还要笑着说没事, 就觉得怪心疼的。 喂他喝了碗白粥后, 江苒一直守在顾泊年的床边没有离开。连续吃了两天的药后, 他的身子才渐渐好了起来, 拗不过他, 江苒只得同意他继续去红房子西餐厅打工, 只是不能干太长时间的活儿, 怕他身子撑不住。 一天, 江苒拿着抽屉里看病剩下的银元上了街, 想给顾泊年买件小棉袄穿, 深夜气温低, 她担心他又会受寒着凉。可是去了店里才发现, 棉袄的价格她根本承受不起, 包包里为数不多的银元连半件棉袄也买不起。 抚摸着棉袄的袖子, 江苒有些犹豫, 临出门前, 她看到抽屉里放置的那对珍珠耳坠子, 那是曾经顾婆送给她的, 说是泊年姆妈留下的, 她知道, 若是拿去当铺抵当的话, 应该能换些钱, 可是, 那毕竟是顾婆和泊年共同珍视的东西, 她舍不得当掉, 轻声叹了口气后, 她拿了盒子旁边那几张薄薄的银元券出了门。 小姑娘, 请问是要这件棉袄么?”戴着金丝边眼镜, 穿着灰色长衫的老裁缝走到江苒身边, 替她取下那件挂在衣架上的黑色棉袄。 不用了, 我只是看看。”江苒摇了摇头, 觉着有些尴尬, 毕竟来了店里没有钱, 多看几眼估计也会遭到店里人的嫌弃吧。 那你先看着, 喜欢哪件我帮你拿下来, 我们这家店的棉袄都是亲手裁制的, 质量你可以放心。”虽是看出了江苒的窘迫, 可是头发有着些许花白的老裁缝并没过多介意, 脸上始终挂着笑。 嗯, 谢谢。”江苒微笑颔首, 见老裁缝忙着裁衣裳, 她继续朝里面走, 希望能找到件便宜却又耐穿的棉袄, 却没注意到, 有人正透过玻璃橱窗, 看到了她的身影。 拿着相机出外采访的陆昀之刚巧经过裁缝店, 无意间瞥见玻璃橱窗内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穿着小花袄, 扎着两根细长的麻花辫, 正专注地挑着衣服。 自从大上海舞厅一别, 差不多已时隔一个多月之久, 陆昀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她, 只是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他。后来他去过舞厅几次, 想抛开采访工作, 单纯听她在台上唱歌, 谁知道去了几次都见不着人影, 问了经理后才知道她已经离开了, 现在想到, 还觉得有些可惜。 陆昀之抱着相机推门而入, 老裁缝起身想招呼他, 却被他挥手拒绝了, 他径直朝江苒的方向走去, 趁她不注意的时候轻轻拍了下她右边的肩膀。 江苒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手上的衣服差点就掉在了地上, 她回头惊愕地看到陆昀之站在身后。 陆昀之并未错过江苒如此生动的表情, 心头一阵喜悦。这么巧, 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上你。” 是挺巧。”江苒微微扯了扯嘴角后, 转身想将那件棉袄挂回衣架上, 虽然是打折处理, 可是和她想象中的价格还是有些出入。 我来吧。”见她态度冷淡, 陆昀之也没恼, 从她手中接过那件衣服, 利用身高优势将它重新挂了上去。 原本想和那个老裁缝商量着能不能便宜些买件棉袄, 可是现在陆昀之在身边似乎也没有走的意思, 看来今天是买不成衣服了。 谢谢, 那没事的话, 我先走了。”江苒礼貌性地朝他挥了挥手, 拿着小包准备离开铺子, 谁知陆昀之也跟着一块儿出来了, 江苒还没走几步, 就被他伸手拦了下来。 一想到就这么让她离开有些不甘心, 情急之下, 陆昀之只得编了个理由应急, 我都还没谢谢你上次在舞厅替我解围呢。” 不用了, 都过去这么久了, 更何况只是举手之劳。”江苒抬头看着他, 心里暗自揣测着他的意图, 毕竟只是几面之缘, 该还的恩情她也已经还了, 实在想不到他为什么还要跟着她。 陆昀之低头看到自己手中的莱卡相机, 想起上次舞厅里见她似乎对他的相机有些兴趣, 蓦地心思一动, 朝她眼前晃了晃相机, 要不我把相机借你研究?” 江苒咬着唇看着他那部莱卡相机没出声, 不得不说, 陆昀之很能看穿她的心思, 居然知道她想玩那部莱卡相机, 思忖了几秒后, 她缓缓点了下头。 见她态度软了下来, 陆昀之心里松了口气, 若是相机还不能吸引她的话, 那他还真找不到其他借口挽留她了。那行, 我请喝茶, 要不就去街口的茶馆吧, 那里的茶可地道可香了, 保准你爱喝。” 就这样, 两人泡了壶茶后, 便坐在楼上靠窗口的位置, 很久没有摸过相机, 在接过陆昀之递过来的莱卡相机时, 江苒忽然萌生了一股亲切感。 黑色皮质的相机表面, 摸起来很舒服, 银色金属边框在阳光下泛着光, 一拿上手, 江苒就忍不住调了焦距后对着楼下街口按了几下快门。似乎已经很久没有透过镜头看外面的事物, 久到她快忘了她是学摄影的。来到这里后, 每天都要为生计奔波, 根本连放松的机会都没有。 陆昀之见她对相机爱不释手, 笑意渐深, 倒了杯茶递给她, 先尝尝这里的茶吧。” 你平常时候都拿着这台相机去采访吗?”江苒将莱卡相机小心翼翼地搁在桌上, 生怕相机磕着碰着有了损坏, 那她可赔不起。 提起采访, 陆昀之可有些沾沾自喜, 抿了口绿茶后, 他清了清嗓子说, 那当然, 这相机可跟了我有好几年了, 跑了不少地儿呢, 怎么样, 相机手感不错吧?” 江苒点了点头, 示意有在听他说话, 拿起茶杯, 杯身的温度渐渐温暖了她冰凉的手心, 杯子里的茶叶梗嫩绿嫩绿的, 漂浮在半空, 她就着杯沿抿了口绿茶, 清淡甘甜的味道在齿颊间蔓延, 喝了几口后, 身子渐渐暖和了起来。 我介绍的茶还不错吧?”也许是茶馆里温度较高, 陆昀之见她的脸颊被热气蒸得有些红扑扑的。 谢谢。”江苒点了点头, 对他并无恶意, 单纯只是想请她喝茶, 况且还让她碰了这么昂贵的相机, 若是她再拘束着, 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更何况, 她还想借着机会, 透过他多指导些爷爷的事情。 见你刚才拍照, 该不会也是个内行人吧?”陆昀之单手拿起相机, 透过镜头看她刚才拍照的地方, 发现无论是调焦还是采光, 她的技术处理都不像是个新手。 从她身上, 似乎总能让他发现不少惊喜。 江苒摆摆手, 低头抿了口茶, 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没什么研究, 瞎玩玩罢了, 我哪买得起这么贵的相机。” 听她语气中似乎带着些遗憾, 陆昀之挑了挑眉,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眼, 脑海里萌生一股念头, 却又怕说出口太唐突, 犹豫了几秒后, 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江苒, 要不你来报社干吧。” 啊?”江苒呛了一下, 咳了几声后抬头看着他, 发现他的表情并非像是在开玩笑。 难道是他的表达方式有问题?要不然为什么她要用这么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你现在有工作么?” 没有。”离开舞厅后, 她就没有再去找过工作, 一方面是顾泊年太过坚持, 另一方面是为了在家陪着宋荏菡聊天解闷。 那不就结了, 报社最近正招人呢, 你要是点头的话, 我一回去就跟老总商量着用你。”见她有些犹豫, 陆昀之只好再下一剂猛药, 在报社的话, 老总会专门帮你配一台相机出外跑新闻。” 听他说了这些, 江苒心里有些摇摆不定, 如果有了报社的工作, 这样的话家里的开销压力就会缩减, 况且, 还能每天摸到心心念念的相机, 这样想想, 这份工作她似乎真的可以考虑, 只是转念一想, 顾泊年会赞同她的决定么? 我再考虑考虑吧。”睫毛轻轻颤了颤, 江苒低头摸着已经凉了的杯身。 行, 那你先考虑着, 要是觉得可以的话, 就来飞报找我。”见她茶杯已空, 陆昀之拿起紫砂壶替她又续了一杯。 嗯, 谢谢。”江苒接过茶杯, 朝他微微一笑, 而后便一直拿着那台莱卡相机在手里反复摸索着, 凭着曾经课上老师讲述过老式相机的知识, 对着窗外的景物对焦拍了几张。 见茶馆里的客人越来越少, 江苒这才意识到两人已经坐了一下午了, 相机还你, 抱歉耽误了你这么久, 还浪费了你不少胶片。”‘ 下回我洗出来后, 送过去给你吧。”从她手中接过相机, 陆昀之现在迫不及待地就想快些回暗房冲洗那些刚拍的照片。 不用这么麻烦, 我自己去你报社取就好了。”江苒拼命摆手, 对于耽误了他一下午, 她的心里早就愧疚不已, 怎还敢让他亲自送照片过来? 那好, 你可一定记得来啊, 还有, 报社那份工作可以考虑下。”将茶钱留在桌上后, 陆昀之拉开椅子起身跟着她离开了茶馆。 和江苒分开后, 陆昀之便回了报社的小暗房里准备洗照片, 在昏暗的灯光下, 他抽出那卷胶片缠上塑料轴后放进显影罐里, 并且倒入显影液, 按着步骤一步步来, 当他拿着镊子反复冲洗照片, 看着照片一点点显示出来, 他的内心期待无比。 将一张张照片用夹子夹着晾干, 陆昀之抱着胳膊欣赏着她随手拍的那些照片, 发现她当时所言实在太过谦虚, 无论是拍摄景物还是人物, 她的曝光和对焦处理甚至比他还要专业。 其实介绍她进报社, 除了是希望为老总多招些人才外, 更重要的是, 他私心希望能多见她几面。 45 初入贵报社 陆昀之带着那些影印好的照片回家的时候,陆静之见他的嘴角始终噙着笑,禁不住好奇地问道,哥, 什么事儿让你这么开心。 小孩子懂什么。”陆昀之没理她,直接抱着相机上了楼。回到房间后,他特地找了个精致的相册,将江苒拍摄的那组照片一张张放进夹层里。 抚摸着照片, 陆昀之哀叹了一声,若是她能答应来报社工作, 那便可以日日相对了呢。 原本趁着陆昀之走后,江苒悄悄折回那家衣服店, 试图和店家讨价还价后买下那件棉袄,谁知到了那边才发现铺子已经关门了, 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家。一路上, 江苒内心矛盾万分, 她很清楚他的自尊心有多敏感, 所以她担心若是开口对顾泊年说她想去报社工作, 他心里会不会觉着难受。 进了屋子发现厨房里有动静, 以为宋荏菡正在煮饭, 谁知放下包后她进厨房, 却见顾泊年系着围兜正在淘米。今天不用去餐厅吗?” 将米洗净后搁在一边, 顾泊年回头对她说, 嗯, 经理给了我一天假, 所以提前回来了。” 话到嘴边, 还是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见他正忙碌地生火准备炒菜, 江苒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他报社工作的事情, 还是……她根本不该动这份心思? 半晌得不到江苒的回应, 顾泊年以为她已经离开厨房了, 谁知当他转头却见江苒站在身后, 低着头嘴里嗫嚅着什么, 似乎有话想说。很少见她会吞吞吐吐, 所以这会儿的反应让顾泊年觉着有些反常, 放下锅铲, 顾泊年关切地问道, 江苒, 怎么了?” 抬头正好迎上他清亮的眸子, 江苒心头一阵恍惚。 顾泊年……”拽着小花袄的衣角, 江苒咬着唇, 思索着该怎么开口。 嗯, 我在。”顾不上炉子上的火和锅里的菜, 顾泊年双眸疑惑地注视着她。 松开抓着衣角的手, 江苒试探性地问道, 如果我说, 我想去报社工作, 你会不会生气?” 直到今天重新拿起相机的时候她才发现, 原来她还是那么热爱摄影, 从未放弃过对摄影的追求。她知道, 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 可能以后再也遇不上了。更何况, 工作稳定了以后, 工资应该能贴补家用, 她真的不希望他将家里的重担全扛在了他一人身上。 她偷偷看了眼顾泊年的脸色, 似乎没有想象中那样生气, 她继续鼓着勇气说, 我想过了, 与其天天呆在家里, 我宁愿出去跑采访。 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坚定, 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几秒后, 眼神恢复了一贯的波澜不惊, 很想去?” 嗯。”其实她没有告诉他, 想去报社工作的另外一个原因, 其实是希望能透过陆昀之, 多一些接触爷爷的机会。 可是这些事, 她不知道要何时才能有机会告诉顾泊年。况且, 以他和裴奕光的关系, 他应该不会支持她的决定吧。 炉子上的菜, 差不多已经烧焦了, 一阵阵焦味传来, 两人却无心理会。顾泊年从来都不知道, 原来江苒对报社的工作有兴趣, 是不是他太过自私, 从未想过她也有自己的主见, 有自己的理想。 记得不要太累, 每天早些回来。”说完, 顾泊年转身拿起锅铲将烧焦了的菜盛了出来, 倒进了垃圾桶内, 眼底辨不清情绪。 江苒愣了几秒, 这才反应过来顾泊年已经答应了她的决定, 眼眶热热的, 她蹦跶着从他身后圈住了他的腰, 脸颊贴着他的背, 她低喃道, 顾泊年, 谢谢你。” 顾泊年没有挣扎, 任由她环着他的腰, 感觉到背后的温暖, 他的嘴角抑制不住向上微扬。他知道, 她一直都很在乎他的感受, 所以才会在他点头答应后, 露出如此激动的表情。 这一次, 换他支持她的决定。 隔天一早, 江苒便拿着小布包出了门, 为了省下黄包车的钱, 她一路上问了不少行人后, 才找到了飞报的正确位置。 飞报的门口很小, 办公的地方在楼上, 要不是二楼处挂了牌子, 江苒差点儿就错过了这里。上楼的时候, 她的心里有些忐忑, 她从没接触过报社这个行业, 凭借的, 只不过是已有的摄影知识。 报社里, 许多编辑正忙着校对稿子, 匆匆经过江苒身边没有过多注意。江苒尴尬地立在门口, 不知该找谁询问才好, 毕竟这个地方, 她只认识陆昀之。 老总, 这篇稿子你再仔细看看, 如果不用的话真的很可惜, 真的……”陆昀之从编辑室走出来, 边走还边拿着稿子努力游说总编, 谁知眼睛余光正好瞥到门口处的江苒, 怕她走掉, 陆昀之将稿子胡乱塞在总编手里后, 便径直跑向江苒这边。 总编看了眼手中的稿子, 一头雾水, 他将稿子扔在一边后, 倒了杯茶重新回了总编室。 你可终于来了。”今儿等了一上午都没见她出现, 陆昀之不免心里有些着急, 所以刚在门口看到她时, 差点儿以为是他眼花了。 嗯。”遇上了熟人, 总算缓解了江苒内心的局促, 她怯怯地问道, 我是来应征的, 你们报社还需要招人吗?” 招!当然招!”陆昀之大喜, 指了指报社里间的总编室, 对江苒说, 别在门口站着了, 我带你进去找我们老总, 说不定他一高兴, 你今儿就能上班了。” 谢谢。”江苒礼貌性地朝他微微颔首, 拿着包跟在他后面穿过报社办公区, 进了总编室。 陆昀之轻轻叩了叩门, 在得到总编的允许后, 他这才带着江苒开门走了进去。 老总, 这是我跟你提过的江苒, 是来应聘记者的。”拉开老总对面的凳子, 陆昀之示意江苒先坐下来。 飞报的总编是个儒雅的中年男子, 梳着那个年代最流行的发型, 戴了副金丝边的框架眼镜, 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江苒。 半晌, 江苒这才听他缓缓开口道, 江小姐是吗?以前呆过报社吗?” 江苒的心一沉, 摇着头说, 抱歉, 以前没接触过报社。” 老总, 我跟你说, 江苒可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老总的心思陆昀之有些捉摸不定, 情急之下只得胡乱找了些理由搪塞, 上回钟远良的采访, 她可是功不可没, 况且老总你不知道, 江苒的摄影技术好得快能赶上我了, 老 重生之年光荏苒第13部分阅读 重生之年光荏苒 作者:肉肉屋 老总你放心, 以后我俩出去采访, 一定不用你担心, 肯定能采访到独家消息。 ” 听他如此滔滔不绝, 江苒羞愧地将头低了下来, 毕竟他说的那些话里, 可掺了不少水分。 昀之, 出去。”总编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 示意他快些离开, 记得临走前把门关上。” 不敢反驳, 陆昀之只好瘪瘪嘴离开了总编室, 关门前, 他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老总, 你可一定要考虑一下录取她。” 陆昀之离开后, 总编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总编揉了揉额头, 说, 江小姐, 让你见笑了, 你也看到了, 我们飞报的规模并不大。” 江苒礼貌性地笑了笑, 在还没明白他这话的意图时, 她不敢妄加猜测。 但是飞报之所以能在上海滩有一份立足之地, 靠得便是我们对新闻采取的一贯态度。”总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随手抽出办公桌上压着的一叠报纸, 挑出其中一份递给江苒, 好巧不巧, 上面的报道正是钟远良, 而照片的背景, 则是大上海舞厅, 仔细看的话, 依稀还可以看到台上歌女的影子。 江苒看了眼报纸, 上面的报道都是关于钟远良的生平事迹, 可是并非全都是正面光明的形象, 她合上报纸, 试探性的问道, 所以, 您的意思是, 若是我在贵报社工作的话, 就该努力寻找新闻真相, 要够胆识, 不受有钱人的诱惑?” 总编的嘴角始终微微上翘, 所以江苒捉摸不清他的想法, 若是猜错, 那她只能离开, 毕竟他先前就没有说过要录用她。 沉吟了几秒后, 总编伸出手, 笑意温和, 江小姐, 等会儿就正式上班可以么?” 正当江苒灰心丧气之际, 听他这么一说, 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见他右手仍悬在半空, 她赶紧伸手与之交握, 心里蓦地松了口气, 谢谢总编。” 这是她来上海第一份想努力争取的工作, 没想到真的被她得到了这个机会, 江苒真希望此刻顾泊年就在她身边, 能和他一起分享她的喜悦与激动。 不用谢我, 谢谢昀之吧。”松开手, 总编清了清嗓子, 朝门口喊道, 臭小子, 还不快进来, 站在门外听得清吗?” 门外的陆昀之推门进来, 尴尬地朝里面的两人笑了笑, 是有些听不清楚。” 臭小子, 还杵在这儿?快点带江小姐去好好熟悉熟悉报社的工作。”总编无奈地摇了摇头, 简直拿陆昀之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的总编!”陆昀之一听说总编录用了江苒, 心情可比江苒激动多了, 我现在就带她去配台相机, 总编您忙, 我们先出去了。” 谢谢总编。”江苒起身, 朝他微微鞠躬后, 便跟着陆昀之离开了总编室。 出了总编室后, 江苒捂着嘴差点儿尖叫出来, 她居然真的得到了总编的任用, 成了飞报一员。 陆昀之, 谢谢你帮了这么多。”江苒伸出手, 向陆昀之表达了内心最真挚的感谢, 毕竟要不是他的帮忙, 可能她得不到这么好的机会。 别……别客气。”难得江苒主动, 陆昀之忽然觉着意外, 就连说话时舌头都有些打结了。 46 相对应无言 回到报社办公区后,陆昀之利索地跳着坐上了办公桌,拍了拍手掌说,来来来, 大家先停下手头的活儿,我给大家介绍个人。 听到动静,大伙儿纷纷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才注意到他身边的江苒, 穿着一身小花袄,扎着两根麻花辫, 朴朴素素地站在那儿。 怕总编会突然走出来,陆昀之从桌上轻轻跃了下来, 安安分分地站在一边,伸手指了指身旁的江苒对大家说, 这是飞报的新成员江苒, 大家可多担待些, 好好照顾着她。” 报社里陆陆续续有掌声响起, 似是在欢迎江苒的到来。江苒扫了一眼办公区的同事, 发现除了她之外, 压根就没有其他女生, 难道飞报没有女记者? 请大家多多指教。”因为是新人, 江苒秉承着谦虚做人的态度和他们一一握手。 走, 我带你去拿相机。”简短的与同事介绍过后, 陆昀之迫不及待地领着江苒去了楼上的小阁楼, 里面存放了报社不少的摄像设备, 陆昀之特地给她挑了台与莱卡相机差不多款式但分量却轻了很多的相机给她。就这台吧, 操作简单, 我想压根儿不需要我教你了吧?” 谢谢。”江苒抚摸着相机, 难掩激动之情, 想到能拥有一部专属的相机, 她好像已经开始期待着拿相机到处跑新闻的日子了。 第一天只不过是熟悉环境, 江苒并没有跟着陆昀之出去跑新闻, 在报社呆了个把钟头后, 她便得了总编的允许早早的拿着相机回家了。 谁知江苒到家后才发现, 空荡荡的小屋里不见宋荏菡的影子, 江苒看到桌上压了张字条, 字体清秀端正, 她再熟悉不过了。 原来是去帮裴奕光摆面摊去了。”江苒只得无奈地将字条收好, 抱着相机回了房间。 这两天, 阿四的阿爹身子愈发得虚弱, 看过医生吃了几贴药也不见好, 孝顺的阿四只得将面摊生意交给裴奕光来做, 而他则每天都在家里陪在病床前照顾阿爹, 给他喂些汤药。 上海的天, 愈发冷得厉害, 可面摊的生意却渐渐红火了起来, 也有了稳定的客流量, 虽然这两天面摊只有裴奕光一人照看着, 煮面, 收钱, 招呼客人这些活儿他全揽了下来, 可看着每天进账的钱, 再辛苦他也觉得值得。 这几日, 陆静之呆在家里, 时常会想起阿四说过的话, 况且她答应过他, 以后会常去面摊吃饭。于是趁着家里没人, 她带着小包坐了黄包车去了阿四的面摊。付了钱下车后, 陆静之这才注意到面摊那儿, 似乎只有裴奕光一人在忙活, 她四处张望搜寻阿四的身影, 可惜无果。 拣了处没人的位置坐了下来, 陆静之将包包放在一桌, 试图想等着阿四出现。 刚送走一桌客人, 裴奕光将钱放进裤兜里, 转身见陆静之有些面熟, 他拿了块抹布过去, 边擦桌子边微笑着问道, 你好, 一碗面条吗?” 不好意思, 我不是来吃面的。”陆静之礼貌性地摇了摇头, 朝他身后看了几眼, 踌躇了几秒后, 她将耳鬓边的碎发撩到耳后根, 开口问道, 请问, 阿四在吗?” 裴奕光轻声笑了出来, 摇着头说, 可能让你白来一场了, 他这几天都不在。” 哦, 这样啊。”话里, 有着浓浓的失望, 陆静之垂下眼眸, 没有再说话。她以为他每天都会在这里摆摊, 谁知今天竟没能遇上他, 难道出什么事让他耽搁了么? 裴奕光一直以为阿四这小子对陆静之只不过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现在看到她一脸失望的模样, 还真有些意外了。 请问……他什么时候会来面摊?”陆静之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来面摊, 她不希望一直失望而归。 见现在这个时间点的客人不多, 裴奕光将抹布扔在桌上, 抽出一边的长凳坐了下来歇息。也许你最近来都不会见到他, 阿四这些日子可能比较忙。” 阿四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情了?”许是已经当阿四是朋友, 陆静之听他这么一说, 心里不禁一慌, 生怕真的如她猜测的那样, 阿四出事了。 倒也没出什么大事, 只不过阿四的爹最近身子不太好, 所以阿四这几天都在家里照顾他, 可能这段时间都不会来面摊帮忙了。”说这些的时候, 裴奕光还不忘时刻观察着陆静之的表情, 若是她关心这件事, 那便是阿四的机会了。 阿四的爹, 还好吧?有请医生去看过吗?”陆静之脑海里浮现着阿四当日开导她时的神情, 也不知道他父亲的病严不严重。作为朋友, 她是不是应该抽个时间去看看? 别担心, 也许很快就会好起来了。”裴奕光见陆陆续续有客人过来, 起身拿着抹布对陆静之说, 抱歉, 我要干活了, 没地儿去的话可以先在这里坐一下。” 陆静之朝他点了点头, 微笑着说, 嗯, 你去忙吧, 不用管我, 我坐会儿就走。” 裴奕光见她没有别的事, 便急着转身跑去招呼其他客人, 他没有注意到, 街口处, 站着一抹纤瘦的身影, 穿着碎花小袄, 立在风中, 难掩凄凉的神色。 不知站了多久, 久到膝盖觉着冰凉僵硬, 宋荏菡始终没有挪动步子, 她不曾料到, 兴冲冲想来面摊帮忙给裴奕光惊喜, 却会见到这样一幕。 从什么时候起, 她的奕光, 会对别的女生微笑了? 那个女孩, 宋荏菡从未见过, 可是她的穿着打扮, 无疑不是在显示着她优渥的家世, 一头乌黑浓密的大卷, 发间还嵌了个带钻的发卡, 精致的小洋装穿在她身上衬出了她良好的身段。 反观她, 灰头土脸的模样, 在她看来, 天差地别, 十足可笑。 她告诉自己, 那不过是面摊的客人罢了, 可是越安慰自己, 心里越是涩涩的, 过不了多久, 她见那个女孩拿着名贵包包离开面摊, 离开之前, 还冲裴奕光打了声招呼。那样甜美的微笑, 刺痛了她的双眸, 她缓缓闭上眼, 不知该如何面对。 吸了吸鼻子, 宋荏菡压抑内心的难受, 径直朝面摊走去, 明明是要来帮奕光照顾面摊, 她不能就这样负气离开。 踩着步子走到裴奕光身边, 宋荏菡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朝正微躬着身子擦桌子的裴奕光轻声唤道, 奕光。” 裴奕光听到声音, 回头见宋荏菡站在旁边, 鼻子早已被冻得红彤彤的了, 抓着她冰凉的手不断揉搓, 想传递些温度给她, 阿菡, 这么冷的天你来干什么, 怎么不在家里好好呆着。” 阿四最近没空打理面摊, 我怕你一个人忙活不过来, 更何况我一个人在家里也闲着发闷, 倒不如过来帮帮你。”宋荏菡将手从他手心抽离, 脸上却始终挂着笑。 她试图说服自己, 奕光是在关心她, 而不是怕她发现他心里有着什么秘密。比如……刚才那个女孩儿。 知道拗不过她, 裴奕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你帮忙收钱, 别的粗重活我来就好, 我先去下面条。”说完, 裴奕光便匆匆将抹布扔在一边, 跑去锅子那边煮面去了。 宋荏菡看着裴奕光忙碌的背影, 脑海里总抹不去刚看到的画面。可是无论怎样, 她都愿意相信他。 晚上, 江苒钻进被窝的时候, 无意间碰到宋荏菡的脚丫子, 发现冰凉凉的, 阿菡, 你冷不冷?要不要我问顾泊年再找床被子?” 不用了, 我不冷。”宋荏菡摇摇头, 翻了个身面对江苒, 小苒, 报社是不是很有趣?” 嗯, 报社的同事看起来都还挺好相处的, 阿菡知道吗?报社还专门给我配了台相机。”一提起相机, 江苒的热乎劲儿又上来了, 将枕头挪了挪位置, 她继续说道, 还真有些期待接下来的工作。” 哦。”宋荏菡点头附和, 可是话语难掩内心疲惫。似乎大家都很忙碌, 只剩她一人, 无所事事的呆在家里, 什么都不会, 就连当初找工作, 都害得江苒要去舞厅当歌女才能解决。现在想想, 她还真是会拖累大家。 阿菡怎么了, 是不是不开心?”许是有着一脉相承的血缘关系, 江苒几乎可以感受到宋荏菡低落的情绪。 小苒, 我是不是很没用?”心头压抑了太多, 宋荏菡忍不住一股脑儿的全部宣泄了出来, 这些事, 她也只敢跟江苒说, 直觉告诉她, 江苒是值得信任和分享心事的人。 怎么会?”江苒诧异地看着宋荏菡, 不知道她怎么会胡思乱想这些,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如此自我否定? 黑夜里, 宋荏菡抱着被子, 低声呢喃着说道, 我也希望, 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 阿菡别净瞎想这些没有的事。”见她意志消沉, 可江苒却不知该如何才能安慰到她。 翻了个身背对江苒, 宋荏菡闭上眼, 小苒睡吧, 也许真的是我一个人在家里太无聊, 所以才会想的太多, 晚安。” 哦, 晚安。”见她不愿多言, 江苒也不想刨根问底。月色下, 背影朦胧, 江苒裹紧被子, 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替宋荏菡找份工作。 她只当宋荏菡在家无聊才会有了这些心事, 所以想替她找份工作, 也许等到忙起来的时候, 她也就无暇顾及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了。 而她唯一能想到的, 便是去找陆昀之帮忙。 47 搭桥线相牵 昀之,这几日我都在忙着处理钟表行的事情,没能抽空向静之为那天的事情作个解释,麻烦你替我和她说声抱歉。红房子西餐厅里, 江恒特意约了陆昀之前来,想了几日,他总觉得对静之有些过意不去。 那傻丫头没事,阿恒你就别担心了, 她这几天都往外跑,看起来心情似乎还不错。”陆昀之点了份牛排, 将菜单还给服务生后,回头对江恒说, 其实不止你父母,就连我爸妈都有这个联姻的打算, 所以你就别愧疚了。” 可那天总归还是吓着她了。”江恒抿了口玻璃杯内事先倒好的温水, 叹了口气说, 昀之, 说实在的, 我不想伤害静之。” 我明白。”陆昀之耸了耸肩, 摇着头说, 你有这份心意就很好了, 况且你的为人我还不了解?” 透过餐厅的玻璃窗, 江恒抬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没有说话。联姻, 好像是他无力改变的现实, 他和静之注定了要被绑死在婚姻和家族事业上, 只是心底似乎总有一股声音, 不断地叫嚣着, 像是在表达着他的不甘心。 阿恒, 别闷声不吭的。”陆昀之拿着刀叉往桌上轻轻敲了敲, 不断地抗议江恒神游天外无视面前的他。喂喂喂, 约我来吃饭, 拜托你专心些。” 抱歉。”江恒将目光从窗外移回, 看着陆昀之微扬的眉梢, 微笑着问道, 昀之近日是不是遇上什么开心事, 见你刚才过来的时候心情似乎很好。” 咦, 你也看出来了吗?”陆昀之放下刀叉, 身子稍稍往前挪了些, 对江恒神秘兮兮地说, 阿恒, 你一定没想到我现在和谁一起跑新闻。” 谁?”江恒扶了扶镜架, 配合着他好奇地问道。 想来还真巧, 那姑娘其实你也碰到过, 不过估计你没什么印象了。”一想起这两天和江苒一起外出采访, 陆昀之的脸上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她总能带给他源源不断的惊喜, 特别是看她拿起相机的时候, 那股认真劲儿渐渐吸引着他。 是吗?”听他这么说, 江恒不免有些意外。 曾经她来过你店里买手表, 不过后来退手表的时候恰巧又被我遇上, 你说是不是挺巧, 还有还有, 阿恒你一定没想到上回我带你去大上海舞厅的时候, 台上唱歌的人就是她。” 昀之, 很少见你对别人印象这么深。”江恒见他说得激动, 手抚了抚额头, 嘴角微扬, 掩不住浓浓笑意。 你们的餐点, 请慢用。顾泊年端着托盘经过两人桌前, 面无表情地将两份牛排分别放置在两人面前后, 便拿着空盘离开了。 她是挺特别的。”陆昀之撇撇嘴, 压根儿就没把江恒的取笑放在眼里。 然而, 陆昀之和江恒没注意到, 顾泊年转身的时候, 拿着空盘的手有些颤抖, 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缓缓闭上眼, 眼前浮现着陆昀之在提起江苒时眼神中流露出的欣赏。 也许一开始他会安慰自己听错了, 毕竟当记者的那么多, 他们口中的那人并非江苒。可是在听到陆昀之说起手表和舞厅时, 他的身子微微一颤, 却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将两份牛排摆在他们桌上。 她是挺特别的。”陆昀之的这句话, 一直萦绕在顾泊年的脑海, 挥之不去。他自然明白江苒的好, 却不曾想过, 有人也正默默欣赏着她。况且, 她似乎有事瞒着他, 比如那块手表的事情。 下班快到家门口的时候, 顾泊年看到底楼隐隐约约可见泛黄的灯光, 他掏出钥匙开了门, 看到江苒正坐在桌上, 手里拿着几张照片反复挑选, 面上流露出苦恼的神色。 顾泊年。”江苒听到开门声, 回头见顾泊年立在门口, 她赶紧丢下照片, 跑了过去, 有没有冻着?” 牵着她的手走到桌边, 顾泊年看着满桌子的照片说, 已经很晚了, 怎么还不去睡?” 挑好照片就去睡。”江苒拉开一边的长凳让他坐下, 替他捏了捏肩膀, 试图想让他缓解一天的疲惫。 坐下后, 顾泊年随手拿起桌上的几张照片, 仔细看了看, 他不懂怎么欣赏照片, 只是单纯觉得这些照片似乎很巧妙的将人物和环境融合在了一起, 相衬自然。 这些都是你拍的吗?”顾泊年看着满桌的照片, 疑惑地问道。 嗯, 是出去采访的时候拍的, 明天交给总编审核, 不知道该选那几张上报。”江苒有些苦恼, 毕竟跟着陆昀之采访拍摄几天, 直到现在看到这些冲洗出来的照片, 她才有种真实感。要将成果给总编看, 她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毕竟很久没摸相机, 她对自己的拍摄技术有些不确信了。 拍得很好。”顾泊年的视线对上江苒清亮的眸子, 笑意在眼波流转。 没骗我?”江苒很少见他笑得温和, 心里不禁暖暖的, 抓着他的胳膊轻轻推了推, 既然这样, 倒不如你帮我挑两张吧, 正好我要交给总编。” 好。”顾泊年顺势握住江苒放在他胳膊的那只手, 另一只手则反复地挑着桌上的那些照片。黑白照上, 一对陌生夫妇执手相视, 脸上的笑颜掩不住时光的印记, 却深深的触动了顾泊年的心弦。 就这两张吧。”顾泊年拣了其中两张照片放在江苒面前, 觉得怎么样?” 嗯, 那就听你的。”江苒搂着他的胳膊, 将头轻轻斜靠在他的肩膀上, 拿着那两张照片说, 昨天去采访的时候, 那个老奶奶的身子并不好, 可是为了配合我们拍摄, 硬是强撑着在镜头前和老伴合影, 说是以后如果走了, 老伴能看着照片有个念想。改天等报纸出了之后, 我得跑一趟那边, 将报纸和剩下的照片送过去。” 顾泊年默默注视着照片上的俪影, 没有说话。当初他满月的时候, 姆妈想让钟远良带着他们母子拍一张照片留念, 却遭到了他的拒绝, 伤心之下, 姆妈只能独自带着他在照相馆里拍了照片。 照片上的姆妈, 笑得并不开心, 眉宇间难掩忧伤。小时候的他, 什么都不懂, 看到姆妈房里的那张照片, 甚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对着镜头不会微笑。 收起了眼底的落寞, 顾泊年抬眼看到墙壁上的时钟已经过了零点, 他抚了抚她额头的刘海, 低喃道, 很晚了, 去休息吧。” 就睡了。”打了个哈欠, 困意阵阵袭来, 江苒将剩下的照片悉数理好后, 便跟着顾泊年上了楼。 一到报社, 江苒便将照片上呈给了总编, 见他看了照片后并未有过多意见, 她总算是松了口气。 下午跟着陆昀之结束采访的时候, 江苒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让陆昀之帮忙给阿菡找份工作, 毕竟他在上海的人脉肯定比她多, 找份工作应该不会是件困难事, 只是几次都是得了他的帮助, 会不会惹了他的反感? 江苒, 等会儿报社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你可以先回家, 稿子我来写就好。”坐黄包车回了报社后, 陆昀之将采访好的大纲放在一边, 转身去灌水的那边倒了两杯温水。 陆昀之, 谢谢你这几日的照顾, 跟着你去采访, 基本都是你在忙。”江苒看着他的背影, 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自从进了报社后, 处处都是得了他的帮助, 而她只是轻轻松松地站在一边拍了几张照片, 采访、写稿, 就连提问的大纲都是他一手包办。 你是我介绍进来的, 当然得多帮衬些。”陆昀之不喜欢她话语中的客套, 毕竟他从不希望她只是视他如恩人一般。 接过他递来的水杯, 温度在手心蔓延, 江苒知道陆昀之是个善心之人, 所以才会想到托他帮忙。陆昀之, 你知不知道哪里找工作方便些?” 刚灌了口温水, 陆昀之就被她突如其来的话给惊住了, 连咳了几声才缓过来, 你刚来报社就要离开了?” 见他眼神无辜, 江苒便知他误会了, 连忙摇着头说, 不是的, 我是想替我好朋友找份工作, 我不知道该找谁帮忙才好, 所以就想来找你, 碰碰运气也好。” 呼, 这样啊。”听说是替别人介绍工作, 还能想到找他帮忙, 陆昀之这才松了口气, 顺了顺胸脯, 笑着说, 你可算找对人了, 包在我身上, 放心吧。” 那麻烦你了。”见他一口应了下来, 江苒便知没找错人。 喝了口水后, 陆昀之将杯子放在一边, 拖了个凳子坐在江苒身边, 笑着说, 对了, 不知道你朋友会不会介意去别人家里当佣人?” 佣人?”江苒有些犹豫, 毕竟以宋荏菡的性格, 她真怕她一旦进了有钱人家里当佣人, 会遭到别人的排挤。 我朋友江恒家, 似乎这两天正好缺佣人, 不过如果你朋友不愿意的话, 也没关系。”见江苒面露为难的神色, 陆昀之无奈地耸了耸肩。 江苒没想到陆昀之为阿菡介绍的竟是江家, 不免有些意外, 自从跟着他进了报社, 她总想旁敲侧击的问些江恒的消息, 却又怕引起他的怀疑, 这回他主动提起江恒, 不想错失了这次机会, 她急忙点点头说, 那我回去和她说一声, 你回家后要不要打通电话和你朋友确认下?” 不用等回家, 我现在就用报社的电话打给他。”陆昀之见她脸上一直挂着笑, 他的心里也是高兴得很, 拿起桌上的电话立即拨通了江家大宅的号码。 一旁的江苒听到电话里传来江恒的声音, 心砰砰砰狂跳不已, 上回在钟表行隔得远, 爷爷的声音她听不真切, 这次从听筒那儿传来的声音, 清晰地传入她的耳里, 她拼命地捏着手心, 生怕在陆昀之面前泄露了她的心思。 挂断了电话后, 陆昀之回头对江苒挤了挤眼, 这下放心了吧, 阿恒人很好, 你朋友去他家当佣人一定不会委屈。” 这下, 我可又欠了你一次人情了。” 嘿嘿, 那下回换我欠你人情得了, 省的你老惦记着报恩。”手心撑着桌子, 陆昀之歪着头看她, 似是玩笑, 可是眼底却是一片认真, 不见一丝调侃。 江苒拿他没了办法, 便也没再提谢谢之类的客套话。此刻, 她迫不及待地想快些回家, 跟宋荏菡说说去江恒家当佣人的事情。 也许, 江恒和宋荏菡的感情, 便是在这样的相处中, 暗暗滋生的。 48 与君再相遇 洗好澡回房后,江苒窝被子里和宋荏菡提起关于去江家当帮佣的事情,只是略过了主人是江恒的部分。 起初听说是去大宅子当帮佣,宋荏菡还有些心慌, 生怕做的不好会惹的主人骂,可听说工钱丰厚,倒免不了有些心动了。 小苒,你怎么找到的这份工作。”匀了些被子盖在江苒身上, 宋荏菡好奇地问道。 房间内温度并不高,江苒缩着身子还觉着有些冷, 吸了吸鼻子说,阿菡, 你还记得当初买下我们手表那人么,是他带我进了报社, 这回我就是托他找了这份工作。” 没想到是他, 咱可欠了他不少人情。”听她说起卖了手表, 宋荏菡倒是记起了陆昀之, 只是没想到江苒进报社居然还是他从中牵的线。 那你……会不会介意当帮佣?”黑漆漆的房内, 江苒看不清宋荏菡的表情, 更不了解她是否能接受帮佣这份工作。虽然爷爷在江家, 可是毕竟那里复杂与否, 她们都还是未知。 嗯, 我没关系的, 只要能找份工作贴补些家用就好。” 翻了个身看着窗外, 宋荏菡心想, 若是有了这份工作, 她也会慢慢变得忙碌起来, 或许就不会有时间去胡思乱想了。况且她想证明给奕光看, 其实她不需要他过多的呵护, 她也可以为他们的将来努力赚钱。 趁着上午报社还没上班之际, 陆昀之特地叫司机过来接江苒和宋荏菡去江宅。汽车上, 宋荏菡的手始终牢牢抓着江苒, 不曾松开, 看着窗外匆匆掠过的景物, 始终未能缓解她忐忑不安的情绪, 反而又增了几分惶惶不安。 感受到宋荏菡的紧张, 江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示意她放松些。一想到能见到江恒, 江苒的心里期待得很, 毕竟来了上海后, 除了钟表行的偶遇外, 她和他从未有过正面接触。 就是这里了。”吩咐司机将车开走后, 陆昀之指了指前面的一座宅子。 黑色染漆的大门紧密着, 宅子两旁种了些栀子花树, 花谢后, 却仍残留着些许栀子花香气, 若有似无地弥散在宅子周围。 陆昀之伸手按了门铃后, 没过多久便有人来开门, 穿着一身青色布衫的小丫头探出头来, 是昀之少爷来了, 快些进来吧。” 你家少爷在家么?” 少爷正在客厅等着您呢。”小丫头将铁门大开, 方便陆昀之三人进来。 从大门到客厅有一段距离, 怯怯地跟在陆昀之身后走进江家客厅, 宋荏菡低着头不敢过多注意周围的环境。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江恒见陆昀之出现, 佯装生气道, 昀之, 你又迟到。” 知道您贵人事忙, 不敢浪费着半点功夫。”陆昀之揽着他的肩膀, 坐在沙发上指着宋荏菡说, 阿恒, 那位便是要来江家工作的姑娘。” 顺着陆昀之的视线, 江恒这才注意到站在门口处的一抹清丽身影, 扎着两只麻花小辫, 穿着身素色的小袄, 由于她低着头, 额头的刘海垂下遮住了眸子, 江恒看不清她的面容。 从踏进客厅听到沙发上那男子的声音时, 宋荏菡似乎就可以感受到她的心跳在加速, 那块帕子, 她一直都放在抽屉里, 虽然未能再拿出来看过, 可是江恒那日的帮助, 她始终记在心头。 昀之, 放心, 既然是你介绍过来的, 江家不会亏待了她。”收回视线, 江恒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毕竟在江家, 多一个帮佣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件小事而已。 江苒看着眼前的江恒, 偏白的肤色, 温和的眼角, 难怪小时候奶奶常说爸爸和爷爷长得像, 原来是真的。 昀之, 你不介绍介绍么?”江恒见江苒和宋荏菡都还站在一边, 而他和陆昀之则坐在沙发上, 不免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了, 你们过来沙发这边坐吧, 别客气, 小秋, 倒几杯茶给客人。” 那名唤作小秋的丫头正是刚才给他们开门的小姑娘, 听了江恒的吩咐后, 麻利地跑进厨房, 倒了四杯茶出来。 江苒轻轻唤了声身后的宋荏菡, 牵着她的手坐在了他们右边的沙发上。 等到坐近后, 江恒注意到适才站在门口的少女有些眼熟, 特别是待她抬头正巧对上他双眸的时候, 他仿佛可以感觉到心里有什么东西正破土而出, 悄然绽放。 那日过后, 他本以为只是舞厅门口匆匆一见, 可她楚楚动人的脸庞却总在午夜时分辗转入梦, 他忘不了。 阿恒, 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起过的江苒, 现在和我一同在报社工作的, 另一位是她朋友宋荏菡。”见江恒的眼神有些恍惚, 陆昀之的胳膊轻轻碰了碰他。 你好。”江恒礼貌性地伸出手, 朝她微笑颔首。 嗯, 你好。”江苒拼命压抑住内心的激动, 伸手与之交握。她从未想过, 活了那么久, 有朝一日居然还能感受到爷爷的温度, 那是有血有肉的真实存在。她多想告诉他, 面前坐着的, 不是别人, 是他素未谋面的孙女。 江苒回头瞥了眼身旁的宋荏菡, 发现她始终低着头, 似乎对遇见江恒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以后在江家, 可能会辛苦些, 若是觉得累, 可以和我说。”见她低头似是游离在外, 江恒起身, 耐心地伸着右手。 宋荏菡错愕地看着他, 有些不自然地伸出手, 相比之下, 她的手指冰凉凉的, 可江恒的手心却是干燥而温暖, 碰了碰后, 宋荏菡迅速地收回了手。 对于她的反应, 江恒并没有恼, 面上始终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阿恒, 我和江苒要先回报社了。”将杯中剩下的绿茶喝完后, 陆昀之拍了拍膝盖, 起身对江恒耳边轻声说, 记得别给她安排粗重活, 我怕江苒知道后该怪我了。” 江恒无奈地看了好友一眼, 拍着他的肩膀, 说, 快走吧, 路上小心。” 江苒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 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却又不好当着陆昀之的面厚着脸皮多留会儿。 离开客厅的时候,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江恒和宋荏菡, 她的心里闪过一丝迷惘, 到底这样撮合他们, 是对是错?毕竟经过这些日子来的相处, 她深知裴奕光对阿菡的爱从未动摇, 所以她这样做, 是不是有些自私? 客厅里, 彼此沉默着让气氛更显尴尬, 宋荏菡觉得此时她的身份, 与他同坐沙发显得有些不太合适, 她慌忙起身, 声音略显发抖地说, 少……少爷, 我现在需要干些什么活儿吗?” 让小秋带你下去先换身衣裳吧, 她会告诉你应该做些什么。”见她十指搅动, 心里似乎怕他怕得厉害, 江恒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难道他看起来很可怕? 是……”宋荏菡连连点头, 从进大门开始, 她就觉得整个人似乎都脱离了自己控制, 也许是没想到江家少主是他, 又或许是源自内心深处的自卑感, 她对有钱人家的一切总有些莫名的抵触。 待宋荏菡跟着小秋离开后, 江恒似乎闻到了一阵好闻的栀子花香气, 缓缓闭上眼, 他好像回到了那日, 那个穿着白布棉裙的少女, 瑟缩在大上海舞厅门口, 水洗过的眸子清丽动人, 如受惊的小白兔般激起了他想保护的。 陆静之想起阿四的父亲仍在病中, 她偷偷从家里拿了些父亲的补品还有一点银元想带去给阿四, 谁知坐上黄包车后才反应过来她压根就不知道阿四的家在哪里。无奈之下, 她只得和黄包车说了面摊的位置, 上那儿找了裴奕光。 拿着两袋子东西下车后, 陆静之果然看到裴奕光独自一人在面摊忙活着, 她将东西全放在桌上后,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抱歉打扰你煮面了, 我能不能麻烦你件事?”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裴奕光回头看了一眼, 发现竟是多日未见的陆静之, 原本以为她知道阿四不在面摊后便打消了来面摊的念头, 却没想到她竟想着要去阿四家找阿四, 倒是让裴奕光有些意外了。你要去阿四家?” 陆静之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那两袋子补品, 对裴奕光说, 嗯, 你上次说阿四的父亲生病了, 所以我想带些补身子的东西给他。” 裴奕光将煮熟的面条放进碗里, 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将阿四家的位置告诉她, 他心知阿四的自尊心有多强, 况且他家的环境并不算好, 若是陆静之出现的话, 反而惹得阿四尴尬。恐怕不太方便吧。” 有什么问题吗?”陆静之不明白为什么她好意想送补品, 可是看他脸上的表情, 似乎并不情愿告诉她阿四家在哪儿。我只是单纯想去看望阿四的爹, 毕竟我和阿四是朋友。”那日, 她被阿四的善良真诚打动, 她是真心实意的想和阿四交朋友, 不为名, 不为利, 只是简简单单地想成为知己。 他的冷淡似乎有些伤了她, 裴奕光有些于心不忍, 放下漏勺, 对陆静之说, 你对黄包车车夫说, 出了这条街左拐后, 一直走等到看到一些小屋后, 往前数第五个便是阿四家了。” 嗯, 谢谢你。”见他终于肯松口, 笑容重新回到了陆静之脸上, 她急忙抱着桌上那两袋补品, 伸手招了辆黄包车, 回头对裴奕光说, 真的谢谢你, 对了, 我叫陆静之,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裴奕光。”看着黄包车离开, 裴奕光幽幽地叹了口气。他不知道, 当阿四看到陆静之出现的时候, 该是难过还是欣喜。 49 只道是单恋 陆静之坐着黄包车到了裴奕光所指的地方,只见小路旁是一排排的矮平房,看起来破旧不堪,她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心里不免有些心慌。车夫,你确定这里就是肆平路么?” “这里可不就是肆平么?”车夫穿着薄棉袄,因为不停地拉车,脸早就憋得通红,额头还沁出了一颗颗汗珠。 “他说第五个房子,那应该就是那里。”陆静之环顾了一圈,手指数过挨个儿紧靠的小屋,食指最终落在了第五个小平房上。“车夫,麻烦就在这里停车吧。” “好勒。”车夫缓缓减慢速度,将黄包车停在了小房子前面。 “谢谢。”从小包里掏出枚银元递给车夫,陆静之抬头看了眼这间小屋。墙漆剥落,破碎的屋瓦边铺了些茅草,小屋旁边还围了个小小的篱笆,里面依稀有鸡鸭声传来。 木门虚掩,陆静之轻轻推开它,往里面张望了下,屋内的潮湿气味扑面而来,“请问有人在家吗?有没有人在?” 跨过门槛走进屋,屋内的光线偏暗,陆静之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慌,难道来错地方了么?为什么都没有见到阿四,该不会是裴奕光指错了路? 转身拿着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阿四忽然从里屋开门走了出来,有些迟疑地开口道,“静之?” “阿四。”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陆静之脚下一滞,慢慢转过身来。 透过昏暗的光线,阿四慢慢看清她的脸庞,多日未见,他发现她的笑颜始终印在他的心头,未曾消减。原本正在卧房内守在阿爹床边,可是在听到屋外传来他日思夜想的声音时,他差点儿就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听,等到开门跑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那抹俪影,他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她真的来了。 “静之,你怎么来了。”喜悦过后,阿四才反应过来,她竟然来了他家,那么寒酸的一个地方,他困窘地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她,生怕她会觉得这地方简陋。 “听说你阿爹病了,所以我拿些补品给你,希望你阿爹身子快些好起来。”陆静之将两袋子东西递给他,笑着说,“阿四,好些日子不见你,你怎么反而拘束了,难道不打算请我坐下喝杯茶么?” 阿四愣愣地接过补品,双手紧紧捏着布袋子,努力挤出抹微笑,“不……不好意思,静之,我没想过你会来这里。阿四宁愿他和她在面摊相遇,也不要让她看到他这家徒四壁的场景,仿佛被人看穿了一切,他害怕从她脸上看到嫌弃的表情。 “我们不是朋友吗?”陆静之撅着嘴疑惑的看他,今天的阿四看起来怪怪的,完全不像当初在面摊安慰她 重生之年光荏苒第14部分阅读 重生之年光荏苒 作者:肉肉屋 她那儿的样子。“对了,带我去看看你阿爹吧。” 抱着袋子,阿四指了指里间的小屋,“这边走,光线有点暗,小心摔着。” 进了屋后,陆静之这才发现,阿四爹住的卧房根本就是空空荡荡,除了一张破旧的木板床外,根本没有其他家具摆设。他就着枕头斜靠在床边,整个人看起来病怏怏的没有精神,见有动静,他缓缓睁开眼,双目浑浊,只能看清面前有抹身影。“阿四,谁来了?” “阿爹,这位是我朋友静之,她来看望你了。”阿四坐在床边,拍了拍阿爹的胸脯替他顺了顺气儿。 “伯父好。”陆静之微微颔首,乖巧地站在一边,看着这屋内的一切,她似乎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阿四看到她出现时,脸上会露出尴尬的表情。 “好,好,咳咳……咳咳。”还没说完一整句话,阿四爹就忍不住咳了出来,一些秽物直接从口中喷出,星星点点的溅落在了被褥上。 阿四见状,不禁慌了神儿,拿起旁边的一小块毛巾胡乱替他擦了擦嘴,随后回头才尴尬的对陆静之说,“静之,抱歉可能不能招呼你了,你也看到了,我阿爹的身体不好。” “没关系,本来就是我突然间过来拜访,倒是我冒昧打搅了才是。”陆静之不喜欢阿四如此客套,话中带着疏离。 阿四一下下地拍着阿爹的胸脯,眼睛的余光注意到陆静之离开,他没有起身送行,仿佛根本不在意她是否还在这里。 谁知道过了几分钟后,陆静之聊起袖子,拿着木盆倒了满满一大盆的井水进来,“还是拿毛巾替你阿爹仔细擦擦吧,这样他估计怪难受的,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热水,只好打了些井水。”她拿起阿四搁在一旁的那边毛巾,放在水里洗了洗,寒冬的井水凉凉的,冻得手指头有些发寒,她将毛巾搓干净后,将阿四爹的脖子那圈和脸上全仔细擦了一遍。 阿四坐在一旁,微抿着唇看她做这一切事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也许他太过小心眼,所以才会希望静之快些离开,说到底,他过不了他心头的那道坎,总觉得他只不过是个卑微的底层人民,和她做朋友根本是奢望而已。 “好了,这样人看起来也精神些。”擦拭了两遍过后,陆静之将脏毛巾放进木盆里,将被子重新盖在阿四爹的身上。 听不清阿四爹在依依呀呀的说些什么,阿四扶着他的身子慢慢躺下,替他掖了掖被角,“阿爹,你先睡会儿,等过会儿喝药的时候我再叫你。” 见阿爹听话的闭上眼,阿四转身对陆静之说,“静之,天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陆静之端起木盆,摇了摇头,“你还是留下照顾你阿爹吧,我自己能回家。” 将那盆水倒在外面的天井那儿,陆静之拿着小包准备离开,见阿四站在门口处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笑着朝他招了招手说,“快进去照顾你阿爹吧,说不定他等会儿醒来见不着你会着急。” “静之,今天谢谢你。”除了感谢,阿四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才能表达现在的感受。 “没事,如果补品吃完了记得告诉我,我下回再带些过来,我走了。”说完,陆静之趁着夜幕还未完全降临时离开了阿四家。 抱着包走在路上,陆静之心里有些慌慌的,偶尔会有家养的黄狗窜出来,吓了她一跳,见它们不停地吠叫,她抱着包加快脚步想快些离开。 阿四看着她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扶着木门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她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回去的时候会不会害怕,如果迷路了的话该怎么办?阿四越想越害怕,砰地一声关上木门后,他迈着大步子朝陆静之离开的方向追去。 跑了一段路后,阿四看到前方有抹熟悉的身影,见她安然无恙,他的心总算可以松了口气,“静之。” “阿四。”听到耳畔传来阿四的声音,陆静之差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转身的时候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有狗……好可怕。” 阿四替她将狗赶跑后,摸了摸后脑勺说,“静之,已经没事了,这里的狗不会乱咬人,我不放心你一人回家,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嗯嗯。”其实从刚离开阿四家的时候她就有些后悔,可是她不敢麻烦阿四,毕竟他要照顾他阿爹,可是天愈发得黑,走在路上的时候她的心越来越慌,只有在听到阿四的声音时,才觉得心渐渐踏实了下来。 此刻,并肩行走在黑漆漆的小路上,陆静之紧张的神经总算得到了缓解,抱着包的手慢慢放松。“阿四,抱歉要让你送我回家,耽误你照顾你阿爹的时间了。” “静之最近的心情有好些吗?” “诶?”陆静之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奇他怎么忽然间转了话题。“没事了,上次跟你聊完之后心情就好多了。” “那就好,嘿嘿。”阿四没想到上次他拙劣的安慰技巧竟能让她心情转好,心里不禁暖暖的。 寒风渐起,走在大上海街头基本见不着什么行人,送完陆静之回家后,阿四折回了面摊,见裴奕光正在一个人努力收摊子,他急忙跑过去搭把手。 “阿四,怎么这么晚了你会出现在这里?”将锅子里的水倒在一边,裴奕光有些意外阿四会出现在这里,此时他不是应该正在家里照顾他阿爹么? 阿四从他手中接过大锅子,将煮面的水倒在地上,看着水渍沿着路一点点的往外淌。“裴大哥,我刚送静之回家。” “哦对,她今天还问了我你家的地址。”裴奕光见阿四脸上并未露出喜悦的表情,疑惑的问道,“咦,可是我怎么见你似乎并不太高兴的样子,难不成是吵架了?” “裴大哥,我有些看不清了。”将那些瓷碗堆好后放进大锅里一道放在了手推车上,阿四看着这空旷的大街,喃喃自语着说道,“你说,我到底应不应该放弃对静之的感情?” “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她么?怎么会忽然间想这些,阿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夜幕下,阿四的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忧桑的色彩,令裴奕光看着有些心疼。 他自然不希望阿四和陆静之有过多牵扯,毕竟他总觉得身份悬殊,相差甚远,可是今天看着陆静之拿着补品出现,还向他问了阿四家的地址,他忽然觉得,是不是他对有钱人的成见太深,或许陆静之是真心待阿四的。 “裴大哥,我的心有些难受。”阿四轻轻松开手推车的横木,食指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对裴奕光说,“我不知道,我喜欢静之,到底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50 庭院深几许 平日里见惯了开朗的阿四,如今他为情所困,眼里抹不去几分愁思,裴奕光真不知该如何安慰。 “阿四,现在照顾你爹是首要的事情,其他的别想了,更何况你和静之的事,未来哪说得准,愁这些做什么。” “嗯。”想到阿爹的病,阿四心情更是无力,阿爹吃了好几帖的药都不见转好,难道真的要借钱带阿爹上大医院了吗?可连买药的钱都是问小药房先佘来的,家里哪还有闲钱上大医院去看病?可是,他真的不想眼睁睁看着养育自己多年的阿爹因为没钱治病而送命。“裴大哥,那我先回去了。” 和裴奕光分道扬镳后,阿四独自回了家,点了灯,慢慢走到阿爹的病榻边,病重的阿爹,睡的并不踏实,眉头始终皱紧着,阿四拿起地上的那两袋子补品,看着静之细心写的小纸条,他的眼眶渐渐湿热,昏暗的灯光下,一滴泪打落在了字条上,晕染了黑色的钢笔字。 静之,若我从未认识你,那该多好。 +++++++++++++++++++ 不知是江恒的刻意吩咐还是江家的工作特别的轻松,穿着江家准备的蓝色佣人服,宋荏菡除了跟着小秋打扫了楼上楼下的卫生外,其余时间都是在佣人房里休息着。 江家的庭院很大,几乎是他们小窝的数倍,就连那些西洋摆设,都是宋荏菡从未见过的,可她却觉得这里静得没有一点人气。 “小秋,你在江家多久了?”坐在小竹椅上,宋荏菡捶了捶有些发酸的小腿,没想到才忙了一下午,就觉得有些累了,以前在河溪帮着阿爹姆妈干活的时候,可比现在的活重多了。 “问我吗?”小秋对着镜子重新编了有些松散的辫子,回头对宋荏菡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在江家了,那个时候来上海和家人走散,正好少爷在街上看到我在哭,所以就好心收留了我在江家干活。” “那你不想找到你家人么?” “当然想啊,更何况少爷一直有帮我找,后来也终于找到了。”小秋靠在墙边,歪着头一脸无奈地说,“可惜那个时候姆妈已经有了弟弟,根本没有能力再养我,所以希望我继续留在江家做女佣,这样的话还能赚些钱供养弟弟。” “抱歉,我不该提这些。”宋荏菡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的一个问题,却扯出了小秋的伤心处。 “我没事啊,再说了,在江家当帮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少爷待我们每个下人都很好。”小秋眨了眨眼,神秘兮兮地对宋荏菡说,“偷偷告诉你,一起干活的许多姐妹都对少爷有意思呢,不过咱心里清楚地很,我们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少爷。” “嗯。”宋荏菡讷讷地点了下头,脑海里不断浮现江恒那日弯□子递给她帕子时的场景,她从未想过,她与他竟会再次相遇,虽身处同坐大宅,身份却相差甚远。 小秋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拉上窗帘对宋荏菡说,“好了,咱快去帮陈嫂准备晚饭吧,不然夫人回来见咱偷懒又该骂了。” “夫人?”从她进江家开始,除了江恒之外,江家其他人她并未见过。 “就是少爷的母亲,基本江家都是她在主事,所以对咱下人会比较严格,待会儿你见着就知道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没事别接近老爷,指不定夫人就找你麻烦了呢。” “哦哦,知道了。”还未见过江母,可听了小秋的描述,宋荏菡的心里就有些害怕了。 小秋被派去前厅忙活,而宋荏菡则跟着陈嫂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厨房门口择菜,陈嫂见她手脚麻利,倒也对她留了些好印象。 将菜都端上后,宋荏菡和小秋低着头站在一边,等到少爷和夫人从楼上下来时,她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位穿着黑底暗纹旗袍的中年妇女朝饭桌这边走来,无名指上的祖母绿戒指一下就抓了她的眼球,宋荏菡想,这位应该就是江夫人了吧。 等到坐下后,江母这才注意到宋荏菡似乎脸生得很,眼神凌厉地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是谁介绍你过来的?要知道江家不是随随便便谁都可以进的,万一来了个手脚不干净的,江家可不会吃了这闷亏。” 江母的话听着刺耳,可宋荏菡还是毕恭毕敬地走到江母旁边,低着头老实回答,“回夫人的话,我叫宋荏菡,是……” 江恒见江母表情不悦,夹了块冰糖肘子放进她的碗里,微笑着说,“妈,她是昀之介绍进来的。” “昀之?”江母细细打量了宋荏菡一眼,面上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些,“既然是昀之介绍进来的,那便留下吧,只是这名字念着绕口,既然进了江家,你就换个名字吧。” “是的,夫人。”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可宋荏菡的身子仍旧抑制不住的在发抖,果然江母对她并不满意,可如今屈就在江家屋檐下,她没有选择了。 “那以后就叫小七吧,多跟着陈嫂学学江家的规矩,可别以为第一天来就可以做事马马虎虎混过去了。”说话的时候,江母始终未曾抬眼看过宋荏菡。 “知道了夫人,小七会努力的。”宋荏菡怯怯地点了点头,面对江母的时候,她总觉着浑身有股无形的压力。 “以后回话,记得声音大些,外头的人瞧见了,还以为江家没给你们饭吃。”江母放下筷子,用方巾擦了擦嘴角后,从饭桌上起身,“阿恒,等你爸回来后,记得把账本拿给他,我先回房了。” 待江母上楼关了房门后,江恒这才放下筷子,小声对宋荏菡说,“对不起,我并不知道我妈会让你改名,若是觉得做不惯的话,明天可以不用过来,昀之那边我会替你说的。” “少爷不用了,小七这个名字,我很喜欢,再说了,我挺喜欢在江家干活的。”看着江恒满脸歉疚的模样,宋荏菡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丝笑意,说,“少爷不用担心。” “那好,那你今夜就早些回家吧,剩下的让小秋收拾就好。”眼见着天越来越黑,江恒想着她一人回家也许不安全,便提议了让司机接送她回家。 “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可以回家,少爷不必担心。”江恒的特殊照顾让宋荏菡的心里有些恐慌,偷偷看了旁边的小秋一眼,发现她也正疑惑的打量着她与江恒。 正巧此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宋荏菡抬头注意到一位穿着黑色长大衣的中年男子走进客厅,眉宇间与江恒有几分神似。 江父将外套和帽子脱下后递给身后的管家,见江恒仍旧坐在饭桌前,淡淡地说道,“阿恒,等会儿吃晚饭进书房找我。” “这就来。”江恒接过小秋递来的方巾匆匆擦了擦嘴角后,起身跟着江父进了书房。 宋荏菡跟着小秋收拾着饭桌上的碗筷,禁不住心底的疑惑,她开口问道,“小秋,老爷和夫人是不是对少爷都很冷淡?” “嘘,你这话可别让别人听见,传进夫人和老爷的耳朵里,可有你好受的。”小秋放下筷子,用食指贴着唇示意她噤声,她压低声音在宋荏菡耳边说,“听江家的老管家说,少爷不是老爷和夫人亲生的,因为夫人不能生养,又怕老爷会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便从育幼院抱了少爷回来抚养,你听过就算了,可别对其他人说。” “哦。”手里不停地拿抹布擦着桌子,可宋荏菡心里却一直念着小秋刚说过的话,她没想到温暖如冬日里的阳光般的江恒,竟也会有这样的过去。 收拾完一切后,宋荏菡便换了这身佣人衣裳,拿着小布包离开了江家,快走到家的时候,宋荏菡看到裴奕光正在路口那里等着她。 “阿菡,累不累?有没有冻着?”裴奕光好不容易等到了她出现,见她鼻子冻得通红,双手冰凉,他心疼地急忙抓着她的手捂在他的手心,不停地揉搓着想给她传递些热量。 “奕光,你摆摊也累了,以后不要在这边等,天怪冷的。” “走,咱快些回家。”在她指尖轻轻落下一吻后,裴奕光顺势牵着她的手往前走,“饿不饿,回家煮面给你吃,要知道,我现在煮面的本事,在上海滩可是数一数二的。” “尽吹牛。”被他包裹的手渐渐恢复温暖,宋荏菡靠在他的肩膀,路灯下,两人的身影交错,慢慢重叠在了一起。 吃完裴奕光煮的面上楼,宋荏菡开门进屋的时候发现江苒还没睡,正坐在书桌前写东西,她脱了棉袄后钻进被窝,转头对江苒说,“小苒在写什么呢?” “我在写日记啊。”合上笔帽,江苒拉开抽屉将日记本放了回去,自从在河溪养成了记日记的习惯后便再也改不掉了。以前小学的时候老师布置每人写日记,江苒总嫌麻烦,每天一成不变地记录流水账生活,可现在反而觉得记录下每天发生的事情,等以后记忆渐渐衰退的时候,翻翻曾经写过的日记,或许又是另一番感受。 脱了鞋子后江苒爬上床,卷着被子往宋荏菡这边挪了挪,好奇地问道,“快和我说说,在江家干活怎么样?有没有人为难你?” 厚重的棉被压在身上仍觉着冷,宋荏菡蜷缩着身子,说,“唔,还好吧,少爷倒是挺照顾我的,只是江夫人觉得我的名字念着绕口,让我改名叫小七。” “哦。”江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有江恒在,她根本不用担心阿菡在江家会受到欺负,只是她没想到,素未谋面的太奶奶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51 平白遭人厌 宋荏菡一觉醒来的时候,透过窗子发现天已微亮,她急忙推了推身旁仍在熟睡中的江苒,“小苒,现在什么时间了?” 江苒从被窝里伸出右手,眯着眼看了看表盘上的指针后赶紧将手伸回被子里,生怕温度流失,“唔,快八点了吧。” “糟了,迟到了。”宋荏菡猛地从床上坐起,换了身衣服后穿上鞋匆匆忙忙跑下楼,对着镜子胡乱扎了两个麻花辫,用冷水扑了扑脸便跑了出去。 当她到了江家客厅的时候才发现,江母正坐在沙发上戴了副眼镜看报纸,原本她想趁不注意的时候走到佣人房里换衣服,谁知道江母忽然抬头叫住了她,吓了她一跳,“夏荷,看来我该好好教教你江家的规矩了,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间了。” “夫人。”一时之间还没适应夏荷这个名字,宋荏菡低头慢慢挪着步子走到沙发这边,不停地道歉说,“对不起夫人,夏荷……夏荷以后不会迟到了。” “以后?真不知道昀之怎么会介绍你这死丫头过来,才刚进江家干活就迟到,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江母摘了眼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连看都不愿看宋荏菡一眼,她最见不得女人哭哭啼啼委屈得样子了,以为这样就可以勾引男人了? 江母的话刻薄冷淡,戳痛了她的自尊心,可一想到不能让陆昀之为难,她硬是双腿一曲,跪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对不起夫人,是夏荷的错。” 江母不想一大早因为一个丫鬟的事情弄糟了心情,食指推了推宋荏菡的额头,说,“今天上午你浪费的时间,晚上统统补回来,陈嫂,现在带她下去好好教教江家的规矩,以后再不知悔改的话就拖出去。” “知道了夫人。”没有江母的命令,宋荏菡不敢起身,只得继续跪在又冷又硬的地板上,低着头听陈嫂将江家做事的规矩,出来的匆忙压根就忘了吃东西,何况跑了一路,现在肚子里空空的,偶尔一阵胃酸泛上来,憋得难受。 小秋见她一直跪在地上,于心不忍,见江母上楼后扔下抹布想扶宋荏菡起来,可是却被陈嫂给制止了,“小秋,夫人的吩咐你也敢违抗吗?” “陈嫂,可夏荷她现在看起来脸色有些发白,是不是跪太久身子不舒服了?”小秋担忧地看了宋荏菡一眼,欲言又止。 “算了算了,都快中午了,快些进厨房帮忙吧,不然夫人下楼见午饭还没准备好,又该嫌你们手脚太慢了。”陈嫂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似乎有心悔改,更何况江家的规矩已经悉数告诉了她,便也不想在客厅多耽搁了,伸手扶了她一把将她从地上拖起,“以后再江家当佣人机灵些,夫人对下人比较严格,你别刚来就惹她生气了。” “知道了陈嫂,我会注意的。”宋荏菡身子摇摇晃晃了几下后恢复意识,而后便跟着陈嫂和小秋一起进了厨房。 这一天,她都过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得江母不愉快。 晚饭过后,江母拉着江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谈心,对于静之嫁入江家的决定,江恒迟迟没有回应,这令她感到十分不快,更何况,她并不觉得静之进江家有什么不好。“阿恒,最近有约静之出去么?” “妈,我和静之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我和她都没有结婚的意向。”见江母微微蹙眉,可江恒还是直言了他的心意,若是她再努力撮合,也只不过是百忙一场罢了。 “你这孩子……”江母气的抬手,似乎想打江恒,可谁知却没注意到宋荏菡正递茶水过来,一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滚烫的茶水就这样悉数倒在了宋荏菡的手上,还有些零星点点的茶水溅在了江母的旗袍上,黄黄的茶水渍在白色旗袍上看起来十分明显。 “夫人,少爷,你们的茶,啊……”宋荏菡低头按着陈嫂的吩咐送茶过来,却没料到江母会一气之下打翻了茶杯,茶水碰到皮肤的时候,宋荏菡下意识的扔掉托盘,不停地向自己已经红了的手背呼气。 两个茶杯连带着托盘掉在了地上,瓷杯碰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宋荏菡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江母怒意渐深的脸庞,心知自己又犯错了。“对不起夫人,夏荷……夏荷不知道夫人会突然间伸手……” “你还敢顶嘴?”江母看着旗袍下摆斑斑点点的黄|色茶渍,面上渐露不愉之色,见她哭丧着脸,更是心情烦闷,忍不住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刺耳地传遍了整个客厅,宋荏菡捂着被打得那半边脸,整个人懵在一旁,忘了抽泣。“夫……夫人。” “妈。”江恒没有想到江母竟会为了打翻茶盏的事情如此动怒,还连累宋荏菡被打,看着宋荏菡泛红的眼眶,江恒的手心渐渐握紧,嘴角的那抹笑意再也支撑不住垮了下来,“妈,如果是儿子刚才的话惹您不高兴的话,您将气撒我身上就好,别迁怒于她。” “老的小的都不把我放在眼里,难道我连教育一个下人的权利都没有了吗?”因为生气,江母的胸脯一起一伏,仿佛神经受了极大的刺激。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恒觉得很累,江母的心思越来越难捉摸,他每次想平心静气地和她谈心,到头来都闹得不愉快收场,何苦?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你长大了,居然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我现在告诉你,我叫你娶静之,你必须娶!”冷冷的丢下这句话后,江母直接从宋荏菡身边经过,径直上了楼。 江母走后,客厅里一片死寂,宋荏菡感觉到脸颊火辣辣地疼,打的时候,江母手上那颗祖母绿的戒指正好磕到她脸上的骨头,手上被茶水烫伤的地方已经变红,她想,此刻的她,一定丑极了。 江恒怔怔地坐在沙发上,耳畔响起江母刚才的话。难道静之,他真的娶定了? “少爷,您还好吧?”感觉江恒整个人跟掉了魂儿似的坐在那里,宋荏菡隐隐有些担忧,她弯□子,将地上残留的那些碎瓷片都放进托盘里,起身准备拿去出闺房倒掉,谁知经过江恒身边的时候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这些等会叫小秋弄吧,先让我看看你手上的伤。”江恒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疲惫,他从她手中接过托盘,放在茶几上,“对不起,我为我母亲今天的行为说声抱歉。” “少爷……”宋荏菡见他满脸歉意,心里忽然有些心疼他了,江母临走前的话她也听到了,少爷似乎对她安排的婚事并不满意。宋荏菡不禁想到了在河溪的日子,姆妈也是这样强迫着要她嫁给地主,若不是裴奕光勇敢的带她私奔,会不会现在她就是地主的小老婆,受尽村里人的唾弃和白眼。 “坐会儿吧,我去拿药箱。”将她按在一旁的沙发上后,江恒起身走到杂物房里找了医药箱出来,翻了几层后,总算在箱子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支小小的治烫伤的药膏。“把手伸过来,我帮你擦。” 宋荏菡尴尬的缩回手,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怎么敢劳烦少爷,这些小事,我自己来就好。” “一定要这么客气么?”不顾她的挣扎,江恒将她的手固定在沙发扶手这边,拧开药膏后,挤了些药膏在手心,抓着她的手,一点点的擦拭着她的手背,白色的药膏慢慢渗进皮肤,直至完全抹匀。 药膏清凉凉的,手背似乎没有先前那股灼热感,宋荏菡甚至还能感受到江恒手指传来的温度,她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贝齿紧咬着下唇,低着头不敢去看江恒。他的指腹一圈圈的在她手背打转,耐心地为她抹药膏。 透过镜片,江恒看到宋荏菡始终垂眉,看不清面部表情,她的手很小,红肿的部分在灯光下看起来异常刺眼,被茶水溅到,一定很疼吧。“好了,你记得这两天小心碰水,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宋荏菡缩回手,揉了揉手腕说,“少爷,我只是个下人,怎么敢劳烦少爷您。” 江恒并未理会她的拒绝,眼睛余光注意到小秋正朝客厅走来,“小秋,去叫司机小陈把车开到门口,我要出去。” “少爷,这么晚了您还要出去么?”小秋疑惑地看了江恒一眼,随后瞥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宋荏菡,点了点头说,“知道了少爷,我现在就去。” 等司机将车停在江家门口后,宋荏菡不知如何再拒绝江恒的好意,只好跟着他上了车。 江恒怕她尴尬,便选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路上车厢内都很安静,宋荏菡坐在黑漆漆的后座上低着头没有说话,拐了几条街后,司机总算找到了宋荏菡所说的地址。 按着昨天的时间点,裴奕光等在家附近的小路口,却始终不见宋荏菡的身影,他呵了口气,搓了搓手心,忽然有辆黑色汽车开过,借着路灯的微光,裴奕光注意到后车座内的一抹身影像极了宋荏菡,只是那人低着头,额头的碎发挡住了侧脸,他分辨不清。 没过几秒,那辆车子便停在了一栋小屋前,那小屋,他自然熟悉,只是没想到,车上下来的,会是一个陌生的男子,穿了身咖啡色长大衣,戴了副眼镜,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那个男子在下车后,走到后车座那里开了门。待看清下车那人的模样时,他才确定,刚才看到的侧影,他并不是眼花看错。 “谢谢少爷,很晚了,你快些回去吧。”下了车后,宋荏菡不停地朝江恒鞠躬道谢,她觉得,在江家她根本是个不称职的佣人,一直在麻烦江恒。 “那我先走了。”对于她的客套疏离,江恒无可奈何,在道了声再见后,便上车离开了。 待车子开走后,宋荏菡这才松了口气,刚想掏钥匙开门,眼睛余光却注意到不远处有一抹身影伫立在那里,昏暗的光线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奕光……” 拖着步子慢慢走到宋荏菡身边,裴奕光微微扬起嘴角,看着她说,“阿菡,我一直在路口等你。” “对不起奕光,今天回来有些晚了,刚才那车是江家少爷的,他好心送我回来。”宋荏菡嗫嚅着,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阿菡,你的手怎么回事?”裴奕光低头的时候,注意到她掏钥匙的手上包着层纱布。 “没事,今天再江家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被茶水烫了下,现在上了药已经没事了。”宋荏菡晃了晃被纱布包着的手,怕裴奕光担忧,她还特地用那只手摸钥匙开了门。 跟在宋荏菡身后进了屋,裴奕光低喃道,“没事就好……” 52 一生一守诺 前一晚从阿菡那里知道,原来十二月最后一天是顾泊年的生辰,恰巧是周末时间,一大早,江苒便抱着相机神秘兮兮的去敲了顾泊年的房门。 “快些去换衣服准备起床,我们出去玩儿。”见顾泊年开门的时候眼睛还半睁不开,江苒知道他铁定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出去玩?可是我晚上还要去红房子餐厅上班。”穿着单薄的衣衫,才站了没多久,顾泊年就感受到了几丝凉意。 “别磨蹭了,放心,我不会占用你晚上的时间。”江苒无奈,只得半推着他进入房间,将相机放在床边,她弯着腰开始翻顾泊年的衣橱,蓦地在衣橱的角落看到一件白衬衣,瞅着有几分眼熟,她这才想起,原来当初第一次遇见顾泊年,他便是穿了这件白衬衣骑着单车出现在她的视线。 “就这件吧,顾泊年,你换上好不好?”可是转念一想,这件衬衣这么薄,就算外面穿件棉袄,现在这个深冬天出去玩的话也会着凉。“算了,还是别穿这件了,这天这么冷,还是换身厚实些的出门。” 江苒刚想叠好塞回衣橱里,却被顾泊年伸手制止住了,“就这件吧。” “唔,那你快些换吧,我先出去了。”脸一红,江苒抱着相机赶紧跑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替他掩上房门。 江苒买不起蛋糕,更何况时间匆忙,家里也没有什么食材可以现做蛋糕,绞尽脑汁想了一晚上,也只能想出带他去公园玩儿,正好手头有相机,玩得尽兴时还能拍些照片当作留念。 江苒靠着墙壁没一会儿,房门就重新打开了,只见顾泊年穿着白衬衣,外面套了件毛衣,慢慢走出来,对江苒说,“好了。” 不得不承认,顾泊年总能把简单的白衬衣穿出不同的风格来,虽是套了件厚重的毛衣,可还是掩不了他清瘦的身姿。江苒抓着他的手,微笑着说,“走吧,下楼去洗脸,早饭我已经准备好了,吃完我们就走。” 吃早饭的时候,顾泊年注意到江苒一直满脸笑意地盯着自己,心里不免觉得疑惑,“江苒,你不饿么?” “诶?”偷看被发现,江苒大窘,只好迅速低头捧着碗喝了口粥说,“今天奕光煮的粥还不错,挺好喝的。” “嗯。”顾泊年也不愿戳破,只好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出门前,江苒特地在顾泊年的脖子里围了根毛线围巾,那还是她第一次采访遇到的那对老夫妇送她的,她一直舍不得戴,所以想着今天是顾泊年的生日,正好拿出来借花献佛了。 顾泊年看了眼脖子里那根黑色的围巾,嘴角不禁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见她脖子里空荡荡的,他伸手想摘了围巾给她围上,却被她看穿了用意,“快些围好,我们去赶电车。” “好。”顾泊年微微颔首,转身锁了屋门后,牵着她的手往坐电车的方向走。 围巾围在脖子里,暖暖的,顾泊年牵着她的手走在路上,见她的手心微凉,怕她冻着,顾泊年将她的手放进他的西裤口袋里。 途径甜爱路,深冬的梧桐树差不多枝叶凋零,徒留几片梧桐叶还孤零零的飘荡在枝桠上,经受着寒风摧残。绿色的邮筒依旧伫立在街角处,只是日复一日的慢慢变得残旧。 两人慢慢走在无人的路上,走过一排排的法国梧桐,紧紧交握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顾泊年,你说我们当时种下的那棵梧桐树,现在没有看管,不知道已经死了。”看着粗壮的梧桐树干,江苒不禁想起了在河溪那儿,她与顾泊年亲自栽下的梧桐幼苗,如果转眼一年已过,顾婆已然不在,那棵梧桐树是否还能如她期望的那般茁壮成长? “姆妈说,甜爱路上走过的情侣,一辈子都会在一起。”停下脚步,顾泊年抬头看了眼梧桐树,淡淡地说,“知道吗,姆妈最喜欢梧桐树了,小时候她常常抱着我走这条路,她说最遗憾的便是不能让那个男人陪着她一起走甜爱路。” 口袋里,江苒捏了捏他的手,安慰道,“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走过这条路,哪怕老得只能拄着拐杖,我也会牵着你的手,如果我走得慢,你要记得放慢步子等我,顾泊年,你愿意吗?” 顾泊年低头对上她的视线,指腹抚摸着她的脸庞,仿佛是要将她的模样一点点牢牢刻画在心头。看着她虔诚的目光,顾泊年的心久久未能平复,他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回应她的这份誓言。 也只有她,才能让他渐渐死寂的心慢慢复苏,让他重新开始相信幸福是他可以拥有的,不再是奢侈的念头。 将她揽在怀里,下颚抵着她的头,顾泊年缓缓闭上眼,感受着此刻的宁静安逸。 坐了电车离开甜爱路后,两人到了公园门口,大冬天公园里几乎没有很多游人在,正好两人可以毫无顾忌的到处游玩。 公园的梅花相竞盛开,白中带红的一朵朵梅花绽放在枝头,若有似无的梅花香气弥漫在整个公园,淡淡的,却很好闻。 江苒掏出相机,忍不住对着盛开的梅花按下了快门,顾泊年不懂梅花,只得站在一旁看着她从各个角度取景,对着梅花拍摄照片。 “顾泊年,我们……合照吧?”将镜头从梅花树上移开,江苒晃了晃手中的相机说,“出来玩儿怎么能不拍几张照片留念呢。”也许某一天,她回到了现代,那那些照片,也能作为一些念想的凭证,留在他身边也好。 “好。”顾泊年没有拒绝,几乎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他很少照相,只知道在很小的时候,姆妈带着他去照相馆里照相,她说那是缺了爸爸的全家福,所以照片里的姆妈看起来并不快乐,可是那张照片,却成了顾泊年唯一能思念姆妈的东西了。 拿着相机环顾了一圈,江苒试图寻找过路的好心人能帮他们合影,终于,在等了几分钟后,有一对小情侣牵着手经过,她立即开口叫住了他们,“对不起耽误一下,能不能麻烦你们帮我和他拍张照?” 江苒向他们比划了下手中的相机,那名年轻男子点了点头,从她手中接过相机,“这要怎么用?” “按这个键就好,麻烦你们了。”跟他交代了拍照的细节后,江苒便一路小跑着到了顾泊年身边,熟稔的勾着他的胳膊,垫脚在他耳边轻声说,“放松些。” 没想到竟被她看出他内心的紧张,顾泊年嘴角不由一笑,面部表情渐渐放松,殊不知在他看向江苒的时候,那名青年男子悄悄按下了快门键,画面定格在了他们相视一笑的那一秒。 “好了。”连拍了几张后,那名男子将相机还给江苒,随后便挽着那女孩离开了。 将相机放回包里的时候,江苒的手指早已冻得有些通红,在手心哈了几口气后,她不断搓着手说,“顾泊年,猜猜今天什么日子。” 想了几秒后,顾泊年才反应过来,今天除了是年末外,更是他的生日。每天都在为生计奔波,他根本无暇去想其他琐碎的事情,要不是她提起,或许他早就忘了,原来今天是他生辰。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难怪她今天一早神秘兮兮的敲他房门,还特地带他来公园,想到她特意做的一切,一抹绯红慢慢爬上了顾泊年的脸颊。 “要不是阿菡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拉着他的手坐在公园小河边的长椅上,江苒靠在他的肩头说,“明年你生日的时候,我一定好好准备,争取给你份惊喜。” 顾泊年摊开她的手心,笑意在眼波流转,指腹沿着她的掌纹一路滑下,随后与她十指相扣,完美契合。 禁不住痒,江苒缩了缩手说,“顾泊年,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如果当初没有带你回河溪,现在的我会是怎样。”看着她扎着两只麻花辫,额头几缕碎头发垂下,顾泊年忽然想到了初见她时的样子,中长的头发披在肩头,倔强的眼神中透露着一抹哀伤,抓着他的衣角,希望他能带她去河溪,而他居然就神不知鬼不觉的点头答应了。 “哎,如果你不带我回河溪,那我只能一路问过去,总能找到路去河溪,说不定到时候还能见着你。”江苒想起那时候初来河溪,放眼望去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正当绝望之际,她听到了车铃声,回头见顾泊年骑着单车过来,只一眼,她便决定了要依靠他去往河溪。 顾泊年但笑不语,其实越往回想,他心里的疑惑便越多,江苒的出现太过意外,更何况她与宋荏菡的关系太过微妙,特别是当她看到阿菡出现时,脸上的激动,不安与紧张表露无遗。 只可惜,她似乎都不愿告诉他那些秘密。 湖面平静未起波澜,偶尔会有小鸟儿飞过,晃动着几片湖边的树叶,江苒靠在顾泊年的肩头,看着夕阳渐渐下沉。 出了公园,见差不多时间该上班了,顾泊年提议先送江苒回家,却被江苒一口拒绝了,“你去上班吧,我想先回 重生之年光荏苒第15部分阅读 重生之年光荏苒 作者:肉肉屋 回趟报社,将今天拍的照片洗出来。” “已经很晚了。”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顾泊年自然不放心留江苒一人去往报社。 江苒指了指腕上手表显示的时间,对顾泊年说,“不要紧张,公园离报社并不远,你在不去上班的话,可就要迟到了。” “记得早点回家。”顾泊年知道说不过她,只好作罢。 “放心罢。”知道他是在关心她,江苒的嘴角抑制不住上扬,掩不了内心的甜蜜,见路口没人,江苒踮起脚尖,趁着顾泊年分心之际,偷偷在他脸颊落下一枚浅浅的吻。“生日快乐。” 53 恨不相逢早 抱着相机独自走在路上,江苒脚步轻快,嘴角笑意渐深,她迫不及待想快些将两人的合照洗出来。 踩着楼梯上了二楼后,江苒发现此时的报社竟还亮着灯,带着疑惑推开门,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居然看到陆昀之坐在办公桌前在忙碌地写东西。 正巧陆昀之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抬头见江苒站在门口处,两人视线相撞,还是他先反应了过来,“咦,怎么这个时间点,你还会来报社?” 关上门,江苒慢慢走到陆昀之这边,扫了眼他桌上的几张稿子,斜靠在桌旁说,“我还想问你呢,陆公子怎么这么勤奋,报社人都下班了,却还留在这里写稿。” 陆昀之合上笔帽,想喝茶却发现茶杯已空,起身走到泡开水的这边倒了杯茶,背对着她说,“你可别小瞧了我,留报社写稿对我来说可是常有的事情。” “不和你说了,我先去暗房洗照片。”说完,江苒拿着相机绕过格子间准备去楼上的小暗房里洗照片。 没走几步,江苒就见陆昀之跟在身后上了楼,“你不是写稿么,跟上来做什么?” “稿子我已经写完了,怕你一个人在小黑屋害怕,所以来陪你说说话。”虽然写完了稿子,可难得报社只剩下他们两人,陆昀之哪会放弃这独处的大好机会。 “理由真蹩脚。”江苒撇撇嘴,回头继续踩着楼梯朝上走。 进了暗房后,她将相机里拍摄的胶卷取出,缠上塑料轴后放进显影罐里,往里面倒了些显影液后盖上盖子不停晃动。 陆昀之靠在桌子一边,看着她熟稔的冲洗照片,好奇地问道,“今儿拍了什么好照片,居然让你这么晚了还跑到报社来冲洗?” “你猜?”江苒在他眼前晃了晃那黑色的显影罐。 “喂喂喂,小心我告诉老总你滥用公家的东西办私人事情。”陆昀之指了指她手中的显影罐,像是捉住了江苒把柄般,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陆公子,你什么时候有了爱打小报告的兴趣了?”江苒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相纸,生怕错过一分一秒影像显示的过程。 被她这么一说,陆昀之只好悻悻地闭上嘴,靠在一边看着她一步步的冲洗照片,微弱的光线下,江苒专注地拿着镊子在水中反复冲洗,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期待,连带着陆昀之都有些好奇到底江苒在冲洗什么照片。 暗房里寂静一片,只有镊子夹着照片翻动时偶尔溅起的一些水声,陆昀之看着她将垂落在额前挡住视线的碎发撩在耳根后面,不禁有些入了迷。 他越来越觉得,自从遇见江苒后,他没有了往日的洒脱,心情常常会因为她的出现而受到影响,只是这些,她或许都不曾发现。 终于,在反复的冲洗后,相纸上的影像一点点的出现,江苒激动的拿着镊子更加卖力的冲洗照片。 待全部的照片显示后,江苒用木夹子将一张张照片夹起晾干。 陆昀之瞥了眼照片上的图像,笑意还僵在脸上,他自嘲着说,“原来,你折腾了半天,就是为了洗这些照片。” “你怎么了?不会是替老总心疼胶卷了吧?”拿桌上的毛巾擦了擦手,江苒回头见他脸上的表情古古怪怪,不禁有些好奇,刚才不还好好的么? 故意略过那些合照,陆昀之指了指江苒在公园里拍摄的梅花照片,赞叹道,“我没事啊,话说你拍照的技术越来越好了,你看这些梅花,啧啧啧,真好。”随后,在江苒耳边说道,“放心,我不会告诉老总你偷偷浪费胶卷拍梅花的。” “行行行,你快些出去吧。”江苒推了推陆昀之,硬是将他赶出了暗房。 陆昀之看着紧密的房门,努力想挤出一丝微笑,结果发现,还真有些困难,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一步步走下楼。可还是在楼梯转角处,依依不舍的回头望了眼暗房,那张合照仿佛就在他眼前晃悠,怎么也忘不掉。 那样幸福的笑容,他从未在江苒脸上见过,那个男子,应该对她来说很重要吧。摸着楼梯扶手,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他好想还没开始,就已经是个输家了。 陆昀之走后,暗房里恢复了安静,江苒抱着胳膊看着一张张相纸,白天的时候,她怀着忐忑的心情要求与他合照,没想到他很快就答应了,现在看到那些照片,她才感到今天的一切如此真实。 照片上,她挽着他的胳膊,抬头微笑着看向他,而他也正好低头看她,视线相遇,恍如隔世。 指腹划过照片上的人影,江苒的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丝动摇,他几乎将内心的秘密如数以告,而她却守着重生而来的秘密这么久,是不是她该找个时间告诉顾泊年关于她的一切。 等到照片差不多干了之后,她将一张张相纸叠整齐后找了个信封袋子收好,关门下楼的时候,她发现陆昀之还未离开,正坐在办公桌前喝茶看报,好一派悠闲景象。 “你怎么还没走?陆少爷今天没人约?”江苒将信封放进包包里,而相机则被她锁在了办公桌的抽屉一角。 “那要不你可怜可怜我,陪我去吃些东西?”收起了心底的落寞,陆昀之的脸上重新堆起了玩世不恭的笑意。 “那你想吃什么?” “诶?你答应啦?那可不许反悔。”陆昀之没想到今天她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搁平时,得找不少理由才能请的动她。 江苒微微点了下头,表示默许。想着进报社这么久她都没请他吃过东西,似乎有些过意不去,倒不如趁这个机会还些人情也好。 “去阿恒家钟表行附近那家露天面摊吧。”想了想,陆昀之开口说道。 “什么时候你也喜欢吃路边摊了?”听他这么一说,江苒才想起,似乎裴奕光的面摊子就是在那儿附近的,莫非这么巧,是同一家? “哪里是我爱吃,我家丫头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隔三岔五的往外跑,要不是司机说起她经常去那个面摊,我哪会知道那里居然有个面摊子。”收拾好桌上堆起的稿件,陆昀之起身对江苒说,“走吧,就上那面摊吃面去!” “那好吧。”江苒挑了挑眉,见他似乎执意要去,只好陪着去了。 坐了辆黄包车到了那里后,江苒才发现,陆昀之口中的面摊还真是裴奕光的,只是她没想明白的是,陆家小姐经常跑面摊找裴奕光,为什么从未听阿菡提起过? 挑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了下来,陆昀之朝正忙活着煮面的裴奕光吆喝了声,“老板,来两碗面条,记得不要加葱。” 见有客人过来,裴奕光拿了块抹布过去想擦桌子,谁知却见客人竟是江苒,只是身边的男子他并不相熟,他边擦桌子边问道,“江苒,你怎么会在这儿,泊年呢?” “他还在餐厅工作。”江苒指了指身边的陆昀之,介绍说,“奕光,这位是我报社的同事,他叫陆昀之。” “你好。”陆昀之细细打量了他一眼,伸出手与他握了握。 “两位稍等,我现在就去煮面。”见桌子擦干净后,裴奕光便拿着抹布离开了。 “我还以为面摊老板会是有点年纪的,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等他走后,陆昀之轻声感叹道,“这老板看起来一表人才,也难怪我家丫头会思春,常常跑来面摊甘愿当小工了。” 心一沉,陆昀之的话一直在她耳畔回响,她偷偷回头看了裴奕光一眼,难道他竟是因为富家小姐的原因,才会与阿菡分手? 江苒不敢往深处想,多怕自己的猜测会被验证。 “你们的面条。”面煮好后,裴奕光裹着毛巾将两碗面送到江苒和陆昀之面前,然而此时的江苒,早已没有了吃面的胃口。 “我来尝尝这面条,看看值不值得我家丫头喜欢。”陆昀之从筷笼里抽出两双筷子,将其中一双递给江苒。嚼了几口面条,咽下后,他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说,“没想到你朋友煮的面条和面馆子里的一样好。” “是吗?那很好。”江苒扯了扯嘴角,怕他疑心,她低头胡乱塞了口面条,可是嚼着却觉得没什么胃口。 一碗面条下肚后,陆昀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发现已经快九点了,“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用了,我和他一起收摊回去就好,你先走吧。”江苒看了眼正在忙碌的裴奕光,摇了摇头拒绝了陆昀之。她想趁着有时间,和裴奕光好好谈谈,如果他和陆家小姐只是刚开始,那便还有解决的机会,她不想阿菡知道后伤心欲绝。 陆昀之掏出钱夹准备付钱,却被江苒伸手制止了,“这顿哪能让你付钱,你快些回去吧,说不定家里人等急了。” 陆昀之撇了撇嘴,将钱包放回裤兜里,起身对江苒说,“那我改天请你下馆子,我先走了,再见。” “路上小心。”朝他挥了挥手后,江苒拿着两个空碗,起身朝裴奕光的方向走去。 将两个碗放进盆子里拿抹布洗干净后放在一堆碗上,江苒起身对裴奕光说,“你忙着煮面吧,我来招呼客人就好了。” “麻烦你了。”摊子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可是阿四要忙着在家照顾阿爹,平日里要不是静之偶尔过来帮忙,他真的忙不过来了。 “没事。”其实虽然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鲜少有过交流,更何况,江苒面对他的时候,心中总觉得有些不舒服,也许是想着指不定哪一天,他就负了阿菡。 江苒帮着他一起照看面摊,忙活了两个小时后,摊子渐渐冷清了下来,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客人来,裴奕光便提议收摊走人。 推着手推车走在路上,江苒忍不住开了口,“奕光,是不是最近经常有人过来帮你照料摊子?” 裴奕光停下手推车,转头看了身后的江苒一眼,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听他的语气,江苒心里不禁一寒,却也打消了再继续问下去的念头,原来陆昀之没有说错。“没什么,只是挺巧的,刚听陆昀之说,他的妹妹经常来这里帮忙。” “哦,你是说静之吗?难怪听陆昀之的名字觉得耳熟,倒是时常听她提起过她有个很疼爱她的哥哥。”裴奕光也没往深处想,推着手推车继续朝前走。 江苒怔怔地看着裴奕光的背影,内心思绪百转,见他的反应,似乎他与陆静之早已相识,而且关系十分熟捻。 走了几步路后,裴奕光见江苒始终不出声音,便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她愣愣地站在那里没有动静,“江苒,快些跟上吧,回家晚了我怕阿菡会担心。” “哦哦。”回过神来,江苒抓着包一路小跑着跟上他,试探性的问道,“裴奕光,你有没有想过和阿菡结婚?” “我现在这么拼命赚钱,就是想等攒够钱的时候娶阿菡为妻。”一想到忙活再累,回家能见到阿菡,裴奕光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54 嫌隙心中生 透过裴奕光的叙述,静之得知阿四爹的近况越来越不好,于是特地带了陆家相熟的医生去了阿四家,配了些西药给他。有空的时候,还会跟着阿四一起给他爹做做手指按摩,活动活动筋骨。 大概过了两周后,也许是西药起了作用,阿四爹的病情渐渐好转,能够下床自己活动了。看着阿爹吃东西没有那么辛苦,阿四悬着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一日,面摊生意冷清后,阿四和裴奕光坐在凳子上休息,想起连日来静之对他的帮助,阿四开口对裴奕光说,“裴大哥,你说我要不要送些东西给静之当做报答?这些天她经常来家里帮我照顾阿爹,现在阿爹的病总算是有了些好转,静之的大恩大德我不知该拿什么回报。” “静之的确是个好姑娘,虽然是富家小姐,倒也愿意和我们这些穷酸人家交朋友。”裴奕光赞许地点了点头。 “可是,她什么都不缺,我怕我送的礼物,她根本看不上眼,裴大哥,你给我出出主意吧。”阿四面露苦恼之色,虽然两人在相处中关系越来越亲密,可是阿四的心里总忘不了静之是有钱人这个事实,即使是再好的朋友,两人的身份差距摆在那儿是永远无法改变的。 见他神色懊恼,裴奕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说的也对,店里的那些玩意儿估计她也都见过,倒不如自己动手做些特别的,说不定能引起她的兴趣。” “裴大哥,那你说我该做些什么小东西好?我没送东西给女孩子过,要不你给我支支招吧。”阿四扯着他的胳膊,兴奋地说道。 想起往日在河溪,他经常用薄薄的竹丝做竹蜻蜓给阿菡,那玩意儿总能让阿菡爱不释手,也许让阿四送亲手编织的竹蜻蜓,能够博得静之一笑。“阿四,会不会做草编的蜻蜓?” “草编蜻蜓?”阿四挠了挠后脑勺,摇了摇头说,“我手拙,根本就不会那些编织的小玩意儿。” “很简单,你明天弄些薄叶丝,我来教你。”见有客人来,裴奕光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起身走去招呼客人。 “太好了,静之的礼物有着落了。”阿四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撅着嘴说,“还是裴大哥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收摊回家后,阿四匆匆忙忙地跑去家后院附近采了些粽叶,只是夜色下,阿四摘的急,一不小心被锋利的粽叶给划伤了食指,一串串小血珠透过表皮沁出,可阿四却浑然不觉,继续采摘着粽叶,想着多做些草编的东西给静之。 将那些粽叶子拿水洗干净后,第二天一早,阿四带去给了裴奕光,趁着下午摊子不忙的时候,阿四便央求着裴奕光快些教他。 “其实编织这些小东西,最主要的还是耐心,阿四你看着学,裴大哥我可只教你这一回。”裴奕光将一整片的粽叶剪成几条匀称的叶片,随后将叶片从中划开,弯成一道圆弧,将两边的叶片随着那道圆弧来回编织。 阿四跟着他,有模有样的学着,偶尔有复杂的步骤看不懂,便会停下来让裴奕光放慢动作来教,一刻钟后,阿西倒也做出了一个蜻蜓,只不过这样子和裴奕光做的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 “裴大哥,你说静之会不会喜欢?”捏着竹丝晃悠着草编蜻蜓,阿四好奇地问道。 “阿四你要是这么担忧的话,你可以现在跑过去问她。”裴奕光见他晃悠着竹蜻蜓,就跟个孩子似的,无奈地摇了摇头。 “裴大哥,你别笑话我了。”将竹蜻蜓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阿四拿起粽叶想重新做一个,毕竟刚才那个是初次做,样子看起来实在有些别扭,他真怕静之看不出来那其实是只蜻蜓。 “你在这边先做着吧,我去煮面条。”稀稀拉拉有客人过来,裴奕光放下竹蜻蜓,拿着抹布起身跑了过去。 谁知做到一半,阿四忽然感觉肚子疼得厉害,也不知是吃坏了肚子还是怎么地,一阵阵的绞痛,像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翻滚,他急忙丢下未完成的竹蜻蜓,朝裴奕光喊道,“裴大哥,我离开会儿,静之如果来了,记得替我招呼下。”还未等裴奕光反应过来,他便捂着肚子急急忙忙跑去找厕所了。 “这小子……”裴奕光回头的时候,阿四早没了人影。 待水煮开后,裴奕光将面条倒进锅子里,盖上盖子后,他抬头见静之正从一辆黄包车上下来,“静之,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是说最近可能忙么?” 付了钱给黄包车后,陆静之拿着小包走了过来,“还不是要应付家里人,我和江恒哥哥都觉得没意思,所以才出来没多久便分开了,阿四呢?还在家里照顾阿爹么?”陆静之扫了眼面摊,却没见到阿四的身影。 “也不知道那小子上哪儿去了,你先坐会儿吧,饿不饿,要不要我给你煮碗面条?” “麻烦你了。”陆静之朝他微微一笑后,便转身朝那个堆满竹丝的桌子那儿走去。 “裴奕光,这是什么?”坐下后,陆静之将小包放在一边,拿起桌上放置的竹蜻蜓看了看,好奇地问道。 “哦,这是阿四打算做给你的小玩意儿。”裴奕光拿抹布擦了擦手后,一路小跑着走到了陆静之这边,指了指她手里的竹蜻蜓说,“别看这东西看起来平常得很,可阿四花心思做了不少时间。” “是吗?”陆静之抚摸着粽叶编织的蜻蜓,微笑着说,“这玩意儿小的时候,哥哥也编过给我,可惜现在求他编,他总嫌麻烦,没想到阿四这么有心,记得替我谢谢他,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那小子估计是怕你不喜欢,躲起来不敢见人了,到现在还不回来。”见她似乎挺满意阿四编织的竹蜻蜓,裴奕光不禁替阿四松了口气。“你在这边先等等吧,可能阿四一会儿就回来了。” 陆静之指了指他身后那桌刚坐下的客人,对裴奕光说,“哦好,有客人来了,你去忙吧。” 陆静之一边玩着竹蜻蜓,一边坐在凳子上等阿四,没有注意到街口不远处,有人正默默注意着她手中的竹蜻蜓,神色凄然。 宋荏菡哪会想到,今天江家特意给他们佣人放了一下午的假,她兴冲冲想跑来面摊帮忙,却在走到街口的时候,看到这样的一幕。陆静之坐在那里,满脸笑意地晃动着竹蜻蜓,而裴奕光站在一旁,脸上似乎也带着浅浅的笑容,这样的画面,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双眸。 又是那个女孩。 虽然距离有些远,可是宋荏菡不会看错,上次来面摊时,她见到的就是陆静之,难道她经常来这里找奕光么?双手捂住了嘴,眼泪无声掉了下来,宋荏菡不敢多想,多怕那些猜测会变成赤果果的真相。 那个竹蜻蜓,奕光说过,永远只会做给她一人,可是为什么现在,却在那个女孩手中见到,难道奕光背弃了他们之间的约定么? 双手紧紧握成拳头,而后慢慢松开,她不想在懦弱的选择逃避,她拿袖子狠狠擦去眼泪后,努力挤出一抹微笑,慢慢走向面摊。 “阿菡,你今天怎么会过来?”将煮好面条,裴奕光注意到宋荏菡正朝他走来,不免心里觉得意外,“你等等,我去把面条端给客人。” “好。”宋荏菡讷讷地点了下头,看着裴奕光端着碗转身离开。 宋荏菡走到陆静之身边,指了指她手中的竹蜻蜓说,“你手中的蜻蜓真好看。” 陆静之见一个年龄相仿的姑娘站在面前,视线似乎一直落在她手中的蜻蜓上,她伸手将它递了过去,声音轻柔地说,“没想到是你啊,你也喜欢吗?那借你玩会儿吧。” “谢谢。”宋荏菡抚摸着粽叶层层纹路,眼里闪过一丝哀伤,原本她还抱着侥幸,以为是她看错了,那草编蜻蜓或许是那个姑娘带过来的,可是看着那蜻蜓特殊的编法,她的心忽然一阵抽痛。 那是只有奕光才会的编织手法,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阿菡,你们认识吗?”招呼完客人后,裴奕光回头见宋荏菡站在陆静之身边,手里拿着草编蜻蜓。 “我在江恒哥哥家里见过她,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见裴奕光走过来,陆静之起身,巧笑嫣然。 “还真挺巧。”宋荏菡面上浮现尴尬的神色,没想到她居然会记得她是江家的佣人。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陆静之看了眼手表,拿起桌上的小包准备离开,走了几步路后折回,指了指宋荏菡手中牢牢紧握的草编蜻蜓说,“瞧我的记性,忘了拿我的蜻蜓了。” “不好意思。”宋荏菡这才回过神来,依依不舍地将草编蜻蜓递了过去。 “那我走了,再见。”拿着蜻蜓挥了挥手后,陆静之便坐上黄包车离开了两人的视线。 “阿菡要是喜欢,我现在就做一个给你。”以为宋荏菡看着草编蜻蜓,想起来往日在河溪的美好时光,他立即拿起桌上散落的粽叶,想做一个草编蜻蜓给她。 “不用了,我该回去了,来这里只是想看看你,我该回去做饭了。”虽然裴奕光正快速的编织蜻蜓,可是宋荏菡却仿佛视若无睹,转身离开了面摊。 裴奕光放下粽叶,有些疑惑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间她说走就走。 “裴……裴大哥。”阿四捂着肚子,嘴唇发白地挪着步子慢慢走来,等摸到凳子后,他立即颤悠悠地坐了下来,拉了几回肚子,他的双腿早已发软。 “阿四,你上哪里去了?刚静之来找过你。”见阿四一脸无力,裴奕光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没事吧?” 阿四虚弱地摆了摆手,“没事,可能是吃坏肚子了。等一下,你说静之刚才来过?” “是啊,就坐在你现在坐的凳子上,我替你将蜻蜓送给她了,她说很喜欢。” 阿四看着桌上只有编织了一半的蜻蜓以及散落的一堆粽叶,说,“可是,我的蜻蜓还没编好啊,觉得刚跟你编的那个太难看,拿不出手,所以拆了想重新编织,所以,你应该拿错了。” “瞧我糊涂的。”裴奕光拍了拍脑门,愧疚地说,“那要不你多编几个,下回一起给静之。” “嗯嗯。”一想到静之喜欢草编蜻蜓这些小玩意儿,阿四心里舒坦,压根儿就忘了肚子疼,拿着粽叶就开始埋头编织。 裴奕光见阿四专注地编织,想着估计他也没心思管理面摊,只好自己跑去煮面条了。 回到家后的宋荏菡,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陆静之拿着草编蜻蜓满脸幸福的画面。踩着楼梯一步步上了楼,脱了鞋子后,她将自己塞进被窝里,蜷缩着身子,眼泪如决堤般落下。 奕光为什么要瞒着她,如果他喜欢上了那个女孩,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好,会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只知道事事依赖着他。 江苒从报社回来的时候,便看见宋荏菡窝在被窝里,以为她正在睡觉,还特地放轻了脚步声,谁知刚走到书桌那边时,却听见被窝里隐隐约约传来抽泣声。 “阿菡,是你在哭吗?”江苒将相机放在书桌上,转身推了推被窝里的人儿,可是过了几秒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怕出事,轻轻掀开被子,见宋荏菡抱着膝盖,身子一起一伏地正在抽泣。“出什么事了?” “小苒……”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宋荏菡抬头见是江苒,立即伸手抱住了她,伏在她的肩头哭着说,“奕光……奕光可能外面有人了。” “你先别哭,说清楚些。”江苒心一沉,忽然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严重。 “今天我去面摊找他,没……没想到居然看到他送了草编蜻蜓给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一看就是富家小姐。”越说越觉得委屈,宋荏菡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不停落下,“在河溪的时候,奕光经常会编蜻蜓送我,我以为,这辈子他只会送我。” 江苒拍了拍她的后背,嘴里低喃道,“富家小姐,莫非是陆静之?” “小苒,你知道她?”一听陆静之的名字,宋荏菡擦了擦眼泪,抬头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小苒,快告诉我。” 看着宋荏菡通红的双眼,江苒有些于心不忍地别过头,“我也不知道,阿菡你别多想了,还是多相信奕光吧,毕竟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 “是啊,我和他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了。”止了哭泣,宋荏菡喃喃自语道,“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他早就看厌了我。” 55 相看两相忘 屋外渐渐飘起雪花,如飘絮般从天空盘旋而下,宋荏菡看着窗外,心里却担忧着奕光的面摊会不会因为下雪的缘故受到影响。想到这,她的嘴角慢慢浮现一抹苦笑,抬头对江苒说,“小苒,今天我和你说过的这些,不要告诉奕光好么?” “阿菡你……”江苒看着她,欲言又止,她何必要为了他苦了自己,明明伤心难受,却还是要笑着当一切都没发生过。现在的宋荏菡,眼底总有一抹难言的愁思,全然没有在河溪初见时那么天真无忧。 宋荏菡拉着江苒的手坐到床边,笑着说,“我该相信奕光的,除非他亲口告诉我,那些都是真的。” 依旧是两颗浅浅的小酒窝,可是江苒的心里却是涩涩的,以往,奶奶总会因为裴奕光而露出幸福的笑容,就连酒窝,都充斥着甜蜜,可如今,她的笑意掩不住几分落寞和苦涩,她是她的孙女,她自然能感受的到奶奶此时此刻的心境。 江苒伸手揽住宋荏菡,下颚抵着她的肩头,摇晃着她的身子,安慰着说,“无论怎样,我永远都希望你是快乐的。” 漫天的雪,越下越大,才没过多久,便已飘落在地上堆积了起来。气温渐低,街上的行人撑着油纸伞,低着头匆忙行走在大街上,就连拉黄包车的车夫,也将黄包车停在一边,站在屋檐下哈着气取暖。 这场雪,不知还要下多久。 无数雪花散落在了裴奕光的肩头,慢慢融化成雪,渗透进了衣里,他和阿四见这会儿早已没什么客人,便已最快的速度收拾面摊,各自回家了。 回家的时候,他的手脚早已冰凉,就连那双穿惯了的黑色布鞋,也被雨雪浸湿了。他甩了甩头,将雪珠扫在地上,见阿菡正在厨房里忙活,他换了鞋后跑进厨房,哈着气说,“这天真冷,也不知道冬天什么时候能过去。” “奕光,就快过年了,说不定等过完年,这天就该暖和了吧。”宋荏菡看着窗外路灯下,隐约可见的雪花,轻声叹了口气。 头一回不在河溪过节,两人的心里俱是一阵感伤。裴奕光从身后揽着宋荏菡的腰,将下颚抵着她的肩头,在她耳边低喃着说,“阿菡,今年你就十八了。” “是啊。”宋荏菡头一歪,将头和他紧紧贴在一起,没想到转眼她就十八岁了,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以往每年除夕的时候,姆妈都会动手做些饺子给全家人吃,只惜今年,她吃不到了,也不知道自她和奕光私奔后,姆妈和阿爹在河溪的日子有没有受到地主的马蚤扰。 这两日,因为连续下雪的缘故,裴奕光没有和阿四去街口摆面摊,他只好无所事事的呆在家里,偶尔拉开窗帘看看外面下雪的情况,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出门摆摊,毕竟生意受到了耽搁,总亏损了不少钱。 离除夕夜的日子越来越近,裴奕光拉开抽屉,看着铁罐子里每天攒下来的钱,心里默默做了个决定。随后,便迫不及待的拿着铁罐子里的钱换了身衣裳后,撑着油纸伞冒着风雪跑去大街上。 他并不懂女孩子喜欢什么玩意儿,只是觉得,既然要向阿菡求亲,那便不能寒掺了,毕竟他辛辛苦苦努力摆面摊赚钱,也只是为了她而已。 大雪纷飞,街上萧瑟冷清,就连玻璃窗上的水珠,也凝结成霜。裴奕光抖了抖油纸伞上面的大雪,推门进了一家小店,“老板,麻烦我想要买戒指。”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眼镜,指了指他手中的伞说,“伞放门边上,跟我过来看看吧。” 将伞斜靠在一边后,裴奕光对着快冻僵的手心哈了口气,反复地搓着手心,“老板,我身上的钱并不多,能不能请你给我挑一款价格适中的戒指,谢谢了。” “好,小伙子你等等。”老掌柜手指扫过一排的戒指后,视线最终落在了角落的一个戒指上面,上面的花纹很普通,可是却是他精雕细琢花了很久功夫做出来的。 老掌柜取出那枚戒指,放在裴奕光面前,笑容慈祥地看着他,“小伙子,你看这个可以么?” 裴奕光从他手中接过那枚细小的戒指,凑近一看,戒指虽然小巧,可上面的雕纹却是十分精致,只一眼,裴奕光便喜欢上了这枚戒指,看着它,仿佛看到了阿菡戴上这枚戒指时脸上流露出幸福的笑容。手心握着那枚戒指,他开口问道,“老板,请问这枚戒指,可否便宜些卖与我。” “小伙子若真中意这枚戒指,想送给心上人,至于价格,你和我这个老头直说了便是。”老掌柜扶了扶厚重的眼镜,眯着眼看着裴奕光,他阅人无数,怎会看不出他脸上窘迫的表情,想来应该生活拮据。 “你看这些够么?”一咬牙,裴奕光从口袋里掏出些皱巴巴的银元券置于老掌柜面前。那些是他卖面省下来的,经过这些天的辛苦,他才知道,在大上海赚钱真的没有想象中简单容易,可是既然他想娶阿菡为妻,那便不愿苦了她。 “当真喜欢这枚戒指?”老掌柜慢慢朝他走近,伸手从他手中取走那枚戒指,却对那些钱熟视无睹,他缓缓开口道,“这枚戒指毫不起眼,你确定那姑娘会喜欢?” 裴奕光牢牢抓着那些钱,苦笑地摇了摇头说,“我想我们彼此都了解对方,既然相爱那么多年,她会明白我送她戒指的含义。我和她,都不是出生在富贵人家的孩子,每天都在为生计奔波,如今的愿望也只是希望日后能过上温饱日子。” 老掌柜拿着戒指,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便不发一语地走到柜台那里。原本裴奕光以为他打算将戒指放回原处,正准备拿着伞离开时,却被他叫住了,“小伙子,这个你拿去吧。” “什么?”开门的手一滞,裴奕光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难道,你想就这样送给她么,毫无惊喜可言么?”老掌柜笑呵呵地打开盒子,露出那枚戒指。 原来,他只是想拿个小盒子替他将戒指装起来而已。 “可是我并没有很多钱,你也看到了。”犹豫了几秒后,裴奕光重新将伞搁在墙边,走到老掌柜那里。 “小伙子,就当老人家送你的。”重新盖上盒子,老掌柜将盒子塞在裴奕光怀里,说,“天怪冷的,早些回去吧。” “我想她也不愿平白收了这戒指。”说完,裴奕光将口袋里仅有的那些银元放在了老掌柜的手中,且没有想要收回钱的打算。“以后,也许哪天,我真在大上海扎根立足了,老人家,我今天欠你的,他日一定悉数奉还。” “那老头子我可等着。”老掌柜将那些钱抚平放在铁盒子里后,顺便送裴奕光出了门。看着裴奕光撑着油纸伞消失在雨雪中,老掌柜的眼眶渐渐湿润,曾几何时,他也为了心上人默默打拼,可惜就算现在开了戒指店,愿意为他戴上戒指的女孩早已远嫁他人,或许,她死了,亦或许她还活得很好,可惜,他早已没有了关心的资格。 除夕之夜,报社加班加点,江苒忙了很久才回家,而宋荏菡得了江恒的允许,过节这几天不需要去江家帮佣,于是落了清闲,将小屋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 顾泊年系了围裙在厨房拿着铲子不停地翻动着锅里的菜,忽然听到门外有敲门声,等跑去开了门后才发现竟是王伯。 “泊年,这些是老爷特意叫我拿给你的。”抖了抖油纸伞上的积雪后,王伯将伞收拢放在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他一层层揭开它,露出里面一叠的银元券,将它们放在顾泊年面前。 “不用。”顾泊年并没有打算伸手接这笔钱,毕竟他与钟家的关系尴尬,何必多领了这份恩情让自己的心里添堵?“他应该很忙吧,麻烦转告他,不用想着拿这些来施舍我。” “泊年,你就听王伯一句,不要和老爷置气,更何况,老爷心里还是希望你能快些回去帮他处理洋行的生意。”王伯不顾他的反对,硬是将钱塞进了他的手里,无论怎样,他都不愿嘉禾的孩子在外受苦。 银元捏在手心,像是隐隐发烫的烙铁,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可看着王伯哀求的目光,顾泊年微翕着唇,终究还是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王伯,若是不嫌弃,进屋吃顿饭吧。” “好。”见顾泊年语气松动,王伯心里不禁松了口气,跟着顾泊年一起进了小屋。 环顾着小屋,王伯惊讶于它的变化。如果说嘉禾死后,小屋空荡冷清,那么现在便是温馨热闹,看着泊年愈发柔和的眉眼,他不免有些好奇,是谁改变了他。 等到了晚上八点的时候,五人一起聚在了桌前,虽然小桌拥挤了些,桌上的菜肴也未见丰盛,可是在暖黄灯光的映衬下,五人脸上皆洋溢着过年的喜悦。 还未起筷,顾泊年先拿起瓷杯,微侧着身子对着王伯说,“王伯,这杯酒,泊年敬你。” “好好好。”王伯放下筷子,拿着酒杯与之轻碰,随后一饮而尽,“泊年,王伯真高兴能看着你现在的变化。” “王伯说笑了。”白酒留在喉咙口那里辣辣的,顾泊年并不擅长饮酒,耳根子早已渐渐染上一抹酡红,眼睛余光微微扫过身旁的江苒,发现她也正看向自己这边。 视线相遇,温情缱绻。 “阿菡,多吃些,今天忙着打扫屋子辛苦了。”裴奕光拿起筷子,夹了些她平时爱吃的菜放进她的碗里,心里思忖着该何时掏出戒指跟她说求亲的事情。 宋荏菡吃着他夹来的炒茄子,顺势也夹了些放进他面前的空碗里,嘱咐道,“奕光,你也吃,别光顾着喝酒。” 江苒抬头,见他俩恩爱的互相夹菜,忽然想到爷爷,不知道今夜除夕,江恒是不是也正和家人吃着团圆饭。 空冷寂静的江家大宅,长长的餐桌上,只有江母和江恒二人坐在那里吃饭,江父忙着在外应酬无暇回家过年,而家里的佣人也基本都回家了,只留了陈嫂和司机小周留在江家。长夜漫漫,于江恒而言,除夕只是个平淡的夜罢了。 窗外飘散着零星雪花,就连屋内也增了几分寒气,看着玻璃窗外被雪覆盖的栀子花树,江恒忽然期待着今年花期的到来。 团圆饭才刚吃了没一会儿,屋外忽然传来了鞭炮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声响打乱了这祥和的夜。 裤兜里,裴奕光反复摸着戒指盒子,偶尔偏头注意着宋荏菡的表情,一直想寻找个合适的机会。 为了壮胆,他猛地灌了口白酒,烈酒一下子清醒了他的大脑,放下瓷杯后,他转头看着宋荏菡,目光炯炯,“阿菡,我有话想对你说。” “奕光,怎么了?”宋荏菡将筷子搁在碗沿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喉结不停颤动,仿佛是在酝酿着什么话。 “阿菡,我……我想说。”灯光下,裴奕光看着宋荏菡清亮的眸子,不知怎地,就失了开口的勇气,整个人僵硬地坐在那里,嘴里结结巴巴地就是无法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就连江苒,也停下手中的筷子,抬头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既然无法开口,裴奕光只好作罢,直接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小盒子,打开置于宋荏菡面前,满怀期待地看着她,眼神里俱是柔情,“阿菡,你可愿意?” 宋荏菡怔怔地看着裴奕光手中的小盒子,一时间忘了说话,那枚细小的金色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微光,仿佛是在提醒着她,这一切并不是梦。“奕光,我……” “没想到我来得可真巧,还能见证一段求亲。” 重生之年光荏苒第16部分阅读 重生之年光荏苒 作者:肉肉屋 ”王伯喝了一小口白酒,笑呵呵地看着脸红的二人,他指了指裴奕光手中的盒子说,“小伙子还不快些把戒指给人家姑娘戴上,傻愣着做什么。 ” “瞧我糊涂的……”话还未说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地敲门声,裴奕光刚想从盒子里取出那枚戒指,却听到门外女子声音焦急,似乎正叫着他的名字。 “静之……”待听清后,裴奕光低喃了一声,一时间忘了要给阿菡戴上那枚戒指。 宋荏菡脸色一僵,抬头眼睁睁看着裴奕光将戒指搁在桌上,起身走去开门,放在膝盖上的手渐渐握成拳头,她忽然觉得心里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疼得厉害。 “静之,你怎么会在这里?”开门后,裴奕光看着陆静之满身狼狈地出现在他眼前,要不是这身衣裳,他都差点儿认不出眼前的人,红肿的眼眶,凌乱的卷发,完全不像平日里出现在面摊的陆静之。 “奕光……”陆静之一见裴奕光,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阿四,阿四他,他……” “阿四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会弄成现在这副模样。”裴奕光神色一凛,抓着静之的肩膀说,“静之,快说啊。” “奕光,阿四可能不行了,怎么办?”眼泪像掉了线的珍珠般簌簌地往下掉,想起阿四不停流血的身子,静之双手抱着头,身子慢慢滑了下来,蹲在地上,整个人神智涣散,如崩溃了一般忘了言语。 宋荏菡看着裴奕光抓着陆静之的胳膊,试图想将她拉起来,这一幕,刺痛了她的眼,她无数次告诉自己,他们两人不过是朋友,可是现在她还要如何安慰自己才可以?手心早已被指甲捏出了血,她拿起桌上那枚戒指,忽然觉得,心里唯一的信仰,渐渐崩塌,溃不成军。 56 生命转即逝 “快带我去见阿四。”看着陆静之一直哭个不停,嘴里念着阿四的名字,裴奕光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怕耽误了时间,他抓着陆静之的手就往门口的方向走,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他停下脚步回头焦急地对宋荏菡说,“阿菡,我现在有事情要办,你等我。” “奕光。”宋荏菡从凳子上起身,匆忙间碰到了搁在碗上的筷子,筷子直直地掉在了地方,滚落在了桌角,可她话还没说完,裴奕光便等不及离开了。 那枚戒指,依旧孤零零的被放置在桌上,失了它原有的光泽。 “阿菡……”江苒放下筷子,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刚才那人,应该就是陆昀之的妹妹吧,只是没有想到,竟会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见面。 从门口收回视线,宋荏菡见到江苒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她深呼一口气,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我累了,你们慢慢吃,我先上楼回房间了。”今夜,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被人看尽了笑话。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三人也没有了继续吃饭的兴致,草草喝了几杯白酒后,王伯便打着伞离开了。 收拾饭桌的时候,顾泊年看到搁在酒杯那儿的戒指,他小心翼翼地将戒指重新放回盒子里,幽幽地叹了口气。 将厨房里的脏碗都洗了后,江苒边解围裙边走出厨房,将围巾搁在凳子上后,她指了指楼上说,“泊年,厨房我都收拾地差不多了,这儿你帮忙收拾吧,我想先上楼去陪陪阿菡。” “好。”顾泊年看了眼手中的盒子,将它递了过去,“上去的时候把它拿给阿菡吧。” 江苒有些不情愿地接过盒子,埋怨道,“奕光这样做,是不是太不顾及阿菡的感受了?” 听出她话语中的责怪之意,顾泊年拍了拍她的背,“别想了,先去楼上吧,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房间里,宋荏菡坐在床边,身子一直在不停地瑟瑟发抖,看着自己光溜溜的十指,她的心里忽然涌上一阵酸涩。明明那个时候,奕光就可以为她戴上那枚戒指,也许她就再也不会给自己胡思乱想的机会了,可是现在,为什么她的幸福偏偏要被打断? 况且,他这样离开,是不是就已经为他们间的感情做出了决定? 将头埋在膝盖里,宋荏菡不敢再往深处里想,害怕一切成真。 江苒回到房间,透过门缝,看到宋荏菡蜷缩着身子坐在床上,她仿佛可以感受到她此时的难受和痛苦。抚摸着戒指盒子,江苒无奈地摇摇头,仿佛是在替它的主人惋惜,也许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替阿菡戴上戒指的可能了。 外面天寒地冻,积雪未化,除夕之夜,街上冷清的见不到什么人影,就连黄包车也未见一辆,裴奕光和陆静之踩着雪水不停地奔跑在路上。 等到了阿四家后,陆静之抓着裴奕光的胳膊,咬着唇说,“奕光,阿四可能不行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说完,她别过头,擦了擦眼角,努力不让眼泪继续掉落下来。 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打开,跨过门槛儿,裴奕光走进了黑漆漆的小屋。屋内隐隐约约传来哭声,他的心一沉,果然在走进里屋后,看到阿四躺在床上,脸上血色褪净,苍白如纸,而他阿爹则坐在床边,不停地嚎啕大哭着。 “这到底怎么回事?前些天不还是好好的么?”裴奕光快速走到木板床边,看着被子上染着血迹,回头见陆静之进屋,他焦急地问道。 耳边听到有朦朦胧胧的声音,阿四慢慢睁开眼睛,见来人是裴奕光,他从被子里慢慢伸出手,试图想抓住裴奕光,“裴大哥……” “阿四,我在。”见他动作吃力,裴奕光主动握住他的手,坐在了一旁的小木凳上,殷切地问道,“阿四,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都怪我,要不是我的话,阿四就不会出事了。”被子上的血迹触目惊心,陆静之眼睁睁看着阿四呼吸难受,而她却不能为其分担痛苦,心里焦灼万分,“医生说阿四可能不行了……” “什么叫不行了?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就成了这样?”眼眶渐渐湿润,裴奕光实在不忍看到这样的阿四。 “今晚是除夕,我偷偷溜出家想给阿四送些东西,可是没想到阿四送我回去的时候路上会正好遇上地痞,他为了保护我,于是就……”回想今晚发生的一切,也许是陆静之永远抹去的梦魇,黑暗的弄堂里,看着他们几个人不停的对阿四拳打脚踢,直到阿四渐渐失去意识倒下后,他们仍旧没有放过他,其中一人掏出把刀子,对着阿四的腹部就是一刀。听到阿四闷哼了一声,陆静之捂着嘴沿着墙壁慢慢滑下,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等到那些人觉得没意思离开后,躺在地上的阿四试图想起来,可是腹部的伤口疼得厉害,根本就没法支撑着起身,“静之……静之……” “阿四。”听到阿四虚弱的声音,陆静之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起身跑了过去,蹲在地上检查阿四的伤势,看着他腹部被刀刺过的伤口不停流血,她颤悠悠地拿出手帕想替他止血,可是血根本止不住,看着染满血渍的帕子,陆静之像失了魂儿似的念叨着,“阿四,没事的,阿四,没事的。” 阿四很想回应她,可是神智早已涣散,陷入昏迷。 无论怎么推,都无法叫醒阿四,陆静之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看着无人的大街,她害怕地痞会再次出现,只好努力将阿四从地上拉起来,靠在了自己的肩头。可每走几步,阿四的身子就会向下滑,所以这一路走来,陆静之早已累得满头大汗。 “阿四,你快醒醒,不要睡了。”看着嘴唇渐渐失去血色的阿四,陆静之害怕他就此醒不过来,扶着他拐了道儿去医院。谁知医院见阿四这般模样,连救治的机会都不愿给他,便甩手关了门将陆静之和阿四晾在了外面。 漆黑的夜空,忽然飘下雪花,站在漫长的街头,医生的话言犹在耳,陆静之看着靠在肩头的阿四,替他拂去头上的雪花,“阿四,我们回家。” 送阿四回家后,他阿爹看到满身是血的阿四,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等到他醒来的时候,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57 生死两茫茫 “阿四。”裴奕光轻声唤道,仿佛下一秒,阿四就会消失不见。昔日活泼开朗的少年,总围在他身边叫着裴大哥,可如今却满身是血的躺在床上,任谁都无法接受这一切。 “裴大哥,咳咳……”阿四剧烈地咳了两声,带动了腹部的伤口,疼得他脸部几乎快拧在了一起,“医生说我没得救了。” “不会的阿四,睡一觉,明儿说不定就没事了。”替他掖好被角,裴奕光坐在床边,替他撩开汗湿了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然而,做这些的时候,他的手抑制不住地在颤抖,看着阿四痛苦的神情,他的心也宛如刀割。 “裴大哥,其实阿四一直以来我都很想和你说声对不起。”喉咙口总有着一股血腥味在上涌,阿四知道,这一次的劫,怕是躲不过了。他努力睁开眼,想看清房内的人,牢牢记在心底。“裴大哥,你知道吗,今晚在弄堂里被地痞打得快失去意识的时候,我突然明白自己有多坏,明明那个时候你被打,那么疼,我却没有一开始就站出来帮你,可你偏偏都没有怪我,依旧对我那么好。”眼角有晶莹的液体滑落,沾湿了枕巾,阿四一闭上眼,就会想起在码头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他不曾忘。 “阿四,别多了。”裴奕光现在才知道阿四有多傻,他以为码头发生的那件事早已过去,而他也从未计较过,可偏偏阿四依旧背着这个愧疚的包袱出现在他生活里。“裴大哥从来没有怪过你,更何况阿四你,是我来上海第一个结交到的好兄弟。” 裴奕光承认,自从码头那件事发生后,他心有不甘,可是他怨恨的只有老天的不公罢了,对于阿四,他选择了谅解,因为他不想失去阿四这个朋友,更何况,经过那件事,他才知道人心有多凉薄,遇到真心以待的人,更应该珍惜。 “裴大哥……”阿四吃力地将脑袋挪了过去,贴着他的手背,感受到他手背传来的温度,阿四闭上眼,仿佛回到了两人一起扛包摆摊的日子。“你永远是阿四的好大哥。” 裴奕光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在这个时候掉下来,缓了缓情绪,他开口说道,“阿四,相信裴大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脸颊在裴奕光手背蹭了蹭,阿四虚弱地说道,“阿四相信裴大哥。” “静之……”有些话,若现在不说,恐怕再也没了机会。 陆静之别过头,拿袖子抹了抹眼泪,回过头说,“阿四,我在。” “角落的盒子里……有我折的一些小玩意儿,本想下回见你的时候送给你,只是没想到,没有以后了。”抬了抬手,阿四指了指墙角那个木质的小盒子,见陆静之一直在哭,他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苍白的微笑,“静之不要哭。” “阿四,一切都怪我,如果不是你送我回家的话,你可能就不会被那些坏人打。”今夜发生的一切猝不及防,从小到大都被哥哥保护着,陆静之从未经历过这些,没想到这一次,竟然会连累到阿四。 “阿四一直觉得很走运,竟然会在面摊认识你,你笑起来的样子好美,那个时候,我……好像就对你动心了。”看着陆静之哭花了的脸,阿四忽然有种冲动,想伸手替她拂去眼角的泪水,可惜,现在的他,生不出一丝力气。“知道吗,那个时候你说要和我做朋友,我有多开心,你……你是有钱人家的姑娘,而我连份工作都没有,可你却并没有嫌弃我,还说会继续光顾面摊,那阵子,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阿四,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陆静之没有想到,阿四竟会对她有这份心思,而她那时候说会来面摊也只是随口一提,原来阿四都记在心上。这份情,要她如何面对? “其实我知道,一直都知道的,这些只是我奢求罢了。静之,以后可能阿四再也无法照顾你了,静之要记得一直开心,如果有时间,能不能偶尔想起我。”睁着眼,努力不让眼皮垂下,阿四想将陆静之深深的刻在脑海里。他永远忘不了初见陆静之时心动的感觉,仿佛是给了他灰暗的生活带来了一丝光彩。对感情,他懵懵懂懂,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这一次也是,他没有后悔过。 陆静之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她贪恋着他带给她的温暖,却从未深想阿四的心思,以为正如她当初说的那样,两人是好朋友,是知己。 将埋藏心底的感受全部说了出来,此时此刻的阿四,忽然觉得很轻松,然而唯一遗憾的,便是不能再继续照顾阿爹。“阿爹,原谅阿四……” 裴奕光和陆静之看着坐在床尾一直在抹泪的老人家,不知该如何安慰,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或许是世上最残忍的事了。 “阿四,你别吓阿爹啊,咱明天就去找村口的大夫,一定会没事的。”阿四爹推开站在一旁的陆静之,抓着阿四的手,抚摸着他的额头,低喃道,“阿爹一定要治好你,阿四乖,咱明天就会没事了。” “嗯,阿爹我没事……没事,只是有些累了,好想睡……”仿佛感觉不到了疼痛,此刻的阿四,意识早已游离在外,耳边嗡嗡在响,可是却什么也听不清楚。眼前,是一片从未见过的地方,他一个人走了很远,路好像没有尽头,可是回头,却发现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从此,路上只有他一人。 “阿四,你走了让阿爹一个人怎么活下去啊,阿四。”见阿四闭上眼,额头渐渐转凉,阿四爹心一沉,急忙推了推他的身子,可是阿四依旧没有醒来。阿爹伏在阿四的身上,不停捶打着他的身子,鼻涕眼泪混在了一起,滴在了被褥上,可仍凭他怎么晃动,阿四都无法再回应了。 “阿四……”裴奕光颤抖着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一秒后,他踉跄了几步,靠在了墙边,背过身子他不停地用拳头敲打着墙面,好似想将一切的悲伤发泄出来,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找不到发泄口。 为什么阿四这么单纯善良的好人,要这么早离开人世?他还没有带着他赚到钱,好好享受日子,可老天偏偏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剥夺他的生命。 屋内哭声一片,裴奕光回过头,看着床上已无气息的阿四,眼眶渐渐湿热,眼泪无声流过脸颊,沙哑着嗓子说,“阿四,我会替你照顾好你阿爹的。” “阿四,你不要丢下你阿爹一人啊,你快回来,阿四。”阿四的爹拼命摇晃着床上的阿四,始终不敢相信白天还活蹦乱跳的儿子,晚上就这样没有生息。 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陆静之瘫坐在了地上,眼睛早已哭肿,可眼泪好似流不尽一般,她怎么也忘不了阿四临终前说过的话。“阿四,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余光正好扫到角落的木盒子,陆静之几乎是跪着走了过去,手指抚摸着木盒子上雕刻的花纹,她轻声呢喃着阿四的名字,她发现,直到阿四死前,她都还不知道阿四到底叫什么名字。 打开木盒子,里面装着一些用木头雕刻的小东西,其中还有些未完工的木雕,可惜她再也等不到完成的那一天了。主人已不在,唯一能念想的,也就是这些死物了。 “我叫陆静之,安之若素,静之昀雾的静之。” 那时的她,因为阿四的安慰而豁然开朗,便与他结交成了朋友,不曾料到往后的日子里,愈发的依赖他,可是,这真的就是爱了么? 感情的事,陆静之看不明白,可是自从阿四走后,她的心仿佛空出了一块儿,感觉空落落的,怎么也填不满了。 一看着地上的陆静之,阿四的爹就会想到自己儿子是因为她的缘故而没了性命,情绪便再也无法平静下来,指着陆静之说,红肿着双眼说,“你走,这里不欢迎你。” “我……”陆静之慢慢合上木匣子,抱着它从地上起身,不顾阿四爹的反对,执意走到阿四的床前,手指拂过他冰凉的指腹,看着上面还有细小的伤口,她低喃着说,“阿四,这些木刻的小玩意,我很喜欢。” “对不起。”吸了吸鼻子,陆静之依依不舍地收回手,转身向阿四的爹弯腰鞠了个躬,却迟迟没有起身,“对不起,我知道无论我再多说什么,都弥补不了你。” “你们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为什么要跑来招惹我家阿四,他还单纯,就为了保护你没了性命,我要找谁去评理?”气急,他连咳了几声,脸因为咳得厉害而涨得通红,对于陆静之的道歉,他根本没打算原谅,“你走吧,他人已经没了,你呆在这里也得不到什么,离开吧。” “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裴奕光不忍看到陆静之愧疚自责,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揽着她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陆静之抱着木匣子,麻木地跟着裴奕光离开,临走前,她停下脚步,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床上的人,眼前一黑,终于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漫长的夜,仿佛无止境地吞噬了人们的希望,太多人经历了大喜大悲。 卷四:梦长君不知 58 无处话凄凉 送走陆静之,裴奕光折回自己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深夜十二点,拿热水冲了冲脸后,裴奕光拖着疲惫的步子上了二楼,看到阿菡屋内灯光未灭,他抬手想要敲门,可终究还是无力地放下手,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看来这几日,为了忙阿四的身后事,他注定无法和阿菡好好聊聊关于结婚的事情了。忽然想起那枚戒指,裴奕光无奈地摇摇了头。 宋荏菡听到有上楼的脚步声,倏地从床上起身,想跑过去开门,透过门下的缝缝,她看到了奕光的黑色布鞋,可是为什么他停留了几秒迟迟没有动静。正当她想主动开门时,鞋子的主人忽然转了方向,随后她便听到轻轻的关门声。捏着门柄的手渐渐垂下,一阵失落感涌上心头,宋荏菡关了灯,摸黑爬回了床上。 从什么时候起,她和奕光开始忙的没话聊了。难道他都不愿为了今晚的事情和她解释么?钻回被窝里,将被子拉过头顶,宋荏菡蜷缩着身子,头抵着膝盖,努力抑制自己胡思乱想。 阿四下葬的那天,天阴阴的,虽然阿四爹并不乐意陆静之出现,可陆静之依旧穿着一身素服出现在了下葬的地方,陆昀之不放心她一人出来,便向报社请了假陪着来。看着连日来她都以泪洗面,陆昀之不知该如何开导。 葬礼办的很简陋,基本来的都是街坊邻里,阿四爹的情绪依旧不算稳定,看着阿四的棺材落入土中的时候,他整个人哭得像掉了魂儿,若不是街坊拉着他的胳膊,也许他就陪着阿四一块儿去了。 灰蒙蒙的天空渐渐有雪花飘落,一片片从空中盘旋飞扬,直至落在地面。安排棺材下葬的村民见下雪了,便催促着快些入土。陆静之不舍地看着阿四的棺材被他们就这么草草掩埋,眼泪直直的掉了下来,别过头不忍去看那一幕。 见状,陆昀之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丫头,别哭了,难道你想阿四走后都不安心吗?” “哥,我想阿四了。”将头埋在陆昀之的胸膛,陆静之终是崩溃地放声大哭了出来,“哥,我的心很难受,为什么我不能早点知道阿四喜欢我。” 陆昀之揉了揉她的肩膀,看着那些人拿铲子将棺材掩埋,填上泥土,他轻声叹了口气,“傻丫头,早些知道能改变什么呢?” 陆静之看着那一小块墓地渐渐被土填平,心里涩涩的,那个笑起来有一对可爱小虎牙的男孩,已经沉睡在了地底下,听不到她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伸出手,雪花飘落在手心,慢慢融化成了雪水,凉凉的,陆静之抬头仰望灰蒙蒙的天空,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阿四,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之于我的意义,远非知己。” 阿四的爹还未完全谅解静之,不同意她进屋祭拜阿四,所以隔天一早静之只能拖着裴奕光去了教堂,想为阿四祈福。 偌大的教堂里空无一人,陆静之走过一排排的长凳,来到神像前,她缓缓闭上眼,想对着耶稣虔诚许下心愿。 可闭上眼的那一刻,陆静之忽然想到那晚发生的事情,飘雪的上海弄堂里,黑漆漆一片,无数地痞围着阿四和她,嘴里不断地说着不堪入耳的话,她很害怕,抓着阿四的手臂不知该如何面对。 阿四想带着她逃走,可是却被那些地痞给追了上来,他们不停地围殴阿四,那把明晃晃的刀子刺进阿四胸膛的时候,她捂着嘴不敢相信那一切,腿一软,便瘫坐在了地上。那一段段零碎的记忆,犹如影像倒带,一下子就蹦出了她的脑海。 睁开眼,陆静之的眼眶早已湿润,擦了擦眼角,她回过头对裴奕光说,“奕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阿四喜欢我?” “是。”裴奕光默认地点了点头。 “我好后悔,为什么我没有早些明白。”看着耶稣神像,陆静之嘴角微扬,仿佛是在回忆与阿四相处的日子,“这几天,经历了这些后,我终于明白,原来,我对阿四并不是单纯的依赖。” “我喜欢他。”说出这句话后,陆静之忽然觉得心头松了口气。 “可是,他不在了。”她忽然觉得很累,这几日,除了阿四爹无法谅解她之外,连她都无法原谅她自己。“奕光,借个肩膀给我靠靠吧。” 看着她如今憔悴的模样,裴奕光轻声叹了口气,他答应过阿四,要好好照顾静之,可现在她这样,任何看着都会觉得心疼。“坐下休息会儿吧。” “嗯。”就近坐在第一排的长椅上,陆静之将脑袋轻轻靠在了裴奕光的肩膀上,“奕光,你知道阿四的名字吗?” “丁四韬。” “丁四韬。”闭上眼,陆静之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渐渐的,一阵困意来袭,她靠在裴奕光的肩头,进入了梦乡。 宋荏菡怎么也不会想到,跟着江恒来教堂的时候,竟然会在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了裴奕光的背影。 不敢弗了少爷的心意,宋荏菡跟着江恒一早来到教堂想散散心,却没料到看到这一幕,仿佛是在她心里又剜了道口子。 原来,这就是他这几日来的急事? “少爷,我想我已经没事了,我想先回去了。”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转身离开,宋荏菡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裴奕光,更何况,此时此刻打扰他,倒显得是她的不是了。 “刚来教堂为何忽然要离开?”江恒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神闪烁,“既然都来了教堂,倒不如陪我一起做做祷告,心情自然会变得放松许多。” “少爷,我想起来陈嫂还有事情吩咐,我差点忘记去办,教堂……教堂我们下次再来吧。”怕裴奕光会突然间回头,宋荏菡急忙拉开教堂的门想离开,孰料还是被江恒抓住了手腕,而后,耳边伴随着的却是裴奕光微带讶异的声音。 “阿菡,你怎么会在这里?”听到教堂门口有动静,虽然压低了声音,可裴奕光还是察觉到其中一人的声音有些熟悉,怕惊醒陆静之,他小心翼翼地转了头,竟看到一个男子拉着宋荏菡的手。 那人,裴奕光并不陌生。 时常在深夜的时候,会派车子送阿菡回家,虽然裴奕光并未正面见过他,可是那个人的侧脸,他一眼便能认出来。 一直未敢正视的问题,忽然一下子冒了出来,猝不及防。裴奕光怔怔地看着她,发现除了唤声阿菡外,竟不知开口该说些什么。 “奕光,怎么了?”陆静之揉了揉眼,发现教堂里突然多出来两个人,“江恒哥哥,你怎么来了。” “带朋友来教堂散散心。”江恒没想到会在教堂偶遇陆静之,不免觉得有些意外。 “真巧。”宋荏菡迎上他略带伤痛的目光,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此刻,她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忽然不想逃避了。 “嗯。”裴奕光看着她的笑容,忽然觉得自己的出现似乎妨碍到了他们。 裴奕光的眼神始终不离宋荏菡,仿佛是想从她的眼神中找寻些什么。他很想开口问她,为什么这个少爷会对她这么好,似乎并不像一般的主仆关系。可是,他怕自己根本没这个资格去问。 见宋荏菡似乎并不愿多留,江恒只好打消了祷告的念头,略带歉意地对陆静之和裴奕光说道,“静之,有时间再约你和昀之出来聊,我们先回去了。” 看着宋荏菡未发一语地跟在江恒身后离开,裴奕光颓然地坐在了长凳上,头扶着额头,陷入了长长的沉默里。 坐在汽车后座的宋荏菡,眼睁睁地看着车子驶离教堂,她的身子一直在微微颤抖。天知道,这一切她忍得有多苦,有多痛。 “阿菡,很抱歉,原本是想带你来教堂散心的。”后座上,江恒见宋荏菡的情绪似乎比先前更低落,江恒的心里不免有些愧疚。平日里,他经常会去教堂祷告,将心事说与上帝听,心中郁结便可渐渐散去,所以,他便想着带阿菡来此处,却不料,似乎她和那位男子发生了些不愉快。 “少爷,我没事。”宋荏菡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难过。 那晚回家的时候,宋荏菡见裴奕光一直坐在底楼的沙发那儿,昏暗的灯光下,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这是在等她? 刚想问他为何还不睡,可话到嘴边,却想到白天教堂见到他与陆静之相互依偎,宋荏菡便打消了关心的念头,绕过沙发想径直上楼。 “阿菡……”声音中掩不了几分疲惫,裴奕光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的背影。从什么时候起,连叫一声他的名字,她都觉得不必要了。 “什么事?”宋荏菡停下脚步,却并未回过头看他。 “没事,你睡吧。”裴奕光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嘴角渐渐浮现一抹自嘲的笑意,整个身子陷在沙发里,细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睑,辨不清他此刻的情绪。“晚安。” “嗯。”绷直的身子渐渐松弛,宋荏菡咬着唇点了点头后,便扶着楼梯慢慢上了楼。她很想听他解释,很想他重新为她戴上那枚戒指,很想听他说娶她。 到头来,原是梦一场? 59 君心难如故 回了房间,裴奕光见顾泊年还躺在床头看书,脱了外套后钻进被窝,对他说道,“泊年,陪我聊聊吧。” 听出了他话语中的低落,顾泊年合了书本塞在枕头底下,转头问道,“奕光,怎么了。” “这几天,我一直在忙阿四的身后事,所以……所以有些冷落了阿菡。”顿了顿,裴奕光继续道,“可是等到我冷静下来想我们两的未来时,我不知道是我们间有了误会还是怎样,我总觉得相处很累。” 裴奕光仰头,看着墙面剥落的天花板,轻声感叹道,“我最近常常做梦梦到自己回到河溪了。” “其实,阿菡很在乎你,那日你拿出戒指,我们都看得出来,她很想嫁给你。”顾泊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着说,“奕光,我们三个认识这么多年,我不会看错的。” 这一生,他已拥有了江苒,对于阿菡和奕光,他可以笑着释怀,更何况,能看到他们结婚,他比任何人都感到开心。 就着枕头躺了下去,裴奕光拢了拢被角,说,“泊年,你说得对,我该对阿菡有些信心。”他始终相信,他与阿菡这么多年的感情,并不是别人能介入的,哪怕对方再有钱,也无法撼动他们的关系。 第二天一早,裴奕光想找宋荏菡主动言和,谁知敲了一会儿门才发现,她早已去江家干活了。 “这个给你。”一大早就被敲门声吵醒,江苒顿时没了睡意,见裴奕光诚意十足,她转身从抽屉里拿出那个戒指盒子递给他。 “怎么在你这儿?”裴奕光看着盒子,心里难免有些唏嘘,若不是因为阿四出了意外,此刻,这枚戒指应该正戴在阿菡的手上。 江苒撇撇嘴,指着他手中的戒指盒子说,“那晚你突然离开,戒指都没替阿菡戴上,现在我交给你,你知道怎么做吧?” 虽然她自私的希望,阿菡和江恒能有一个美好的开始,可是即便如此,她便不愿奶奶和他一生都因误会而彼此都有难解的心结,这对谁都不公平。 感情,似乎总得不到两者间的平衡。 既然重生而来,那事情总会有转机,江苒相信,裴奕光和阿菡,总有一天会解开彼此的心结。 “我懂了,谢谢。”手心捏紧着盒子,裴奕光坚定地点了点头,谁知转身准备离开时候,竟会在那个未关的抽屉里看到一块从未见过的男式手帕。 咖啡色的格子手帕,叠成四四方方一小块,放在床头的抽屉里。印象中,他与泊年都没有这样的帕子,那这块帕子会属于谁? 感受到裴奕光的视线落在她身后的抽屉那儿,江苒回过头无心瞥了一眼,看到江恒的那块帕子露了出来,她不动声色地站起来,用身子挡住抽屉,“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想换衣服回报社了。” “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收回视线,裴奕光将盒子放回裤兜里,朝江苒微微点了点头后,便转身关了房门下楼了。 下楼的时候,感觉到盒子放在裤兜里咯得慌,裴奕光掏出盒子,不停地打开、合上,满脑子都控制不住地在想那块帕子的主人会是谁。 江家大宅里,宋荏菡整天干活都有些魂不守舍的,一天未进米饭,若不是陈嫂总在一旁提点的,指不定又惹夫人生气了。 她发现,无论多忙碌,脑海里总能蹦出教堂那一幕,盘踞在心头挥之不去,为什么奕光从没有告诉她关于陆静之的事? 下午的时候,江恒并未跟着江父去钟表行,反而悠闲地端坐在沙发上看报,而江母正拿着电话与人聊天。 挂了电话,江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夏荷,替我倒杯茶水来。” “哦,好的夫人。”听了吩咐,正拿抹布专注擦茶几的宋荏菡起身走向厨房。 不知是饿了一天还是什么原因,端着茶壶过来的宋荏菡觉得脚步有些虚浮,朝客厅那儿走来时一不小心绊倒了茶几下垫着的地毯,哗啦一声托盘便打翻在了地上,而她整个人则倒在地毯上昏了过去,脸色苍白。 心爱的茶壶被打碎,而毛毯上也溅了些茶渍,江母不免有些心疼,见宋荏菡倒在那儿没有反应,以为她是装晕想躲避责罚,江母眉头一皱,表情不悦道,“夏荷你怎么做事的,毛手毛脚。” “阿菡,你怎么了?”听到声响,江恒将实现从报纸上移开,竟看到宋荏菡昏倒在地上,嘴唇泛白未见血色,心中一慌,焦急地抱起她便往屋外走。 看着怀中的宋荏菡,江恒只觉得跟抱了纸片儿似的,边走边朝厨房里喊道,“陈嫂,叫司机开车过来。” “阿恒,你……”江恒太过一反常态,江母不满地说道,“虽然是在家里,可你也该注意些身份,夏荷只不过是个下人,你何必为她操这份心。” 谁知江恒早已出了江家大门,根本未将江母的话放在心上,此刻的他,只想宋荏菡快些醒过来。只要知道她没事,他才能心安。 万幸的是,医生说宋荏菡昏倒不算什么严重的事儿,江恒悬着的心总算是踏实了下来。 看着她躺在白色病床上,身子愈发显得瘦弱较小,江恒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的笑意渐渐褪去,眼神里染上了一层忧虑和晦涩不明的情愫。 这几日,他看着她伤心难过,虽然从不过问,可是心里总免不了为她的伤心而伤心。教堂里遇见的那个男子,应该是她难过的源头吧。 江恒未曾料到,那一日舞厅的匆匆一瞥,竟会是他一生都无法忘怀的记忆。 宋荏菡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江恒略带担忧的面容,“少……少爷。” “嗯。”收地眼底的落寞,江恒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笑意,“感觉好些了吗?” 这才注意到自己居然是在医院,宋荏菡略带歉疚地看着江恒,“好多了,麻烦少爷了,我想回去了。” “不多住一晚吗?”江恒见她的脸色并未恢复红润,不免为她的身子骨有些担忧。 “不了。”宋荏菡微微摇了摇脑袋。 “那我让司机送你回去。”见她执意不肯多留一晚,江恒也未过多坚持,缴了钱后,便让司机开车先送宋荏菡回去。 “谢谢少爷。”到家后,见江恒也跟着从车上下来,宋荏菡一想到今天麻烦了他这么多,心里便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自从在江家当帮佣后,她似乎总在不经意间接受着江恒的照拂。 “不要这么客气。”月色下,江恒微笑着看向她,“你是昀之介绍来的,于情于理我都该多照顾你些。” 听他提到陆昀之,不免令宋荏菡想起裴奕光和陆静之,看着昏暗的路灯,她的嘴角牵起一抹苦涩,喃喃自语道,“有钱真好。” 若是她也有钱,会不会她和奕光的生活就不会充满这么多苦涩? 作者有话要说: o(╯□╰)o爷爷不会是第三者 o(╯□╰)o静之也不是第三者 o(╯□╰)o昀之也不是第三者 60 从此是天涯 一门之隔,心思甚远。 裴奕光坐在底楼等了一晚,捏着盒子的手有些颤颤发抖,等到他听到屋外忽然传来车子刹车声的时候,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拉扯住了一般难受。裴奕光扶着门把手,刚想开门时,却听到屋外熟悉的声音响起。 “有钱真好。” 手一松,盒子蓦地掉在地上,滚落在了墙角,沾染了一层灰。裴奕光屏住呼吸,想仔细听清楚外面两人的交谈时,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奕……奕光。”宋荏菡没有注意到裴奕光站在门口,看到他出现时,她的表情明显有一秒的怔忡,可下一秒,神色如常。 越过宋荏菡的肩膀,裴奕光目不转睛地盯着站在车边还未离开的江恒,缓缓开口道,“你好,又见面了。” 细心的江恒也认出了裴奕光就是教堂里和静之呆在一块儿的那个男子,关上车门,他朝裴奕光这边走来,微笑着伸出手说,“上次在教堂没有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江恒。” “裴奕光。”裴奕光淡淡地说道。 “阿菡,既然已经送你到家,那我便先回去了。”互相认识过后,江恒微微颔首,向两人道了声再见。 车子发动,渐渐驶离了小屋。从后车镜里看到两人的身影变成一个小点儿,江恒闭上眼,脑海里散不去宋荏菡躺在病床上柔弱的模样。明明无数次告诉自己,她和他根本就是不可能,可偏偏在母亲面前,他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见她昏倒,他的心仿佛也被揪起。 夜,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寂静,宋荏菡和裴奕光站在门口,视线相撞,却又很有默契地同时低下了头。 尴尬的气息在彼此间流动,最后,还是裴奕光忍不住先开了口,“阿菡,外面天冷,先进屋吧。” “好。”声音微乎极微,点了点头后,宋荏菡跟着裴奕光进了屋子。关上门后,她注意到门背后的角落那儿,静静地躺着一个小盒子。心,猛地一颤,她弯腰捡起落了灰尘的盒子,打开后,发现那枚戒指还在。 裴奕光转身,见她怔怔地看着戒指,嘴角浮现一抹自嘲的笑意。今晚,原是想等她回来,向她道歉,并且希望能为她重新戴上这枚戒指。 只是现在,他害怕听到她拒绝的答案。 收回视线,裴奕光淡淡 重生之年光荏苒第17部分阅读 重生之年光荏苒 作者:肉肉屋 淡的说道,“很晚了,早些休息吧。”说完,未等到宋荏菡回答,他便径直朝楼梯那儿走去,没有回头。 “为什么我们两人会变成这样?”阖上盒子,宋荏菡轻声叹了口气,将盒子轻轻放在桌上后,便也关灯回了自己房间。 房间里,见宋荏菡回来,江苒迫不及待地问道,“阿菡,怎么样,裴奕光有没有对你说什么?”晚饭后裴奕光便一直坐在楼下等阿菡回来,手中还拿着戒指,江苒以为他是打定主意再次开口,可是仔细一看,宋荏菡光溜溜的十指上并没有那一小圈儿。 “说什么?”关上房门,宋荏菡脱了外套后,钻进被窝,疑惑地问道,“小苒,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呢?” “我把戒指给了奕光,以为他今晚会给你。”用脚将汤婆子踢了过去,江苒老老实实地说道。 “没有,他什么都没有说过。”那枚戒指,该是被他厌弃了,要不然,为什么她会在角落看到,更何况,他明明看到她拿着戒指,为什么什么都没有说? 双脚捂着汤婆子,可是宋荏菡还是觉得手脚发寒,脑海里忽然蹦出来两个词。 完了。 她和裴奕光,是不是就此完了? 那晚,裴奕光也失眠了,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窗子倾洒进来,光线亮得他有些睡不着,翻来覆去总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看得出来,那个少爷应该是喜欢阿菡的吧,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家里的一个帮佣,而时时开车送她回家。江恒看向阿菡的眼神,他太过熟悉,也因为这样,他才没了自信。 他已经不敢再给阿菡许一个美好的未来,因为他忽然觉得,无论他多努力赚钱打工,找多少份工作,他都没有机会赢过江恒。更何况,阿菡跟了江恒,也许就不用为贫穷烦恼了。 一想到这些,裴奕光整个人都有些豁然开朗了。他是不是该为了阿菡的幸福与未来,做些什么? 见身旁的顾泊年还在熟睡,怕惊醒他,裴奕光掀开被子,穿了外套后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桌那里,拿出纸笔匆匆写了行字后,便理了东西趁夜离开了。 也许,只有他离开,才能成全彼此。 他不是输给了江恒,输给了钱,而是输给了他与阿菡的未来。 看着手中的小提箱,裴奕光这才发现,他带走的,也只不过是从河溪初来上海的那些东西。原来来了上海这半年多,他根本就没有拥有过什么。 何去何从? 夜晚寒风凛冽,缩了缩衣领,看着他们住过的小屋,裴奕光的眼角闪过一滴晶莹的液体。这是他的选择,可是,天知道他有多不舍,多难过。 那封信上,寥寥数笔,却是他握着笔颤抖着写下的,他不知道阿菡看到那封信时,会是觉得解脱,还是难受,这些他已然不敢去猜测。 提着箱子,走过熟悉的大街,那里曾经是他和阿四摆面摊的地方,如今却是别人在那里摆摊做生意。 “这位先生要吃面吗?”那老板见难得有客人过来,便热情地跑过去想招呼,谁知裴奕光却转了方向,不发一语地离开了面摊。 听到老板低声咒骂了一句,裴奕光无奈地笑了笑,提着箱子并未回头。站在冷清的上海街头,裴奕光猛地发现,原来他总是忙着赚钱摆摊,很少真正能抽出时间陪阿菡好好逛逛上海,她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候车室里,他独自一人在角落里坐到天亮。 上了回河溪的车后,裴奕光的心空落落了,当初坐车来上海时,他信誓旦旦的告诉阿菡,他们一定会在上海生活的很好,可惜,最终先退却的是他。 车厢里,依旧拥挤嘈杂,可是裴奕光的内心却是荒芜一片。 终于,他回到了河溪,那个与阿菡一起长大的地方,可是却再也找寻不到阿菡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tat 奕光走了 61 何处是归鸿 天微亮,顾泊年醒来见右侧的床位空空的,桌上还平躺着一张纸片,起身披上外套后,顾泊年拿起桌上的纸条,定睛看了眼,下一秒,他几乎是直冲出了房门。 捏着纸条,顾泊年不停敲打着他们的门,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升腾。 不断有敲门声传来,此起彼伏,惊扰了睡梦中的江苒,穿了拖鞋后,她打了个哈欠跑去开门,见门外的顾泊年神色焦急,她疑惑地问道,“泊年,怎么了?” “奕光离开了。”不知事情始末,顾泊年将纸条递给江苒,蹙着眉说,“先看看这个吧。” 江苒没注意到宋荏菡正站在身后,当她准备接过纸条时,却被宋荏菡一把夺了过去,“对不起?他这是什么意思?” “阿菡……”江苒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没想到裴奕光会忽然间留信离开,难道两人以后再也无法相遇了吗? “泊年,小苒,你说他这句对不起是什么意思?”宋荏菡抚摸着那一笔一划深深的痕迹,眼泪滴落在了白纸上,她抬头问道,“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明明说好的,我们俩以后再也不要听到对方说对不起。” “可能他遇到什么事情,所以走得匆忙。”见她哭得伤心,江苒揽着她的肩膀不停地安慰她。“泊年,你说是不是?” “不要骗我了。”慢慢蹲□子,宋荏菡掩面哭泣,纸片却依旧牢牢攥紧着,没有松开。“他不要我了吗?他说好要娶我的,为什么他一个人走掉了,难道我就真的不如那个陆静之吗?他为什么要选择不告而别。” 眼泪犹如洪水决堤般一涌而下,她感觉此刻,仿佛天塌了般难受,为什么要独留她一人在上海,难道除了对不起这三个字外,他都不愿再对她多说一句么? “泊年,奕光会去哪儿?”江苒用胳膊捅了捅顾泊年,轻声问道。 “也许回河溪了吧。”除了河溪,顾泊年想不到裴奕光还会去什么地方,那里是他的家乡,说不定他会选择回那里。 “我要回河溪。”听到两人的谈话,宋荏菡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从地上起身,眼神坚定地说,“我要去把他找回来。”哪怕听到他亲口说他不爱她了,她也要找到他,更何况,都离家半年多了,她也该回河溪看看了。 “阿菡,我们现在只是猜测。”宋荏菡现在的情绪不稳定,江苒不敢想象如果去了河溪也未能找到裴奕光的话,她该怎么办。 “我要去。”宋荏菡小心翼翼地抚平纸条的褶皱处,喃喃自语道,“说不定他在等我。” 那里是他们一起长大的地方,也许等她回了河溪找到他,两人就能重新开始。现在的她,一秒都不愿多等,只想快些回到河溪。 江苒回过头,询问着顾泊年的意见,裴奕光走得太过突然,江苒忽然有些不确定,他的离开会是爷爷的机会,还是奶奶一辈子困在思念里的源头。 难道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奶奶的生活? 沉吟了几秒后,顾泊年对江苒说,“我先去排队买火车票,你们收拾收拾过会儿来火车站回合吧。” “谢谢你,泊年。”止了哭泣,宋荏菡朝顾泊年点了点头后,便准备着收拾东西回河溪。 火车站里人头攒动,江苒抓着宋荏菡的手努力不让人流将彼此挤散,终于,顺着人流在站台那儿看到了顾泊年的身影。 “票子先收好,别掉了,过会儿就该检票进站了。”顾泊年将票子分别递给江苒和宋荏菡,见宋荏菡不发一语,他不放心地对江苒说,“火车里人多,等会儿记得照顾好她。” “放心吧。”江苒顺势勾着宋荏菡的胳膊,捏着票子感慨着说道,“终于要回河溪了。” 火车驶动的声音充斥着耳膜,可宋荏菡却浑然未觉,一路上她都很沉默,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她忽然想起初来上海的时候,她靠在奕光的肩头,那时的两人,憧憬着幸福的未来,彼此坚信,他们会在上海活得很好。 可是才过了半年而已,他为什么就放弃了?更何况,为什么连个拒绝的理由都不肯告诉她。 看着熟悉的村口,大石头上写着河溪的名字,三人俱是感慨万分,当初走的匆忙,都未能多看村子几眼。下雪后的河溪,积雪还未融化,落在屋顶上,放眼望去,洁白一片。 怕耽搁时间,顾泊年带着两人先去了裴奕光的家里,知道他孝顺至极,回了河溪一定会去看双亲。 正在家里吃饭的裴父裴母没想到会看到他们出现,不免有些吃惊,放下碗筷后端了长凳示意他们先下。“泊年,你们可好久没回河溪了,奕光人呢,怎么没和你们在一块儿?” “裴叔叔,奕光现在人在哪里?告诉我,求求你们了。”裴父还未放下长凳,就被宋荏菡抓住了袖子,下一秒,她便直直地跪在了地上,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裴父为难地看着她,伸手想扶她起来,却被她摇着头拒绝了,“裴叔叔,我知道当初一切都是我的错,让奕光跟着我去了上海,你们一定很讨厌我。可是我真心想和奕光在一起,你们告诉我好不好。” 虽然奕光只离开了一上午,可是宋荏菡却觉得他离她的世界越来越远。 “我们真的不知道奕光在哪里。”裴母轻声叹了口气,试图想拉她起来,“我们也很想他,这半年多日子里,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当初地主来闹事,我们很害怕,也不敢偷偷去上海找你们,生怕会被地主的人跟了去。” “你们骗我的,对不对?”宋荏菡牢牢抓着裴母的胳膊,不愿相信她说的一切。除了河溪,她已经想不到还能上哪儿去寻找奕光的下落。“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不打扰他,就让我看他一眼好不好,我只是想见见他而已。” “阿菡,别这样。”江苒有些于心不忍地看着她,焦急地问道,“那你们知不知道奕光还有可能会去哪儿,能不能告诉我们?” “我们真的不知道。”裴父裴母面面相觑,终究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阿菡,我们二老活了大半辈子也就指望奕光能讨个好媳妇儿,有口饱饭吃就好。”裴母的眼里闪着泪花,抚摸着宋荏菡的额头说。“其实我们都很希望你能做我们裴家的儿媳妇。” 听到裴母那一声叹息,宋荏菡放声大哭了出来,“奕光,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我回了河溪都不能见到你,我还能去哪里才能找到你。” “阿菡,我们先走吧,别打扰裴叔叔他们吃饭了。”见她伏在地上不停的抽泣,江苒的眼眶也渐渐湿热。 江苒连同顾泊年一起将宋荏菡从地上扶起,此时的她,早已哭着昏了过去。江苒这才想起,自从早上发现裴奕光不见后,宋荏菡便水米未进,强撑到了现在。 离开了裴奕光家,三人一时间没了去处。眼看着宋荏菡依旧昏迷不醒,顾泊年只好先带着他们回了顾婆的小屋。 小屋半年多没人打理,掏钥匙开了门,一股潮湿气扑面而来,找了块抹布擦了擦竹椅后,江苒扶着宋荏菡先坐了下来。 看着熟悉的小屋,摆设基本没有变动,江苒忽然很怀念刚住在河溪的时候,那时的顾婆还健在,每天的日子都过得无忧无虑。 打开后院的门,江苒看到了那棵梧桐苗,孤零零地生长在河边,万幸的是,它还健在。眼前,仿佛浮现着顾婆慈祥的笑容,摸着她的头唤着“小苒。” 见顾泊年跟了出来,江苒擦了擦眼角的液体,转过身面对他,“怎么不留在屋子里看着阿菡,万一她醒了跑出去找奕光怎么办?” “担心你。” “我没事啊。”江苒错愕地看着他,此时此刻,正需要担心的人是宋荏菡,不是么? “我也想阿婆了。”伸手将江苒揽进自己的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看着那新生绿叶的梧桐树,顾泊年开口道,“你说,如果阿婆知道我们在一起了,她一定会很开心。” 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里,江苒点了点头。关于顾婆的死,她的心里好像总有根刺扎在心口似的,特别是重回河溪,看到昔日住过的小屋,更是让她觉得愧对顾婆。 “奕光。”宋荏菡猛地从梦中惊醒,这才发现自己早已不在裴家。 听到动静的两人回了屋内,见宋荏菡愣愣地坐在竹椅上,眼角一直有泪无声的滑下,仿佛流不尽似的。 “小苒,我刚梦到奕光对我说,他不要我了,所以他才会躲着不见我,他不想再见到我了……”那样的梦,太过真实,让她既害怕又无助,如果这个梦是真的,那她就算找到了奕光,他还会回头么? “别瞎想了,只是梦而已。”看着她肿的跟核桃似的双眼,江苒不免觉得有些心疼。 “是梦吗?”宋荏菡痴痴地看着她,“可是为什么,这个梦如此真实?” 江苒刚想开口安慰,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地敲门声,他们才回河溪没多久,会是谁来找他们? 62 今昔非昨日 “姆妈,阿爹。”从竹椅上起身,宋荏菡怔怔地看着门口站着的两人,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出现,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时为了躲避地主,她和裴奕光走得急,都没能和父母交代几句便匆匆离开,怕他们还在生气,所以她就算回了河溪,也不敢回家里。想到这些,宋荏菡的心头又是一阵阵的苦涩。 “阿菡,我和你阿爹碰巧遇上村里人,说起你回了河溪,所以想过看看你。”陆梅看到女儿双眼红肿,身子骨似乎也比在河溪的时候消瘦了许多,不免有些心疼。自阿菡离开后,她反复想了很多,也是因为她当初的决定,逼她嫁给地主当小老婆,才会让女儿远走,可等她想通的时候,早已不知上哪儿才能找到阿菡。这些日子,她一直很懊悔,连带着丈夫也每天在家唉声叹气,看着阿菡空荡荡的房间,她时常挂念着漂泊在外的女儿,希望她能早些回到河溪。所以当她知道阿菡回河溪的时候,她几乎是立马放下锄头,从田里一路小跑着到了顾婆家。 “对不起姆妈,刚回河溪,还没来得及去看你们。”宋荏菡擦了擦眼泪,怯怯地看着他们,一声不吭地走了半年多,她不敢问他们地主有没有来马蚤扰过,毕竟怎么说错的也是她。 “有时间的话,多回家里看看我们俩。”陆梅走到宋荏菡身边,小心翼翼地抚着她光洁的额头说,“记得带上奕光,到时候我和你阿爹也好挑个好日子让你俩把事情给办了。” “姆妈……”宋荏菡有些惊愕地看着她,压根不敢相信陆梅居然就这么答应了她和奕光的事情。只是可惜的是,为什么姆妈不能早些认同他们的感情,也许他们现在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当初你离开,地主来家里闹过几次,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被人发现地主莫名其妙死在家里了。”陆梅轻声叹了口气,想起自己竟然为了贪图地主家的钱,让女儿嫁到地主家当小老婆,连她自己都觉得惭愧。 听到陆梅说起地主之死,站在一旁的江苒不禁想到李墨在大上海舞厅时说过的话,没想到他没有骗她,地主真的死了,竟还是因着他的缘故。 “姆妈。”宋荏菡终究还是没忍住眼泪,抱着陆梅嚎啕大哭了出来,“姆妈,奕光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我找不到他了。” 憋了一上午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她已经不知道上哪里才能找到奕光,难道就连河溪,他都不愿回来再看一眼么?她很想他出现,告诉他,姆妈已经不再介意他们的事情,她可以嫁给他了。 可是为什么,当她做好了要嫁给他的准备时,他却离开了。 “姆妈,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让他对我失望了。”伏在陆梅的肩膀上,宋荏菡哽咽着说,“可是,我很想他回来,我很想嫁给他,和他过一辈子。为什么他连个机会都不给我,就这么走掉了。” 只要他回来,她相信一切还能和当初一样,大不了远离上海的一切,安安静静的一辈子生活在河溪。 “别哭了。”陆梅不知道他们在上海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该怎么安慰,抬头瞥见江苒正担忧地看着宋荏菡,隐约觉得她的眉宇有些熟悉。“也许奕光被什么急事给耽搁了,你再这么哭下去,可就真把奕光给吓跑了。”陆梅无奈地摇了摇头,拿出帕子替宋荏菡擦去眼角的液体。 江苒没想到再次回到河溪,太奶奶的性子忽然变了这么多,全然没了往日里的尖酸刻薄,不知不觉间,江苒看向她的眼里多了几分亲切感。 临走前,陆梅摸了摸宋荏菡的头发,趁着几人不注意的时候擦了擦眼角,微笑着说,“阿菡别哭了,我和你阿爹还要去田里忙活,记得有空的话多来河溪看看我们。” “嗯,我知道了。”含着泪点了点头,宋荏菡依依不舍地送两人离开。 下午的时候,顾泊年和江苒陪着宋荏菡去了河溪的每个地方寻找,就连他们常去的河边也找了一圈,可惜无果。 裴奕光,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令三人毫无头绪。 “奕光,你到底去了哪里?”看着结着薄冰的河面,宋荏菡回忆起两人执手赤脚走在河边的场景,画面真实地就像昨天刚发生过的似的。 “要是没去上海该多好。”慢慢蹲□子,宋荏菡抱着膝盖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低喃着说道,“如果没有去上海,或许奕光就不会认识那个有钱的小姐,我和他也许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一路上,她不断寻找着裴奕光的身影,与此同时,她也一直在问自己,到底他们之间出了什么状况,他要突然离开。 他明知道她不能没有他,习惯了每天都有他在身边,习惯了他处处关心她,为什么他要说对不起,难道这些日子来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么? “奕光,难道你真的爱上别人了么?”头胀得厉害,她将头深埋在胳膊里,此刻的宋荏菡找不到问题的答案,仿佛迷失在了自我否定和厌弃的漩涡中。 江苒和顾泊年不忍打扰她,只好站在河边不远处的小树林那边,时刻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拨弄着树皮,江苒心里不断思索着要怎样才能找到裴奕光,难道他根本就还留在上海,没有回河溪?可凭着他们三人要想在茫茫大上海寻找一个人,似乎是件极不可能做到的事,更何况裴奕光有心要躲,怕是更不好找了。 忽然间,有个名字从江苒的脑海中蹦了出来,可是下一秒又被她否决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都不愿和他有过多接触。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河边的气温越来越低,宋荏菡缩了缩身子,从草地上起身,擦了擦眼泪回头对树林边上的江苒和顾泊年说,“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嗯?”一时间还处于茫然状态,江苒不明白她说的回去是指哪里。 “回上海吧,也许奕光只是出去有事,说不定现在已经回我们的小屋了。”宋荏菡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憔悴,她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裴奕光真的从此退出了她的生活。 买了车票回了上海后,三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小屋,结果屋内依旧空荡荡一片,找寻不到裴奕光的身影。 晚上的时候,宋荏菡一直等在底楼门口那边,不愿上楼睡觉。无论江苒怎么劝也不听,只是一味地坐在那里,视线注视着紧闭的木门,生怕错过裴奕光回来的那一刻。 “小苒,知道吗?前天他就是坐在这里等我回来,可是我却因为和他赌气,不愿和他多说什么,现在他一定是生我气,所以躲起来了。”拢了拢江苒刚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宋荏菡吸了吸鼻子说,“不要紧,这次换我主动等他,和他道歉。” 江苒微翕着唇,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可是看到她目光执着,终于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好吧,我先上楼了,你记得别等太晚。” “嗯。”宋荏菡点了点头,视线却始终未曾离开门口处。 时间分秒流逝,宋荏菡已经记不清她打了多少哈欠,可是依旧强撑着坐在那里继续等。她安慰自己,无论奕光离开多久,这里是他们的家,再晚他都会回来。 然后,一直到天渐渐转亮,木门的把手依旧无人转动。 将脸深埋在手心,宋荏菡很想哭,可是心早已疲惫地连一丝哭的力气都没有。她缓缓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门口,手指抚上冰凉的门把手,轻微转动着它,仿佛一开门,门外就会站着裴奕光,微笑着对她说,“对不起阿菡,我回来了。” 可惜,门外空空如也。 又下雪了。雪纷纷扬扬从天空飘散,宋荏菡看着屋外白色一片,一开口,便是白色的雾气,“奕光,天冷了,该回家了。” 然而,屋外寂静一片,回应她的,只有积雪从屋门口的树干上掉落下来发出的簌簌声。 一早,江苒和顾泊年从楼下下来的时候,便是看到宋荏菡伏在门边出神地看着屋外的景象。 听到动静,宋荏菡回头,对他们俩人说道,“下雪了,也不知道奕光有没有多穿件衣服。” “阿菡,你一夜没睡?”看着宋荏菡憔悴的面容,以及青灰色的黑眼圈,不免有些心疼,要是让她现在见到裴奕光,一定要好好将他骂醒才解气。 “小苒,你知道陆静之家在哪里么?”手指冻得通红,她轻轻关上门,转身回到屋内。 江苒点了点头,往日里跟着陆昀之出去跑新闻的时候,采访的地方恰巧就在陆昀之家附近,而他也指过他家的正确位置给她,然而她不知道为什么宋荏菡会忽然提到陆静之的名字。 “我想见见她。”她认输了,经过了这一夜的漫长等待,她真的无法接受裴奕光的消失无踪,也许,去找陆静之是她唯一能找到奕光的途径。 不管以前她有多反感陆静之,可是如今,她只有期望从她那里知道。 63 若你遇到他 江苒没有想到,陪着宋荏菡到了陆昀之家的时候,居然会碰巧遇上江恒也来找陆昀之。 看到宋荏菡憔悴的脸庞,江恒有一秒的怔忡,从陈嫂那里听说她请了几天的假,江恒以为她生病了,虽然很想来看她,可是又怕逾矩,会吓坏了她,只好耐心等着希望她能快些回江家,却不曾想过会在此刻遇见她。只是,现在的她,看起来似乎精神有些恍惚,不免令他有些疑惑,“阿菡,你……没事吧?” 宋荏菡摇了摇头,却未抬头,所以并没看到江恒眼里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心疼。 跟着陆家佣人一进屋,陆静之有些讶异地看着她,还未等到她开口,宋荏菡便直直地跪在了陆静之面前,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陆小姐,求你了,告诉我奕光在哪里吧。” 宋荏菡此举令陆静之吓了一跳,从沙发上起身,伸手想扶宋荏菡,却被她死死的抓住了双臂,无法挣脱,“陆小姐,我知道今天来可能打扰了你,但是我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奕光他走了,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告诉我,可以吗?” “奕光他走了?”陆静之蹲□子,与她平视,见她双眸红肿,血丝未退,心中更是不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江恒的目光始终未离宋荏菡,看着她跪在地上哽咽抽泣,他的嘴角浮现一抹苦涩的笑意。此刻,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立场说话,只得坐在沙发上,犹如局外人般注视着这一切,可是天知道他的心有多难受。 “陆小姐,我知道我这样说很冒昧,但是我求你,能不能把奕光还给我,或者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自己去找,好不好……”最后的语气,越来越弱,甚至带有一丝乞求,哪怕陆静之讨厌她,这都没关系。 “丫头,怎么回事?”听到客厅有动静,陆昀之踩着拖鞋从楼上下来,见江苒和陆昀之都在,待走近后才发现,宋荏菡正跪在陆静之面前,眼泪直流。 “哥,我不知道。”陆静之回头,见陆昀之站在一侧,如遇救星般朝他挤了挤眼,“哥,你快帮我扶起她。” “陆小姐,奕光到底在哪里?”撕心裂肺地哭喊,宋荏菡的嗓子早已沙哑,可是她遍寻不到裴奕光,陆静之是她唯一的希望了,“陆小姐,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打扰你和奕光,但是能不能请你现在告诉我,奕光在哪里,好不好?”宋荏菡拼命地摇晃着陆静之的胳膊,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只差那么一点,也许就能从她那里打听到关于奕光的消息了。 “可是自从教堂那次后,我就没和他见过面了,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裴奕光在哪里。”陆静之被她的话弄的云里雾里,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感觉到宋荏菡抓着她手臂的力道在慢慢减弱,趁这个时候,陆静之想扶起宋荏菡,却不料手一空,她瘫坐在了地上, 松开陆静之的手,宋荏菡无力地跌坐在了地板上,眼泪滴落,渗透进了毛毯里,氤氲了一片湿意。“奕光,你到底去了哪里?” “阿菡,先起来。”江苒正准备着伸手扶起宋荏菡时,却有另一双手比她先一步从地上将宋荏菡扶起。 江苒看着江恒扶着宋荏菡坐在了沙发上,眼里满是担忧,她忽然觉得事情仿佛正按着原有的轨迹发展。到底什么时候起,江恒已经对阿菡产生了特别的感情?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跑来找我,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裴奕光在哪里。”吩咐了家里的佣人去倒些茶水后,陆静之坐在沙发上,对宋荏菡继续说道,“况且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和裴奕光的关系?” 心底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叫嚣,宋荏菡怔怔地看着她,一时间忘了说话。 “阿四死后,我才明白自己的感情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想起已死的阿四,陆静之垂下了眼睑,声音有一丝颤抖,“那个时候在教堂里,我为阿四祈祷,也是在那时我才从他的嘴里听到你的名字。” 陆昀之坐在一旁,拍了拍陆静之的肩膀,怕她的情绪还未从阿四的事情中缓过来。 “他还说,希望教堂的祈祷能够灵验,他能向你求婚成功。”以免还有误会,陆静之将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宋荏菡。 “奕光……”宋荏菡低喃着裴奕光的名字,多希望现在他能出现在她面前,这样,她就能好好向他道歉。也许,他们还能重新开始。 “对不起。”为什么她这么小心眼,不愿相信奕光的话,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也难怪奕光会对她失望了。 于是,就连陆静之都不知道奕光在哪里,她要从何找起。 “其实,奕光真的很爱你。”陆静之轻声叹了口气,为裴奕光的离开感到一阵惋惜,因为阿四的关系,她与裴奕光也算相熟,她自然也就了解了裴奕光对宋荏菡用情至深,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最后他竟如此不自信的退出。 “我要去找他。”将胳膊从江苒那里挣脱,宋荏菡还在众人未反应过来之际,跑出了陆家客厅。 “阿菡。”见宋荏菡一去不回,江苒有些慌了手脚,匆忙间竟撞翻了佣人端过来的茶水。 江恒想跟着追出去,可是刚刚起身,却还是无奈地坐了下来,就算跟去了,又能如何?他不能忘了今天来找陆静之的来意。 “江恒哥哥,差点忘了问你,你今天找我什么事?”宋荏菡一早接了江母的电话说江恒来找她,却不料因为宋荏菡的出现被耽搁,此刻见他的表情似乎有些低落,不免觉得心中一阵疑惑。 听到陆静之叫了他一声,江恒尴尬地朝她笑了笑,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视线却始终不离宋荏菡离开的门口。其实,今天来找陆静之,原是江母的意思,希望他能多约陆静之出去走走,培养些感情。 昨晚,江母特地在吃完饭之后,让江恒进了趟书房,连同江父一起提了和陆静之订婚的事情,江恒这才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他的婚姻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了。 可是,今天看到宋荏菡如此在乎裴奕光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的心有多难受,他的情绪早已被她牵着走,只是这些,她都不知道罢了。 64 放手即成全(上) 江苒找到宋荏菡的时候,她正站在原本裴奕光摆摊的地方,双眼无神地看着陌生的摊子,就连这里也有了新的摊子,一切都仿佛回不到过去时候的模样了。面摊依旧热闹,老板忙碌地穿梭在客人间,宋荏菡看着这副景象,脑海里都是当初裴奕光的身影。为了赚钱,从早到晚守着面摊,他一定很累吧,可是却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抱怨过一句。 她为什么这么傻,没有问清楚,就认为奕光变心了? 走上前,江苒牵住宋荏菡的手,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阿菡,回家吧。” 麻木地被江苒牵着离开面摊,可没走几步,宋荏菡还是忍不住回头,总希望在茫茫人海里,能寻觅到他的影子,只要一回头,就会发现他一直都在。 回到家,好不容易安抚了宋荏菡的情绪,等到她躺在床上睡着之后,江苒轻轻带上房门,拿着包出门叫了辆黄包车直奔大上海舞厅。 她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寄希望于依靠李墨在上海的能力,替她寻到裴奕光所在的位置。可是下车后,看着依旧热闹非凡的舞厅,她忽然有一秒的后悔,想掉头离开,当初她信誓旦旦地和李墨说,离开舞厅后便不再回来,可是如今却不得不求他帮忙。 站在舞厅门口,里面不断有歌声传来,曲调是她所熟悉的夜来香,正当她捏着小包犹豫之际,蔡峰恰巧送客人出来,一眼便认出了站在门口的江苒。 “今儿吹的是哪阵的风,居然把您给送来了。”蔡峰细细打量着江苒,发现几个月不见,她似乎依旧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似的。可是她不知道,自从她离开舞厅后,李墨接连换了好几个歌女,或多或少嗓音都与江苒有些相似,却依旧未能让李墨满意。 “李墨在吗?”无视着蔡峰话中的阴阳怪气,江苒开门见山地说,“带我去见他。” 蔡峰横挑着眉,一脸玩味儿地看着江苒,他在这上海摸爬滚打好些年,怎会看不出老板对江苒另眼相待?“是我耳朵不好使还是记性不好,江苒,你现在已经不是舞厅的员工了,老板怎是你说见就能见……喂喂喂,你怎么可以硬闯。” 还未等到他说完,江苒绕过蔡峰,直接推门进入舞厅,穿过舞池后,她凭着记忆摸黑上了二楼李墨的办公室。 见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的,江苒轻轻叩了几声,来不及等到屋里的人反应,她便推开了房门,果然看到偌大的办公室里,李墨正坐在中央的办公桌那里,悠哉地看着报纸,除他以外,并无他人。 待走近后,她才发现,李墨手中的那份报纸,可不就是飞报?上面最大篇幅的报道上,还挂着她和陆昀之的名字,只是这期的报纸似乎有些日子了。 听到有动静,李墨将视线从报纸上移开,抬头便见江苒站在他面前,不禁有一秒的怔忡。 多久没见了? 若不是时常有属下报告着她的行踪,知道她现在正在飞报当摄影记者,李墨真快怀疑她离开舞厅以后,会不会饿死在上海街头。 合上报纸,李墨斜睨着面前的女子,开口道,“想明白了?” 被他这冷不防的话给弄得有些莫名,江苒疑惑地问道,“你说什么?” “是考虑清楚,要重回舞厅了么?”从沙发椅上起身,绕过书桌,李墨缓缓走到江苒面前,低下头对上她墨黑清亮的眸子。若江苒看得仔细些,便能发现李墨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江苒微微一愣,要不是他提起,她都快忘了当初他让她好好考虑重回舞厅的事情。“我今天来,只是想让你帮我个忙,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 李墨嗤声笑了出来,环着胳膊说,“江苒,没想到几个月不见,你还是这么天真。” 江苒微蹙着眉头,并未接话,她进这舞厅,已经做好了会被拒绝的打算,可是看着阿菡如此痛苦,她一定要努力想出法子找到奕光才行。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你的帮忙,倒是说说看。”李墨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不知不觉间,语气冷了几分。原以为她来想通了,打算来舞厅继续当歌女,却不曾想过,她只是有求于他,才会出现。 什么时候,他就这点利用价值了? “我只是希望你能动用关系帮我找一个人。”沉吟了几秒后,江苒耐着性子继续说道,“至于条件,我不介意你提。” “找谁?” “我朋友。”见他未提条件,以为事情有了转机,江苒补充道,“他叫裴奕光。” “男人?”李墨斜靠在办公桌的一角,低下头看着自己乌黑发亮地皮鞋,冷冷地说道。 “这有关系吗?”江苒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变脸,思忖着要不要继续和他谈下去。 李墨冷哼了一声,“如果我说,我现在就让你辞了报社的工作,来舞厅当歌女呢?” “你……”江苒努力压抑着心里的火气,挤出一丝笑脸给他,不确信地问道,“我答应的话,你马上就派人去帮我找人?” 李墨自嘲地轻笑了两声,果然在她眼里,他的承诺就这么不可信? 见他点头后,江苒这才放心,“那好,我答应你。”面对李墨这样的对手,江苒只能暂时答应他的要求应付他,毕竟快些找到裴奕光是目前最重要的。 李墨拿起搁在办公桌一角的电话,拨通后当着江苒的面与对方交谈了几句,挂断后他挑着眉说道,“满意了?我现在已经叫手下帮你在上海各个地方搜索,找到的话第一时间就能告诉你。” “谢谢。”江苒没想到李墨说到做到,心里更是迫不及待的想快些收到消息 “出去吧。”见她像是松了口气,李墨心里忽然有一阵子的烦躁,将听筒扔在桌上后淡淡地说道,“记得你答应过的。” “好。”看着李墨阴晴不定地脸,江苒撇了撇嘴,拿着小包以最快的速度退出了他的办公室,临走前,还不忘替他关上房门。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李墨坐回椅子上,他用食指撩开厚重的窗帘,往下看的时候,正好能看到江苒走出舞厅。 放下窗帘,回头的时候,他的视线落在刚放在桌上的那份报纸,上面江苒的名字与陆昀之并列写在标题的下面。他抓起那份报纸,将它丢进了垃圾桶里,不愿再多看一眼。当初就不该让她轻易离开,说不定也就不会让别的男人有亲近她的机会。 回到家后,见宋荏菡还在沉睡,怕她醒来会觉得饿,江苒跑去厨房洗米煮了些粥热在锅子里。拿着勺子不断搅动着白米的时候,江苒思忖着该怎么向报社提出辞职,况且要是让泊年知道她重回舞厅当歌女的话,一定会和她置气。 可是她为了奶奶,无论李墨开出怎么过分的条件,她都会答应。 果然,李墨没让她失望,才一天的时候,就派人送了封信到江苒家,信上的地址便是裴奕光所在的地方。 地址所指之处,江苒并不认识,以免消息有误,会让宋荏菡白高兴一场,江苒决定自己先跑去看看情况。拿了些钱喊了辆黄包车,兜了几条街后,总算找到了信上所指的位置。 一排排破旧的小屋紧靠在一起,砖头瓦房连墙漆都没有粉刷过,弄堂里光线极暗,江苒紧抓着包,照着地址上的门牌号找到了那处小屋,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有人开门。 “李墨该不会框我吧。”江苒低喃了声,反复 重生之年光荏苒第18部分阅读 重生之年光荏苒 作者:肉肉屋 复看着纸上的地址,甚至垫脚来回张望了一番,见还是无人应门,她抱着包走到后门处那里,透过玻璃窗子,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天井那边,拿着水桶往井里打了些井水提了上来。 没想到找了半天,他真的还留在上海,没有回河溪。 环顾着四周,江苒考虑着是不是应该翻墙进去,以免裴奕光发现后会再一次跑掉,可是还没等到她撩起棉袄袖子准备翻墙的时候,裴奕光已经先一步透过砖头缝发现了她。 “江苒,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放下水桶,裴奕光在棉袄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打开后门让她进来。 “你为什么要躲着阿菡?”看到他对她笑,会让她忍不住想起在家里日渐消瘦的宋荏菡,凭什么他一声不吭的走掉,还能获得这么潇洒,却让宋荏菡一个人伤心难过。 这样的男人,真的值得奶奶临死也放不下么? “你不明白。”裴奕光收了脸上的笑,心里一阵苦涩。他何尝想一直躲着阿菡,他试图远离上海,一个人坐车跑回河溪,可是到了河溪后才发现,走过每一片曾经和阿菡走过的土地,只会让他更思念阿菡罢了。所以,他告别父母后,再一次回到了上海,却无颜面去找她,只得懦弱地在上海寻一处小屋,一个人静静地住在这里。 这几日,同在上海,彼此思念,两人却未曾有过一次相遇。 “她很想你。”看到他胡渣都冒了出来,江苒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句你不明白,怎么就能解释他当初离开的原因? 事情若不解释,或许真的就这么平白无故错过一生了。 “离开我,也许她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他的声音愈发得轻,近似低喃。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还会觉得光光懦弱吗? 65 放手即成全(下) 江苒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生怕一个冲动就上去给他一巴掌,他怎么可以天真的以为他离开就能给宋荏菡幸福?“你难道不知道阿菡一直在到处找你,可跑回河溪都见不到你人影,你知道她有多难过吗?她甚至跑去找了陆静之,这些你都知道吗” “她去找静之?”听到这一消息,裴奕光明显一愣。 江苒放柔了语气,试图劝服他,“你真的不愿回去?” “我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想过我和阿菡已经不会再有未来了。”裴奕光摇了摇头,视线看向别处,“其实,我看的出来,阿菡和那个少爷在一起,以后会很幸福。” 江苒一怔,没想到他居然会忽然提到爷爷,难道他看出了什么端倪?“裴奕光,你不需要这么伟大,感情是可以自私的。”虽然早已预见未来,可是江苒宁愿自私地希望裴奕光能多留在奶奶身边一些日子。 江苒脸上毫不掩饰的焦灼和对宋荏菡的关心,令裴奕光愈发地起疑,看着她有些熟悉的面容,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江苒,你到底是谁?” “什么?”被他的话弄的一头雾水,她明明和他在讨论阿菡的事情,为什么他忽然会问起她是谁? “从泊年将你带回河溪那天起,你就似乎特别紧张阿菡的事情。”裴奕光回忆起初见江苒的场景,那时候泊年好像提过,她要来找阿菡,可是最后却转身离开,不了了之。而后,她鼓动他们私奔,也是为了避免阿菡嫁给地主当小老婆,来到上海的日子无论多苦,她都会将吃食留给阿菡,甚至宁愿自己留在舞厅当歌女,也不要舞厅里的人打阿菡的主意。 这一切的一切,看似毫无联系,可是冥冥中,仿佛有着若有似无的牵引。如果说,裴奕光以前因为阿菡在身边,他看不透这些事,那么现在,只要多花时间想一想,事情就不难想明白了。 “江苒,你到底是谁?”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恐慌无措,裴奕光又重复了一遍。 江苒并未错过裴奕光脸上的疑惑,她捏着手心,犹豫着要不要将事情告诉他,毕竟她在奶奶临终前答应过她,要替她找寻初恋。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他,而他,也似乎早就猜到了什么。 天井边上,江苒和裴奕光面对面而立,视线相撞,江苒终是抵不住他的坚持,垂下了头,额间的碎发遮住眼睑,她轻轻拨开刘海搁至耳根后面,几秒后,她缓缓抬头,对他说道,“我是阿菡的孙女,你会不会相信?” 说出这个秘密的时候,江苒忽然觉得心头一松。 裴奕光未曾想到她在乎阿菡,竟会是这个原因,一时间看着她,微翕着唇,忘了说话。其实仔细一看,便不难看出她五官有细微处肖像阿菡,可由于阿菡和她不同性格,他从未往深处想。 她的答案若在一般人眼里听起来很荒谬,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两人同样年龄的少女,怎会是祖孙俩,可是裴奕光却信了,没有过多问她来这里的原因,也没有问她为什么肯对他说出这个秘密。 “你说你是阿菡的孙女?”裴奕光颤颤地抬起食指,指着她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那你……是阿菡和谁的孙女?” 一瞬间,看着裴奕光满是疑惑的眸子,江苒不知该怎么回答。 难道要告诉他,她是阿菡和江恒的孙女?可这么一来,便是彻底击毁了裴奕光本不自信的心。 “我……”别过头,错开他的视线,江苒的心惴惴不安,依旧没有想好这个问题的答案。 “说吧。”见她为难,裴奕光忽然觉得,这个答案于他而言,只是更急坚定了他想要成全阿菡的心。 “江恒是我爷爷。”怕他还不知道江恒是谁,江苒低声补充道,“就是阿菡当帮佣的那户人家的少爷。” 得到了预料中的答案,裴奕光不怒反笑,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他忽然放声笑了出来,一连串咯咯笑声,落入江苒的耳里,只觉得上一秒的她很残忍。 “所以,你告诉我,我还有什么回去的理由?”许是笑得有些累了,裴奕光收回视线,定定地看着江苒,“既然江恒是你爷爷,那你为什么不帮着他?” “裴奕光,奶奶从未忘记过你。”江苒上前,抓着他的手说,“那个时候她病危,就是抓着我这只手,对我说,要我找到初恋,找到你。” 笑意还僵在脸上,他低下头,看着被她抓住的手,说,“阿菡,永远都只是个傻丫头。” “原来我和她,真的没有未来了。”裴奕光松开手,长叹了一口气,“不过我真没想到,竟然会遇上阿菡的孙女,你说,老天这算不算是补偿我?” 江苒看着他,并未点头,也未摇头,此刻,她只为他感到惋惜。 “泊年知道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这件事,她对顾泊年只字未提,愧疚之意也愈发得深,当时带她回河溪,可是她却瞒下一切,直至现在,她都不知该怎么开口告诉他这一切。 “如果……”沉吟了几秒后,裴奕光继续开口说,“只是如果,要是我回去找阿菡,甚至和她在一起,你会不会消失?” 听了这个假设,江苒微微一愣,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要是奶奶和他解开误会,甚至结婚的话,那是不是就没有爷爷的机会了? 那她又该是谁? “我不知道。”江苒低下头,诚实地说道。 “你回去吧,不要告诉阿菡你来找过我。”裴奕光拍了拍她的肩膀,此刻仿佛是把她当孙女般重视疼爱,“你说的对,感情可以自私,可万一我和阿菡真的再在一起,而你消失了,那泊年该怎么办?” 泊年怎么办? 这个问题,江苒不是没有想过,从她爱上顾泊年起,她就经常害怕自己有一天会突然离开。 两人越是甜蜜,她就越恐慌,看着他脸上笑颜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多,她很高兴,可与此同时,心里的担忧也随之递增。 “以前因为和阿菡在一起,我就时常觉得愧对他。”看到她低垂着头,裴奕光幽幽地叹了口气,“泊年总是将心事藏在心里,就连我这个做兄弟的也很少能看明白他的心思。” “住在上海的那些日子,我和阿菡都看得出来,泊年是真心在乎你。”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似是安慰,可更多的却是在给自己的决定找寻更多支撑下去的理由。 他和阿菡注定了不可能,那为什么还要强求,甚至可能还会伤害到泊年的幸福? 住在这里的这两天,他很想念阿菡,甚至脑子里总有股冲动想跑回他们的小屋,可几盆冷水敲过头顶,生生压抑住了这个念头。冰凉的井水沿着发丝低落,井水混合着泪水模糊了视线,令他睁不开眼,他紧闭着眼,想起以往和阿菡在一起的甜蜜日子,可没过几秒,画面一转,便是那晚江恒送阿菡回来的场景,他缓缓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瓦片屋,终是冷静了下来。 思念愈长,偏偏想见不能见。 “裴奕光,你真的不怕日后会后悔么?”江苒没有想过,裴奕光未和奶奶最后在一起的其中一个原因,竟是会她和泊年,不免心有触动。这辈子,奶奶念念不忘他,他应该也是吧。 “后悔?那便真等到有那天的时候再说吧。”推开门,裴奕光一脚跨入屋内,回过头对江苒说,“天晚了,你快些回家照顾阿菡吧,我就不用你出门了。” “你以后还会住在这里吗?”感觉到眼眶有些湿热,江苒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毁了这平静的气氛。 “嗯,如果阿菡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来找我。”裴奕光微微颔首后,转身走进屋子,轻轻关上房门,徒留江苒一人在天井那边,伫立了很久。 果然,她是个自私的人。 终于,她明白了裴奕光离开的原因,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无法替奶奶挽回。想起医院病房里,奶奶临终前的话,她抱着头慢慢蹲下了身子,眼泪无声流了下来。 她明明可以告诉他,一切都只是误会,奶奶爱的一直都是他,可是偏偏在他提到顾泊年的时候,她动摇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靠墙的一张木板床,就是在这里,裴奕光熬过这两天。一坐在木板床上,床便嘎吱嘎吱的发出声响,刺耳的传入裴奕光的耳里,他缓缓闭上眼,有晶莹的液体自眼角滑落在了被褥上。 摸了摸床头,裴奕光从枕头底下拿出那块已经摔碎了的手表,“阿菡……”他情不自禁地出声喊着她的名字,却得不到想要的回应。 如果说,前两天他还有动摇的话,那么现在,便是彻底的放手了,他成全了阿菡,成全了江恒,成全了泊年和江苒。 他放手了,也成全了。 “奕光!”被噩梦所惊醒,宋荏菡从床上倏地坐起来,擦了擦眼角,发现一片湿痕。那个梦,恍如隔世,她忽然很后悔卖了那块福铁斯女式表,不然还有个念想的东西。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连那枚戒指,也失去了踪影,只剩下奕光走之前写下的那张字条,被她抚平后压在枕头下面,时时拿出来看一眼。 从此,他们不曾遇见。 作者有话要说: 江苒不圣母,因为爱泊年,她不得不自私 至于奕光,无论往后他有了全新的生活,还是怎样,他都不会忘了阿菡 至于阿菡,即使她嫁给江恒,她的心里也始终有奕光的位置 即使错过再久,他们始终还在期待着人海中的相遇 66 未预料表白 江苒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宋荏菡早早地就醒了,想起裴奕光说过的话,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宋荏菡。将厨房里的粥热了热后分别盛了两碗端出来,江苒和宋荏菡面对面坐着,彼此很有默契的保持安静,只有勺子碰触瓷碗发出的轻微摩擦声。 喝了两口白粥后,宋荏菡觉得没什么胃口,搁下勺子对江苒说,“小苒,明天我想去江家辞掉那份工作。” 拿勺子的手一滞,江苒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并不像是在开玩笑,“那明天我陪你去。” “不了,我一个人过去就可以了。”宋荏菡摇了摇头,从长凳上起身,淡淡地说道,“我累了,先上楼去了。” 回了房间后,宋荏菡躺在床上,指腹抚摸着那张字条,心里一片迷惘。她没有放弃过寻找奕光,可是没有一丝线索,她茫无头绪。 已经连请几天假了,一早上江母见她出现的时候,自然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看,一听说她要辞职,更是冷笑了几声,“夏荷,你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真当自己是少奶奶的命了吗?” 宋荏菡恍若未闻,只是谦卑地低着头说,“对不起夫人,夏荷最近家里有些事情,所以想辞了这份工作。”她想多花些时间到处去找奕光,这份工作自然就没法再干下去了,更何况,她走了,江母不是应该更满意么? 江母看着她一脸柔柔弱弱的样子,就心情烦躁,一想到江恒昨晚和她提起关于和陆家解除婚约的事,更是不悦,作为一个母亲,她怎会看不出来江恒对眼前这个女人有了感情。若是因为宋荏菡的介入,使得陆家和江家无法结为姻亲的话,那她岂不是成了上流圈里的笑话了吗?“记住,出了江家这门口,以后别想着再进来。” 正好此时江恒从楼上下来,听到客厅里传来宋荏菡的声音,不禁嘴角微扬,加快脚步朝客厅那里走去,谁知却听到宋荏菡说想辞了这份工作,不禁笑意一僵。 “夫人,对不起。”宋荏菡连连鞠躬,想着江母能快些答应她离开。 “阿菡……”见江母坐在沙发上,神色不悦,江恒想到刚才的称呼不合时宜,便立即纠正,可话中仍掩不了有几丝颤抖,“夏荷,你要离开江家?” “谢谢少爷和夫人这几日对夏荷的关照,是夏荷没福气再留在江家了。”宋荏菡转过头,见江恒朝她走来,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在江家当帮佣的日子若不是江恒一直照顾着,恐怕她也得不到这么丰厚的工钱。 “如果你有事情的话,我可以再给你些日子处理,不用急着辞职。”江恒没去理会江母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此刻,他只希望宋荏菡能重新留下。 不为其他,他只是单纯的希望宋荏菡能呆在江家,至少在上海,他有保护着她的能力。 “不了,谢谢少爷的好意,夏荷该走了。”宋荏菡摇摇头,拒绝了江恒的请求,她不想在让自己欠江恒太多了,更何况,她现在只想快些去找奕光,江家这份工作于她而言只是负担。 见宋荏菡离开,江母终是看不下去,起身对江恒说,“阿恒,去书房,我有事和你说。”她可不希望儿子再沉迷下去,更何况宋荏菡还只不过是个佣人,却没有一丝自知之明。 孰料,江恒根本就没听江母的话,反而执意追了出去,看着宋荏菡离开的背影,他才明白自己不愿失去她。以往,他还可以因着自己少爷的身份去关心照顾她,可如今,他还有何资格? 这几日,他想了很多,他根本不愿娶静之,由始至终,他喜欢的,一直都是那个如栀子花般恬静的女孩。可是,她说她要离开,江恒的心空落落的,仿佛再也无法填补。 万幸的是,宋荏菡还未走远,江恒没跑多久,便追上了她,他抓住了宋荏菡的手臂,制止了她继续往前走,他喘着气说,“阿菡,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宋荏菡惊愕地回头,看着江恒,一时间忘了回应。 不知是因为跑步还是刚才的话,江恒的脸颊和耳根都泛着点点红晕,他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居然就和她说了这些。可是要命的是,他居然还期盼着她会点头答应。 以为自己听错了,宋荏菡小心翼翼地开口说,“少爷,你刚说什么?” 怕她离开,江恒仍旧抓着她的手臂没有松开,他迎上她的视线,微笑着说,“不要再叫我少爷了。”每次听她叫少爷,他都克制着自己的感情,怕陷得太深,可如今,她已经不是江家的佣人,他自然不是她的少爷,那为什么他不能追求她? 见她嘴唇微翕,始终叫不出江恒二字,他只好鼓着勇气将原先的话重复了一遍。“阿菡,你愿不愿意让我照顾你?” 宋荏菡诧异地看着他,试着想从他的眼神中找寻一丝玩笑的痕迹,可惜无果。怕路上会有人经过看到,她试着将手臂从江恒手心挣脱,淡淡地说,“少爷,你想多了。” “我想我很清醒地记得我说过的话,阿菡。”感觉到她的挣扎,江恒松开手,嘴角依旧浮现笑意来掩饰此刻的尴尬和内心的慌张。 “少爷,我有喜欢的人。”丢下这句话后,宋荏菡便慌忙跑走了,她害怕再待下去,指不定江恒会说出更多让她意外的话。 江恒立在哪里,眼睁睁地看着宋荏菡跑远,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整个人身上笼罩成一层阴影。他早就知道宋荏菡心里有人,是那个叫裴奕光的男子,可是他还是期待着有一丝机会。 可到头来,他还是输了,输给了裴奕光在宋荏菡心中的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忽然飘下细雨,一点点的落在江恒身上,打湿了黑色的大衣,拖着有些酸麻的腿,他转身走回江家,却见江母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似是在等他。 “阿恒,我希望你别忘了你爹在上海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语气中带着些许怒意,未待江恒回应,江母便从沙发上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客厅。 “难道我想娶阿菡,真的就不可以了吗?”客厅毛毯上,还留有宋荏菡刚才站着留下的脚印痕迹,江恒小心翼翼地踩了上去,与之重叠。 钟家。 一早,顾泊年便听到楼下有敲门声,下楼去开门后他发现王伯撑着伞站在门外。一听说是钟老爷想见他,顾泊年立即就想拒绝,可是看着王伯几近哀求的目光,他的心软了下来,终究还是点头应承了。 与王伯同坐一辆黄包车到了钟家,顾泊年发现钟远良早早地就坐在客厅的沙发那里,见他进来后,他起身冷冷地丢下句“跟我进书房”后,便起身先进了书房,未给顾泊年一个喘息的机会。 过年期间,钟家竟显得有些冷清,钟海宁和钟夫人似乎也不在家,顾泊年环顾了一圈客厅,感觉不出一丝过年的气息。 王伯见钟远良未关上书房的门,他拍了拍顾泊年的肩膀说,“泊年,我去给你们倒茶。” 走进书房后,顾泊年微蹙着眉,心里思量着钟远良今天叫他来的目的,他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他只是来找他叙旧而已。 还未等到顾泊年开口,坐在书房沙发上的钟远良,便已按耐不住开口道,“泊年,爸爸希望你来钟氏的洋行帮忙。” 爸爸,听到这个词的时候,顾泊年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从来没叫过他一声爸爸,而钟远良也似乎没当他是亲生儿子,如今,居然还能这么自然的说出爸爸这个词。 顾泊年并未接话,只是站在他对面,冷冷地看着他。 “你的学业已经快完成了,难道想当一辈子的服务员?”对于他的冷淡,钟远良并不意外,如今为了钟家的发展,他希望顾泊年能进洋行帮忙着照看生意。 “还有别的事吗?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没想到钟远良让他来,只是为了重提进洋行帮忙的事情,顾泊年皱着眉头,一刻都不愿多呆下去。 这里是姆妈曾经当帮佣呆过的地方,可是也是因为这里,是她一生梦魇的开始,也是他从小就最不愿踏足的地方。 “泊年,你再考虑下吧。”见顾泊年执意要走,钟远良没有阻拦,他揉了揉额头,说,“如果想明白了,就通知王伯来找我。” 最近为了洋行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他已经不知道洋行还能信任谁,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得希望顾泊年能快些进洋行帮忙,以免洋行再这样一天天亏损下去。 王伯端着茶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顾泊年走出书房,头也不回地朝门口那儿走去,他急忙将托盘放在一边的凳子上,追了出去。 “泊年,等等。”许是老了,才没跑几步路,王伯就喘得厉害。 “王伯。”顾泊年停下脚步,回头见王伯追出了钟家,一直跟在他后面,他扶着他的胳膊,拍着他的后背替他顺了顺气儿。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待喘得没那么厉害后,王伯摆了摆手,说,“也不知道老爷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钟家洋行的生意越来越冷清,就连这几次的报纸,也有意无意的透露着钟家洋行快不了的消息,哎。” 王伯最后那一声叹气,不禁让顾伯年为之一怔。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完结后想写墨墨和光光的表白 ╭(╯3╰)╮ 你们还想看谁的 67 若爱不言弃 江苒一从舞厅回来,宋荏菡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她上楼,看着她满脸慌张无措的样子,江苒只好由着她抓着她的手进了房间。 “发生什么了么?阿菡,你今天不是去江家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见她关上房门,像是有重要的事情告诉她,江苒心中更是好奇,难道江家还不肯放人不成? 拉着她的手坐到床边,宋荏菡小心谨慎地对她说道,“小苒,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你答应我,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自从江恒和她坦露心迹后,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心里觉得很乱,江恒是一个好人,她不想伤害他,可是她自始至终,爱的都不过是奕光而已。 “哦,好,我答应你。”怕她不放心,江苒当着她的面重重地点了下头。 “今天,我去江家辞职,没想到离开的时候,江恒居然追了出来,他告诉我……”宋荏菡低下头,掩饰内心的慌张不安,“他跟我说,他喜欢我,希望能照顾我。” 江苒微微一愣,听到江恒向阿菡表白,她的内心甚至没有一丝欣喜的感觉,她本该为江恒感到高兴不是么?他终于踏出了这一步,勇敢的向阿菡表白,可是一想到奕光离开的原因,她矛盾万分。“他,他真这么说吗?那你有没有答应?” 宋荏菡咬着唇摇了摇头,满脸的苦恼和忧虑,她原本是想将这件事告诉江苒,希望她能给她些建议,可是为什么看着江苒的神色,怎么好像越来越凝重了?“小苒,你说我该怎么办?” 和江恒相处,她总觉得很不自然,甚至有些心慌,即便江恒对她再好,她都觉得压力很大,这些恩情像是一辈子都难以偿还。 “其实……”江苒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一边是她的爷爷,而另一边是裴奕光,虽然结局早已注定,可是真正看着她面临选择,江苒忽然觉得这样对裴奕光很不公平。可是为了阿菡日后的幸福,她只得狠下心说,“其实,阿菡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江恒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宋荏菡没有想到江苒竟会支持江恒,她从床上跳起来说,“小苒,你应该知道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奕光。” “我知道,可是……万一你一直都找不到奕光,难道就真的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吗?”宋荏菡的固执令江苒有些气急,偏偏裴奕光也是个认死理的人,放弃了便不会再回头,若不是江苒答应过裴奕光,不会将行踪告诉宋荏菡,此刻,她真想大声告诉她,裴奕光根本就没有离开,还留在上海,默默关注着她的一切。 站在门外的顾泊年,不曾料到江苒竟会鼓动着宋荏菡放弃奕光,那个江恒又是谁?为什么会让江苒如此帮他?原本抬手想敲门,可是顾泊年还是抑制住了这个念头,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可是满脑子都挥散不去江苒刚才说过的话。 一瞬间,房内安静了下来,江苒低着头,有些心虚的不敢去看宋荏菡的脸色,她思忖着明天是不是应该找个时间去见见江恒。 “算了,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宋荏菡觉得有些无力,偏偏江苒竟然支持着江恒,更是让她不解。 即便如江苒所说的,江恒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再好,他也不是奕光。 整晚,宋荏菡都没怎么和江苒说过话,屋内的气氛有些低沉,看着原本四方小桌空着奕光的位置,大家的心情都有些难过。 一早,趁着宋荏菡还在熟睡的时候,江苒轻手轻脚地换了衣服出门,凭着仅有的印象,她找到了江家大宅。可是又不敢贸贸然进去,江苒只给缩在门口角落那边,静静地想等江恒出来,可是等了很久,也听不见大门有动静。 二月的天,依旧冷得发寒,江苒守在墙角,时不时的探出头,生怕错过了江恒的身影。终于,临近中午的时候,听到江家铁门吱呀一声打开的声音,江苒偷偷张望了一眼,果然看到江恒走了出来,而司机正把车开过来。 趁着江恒准备上车的时候,江苒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来,抓着车门拦住了他,“很……很抱歉,能不能耽误你一些时间?” 江恒见有人拉住车门,不免一惊,他顺势抬头,发现面前站着的女主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哪里见过她,“请问你有事吗?” “我想和你谈谈关于阿菡的事情,方便给我些时间吗?”也许是源自骨子里的那份血缘关系,看着江恒的微笑,江苒总觉得很亲切,声音也没之前那么颤抖了。 “好,上车吧。”江恒一听是关于阿菡的事情,笑意不禁在嘴角蔓延,昨晚,他站在床边,看着窗外那些未开的栀子花,脑海中总会浮现宋荏菡的影子,无论是舞厅门口那无助迷惘的眼神,还是在江家当帮佣时胆怯羞涩的模样,都让他念念不忘。那一刻,他才明白,多庆幸自己对她坦露了心迹。 途中,江恒问起要去什么地方,江苒想了想,最终还是选了上回陆昀之介绍的那家茶馆,那里环境幽静,适合坐下来好好谈事。 点了两杯绿茶后,两人面对面坐在靠窗的位置。 “你很喜欢阿菡吗?”手捧着杯子,江苒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江恒微愣,“你找我,是不是阿菡出了什么事?” “她没事。”江苒摇了摇头,说“我今天找你,阿菡并不知道。” 听说她没事,江恒蓦地松了口气,可由此,也更加疑惑江苒为何要过来找他,况且看着她的五官,总不免让他有些熟悉。 “江小姐,如果说,我向阿菡表白造成了她的困扰的话,我很抱歉。”也许是宋荏菡不知如何拒绝,派她来当说客,一想到这些,江恒的心头有些苦涩,可是嘴角仍噙着笑意,维持着最佳风度。 “不是的,我今天来找你来,只是想说,如果你真心想娶阿菡的话,能不能不要放弃?”江苒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这些事情,唯一能说的,就是希望他不要因为阿菡的拒绝而放弃。 “为什么?”江恒有些惊讶于她刚才说的话,她不是裴奕光的朋友吗?为何不劝他放弃,反而鼓励他勇敢去追阿菡?“为什么会想着帮我?” “因为我和奕光,都希望你能给阿菡幸福。”说完,未给江恒再次开口的机会,江苒匆忙从口袋里掏出张银元券付了她那份茶钱后,便快速离开了茶馆。 出了茶馆的时候,江苒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路上行人经过她身边,纷纷侧目,甚至还有大妈上前问她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幸。 她觉得她就像是个罪人,明明知道裴奕光那么爱阿菡,却偏偏为了自己和泊年的幸福,鼓动着江恒不要放弃追求阿菡。 可是,谁又能明白她心里的矛盾? 魂不守舍的游荡了一天,看着天色暗沉,江苒这才挪着步子慢慢走回了家,风吹在红肿的眼睛上,干涩得很,就连头也胀得快要爆炸了似的。 开了门,她发现顾泊年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做饭,她放下布包,边走进厨房边说,“泊年,我来帮你洗菜吧。” 谁知,江苒刚拿起一边摘好的菜叶准备拿去洗,却被顾泊年伸手拿了过去,“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语气中的淡漠令江苒一惊,仿佛是回到了在河溪刚认识时候的样子,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刚想开口说那我去洗米,可是看着他面无表情的侧脸,还是将话统统都咽了回去,转身离开了厨房。 顾泊年微蹙着眉,看着她慢慢走出厨房,拿着锅铲的手渐渐有些发抖。若不是今天早上跟着她出门,发现她竟然去找了江恒,他都不知道,她有那么多事情瞒着他。 她明明知道阿菡和奕光这么多年的感情,为什么偏偏帮着江恒追阿菡? 他已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明明同住一屋,两人是情侣关系,可是他总觉得她有很多秘密,却从不肯告诉他,难道他竟如此不值得他相信? 忘了关火,锅里的菜已然煮焦,整个厨房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气味,顾泊年这才回过神后,将锅里的菜倒进垃圾桶里,幽幽地叹了口气。 心中的疑惑,越积越多,可是顾泊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问她。 这顿晚饭,三人依旧很沉默,江苒主动夹了些菜放进顾泊年的碗里,见桌上只有盆青菜和茄子,她疑惑着问道,“泊年,刚回来的时候明明见你煮了白菜,还没有端出来吗?” “倒了。”似是不想多言,顾泊年吃着饭,并未抬头。 “哦。”原本以为在厨房的时候只是一时的错觉,没想到吃饭的时候顾泊年的情绪依旧未见转好,她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惹得他连话都不愿和她多说几句了。江苒默默吃着碗里的饭,浑然没了胃口,期间她时常抬头注视着顾泊年,可惜他始终低头,似乎并未感受到她的视线。 “我吃饱了。”宋荏菡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离开了饭桌。这一日,她尝试着出外寻找奕光,甚至还跑去了教堂,可惜依旧没有裴奕光的身影。 她愈思念奕光,心中的怨气便是多增了几分,为什么她这么爱奕光,他却偏偏躲着不肯见她? 68 福祸从天降 宋荏菡没想到,一大早开门正准备着出门去寻找奕光的时候,居然会在门口遇上江恒,只见他穿了身灰色大衣,脖子里围着根格子围巾,面带微笑地站在她面前,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副银丝边眼镜。 “有事吗?”自从江恒那日表白后,宋荏菡就不知如何和他坦然相处。 “阿菡,今天有空吗?”江恒听出了她话中的冷淡,可是既然来了,他便没有理由退缩,“我想约你去西郊骑马,可以吗?” “对不起,我可能没……”谁知她话还未说完,就被江恒牵过手,拉着她上了江家的车子,关上门后,只听江恒对司机说,“小陈,现在去西郊马场。” 宋荏菡微怒,将手从他手腕中挣脱,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她原本以为她的冷淡会让江恒知难而退,可为什么偏偏他还要出现在她周围? 江恒苦笑,除了这样,他已不知道怎样才能争取机会和她单独相处,更何况,他就要和静之订婚了,如果不把握住这次的机会,也许以后都会后悔。如果还是拒绝,那他就当这几日,是他唯一还能放任自我感情的机会吧。 假装没有看到宋荏菡脸上的怒意,他坐在她身旁,头别向一边,看着窗外急速掠过的风景,可是心思却一直系在身边的宋荏菡身上。 车开了一会儿后,终于在一处立着木牌的西郊马场那儿停了下来,江恒下车后,绕到另一边替宋荏菡开了车门,原本伸手想扶她下来,谁知她一跃而下,根本没有理会江恒的好意。 手,还尴尬地悬在半空,指尖微凉,几秒后,见她朝前走了几步,将他甩至身后,并未理会他。江恒假装毫不在意地伸回手,浅笑着说,“阿菡,在郊外多呼吸些新鲜空气对身体好。” 虽还未正式进入春天,可是西郊的景致早已显得生机盎然,时常有马场的人牵着马慢慢地走在空旷的平地上,坐在马上的似乎都是富家小姐,偶尔还能听到远远传来尖叫声。 只见马场的人牵了两匹马出来,鬃毛密而长,江恒抚摸着马背,回头对宋荏菡说道,“阿菡,会骑马么?” 宋荏菡不耐地摇了摇头,骑马只是他们有钱人的兴趣,她怎会有时间去学这些?现在这个地方荒郊野岭,她根本没法一个人回去,只得留在这里面对江恒。 对于江恒的感情,她的内心是复杂的,她清楚的知道,她应该回报他这些日子来的恩情,可是,那其中并不包括一丝感情。 坦言之,她并不爱江恒。 她不知道江恒到底看上了她什么?更何况她只是江家一个佣人而已,就凭着江母的态度,她就知道这辈子她都没有机会再踏入江家大门。 “我教你可好?”在耳边吩咐了马场的工人几句后,江恒牵着马的缰绳,走到宋荏菡身边,“放心,这里的马都很听话。” “嗯。”宋荏菡这才抬头正视着江恒,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如此明显的冷淡,可是他嘴角还能保持微笑,眼里的宠溺毫不遮掩,不禁让她有些感到有些愧疚。 他帮了她太多,可是她却无以为报。 没过多久,江恒见一位马场的女工人捧了身叠得整整齐齐地骑马装朝他们走来,他将缰绳递给宋荏菡,而他则接过那身火红色的骑马装,展开放在宋荏菡面前,“阿菡,好看吗?这身骑马装是我特意叫马场的人备置的。” “嗯,谢谢。”宋荏菡接过那身衣裳,嘴角扯了抹微笑,可是笑意却未达到眼底。 说实在的,她并不喜欢这么亮的大红色,穿在身上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可是面对江恒满怀期待的面容,她终究还是心软了下来,跟着马场的人去小屋换上了那身骑马装。 火红色的骑马装包裹着她姣好的身材,脖间是一圈洁白的滚边蕾丝,宋荏菡扯了扯衣服下摆,尴尬地走到江恒面前,低着头说,“好了。” “阿菡,很美。”远远就见一抹火红色的身影朝他走来,令他痴痴地看入了迷,他忽然生出一种冲动,想问她,若他不是江家大少,若她没有遇见过裴奕光,她会不会愿意跟他走? 可是终究,这个问题他至死都没有机会问过她。 “阿菡,你骑这匹吧。”将其中一匹白马牵到宋荏菡面前,江恒本想扶着她上马,谁知被她摇着头拒绝了。 头一回骑在马背上,宋荏菡身子绷直,害怕得不知不觉间挺起了腰板,虽然马行走的速度堪比散步,可是偶尔的颠簸还是让她觉得有些心慌。 江恒拉着缰绳骑在宋荏菡旁边,他们围着马场慢慢骑着,马场的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马场里不见有其他人,安静得只剩下马匹偶尔发出的嘶鸣声。江恒时不时地侧目,可是无奈宋荏菡始终低着头没有给过他一个眼神的回视,他自嘲地摇了摇头,牵着缰绳加快了马匹的速度。 许是感受到身边同伴的加速,宋荏菡的白马也加快的速度,也不知路上踩着什么东西,马忽然仰天嘶鸣了一声,宋荏菡未反应过来,还没有抓紧缰绳,马就绕着马场跑了起来,只见宋荏菡歪歪斜斜地坐在马背上,江恒听到惊叫声,回过神来的时候,宋荏菡早已离他百米之远。 宋荏菡惊慌地试图拉紧缰绳,可是白马根本听不懂她的指示,只是一个劲儿的绕着马场跑,她弯腰抱着马匹,眼泪急得直掉下来,嘴里不停地唤着奕光的名字,仿佛这个名字可以使她害怕的心安定下来。 “阿菡……”江恒骑着马试图靠近她身边,听着她的哭声,他也慌了神,只是一味的靠近,想将她带离那匹受惊的马,可是她死死的抱着 重生之年光荏苒第19部分阅读 重生之年光荏苒 作者:肉肉屋 着马脖子,根本听不到他的示意。 依稀听到她带着哭腔叫着裴奕光的名字,可是江恒此刻根本顾不上这些,只是努力伸长着手,想拉宋荏菡到他的马上,一切都是他疏忽了,怎会因为自己的情绪,而忘了阿菡根本不会骑马? 江恒一点点的引导着宋荏菡,知道她此刻惊慌失措,而他必须得保持着冷静才能让她心安,他放柔着语调,可声音中仍掩不了焦急和担忧,“阿菡,把手伸过来。” 宋荏菡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一心以为是奕光听到她的呼唤,赶过来救她了,手慢慢松马的脖子,一点点直起腰,伸出手的时候,却见身旁出现的并不是裴奕光,一时间,心还是难受了,由于过度的紧张,宋荏菡的手还未碰到江恒,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眼见着宋荏菡快要从马上坠下,江恒顾不上其他,松开缰绳,从马上跃了下来,接住了往下坠的宋荏菡,可由于重力的缘故,两人抱在一起滚了数十米远,怕宋荏菡受到擦伤,江恒抱紧着她,迷迷糊糊之际,江恒看到不远处有一些石头堆起,他将宋荏菡紧紧护在胸口,而自己却不慎撞在了石头上,额头的伤口不断渗着血,整个人渐渐失去了意识。 马场的人听到动静,纷纷跑了出来,见江家少爷满身狼狈地倒在一边,生怕会闹出严重的事情,吓得急忙喊了些人将江恒扶起,他们花了些力气分开江恒和宋荏菡后,分别将两人送进了上海的大医院。 一听说江恒进了医院,原本正忙着和几位太太打牌的江母立即离开牌桌,叫了司机直接送她去了医院。匆匆赶到医院后,司机带她到了江恒所在的病房,一进门,她便看到江恒面无血色地躺在病床前,只是她没有想到,宋荏菡竟躺在江恒的隔壁床,看样子并没有受伤。相反的,江恒则伤的严重多了,头上缠着层纱布,医生已经替他止了血,至于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医生也给不了准信儿。 江母皱着眉对身后的司机说道,“你是怎么做事的,怎么给阿恒安排了这样的病房。”她没想到,好端端的,江恒和静之都快订婚了,偏偏这个时候出了事情,进了病房,这可不是件吉利事。更何况,夏荷怎么会和江恒一同送来医院?江母看着昏迷中的江恒,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气。 “小的现在就吩咐医生,给少爷转间好一点的房间。”司机小陈见江夫人正在气头上,哪敢提江恒带宋荏菡出去骑马的事儿,只得快速地退出病房,跑去找医生协调着换病房。 迷迷糊糊听到有声音,宋荏菡慢慢睁开眼,入眼见周围一片白色,定了定神后,她发现面前竟站着江恒的母亲,不免一惊,从床上坐了起来,怯怯地说道,“夫人,你……你怎么在这儿?” 没想到还未等到江恒醒来,倒先等到宋荏菡醒来了,江母微蹙着眉,环着双臂冷冷地看着她,“江家是哪里亏待你了?你要这样对我儿子,一声不响把他拐出去,现在倒好,弄的他昏迷不醒躺在床上,你给我说说,他这满身的伤是哪来的?” 江母见宋荏菡微翕着唇,似是眼泪又快掉下来,心中满是不郁,拽着她的耳朵将她从床上拖起,凑到江恒床边,说,“今天你不把事情给我说清楚了,江家饶不了你!” 69 此间有真意 宋荏菡咬着唇没敢在江母面前喊一句疼,看着病床上额头包裹纱布的江恒,她恍惚间想起当时马受惊,根本不受控制,她吓得昏了过去,可是之后的事,她偏偏一点都记不起来,难道是江恒救了她? “别以为你这些小心思我不知道,你以为攀上阿恒,就能当江家少奶奶了?”江母气急,嫌恶地松开手说,“想都别想。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夫人,夏荷没有……”宋荏菡一时重心不稳,跌坐在了地上,回头看了病床一眼,发现即便是两人这么大的动静,江恒依旧毫无知觉,仿若熟睡一般。 “你现在给我出去,不要再出现在这里,我不希望你给阿恒带来麻烦。”江母对她的耐心早已告罄,特别是看到她一脸委屈的模样,更是看着碍眼,巴不得她快些离开病房,省的打扰江恒休息。 手掌撑着冰凉的地面,宋荏菡从地上起身,回头看了江恒一眼后,便悄悄退出了病房。走在路上,她一直在想,也许江母说的没错,她真的就是一个灾星,当初在河溪的时候,因为她,害的奕光要和她离乡背井来到陌生的上海过苦日子,现在连带着江恒,为了救她而出事,她真的怀疑,是不是一切的问题都出在她身上? 她身上穿着的依旧是那身火红色的骑马装,走在路上十分的扎眼,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了江恒以前带她来过的那间教堂。 宋荏菡推开门,里面灯火通明,却不见有一人在,她慢慢走到十字架面前,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刚才就算江母的话再难听,她都忍了下来,可是一路走来,想的越多,情绪便再也不受控制,对于江恒,她的内疚越来越深,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偿还。 他都是为了救她,才会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那卷着纱布的地方,宋荏菡仿佛可以感受到那里渗着血。 “奕光,为什么我一直都找不到你。”对着耶稣神像,宋荏菡喃喃自语着,回想起白天的情形,她仍心有余悸,她曾无数次地唤着奕光的名字,期盼着他出现,可惜偏偏他感受不到。 那时候的江恒,到底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去救她? 一想到这样,宋荏菡更加厌弃自己,她觉得自己根本不值得江恒如此付出。可是她不知道,感情偏偏就是那么回事儿,无论你如何否定自己,在爱你的人眼里,你便是最完美的唯一。 当日,江恒特地带她来教堂散心,却不料遇见陆静之和奕光在一起,那时候,如果她没钻牛角尖,会不会事情就会有不同结局? 宋荏菡兀自猜想着,却得不到问题的答案。 双手合十,她缓缓闭上眼,对着神像祈祷着江恒能快些醒过来,无论她做出怎样的选择,她都希望江恒不要受到伤害。 在教堂呆到很晚,直到身子感觉到有些发寒,宋荏菡才拢了拢衣衫,离开了教堂。 为了履行当时对李墨许下的承诺,江苒穿着大裙摆的裙装,踩着高跟站在麦克风面前微摇着身子,应和着萨克斯风的曲调唱歌,却不料台下角落有一桌的客人,正默默注视着她,甚至已经喝光了桌上服务员送来的洋酒。 一曲毕,江苒朝台下微微鞠躬后,便随着伴舞的姑娘们一起走下了舞台,径直回了后台的化妆间,而那桌的客人也趁着大家的视线还未离开舞台之际,悄悄潜入了化妆室。 对着镜子摘下耳环,江苒没想到会在镜子里看到陆昀之的身影,惊愕地回头,发现他果然站在她身后,面上依旧是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明知他手上并没有拿相机,可江苒还是忍不住揶揄着说,“陆昀之,你怎么会在这里?该不会采访又被人发现了,所以躲来化妆室吧?” 陆昀之见她表情生动,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这一回,你帮不帮?”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都想起了曾经在舞厅时的相遇,陆昀之暗自庆幸着当初选择躲进化妆室,要不然,也不会有了往后和江苒在报社相处的机会。只是可惜好不容易等到他结束这几日陆家在外面的应酬活动,去了报社却被总编告知江苒离职的事情,他不免觉得有些意外,甚至惋惜了好久。缠了总编一天,也没问出江苒为什么离开报社,无奈之下,陆昀之只得隔天一大早去江苒家找她,却没想到她竟然又回了舞厅。 看到她在舞台上的模样,陆昀之大口地灌着酒,脑海中浮现着她在小暗房里洗照片时专注的神情,那样期待的目光,他忘不了。 即便心里很想她能回报社,继续和他跑新闻,可是,他又能质问她什么,强求什么? 未理会陆昀之的问题,江苒回过头,继续摘另一只耳环,而陆昀之也很有默契地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后,透过镜子默默注视着她的一切小举动。 他见过她落魄到卖手表却依旧流露倔强的神色,也见过她面对相机欣喜的表情,以及站在舞台上光彩夺目的面容,可是,他总觉得好像看不够似的。 将盘着的头发重新绑成马尾辫,江苒整理好一切后从椅子上起身,却见陆昀之还未离开,“还不走,难道是还想我带你走一次后门?” “好啊。”应和地如此自然,仿佛正等着她开口。 一前一后走出化妆间,宋荏菡带着陆昀之摸黑绕过舞池,从后门那里出了大上海舞厅。关上门,将一切的嘈杂隔绝,后门那里的小弄堂,漆黑寂静一片。 “那我先走了。”还未等到江苒开口,陆昀之提前转身挥手与她告别,踏着月色,隐没在了弄堂深处。 走出弄堂的时候,陆昀之停下脚步,不舍地回头朝舞厅后门那里张望了一眼,明明乌漆抹黑看不出什么人影,可他仍固执地希望看到江苒的身影,从黑暗中朝他走来。 直觉告诉她,今天的陆昀之看起来怪怪的,甚至莫名其妙就出现在了舞厅,明明他的眼神中藏着许多的疑惑,当着她的面却什么也没有问,这一切都令江苒十分不解。 怕耽搁太久会让顾泊年疑心,江苒喊了辆黄包车后,令车夫以最快的速度往家里赶。对于她重回舞厅的事情,她并没有告诉顾泊年,只是告诉他年后报社的事情特别多,所以晚上都会加班。 然而,这几日顾泊年依旧对她十分淡漠,也许她的话,他根本没在听,可是江苒依旧像寻常一般同他聊采访时遇到的事。 70 只道已惘然 “我回来了。”掏了钥匙开门后,江苒见顾泊年正背对着她坐在底楼的长凳那儿,似乎是在等她。 顾泊年点了点头,表情却没有一丝波澜,等到她走近后,一阵香粉味儿若有似无的弥散在他的鼻腔,不禁让他微微皱起了眉。 “阿菡回来了吗?”看了眼楼上,江苒想起刚才到门口的时候,二楼的房间并没有亮灯。 “没有。”简短的两个词,无一不透露着冷淡。 见他的反应不咸不淡,江苒也没放在心上,将包搁在一边后,舀起桌上的热水瓶灌了些水在杯子里,等着它慢慢冷却。 顾泊年看着她局促地坐在他旁边的长凳上,时不时地望着他,欲言又止地不敢主动说话,其实他心里何尝不觉得难受?他从未问过她到底从哪里来,为何要找阿菡,也没质问过她为什么要劝阿菡和江恒在一起,未考虑过裴奕光的感受,明知道自己内心的疑惑越积越多,可他依旧固执的希望江苒能亲口告诉他。 杯子里的水,慢慢失去温度,而屋内静得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双手环住杯身,江苒忍不住开口道,“泊年。”明明他近在咫尺,为何感受不到他的温度?这几日来的冷淡,她受够了,也厌倦了,甚至不明白到底她哪里做错了,让他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 “嗯。”顾泊年的声音微乎极微。 感觉在舞厅唱了一晚,嗓子有些涩涩的,江苒喝了口水后,放下水杯,转头对顾泊年说,“我不明白为什么这几天你都故意躲着我。” 这一次,顾泊年没有再错开她的视线,“江苒,我可以知道理由吗?” “什么?”原本鼓着勇气和他说话,可是没想到他会回应,一时间江苒有些懵了。“你刚才说什么?” “前晚,我在门口无意间听到你和阿菡的对话。”她的目光澄净一片,透过她墨黑的眸子,渀佛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手一颤,杯里的水洒了出来,“你听到了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阿菡和奕光这么多年的感情吗?”顾泊年看出了她内心的紧张,这几日他想了很多,可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江苒会劝阿菡放弃奕光。 “我知道。”江苒垂下头,细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睑,令顾泊年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难道就连这个时候,她仍不打算和他解释么?顾泊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期盼。 “泊年,如果说,我撮合阿菡和江恒在一起是有原因的,你会不会信我?”江苒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微扬成好看的弧度,借着胆,她伸手握住了顾泊年搁在桌上的手,她的手心还残留着杯子留下的温度,正好能温暖他冰凉的手指。 顾泊年微微颔首,静默着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泊年,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是从哪里来的?”顺势将头枕着他的胳膊,江苒轻声说道。“还记得吗,当初在河溪你收留我的时候说,顾婆信你,我便信了你,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总有一天,我会将我的秘密,毫无保留的都告诉你。” “嗯。”顾泊年自然记得那时候说过的话,只是未想过,一时的收留,竟会是一生的羁绊。 “我不属于这里。”闭上眼,江苒嘴里缓缓吐出了这几个字。不可否认,说出这个事实的时候,她的内心紧张不安,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顾泊年的脸色。 毕竟,他与奕光不同。 “原本,我在水乡取景,没想到接到奶奶病危的电话,等赶到医院的时候,只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后来发生的事,连我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蘀奶奶守夜的那晚,莫名其妙的昏倒,等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原来的时代。”脸颊蹭了蹭他的胳膊,江苒发现,将一切原原本本说出来后,她的内心反而平静多了。 当初看着奶奶在病床上没了心跳,她跌坐在地上哭了很久,即便是现在,当着顾泊年的面回忆起这些的时候,她的鼻子依旧觉得酸酸的。 江苒见顾泊年没有说话,以为他没再听,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的视线,江苒微微一笑,握紧了他的手心说,“阿菡是我奶奶。” 所以,一切的事情都变得顺理成章。 顾泊年反手包裹住她的手心,生怕她会消失不见似的,她说的一切,看似离奇,可是他却没有不去相信的理由。其实他早该想到的,当初她听到1946年时,脸上流露出的诧异表情并不假,况且一听说河溪,她便脱口问出了宋荏菡的名字,这些细节,他都印象深刻。 “啪”的一声,宋荏菡手中的袋子在手心滑落,落在了地上,她惊愕地盯着江苒,嘴唇微翕。 听到身后有动静,风声吹动着未关的门,发出了嘭的一声,江苒暗叫一声糟糕,回头见宋荏菡看着自己,心里更是一慌,不知道刚才的话她听去了多少,江苒懊恼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她怎么就这么大意,忘了阿菡随时会回来。 江苒从长凳上起身,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看到她一身大红色的骑马装,疑惑地问道,“阿菡,怎么才回来。” 宋荏菡回过神,抬手指了指她,随后指着自己说,“你刚才说……我是你奶奶?” “我……我……”江苒扯了扯顾泊年的衣角,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若不是告诉他这些,也不会让阿菡听了去,现在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姓江,姓江……”宋荏菡喃喃自语着,没有捡起地上的包,径直朝江苒走去,“我刚刚没有听错是不是?” “嗯。”抵不过宋荏菡炙热的目光,江苒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 宋荏菡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细细看着江苒的五官,宋荏菡发现,其实江苒眉宇间有些细微处肖像江恒,可是为什么这么多日的相处,她都看不透呢? 她然会见到自己未来的孙女,很可笑是不是?就连老天都要和她开这么大的玩笑,宋荏菡死死地抓住江苒的肩膀,仍期盼着江苒告诉她这一切都只是梦而已,怎么可能她会和自己的孙女做好姐妹? “那你告诉我,我这一生,还能再见到奕光吗?” 作者有话要说:o(╯□╰)o 熬过周五,国庆假期就要来了 年光继续更,然后着手开新坑,是葱花楼的续篇,男主半仙略腹黑伪渣,女主啊葱呆萌傲娇 71 只为相思老 时间分秒而逝,宋荏菡始终得不到江苒的回应,双手一松,慢慢垂下,她嘴角微扬,露出两颗熟悉的小酒窝,“我明白了。” 转身的那一刻,江苒对着宋荏菡的背影说道,“对不起,阿菡。”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被她咽了回去,她真的没勇气告诉她,裴奕光其实一直爱着她。 宋荏菡摇了摇头,忍住鼻酸,不让眼泪掉下来,“我没事。”说完,扶着墙,径直上了楼。 底楼,一片寂静。江苒知道自己刚才很残忍,轻易击碎了宋荏菡仅存的信念,可是她不希望阿菡一天天的等下去,更何况她后来再去砖瓦房找裴奕光的时候,已经不见他的人影。可想而知,他终究还是远走了。 “泊年。”感觉到一只熟悉的手牵住自己,江苒转身回抱住了他,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我很残忍是不是?明明知道他们不会再遇见,可是我还是无法给阿菡一些希望,我很自私,连你也觉得我错了对不对?” 顾泊年没有回答,只是一下下地轻拍着她的后背,眼里是江苒看不到的矛盾和挣扎。她早就预见阿菡和奕光的结局,那他呢? 泪水沾湿了他的衣服,可是江苒的眼泪好像流不尽似的,她抓紧着顾泊年的衣服,哽咽着说,“我从小就没有见过我爷爷,我承认我很自私,也很对不起奕光,可是我更希望爷爷能多得到些奶奶的爱。” “别去想这些了,阿菡……阿菡会理解你的。”顾泊年的心里很乱,明知道他该怪她偏帮江恒,可是在知道江恒是她爷爷后,他很意外,同时也很矛盾。 奕光该怎么办,为何偏偏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找不到他的踪影? 房间里,换下那身骑马装后,宋荏菡缩在被子里,手脚冰凉,身子止不住的在发颤,好可笑是不是,她然遇见了自己未来的孙女。 想起了还躺在医院昏迷不醒的江恒,她呜咽着哭了出来,这都是命吗?注定了她和奕光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结果? 这几日来,无论她怎么花心思寻找奕光,却始终遍寻无果,难道他真的不愿再回来了吗? “奕光……”抱着被子,宋荏菡终是泪流不止。 如果说,一切无力改变,那是不是她真的没有了再支撑她等下去的理由和信念?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愚蠢,自己的孙女日日相对,却始终没有告诉她真相。 感觉到房内有脚步声走近,宋荏菡闭上眼,并不打算与她说话。对于江苒身份的转变,一时间,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更何况,她还是江恒的孙女。此刻,她忽然很想奕光陪在身边,很想。 这一夜,辗转反侧,毫无睡意,枕着潮潮的枕头,宋荏菡在想,这几日,是不是应该去医院探望江恒,即便再难以接受真相,可于情与理,他都是她的救命恩人。 想起马场发生的事,她仍心有余悸,若不是当时江恒在,也许受伤的就是她了。 看着天微微转亮,可她却依旧无法入眠,宋荏菡索起身换了衣裳,下楼洗了把脸后,独自走去了医院。 大清早的医院走廊,基本见不着几个来探病的人,宋荏菡凭着记忆找到了江恒住的那间病房,却见床位空空如也,问了隔壁床的病人后才知道,江夫人给他转了单间的病房。 万幸的是,一提江恒的名字,护士很快便告知了她病房的正确位置,扶着墙一步步走上楼,宋荏菡蓦地生出了想逃开的冲动。如果他醒了,那她是离开还是继续呆在病房? 对于江恒,除了感激,便是内疚。 宋荏菡刚到门口的时候,正巧护士从病房出来,透过门缝,她发现江夫人并不在里面,不禁松了口气儿。与护士相视一笑后,她推开房门,放轻脚步声走了进去。 病房内,江恒躺在床上仍未苏醒,印象中,他的嘴角总是保持着微扬的弧度,带着温暖的笑意,哪怕是她拒绝了他,他也依旧保持微笑,没有丝毫责怪。他越是这样,她越觉得,于他的恩情,更难偿还。 一想到,她的一生,可能就此和他一起生活,生儿育女,宋荏菡忽然有一阵的沮丧,那奕光呢?也会和别的女孩子一起生活,并且有自己的孩子么? “我该怎么办,江恒。”这是第一次,宋荏菡没有称呼他少爷。“我真的会嫁给你吗?” 空荡荡的病房里,没有人回应她,宋荏菡很想知道,此刻的奕光会在做什么,如果他知道江苒是她孙女,而她日后会嫁给江恒,会不会伤心,会不会出现?她觉得自己很坏,明明陪着江恒,可是满脑子想念的,却只有裴奕光。 坐了将近一个钟头,江恒也未见苏醒,头上的纱布还没拆,在额头裹了厚厚的几圈,宋荏菡起身替他松了松被子,见他嘴唇干裂得有些蜕皮,宋荏菡将毛巾吸了些水后一点点沾湿他的唇。 他的唇线很美,可是宋荏菡却没有心动的感觉,生怕江夫人会突然出来,宋荏菡没呆多久便离开了病房。 往后的每天早晨,宋荏菡都会偷偷跑去医院看望江恒,可是却依旧不见他醒来,她也试着跑去问医生,却也没得到个明确的答案。 其实,宋荏菡不知道,在她来的第三天,江恒便已经苏醒了,只是怕她面对他会觉得尴尬,便一直装作还在昏迷中。江恒想要的幸福很简单,只要像现在这样,每天早上她陪在他床边,他已然觉得很知足。 只可惜,宋荏菡并不知道江恒的这些小心思,她每天盼着江恒快些醒过来,这样的话,她内心的愧疚感也许能少一些。 一天早晨,宋荏菡经过大街的时候恍惚看到裴奕光的身影,当即便一路小跑着想追上他,可是一拐弯,却未能再找到那熟悉的身影,失望之余,她只能往回走,等走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 推开门,宋荏菡意外地看到陆昀之站在病房里,视线一转,她看到陆静之正坐在床边拿着勺子给江恒喂东西。微愣了几秒后,宋荏菡这才反应过来,江恒已经醒了! “你好。”听到门外有动静,陆静之回头,见是宋荏菡,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进也不对,退也不对,此刻,宋荏菡只得尴尬地笑了笑,慢慢挪到江恒床边,“少爷,你醒了?”开口后,才发现自己的问题有多愚蠢。 “嗯。”江恒一听到她又称呼他少爷,心里不免又有些失落,明明前几日,她以为他还在昏迷的时候,唤他江恒。那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名字原来被喜欢的人念起来,是如此的好听。 72 苦涩谁人知 “阿恒,我和静之就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陆昀之是聪明人,怎会看不出宋荏菡的局促和尴尬,接过陆静之手上的汤碗,搁在一旁的小桌上,陆昀之拍了拍江恒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喃了声“加油”后,便带着陆静之离开了病房。 病房一下子冷清了下来,宋荏菡本也想跟着离开,却在转身的那一刻,被江恒抓住了手腕,“阿菡,就不能多留一会儿陪陪我么?” 话语中带着一丝丝的期盼,宋荏菡终是不忍,转身面对他,“江恒,我不明白,你到底喜欢我什么?”特别是在知道他会娶她,她想过无数种理由,可始终猜不透江恒为什么会看上毫不起眼的她。 “为什么喜欢你,就一定需要理由?”江恒并未松手,反而又握紧了几分,他从来不觉得,喜欢上她,要用一些理由来堆砌。“如果这样给你造成了困扰,那阿菡,我向你道歉。”可是喜欢上一个人,他便再也无法时时刻刻保持冷静了,时常会因为她而泄露自己心底的情绪。 可惜这一切,她都不明白。 宋荏菡惊讶于他刚才所言,一时间忘了原本想接的话,只得愣在那里,任由他抓着她的手腕,手心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传递着。 “我……我还是先走了。”回过神来,宋荏菡用力挣脱他的手,发疯似的跑出了病房。跑出了医院后,她回头望了眼江恒病房的窗口,捂着心口,发现砰砰砰跳得厉害。 “奕光,我该怎么办才好?”江恒的话如魔咒般反复在她耳边循环,用情极深,是她始料未及。 刚才她挣脱力气之大,令江恒差点跌下床,感觉到一阵的头晕,可他还是固执的从病床上起来,一步步慢慢走到窗口,看着她走出医院,渐渐变成小小的缩影。 江恒原以为,她知道他醒了后,便不会再来医院看他,却没有想到宋荏菡第二次一早如往常一样来看他,只是这一次,手上多了样东西。 “这是我在家熬的白粥。”宋荏菡倒了些白粥在碗里,拿着勺子搅了搅后递给江恒。“还是温的,你趁热喝了吧。” 江恒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仿佛没明白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甚至还会煮粥给他喝。 见他迟迟未接,宋荏菡疑惑地问道,“不喝吗?” 嘴角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就连眉梢也染上了点点欣喜,他摇了摇头,顺势从宋荏菡手中接过那碗粥,“没有,我只是很意外,你会熬粥给我喝。” 江恒的直白让宋荏菡不禁想起了他昨天说过的话,昨晚睡前她想了很多,其实由始至终,只有江恒在对她好,而她却总是在不断逃避,甚至在知道了他们的未来后,她也并没有觉得拥有幸福的感觉。 “江恒,你想过吗,夫人并不喜欢我,你和我在一起的话,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宋荏菡将墙边的长凳拖了过来,坐在他床边,看着他拿着勺子一点点的喝完碗里的粥。 这是第一次,宋荏菡正视了他们间的事,她仍怀抱着侥幸,希望江夫人的反对会让江恒打消娶她的念头。 “我会尽量说服母亲,更何况,这些本就是我们自己的事情。”胃渐渐有了暖意,江恒将空碗搁在桌上,转头对宋荏菡说,“阿菡,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怕什么? 她害怕进了江家大门,从此都要看江母脸色,她更怕自己一辈子都见不到裴奕光,一辈子太漫长了,她不知道还能熬多久。 “阿菡,一切交给我,可以吗?”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覆上了宋荏菡的手,头上的纱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摘了,虽然有几丝刘海垂下,可是依旧遮掩不住他额头那块疤。 宋荏菡没有回应,只是垂着头,感觉到自己心直跳得慌,面前的,是会和她共度一生的男子,可是她深爱着的,却是早已远走不知下落的奕光,她陷入了心底苦苦的挣扎。她忽然想起了在河溪被逼嫁给地主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不甘于一辈子当小老婆,才会让奕光带着她离开。而这一次,换江恒再为他们的未来努力吗? 她的思绪一片混乱,忽然间房门砰地一声被打开,听到动静,宋荏菡和江恒将头转向门口,再见到进来的人时,宋荏菡脸色倏地一白,慌忙将手抽回,起身说,“夫人……” 其实,她早就不是江家的佣人,可面对江夫人时,总觉得心里害怕得紧。 “出去。”江夫人推了牌局,特地上医院来看看江恒的情况,谁知道宋荏菡然还敢来医院,心里似是有一股无名火,看着宋荏菡就觉得不舒服。“我记得我说过,不希望你出现在这里,你为什么还要来打搅阿恒?” “妈,阿菡是想来看我……”江恒试图想缓和病房内的气氛,识趣的司机和管家见病房门口聚了些看热闹的,立即退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可他话还没说完,江母的巴掌便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宋荏菡懵了。 “别以为你刚才的话我都没听到,想让我儿子和你在一起?简直就是痴心妄想。”食指不断在宋荏菡的额头点着,江夫人始终未拿正眼看过宋荏菡。 宋荏菡咬着唇,没敢在她面前掉一滴眼泪,她没想到刚才和江恒说话的时候,江母便一直站在门口,现在一切不知如何收拾。 “阿恒,忘了告诉你,你父亲和陆家老爷子已经替你和静之定好日子了。”从提包里掏出帕子,江母擦拭着自己的手心,仿佛刚才那一巴掌碰了不洁的东西。她没注意到,江恒和宋荏菡的脸色俱是一白。 “原来是这样么?”宋荏菡抚了抚被打疼的脸颊,一脸茫然地看着江恒。 江恒从病床上起身,走到宋荏菡身边,伸手想试图看看她的脸,却被宋荏菡头一偏,给躲了过去。 他苦笑几分,转头对江母说,“妈,你别为难阿菡了,由始至终,都只是我喜欢她而已。” 听江恒这么一说,江母的脸色沉了沉,万幸的是,病房里并没有其他人在,否则她面子早就挂不住了,她养育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然喜欢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佣人,还只是单相思一场,传出来,可不让人笑话? “你跟我出来。”江母冷冷地看了宋荏菡一眼后,转身离开病房。 宋荏菡知道这一回,是躲不过了,只得低着头跟在江夫人后面一起离开了病房,即便是江恒再担心,也不敢跟过去,生怕惹了母亲,连累的会是宋荏菡。 医院的花园里,江母坐在藤椅上,而宋荏菡则怯怯地站在一旁,脸上被打疼的部分,疼得有些发麻,可是她不敢当着宋荏菡的面揉。 “宋荏菡,你到底是使了什么功夫,让阿恒对你死心塌地的?”此时的医院花园,虽然没什么人在,可江母还是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别人听见。 “夫人,我想你误会了。”宋荏菡觉得应付江夫人是件很疲惫的事情,更何况无论怎么和她解释江恒的事情,也不会有什么成效。 “误会?难道阿恒为了救你,摔下马也是假的?”江母冷笑了一声,起身绕着宋荏菡细细打量了一圈,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江恒会为了这个女人,宁愿拒绝陆家这门婚事。 “夫人,我知道我欠少爷的恩情,恐怕这一辈子都还不上了。”宋荏菡在江母还未反应过来之际,直直地跪在了草地上,抬头对江母说,“少爷是好人,我根本不配得到少爷的喜欢。” 江母忽然放声大笑了出来,她怎么就小看了那丫头,宋荏菡那几句话,把她刚才的话给堵得死死的,说到底,她对江恒根本无意! “阿恒的脊椎撞了石头,若不是马场工人及时送进了医院,可能阿恒一辈子都无法行走,这样你是不是就满意了?”虽然她始终无所出,可早把江恒当成是亲生子,他从未逆过她的意思,却偏偏在婚姻大事上,与她的决定背道而驰。原本以为,陆家这门亲事,是双方愿意,可谁知,陆老爷子却打电话给她,转告了静之不愿嫁给江恒的意思,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丫头到底有什么本事,竟然连静之都为她说好话,有意撮合着她和江恒的事情。 刚才在病房里的话,只是想试探着两人,可终究,还是令她失望了。这样的女人,到底能给阿恒带来幸福吗? 她嫁给江恒的父亲,仅仅是为了两家联姻,婚后也只是简单的履行着夫妻义务,即便她没有怀过江家的骨肉,他也没怪过她。她用尽了很多法子,可终究没能怀上,眼睁睁地看着他流连烟花,无奈之下,她抱养了江恒。她没有给江恒最好的照顾,总是用最严苛的教育希望他能优秀的成长,却忘了他也有追逐爱情的权利。 知道江恒住院,她比任何人都紧张,可表面却还维持着江家大夫人的姿态,不敢流露过多的关心,再了解到江恒是为了宋荏菡才住院的时候,她很意外,她发现自己始终不了解这个儿子。 什么时候她辛辛苦苦调教的儿子,竟可以为了爱情不顾一切? 73 梦里无寻处 原来江恒坠马,比想象中严重? 宋荏菡跪在潮湿的草地上,怔怔地看着江母,耳边充斥着她刚才说过的话,“夫人,我不明白你说这些的意思。”宋荏菡忽然想不明白,江母找她私下谈话的意图,她不该是让她从此离开江恒的视线范围么?为什么听这话的意思,事情好像又不是这样。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江母不想把话挑明,毕竟以她的身份,说太直白只是抬高了宋荏菡的身价而已。 瞥见渐渐有病人过来这边,江母没再理会地上跪着的宋荏菡,径直离开了医院的小花园。 病房里,江恒焦灼地等待着,生怕母亲会说出任何让阿菡难堪的话语,如果是这样的话,阿菡可能会更加讨厌他了吧。 江恒觉得自己很失败,无论他做多少的努力,阿菡始终未能将他放在心上,除了恩情,他更希望阿菡能正视他的这份感情。 感觉到有脚步声走近,江恒见江母朝他走来,可身后并未跟着宋荏菡,他不免有些担心,“妈,阿菡呢?” “阿恒,她到底哪里好,让你忘了你江家少爷的身份?难道你不明白我和你父亲已经为你安排了婚事吗?”江母将提包搁在床边,顺势坐在了椅子上,抬眼问道。 “妈,我对阿菡是认真的,陆家那边,我会交代的,你和爸不用担心。”江恒觉得很无奈,为什么大家都看不到宋荏菡身上的优点,即便她只是一个佣人。 “哪怕没了江家少东家这个身份,你也要和她在一起?”江恒眼里的固执和坚定,江母看在眼里,相较着宋荏菡先前的反应,她真想一巴掌打醒他。对于一个不爱他的女人,为什么就不能痛痛快快放下? “妈,江恒这个身份,是你给我的,我很感谢你和爸这么些年对我的培养。”江恒从来不觉得他是个称职的少主子,若不是江家当年抱养他,也许他会和阿菡奕光一样,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也就没有了二十年后的江恒。 在没遇到宋荏菡之前,他努力做着最完美的江恒,处理钟表行的生意,也许不久后他真的娶了静之,还会和她有了孩子,可是那样的生活,真实吗? “江恒,我栽培你这么些年,难道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江母气急,拿起提包起身离开病房,却在关门的时候停下脚步,转头对江恒说,“陆家那方面,已经提出解除订婚仪式了。” 等到江恒反应过来江母话中的意思时,江母已经关上房门离开了病房。 听到陆家取消这门亲事的消息,江恒蓦地松了口气,可是随之而来的一阵的无力,即便没了外界因素的干扰,可是阿菡真的会答应和他在一起了么?可无论怎样,他都愿意等,等到阿菡放下裴奕光的时候。 离开医院后,宋荏菡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绕过大街,去了教堂。那里,原是江恒带她过来的,现在却成了她唯一能静下心来不被外界打扰的地方。 她坐在了当初陆静之坐过的椅子上,可是,身边却是空荡荡的,没有奕光的肩膀给她依靠。 抬起左手,她看着原本该被戴着戒指的无名指,心里一片荒芜,她抚着关节处,仿佛奕光的戒指根本没有消失。 可是,她终究该是要放下的不是吗? 他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可是她固执的相信,他们还牵挂着彼此,只是命运弄人,由不得他们。 更何况,那还是她的孙女,如果她一直没有和江恒在一起,孑然一身一辈子,那她该怎么办?逃过了当地主小老婆的厄运又如何,她还是摆脱不了命运,她和奕光注定两两相望,错过一生。 对着十字架,她静坐了很久,也想通了许多。 她该放下了,是吗?泪水模糊 重生之年光荏苒第20部分阅读 重生之年光荏苒 作者:肉肉屋 视线,宋荏菡将头埋在自己的手心,弯腰低声哭了出来,如果奕光知道她内心的矛盾挣扎,会不会谅解她? 她从没有忘记过他,也没放弃过等他,只是这辈子能有多长,她还能耗得了多少时间? 回到家后,宋荏菡见江苒还没睡,似乎是在等她,这才发现连着几日,他们都没有说过话。见她吞吞吐吐,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宋荏菡轻轻关上房门,脱了衣服后钻进被窝,背对着江苒说,“对不起,我现在还没习惯叫你孙女,所以还是叫你小苒,可以吗?” “可……可以。”没想到宋荏菡终于肯主动和她说话,江苒欣喜地转过身面对她,可无奈宋荏菡并未转身,所以江苒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告诉江恒,你是他孙女。”头枕着枕头,感觉困意浓浓,宋荏菡打了个哈欠后,裹着被子说,“我先睡了,晚安。” “嗯,我答应你。晚安。”嘴角微扬,江苒没想到阿菡竟然不再生她的气,一时间兴奋得没了睡意。 第二天江苒见天气不错,抱着被子拿出去晒的时候,从阳台那儿往下一望,远远就看到王伯坐在黄包车上,朝他们这边过来。 她匆匆忙忙将被子晒好后,便跑下楼去开门。“王伯,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泊年今天不在家。” 黄包车收了钱后,迅速掉头拉着车离开了,王伯将剩下的钱收回裤兜里,转身对江苒说,“就是知道他不在家,所以老爷才特地让我来找你的。” “见我?”江苒重复了一遍,疑惑着是不是王伯说错了,她好像根本不认识顾泊年的父亲,更别提有过交流。“王伯,进屋坐会儿吧。” “不用这么麻烦,就在门口儿说吧,老爷指名说要见你,想和你谈谈关于泊年的事情。”原本伺候着钟远良吃早点,却没想到钟远良忽然间放下报纸,说要见江苒,王伯不敢多问,只得以最快的速度拦了辆黄包车后,赶来这里希望能带江苒去一趟钟家。 “谈泊年的事?”一听是关于顾泊年,江苒心里更是好奇,以前听泊年提起过他那位父亲,是为地地道道的商人,凡是以利益为先,现在想要见她,估计是打着什么算盘吧。“他没说具体是什么事吗?” “这老爷倒是没说。“王伯仔细回想了下,茫然地摇了摇头。最近顾家生意连续下滑,钟老爷的脸色晴不定,就连夫人也不敢在老爷面前多说话,家里气氛压抑得连佣人走路都不敢出声,生怕一个怪罪,丢了饭碗。 “哦,那我现在跟你去。”也不想令王伯为难,江苒拿着钥匙锁了门后,便跟着王伯一同前往钟家。 钟家如她意料中那般装修精致,里面的佣人一见王伯回来,立即跑来开了铁门,“王伯,老爷正在房里等你们回来。” “小苒,跟我进去吧。”进入宅子后,王伯领着江苒穿过厅到了房,敲了敲房门后,得了老爷的允许,王伯推开了房门。 跟在王伯身后进入房,她见王伯走到一个中年男子身边,微躬着身子说,“老爷,这位就是您要见的江苒。” 没了王伯在身前,江苒这才能抬头好好打量钟远良,平心而论,钟远良保养的并不差,除了眉梢有点像顾泊年外,其余之处根本截然不同。 “你就是江苒?”钟远良放下烟斗,干咳了声。 钟远良虽未抬眼,可眼睛的余光却是在细细扫视着江苒,这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江苒忽然觉得比起面前这个男人,李墨的心思也没那么难猜。 “你让王伯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与其浪费彼此时间,江苒倒希望钟远良能把话挑明了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目光锐利地盯着她,令她背脊发寒。 “听说,你和泊年住在一起。”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江苒知道,他一定是做足了功课,才会想要见她,只是她好奇,他到底了解了多少关于她的事情。“嗯,我和泊年住在一起。” “那你知道泊年姓顾,不姓钟的原因吗?”钟远良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胆怯的痕迹,可惜无果。不免有些佩服起她的本事,看着下人搜集来关于江苒在飞报发表过的文章他才知道,原来关于他的文章,皆是出于她的笔墨。他是该夸她有胆识呢,还是该笑她不自量力呢? 即便钟家生意有些亏损,面上他依旧保持着赢着姿态,不输于人。 “钟先生,你不妨说明白些。”抽开桌对面的椅子,江苒一屁股坐了下来,与之平视。“商人的时间可金贵了,若是为了我这样名不见经传的人,耽误了您的生意,损失的都是您的利益不是?” 说这些的时候,江苒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令钟远良心里倒是对她有了一丝欣赏之意。 “我今天找你的目的很简单。”钟远良食指以对,指着江苒说,“我要你,说服泊年进钟家的洋行帮忙。” “这不可能。”江苒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的话。没想到钟远良竟存着这份心思,想让她来当说,这是吃定了泊年会听她话? 果然,他还是不了解他这个儿子。 她爱泊年,怎么会不了解自由对他的重要?他根本无心经商,更何况还是让进他一辈子都厌恶的钟家。 74 亲情聚又散 “江小姐,麻烦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你要知道泊年是钟家的儿子,进钟家打理生意是理所应当的事,我今天和你说这些,已经是给足了你们面子。”这年头的骨气能值几分钱?钟远良只当江苒是在欲擒故纵,想和他谈条件。 “我敬你是泊年的父亲,称呼你一声钟伯父,可是我想我没必要呆在这里和你再继续谈下去了,除非你自己有本事去说服泊年进洋行,否则别想让我当说。”江苒起身,不顾王伯的阻拦,朝门口那边走去。 “能让堂堂大上海舞厅的小姐叫我一声钟伯父,还当真是我的福气了。”钟远良绕过桌,一步步走到江苒身边,手覆在身后,脸上的表情讳深莫测。 江苒蹙眉,为他话中轻蔑的语气感到不快,“您说的也对,瞧我的记,我怎么忘了钟伯父是咱们舞厅常呢。”既然他能知道她在舞厅当歌女,那必然也了解她曾经还在飞报当过记者,写过关于他的报道,江苒不禁好奇他为何这么执着的想让泊年进洋行,难不成以钟家的声誉,还怕招不到一个像样的人才? 从前他没有给与过泊年亲情,莫非二十年后良心发现,想将泊年留在身边,尽力当个好父亲?江苒可不觉得这个猜测会成真。 两人都没有让步,房内的气氛有些紧张,王伯站在一旁只能干着急,他没想到江苒的态度这么倔强,根本就没有将老爷的话放在眼里。 正当江苒想要开门的时候,门忽然打开,随即而来的,便是一声清脆的巴掌落了下来,江苒捂着被打的半边脸,惊愕地看着面前的陌生女人,她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可真是荒唐够了! “别给脸不要脸,我在外面可都听到了,舞厅小姐是不是?上我们钟家来是打着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沈若梅关上门,堵住了江苒的去路,见她眼神中的不屑,抬手想再给她一巴掌,却被王伯给拦了下来。 “夫人,江小姐是老爷请来的人。”王伯怕逾矩,立即松开钟夫人的手腕,可心里却还担忧着江苒能不能平安离开这里。 若是江苒在钟家出了事,他可不知道该怎么跟泊年交代才好。 “一巴掌,够了吗?”即便觉得疼,江苒还是咬着牙挤出一丝微笑,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顾泊年会讨厌来这个家,这里的人根本就不懂得尊重别人。 “难怪那野种会看上你,舞厅小姐配野种,倒是绝配,听说你们还住在一起?难不成他还得靠你在舞厅工作养活这个价么?”连日来,见钟远良为洋行的事情烦恼,她无数次向他提起关于让海宁帮忙接手生意的事,可是他都恍若未闻,要不是刚在房外听到,她都不知道原来钟远良是想让顾泊年进洋行主事。 凭什么她生的女儿,就不如一个下贱丫头生的野种?这口气,叫她如何咽得下去? “请你搞清楚,顾泊年不是野种。”就算沈若梅说她是舞厅小姐,她都不介意,只是为什么要羞辱泊年?如果不是钟远良当年的错,泊年这一生或许就不会过得这么苦,永远都抛不开下人儿子这个沉重的包袱,无法快乐的活着。 “钟夫人,何必要把话说这么死,让大家都不好过?”江苒忍着怒意,耐着子没有回敬她一巴掌。 “不就是野种么?难不成那死野种还真存了心思想当钟家少主?”沈若梅环着臂膀,浑然不顾江苒浑身散发的怒意。 如果让顾泊年真管理了钟家生意,那以后还会有她们母子好日子过?沈若梅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在一个小丫头面前输了气势。“就算现在钟家出了事,我也不会让那死野种踏进钟家一步。” “闭嘴。”钟远良冷哼了一声,打断了沈若梅的话。 “远良……”沈若梅被钟远良的话吓了一跳,一时间怯怯地不敢去看他的脸色,她当真糊涂,竟然就说出钟家出事的事情。 “怎么,不说了吗?”江苒看着沈若梅忽然弱下来的气势,不禁笑了出来,刚才的话,她可听得一清二楚了,原来钟家出了事,只是到底是严重到了什么程度,然会让钟远良想到要找泊年帮忙。“如果没什么好说的,那抱歉,这里我一秒都不想多呆了。” 沈若梅惧于钟远良的脸色,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却没有再说什么,身子一偏,没有再拦住房的门口。 “王伯,送。”钟远良摆摆手,示意身后的王伯送江苒出门。 “好的,老爷。”见钟远良总算没有再为难江苒,王伯心里松了口气,领了江苒出了房。 房里,沈若梅见钟远良一直看着江苒离开的身影,不发一语,她猜不透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见他身上的西服有处褶皱,想伸手帮他整理,却被他甩开了手。“你和海宁以后最好安分些,无论钟家能不能躲过这次的危机,泊年以后迟早会继承钟家财产。” 手,还尴尬地悬在半空,沈若梅哆嗦着收回手,“远良,一定要这样么?” “出去。”钟远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后,背对着她走过桌,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正在卧房里打电话的钟海宁瞥见沈若梅进来,匆匆挂了电话,跑下床说,“妈,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海宁。”沈若梅看着心爱的女儿,又想到钟远良先前在房那些话,满腹的委屈化作泪水流了出来,“妈这下半辈子,就指望你了。” “妈,你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见沈若梅眼神涣散的模样,钟海宁心绪不安,总觉得出了事情。 “你爸他,始终还是喜欢那个死野种。”握着钟海宁的手,可是沈若梅还是止不住浑身在发抖,她为什么就斗不过那个佣人,就连死了也不安宁? “顾泊年?”虽然她一早就明白她不受父亲重视,可是她以为父亲也不会喜欢顾泊年,毕竟他只不过是父亲醉酒时,和家里佣人结合所生的孩子罢了。 “海宁,你要记住,无论如何,都要努力争取到钟家的家业。”沈若梅死死的握着钟海宁的手,若不是她以前派人跟着钟远良,他都不知道原来那个顾嘉禾和他根本还有来往,可笑如她,竟然被蒙在鼓里这么久。 趁着钟远良在洋行忙事的时候,她叫了司机送她去了顾嘉禾那间屋子,等看到躲在顾嘉禾身后的那个小男孩时,她才感受到了威胁。 为什么她生的,偏偏是个女孩。从她生出海宁的时候,她就觉察出了钟远良的细微变化,他根本不爱海宁。可她却天真的以为他只是觉得小孩子太吵,等长大安静些了就好了。 “妈,你放心,我会让爸爸知道,我比顾泊年能干的。”她怎会不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正因为这样,她才会和李墨联手,想为自己和母亲多争取些利益,保证下半辈子的生活。 沈若梅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吸了吸鼻子说,“海宁,最近钟家的生意出了些事情,所以尽量不要惹你爸爸生气。” “妈,其实钟家之所以会这样……”钟海宁松开手,低下头不敢去看沈若梅的脸色,就连声音也愈发得轻,“是我干的。” “海宁,你说什么?”一时间忘了压低音量,沈若梅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儿,生怕会被经过的佣人听见,她赶紧跑过去想关门,谁知到了门口的时候,脸色倏地一白。 “远……远良。”沈若梅心虚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进卧室,心里暗自猜测着她刚才和海宁的对话,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钟远良并未理会沈若梅,只是一步步径直朝钟海宁走去,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然会想着搞垮他辛辛苦苦建立的洋行,这是老天给他的报应? 这几日,因为洋行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毫无头绪,他怎会想到罪魁祸首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是不是该拍手叫好,养出这么个吃里扒外的女儿来上门讨债。 “真没想到我钟远良能生出这么有本事的女儿。”钟远良并未错过钟海宁脸上慌张的神色,更是证实了他刚才没有听错,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海宁会想着搞垮洋行?“好,很好,真是有出息。” “远良,你误会了。”沈若梅试图拖住钟远良的手,怕他盛怒之下,会伤害到海宁。 “你闭嘴,都怪你没有教好她。”钟远良回头,甩开沈若梅的手,力气之大,使得沈若梅的身子摇摇晃晃了几下,差点倒在地上。 “爸。”钟海宁知道今天无论怎样都躲不过了,索态度也不再软化了,将沈若梅护在身后,抬头说,“钟家洋行的账目,是我卖出去的,这些妈都不知道,你别迁怒于她。”如果说,原先还有愧疚的话,那么现在早就荡然无存了,钟远良对母亲的态度,让她心寒。小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比别人拥有更多,可是后来才明白,是她太天真。他们的婚姻如履薄冰,就连她,也不受父亲宠爱。 她明明有经商的头脑,为什么父亲看不到?那个野种,到底有什么好,会让父亲想着把生意交给他。 难道,就因为自己是女孩子吗? “海宁,别说了,别再惹你父亲生气了。”看着钟远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沈若梅扯了扯钟海宁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妈,既然话都说开了,那这个家我也不需要待下去了,妈,我们走。”钟海宁拉着衣橱,拿出箱子,当着钟远良的面胡乱塞了几件衣服在箱子里。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那她也不会在留在这个家,她受够了钟远良晴不定的脾气,每天在他脸色下小心翼翼的过活。 “你以为你出了这个家,我就会饶过你了吗?”钟远良未拦着钟海宁离开钟家,因为冷静下来后,他猜测介入洋行生意的并不只有海宁一人,也许是有人暗中操控着一切,只是想看着洋行慢慢倒闭。 “海宁,别冲动,和你爸有话好商量。”沈若梅没有想到钟海宁真的打算离开,可无奈怎么劝都不能让两父女消气,拉着钟海宁的手臂,想将她拖回卧室,可钟海宁此刻根本听不进劝,只为母亲的懦弱感到烦躁,甩开沈若梅的手,拿着箱子走下楼梯。 谁知沈若梅焦急之余,根本没有看清楼下的台阶,还来不及握住扶手,身子便滚下了楼梯,随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眼看着母亲从她身旁滚下楼,钟海宁整个人懵了,手一松,箱子砰的一声落在了楼梯上。 75 家败人亦亡 瞬间,钟家一片死寂。 钟海宁一时腿软,跌坐在了楼梯上,嘴唇微翕,却喊不出一个字,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倒在血泊中,失去意识。 送走江苒后,王伯回到钟家,听到楼上似乎有争吵声,抬头正巧看到太太从楼上滚下,他惊呼了一声,“太太。” “你满意了?”钟远良一步步走下台阶,看着钟海宁脸色惨白,死死地盯着楼底下的沈若梅,“你口口声声说为了你母亲,可现在,你就是这么对她的吗?她是因为你,才摔下楼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钟海宁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从楼梯上起身,跑下楼去看了沈若梅的情况,鲜红的血源源不断流出从她脑后流出,钟海宁抱住她的身子,急忙冲一旁的王伯喊道,“王伯,快帮我扶我妈上车,我们去医院,快啊。” 王伯知道现在时间紧迫,也不敢耽搁,立即跑去叫司机将车开到门口。 无论钟海宁怎么叫她,她都没有任何回应,看着她脸上的血色在一点点褪去,钟海宁抱着她的身子,絮絮叨叨地说,“妈,我们马上上医院,我答应你不离开这家了,你快醒醒。” 和王伯一起将沈若梅抱上车,钟海宁见钟远良淡漠地站在一旁,仿佛刚才出事的根本是无关紧要的人,她擦了擦眼泪,指着躺在车子里生死未卜的母亲,对钟远良说,“现在出事的是你的妻子,难道你就不能表现出一点点的担心吗?” “做错事,害的你妈这样的人,是你。”钟远良指着钟海宁,冷冷道,“还有,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是谁教你这么搞垮洋行生意的。” “没有人教我,是我恨透了你永远重男轻女,不顾及我和妈的感受。”钟海宁擦了擦眼泪,骄傲地昂起头说,“现在,洋行倒了,妈出事了,难道你就不想想,自己也有错吗?”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宅子,跟着王伯一起送沈若梅去医院。 钟远良看着车子驶离钟宅,一点点变成小小的缩影,直至消失不见,他转身回到厅,看到丫鬟们个个浑身发抖缩在角落,地上的一滩血渍却没有人想到要去打理。 “擦掉它。”钟远良指了指其中一个帮佣,示意她擦拭掉地上的血渍。 “是,老爷。”那滩血渍看起来触目惊心,可帮佣不敢违背了他的命令,只好拿着抹布,哆嗦着跪在地上,一点点弄干净地面。 房里,钟远良静坐了很久,桌上放置着洋行这两个月来的账目,可资金去向已无从查起。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失败,泊年恨他怨他,就连自己的女儿,也想着要搞垮他的生意,拆了他的家。 到头来,他一无所有了。/ 几个小时后,钟远良在房接到了王伯从医院打来的电话,得知沈若梅去世的消息,他一夕之间仿佛苍老了数十岁。 嘉禾走了,现在连若梅也走了,可为什么偏偏他还活着? 夜幕降临,房里漆黑一片,他将自己置于一片黑暗中,不管不顾。 清晨,王伯从医院回来,听佣人说钟远良依旧呆在房没出来过,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进厨房熬了碗白粥出来,端进房。 “吃点吧。”推开房的门,王伯将白粥搁在桌上,推了推钟远良的肩膀,轻声说道。 闻到白粥清甜的味道,可是他却索然无味,他抓着王伯的胳膊说,“彦明,你说这是不是我的报应?” “老爷,先喝些暖暖胃吧。”王伯拿起碗,放置在钟远良面前,却被他推开了。 “彦明,我承认当初是我自私,知道嘉禾生的是男孩后,没有放她走,还想着让泊年继承钟家。”坐了一晚,钟远良的嗓子有些沙哑,他抓着王伯的袖子说,“如果当初没有遇见嘉禾,你说往后的这些事,会不会就不会发生了?” “老爷,夫人在医院的时候,醒来过一次,可是还没说上几句,人就不行了。”王伯也没想到这个家会弄成这家,感慨着说道,“小姐现在还在医院处理夫人的身后事,过会儿就回来。” “钟家倒了。”一辈子打拼的心血,最终没能留住,钟远良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递给王伯,“彦明,这些你拿去吧,以后不用跟着我了。” “钟家不会倒,老爷,还有,这钱我不能要。”他在钟家干了将近二十年,看着钟远良一点点将洋行生意做大,如今钟家有难,他怎会一走了之? “彦明,你还是这般固执。”钟远良将信封塞在了王伯的口袋里,佯装生气道,“这些钱是你这些年来应得的,拿着吧,快些出去准备夫人的后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怕王伯不放心,钟远良拿起勺子,舀了勺白粥,一点点喝了下去。 “那老爷我先下去了。”王伯担忧地看了钟远良一眼,可也没再多说什么,拿着托盘离开了房。 为今之计,只有去找泊年,希望在洋行人心惶惶的时候能起到安抚的作用。王伯抽出口袋里的信封,点了点里面的钱数后,一把揣进兜里,坐了黄包车去了顾泊年家。 王伯敲门的时候,顾泊年正在厨房准备早饭,听到敲门声后,他匆匆放下勺子,跑去开了门。 见门外王伯神色凝重,顾泊年拉着他进屋,关门问道,“王伯,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 “泊年,你要答应我,一定要进洋行做事。”王伯不敢耽误太多时间,抓着顾泊年的胳膊说,“泊年你听我说,现在钟家出了事情,指不定明天的报纸就报道钟家洋行面临倒闭的事情,老爷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而夫人……夫人今天凌晨去世了。”说到最后,王伯的声音有些颤抖,甚至带着几分哽咽。 “钟家出事了?”虽然昨晚江苒和他说过钟家可能出现危机,可是他没想到会严重到这个地步,况且那个一向视他为眼中钉的钟夫人,怎么会忽然就去世了?顾泊年脑海中满是疑惑,他反手抓住王伯地胳膊说,“王伯,那钟远良呢?他没事吧?” 即便他再怎么恨钟远良,不可否认,他是他的父亲,也是姆妈爱了一生的男子。 “老爷他没事。”王伯听出了顾泊年语气中的关心,欣喜地说,“泊年,听王伯的话,洋行现在需要你主事,老爷现在只信你一人了。” 顾泊年一点点松开他的手,“王伯,能不能给我一天的考虑时间?” 他根本不明白,自己进洋行到底能改变什么?他没有经商经验,如果贸贸然进洋行,也许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只会让事情更糟糕。 “泊年,无论你去不去洋行,能不能先答应王伯,明天来钟家一趟,看看老爷?” “好。”顾泊年没有过多思考,便点头应了王伯的要求。 “那我不多留了,我还要回去处理夫人的身后事。”见顾泊年答应明天会来,王伯顿时松了口气儿,不敢耽搁太久,将老爷先前给的那些钱塞给顾泊年后,便匆匆离开了小屋。 关上门,顾泊年走回厨房,可是却无心再去管锅上煮的白粥,满脑子都在想钟家的事情,甚至连粥溢出来也没有留意。 放下勺子,他边解开围裙,边走上楼。关上门,他拿起姆妈的照片, 即便他不爱钟远良,可是这么多年,姆妈死后,他仍旧会拿钱供他吃穿,还有读的费用,不得不承认,钟远良在他心里,依旧有着属于他的位置。 只是恨得多了,便也淡忘了他是他父亲这个事实。 江苒下午一到舞厅化妆间,就看到李墨坐在她的位置上,翻看着报纸,看起来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 江苒将包搁在化妆桌上,低头瞥见李墨手中报纸翻开的那页上,大篇幅都在报道关于钟家洋行濒临倒闭以及钟夫人过世的消息,她一把夺过报纸,有些惊讶于上面的所说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过了一天,江苒被挨打的那半边脸颊才消肿,她怎么也想不到,钟夫人会过世得如此突然,况且这报社记者的消息也太灵通了些,然这么快就知道钟家生意下滑的消息。 见李墨笑得一脸讳深莫测,江苒将报纸扔回给他,踢了踢他的鞋子,试探地问道,“老板笑得这么开心,是有什么喜事儿?” “难道你刚才报纸上看到的报道,不算喜事一桩?”李墨环着胳膊,一脸玩味儿地说,“钟夫人死了,你挨的那巴掌,也算是报仇了,难道你不开心?” “我才没你那么冷血,我只不过是挨了一巴掌,人家好歹损失了一条命,我怎么可能会高兴得起来。”江苒将椅子挪近了些,坐在他对面,见他嘴角始终带着笑,她仔细想了想,总觉得李墨话中有话,事情或许根本没那么简单。 “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钟家的事情,其实和你有关吧?”江苒将报纸摊在他面前,指着上面的报道作出了大胆的猜测。 “所以,你不觉得是到了该庆祝的时候么?”李墨并未否认,他知道江苒一点即破,所以他本也没打算兜圈子。 他就是想证明给江苒看,他有能力摧毁一个人,也有足够本事来搞垮一个家族的生意。 钟家的洋行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只不过活该钟氏与顾泊年有关,而钟夫人然有胆甩江苒一巴掌,那么加速洋行的倒闭,结果是必然。 “你疯了,钟家根本没惹你。”江苒气得将报纸甩在他脸上,从椅子上起身,拿着包准备走人。 与疯子为伍,她怕迟早连自己都会变成疯子。 谁知李墨的速度比她快,起身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离开,“江苒,你说如果顾泊年知道钟家的事,其实是因为你,你说他会高兴还是失望?” 江苒试图着挣扎,可惜他的力气太大,她根本无力挣脱,“李墨,那些都是你做出来的,为什么要牵扯上我?还有,你最好你不要想着打泊年的主意。” 李墨挑眉,仿佛根本没将江苒的威胁放在心上,他以为,他刚才说的够明显,原来,她的眼里还是只有顾泊年那穷小子么? “江苒,我本以为你够聪明,没想到还是让我失望了。”松开手,李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化妆间,临走前,还不忘大力地关上门。 江苒揉了揉手腕,忽然听到李墨走后,响起了砰的关门声,吓了一跳,埋怨着说道,“莫名其妙。” 李墨的心思深不可测,他能在暗地里搞垮了钟家的生意,指不定下一步会不会真的对泊年不利,一想到这些,江苒不敢再浪费时间,拿着包就匆匆从后门那儿偷溜出了舞厅,跑回家找顾泊年商量关于 76 如果爱忘了 回到家,江苒找遍了底楼也没见顾泊年的人影,只好将包往桌上一扔,上楼继续寻找,果然见他呆站在窗边,手中拿着他姆妈的照片,怕惊扰到他,江苒放轻脚步刚想退出门外,却还是被顾泊年发现了,他收起照片,转头对江苒说,“小苒,怎么今天这么早回来。 “泊年,我看到报纸说钟家倒了,钟夫人过世了,所以急着回来告诉你。”江苒走进房内,将报纸上看到的消息原原本本的告诉他。 “嗯,我知道。”顾泊年没想到钟家的消息这么快就被刊登在了报纸上,一时间还是觉得有些意外。“今天上午王伯来找过我,和我说起这些。” 原来钟家的事情真的严重到了人尽皆知,无可挽救的地步了?可是洋行的生意在大上海也有些日子了,况且以钟远良的行事手腕,他想不明白洋行怎么就忽然亏损到了要面临倒闭。 “王伯找过你,那他还有没有说起什么?” “他希望我能想法子解救洋行的危机。”顾泊年觉得外头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拉上窗帘,牵着江苒的手走到书桌前,坐下说,“我答应他一天后给他答复。” “泊年,你会答应吗?”抓着顾泊年的胳膊,江苒几乎想告诉他其实钟家的事情都是李墨一手造成的,可是又怕他怀疑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些,毕竟在舞厅当歌女的事情她还是没敢和他说实话。 “小苒,你觉得我该不该答应?”手心覆在她的手背上,顾泊年忽然很想听听她的想法。王伯走后,他一个人在房间想了很久,却总是缺少一个声音,来坚定他的信念。 “其实你心里不是早就决定好了么?”看着顾泊年矛盾,江苒起身抱住了他,“我想你姆妈,也不希望看到钟家现在这样,你也一样。” 彼此紧紧相拥,感受对方的心跳声,顾泊年知道,江苒会给他想要的答案,也如她刚才说的那样,他想通了,或者说,很早之前他就不再恨钟家了。 钟远良来小屋的时候,顾泊年会在姆妈脸上看到久违的笑容,也正因为钟远良,才会有他的存在,遇见以后的江苒。 其实一切因果循环,都有它存在的理由。顾泊年想通了这些,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下人的儿子又如何,他从来没有怪过姆妈身份低微,她带给他的关爱,从不亚于别人,至于钟远良,两父子间鲜少有交流,顾泊年甚至没有开口叫过他一声爸爸,可是血脉相连,他毕竟还是无法抛开这层父子关系。 下颚抵着江苒的肩膀,顾泊年在她耳边说道,“我知道你会支持我的。” “我只是不希望你这辈子有任何遗憾的事情。”环住他的腰,鼻尖充斥着他的味道,江苒闭上眼,感受此刻的安逸美好。 “你说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帮钟家解决这次的危机?”始终没有弄清楚洋行的具体情况,顾泊年一筹莫展。“明天陪我去钟家吧,我答应了王伯回去一趟。” “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李墨有机会伤到他。 第二天一早,顾泊年和江苒到钟家的时候,发现大门外围了许多人,其中不乏有记者高举着相机想拍清楚里面的情况。 王伯和几名园丁死守着铁门,生怕有情绪激动的人会翻过铁门爬进宅子,他一见顾泊年出现,激动地喊道,“泊年,你可来了。” “王伯,这是怎么回事?”顾泊年带着江苒挤过前面的人群,指着身后那群人问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来嚷嚷着说洋行亏了他们的钱,还说要找老爷算账,不还钱就砸了钟家。”王伯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急得不得了,小姐一处理完夫人的身后事便一声不响地搬出了家,现在老爷也病倒了,家里一时间没有主事的人,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些事。 不知是谁挤了过来,撞到了江苒,若不是顾泊年及时扶住了她,差点就要摔在地上了,他将江苒护在身后,对着那群讨债闹事的人说,“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这里是私人宅院,我希望你们就此离开。” “笑话,钟家都倒了,还以为像以前一样威风吗?”其中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大汉指着顾泊年,怒目圆睁道,“我告诉你,别耍花样,快点叫钟远良出来,别以为洋行倒了,欠我们的这些钱就可以一笔勾销。” “我们也是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就靠这么些钱,求钟老爷行行好,把我们那些钱还给我们吧。”一位中年妇女站在人群中嘤嘤哭泣,她的话引起了人群里更多人的响应,声讨声此起彼伏,无休无止, “我答应大家,钟家欠你们的钱,一定会悉数奉还,但现在还请大家先冷静些。”顾泊年知道若是再不安抚他们的情绪,可能事情会越闹越大,铁门根本就拦不住那些人,他们硬闯进去的话,也许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中年大汉喷着唾沫星子,直指顾泊年问道。 “钟远良是我父亲,这样的理由足够让你们相信我吗?”顾泊年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承认这重身份的时候,他看到他们脸上毫不掩饰的诧异,他走到那位哭泣的中年妇女面前,低下头说,“很抱歉,因为钟家的事情给你们的生活造成不便,还请你们能多给我些日子,欠了你们的,钟家一定会还。”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虽然心里还有些怀疑,可是也没有人在嚷嚷,钟家门前,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谢谢。”顾泊年后退一步,当着众人的面,弯腰鞠躬,以示诚意。 “走了走了。”领头的壮汉朝众人喊了声后,便率先掉头离开人群。 见顾泊年依旧保持着鞠躬的姿势,众人也不好意思在闹下去,犹豫了几秒后,也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耳根总算得了清静,江苒舒了口气,走到顾泊年身边,推了推他的胳膊说,“泊年,他们走了。” “泊年,多亏有你。”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折返,王伯这才放心打开铁门。 “王伯,我想进去看看他。” “好好好,快跟我进来吧,老爷在二楼的卧房。”王伯拍了拍他的肩膀,将铁门打开,领着他们一起进了钟家。 本以为钟远良吃了药正在睡觉,谁知王伯推开门的时候,却见他覆手站在窗口,桌上的药根本丝毫未动。 “老爷,泊年来了。”王伯拿起搁在桌上的药和一杯水,走到钟远良身边,“老爷,医生吩咐,这药不能断。” 钟远良回头,果然见顾泊年站在门口,他接过王伯手中的药,囫囵吞下后,慢慢朝顾泊年那儿走去。“是不是很高兴,你最讨厌的钟家已经倒了。” 顾泊年默然不语,仿佛根本没听见他刚才说的话。 “老爷,泊年是来看你的。”王伯小心翼翼地说道。 顾泊年紧紧握着江苒的手,用近乎淡漠的语气说,“既然病了,就安心休息吧,钟家的事,我会帮忙,就当是姆妈的嘱托。” “没想到到头来,只有你肯帮钟家。”这几日,他试着联系生意上有密切往来的好友,可惜除了嘲讽,没有一人愿意帮他,就连海宁,也在若梅死后收拾着东西离开了。 即便洋行倒闭是因她而起,可是沈若梅死后,他也没了怨气,只是希望洋行能够稍有起色,可惜看到报纸的时候,他才明白,他已然成了大上海的笑柄。 刚才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听到外面大吵大闹,他站在窗口,就看到泊年站在人群面前,向他们弯腰鞠躬,他忽然觉得心口堵得慌。 “嘉禾……”钟远良念着这个名字,脑海中渐渐浮现当初那个扎着两只麻花辫,穿着藏色布衫的女孩,虽然在他家干活,可是每次见到他出现,眼神总是胆怯躲闪,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心动。那一日,父母告诉他,已经为他安排了门亲事,连娶亲的日子也定好了,妻子沈若梅与他门当户对,可是听到自己要结婚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并没有欣喜,反而想到了那个见到他会害怕的女孩,他很想知道她听到他结婚的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那一日,他醉了,可是他知道他很清醒,扑倒她的时候,他看到她眼中的惊恐和泪水,他知道这一次,他再也无法回头。他即将迎娶别人为妻,可对于顾嘉禾,他依旧放不下。所以,他当自己醉了,这一夜,放纵自己沉沦,哪怕她以后恨他,他都愿意承受。 知道嘉禾怀孕,他比任何人都开心,他经常丢下怀孕的妻子,跑到小屋,可是他不敢对她太好,只怕老爷子知道后会对嘉禾和孩子不利。看着泊年出生,他有着初为人父的喜悦,可是嘉禾告诉他,孩子会跟着她姓顾的时候,他很难受,却也由着她决定一切。 这辈子,他最遗憾的,是没能见上嘉禾临终一面,也没能堂堂正正娶她为妻。彦明告诉他,嘉禾去世的时候一直念着他的名字,可是他却无法去看她,他是懦夫,是个连自己的感情都无法承认的懦夫。 “泊年,这一生我亏欠你和嘉禾太多。”钟远良幽幽地叹了口气,感觉到一阵头晕,他微微摇晃了身子,继续道,“你没必要来趟这次的浑水,这宅子,01 重生之年光荏苒第21部分阅读 重生之年光荏苒 作者:肉肉屋 ,我打算卖了,来填补洋行亏损的帐。 ” “姆妈没怪过你。”他提起姆妈名字时流露出的神色,不禁让顾泊年有一阵的恍惚,总觉得钟远良对姆妈是有感情的,并非小时候看到的那样无情。 “你姆妈把你教育得很好。”钟远良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没有躲闪,眼神中也未流露出厌恶,钟远良忽然觉得老天其实待他不薄,这一次钟家的劫难,能换来儿子的关心,不亏。 “江小姐,我为那天若梅打你的事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钟远良朝江苒微微颔首。 一想到钟夫人的死,她也有份,江苒觉得十分愧疚,她摇了摇头,说,“钟夫人的后事都办好了么?” “嗯。”药劲上来,钟远良觉得身子有些乏了,摆了摆手说,“彦明,替我招呼泊年和江小姐。” “是的,老爷。”王伯扶着钟远良走到床边,伺候他躺下后,便带着顾泊年和江苒离开卧室。 关上房门的时候,顾泊年听到王伯轻声叹了口气,他拍了拍王伯的肩膀,安慰道,“王伯,事情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这几日你在家好好照顾他。” “哎,也只能这样了。”王伯怕钟远良听见,刻意压低了声音。 “泊年,王伯,我有事要办,先走了。”一想到钟家落到这个地步,全是因为李墨的缘故,江苒没法忍下去,转身跑下楼。 江苒一心只想快些赶去大上海舞厅找李墨,却没注意到顾泊年担心她出事,所以也跑出了钟家,一路尾随着她。 77凭栏人不见 “李墨。不过蔡峰的阻拦,江苒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怎会料到门内香艳万分,她认得李墨身上的姑娘,是他前阵子找来替代她登台唱歌的迆香,似乎她出现的不是时候,打扰了他们潇洒快活。 “出去。”被人打扰了兴致,李墨微微蹙眉,推开紧贴着他身子的迆香。 纵然心里有千万般不乐意,迆香姑娘也只好挨个扣上旗袍的扣子,依依不舍地离开办公室,快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狠狠地瞪了江苒一眼,毫不掩饰内心的不甘与嫉妒,本以为能借着机会讨李墨的欢心,说不定能重新登台,却没想到中途被人打扰,弃之敝履。 “找我有事?”李墨不疾不徐地扣着衬衣的扣子,抬头见江苒依旧站在门口未有任何举动,他挑着眉说道,“还是你想,和我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 江苒将蔡峰推倒门外,砰地一声锁上门,走到李墨面前,“李墨,我今天来,只是想问你一句,钟家的资金,是不是都在你那里?” “是啊,如果你想花的话,我可以现在就给你。”李墨起身,手心撑着桌面,凑近着江苒的脸,缓缓开口道,“但是如果你是为了顾泊年的话,很抱歉,一切免谈。” 抗拒着忽然间的靠近,江苒后退了几步,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上前甩他一巴掌,“钟家是无辜的,你已经拥有这么舞厅,难道还缺这些钱吗?” 在她眼里,李墨犹如一个嗜血的疯子,她不明白搞垮钟家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 “是,我不缺钱。”李墨试图屈指勾起江苒的下颚,可惜被她偏头躲开,“可是我想要的,江苒你始终不明白。” 饶是对感情事再迟钝的江苒,也听出他话中有话,“李墨,你到底怎样才肯把钟家的财产归还?” “如果我说,用你来换钟家的资产呢?”双眸紧紧的盯着江苒,生怕错过她的任何一丝表情。“你愿意么?” 江苒微愣,她没想到李墨会用这样的理由来逼她做选择,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竟还有这层利用价值。“李墨,你了解我多少?” “江苒,我以为我们是一类人。”从他在河溪第一次见到江苒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其实很像,眼神里都透露着冷漠,除了在乎的人,别人的死活根本与自己毫不相干。那个雨夜,他站在地主身后,看着她与一帮地主手下纠缠,始终不肯低头,眼里满是倔强和对他们的不屑,他知道,她一定恨透了地主。 原以为,那个老太婆死后,她会去找孙仲靡算账,可谁知等了两天一而不见她来,不禁让他有些小小的失望。在得知她和顾泊年离开河溪的时候,他的心里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她不打算找地址报仇,那么一切都由他来代劳好了。解决了地主后,他带着钱只身来了上海,买下了上海滩最大的舞厅。 当他看到蔡峰带着她来找他的时候,他知道,他买下舞厅这个决定并没有错。以后的相处,让他更加坚定了想要得到她的念头。 “你口口声声说为了钟家,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李墨转身走到书桌那里,从抽屉中拿出一个纸袋里,随手扔在地上,“看清楚了,只要你点头,这些你拿去,钟家的危机就能解决。” 江苒低头看着地上的纸袋,心里矛盾万分,如果她点头,从此她和泊年或许就是路人,可是她不能自私的为了和泊年在一起,而让钟家至此没落下去,钟家今日的一切她看在眼里,也觉得唏嘘不已。更何况导致现在这样的结果,其中一部分原因也归结于她。 李墨说的对,他们是一类人。 当初,她自私的为了和泊年在一起,答应了裴奕光的请求,瞒过了阿菡,如今,她还能这样自私的为了幸福,放弃解救钟家的机会吗? 可是行动,先于思考一步,做出了选择,她缓缓弯□子,准备拿起地上的纸袋,这样的结局,她认了。 “小苒……”门忽然被人撞开,顾泊年一把拉住江苒,抱在了怀里,“我们回家。” “泊年。”江苒怔怔地看着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怎么会知道来舞厅找她。 “顾先生。”李墨眼神凌厉地看了蔡峰一眼,见他哆哆嗦嗦地跑下楼后,李墨神色恢复如初,“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你好。”顾泊年微微颔首,瞥见地上原封不动躺着的那个纸袋,他弯腰捡起,递至李墨面前,“很抱歉,这应该是你的东西,我想我们并不需要。” “泊年,可是这个……”江苒眼睁睁地看着顾泊年将纸袋归还给李墨,却无法阻止。 顾泊年礼节性地伸出手,“劳烦李老板近日对江苒的照拂,顾某感激不尽。” 李墨没想到这年头居然有人会放弃拿钱的机会,不禁觉得好笑,骨气这玩意儿,迟早害死人。“顾先生,江苒是舞厅的员工,何来照顾一说?” 江苒低着头,不敢去看他脸色,没想到辞了报社,重回舞厅的事,还是没能再瞒住顾泊年了。 “没想到李老板对员工如此优待,只不过从今日起,恐怕小苒无法登台了。”顾泊年的嘴角微微上扬,牵着江苒的手,对李墨说,“因为,她很快就会成为我的妻子。” 话音刚落,李墨和江苒俱是一怔,然而后者心里更多的欣喜,这是第一次,心爱的男人说要娶她为妻,虽然没有华丽的誓言,没有浪漫的求婚气氛,可是江苒却被感动了。 “既然作为前舞厅员工,李先生自然会祝福我们,对么?”细心如他,怎会看不出李墨对江苒的爱意,虽然不明白他们之间有什么瓜葛,可是他并不希望江苒为了救钟家而委屈了自己。 “好,很好。”办公室沉寂了几秒后,李墨忽然拍手叫好,他耸了耸肩说,“顾先生,你这还真是出人意料。” “李先生说笑了,娶江苒为妻本就是我心里一直以来的愿望,只是不好意思,借了你的地方达成了我的心愿。” “既然顾先生都这么说了,那我李墨自然得应了你的要求不是?”李墨看了眼顾泊年身后的江苒,见她嘴角微扬,眸中所流露出的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他掂了掂手中的纸袋,随后往江苒的方向一扔,“你的工资,剩下的就当是我送你们的贺礼。” 双手一张,江苒抱住那个纸袋,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墨,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东西给她了? “李先生不愧是生意人,够爽快。”转头见江苒有些慌神,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苒,我们该回去了。” 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江苒这才回过神来,抓着纸袋说,“泊年,你先在舞厅门口等我,我还有些事情想和李墨说。” “好。”顾泊年松开手,抬手替她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刘海,“那我先下去了。” 顾泊年走后,房间里只余下江苒和李墨两人,李墨环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想不明白她居然会主动有话和他说。 “李墨,谢谢你。”即便他的表情看起来漫不经心,可江苒还是想对他说声谢谢,只要他不再坚持着伤害钟家的人,她很乐意交他这个朋友。 “江苒,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谢谢。”李墨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嗯。”江苒低着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回想来上海这段日子,他对她真的不算差,简言之,如果没有舞厅这份收入的话,四个人的生活也许就支撑不下去。 当初也是因为他在上海的势力,她才能顺利找到奕光的下落,可她好像也从来没对他说过一句谢谢。 “江苒,你还会回河溪么?”看着她一脸愧疚的模样,李墨忽然很想念当初那个对他充满敌意,眼神倔强的江苒,是不是永远都遗落在河溪了? “嗯。”江苒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忽然提到河溪,可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我想等钟家的事情解决了之后,跟泊年回河溪住。”知道阿菡和江恒在尝试着交往,按着生活既定的轨迹在一步步发展,她觉得再留在上海没了意义,况且两人都很想回河溪看看当初种下的那棵梧桐树。 李墨忽然想到当初在舞厅,江苒记起他就是在河溪给地主当账房的人时,曾问过他会不会想念河溪,其实他骗了她。 如果真的一点都不想念,就不会处处帮着她了。 可是这些,她又怎会懂? 习惯了这大上海的浮华,舞厅的纸醉金迷,他已经不敢去回想河溪的安逸生活,所以,这也注定了他和江苒的不可能。 “我该走了,泊年在楼下该等急了。”眼见着外面天色渐暗,江苒挥了挥手中的纸袋,对李墨说,“李墨,如果有时间,记得回河溪。” 刚转身没走几步,江苒忽然想到什么,神秘兮兮地凑到李墨耳边轻声说道,“还有,下回办那事儿的时候,记得要锁门。” 李墨默然不语,看着她转身离开书房,等到听不到她下楼的脚步声时,他才用微乎极微的声音说了句“再见。” 即使再想念河溪,可是终其一生,他再也没回过河溪。直到他死前,他依然相信,他爱的女孩,会在河溪,生活得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tat 又被自己虐哭…… 气氛神马的 害shi个人 李墨领盒饭去了。。。完结后会给他写番外,不晓得会不会有妹纸喜欢他 我在文中也解释了,李墨和江苒的不可能性 也许只有年年和小苒的感情才没有冲突, 国庆过半了。。年光也在收尾了。。择日开新坑! 78梦醒君已逝(完结) 抱着纸袋下楼,江苒见泊年站在舞厅不远处的街口,遥想当初,他下班的时候,总会来舞厅接她一起回家,那时的她,就是蹲在这街口,哭诉着他的漠然,也正因为这,他才肯面对自己的感情。/ 一晃眼,都半年过去了。奕光离开,钟家倒了,阿四离世了,这半年来,大家或多或少都在改变,虽然阿菡眉宇间总是有着散不去的愁思,可是江苒看得出来,她一直在很努力的和江恒相处。 而她呢?从舞厅歌女,到飞报记者,辗转又回到舞厅,也算是一段不可多得的经历了,至于李墨,不管他怎么想,不过她早已承认了这个难得的朋友。 “在想什么?”见她走出舞厅,似乎是在寻找他的身影,顾泊年走了过去,从她手中接过袋子,顺势牵住她的手。 “没什么,只是在想,我们来上海都大半年了。”跟着他离开舞厅门口,可没走几步,江苒有些忍不住回头看了舞厅门口一眼,“其实在舞厅的日子,不算坏。” “你都没为我唱过。”顾泊年拉着她的手,加快了步子,好像下一秒,她真的会因为舍不得而继续留在舞厅。 “你这是吃醋了吗?”脸颊蹭了蹭他的肩膀,江苒狡黠一笑。“话说,你当着李墨的面,说娶我的事情,是真的吗?” “嗯。”一抹绯色渐渐染上顾泊年的双颊,正好夜色已黑,替他遮掩了几分羞涩之意。 “泊年,我们回河溪吧。”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江苒握紧着彼此的双手,“阿菡现在很幸福,把她交给江恒,我也安心了,等参加完他们的婚礼,到时候我们就回河溪好不好?” “好。”顾泊年停下脚步,将她揽进怀里,用只能两人听到的音量说,“说好的,我们一起回河溪。” 当初四人从河溪来到上海,憧憬着未来,可是如今,走到最后的只有他们。宋荏菡找不到奕光,就连李墨也说,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查不到任何踪迹。 然而,江苒始终相信,他会出现在阿菡的婚礼,因为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能看着阿菡得到幸福。 终于,到了阿菡婚礼前一晚,宋荏菡重新回到小屋,两人睡在那张小床上,聊了一晚直至天亮,彼此很有默契地避而不谈裴奕光,阿菡想听她讲小时候的事,于是江苒将儿时一箩筐的糗事全说了出来,对于爷爷很早离世的事实,她没有隐瞒,她只是单纯的希望,奶奶能在爷爷在世的时候,多陪陪他,哪怕给不了感情,温暖也好。 她忘不了奶奶临终躺在病床提起爷爷的时候,眼神中的愧疚让她心疼。其实奶奶,应该是爱爷爷的吧,即使她一生没有忘记过奕光,可是心中还是留有爷爷的位置。 “小苒,不打算多留些日子么?”听她生动的描述着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宋荏菡可以想象的到她的晚年生活。 “不了,我想回河溪。”忽然提到分别,嘴角的笑意慢慢散去,江苒忍着鼻酸说,“顺便看看巧婆。” “不知不觉,天都亮了。”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无法改变,宋荏菡也没再固执,抬头隐隐约约看天开始转亮,她拍了拍江苒的肩膀说,“小苒,该起床了。” 跟着宋荏菡起床,看着她洗漱后穿着新娘装,江苒的眼眶渐渐泛红,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看着奶奶出嫁。 “小苒,帮我梳头吧。”宋荏菡转头,拿了把梳子再她眼前晃了晃。“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 “没什么,可能是一夜没睡,注意力不够集中吧。”江苒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从她手中接过那把木梳,替她梳头。 其实,江家一早就派了佣人过来打点一切,可是宋荏菡却希望能由江苒来替她梳头。 宋荏菡的头发许久未剪,已经长至腰际,乌黑浓密的长发如海藻般披散,江苒替她梳通后,便由一旁的佣人指点,替她盘好了新娘的发型。 今日的宋荏菡,无疑是最美的新娘。 临出门前,江苒拉住了她的手,她只当江苒是舍不得,便吩咐着佣人先出去,她揽着江苒,轻轻拍着她的背说,“小时候,我是不是也常这么抱着安慰你?” “阿菡,你还想着奕光吗?”说好不再提这个名字,可是江苒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你还会想他吗?” “他一直在我心里。”宋荏菡知道,今天她不能哭,哭了就不吉利了,所以,她只能笑,笑着对江苒说,“我知道,他一直在。” 上婚车的时候,原本宋荏菡想拉着她一起上车,却被她摇着头拒绝了,宋荏菡怕耽误了时间,只好作罢。 江苒看着车子离开,却没有立即转身回屋子,她想,奕光也许就在这附近的某个角落。果然,她的直觉是正确的,等到看热闹的人群散去了之后,江苒见到了他。 “我知道你会来看她的。”江苒注意到,他撩起袖子的手腕处,戴着那块福铁斯手表。 “谢谢你,没有将一切告诉她。”裴奕光慢慢朝江苒走近。 “是我欠了你太多,我该说抱歉才是。”虽然裴奕光的脸上挂着笑,可是江苒很想哭,这一切,若不是因为她,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阿菡今天很漂亮。”裴奕光轻声叹了口气,微笑着说,“从爱上她的第一天起,我就幻想过她换上新娘服的样子,没想到,她比我想象的更美。” “奕光,跟我们一起回河溪吧。”见他转身似要离开,江苒忍不住开口挽留,哪怕她知道,根本留不住他。 “你们回去吧,记得有空的时候常去我家走走,陪陪我阿爹姆妈。”裴奕光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可是有谁知道,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的眼角有泪,或者说,谁能听到他心里那滴泪落下的声音呢? 再回河溪,只会让他更多的想起属于他们的往事,他承受不起。 “对不起。”看着逐渐消失成黑点的身影,江苒慢慢蹲□子,这个结局,早该预料不是么?为什么真的到了要面对的时候,她却无力接受。 阿菡和奕光当初知道真相的时候,心一定比她现在更难受吧。 伤心难过之际,江苒没有注意到身后有车疾驰,来不及躲闪,后背撞上了车子,昏迷前,她仿佛看到有很多血,从她身上溢出。她看到了泊年焦急的神色,还有顾婆的笑脸,耳边响起替奶奶守灵时听到的那首小调儿。 河溪畔,柳芽弯儿。归云山,石路板儿。 水打片舟念君欢,君啊君,不曾还。 曲通翠竹盼君安,君啊君,何时团。 君啊君,不曾还。君啊君,何时团…… 君啊君,不曾还。君啊君,何时团…… 原来,当时听到的歌声,根本就是她自己的声音。 耳边忽然听到有仪器的声音,“滴滴滴”有频率的充斥着耳膜,江苒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白色一片的布置。 “医……医院?”定睛一看,江苒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只是这设备,似乎与那个时候的不太一样,看到枕头上印着医院的名字,愣了几秒后,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似乎是曾经奶奶临终前住过的医院。 匆匆拔了输液管,她从床上起来,穿着病号服跑了出去,巡房的护士见到她,各个脸上流露出惊讶的表情,可江苒顾不上这些,只想离开这里。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那泊年该怎么办,泊年…… 一想到泊年,江苒的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泊年看到她不在,会不会难过,她该怎么办,才能回到那个年代。 离开医院,江苒好不容易等到辆空车,上车后,司机问她要去哪里,一时间,她不知怎么回答。 后车镜里,司机注意到江苒满脸泪痕,身上还穿着大大的病号服,思忖着是不是应该让她下车,他刚想开口,就听到江苒低喃着说,“河溪。” 她想回河溪,说不定他在那里等他,他们约好的,等阿菡的婚礼结束,就会回河溪生活,可惜她食言了。 “小姑娘,我刚才没听清楚,你是说要去哪?”司机大叔抽了几张面巾纸,递给她。 “谢谢。”江苒接过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抬头对司机说,“河溪,我要回河溪。”可是她似乎忘了,现在的河溪,早已不复存在。 司机大叔心想着她是不是精神不太好,就连要去的地方也是他从没听过的名字,怕耽误生意,他开口道,“要不你等下一辆车?也许司机会知道河溪这地名。” 接了医院的电话,江父江母知道江苒醒来,立即开车到了医院,却在下车的时候看到江苒穿着病号服被赶下出租车,满面泪痕,可偏偏不发一语。 “苒苒,你吓死我和你爸了。”江母心疼地将她从地上扶起,替她拍去衣服上的灰尘。 “爸,妈。”再见父母,仿佛隔了一个世纪般漫长,江苒看着他们站在她面前,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应此情此景。 “苒苒,医院的护士打电话告诉我们你醒了,谢天谢地,你没事就好,等会儿让你爸爸帮你办出院手续,我们接你回家。”江母爱怜地抚摸着江苒的头发,将她揽在怀里。 这般相似的动作,不禁让她想到了奶奶出嫁的时候,也是这样将她抱在怀里,一下下轻拍着她的后背。“妈,我想去看看奶奶。” “好,明天让你爸开车送你去墓园。”见女儿的声音有些虚弱,江母只当她是昏迷太久,一时间精神还没复原。 “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就好。”江苒摇了摇头,她只想一个人去陪奶奶,重生这么离奇的事情,她并不打算告诉父母。 第二天,江苒换了身素黑色的衣服,坐车去了墓园,途中经过一家花店,她还特地选了束栀子花,她知道奶奶一定会很喜欢。 墓园萧瑟一片,一排排的墓碑紧挨在一起,按着江父描述的位置,江苒找到了奶奶和爷爷的墓碑,将那束栀子花放在墓碑前,她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两张照片上的灰尘。“爷爷,对不起,过了这么久才来看你。” “奶奶。”看着照片上奶奶年轻时候的模样,江苒的眼泪如掉线的珍珠般一颗颗低落在了栀子花上,“奶奶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奶奶和奕光成全了她的爱情,可是她和泊年,还是没能走到最后。 “我会替你找到奕光的,你放心。”江苒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奶奶,你说我还能找到泊年吗?” 他们一起挨过最艰难的日子,也经历过他最失意脆弱的时候,她无意窥探他心里的秘密,却不知不觉间走入他的心底。 “一定是老天怪我当初太自私,害的你们没能在一起。”江苒坐在奶奶的墓碑旁,脸颊贴着冰凉的大理石,眼泪沿着石面滑落,“我还能再找到他么?” 江苒哭累了,便靠着墓碑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忽然飘下细雨,江苒睁开眼,发现天渐渐暗了下来,周围也开始起雾了,她拿帕子擦了擦被雨水打湿的照片,低喃道,“爷爷奶奶,我要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江苒下山的时候,发现山上的墓园差不多已被浓雾笼罩,她轻声叹了口气,背着包离开了。 她尝试着继续寻找裴奕光,登报,贴传单,只要一有消息,她就会跑去,可惜每次都是失望而回。 难道,奕光已经去世了么? 拿着厚厚的传单,江苒走在街头,她期待着他的出现,希望能从他嘴里听到关于泊年的消息。 “小姑娘,请问你是要找这纸上的人么?”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拄着拐杖,颤悠悠地走到江苒身后,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回头,江苒看着面前的人,手中的传单“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静之……” 陆静之没想到眼前的年轻女孩竟认得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副老花眼镜,待仔细看清后,她的身子微微一颤,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差点摔倒。 还好江苒反应快,扶住了她,才免于她跌倒在大街上,“静之,还认得我吗?” “江苒。”双手搭着江苒的肩膀,陆静之这才证实自己并不是在做梦,眼前的年轻女孩,真的是她。她永远忘不了,哥哥的日记里,曾多次出现过这个名字,江苒。 “你……知道奕光在哪里吗?”如果她没记错,当时静之还没认出她时,曾问起传单上关于奕光的事情。 “没想到,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然还是老样子。”陆静之看着自己满是皱纹的双手,早已记不清当初的自己是什么模样。“我们都老了。” 可是阿四,依旧活在她的梦里,保留着记忆里年轻时候的容颜。 “想见他,就跟我走吧。”说完,陆静之松开手中的传单,拄着拐杖一步步颤悠悠地朝前走着。 江苒这才反应过来,她是要带她去见奕光,本想扶着她走路,可是静之却固执地推开了她的手,即便拄着拐杖,走得也很吃力。 一路上,静之都没有和她说话,即使江苒心里满腹疑问,也不敢问她。终于,陆静之在一个小屋前,停下了脚步,“他就住在这里,你进去就能见到他了。” “静之,你哥哥,他还好吗?”就在陆静之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江苒忍不住开口叫住了她。 “他已经去世了。”江苒听到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颤抖地说,“那年飞报派记者去战地采访,他是第一批被送过去的,可是没想到那时发生爆炸,哥哥他当场被炸身亡,送回来的时候,只有一台相机。” 陆静之擦了擦眼角,深吸了一口气,拄着拐杖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她没有告诉江苒,哥哥对她的感情有多深。人都不在了,说再多,也没什么意义了,难过再久,日子还不是照样得过下去。 江苒看着陆静之蹒跚的背影,泪水布满了眼眶,她没想到,那个记忆中和她一起抱着相机去采访的男子,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她的生活,离开了人世。 擦了擦眼角,她推开了小屋的门,屋内的视线偏暗,她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有人在吗?” 走了一圈厅,也不见有一人在,江苒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的时候,忽然从卧室内传来一阵咳嗽声,轻轻叩了叩房门,她试探着问道,“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裴奕光的住在这里。” 江苒话音刚落,随即便是杯子落地发出的清脆的声响,江苒疑惑之际,房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江苒,好久不见。”岁月仿佛没在江苒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可是他已经老了,行将就木,说不定哪天就不在了。 只是这有生之年,他终究等到她出现了,也不枉泊年心心念念了一辈子。 “奕光,你还好吗?”江苒瞥见他身后那个柜子上放着的瓶瓶罐罐,还有地上的玻璃杯碎片,况且他的脸色看起来也并不是很好。 “我很好。”裴奕光微笑着点了点头,“一个人过了这大半辈子,也不会去在乎过得好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奕光,你知道泊年在哪里吗?”抓着裴奕光的手,江苒强忍着眼泪,期盼地问道,“我去过那个小屋,已经拆了,那泊年会去哪里?你知道吗?” 裴奕光抬手,慈爱地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小苒,你只要记住,他一直都很爱你。” “可是我很想见他。”江苒抱着裴奕光,泪流不止,“我害怕听到他已经去世的消息,我害怕他一直怪我忽然消失,明明答应过要和他一起回河溪,可是偏偏我做不到,奕光,回到现代的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想找到他。他说过我要娶我。” 泪水沿着脸颊流进了嘴里,咸咸的,涩涩的,江苒絮絮叨叨地说着关于他们的约定,可是故事那头的主角,她没有半点关于他的消息。 “我带你去个地方。”裴奕光轻声叹了口气,捂着嘴干咳了几声后,牵着江苒的手离开了屋子。 裴奕光带她过来的地方,她并不陌生,这是泊年和她曾经携手走过的甜爱路,那个邮筒的位置依旧未变。 “奕光,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江苒看着甜爱路的路标,疑惑地问道。 “你不是想知道他在哪里吗?”裴奕光指着那条法国梧桐的小路,“你那时车祸,昏迷了很久,泊年每天不吃不喝地陪在你身边,好不容易你的手有了点知觉,他开心地一整夜没睡,可谁知等他煮了米汤水带到医院想喂你喝的时候,你却不见了。” 裴奕光牵着已然麻木的江苒走在法国梧桐的小路上,感慨着说,“他找遍了医院上下,都没有你的身影,至此之后,泊年都没有开心的笑过了,他每天都会来这条路,呆上整整一天,我和静之无论怎么劝,都没法把他拉走。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和泊年约定过,以后每一次来这里,都会牵着手一起走这条路,没想到他还记得。”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仿佛泊年就站在小路的另一头,在等着她过去找他。 “你说他是不是很傻?”裴奕光看着江苒蹲在地上,伤心欲绝,连带着他,心情也觉着难受,“江苒,你知道你离开了多久吗?你有没有想过,泊年这些年熬得有多苦。” “泊年,他现在在哪里?”江苒起身,抓着他的胳膊说,“你说他每天都会来,那为什么今天还没有出现。” 看着他的神色,江苒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害怕去证实。 江苒记起,当时她坐出租车赶去医院的时候,车子经过甜爱路,她见到过一位穿着灰色棉麻布衣衫的老头,头发花白,怎会想到,那竟然是泊年。 明明两人离得这么近,可是她却没能认出他。那个时候,他到底带着怎样的信念,坚持着一天天的等待。 “江苒,你明明已经知道答案了。” 身子无力地慢慢滑下,江苒将脸埋在掌心,放任自己嚎啕大哭,没想到,她终究没来得及见到泊年最后一眼。 “泊年,我不值得你这样。”江苒无助地站在无人的小路上,仿佛可以感受到当初泊年独自等待的心情,内心苍凉一片。 而后的几日,她收拾了东西,瞒着父母背着相机离开了上海,当她坐上去江南的火车时,她没有哭。 凭着记忆,她找到了当初取景的地方,也就是消失了的河溪。 虽然房子都拆过重建了,可是那棵梧桐树依旧在那儿生长,长成了一棵古树,周围也有几棵梧桐作伴。它终是没有辜负江苒种下之时的心愿,安然健康地成长在河溪。 只是,陪着她一起种下梧桐树的男子,已经化作云烟。 ———————————————————————— 后记 宋荏菡墓前,一只草编蜻蜓静静地躺在那里,风一吹,蜻蜓翩翩飞扬,仿佛又回到了河溪。 河溪畔,柳芽弯儿。归云山,石路板儿。 水打片舟念君欢,君啊君,不曾还。 曲通翠竹盼君安,君啊君,何时团。 君啊君,不曾还。君啊君,何时团…… 君啊君,不曾还。君啊君,何时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结局,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接受,至少码到这里的时候,我对着电脑哭了很久。心疼泊年,心疼奕光,心疼静之,心疼小苒。 其实从楔子和第一章就暗示了这个故事的结局,不会那么完美 可是,正因为那么多的不完美,才让爱情变得深刻不是么?泊年和小苒,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他们的感情始终细水长流,可是泊年用尽一生去等待,因为于他而言,江苒是他的全部。 或许,未来江苒会有属于她自己的生活,可是我知道,这辈子她都不会忘了河溪,忘了泊年 至于奕光和静之,他们在不在一起,已经没那么重要,他们心里都有了忘不掉的人,阿四和阿菡,可是生活总在继续,也许朋友说的对,我的爱情观太过执着,我信仰着一辈子只爱一个人……所以,我故事里的每个人,都只是固执着爱着最初喜欢的那个人。很抱歉,可能你们会觉得我这个观念很愚蠢。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