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绝:云画君颜》 分卷阅读1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鸾绝:云画君颜》文昔往 正儿八经: 这世间何所谓正,何所谓邪,是非曲直不过在人心。红尘步入,有多少命运荒唐,身不由己。 贪嗔痴妄,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人生百苦,情难勘破。 历经生死,她忘却往事。十年间深情埋藏,他独守花开花谢。 梦断难续,却再次相逢。情深不负,却再次失去。 胡乱绉绉: 一群俊男美女打打怪,吵吵嘴,捉捉鬼。男猪脚女猪脚双向“暗恋”,虐中带甜,甜中带虐。 温柔坚韧不矫情女主,奈何命运弄人有点儿“惨”。情深不逾默默守护全能男主,奈何爱而不得有点儿“怂”。 友情附赠各种活泼的,可爱的,高冷的,毒舌的,炸毛儿的配角。 一个关于守护,救赎,爱情与亲情的故事。 萌新作者一只,正在修炼中…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忘忧,洛君良 ┃ 配角: ┃ 其它:玄幻,仙侠 第1章 前言 幽深的地底深处,只有吞噬一切的无边暗夜。 巍峨的大殿上坐着一个男子。皮肤苍白,黑发披散。极好极俊的一张脸,却因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瞳多了几分妖异诡魅。 他对着殿前台阶下跪着的二人道:“看看,二位圣使,看看你们昔日的好同门,现在是如何对你们的?” 他锐利的眉梢挑起:“我早说过,我们,都是这世间的异类。没有人怜悯,没有人珍视。” “可这些都不重要,就是我这样的异类,注定站在巅峰之上,让所有人都臣服于我脚下。”黑衣的男子眼中戾气腾腾,旋即看向殿下跪着的女子,目光慢慢放软,“宁夕,你该出场了。” 宁夕不知自己从何而来,要去往何处。她只知听命于那个风华桀骜的年轻男子,任何于他有利的,她都一一为他做好。因为他是她心中的信仰。 她嗜血暴虐,看着那些在她手下挣扎求生的人,毫无怜悯。冷血,无悲无喜,仿若一个屠戮的工具。 可每当夜幕降临,她独自置身于冷寂的寝殿时,脑海中就开始响起在烈焰中焚烧之人的痛苦喊叫声,那些绝望惨厉的声音伴随着她每一个不眠的夜。 她的身体渐渐幻化出青蓝的羽,每到此时,她惊惶无比地看着怪物一般的自己,疯狂地将那些羽毛一根根拔掉,血肉模糊地躺在冰冷的地上,任黑夜将她吞噬殆尽。 每一次,都有一个魂灵,从她的心口处幻化出,静静地依偎在她身旁。它没有温度,没有实体,却张开了宽阔的双臂,将她拥在怀里。 她不知道自己熬过了多少漫长而寒凉的夜,也不知道这样的痛苦有没有尽头。 她只知道,她活着的唯一意义,便是为他披荆斩棘,看着他功成名就,站在巅峰的那一天。 她知道,这一天就快来临了。 他们的敌人在风陵关集结,祭出“破夜”的誓言,定要彻底毁灭他们。 她掌心升起了一朵蓝焰。宁夕嘲笑的想:“毁灭?尚不知风陵关会不会成为埋葬你们的坟墓呢? ” 风陵关一役。 对面为首的青年男子,挥斥天下,眼中有万里山河。 他带领各派浴血战场,杀红了眼。当她出现的那一刻,他睥睨无双的气势一点点颓败下去,眼中充斥着无以复加的绝望和不可置信。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战场上,他对她引剑相向,怒吼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宁夕一袭黑衣如墨,如同为杀戮而生的幽灵。她面目淬雪,冷冷地看着他,手中蓝焰从剑尖一直蔓延到他的手臂,不消片刻便可将他化为灰烬。 烈火焚烧,他嘶吼着,亲手震断了自己的右臂。 他血红的眼直直地看着她。宁夕此生从没有见过那样凄惶,那样痛苦绝伦的目光。她平静无澜的心突然一阵疼痛。 风陵关一战,双方惨烈而归。 那个陌生的名字,像梦魇一般缠着宁夕,让她不得解脱。此后,守护她度过无数个黑夜的魂灵在渐渐消逝,最后什么都没有给她留下。 破碎的记忆开始重回,她的信念逐渐崩塌。 原来命运已被彻底颠覆,原来她引作一生的信仰是如此可笑。 她早就一无所有,又何惧失去。 既然堕入深渊,那便亲手毁了这个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来了就别走啦,求收藏求评论哟,么么哒 ●v● 第2章 临晚一 是日,临晚城中。 人潮涌动,摩肩接踵,各路商贩沿街叫卖,热闹非凡。正值春日,日光微斜,洒下一片静谧柔和。 一青衣少年穿行于人流中,走走停停,目光流连于各个小摊铺子,欣赏着那些稀奇新鲜的物什小玩意儿。脚步又挪到一甜酥点心铺前,看着面前玲琅满目,各色各式的点心,心情愉悦,让老板包了几样,手里抓了 分卷阅读2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一块轻轻一抛,送进嘴里。边嚼边点头,潇洒地撒了银钱,大步迈开,道了句“不错”,明朗爽利的声音碎在微风里,甚为悦耳。 他大步向前,追着一抹同样青衫的背影,青白相衬的柔软纱裙随那人轻快的步伐微微摆动,如一池湖水漾起了涟漪。 “忘忧,你等等我啊。”少年利落的声音响起,见那青影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三步作一步,便跳到了那人背后,一边笑着唤道:“师妹,你别走这么快呀,等等我……”一边悄悄用刚拿过点心尚沾着油腻的手去扯她的袖子。 那一袭青影似早有所觉,少年的手被一剑柄格挡,停在半空中。微微寒气隔剑传来,她广袖一挥,少年沾着油污的手便不小心呼在了自己脸上。 “哎呀——”少年不满地哼哼几声。 他话音未落,听见清亮的笑声传来,带了几分顽皮稚气,几分淡然悠远。 沐着微光,那衣袂飘然的背影转过了身。 秀丽皎洁的脸上晕开了清澈的笑容,双眸顾盼生辉,蕴满光华,不染尘垢般的纯净明亮。额前缀着淡色琉璃珠玉连结而成的额饰,环住了分梳至两鬓的青丝,缀结于脑后,垂下玉带流苏。莹润小巧,水滴样的玉石坠在眉心,阳光倾泻于上,流光熠熠,映得她眉目如画。 萧怀奕在这澄澈的笑容里微微一怔,胡乱擦了擦脸,哈哈笑道:“知道你最喜洁净,不逗你啦!” 云忘忧眉眼弯弯,拿佩剑敲了敲他,戳穿他道:“若要偷袭,还得练练。” 萧怀奕双手放在后脑勺,笑哈哈道:“我真是逗你玩儿呢,最多也就是切磋切磋一下嘛。成日里在云海之涯苦练修习,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历练路上这么无聊,找找乐子呗!” 云忘忧笑了笑:“下山历练,是为除恶平乱。你一路上玩玩闹闹,悠闲自在,我看你一点也不无聊。” 萧怀奕假装收敛了几分不正经的神色道:“忘忧,我们离开灵阙也有数日了,游历一圈到这临晚城,一路上连妖魔鬼怪的影子都没见着半个,大概是最近这世间都平静得很!” 云忘忧道:“是呀,的确平静。” 她缓缓迈开了步子,朝临晚城更深处走去。 “我们在临晚城停留一宿,看看城内有无异象,若无,便回云海之涯吧。”她顿了顿,嘴角泛起了笑意,“下山这么久,烟织肯定很想念我们。” 萧怀奕扬了扬嘴角,拖长的语调带了几分慵懒和妥协:“好,听你的,谁让你是师姐呢……”他顺手将买来的糕点抛到了云忘忧手上。 拿着糕点的明媚少女唇边笑意更浓:“谢啦,师弟。” 夜幕渐渐拉开,临晚城内华灯初上,流光溢彩,街上人头攒动,不比白日冷清多少。 二人安顿好住宿,便在临晚城的夜市上闲逛。云忘忧在一首饰铺前耐心挑选着钗玉之类的饰品,不时抬头问萧怀奕哪个好看。萧怀奕听店铺老板说着话,抓了一把在手心,胡乱翻了翻,拣了一个,在云忘忧面前晃了晃道:“这个!” 云忘忧看了看他手上并不起眼的发簪,道:“为何?” 萧怀奕道:“便宜啊!” “……” 云忘忧没好气道:“又不是你买……” 萧怀奕道:“我替你省钱呀!” 云忘忧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最后挑了几样鲜亮活泼颜色的饰物,展露笑颜道:“烟织肯定会喜欢。” 萧怀奕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云忘忧对烟织小丫头比谁都亲厚。他入灵阙稍晚,虽比云忘忧年长一岁,却后入师门,且灵阙素来以灵力高低排名,云忘忧天资非凡,灵力超群,年少时便已位列首徒,萧怀奕入灵阙修行数年,也可称后起之秀,仅次于云忘忧。 男儿心性,常不甘屈于人下,时与云忘忧斗嘴耍贫,师妹师妹叫的顺口又开心,有事无事便要来个偷袭,切磋切磋灵力,一来二去,关系倒日渐亲密起来。云忘忧与云烟织自幼熟识,后来这三人便常在一处,打打闹闹,形影不离。 二人兀自在人流渐少的夜市里游走,云忘忧步履轻盈,心情尚佳,不时和萧怀奕搭话。未得回应,忙侧头去看萧怀奕。 却见萧怀奕凝神看着一漆黑的方向,云忘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是一蜿蜒入深宅的小巷。如墨夜色里,似有人影浮动。那墨色掩映下的深宅仿佛被不祥之气笼罩。 云忘忧也凝神看了片刻,萧怀奕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乐子’来了!” 他对着云忘忧点头示意,两人便悄悄跟了上去,隐在夜色里,瞧见了巷尾屋檐下立着一道士模样的男子。深宅后院的门前石阶上站着一家仆打扮的中年人,两人低头私语,一会儿,便见仆人将那道士引了进去,像是怕人发现似的,极其隐蔽。 二人进院后,云忘忧和萧怀奕俱是疑惑,萧怀奕道:“这寻常人家请道士干嘛,有妖怪?” 云忘忧环顾了这座宅院:“即便有妖邪之物,请术师道士除去也是常理,何需如此隐晦,掩人耳目?” 说话间,她指尖灵力涌出,冰霜之气萦绕其间,若隐若现。凝神探知片刻道:“的确不寻常,只是,这妖邪之气并不十分浓重,大概本源不在这里。” 萧怀奕轻轻 分卷阅读3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一跃,站到了高墙上,望向深宅里面黑压压的一片,隐隐的压抑感传来,里面平静无波,又似暗潮涌动。 萧怀奕道:“我们进去看看?”他话音刚落,便觉得那股压抑感愈加强烈。 云忘忧感受到了越来越浓厚的邪气。皱眉道:“来了。” 一声哀怨可怖的女子哭声自黑暗里传来,划破了寂静的夜,听在耳里分外凄厉,紧接着是一男子惊慌的喊叫声。却见刚才那道士连滚带爬地从后院奔出,脸色煞白,口中胡语,一声声破碎的“救命”自喉间逸出,颤抖沙哑。 萧怀奕见状,哂笑道:“啧啧!怎么这般不经吓,也不知是哪家门派高徒,丢脸丢脸……”说话间跳下了高墙,欲进院探个究竟。云忘忧紧跟其后,轻若尘埃般落在院内,两人未及迈步,便被匆匆而来的一行人拦住去路,为首正是方才院门外家仆打扮的中年人。 “你们是何人?竟夜闯城主府!”这中年人警惕地打量面前二人,见二人皆是一袭青白相间的衣衫,青衫男子眉眼细长,目光如炬,束发博冠,丰神俊朗。身边女子容貌昳丽,温雅秀致。二人站在一处,不用言语动作,便让人觉得气度非凡。 不自觉地,为首的中年人神色缓和了几分。萧怀奕故作惊讶道:“我们路过此地,不是想翻你院墙。方才听到里面有女子哭声,又看见一道人慌忙逃出。你这院子有妖气啊!” 中年人神色凝重,不客气道:“想必是这位公子听错了,本府一切如常,并无异样,若无其他事,还请二位速速离开!” 云忘忧和萧怀奕目光相接,想起那人方才在巷尾畏畏缩缩,避人耳目的样子,心下了然。 云忘忧淡然一笑,也不拆穿,直截了当道:“贵府近来可是有妖邪相扰,不妨告知,我们二人可助一臂之力。”说话间,她悄然催动灵力,却已探知不到那股浓烈的邪气。 那中年人本不欲将府内事与外人知,却没想他们早已看穿府内有异,这时才留心观察到,二人均佩剑在身,又兼装束相近,气度逼人,想必是哪派修仙之人,顿时有了主意。试探着道:“恕我冒昧,敢问二位,是何来历?” 二人齐齐道:“云海之涯,灵阙。” 那中年人闻之,先是骇然,后是惊喜,接着又带了几分不确定。他在临晚城多年,活了这些岁数,又是城主府的管事,自是听过灵阙的威名,只是从未亲眼见过灵阙弟子,难免存了几分心思,面上还是恭恭敬敬道:“原是灵阙高徒,失敬,实在失敬。” 他犹豫片刻才又道:“确如姑娘所说,城主府已被一女鬼侵扰许久,每每夜半啼哭,搅得府内人心惶惶,不能安生,前后请了几位道士术师作法,均未除去……” 那城主府管家将二人引进了府内。见过老城主后,便带人前去查探,云忘忧催动灵力,一路探知,寻到了城主府内西北角一处院门深锁的小院落,颔首示意管家打开。 门破败不堪,吱呀着被推开,云萧二人看到眼前景象,俱是一怔。 里面到处是焦黑的,被烧毁的断壁残垣,横七竖八,杂乱不堪的堆在小院各处,一片荒凉破败,在夜色里像一个暗黑的洞,仿佛要吞噬一切进入的东西,阴森森泛出阵阵寒意。 “就是这里。”云忘忧收回手,和萧怀奕跨进院内。 管家站在院门口张望,见二人径直找到了这里,又是一派泰然稳重的模样,安心了几分。 云忘忧和萧怀奕进了院子,观察片刻,依稀辨别出这小院原来的布局。她走到小院右侧,一坍塌的石阶前,有一株焦黑枯死的树。环顾院落,虽破败荒凉,云忘忧不知怎的却仿佛看到了它烧毁之前的清雅模样。 第3章 临晚二 云忘忧迈出院子,问管家道:“那女鬼已不在此地,只是些残存邪气,敢问这院子为何被焚毁?原来所住何人?” 那管家叹着气,顿了顿道:“这院子本来名芳菲歇,是我们城主府二公子林远的住所,公子走后,这院子就招了不干净的东西。前些时日请来的一位术士,让我们焚了这院子,驱除邪祟,岂料焚毁之后,仍未见效,这不,今日又寻来了,那请来的无用道士都被吓跑了……” 萧怀奕道:“那这女鬼为何夜半啼哭,又不伤人性命?” “少侠见笑,说来也是我们城主府不外传的家事。二公子本是城主庶出,公子可怜,出生时生母便没了,自小又身体不好,常年养在芳菲歇,极少外出。谁知后来公子不知怎么,认识了一沈姓小姐。自那以后,公子便时常外出与沈小姐相会,那沈小姐也常来芳菲歇探望公子,两人感情很好,岂料公子后来染疾,自此一病不起,命薄早逝。”语罢,那管家脸上显出了几分悲戚神色。 他正了正形容,又道:“公子故去后,那沈家小姐痴心一片,相思成疾,不久也病逝了。自此之后,这芳菲歇便怪事频发,每每夜半,哭声不绝。请来的术士说是这沈小姐情深意重,执念太深,流连于芳菲歇不肯离去。府内不堪其扰,别无他法,便焚了这院子……” 云忘忧听他说完,思索道:“原是这样。今夜这女鬼已经离去,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次前来。我们二人就歇在临晚 分卷阅读4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城内,贵府放心,明日夜半时分我们便来个守株待兔。” 管家忙点点头,一番道谢之后,送了两人出去。 萧怀奕走在已经寂静的街道上,脚时不时踢着一些碎石子,见云忘忧微垂着头,他道:“是不是觉得这事儿挺奇怪的。” “嗯,”云忘忧点了点头,“若事实是管家说的那样,先前那番隐晦倒显得有些刻意了。而且,那院子……” 萧怀奕道:“那院子地处偏远,又简陋狭窄,就算是庶出,堂堂城主府的二公子,应该也不至于这样落魄。” 云忘忧道:“疑点颇多,既是主人家不愿详细告知,不如明日我们先在临晚城内打听打听沈家小姐的来历。” 萧怀奕表示赞同,二人一路闲话着回了客栈。 次日晨起,云忘忧萧怀奕二人在城内寻人打听,问了许多人,得知沈家已不在这临晚城,却都不知道沈家现居于何处,又从一些零零散散的讯息中得知沈家旧宅的方位,一路找去。 行至偏僻地域,方才看见一座小小的陈旧的院落。二人叩门,片刻,出来一位老者,一番交谈后,得知老者是沈府旧仆,沈家已搬离临晚城许久,走的时候很是隐蔽,仆人一概打发了,留下这老者看院,寻买主。 后来这小院易主,老人便留了下来做些差事过活。只知道沈小姐死后,沈家自此销声匿迹,再无音信。连小姐的墓地都无人知晓,无处可寻。二人问及沈小姐生前事,那老者却知之甚少,只依稀记得小姐名沈璃,生得貌美,眉下有一红痣。 二人一番探查,却没有太大的收获,似乎与这件事有关的人都对此讳莫如深。两人回到客栈准备一番,便决定前往城主府布阵以待。 云忘忧和萧怀奕在芳菲歇外施了术法,结了灵网。邪灵妖祟进来时无法察觉,要想出去却难。夜幕快降临,二人在城主府内稍作休憩,这时候云忘忧才仔细观察起被妖邪侵扰的府内众人,发觉他们身上都隐隐泛着乌黑之气,虽不致命,若长久如此,性命堪忧。 嘱咐府内众人不要靠近芳菲歇之后,二人在院外暗地留心着灵网的动静。 今晚府内倒不是漆黑一片,有一轮圆月半隐在云后,散出少许淡淡的光华。 荒废许久的院子周围是许多盘根错节的树木,无人修剪的凌乱枝桠肆意生长,月光洒下来,投影在小院里,张牙舞爪的一片。四周寂静,只听得见微冷的夜风吹过树叶时的沙沙声,那些张牙舞爪的影子在这沙沙声里扭动起来,像是群魔乱舞。 夜风渐止,云忘忧看到灵网开始波动,浮动越来越明显,像一层层涟漪扩散开来,接着,似乎有一阵香味四下散开来,云忘忧来不及细闻,便看到一红衣女子站在了芳菲歇内。 萧怀奕欲上前,云忘忧示意不要妄动,二人潜伏着观察那女子的动静。 只见那红衣背影在院内徘徊,像是十分依恋,十分悲恸的样子,接着便立在小院一侧,开始呜咽起来。起先是小声啜泣,接着便是哀婉凄厉的嚎哭,尖锐刺耳,听着十分瘆人。 云、萧二人飞身入院内,持剑相向。那红衣女子惊诧地回头,怒目而视,脸上犹挂着泪痕,却不是想象中的阴森可怖。 苍白美艳,楚楚可怜,眉下一红痣。正是沈璃。 她拂袖跃起,周身妖气涌出。苍白的双手间血红色的妖力凝结,向着云忘忧萧怀奕横扫而去。云忘忧碧落剑出,泛着凛凛寒意,青蓝的冰霜剑气在一片血红中若隐若现,势如破竹。 手起剑落,那汹涌而来的妖力顿时化作无形。 萧怀奕手持泣华,剑指沈璃,飞身跃去,眨眼已至沈璃面前。沈璃凌驾在半空中,红衣飘动,脸上带了几分狰狞的笑意,她极其灵巧地避开了来势汹汹的泣华剑,却并不打算和萧怀奕纠缠,一跃身,冲出了小院。 岂知未出芳菲歇,沈璃便被结的灵网挡住了去路。 那灵网无色无形,沈璃丝毫没有察觉,却在每次她想要突破的时候现出金色的光芒,灼伤逼退她。她屡试屡败后,十分愤怒,转而对付院内二人,祭出妖力,眼里有燃烧的怒火,抬手间,院内烧得焦黑的断壁残垣,碎石瓦砾全都腾空而起,裹挟着妖气,向着云、萧二人呼啸而来。 萧怀奕飞身出剑,灵活躲避,击碎扑面而来、密密麻麻的碎石。云忘忧指尖灵力翻涌,霜雪寒气萦绕,挥手而出,片片霜雪化作透明的利刃,破开无数断壁碎石,散落一地。 沈璃见状,漠然地俯视着二人,发出一阵冷笑,周身妖气似烈焰翻腾,滚滚欲出。那些被击落的碎石旋即又聚在了一起,汇成巨石,带着更浓厚的杀意汹涌而来。 云忘忧再次化出霜雪无痕,将灵力尽数倾注在右手所持碧落剑上,一个旋身,挥动手腕,自碧落剑向周围散出无数道剑气,在空中渐渐化作寒光四射,势不可挡的冰刃。 沈璃催动妖力,将这无数道利刃阻隔在半空中,却突然看见小院上方金光一闪!那灵网破开了一道口子,接着缺口越来越大,光芒陡然熄灭。 “不好!” 萧怀奕见灵网被破,定是有人误闯了芳菲歇! 果不其然,他在芳菲歇院外的墙角看到了惊慌失措的城主府一众 分卷阅读5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家仆,萧怀奕扶额道:“真是一群看热闹不怕死的!”他一边观察着云忘忧和沈璃交手的情形,一边头大地飞身跃到院外,驱赶众人。 沈璃见灵网破,不欲纠缠,准备脱身。奈何两人仍僵持不下,时间越久,自己越落下风,她的一只掌心悄悄聚起了一团妖气,直直冲向院外萧怀奕和众人的背后。 云忘忧见萧怀奕毫无察觉,惊呼道:“怀奕小心!” 萧怀奕回过神来,连忙用剑抵挡破开,有惊无险。云忘忧因这一分心,被寻了空子压制,只见那刚混着妖气汇聚而成的巨石突然又四下散开,化作了无数块尖锐的刀似的石块,铺天盖地向她袭来,不留余地,毫无抵挡之机。 沈璃趁此空隙逃逸无踪。云忘忧放大的瞳孔里,映出那些越来越近的利器,耳边听得萧怀奕急切的大喊。千钧一发之际,正欲用灵力结出结界护体。 刹那间,白色剑芒倾泻满院,顿时亮如白昼。 待那光芒渐渐暗下去,云忘忧睁眼,漫天碎石化作了一地齑粉。 一男子挡在了她身前,挥剑直入鞘中,隐没了剑身流动的光华。 他长身玉立,身姿挺拔,如瀑墨发,只用素色帛带系着少许,余下青丝散落着,被夜风卷起又落下。一袭月白长袍,宽大的衣袖猎猎翻飞,袖口间杂着些浅灰色。 眼前这幅画面,让云忘忧蓦地想起雨后初霁时的云海之涯,烟笼雾锁,闲云出岫。又似一幅写意的水墨丹青,清绝淡雅,尽染风华。 隐在云层里的圆月露了出来,洒下如水月光。那人身披月华,转过了身。剑眉入鬓,眼眸深邃,高挺的鼻,薄削的唇。两缕碎发自额边分别垂下,让原本硬朗的面部平添了几分温润柔和。 他道:“没事吧?”声音沉稳有力。 云忘忧颔首道:“多谢洛公子。” “姑娘认得我?”他眼中光芒闪烁,像是疑惑又像是惊喜。 云忘忧将目光落在他的佩剑上:“梵天剑宗大弟子,洛君良。月渡剑引动天下,何人不晓?” 夜风习习,似乎拂落了洛君良眼里的光芒。腰间坠着的半月形玉佩的流苏也随着风轻轻摇晃,他温和一笑:“云姑娘过誉了,惭愧。” 云忘忧听他这话,奇道:“洛公子竟也认得灵阙弟子么?公子为何也来到此地?” 洛君良沉吟片刻,语调柔和:“自是认得。本是游历路过,此地妖气大盛,前来一探究竟,见姑娘涉险,特此相助。” 也不知是不是面前这人俊美无两,润泽风华的模样太让人难忘,云忘忧看着他,听他言语,竟然有一种熟悉亲切的错觉。 没成想这个持续没多久的错觉很快被一个明朗的声音打破了。 “哎哎,二位聊得挺好啊,女鬼跑啦。”萧怀奕倚在院门上,两腿交叉,手臂环在胸前,一派随意自在。 不等洛君良行礼示意,自报家门。萧怀奕抢先道:“别别别客气,你,梵天剑宗洛君良,我都知道啦。我,灵阙萧怀奕,幸会幸会!” 洛君良先是一愣,而后报之以柔和的笑容,仍是微微施礼。 云忘忧闻言一笑,脸庞显出几分稚气。洛君良缓缓看向她笑意盈盈的眼眸,里面,似有星辰。 方才一番打斗,沈璃远比他们想象中厉害,此刻被她逃走,打草惊蛇,一时半会儿倒不好对付了。三人出了院子到城主府正堂,见一众仆人惊惶不安,又面带羞愧之色。 萧怀奕气呼呼地责问他们为何不听劝告闯进来破坏了灵网。他们本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凑上去观摩观摩,没成想无意破坏了灵网让那女鬼逃脱,此刻众人皆是又心虚又不安。 萧怀奕摆摆手,不想再废话。折腾了一晚上,天已经快亮了,三人都面带倦色,决定先回客栈休整。洛君良随二人一起出府,互相告知了留宿地点,以便会面。 岂料,还不到晚间,城主府便派了人寻他们,急慌慌地说府中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撒泼打滚求收藏求评论~咩~ 第4章 临晚三 二人叫上洛君良一同前去,到了府中,看到许多府内下人匍匐在地,呕吐不止,意识混沌,身上团团黑气缭绕。三人动用术法替一干人等清除妖气,却发觉这妖气由来已久,根深蒂固,一时难以祛除,只得尽力压制。 云忘忧想到一事,忙向堂内端坐的老城主询问,那老城主只神色恹恹,恍若不觉,旁边管家见状,不失机灵道:“姑娘何事?” 云忘忧道:“冒昧问一句,二公子墓地何在?” 那管家先是一愣,微不可察地瞥了老城主和少城主一眼,才低着嗓子道:“在城主府后面的小山上。” 三人旋即前往林远墓地,看看会不会留有沈璃的线索。在山里转了许久,才发现了一个小小坟茔,草草的立着一个木牌,简陋异常。 云忘忧指尖微动:“并无任何妖气残留,沈璃没有来过此处。” “这就奇怪了,”萧怀奕诧异道,“她这样痴恋林远,流连芳菲歇不肯离去,却为何从不来此处拜祭?” 洛君良走上前,月渡剑挥出一层剑波,隐隐穿过那座小坟,消散在 分卷阅读6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空气里。 “空的。”洛君良平静道。 “什么?难道林远没死?!”萧怀奕跳脚。 云忘忧微凝眉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三人回到城主府,萧怀奕气势汹汹,揪住城主府管家吓唬道:“你叫我们去看一座假坟?事实到底如何?还要隐瞒,等着那女鬼上门索命吗?” 那管家神色慌张,实是没想到三人前去查看会如此较真,竟揭穿了立假坟之事,顿时大为窘迫,嗫嚅道:“少侠……息怒,有话好……好说。” 萧怀奕一把放下他,愤愤地到一旁椅子不客气地坐下。管家默默地看了少城主林容一眼,得了授意,才畏畏缩缩地开口。 “三位有所不知,这原是家族丑闻,实在羞为外人道,张扬出去,恐污城主府名声,是以先前瞒了诸位……” 云忘忧道:“贵府尽可告知,我们只相助驱邪,不会多言。” 洛君良立在一侧,没有发话,神色如常。 萧怀奕见这城主府一干人等唯唯诺诺,遮遮掩掩的样子,有些不耐,嗤道:“你大可放心,我们灵阙岂会到处宣扬你一私宅秘闻。” 那管家这才慢慢道出原委,说这林远的确与沈璃相识相恋,却并没有病逝早亡,而是与沈璃私逃隐居。当年二人之事被老城主知晓,老城主迂腐脾气,认为沈家穷酸门第高攀不上,执意不允。谁知林远坚持非卿不娶,闹得府内不宁,尽人皆知,最后甘愿为了沈璃脱离家族,与城主府断绝往来。两人背家隐居,其后不久,沈家突然放出消息说沈小姐嫁与林远后大病一场,竟然去了。后来沈家上下远走他乡,自此杳无音信。 萧怀奕道:“那你们二公子呢?沈璃死后,怎么不回城主府?” 那管家吞吞吐吐道:“这……也许是二公子心意已决,他自愿脱离家族,我们也无可奈何……” 云忘忧道:“他既是自己脱离家族,必然没有勇气回来,妻子已死,独自隐居,城主府未曾派人去寻吗?” 管家抬手拭了拭汗道:“这……小的不能做主。” 三人看了看堂内众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颇为头疼。洛君良脸上略有阴沉之色:“为何立空坟?林远未死,沈小姐因何纠缠城主府?” 这下,那管家却不知如何作答了,一副进退两难的样子。始终沉默着的少城主林容发话了:“这我们如何清楚,林远自己不回府怨得了谁?当初犯下那等丑事,让家族蒙羞,既然他自己要和城主府断个干净,我便成全他,只当他这个人已死,让那些流言跟着埋进土里,对外还可维护些名声!至于那沈璃,大概是对当年之事怀恨在心,死了便来骚扰我们罢了!” 林容语气冷漠,理直气壮。云忘忧沉默片刻,只道:“贵府家事,我们不好多说什么,妖邪我们会除,毕竟关乎城主府上下性命,至于其他的,贵府身为临晚之主,管辖一方百姓,必然懂得何为亲情仁义,还请仔细斟酌。” 三人暂离了城主府,信步走在临晚城内。经过昨晚恶斗,不知沈璃今夜会不会前来。正在思忖间,忽听得一阵环佩叮当,悦耳之音。 他们抬眼望去,只见一众妙龄少女,款款而来。紫罗兰芙蓉长裙镶着银丝,飘逸软罗纱带曼佻臂弯。深蓝缨络玉坠缀满腰际,梦幻般的光泽如星光流泻。手腕处是雕纹的玉钏,嵌满银铃。 云髻步摇,轻纱覆面,仙气凛然。 三人被眼前如梦似幻的场景晃了神,洛君良率先礼貌地作了揖,云、萧二人也诚挚地施礼。为首的紫衣女子摘下面纱还礼道:“星阑涧,溶月。” 面纱下是一张美丽绝伦,明艳动人的脸,只是带了几分冷漠疏离。站在她身侧的娇小少女也上前行礼,尚显稚嫩天真,乃是溶月师妹溶辰。众人各自见礼后,得知彼此皆是外出历练,途径此地。云忘忧一行人告知城主府异象,溶月当即决定与三人同行。 入夜时分,一行人再次来到城主府,隐在芳菲歇外。不多时,那哭声果然又响起了,如泣如诉,哀婉欲绝。定睛看去,院内却不见沈璃身影,但云忘忧识得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灵力溢出,化作千丝万缕,穿破夜色,追寻沈璃的踪迹。 “在那儿!”人群中有人惊呼。 芳菲歇小院的上空,一身赤红的沈璃被逼得显了形。众人严阵以待,却见沈璃丝毫没有动作,脸上挂着不明所以,诡异万分的笑容。只见她陡然转身,离开了院子,消失在夜色里。 “追!”萧怀奕手握泣华,一个点地飞身,追了上去。洛君良、云忘忧与星阑涧众人紧随其后。 奇怪的是,沈璃对一众人的追逐并不在意,她离开芳菲歇,穿过了城主府,出了临晚城,径直向北面飞去。 前面层峦叠嶂,树木荫蔽,一众人跟着她来到了一座小山前。那山隐隐绰绰,似乎是被结了屏障,却在沈璃进山的一刹那打开了结界,众人跟着进了里面。 山中灯火熹微,有一林中小屋在夜色里散着温暖的光。屋内一双影,恩爱和睦,温柔缱绻。 溶月轻轻挥手,一层淡紫色的光晕笼住了小屋,众人看清了屋子里面的情形。 一人,林远。一鬼,沈璃。 林远苍白瘦削, 分卷阅读7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身体羸弱却难掩文雅风华。沈璃笑靥如花,正温柔地替他顺着青丝,目光深情如许。 见这情形,众人不禁愕然。林远似乎全然不惧沈璃已死之身。 不待他们进屋,沈璃已径自走了出来,见一众人立在屋前,脸上也丝毫没有惊讶神色。 溶月率先道:“人鬼殊途,你这样是在害他!” “害他?真正害他的人难道不是城主府那些所谓的骨肉至亲?”沈璃冷笑一声,漠然地环顾众人,“林远脱离家族不假,却是被城主府的人驱逐而出!城主府的二公子,在府时活得不如下人,离开了城主府众人弃之如敝履,唯恐避之不及!” 她的眼里满是恨意,转而又化作了悲戚。 萧怀奕想起城主府截然不同的说辞,十分不齿。不屑道:“我说这林家人也太可恶了吧,几次三番地骗我们,就这人品,也担得起一城之主?”语罢,他拿胳膊肘碰了下旁边的洛君良,似乎想从他淡定的神色里找出点赞同之意。洛君良不为所动,萧怀奕自讨没趣,又不合时宜地转向了云忘忧。 云忘忧对萧怀奕的多动见怪不怪,只对沈璃道:“城主府确实行为不端,你搅得府内多日不宁,也算是给了他们惩罚。我们会告诫城主府,让他们接回林公子好生看顾,也算是了却了你的执念,可你,本不应该再流连世间……” 溶月蛾眉微蹙,附道:“你尚未伤及性命,事情还有转圜之地。若是放下怨念,好好入轮回,我们便可饶你性命!” 沈璃垂头不语,过了片刻才缓缓回头,望向屋内那清瘦的身影,微弱温暖的光映在她的脸上,静谧安然。思索沉默了许久,她才凄然一笑道:“好,只要他不再一个人受苦。” 作者有话要说: 沈璃和林远的爱恨情仇还未结束 第5章 临晚四 翌日。 城主府正堂内,萧怀奕一番毒舌攻势,口诛笔伐。惊得府内一干人等面面相觑,生怕沈璃再来侵扰,连忙同意让林二公子回府,好生照顾安养。 云忘忧、洛君良和溶月等人皆神色凛然,任由萧怀奕言语不善,深知这等人家,礼义道德之类的感化之言还不如态度强硬的犀利言辞有效果。 那老城主从头到尾都是一副神色恹恹,沉默不语的呆板模样。少城主林容虽心有不快,却不敢反驳。他倒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不过是诓骗了这些名门子弟,被他们抓了把柄,如今心虚惧怕皆有之。再则到底也拿那女鬼没办法,不如此做,沈璃不肯入轮回,他们城主府怕是摆脱不了这个麻烦了。转念又想,林远一个病弱废物,回府养着他又能怎样,他林容早就是这临晚城的少城主了,又有何惧。 得到城主府信誓旦旦的承诺,一行人回到了山中小屋。告知沈璃一切处置妥当,林远回府定能安度余生后,劝其了却执念,早入轮回。沈璃神色安然,苍白美艳的脸上有了松快解脱之色,声调都温柔了几分,面向众人道:“多谢。” 林远从木屋内走了出来,许是病痛缠身许久,步伐有些僵硬滞涩。看到屋外一众气度超然的年轻男女,嘴角扯出了一个不怎么自然的笑容,映在那张瘦削文雅的脸上,倒也不十分难看。 沈璃见他出来,忙上前相扶,环着他的腰际,挽着林远的胳膊,自然无比的亲昵。她对众人道:“不用林家来接,林远自己有脚,自己回去。”语气里几分倔强,几分骄傲。 众人皆言林公子体弱,如何行得远路。沈璃替林远理了理衣衫,眼里是藏不住的不舍:“可否让我陪他最后一程,将他送到城主府附近,看他安然入府,我便能安心入轮回。”语罢,她对着众人满是感激地一笑,温柔凄美,楚楚动人。让人不忍拒绝。 在山中小屋目送沈璃林远二人离去之后,一众人默默跟随了一段时间,见沈璃陪着林远一路行进,已近城主府,方才安下心折返。行至临晚城辖域之外的一座小镇,落脚歇息。 除了洛君良稍稍年长,云忘忧与萧怀奕、星阑涧溶月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虽修为不低,年少有成,却缺乏些人情世故的历练,于这些情爱之事也是懵懵懂懂,经过临晚城一事,众人都唏嘘嗟叹不已。 萧怀奕是个闲不住的,一会儿便和星阑涧的一众少女打得火热,七嘴八舌地闲聊。溶月心直口快,偶尔反驳几句,萧怀奕便不依不饶非要溶月说清缘由。溶月拿美艳的桃花眼不屑地瞥了瞥萧怀奕,满是不愿交谈下去的神色,嘴上却没有停止和萧怀奕的辩驳,画面甚是热闹。 暮色四合,众人在客栈点了晚膳,一行人坐了两桌。大家有些疲累,萧怀奕活跃多话,爽朗笑声不绝,不多会儿便一扫桌上沉闷之气,又向店家要了些薄酒小食。 云忘忧笑他又犯老毛病,怕是嫌师父责罚没罚够。萧怀奕冲着云忘忧笑嘻嘻讨好道:“师姐,我知道你不会告诉师父的。” 云忘忧拿他没辙,笑道:“是,有求于我的时候就知道叫师姐了,师弟,你还真会审时度势呀。”说着将被萧怀奕攥着的青色衣袖一角扯了回来。脸上笑意未收,双眼在烛火的映照下更加明亮,闪闪如星。 坐在一旁的洛君良又不由自主地看向 分卷阅读8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了这双眼眸,有瞬间的失神。 萧怀奕好听的声音传来:“哎,那个谁,洛君良洛公子,你不要一直盯着我师姐,来来来,往这边看,这边美女更多,看不完的……”萧怀奕指着一众星阑涧的出尘少女,哈哈大笑。 云忘忧闻声侧过头,正对上洛君良的目光。两人俱是不好意思地微低下头,避免目光相接。 溶月微不可察地在桌下狠踢了萧怀奕一脚,目光凌厉地扫了他一眼。 萧怀奕:“……嗷……”他一个“呜”字吐了半个,生生让溶月给瞪了回去。 坐在溶月旁边的溶辰亲见这一幕,看萧怀奕默默忍痛的样子,掩面笑出了声。 不过消停了一会儿,萧怀奕便提着酒坛,笑着给座上众人都斟了酒,说了一大堆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大家居然都极给面子地小饮几口。 洛君良向云忘忧微微俯身,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忘忧姑娘,方才失礼了,抱歉。” 云忘忧笑道:“洛公子不必介怀,我师弟常爱玩笑。”说罢也回礼,将杯盏内的酒饮尽。她喉间几许辛辣,眉头微蹙,眉心的莹润玉坠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默默压制住初次饮酒的不适,神色恢复如常。 洛君良笑而不语,耳边听得她清丽的声音道:“怀奕就是这样一个人,到哪都是欢声笑语。让人不想拒绝。” 洛君良闻言一滞:“你们,已相识很久罢。” 云忘忧点点头道:“他比我晚几年入灵阙,我和他,还有烟织,算是相伴长大。” “洛公子大概不知,烟织是我师父的女儿。”云忘忧补充道,脸上浮现出一抹稚气的笑容。 洛君良看着她,时常是淡然悠远的样子,有着灵阙首徒的沉稳持重,却似乎每每在亲近之人面前,或是言语中提及他们时,才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纯真来。有那么一瞬,他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这许多年间的自己。 不过沉默片刻,他道:“云烟织,飞花逐叶,有所耳闻。” 云忘忧微讶异道:“洛公子见闻甚广。” 洛君良神色平静,骨节明晰的手指不经意地搭在杯盏上。 萧怀奕见两人聊得火热,提着酒壶过来,给洛君良斟满了,勾肩搭背道:“洛兄,来喝一个!”洛君良也不推拒,温和地笑笑,将杯中薄酒饮下。 坐在斜对面的溶月见洛君良一身月白平滑的素衣被萧怀奕勾肩拉扯得有了褶皱,不免惋惜,轻叹口气。 溶辰稚声道:“师姐,你怎么啦?”溶月不答,又看了那月白长衫的温润少年一眼,只漫不经心地用竹筷拨弄着面前的吃食。 饭毕,一行人到客栈后院的小阁楼上闲坐。入夜微凉,云忘忧看着如水的月华洒满阁楼,也洒在他们身上,一片柔和静美。她见洛君良缓步走到她身旁,披着皎洁月色,如同那晚遇险之时突然出现的他一样。 思绪忽的又回到了芳菲歇,红衣如血的女子,站在院内枯死的树旁,哀婉哭泣。沈璃苍白美艳的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接着云忘忧忽然想起沈璃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香味,许是太浅,她仍是想不起来那是什么味道。转头看向洛君良,发觉洛君良脸上也是一片犹疑,大约是见这月色也想起了芳菲歇之事。 洛君良看向话语不停,口若悬河的萧怀奕和溶月等人,语气带了不易察觉的一丝惊异道:“各位可曾听林远开口言语?” 众人乍一听他这话莫名其妙,细想过来,脸上都满是惊疑之色。的确没有,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过一个字,可林远,不是哑巴。 云忘忧沉吟许久,神色凝肃:“那股香味,是……是梅花香。” 她蓦地醒悟,稳住心神,语气略不稳道:“我们可能中计了,现在,立刻赶回临晚城!” 作者有话要说: 沈璃的套路已上线 第6章 临晚五 临晚城内,城主府火光冲天。 还是迟了吗?!众人神色十分凝重。 城主府外聚集了许多不明真相的百姓,议论嘈杂声不绝,却无一人敢前去灭火。云忘忧和洛君良飞身到城主府上空,剑气流转,带出一阵厉风,压制冲天烈焰。滚滚大火中,沈璃岿然不动,红色的身影仿佛与烈焰融在一起,妖娆诡异。 大火吞噬的府内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云忘忧碧落剑劈开熊熊火焰,闯进院内,院里尸首遍地,老城主和林容皆已毙命,那些跳动的火舌舔舐着他们的衣物,瞬间蔓延开来,燃烧殆尽。角落里瑟缩着几个妇孺女眷,死白的脸上涕泪纵横,惊恐绝望地抱作一团。云忘忧伸出手,指间的霜雪无痕化作结界护住了她们。 耳边剑声大作,洛君良正引剑攻击烈焰中的沈璃。萧怀奕和溶月等人驱散了府外围观的人群,合力清除燃烧的烈火。云忘忧紧握碧落剑,一跃而起,与洛君良前后夹击,一青一白两道剑芒气势恢宏,剑气凌厉,锐不可当。 “执迷不悟,为何要置所有人于死地?”云忘忧语气带了几分失望。 沈璃边应付着二人的猛烈进攻,边森然笑道:“为何?哈哈哈哈……林家人该死,是他们该死!”她咬牙切齿,语气是刻骨的恨意。 云忘忧和 分卷阅读9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洛君良合力围攻,几番对决下来,沈璃已渐渐招架不住,踉跄着退了几步,嘴角溢出了血丝。月渡剑气再次扑面袭来,她一时躲闪不及,生生受了这力度强劲的剑气,轰然倒地。口中鲜血喷涌而出,周身的妖气也渐渐弱了下去。 萧怀奕惊呼道:“你不是沈璃?!你到底是谁?” 一众人闻声都赶了过来,见刚才那美艳妖异的女子此刻重伤,已维持不了原貌,化作了另外一副样子。 半张脸仍旧美丽,半张脸满是烧伤的疤痕,像数条黑褐色的虫子绞缠蔓延,硬生生毁了原本无暇的一张脸。红衣下的手背上也遍布伤痕,一直延伸到腕处。 她颓然跌坐在地,颤抖着狰狞的双手抚上同样狰狞可怖的半张脸,恍恍惚惚道:“是啊,我不是沈璃,我不是……” 溶月走上前来,看了看忽然呆滞木然的沈璃。她皓腕转动,手指翻飞,笼罩了丝丝缕缕淡紫色的光晕。银铃的清脆声音响起,纤纤玉指间幻化出了几只幽蓝的蝶,透明的蝶翼舞动,闪烁着奇异梦幻的光泽。溶月手轻轻一挥,那些幻化出的蝶围住了沈璃,逐渐消失后,在她四周结出了一片幻域。 云忘忧道:“梦回蝶,星阑涧的蝶梦之术。” “啊?看不出来啊,溶月,你还是星阑涧的梦师呢!”萧怀奕漫不经心地搭了下溶月的肩膀。 溶月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会,专注于施法。 众人在沈璃记忆所化的幻域里,身临其境,看见了烧毁前的芳菲歇。 院子小而简陋,倒也清静雅致,想来是主人品性雅致。果然,他们看见了一身素衣的俊秀少年,苍白瘦削的脸,却自然流露出文弱清隽的风采。那少年身边没有仆从,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沐着阳光,侍花弄草,耐心地培育浇灌院子右侧石阶下种着的一株梅树。 幻域里转瞬冬去春来,四季更迭。少年孑然一身,常年病痛,无一人看顾。他却从来一副温雅和煦的面容,不苦不伤,无悲无欲,甚至在大雪纷落的深夜静静立于梅树下,为那些积雪重压的红梅花瓣一 一拂雪。 那少年在一个微风轻拂的春日出了府,自此与沈璃相识,两人吟诗赏月,相知相伴,那般玉璧成双,沉静无忧。 幻域里画面陡转,城主府一干人等对着跪在堂前的林远耻笑怒骂,林容和一众家仆拳打脚踢地将林远轰出了府,拖着病体的林远与沈璃隐居到了城外的山中。双双脱离家族,一时无以为生,贫苦夫妻,只得相依为命。 可这世间真正能做到一辈子贫病相扶,不离不弃的有几何。久而久之,沈璃便忍受不下去了,她不甘心美好青春年华因为一时的情爱冲动耗损殆尽。众人看到幻域里,沈璃最终抛下林远而去。 萧怀奕干干道:“都言痴心女子负心汉,我看这女子也未必……”话还没说完,他立马闭嘴了,在幻域里,他看见走了不久的沈璃又回来了。 突然间,幻域里的景象开始模糊起来,直至完全消失!众人方才回神自己好好地站在烧毁的城主府内。 溶月手微微颤抖,银铃叮当作响,她收手垂立,皓腕掩在了紫色袖摆之下。她看向颓坐在地上的“沈璃”,重伤至此,竟还冲破了蝶梦术。 “沈璃”回过神来后,带着意味不明的神情看着他们。云忘忧道:“真正的沈璃一去不返,此后是你一直以她的样子陪在林远身边,对吗?” “沈璃”冷笑,不置可否。一行人将她带回了山中小屋。林远仍留在山里,还是瘦弱迟滞的样子,只把目光牢牢地锁在“沈璃”身上。 云忘忧和洛君良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道:“林远已死。” 众人仍在惊愕之际,洛君良月渡剑已出鞘,剑尖直指林远眉心。 “不要!”“沈璃”惊呼出声,仿佛带了哭腔。 林远的身体在剑尖刺入眉心的一刹那分崩离析,肉躯瞬间化作了无数褐红色的虫子,满地溃散,只余一具森然白骨! 溶辰和其他胆小的星阑涧少女尖叫连连,慌忙避开那些发着隐隐红光的血虫。云忘忧眼疾手快,指间无数冰霜利刃破出,一 一刺穿蠕动的虫体,血虫被生生钉住,逃散不得。洛君良、萧怀奕二人忙挥剑斩杀,那些褐红的虫子都在横扫而出的剑气中化作了一滩乌黑的血水。 一众人惊魂甫定,齐齐看向那具白骨。 “沈璃”满脸泪痕,膝行着到林远尸骨旁,小心翼翼地搂起他的头骨,哽咽道:“我连个假的你都留不住。”她深深地阖眼,细细的水痕淌过疤痕遍布的脸颊。 萧怀奕道:“林远已经死了,所以你才这么恨林家。” 静默片刻,“沈璃”语气异常平静,对着众人道:“很可笑吧,哪怕是个不会思考,呆若木偶的傀儡,我也想留住他。” 溶月冷哼一声:“自欺欺人!” “沈璃”沉浸在悲痛中许久,才缓缓道:“我不过是林远浇灌培育的一株梅树,因为他年复一年的细致守护,动了真心。一心修炼成人形脱离本体,却又不敢现身于他眼前。后来林远和沈璃相识相恋,两心相悦。我本以为可以就这样看着他安度一生,可我没有想到林远和沈璃被驱逐后,被迫隐居山中,日子久了,沈璃受不了贫 分卷阅读10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苦,弃他而去。” “林远这一生只有苦,说是城主庶出,其实不过是个出生就没了母亲才被勉强抱回来的私生子,从小被无视、冷落、欺辱。甚至被自己的哥哥暗害,日积月累的毒素损伤了身体,常年病痛缠身。就这样的无权无势病弱之躯,城主府都容不下他,嫌恶他败坏家族名声。他那样的一个人,只可恨生在这样的无情人家……” 原来沈璃走后,林远拖着病体残躯寻到沈家,才知道沈家为了脸面,对外假称沈璃已死,其实暗地改名换姓将她嫁与了他人。林远什么都没有说,独自回到了山中,自此身体每况愈下,病危之时,念及父兄家人,想回府看上最后一眼,强撑着力气修书一封送往城主府。 可林容收到书信之后当即焚毁,甚至借此机会传出林远已病故的消息,从此城主府再无林二公子,关于城主府的那些流言也渐渐隐没。他们仍是高高在上的一城之主,而林远,于他们而言,大概只是草芥罢了。 梅妖神色平静,只眼里清泪不停滴落在林远白骨上,啪嗒作响。 她道:“在他万念俱灰,弥留之际,我化作了沈璃陪在他身边。你们知道他见到我,以为是沈璃回心转意时有多高兴吗?沈璃是他这短暂一生中唯一的温暖啊,他该有多欢喜……可后来的时日里,渐渐的,他的笑意里多了落寞,身体也快速消瘦下去。我一直用妖力为他护持身体,可他终究是人,我寻遍珍稀药材为他治病,他却没有丝毫好转。后来,他死了,我才明白。原来一个人一心求死,怎么,都救不活。” “临死之前,”梅妖苦笑了一下,“他握着我的手说‘我知道,你不是她。可不管你是谁,谢谢你。’” “他知道我不是她,自欺欺人太久,也终有累的那一天,终有放手的时候。”话音落,梅妖垂下头去,与那具白骨额间相抵。 溶月挥手,灵蝶起,幻域再现。他们看到梅妖在林远死后,将他的尸骨悄悄埋在了芳菲歇的梅树下,她隐在梅树中陪他长眠。 后来因着对林家人的仇恨,故意夜半啼哭,扰乱人心,慢慢折磨府内众人。 某一日她回了山中小屋,城主府的人听术士之言放火焚毁了芳菲歇。梅妖赶回来时,小院已面目全非,她冲进火海,疯狂地刨出梅树下林远的尸骨,周身被烈火灼烧也丝毫不觉。她将尸骨带回了山中,自己浑身烧伤,却仔仔细细地替那具白骨抹去尘土。 云忘忧垂下了眼睑,不再去看那幻域里的情形,洛君良站在一旁,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溶月蓦地收了蝶梦术,眼里也有几分不忍之色,语气仍是强硬道:“可你不该灭林家满门,至少那些孩童是无辜的!” 梅妖突然爆发出一阵冷笑:“是吗?可我不是你们人呀,妖本就是凶残狠戾,有仇必报!不杀光他们如何平恨?若不是你们,他们早就死绝了!哈哈哈……” 一阵凄厉冷笑过后,她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是面容更加阴沉死寂。 “林远至死都还念着林家,我那时只是想让他埋骨家园,灵魂安息。可我错了,那样冰冷的地方安可谓家,又如何能安息。我用这血蛊生白骨肉,做了个傀儡林远,让他以这种方式活着,陪着我。终究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周身的妖力又渐渐涌现,全都汇在了胸口处,隐隐凝成了一颗内丹。不过眨眼,众人未及反映,那血红妖丹瞬间碎裂崩开,自胸腔破出! 梅妖化作的人形渐渐消失。血光隐灭后,只余下了漫天飘落的梅花。 醒目的猩红,幽幽的梅香。 朵朵梅花如雨,都落在了白骨上。最后一枚,堪堪落于那具白骨的心口处,渐渐融于无形。 作者有话要说: 开篇小故事告一段落啦,后面发展的情节也会有所关联。 谢谢坚持看到这里的小可爱。前面几章在写文初期,所以笔力有所欠缺,请大家耐心看过去,后面会慢慢进步的。 林远和沈璃未来还会不会重逢呢,留个小悬念。 作者君继续奋斗~ 第7章 静好一 林远的尸骨和着梅花,被重新安葬,埋在了山中小院。 众人回到了临晚城,安置劫后余生的林家妇孺。一场业火毁了整个城主府,似乎那些恩恩怨怨也跟着了结了。 云忘忧看向那一片废墟:“若她真是要赶尽杀绝,这些妇人稚子又如何能逃得过……”她看着自己灵力精绝的双手,有了一种无力感。 善恶相报,因果轮回,真的说得清谁是谁非吗?有时候人性的恶意或许比武器更伤人,恶毒的人心也许比所谓的妖邪更可怕。 能彻底击垮一个人的也不是疾病苦痛,而是至亲至爱之人的背叛伤害。 大家脸上都沉沉的,说不出此刻是怎样的心境。城主府的事了结后,他们也该各自上路,各回师门。星阑涧位于临晚城的正北方向,溶月与云忘忧、洛君良皆不同路,带着一众少女辞行,特地向洛君良欠身施礼道:“洛公子,后会有期。” 她面容温柔动人,纤纤素手将轻纱覆上脸庞,只余一双明艳的桃花眼闪烁着,又恢复了往常的冷淡骄傲,带着一众紫 分卷阅读11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衣少女翩然而去。 萧怀奕玩笑道:“唉!真是同人不同命呀,这溶月一副凶巴巴不好惹的样子,对你倒挺温柔啊,洛兄!” 洛君良沉默,握着月渡剑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云忘忧目光从月渡剑移到了他腰间所系的半月形雕纹玉佩上。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这块白玉质地通透,洁白无瑕,同他整个人一般,纤尘不染。看着有些眼熟。 云忘忧道:“洛公子可是要回梵音神山?此去同路,不如结伴而行。” 洛君良闻声抬眼,看着云忘忧,认真道:“如此甚好。” 于是三人结伴,一路朝西行进,途中闲谈畅聊,更添几分熟络。提及血蛊一事,三人心里都存了一团疑云。 行至灵阙地域附近,云、萧二人向洛君良辞行。 云忘忧道:“此去梵音神山尚有些路程,洛公子一人保重,忘忧与师弟就此别过。” 洛君良颔首施礼,宽大的袖袍在春日和煦的风里翻飞,额前的碎发轻轻拂过剑眉朗目,半是英挺俊秀,半是温润素雅。他柔声道:“忘忧姑娘,叫我君良即可。保重,后会有期。” 语罢,他负剑而去,月白的背影,墨发披散,如神祗般静穆。 云忘忧与萧怀奕也向着云雾缭绕的灵阙行进,两袭青影逐渐隐没在薄雾里。 眼前翠峰如簇,烟笼雾罩,仙气缥缈,青石长阶自山脚延伸至灵阙山门。从山门极目向下望去,云海翻腾,雾气深笼,仿若置身云端之上。灵阙建在山壁上,被云海包裹,若隐若现,似空中楼阁一般,故名云海之涯。灵阙自开山立派起,阙主便也传承了云姓。 两人信步走在石阶上,青衫都氤氲了薄薄的水汽,萧怀奕看着长长的石阶,延伸到很远处才隐隐可瞥见灵阙的飞檐一角,无奈道:“忘忧,怎么每次你都要一步步爬这又硬又长的石阶,你不嫌累吗?咱们御个剑,运个灵啥的,不是眨眼就到了?我腿都酸了……” 云忘忧看着边走边唉声叹气的萧怀奕道:“不累,若是你累了,便先行御剑回去吧。” 萧怀奕看她雪白的脸颊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红晕,仍是步伐稳健地走着,叹道:“我可不,要是被师父看到我‘嗖’一下地进了灵阙,靠灵力省事儿,而咱们的大师姐却那么辛苦地攀登,又要骂我不长进了。嗨!师父本就偏心,我可不让他逮着机会!” 云忘忧知他又在玩笑,浅笑几许:“我爬这石阶非是为磨练体力意志,我只是,很喜欢这一路的风景。” 她看着山门的方向,若有所思。 以往每次下山历练回来,烟织总会等在那里,远远地看见她了,就提着裙摆一路快跑着,撞进她的怀里,搂着她的脖子亲昵地一遍遍喊着阿姐,阿姐。撒娇地说着,阿姐,我可想你了。 每每云忘忧都抱着她,捏捏她天真可爱的小脸,拿出给她带回来的小玩意儿。那娇俏的少女便开心得蹦蹦跳跳,不肯好好走路,一会儿便高兴得累了,嘟嚷着坐在石阶上不肯走。云忘忧每次都把她背在背上,缓慢地拾级而上。 云雾缭绕的灵阙,三千长长的石阶。每一年,她都是这样,不用灵力,而是用脚步一点一点去丈量攀登。背上是甜蜜的负担,心里是姊妹情深的欢喜。 后来烟织长大了,自然,她也一样。身为灵阙首徒,师父对她十分严厉,她也从来严于律己,担起了很多责任,能够陪烟织玩闹的日子越来越少。她都没注意到那个小姑娘已悄然长成,有了自己的心事,也学会了收敛自己的感情,不似从前那般亲昵无所顾忌。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山门口的石阶,已没有了那个明黄衣衫的少女。 可不是吗?她如今给烟织带回来的礼物不也是从糖葫芦草蜻蜓之类的小玩意儿变成了钗环珠翠吗?云忘忧笑了笑,心里的失落减了几分。人总是会长大的,长大就意味着总会失去一些东西。大抵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失去或拥有,变或不变,都是人生常态,都有它的道理。只要,尚懂得珍惜。 想到这些,她心里一阵轻松,脸上笑容舒展开来,纯粹而赤诚,连带着脚步都轻盈起来,将萧怀奕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萧怀奕弯着膝盖叉着腰,望着那抹清瘦的灵动背影抹了一把汗,连连喘气。 “我不等你啦……”云忘忧带着笑意的声音回响在云烟迷蒙的长阶尽头,空灵而清澈。 第8章 静好二 雨画堂外的长廊上,云烟织提着一盒点心要送去给阿爹品尝,走到雕花木窗之下,听得云斐屋内传出一陌生男子的声音,她一时好奇,倚窗细听。 那男子声音太低沉,听得不太真切,似乎与阿爹谈论着什么离火,又恍惚听得印记二字。她悄悄贴近了,透过木窗缝隙一角,只瞥见一双白色的布靴。不多时,交谈声便没有了,云烟织忙走远了几步,想待那人走了再前去。 一会儿门打开了,却只见云斐一个人走了出来。 她有些奇怪地走上前去,将点心递给阿爹。问及他方才和谁谈话,云斐却说并无他人。云烟织疑惑,心道许是门派之间的事务往来,不欲多传,便不再细问。送完点心之后,便回了自己的重 分卷阅读12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雪筑。 云忘忧和萧怀奕一路行至灵阙大殿外,路上碰到许多门内弟子。萧怀奕摸着鼻子,愤愤不平道:“忘忧,怎么他们见到你都笑哈哈亲热热地师姐师姐叫个不停,见着如此英俊潇洒的师兄我都不兴奋兴奋呢,我平常可没亏待过他们吧?!” 候在大殿外的灵阙弟子晓然勉强道:“是呀萧师兄,您除了日常带头偷懒,带头闯祸,让我们挨师父责骂以外,还真没亏待过我们……” “混小子怎么说话呢,给师兄我留点面子啊,”萧怀奕一个指弹,劈在了晓然脑门上。又揽过他的肩膀,大笑道:“想我没!!” 晓然略委屈地摸了摸脑门,眼巴巴地看向一旁比师兄温柔可亲十倍不止的师姐。云忘忧笑笑,递给萧怀奕一个眼神,轻轻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道:“晓然,师父呢?” 晓然指了指大殿的方向:“师父知道师姐和师兄回来,刚才还在大殿里等着呢,这会儿好像去了内室。” 云忘忧道:“那我们去雨画堂见他。” 两人正要移步雨画堂,云斐浑厚苍劲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忘忧,怀奕,进来吧。” 云忘忧和萧怀奕忙走入殿内。大殿装饰简洁,却气势恢宏,巍峨神圣。殿中高悬一匾额,上书“鸿雁在云”四个大字。殿内灵座上坐着灵阙阙主云斐,青衣高冠,严正凌厉。 云、萧二人至殿内,齐齐行礼,恭恭敬敬道了句“师父”。 云斐示意两人起身,询问此行历练事宜,沿路见闻。 云忘忧将临晚城一事详细道来,又言及血蛊。云斐眉头微锁道:“此前修行诸派中,世间之内,均未出现此物,其可生白骨肉,化骨为儡,有违常理。你们将其斩杀之后,可有异象?” 萧怀奕道:“并无,且我们之前所到之处,回灵阙途径之地,都太平安定,没有发现妖邪扰世。” 云斐拂袖道:“若真安定平静便好,只是,越平静的表面下越可能暗潮汹涌。物极必反,尚不知未来的时日里会发生什么,血蛊一事不可大意,你们此行也耗力颇多,先行休整,后面需时刻留意世间局势走向,不可松懈。” 云、萧二人点头应下,再提及城主府与沈璃的恩怨纠葛,面有愧色。云忘忧道:“师父,何为善恶,如何公允持正,做出正确的判断。” 云斐语气仍旧严厉,却带了几分安慰道:“你们年纪尚轻,经历过的事情太少,想法仍然天真,不会揣度人性的恶意,所以只看到了流于表面的东西,有些疏漏。听你们所言,林家人并不完全无辜,自寻恶果。只是妇人稚子终究无罪,那妖也并不是十恶不赦之徒,所以你们尚能有机会救人。善恶只在一念之间,有时候人心的确比妖邪可怕。” 云斐起身负手而立,神情严肃:“可若将来你们遇到真正邪恶凶残的妖魔,侵害善良的无辜人家,甚至荼毒天下,你们如何自处?我要你们时刻牢记的,强者无畏。强者,不是让所有人都惧怕,而是强大到能够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只有自己强而无畏,才能给予别人无畏的勇气。” 云忘忧和萧怀奕认真受教,齐齐道:“是,谨记师父教诲。” 云斐挥挥手,神色缓和了些:“先下去吧,去看看烟织,你们走的这些时日,她时常念叨着,盼你们回来。” 重雪筑内。娇俏可人的双髻少女正凝神静心,专注意念。 灵巧的双手上下翻转,渐渐的幻化出了细小的花叶,随着手势飞舞移动。时而婉转盘旋如游龙,时而散作无边花雨,时而汇合交织聚成一团,时而凝成若隐若现的花剑。形态变幻,千姿百态,最后在少女出掌的刹那,片片飞花细叶似尖锐锋利的小刀一般,深而稳地刺入坚硬的石土里。 “烟织小丫头,不错啊!”萧怀奕拍了几个特响亮的巴掌,“飞花逐叶使得这么顺溜了,可喜可贺!” 云烟织回过神来,便看到了微笑注视着她的云忘忧和双手拍得飞快的萧怀奕,她忙欢笑着朝他们跑过去。 “怀奕哥哥,阿姐,你们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们,”她一手牵住一个,“下次你们再外出,我定要和你们同去,我一个人在灵阙,可无聊了!” 萧怀奕将地上的一颗碎石踢得老远,漫不经心道:“师父是心疼你身体不好,怕你吃苦。下山历练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带着你,还得边除妖降魔,边照顾你个小丫头。” 本是玩笑话,云烟织却听了进去,声音都低了几度道:“可我不再是以前,什么都不会了。爹让我修习飞花逐叶,我已经很努力了,就是想跟你们一样,想与你们一同历练除乱。我不会是累赘的……” 云忘忧见状,摸了摸云烟织的头发道:“你自小身体弱,又有寒症旧疾,好容易恢复了,不可过分消耗身体。再者,欲速则不达,飞花逐叶虽是无伤幻术,却十分依赖修习者的强大意念。如今你已是大有所成,万不可冒进,否则损身损心。” 云烟织嘴角牵起了一抹微笑,道:“知道了,阿姐。” 萧怀奕知道云烟织心思细腻敏感,颇感失言,忙哈哈赔笑岔开话题,在院内踱来踱去,比比划划,滔滔不绝地给她讲起了下山所历奇闻异事。云烟织脸上的阴霾也渐渐散去,听得十分 分卷阅读13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认真。 云忘忧见二人聊开了,萧怀奕讲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逗得烟织哈哈笑个不停。那笑意也慢慢晕染到了她的脸上,内心一阵柔软,转头看见重雪筑院里一棵梨树。春日将尽,玉雪的梨花早已凋零,翠绿的嫩芽舒展开来,生机盎然。 萧怀奕见云忘忧看着梨树出神,忽然想念起某种味道来,砸吧了几下嘴,笑嘻嘻道:“师姐!我想吃梨花酥!” 云忘忧听这一声乖巧的“师姐”,就知道准没好事。无奈道:“你看看院里的梨树,都什么时节了,哪还有梨花给你做梨花酥吃?” 云烟织也道:“阿姐,不只怀奕哥哥,我也想吃你做的梨花酥了……” “你们呀,我现在没有梨花在手,如何做得出梨花酥,”云忘忧笑了笑,“只有白馋着啦。” 云烟织吐了吐小舌头,萧怀奕夸张地叹了很长一口气。云忘忧想起给烟织带的礼物,将那些银钗玉饰拿来道:“梨花酥吃不成了,先看看这些喜不喜欢?” 云烟织挑了几样试戴,问萧怀奕道:“怀奕哥哥,好不好看?” 她本就生得俏丽活泼,又喜明艳色彩,配上这些同样亮丽鲜妍的饰物,越发衬得明媚可人。萧怀奕诚心赞道:“好看!” 听到他夸赞,云烟织笑得嫣然,旋即冲云忘忧甜甜道:“谢谢阿姐。” 三人说说笑笑,不多时便到了晚膳时分。 灵阙一众弟子都聚到了膳堂,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云忘忧和云烟织坐在一处闲话,萧怀奕搂着师弟们侃天侃地,玩笑打闹,桌椅板凳被推得嘎嘎作响。 须臾,云斐带着夫人来了。阙主夫人雍容华贵,高雅端方,只是有轻微的足疾,走路时有些许异常。两人站在一处,气势威严,堂内顿时安静下来。云斐默默看了萧怀奕一眼,萧怀奕收到了这无声的苛责,忙低下头去,将身子都躲在了旁边的师弟们背后。师弟们皆一脸无可奈何。 得了云斐示意,大家才用起晚膳,修习之人本可辟谷,只是灵阙素来有这个传统,每逢节日,喜事都要齐聚一堂,或是像今天这样特意为他们归来而设宴,大家也都喜欢这份相聚的热闹。 云斐夫人戚淑绘冷淡淡的样子,看不出喜恶,也不多言语,云忘忧有记忆以来,师娘一直都是这样,即便是对师父和烟织也不似平常人家的妻子母亲那般亲密。 她刚到灵阙时,师娘看她的眼神十分不善,后来渐渐的,接受了她的存在,偶尔给烟织备的东西,也会连带着给她一份。极少的时候,也会对她浅浅地笑笑。只是那笑意中潜藏的意味不明,似乎透过她,看到的是另一个人。 第9章 静好三 晚膳毕,云忘忧和云烟织并肩走在灵阙随处可见的青石小路上,月在青天,斜光穿楼阁,细细地洒落各处,一层层朦胧轻柔。烟笼月笼,苍茫云海间,灵阙处处溢着清寒。青石小路旁一丛丛的幽兰沐着月华,闪着隐隐约约的光泽,缕缕暗香浮动在夜色里,恬淡沁脾。 夜凉如水,皎月当空,云忘忧想起了那个如月华般润泽风华的人,她笑容浅浅,脸上静谧柔和。 云烟织道:“阿姐,你笑什么呢?” 云忘忧微觉失态,轻声道:“没什么。” 云烟织笑道:“阿姐什么时候也不肯对我说知心话了?” 云忘忧道:“傻丫头,我有什么不肯对你说的,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而已。不过是因为我和他相识不久,不算深交,没什么好详细说的罢了。”她顿了顿,又道:“烟织,你知道梵天剑宗洛君良吗?” “啊,就是月渡剑引动天下的剑宗大弟子吗?”云烟织眼睛转了转,“我听爹说过,剑宗洛君良少年惊才,十三四岁时便已能幻化剑灵,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他师父凌霄剑圣闭关不出,便是他一力撑起梵天剑宗,匡扶正义,除恶平乱。修为深厚,剑术已入出神入化之境。” 云忘忧笑道:“嗯,其人的确高绝无双,这次历练途中蒙他搭救,有幸相识,倒有一种一见如故的亲切感。” 云烟织咯咯笑着,调侃道:“阿姐,你很少这样的!” 云忘忧不答,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以示惩罚。一路闲话,走着走着,便到了云忘忧的住处,霜飞阁。云烟织叹了叹气,正愁要一个人回重雪筑,云忘忧道:“都走到这里了,再回去岂不麻烦,就在霜飞阁歇一晚吧。” 云烟织还在犹豫,云忘忧又道:“我知道霜飞阁清冷,放心吧,有阿姐在,必不会让你受寒的。” 阿姐说的话是真的。云烟织在霜飞阁睡的这一觉格外香甜,温暖安然。她想起多年前初发寒症的时候,有整整一年的时间里,她夜夜难安,每每在睡意迷蒙之际,都仿佛有个温暖的怀抱环着她,不断地散发着热源,为她驱散湿寒。 她知道,那是母亲。从小,自己与母亲不太亲近,母亲时常冷若冰霜的样子,对她好像也说不上多疼爱,可她知道,母亲心里是看重她的,只是习惯默默地护着她。越长大,和母亲的关系也慢慢亲近起来,如今这样,倒也不差。 云烟织推开了霜飞阁的纱窗,呼吸着云海之涯初晨的新鲜空气,唤了几声“阿姐”,无人应答。 分卷阅读14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一路碎步跑到院子里,才看见云忘忧一身青衫染了露水,衣裙下摆也沾了些许泥土杂叶,她正挽着袖子在揉面粉团子,旁边是小小木盘装着的一些梨花花瓣。 云烟织惊道:“阿姐,你哪里寻来的梨花?” 云忘忧面带喜色,笑道:“云海之涯的山巅处,气候低些,本想着去碰碰运气,看还有没有尚未落尽的梨花,可巧,真有一些,可见馋嘴的人有口福呀。” 她手上不停,在面团里加入洗净的梨花,混在一起轻轻揉合,反复擀成舌形后卷起,放置片刻,再将松弛过的面团擀成圆形,包入少许蜜糖馅心,收口回圆,用手压扁,然后用小刀刻出梨花蕊,捏出梨花瓣的形状,最后在花蕊中心点缀上颜色,放入热油酥炸。 云烟织惊叹又眼馋,刚刚出盘,便迫不及待拿了一块咬在嘴里。鲜香入口,回味无穷。 萧怀奕好容易起了个早,便奔向了这里,闻到了梨花酥的香味。他从门槛外蹦了进来,大声道:“哇!你们不仗义啊!见者有份,见者有份!!!” 云忘忧笑他道:“说得好像我们掩起门来自己吃似的,都给你留着呐。” 萧怀奕不客气地塞了一个进嘴里,三两下嚼了,意犹未尽,又拿了一个。 云忘忧道:“明年花开之时,再多做些给你们尝鲜。”看二人是真的喜欢,她心中也十分开心,有时候付出和给予比得到要快乐得多。 她的手不自觉地握了握颈间那枚梨花状的项链,从有记忆起,这枚项链就一直戴在身上,而她这双手,也天生就会做梨花酥。她不知道是何缘故,有时候她会想,这些大概是那未曾谋面,生死不明的父母留给她,教会她的。可她不记得了,也从没有人告诉她答案。 她本是云斐从山下捡回来的弃女,因着师父这份善心,得以安然长大。灵阙的庇护,师父的教养,烟织的依赖,都让她觉得温暖。虽被父母丢弃,从未有过真正的家,也不知道被父母疼爱到底是什么滋味,可她不怨,不恨。灵阙给了她二次生命,他们都是她的家人。 只是偶尔,想到那枚熨贴的玉时,心里会有隐隐的痛。云忘忧细眉之下的一双清澈眼眸有些湿润,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 霜飞阁来客人了。 衣衫简洁轻便的年轻人,背着盛满奇花异草的小竹篓,正站在院门外。他的头发被清晨的雾气沾湿了,有些贴在额前,遮住了一部分阴郁的眉眼。他脚上的黑色布靴满是稀泥,正踌躇着不敢踏进洁净的霜飞阁。 云忘忧见他在门外踟蹰,忙唤他道:“风陌,可巧,快进来尝尝新做的梨花酥。” 风陌低头看了看脚上泥靴,从怀里掏出了一方布巾,细细拭去了污泥,方才迈步进去。 萧怀奕和云烟织邀他入座,看他将满竹篓的珍奇药材放在了一旁,又向云忘忧要了清水净手,方才端端正正地坐下。 云烟织道:“风陌大哥,又入山寻药草了吗?怪不得这两日都未见到你。” 风陌礼貌地轻轻点头,没有多话。一盘精致小巧的梨花酥推到了他面前,青衫灵动的少女浅笑道:“快尝尝吧。” 他拿了一块咬了小口,尝到味道之后,脸上有了几分喜悦,晕开了一点点不十分明显的笑意。原本阴沉沉略显普通的脸庞立时俊美了些许,不似先前。 云忘忧与风陌接触不算特别多,也只是偶尔受伤时,风陌会前来赠药或医治。她一直觉得风陌笑起来尤为好看,只是他似乎极少笑。在大家的印象里,那是个沉默寡言的忧郁少年,只埋头钻研医道,寻药制药。多年努力积累,已有灵阙神医妙手之美誉。 风陌暗哑的声音响起,他问云忘忧道:“忘忧姑娘与怀奕公子此行可有受伤?” 云忘忧摇摇头,萧怀奕懒洋洋地笑道:“没有没有,我们都好着呢。这回,不用劳烦神医大人。” “神医大人”沉默不语,逢谁都爱玩笑几句的萧怀奕自觉对他玩笑还真是怪怪的,干巴巴地收回了不正经。 风陌的嘴唇紧抿着,微微动了动,道了句:“那便好。” 他没有多作停留,道了谢,便离开了霜飞阁。 云忘忧将做完梨花酥的一应器具洗得锃光瓦亮,摆放得对称齐整。仔细地擦净手,又将方巾叠了,四角儿掖得一样齐,才坐到了院内石桌上。 萧怀奕这才瞥见她背后垂落的如瀑青丝裹缠了一缕杂叶,便伸手欲帮她拂去。一旁的云烟织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云忘忧避开了他的手,自己胡乱拭了,面色如常。 三人又围坐在一起闲话。眼前是清雅素净的霜飞阁,身后是灵阙云雾翻腾间的楼阁亭台。这场景和过去许多年间无甚不同,只是场景里的他们已不再年幼如昨,心境大概也有所不同了。 回灵阙的这些时日里,萧怀奕每天无所事事,便往霜飞阁跑。云烟织则每天去泊烟楼寻萧怀奕,寻不到便也往霜飞阁来,准能找到。她心里失落,感叹着从前到现在,无不如此。 春日尽,转眼夏至。云海之涯仍旧清凉一片。 休憩整顿的这段时日,云忘忧锤练术法,提升灵力。自小修习的凛寒术,她已熟悉至极,练到精绝。只是,似乎再难有所突破 分卷阅读15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仿佛被什么禁锢着,永远无法登顶。可她从来对自己严格,即便如此,仍是一遍遍温习。 回山的日子清闲,本以为这份安定会暂时持续下去,却没想到表面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轻松日常结束了,打怪之路正式开启。 小天使们请继续支持吖,啾咪! 第10章 祸乱一 世间传妖邪现世,扰乱众生。 灵阙阙主闭关在即,召集门内弟子部署相关事宜后,派了云忘忧萧怀奕先行入世探查,清除妖邪,必要时通知师门相助。云忘忧与萧怀奕整顿行装,带上了执意同行的云烟织,一路朝祸乱之地行进。 沿途听闻怪事,说是许多人家的已故亲人尸体陡然消失,接着死者已完好身前之态回家,亲人也不惧不惊,又像生前一样相处。但是过不了多久,一家人就全部消失了,无迹可寻。 三人行至某座小镇,沿路看到许多年岁久远或是新立的坟茔都被破坏,坑洞林立。不像是被人为破坏,倒像是埋在土里的东西自己破土而出。他们到达的镇上,人烟稀少,大多门户落锁紧闭。 整个城镇气氛沉沉。偶尔会有一两个人垂着头,阴着脸,匆忙从街上走过。 云忘忧走到一户半掩门扉的人家前,轻轻叩门。很快就有一中年妇人迎来,先是略带惊奇的打量了门外三人,然后礼貌地微笑着将他们引进家里。入座奉茶,礼数周到,很有女主人的贤惠风范。 三人也客气的入座,这才发现这是一户颇为富庶的人家,家中主人是一对穿戴整洁贵气的中年夫妇,上有一双老父母,下有一六七岁的幼童,那幼童长得十分可爱,正躲在祖父怀里望着生人笑。 云忘忧向主人家询问镇上近来发生的异事。那对中年夫妻告知,镇上原本祥和安定,可不久前,镇北的一户人家出了怪事,那家去世多年的老人突然有一天完好的回到了家里,与生前没有半分差别。奇的是那家人的后代们欣然接受了死而复生的老人,一家人在一起,像老人生前一样和谐相处,相安无事。 镇上的人听闻此事,都惊奇不已,纷纷前去看个究竟,却发现那老人的确如正常人一般,能言会笑,行动无异,与生人毫无二致。镇上人皆叹,是这家人祖上积德,得神灵庇佑,起死回生。 可没过多久,这家人却陡然消失,如人间蒸发一般,无影无踪。接着镇上便连发同样的怪事,各家入土许久的逝者,或是刚下葬不久的亲人都完好的自己回到了家中,同样的,那家人也在不久之后全部消失无影。 怪事发展到现在,镇上的人所剩无几,一连串的变故,吓得镇上仅存的居民不敢外出,只得困守家里,惶惶度日。 萧怀奕向这对中年夫妻问道:“此地应有修仙门派管辖吧,若我记得没错,这片区域应属朝华门境内,出了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怎么没有派人前来探查?” 那中年男子叹道:“唉,朝华门这等修行大派,如何顾及得到我们这偏远地区的一座小小城镇,且不说此事他们有没有听闻,即便是听闻了,只怕也无暇顾及。这事拖到如今,发展到这步田地,也没有人前来解决。” 云忘忧沉思,心道,距离此地尚远的灵阙都听闻了,驻扎此片区域的朝华门如何不知。虽说朝华门一派向来门风矜傲,在自己管辖的地域出了这等不小的怪事,如何能坐视不理。 中年男子又说了些镇中的怪事奇闻,连连唏嘘叹气。 很快就到了夜幕时分,女主人好心,担心三人夜行不妥,留他们住宿。正好三人决意停留查探,便不多作推辞。 女主人忙替他们收拾屋子床铺去了,留下中年男子和父母幼童,幼童的祖父祖母慈眉善目,不时逗弄着怀里的孙儿,那稚气可爱的孩子便咯咯直笑,十分惹人喜爱。一家人温馨祥和,看得云忘忧和云烟织俱是羡慕。 这家主人将三人安顿好,为他们送了些饭菜后,就回自己房间不再出来。 云忘忧和云烟织住在一起,稍作整顿收拾,便歇下入睡。不多时,隔壁萧怀奕房间的烛火也吹熄了。 暮色四合,万籁俱寂,正是灯火寥落,千家安眠时。 漆黑的屋内,十分安静,只有沉睡的呼吸声缓缓起伏。 忽然,门轻轻的吱呀一声,推开了一点缝隙。关在门外的稀薄光亮透了一丝进来,照在了云忘忧和云烟织熟睡中紧挨在一起的静谧脸庞上。 “吱——呀”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门缝里进来了,有微乎其微的脚步声从门口向床榻靠近。一步两步,走得轻轻浅浅,不易察觉。 终于,那细小的脚步声在榻前停下了,一时寂静无声。 自门缝渗进来的轻微光亮,也照到了立于榻前的人身上。他正看着榻上的两人吃吃地笑,眼睛里没有眼白,只是墨一样的黑,像一个黑洞漩涡,深不见底。 白纸一样的脸上一直挂着怪异的笑,嘴角的弧度扯得太大,看起来一张大嘴占了脸的一半,诡气森森。 静默了一阵,他突然痉挛起来,嘴张得更大了,嘴里似乎有红色的东西闪烁。刹那间,他亮出了血盆大口里的利齿,朝 分卷阅读16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着榻上的云烟织咬去! 云忘忧立时睁眼!一把搂过了云烟织,两人闪到了一旁! 黑暗里,泣华剑锋利的剑刃已抵在了那人的颈间。萧怀奕手握剑柄,低头看向那人,居然是个小孩! 白日里玉雪可爱的小孩,此刻却是阴森诡异,多看一眼都会毛骨悚然! 从他们踏入小镇开始,就感受到此地压迫沉抑,毫无生气。偌大的城镇,感受不到生人的气息,这罕见的一户人家见他们到来,不但不惧,还盛情相邀,太不合常理。三人心知肚明,没有戳穿,更不可能食用主人送来的饭菜,入夜时,暗暗潜伏,等待他们的动作。 只是万万没料到先动作的会是这个小小幼童! 萧怀奕的泣华剑身光华流动,抵在那幼童的脖颈间,只要他稍微动作,剑刃便会没入血肉之中。 可那幼童却全然不惧,嘴上的笑容丝毫未收,他蓦地伸手抓住了剑身,直直往嘴里送去!稚子的手臂却力大无穷,萧怀奕手还紧握着剑柄,被扯得一个趔趄。 突然,那幼童嘴里的黑红色东西顺着剑身蔓延过来,就快覆盖到萧怀奕手上。 “铛”的一声响,云忘忧碧落剑击落了萧怀奕手中的泣华,那些东西霎时从剑上溃散开来,如小虫一般钻入了地下。 又是一阵巨响,这间屋子的大门和窗户都被齐齐破开!几道身影闪了进来,低着头,四肢耷拉垂立,突然间发起猛势,朝屋内三人进攻。 正是白日里的夫妻和一双老人! 此刻,那嘴里溢血的小孩也和他们站到了一起,五个人用黑洞洞的眼睛齐刷刷的看着他们,发出阵阵诡异的笑声,如鬼魅一般飘忽,将三人合围住。 五人身上的皮肉之下皆隐隐现着褐红色的光,嘴里发出些含混不清的词语,只知道朝着目标横冲直撞。云忘忧和萧怀奕双剑齐发,剑气如排山倒海,压倒一片。云烟织也专注意念,使出飞花逐叶,杀向屋内状似鬼魅的几人。 这几个人似乎无所畏惧,没有痛感,一番缠斗下来,被打得遍体鳞伤,仍是丝毫不退缩,冲着三人怒吼撕咬,普通的肉躯在此刻仿佛铜墙铁壁,打倒了又起,重复不止。 云忘忧心头一动,剑尖点入一人眉心。果然,那具肉躯立刻化作了无数褐红色的血虫,溃散一地。 萧怀奕和云烟织相继刺入余下人的眉心,那些发狂暴起的身躯瞬间倒下!无数的血虫如泄洪一般散作一地,消失无影。 房间内地上躺着的,是一具白骨,四具千疮百孔的肉身死躯。 虽已料到又是血蛊作祟,但是看到那几具面目全非,满是窟窿的肉身,云忘忧和萧怀奕都怔住了。 云烟织从未见过此等场景,刚才混战之时已是强作镇定,此刻却是再也平静不了了。她颤抖着声音问道:“阿姐,那是什么怪物,好……好可怕。” 云忘忧前去查看了一下尸体,定定神道:“是一种蛊虫,上次我和怀奕也见识过,生白骨肉,阴邪之物。” 萧怀奕沉思道:“可这几具肉躯……” 云忘忧道:“何来神灵相助,起死回生之事,恐怕,这些逝去的故人都是因为这种蛊虫得以复生,以生前之态回家之后,将家中亲人同化,这些身中蛊毒的活人便被这些蛊虫蚕食,一点点吞噬,直到成为被蛊虫操纵的活傀儡。” 萧怀奕指了指那具白骨:“这个就是这家人逝去的老者,而余下四人都是被同化,被蛊虫操纵啃噬的活体。” 云烟织颤声道:“好残忍。” 萧怀奕回想前事,对云忘忧道:“可之前我们所见的林远,行动呆滞,甚至不能开口言语。除了一具假肉身,没有半点活人的意志,而这具白骨,在血蛊的操纵下与正常人无异。” 云忘忧道:“嗯,想必这纵蛊之人炼化的蛊毒阴邪更甚。大费周章的炼出这么多白骨傀儡,慢慢同化控制活人,目的当真可怕。” 云烟织疑道:“可之前被同化消失的那些人都去了哪里?” 正在说话间,大门外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三人奔出院外,见镇里长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满了许多歪歪扭扭,面目狰狞的男女老少,正朝着他们的方向汹涌而来。 三人飞身至半空中,视野之下,一片鬼哭狼嚎的蛊傀儡,跳着踊着试图扯下三人。 剑气大胜,朝下方人群扫去,飞花逐叶流转在混乱的傀儡群中,如灵蛇狂舞,三人合力击倒一片。不过片刻,地上的傀儡群又一涌而上,一波接着一波,越来越多。 碧落和泣华剑芒乍现,准确无误的刺入那些傀儡的眉心,将其击溃在地。满地褐红色蛊虫四下逃散,长街上竟无可落脚之地。 源源不断的傀儡蜂拥而上,如潮水席卷。纵使他们灵力精深,应付多时也渐渐乏力。 萧怀奕愤然道:“朝华门的人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事都不管,还让我们灵阙给收拾烂摊子!” 突然,一个高亢的男声回应他道:“我们可没让灵阙门人多管闲事!!” 话音未落,只听得弓弦震颤之声,无数箭矢带着嘶鸣,破空而来,如密集的雨点齐刷刷的落下,挟着肃杀刚劲的气势,稳稳的穿透一众傀儡之躯,满街的傀儡应声 分卷阅读17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倒下,蛊虫湮没无影。 长街之上,霎时寂静无声。一地箭矢,三菱形的箭簇,银白的箭身,尾部是雕翎箭羽。 朝华门的破空矢!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双更啦!记得当时写这章的时候是在一个深夜,自己把自己给吓到了,哈哈。 第11章 祸乱二 数十名朝华门弟子陆续落在了地面上,手持长弓,整齐划一。为首的那青年男子高昂着头,轻蔑地扫了三人一眼,扭头去查看地上残余的死躯白骨。 萧怀奕忍不住嗤笑道:“多神气,仗着人多!” 那青年男子横眉冷目,望向萧怀奕道:“你说什么?!” 萧怀奕意欲冲上前去,被云烟织扯住了。 云忘忧道:“贵派管辖之地,灵阙本不应插手,可妖邪现世,师门令我们除乱,一路寻来,此地如炼狱魔窟,却无人解决清除,为何?” 云忘忧不紧不慢,语气却不十分平和。那朝华门的为首弟子正欲发作,抬眼见面前少女面容皎洁,气质凛然,手握碧落,此刻自然生出一股严肃寒冷之意。认出来人身份,他不觉间弱了几分,只冷冷道:“原以为什么死人复生不过是民间流言小事,没有留心。没料到事态严重,发展如此迅猛。” 闻言,三人俱是无语惊叹,竟是因为朝华门的人这般疏漏,放任不管,才一直发展到现在这个惨烈地步的吗?人命攸关,也不知道朝华门莫棠棣这些年是如何管理门派的。 萧怀奕抱着手,脸上满是不屑,那名青年男子顿觉羞赧,面露些许尴尬。恰好他身后的弟子及时给他解了围,问他道:“乔师兄,这些残躯尸骨如何处置?” 这位姓乔的朝华门弟子立刻转向了师弟们,不时指指点点,让他们将这些残躯骨头寻个空地掩埋。一番动作过后,便引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去。 云烟织圆眼微睁,张着小口,讶然道:“就这样走了吗?” 三人追上去,询问附近是否还有类似异象发生。那名乔姓男子傲然道:“与你们何干?我们朝华门自会彻查解决。你们灵阙的人,管好自己就行了!”说罢拂袖扬长而去。 萧怀奕道:“这朝华门的人咋啦?跟吃了炮仗似的,脾气还大,活像个神气的公鸡!跟我们灵阙有仇吗?句句带刺!” 云烟织噗的笑了。 云忘忧面上沉静,对两人道:“不管他们,我们自行查探。血蛊接连出现,不能大意。”仔细检查了烟织有无受伤,确认她和萧怀奕两人都未被蛊虫沾身之后,方才安下心。 这座不小的城镇,此时此刻,除了他们三人,空空寂寂,了无声息。 夏日的夜风吹过,也觉得凉意彻骨。云烟织打了个寒颤,拉了拉两人的袖子道:“阿姐,怀奕哥哥,我们走吧,别呆在这个鬼地方了……” 三人离开小镇,行了数里至一小树林,停下来休憩。夜晚的密林里微凉,萧怀奕捡了些枯树枝生了一堆火,又将外衣脱下来垫在地上,让云忘忧和云烟织坐下。 火光暖暖融融,映在围坐一起的三张年轻俊秀的脸庞上。深夜寂静无声,偶有不知名的鸟儿啾啾几声,在格外安静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 云忘忧肩上靠着烟织,阖目养神,耳朵一直听着周围的响动。许是暗夜无声,又刚混战不久有些疲累,不多时也缓缓睡去。 火苗簇簇,木材烧得劈啪作响。 宁谧的夜晚很快就过去了。 天色将明未明,朦胧时分,云忘忧叫醒了两人。三人朝着树林另一端的出口行进,沿路树木植被不疏反密,天光已明,树林里却是荫蔽幽暗。 “啊——”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堆积了厚厚一层枯枝败叶的地面突然陷进去了一个大坑! 尘土细沙簌簌落下,坑洞里刀尖林立,上方悬着的云烟织,一脸惊惶失措。云忘忧和萧怀奕抓着她胳膊,双双用力一提,云烟织便轻轻巧巧的落在了实地上。 两人俱是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松完全,又提了上来。失去两人提携的烟织摇摇欲坠,歪在了一旁。明黄衣衫的下摆有血色晕出,云忘忧忙扶住了她,俯身查看,才发现她的腿部皮肉已被刺穿了。 萧怀奕查看了洞坑道:“应该是山中猎户布置的陷阱,不光是坑底有刀尖,坑壁上也插着削尖的木桩,烟织在下坠的时候被尖木桩刺伤了。这陷阱也太隐蔽了,我们都没有发现!” 云忘忧为烟织止住了血,掏出一块绢纱替她简单包扎覆盖了伤口。担心道:“密林幽暗,又有这么厚的树叶尘土掩盖,是不易发觉,我们走得匆忙,又没有带灵药,现下……” “什么人?” 低沉浑厚的男声响起。树林的一端,身形高大魁梧的青年男子正警惕的看着这边。 见无人应答,他小心翼翼地往这边走来,见眼前青衣贵气的少年目光炯炯,风采奕奕,只是面色微凝。站在他身后的少女,衣袂翩然,眉心的玉坠下面是一双让人见之难忘的眼睛,怀里拥着位更为年轻的少女,衣衫染血,面色微白。 这名身材高大的青年一眼瞥见了旁边被破坏的陷阱,当即心下雪亮。 分卷阅读18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他连忙道:“啊……公子,姑娘。对不住!这个是我布置的捕猎陷阱,这山林很少有人上来的,没想到被你们撞上了,还,还伤了这位姑娘,对不住对不住!” 他道歉得诚实而真挚,一时手忙脚乱起来,只得十分不好意思地垂脸挠了挠头。 云忘忧怔了怔,道:“这位……大哥,我妹妹腿伤不轻,请问出了这密林,附近可有医馆?” 那青年男子道:“这,这附近十几里怕是都没有人烟哩,更别说医馆了。” 云忘忧看了看怀里疼得皱眉的烟织,心下担忧起来。那青年男子观察了三人一会儿,片刻,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那个……如果你们不嫌弃,可以到我家里去,我们打猎砍柴讨生活的人,也常常受伤的,家里有些草药可以治治。” 云忘忧看了萧怀奕一眼,两人暂时只得同意这个建议。萧怀奕背上云烟织,他们被青年男子引着,穿过茂密的树林,到了一间小小的茅草屋。篱笆围成的小门开着,那青年男子还未到门口,便欣喜的唤着爹娘。 草屋内顿时传来了苍老的应答声:“立娃,今天怎么刚出去就回来了?” 男子答道:“爹,娘,待会再说。有客人来了,快上些茶水。” 草屋的里门开了,出来一对颤颤巍巍的老人,粗布衣衫,花白头发。似乎是惊讶于这深山之中何处来的客人,眯着眼睛打量站在篱笆外的几人。 青年男子将三人引进去,对着老父母说了几句,就进屋去了,这对老父母忙去旁边搭着的一个棚子里提了开水,冲了三碗茶。 三人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那对老夫妻面目和善的递上茶,粗糙残缺的碗里零零星星的飘着些碎茶叶,云忘忧对老人感激的一笑,低头饮了一口。老人见状,面上更添几分慈祥,哆嗦着手又给云忘忧茶碗添满。 萧怀奕神色凝滞地看着云忘忧,云忘忧读懂了他眼神里的含义,点了点头。 这户人家都是生人。 那青年男子进去片刻便出来了,头上沾了少许灰尘,对他们笑道:“屋子清扫干净了,快把那位腿伤的姑娘挪进来吧。” 两人扶着烟织进了屋,屋内陈设十分简陋,但是干净整洁。墙上挂着些捕猎用的工具和几张兽皮,看样子是这青年所住。 将烟织扶到土砌的塌上,萧怀奕和那名青年走了出去,云忘忧这才挑开烟织伤口处被血染红的衣料,伤口远比想象的深。主人家给云忘忧的不过是些寻常的草药,见这情形,一时半会儿怕是好不了了。 萧怀奕待云忘忧给烟织上好药后,走到榻前,哀道:“烟织,你看,头一次让你跟着下山,就害你光荣负伤了,我先替师父师娘心疼一会儿!”说完,他撇着嘴角,捂着胸口作心疼状。 本来疼得嘴唇发白的云烟织噗嗤一声,笑道:“怀奕哥哥,你替我爹娘心疼,你都不心疼吗?” 萧怀奕见她忍痛了半天,终于笑了。自己也笑道:“烟织有那么多人心疼呀,不差我一个!喏,比如这个,都愁眉不展老半天了!”他指了指云忘忧。 云烟织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面上几分失落。 屋外的青年男子正和父母说着话,似是又要进山去了。萧怀奕和云忘忧走到院内,云忘忧对青年男子道:“这位大哥,如何称呼?多谢你的药材,我妹妹受伤,行路不便,恐怕要打扰你们几日了,实在抱歉。” 青年男子略带腼腆的对二人道:“你们叫我方孝立就好了,无事无事,若不是我布了陷阱,姑娘也不会受伤,你们安心住下,等姑娘伤好了再走吧。我这会儿还要去山里砍些木柴,就不多陪了。你们有任何需要,尽管跟我爹娘说。” 云忘忧道:“那便多谢方大哥了。”语罢和萧怀奕两人向他施了一礼。方孝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 黄昏时分,方孝立才回来,担了一担柴,提着几只野味,一脸喜色。他进屋看了看萧怀奕三人,便钻进厨房为煮饭的阿娘添柴火去了。老人手脚不利索,做起事来都是慢悠悠的,方孝立怕三人饿着,索性自己掌勺,很快就备好了晚饭。 几个人围坐在院里,桌上是几碗最简单不过的家常饭菜,方孝立笑呵呵的倒茶布筷。饭间,两位老人不停的给儿子夹菜添肉,苍老的一双手颤颤巍巍,许多夹着的菜都抖落在了桌子上。方孝立象征性的吃了一点,将碗里堆得高高的肉又夹回了父母碗里。 他喜笑颜开的为客人添完菜,伸出粗粝的大手摸了摸后脑勺,手臂上有几条细细的红痕,大概是常年打猎砍柴累积的伤口。 晚饭吃完,方孝立利索的收拾了一应碗筷锅灶,去烧了水,一些送往云烟织歇着的屋里,一些倒了给父母洗脚去了。等他把老父老母安顿睡下了,才抱着一床匀出来的半旧被褥,将他房里的几条长凳拼在一起,细细的铺上被子,对萧怀奕道:“公子,我家简陋,又只腾得出这一间屋子,只能委屈你和二位姑娘了。” 萧怀奕道:“没事,要多谢你才是。我们占了你的房间,那你?” 方孝立道:“我睡哪都无所谓的,在我爹娘房里挤挤就好了。” 云烟织惭愧道:“方大哥,给你添麻烦 分卷阅读19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了。” “无事无事,姑娘安心歇下吧。”方孝立似是安慰地对云烟织笑了笑,转身出去,替他们带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没啥说的了,给各位小天使打滚卖个萌吧!^^ 第12章 生离一 山中的清晨,初日照林。和风容与,青蝉独鸣。 云忘忧轻轻推开了小木门,走到了院子里,清早透凉的空气扑面而来。转眼看到了草棚下,坐在一把竹椅上的方孝立,他的头埋在臂里,身上披着一件蓑衣。 云忘忧走过去,轻轻唤了声,他蓦地醒了,很快起了身道:“啊,忘忧姑娘,早。” 云忘忧道:“方大哥,夜里凉,当心睡病了。” 方孝立面色微红:“我爹娘老了,睡得浅,我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怕挤着他们,也怕吵着他们,就出来了。” “难为你,方大哥。真是抱歉。” 方孝立拍了拍胸脯道:“这有什么,我身强体壮,不怕不怕。” 正说话间,萧怀奕出来了,见此情景,也顿觉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等方孝立又去山中打猎砍柴时,他也跟着去了。 两人在午间时分便回来了,担了满满的木柴,方孝立笑得合不拢嘴,对着正给他擦汗的父母道:“阿爹,阿娘,这位公子好俊的功夫,那长剑刷刷刷的,就劈了一堆木柴,比儿子一刀刀砍的可省力多了!” 萧怀奕和云忘忧但笑不语,方孝立兀自高兴的比比划划,他的爹娘也跟着笑,脸上皱纹都堆在了一处,满是慈爱怜惜的替儿子掸掸身上的尘土。 草屋上炊烟袅袅,方父方母去准备餐食了。院子里,噼啪作响,萧怀奕帮着方孝立在劈柴,他捡了几块长板木,三两下就搭好了一个简易的木板床。方孝立惊道:“公子,你真厉害!” 云烟织被云忘忧挽着,也坐到了院子里,笑道:“怀奕哥哥,深藏不露啊。” 萧怀奕语调上扬:“这算什么,以前我在瑞锦山庄,和易澄练那小子经常弄些机关木枢什么的来玩,架个木床多简单!方大哥,今晚你不用睡在外面了。” 方孝立呵呵笑着,连连点头谢过。两人劈着木材闲聊,萧怀奕道:“方大哥,你待你父母真好,我突然,也有点想我爹娘了。” 方孝立道:“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对老父母,怎么能不对他们好。我爹娘老了,前些日子重病,差点儿没撑过,我现在呀,什么都不图,只想多陪他们一天是一天。父母在,活着还有奔头。公子,你若是想爹娘,便多看看他们多陪陪他们吧。” 萧怀奕低头不语,想想自己从十二岁被家里送到灵阙修习至今,回家探望父母的日子屈指可数。未在父母跟前尽孝,心里隐隐伤感起来。 他问方孝立道:“方叔方婶病好完全了吗?” 方孝立道:“现在是好多了,之前双双重病的时候可急坏我了。我家本就贫苦,没有太多闲钱治病,我只好白日晚上不停的砍柴捕猎,背着木柴猎物到镇上去换些银钱抓药。” 萧怀奕道:“镇上?可是据此六七里的小镇。” 方孝立道:“是呀,我后来就没去了,这附近也没有其他的镇子,便只好到几十里外更远的城镇去寻药。” 萧怀奕明白后来为什么没去了,只道:“这么远的路途,背着重物,很辛苦吧。” 方孝立咧出整齐的白牙,笑道:“我腿脚好着呢,轻轻松松。” 萧怀奕拍了拍这个从不言苦累的男人肩膀,心中敬佩。 在这户人家停留了几日,云烟织的腿伤在渐渐愈合,勉强能自己走动几步了。萧怀奕跟着方孝立进山砍柴捕猎,方孝立每天都乐呵呵的回来。两人又寻了空,将堆了一院子的收获拿到镇上变卖了银钱,一路风尘仆仆的回来,方孝立将所得银钱一一交到爹娘手里,开心得像个孩子。 这天夜晚,云忘忧和烟织睡在一处,替她拉了拉被子。正欲阖眼,仿佛听到了寂静山林中一点不同寻常的响动,她微警觉起来,那响动在她耳里盘旋不散。 终于,她躺不住了,轻声下了榻,拿起碧落,推门出去。 萧怀奕见她推门,问道:“忘忧,你去哪啊?这夜深人静的。” 云忘忧道:“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异响,从山林深处传来的,我去看看就回。” “什么响动?我好像没听见啊。我跟你一起去吧。”萧怀奕道。 云忘忧摇了摇头:“不用,你睡吧,我看看便回,很快。” 关了门,云忘忧一路行到密林深处,飞身站到一颗古木树梢上。俯身望去,密林之中,黝黑一片,如一潭死水,寂静无波。 头上时不时掠过几只乌鸦,飞入林叶间,扑哧振翅,引得栖在树木上的其他飞禽惊惶逃散。 并无什么异象。 次日,清晨的静谧被碗碟摔地的声音划破了。 云忘忧和萧怀奕听见了低低的争吵声,齐齐奔向厨房,见方父方母正佝偻着身体,手忙脚乱的捡那一地的碎瓷片。旁边的方孝立撇开了老人的手道:“行了行了,我来。” 老人便立在一旁不动作了,浑浊的眼里有些许无奈和委屈。 分卷阅读20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方孝立似乎觉得自己刚才语气不太好,看了看无辜的父母,旋即叹道:“不是说了吗,你们手脚不利索,以后这些事都我来做,免得再摔破了家里的东西,也别伤着你们。” 见二人正看着这边,方孝立勉强一笑。云忘忧和萧怀奕走过去扶过老人,将他们引到了院里坐下。 方父叹道:“老了,拖累立娃了。” 今日方孝立独自进了山,夜幕时方归,收获不多,膝盖上手肘处都有磨损的痕迹,身上也灰扑扑的。进屋没有多话,便忙着帮厨去。 这几晚,云忘忧半醒之间,又听见了那阵熟悉的响动。她夜半查探了几次无果,朦胧时分,隔壁又传来了不轻的摔门声,方孝立急匆匆的出去了,方父方母在屋里叹了叹气。 萧怀奕诧异道:“这两日是怎么了?” 云忘忧摇了摇头。想着烟织现在勉强能行走,叨扰几日,他们也该辞行了。 几天夜里都没睡安稳,白日里撑着精神,到了晚上,云忘忧终于倦极。沉沉欲睡间,那股异响再次来袭,先是和往常一样,时有时无,而后声响渐渐明显起来,如万千人齐齐低语,拱动着攒动着,听在耳里嗡嗡一片。 云忘忧瞬间清醒,旁边的烟织揉了揉眼,拉她道:“阿姐,怎么了?” 这次,萧怀奕也听见了,从长椅上坐起了身:“这是什么鬼声音?” 话音未落,那响动更大了。烟织一听,脸色苍白了几分,云忘忧替她掖掖被角,道:“别怕,我出去看看。” 萧怀奕跳下长椅,拿了泣华:“我跟你一起!” 碧落剑出了鞘,剑身散着凛凛寒意。云忘忧道:“怀奕,你留下来照应烟织和方大哥他们,我去看看。没事的,放心。” 萧怀奕看了看行动不便的烟织,没有再坚持。 云忘忧到了密林深处,只觉耳内嘈杂声不绝,四周却没有任何活动的东西。 黑沉沉的森林,偌大的空间,目光所及之处是极度的静止,耳闻之声却又翻滚席卷如潮水,一浪掀过一浪。震得耳膜欲裂,头痛不止。 灵力翻涌,冰霜之气萦绕指间,云忘忧凝神探知。 果然,是浓得沉重压抑的邪气。 可这邪从何来?莫非,是地底?! 萧怀奕等了许久也不见云忘忧回来,在屋里不停的踱步。那阵异响惊醒了所有人,方孝立和方父方母都一脸担忧的站在了院子里。萧怀奕等不下去了,欲往山中寻云忘忧。 云烟织面色沉沉:“怀奕哥哥,你别走。我,我害怕。要不,再等等吧,说不定阿姐就快回来了。” 萧怀奕只得又坐回去了。 密林深处,碧落剑光华泄地,掀开了一层尘土,半晌,异响渐止。云忘忧足尖点地,落在地面上。 不过顷刻,地面突然猛地震颤起来,发出了比刚才更剧烈的响动,像是有无数东西要破土而出,云忘忧被突然凹凸不平的地面颠得一个踉跄。 那边萧怀奕听见这声炸雷般的响动,坐不住了,对烟织道:“你们好好待在屋里,别乱走,忘忧可能有危险,我去看看!” 云烟织动了动唇角,终是没有说出来什么,眉尖抽了抽,怔怔地看着那人焦急奔出的背影。 云忘忧飞离了滚动起伏的地面,浮在半空中,手腕翻飞,霜雪无痕幻化出,冰霜利刃齐齐刺入地底深处。 忽觉背后有人!她立时转身,右手挥剑。 待看清了来人,收剑道:“怀奕,我不是让你不要来吗?” 萧怀奕道:“我看你迟迟没有回来,听见震耳欲聋的山响声,怕你遇到什么危险!” 云忘忧道:“这座山非同小可,烟织受了伤,若是他们遇到危险怎么办?你快回去!这里我来对付!” 萧怀奕还欲说话,方才刺入地底的霜刃没于土中,那阵翻滚的异响和动作霎时间停歇了,两人脸上俱是诧异。 但此时的密林确实又在转瞬间恢复了平静。云忘忧眉头深锁,收回疑惑,连忙往草屋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啦,开文一周了,谢谢几位小天使的支持! 第13章 生离二 两人赶回草屋,见到屋外的情形,握剑的手蓦地收紧! 碧落剑剑柄击落了掐住烟织脖子的那只狰狞手臂,萧怀奕接过烟织,护到一旁,点住了那人穴位。 烟织连连咳嗽,哑着声音道:“方大哥他……他要杀方叔方婶!” 云忘忧惊疑地看向眼爆血丝,面目可憎的方孝立。地上匍匐着两位老人,她走过去探了探脉息,松了一口气。 心道:“应是烟织救下了两人,自己尚有腿伤,难以专注意念使用飞花逐叶,才被方孝立制住。”万幸,他们回来了,若是烟织有事,让她怎么办。 云忘忧给两位老人渡入真气,他们悠悠转醒过来,看到一旁的儿子,忙扑到他身前,不惧方孝立一脸可怖的神情,泪流满面地唤道:“立娃,孩子啊……你这是怎么了?” 方孝立布满血丝的混沌双眼,在看到面前泪人一般的父母时,有了片刻的清明。他僵硬迟缓道:“爹……娘?” 话音未落,他像一个断 分卷阅读21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了线的提线木偶,轰然倒了下去。 萧怀奕走上前,探了探,尚有呼吸。忽然在他脖颈间看到了一圈红痕,接着,萧怀奕挽起了他的袖子,裤脚。这个人的手臂上,腿部,都是同样的红痕。 他问方父方母道:“方大哥突然失狂是怎么了?这些红痕又是怎么来的?” 方父方母佝偻瘦小的身体费力地搂抱着高大魁梧的儿子,只流着泪,茫然地摇头。 躯体和灵魂都完好,的确是生人,那么突然发狂是为什么? 云忘忧想到了持续几日的异响,以及,从异响出现之后,方孝立的反常情绪。是因为山中异动影响了他的情绪吗?可,为何单单对他起效了? 正在思忖间,刚昏过去的方孝立突然又暴起了,方父方母被他震倒在地,接着双双被掐住了脖子。千钧一发之际,萧怀奕和云忘忧只得挥剑刺向他的两只手臂,方孝立吃痛,松开了老人,转而向两人进攻。 他身形高阔,力大无比,伸手拽住了两柄长剑,两人顾忌着尽量不伤他,一时无法反击。 被烟织拉到一旁的方父方母呼喊道:“孩子,你醒醒啊!” 闻声,方孝立微微一滞,不消片刻,又回复了狰狞的模样,生生将两把剑从二人手中夺出,劈掌打退了云忘忧和萧怀奕。 这一掌没有运灵,却遒劲有力,两人后退几步方才站稳。方孝立握着两把仙剑,愣头看了半晌,决定朝比较没有威胁的云烟织和两位老人刺去。 这一刺狠厉坚决,云忘忧和萧怀奕飞身去夺,那锋利的剑尖却停在了距离三人咫尺之处。 方孝立怔怔地看了看自己持剑的手,又看了看剑尖之下爹娘苍老的面容,凄惶的双眼。手中双剑铮然滑落。 他颓然跪下,双手抱头,喃喃道:“爹,娘,我……我这是……怎么了。” 方父方母涕泪俱下,仍是靠近儿子,用颤巍巍的手怀抱着他,像安慰幼儿一般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背。 丝毫不觉,他们怀里的儿子又悄悄握起了滚落身旁的剑。 云忘忧一直戒备着,抢在他动作之前带离了一双老人,只是他出剑太快,剑锋仍是划伤了方母的手臂。 本以为他会再次发难,可方孝立又一次停下了,似乎在经历痛苦的挣扎,双眼时明时暗,身子不受控制地晃动,他瞥见了方母身上和自己手中长剑上的血迹。 有泪从方孝立的眼中滚落。 他将头深埋于掌间,痛苦地摇了摇头,忽的抬眼对云忘忧道:“忘忧姑娘,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控制不住自己啊!” 方孝立的爹娘看见儿子这副失狂发作的样子,像是真的怕他们杀了自己的孩子,连忙护到了他身前。 萧怀奕和云忘忧惊呼道:“别过去!” 方孝立举起了长剑。剑身,却没入了自己的身体。 声声低吼划破了夜的冷寂,方父方母搂着儿子的躯体,老泪纵横。 方孝立撑着最后一口气,看着他们道:“爹,娘,我要先走了,对……对不起。” 他的手缓缓地垂下了,年轻结实的躯体再无生气。身上的道道红痕却更加明显起来,赫然是密密匝匝的线圈。 一缕魂魄从他体内飘出,虚弱残破,仿佛随时都要化为碎片,却努力地慢慢凝成了半透明的人形,仍是那个淳朴爱笑的青年。他依恋地围着父母亲绕了几圈,渐渐的又要散开了。 霜雪无痕化作一个冰霜结界,护住了这团幽魂。 重新凝聚的方孝立,对着云忘忧感激地一笑,又依依不舍地看了看自己的爹娘。似是做最后的告别。 那团幽魂慢慢地离开了草屋,飘过天际,去往了轮回。 余下的肉躯萎靡下去,三人看到了躯壳之下隐隐流动的红光。 待方父方母情绪稍微稳定,他们和两位老人将这具躯体连夜火化。纵是名门修仙弟子,克己复礼,此刻眼眶也忍不住红了。不久前才与他们谈笑风生的一个人,转眼间,化为了一抔骨灰。 月前。方家两位老人病重,方孝立夜以继日,拼命砍柴捕猎,片刻不歇,又来来返返数十里的城镇换银钱抓药,照顾两位老人。过度透支消耗,终于精疲力竭,在伐木时不慎掉下了山崖。 两位老人见儿子迟迟不归,拖着病体找了一夜,却在山崖下寻到了粉身碎骨的方孝立。 他们将儿子的残躯捡拾,背回家。流着泪用麻线一 一缝合了这具碎裂的躯体。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大概最痛彻心扉。 收敛过后,还未下葬的的躯体,却在一个夜晚活了过来,身上的缝合口也愈合了。活过来的方孝立懵然地唤着爹娘,言语动作和生前一模一样。 这对老人爱子之深,不过惊愕了短短三天,便接受了儿子回来的事实。甚至慢慢觉得,自己从未失去过他。 而方孝立,恐怕根本不知道自己摔下山崖后丧生。 云忘忧和萧怀奕跟随方父方母到了方孝立坠落的崖底,地面杂草丛生,早已看不出其他的形迹,独独曾经沾染了方孝立鲜血的地方长出了一片妖冶诡异的黑色花朵。层层叠叠裹覆,花瓣紧合。 碧落剑尖挑开了花苞,原本生长花蕊的地方 分卷阅读22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盘踞绞缠着几只蛊虫。 果不其然。 方孝立应是摔下山崖之后,躯体被蛊虫悄然侵入,在缝合好后的完整肉体里运转,流动,驱使。 或许是方孝立死前对父母的牵挂太深,深重的执念留住了本应离体的残魂,所以活过来后与生人无异。而情绪不稳,突然暴躁发狂,应当是体内的蛊虫感应到了这山林中某种东西的召唤控制。 回到草屋,云忘忧和萧怀奕齐齐运灵,结出了牢不可破的结界,罩住一双悲痛欲绝的老人。 三人神色凝重的朝密林深处走去。 这密林的地底深处,一定藏着更为可怕的东西。 肃杀的剑气没入地底,轰隆隆的山响乍起,地面随之猛烈颤动。地底的东西暴躁凶猛异常,翻滚起伏,就快要破土而出。 地上的枯叶跳动飞舞,尘土飞扬,空气中开始弥漫腐败的味道。 有小小的土丘隆起,一个接着一个,越来越高,最后土沙俱下,显露出来的是一具具白森森的骨架。空洞洞的无数个眼眶正对着他们。 地面破出了很多洞坑,霎时间,数百具白骨赫然林立,以三人为圆点,形成了层层叠叠的包围圈。 张牙舞爪,群魔乱舞。恨不得立刻把三人撕碎。 剑气横扫而出,距离他们最近的几层白骨瞬时倒下,外围的白骨立刻踩踏着前面的同伴,蜂拥而上。 云烟织奋力使出飞花逐叶,如灵蛇一般盘踞环着三人。靠近他们的白骨,都被削铁如泥的花叶刀刃割得面目全非,将碎不碎。 忽然间,地面呈崩裂之势! 一条裂缝蔓延开来,三人忙闪身避开。等到勉强站稳,云忘忧发现,一条巨大的鸿沟已横亘在她和烟织怀奕之间。 那些被击倒的白骨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们站立的脚下土地里开始漫出一群群的蛊虫,顺着他们的脚骨开始往上蔓延覆盖,直到凝成人形。 三人惊觉有几张面孔熟悉至极。 恐怕,这数百具蛊傀儡都是先前镇上死去或失踪的人,却不知被谁全部转移到了这里! 林中突然黑雾笼罩,目不能视物。云忘忧在一片浓黑之中,呼唤二人,却没有任何人回答。心惊之余,觉察到身边有无数蛊儡在向她靠近。 握剑的手一翻,剑身的光华,刺破了浓浓黑雾。借着碧落的剑光,云忘忧得以从容应对,一 一击散包围着她的傀儡。 剑光指引着她前行,在黑色迷雾中寻找云烟织和萧怀奕。 可碧落的光芒却在慢慢隐没,浓得化不开的黑雾竟然渐渐包裹了剑身,挥散不去。云忘忧兀自疑惑,却被一来人挡住了去路。 与黑雾融为一体的黑色斗篷,掩盖了他的身躯和脸庞,看不到一点面容。但是在黑暗中,有两道血红刺眼的光从斗篷之中眼睛的位置射出,让云忘忧不敢直视。 她挥剑欲刺,猛然发现被黑雾包裹缠绕的剑身,剑气已然被禁锢! 她飞快地运灵,祭出霜雪无痕,向斗篷人袭去。黑暗之中,云忘忧只能听声辨别对方方位,可无数霜刃祭出之后,却没有听见对方格挡反击的声音,一片不安的死寂。 忽的,云忘忧感觉到身边带起一阵厉风,她反应迅速地避过了那一掌,正全神贯注地辨明他的方向,背后又是一掌大力袭来。她拿剑抵挡,可此刻被禁锢了剑气的碧落根本无抵挡余力,她被这一掌击得退到了裂开的万丈沟壑边缘。 那人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接连三掌劈了过来! 避无可避,生受了掌力,云忘忧如落叶一般跟着沟壑边缘的碎石泥沙齐齐坠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许久不见的君良兄要上线了!●v● 第14章 遥忆一 萧怀奕和云烟织在地面突然崩裂形成沟壑深渊之后,也在到处找寻云忘忧,对付群起的蛊傀儡。同样遭遇了黑雾笼罩,寸步难行的困境。 朝华门的人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箭雨一般的破空矢穿破重重迷雾,解除了困境。一群人声势浩大的清点收拾本是之前就被他们掩埋在小镇附近的白骨尸体。 云忘忧受了三掌,落下深渊之时,肺腑绞痛,嘴角溢出了血丝。下坠的过程中,耳边风声呼啸,眼前浮现了一张温润清俊的脸。没有意想中的疼痛摔地,而是轻飘飘的落入了一个怀抱。 温暖有力,恬适安然,萦绕着淡淡的水墨香气。 这个怀抱那样的熟悉,那样的安定。让人忍不住沉溺,想要抓在手心。 他有力的双手抚在她背上,一股热流贯穿全身,云忘忧不由自主地昏睡了过去。 萧怀奕和云烟织一路找寻,林中的黑雾已被朝华门的人和一道白色剑芒驱散了。他们到了三人被分开的地方,裂开的深渊沟壑对面,月白长衫,墨发帛带的出尘男子,怀抱着清瘦的身影,一手托着少女秀丽洁白的脸蛋,一手正为她拭去嘴角血迹。 萧怀奕心道:“洛君良。” 方才见那道白色剑芒,就该猜到是月渡剑了,果然。 洛君良的身后还站着个少年,同样一身白色素衣,手持长剑。脸颊肉鼓鼓的,稚气未脱。看到萧怀奕和云烟织正 分卷阅读23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望着这边,忙扯扯洛君良半披散下来的长发道:“师兄师兄,他们好像是在找这位姐姐。” 洛君良起身侧头,看见了两人。足尖轻点,便落在了对面。看了看萧怀奕,微一颔首,将怀里的云忘忧交给了他。 云忘忧意识不明,像抓着什么宝贵东西似的紧攥着洛君良胸口的衣襟,甫一分开,骤然空落的手虚无地握了握,眼角湿润。 云烟织担忧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问道:“我阿姐她?” 洛君良:“忘忧姑娘被一神秘斗篷人打伤。那人诡异莫测,我与之交手,其被月渡剑击中之后,化作了黑雾逃散。” 萧怀奕皱眉道:“莫非这一连串的事件都与那斗篷人有关?忘忧她,怎么样?” 洛君良背后的那名小少年道:“不用担心,我师兄已经给这位小姐姐渡过灵了,很快就会醒过来的。”说完还对二人笑了一下,露出两颗小虎牙,白白的圆鼓鼓脸颊上还嵌着一对酒窝。真真是可爱都被他一人占尽了。 萧怀奕深深地看了洛君良一眼,剑宗秘技,渡灵。灵力此消彼长,为他人渡灵治伤,自己也会损失相应的灵力。他这是…… 萧怀奕神色不明,只对洛君良道:“多谢。” 云烟织也向洛君良欠身施礼。 脑中终于开始一点点清晰,云忘忧眼睫微颤,睁开了双眼。混沌一片的眸子开始变得清明,恢复了原本的透亮。一睁眼便望向了云烟织和萧怀奕,绷直了身体站起来道:“你们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忽觉心口微微刺痛,方才想起自己应该坠落深壑了才对,那个似在梦里的怀抱…… 她抬眼看见了长身玉立,琼枝玉树般的洛君良,脸上微红。正欲致谢,被一阵齐刷刷的响亮脚步声打断了。 朝华门的众弟子,手持长弓,背负羽箭。正整整齐齐的列队朝这边走来,一丝不苟,步伐划一。高昂着头,颇有雄赳赳的气势。 洛君良身边的小少年奇道:“师兄,听说朝华门门风骄矜傲慢,刻板严谨,不知变通,看他们这架势,还真是呀。” 洛君良抬抬手,道:“廷宣,不要妄言。” 那少年便“哦”的一声退到他身后去了,不时探出个圆圆的脑袋张望。 朝华门的为首弟子乔远征远远便看到了月渡剑芒,见到洛君良也不惊讶,不过也不会像一般人那样自带几分敬意,他扫了众人一圈:“哟,好热闹啊,灵阙,梵天剑宗的人都来我们朝华门境地管闲事?” 众人不欲理会,萧怀奕是个心气高的,耐不住道:“姓乔的,你什么意思?!我们好心帮你们除邪,还成多管闲事了?!” 乔远征道:“谁要你们帮忙了?我们需要你帮忙吗?这里不是你们灵阙!少插手!” 萧怀奕冷笑道:“是,你不需要我们帮忙,也不知道方才那么多蛊傀儡是谁击杀的。哦,对了,之前不是有人说会好好处置这些尸骨残躯的吗?怎的现在又被人操纵,出现在了这里?好一个堂堂朝华门啊,办事可真叫人佩服!” 乔远征恼羞成怒道:“我们如何处置是我们的事,要你瞎操个什么心?!” 云忘忧道:“此言差矣,乔公子也亲眼得见血蛊之害,若是任由它蔓延扩散下去,会有多少生灵被荼毒?如今形势不明,背后之人用心险恶,断然不会志在一处,若是在这种形势下各门派还要分清你我,岂不是心胸狭窄了些?” 洛君良神色淡然,只道:“戮力同心,共同除邪才是正理。” 乔远征正不知如何辩驳,冷哼一声,并不否认,也不赞同。只带着手下一堆人朝着另一面走去,路过站立着犹如路障的萧怀奕时,恨声道:“借过!” 萧怀奕本不欲相让,云忘忧摇了摇头,让他不要跟其纠缠,萧怀奕才对着他嗤笑一声,嫌恶地避开了身。 朝华门的人离开后,在山里巡逻探查了一番,清除了残余的死躯,加固了封印和结界。 云忘忧萧怀奕一行人回到了草屋,先前布置的结界尚完好无损。朝华门的人给了方父方母一枚门派金印,说是若有任何困难,可随时找到朝华门寻求帮助。 萧怀奕看着一众离去的傲慢背影,嗤道:“还算有点道义!” 他们与执意留守山中的老夫妻道谢告别后,继续前行。 那个黑雾斗篷人,故意设置了一连串的陷阱,等着他们自己闯进去,他的目的是什么?操纵世人,还是引诱他们这些仙门弟子涉险。又或者这两样本就相辅相成,互相助力? 存了疑惑,他们也不御剑,只沿路行走,沿路查探。 结伴而行的几人,往北面行了很长的一段路。沿途都没有城镇人烟,荒凉得很。 过了这些时日,云烟织的脚伤也好了很多了,又欢欣雀跃地围着萧怀奕转。贺廷宣比烟织年纪更轻,像是初次离开师门下山,兴奋异常,对什么都好奇,问东问西,洛君良很耐心地一一解答。 夏日午后日头渐高,微觉燥热。 忽闻泉水叮咚,云林深山中,清溪白石出。溪边照影,明澈如镜。 萧怀奕喜道:“好地方!来来来,先歇会儿吧!” 大家便都在溪边围坐,停下来歇脚。云烟织喝了 分卷阅读24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一口云忘忧递过来的水,疑惑道:“怀奕哥哥,我怎么觉得朝华门的人对我们灵阙多有不满?” 萧怀奕摆摆手道:“呵,就他们门派那作风,恐怕看谁都不顺眼,我们灵阙好像素来跟他们没有多少交集吧?莫名其妙的!” 云忘忧道:“师父也很少提及朝华门,应是没有多少交集。” 洛君良垂眸不语,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被萧怀奕捕捉到了。他道:“洛兄,剑宗资历深厚,于各派之中都颇具威望,你知道其中缘由吗?” 洛君良嘴唇微动,似乎不知如何回答,静默一会儿,还是开口道:“我只略听闻,多年前,朝华门掌门莫棠棣与贵派似乎有些嫌隙。” “我怎么从未听过?”萧怀奕诧异一阵,“哦,我知道了!定是莫棠棣年轻的时候嫉妒我师父修为比他高,心里不服气,这些年门派修为地位又都差人一截,所以看我们灵阙不顺眼!” 洛君良不置可否,云忘忧道:“莫掌门不是已经避世归隐多年了吗?若是他勤于管理门派,门内弟子处事也不至于如此不妥。” 萧怀奕道:“避世又如何,他手下的弟子还不是跟他一个鼻孔出气,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弟子。” 云忘忧忽的笑道:“你自己说的啊,以后可多学着点稳重内敛。” “阿姐说得对,”云烟织俏声笑道,“怀奕哥哥,爹爹常说,你,是最让他头疼的!” 萧怀奕叼了根青草:“我这还不稳重呐?要是换做以前在瑞锦山庄的我,早跳起来暴揍乔远征那小子了!让他在我面前轻狂!” 稚气的少年声音突然惊喜道:“哇,有鱼!” 贺廷宣撒丫子跑到了溪水边,兴奋莫名。笑得脸上酒窝更深了。 “在哪呢在哪呢?”萧怀奕也跳着脚凑到了溪边,“捉起来捉起来,烤了吃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太困啦,没有整理好文档,定时更新。 小可爱廷宣上线了哟,*ˉ︶ˉ* 第15章 遥忆二 静夜沉沉,天际疏星。溶溶月色洒落溪面,云水苍茫。 萧怀奕和贺廷宣手忙脚乱了一下午,果真抓了几条鱼,此刻与烟织三人正蹲在溪水旁清洗。云忘忧与洛君良坐在溪边,石头树枝搭成的烤架上,正烤着两条洗净的鱼。 夜色降临,火光照亮了二人的脸庞,一般的宁静安然。 洛君良突然开口道:“忘忧,你在灵阙,过得如何?” 云忘忧微觉惊讶,无声地笑了笑道:“我很好呀,灵阙像我的家一样。” 洛君良半低着头,他的眼里映着跳动的火光,额前碎发温柔的垂落,手上翻了翻烤架,温声道:“你师父他们,对你好吗?” 云忘忧道:“师父虽严厉,可对我应是很好的。” 洛君良:“我……听闻你自小修习凛寒术,这么多年,对你的身体可有影响?” 云忘忧微皱眉,看向洛君良,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异样的神色。她缓缓道:“没有,只是,似乎再难有所突破了。” 洛君良道:“那便不要强行精进,物极必反。” “嗯……” 云忘忧心里想问他,为何突然这样问自己,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嘴上却始终开不了口似的。在这个人面前,似乎任何戒备疑惑都是多余的。 静默一阵,鱼的焦香飘散开来,洛君良将云忘忧快要烤糊的那条鱼翻了翻。云忘忧看着动作比她纯熟许多的洛君良,笑自己道:“我从前都没有这样烤过鱼,倒新奇得很。君良,你是怎么会这些的?” 洛君良嘴角微扬:“我也不知道。” 无言片刻,云忘忧又道:“剑圣久未出世,你师尊如今?” 洛君良:“师尊不理尘世,自十年前闭关,便鲜少出来。我们也只是有要事方通禀一声。” “那这些年,都是你一人管理宗内事物吗?一定很辛苦……”云忘忧托着腮,柔声道。 “无甚辛苦,习惯便好,剑宗弟子少,宗内事务并不繁杂。”他面色声音俱是柔和,定定地看着面前沉稳中几分稚气的少女,“忘忧呢?灵阙首徒,肩挑重责,也不易。” 云忘忧眼中闪烁着光芒,语调轻松:“我还好呀,看着他们,乐在其中。” 她歪了歪头,长发从瘦削的肩膀滑落。目光望向了溪旁,边洗鱼边打闹的云烟织和萧怀奕,也瞥见了一旁笑得脸颊鼓圆,眼睛眯成一弯月牙的贺廷宣。 她道:“廷宣这么年少,怎么也被派来除乱了?” 洛君良道:“廷宣虽看着稚气,剑术却不差。剑宗的弟子都是历代剑圣挑选的根骨佳秀的孤儿,自小便接受严格训练,耐力毅力超于常人。一般的十五岁少年远不及他。” 云忘忧喃喃道:“孤儿……” 洛君良沉声:“嗯,孤儿。” 云忘忧低着头,轻叹了口气道:“我与君良,都是这世间茕茕孑立之人。” 闻言,洛君良看向了垂眸凝思的云忘忧,映着火光的额间琉璃玉石,越发流光溢彩,给原本如画的眉眼添了明媚颜色。秀挺的鼻,柔和的唇线。雅致的面容此刻浮上了一抹浅淡 分卷阅读25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的哀伤。 洛君良剑眉舒展,有了微微的失神。 火苗突然窜了一下,两人蓦地各自收回了神思,相视一笑。云忘忧转眼看着架上的鱼,开心道:“快好了。” 香气吸引了溪边的三人,萧怀奕跑过来,伸出爪子便要去拿烤好的鱼,云忘忧笑道:“先给烟织和廷宣。” 萧怀奕收回手,不甘心地嚷道:“好,我不跟小家伙争。” 云烟织拿挽起袖子的手臂擦了擦脸道:“谁是小家伙?我是大人了!” 贺廷宣也在旁边郑重其事地点头赞同。 云忘忧笑而不语,将两条烤好的鱼递给了他们。廷宣接过了,咧出小虎牙笑嘻嘻道:“谢谢忘忧姐姐。” 这一声叫得自然而然,毫不生分。 溪边青烟袅袅,阵阵欢声笑语,都飘散在夜空里。 萧怀奕腹饱之后,又开始闲不住,凑到洛君良身边道:“洛兄,听闻剑宗一脉剑术高绝,可幻化剑灵,我从没亲眼见过。你化一个让我开开眼界?” 洛君良抬眼,温润的脸上看不出神色变化。 贺廷宣忙道:“我们剑宗虽主修剑术,剑灵却不是可随意幻化出的,剑灵与剑主一体双生,幻化剑灵极损灵力,不到危难时刻,万不得已时不可用的!” “哦?是嘛,”萧怀奕拍拍洛君良的肩,笑道,“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洛君良语调平和:“无妨。” 萧怀奕很快便转移了话题,和两个“小家伙”聊别的去了。 洛君良沉默一会儿,思绪不知飘到了何方,他移步走到了溪水边,山风微拂,吹起墨发和袖袍,凌然若仙。 云忘忧不自觉地看向那抹雪影,心间仿佛流淌过一泓清泉,甘甜清冽。她嘴角忍不住上扬,露出几许洁白的小米牙。脸上是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柔。 夜渐深,围着一小堆火,大家都背靠山石歇下了。 终年白雪覆盖的山上,有一株梨花正含苞待放。 雪白的山,雪白的花苞,天地都是一片洁白素雅。 有人语在空旷的山中回响,云忘忧想走近细听,忽然被这周遭的严寒冻得一个哆嗦,便醒了过来。 眼前是燃烧跳动着的火苗,耳边是叮叮咚咚的溪流声。原来是梦。她拢了拢手,长睫微颤,又缓缓阖眼,沉沉睡去。 素衣若雪的男子,脚步轻柔,看了看披着青纱外衣熟睡的云烟织。将手里拿着的月白外袍,轻轻覆在了旁边的云忘忧身上。 骨节明晰的手似乎想要抚平她微蹙的眉心,终是忍住了。 转身运灵,那火便燃得更热烈了些。 天色大亮时,云忘忧醒来,她的外衣已经回到了自己身上,烟织他们都已经醒了。她手按太阳穴,暗自奇怪,自己很久都未睡得这般沉了。 烟织走过来,挽着她道:“阿姐,怎么了,哪里不适吗?” 云忘忧握握她的手,浅笑道:“没事,可能是最近有些疲乏。” 烟织点点头,替她顺了顺略微散乱的长发。 萧怀奕顺着洛君良的目光瞥见了嫣然无方的灵动少女,他打着哈欠插到云忘忧和云烟织两人中间,朗声道:“走了走了,该起程了!” 行了十余里,到达鹭起城。 城中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长街鼓动,锦绣繁华。 街上商贩林立,行人步履匆忙,忽见几人翩然而来,个个面貌清秀俊俏,气度超凡脱俗。男女老少都不禁驻足观望,低头窃笑私语。 萧怀奕抱剑在胸,环顾四周道:“这鹭起城好热闹啊,这才是一座城镇该有的样子嘛!唉???他们都盯着我们做什么?” 贺廷宣突然双眼放光,扯了扯洛君良垂下的墨发道:“师兄师兄,我想吃那个!你给我买!” 洛君良:“……” 默默地收回被他攥着的长发,洛君良伸手捏了捏他圆鼓鼓的脸颊,走到了卖糖葫芦的小贩摊前。 云烟织惊讶地瞪圆了眼,望向萧怀奕道:“怀奕哥哥……你看看人家!我也要吃,你快去给我买!” 萧怀奕拖长语调道:“烟织,从小到大,忘忧都给你带了多少回了,你怎么还没吃腻呀?” 云烟织嘟嘴道:“那是阿姐买的,又不是你,我就想吃你买的,今天!” 萧怀奕道:“好好好,遵命,我们的大小姐!” 他转身去向那边,回来时,自己嘴里叼了一串,一手拿着一串,分别递给了云忘忧和云烟织。云烟织瞥了瞥两串糖葫芦,终是拿着自己的那一串,欢喜地咬了一个。 洛君良还站在摊前。他缓缓回眸,目光穿越人海,看向了那边的人。 走了几步,脚步顿了顿,低头看了看手里握着的那串饱满剔透的糖葫芦,似是无措地静默了片刻。最后,将它给了身后腮帮鼓起的小小少年。 五人在街上走走逛逛,萧怀奕、云烟织和贺廷宣尝了一街的小吃,还不时给跟在身后的云忘忧和洛君良投食。 云忘忧面带笑意:“再往前,应该就是星阑涧了吧。” “嗯。”洛君良接了满手廷宣抛过来的吃食,沉声道。 云忘忧道:“难怪鹭起城如此热闹祥和,星阑涧治下一 分卷阅读26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向稳妥。” 萧怀奕摊手:“前面到星阑涧了?那岂不是又要见到老熟人了!” 云烟织疑惑:“什么老熟人?” “哈哈哈,溶月那凶丫头!”萧怀奕笑道,“烟织你不知道,是我们上次遇到的星阑涧弟子。” 云忘忧道:“溶月哪里凶了,我看是你爱招惹人家。” 云烟织面上微起阴云,萧怀奕又道:“我没有啊,谁叫她那么高冷!故意套她多说几句话而已。” 他摸了摸下巴,又笑着看向洛君良:“也是,不凶。这不,对他不就挺温柔的嘛!” 萧怀奕哈哈笑了一阵,洛君良神色如常,步履不停,对众人道:“走吧,既然到了星阑涧境内,必得知会血蛊一事。” 第16章 遇逢 出了鹭起城,走过层层叠叠掩映的繁花密树,阵阵清凉袭来,水流之声不绝于耳。 穿花拂叶,渐渐映入眼帘的是万丈高悬的壁挂水瀑,奔流而下。洒落出重云,如闻风雨声。日照其上,一弯虹霓起。灵山秀色,水汽氤氲,仿若置身于仙境。 沿着水瀑旁的石子路而上,道路两旁皆是簇簇紫罗兰,新蕊半吐,香气环绕。林木间珍禽鸣啭,山泽苍茫。攀登至水瀑之上时,眼前景象又有所不同。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各类奇异花卉,争相盛开。无数幽蓝或幻紫的蝶飞舞翩跹,辗转于遍地芳菲之中。若仔细观察,还会发现有些不仅仅是普通的蝶,而是一只只小小的精灵,穿梭于花丛之中,流连嬉戏。 似乎是对新闯入的客人十分好奇,有不少的幻蝶都围绕着他们盘旋飞舞,带来阵阵香风。 廷宣伸手去抓,那蝶却灵巧轻盈地避开了,扑扇着透明的蝶翼,散发出如梦如幻的光泽。有一只轻轻地落在了洛君良的肩头,廷宣做了个嘘的手势,便蹑手蹑脚地要去捉。 岂料那幻蝶极有灵性,又轻飘飘地飞走了,落在一朵开得正艳的花上。廷宣猫着腰探着手走入花丛,卯足劲,扑了个空。 栽在花丛里,摔了个狗啃泥。 洛君良:“……” 萧怀奕:“噗哈哈哈哈哈……” 离他最近的云忘忧将他扶了起来,这少年还不死心,非要去逮一个玩玩儿,又是阵阵扑腾。 环佩叮当声响起,远远的有人迎了出来。 两队紫衣翩然,薄纱覆面的少女徐徐走来,看了看来人的衣着佩剑,似乎识得几人身份。双手交叉于胸前,整齐恭敬地行了礼。 为首的那位先行通禀去了,剩下的十几名少女分列两旁,让出主路,引五人进去。 穿过了遍地的花丛,一座座银白的建筑拔地而起,参差错落,结构精巧。亭台楼榭林立,盖着辉煌璀璨的琉璃瓦。四角的檐上雕着精美繁复的花纹,每个角上都悬挂着一串银制的风铃。风起时,叮咚作响,如天外之音,清脆悦耳。 走到主殿,殿前是两座环形玉梯。拾级而上,殿门大开,隐约可以窥见内殿里纱幔垂立,明净一片。 门口侍立着不少弟子,众人被引着进入主殿,这才发现殿宇的穹顶是镂空的,天光倾泻下来,耀眼夺目。抬眼从镂空的缝隙里望去,还可瞥见一座悬浮于空中的楼阁,如海市蜃楼一般若隐若现,飘渺不定。便是星阑涧以观天象的摘星楼。 大殿内的主位上,立着三个银座,上面坐着三位男子。华美璀璨的紫衣,头戴镶玉银冠。一样的装束气度,不一样的神情容貌。 云烟织低语道:“好仙气!” 萧怀奕点点头:“很贵气!” 贺廷宣拍手赞道:“一点也不俗气!” 洛君良和云忘忧一时无语,默默地领着三人行了礼。 大殿主位两侧是一左一右两位少女,见客至,都摘下了面纱,礼貌地颔首回礼。正是溶月溶辰。 主位上中间那位神情严肃,冷冰冰的中青年男子发话了:“诸位请坐。” 众人:“多谢命主。” 五人依次入座,殿上坐着的是星阑涧的统领,三位命主。星驰,星维,星归。星驰是统御整个星阑涧的首领,二命主星维和三命主星归如同左膀右臂,相互扶持。 星驰为人严肃冷漠,常固守于摘星楼测天相,卜天命。外界之事不常多管,就连星阑涧的日常事务,不是十分紧急的,也都交与了两位师弟代管。 星维其人,据说天资不佳,早些年与师兄师弟同为星阑涧修习弟子时,资质是最落后的。可天道酬勤,星维吃得苦中苦,终为人上人,于逆境中崛起,最终凭借自己的努力位列命主,人也比较谦逊随和。而星归,不上不下,不争不抢,世人对这位三命主所知甚少。 星维面带微笑,语气温和地对众人道:“灵阙、剑宗的高徒来访,未曾远迎,失礼失礼。” 萧怀奕略一拱手:“是我们打扰了。” 星维笑容可掬,着人为他们奉茶,礼节周全。 洛君良道:“不知几位命主,近来可听闻妖邪扰民,血蛊傀儡之事。” 星驰道:“已有耳闻,前不久溶月溶辰与各位在临晚城所遇之事,我亦知晓。只是,没想到短短数天,已发展成这般态势。” 云 分卷阅读27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忘忧道:“我们在朝华门境地的密林里遇到一个不明来历的黑衣斗篷人,操纵了大规模的蛊傀儡。” “哦?可有此人任何线索?”一直沉默的星归道。 洛君良:“我与之交手时,月渡剑刺中了他的身躯,却不是实体,笼罩在斗篷之下的只是一团黑雾。” “不是实体?”星维面露疑惑,“奇怪,这世间,何来此等邪物。这背后操纵之人究竟是何来历……”疑虑片刻,他看向星驰道:“接连出事,事关人命。眼下,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了。” 稳坐在银座上的星驰,面色阴沉,目光看向苍穹之上:“近日彗星袭月,白虹贯日,大乱之象。北有苍狼星起,主侵略之兆。” 他起身负手而立,愁眉不展:“这世间,恐有灾难将至啊……” 闻言,殿内的一干人等神情凝肃,气氛骤紧。 萧怀奕不以为然道:“管他是何灾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有解决之法。”云忘忧点点头,握剑的手收紧了几分:“不管前路如何,我辈当齐心止乱。” 洛君良声音低沉:“大厦若倾,共扶之。” 星维起身道:“星阑涧必定与各派统一战线。我派所习术法虽不在于对抗杀戮,也可助各位一臂之力。诸位且在敝府停留两日,待我和几位师兄妹整顿布置,再一齐上路。” 众人同意,又与星阑涧谈及一路所见异况。 半晌,星驰离了大殿。星维命人为他们添茶,星归随着师兄招待客人,并不多话。 静立许久的溶月环顾了几人,走上前来对洛君良欠身道:“洛公子,又见面了。” 洛君良拱手回礼,没有多言。 旁边的贺廷宣笑着对他耳语道:“师兄,这位姐姐好漂亮呀。”话音刚落,他看见了跟在溶月身后的溶辰,跟他一样的稚气脸庞,年龄相仿,身量相仿。 像是找到了组织一般,他立时抛下师兄到同龄的溶辰身边去了,主动告知自己姓甚名谁,师从何方。溶辰也很快接受了他这份不知哪来的熟络和热情,和他你一言我一句地聊了起来。不时甜笑,明眸皓齿,竟然也有一颗小虎牙。 云忘忧一个人闲坐着,星维满面和煦地走过来坐到了她身旁,不过闲谈杂事。普通的言语之间,就能感受到星维的随和可亲,细致温柔。是个能很快拉近彼此距离的人。 那边萧怀奕又在笑嘻嘻道:“溶月,好久不见呀!怎么都不给我打个招呼?” 闻声,溶月美丽的桃花眼很赏脸地给了他点余光,不多作停留,便收了回去,冷冷道:“你好。” 自讨没趣的萧怀奕只道:“……哈哈,谢谢谢谢!我好得很!” 溶月的眉尖不自然地蹙了蹙。 云烟织打量了几眼和他说话的美艳少女,手上绞着衣衫的带子,沉默不语。云忘忧将萧怀奕推到了烟织旁边,烟织才开始和他说起话来。 坐了片刻,星维对溶月道:“月师妹,客房已布置好,你引他们去往各自房间。先行歇息吧。” 溶月道:“是,师兄。”语罢,便带着几人出了主殿。 他们一路流连,星阑涧的各处奇异场景尽收眼底,让人目不暇接。几人被带到了一栋独立的楼阁,距离主殿并不远,里面都是大大小小空置的房间。大门上“寰宇”二字十分显眼。 寰宇楼内,随处可见绽放的丛丛紫罗兰。宽阔的地面正中还有一圆形的水泊。水中清澈见底,倒映着星阑涧的一角天幕。 傍晚时分,天际飞鸿,云霞灿烂。 待入夜时,又是星辰满天,苍穹之上光辉熠熠。繁星点点落在寰宇楼内清澈的水泊里,不时被风儿吹得支离破碎。 云忘忧倚在玉白的窗叶前,看着院中那波动的水光出神,门扉轻叩,脆声响起:“阿姐阿姐,你睡了吗?” 云忘忧快步移到门前,打开了门,烟织揉着眼睛,正面带倦色地站在门口。云忘忧拉过她,关上了门道:“烟织,怎么了,睡不着吗?” 烟织喃喃道:“眼睛很困,但是就是睡不着,我想来跟阿姐挤挤,聊聊天,兴许就睡着了。” 云忘忧此时并不困,但还是和烟织头挨着头躺在了榻上。习惯性地伸出手臂垫着烟织的头。烟织毫无所觉,竟也自然而然地枕了上去,她觉得这感觉陌生而熟悉,只道:“阿姐,好像我们很少这样睡着聊天吧。” 云忘忧轻声道:“是你不记得,其实,很多次的。” 云烟织往温暖的怀抱里靠了靠,低声道:“是吗?我记得这几年,阿姐很少与烟织一起。我总是一个人。” 云忘忧摸了摸烟织绒绒的头发,顿了顿道:“烟织,我有很多必须做的事,我也想同小时候一样,只陪着你。可职责一旦背负,就再不能轻易放下。” 云忘忧叹了叹气。多年前,她从灵阙一众弟子中脱颖而出,被师父看到,亲自教习。后来认识了师父唯一的幼女烟织。 这个小小的可爱女孩,似乎总是一个人玩耍,身体也不大强健。明明是灵阙的大小姐,却没有众星拱月。只有疼爱她却事务繁多不能时常陪伴她的父亲,还有一个冷若冰霜不苟言笑,不爱与她亲近的母亲。 云忘忧自己无父无母,看着 分卷阅读28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这父母双全却依然孤单的女孩,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她便老爱同她玩耍,疼她,护她,像血脉相连的亲人一般对她。师父也很欣慰。相处久了,两人感情甚笃,少时的她曾暗下决心,要时时刻刻护烟织周全。 可这些年她成长为灵阙大弟子,教习管理师弟,下山平乱,跟着师父往来门派之间处理事务,的确少了很多陪伴她的时间。她缺席了烟织的成长。 想到此,云忘忧心里有微微的失落和疼痛。 云烟织攥了攥袖子,道:“阿姐,你知不知道,上次在方家,若是你们来迟一步,说不定我已经……” 心里像突然被针扎了一下,云忘忧道:“烟织……对不起。以后我们再不会让你身处那样的险境。” “我们……”云烟织深吸了一口气,“阿姐,我得自己强大起来才行,不能时刻让你和怀奕哥哥保护。” 云忘忧道:“护你周全也是我的职责和使命。” 云烟织咬咬牙:“不,我要靠自己,要努力修习飞花逐叶。” “好。”云忘忧点了点烟织的眉心,“让自己变强不是坏事,只是,一定不能冒进,知道吗?术法功力都不是一夕而成的,千万不可损伤自己的身体。” “知道了。”云烟织侧过身,缓缓阖眼。 作者有话要说: 星阑涧的设定,从建筑,服饰,容貌到术法,没别的,就是仙+美。 语言水平有限,大家自己脑补下下。 *罒▽罒* 还有,一些感情走向会逐渐道明,大家慢慢看,不要着急。笔芯 =3= 第17章 天命 摘星楼下,秀丽的身影,立于风中。柔顺的长发被风吹起,盈盈秋水的双眸正抬头仰望着夜空,点点星辰尽皆落入她眼里。 夜不能寐的云忘忧信步走到了主殿旁,看着那浮在半空中,飘渺虚无的高楼沉思。细腻和缓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忘忧姑娘,有此雅致,夜观星辰?” 她转过身,看见了紫衣银冠,面目可亲的星维。 云忘忧道:“星维命主,打扰。” 星维道:“我也正好睡不着,出来走走,好巧。忘忧姑娘望着这摘星楼出神,何不上去瞧瞧?” 云忘忧微诧异道:“可以吗?” 星维笑了笑:“自然是可以。”语罢便引着云忘忧上了摘星楼。 两人立于摘星楼内,俯身向下看去,云雾苍茫,亦幻亦真。头顶苍穹,满天星辰尽收眼底。千万年洪流,奔腾而过,人世代代变迁,唯有这星辰亘古不变,永世长存。 云忘忧定定看着明亮的星辰,道:“有人说,我们每个人都是天上的一颗星,脱为渺小如斯的凡胎,在碌碌人世间走一遭,最终又都会回归到浩瀚星河,成为一颗同样渺小的星辰。是吗?” 星维道:“传说罢了,忘忧姑娘也信吗?不过,每个人都有守护着他的星辰,每个人也都有自己既定的天命。” “天命。命主可为自己卜算过一生命数吗?”云忘忧看向星维。 星维笑了笑,旋即对她道:“星阑涧以捕梦,探忆,观天命为业。而命主却不能卜算探测自己的天命,有违天机,必然引起祸乱,遭到反噬。即便是旁人的天命,也只可观测大致趋势,不可窥探过深。天道命数有其自然常理,不可强行干预违背。” 云忘忧陷入了一阵沉思,对星维道:“可否劳烦命主为我卜算天命走向?” 星维看了看云忘忧笑道:“忘忧姑娘,年少不凡,又兼灵阙首徒,想来是极好的命数。” 云忘忧眸中的光芒闪了闪,沉默片刻,摇摇头道:“还是不了,不管怎样的命数,既是天定,我又何须多此一举。若是结局凄惨,反倒惴惴不安,不能活得坦坦荡荡了。” 静默半晌,又道:“但,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可否请命主解惑?” 星维神情轻松:“忘忧姑娘但说无妨,我定尽我所能。” 云忘忧眉头蹙着,神色微有些凄凉。她道:“有关父母的记忆,以及入灵阙之前的事,我好像都忘了。可……我很想知道这些。至少,让我能记住他们的样子。” 星维笑道:“这个不难,若是忘忧姑娘允准,我便试着探探你之前的记忆。” 云忘忧点了点头,星维的手心升起了一朵淡紫的光晕,像是化作了一张透明的网慢慢包裹了她,在两人的中间渐渐出现了一面芙蓉朱颜镜。镜面里呈现所探之人的记忆。 施法片刻,星维却蓦地拂袖收手,面色诧异道:“空白的。” 云忘忧也看见了镜面里空白的一片。她望向星维,疑惑道:“怎么会……” “我再试一次吧。”星维沉声,另一只手也慢慢聚力。 云忘忧忽觉脑中疼痛,双眼紧闭,眉尖深蹙。仿佛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抽离出体似的。 芙蓉朱颜镜镜面光滑,玲珑剔透,里面却仍是一片空白。星维再次收回了术法,云忘忧揉了揉眉心,摇头道:“劳烦命主。既是往事,失去了便失去罢。” 星维道:“忘忧姑娘不必伤怀,舍却前尘痛苦未必不是好事。” 云忘忧沉默了一会儿,道:“也许 分卷阅读29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师父赐名忘忧就是此意吧。我,其实也不想沉湎过去,更何况,现在连这份过去都是空白的。如今这样也好,前事如何不重要,过好今昔,护好珍视之人就可以了。” 星维颇为惋惜地点点头,旋即温和地对她笑了笑,以示鼓励。 云忘忧向星维施礼道谢,便飞下了摘星楼。 回到寰宇楼时,夜已深了。云忘忧在漫天星光里归来,便看到了楼阁上静静伫立,凝望着她的洛君良。 他的面容清俊,深如墨潭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此刻完全披散的黑发垂落在身后,月白的长袍已在就寝前脱下,此时是一身雪白的中衣,袖口处同样间杂着些浅灰色。他整个人安静地倚在廊前,似乎与身后银白的建筑融为一体。 云忘忧想起山水画般的风华淡雅。她不由得对着他粲然一笑,眼里映着点点星光。洛君良眉目温柔,脸上是更浓更深的笑意。 云忘忧走到了廊前,对他道:“君良,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洛君良温声道:“忘忧也未睡,去哪里夜游了?” 云忘忧:“闲庭信步,随便走走。”话音未落,打了个哈欠。 洛君良看了看她,道:“快回去睡吧。” 云忘忧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笑自己道:“是真的乏了呀,好吧,君良再见,好梦。”语罢,便踩着轻快的步子回房间了。 洛君良看着那抹青色背影渐渐消失,低头轻轻摩挲了一下掩在袖袍下的手腕。 云忘忧回到房里时,烟织仍在熟睡,半个身子都在被褥外面。她吹了半晚星阑涧夏日里也凉丝丝的夜风,忙替烟织拢好被子,无奈道:“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呀,小丫头。” 这一晚,她睡得很甜。做了个很美的梦,抚平了她心中经年的伤痕。 梦里,有一对玉璧般的青年男女,一左一右牵着她的手。高高的男子束着整洁的发式,女子美目流盼,巧笑倩兮。她拉着两人的手,借着他们的臂力荡起了秋千。温柔儒雅的男子又将她托在了肩头,她坐得高高的,看见了远处山头簇簇洁白的梨花。 可转瞬间,他们都不见了,只剩下一望无际的白,以及一声遥远的不知哪里传来的呼喊,叫的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惊雷阵阵,划破黎明前的夜。 星阑涧主殿上空已笼罩了一层淡紫色的屏障,外面风雨大作,闷雷声声。星维立在殿门口,看着层层雨帘和灰色的天幕陷入沉思。星归走到他身边道:“这雨来得蹊跷。” “恐有异象。”星维面带忧色。 坐在殿内的萧怀奕也起身站到了他们旁边,抬眼望去,天际灰蒙。狂风大作,雨势倾盆。黑压压的天幕下有不知名的鸟儿飞过,扑腾着翅膀,盘旋舞动。 萧怀奕看了几眼,惊奇道:“那是什么怪鸟,长得好丑!” 闻言赶来的贺廷宣也道:“咦,那是鸟吗?怎么……怎么又像鱼?” 众人都被吸引过来了,齐齐望向灰色天幕下掠过的飞鱼。洛君良仔细观察了片刻,道:“蠃鱼。” 萧怀奕:“裸鱼?什么东西?” 洛君良:“古籍有载,蠃鱼,鱼身而鸟翼,其声如鸳鸯,凡其现世必引水祸。” 廷宣道:“师兄,我还以为这种东西只存在于古籍里呢,居然见到活的了!” 星维闻言,脸色微变:“凡其现世必引水祸,这暴雨来得不是偶然啊。” “蠃鱼是消失已久的异兽,突然现世,也不是偶然。”云忘忧看向暴雨不止的天幕,“若是大水漫灌,又会引起一场不小的灾劫,我们要在洪水席卷各地之前转移附近百姓,赶紧出发。” 萧怀奕赞同道:“对,赶紧出发!” 星维与星归一起点了数名星阑涧弟子,整装待发。星驰来到了大殿,对天降异象已有所觉,向两位师弟嘱咐完要务,又命弟子给了同行的每人一件纹锦斗篷披风,特殊材质制成,可御风雨,滴水不沾。众人拜别星驰,急匆匆地离开了星阑涧。 腾空而出,放眼望去,雨瀑之下,地面已是积水颇深,不少地势较低城镇的房屋在历经疾风暴雨之后,歪歪斜斜的立着,摇摇欲坠。许多镇民都惶恐不安地守着自家房屋不肯离去。眼见雨势愈大,江河汇水之后翻腾不息,将泄不泄。许多的蠃鱼在掀起的江潮里游弋,搅得江河波涛汹涌,已有决堤之势。 一行人落到了地面上,趁着洪水还未席卷而来,召集镇民撤离。这些镇民远远望见他们御空而来,忙跟随他们往高处撤离,有部分固守家中,迟迟不肯离开,但见洪水滔天,滚滚欲出,只得半留恋半不甘地跟随撤离队伍上到高处。 暴雨倾盆,不多时,江河便决堤了。 大水漫灌,肆虐席卷,瞬间便吞噬了镇子周围的村落房舍,像一只魔爪,蔓延伸向每一处角落。许多镇民尚在撤离高山上的半途中,云忘忧和洛君良师兄弟合力撑起屏障,抵挡住倾泻的洪水,为他们留出撤离的时间。 星阑涧众人和萧怀奕、云烟织护送镇民加快撤离速度,等到所有人都撤到了山顶处,三人才得以脱手。屏障一破,洪流瞬息喷涌而出,直漫到了半山腰。 三人飞身到山顶,近百位男女老少都被安置在一块凸出的 分卷阅读30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巨大岩石下,暂且避雨。 云忘忧与洛君良二人前往附近其他的村落,解救被困的村民。洪水覆盖漫卷,许多村民都惊慌地逃到了地势稍高处,有的在哭喊自己的房舍财物,有的在哭喊被洪水卷走的亲人,哀嚎一片。 水势开始蔓延到他们脚下,众人挤作一团,满是绝望。半空中华光倾泻,月渡和碧落凌厉的剑气劈开了包围他们的水流。一团光芒护着他们慢慢地升到了空中……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圣诞快乐吖!●3● 恢复正常更新。 第18章 灾降一 来回数次转移被困村民,两人虽穿着星阑涧的特殊斗篷,在风雨中辗转多时,也渐渐被雨丝侵入空隙淋湿了衣衫。萧瑟的凄风掀起了云忘忧斗篷的帽子,她的长发被打湿了,一些细碎的发丝紧贴在脸颊旁,磅礴的雨也毫不留情地淋在她光洁的脸上。 洛君良伸手替她重新带上帽子,手停在她鬓边,微微颤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收了回去。云忘忧拢了拢鬓边散乱的湿发,用袖子上还未被淋湿的地方沾去了脸上的雨水。她扬起不施粉黛的脸看了看洛君良,洛君良神色微有躲闪。 回到山顶,聚集在山岩下的附近镇民已近两百人,都瑟缩成一团,间或发出抱怨声和啜泣声。星阑涧众人站在外围,不时安抚他们的情绪,见二人回来,星维忙上前来拱手施礼,道了句“辛苦”。 风声呼啸,山下洪水漫卷,唯这山顶一方岩石成了这些镇民的避难所。眼见洪灾没有减弱之势,人群开始不安起来,不时引发阵阵骚动。 “这雨势不停,我们一直待在这也不是办法啊。” “这山上没吃没喝,能待几时……” “家里什么都没了,以后可怎么过活啊!” 星维在一片哄乱声中极力安慰众人:“大家稍安勿躁。” 萧怀奕大声道:“别吵啦,是命要紧,还是那些钱财要紧,你们放心呆在这儿,准不会叫你们丢了性命的!” 他面容俊朗严肃,清亮好听的声音带了几分严厉,叫人见之闻之不自觉地安静了下来。 到了午时,雨势稍微减弱,人群又开始骚动,有部分人在岩石下徘徊,想要下山看看家中情形,慢慢的涌动的人越来越多。 一个妇人嘴里念着自己被洪水卷走的孩子,状似失魂地奔了出去,直冲山下。云忘忧飞身去拦,被大雨浇了满头,一边抹了雨水,一边劝解妇人。那妇人只不住地哭着摇头,雨水与泪水交织,满脸纵横。她情绪异常波动,仍是急着朝山下洪流奔去。 云忘忧只得封了她的穴位,将她扶回山顶。山上吵吵嚷嚷一片,终是渐渐安静了下来。星维带人到后山上伐了树木,趁着雨势稍收,很快便搭了许多木棚,分别安置挤在岩石下的镇民。开阔的山顶上,瞬时便成了一个不小的避难营地。原来的岩石下,也生起了一堆火,淋了雨的众人都借着火烘烤取暖。 火的热烈温暖,渐渐驱散了云忘忧身上的潮湿寒意。待衣衫干透,她将雪白的斗篷重新裹在身上,宽大的帽子掩住了小小的洁白脸庞,她安静地埋首于臂弯中,沉重的上下眼皮忍不住要合在一起。 同样奔波半日的洛君良脸上也难掩倦色,仍旧端坐着,看不出任何异样,似乎对于这种程度的劳累习以为常。廷宣紧挨他坐着,不时还闲聊几句,他都依然是一副温润柔和的样子。 夜晚来临,这些镇民们劫后余生,稍微安定下来,便觉饥肠辘辘。人食五谷杂粮,虽说修行之人不吃不喝尚可,他们却不行。星维只得带着弟子去猎了些野食,让他们勉强果腹,所幸,山顶有一天然的山泉,饮水倒不愁。只是困在这里,终究也不是长远之计。 待到夜深,大家都徐徐睡过去了,星维立于山顶,望着下面滔滔的洪水,愁眉不展。溶月走到他身边:“师兄,今日一直都在忙累,何不歇息片刻。” 星维道:“难以入睡。天灾难避,若是这大水迟迟不退,如何是好。” 溶月道:“大师兄说世间恐有灾难降临,不知这是否只是冰山一角。往后的日子,恐更难应对。” 星维叹了口气:“是啊,太平的日子持续太久,老天总要生点波折考验世人。” 溶月目光凛凛:“也不知究竟是天降灾难,还是人造祸端呢……怎么了?!”她蓦地提高了声调,回望营地方向。 白日的那位妇人在哀嚎哭泣,口口声声说她听见她的孩子在呼唤她,她极力挣脱丈夫的禁锢,要奔出去寻找她的孩儿。她的丈夫不停地告诉她孩子已经不在了,她仍是不信,执意要去寻找,只是这次她奔逃的方向似乎不是山下,而是山顶。 她声泪俱下,哭喊得声音沙哑,而她的丈夫死命禁锢着她,被妻子又抓又咬也不放手。被惊醒的围观者也不禁感慨动容,纷纷上前劝说。有同样被洪水卷走亲人的镇民也触景生情,痛哭流涕。 大家都于心不忍,星归走上前,默默地挥手,紫色光晕闪过,那妇人沉沉地昏睡了过去,似乎是陷入了梦境,脸色也渐渐平和。他淡然道:“哭闹无益,省些力气吧。” 后半夜似乎听得那妇人清醒过后,又低低地哭诉 分卷阅读31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了一番。 如此反复几晚之后,终于在第三个晚上,她的丈夫焦急的呼唤声惊醒了所有人。 这位男子半夜醒来发现妻子不见了,为避免吵醒其他人,独自在周围寻找,遍寻无果,这才慌乱了,此刻他正拉着星维哀求。星维安抚他的情绪,问道:“贵夫人可有什么随身物件,劳烦借我一用。” 男子翻找一阵,找到了妻子遗落的挽发木簪,递到星维手里。 星维拿着木簪,手上幽幽光芒闪过,凝神感知片刻后,安心道:“万幸,夫人尚且在这山中,性命无虞。” 闻言,那男子也松了口气,眼眶红红道:“老天保佑,兰娘没事就好……大人说她在山中,可是我寻了几次都没有找到啊。” 星维道:“你别担心,我们会帮你寻回。” 这山中若是有什么迷阵或是障眼法,普通人自是看不破,寻不到的。星维有些忧虑,星归和溶月溶辰已经围了过来。 星维看着睡意惺忪的溶辰道:“辰师妹,山中是何境况有何危险尚不知,你留在这里更安全,有星归和月师妹助我就可以了。” 溶辰点头,揉揉眼睛,稚气地应了声。 云忘忧萧怀奕和洛君良与他们同行,其余人留守营地。云烟织执意要与他们一起,于是一行七人入了后山,寻找兰娘。 星维通过木簪感知兰娘的方位,一路寻到了山顶的背阴处,面前是一面陡峭的岩壁,爬满枯藤,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但木簪指引的地点就是这里。 萧怀奕道:“是不是这山中有什么木石精怪之类的,掳了兰娘。设下障眼法让我们寻不到摸不着?” 星维拿着木簪沉思:“萧公子所言有理,兰娘就在此范围内。” 月渡剑已然出鞘,雪白光亮的剑身直指面前的石壁。萧怀奕忙道:“唉,不可不可!你这一剑下去,石壁破了,若是真惊动里面的什么精怪,把兰娘伤了怎么办?” 星维向洛君良点点头。只见他手腕几个起落,月渡剑光芒耀眼,面前的厚厚石壁顷刻间崩裂破碎,却没有散落一地的轰隆声。所有的碎石断壁都被一层紫色的光晕笼罩,悬浮在半空中,接着被星维师兄妹三人慢慢地移到了平地上方,落地无声。 萧怀奕:“……还可以这样玩的啊!移形换物,空间转移?你们星阑涧的术法还真是与众不同!” 云忘忧道:“怀奕,不要多话,洞口打开了。”石壁裂开之后,呈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一个不小的洞穴,里面漆黑一片,不知是何情形。踌躇片刻,云忘忧转向烟织轻声道:“烟织,回营地去可好,这里怕有危险。” 云烟织拉紧了萧怀奕的袖子,使劲摇头。云忘忧只得作罢。 几个人摸索着进入了洞穴,借着洞口的光走了一段距离,越往里面光线越暗,萧怀奕泣华剑出鞘些许,想要借剑光探路。但在这幽暗逼仄的洞穴里,剑身的光芒太过耀目显眼了,完完全全暴露了几人,他只得收剑回鞘。 众人沿着洞中凹凸的石壁边缘前行,走了没多久,视线渐渐明朗起来,洞穴里到处是星星点点的蓝光,虽然微弱,但是足以照亮脚下的路。那些点点蓝光是一株株草叶发出来的。 洞穴里蜿蜒的小路两旁都分布着稀疏的幽冥草,隐隐的光芒映得洞内迷幻异常,他们一路毫无障碍的行进,未发现任何异常现象或是异常响动。道路越走越开阔,估算着路途,大概已到了山的腹地。洞穴里突然分出了两条岔路,简单商议过后,星维与洛君良各带一组分别寻找。洛君良和云忘忧、溶月踏上了右边的岔路。 路边的幽冥草渐渐稀疏,直至全无。洞内又恢复漆黑一片,路面也开始崎岖。 洛君良一行三人深入洞穴,似乎在暗黑中听到了某种呼吸声,浅浅起伏。三人不觉提高警惕,放慢了脚步,轻声地一步步前进。 全神贯注于前方的情形,云忘忧脚上突然被什么奔跑的东西绊了一下,一个不稳,身形踉跄。黑暗中,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将她轻轻拥在了怀里。熟悉的水墨香气传来,云忘忧的脸颊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贴在了宽阔温暖的胸膛上。头上是那个人均匀和缓的呼吸,云忘忧听见了胸腔里砰砰不止的心跳声,也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面前这个人的。 溶月手上拿出一片刚才摘下的幽冥草叶,道:“你们在何处,怎么没有动静了,洛公子?” 一点微弱的蓝光亮起,借着光亮,溶月看见洛君良骨节明晰的手正放在云忘忧的腰际,另一只手则抚在她的发间,以一种守护的姿态环着云忘忧。她一时无言,掩在轻纱下的嘴角有了下坠的弧度,淡漠地瞥过了眼,大步向前迈去。 洛君良护着云忘忧,心里后知后觉地生出了唐突之感,忙松了手。云忘忧脸颊热热的,低低说了声谢谢,迈开步子继续前进。三人没有走多远,眼前又出现了一条岔路,正踌躇间,又有什么东西从他们脚下蹿过。 云忘忧挥手,霜刃悄无声息地刺入了泥土中,溶月举着那片幽冥草,借着微弱的光芒俯身查看,正正对上一张人脸! 她猝不及防对上这样一张幽幽蓝光下的人脸,吓得一退身,云忘忧轻巧地扶了她一把,也定睛看去,这张人脸被困在霜刃 分卷阅读32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的包围之中,五官都害怕得皱缩成一团。云忘忧目光向下移动,这张人脸竟然长在兔身之上。它见被几人围堵,正欲逃脱,却不敢触碰将它团团围住的冰霜利刃。口中只发出些呜呜的叫声,似人语。 洛君良看了它几眼,指着面前的岔路道:“今日有一妇人闯入洞穴,可知其在何处。” 那人面兔身的小东西缩着头,竟然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在……在右边。” 云忘忧撤了霜刃,那小东西立刻逃窜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溶月道:“为何放它走,非人的妖物,何不杀之!” 洛君良道:“非是妖兽,无须取它性命。”语罢,径直朝着左边的岔路走去。溶月更是疑惑,洛君良又道:“上古异兽诞。性喜骗人。” 云忘忧道:“异兽频现,是何征兆?” 洛君良脚步不停:“尚不知,前路恐有更甚者等着我们。”说话间,那阵呼吸声又传来了,听在耳里更清晰明了,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隔了重重障碍,忽远忽近,若隐若现。 溶月犹疑道:“我好像听见了婴孩的声音……”果然,幽暗的洞穴深处间或传来一两声婴孩的哭声。 星维一行人和洛君良他们分开之后,也遇到了第二个岔路,同样的被蹿到他们脚下的诞指引了右边的路,他们沿着右边的岔路行走,听到的是近在耳边的沉重呼吸声,以及再明显不过的婴孩低泣声。 走到路的尽头,是一扇铁门,上有门锁铜环,镌刻着远古咒文。显然是经人专门打造的封印之门。 星归道:“师兄,这山中竟设有咒术封印,里面不知关着何物,我们若是贸然打开……” 星维仍在思索,萧怀奕道:“救人要紧,管他什么妖魔鬼怪呢,来一个我杀一个!”泣华剑已出鞘,萧怀奕上前查看那把铁锁,意欲斩断。星归还想说什么,星维摇了摇头,也道:“救人要紧。” 铁锁铛铛坠地,被轻而易举地斩断了。萧怀奕没有急着推门而入,他将烟织护到身后,与星维星归四人齐齐站到了大门两侧。催剑击门,铁门应声大开,并没有预想中的暗器或毒烟。 稍候片刻,四人小心地入内查看。眼前石壁林立,刻满了不知名的符阵,地面上四处散落着些残缺的人骨,洞窟中央立着直插洞中穹顶的玄铁柱,柱身缠绕着无数铁链,同样刻满了咒术经文。铁链另一端锁着的是……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章中会出现的各种异兽或是奇花异草,有些是山海经里面记载的,有些是胡乱编的,大家看个娱乐就好。 第19章 灾降二 地面猛烈晃动了几下,四人从一阵晕眩中清醒,眼见玄铁柱后什么东西在活动,震得洞穴摇晃。空旷的石穴里,并没有兰娘的身影。 玄铁柱后传来了起伏的吐气声,有一只头开始悠悠地从柱身后探出来,獠牙外露,目有凶光。整颗头像狐狸,像狗,又像狮子,简直难以形容究竟是何长相。它慢慢地探出了半个身子,两只强劲有力的前爪支撑的上半身,竟然长着九颗一样怪异的头颅,十几只圆睁的眼睛正瞅着面前的四人。被人闯进了领地,又搅扰了好梦,此刻它正呼呼地喘着粗气,一步一步地从玄铁柱后面走近他们,身后亦拖着九条尾巴,竟是上古异兽蠪蛭。而那柱上的铁链根本没有禁锢住它! 四人都进入了戒备状态,那巨兽蠪蛭走下了石台,九颗头颅齐齐作响,发出的声音却如婴儿一般。它忽然对着几人一阵狂啸,像是突然被什么刺激似的,纵身跃向几人,准备啃噬撕咬这送到嘴边的猎物。 星维星归不善近身搏斗之术,闪到了一旁。萧怀奕持剑相击,奈何这蠪蛭九颗头颅,这么多双眼睛,足以观八方。萧怀奕一有动作,便被它察觉,缠斗许久,竟没有伤到它分毫,反而激发了它的怒气,进攻越发凶猛。 云烟织手心幻化出了花叶,向萧怀奕点头示意。萧怀奕立时转变了剑势走向,化进攻为引诱,他在半空中灵活地飞旋移动,牢牢的吸引蠪蛭的注意力,蠪蛭果然朝着他不停变换的方向胡乱进攻,毫无章法。 飞花逐叶蓄足了强大的意念和力道自它背后风驰电掣般袭来。它立刻察觉到了背后尖锐凌厉的气势,头也不转地猛烈甩了甩九条尾巴,来势汹汹的花叶刀刃立刻被扫落在地。 它吃痛地低嚎一声,转过了头颅。仍是有几片叶刃穿过了厚厚的皮毛,扎入了皮肉里。它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旋即冲向了立在地面上的云烟织。 又是一声嚎叫,蠪蛭的身体猛地一缩,它还来不及扑向云烟织,便被身后的萧怀奕一剑狠狠刺入了背部。它发狂般地甩下了背上的萧怀奕,四足捶地,仰天长啸,发出震耳欲聋的兽吼声,彻底激发了兽性嗜杀性。 摔下地的萧怀奕被星维星归扶住,再次提剑相搏,与云烟织前后相应,合力进攻。那异兽此时彻底清醒了,杀戮噬人的欲望更强烈,每一次反扑撕咬都不留余地,萧怀奕一面与之周旋,一面小心为烟织挡着伤害,分身乏术,不慎便被蠪蛭抓咬了几道血淋淋的口子。尝到了人血的滋味,蠪蛭却更加兴奋起来,似乎是要跟自己的猎物玩耍一番似的,并不急于进攻,而是慢慢和他们周旋 分卷阅读33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磨耗。 两人被消耗多时,下手却难,稍不留神,便被它的长尾缠住了身体,挣扎不得。萧怀奕一手被缚住,另一只手召唤掉落在地的泣华,欲斩断兽尾,那剑却被蠪蛭的另一条尾巴抢先卷走。 星维星归手无寸铁,又不擅击杀术法,二人欲用幻灵梦境暂时制住蠪蛭,可星阑涧的术法似乎对这种异兽丝毫不起作用。眼见兽尾将二人越缠越紧,就要送入满是獠牙的大口中。 石洞内一侧的石壁轰然倒塌,一个白色的身影飞出,广袖翻飞,手腕起落。雪白的剑芒闪过,一只断尾赫然陈列在地面上,萧怀奕顿觉身上骤松。 洛君良正欲挥剑斩落禁锢云烟织的兽尾,那蠪蛭却猛地将她甩在了身后,九颗头颅齐齐咬向洛君良。洛君良只得飞身跃到半空,引剑斩其头颅。 云忘忧正与溶月扶着昏迷的兰娘,见状,立时召出碧落,斩断了困住云烟织的兽尾。 那蠪蛭此时被月渡划伤了数道口子,正暴躁狂怒。又感受到另一只断尾传来的疼痛,咆哮声惊天动地,洞穴里碎石俱下,处在塌陷的边缘。它用剩余的兽尾又迅速地裹缠住了刚刚脱身的云烟织和云忘忧,奋力地往坚硬的石壁上甩去。 这一甩力大无比,洛君良正剑斩其头颅,见此情形,分出心神,先挥出剑芒劈断了缠住二人的兽尾。两人瞬时从半空中分离,极速地坠向了不同的方向。萧怀奕分身乏术,飞身接住了云忘忧。 星维正扶着云烟织,忧道:“烟织小姐,没事吧。” 云烟织勉力一笑,颔首谢过。与蠪蛭纠缠,被兽尾禁锢多时,她嘴唇发白,犹自微微颤抖。她正面无表情地出神,蓦地被人用力抱了一下,待看清那一袭青衫,她才缓缓地将这个怀抱推开。 云烟织听见自己无比平静的声音道:“阿姐,我没事。”面前的这个人又眼眶微红地跟她说了几句什么,她仿佛听不见了。回过神来时,那人已去斩杀蠪蛭。 洛君良与云忘忧引剑配合进攻,已削下了蠪蛭的几颗头颅,那异兽却仍不肯罢手,负隅顽抗到底。鲜血喷涌一地,仍然咆哮着进攻,洞穴摇摇欲坠,很快就要塌陷了。云忘忧看向一身伤口的萧怀奕和神情萎靡的云烟织,对星维道:“命主,洞穴将毁,请你先带他们出去。” 星维在波动的地面上站稳了脚步,道:“好,忘忧姑娘与洛公子小心,我们在洞外等你们。”语罢引着众人避开滚滚而下的沙石,朝洞穴外走去。 萧怀奕欲作停留,被云烟织拉着走出了蠪蛭的巢穴,道:“有洛君良在,你不用担心什么。” 几个人疾步穿过摇晃逼仄的洞穴,到了先前藤蔓掩映下的洞口。天光乍现,在黑暗里呆久了,叫人一时睁不开眼睛。里面碎石倒塌的轰隆声不绝,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小动物都跑了出来,包括那人面兔身的诞兽。刚重见天日,便被什么东西刺穿了身体,一命呜呼。 云烟织收手拢在袖中,神情淡漠。见萧怀奕正看着她,她拿出身上绢帕,替他擦拭浑身的血迹,淡淡道:“怀奕哥哥,你伤得重吗?” 萧怀奕道:“皮外伤,看着吓人罢了,没事。那个,烟织啊,对不起……又让你遇险。” 云烟织垂着眼睑不看他,只道:“你有什么对不起的,本来就是我自己非要跟来的。” 萧怀奕还要说几句什么,一只小药瓶扔到了他怀里。溶月脸并没有转过来,仍是用眼角余光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不用谢我。” 云烟织对着溶月欠身,拿出药敷在了萧怀奕的伤口上,扶他到旁边空地坐下。 星维看了看昏迷的兰娘,问道:“月师妹,你们如何找到兰娘的?” 溶月道:“二师兄,你们是否被人面兔身的小兽引到的妖物巢穴。我们朝着其指引的反向行进,到了一白骨林立的洞窟,似乎是那妖物蠪蛭储藏猎物的巢穴,兰娘被困于巢穴之中,还尚未被吞食。我们救下她之后,听闻妖兽打斗的声音,原来你们就在隔壁。” 星维道:“以婴儿之声迷惑人类进入巢穴,继而捕杀。兰娘失子痛心,受了蠪蛭的引诱。所幸,我们没有来迟。” 星归探了探兰娘的脉息,又喂其吃了颗丸药,道:“封印已破,是有人故意放出这上古妖兽。” 地面又震了半晌,他们身后的洞口也轰然倒塌了,整个山壁都开始倾倒,尘土飞扬,黄沙卷卷。众人连忙退到了十丈开外,石壁已然断裂,霎时间成为平地。山摇地动,仿佛这整个山头都在低吼崩裂。 塌陷的地面上飞出了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双双收剑回鞘。衣袂飘然,却染了点点血迹。两人齐齐点头示意,洞内的妖兽已被斩杀了,地面上的几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云忘忧走到萧怀奕那边,俯身查看道:“没事吧,怎么样?” “我能有什么事。”萧怀奕笑着道,又指指那个紫色的药瓶,云忘忧转头看向面如寒霜的溶月,心下了然。感觉脸上像是有什么东西流过,她伸手一触,却是鲜红的血迹。 耳边听得一声叹息,一抹亮丽的鹅黄在眼前浮动,云忘忧抬头,看见了烟织生动的小脸,她正用袖子替自己擦拭脸上所染妖兽血污。云忘忧握住她手,摇了摇头。云烟织道:“没 分卷阅读34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关系,阿姐最喜洁净,这样满脸血污可难看了。” 地面又是一阵颤动,半座山都开始倾斜,像是被一把巨大的斧头生生劈下一般,垂直滑落下去,山石翻滚,沙土漫天。下方是镇民避难的营地…… 他们立马飞身下山,待落到平地上,却没有见到山石砸毁木棚,伤及镇民的情形。开阔的平地上,小小的少年正手持断鸿,舞剑运灵,以一人之力撑起了巨大的结界,屏蔽了外面崩塌滚落的山体巨石。少年白嫩嫩圆鼓鼓的脸颊因为太过耗力,而憋得通红,身姿却仍是岿然不动,定定如松。 众人合力清退了崩塌的山石,洛君良手抚在廷宣肩头,脸色柔和,眼里是赞许之意。廷宣朝着师兄咧咧嘴角,又转头高高兴兴地冲他身旁的溶辰一扬眉梢。带点自豪的少年意气,让他平添一股英姿勃发。 兰娘昏迷多时,回营地后已悠悠转醒,在丈夫怀里哀婉悲泣一阵,终于冷静下来,不再哭闹着寻已然故去的孩子。山顶上的一众镇民也都稳了情绪,静待洪水退去后,重建家园。 这天的夜晚难得平静安宁的过去了。 翌日,清晨的安静被廷宣的哀叫声打破。他捂住肚子,蜷缩成一团,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闻声前来的云忘忧道:“廷宣,怎么了?” 廷宣嚷道:“忘忧姐姐,我……我肚子疼……疼死了……哎哟……”说着在地上打起滚儿来。 洛君良将廷宣扶坐起来,探了探脉,不明所以。小少年仍是疼得坐立难安,萧怀奕诧异道:“你小子,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我,我没有啊……我就是昨天晚上喝了一口山泉水……”廷宣委屈巴巴道。 “山泉水。”洛君良沉思,“快查看营地内其他人如何。” 星维很快带着星阑涧的弟子巡视了一圈,面色慌乱,诧异道:“皆昏迷不醒。” 像是已然预料到此结果,洛君良神色如常,他道:“廷宣,可还撑得住吗?”廷宣咬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洛君良将他平放到了棚屋内,提剑往山中去。云忘忧紧随其后。 两人来到了先前斩杀蠪蛭的洞穴处,碎石乱地,一片狼藉。本是山腹地的岩土泥土都在一场混战和山体崩塌中被翻搅到了地面上。碧落剑拨开一些尘土,在里面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灰褐色的泥土中掺着些破碎的植物茎叶,却不是普通的草木,隐隐泛着红光。残余的气息让人闻之恍惚。 “大概就是这个。”云忘忧道,说话间,两人已经找到了山泉的源头,里面零零星星的飘散着红色的碎叶,沿山流下,又挟带了更多。 云忘忧指尖拈起叶子,道:“若没看错的话,这是桬红草吧。” “嗯。”洛君良又在水中捞起了一枚小小的红果实,“凡人食之果实,沉睡百年。饮了混着桬红草的泉水,虽不至于如此,也要枉费数十年光阴了。” “幸而廷宣饮得少,兼修行体魄,目前只是腹痛。可这些村民只是普通人,沉睡数十年与死去又有何异。桬红草虽毒,也应有破解之法吧?”云忘忧道。 洛君良环顾了整座山头,剑眉微凝:“蠪蛭大概只是引子,这座山头被人故意破坏了封印,放出上古妖兽作乱,然后让这些腹地深处的桬红草重见天日,随着水流蔓延各地毒害世人。破解之法,古籍之中并没有记载。” “我知道一个人,他或许有办法。”云忘忧眼中闪现一缕光芒。 洛君良道:“贵派医圣风陌?” 云忘忧点了点头。两人回到营地,贺廷宣症状稍缓,溶辰正在一旁和他说着话分散痛苦。 他们将探查情形说与众人,星维从袖中拿出一个紫金琉璃盒打开,里面一团幽幽光芒中,鸟儿形状的东西振翅欲飞,他道:“事情紧急,不容耽搁,忘忧姑娘可用此逐风灵雁传信与贵派医圣,一炷香内便可得答复。” 云忘忧授意所传内容,星维向逐风雁施了术法,那灵雁便翩翩而起,顷刻间消失在了视野范围内。 不多时,逐风雁回。 风陌答复:北有沧离仙山,唯其山所植醉寒花可解此毒。山有主,性拗,慎之。 萧怀奕道:“沧离山,不是传闻中的仙山吗,竟然真的存在,可我们如何去寻?” 星维道:“传说沧离山种满奇异花药,色彩缤纷。其山俯瞰之也如花形,且周身笼罩仙气,若是一路往北御剑寻找,应该不难辨认。” “事不宜迟,”碧落剑出鞘,云忘忧运灵御剑,“星维命主,劳烦星阑涧照顾大家,我们速去速回。” 洛君良站到了她身旁。萧怀奕也提剑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多个人多份力量嘛不是?” 云忘忧看向他的伤,萧怀奕道:“嗨,说了都是皮外伤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能行!”不待劝阻,他已经御剑而起。烟织急切切脆生生道:“怀奕哥哥,我也要去。” 萧怀奕向她伸出双手,道:“好吧,上来吧。”云烟织与萧怀奕齐齐跃上了泣华。云忘忧咬咬唇,看到烟织一脸欢欣雀跃,终是把话咽了回去。 三道剑光在天幕中划过,消失无影。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沧离一 分卷阅读35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云雾笼罩的仙山脚下,是一大片沼泽地。到了仙山主人的境地,收了佩剑,四人徒步穿过湿泞的沼泽。 萧怀奕三步作一步,轻快地走了老远。烟织提着裙摆,犹犹豫豫地不知往哪里下脚,萧怀奕便又折了回来,领着她前行。 云忘忧和洛君良稳稳地一步步走着,留心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突然,烟织惊呼一声,吓得躲在了萧怀奕身后。几人循声望去,只见沼泽的水域里,交缠的水草下浮着一具白骨,空洞洞的头骨正面朝上,仿佛定定地看着他们。 云忘忧柔声安慰烟织道:“别怕,跟紧怀奕。” 闻言,云烟织将萧怀奕攥得更紧了,几人继续前行,沿路又见不少埋在沼泽之下的残骨。世人祈求长生,寻仙问药之人数不胜数,可这些寻到这里的人尚未求得一草半药,生命便终结在了这沼泽地里,得不偿失。 洛君良走在云忘忧身前,像是为她探路般小心翼翼。云忘忧也就踩着他的脚印走,一个一个印上去,看着被自己脚覆盖之后还剩一大截的他的脚印,心里低低柔柔地笑。正欲印上下一个脚印,低着的头蓦地撞上了那个月白身影坚实的后背。 只听得萧怀奕道:“到了!” 云忘忧额头微疼,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抚在了她额间,洛君良低沉却柔和的声音传来:“可撞疼了?” “啊……没事。”云忘忧面染桃花,声音低浅。洛君良轻笑一声,收回了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云忘忧感觉那只手收回时还揉了揉她的发。 沧离山脚下,丛丛花草遍地。抬眼望去,半座山都笼在了薄雾中,飘飘渺渺,乍看之下有几分仙气,实际却并非传说那样仙气环绕。 一路畅通无阻,四人来到了仙山深处,满地的不知名花草,散发着各种各样奇异的光芒,互相辉映。扑面而来的香气让人沉醉,烟织一时好奇,纤细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一朵半人高,闪着绯红光芒的花。层层叠叠铺开的花瓣顿时收紧,整株花都闭合了,原本闪着的光芒也黯淡下去。烟织惊愕地收回手,洛君良道:“大家小心为上。” 四人在繁花遍地的仙山中走了多时,并未见到仙山主人的身影。 前方草叶沙沙作响,一簇花枝冒了出来,接着是一对漂亮的蓝色眼睛。 它穿过了草丛,立在几人面前的,是一只通体雪白,花枝为角的神鹿。它歪了歪头,用那双幽蓝的瞳看着面前的人类,旋即转身朝着仙山更深处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看几人。 萧怀奕道:“它这是……在给我们引路呐?” 白鹿引着四人最后到的地方,林木参天,遮天蔽日。其中最为高大粗壮的一棵古树上,立着小小一间屋子。繁花为顶,绿叶为壁,周围树干上栖着色彩斑斓的神鸟,婉转啼鸣,有如天籁。 一白袍长须的人飘飘然飞下了古树,足尖轻点,落地无声。面如老者,声音却浑厚气足,他慢悠悠道:“世人贪心,往我这山中寻药求药之人络绎不绝,我甚厌烦,今日尔等又是为求何药而来,搅了老儿的好梦。” 萧怀奕道:“这位仙人,我们为求醉寒花而来。” “仙人。”长须老者嗤笑,“闫某不过是隐居于此,逍遥于世的修行之人,不敢以仙者自居,最多,算个半仙。尔等所求醉寒花非是凡物,老儿我凭何要给?” 云忘忧略一施礼,道:“仙者,我等前来所求,是为解救中桬红草之毒的百姓,逾百性命,望仙者怜惜赐药。” 老者捋了捋胡须,微眯起眼打量面前几人:“桬红草。呵,的确是非醉寒花不可解,只是人人来此皆谓求药救人,如何如何的大义凛然,都听腻烦了,你们又有什么特殊,让老儿我非允不可。” 萧怀奕眉头一紧:“你……” 云忘忧不动声色将他拦住,又道:“仙者,性命攸关,我等怎会欺瞒。” 那长须老者斜睨几人,不为所动。洛君良沉声道:“既是仙山之主,修仙研道之人,自有悲悯众生之心,这些无辜生灵身中桬红之毒,性命堪忧,仙者如何能见死不救?” 露着精光的眼睛转了几转,长须老者拂袖背对几人,思索片刻,道:“也罢,老儿就当攒份功德。”他转过身,指了指林木中一条羊肠小径:“你们往此处去,醉寒花生于荆棘之中,寻不寻得到全看尔等机缘,但……还有一条件。” “什么条件,你快说!”萧怀奕压着声音道。 “仙药乃我仙山所长,自是不能任人予取予求,若是尔等寻到了,必然要给出相应代价……” 几人的心都提起了半分,洛君良声音略显冷峻:“什么代价?” 长须拂动,白袍飘飘的老者和煦地笑道:“不必紧张,尔等且去,寻到醉寒花,老儿再告知。” 众人还欲问询,他已然飞身进屋。 沿着林中的羊肠小道穿行,路边开着无数纯白的小花朵,雪白雪白的绵延一片。 云烟织不安道:“那个仙人要我们给的会是什么代价?” 萧怀奕把长须老头腹诽了一遍,道:“那闫半仙真是古怪,拿他一点仙药救命,还诸多要求,总不可能要咱命吧?!” “先拿到醉寒花再说。”云忘忧脚步轻快,青衫的裙 分卷阅读36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摆一路拂过脚边的簇簇花丛。洛君良走在最后面,无甚言语,只不时地低头拢拢白袍的衣襟。 一路繁花走尽,呈现在眼前的是大片大片的荆棘从,足有人高的荆棘交缠错落,遍地横生。有拇指粗的树藤缠绕其上,开着极细小的暗红色花朵。小心穿行了许久,众人才隐隐看见,荆棘围绕的中间,有一团银色的光芒。那光芒纯净华亮,让周围的物事都黯然失色。 萧怀奕引剑入荆棘中去挑那醉寒花,银色的一团立在了泣华的剑尖。萧怀奕收剑在手,将那团光晕托在手心,细细看去,层层雪浪般的花瓣铺展开来,耀眼夺目。 正欲将这仙药收在袖中,萧怀奕大惊失色,手中完好的醉寒花忽的化作了幻影,从他的指缝间一一流泻。 与此同时,遍地的荆棘丛像是被赋予了生命般舞动起来,张牙舞爪地缠向四人。 “假的,幻术!”萧怀奕挥剑劈断了近身的荆棘,云烟织道:“他是真要我们性命吗?怀奕哥哥,你乌鸦嘴……” 萧怀奕愤愤道:“这老头故意害我们,什么半仙,妖人还差不多!”又是几剑斩断了一大片荆棘丛,这些东西并不能困住他们,不过片刻,原本人高的荆棘丛便夷为了平地。 几人欲按原路返回,脚底却顿觉沉如千斤,只见平地上凭空冒出了许多黑褐色毛发状的东西,丝丝缕缕裹缠拉扯住他们的双脚,动弹不得。 那些缠作一团的毛发开始顺着他们的脚往上攀爬,裹覆得愈发紧。白衣老者翩翩而至,面目和煦无比的看着几人,萧怀奕骂了几句,他仿若未闻,由始至终都挂着不明所以的笑。洛君良摆脱了束缚,召出月渡向他袭去。 云忘忧挥剑斩断了缠住双腿的毛发,又引剑气解了烟织身上的束缚。几人刚得以脱身,地底又有密密麻麻的毛发延伸出来,直蹿得丈高,纠缠舞动,像是无数双等着捏碎他们的手。 闭目凝神,指尖一朵霜花,化作无数细小冰刃。云忘忧在半空中飞旋舞动,冰霜破裂之声乍响,跳动乱窜的黑褐色毛发应声而断,碎了满地。待萧怀奕将烟织引到安全的地面后,她方才落地,留心洛君良与白衣老人的对决情况。 月渡剑招招紧逼,白衣老人似乎无还手之力,并不着意进攻,而是小心地避开月渡的剑芒,与洛君良周旋。 萧怀奕忽然惊呼一声:“忘忧小心!” 碧落剑起,斩向四面八方同时袭来如针尖般锐利的毛发,原本郁郁葱葱的林间忽然全都化作了铺天盖地的一片黑褐色。斩断的毛发又重新生长,全方位毫无空隙地包围了云忘忧。 背上忽的一痛,她被人推了一掌,脱离了层层叠叠的裹覆。 推开她的那人瞬间被密密麻麻的毛发覆盖,裹成蚕蛹一般,愈缠愈紧。钻心刺骨的疼传遍全身,动弹不得的萧怀奕忍不住痛呼出声,那些针尖般的发梢一一没入了他先前的伤口,将那些浅浅的皮外伤刺得更深,不断汲取着他新鲜滚烫的血液。 封闭紧缚的空间里,萧怀奕感觉快要窒息,外面是急切的呼唤声。他不知道自己意气少年会不会就这样折在这里,这一刻,他脑海里想的却是,她也会为他心急忧心,不知怎么,他的心里有了一丝庆幸。 越来越多的黑褐色毛发蔓延,云烟织站着的地面也不能幸免,此时,她一反常态的冷静,镇定自若地祭出飞花逐叶,那些如群魔乱舞的的毛发还未靠近,便被她切成了碎末。她双眼泛红,望向碧落剑芒刺眼的地方。 她一语不发,走上前,用了生平最强烈的意念聚集了杀意浓重的飞花逐叶,盘旋围绕住发蛹。花叶之刃合着碧落的剑芒,层层剥开了束缚。 “啊——” “呼……我的天,差点憋死本少侠了!”萧怀奕甫一脱身,身上血淋淋的,还不忘笑道:“烟织,好险好险,你的飞花逐叶就差一点划破我了。” 云烟织眼里满布血丝,嘴角微动:“怀奕哥哥,我只是想救你。” 萧怀奕摸摸她的头:“我当然知道。” 他蓦地瞥见了烟织泛泪的双眼。“咦?烟织……那个,那个你别哭啊,我这,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萧怀奕开始手足无措起来,他将烟织推到云忘忧身边:“忘忧,交给你了啊!” 不过一瞬的神伤,云烟织已经收回了情绪,平静下来后,她明媚生动的脸上爬了一层黯淡。意念消耗到极致后,她心里开始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贝齿紧咬,面色阴沉。 云忘忧察觉到了这一点,她看着萧怀奕被血染透的青衣,道:“撑得住吗?怀奕,你先带烟织下山。”语罢又挥剑斩断了近身的妖邪之物。 萧怀奕忍着全身的疼痛,自知现在没有什么战力,笑道:“我没事,那好,我先带烟织去安全的地方。你和洛君良小心!” 白色的剑芒一闪,一直无暇顾及这边的洛君良忽的现身,他道:“我们可能身处幻境,白衣老者消失了,快离开这里。”低沉的声音淹没在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中。 天光隐没,周遭剧变,仙山荡然无存。 剑光划破了极目的黑暗,他们脚下所立之地已不是泥土,而是微微起伏的红色内壁。环顾四周,皆是醒目的红,四壁之上,有跳动的纹路经络, 分卷阅读37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空间里弥漫着腐肉的臭气。他们是在什么东西的体内! 第21章 沧离二 里面一阵蠕动翻滚,四人被晃倒在地。恶臭袭来,红色的血水开始从四面八方涌进,带着沸腾的热气。 几人被滚烫的热气炙得无法呼吸,在血水淹没他们之前挣扎着起身。月渡剑飞到了半空中,带着肃杀的剑气直插入内壁上方,他们身处的物体猛地痉挛了几下。洛君良将云忘忧轻轻托了上去,接着带起萧怀奕和云烟织,月渡剑稳稳地承受了三人的重量。 洛君良飞悬在半空中,脚下是沸腾不止的血海,他波澜不惊道:“忘忧,借碧落一用。” 轻便灵巧的碧落剑在他的手里被赋予了刚劲浑厚的灵力,青色的剑芒时隐时现,围绕着月白的身影起起落落,洛君良手腕转动,挽了几个漂亮的剑花,上方厚厚的内壁立时破开了一道缺口。 穿过这道缺口,四人到了另一个密闭空间,眼前的景象让他们一时愣怔。 一片猩红的世界里,悬着数具尸骨,形态各异,被包裹在半透明的血球中。这些血球又合成一圈,围着中央跳动着的巨大物体,正是他们所在东西体内的心脏。 几人御剑巡视一圈,发现血球内有千奇百态,种类各异的尸骨。云忘忧停在一个血球前,观察片刻道:“尸骨有异。” 这具泡在血水中的骨架周身隐隐泛着光芒,骨骼里面有剔透的白光流动。 “是玲珑玉骨。” 萧怀奕仔细观摩了阵:“玲珑玉骨,不是修仙得道之人特有的骨骼吗?” “准确的说,是即将修道功成,登顶仙途的人。真正得道飞升之人练就的是玲珑金骨。”云忘忧又转向了其他的血球,里面泡着的有许多灭绝已久的异兽尸骨。而所有的血球都连着中央那一颗巨大的心脏,像是为它输送着源源不断的能量。 云忘忧道:“即将踏入仙途的人,你想到了谁?” 萧怀奕摸了摸下巴,了然道:“那个骗子老头,闫半仙!” 顿了顿,又道:“他不是仙山主人吗,怎么死在这儿了?我们现在到底是在什么鬼东西的体内,恶心死了。”闻着腐腥气,萧怀奕觉得身上的伤口都痛得厉害了,烟织掏出一方素巾给他掩住口鼻,方才觉得好些。 “可修道修仙之人这么多,也不能全然肯定就是仙山主人吧?而且洛公子不是与他交手过吗?”云烟织疑道。 洛君良:“只是幻术所化的虚影,非是实体。” “你们看,这具尸骨的手指。”云忘忧指向玲珑玉骨蜷缩着的右手。右指骨只有拇指和食指,其余三指不知所踪。萧怀奕拍腿道:“闫半仙捋他那长胡子的时候,我注意到了的,的确只有两指。” “所以,幻术所化的确是仙山主人生前形貌。”洛君良沉思片刻,“有关沧离仙山的传闻,我略有所知。沧离山本是钟灵毓秀之地,遍生奇花异草,珍奇异兽。灵气氤氲,故有仙山之名。后有一修仙问道之人来此定居养性,驯服了仙山中异兽之首,却因此断了三指。” 云忘忧道:“看仙者生前形貌,也不过古稀之年,研道寻仙之人如此早丧,必是仙山生变。若是异兽发狂吞噬了主人也不无可能。” “既然那半仙是用来迷惑我们的假影子,那肯定就是这怪物搞的鬼!”萧怀奕用力跺了跺脚,踩得肉红色的内壁阵阵波动。 中央那颗心脏跳动得更剧烈了,他们身处的这个庞然大物似乎不安分地鼓动起来,内里又是翻腾不息。 萧怀奕捂着闷闷的胸口:“我们还是先想办法从这里出去吧!” 洛君良和云忘忧飞身入上空,铮然的剑声不绝于耳,半晌过后,那上方的内壁却是丝毫无损,坚硬如铁。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轻落于地,月渡和碧落齐齐没入了那颗跳动不止的心脏。沉重的低吼声在空间里回旋震荡,四人经历了一番天旋地转,待到那阵骚动终于停止,云、洛二人召回了佩剑。 猩红的血气喷薄而出,洛君良广袖一挥,为云忘忧挡住了溅出的鲜血。 他们所处的整个空间开始紧缩塌陷,再次引剑,坚实的内壁被轻而易举地破开了。四人飞身越出,天光重现。眼前哪里还有什么仙山,一片沼泽包围之中,是一个黑褐色的庞然大物。 浑身长长的毛发垂立,直拖曳至水里,垂下的头颅上长有四只巨大的犄角,獠牙横生的嘴里鲜血正汩汩而出。残余的一口气从两个黑洞般的鼻孔里喷出,周遭的水域都被激得水花四溅,它硕大的身体开始缓慢地沉入沼泽中。 洛君良道:“是异兽獓狠。” 云忘忧道:“整座仙山竟然都被它吞没了,醉寒花……” “没有拿到醉寒花,那些镇民怎么办……”云烟织扶着萧怀奕,担忧道。 “醉寒花已无,只能取其兽血一试了。”洛君良持剑走近异兽,“獓狠虽是凶兽,可无端发狂,甚至能吞噬修道高人和整座仙山,必有外力助之。” 萧怀奕愤然道:“究竟是谁,这一路上跟咱们兜圈子下套?藏头缩尾的小人!”他一激动,牵得身上伤口疼起来,哀声叫唤。云烟织擦去他额头的汗:“怀奕哥哥,你别说话了,仔细伤口 分卷阅读38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 取完异兽之血的洛君良回来,袖袍都沾了点点血迹,破坏了从头到脚的纤尘不染。唯胸口前襟还剩一片雪白,他默然地将腰间玉佩沾染的血迹擦去,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表面,甚是爱惜。 回到山顶营地之时,星阑涧众人见他们平安返回,脸上神色都松缓了下来。得知未取到醉寒花,只得惴惴不安地将兽血混入饮水,喂昏睡的人喝下。 廷宣被腹痛折腾了半日,疼痛已减缓了许多,见到师兄,倒喊痛撒起娇来,一直照顾安慰他的溶辰端来混了兽血的水,温言道:“廷宣,你快喝吧,喝了就好啦。” “咦……看着有点恶心呐,我不想喝……”廷宣努嘴,作心灰意冷状。 溶辰将水递到他嘴边,伸手戳了戳他圆圆的脸颊:“你喝不喝嘛,不喝我可就硬灌了,你怕不怕……” 廷宣看着近在咫尺的俏俏的娇小脸庞,以及此刻让她整张脸显得略带威胁意味的那颗小虎牙,喃喃道:“唔……好吧。” 一碗水下肚,很快,那一阵一阵的腹痛便消失了,躺了半日的廷宣终于有了做回自己的感觉,不由得呼呼哈哈蹦蹦跳跳起来。洛君良一掌按住他圆圆的脑袋:“刚恢复,安静点。” 与仙山融为一体的异兽之血,解了桬红草之毒。其余镇民入药见效稍慢,过了许久,才接二连三苏醒过来。星维召集星阑涧弟子议事,溶辰尚在廷宣身旁说话,听得熟悉的声音唬得一颤,对廷宣道:“我师姐叫我了,我得赶快过去。” 一路小跑到溶月身边,溶月艳丽无双的眼睛看了看她:“唤你那么多声没听见?成日里跟那小子一起。” “师姐,我……”溶辰低着头,怯怯的。 “行了。”溶月留给她一个孤傲的背影,“师兄还等着我们呢,快跟上。” 大水渐退,洪流席卷过后的村庄破败狼藉,若是修缮居所,安置这数百生民,必然花费不少时间精力,星维和众人商议,决定通知星阑涧增派弟子支援,协助处理善后事宜,而他们必须尽快起程,追查妖邪势力。 议事完,星维特前去问询萧怀奕的伤势。本是皮外伤的萧怀奕折腾这许久,伤势加重不少,脸上云淡风轻道:“你们这么多人围着我,我受宠若惊啊,都散了吧,这点伤,本少侠死不了!” 云烟织接过星维递上的药,替他清理伤口,眼中蓄泪,一言不发。药粉接触伤口的一刹那,难以言说的疼痛直传到五脏六腑,萧怀奕咬咬牙,没吭声。 溶辰看着萧怀奕周围许多的带血布纱,心下骇然。眼睛发怔,被一双肉肉的手蒙住了,廷宣道:“女孩子就别看了,怪吓人的。”溶辰面上微热,嘴角抿了一抹浅笑。 云忘忧面容沉静,眉宇间缠绕着忧色,远远地注视着萧怀奕和云烟织,却并不上前。她的目光专注,并没有发现另一个人柔和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獓狠(ao yin) 有关异兽,奇花异草这些。有自己的脑洞和加工的成分,还是那句话,大家看个娱乐就好哈。 预告一下,君良要暗戳戳送礼物了。 第22章 旧梦一 受灾的生民脱困后,众人重新出发。一路走来所遇之事互相牵连,皆非偶然。这踪迹难寻的幕后黑手,既是设下圈套,必会主动引他们入局。他们便将计就计。 路途持续向北,一行人沿路查探。行至一开阔平地,暂停歇脚。 廷宣坐在师兄身边,拿起断鸿一番擦拭,忽而瞥见了洛君良整理得一丝不苟的衣襟,奇道:“师兄,你衣袍里鼓鼓的装的啥呀?” 云忘忧循声望去,洛君良半低着头,清俊的面庞浮上了浅淡的颜色。 默然半晌,他从衣襟里掏出了一团雪白,几朵玉雪玲珑的花被他温柔地托在掌心。踌躇许久,他才走到云忘忧面前,柔声道:“容华无谢,百年不腐不烂的灵花,我觉着好看,就随手摘了几朵。” 云忘忧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他的手。洛君良又略带迟疑地补充道:“忘忧……送你。” 被他温润的柔声拉回神思,云忘忧双手接过,心里夹杂着一丝无端的欣喜。 廷宣颇为好奇地瞅了瞅那花,道:“真好看呐,忘忧姐姐,你簪一朵吧。”他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勇气,说着说着就上手了,抄起一朵别在了云忘忧发间,又冲洛君良眨了眨眼。廷宣嘻嘻笑着,连夸好看,端详片刻,支起下巴若有所思道:“忘忧姐姐这个样子,有点像……画里的……” 静默着的云忘忧,脸颊飞霞。她取下容华无谢,点点廷宣的额头笑道:“淘气。” 洛君良目光柔润如水,幽幽远远,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影子。 “唉呀,走了走了,起程!”萧怀奕心口被人攥了一把似的,催促道。扎堆坐在一起的星阑涧众人也起身了,溶月收回了凝望的目光,轻纱遮住了神色,只余一双秋水剪成的潋滟眼瞳。 一路走走停停,唯有贺廷宣和萧怀奕的声音此起彼伏,片刻不歇。 廷宣绕到走在后面的溶辰身边,递给她一把果子。溶辰奇道:“这是什么?” 廷宣道:“路边 分卷阅读39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摘的,我尝过了,挺甜的。你吃吧,小辰辰。” “……噗!!”萧怀奕喝了一半的水喷了出来,“你叫她什么?!我说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我的天,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肉麻的吗?!” 溶辰小脸刷的红了,廷宣不以为然道:“怎么啦,我喜欢溶辰,不可以这样叫吗?” 洛君良一脸无可奈何。萧怀奕觉得他的神色可以一句话概括:“我的傻师弟,你可长点心吧。” 萧怀奕作摇摇欲坠的样子,半倚着旁边的云烟织,边扶额边叹道:“烟织烟织,快看看我脚下的地上!” 烟织看了看:“什么呀,怀奕哥哥?” 萧怀奕道:“看看地上掉了多少鸡皮疙瘩!看完了帮我捡起来!” 云烟织:“……” 云忘忧浅笑道:“廷宣还小,懂什么喜欢不喜欢呀,说着好玩呢,你别取笑他们了。” 廷宣神情松快,丝毫不在意。溶辰已经站到了溶月那边,手指不安地搅动着,手腕上的银铃叮当作响,恰如她一颗砰砰跳动的心,她很庆幸所覆轻纱藏住了她烧透的脸颊和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溶月冷淡地看着她,蛾眉微动,未有只字片语。 星阑涧境外数百里的城镇,一行人到了芳机客栈歇脚。 客栈老板见店内迎来一众气度超然,面容俊美的年轻男女,忙热情非常地亲自招呼,倒茶递水十分殷勤。一行人坐了两桌,云忘忧尝了尝面前看起来精致可口的菜肴,微一凝眉,便不怎么动筷了。洛君良微侧头,看了看她。 萧怀奕一撒筷:“真难吃,卖相好看,味道奇差!华而不实!” 云烟织将唯一一盘入口尚可的酥点小食推到他面前。廷宣夹了几簇菜送到嘴里:“也还勉强吧,我觉着。” 大概觉得还勉强的只有他一个人,其余众人都没有怎么下筷。萧怀奕倒不是觉得饿,只觉着肚内空空的,缺点什么。他唤来店家添上了酒,客栈老板提着满满几坛香气四溢的酒,喜笑颜开道:“各位客官,此酒名为一解愁,本店绝品,包君满意。” “一解愁……”萧怀奕喃喃地念着,给自己斟了一大碗。咕噜几口咽了,辛辣醇香的后劲涌了上来,不停地刺激着神经。 “果然是好酒!”萧怀奕朗声笑道。又是几碗下肚,脸不红心不跳地起身给座上每人倒了一杯,又跑到隔壁桌星阑涧众人面前,哈哈笑着,给他们一一斟满。 星维面带笑容,礼貌地对着他举杯而饮。到了溶月面前,萧怀奕看着她冷得可怕的神色,以为她会拒绝,没想溶月自己抢过了酒坛,自顾自的倒了。萧怀奕笑得更大声,到了星归那边,星归面无表情,拂袖收了面前的杯盏,摆了摆手。萧怀奕也就越过他回了自己的座位。 刚一坐定,看见对面正襟危坐,端方自若的洛君良,萧怀奕端了酒碗道:“洛兄!来,咱俩比比酒量,如何?” “我师兄不爱喝酒,自然是比不过你的。”廷宣拈了一颗炒豆子送进嘴里。 “不比,怎么知道,也许洛兄天生海量呢,哈哈哈……”萧怀奕爽朗的笑里带了一点的迷离。 云烟织在旁提醒他伤愈不久,萧怀奕不管不顾,仍是一碗碗接连饮下。洛君良盛情难却,饮了几杯,素来镇定沉着的面庞绯红一片,他以手支额,不时缓缓地压着太阳穴。 云忘忧道:“君良不善饮酒,怀奕,你也不要喝了罢。” “我认输。”洛君良温和地笑,“萧公子海量。” 萧怀奕抬起开始有些恍惚的头,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没劲,这样赢的多没意思!”他用筷子夹了一点菜送进嘴里,味同嚼蜡,被酒灼烧的肺腑越发郁结,他一反常态地垂着头,不言不语。 几杯一解愁的酒气全都化作了绯色,染满了洛君良英挺清俊的脸颊,可那剑眉之下的一双星目仍是清明,他起身走到了客栈空旷的后院,借微风凉意疏解面上的热度。 过了多时,云忘忧见他迟迟没有返席,移步走到院内,见那人坐在石阶上,仰头望着天际疏星。她轻轻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坐下:“君良,你还好吗?” 洛君良缓缓笑道:“一解愁果然厉害,有些心绪难宁。”他常年练剑,有些薄茧的手顺了顺腰间玉佩的白色穗子。云忘忧这次近距离地观察那枚通体雪白无暇的玉,半月形的玉石边缘光滑无比,想来是经常被主人摩挲抚摸而致。 “它对你很重要吧?”云忘忧收回了目光,望向远处。 “嗯。”洛君良低头看着玉佩,沉沉地,坚定地应了声。 没有再问,云忘忧忍不住回望了一下他的侧脸,安静和宁,额前碎发垂落,这个角度,恰好遮住了他的眼睛,让她看不到此刻他眸中的神色。顺着他的墨发,目光后移,是他同样绯红的耳廓。白色的束发帛带滑落在一旁,云忘忧定定地看着,忽然见他耳后有一点红光一闪而过。 她微惊,眨了眨眼,却又没有了。 这时,廷宣来寻师兄,一蹦一跳着跨过了院门,见师兄安静地坐在石阶上,留给他一个宽阔的背影,他一纵身伏到洛君良背上:“师兄,你背背我,我都好久没有这待遇了。” 洛君良轻拂开他的小胖手:“多 分卷阅读40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大了,还是小时候吗?” 廷宣本是玩笑,见师兄酒劲上脸,以为他醉得厉害,便乖乖地坐到一旁了。他摸了摸肚皮,话题转得飞快,对云忘忧道:“忘忧姐姐,你会厨艺吗?” “嗯?”云忘忧猝不及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太会。” 廷宣道:“今天的饭菜是不大好吃,师兄,你会吗?你要是会的话,明天借店家的膳房给我们做顿饭呗!” 云忘忧简直难以想象面前这样清俊无双,仙风道骨的一个人挽起袖子,挥着勺子的样子,她决定遏制这样的画面出现的可能,道:“廷宣,明日我去街上给你买些好吃的可好?” 不待廷宣回答,洛君良拍了拍他的头:“修行之人可辟谷,不进食也无碍。” 廷宣脸颊鼓鼓的,嚷囔道:“师兄……我可还在长身体呀!”尾音拖得老长。 云忘忧眼睛笑成了月牙,见洛君良面色红彤,不多言语,便对廷宣道:“廷宣,你先扶君良回去歇息吧。” 小少年乖乖地“哦”了一声,便起了身。洛君良酒意已解了大半,心里那股莫名升腾起来的往日愁绪慢慢地消散了,他不敢再多看那人一眼,任由廷宣将“醉酒”的他扶回房间。 云忘忧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本以为是错觉,可她再一次看见了洛君良耳后稍纵即逝的红光,心下一凉。脑内千思万绪涌过,她迈开脚步,离开了后院。 第23章 旧梦二 喝了数碗酒的萧怀奕,头开始晕乎起来,乍一抬头,见桌上空空的,只剩了烟织。他半睁着双眼起身,喃喃道:“忘忧呢……她去哪了?” 云烟织道:“阿姐出去看洛公子了。” 萧怀奕颓然坐下,又是一碗酒灌入。微攥拳头,醉意朦胧道:“洛君良,洛君良,怎么又是他,怎么都是他……” 他蓦地伏在了桌上,念念叨叨着什么。云烟织要扶他去客房歇息,萧怀奕忽的又直起身来,强打着精神朝院里走去。见他步伐踉踉跄跄,云烟织紧随其后,萧怀奕转过身,摆摆手:“烟织,你不用管我,我去吹吹风,一会儿就回房睡觉。” 见他神情坚定冷肃,云烟织只得作罢。 在客栈内外寻了几遍,都没见到忘忧半个影子,萧怀奕酒意上头,混着几分懊恼和烦躁,一拳砸在回廊的柱子上。眼角余光瞥见了回廊尽头一角青衫。 云忘忧正脸色凝重,愁眉深锁。听得响声,转头就看见萧怀奕摇摇晃晃地奔向自己,急切切地,步伐不稳。她迎上去,将他引到廊前石凳坐下,道:“怀奕,怎么醉成这样还到处乱走。” 萧怀奕一声不吭,云忘忧道:“走吧,我扶你到你房门口。” 萧怀奕扯住了意欲起身的云忘忧,面上没有了时常挂着的笑意:“你从谁的房间里出来呢?这么久,你去哪了?” 云忘忧道:“我来找星维命主问些事情。师弟,你今天是怎么了,喝这么多酒。走吧,回去歇着。” “你坐下。”萧怀奕没有控制力道,猛地拽回了再次起身的云忘忧。云忘忧一个趔趄,险些倒入他怀里,她极力稳住了身形,避开他,端正地坐在了另一个石凳上。 “我有话跟你说。”萧怀奕手攥得紧紧的,有些不敢面对眼前的人。半晌,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他晕染了醉意的眼眸,一片混沌迷离,定定地,眨也不眨地看进云忘忧的眼里。平日里爽朗高亮的嗓音被他压得低低的:“你,是不是喜欢洛君良?” 云忘忧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问愣了神,她很快摇了摇头。静默片刻,又缓缓道:“我不知道。” 胸腔内的灼烧直延伸到萧怀奕的脑内,他觉得意识更加混沌起来。这样的回答也许比十足的肯定让他好受一点,他眼里氤氲了雾气,一阵阵上涌的酒意淹没了他,他僵坐着的上半身忽的向云忘忧倾过去,沉重的头斜斜地靠在了云忘忧瘦削的肩头。他阖上迷蒙的双眼,颤声道:“可我喜欢你啊……忘忧,你知道吗?” 沉默片刻,云忘忧道:“怀奕,从小到大,你都是我师弟。” “是啊,可是从小到大,我都喜欢你。”萧怀奕脑中昏昏沉沉,觉得明明在身边的人,声音却悠悠远远的,听得不太真切。 云忘忧将他头扶正,抽出了肩膀:“怀奕,你知道何为喜欢吗?” 她认真道:“我喜欢你和烟织,因为你们于我而言是家人。也许你刚才所言的喜欢,也是在此基础之上的喜欢。” 萧怀奕此刻不清晰的头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可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只好用力地摇了摇头。 云忘忧声音柔和些许:“怀奕,我问你,你喜欢烟织吗?” 萧怀奕脑海里模模糊糊的出现了娇俏可爱的影子,他点点头,“嗯”了一声。云忘忧脸上有了浅浅的笑容:“烟织她很在意你,是真正的心悦喜欢,你怎么还没有看清呢?” “对我,那也许是你的错觉,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相依相伴,形影不离。突然间,你觉得我和君良走得近,所以你心里才会有失落,会生气。”云忘忧半是安慰道。 萧怀奕恍恍惚惚间听到了这个名字,又定定地看向了面前清澈如水的眼睛,认真无 分卷阅读41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比道:“这个人真讨厌,你不许关心他,不许喜欢他!”语罢,他沉重的眼皮将合不合,萧怀奕终于觉得仅有的那一点清明也失去了。 云忘忧将醉意深沉的萧怀奕扶到了房门口,唤了客栈内的小伙计搀他进去歇下。 一路无言,云忘忧缓步回房,经过烟织的房间,听到了里面低低的啜泣声。她心弦紧绷,意欲推门而入,手却在半途停了下来。烟织总是不离开怀奕半步,又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醉酒乱走。方才怀奕的话,烟织应该也听到了吧。 沉默许久,烟织的哭声像是一刀刀割在她心上,她终于推开了那扇门。趴在桌上默然淌泪的烟织看见来人,忙跑着伏在了榻上,用被子牢牢地罩住了自己。 云忘忧合上门,走到了榻前,坐在床沿上。她伸出手,轻拍在被褥上,一下一下的像小时候那样,温声道:“烟织,有什么都跟阿姐说好吗?别憋在心里。” 裹成一团的云烟织往里挪了挪,避开了她的手。云忘忧叹了一口气:“烟织,我知道,你喜欢怀奕。傻丫头,你都不问问我怎么想的,就这样不理我吗?” 两厢无言,过了许久,云烟织终于掀了被褥,眼睛红红地看向云忘忧,沙哑道:“你说。” 云忘忧轻拭去她脸上斑驳的泪痕:“在我心里,你和怀奕都是对我很重要的家人,我只把怀奕当作师弟,并无其他。”顿了顿,她声音低低的:“傻烟织,你从小喜欢他,我都知道。你要更勇敢些,让他知晓你的心意。” 云烟织攥了攥衣袖,黯然道:“是吗?” 她担心酒醉的萧怀奕,一路远远地跟着他,看他疯魔似的找寻云忘忧,又在廊下阴影处听到了萧怀奕的剖白。曾几年少时,那些没有阿姐陪伴的时日,她孤单落寞,后来灵阙来了个丰神俊朗的小少年。初见之下,一眼沉沦。 她又有了可以玩笑说话的人,那颗惶惑不安的心重新有了寄托。可她却只能时常看他们二人双双下山历练,只要有阿姐在,那个人便有说不完的话,她的怀奕哥哥便忘了她,所以到头来,形单影只的那一个始终还是自己。 这许多年间,她隐隐地看明白了,他喜欢阿姐。可是她心里仍是抱有那么一丝希望,突然间却让她亲耳听到他亲口说出来的心声,让她看清了事实。她没有勇气再听下去,悄然离开,这种希望落空的感觉原来比自己想象的难受多了。 她抬起头,神色沉郁:“好,阿姐说的我都信。你回去吧,我没事了。” 云忘忧见烟织不愿多言,将桌上茶水倒了一杯,递到她手上:“喝点水润润嗓。” 烟织木然地接过了,云忘忧又陪她坐了许久,才起身回房。走到门外,又想起什么,对她道:“烟织,飞花逐叶极耗意念,修习时切记谨慎,徐徐精进。否则会影响你的意志和情绪。” 云烟织握着茶盏的手越收越紧,她下榻走到门前,声音无波无澜:“阿姐,你是害怕有一天我比你强吗?” “从前我恳求你教我一点半点术法你都不愿意,说什么我体弱不宜修习。如今我寒疾已愈,飞花逐叶又是爹爹所创的无伤幻术,你还要时时刻刻都告诉我不要精进,难道你非要我做一个无用之人你才开心吗?” 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面前的人脸上,想要捕捉到她的神色变化。 云忘忧心里已经掀起了一层巨浪,拍打在心口某处。她压抑住了内里瞬息万变的情绪,面色仍是温柔:“烟织,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只是希望你平安。” 云烟织笑了笑:“好。我知道了。”她蓦地转身,重重掩上了门。 门外的人,手足无措地立在夜风中。凉风拂过,吹得眼眶有些疼,泛了潮湿。 翌日。 裙裾翻飞的少女黑着眼圈出了芳机客栈,天色未明,街上早市已经开了。她挑了些精致的糕点小吃,包了两份,走了几步,又折回去添了一份。回到客栈时,大家都还在睡梦中,她将几份糕点交予客栈伙计,自己回了房。 破晓时分,贺廷宣还蒙在被子里做梦,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他趿拉着鞋子,睡意惺忪地开门。客栈的小伙计满面堆笑:“小的还以为客官起了呢,便将这糕点小吃送来了。” 闻到一阵鲜酥香气,廷宣的眼睛慢慢睁圆了,接过鼓鼓囊囊的一包,笑道:“谢你啦。” 小伙计挠挠头:“客官不用谢我,我就是跑腿的,是昨天那个青色衣服,长得漂漂亮亮的姑娘叫我送来的。” “哦!忘忧姐姐!”笑出小酒窝的廷宣忙穿戴好,咚咚咚地下楼找云忘忧去了。 楼下大堂内没有几个人,天将将亮,客栈伙计们正在收拾桌椅板凳,等着开张。廷宣打着哈欠,估摸着大家都还没起,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正要回房补觉,看见师兄的身影在后堂一闪。他跳下板凳,跟着师兄到了膳房。 洛君良正挽袖净手,俨然一副下厨的架势。廷宣半块糕饼咬在嘴里:“师兄你真的要下厨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呀,我可真是太有口福了!” 洛君良头也不抬:“吃着人家的糕点,你可曾谢过了么?” 廷宣嘴里含糊不清道:“忘忧姐姐没起呢。” 洛君良略一诧异,仍是低 分卷阅读42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头淘菜洗米,廷宣坐在一旁,两条腿甩来晃去,吃着点心,想起什么似的,撇下洛君良走了。 刚出后堂,迎面遇见了溶月,他收敛了神色,正经道:“溶月姐姐早。” 溶月点了点头,问道:“洛公子呢?” 廷宣给她指了指膳房的方向,自己默默地溜走了。到了大堂内,溶辰正从楼上下来,步调轻快,同她身上叮铃作响的玉坠银钏一样活泼。廷宣将手中糕点摊开,让她挑几个尝尝,溶辰亮了亮手中的东西,咯咯笑道:“我也有一份呀。” 后堂膳房内,溶月立在门口看了洛君良好一会儿,洛君良专注的目光才瞥见了她,微笑道:“溶月姑娘,早。” 溶月移步进去,看着台上满满的食材:“洛公子怎么亲自下厨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来帮你。” 不待洛君良发话,她已经扎起了衣袖,帮着他递些食材,辅料。洛君良动作娴熟自然,溶月看着这样一个清俊淡雅的人,做着满是烟火气的凡尘俗事,却仍旧是不染尘埃,风骨凛凛。她潋滟的桃花眼弯了弯:“想不到,洛公子这样的人也会做饭。” 洛君良沉默片刻道:“已经很久未曾做这些事,有些生疏了。” “以前常做吗?”溶月看向他的侧脸。 嘴角缓缓上扬,洛君良眼里突然蕴满了快要溢出来的温柔:“嗯,为了一个人。” 溶月不再看他,转头默默地看着手中择的菜,黯然道:“也不知是谁有这样的好福气。” 洛君良眼中的温柔一点一点地碎裂:“她,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18就这样过去啦,大家新年快乐。昨天看到文文收到了第一瓶营养液,特别感动,谢谢乐乐小天使=3= 默默无闻地写文码字,有支持的人真的很感恩。 2019,继续做一个讲故事的人。 今日双更 第24章 归途 云忘忧一夜无眠,清早回房之后也是半寐半醒,顶着眼睛下的一圈乌黑,步履沉重地下了楼。 大家都已经聚集在楼下,萧怀奕正坐在桌上,目光跟着她的脚步移动,云忘忧有些踟蹰,萧怀奕却仍旧是惯有的神采飞扬的样子,对她朗声笑道:“早啊,忘忧。” 云忘忧见他毫无异样,只道他酒醒了全然不记得,回了句“早”。恰好廷宣风风火火地端了几碟子香气扑鼻的菜肴出来,见到她,笑嘻嘻道:“忘忧姐姐,谢谢你的点心,可好吃了!” 他将一盘盘色泽诱人的菜放在桌上,拉起云忘忧衣袖一角,眨眨眼道:“忘忧姐姐,这些都是我师兄做的哟,你跟我来。” 云忘忧被廷宣拉到了膳房,站在门外,看见了埋头专注炒菜的洛君良。她心里笑道:“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好看的。”洛君良抬头看到了她,眼角眉梢也都有了笑意。 回到大堂,烟织也下来了,正坐在萧怀奕旁边,关心他醉酒之后是否有任何不适。 云忘忧选了个稍远的位置入座,最后的几样菜被洛君良端出来,放在了离云忘忧较近的地方。在她旁边坐下,洛君良温声道:“忘忧一向觉敏起早,今日可是身体有恙吗?” “我没事。”云忘忧笑着摇了摇头,尝尝面前琳琅满目的佳肴,道:“君良厨艺尚佳。” 洛君良轻笑一声:“那便多用些。” 廷宣囫囵塞了满嘴吃的,凑在他身边低声说道:“师兄,我吃了你做的菜,才知道这家客栈的饭菜是有多难吃呀,怪不得没啥客人,我看也就他家的酒,那个一解愁还算好喝。” 萧怀奕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他起身离了席,道了句:“你们先吃着,我去城中转转,看看有无异常,若是没有,我们也好早些起程。” 萧怀奕兀自出去了。 众人饭毕,开始整顿行装,云忘忧望着洛君良站立的背影沉思,星维走过来,低语道:“忘忧姑娘不必太过担心。” 云忘忧敛了心绪,点点头。泛黄的油纸忽的映入眼帘,烟织站在她面前道:“阿姐,你也尝尝吧。”顺着她手上的糕点望去,烟织那张明媚可人的脸浅浅噙笑,也还是往日里活泼的模样。心里些许安慰,云忘忧尝了一块,似乎觉得比她以往吃过的东西都要甜。 踏上北途。一路走来,周遭平静无波。 他们途径宽阔绵延的冬青河时,载舟渡河,往来于河上载人渡客的船家,每日接触形形色色南来北往的客人,耳听八方,网罗各路消息,无意间谈起空余镇的奇闻异事。 数日前,空余镇中发了一起怪病,患病之人睁眼无眠,每日重复地找寻着什么东西,不死不休。船家滔滔不绝,讲得离奇异常,几分真假难辨。众人斟酌他话中的虚实,只萧怀奕脸色阴沉,追问船家道:“这些人到底所患何病,还有什么症状?” 那船家摇摇头,叹道:“无名怪病呐,大夫都诊不出。这些患病的人身体没有任何异样,可就是呆呆傻傻,要死要活地找东西,旁人问找什么,他们便说找自己,你说怪不怪哉?” 萧怀奕又道:“患病之人多少?此病是否传染?” 船家道:“传染不传染倒不知道,不过,患病的人确实越来 分卷阅读43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越多,后来的病人病得更离谱,性情大变,完全判若两人,这次不死活找东西了,只像个假人一样。” 云忘忧道:“若船家所言属实,因果相连,没有凭空而生的事,此病必有源头可寻。” 船家拍了拍胸脯,异常肯定道:“各位少侠,小的没有半句假话!” 星维理了理微起褶皱的紫袍下摆,用一贯的亲和口吻道:“我们前去一探究竟。船家,麻烦你渡我们到空余镇。” 船家大声道:“好嘞。” 萧怀奕脸色愈发难看,云烟织问道:“怀奕哥哥,你怎么了?” 他动作极缓地坐下,垂头道:“空余镇,属瑞锦山庄辖内,我担心山庄人的安危。” 星维细语安慰他道:“萧公子不必担心,瑞锦山庄虽不是修仙门派,可也是习武世家,若是有任何妖邪作怪,偌大的机关城加上庄内武师,也能轻松应对。” 云忘忧手轻放在他肩头:“先别着急。”萧怀奕“嗯”了一声,抬眼望向冬青河的彼端。 涉过冬青河,刚入空余镇,就亲眼见证,镇上最有名的医馆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带着病人寻医问药的家人偷抹着泪,失望而去。被他们搀着的病患不言不语,散发着活人的气息,却形同废人。 心急如焚的萧怀奕风尘仆仆赶到瑞锦山庄,庄外朱门紧掩,门前一排两人高的石狮威武雄壮,严谨肃穆。 萧怀奕走到外围的大门前,转动门上的机关枢纽,铜门应声而开。 一行人跟随他走入院内,见面前高墙林立,成合围之势。中间又是一道大门,铜环相扣,上有暗枢。萧怀奕跨步向前,手转了几转,机关锁毫无动静,他附耳细听,又来回转动了几次,摊手道:“好久没回来,机关锁令都改了?” 无奈之下,他用剑柄戳了戳藏在门右侧凸起的铁片。一阵示警令音响起,众人听见门内整齐厚重的脚步声。朱门之上的机关锁开始有规律地转动启合,门从里面打开了。 数十位紧衣窄袖,扎发束腰,做武装打扮的青年站成几排,中气十足,面目精神。为首的青年神色凝重地盯着门外一众来人,目光瞧见了萧怀奕,顿时喜不自禁,迎上前来,大声道:“少庄主!你怎么回来了?我我我……我这就去通报副庄主!” 萧怀奕拦住了他,眉头皱了起来:“二叔?我爹呢?他不在庄内吗?” 那青年仍是笑道:“在呢在呢,庄主在休息。” 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萧怀奕笑道:“大家近日都还好吧?” “一切都好,少爷,快进去吧,这些……都是你带来的客人吗?”青年满面春风,对着众人作了个揖。 众人亦回礼,萧怀奕领着他们进去。一行人跟着瑞锦山庄的人穿过了八道样式各异,结构繁复,不同材质铸成的大门,才到了内庭。 与外围的冰冷机关,铜锁架构有所不同,内庭里俨然是寻常的楼阁门户。山石水榭,园林景致一应俱全,平添了许多温馨宁谧的气氛。但细看之,每一座楼阁房屋看似独立,实际都被紧密连接在一起,环环相扣,不可分割,大有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势。山庄规模宏大,整体布局对称严谨,堪比一城。 庄内随处可见短衣轻服的年轻男子,三五成群的拆招练式,见到萧怀奕,都惊喜又亲热地唤声“少爷”,萧怀奕也一一回应。 去往山庄锦绣华堂的半路,萧怀奕被人拦下了。 这人一上来就给他一顿拳脚招呼,萧怀奕三两下制住了他,连他脸都没看清,便嚷道:“萧子湘!你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 那名唤萧子湘的人站定了身,哈哈笑道:“萧子帆,你怎的突然回来了?身手不错嘛,果然是正道正途修习的人,比我们是厉害那么点儿。” 他一拳打在萧怀奕结实的胸口:“可惜呀,要是当初我也被送去修习,现在一定比你强!” 萧怀奕狠狠戳了他的额头,道:“没大没小,萧子帆是你叫的吗?” 那人扬起了白皙的脸,冲萧怀奕挑挑眉梢。一身男儿装扮,头发束得整整齐齐,身形苗条,眉目英气,唇却不点而红。声音刻意压低,但难掩本来的细柔——原是位女子。 细看面容,与萧怀奕有着相似的飞扬神采和五官轮廓。她笑了笑,目光带点狡黠:“犯二哥哥!” 萧怀奕作势欲打,愤愤道:“疯丫头,许久不见,你皮又痒了?!” 子帆原是他的乳名,萧辞音这丫头喊着喊着就变了味儿。萧怀奕哼了两声:“你就仗着我不会打你是吧?你等着啊,看我把账都算到易澄练头上!” 萧辞音十分不屑:“你就知道欺负澄练。” “不欺负他欺负谁?”萧怀奕笑道:“唉?说起来这小子哪去了?他不是三步不离你左右吗?” 萧辞音将手上扎着衣袖的带子轻轻晃荡,语调忽地放柔:“爹爹叫他做事去了。” 她收回摇摇晃晃的腕带,看见了站得稍远的众人,嚷道:“这些都是你带来的客人?快请人家进去呀!” 萧怀奕撇撇嘴角:“我正要带他们去见爹,这不被二小姐半路拦截了?” “哈哈哈……您请您请。”萧辞音侧开了身,又对着众人 分卷阅读44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遥遥揖礼。远远看去,还真像位风采卓然的佳公子。 一行人跟着他们去往华堂,萧辞音和萧怀奕走在一处,对他道:“伯父刚才还在歇息呢,听仆人通传,忙到锦绣堂候着你了。” 萧怀奕道:“我爹最近身体不好吗?他一向勤勉忙碌,白日都不舍得休憩片刻的。” 萧辞音道:“也是近几日才这样,人又不是机器,还能不犯累吗?伯父再英勇神武,终究也是普通人呀。” 萧怀奕叹了叹气,萧辞音想起什么似的,悄声说道:“那些都是你的同门吗?你师姐肯定也在吧!”她笑得几分顽皮。 “嗯,还有剑宗,星阑涧的弟子。”萧怀奕抱手在胸。 “啊,是吗?那传说中的洛君良也在咯?是哪位?!”萧辞音扯着他的胳膊摇来晃去,“这么多漂亮姑娘,你师姐又是哪个?” 萧怀奕无奈,压低了声音:“那个穿白衣服的最高的,洛君良。最漂亮的那个,我师姐!”他加快步子,甩掉了纠缠不休,一路碎碎念的萧辞音。 萧辞音眼睛转了几圈,落在一袭青衣的出尘少女身上。又偷瞄,不,光明正大地瞧了几眼一剑动天下的洛君良究竟是何风采。瞧完了,暗自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学识广博,武力max,加一手好厨艺的“居家好男人”,锁了。(因为对厨艺有些小研究,想细写君良都做了些什么好吃的,但是还是没有具化,以免破坏他的仙气儿。haha *ˉ︶ˉ*) ps:蹦跶的假小子上线 第25章 瑞锦一 进了锦绣华堂,庄主萧寻与副庄主萧和并肩站在堂内,萧怀奕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俯身跪拜:“父亲,二叔。” 庄主萧寻略伸手道:“起来吧。” 众人施礼,报上师门,萧寻拱手作揖,依次还礼。见到云忘忧和云烟织,特地致谢,让其回山之时向灵阙阙主云斐带上问候。副庄主引众人入座,面色和蔼,对辞音道:“湘儿,给帆儿和诸位少侠上茶。” 萧辞音应声,转身出了大堂。 萧怀奕见父亲憔悴些许,忧心道:“父亲,身体可有恙?师门派孩儿等下山除乱,经冬青河,听闻空余镇起怪病,不知山庄可有侵染?” “庄内尚太平,瑞锦山庄上下正在寻求解决之法,”萧寻以手扶额,叹了叹气,“数日查探未果,为父只是有些伤神,并无大碍。” 萧怀奕微定下心:“近日瑞锦山庄境内可有外来生人?” 副庄主萧和道:“山庄辖域内共十余镇,每座镇子都派有庄内大小堂主镇守,关卡重重,往来出入皆有载册。空余镇发怪病,我派澄练去往各镇都查探过了,没有异常。” 星维道:“副庄主,若是妖邪侵入,隐身遁形,却难寻踪迹。” 萧和起身致礼,十分客气:“星维命主。”旋即入座,又道:“诸位有所不知,建这座机关城之前,此地地势险峻扼要,天生聚集灵气,辐射周遭十余小镇。数百年来有如神灵庇佑,从未有过妖邪侵入相扰。” 洛君良沉吟片刻,问道:“初例病症起于何处?” 萧寻面有倦色,回忆一番后,缓缓道:“是空余镇一家银铺主人的儿子,说起来,山庄与银铺主人有过银器上的交易来往。这一家人老实敦厚,与人为善,唯一的儿子却染上如此怪病。” 云忘忧:“之后连发的病人可与银铺主人之子有任何关联?” 副庄主萧和道:“并无,这孩子足不出户,甚少与人往来。其余患病之人也无甚交集。” “那基本排除互相传染的可能。”萧怀奕道。 说话间,萧辞音托着茶盘进来了,身后跟着个青年,一身干净利落的素衣,眉宇刀刻,五官线条分明。身形高大,站在萧辞音背后,比她高出许多,倒将英气不输男儿的萧辞音衬托得娇小可人了。 萧怀奕脸上一亮,笑道:“易澄练!” 侍立到副庄主身旁的易澄练半顷身子,拱手道:“少爷。” 萧怀奕从小和他直呼名讳惯了,心里好笑,怎么这么久没见,易澄练这小子更闷了。他看了看旁边的二叔,心道:“嗯,是要表现得稳重点。” 思绪回到正题,萧怀奕收敛了神色:“患病之人果真全都痴傻呆滞,形同废人吗?” 云忘忧补充道:“可有检查是否中毒,或是中蛊?” 副庄主看了看垂手站得端正的易澄练道:“澄练,这件事,我交与你查探多次,你最清楚,说与诸位。” “是。”易澄练一字一句认真回答:“身体完好无损,体内无毒无蛊。” 萧怀奕诧异道:“这就奇怪了,好端端的人怎会平白无故变成这样?” 云忘忧心里生出一种设想,低头思考片刻,抬眼正对上洛君良那双星目,在他眼里看到了某种同样的思绪。他对着庄主一礼:“打扰庄主,我等可否前去查探?” 萧寻点了点头,易澄练从副庄主萧和手里接过了几枚瑞锦山庄境内出入往来的特制令牌,交予众人手中。令牌正面刻着瑞锦二字,背面雕有瑞鸟图纹。 萧怀奕也持剑起身,云忘忧道:“你久未回家,留下来 分卷阅读45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多陪家人吧,我们这么多人呢,很快便回。” 迟疑片刻,萧怀奕道:“那好吧,万事小心。” “烟织,你也留下。”云忘忧握了握烟织的肩。 云烟织点点头,一众人翩然而去。 空余镇中,来时所见的医馆门口已经杳无人烟。星阑涧一众弟子往镇中西北方向查探,云忘忧与洛君良、贺廷宣前往东南向。 首先到的是银铺主人家,铺子歇业,三人寻到了后院得见主人,告知来意,中年夫妻引他们进内。房间里躺着瘦弱的少年,双眼圆睁,一眨不眨,嘴里念念有词,重复着什么字眼。许是躺了太久未曾挪动,整间屋子泛着一股古怪的异味。廷宣忍不住以袖掩鼻。 云忘忧指尖聚灵,脸上有诧异之色。又走到榻前,迟疑了一下,欲探其脉息。洛君良将她拉到身后,自己跨步向前,凝神探脉。须臾,摇了摇头。 廷宣不解道:“师兄你打什么哑谜?” 洛君良沉声道:“有待确证。” 出了银铺,又接连查探了几位患病之人。云忘忧摇头道:“探不到魂魄。” 廷宣道:“忘忧姐姐,这些人是没了魂魄才这样吗?” 云忘忧看向指间:“不能确定,的确很像是没了,可我感知到的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所以探不到。” 洛君良道:“病人身体无虞,除了魂魄有异,难以解释。” 三人继续查探问询完剩下的患病之人后,与星阑涧众人在镇中汇合。 溶辰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小声啜泣。溶月撇过脸,嘴角动了动:“看你这点能耐,动不动就哭鼻子。” 贺廷宣见状,飞快地跑了过去,又是扮鬼脸又是讲笑话的逗她,好半晌溶辰才止了哭声。 云忘忧问道:“溶辰怎么了?” 星维笑了笑:“辰师妹见了几个病人的惨状,有些吓到了。” 溶月一脸恨铁不成钢:“胆小怕事。” 僵立在星维一侧的星归,沉默无言。脚步踟蹰,最终还是走到了溶辰身边,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语气却如哄妹妹的兄长一般,安慰了几句。 洛君良道:“诸位所探如何?” 溶月紧蹙的蛾眉些许舒展:“入了患病之人的回忆与梦境,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事,他们的身体也都完好无损。” 星维道:“的确如此。这些人,莫非中了什么邪术?” “有何邪术完全无迹可寻?”星归声音冷然。 “大家可否记得船家所言,患病之人有两批?”洛君良道:“我们所查探了解到的病人情况的确是两种。其一,患病之前,性情多是软和甚至于懦弱。其二,病前,性情多为勇毅坚决之人。且第一批病患残存一点正常人的意志,而后一批完全丧失。” 星维点点头:“不错,我等所问病患家人,了解到的的确是这两种情形。有何联系?” 云忘忧略凝眉道:“我们探知不到他们的魂魄,如同被禁锢住一般。由此猜测,这些病患都是被人或是某种东西控住了生魂。之所以会出现不同的情形……” 她思索片刻:“第一批大概只是这个人拿来试验的,选择了极易控制的意志薄弱之人,显然不太成功,即便是意志薄弱,都没能完全控制。而第二批,他成功地瓦解了较为坚定的意志,以至于让人觉得他们性情大变,最后沦为无思无觉的傀儡。” “控魂?”星归反复念了几遍。 星维略带迟疑:“可,这也只是推断,不能全然当真。” 洛君良道:“自然,还需找出更多的线索。” “但是,所现回忆里的确没有出现这个可能存在的操纵之人。”溶月道。 云忘忧持剑转身,环顾了整座空余镇:“他不必亲自现身,只要有可以依托的媒介之物。” 漫天云霞开始隐没华光,直至完全消失,空余镇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夜灯。星维道:“天色已晚,大家,先回庄内吧,后续再议。” 踏着夜色,一行人步履匆忙。 廷宣脚底抹油般在空余镇的夜市上飞快地巡视了一圈,手里抓着一大把吃的玩的,一股脑塞到溶辰怀里。一直在队伍后面,垂着头,闷闷不乐的溶辰不愿拂了他的真情实意,勉强展颜。 廷宣道:“小辰辰,你别怕,以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我挡在你前面好不好!” 沉默许久,小小的少女嗫嚅道:“不是的……” 廷宣摸摸脑门,不明所以。云忘忧走到溶辰旁边,轻抚下她的头发,笑道:“溶辰,你别难过,其实,溶月她,一直都是嘴硬心软。别看她先前责骂你,方才我看见她往你的方向张望好多次了。” 溶辰大大的眼睛扑闪了下,声音颤颤的:“忘忧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啦。”云忘忧眼中的光芒流动,双眸清澈如泉,温声道:“你师姐口中责骂你无用,其实心里想的可能是某一日你遇到危险,却不能保护好自己。她对你严格要求,其实是希望你可以独当一面,成长起来。” 溶辰闻言,自己思索许久,心里明朗开阔了些,脸上也不那么愁云惨淡了。 云忘忧却蓦地眼中有些热。 从少时 分卷阅读46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下定决心起,她习惯了保护烟织,庇护她,为她隔绝危险,以为自己先为她踏平荆棘,烟织的人生就只会是一路繁花。 她所求的只是她能平安顺遂,岁月无忧。可那日烟织的一番话,让她开始质疑自己,自己的这种护佑是否变成了一种负担,伤害了烟织敏感的自尊心。她总觉得烟织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可谁会愿意一直躲在屋檐下,不去接受风霜雨雪的洗礼呢? 是她错了吗? 云忘忧不觉间红了眼眶。她微仰起头,努力地眨眨眼,看向远方。 待眼中那氤氲的雾气散去后,她看着面前无忧无虑的一对少年少女会心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双更 第26章 瑞锦二 萧怀奕和父亲叔父寒暄一阵后,去拜见了母亲,絮絮叨叨聊了许久,又带烟织在偌大的瑞锦山庄闲逛,给她讲各处的风貌特征,机关用途。烟织看起来很高兴,萧怀奕似乎觉得她又回到了小时候跟在他后面活泼好动,玩闹爱笑的样子。 回到锦绣堂,正好遇到了易澄练,他笑着跑过去,推他一掌道:“可算让我找到机会和你好好说话了,二叔也真是的,成天派给你做不完的事。” 易澄练一礼:“少爷。” 萧怀奕道:“这下又没有别人,你还一口一个少爷作甚?” 顿了顿,易澄练微笑道:“子帆。” 萧怀奕哈哈笑着,揽了他的肩膀坐下:“咱们兄弟也许久未见了,这两年,你怎么样?” 易澄练目光落在脚下的织花毯上,缓缓道:“还好。” 萧怀奕拳头打在他臂上:“你小子,就只会说两个字吗?怎么年纪越长,越不爱说话了!” 易澄练轻声笑了:“多做事便好。” 萧怀奕一语凝噎,夸张地叹叹气。旋即挑挑眉,戏谑道:“你什么时候把我们家疯丫头娶回家啊?你赶快把她收走吧,我都怕她没人要了!” 易澄练脸上忽红忽白的一阵,低声道:“子湘……小姐这样好的姑娘,怎么会没人要呢。” “好吗?我怎么不觉得?!那你喜欢她吗?”萧怀奕脱口而出,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易澄练的神色。 以前,子湘这个假小子从来都是冲在他和易澄练的前面,作大哥的架势。从小跟他们庄内的少年混在一起,半点也不像个女孩子家。 可终究还是女孩子,也到了婚嫁的年纪。他这个哥哥比谁都清楚,子湘从小顽劣,作威作福欺负别人,可从来不欺负易澄练。在所有人面前都是意气风发的男儿样子,只有在易澄练面前才显出仅有的女儿心态。 他不能百分百确定易澄练如何想,可他笃定子湘是喜欢易澄练的。可二叔虽然信任培养易澄练,却一直有意无意的强调身份。即便易澄练从小跟在二叔身边,被视若亲子,可在外人看来,终究也只是得力手下,亦或是仆人。如若易澄练与子湘心易互通,趁此机会,他倒十分乐意劝劝二叔,成全他们。 易澄练头垂得更深了,脸上红白交替,手上端的茶盏都颤颤巍巍的,萧怀奕憋住笑,装作不去看他,他才勉强镇定下来,道:“我……我配不上小姐。” “我怕,不能护好她。”易澄练垂着的眼眸隐隐泛着水光。 萧怀奕乐了,拍了几把他的肩膀,语调飞扬:“哈哈哈……你别想这么多,我去搞定二叔!” 闻听此言,易澄练脸上的隐忍和犹豫慢慢地被真真切切的欢喜取代。 夜幕时分,云忘忧一行人回到山庄,庄主萧寻备下了晚宴等待众人,席间谈及所查探到的信息,萧寻和萧和脸上都起了阴云。刚开宴不久,庄主便咳嗽了几声,庄主夫人为他顺着胸口,萧寻的脸色愈发难看,由夫人搀着先行离了席。 副庄主萧和照顾着客人,不时着人替他们递茶添菜。萧辞音盘腿坐在椅子上,对这种筵席兴趣缺缺。又见爹正沉着脸色望着她,她悻悻地放下了腿,决定找个人搭搭话,往不远处的云忘忧身边凑了凑,滔滔不绝地和她谈起了萧怀奕小时候的糗事,不时哈哈大笑,引得云忘忧也跟着笑起来。 坐在对面的萧怀奕看见萧子湘一脸狡黠,不怀好意。朝她挥了挥拳头,颇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萧辞音喝了一口茶,不以为然。眼睛骨碌碌转了转,端过一盘水晶蒸糕,朝侍立在远处的易澄练一眨眼,易澄练很快走到她旁边,用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道:“子湘,怎么了?” 萧辞音也低声道:“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的,喏。”她拿了一块送到他嘴边。 易澄练正要推辞,萧辞音假装恼道:“吃不吃?!” 易澄练刀刻般的硬朗脸庞又开始红白交替了,他有些慌乱地接下。萧辞音喜笑颜开,一个接一个地递给他,全然不管旁人的目光和对面父亲的脸色。 云烟织低笑:“二小姐真有趣。” 一旁的云忘忧也笑道:“性情中人,挺好的。” 宴后,萧怀奕到父亲房里探望,问及诊脉的医师,说是偶感风寒,他陪着父母亲坐了许久,方才出来。又去往叔父房中,屋里灯火通明,叔父还未歇下,他敲了敲门,唤了声“二叔”。 分卷阅读47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里面的声音隔着房门空洞的传来:“进来吧,帆儿。” 萧怀奕见叔父正坐在几案前,翻阅卷宗,双眼熬得红红的,身形也有些佝偻。他缓声道:“二叔,这么晚了,还没歇下。” 萧和道:“还有些事情未处理完。” “辛苦你了二叔,”萧怀奕帮他理了理一案的纸张文墨,“爹这几日精神不大好,庄内大小事务都要您处理。” 萧和笑了笑,将笔搁下:“帆儿,找二叔何事?” 萧怀奕正揣摩着如何开口,却听二叔先道:“为了湘儿吧,你们兄妹俩最是了解彼此,从小她想什么喜欢什么你都一清二楚。” 萧怀奕点了点头,倒是没有想到叔父这样直截了当。 萧和将卷宗放到了一旁,叹了口气:“我这个做爹爹的也清楚。澄练是个好孩子,其实把湘儿交给他我是放心的。只是,湘儿娘亲早逝,从小我又对她疏于关心管教,心里诸多歉疚,总是想着要给她寻一个更好的归宿。” 萧怀奕道:“二叔,他们俩心意相通,不是最难得吗?” 萧和拍了拍萧怀奕的背,道:“二叔知晓,其实我也为此事考虑多次,只是迟迟未下决定,本也是想着再考察澄练一段时日。” 萧怀奕道:“再好的归宿,若是子湘不喜欢,又怎么会幸福,二娘在天有灵,也难安心。而且,易澄练品性如何,我与二叔、子湘都再清楚不过,家世门第又如何抵得过一颗真心呢?” 萧和微点头,将案上的纸张一一抚平,暖黄的灯火映在他的眼里有些浑浊,沉默了许久,他道:“帆儿说得在理,湘儿的幸福才最重要。既然今日你提醒了二叔,又恰逢你这个做哥哥的在庄内,不若,早些将婚事提上日程。” “如此甚好,”萧怀奕笑得开怀,“倒可以亲眼见证他俩喜结连理了。” 他心里高兴,谢过了叔父,便春风得意地往萧辞音房里去。 萧辞音屋内的桌子被拍得大响,萧怀奕被一脸不可置信的萧辞音摇来晃去,再三确认。萧怀奕头疼地按住她:“都是真的,二叔亲口应允的,还说明天便着人看吉日。” “哥!你终于做了件好事啊!”萧辞音一掌呼在他头上。 萧怀奕抱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什么时候不好了?!你要不要三跪九叩拜谢我啊!” 看了看兴奋的萧辞音,萧怀奕旋即叹道:“唉!我的好妹妹,要便宜易澄练那傻小子咯……” 说到易澄练,萧辞音面如烧霞,红得快要滴血。她蓦然安静地坐了下来,低头绞着手指,一副忸怩的女儿姿态。 萧怀奕不忍直视,作势欲呕。萧辞音立刻又生龙活虎起来,拳脚并用,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将他踹出了屋,“砰”地关上了门。 萧怀奕拍拍屁股,对着房门嚎了几句,哼着小调又去寻易澄练。 可谁知易澄练只呆愣了片刻,便喜极而泣,哭得有些像个孩子。不过,他收得太快,让准备看戏的萧怀奕颇感失望。传信完毕,萧怀奕心情畅快,在山庄内悠闲地踱步,看着那些再熟悉不过的,他们三人幼时玩闹的角角落落,心生感慨。 是什么时候,光阴就这样慢慢流走了?山庄的记忆,灵阙的记忆在他脑中却仍旧清晰,恍惚间,他还是昨日明朗少年,却又为何承了化不开的忧愁。 回房时,经过萧辞音的房间,他站在门外停留片刻,看见烛火辉映下子湘的剪影,笑道:“疯丫头和傻小子,还真是绝配!” 深夜渐至,萧怀奕回房躺倒在榻上,缓缓睡去,梦见了云雾缭绕的灵阙,他看到小小的自己正和那个素面青衣,同样小小的漂亮女孩比剑,旁边坐着的双髻幼女正拍手喝彩。风卷起一地落花,他走过去,想要伸手触摸,她们,却忽然浑身是血,倒在了他面前! 从噩梦中猛然惊醒,萧怀奕满头大汗,心悸不止。 眼角余光瞥见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他翻身下榻,抓住那团东西,光晕散开,在他面前铺开了几行字:空余山上,南北阵窟。锦云独换,一人得生。 他猛地冲出了屋子,神色慌乱地闯进云忘忧和云烟织的房间,人已经不知所踪! 众人被他惊醒,陆陆续续都来到了房门大开的屋前。 洛君良诧异道:“忘忧?” 萧怀奕将手中东西铺展给他们看,星维疑惑不解:“锦云独换是何意?” “瑞锦山庄的锦云令,这人原来打的这主意!”萧怀奕咬牙,“他要我一人持令前往,救其中一个。” 溶月神色冰冷:“真卑鄙!” 星归问道:“锦云令何物?” 萧怀奕道:“瑞锦山庄万枢之门的天眼钥匙,天眼启动,整座机关城都会毁灭。这帮人冲山庄来的!” 溶月道:“为何偏偏劫走了云忘忧和云烟织?” 萧怀奕摇了摇头:“大概也是冲我而来,舍一救一,安的什么心?!”他一拳砸在墙上。 洛君良紧握月渡剑,一言不发地迈开了步子。星维拦在他身前:“洛公子且慢,若是贸然闯去,对方狠下杀手就不好了。” 洛君良远远地看了萧怀奕一眼,声音低沉:“不管你救谁,我护我想护之人。”廷宣默 分卷阅读48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默地跟上了他坚决的背影。 萧怀奕喉间发颤:“你等等。” 脑中如电光火石激烈碰撞,没有时间给他犹豫,他下定决心,去往父亲的密室取回了锦云令,对洛君良道:“我用锦云令去换忘忧。” 星维领了众人道:“我等去营救烟织小姐。” 萧怀奕太阳穴跳动不止,转身嘱咐萧辞音和易澄练道:“山庄开始戒备,交给你们了!” 萧辞音郑重地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去。待他们走远了,忽而想起,空余山?她去过几次,山上何曾有过南北阵窟?! 作者有话要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ˉ︶ˉ* 第27章 瑞锦三 黑黢黢的阵窟内,身形魁梧的男子不耐地坐着,手指一下下地敲着石桌边沿,疑道:“瑞锦山庄的人会不会来?你这办法到底行不行?!” 黑衣裹身的人背对着说话的青面獠牙,头生犄角的男子,冷冷道:“那就要看此人对他是否重要了。” 青面人手持人骨制成的利器,走到瘦小的女子面前晃了晃,亮出尖尖的牙齿,狠厉道:“若是不来,我山魅全族就攻入瑞锦山庄,杀光所有可怜的人虫!” 黑衣人冷笑一声:“若是来了,尔等兵不血刃夺得锦云令,摧毁机关城,岂不更好?” 青面人呲着獠牙,转动脖子,发出咯咯的脆响,目光森然地看着黑衣人道:“为什么助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黑衣人勾起了嘴角,“我能帮你达到你的目的才最重要不是吗?”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阵窟内只听得见女子急促的呼吸声。 云烟织被不知道什么材质制成的东西缚住,连飞花逐叶都使不出。她的面前站着山魅头首和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整个阵窟里仿佛只有他们三个。 可她看到了他们背后的石壁里,隐藏着成千上万的山魅,都目露精光地看着她,涎水滴落在地上,啪嗒作响。 黑衣人像是要先行离开了,他走到云烟织身边,一双眼睛,带了三分笑意,七分精明狡诈。 他附身到云烟织耳边说了什么,云烟织脸色慢慢灰败下去,十指狠狠地抓进了泥土里,她的嘴唇开始颤抖,牙关紧咬,锁住了喉间逸出的哽咽。可眼中的热泪却断线般的滚落,仿佛一直烫到她的胸口,钻心的疼。 生逢死境的绝望,让她开始燃起了求生欲,试图挣脱禁锢住她的牢笼。像观赏猎物挣扎一般,黑衣人冷笑几声,缓缓地起身,摘下了斗篷。 云烟织动作凝滞,瞳孔蓦然间放大,满脸的不可置信:“是你?!” 萧怀奕带着所有人到了空余山脚下,果然看见前方分裂了两条路,北面的路狭窄幽深,林木上挂有一角明黄衣料。 萧怀奕将手中锦云令攥得紧紧的,骨节都有些发白了。他的眼中几许血丝,看向众人,又对洛君良道:“洛兄剑术高绝,烟织的安危拜托你了,勿要妖邪伤她。” 洛君良点点头,没有多言。萧怀奕道:“放心,我会护她周全。” 语罢,他头也不回地朝南面而去,消失在了夜色里。 穿过一片黑寂,忽明忽暗的光芒刺得萧怀奕眼睛疼痛,阵阵剑击碰撞之声,青色的剑芒频现。是碧落! 萧怀奕赶到那亮如白昼的地方,一个巨大的结界正包围着云忘忧,碧落的剑芒从她手中挥出,刺入结界边缘,却被一一反弹了回去,悉数没入她的身体里,她踉跄了几步,浑身是血,仍是不放弃地引剑。眼布血丝,厉声唤了句“烟织”! 又是呼啸的剑声响起,片刻过后,云忘忧被再次反弹的剑气击溃,重重地跌落在地上。萧怀奕大声呼唤着她,云忘忧恍若未闻,挣扎着爬起来,嘴角沁血,再度召唤碧落。 泣华剑从萧怀奕手中飞出,盘旋在结界上方,直直刺了下去,不出所料,剑立刻被弹了回来,滚落在地。萧怀奕闭目凝神,泣华化出了分剑,将结界团团合围,手掌聚力,伴随着一声怒吼,两把仙剑的剑芒交汇,冲破了中间结界的阻隔。 金石碎裂之声响起,结界被破。 云忘忧愕然地看着胸口剧烈起伏的萧怀奕:“怀奕怎么是你?”她以剑支撑身体,缓缓站了起来,目光搜寻方才结界之外,浑身染血的云烟织。 萧怀奕欲走过去扶她,脚下突然踩空。周遭的环境忽的剧变,地面不知何时已凭空消失。 云忘忧坠了下去,一路滚落到山底,周身的衣物都被鲜血和泥土染尽。萧怀奕在山底寻到她,将她抱起来,点穴输送真气。一阵猛烈地咳嗽,云忘忧捂着心口,皱了皱眉。她直起了身,手抓着萧怀奕道:“烟织呢?你怎么也在这?!” 萧怀奕道:“你先别急,洛君良和星阑涧的人已经去救了。” 云忘忧满脸狐疑,萧怀奕将密信展开给她看,云忘忧眉尖动了动,看了看萧怀奕手中那枚锦云令。声音寂然:“是圈套。” 几个时辰前,有同样的密信送到云忘忧房中。 只不过给她的信息是一人以身相换云烟织,若惊动他人,不留活口。她心急如焚,来不及多想,被引到了空余 分卷阅读49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山,被怪异的结界困住,让她迷失在云烟织重伤的幻象里。 云忘忧站起身,擦了擦嘴角血迹,稳住身形,叫人看不出异样。她朝着空余山北面走去,萧怀奕紧随其后。 黑暗的石窟内,山魅头首拿一块人骨磨着利齿,有些躁动难耐。被困着的云烟织挣扎无果,脸上原本明媚的色彩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绝望和死寂。 一只小山魅从石窟外十分慌张地闯进来:“来了,来了很多人!!” 山魅头首一拳震碎了石桌:“好啊,正好!将他们全都撕碎!” “把她给我拎出去!”他抄起了武器,指着云烟织。 云烟织被推搡着出了阵窟,看到平地上严阵以待的洛君良和星阑涧众人,怀着最后一丝希冀,她抬眼环顾了他们,始终没有看到期盼的那个身影。 山魅头首厉声道:“交出锦云令!不然我就咬碎她!!”他尖利的獠牙已经抵在云烟织脖颈间。 众人紧张得汗毛倒竖,不敢妄动半步。 云烟织嘴角牵起了一抹苦笑,失望地闭上了眼。 隐隐的白雾闪过,众人来不及看清,有什么东西从他们面前飘出,眨眼间到了山魅眼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救走了云烟织。 山魅头首见此白雾袭来,狠狠地张口咬下,却扑了个空,上下獠牙磕在一起,砰然断裂,他捂住流血不止的大口,恨道:“好啊你们!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交出锦云令,我可以发发善心给你们留条全尸!!” 那缕白雾凝成的半透明人形,将云烟织放在平地上后,重新回到了洛君良身体里——月渡剑的剑灵! 溶月扬起头,冷哼一声:“可惜了,恐怕不能如你所愿!” 魅首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森然笑道:“是吗?那你们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他双手举过头顶,口中念念有词,眼睛迸发出幽幽绿光。在他的身后,慢慢涌出了成千上万的魅,嚎叫着,怒吼着,挥舞着尖尖的利爪,如鬼魂般飘忽过来,淹没众人,形成了巨大的圆形包围圈。 星阑涧众人列阵以待,紫色的幻域从中央升腾而起,像一朵绚烂的烟火在空中迸发,迅速辐射散布开来,困住了所有山魅。 利器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洛君良身形轻巧,不断地翻飞起落,每一剑都精准无比地削下山魅的头颅。那些诡异可怖的躯体在接触到月渡剑气的刹那,湮没无形。断鸿剑也不遑多让,在贺廷宣的手中舞得风生水起,让人眼花缭乱。 一波接一波的山魅前赴后继,静默许久的云烟织,手心聚起了花叶之刃,双眼赤红,开始厮杀。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山魅头首渐趋暴躁,他静立原地,催生咒语,余下的魅身体猛然抖了抖,像被灌注了魔力一般,眼中升起绿光,攻势变得猛烈起来。 萧怀奕和云忘忧赶到,见紫光之中战成一片。云忘忧施了术法,掩盖掉浑身的血迹污泥,加入混战之中。 洛君良见到她安然无虞,定下心来,月渡剑挥动得更加自如。 扩大的对手阵营让山魅头首开始有些慌乱,渐处下风的他们节节败退,人数越来越少。他以手捂住流血的伤口,另一只手开始结印施咒,作最后的拼死一搏。 碧落剑铮然一声,斩断了他的手臂,嘶吼声凄厉刺耳,他踉跄着,望着某个方向,咬牙切齿道:“你骗我!你骗我!!” 见势不妙,他带着剩下的山魅欲逃,星阑涧众人施法加固幻域,让他们无所遁形。 飞花逐叶化作一把巨大的幻剑刺穿了他的身体,在他体内又变幻成无数细小的刀刃,将他整个身体贯穿了千百个窟窿! 花叶回到云烟织的手中,那具千疮百孔的躯体霎时间碎了一地。云烟织斜目看了看安然无恙的云、萧二人,漠然地伸出手,一边嘴角勾起,以同样的方式结果了剩下山魅的性命。 血肉横飞,溅了满地。 溶辰害怕地以手遮眼,廷宣站到了她身前,低声安慰。 似乎还不满意,云烟织将地上其余的尸体一一粉碎,喷出的血沫溅了她满脸,云忘忧走过去拦下,被一言不发的她猛地推开。遍布全身的伤口崩裂般的疼,云忘忧咬咬牙,额上沁出了密汗。 萧怀奕紧攥住云烟织的手:“够了,烟织。” 云烟织缓缓地抬头看他,脸上笑着,眼睛里却是汹涌的泪意。被他攥着的手和她整个人一样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星维走了过来,柔声道:“烟织小姐受惊了,先回山庄修养吧。” 星阑涧的人收了幻域,所有人往山下撤离。 尸横遍野的空余山上,夜风呼啸而过,带起一阵血腥之气。 残缺的尸堆中,有个身影开始慢慢蠕动。 她掀开周遭的尸体,缓缓爬出来,胡乱地抹了血迹斑斑的脸,摇摇晃晃,走到干净的地面上。长到脚踝的黑发披在身后,头生犄角,面容却没有丝毫狰狞可怖。她以手掩面,低低地哭泣。 忽然听见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她惊恐地抬头,瑟缩着往后,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却见面前黑衣蓝瞳的人伸出手,尾指一枚蛇形指环。对她道:“跟我回家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最 分卷阅读50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近都没有小可爱和我唠嗑了咩? 第28章 瑞锦四 瑞锦山庄内,锦绣华堂。 萧怀奕将锦云令重新锁进特制铁盒中,交与萧寻。萧寻脸色苍白,唇上也同样没有什么血色,他有些费力道:“帆儿,依你所见,空余镇患病之人是否与山魅有关?” 萧怀奕道:“还不能确定,他们冲着锦云令而来,是想要毁了山庄。父亲,空余山以前可曾出现过妖邪?” “从无。”萧寻摇了摇头,“如今妖邪侵入,看来灵气已毁。山庄,失去了一道屏障。” 星维道:“山魅一族不喜迁徙,常驻扎在固定的地方。他们的巢穴可能距空余山不远,见瑞锦山庄地域内灵气已无,才突破屏障,以空余山为据点,抢夺锦云令。” “若想毁庄,他们为何不直接进攻庄内,何必设局兜圈子?”溶月道。 “因为锦云令的特殊之处,”萧怀奕道,“非令属主人的口诀不能开启。” “有何根源?”溶月追问。 萧寻低低地咳嗽了几声,道:“数百年前,萧家先祖于此地落户,穷尽毕生精力修筑机关城。光阴转逝,先祖暮年之时,深感一生困于枷锁,不得解脱。临逝之前,将万千珍宝埋于机关城之下,修筑了万枢之门,锻造锦云令。立训后人,世代守护。” “咳咳咳……”萧寻被萧怀奕扶着顺了几口气,才又缓缓道:“锦云令一旦开启,宝藏现世,而整座机关城也会随之毁灭。先祖之意,大概是给要一辈子守卫山庄,困于牢笼的子孙留了一条后路。而数百年来,瑞锦山庄基业不断扩大,代代庄主小心谨慎地守护锦云令,从未动过开启万枢天眼的念头。不想,如今却被妖邪贼人觊觎!咳咳咳……” 洛君良沉声道:“瑞锦山庄地处天下四方枢纽,位置扼要。毁机关城,建新据点,又可得万千财富,不被觊觎却难。” 云忘忧道:“山魅的意图旨在得到锦云令和启动口诀,所以挑了怀奕身边的亲近之人下手,劫走烟织。但是他们却先传信于我,让我以一换一,我被引到空余山,困在了结界幻象之中。” 萧怀奕道:“然后我得到的信息是,你们二人都被劫持,让我用锦云令,舍一救一。” 星归神色淡然:“若是山魅劫走了你们,再传信。他们如何确定萧公子会否拿出锦云令,或是用锦云令救谁,何须多此一举下一个不能完全确定的赌注。” “星归命主说得没错,”云忘忧眉尖微动,缓缓道:“显然,山魅并没有让我入局,而是另外的神秘人将我引到了山中,而这个人,必然对我们十分了解。他将山魅所传之信改动,误导怀奕,以为我和烟织遇险,而此时我和烟织双双被困山中,让怀奕信以为真。” 溶月嘲讽道:“山魅一方并不知情,没有等到锦云令,等来了营救云烟织的我们。” “怪不得那山魅之首说有人骗他。” 云忘忧点点头:“山魅也只是神秘人布局的棋子,他借我们之手除掉了山魅全族。”也挑拨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云忘忧将这句话咽回肚里。 廷宣道:“他与山魅是什么关系,为何要灭人全族呀?” “灭族的可能原因,”洛君良负手而立,“其一,恩怨纠葛。但山魅既接受他的献计,必然不太可能。其二,铲除竞争势力,他的目的,也是锦云令。” 萧寻突然咳嗽得厉害,气息愈发不稳,他缓缓地将手帕拿下,乌红的血绽开在上面,他悄悄藏了,不让萧怀奕看见。 萧怀奕耐心地为父亲抚背顺气,待他气息平复,唤了仆人搀他回去歇息。 堂内众人议论片刻,萧怀奕忧心忡忡道:“山魅只是为了野心来搅局,不幸做了牺牲的棋子。真正的布局手还没有现身,他放出的线可能更长,在幕后窥视着我们,等待进一步动作。空余镇的病患估计也是他布局的一环。” “既然意图毁灭山庄,那么控制山庄内外的民众也是一种助力手段。”云忘忧看了看洛君良,“所以先前的猜测基本可以被证实,这些人,都是被控住了生魂。” 洛君良双眼沉如墨潭:“可以轻而易举控人生魂,这个神秘人必然潜伏在山庄不远处,或者。就在庄内。” “哗啦”一声,茶盏摔倒了地上,寂静许久的云烟织手指颤抖,神思恍惚。回过神来后,她慌忙俯身去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萧怀奕制止了她,温言道:“烟织,我先送你回房歇息。” 云烟织木然地点了点头,萧怀奕扶着她缓慢地走出了锦绣华堂。去往山庄内外和周边十余城镇部署警戒的副庄主和萧辞音、易澄练三人正好回庄。萧和问候过众人,便前去向庄主回禀要事,堂内的一干人等逐渐散去,瑞锦山庄严查内外,戒备得严严实实。 萧怀奕安顿好了云烟织,便前去找云忘忧。见她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发饰也整整洁洁的,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萧怀奕将一瓶伤药放下:“忘忧,你的伤怎么样?” 云忘忧道:“没有大碍。” “真的吗?”萧怀奕有些不信,“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拼命斩破那结界,浑身都是血。” “真的没什么,不是还 分卷阅读51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有你拿来的药吗?”云忘忧浅笑开来。默然片刻,她轻声道:“烟织她……还好吗?” 萧怀奕道:“还好没有受伤,应该是被困多时,受惊过度。刚刚歇下了。” 云忘忧低低地“嗯”了声,萧怀奕又道:“忘忧,我来还有一件事,我爹他这几日都不太好,请来的医者都说是风寒,可服了药也没起效,我有些不放心。若是瑞锦山庄最好的医者也不行,那便只有医圣风陌了。” 云忘忧道:“医圣所立规矩,不出灵阙。” “我知道,所以才来找你商量。”萧怀奕摸了摸下巴,“风陌这个人性情捉摸不透,我在灵阙都没跟他说过几回话,谈不上什么交情,肯定不会卖我面子。烟织就更不用说了,也就你跟他熟那么一点儿,我想让你传信一封,劳烦他下山给我爹诊诊病。” 思量一阵,云忘忧点点头:“嗯,庄主身体要紧。”停顿片刻,又道:“但,我也不能保证他一定会来。” “试试嘛。”萧怀奕面带希冀。 云忘忧应他要求,修书一封,送往了灵阙。待萧怀奕走后,她开始疗伤。心里却总有一丝牵绊,让她难以静心。反复思量,踌躇许久,终是忍不住去看烟织。 她站在房门外,迟迟没有去敲那扇门,门里的人似是看到了立着的人影,平静的声音道:“阿姐,是你吧,进来。” 云忘忧缓缓吸气,推开了阻隔在她们姐妹之间的门,柔声道:“我怕吵醒你。” 云烟织嘴角动了动:“我醒了多时了。” “烟织,”云忘忧揉揉她的发,“还怕吗?我看你先前神色不太好。” 云烟织摇了摇头。怕吗?大概不会了吧,遭逢绝境的那一刻心里那个懦弱的自己已经彻底死了。 犹豫许久,云忘忧沉声道:“烟织……我们都被设计,中了圈套。你不要误会……” “误会什么?”云烟织毫无波动,“阿姐,他们是设计了你我,可怀奕哥哥第一时间决定救的是你,他毫不犹豫的放弃了我,不是吗?” 云忘忧摇头:“当时怀奕不知道事实情况,他……” 云烟织打断了云忘忧,声音忽地冷了下去:“阿姐,你知道我死里逃生之后,看到你们俩双双到来,毫发无伤,心里是什么感觉吗?” “被遗弃的感觉,不被珍视的感觉!”云烟织冷笑了一声,眼底盛满了落寞,“从小到大,这种感觉我受够了。” “怀奕哥哥,永远都只看得见你的喜怒哀乐,永远事事以你为先,舍了自己也要护你周全。你要我勇敢?我怎么勇敢?我再怎么努力都及不上你在他心里的分量,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是。” 说这些话时,她的语气十分平淡,仿佛诉说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事。 云忘忧颤声道:“烟织,我……” “阿姐,你别说了。”云烟织微仰头,阖上眼,将眼泪都逼了回去,“我有些倦了,你回去吧。” 她走过去,打开了门,等着云忘忧出去。 静默许久,云忘忧缓慢地移步,掩在衣袖之下的手紧紧攥着,指甲嵌入了血肉里。饶是这样用力,也没能控制住眼中泛起的潮湿,她失落地跨出了房门。 一扇薄薄的木门,像横亘在她们之间巨大的鸿沟,云忘忧站在门外,伸手虚无地拂了拂,眉目深敛,转身的一刹那,泪盈于睫。 门内的云烟织缓缓地颓坐在地上,紧咬的嘴唇终于松开,喉间逸出几声哽咽,水痕从她的指缝间不断流下…… 她用双臂紧紧环住自己,热泪滚滚而落:“你知道暗恋一个人的卑微可怜吗?你知道从小我有多想与你并肩站在一起吗?你知道我寒疾发作的时候怎么独自捱过一个个冰冷黑暗的夜吗?” 云烟织颤抖着站起了身,悄然打开房门,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背影泣不成声。 “阿姐啊,你知道吗?幼时,每次你走的时候,从灵阙御剑而起,我就在后面追呀追呀,怎么也追不上。跌倒了爬起来不知道多少次,也还是追不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走了好远好远,站得好高好高,我还是和当年一样,怎么怎么努力都追不上。” 我终于一点一点地失去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人之间的诸多误会,失望和伤心日积月累,烟织的感情开始变得复杂。 有些伏笔和缘由会一一明了。 瑞锦山庄的故事还在继续中…… 第29章 瑞锦五 庄主萧寻病得更厉害,卧榻之时愈多。庄主夫人衣不解带,侍奉左右,副庄主萧和每日处理完庄内事务,必携萧辞音与易澄练亲自探望问候,从不间断。 三日后,风陌赴约。 萧怀奕一番道谢之后,将他引到了萧寻卧房。风陌脸色阴阴沉沉的,他探脉摸骨许久,脸色一点一点地黑下去,他将萧寻的手放回,又分别在萧寻身上大动脉处按压了几次,最后将细如发丝的银针刺入指尖,捻动片刻后,看着黑透的银针陷入沉思。 萧怀奕惊道:“中毒?” 风陌摇了摇头,起身将银针擦净收回,平静道:“中毒是其次。” “我爹到底怎么了?”萧怀奕不安起来,“ 分卷阅读52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他怎么会中毒的??” “怀奕公子先别着急,我还需准备一番,再行诊治。”风陌执笔书写,将一张纸交给萧怀奕,“出行匆忙,药材未齐,请山庄速备好所写类目。” 萧怀奕着人去准备,云忘忧等人也到了。 风陌将煎来的药水给萧寻服下,昏睡不醒的萧寻忽感浑身躁动,不适地扭动起来。风陌手上灌注了灵力,手在萧寻身体上方从头到脚拂过,幽幽光芒之下,萧寻的手掌,手臂,以至面部以下,所有暴露在外面的皮肤表层里,有东西在流动游移。 萧怀奕大惊失色:“是……是蛊毒?!” 风陌道:“怀奕公子知晓?” “我们一路上已经遇到多次,没想到这下蛊之人手都伸到瑞锦山庄了!”萧怀奕急切道:“我爹他怎么样,此蛊可解吗?!” 风陌撤了灵力:“中蛊不深,未蔓延至颅内,尚可解。” 萧怀奕松出了一口气:“你方才说中毒其次又是何意?” “庄主是先中了寻常之毒,才会轻易被蛊毒侵入,”风陌看了看众人,“之前你们所遇蛊毒及中蛊之人是何特征?” 云忘忧和萧怀奕将一路所见详细叙说后,风陌从药匣中取出了几个药瓶:“庄主所中蛊毒名为生乐蛊,以活人为寄宿体,中蛊的人会听从纵蛊之人的命令,但思想意志无甚异样。而你们之前所遇,若我猜得没错,当是死悲蛊,以尸体为寄宿体,虽也可控制,但是中蛊之人没有自己的行动力和思考能力,只是较为低等的傀儡。” “死悲蛊易得,而生乐蛊较难炼成,这一味便用在了庄主身上,可见其人目的阴险。”风陌沉声道,“怀奕公子和忘忧姑娘需时刻留心了。” 他手中专注,头也不抬:“生乐蛊需在活人意识清醒时方可种入,庄主英武,意志与警醒力非比常人,自然不会轻易中蛊,必得先以毒伤体,趁虚而入。” 萧怀奕道:“可平日接触我爹的都是家人,或是亲近侍从,他们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静立许久的洛君良道:“有许多其他渠道可以入侵,有心为之,无孔不入。” “先为庄主解毒吧,”云忘忧看向风陌,“有什么需要我们准备的吗?” 风陌已经将取出的药配好,闻言抬起了头,对萧怀奕道:“还需一味药引,庄主血亲的心头血。” “我来取。”萧怀奕拿了风陌药匣内的一把小刀。 副庄主萧和将他握刀的手按了回去:“帆儿,你们斩妖除邪肩挑重任,万不可在此时伤了元气。” 萧怀奕道:“二叔,您别担心,取一点血而已,不算什么。” 萧和拍了拍萧怀奕的的背,一手执意夺刀:“二叔一把老骨头做不了什么,能为大哥取血解蛊,倒还有点作用。帆儿,听二叔的吧。” 两人僵持不下,萧怀奕见二叔坚决,难以劝动。趁其不备,迅速地握刀剜入胸口几寸,低低地痛呼一声,鲜血慢慢溢出。 萧和浑浊的眼睛红红的,连忙搀住他。风陌取过药引,又细心地给萧怀奕包扎好伤口:“庄主入药,会陷入沉睡,七日后体内生乐蛊虫会汇集到一处,此时庄主会异常难受,熬过这阵痛苦,会继续沉睡,再七日而醒,蛊毒得解。此后好生将养,便无大碍。” “风陌,谢谢你。”萧怀奕捂着胸口,诚挚地对他笑了笑。 风陌低哑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医者本心,怀奕公子不必言谢。” 萧和对着他稽首施礼:“多亏医圣大人,如此我等便不打扰您施药了。”语罢,他引着众人出了庄主卧房。 萧怀奕等在门外,有些不耐地踱步,云忘忧道:“风陌的医术,不用担心。”萧怀奕“嗯”了一声,仍是来来回回走个不停。 过了许久,日沉西山,门终于打开了。 风陌阴郁的眉眼添了几分倦色,几分释然,他缓缓道:“一切顺利,只待庄主苏醒即可。” 萧怀奕笑道:“辛苦你了风陌,去歇息片刻吧。” 风陌摇头,俯身一礼:“下山已是破例,不多作停留,即刻便回灵阙。” 萧怀奕道:“那好吧,我送你出庄。”说着便引了风陌往外走,云忘忧想起什么似的,对他道:“怀奕,你去看护庄主吧,我送风陌。” 萧怀奕点了点头:“也好。”目送二人离去后,他折身回房。 云忘忧和风陌走在瑞锦山庄交错复杂的小路上,一时无言。思索了许久,云忘忧道:“风陌,你知道鬼咒吗?” 风陌看了看她,不解道:“忘忧姑娘为何如此问?” “没什么,好奇,”云忘忧垂着眼睑,“以你所学,对鬼咒了解多少?” 风陌沉思了许久道:“鬼咒是这世间最为怨毒的一种咒术,这种咒术炼成的过程十分残忍,也十分艰难,所以失传已久。我对它的了解也仅限于医书古籍中的一些记载。” “据说炼咒之人先是用活人肉躯养出蛛王,以供孵化。然后日日以人血饲养,养出数以万计的鬼蜘蛛后,将其放入一处,互相厮杀,最后存活的一雌一雄成为鬼咒的宿体,化作一阴一阳两道咒术。” 风陌道:“但阴阳两道咒术互相排斥,不能同一时间种下, 分卷阅读53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需其中一道与体融合之后,再种入另一道才能真正结合起效。这也是鬼咒的特殊之处,若是只中其一,甚至察觉不到它的存在,对人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 云忘忧道:“若是身中其一,是否可用阴阳相克之力化解?” 风陌点了点头,云忘忧紧绷的神色慢慢松懈了下来。风陌缓步向前:“若是用相克内力日久对抗,的确可解。但鬼咒被封为咒术之王,是因为它怨毒无比,一旦双咒合体,任仙人存世,也难再解。” 他停下了脚步:“忘忧姑娘问及此事,有什么缘故吗?” 云忘忧摇了摇头。风陌便不再多问,两人继续前行,云忘忧道:“灵阙最近一切可安好?” “阙主还未出关,门内其他,一切正常。”沉默一阵,风陌看向云忘忧:“大小姐的寒疾如何?奔波许久,可有复发?” 云忘忧道:“没有,所幸这几年都没有复发的迹象,应当是好完全了。风陌,五年前的那一次,多亏有你。” 风陌嘴角不自然地扬了扬:“阙主对我有栽培之恩,能护得你和大小姐,是我的荣幸。” 云忘忧感激地一笑,将他送到了瑞锦山庄大门外,他不慌不忙地揖礼:“忘忧姑娘,往后之行,万望小心。” “嗯,会的。”云忘忧微笑着,目送他远去。 风陌的背影渐渐的,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 庄内,萧怀奕正着人清查瑞锦山庄上下,盘查月内近身侍奉庄主衣食起居之人,然,一无所获。 萧辞音面带几分喜色,找到了萧怀奕,两人一起到了萧寻卧房,她将那双苍老遒劲的手握着,喜悦慢慢褪去,轻声唤了句“伯父”,沉睡过去的萧寻自是听不见的,萧辞音心情复杂地握着他手,不停地说着些闲话,像对着自己的父亲一般亲昵。 萧怀奕拍了拍她的肩:“子湘,你不用担心,我们先出去。” 萧辞音点点头,将萧寻的手放好,仔细地掖在被褥里,两人掩了门,在屋外庭院里坐下。萧怀奕安慰道:“灵阙医圣已解蛊毒,我爹他没事了,十四日后便可痊愈。” 静默须臾,萧辞音道:“哥,爹爹着人定好的吉日是九月十一,就在九日后,可伯父蛊毒未清……我想着推迟婚期,待伯父醒后再作安排。” 萧怀奕胡乱揉了把她束得一丝不苟的发:“傻丫头,吉日既定,哪有随便改的,而且,二叔态度不明,万一拖一段时日又改主意了呢,好容易等到这个承诺,可别浪费你哥我一番苦心。” 萧辞音一反常态地和顺道:“可伯父不能亲眼见到子湘嫁人了。” 萧怀奕道:“我爹疼你吧,你比我还要紧呢,我爹可从没有反对过你和澄练,你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他醒来知晓,定是十分高兴的,心里的安慰比这些形式上的祝福和见证来得珍贵多了。” 一番话触到了萧辞音心里,即将嫁为人妇的欣喜与亲情之间的羁绊牵念让她感怀不已,眼眶红红的。萧怀奕嘲笑道:“得得得,这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萧子湘吗?我都快不认识你了,啧……” 萧辞音抬起红红的眼,在他胳膊上狠掐了几把,萧怀奕“嗷”一声,从石凳上弹起来,骂骂咧咧道:“好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要收回给你备的嫁妆,你一分也别想要了!!!” 他恨恨地溜了,留下萧辞音一个人坐着,又是笑又是泪。 第30章 瑞锦六 山庄的凝重气氛暂时被大婚前的喜庆氛围冲淡。 萧和和萧怀奕除了每日看顾庄主,留心山庄内外动向,便是为萧辞音的婚事张罗,极尽庄内华贵之物,铺陈富丽,势要将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给予一人。 萧辞音房间内的案几上,地上都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锦盒,绫罗软纱,钗环珠玉,珍宝赏玩之物一应俱全。她本不爱这些闺阁女子所喜之物,只对那红得灿烂热烈的凤冠霞帔爱不释手,比将在身上,看来看去,总也看不够。 瑞锦山庄没有女侍,萧辞音从小也习惯了和男孩子混在一起,但这种大婚前的喜悦和忐忑,独属女儿家的心事,却没有人能与她分享一二。她孤芳自赏了半晌,决定拉个人来帮她瞧瞧,和她解解闷。 瑞锦山庄的一众来客,萧辞音和云忘忧搭过几回话,她跑去寻了云忘忧,不由分说将她拉到了自己房内,将红得耀眼的嫁衣穿上,一时习惯不了宽袖长裙,蹩脚地转了几圈,问道:“怎么样,好看不?” 云忘忧笑道:“好看,二小姐着女装原是个美娇娥。” 萧辞音脸红了红,摆摆手:“什么二小姐,我叫你忘忧,你叫我子湘好了。” 云忘忧笑意未减:“子湘。” 萧辞音将她引到案几前坐下,将一些金玉首饰排开,请她帮着挑选。云忘忧耐心地帮她斟酌,目光瞥见了台上一角黄色的东西,上有红色经文,随口问道:“这是何物?” 萧辞音头也不抬:“那个呀,平安符。” 云忘忧道:“子湘也信这些吗?” “我不信,我爹也不信,”萧辞音抬起了头,半晌,声音低低的,“可我娘信。” 她的目光飘得很远,仿佛看向了遥遥无边的远方,沉吟道 分卷阅读54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可惜我娘看不到我出嫁了。” 萧辞音将那枚小小的三角黄符握在手心:“我娘是北域人,信仰神灵,后来嫁给我爹之后,她每年都会长途跋涉,回到她生长的地方,去雪山供奉的神灵处替我爹求一道平安符。我出生后,她便和我爹一道前去,年年如此,从未间断。可她的神灵却没能保佑好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去世了。” 萧辞音起身,推开了一扇窗,云忘忧顺着她的目光望见了一个小花园。花园中央立着一座坟冢,修得工整雅致,看得出来有人细心打理,供台上堆满了时令水果和各色新鲜花卉。其中一束却已枯败得不成样子,显得十分突兀。 萧辞音怔怔地看着那座坟冢道:“我娘去世后,我爹仍旧每年去神山为我求平安符,每次回来时,还会带一束我娘家乡特有的花给她。辗转多日回来,那花早枯败了,我爹仍当个宝贝似的放在我娘坟前,蹲在那,半日半日地不肯走。” 萧辞音将平安符揣进了怀里,敛了神色,正正形容:“不说这些了,我娘在天有灵,一定会为我高兴的。” 云忘忧点点头:“子湘,你很幸福,有这些爱你的家人。” 萧辞音笑了笑,调皮地眨眨眼:“我找你,还有一件事。” 云忘忧不解,萧辞音道:“我们这边大婚有个习俗,新人拜堂见礼时需有两位缘喜人在侧,澄练那边嘛,有他的堂弟,但你看我,从小身边就没有什么闺阁密友,根本找不出个姑娘家做缘喜人,正好你们在庄内,我又只与你熟些,你看……” 云忘忧不知晓这些男女大婚时的繁文缛节,一时无法应承。萧辞音半是恳求半是赖皮道:“唉呀,我嘛,就是觉得你这个人天生可亲,愿意拿你当朋友的,你就答应我呗,一点都不麻烦,真的!” 萧辞音伶牙俐齿,云忘忧在她多番言语攻势下败下阵来,从衣袖里拿出了泛着光华的容华无谢,挑了一朵最齐整好看的,指间施法,那玉雪的一团便化作了喜庆的红色,霎时间变得富丽绚烂。 “我没有好礼相送,这不腐不烂的灵花,容华无谢,权当作贺礼了。”云忘忧微低头看向手心,笑了笑,“本也是君良相送,我只好借花献新嫁娘了,子湘就当承了我与君良两个人的祝福吧。” 萧辞音笑而不语,接过容华无谢,小心地珍藏在妆匣中,又喜滋滋地拿出了同样红得惹眼的一身衣衫在她身上比了比。眩目的红映在云忘忧白皙秀雅的脸上,添了几分明艳。萧辞音叹道:“你这样的一个人呀,我哥真是没福了……” 云忘忧将一袭锦绣红衣放在了一边,沉声道:“怀奕是我师弟。” “额……哈哈,我随口说的,”萧辞音干干地笑了两声,“那个……对了!我们继续挑首饰吧!”她兀自坐下了,继续和云忘忧东一搭西一搭地闲话。 这天夜里,极目天低,月复西斜。 瑞锦山庄笼罩在静谧的月夜里,挂满各处的大红灯笼悠悠地散出暖红的光晕,红色的长绸随风舞动,整个山庄都仿佛沉在溶溶的温暖之中。 两袭黑色的身影身轻如羽,划过皓月,落在屋脊之上。 定身观察片刻,又是几个飞身起落,如同灵活的黑猫辗转于山庄各处,行踪诡秘。二人来到了山庄腹地处高高的屋脊之上,仿佛在探寻着什么东西。 房间内的人丝毫不觉头顶有四只眼睛在看着他,他自顾自地打开了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某样东西,抚摸了几下,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然后又将那样东西重新封存在了盒子内,准备转身离开。 他吹熄烛火,适应了黑暗之后,仿佛感觉到了房梁上的注视。他猛地抬头,厉声道:“谁?!” 黑暗中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回应,他慌乱地掩上门,外出查看。 屋脊之上空空如也。 翌日,萧怀奕从萧寻房中探望过后出来,碰上了易澄练,和他搭了几句话,问了婚事的一些准备事项后,便去寻云忘忧和云烟织。 三人许久没有坐在一处闲话,萧怀奕先打开话题道:“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我怎么见易澄练那小子一天比一天愁眉苦脸了?成个婚看把他给累的。” 云烟织笑道:“成婚是大事,要细致谨慎,面面俱到,当然累人。等有一天怀奕哥哥成婚就知道了。” 萧怀奕喝了口茶,摆摆手:“嗨,我不赶这麻烦趟子事儿。” 云忘忧道:“你是瑞锦山庄的少庄主,将来总有一日要成家,继承家业的。” “我才不管,还有我爹和二叔呢,”萧怀奕漫不经心地蹭了蹭鼻子,“对了忘忧,听子湘说她请了你做缘喜人。” “嗯,”云忘忧无奈地笑笑,“子湘太热情,我都推脱不掉了。” 萧怀奕也笑,心里想象她穿一袭红衣会是什么模样。大概,也很美吧。他这样想着想着,不时嘴角上扬。 云烟织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怀奕哥哥,你想什么呢,怎么傻乎乎的?” 萧怀奕回了神,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呛了口水道:“咳咳……没啥,没啥。”他没事儿人似的又举杯而饮,云烟织诧异道:“怀奕哥哥,杯中没水了……” 萧怀奕:“……” 分卷阅读55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三日后,萧辞音与易澄练大婚。 十里红妆,满城皆庆。 瑞锦山庄上下,胭脂红的绸幔,五步一系。锦绣红毯铺了满院,队伍所经之处,漫天花瓣扬扬洒洒,锣鼓声喧天而起。目光所及,尽是富贵祥和,华丽吉庆。 萧和与庄主夫人坐于高堂之上,星阑涧众人与洛君良等都在侧席入座,外厅是瑞锦山庄四下的如云宾客。 鞭炮声声,门外哄闹一片,一双新人来到了堂内。 易澄练一身朱红喜服,头上束着金丝纹带高冠,整个人看起来俊朗无比。高大的身躯挺得笔直,牵着萧辞音的一只手却在微微发颤。 站在他旁边的萧辞音,繁复的嫁衣层层叠叠,流光溢彩,如烈焰,如红枫。薄薄的红头纱掩盖之下,是乌云堆雪的飞凤发髻,上面垂着红色的宝石珠玉帘,鬓边是流苏步摇,随着她的脚步一下一下轻拂过染了胭脂的脸颊。褪去了英气的她,华贵艳绝,让人移不开眼。 新人入内,对着高堂上的长辈拜礼,萧和和蔼地笑着,示意他们起身。 萧怀奕眼睛有些润,微笑地看着二人,很快,他眼里的那点泪意被他自己“噗嗤”一声笑回去了:易澄练那傻小子,竟然踩到了子湘的裙摆,哈哈哈哈哈…… 萧辞音半个趔趄,稳了稳身形,也偷偷笑了。一只手不忘握握易澄练的手心,示意他别紧张。 新人对拜,萧辞音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两人双手紧握,俯身低首,易澄练高高的发冠撞到了萧辞音的额头,他忙伸手隔着红纱笨拙地抚摸了一下。 站在萧辞音一侧的云忘忧跟着浅笑起来,待新人三拜拜过,引了萧辞音去往内室。 筵席上,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片红红火火的喜悦中,心情也暂时松快下来,廷宣和溶辰不时在堂内嬉笑玩闹,追追赶赶。洛君良默然独立,仿佛与那些繁华热闹格格不入,只专注地望着堂外,目光追寻某个身影。 灯火阑珊处,她款款而来。 一袭衣衫红得热烈,头上的琉璃玉石换成了红色的齐额丝带,整个人娇妍明媚,灿若云霞。她走到了一颗树下,在风里与他遥遥对望,此般场景,那个人仿佛与某个身影重叠在一起,让他分不清今昔昨昔。 云忘忧回来时,正对上洛君良的目光,他立于喧嚣之中,穿越人海,径直走到了她面前。她笑了笑,和他一起离了筵席,与那些热烈繁华渐行渐远。 两人并肩坐在庄内的槐树下,谁也没有先开口。夜风吹起洛君良宽大的袖袍,如瀑的墨发,他好看的眉眼像是凝了一层霜雪,嘴唇微动,似乎要说些什么。云忘忧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冲动,她伸出双手,绕过他的脖子,然后交叠在一起,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温柔地抱住了洛君良。 鼻间是她身上淡雅的气息,脸颊一侧是她软绒绒的发,怀里是她温热的身体。洛君良的手忍不住抬了抬,停在半空中,犹豫了片刻。 从他第一次在临晚遇到她,他就在克制自己,告诉自己不要靠近她,可每一次他都忍不住离她再近一点。这一刻,所有的理智和冷静都被这一个拥抱,被他心中根深蒂固的眷恋彻底冲破。他紧紧地回拥了怀里的人,像是拥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她在他耳边轻声唤了句“君良”,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缱绻,像是隔了漫长时间的洪流,几不可闻地传来。他沉沉地应了声,收紧手臂。 怀里的人是那样单薄瘦弱,那样让他心疼。 云忘忧轻靠在洛君良肩上,指尖沁出了一颗血珠。她凝眉敛目,片刻过后,耳后红光一闪。收手掩袖,她退出身来,对着洛君良露出了稚气的笑容。眼里如同一汪星河,让人看一眼就沉沦在里面。 洛君良怔了怔,心里仿若冬雪化尽。 距离两人不远处,一角紫色纱衣一闪而过。 喧闹繁华最终沉寂,山庄复归平静安宁。回到房间的云忘忧,褪下红衣与发带,回复了往常的装束,清冷的额间珠玉与一袭青衫遥遥辉映,显得整个人淡雅脱尘。她将衣物整整齐齐地叠好,坐在窗前,凝望一轮将圆不圆的霜月。 置身于一片汪洋红色之中,亲眼见证子湘大婚时,她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原来在那样欢乐喜庆的幸福氛围中,她的眼里,心里都是那个如月华、如清辉、如和风细雨般温润清绝的人。原来,她也会祈盼普通人的良缘,心里有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期许。 那个人多次护她于危难之中,曾经,她不知道该以什么立场做这件事,如今,她知道了。 这个人,在她心里占了一个位置,再也不会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不容易嗑点糖吖~ 第31章 瑞锦七 红烛垂泪,纱幔重重。 婚房内,萧辞音与易澄练对面而坐,两厢无言。烛光映在一对新人的面上,更添几分喜悦柔情。 默然许久,萧辞音坐不住了,扯扯易澄练的袖子道:“澄练澄练,你快揭头纱啊……” 易澄练小心翼翼地掀起了萧辞音头上的红纱,红纱下的一张脸精美绝伦,黛眉轻染,眼角眉梢都是缱绻笑意,唇点胭脂,娇艳欲滴。 分卷阅读56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他喉咙涩然半晌,极轻极柔地唤了声:“湘儿。” 萧辞音一时愣怔,面前的这个人,从小规矩内敛,任由她搓扁捏圆。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一板一眼地唤“小姐”,即便是二人独处之时,也只唤“子湘”,如今他终于成了她的夫君,才敢亲昵地唤一声“湘儿”。 萧辞音有些心疼,伸出双手揉揉他的脸,笑得开怀。易澄练捉住她的双手,握在胸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轮廓深深地刻在脑海里,他的手捧着子湘的脸颊,蜻蜓点水一般吻了吻她的额头,哑然道:“湘儿,我终于娶到你了。此生……再无遗憾。” 萧辞音面颊滚烫,扑入他的怀里,头靠在他肩上,耳鬓厮磨。她柔声笑道:“澄练,你开心吗?” 易澄练手轻抚着她的背,微弱的声音传来:“我很开心。” 萧辞音低低地笑了,蹭了蹭他的脸颊道:“我也是。” 相拥许久,她的手微有些酸软,易澄练仍是将她抱得紧紧的,她柔声唤他,易澄练却不答。她轻推了推,他高大坚实的身躯却蓦然间倒了下去! 萧辞音惊呼一声,扶起他的头,易澄练的满头青丝刹那成雪,散了满地。硬朗年轻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眨眼间成了鹤发鸡皮的老人。 “澄练!澄练——”萧辞音抱住他,呼喊着他的名字。得不到任何回应的萧辞音开始慌乱了,她喊得声嘶力竭,惊惧的脸哭花一片。 屋外“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萧辞音恍若未闻。 萧怀奕和云忘忧一行人破门而入,见到了跪坐在地的萧辞音与满头白发的易澄练。萧怀奕大惊失色道:“子湘,这是怎么回事?!” 萧辞音泪流满面,惶恐地摇头。云忘忧俯身探脉,尚有一丝气息,她手掌聚灵,缓缓将真气渡入易澄练体内。就在这时,一个邪魅的声音在庄内上方响起:“因果缘由,有借必还,我来取回该取的东西,再会了,诸位……” 这个人的笑声如幽灵鬼魅,盘旋在山庄上空,飘得越来越远。萧怀奕欲飞身去追,云忘忧看向易澄练手臂上闪烁的光芒,道:“不用了。” 她将易澄练的衣袖挽起,手臂上还未完全消散的金色契印十分惹眼,洛君良看了看,沉声道:“无因阁。” 云忘忧将他的手放下:“无因阁的契约金印,易澄练向无因阁交换了什么?” 萧怀奕蹲下身,看了看一夕苍老的易澄练。握着他的肩膀,眼眶红红道:“他肯用自己的寿命交换,如此珍贵之物……” “多半与子湘有关。”萧怀奕望向泪眼婆娑的萧辞音,萧辞音懵然地摇头,毫不知情。 突发的状况惊动了山庄,房间内霎时站满了许多人,萧辞音扑到父亲的怀里嚎啕大哭,萧和浑浊的眼也淌下老泪。易澄练被扶起来,平放到了榻上。 天已经微泛起了鱼肚白,汇入易澄练体内的真气慢慢运转,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手抚了抚伏在他胸口的萧辞音,气若游丝,十分吃力。 众人从他含混不清,游离模糊的语句中,依稀了解到,他向无因阁交换的东西确与萧辞音有关。 萧怀奕和萧辞音俱是疑惑,沉默许久的萧和才缓缓道清了原委。萧和告诉他们,早在空余镇病发之前,萧辞音出现了奇怪的症状,性情有异,精神萎靡不振,识不得身边的人,甚至多次有自绝性命的倾向。 庄内请了许多名医诊治过后,丝毫没有好转。后来易澄练外出寻医,偶然之中得到修仙道人赐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萧辞音服下,萧辞音果真恢复了正常,但自己却忘了患病一事。见她好转,庄内上下也都对此只字未提。 萧怀奕道:“道人赐药是幌子,是这傻小子去无因阁用寿命换了子湘的健康。” 西沙无因阁,以诡谲神秘闻名于各大门派,或出或隐,以交换典当为业。传说无因阁主晏清茄不站立场,不参与纷争,不惧正邪,只要寻到无因阁的人付出相应代价,他都有求必应。因果缘由,轮回循环,有悖常理般的邪门存在。 无因阁会与有求之人定下契约,手臂上有抹不去的契约金印,所求心愿达成,有求之人履约,印记才会消失。否则,不管去到何处都会被无因阁找到,索取代价。而易澄练与无因阁结契之后,舍不下心中牵挂之人,迟迟未履行契约,被无因阁的人寻上门来。 萧辞音红肿着一双眼睛,握着易澄练的手哽咽道:“你怎么这么傻,宁愿一个人走都不肯告诉我真相,让我一辈子活在遗憾中吗?” 易澄练哆嗦着手,嘴唇动了动,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对……对不起。”像是用尽了力气般,他的手又颓然滑落了下去。 云忘忧看向萧怀奕,低声道:“找到控魂之人,易澄练或许还有救。” 萧怀奕略有疑惑,云忘忧将他引到了屋外,洛君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外面。云忘忧和洛君良对望一眼,旋即对萧怀奕道:“前些时日,我与君良夜探瑞锦山庄,发现了异常。” 萧怀奕道:“有何不妥?” 云忘忧道:“有人形迹可疑,私藏某件东西。” “这有什么奇怪的,庄内的人有些私藏宝物不足为奇。” 云忘忧 分卷阅读57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神情严肃:“可这个人,是你二叔。” 萧怀奕愣了片刻,不以为然道:“那也没什么奇怪的,我二叔还能不藏些私产留给子湘吗?” “瑞锦山庄的副庄主,有什么需要遮遮掩掩呢,”云忘忧看了看屋内,“我们推断,他藏的很可能就是控制生魂的媒介物。” 萧怀奕冷肃道:“不可能!我二叔这么做有什么好处?瑞锦山庄也是他的心血,他怎么可能出卖山庄。” 洛君良冷静道:“庄主中毒中蛊,萧辞音显然同样是失魂,能悄然间做到这些的,只有他们身边最亲近之人。可疑。” “够了!”萧怀奕冷冷地看向洛君良,“你有什么证据吗?你了解我二叔吗?就这样笃定?!” 洛君良沉默不语,萧怀奕攥紧了佩剑:“我爹和子湘都是他的血肉至亲,是他最看重的人,他害谁都不会害他们!” 云忘忧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对他道:“怀奕,小心为上,不得不防。” 闻言,萧怀奕神色僵硬,他缓缓抬头,看了看云忘忧,眼里夹杂着失望的目光。他一语不发地甩开二人,大步跨进了房内。 山庄一时人心不定。 易澄练命在旦夕,萧辞音寸步不离的守着。庄主萧寻尚在沉睡,萧怀奕几日未曾阖眼,神情抑郁,副庄主萧和一如往常,与萧怀奕一起守着萧寻,或许蛊毒得解,苏醒过来的萧寻会知晓一些线索。 可风波总是来得那样快,庄主萧寻即将苏醒的这一晚,庄外出事了。 山庄的武师,脚步匆匆,慌慌张张地来报:“少庄主!庄外……庄外患病的人暴动了!” “什么?!”萧怀奕蓦地站起,“怎么突然间这样了!” 耐不住开始动作了么?洛君良、云忘忧相视一眼,握剑起身。萧怀奕面露焦躁,立即吩咐庄内武师集合,前去平乱,星阑涧众人也迅速集结前去助力。 云忘忧对萧怀奕道:“你留下镇守庄内,庄主即将苏醒了,万事留心。” 萧怀奕考虑了一番,决定留下,其余众人飞速赶往庄外。 空余镇的病患发狂暴起,撕咬其他生人,霎时间,镇上的人作飞禽鸟散,乱作一团。这些失去生魂的活人,若是找回魂魄,还可恢复正常,众人不伤及他们,只尽力牵制住。若不是他们体内并没有蛊毒,这些人的狰狞惨状,简直与之前所遇的蛊傀儡一般无二。 众人进攻不得,患病之人面对他们也无从下口。僵持许久之后,这些发狂之人像是陡然间得了指令,冲破禁制,开始了新一轮的猛攻。 坐镇庄内的萧怀奕,守着萧寻。门外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他走过去开门,先前随着云忘忧一行人出庄的武师小郑浑身是伤地靠在门口,惊惶道:“少庄主,不好了!庄外大乱,制……制不住了!” 话音未落,他便直直地倒了下去,萧怀奕心脏狂跳,将他扶往一边,放在平地上。匆忙抄起泣华前往支援。 瑞锦山庄内,一时武力空虚。屋子里空空寂寂,静得可怕。 庄主萧寻的卧房门口,倒下的小郑开始慢慢蠕动,他缓慢地直起了身,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笑得阴恻。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萧寻的卧榻,手中亮起了白森森的大刀。 躺在榻上的萧寻脑中开始清明,感觉肺腑一口浊气积压,他低低地咳嗽了几声,缓缓地睁眼,刀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挣扎着坐起身,看见了站在他面前,拿着长刀的人。萧寻的瞳孔一瞬间放大,不可置信道:“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做?!” 那人阴森森道:“真是可惜呀,蛊毒还没完全控制你让你乖乖交出锦云令,就被清除了,害得我功亏一篑,不过没关系……” 庄主夫人估计着萧寻醒来的时间,端了药汤进来。在门口看到屋内的情形,吓得整个人一颤,药碗“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闻声转头的持刀人,对着她森然一笑,下一秒,便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高高拎起,甩到了萧寻的榻前。 他将大刀架到了庄主夫人的脖子上,斜眼瞧着萧寻:“说,锦云令在哪?启动口诀是什么?” 庄主夫人瑟缩着发抖,口中却没有求饶或是恳求丈夫救她的只字片语。 “你怎么不冲着我来?”门外冷寂的声音响起,面色寒冷如雪的男子提着剑,跨进了房内。 第32章 瑞锦八 他捡起地上小郑的□□,失望又心痛道:“二叔,竟然真的是你。” 萧怀奕审视的冰冷目光落在持刀的萧和身上,萧和毫无惧色,冷笑道:“你现在知道了又怎样,即便你在,又能奈我何?” “为什么?!得到锦云令对你有什么好处!瑞锦山庄是你和我爹共同维护的心血基业,你为什么处心积虑要毁掉它!” “还有我爹的蛊毒,子湘的病症,都是你做的?你怎么下得去手,你怎么能!”萧怀奕将剑尖逼在萧和脖间,咬牙切齿道。 萧和不为所动,将庄主夫人牢牢制住,冷哼一声:“不为什么,人各有志,我只做想做的事情,至于你爹和我的宝贝女儿,谁让他们不小心做了我的垫脚石呢?” “他们是你的亲人!你简直丧心病狂!”萧怀奕眼中 分卷阅读58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怒火翻腾,将泣华逼近了一寸,“放开我娘!!” 泣华的剑锋已经割开了萧和的皮肤表面,他仍是岿然不动,过了片刻,他笑道:“我的好帆儿,二叔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你以为就凭你,拦得住我吗?”他脸上笑得和蔼,旋即换成了阴鸷狠毒。庄内忽然如厉风席卷,带起一阵森然的尖啸。萧怀奕回头看去,头皮上一阵紧绷麻意,传遍全身,直达脚底。 整个房间内,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死灵! 这些死灵连骨架都没有,只有虚无的影子轮廓,半透明的躯体,依稀可以看出身上穿着古旧残破的铁甲。他们的手中挥舞着大刀利器,整整齐齐地站作数排,挤满了屋内屋外,俨然一个地下死灵军团。 萧怀奕调转剑尖,对着身后的死灵一阵挥砍,那些死灵却轻飘飘地避过剑势,直穿过了他的身体。萧怀奕惊愕之际,挥出泣华分剑,横扫而出,没入死灵躯体,剑芒却像打在棉花之上,不痛不痒。 萧和冷眼看着萧怀奕做无谓的挣扎,刀重新架在了庄主夫人的脖子上。 萧怀奕分身乏术,挥剑刺向这边,被萧和轻易地避开:“本想留你到最后,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咯。” 死灵蜂拥而上,将萧怀奕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全身都被死灵缠住,四下拉扯,悬在了半空里。撕裂般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萧怀奕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被扯碎。 萧寻大喝一声“住手”,从榻上滚落下来,跌跌撞撞地爬起身,要去解救萧怀奕。萧和一脚将他踢翻,亮了亮手中的长刀:“你救得了谁啊?你要是告诉我锦云令的口诀,说不定我可以留一个。” 萧寻勉强支撑起病弱的躯体,痛苦道:“山庄数百年基业,怎可毁于我之手!” “是吗?我的大哥,你真是冥顽不化,看来大嫂和帆儿是没有山庄重要了。”萧和叹着气,作势挥刀,另一边的萧怀奕被死灵绞缠得五脏欲裂,忍不住痛呼出声。 萧寻陷入两难,亲眼见到夫人和儿子的惨状,嘴唇颤抖着,正欲开口。 萧和却蓦地后退了几步,提着带血的长刀,一脸嫌恶的表情。汩汩鲜血从庄主夫人的脖间流出,她伏在地上,看向萧寻,气息微弱:“快……快救帆儿……” 萧寻跪伏到夫人身边,抱起她的尸体,悲怆长哭。萧怀奕眼角飙泪,痛呼道:“母亲!母亲——”他的声音被死灵的咆哮逐渐淹没。 萧和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萧寻,萧寻痛心疾首,绝望道:“锦云令在……” 他的话语被萧怀奕的厉声打断:“爹!不要告诉他!”萧寻闻声一滞。萧怀奕一番挣扎,死灵的禁锢更紧,向外拉扯的力量更加大,肺腑中的鲜血上涌,从他的口中喷薄而出。 萧寻脱口说出锦云令所在之地以及口诀。 萧和笑得肆无忌惮,仰天长啸几声,状似疯癫,饶有兴致地看着萧怀奕,头也不回地将大刀刺入了他身后的萧寻体内! “爹——爹啊!”一声声沙哑的嘶吼穿透了房屋,回荡在山庄,久久不息。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杀了你!”萧怀奕双眼爆满血丝,脸上青筋毕现,死命般地挣扎冲撞!萧和转身去取锦云令,冷冷地瞥过眼:“别急,你会比我先死。” 死灵开始往萧怀奕的身体里入侵,他怒睁着双眼,动弹不得。那种无能为力让他处于崩溃的边缘,近乎绝望。 “怀奕哥哥!”云烟织冲进房内,惊呼出声,引了飞花逐叶,却是同样的没有作用,那些死灵开始蔓延到云烟织的身边,将新的猎物团团围住。 萧怀奕痛心疾首道:“烟织,你快走啊!” 来不及了,云烟织已经被死灵缠上身。 庄内剑声大作,光芒穿破了重重夜色,直入云霄。数以万计的死灵拖住了云忘忧、洛君良及星阑涧一行人的脚步,凌厉的剑气,打在没有实体的死灵身上,都化作了虚无。 一片死灵的汪洋之中,寸步难行。 星归率先撑起了幻灵之境,星维和溶月溶辰及其他星阑涧弟子助力结阵,紫色的光圈越扩越大,他们极力支撑起了足够覆盖整个山庄的幻域。那些死灵在这片幻灵之境中,渐渐地放缓了动作,慢慢僵硬下来。 趁此机会,云忘忧和洛君良飞身入屋,月渡和碧落剑气横扫,救下了萧怀奕和云烟织。 萧怀奕血沁衣衫,以剑支撑身体,嘶哑道:“快,快去山庄腹地处,天罡楼地下暗室,阻止我二叔开启万枢天眼!” 这时,星阑涧众人却冲了进来,星维口角溢血,捂着胸口道:“幻灵之境撑不了多久了,所有人,赶紧撤离!” 萧怀奕挣扎着,挪步到萧寻卧房内的案几旁,转动木匣内的把手,鸣笛声顿时响彻山庄,所有身处庄内的人全都飞快集合到了房内,萧辞音搀着易澄练到来,尚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却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伯父伯母,她满脸惊愕地俯跪到他们面前,双眼通红地问萧怀奕:“哥,怎么会这样!我……我爹呢?” 萧怀奕强压住心里的痛恨和愤怒,着人抬起父母的尸体,对萧辞音道:“先离开这儿。” 山庄内所有的人,迅速撤离到了天罡楼下密闭的暗室里,萧怀奕半倒在地,低低咳血 分卷阅读59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挣扎着要去寻萧和,被云烟织和云忘忧按住。外面的幻灵之境已破,低嚎声和撞击石门的声音自暗室里的长阶尽头传来。 云忘忧和洛君良持剑往隐藏在暗室中的小道走去,空空的长廊里,有齿轮机关转动之声。 二人屏气凝神,穿过重重障碍,来到了一扇千吨石门之前,石门紧合,机关已锁。洛君良附耳细听,闻得里面锁环相叩,金石碰撞之声,他示意云忘忧退后,月渡剑光华陡生,汇聚了精绝的灵力,随着洛君良手势的变换起落,气势逼人,四周的墙壁都被蓄势待发的剑气划破了口子。 月渡剑芒直直穿透了那扇石门,巨大的石块砸了满地,整个暗室都为之一颤! 石门内的人正专心致志地转动机关锁,墙上一层又一层被开启的铁门自动地剥落,铁片残锁堆了一地。萧和背对着他们,头也不回,突然间爆发出一阵狂笑,转过头来,二人看见了他背后显露出来的万枢天眼。 萧和道:“天眼一开,瑞锦将毁。你们就困在这个密室里等死吧!”话音未落,他从手中的铁盒中拿出锦云令,嵌入了万枢天眼。 云忘忧飞身制住他,萧和的口中,已经念起了启动口诀! 洛君良迅速地带离了云忘忧,二人制着萧和,连忙往石室外走去。穿梭在幽暗的长廊时,云忘忧太阳穴跳动,手心出了薄汗。 过了许久,没有等来机关启动,毁天灭地的声响,寂静的地下暗室里,仍然只有上方死灵的嚎叫冲撞声。 “假的……口令是假的!”萧和一阵癫狂似的咆哮过后,陡然沉默了下来,口中喃喃自语,任由二人将他带到了萧怀奕面前。 萧辞音满面泪痕,从伯父伯母尸体旁站起了身,痛苦道:“爹爹,是你杀的他们?!”萧和疯疯癫癫,胡言乱语,萧辞音哭喊着厉声道:“是不是?!” “湘儿?”萧和茫然地看向萧辞音,目光又转向了地上萧寻夫妇的尸体,他跑过去,匍匐跪倒在他们面前,痛哭出声。 萧辞音神色凄凉,愣愣地看着父亲的背影,哽咽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萧怀奕紧咬着牙关,忍住眼泪,从地上撑坐起来,拖着泣华剑,走到了萧和面前。眼睛红得快要滴血,目光中是藏不住的杀意。萧辞音眼泪滚滚,挡在了萧和面前:“哥,我知道他罪无可恕,但是他是我爹爹,我……” “你让开!”萧怀奕目光冷得吓人,一把推开了萧辞音,将剑抵在了萧和胸口。 “你杀了我爹娘,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萧怀奕咬牙切齿,痛不欲生。沉默许久,他声音陡然凄凉了下去,“可你是我二叔……我最敬爱的二叔啊!你让我怎么相信!怎么接受这个事实?!” 他低吼出声,眼角滑下了热泪。握剑的手微微发颤。 萧和老泪纵横,忽的扇了自己几耳光,双手抱头道:“我对不起大哥大嫂……我为了一时利益害了这么多人……我罪该万死,对!我罪该万死!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帆儿!”他猛地赤手抓住了泣华的剑刃,抵入胸膛。萧怀奕一惊,将泣华撤了半寸。 萧和颓然地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帆儿,对不起……对不起,叔父也是迫不得已啊!我不想这样的,不想这样的!” 萧怀奕惊疑道:“你受何人指使?!” “我不知道……”萧和茫然地抱头,困惑地看着萧怀奕。萧怀奕倾身向前:“你好好想想!究竟是谁!!” 手中的匕首寒光一闪,萧和冷笑着,狠狠地将匕首刺向了萧怀奕。 作者有话要说: 突破十万大关。 第33章 瑞锦九 那把淬毒的匕首却没入了云烟织的身体,与此同时,泣华剑刺入了萧和的胸膛。声声疾呼回荡在空旷的暗室,云忘忧抱起倒地的云烟织,目眦欲裂。 萧怀奕一时愣怔,待他反应过来时,两个亲近之人都已经因他而倒下,胸腔的愤恨和无力以及揪心的疼痛像潮水一般将他淹没,他身心俱伤,精疲力竭地跪坐在了地上。 云忘忧双眼红透,慌乱地为烟织止血,那些流出来的乌红浸湿了烟织的衣衫,也染满了她的双手,双袖。她极力控制情绪,将真气缓缓渡入烟织体内。云烟织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慢慢地涣散下去,声若蚊蝇地唤着萧怀奕的名字。 萧怀奕回过神来,从云忘忧怀里接过云烟织,半抱着她,握紧她愈渐冰凉的手。云烟织低低地道:“没事就好。怀奕哥哥,我……我终于也能护你一回了。” 萧怀奕托着她的头,喉间发苦。星维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蹲下身:“这是星阑涧的特制灵药,且先给烟织小姐服下,虽不能解毒,但可延缓毒发之势。” 云忘忧接过,将那枚丸药送入烟织口中,手抚在她背上,缓缓运气,眼中热泪不停地滚落。洛君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慌乱,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隐隐作痛。他走了过去,揉了揉云忘忧的发,俯身为云烟织渡灵。 “爹爹!爹爹……”那边萧辞音搂着萧和,惊恐出声。萧和的躯体渐渐僵硬,胸口的鲜血凝成了一片。萧怀奕走过去,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却见萧和向 分卷阅读60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他伸出了一只手,像小时候很多次那样。目光极尽柔和可亲。 这个才是他的二叔。 萧怀奕鼻间一酸,两行清泪划过脸颊,俯下身握住了叔父冰冷的手。萧和一手握着萧辞音,一手将他攥得紧紧的,像是把所有的力气都汇聚到了这双手上,连话都已经说不出来,只无比温柔、慈祥地看着二人。萧怀奕从他的口型中辨别出,他在说,对不起。 握了许久,他慢慢地松开,费力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物件交到萧怀奕手中,外观如一面铜镜,上面刻着奇形怪状的图腾文字。萧和的唇语说了三个字:控魂鉴。 他最后看了二人一眼,目光又环顾了整座密室,最后直直地落在一个地方,举起颤颤巍巍的手指着,喉间咕噜作响。萧怀奕附耳倾听,还没来得及辨认出任何字眼,萧和便像突然间被人击倒似的,没了气息。 顺着他指的方向,萧怀奕看过去,空无一物,只有怀抱着烟织的云忘忧。而寂然下去,了无生息的萧和,身上流动着的是与庄主萧寻同样的骨血,同样的生乐蛊。 天边的一缕曙光倾泻在瑞锦山庄内,清晨的微风拂过,带起一阵远古而来的气息。 死灵退去之后,被席卷肆虐之地无迹可寻。若不是这阵腐败古旧的气味,几乎让人觉得昨晚山庄跟往常一样,只是经历了一场沉睡。 萧怀奕从密室里出来,沐着微光,恍若隔世。 不过一个夜晚,他的亲人相继惨死,一双翻云覆雨手摘下了他的至亲性命,扼住了整个瑞锦山庄,扼住了他的咽喉。而前路等待着他的,还有什么?他将那面控魂鉴拿出来,问道:“你们昨晚制止暴动所见,是何情形?” 溶月将昨晚与暴动之人的缠斗情形说与萧怀奕。萧怀奕冷冷道:“好一出里应外合啊。”他将控魂鉴拿出来,“这个东西就是网罗生魂的,你们看看,可有破解之法。” 辗转多人,只有星归拿在手里端详许久,表示试着破解看看。 瑞锦山庄刚挂上的鲜艳长绸,大红灯笼,到处贴满的喜庆窗花,一时间全都换做了铺天盖地,一片素槁的白。那些喧哗、热闹与吉庆祥和都仿佛在一瞬间归于昨日,整个瑞锦山庄只剩下机关的冰冷,人心的寒凉。 安葬完逝者,星归也破解了控魂鉴。 他手中施法,那面铜镜状的东西在他掌心转动,慢慢地升到了瑞锦山庄上方的半空中。控魂鉴周身开始溢出华光,像数道冷电射出,落在整座机关城内外。如同低低人语齐响,回荡在上空,片刻过后,恢复了寂静,那光芒也渐渐熄灭,控魂鉴像是一块废铜烂铁,坠到了地上。 其中一束光,融进了萧辞音的体内,她蓦然间神台清明,六根俱净。这,就是魂魄归体吗?她惊醒一般,冲进房内寻易澄练。 打开房门,那个人,乌发垂落,眉目硬朗,已经好好地坐在了床沿,向她伸出双臂。她泪意汹涌,扑进他的怀里,哽咽道:“我只有你了。” 易澄练用重回生命力的结实双臂紧紧回拥住萧辞音。多庆幸,还能够在你身边。 控魂鉴释放了所有生魂,空余镇的患病之人全都如获重生。云烟织伤重,体内的毒未解,前路凶险难测,步步危机。 所有人齐聚锦绣华堂。副庄主无端中蛊,萧怀奕问及萧寻的异常情况和往日行踪。萧辞音道:“爹爹一直都没有异样,也很少出瑞锦山庄地域,只是上月……我娘的忌日前,去了一趟北域。” 洛君良闻言,神色凝肃。 萧怀奕道:“遇见了什么人,碰上何事?” “爹爹只是去给我求平安符,”萧辞音眼中泛泪,“爹爹说,去往神山的时候,遇上了雪山崩塌,他被埋在雪里,好不容易爬出来后,在白茫茫的山中迷了路。走到天黑才到山脚下,冻得快没有知觉,若不是山脚下一户人家的年轻公子救了他,恐怕就回不来了。” 易澄练想了想道:“副庄主……岳父回来后,曾有一段时间心绪不宁,其后不久,湘儿也病了。” “二叔中蛊毒迷失了心智,才用控魂鉴夺了子湘的魂魄。子湘,也是他拿来试验控魂鉴的。”萧怀奕拳头紧握,脸上愁云惨淡,“而你并不知情,向无因阁换取了子湘的健康。接着,他又将生乐蛊种在了我爹体内,试图控制我爹。” 溶月蛾眉蹙了蹙:“无因阁真邪,竟然可以强行恢复人的神志,魂魄回归之后,契约被打乱,交换的寿命又回到了守约人的体内。” 易澄练看看自己的双手,叹了一回气。 星归道:“若是副庄主因为北域之行身染蛊毒,那么所遇年轻人必定脱不了干系,可他是如何知晓副庄主的身份,起了夺取锦云令的心思?” “瑞锦山庄的人都有自己的特属令牌,从不离身。庄主的令牌背面刻有蛟龙图腾,”萧怀奕神色犹如铁铸,“这个人蓄谋已久,早就等着我二叔掉入陷阱。” 生乐蛊稀有,用来操控山庄举足轻重的人物,再借由他们之手,控制庄内外百姓的意志。可那些席卷而来的死灵,根本不是现世所有。 洛君良剑眉冷凝。 自上次回山,询问师尊,也查阅了历代剑圣所留手记,得到一些残存的线索,频繁现世的蛊 分卷阅读61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毒应当源起于极北之地,这个百年前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方很可能就是幕后人的巢穴。而他们一行人自临晚城开始,到傀儡密林,再到瑞锦山庄,都是在被一步步的往北面引,更验证了他的猜想。 “各位是否记得,百年前的诛魍大战,”洛君良斟酌许久,“正道联合,侵入傦魍族巢穴,鏖战七日。傦魍一夕灭绝,极北之地尸骨遍野,荒草不生。我派第二十七代剑圣经历过那场血战,留下手记,载录了傦魍族人的特征形貌,铁甲武器。昨日所见死灵,与其相差无几。” 廷宣也回想了一下剑圣遗留的古旧手记,道:“极北蛮荒之地过了百年,应该早已经建起城镇,住满了大活人。这些古时的阴魂早就应该散了才对呀。” 星归道:“是有人用某种手段炼化了百年前的鬼族魂魄?” 萧怀奕冷哼一声:“侵吞一个要塞,或是奴役一城人民,当然只是他们的微末手段。这些人想要效仿百年前的鬼族傦魍,蚕食天下!” “百年前的鬼族是因为有妖邪的苍烜离火,才迅速间席卷毁灭大地,让仙门诸派险些难以抵挡。如今离火已毁,这些人短时间内也难成气候吧。”星维道。 星归看了看他,默然不语。 云忘忧拥着烟织,从锦绣华堂门外进来,神色几分肃然:“若是他们气势得成,届时山河沦落,狼烟四起,生民万千如何自处呢?我们必须尽快遏制事态的发展。” 她将云烟织交到萧怀奕手中,一双眼睛清澈得冷冽,语气坚毅道:“怀奕,你护送烟织回灵阙,让风陌解毒。你也伤得不轻,在灵阙多休养些时日吧。接下来的路,我来走。” “烟织差点为我丧命,我会好好护着她回灵阙,不会让她有事的。”萧怀奕目光沉痛,“但是,杀亲之仇孰敢忘,我要同你们一道铲除妖邪!你们且先行一步。” 云忘忧看着他强忍悲痛的脸,没有再多说什么。 瑞锦山庄的锦云令从万枢天眼上取下之后,被萧怀奕重新装进了特制铁盒里,他将铁盒托在手心,交给了萧辞音。郑重道:“子湘,我还有许多事要做,瑞锦山庄就交给你和澄练了。” 他握了握萧辞音的肩膀:“从小你就不比任何男儿差,我知道你担得起整个山庄,就算是……爹和二叔还在,也不会反对这个决定。” 萧辞音红着眼眶看着同样强忍泪意的萧怀奕,接过了铁盒。她将盒盖打开,里面盛放的是数百年来代代相传的锦云令,她长叹道:“不过就是块冷冰冰的铁疙瘩,怎么比得上人世间的温情。” 萧辞音摸到了铁盒底部的暗枢,毫不犹豫地按下。一股热流涌出,慢慢融化了锦云令。盒子内只剩下一汪铁水。 “你看,先祖费尽心血建了机关城,又造出可以毁灭机关城的锦云令。制作了锦云令,又设计了可以毁灭锦云令的机关。多自相矛盾,多讽刺啊。”萧辞音声音干涩,“数百年来世代守护瑞锦山庄的先人,都没有勇气毁掉锦云令,不也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吗?可这么宝贵的锦云令却给守护它的人带来了杀戮。” 萧辞音落下泪来:“万千宝藏于我,不过轻若尘埃。我心甘情愿固守山庄一生,守着爹爹,守着伯父伯母,守着澄练。” 萧怀奕沉默许久,摸摸萧辞音的头:“也好。” 他将一点泪光藏得深深的,对正给萧辞音拭泪的易澄练道:“这个世上我唯一的亲人。就交给你了。” 易澄练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萧怀奕转而对云忘忧道:“忘忧,我知道你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况,总会选择挺身而出,站在前面。但是你也要记得保重自己,不要受伤。” 一语罢,萧怀奕目光不明地看了看云忘忧,余光又不经意地从洛君良身上瞥过。他转身怀抱起云烟织,召出泣华,御剑而起。 他没有回头再多看瑞锦山庄几眼。 他只记得这一天,半空中的云雾格外浓,将他的双眼蕴湿了一遍又一遍。 拜别瑞锦山庄,云忘忧和洛君良一行继续踏上了北途。过了身处中央腹地的瑞锦山庄,他们离极北之地愈近,所见风土人情大有不同,沿途探听讯息,得知天下各地开始频发异况,仙家诸派都已积极行动。一路上,他们遇到了许多散派弟子,也遇到了道袍加身,手持拂尘的暮苍派弟子。仙门诸派之中,暮苍一脉最与世无争,潜心问道,隐世多年。如今连他们也出山入世,天下形势远比想象的严峻。 沿路行来,熟知了一些极北之地的情况。百年之前的极北荒蛮之地,至阴至邪,孕育出了不人不鬼的种族,傦魍。诛魍一战之后,极北之地数十年荒草不生,生灵绝迹。 而如今,却迅速崛起了一座骨遗城,百年光阴流转,蛮荒贫瘠之地已是人流不息,市井林立,一派繁华热闹之景。 北域之人多传,骨遗城主风华绝世,却极少有人一睹真容。 作者有话要说: 瑞锦山庄的部分结束了,虐了虐明朗少年萧怀奕。经过这件事,他的心境心智都会成熟起来,后面会成长为仙门诸派中的中坚力量。 其余人的路仍在继续,隐藏在黑暗中的人会露出马脚,大boss也会逐步现身。 分卷阅读62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忘忧与君良的感情会在坎坷中升温。 第34章 伽乐一 北风漫卷,吹彻长夜。呼啸的夜风中,不时传来几声狼嚎。极远处的千峰万岭隐在雾霭之中,如飘渺虚影。在去往骨遗城的路上,他们途径一大片稀疏开阔的草地,月隐星出,天幕缀满了璀璨的星辰。头顶苍穹,置身于无边无际的空地上,天地之大,而他们,渺小如斯。 两袭身影立于猎猎北风之中,轻盈的衣衫与长发徐徐舞动,一身清绝傲骨,仿佛不属于此间凡世。他们并肩而立,如狂风骤雨中相互依靠,相互支撑的两颗树,却又始终像是隔了跨不过的距离,不能真正地相拥在一起。 垂着的广阔天幕上有流星划过。一闪而逝,跌落尘埃。 云忘忧抬头看向满天星辰,心里有了片刻的安宁:“世间更迭,山河沉寂。唯有这星辰万古长存,有陨落的,就有新升起的,岁岁年年,流光不黯。还有什么比它更美呢?” 洛君良在夜空下凝望,声音沉沉的,带着几分坚定。 “有的。” 几缕碎发拂过他朗润清俊的眉眼,他目光深邃,眼里晕开了陈年的温柔,泛起阵阵涟漪。他道:“我曾经见过一个人的眼睛,比星辰更璀璨。凡尘万物落于她眼中,都化作了明净纯澈。” 静默须臾,云忘忧握着碧落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她缓缓地低头,眼里的星光骤然黯淡。 她不去看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柔情,难掩失落道:“这个人,一定对你很重要。你腰间的玉佩……也与她有关吧。” 洛君良的目光从缀满星辰的天幕中收回,沉入了另一汪星河之中:“很重要。可她已经离开很久了。”洛君良定定地看着云忘忧,脸上的心痛与眷恋一闪而逝。 云忘忧回避他的目光,咬咬唇道:“对不起……” 洛君良苦笑了一下,摇摇头。伸出温暖的大手,揉了揉她的发。月白的广袖灌了夜风,挟来一阵清寒凉意,直浸染到云忘忧心里。 不远处的少年声音朗朗,贺廷宣坐在平地上生着的一团火旁,正与溶辰低语着什么。溶辰面上掩着轻薄的紫色面纱,看不清神色,身体有些微颤栗。 坐得久了,方才她起身四处走走。开阔的平地边缘处有隐藏的低地,她信步闲逛,走到了地势低处,未见人影,先闻人声。她小心翼翼地隐在暗处,仔细聆听,辨认那两个声音。 一个音调较亮的声音道:“控魂一事究竟与你有没有关系?” 另一个声音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与我无干,就算当年我差点误入歧途,练了邪术。可这么多年我早就听你们的训斥警告,丝毫不沾了。你还不信我吗?” “不是我不信你,只是瑞锦山庄的事太过巧合。萧和如何得来的控魂鉴?” “难道这世间就没有别的人会修炼邪术,做出这等东西吗?你为何偏偏咬着我不放?再说了,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呵……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是对我有偏见。” “这不是偏见不偏见的问题!我早说过,邪术不可动,会害了你,害了整个师门的!你忘了师父当年……” “谁?!” 那两个声音突然齐齐发问,溶辰连忙握住了叮当作响的银钏,慌不择路地跑了。回到大家围坐的空地时,溶辰胸腔里仍在“噗通”狂跳,她握紧双手,定了定心神,才对贺廷宣勉力一笑。 贺廷宣紧挨着溶辰,火光将他脸上的酒窝映得深深的,他笑得可爱:“小辰辰,等我们清除了妖邪,我带你去梵音神山玩好不好?” 溶辰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半是为难道:“我怕师姐不许……” “去玩玩没什么的,就当门派交流呗,”廷宣眨了眨左眼,“梵音神山常年下雪,洁白洁白的一片,可好看了。” 溶辰脸上有了光彩,惊喜道:“是吗?星阑涧四季如春,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雪呢……” 廷宣嘻嘻笑道:“那我一定要带你去看看,不只白雪,还有满山遍野的花呢。你肯定会喜欢的!” “常年下雪,这些花怎么还能存活呢?”溶辰疑惑道。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廷宣仍是笑,“但是它们真的开满了剑宗的每一处呀,你去看了就知道了!”他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给溶辰描述梵音神山的景致。 溶辰心里的慌乱被廷宣的一席话和一张明亮笑脸冲淡了,她忍不住想,有这个灿烂如阳的人在,她总是能安心,能放心,能不顾一切,开怀大笑。何其难得啊,有这样一个人时时刻刻为她驱散阴霾,让她的心里照进热烈的阳光,却没有阳光下的暗影。 她真挚又期待地笑了起来:“那好,我一定要去看看。” 廷宣伸出一只小胖手,晃了晃小指头:“那我们说好了哦,拉勾勾。” 溶辰也伸手,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嗯呐,拉勾勾。”约定完的二人,对视一眼,都哈哈笑了起来。 少年不识愁滋味,仍是风光正好时。 黎明时分,他们再度起程。星归拜别众人,言及收到星驰的逐风雁急信,要他速速赶回星阑涧。他面色沉郁,走得十分匆忙。溶辰怔怔地看着他远去 分卷阅读63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的背影,喃喃道:“星归师兄他……” “怎么了?”溶月侧对着她,只瞥过眼,不轻不重地问道。 溶辰摇了摇头。溶月在她脸上看不出神色,兀自迈开了步子。待溶辰回过神来,溶月已经走了很远了,习以为常的溶辰连忙快步赶上师姐的步伐。 他们到了一座边陲小城。北地秋日里干燥的风裹挟着些许沙粒,刮在脸上生疼。他们还未入城,看到的是一些土黄的断壁残垣,横七竖八的倒在荒草稀稀的地上,斑驳的城墙歪歪倒倒,有些破败。从外面看来,这座城还真是荒凉不已。 城门未设禁,入城的路上也没有人影。穿过那道破败的城门时,云忘忧有种异样的感觉,却又不知异从何起。他们走过了长长的小道,面前立着一个兽骨搭成的拱门,上面缠绕着颜色各异的幡布条。拱门中央嵌着一块巨大的野兽头骨,上面刻有异族文,依稀能辨别出是“伽乐”二字。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都惊讶不已,原以为此地贫瘠荒凉,人迹罕至。却没想到这座拱门之后,是摩肩接踵,挨拳擦掌的人流。各色奇装异服,异域长相的人汇聚在这里,喧闹声不绝于耳。 矮小的棚屋内,尘土飞扬的街道上,简直人满为患。这些人见到他们一众修仙子弟,也并不十分好奇。 云忘忧与洛君良,以及星阑涧的弟子,颇为艰难地穿过街道上的人流。无数双脚踩来踏去,云忘忧望着自己顿时黑黑一片的白鞋发愁,她从怀里拿出一块方巾,俯身擦拭。待那鞋面终于干净许多了,她才孩子气地笑了起来。 洛君良像是习以为常地看着她的动作,嘴角含笑,目光温柔。 又走了一段距离,云忘忧看着重新黑成一团的鞋面叹了口气。一抹雪白的身影占据了她的全部视线,她感觉自己蓦地腾空,落在了一个人的臂弯里。 众目睽睽之下,洛君良就这样抱着云忘忧,一步一步地穿越人海,到达了彼端。他目光深远,步伐坚定,仿佛周遭的所有都与他无关,只有怀抱着的才是他的全部。 云忘忧愕然地看着他,有些羞赧。洛君良面色如常,轻柔地将她放在平地上。 贺廷宣在后面挤来挤去,高声喊道:“师兄,你等等我嘛。”他的声音淹没在人群中,廷宣眼睛一转,旋即凑到溶辰身边,笑得没心没肺:“小辰辰,来。” 溶辰看着他伸出的双臂,脸红了红,微别扭地转过身。廷宣便牵了她的手,飞快地穿过人潮。少年少女咯咯的笑声与叮铛的银铃声碎在了风里。 溶月的眉尖皱成了川字,心里一股莫名的郁结。紫衫衣袖被她急促的步伐带得大幅度摆动,乍看之下,真有几分迫人的气势。站在她旁边的星维,望了望那端一青一白的两道人影,笑道:“月师妹,你有没有觉得洛公子待忘忧姑娘格外不同。” 溶月一声不响,一双桃花眼合了合,深吸一口气,袖摆拂得更高了,将他一个人远远地甩在身后。 星维:“……” 他们穿过拥挤的人潮,站在稍微开阔的地面上,齐齐的脚步声响起,待看到了来人,他们才明白为何城中的人见到外来生人并不惊讶。 早有其他门派的弟子到了这座伽乐城,看样子,停留的时日也不短了。随行的一位中年男子眼窝深陷,眸色异于常人,鼻梁高挺,打扮颇为讲究,像是位居要职,正客气地为这些人引路。 云忘忧等人对着他们稽首一礼。背负箭羽长弓,神情倨傲的乔远征略一拱手,算是回礼。他身后跟着数位朝华门的弟子,而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新鲜面孔。这人一身灰色的道袍,手持一柄雪亮拂尘,面容安宁,出尘于世。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抱来一个~ *^_^* 第35章 伽乐二 来人对着他们敬重一礼,不卑不亢道:“暮苍派许寒山见过诸位。” 众人依次回礼,面前仙风道骨的人声音淡泊:“敝派虽隐世多年,倒也知晓天下一二事。如今,仙家诸派之中,唯梵天剑宗、灵阙与星阑涧实力中天,担起扶危济困,守护生灵的重责。暮苍一脉久未出世,惭愧惭愧。” 乔远征见他没有提及朝华门,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他此刻心里颇有不平,他负手站到了一边。 星维笑道:“许道长自谦了。” 许寒山久未入世,闻知天下生乱,一路辗转,行到此地,得逢这些仙门同僚,本是十分喜悦。他的神色却严肃起来:“不瞒诸位,我等已被困在此处多时了。” “此地,只进不出。”他将拂尘搭在左臂上,指了指城的边缘,“任何人都可以进入伽乐城,却没有人能再出去。我们被困住了,如今,连你们也……” 云忘忧道:“怎么会这样?” 那随行的中年人站了出来,比划着,用不太顺畅的言语对他们道:“伽乐,受了诅咒。”他双手在胸前划着手势,仰望苍天。口中默默念着祈语,神色悲哀沉重。 许寒山对众人道:“这是伽乐族人的巫师,诘元。” 众人向他一礼,诘元巫师带着他们到了城中的驿站。安置好远方来客,有和他相似打扮的人前来,虔诚地跪伏在他面前,低低地耳 分卷阅读64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语了几句。诘元巫师旋即起身,拿起巫杖,由他们引着去往了城中。 云忘忧一行人未及歇息,便先入城查探。他们走到了城的四周边缘处,极目望去,城外黄土蔓延,北风呼啸,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样,可他们每一次往城外走去,都莫名其妙的转回了城中,无论从哪个角落,哪个方向出走,最终都回到了原地。 尝试多次无果,他们暂且先回驿站。乔远征正坐在楼下的木塌上,看见他们回来,冷笑道:“都说了出不去,还非要去试,真以为你们多天资卓群,与人不同吗?” 贺廷宣气呼呼道:“你……说话客气点!” 洛君良拍了拍他的头:“不必理会。” 星维笑道:“乔公子误解了,我们只是想了解清楚状况。” 乔远征冷哼一声,兀自喝他的茶。许寒山起身道:“如你们所见,这里像是一个迷局。诘元巫师告知,他们族人世代居于此地,未曾有过这等异象。城中人皆传神灵降下惩罚,伽乐受诅。” 云忘忧道:“伽乐族人信奉神灵,自会认为是天降惩罚,可我们都应想到是妖邪作祟。” 许寒山手持拂尘,走到了门口,望向人头攒动的城内:“的确,可这城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妖气。我等困于此地许久,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正在这时,城里喧闹吵嚷声响起。他们前往查看,几个青年正在街上骂骂咧咧,互相推搡,围观的人群乱作一团。诘元巫师正站在他们中间厉声呵斥,那几个粗蛮的青年低头听训,渐渐地平静下来。原是城中的人被困多时,伽乐城中物资匮乏,供不应求,这些人便开始为了吃食,饮水互相争抢,起了龃龉。 此后接连几日中,类似的事件层出不穷。诘元巫师带着弟子到处平息事端,眼见局势愈发不可控,他开始心焦起来,日日前往神台祝祷祈福,请求神灵恕罪,解救生民。 渐渐的,伽乐族人中开始传言,需要活人献祭,方可平息神灵的愤怒。谣言如同猛虎,霎时间人心惶惶。 刚开始时,人们还只是担忧与害怕,可困在城中等死的恐惧渐渐侵蚀了他们的意志,心底开始慢慢滋生自私与邪恶的念头。不断有人找到诘元巫师,请求他主持献祭仪式,解救族人。 诘元别无他法,只得前往神台求卜问卦,请示神灵。 原以为牺牲一人便可解救全族,没成想,卦象上显示的是,七七四十九人献祭。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城,族人议论纷纷,怨声载道。没有人甘愿成为祭品,可困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渐渐地,他们将主意打到了伽乐族关押的罪人身上。这些族人群情激奋,要求诘元巫师向神灵献上这些罪人的性命,以赎罪过。 诘元不堪压力,进退两难,只得暂时应下。云忘忧和洛君良一行人遏制了他们的行动,安抚所有人的情绪,一方面不断深入查探,寻求破解之法。 这日,他们到了城西北,以灵力试探感知空间内的结界和禁锢,惊觉困守多时,连他们的灵力都消减了不少,挥出的剑气也像是被他们所处的空间完全吸收了一般。回驿站的途中,他们又遇到了几起城中的事端,一一平息过后,这天夜里,勉强有了片刻的宁静。 云忘忧回想起空余山上困住她的结界,难道这里也是被人制造出来的空间吗?如果只能从外部打破,那他们现在该如何破解这个困局? 正在思忖间,她抬手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有一团雪白滚落在她的脚下,她忙俯身捡起来,小心地拂去尘灰,重新放入袖中。动作停顿片刻,忽而想起什么,她走到了楼下。 廷宣和溶辰正排排坐在门槛上,玩着些小孩子的游戏,少年人最是心宽气顺,不愁不忧,也不去想前路如何,只活在眼下。云忘忧踌躇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拍拍廷宣的肩膀道:“廷宣,我有一事相问。” 廷宣笑得灿烂:“忘忧姐姐你要问什么?我知无不言!” 云忘忧见他一张笑脸,自己嘴角也轻轻地扬了扬。半晌,凝了凝眉:“我……是不是长得很像君良的故人。”她将容华无谢拿了出来,“廷宣上次说的是,我很像画里的谁?” 廷宣认真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哦,那个呀!忘忧姐姐簪着花的样子的确很像一个人,可是……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只是在师兄的房间里看到过好多好多她的画像,所以对她的样子记得比较清楚。” 夜风穿堂而过,吹落了良久的沉默。 “原来是这样。”云忘忧指尖拂过容华无谢,低头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她缓缓地起身,一步一顿地走回房间,到了拐角处,不忘叮嘱二人道:“你们俩别玩太晚,早些回房。” “知道啦,”贺廷宣冲着她笑了一下。等到云忘忧身影消失了,他才后知后觉地转向溶辰,“小辰辰,我刚才说错什么了吗?怎么忘忧姐姐看起来怪怪的。” 溶辰不明所以地摇摇头,这时,一个月白的挺拔身影站到了他们背后,对廷宣道:“你说什么了?” 廷宣被这猝不及防的声音吓得一激灵,直挺挺地站在洛君良面前,挠着头嬉皮笑脸,试探着将方才的事说出来。洛君良平静无波的脸慢慢凝重,廷宣很少见到他 分卷阅读65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这种镇静中带点无措的神色,自己忽的也惴惴不安起来。他扯扯洛君良的袖袍,结巴道:“师兄……那个……怎么啦?” 洛君良静默一会儿,拍了拍廷宣的头,微叹气道:“无事。”语罢,他抽回袖袍,回了自己的房间。 云忘忧恍恍惚惚地回房后,关上房门,重重地颓坐在桌上。她将那些容华无谢一一排开在面前,明明是那样耀眼那样美好的东西啊,此刻看在她眼里却只有刺目的疼。 究竟是什么时候,这样放不下他了呢? 大概从芳菲歇初遇就注定了吧。有的人,你就是初见之下,便觉得他好,此后无论他怎样,你也觉得他好。一眼倾心,相看不厌,不是他就不行。 她以为,即便他心中有牵念之人,那都是昔年旧事,至少,现如今,他对她的所有都是真的。可原来,她只不过是刚好生了与那人相似的容貌,不小心占了他对另一个人的似海深情吗?那她呢?一厢情愿地将他放在心尖上,原来他的心里并没有留给她一点位置吗? 云忘忧苦涩地笑了一下,身体里油然而生一股躁动,似乎引得体内的某股力量也不安分起来,这才想起每日必进行的事。她催动灵力,以阴寒之力徐徐化解,可越是急切地想要压下去,那股躁动越是剧烈。 她开始心烦意乱起来,手上加注了比平常多十倍的力道,周身都沁出了薄汗,终于在精疲力竭之前抑制住了。双手脱力地垂落在桌沿,头也昏昏沉沉的,靠在了臂弯里。 混沌的脑中好像终于不再是那个人的影子了,她放心地笑了笑,俯在桌上,沉沉阖眼。 恍惚间,感觉有人轻轻地将她抱起,放到了榻上。有一双温暖熨帖的手放在她冰凉的额头,一遍一遍地拂过她的脸颊。那阵温暖的热意直延伸到了云忘忧的眼中,她的眼角悄悄滑落了一缕水痕。她朦胧地想,自己一定是睡着了,不然怎么还会梦见他呢。 有一段低沉好听的旋律回响在她的梦里,伴她安然入眠,那双温柔无比的手正一下下地拍着她。旋律的最后,梦境中的世界里突然飘落了漫天的梨花,其中一片,颤颤地落在了她的唇上,轻柔而冰凉。 作者有话要说: 偷亲吖,大家发现了吗?哈哈。求而不得小心翼翼的一个吻。 第36章 伽乐三 伽乐城的巨大圆形祭台之下,围满了许多人。黎明前的黑夜仍未过去,鲜活的生命即将在这里终结。 四下无声,是死一般的寂静。巫师诘元神色复杂地指挥着弟子将那些被绳索捆作一团的罪人赶上献祭台。这些自知死路一条的罪人神情麻木,任由他们推搡着驱赶着。 可当他们看到巫师开启祭台禁咒,熊熊火焰冲天而起时,还是不可抑制地怕了。当一个人没有直面生死的时候,也许可以把生死说得云淡风轻,可当死亡真正来临之时,没有人不会渴望活着。 绝望、无助亦或是愤怒的声音开始响起,这些所谓的罪人开始挣扎求生。 头疼欲裂的云忘忧在房间里徐徐醒来,身上好好地盖着被子。她揉了揉眼角,起身持剑,看见了在暗夜里泛着华光的容华无谢。将它们小心地收入袖中,飞身出了驿站。 一道青色的剑芒划破黑夜,碧落剑稳稳地插入了祭台前的地面上。轻灵的身影落在了伽乐族人的面前,接着又是两道剑芒,洛君良、贺廷宣相继到来,打断了悄然进行的献祭仪式。 星阑涧、朝华门、暮苍派的的人紧随其后,星维道:“诘元巫师,这些也是活生生的人命,如此祭神,太过残忍了些。” 诘元摇了摇头,长叹气道:“无奈之举,无奈之举啊,我不能眼见着伽乐全族覆灭。”他跪在祭台前,俯身叩拜,接着指挥弟子将那些人推着靠近熊熊烈焰。 云忘忧和洛君良前去阻止,却被禁咒挡在了祭台外面。非伽乐族人不可解的禁咒。 这时,城中风云突变,伽乐城的外围突然显现出了结界边缘。众人趁此机会,飞身入半空中,聚灵破障。星□□住了诘元巫师一干人等,祭神仪式暂时停止。 无数道破空矢飞入天际,寂静无声,许寒山带领弟子结出的符阵与那道若隐若现的结界相抗衡。碧落和月渡的剑气相继没入,多番攻势之下,这个空间却并没有破出任何的缺口。相反,它像是一个不断吸收力量,蓄力反攻的载体,所有人顿觉灵力流失。 突然,声声尖锐的嘶鸣响起,破空矢形成的箭雨不断的落下,凌厉的剑气也相继向他们袭来,云忘忧舞剑格挡,这个空间果真同空余山上一般,那么身处这个空间的他们…… 她向洛君良示意,接着所有的人都停止了进攻,静下来之后,伽乐城的外缘又恢复如初,没有任何破绽可循。 诘元见他们没能破困,仰天痛呼道:“神灵恕罪,恕罪啊!”他一声令下,那七七四十九位活人便被推入了冲天烈焰之中。守着他们的星维上前解救,却被那神秘的禁咒隔绝,反弹在地,他撑着起身,正欲再次尝试,被洛君良拦住,云忘忧对着他摇了摇头。 那些人已然化为了灰烬。 诘元双手合十,俯跪在地。祭台的烈焰吞噬生灵之后,开始熄灭,禁咒关 分卷阅读66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闭,一切又恢复如初。有不少伽乐族人开始欢呼,以为终于可以脱离困境,逃出生天。 可直到第二天黎明,太阳依旧升起,城外的迷障也依然存在。 有新的传言破土而出。强制献祭并没有平息神灵的愤怒。伽乐族人惶惑不安地困守城中,民怨沸腾。 这天夜里,诘元巫师带着一众弟子前来驿站,找到他们。诘元神情凝肃,庄重无比,为他们斟上了薄酒。引着数十位弟子对着他们叩礼道:“天降惩罚,伽乐陷于危难之中,我身为一城巫首,难辞其咎,甘愿带领弟子肉身献祭,解困之后,望诸位少侠,替我好生安置我族人民。” 星维前去扶他起身道:“巫师,一切还未成定数,不可白白送了性命。” 诘元摇摇头道:“没有时间了,再等下去,伽乐将覆。我身为巫首,护卫族人乃我天职,死得其所。”他带着身后的一干人等叩首再拜。 星维道:“巫师,除恶平乱也是我等职责所在,定不会让你们……”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眼前一抹乌黑,星维倒在了诘元面前。 接二连三的倒地声停止后,诘元及他身后的一众巫师缓缓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仙门子弟,冷漠道:“你们别怪我,我不能再亲手葬送族人的性命,便只好牺牲你们这些外族人了。” 他阖眼念咒,与身后的弟子一道施了巫术,躺倒在地的人都慢悠悠地直起身来,梦游一般地朝着祭台行进。 沿路围了许多伽乐族的民众,兴奋地拍手叫好,为即将重获的自由暗自窃喜。没有任何人推搡或是强迫,云忘忧、洛君良等人都自觉无比地走向祭台中央,诘元在他们身后念起了咒语,那道禁咒应声打开,火光冲天,火苗舔舐着祭台边沿。所有的巫师齐齐跪拜,他们身后的族人也默默祈祷。 这些仙门子弟面无表情,一个接一个地跨进了烈焰。 赤红的汪洋之中,云忘忧与洛君良相望,神色释然。谣言起了多时,城中所有的人都坚信,肉身自愿献祭,伽乐的诅咒才可得解。可他们却明白,神灵惩罚不过是假象,背后的人正在津津有味地看戏。 几个时辰前,驿站内室里。 各派的弟子聚在一起,许寒山道:“诸位有何见解?” 星维理了理紫袍长袖,忧道:“眼下这形势,断不能再白白牺牲人命了。献祭一说本就毫无根据。” 溶月冷声道:“什么神灵降罚,我看是有人诚心作祟。将我们困住,又不下杀手,究竟耍什么把戏?” 云忘忧将这间内室的门窗紧掩,回过身道:“可能他并不想这么快杀掉我们,倒像是在跟我们玩游戏。先是布下谣言,伽乐族人信以为真,让族中罪人献祭。又如此之巧,让我们亲眼看到却无法阻止献祭仪式。” “接着放出非生人自愿献祭不可的消息,引起城中族人的恐慌,”云忘忧环顾了屋内众人,“献祭的人七七四十九位,而我们……” 廷宣扳着手指头数了一圈,惊道:“我们刚好是四十九位!” 许寒山思索道:“怎么会如此之巧?” 云忘忧道:“不是巧合。献祭台又是非伽乐族人不可解禁,他预想好了,不能破局的情况下,即使我们为无辜生灵主动赴死,他也不会让我们如愿。结局已然设定好,他就是要让伽乐族人内心的私欲膨胀,将我们送上献祭台。” 乔远征愤愤然:“这些伽乐族的人若是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肯定很快就会动手!”说完,他指挥手下弟子四下散开,牢牢围住了这间屋子,借以观察外面的动静。 许寒山手持拂尘,神色略有迟疑:“我们困在城中多时,灵力大减,让我们献祭是死,杀掉我们也是死,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呢?” 洛君良道:“如果真想这么快杀掉我们,在我们进入伽乐被困的那一刻起,就可以动手了。” “这样看来,他布置的所有,倒像是在讽刺。” “你们奋力解救的天下苍生,黎明百姓,其实在生与死面前,根本不会在乎你们的死活。”许寒山皱了皱眉,“他在嘲笑误导我们,救伽乐族人不值得。” “既然他还不想这么快动手,就不会真的毁掉我们,那么献祭台也就不是真正的献祭台,”云忘忧目光看向远处,“相反,它才是真正的出口。” 许寒山道:“如此说来,我等将计就计,借由伽乐族人之手,便可破解困局。” 乔远征斜睨云忘忧一眼道:“你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吗?如果事实不是这样,我们入了献祭台,可就没有活路了!你担得起这么多人的性命吗?” 溶月不屑道:“那你还有什么好的办法从这儿出去吗?” 乔远征语塞,傲慢地扭过了头。溶月冷哼一声:“没有你就闭嘴。” 许寒山道:“困守于此也是死局,不若大胆走出这一步。”他话音未落,驿站外的诘元带领弟子浩浩荡荡而来…… 他们的推断是对的。在献祭台的烈焰中,他们看到,伽乐城消失了。所有的伽乐族人也都化为了泡影。 但他们没有预想到的是,困局破解之后,并无任何埋伏与陷阱。所有人不知所踪,各自走散了。 云忘忧唤了 分卷阅读67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几声,没有任何人回答她,一片虚空之中,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回响震荡。 她小心翼翼地前行,脚步声如同空谷传音般清晰,远处有什么东西在隐隐跳动,她疾步走过去,窜天而起的幽蓝火焰炙得她浑身发烫。碧落的凛寒剑气挥洒而出,欲扑灭那些狂舞的火舌。不消片刻,火焰陡然蹿高了几丈,慢慢升腾,直至遮天蔽日,形成无边无际的火海。 位于火海中心的云忘忧毫发无伤,却听见了幽蓝烈焰之中的呼喊声,声声如诉,泣血般的绝望。她引剑劈开那些火舌,寻找呼救之人。 遍寻无果之后,她看见周围的烈焰开始如水一般流动聚集,汇到一处,在她面前慢慢凝成了一只火鸟的形状。这只巨大的青蓝火鸟振翅欲飞,盘旋在天际,仰天啼啸一声之后,又蓦地下坠,重重跌落在地。火鸟的身形隐没,再次散开的幽蓝烈焰一路蔓延至云忘忧脚下。 遍地簇簇的火苗颤动着,最终熄灭。 呼啸的风突兀地刮过,片片寒凉落在云忘忧的脸上,她抬起头,漫天的雪开始簌簌而下,铺天盖地。天地间陡然变换,眩目的白,刺骨的冷。她终于看见了一地白雪中的洛君良。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往事碎片即将来临 第37章 血梦一 她走过去,轻声唤他,可他始终只留给她一个清绝的背影,他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化,云忘忧的脚步停顿了。 她看见他所处的景象里,出现了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在雪地里行走,似乎是眼睛有疾,不知道跌跌撞撞多少次才摸索着到了雪山脚下,一遍一遍地去冲撞那牢不可破的屏障。无数次被反弹在地,又无数次奋不顾身地爬起,反复多次之后,终于筋疲力尽的倒在了雪地中。洛君良走过去,将女孩抱了起来。云忘忧看向她的脸,却是朦朦胧胧的一片。 她看见洛君良小心地护着蜷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女孩,一步一步地往雪山深处走去。漫天的大雪落满了他全身,他整个人都与白雪融为一体。 云忘忧跟着他进入了白雪皑皑的神山深处,她看见女孩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无助害怕又不得不对靠近的人亮出尖利的牙齿。没有人敢接近她,也没有人再去顾及她的生死,只有洛君良在一次次被她的力量灼伤之后,仍旧一次次将她从雪地里抱回。 他与女孩朝夕相对,亲手为她做饭,为她簪花,为她描画,为她治好了眼伤。那个女孩总是淘气好动,每日没有一刻好好地待在屋内。她喜欢去外面疯玩疯跑,回来时便将满是泥污的鞋子蹬脱在殿外,光着脚丫跳进干净整洁的内殿,踩在冰冷刺骨的石板上。 洛君良提一盏青灯,跟在她不远处,将她背在背上,缓缓地穿过迂回曲折的殿廊。灯火温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细很长。 云忘忧专注地看着他们,殿廊呼啸而过的寒风夹杂着冬雪,落进了她的眼里,冰凉冰凉的一片。她倚着廊柱,紧握胸口,咳出了声。血迹从嘴角溢出,落在青衫上点点嫣红。 她再抬眼时,幽蓝的焰火再次弥漫了她的视线。飘落的雪花都化作了跳动的火苗,散落在雪山的每一处,熊熊烈焰之中,没有了洛君良和女孩的身影。云忘忧呼唤他的名字,辗转于火海之中,在一棵被烈焰席卷的火树下看到了他们,女孩正拿着洛君良的月渡剑,剑尖对着他的胸口。 云忘忧看不清她的神色,可她能感觉到她强烈的杀意!周遭的所有都开始变化,女孩的身形也渐渐地变成了虚体,但那把剑却是实实在在的抵在了洛君良的胸口。 云忘忧惊呼道:“君良!你听得见我吗?快躲开!” 洛君良只留给她一个巍然不动的背影,她飞奔过去,想要带离他,碧落与月渡相击,铮然断裂!云忘忧徒手去抵挡即将没入洛君良胸口的利剑,紧紧地握住了剑刃。 那女孩凄厉一笑,手上力道十足,月渡剑划破了云忘忧的手掌,狠狠地刺入了洛君良的胸膛。 云忘忧使出全力,出掌震碎了女孩的虚影。她回过头,洛君良已然倒在了雪地上,殷红的血顺着他的胸口漫出,沁红了他身后的一大片雪白。云忘忧颤抖着满是鲜血的手,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 “君良……君良……你怎么样……”云忘忧捧着他的脸颊,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眼前迷蒙一片,她慌乱地伸手拂过眼中的泪,好看清面前人的面容。手中的血染污了她的面颊,她的衣衫,可她已经顾不得了。 她紧抱着洛君良,将体内残存的最后一点元气渡入他体内。洛君良双眼紧阖,眉宇间缠绕着极度的痛苦,他口中呢喃着一个名字,反复念着,执着不已。忽然间,他猛地抓住了云忘忧的手,胸膛的鲜血汩汩而出,他还来不及好好看看面前的人,整个身躯便冷寂了下去。 “君良!君良——”云忘忧死死地攥住了他滑落的手,声音撕裂。她紧搂着心爱之人,坐在冰天雪地里,满脸的泪水凝结成冰,四肢百骸都刺骨的疼。 无边无际的大雪飘落,覆盖了她的发,她的身躯。掩埋了她周围的一切。 风过无痕,雪落无声。 云忘忧拥着洛君良冰冷的躯体,脸颊贴在他的额 分卷阅读68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头,眼神空洞无比。一种难以名状的疼痛开始在血液中沸腾,喉间的甜腥涌上来,她俯身吐出了大口的鲜血。 遥远的天际传来一个声音,忽近忽远,亦幻亦真。云忘忧心如死灰,已经听不见了。 但是这个声音如此熟悉,如此急切,不放弃地一遍遍呼喊。云忘忧似乎觉得他是在叫自己的名字,她终于在冰天雪地里站起了身,回应那个人的呼唤。她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听见她的回应,但是她听见了他越来越清晰的声音:“忘忧——” 熟悉的水墨香气萦绕鼻间,云忘忧睁眼看见了好好站在她面前的洛君良。她眼眶一热,蓦地抱紧他,哭出了声。 洛君良轻轻拍着她的背,哑然道:“忘忧,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云忘忧推开他,捂住胸口,吐了一口血。洛君良替她拭去血迹,手掌聚灵,渡入她体内:“是心魔所化的梦魇,入梦之人沉溺于梦中越深,受到的伤害就越深。” 云忘忧握住了他渡灵的手,摇了摇头:“君良,不要耗费灵力了,我还撑得住。”她拿起了身旁的碧落,咬牙起身。环顾四周,没有烈焰,也没有飘雪,他们所处之地,只是没有边际的黑暗森林。 洛君良扶着云忘忧,在暗夜里前行,云忘忧道:“其他人呢?” 洛君良道:“还未找到,从祭台出来后,我只在这片森林里遇到了你。” “大家是不是都被困在梦魇里了?”云忘忧步伐加快,气血上涌,剧烈地咳了一阵。眼中天旋地转,乌云压顶般的紧迫感来袭,肺腑绞作一团。她将喉间涌上来的血气生生抑制住,身形摇摇欲坠。 洛君良俯身将她背了起来,步伐稳健地前行,不时托托背上的人,好让她靠得安稳一点。云忘忧轻轻地伏在他宽阔的背上,想起了梦魇中的情景,声音微弱地问道:“君良,你是怎么脱离梦魇的,你的心魔是什么?” 洛君良柔声道:“梦魇虽是依据心魔所化,可梦中的人和事却在一定程度上被扭曲了。我梦境里出现的事现实世界中并没有发生过,所以我能确定都是假的,不会沉溺其中。” 背上的人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没有告诉云忘忧真相。事实上,他也一度难以自制。他的梦魇里,那个小心护着的女孩,在离开他之后,又被万人围剿,走投无路。所有人都要她死,她没有一丝一毫活的机会。他亲眼看见她命绝,却无能为力。可当他怀抱起女孩的尸体之时,梦醒了。 制造梦魇的人不管如何神通广大,如何了解这个人的心魔,对于细节却做不到完美复刻。他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她。 云忘忧声音涩涩的:“被扭曲的梦吗?” 那些梦魇中的场景大概都只是她耿耿于怀的心结吧,也许只是心魔想要让她看到的假象而已。这样想是不是就能骗过自己,心里稍微好受一点呢?她将脸贴在洛君良温暖的背上,眼角蕴了一滴清泪。嗓间突然有了一种熟悉的颤动,她顺着那阵颤动发声,唤出来的是一声。 君哥哥。 连她自己都诧异了许久,好像身体的记忆是如此熟悉,可她的脑海里和心里的感觉却是如此陌生。她头疼欲裂,身体里仿佛有一股力量在叫嚣,冲撞。 感受到了背上人的痛苦,洛君良重新聚灵,灵力悄然地渡入了云忘忧的体内,她慢慢地沉睡了过去。洛君良背着她,脚步不停,一步一步地踏着,眼中潮湿一片。 溶月在幽暗森林里穿行,找寻师门的人。恰好遇到了洛君良和云忘忧,她见云忘忧昏迷,被洛君良背在背上。语气平淡道:“她怎么了?” 洛君良将云忘忧缓缓地放在地上,半倚在自己怀中,道:“被梦魇所伤。溶月姑娘可有见到其他人?” “没有。我也在找他们。”溶月看了看自己灵力逐渐流失的双手,“被困得越久,越危险,赶紧找到其他人吧。” “咳咳咳……”云忘忧渐渐转醒,恢复了不少。三人继续往密林更深处走去,四处搜寻其余人的踪迹。溶月走在二人后面,见云忘忧负伤前行,脚步虚浮,洛君良时时刻刻看着她,百般留心。 前面不远处突然传来呼救声,洛君良疾步上前,飞身救人。 云忘忧停在了原地,碧落剑出鞘,持剑转身,脸上浮现了一抹寒凉的笑。溶月一惊,剑气已经向她袭来。 她厉声道:“云忘忧,你在干什么?!” 溶月闪身躲避来势汹汹的剑气,眼见招架不住,这时洛君良听见了这边的异动,月渡剑飞来,打偏了碧落的剑气。云忘忧僵硬的脸扭转,冷森森地看向洛君良,手中冰霜寒气凝聚,霜刃从她手心祭出,毫不犹豫地挥向了他。 洛君良转动手腕,月渡剑划了一个光圈,劈落了席卷而来的利刃,他忐忑不安道:“忘忧,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肥的哈 第38章 血梦二 云忘忧低着头,眼神迷茫,嘴角扬起了怪异的弧度。碧落剑寒气凛凛,蓄了强大的灵力,再次冲向洛君良。洛君良眼中失望和痛苦的目光交织,一时愣怔在原地。溶月情急之下奋力推开他,碧落剑擦过了她的脸庞! 紫色的 分卷阅读69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薄纱断裂,飞舞盘旋在空中。溶月捂住流血不止的脸颊,一把夺过洛君良的月渡剑,指着云忘忧愤声道:“你疯了吗!你睁大眼睛看看他是谁!” 云忘忧迟滞地抬起了头,目光涣散地看了看溶月,轻而易举地挑落了她手中的月渡剑。一只手扼住了她的脖子,一只手持剑刺向麻木的洛君良。 溶月挣扎着,将月渡剑踢到洛君良脚下,艰难地唤洛君良道:“洛公子……快……杀了她!” 她眼见着碧落剑逼近了洛君良的胸口,痛苦的窒息感传来,脑中开始出现幻象,眼前一黑,知觉开始丧失。 她恍惚间看见洛君良起身持剑,站在了她面前。 颈间的压迫感慢慢消失,溶月意识开始清晰,她的手从脖颈间松开,目光看清了面前的二人。她蓦地站起身,猛推开云忘忧,指着她对洛君良道:“她想害我们!” 洛君良扶住摇摇欲坠的云忘忧,道:“溶月姑娘,你被梦魇困住了。” “什么梦魇,方才她明明要杀了你我!”溶月急怒攻心,“云忘忧!你……”一语未了,她口中流出了鲜血,溶月抬手擦拭,才惊觉面纱好好地覆着,脸上也没有任何剑伤。 “溶月,我们都被困在梦魇里了。”云忘忧持剑迈步,“赶快找到剩下的人,助他们破梦。” 暗黑的森林里间或传来几声痛苦的□□,溶月恍然醒悟过来,跟上他们。心道:“竟然连梦师都无法招架这个梦魇吗?造梦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们三人陆续在林中碰到了被梦魇缠身的朝华门弟子和暮苍派门人。若是灵力没有受限,溶月只需轻松结域破梦,现如今只得各个击破,一一唤醒。她手中施法,破开障碍,直达入梦人的梦魇。这些人接二连三的苏醒过来,跟随他们继续找寻走散的人。 幽暗森林的中央,一袭黑袍的人与浓墨般的夜溶在一起,像是与黑暗伴生的幽灵。他向旁边的人附耳,邪魅道:“我为你们造的这个梦如何?他死了,你就能活了。怎么样?我是不是很仁慈?” 被他制住的人瑟瑟发抖,不住地摇着头,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黑袍人将他们的性命玩弄于鼓掌之间,肆无忌惮地狂笑了起来。 溶月在幽林里辗转,始终没有找到星阑涧的人。除了他们和贺廷宣,其余的人都已经解梦破困。洛君良和云忘忧唤着贺廷宣的名字,一直找到森林腹地。 黑暗的夜里,视线不明。溶月踢到了一个人的身体,她大惊失色,退了几步,那人身上紫衣的金线与头上的银冠闪着微弱的光芒,溶月呼吸凝滞,将他扶起来,急声唤道:“师兄!” 星维浑身染血,缓缓地睁眼道:“快去救人!” 云忘忧和洛君良已经抢先一步,飞身入林。贺廷宣正背对着他们,跪坐在地上。手中断鸿剑的剑尖只消一寸便没入了他的心口!他一动不动地跪着,仿佛神思抽离。洛君良指尖点在他穴位上,廷宣才慢慢回了神,喃喃道:“小辰辰……” 云忘忧神色悲恸,脚步异常沉重地走过去,轻轻搂起了溶辰凉透的身体。她苍白的脸上还带着释然的一抹笑,可那双大大的眼睛已经永远地阖上了。 贺廷宣惊醒,匍匐着过去接过溶辰。不可置信地拍着她的脸颊,将体内残存的灵力渡入她体内。反复多次过后,他抱着那具了无生息的躯体,嚎啕大哭起来。 他魔怔地一遍遍唤她的名字,将她搂得紧紧的,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去温暖怀中冰凉的身体。 溶月无言地看着他们,眼中的泪悄然滑落。星维沉痛道:“我破除梦魇之后,遇到了他们。贺公子进入了辰师妹的梦境。我施法也进入之后,遇到了梦境里的黑袍人。他制住了辰师妹,逼迫贺公子引剑自绝。我欲破解梦魇,被黑袍人重伤,打出了梦境。” 溶月咬了咬牙,平复情绪许久,才镇定道:“梦境主人别无他法的情况下,便只有自毁性命强行破梦。溶辰为了救他,绝了自己的生路。” 她俯下身,握住溶辰冷冰冰的手:“我师妹从来都是那样胆小的一个人,走出这一步大概用了毕生的勇气吧。”溶月手中运灵,眼中的泪止不住地涌出,溶辰的魂魄都已经彻底散了。 廷宣哭得涕泪满脸,抱着怀里的人喊道:“小辰辰我还没有带你去看雪呢,你别睡呀,我带你回梵音神山……溶辰溶辰……你醒醒!你看看我呀……” 任他如何哭喊,怀中的小小少女已经听不见了。 她的躯体开始慢慢变得透明,化作了无数翩飞的幻蝶,照亮了一方黑夜。那些紫蓝的蝶飞向天际,逐渐地隐没。贺廷宣手足无措地去抓那些幻蝶,可凭他怎么努力都抓不住,有关溶辰的一切都在他的指间慢慢流失了。 地上遗落了一只银钏,不知是不是夜风拨动了它,银铃叮铛响了半声。贺廷宣将它小心地托在掌心,啪嗒的眼泪滴落其上。他抚摩半晌,无比珍视的把它放在了怀里。 所有的梦魇已破,他们身处的这个空间瞬息万变,幽暗的密林再次消失,所有人沉入了地底深处,暗无天日的深渊尽头。 暮苍派的弟子手举符箓,暖黄的火焰亮起,他们正踏在遍地的尸骨堆上。 破碎不堪的骨架到处 分卷阅读70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散落着,里面寄生着些不知名的小虫。密闭的巨大空间里满是腐朽的气息,充斥在鼻间。他们谨慎前行,走过了延绵很远的尸地,出现在尽头的是一个庞然大物。 无数头骨垒起来的巨大人形躯体。每一个头骨的眼眶都正对着他们,那黑洞般的眼眶里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睁着。四下寂静,他们走到了这具躯体后面查看有无出口,回身的一刹那,只见那些头骨都齐刷刷地转了过来,与他们赫然对望。 数道符箓从暮苍派弟子的袖中飞出,道道紧贴在那具诡异的躯体上。寂静地燃烧片刻过后,无声地熄灭了。 乔远征冷哼,一声令下,尖锐的嘶鸣声响起,数十支破空矢插入了那具庞大的骨躯。咯咯的声音作响,这具身躯分崩离析,垒砌的头骨开始滚落。头以下的躯体已然全部崩裂,只余一个巨大的头颅。 所有人屏气凝神,周遭是绝对的安静。乔远征不以为然道:“就是个空壳子,紧张什么!” 伴随着他的话音,低低的嚎叫开始从那个头颅里传来,乔远征脸色一变,故作镇定地取箭搭弓。所有人凝神戒备,那阵嚎叫并没有停息,地上巨大的头颅抖了抖,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眶里开始有东西拱动,像一股黑烟窜了出来。 丝丝缕缕,越升越高。 低沉的嚎叫声变成了凄厉惨绝的尖啸,像刺痛的音波贯入每个人的耳朵里。所有人以手捂耳,那阵利啸几欲刺破他们的耳膜。 风云突变,无数的死灵虚体黑压压地盘踞在了他们上方! 箭矢齐发,穿破虚空。那些死灵开始四下散开,堵截了他们的去路,雪白的拂尘横扫而出,打散了死灵的虚体。地上散落的头骨开始齐齐震动,悬浮在半空中,发起了攻势。 剑气大作,劈碎了一地骨屑。死灵重新汇集成虚体,牢牢地裹缠住了他们。星阑涧的人灵力大减,结出的幻灵之境已经不能牵制住,所有人被死灵拉扯撕咬,拖到了深渊一侧。 万丈深渊之下,是无尽的黑暗,是吞噬一切的修罗炼狱。 他们拼命挣脱死灵的禁锢,却被缠着离深渊越来越近。云忘忧拼尽全力,最后一搏,将全身的灵力都汇到了右手上,一掌推开了洛君良。洛君良周围的死灵被这一股强劲肃杀的力道震开,溃散开来。洛君良得以安然站在平地。 碧落剑呼啸着穿过困住其他人的死灵,剑气割开了他们身上的束缚,可是一眨眼,那些死灵又聚拢在了一起。 云忘忧堕入无边的深渊,无数双手从地底伸出,拉扯着她,撕咬着她,要让她万劫不复。 她神色孤绝清寒。只要他能活着,也好。 周遭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可是她却看见了极目的雪白,是将死之时的幻觉吗?她看见了皑皑白雪之中落泪的少年,听见他对她说:“阿颜,不要忘了我。” 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有两个人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掌心,对她道:“阿颜,好好活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蓦然睁大了双眼。 华光倾泻,照亮了幽暗的地底深处。洛君良剑指苍穹,剑身盘踞了刺眼的光华。他的周围流动着萧瑟寒绝的剑气,凝聚成了万千剑灵,一一飞旋而出,斩碎了困住他们的所有死灵。璀璨夺目的剑芒穿破黑夜,直入云霄,震天动地! 月渡剑的绝境之术——月华生! 北风狂卷,塞草犹离离。凉叶落,萧索边声静。 日暮云沙之下,一团耀目的光晕破土而出,渐渐升腾爆裂,剑气震荡辐射方圆十里,激起尘土漫天。 洛君良以剑支撑,单膝跪地,口中鲜血涌出。 他怀里的云忘忧衣衫沁血,鬓发散乱,周身遍布大小伤口。贺廷宣眼睛红肿,跑到他们跟前急切道:“师兄,忘忧姐姐,你们怎么样?” 洛君良摸了摸他的头,艰难地直起身。其余人全都围了上来,溶月一言不发地上前搀了他一把。 许寒山礼道:“洛公子,今日多亏你救了大家的性命。”他看向洛君良身旁的云忘忧,“忘忧姑娘伤得如此之重……” 云忘忧从洛君良手里接过碧落剑,面容沉静:“没事。大家先离开这里吧。” 溶月看了看二人,不经意道:“走出这片荒漠,找个地方暂歇,他们需要休息。” 许寒山和乔远征各自清点了门人,整装上路。溶月回望了一眼尘土掩埋的地方,其实那里什么也没有留下了。掩在面纱下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她决然地扭过头,悲伤转瞬即逝。 平沙莽莽,水寒风似刀。走了很长一段距离,他们在背风处暂且歇脚。洛君良心事重重,独自站在风口,凝望那一轮长河落日。 星维走到他旁边道:“洛公子有伤在身,还是不要在此吹冷风罢。” 洛君良微一颔首。星维神情严肃:“死灵肆虐,若是百年前的鬼族卷土而来,天下又是一场浩劫呀……” 洛君良沉默半晌,冷静道:“死灵终归是死灵,不是百年前的傦魍。苍烜离火已无,不足为惧。” 星维略带笑意,点了点头。片刻,又道:“百年前离火焚毁大地,剑宗与灵阙带头清剿,两派领袖因此重伤难愈,早早仙逝。” 分卷阅读71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可我偶听一传言,”星维看了一眼洛君良,“剑圣和灵阙阙主身陨魂消,也没能彻底剿除离火,而是将其封印在了梵音神山,以神山灵气净化。” 洛君良面色毫无波动:“世间皆晓,离火已于百年前灭绝。星维命主何处听来的此等谣言。” 星维微觉尴尬,干干笑道:“说来,也是家师在世时提了一句,我不经意间听得。许是他老人家在外面听来的谣言罢。” 提到星阑涧前任命主,洛君良若有所思道:“令师星流,昔年光风霁月般的人,可惜一朝毁于修炼邪术。” “是啊,”星维眉宇间有沉痛之色,叹了口气,“师父死的时候,我都没有看到他最后一眼。我当时被他外派出师门了,守着他给他送终的是我师兄和星归。” 星维缓缓道:“不过,有他俩守着,师父应该是欣慰的吧。” 洛君良看向他,星维恢复了一贯的笑容可掬:“都是陈年往事。洛公子,别在这儿站着了。去歇息吧。” 渐渐升起的寒月,将他们的影子投在黄沙上,两人一起走了回去。 哽咽的泣声碎在冷夜里,洛君良走过去,将手放在贺廷宣的背上轻拍了几下。这少年手中攥着银钏,鼻头红红的,眼角也蕴湿了。连梦里都是一片伤心。 云忘忧坐在他旁边,低低地唱起了一段旋律,悠悠远远,婉转空灵。廷宣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脸上的痛苦逐渐消融。洛君良眼中光芒闪烁着,定定地看着她,柔声道:“忘忧,你唱的是什么,很好听。” 云忘忧轻笑:“我也不知道,是一个梦里面的旋律。” 洛君良与她并排坐着,她沉思片刻:“阿颜是谁,为何我的梦里总是出现这个名字呢?” 洛君良手指蜷缩了一下,他嘴唇颤动,过了许久才道:“梦总归是虚幻的,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人或事。” 云忘忧双眸明澈如镜,看向他,忍不住问道:“我在梦魇里看到了君良的故人,她,因何离开?” 洛君良低着头,心里一阵巨浪翻涌:“这世间的很多事都没有因果缘由,也许是我和她,注定只有那短短一年的缘分。短到只够看一场花开花谢……” 他话音未落,少年急切的声音突然响起。 “溶辰,溶辰……”廷宣手放在胸口,开始不安地呢喃,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云忘忧将外衣披在他身上,眉头深锁:“廷宣和溶辰年幼单纯,本该无忧无虑,却被卷入这波谲风云之中,历经生离死别。” 她看向洛君良:“前路遍布荆棘,君良,让廷宣回剑宗吧。” 洛君良颔首:“我已有此意。”半晌,他将月白的宽大长袍脱下,将清瘦的云忘忧裹成一团,只露出个脑袋,靠在他肩头。洛君良眉目英挺,笼上了一抹忧色,双臂环紧了怀里的人。 云忘忧眼角眉梢都染了云霞,她声音低柔道:“君良,怎么了?” 洛君良脸颊抵着她的发,喉间发颤,终是沉默无言。 他已经隐隐的预感到了背后之人的目的,前路险恶,他不愿她再涉险,他怕终有一天会失去她。可他知道,深入骨血的责任与担当,是不可能让人畏惧退缩的。他如此,忘忧亦然。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所以他不会去说那些让她回避危险的话。他只会与她并肩,战斗到最后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 文文差不多过半啦,存稿也不多了,作者君又要抓耳挠腮了。 想好好的讲完一个故事,这篇文一度冷到让我觉得自己在单机码字,有段时间有些小沮丧。但是从没有想过弃更,因为每次只要有小天使点进来看看,留个言啥的,都激动得不行,瞬间动力满满,哈哈。 所以小天使们,请多多评论,多多支持吧,爱你们哟。*ˉ︶ˉ* 第39章 骨遗一 云海之涯,灵阙,泊烟楼内。 一纸飞信轻飘飘地落在了萧怀奕手心。他神色异常凝重地走出了泊烟楼,脚步停在重雪筑外,徘徊犹豫许久,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云烟织半倚在靠榻上,苍白的脸,愈发瘦弱的身体。自回山后,风陌耗费数日为云烟织解毒治伤,外伤已愈,可毒素深入肺腑,彻底清除还需时日。她每日歇息将养着,未踏出房门半步。 虽然萧怀奕每日都会来看她,可她每次见他前来还是莫可名状的欢喜。她展露笑颜,对他甜甜道:“怀奕哥哥。” 萧怀奕将靠榻上滑落的云被拉了拉,沉默一阵,压着声音道:“烟织,忘忧她受了重伤。” 云烟织脸上的笑意渐收:“怎么会这样?” “他们被困在死灵穴,险些丧命。”萧怀奕藏着的那份焦急仍是显露了出来,“我须带人前去支援。” 云烟织低垂着头,半晌,才缓缓抬眼看他:“你是担心阿姐吧。” 萧怀奕沉默。她撑着力气,从靠榻上起身,虚弱地站在他面前:“怀奕哥哥,是不是我活生生的人站在这儿你都看不见?若是今日我和阿姐易地而处,躺在这儿的是她,你还会为了我弃她于不顾吗?” 萧怀奕艰难道:“烟织,如今你性命无虞,又有师父和风陌看顾,灵阙上下这么多 分卷阅读72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人,可忘忧她……” 云烟织冷眼瞧他,讥讽道:“她身边有洛君良,轮得到你关心吗?”仿佛一把利剑直戳入萧怀奕的心窝,他神色复杂地看着云烟织:“我只是想看到她平安无事。” “那我呢?你可还记得我是为了谁重伤,躺在这儿寸步难行?” “我永不会忘。”萧怀奕背对着她,攥紧拳头。 “可烟织,她也是你的阿姐,你就不担心吗?”他深吸了一口气,“而且,我背负杀亲之仇,斩妖除邪本就是我的职责和使命,我必须走这一趟。” 云烟织一步一顿地回身,跌倒在靠榻旁,泪眼朦胧,喃喃道:“是啊,她是我的阿姐。”她苍白的嘴唇不住地颤动着,整张脸痛苦地皱缩成一团。 萧怀奕走过去,将她抱起来,轻放在了靠榻上。 云烟织剧烈地咳了几声,平复气息后,从旁边的木屉里拿出一个瓷瓶:“这是风陌留下的奇效灵药,只此一味。你拿着。” “怀奕哥哥,”她看向窗外翻涌的云雾,嘴角苦涩,“你去吧。把阿姐好好的带回来。” 萧怀奕接过药瓶,释然几分:“烟织你好好养伤,我们尽快归来。” “嗯。”云烟织对着他勉力一笑,望着他离了屋子,穿过了门外的长廊,走出了重雪筑的大门,消失在云雾迷蒙的尽头。这许多年,他留给她的,始终都是一个个焦急慌乱的背影,可这份焦急与慌乱,从来不是为她。十几年岁月,一直在渴求的温暖与陪伴,原来那样遥不可及。她始终只能孤单一人站在原地仰望他们的背影。 云烟织无力地靠在榻上,不觉间已然泪流满面。 萧条万里,阴风怒吼。云黑天低风沙恶,边雁哀鸣漠上飞。 萧怀奕带着数位灵阙弟子御剑,不眠不休,到了西北荒芜的漠地深处。黄沙敝日,他立在呼啸而过的风里,看见了一众迎风前行的人中,那个青衣如画的少女。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踏实心安。原以为芳机客栈的那一晚过后,他假装毫不在意,就可以继续在她身旁嬉皮笑脸,无所顾忌。以为自己这样假装着,时间久了,就能慢慢释然放下。没想到,终究是不能。 萧怀奕和灵阙的弟子们落在了平地上,云忘忧甫一看见他们,便疾步跑了过来,眼中光芒闪闪:“你们怎么找到这里了?”她喘着气,牵动了伤口,微微皱眉。 晓然和其余人齐齐地唤了声“师姐”,七手八脚地扶住云忘忧,云忘忧无奈笑道:“我没事呀,大家别这么紧张。”她看向站在一旁,默然不语的萧怀奕,有些忐忑地问道:“怀奕,烟织她怎么样了?” 萧怀奕道:“已经脱离危险,一切都好,放心吧。” 云忘忧松了一口气,露出了久违的舒展笑容。那笑容很快凋零,她看了看没有边际的卷卷黄沙,对萧怀奕道:“我们已经身处百年前的傦魍盘踞地了。” 晓然诧异道:“可是这里怎么到处都只是一片沙土?” “孤陋寡闻,”乔远征倨傲的站着,眼睛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这里早就不是百年前的景象,你看到的当然只是一堆沙子。告诉你,传说中的骨遗城就在这沙子下面。” 他本也是入了这极北边陲之地才听来的这些传言,此刻自信满满的说出来,倒像是他一早就知道似的。 萧怀奕看见他就牙疼,揽过晓然的肩,只当没听见。星维向着萧怀奕略颔首,带着其他人四下查探。 北域之人传言,骨遗城隐于黄沙之下,逢月圆之时,沙阵方才开启。当第一抹月光照在沙阵中央的泉眼时,进入骨遗城的通道显现。 明日便是月圆之夜。 北风猎猎,阴风怒吼。传闻中的骨遗城究竟是何景象,他们都不曾亲眼得见。甚至这些年,仙家诸派之中,都鲜少听闻骨遗城的名号。这座城在百年前的阴邪之地悄然崛起,隐匿于世间,无声无息。可接二连三出现的异象,各处频发的骚动,都隐隐指向了百年前的鬼族,指向了这片不祥之地。 这里等着他们的会是什么?他们尚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所有人都严阵以待,整顿休养,以最好的战备状态迎接明天的来临。 云忘忧服了萧怀奕带来的药,调息运灵,身上的伤以极快的速度愈合。夜色下的荒漠,朦朦胧胧,仿佛不太真实,如同她此刻隐隐不安的心一样。这里究竟有什么魔力,让她心绪难宁,像是感觉到宿命般的召唤。 洛君良站在了她身旁,云忘忧听见身边的人柔声问她:“忘忧,你会害怕吗?” 云忘忧浅浅地笑:“不怕。我知道,在这个世上,我最珍视的人已经安全了,我便再无后顾之忧。无论面临怎样的险境,都可以从容以赴。” 沉默片刻,她看向身边的人。眉目俊雅,浑身沐着月华,如同他们在芳菲歇初遇一般。一路走来,她和他不知不觉间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她曾经说过,他们都是这世间茕茕孑立之人,可她的心中,早已有了牵挂和放不下。 她眼眶有些热:“而且,我也不再是一个人了,还有你在身边。有你在的每一刻,我心安然。” 洛君良温柔的目光落在她氤氲的双眸上,恍惚间想起多年前,他对女孩玩笑道:“阿颜有 分卷阅读73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这样好看的一双眼,可不是用来盛眼泪花的。” 他温凉的指尖拭去了云忘忧眼睫的泪珠,将她的双手紧握在手心。 翌日黄昏。 厉风呼啸而过,卷起一地黄沙,在半空中盘旋。当天边血色夕阳隐没了最后一抹光亮时,他们所处的沙地开始移动变化。 所有的沙石有规律地流动聚集,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阵图,他们站立的地面开始松动塌陷,脚下踩着的实地变成了细流沙,一点一点地吞噬他们的身体。众人飞身站到沙阵外面,看见所有的流沙汇聚到圆心处,渐渐形成了一个漩涡。 风沙席卷,遮天障目,四周黑沉沉的一片,带起的风如利刃一般割在脸上。 一轮圆月开始从地平线升起,第一抹月光穿透极目的黑暗,洒在了漩涡的中心,风沙之眼。周围极速流动盘旋的沙砾开始静止下来,漩涡中,出现了一口泉眼,里面折射出异样的光,照亮了所有人的脸庞。那光芒慢慢流泻,凝聚成了一座白色的桥,直延伸到他们脚下。 所有人踏上这座光桥,进入了泉眼。 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桥身的光芒闪耀着,一直连接到很远处。他们的脚步声在这个仿若虚无的空间回响,久久不息。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光桥的尽头。他们踏上尽头那宽阔的石台,面前是一扇望不到顶的穹门,身后的桥身慢慢隐没光华,消失无形。 云忘忧手抚在穹门雕刻的异形图纹上,门豁然大开。 她蓦地收回手,突如其来的嘈杂人声淹没了她的惊愕。所有人都面露讶异,门外的世界,流光溢彩。 长街千灯照碧云,星雨火龙舞。羌管丝竹,凤箫声动,高楼参差十里,风帘画桥翠幕。行人盛装华服,长相艳丽,玉壶般的明月高悬在天际,洒下轻纱笼罩在远处的琼林玉殿之上,如海市蜃楼般飘渺神秘。 歌楼舞榭繁华,风卷满庭落花。这里俨然一个梦幻般的国度。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新人物即将登场。 第40章 骨遗二 他们穿行在人流中,那些行人不时打量着他们,笑语盈盈。甚至有热情的前来询问他们欲去往何处,殷勤好客的骨遗城人民带领着他们一路到了高耸的玉殿前。 尖尖的穹顶直入云霄,似幻似真。殿前的玉石台阶成半圆形向两侧延伸,最低一级的台阶前站立着一排戎装英武的青年。台阶之上,殿门之前是十三道圆形拱门,门前侍立着华衣裘服的美艳女子。中央最高的一道拱门紧闭,有两只神兽镇守。 众人到了殿前,门前的侍女对着他们欠身一礼,旋即走到中央拱门前,有节奏地叩击了几下。半晌,那两只神兽低低地吼叫一声,殿门大开,从里面出来了一位青年男子。 黑衣黑发,面容清隽,一举一动都文雅细致。他缓步走到他们面前,稽首行礼。 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自男子身上传来,他平静道:“诸位久等,城主知道有客到来,已备下薄酒静候。各位请随我来。”他站到一侧,恭恭敬敬地伸手。 众人面面相觑。星维率先跟着男子进入了殿门,云忘忧与洛君良相视一眼,与其他人一道跟了上去。 殿门深合,挡住了外面如同白昼的光亮,里面有些晦暗不明。月光洒在这座玉殿的穹顶,却仿佛照不进里面。穿梭在两壁高墙中的通道上,云忘忧被心里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和暴躁逼得停下了脚步。她手扶在墙上,按住胸口大口吸气,悄悄用灵力压制住那股躁动后,她快步跟上了其余人的步伐,不让人发现她此刻的异样。 云忘忧看向那青年男子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熟悉,他的脚步虚浮,走路姿势略显别扭,引着他们穿过甬道,到了内殿。 殿内左右两侧站满了侍者,垂头静默。主位上坐着一男子,珠玉门帘半掩着,看不清面貌。主位旁边立着个容貌倾城的女子,一头青丝如瀑,直垂到了脚踝。方才为他们引路的人走上前与她耳语了几句,便退出去站在了殿外。 这个绝色女子走上前来,引着他们依次坐下。座上摆满了玉盘珍羞,美酒琼浆。所有人正襟危坐,岿然不动。片刻,珠玉帘内的人发话了:“各位远道而来,乃是我骨遗城的座上贵宾,怎的,这些不合贵客之意吗?” “弄影,”他沉声唤方才的女子,“把这些都撤下,换些新的来。” “是,城主。”那名唤弄影的女子一委身,便欲着人撤下桌上酒食。 星维摆了摆手,笑道:“城主盛情,我等岂能推却。” “那是为何?” 骨遗城主冷寂的声音传来,“哦,知道了。怕我下毒?”他不羁地笑了起来,珠帘摇晃,被一双苍白修长的手撩起,从帘后出来的人,面容十分年轻,俊美到无可挑剔的一张脸,带着几分萧疏与狂傲,眼中有睥睨天下的气魄。 他为自己斟了酒,手握杯盏,仰头一饮而尽。淡漠的眼俯视座下众人,一袭华贵黑衣衬得他面目如雪。 星维不失礼貌的笑了笑,起身,举杯对饮。 一声尖啸,破空矢击落了他手中的杯盏,乔远征厉声道:“不可轻信!” 许寒山 分卷阅读74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忙制止他,低声道:“乔兄,切勿妄动。” 骨遗城主扫视了座下众人。冷哼一声,眼神冰冷:“不知尔等对我宁岑夜有何不满?我骨遗城好生相待,你们竟然不识好歹。” 星维尴尬的赔笑:“宁城主见谅,只因我等一路追查蛊傀儡与死灵,线索指向骨遗城地域,因此留意戒备了些,非是故意拂逆城主好意。” “哦?”宁岑夜拂袖转身,端坐在主位上,“骨遗城的确建在百年前的傦魍巢穴,我知道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对这个地方有偏见。可百年已过,这里是我骨遗城人民安居乐业之所,何来你们口中的妖邪之物?” 萧怀奕道:“是与不是,一查便知。” 许寒山端方一礼,道:“死灵肆虐,妖邪作乱,关乎天下安危,除乱降妖乃是我等职责,不得不警惕些。再者,若是贵地真藏有妖邪之物,岂不危及骨遗城人民的安全?” 星维附道:“许道长所言甚是,宁城主,我们并无恶意,还请见谅。” 长久的静默,气氛有些凝重起来。 半晌,宁岑夜带了几分疏狂的笑意回荡在空旷的内殿,他淡漠地理了理黑衣,抬眼俯视众人道:“我宁岑夜岂是心胸狭隘之人,何需为难诸位。” “这样吧,”他抬手示意身边的女子,“诸位暂且去歇息,既是关乎天下及我骨遗城百姓的安危,骨遗城上下必然会配合各位探查。” 星维神色略松,礼道:“那便谢过城主。” 那名唤弄影的女子款步上前,引着所有人出了内殿。 深夜,寂静无边。 云忘忧调息运灵,体内的阳咒经过这些时日的化解,应该残存无几了才对,可近日似乎更加不安分起来,云忘忧感觉身体里仿佛有两种力量在叫嚣,互相博弈,渐渐难以压制。她有些惶惶不安地觉得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手上运了比往常更深厚的灵力,徐徐化解体内的躁动,当这股凛寒之力贯通全身时,那两股奇怪的力量像是突然被刺激了一般,翻腾得更厉害。她猛地撤回了手,滑坐在地上,汗如雨下。 门外敲门声响起。萧怀奕听见她房里东西摔碎的声音,赶来问道:“忘忧,你怎么了?!” 云忘忧平复气息,缓缓地坐起身,语气如常:“没事,只是不小心碰倒了东西。” 萧怀奕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你伤刚好,早些歇息吧。”他静静地站在门外,看见云忘忧房间里的烛火熄了,方才转身离去。 第二日,所有人跟随骨遗城的护卫,前往各处查探,偌大的城主殿宇,在苍穹的掩映下,依旧晦暗幽闭,仿佛一缕光明都穿不透,照不进。骨遗城中的景象也与夜晚的繁华热闹大不相同,长街冷清,行人稀少。 他们到了诛魍大战的主战场遗址,百年转眼过,骨遗城崛起,可这里,曾几何时,血流漂橹之地,依旧寸草不生,连泥土都是焦黑腐烂的。身处其中,仿佛能看见百年前大战之时的惨烈。 云忘忧置身于这片荒原,冷肃的寒风吹过,似乎带起了阵阵呜咽,她好像听见了来自远古的一声呼唤:“回来吧……” 她怔怔地向前走去,想要追溯那个声音,目光渐渐变得迷离,眼前出现了残破的铁甲,幽蓝的烈焰。耳中闻得刀剑相击,烈火灼烧,惨烈的哀叫。 “忘忧!”洛君良沉稳有力的双手将她拉了回来,云忘忧抬眼看向他温润清绝的一张脸,双眸恢复了清明。 入夜,长街上鱼龙光转,灯火琉璃。从骨遗城殿内遥遥望去,仿若一条流光璀璨的天河,富丽得耀眼,真实得虚幻。那些繁华荼蘼丝毫没有浸染到冷寂幽暗的骨遗城大殿。这里像是被隔绝于世的狭小天地,空洞而寂寥。 云忘忧静坐于房间内,熟悉的暴躁情绪混着那声声来自远古的呼唤袭来,让她头疼欲裂。她脱力的手勉强支撑着身体,脑中清醒与迷幻交织。 门外黑影一闪而过。 云忘忧拿起碧落追了出去,夜色如墨,那黑影迅速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云忘忧飞身入屋脊之上,借着稀薄的月光俯视整座骨遗城,一潭死水有了波动的涟漪。她落地于一座偏殿旁,看到了匍匐在地上的人,身边散落着几只箭矢。 跟随她而来的雪白身影在她身旁落下,他俯身将那人翻了过来。洛君良道:“朝华门的弟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云忘忧摇摇头,探了探脉息,点入那人穴位。那人剧烈地喘了口气,望着二人,惊慌道:“是那个黑雾斗篷人!方才我看到他鬼鬼祟祟地从大殿方向出来,我悄悄追到这里,却被他偷袭暗算!咳咳……快,快追!” 这名朝华门的弟子指了指偏殿的方向,又低头咳了一口血。 云忘忧惊疑地看向洛君良,旋即对朝华门的人道:“你且先悄悄回去通知大家留心,暂时不要惊动骨遗城的人。” 那朝华门的弟子挣扎着起了身,点点头。云忘忧和洛君良隐在夜色里,朝着黑雾人逃窜的方向追了出去。 一路越走越隐蔽,让人窒息的压迫感传来,周围的一切仿佛化作了无边无际的黑海,淹没了他们。四周的建筑开始诡异地移动,列出了一个奇怪的阵法。 邪气陡生,背后掌风袭来。 分卷阅读75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二人闪身躲避,双剑出鞘。来人黑袍裹身,整张脸掩在斗篷之下,不露分毫。 他步步紧逼,出掌虽快,却欠缺力道,招式奇怪,身姿僵硬。二人合力进攻,几个回合之后,黑袍人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碧落剑挥出剑气,直击其面,剑芒割裂了黑袍,划破了他的颈间皮肉。他一手捂住伤口,一手以袖掩面,转身欲逃。云忘忧祭出霜雪无痕刺向他逃窜的背影,黑袍人强忍着伤痛跃出了阵法。那阵法旋即停止了移动变幻,形成了铜墙铁壁般的禁锢,黑袍人趁此逃逸无踪。 古旧腐朽的气息再次来袭,缕缕黑烟蹿出,他们所处的阵法里飘出了几只傦魍死灵,顺着云忘忧的脚开始攀爬,云忘忧引剑斩杀,地面突然深陷,无数双狰狞可怖的手拉扯着她堕入了地底。 极速的坠落,仿佛置身于时间的回廊。 通往深渊的隧道中,破碎的,陌生的记忆开始交缠闪现,云忘忧模糊看见了时光中匆匆来去的人,岁月里经久浮沉的事。所有的一切虚幻得如镜花水月,一触即逝。她伸出的手什么也没能抓住,只有呼啸的风从指间流走。 深渊的一侧传来熟悉的呼喊,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空落的指尖,将她带入了怀里。他陪着她跌落了无边的黑暗。 万千人语回响,呼吸声此起彼伏,近在耳畔。 云忘忧和洛君良落在了偌大的深渊谷底。微弱的剑光闪闪,密密麻麻环绕着他们的,是数以万计悬浮着的灵体,沉睡百年的傦魍阴魂。 所有的灵体都呈跪伏的姿势朝着一个方向,他们顺着那方向望去,深渊的上空悬挂着一盏长明灯。只是那亮着的不是灯火,而是一粒血滴。 第41章 骨遗三 二人飞身穿过层层叠叠的灵体,停在半空中。那盏灯中的血滴微弱地跳动着,像是有生命力般。云忘忧不由自主的被牵引着伸出手,血光一明一暗之间,沉睡的阴魂似乎在不安地呢喃。像是突然被细小的针尖刺入,她吃痛地收回手,指间冒出了一颗血珠。 一丝微弱的血腥气散开,漂浮在空气里。 “叮咚——” 如同一粒水滴落入平静无波的深潭,泛起阵阵涟漪。一阵高过一阵的气息声响彻深渊,云忘忧指间开始溢出了丝丝缕缕的金线,不断迸发,如灵蛇盘旋游离,蜿蜒伸展,连接到了万千沉睡的阴灵上。 千丝万缕穿透空间,光芒照亮了整个深渊地窟,一股神秘的力量不断从云忘忧身体中抽离,她仿佛已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极度的痛苦中残存的一点意志逼着她拿起了手中的剑。 洛君良聚力汇灵,月渡剑芒挥洒,他辗转飞旋于深渊之中,斩断了连接阴灵的金线,上方长明灯扑闪了一下,阴灵躁动不安,似乎即将苏醒。地窟开始颤动,巨石滚滚而下,意志逐渐清醒的云忘忧引剑抵挡,与洛君良奋力冲开重重障碍,踏着坠下的石块飞升。 密集的巨石不断落下,几无空隙。二人上升一段距离,便被逼着坠落几分。云忘忧抱住洛君良一个回身,用单薄的身体挡住了砸向他的碎石。 她痛苦地一皱眉,洛君良反手拥住她,眼中泪光闪烁。 他拼尽全力,一掌将云忘忧托了上去,疾呼道:“离开这儿!” 伴随着那道掌力,洛君良不可避免地极速向下坠落。月白的身影融入无边的黑暗,如同一片雪花深陷于污泥。 “不要——”呼啸的厉风淹没了云忘忧撕心裂肺的呼喊,那张温润的脸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她再也看不见。 那拼尽全力的一掌将云忘忧推出了深渊,她处在夜色下的骨遗城中,脚踩在先前的阵法里。挥剑没入脚下的实地中,除了溅起一地碎石屑,什么也没有。她慌乱地跪在地上,一遍遍引剑,终究是徒劳无功。 泪水漫过脸颊,云忘忧抬起赤红的双眼,目光中隐隐有了杀意。碧落闪着凛凛的寒光,她飞身闯入了骨遗城大殿。 殿中灯火亮如白昼,人声喧哗。萧怀奕看见了持剑前来,杀气腾腾的云忘忧,惊疑道:“忘忧你去哪了?出事了!” 云忘忧恍若未闻,引剑指向了端坐在殿中的宁岑夜,冷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宁岑夜看了她一眼,不解道:“朝华门的弟子无端惨死,这里正乱作一团,忘忧姑娘一出现就对我拔剑相向是何意?” “什么?”云忘忧惊愕之余,这才注意到众人围着的一具尸体。她俯下身,伸手去掀开盖在死者面部的白巾。 乔远征扣住她手腕,不满道:“你干什么?” 云忘忧挣脱禁锢,冷静道:“确认身份。”她眼疾手快揭开了白巾,道了句“冒犯”。 手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面巾下的一张脸已经被剑割得面目全非。乔远征抢过白巾重新覆在尸体上。 云忘忧心中狐疑,起身道:“半个时辰前,我和君良被一黑影引出,碰到了遇袭的朝华门弟子,他被藏在骨遗城中的黑雾斗篷人打伤。” “一路追踪,黑袍人重伤逃走。我们困于阵法,掉入了地窟。”云忘忧看了一眼泰然自若的宁岑夜,声音坚定,“骨遗城下藏着的是供养傦魍阴魂的地窟!” 此 分卷阅读76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人群中议论嘈杂声不绝。有不少弟子开始戒备,警惕地望着主位上风华绝世的年轻男子。 萧怀奕拔出了佩剑,质问道:“宁城主作何解释?” 宁岑夜略带嘲讽地一笑,对云忘忧道:“无稽之谈,我好好的骨遗城竟然被你说成了鬼族的寄生巢穴。既然你说你们掉入了魔窟,怎么还能安然无恙的出来呢?” 云忘忧脸上的痛苦闪过:“他没能出来,生死未卜。” 溶月慌乱道:“你说什么?洛公子他,他……怎么会……”她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其余人唏嘘惊叹一片。 乔远征道:“可我师弟为什么会惨死在大殿外?” 云忘忧道:“我们去追杀黑雾斗篷人时,让他先行回来报信。” 一名朝华门的弟子道:“我们根本没有收到任何信息,若不是我夜半难寐外出透风撞见,只怕现在还没有发现师弟惨死!” “为何惨死在外?城主应该最清楚不过。”云忘忧目光如刃,落在宁岑夜身上,“操纵蛊傀儡的黑袍人,地下傦魍阴灵,都出现在骨遗城,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宁岑夜一步一步走下玉阶,冷笑道:“听你的意思,是怀疑我半道截杀了?”他审视着云忘忧:“我倒想问问忘忧姑娘,朝华门的人死了,独独你和那位洛公子不知所踪。你一出现便编了这许多说辞,妄图栽赃于我,是何居心?” 他走到尸体面前,伸出两根指头拈起白巾一角,又将其颈间的衣物挑开:“这么明显的剑伤,大家不会看不出来。一剑封喉,好厉害的功夫啊。” “我骨遗城偏安一隅,城中上下都是些没有半点灵力术法的普通人。而在座的诸位,用剑的也不多吧,”他看向云忘忧,步步紧逼,“剑术有此境界的,恐怕更是少之又少。” 萧怀奕挡住他的去路,漠然道:“你什么意思?我们仙门同道人,还会互相侵害不成?” “是啊,他们没有立场这么做,”星维站了出来,“城主若是坦荡,不介意我等带人搜查吧?” 宁岑夜轻笑道:“我绝不阻拦。” 星维迅速地带了弟子前往骨遗城上下搜寻。辗转各地,甚至连一丝妖邪之气都没能捕捉到,连云忘忧说的阵法所在地都只是些平凡无奇的建筑山石。他们只得悻悻而归。 云忘忧神色反常,声音幽冷:“没用的。骨遗城内什么都找不到了,城主处心积虑布置了这个局,怎么会让你我轻易勘破?” 碧落剑抵在了宁岑夜脖间,她一反常态地狠厉道:“任你如何舌灿莲花,挑拨离间。我只需杀了你!” 宁岑夜不为所动,他的侍女秋弄影冲上前来,挡在了他身前。星维正俯身翻查尸体,欲起身阻止,目光瞥见了尸体上衣物的破口。他剥开死者的衣物,每一层的胸口位置都有同样大小的缺口,破裂面积太小,乃至先前他们并未发觉。 揭开了贴身的一层衣物,星维惊恐地退了退身。 乔远征倾身探看,半晌,转过头来取箭搭弓,对着云忘忧怒目而视,愤恨道:“是你?!你还有什么话说!” 晓然冲向前去,看了眼伤口,一脸惊愕:“怎么可能?”他看向云忘忧,迟疑道:”师姐,霜……霜雪无痕。” 云忘忧不可置信地收回剑,前去查看那具尸体。尸体左胸的伤口自背部贯穿到前胸,伤口边缘凝结的一层冰霜还未消散。她颤抖着退了几步,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乔远征怒道:“剑伤暂且不论,可这霜雪无痕是你云忘忧才会的术法,这才是他真正的死因!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吗?!” 数位朝华门的弟子齐齐将箭矢对准了云忘忧。 云忘忧体内慢慢升腾起一股暴虐的情绪,她强行压制着,咬牙道:“他根本就不是你们的人。” 乔远征恨声道:“你以为你毁了他的面容,就正好混淆视听吗?他身上朝华门的金印,标识,所有的一切都吻合。我会认不出?朝华门跟你们灵阙无冤无仇,你竟然下此毒手!” 云忘忧一字一顿道:“不是我。” 伴随着一声尖啸,破空矢直直冲向了云忘忧。雪白拂尘横扫而出,打落了箭矢,许寒山道:“乔兄稍安,同门勿斗,当心中了奸计。” 宁岑夜放浪的笑声打破了微妙的气氛:“好一个同门勿斗啊,你们借追查妖邪闯入我骨遗城境地,又扰得我骨遗城上下不得安宁,倒说是我宁岑夜设下的奸计了?敢问诸位,你们自诩仙家名门,就是这样横行于世,是非不分的吗?” “她杀害了你们的同门,又口口声声说发现傦魍阴灵的巢穴,你们就不觉得可疑吗?空口白牙捏造的事谁能证实?!” 一抹雪影悄无声息地跨进了殿内,长发微散,眼布血丝。一手提剑,一手托着一盏长明灯,声音沉稳道:“我。” 朝华门的人个个虎视眈眈地看着云忘忧,箭在弦上,蓄势待发。洛君良站到了排排箭矢前面,用他宽阔的身体挡住了云忘忧。 云忘忧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眼眶一瞬红透,死灰般的心重燃。其余人见他到来,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他将手中东西轻轻一托,那以血为芯的灯盏漂浮 分卷阅读77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到了半空中,泛着诡异万分的光。洛君良道:“傦魍阴灵就长眠在骨遗城的地底深处,我们身处的脚下。” 阵阵喧哗惊呼,不少仙门弟子犹豫着往后瑟缩,面色铁青。 “这是供养安抚阴魂的血引。”洛君良平静地看向宁岑夜,“毁了这盏血灯,傦魍阴灵便会苏醒,重现于世。真相如何,自当揭晓。” 宁岑夜不以为然道:“笑话,就凭这一来历不明的灯盏?” 他话音未落,乔远征已经射出箭矢穿破了灯身,里面的血滴应声破碎,在空气中消散湮灭。殿内阴冷寒凉的风掠过,不羁的笑声和着阴风不断不断盘旋,回响,像是不得安息的怨灵在一声声叹息。 第42章 骨遗四 所有人屏气凝神,祭出术法灵器严阵以待。 空旷的大殿,除了宁岑夜疏狂的笑意一阵回旋后,又恢复了静寂。 云忘忧在洛君良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诧异之色,宁岑夜戏谑的声音传来:“这下,你们又要拿什么新的说辞加罪于我?” “咔嚓”一声,乔远征折断了一只手中的箭矢,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与身后的朝华门弟子列阵布开,重新取箭,箭簇闪着银白的寒光,指着云忘忧道:“事实就摆在眼前,以命偿命!杀了你为我师弟报仇!” 星阑涧与暮苍派的人犹疑不定,一时间没有人敢再上前阻止。数道箭矢嘶鸣着飞出,云忘忧面色寒凉,运剑抵挡。一波接一波的箭雨来袭,洛君良广袖挥舞,扫落一地箭矢。 乔远征怒道:“洛君良!枉你背负仙门美名,竟然为了这个凶手编造借口,弄出这么个东西糊弄人,你现在还要护着她是吗?!” 他一声令下,裹挟了肃杀灵力的箭矢再次飞旋而出,灵阙的弟子都站到了云忘忧身前,挥剑格挡,密集的箭雨落下,几无间隙。破空矢的破障之力逼得他们连连后退,稍不留神便被箭矢刺穿了血肉。 阵阵沉痛的呼声响起,看着同门师弟们接连受伤,云忘忧眼眶血红,滔天怒意升腾,她飞身向前,周身杀意如同烈烈火焰,灼烧得她意志不清。 剑芒横扫,击溃一片。数位朝华门的弟子倒地不起,云忘忧欲引剑刺杀,被萧怀奕拦住:“忘忧你在做什么?!”他神色复杂,不知道究竟是心痛还是失望,亦或是疑虑。 乔远征趁他们不备,搭弓引箭,三箭齐发。云忘忧一掌推开萧怀奕,闪避不及,其中一只直直射穿了她的左肩。她吃痛地跪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端坐于上的宁岑夜冷眼瞧着他们内斗,手指漫不经心地搭在玉案上,结了个怪异的手势,薄削的嘴唇轻启,念念有词。 云忘忧摇晃着站起身,眼神迷乱,一字一句冰冷道:“我说了,不是我。”她左手运灵,霜雪寒气缭绕全身,灵力尽数倾注到碧落剑上。腾空而起,凌厉的剑气横扫整个内殿,不少人被这股蕴满杀意的剑气掀翻在地,口吐鲜血。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乔远征推搡着星阑涧和暮苍派的人道。 星维别无他法,只得结出幻灵之境,制住了云忘忧。 云忘忧困在幻域里,半悬在空中。脑海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回响,体内汹涌的力量横冲直撞,似乎即将破体而出。她的意志被一点点吞噬,取而代之的是嗜血的欲望。眼中的一泓清泉化作了黑海,慢慢映出了幽蓝的火焰。 她周身血液沸腾,极速的流动汇集,手上不知何时凝聚了诡异的掌力,生生冲破了星阑涧的术法。 她落地无声,提着剑垂着头,眼中明暗交织。左肩上鲜血浸染,湿透了青衫,不断滴落在地上。恍惚听得身边有人在焦急地唤她,可她置若罔闻。 洛君良脸上闪过极度痛苦的神色,月渡剑华光熠熠,刺向了主位上岿然不动的冷漠男子。宁岑夜毫不费力地避过剑势,手掌拍在座椅扶手上,一道光芒划过,化作了屏障阻隔了洛君良的进攻。 溶月见状,急声对众人道:“有诈!” 所有人将目标转向宁岑夜,那黑衣如墨,睥睨风华的男子桀骜一笑,不冷不热道:“晚了。” 冷飕飕的风穿堂而过,带起一阵哀嚎呜咽。他们忐忑不安地转过头,背后已经立满了密密麻麻的阴灵。它们全都朝着一个方向虔诚跪伏,如饥似渴地盯着云忘忧流淌的血液。 云忘忧站在阴灵合围的中心,双眼紧闭,一股力量冲破了禁锢,贯穿全身,直达四肢百骸。 他们看到她再睁眼时,里面只有沸腾的蓝焰,手心同样聚起了一朵,在万千阴灵中飞舞盘旋。这些沉睡许久的傦魍残魂像是重获新生。 所有人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诡魅的场景,有朝华门的弟子惊呼道:“鬼族傦魍!” “苍烜离火!她体内竟然有苍烜离火!她是傦魍余孽!” “妖女!” 宁岑夜饶有兴致地看着底下乱成一团的人,手中结印。云忘忧抬起混沌的双眼,僵硬地挥手,那些傦魍阴灵便像潮水一般涌了出去,发狂地撕咬啃噬众人。 萧怀奕面色煞白地看着她,心中充斥了异样的痛恨。傦魍阴灵席卷之地,只余一地灰烬。他们被离火灼伤, 分卷阅读78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惨叫声此起彼伏。云忘忧面如寒雪,目光迷离,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杀戮。 殿内黑影飘忽,霎时间站到了宁岑夜身边,他手中一团黑雾升腾,紧接着大殿内漫进了许多傀儡,僵硬迟滞,却战斗力十足。 众人被数以万计的邪灵围攻,以寡敌众,渐处下风。 洛君良冲破层层阻碍,到了云忘忧身边,不顾一切握住了她祭出离火的掌心。云忘忧看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脸孔,迟疑了一下,瞥见了他手腕内侧烈火灼伤的疤痕,脑中闪过一丝记忆,双眼有了片刻的清明。她蓦地收回了离火,任由他将自己的手越握越紧。 洛君良含泪笑了一下。地下的阴灵突然间失去了牵引和指示,动作僵硬了下来。 剑气如风,击退一片。洛君良带着云忘忧,霎时间吸引了大部分的阴灵,其余人见状,且战且退,逃出了水泄不通的包围圈,又与外围的蛊傀儡缠斗一番后,众人已是力竭。 洛君良拥着云忘忧,单手运灵舞剑。怀中的人眸光暗淡,面容扭曲,似乎在经历痛苦的挣扎。他落在平地上,月渡直插入地底,剑气震荡,将近身的邪灵一一粉碎。 宁岑夜嘴角轻扬,含了一丝阴狠的笑意。云忘忧脑中炸裂,痛苦地嘶吼出声,眼里蓝焰重燃。 洛君良飞快地点入云忘忧穴位,月渡剑在他手中化作无形,与剑主合二为一,形成了护体的结界。他抱着她飞向殿外,星维见状,即刻对其余人道:“快撤!” 所有人冲出了骨遗城这座魔窟,这里黑夜永寂,光明从未降临。洛君良温热的手掌托着怀里人苍白如纸的脸,他心痛又悔恨地想,再也回不去了。 骨遗城的邪灵并没有追上来,大殿里,宁岑夜轻笑一声:“你还会回来的。”他黑袍一扬,用那双幽蓝的眼瞳看向身边的女子,懒洋洋道:“弄影,我累了。” 秋弄影对着他一欠身,便扶了他去往内室。殿内安静垂首的傦魍阴灵都在宁岑夜抬手之间沉入了地底。他停下了脚步,对着身后的两人道:“对了,那个朝华门的弟子,没用了。解决掉。” 黑雾人和旁边文雅清隽的男子齐齐点了点头。 一声凄厉的惨叫刺透夜空。文雅的男子舔了舔手中尚有余温的鲜血,皮囊尽褪,剩下一具白骨,缠绕着簇簇艳丽的梅花。 天边寒月凄清,洛君良一行人飞驰回山,他眼中有了深刻的决绝,将云忘忧交给萧怀奕道:“带她回灵阙,护好她!”萧怀奕怔怔地接过了云忘忧。洛君良头也不回地朝着梵音神山御剑疾驰,顷刻消失在了云雾里。 大雪纷落的夜,梵音神山如同一纸白宣上写意的一笔,萧疏静穆。 月白的身影穿过一道道曲折的长廊,到达了神山深处的寒冰窟。他“扑通”一声跪在门前,身上的积雪簌簌而落。 “师尊,徒儿请见师尊!” 寒冰窟内没有任何应答。他一遍遍地唤,跪在雪地里,鬓发成霜。 不知过了多久,石门缓缓开启。一个干净素雅到极致的人走了出来,银发白袍,从头至脚都是一尘不染。面容不带丝毫岁月的沧桑,只是心如止水的平静。他的腰间悬着一个青羽做成的挂坠。 凌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道:“终究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洛君良痛苦道:“师尊,还有挽回的余地吗?便是要用我一身术法修为再次封印,也在所不惜。” 凌霄摇了摇头。半晌,缓缓道:“离火自她诞生起,便与其血脉相融,一体难分。云斐这些年又让其修习相攻相克的凛寒术,封印不毁,尚且无事,一旦破除,越被压制越被禁锢的,破印而出时便越强大。” “更何况,她本就不是凡人之姿。如今,再封印,已是不能了。”凌霄将洛君良扶起,“即便能再次封印,君儿觉得这些仙门中人会放过她吗?” 洛君良神色衰败,凌霄叹了叹气:“不过是十一年前的旧事重演罢了。难道你要像为师一般灵力尽毁,彻底沦为废人吗?” “是徒儿的错,”洛君良攥了攥拳头,“我不该不听师尊劝阻,一步一步靠近她,终是害了她。” 凌霄目光看向白雪皑皑的梵音神山,无奈道:“这世间再深的禁锢终究是抵不过一份真情,执念深重,终有记起的那一天。来得这样快,只不过是有人顺水推舟罢了。” 洛君良眼睫上的落雪融化进眼里,沾湿了深邃的眼眸。他沉声道:“我会护着她。” 他对着凌霄恭敬一礼,意志坚决地转身。 梵天剑宗的大殿云霄九重门外,贺廷宣惊喜地迎上来,对洛君良道:“师兄,我方才感应到了月渡剑灵,果然是你回来了。” 洛君良摸了摸他的头,温和道:“廷宣,好好待在剑宗,照顾好师尊和宗内弟子。” 贺廷宣疑惑道:“师兄你刚回来又要去哪?” 洛君良没有回答,只是柔声道:“还有,替我养护好神山的梨花。” 作者有话要说: 第43章 陷落一 黑云压顶,一道刺眼的电闪割裂天际,阵阵惊雷响彻。阴风怒卷,满地秋叶狂舞。 灵阙的锁灵台上,困着青丝散乱,衣衫带血的少女。 分卷阅读79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各派集结,上灵阙讨伐。以乔远征为首的仙门子弟不依不饶,逼着阙主交出了云忘忧。云斐别无他法,只得将其暂困锁灵台。 台前四周站满了人,个个义愤填膺,激奋异常。 星驰带了星阑涧的弟子,神情严肃:“想不到,灵阙竟然养了这么多年的傦魍余孽。今日贵派若是亲自诛杀妖女,此事便可带过。否则,灵阙便是与仙门为敌。” 云斐愁容满面,长叹道:“云某斗胆请求诸位给她一条生路,我必定毁其术法功力,将她永世囚禁,不得危害天下。” 乔远征怒道:“她杀我朝华门弟子的账还没算呢,怎能轻易带过!她身负苍烜离火,不彻底铲除,等着傦魍卷土重来吗?” “是啊,这样的妖邪,死不足惜!” “阙主莫要是非不分,正邪不辨!” “妖女在骨遗城害我们险些丧命,必得诛杀以绝后患!” 此起彼伏的声讨,云斐心乱如麻,脸上神色犹疑痛苦交替,他眼中情绪复杂,似乎透过今日的锁灵台看到了彼时的场景。他心中涌起一股耻辱和悔恨,难道他要再一次袖手旁观吗?他看向躺在锁灵台上的瘦弱身影,满面血污也遮不住的秀丽眉眼,是融合了两个人的美好容颜。有他熟悉的相似轮廓。 云斐心中懊悔,不,他不能再错一次。他放下了阙主威严肃穆的姿态,恳求众人。云烟织悲愤交加道:“爹爹,你做什么?!为了一个外人搭上我们灵阙值得吗?” 被禁锢了灵力,虚弱不堪的云忘忧伏在地上,心中一痛。 云斐厉声道:“住口!” 云烟织忍住眼泪,咬了咬牙。她身侧的阙主夫人戚淑绘眼神暗了暗,面露嘲讽。 星驰冷冷的声音传来:“既然阙主执意包庇妖邪,我等便替灵阙清理门户了。” “上!”不知是谁一声令下,所有人祭出术法,团团包围了锁灵台一方狭小的天地。阙主夫人拉着云烟织退到远处,其余灵阙的弟子,有不少都抱着明哲保身的态度,犹豫着,怯懦退缩。萧怀奕冷眼站在一旁,既没有心思往前一步,也没能狠下心后退半分。 朝华门的人气势汹汹,箭矢破空而出,打了头阵。星阑涧的人在星驰的带领下紧接其后,暮苍派弟子先前得了许寒山示意,一直按捺不动,此时也有不少人加入了混战,其余散派弟子随大流也跟了上去。 云斐带着极少数的几个灵阙弟子,抵挡诸派,上百人围攻,他们纵是有三头六臂也招架不住,苦苦支撑了许久,边战边退到了锁灵台前。又一波箭雨落下,他们挥剑格挡,有不少都落到了身后云忘忧的周围。 萧怀奕头皮一紧,脚步迈了迈。脑中又浮现家破人亡的一幕幕,想起了叔父临死前的指认。他暗自咬了咬牙,没有动作。 云斐及身边的几个弟子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星驰道:“阙主,若是再负隅顽抗,别怪我们不念仙门情谊。交出妖女,一切好说。” 一道白色飞剑自昏暗的天际划过。洛君良清绝的身影落在了锁灵台前,自他周围扩散的剑气震退了步步紧逼的众人。他冷静道:“她不是妖女。” “在骨遗城,她是被骨遗城主蛊惑,才失手伤了各位,非是本性如此。”洛君良环顾着他们,心下寒凉,“诸位忘了,她也是曾与你们并肩战斗之人,数次相救于大家。如今你们不分是非,非要苦苦相逼,置她于死地吗?” “不分是非的是你吧,”星维忽的质问道,“她体内的可是苍烜离火,百年前傦魍横行,何等惨烈?她的存在就是天下的威胁!” 洛君良道:“只是因为生来背负这样的命格,就一定十恶不赦吗?正,从来都不是流于表面,而在于一个人心中坚守的道义。邪,也不是一个人拥有怎样可怕的力量,而在于这个人是不是用这种力量去害人。” 星维略带嘲讽的笑了笑:“敢问洛公子如何能保证这种力量不会害人?骨遗城的万千阴灵都在渴望着离火重燃,若是今日不杀了她以绝后患,等到将来这种力量为祸人间,荼毒天下吗?” 溶月抬眼看了看气势凌厉得反常的星维,叹道:“师兄,何苦咄咄逼人,非要她死呢?这一路同行,看她行事为人,我不相信她是大奸大恶之徒。” 星维冷哼一声:“月师妹,你怎么也这样天真?你忘了一路上经历的种种巧合,设计和暗害吗?她只不过在假装,她就是那个潜伏在我们之中的人,是宁岑夜一早安排在仙门中的爪牙。” “说得没错,”乔远征仰着头,斜视洛君良,“事到如今,你还要护着这个妖女?真是枉为仙门子弟!剑宗百年清誉怕是要一朝毁于你手!” “别废话,杀了她!”所有人再度一涌而上。 洛君良心中悲愤,看着这些人维护正道,一派大义凛然,与十一年前何其相似。他沉痛地吸了一口气,剑眉冷竖,双眸泛红。引剑阻挡,月渡的威力逼得其余人不敢太靠近,只得警惕又凶狠地看着他,将他死死困住。 刺耳的利啸接二连三响起,洛君良蓦地转身,数道金光似流星划过,落向了锁灵台。乔远征趁他被绊住了脚步,带着手下十余位弟子一跃而出。那是朝华门轻易不会动用的独门暗箭,飞 分卷阅读80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羽鎏金矢。一箭便可让普通人爆体而亡,更不用说十余支齐发。 洛君良心里绝望地喊了声“不要——”,他不顾一切地飞旋而出,欲用身体抵挡那数支飞羽鎏金矢。四肢突然被缚住,霎时间动弹不得,他目光向下,看见了捆住自己的白光。急红了双眼,挣扎道:“师尊,师尊!放开我!” 眼看着鎏金矢离云忘忧越来越近,洛君良撕心裂肺道:“求您放开我!” 缠在他身上的缚仙绳丝毫未松,反而带着他飞离了锁灵台。洛君良眼睁睁地看着一支,两支,三支箭矢纷纷刺入了云忘忧的血肉之躯,那抹倒在血泊中的清瘦身影越来越小,小到他再也看不见。 他眼中的痛苦凝结,渐渐化作了汹涌的热泪,决堤而下。 “阿颜……” “我的阿颜……” 他哑着声音一遍遍呢喃:“我的阿颜。”心口一阵剧痛,鲜血自他嘴角不断漫出。 一只小手放在了他肩头,缚仙绳缓缓松开。洛君良抬起泪水迷蒙的双眼,看见了涕泪抹得到处都是的贺廷宣。他心里有了隐隐的怒火,半抬手掌,忍了忍,最终还是放下。 贺廷宣抱头道:“是我偷了师尊的缚仙绳,你打我吧,你打死我吧!” 洛君良形容枯槁,心灰意冷地撇过脸。贺廷宣嚎啕大哭道:“我不想忘忧姐姐死,我不想忘忧姐姐死,可是我不能亲眼看着你死呀……师兄!我不能亲眼看着你死呀……我不能……”廷宣泣不成声,洛君良无力地摇摇头,他又能怪谁呢? 贺廷宣和剑宗其余的弟子齐齐化出剑灵,合为一个坚不可摧的结界,将洛君良困在了房间里。廷宣一刻不离地守在门外,生怕他出任何事。洛君良苦笑,什么时候,廷宣和这些素日听话的师弟们也会“算计”他了。 锁灵台上,血漫流而过。 云忘忧爬起身,折断胸前的箭矢,匍匐着到了那高大的青影旁,用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支撑起地上的云斐,云忘忧徒劳地用双手去堵住他身上被鎏金矢贯穿的血窟窿。云斐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越坠越低,云忘忧支撑不住了,师父似大山倾塌般倒在了她面前。 她重新扶起他,又被带着颓坐在地。云斐迟缓地睁眼,握住她手,摇了摇头:“师父大限将至。” 他躺在血泊里,全身渐渐僵硬,温度一点一点抽离。他气息微弱道:“是师父对不起你,当年没有护住你爹娘,让他们惨死。如今又叫你落入这般田地。”他的力气逐渐耗损殆尽,声音微乎其微:“这么多年,我对你太过严苛,你……别怪师父。” 云忘忧痛到麻木,眼里反而干涸如枯井,再流不出一滴眼泪,她哑声唤道:“师父……师父。” 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残叶,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惊怒的云烟织疯了般跑过来,狠狠推开了云忘忧,冲她歇斯底里吼道:“你滚开!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她抱着云斐,痛哭出声。云斐摇了摇头,又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费力道:“无论何时,护好你阿姐。”他话音落,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戚淑绘,双手垂落在地。 云烟织眼里有喷薄而出的怒火,她怨恨地吼道:“她不是我阿姐!她不是!她是怪物,是灵阙的祸害!”她将云斐冰冷的躯体搂紧,哽咽道:“爹爹啊……” 戚淑绘直愣愣地看着云斐的尸体,自嘲地笑了笑,又指着他的尸体冷哼几声,旋即笑得癫狂:“你可真傻啊,你当了一辈子的傻子!”她双手在头上身上胡乱抓挠,口中呓语不断。 萧怀奕和其余弟子制住她,忧心忡忡道:“师娘!” 戚淑绘神志不清,口中断断续续道:“恒……恒郎……你看……他在给自己赎罪呢……真可笑……哈哈哈……这个傻子……” 攻上灵阙围剿的所有人一时愕然,万万没预料到围剿不成,逼得灵阙阙主与夫人死的死,疯的疯。许寒山见这一地惨状,又看了看半死不活的云忘忧,心下不忍。他站出来道:“今日你我虽为维护正道而来,到底间接害死了灵阙门主,手上沾了无辜人命。” “我看她在骨遗城的确判若两人,被骨遗城主设计陷害也不无可能。虽说她身负离火,可也不能平白取其性命。这样吧,先将其关押囚禁,待仙门各派一道商议之后,再行处置。” 其余门派的人斟酌片刻,暂时同意了许寒山的提议,各自派出了门内弟子,镇守在灵阙。 云忘忧被囚在了锁灵台下暗无天日的玄室里。 第44章 陷落二 灵阙,鸿雁在云。 大殿内满目素稿,云烟织跪在灵前,目光无神,形容憔悴。听见身边的人窸窸窣窣地起身,才回过神来道:“怀奕哥哥,你去哪?” 萧怀奕脸上阴云重重,沉着声音道:“她被伤得那样狠,我……想去看一眼。” 云烟织鼻间哼了一声,眼里狠厉闪过,背对着他道:“你还怕这样的妖孽死了吗?”她缓缓起身,指着云斐的灵柩道:“我爹尸骨未寒,我娘疯了,整个灵阙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她!她就算死了,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萧怀奕面色铁青,云烟织一步步向前,使劲抓着他,直直地盯着 分卷阅读81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他道:“你还可怜她?谁来可怜你呀?你我家人惨死,不都是拜她所赐吗?!” 被戳到了最痛处,萧怀奕脸色愈加难看。云烟织猛地松开他,声音冰冷:“你别忘了,你还是灵阙的人。她为仙门不容,如今你便是灵阙的首弟子,灵阙没了阙主,又处在风口浪尖之上,怀奕哥哥要担起职责,维护正道才是!” 萧怀奕捏紧拳头,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 阴冷潮湿的地下玄室里,不时传来铁器相击的刺耳声音。体内的力量不断汹涌冲撞,云忘忧痛不欲生,意志时而清晰,时而混沌。她被铁链锁住,清醒时便枯坐着一动不动,发狂时便费力挣脱。每一次挣脱,便被铁链绞得伤痕累累,一身衣衫满是窟窿,血污和尘土,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她凌乱的发散作一地,额间的珠玉也交缠断裂,染了斑驳的血迹。脸色煞白,嘴唇干裂,除了那双还亮着的眼睛偶尔动一下,看起来几乎是个死人了。她自嘲的想,可能自己真的是个怪物,这样了都还没死。 玄室通道的门口透进了微薄的一丝光亮。轻缓的脚步声传来,淡淡药香弥漫,来人一身简朴素衣,眉宇忧愁。他不疾不徐地走到她身边,从匣子里拿出药,化在掌心,运灵为她治伤。 云忘忧诧异道:“风陌?” 风陌不答,云忘忧避开他的手掌,道:“人人谓我是妖邪怪物,你不怕我一时发狂杀了你吗?” 风陌淡淡道:“他们说的,我不信,也与我无关。” “为什么救我?和我扯上关系,不会有好下场。”云忘忧神色黯然,“你走吧,离我越远越好。” 风陌看了看她,从前那个明媚如斯的影子,浮现在眼前。 往事掠过,那时他不过是灵阙最不起眼的弟子,沉默寡言,瘦小孱弱,什么都落后于别人,被欺压了也不知道反击,也没有能力反击,忍气吞声,过得卑微酸楚。曾有一次被同门弟子捉弄踢打时,她出现了,明明年幼单薄,却勇敢正气,一柄长剑舞得惊为天人,击退了一众顽劣的少年。 他紧抱着的头偷偷抬起,在微熹的晨光中,看见她负剑而立,笑意浅浅,眉眼弯弯。那幅画面深深地刻在了他脑海里。 云忘忧听见风陌告诉她,他是在报恩,还当年相护之情。她模模糊糊地记起了那个少年,只是没想到会是风陌。彼时她刚入灵阙,云斐对她不管不问,将她丢在一众弟子中修习锻炼,初时也是备受欺凌。 那时的的同门弟子皆年幼顽劣,并不是真正有多坏,只是小孩子的恶意往往最伤人。她被欺压怕了,不得不拼命强大起来保护自己,日渐脱颖而出,被云斐重视培养。而后每每看到门内弟子恃强凌弱,对那种痛苦和害怕感同身受,便时常尽力保护弱者。只是这些,她从不认为是恩,自然也不会记得。 她苦涩地牵了牵嘴角:“这样的小事,如何值得你相救于我。我已是千夫所指,不想再牵连任何人。你走吧。” 风陌道:“对我来说,不是小事。我还的也不只是忘忧姑娘的恩情。” 云忘忧疑惑了一下,忽而闻见了一股幽幽的药香,恍恍惚惚间便没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时,玄室里仍旧一片黑寂,她被铁链牢牢锁着,艰难地动了动,身体的疼痛倒是减缓了不少。外面间或传来一两声悲哀苍凉的乐声,第七日了吧,云忘忧眼中泪花闪闪,自己连给师父磕个头的机会都没有。 玄门大开,门外人声混杂,云忘忧平静地想,她的审判日终于也来临了吗?刺目的光亮射进来,云忘忧侧过了头。待那光亮重新被关在门外,她才慢慢地睁眼,看见了一身白麻素服的云烟织。 不知怎么,她心里反倒有了一点欣慰,能再看看烟织,也是好的吧。她喉间微颤,正待开口,却听烟织嘲讽的声音道:“高高在上,目无下尘的灵阙首徒,也会有这跌落尘埃的一日?” 她瞥了一眼云忘忧眼中尚存的眼泪,“怎么,听见了外面的哀乐心里是什么滋味?你是不是也想去我爹灵前拜一拜,掉几颗虚伪的眼泪啊?”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云忘忧,红肿的双眼夹杂着刻骨的恨意:“我告诉你,你妄想!就算我爹死了,也只会受我这个女儿的跪拜,你?你算什么?” “你不过就是个没人要的弃女,在灵阙爬到首徒之位,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你偏偏要和我抢怀奕哥哥,哪都有你碍眼。你可真能耐啊,就连我爹!都为你而死!”云烟织咬牙切齿,愤怒至极,“凭什么?凭什么!你不过是他捡回来的,那是我爹啊!这么多年,他对你青睐有加,关心你的时间比我这个亲生女儿都要多。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要和我抢!” 云忘忧心中像是落了一场寒雪,泪水划过脸颊,她压抑着哽咽声道:“烟织,我从没有想过和你争抢任何东西。” 云烟织冷嘲道:“你刚到灵阙时对我诸般好,其实不过是因为你一介孤女无所依托,便想着讨好阙主,站稳脚跟吧?装腔作势这么多年,我都替你累得慌!你还在这儿哭什么?” 云忘忧不可置信,面容抽搐,眼中充斥了极度的心痛。云烟织怒从心起,愤声道:“别用这种清高的眼神看着我!” 鲜血 分卷阅读82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喷涌溅地,云忘忧眼前一片血红,腥气弥漫开来,刻骨锥心的痛。她死咬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飞花逐叶回到云烟织手中,她冷笑道:“你是不是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很伟大很无私呢?” 云忘忧缄默不语,平静得反常。云烟织没有听到满意的惨叫或是求饶,恨意更甚。花叶盘旋而出,幻化成了一只狰狞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可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叫过一个字。 云烟织轻蔑地笑了几声,若是她的眼睛还在,说不定此刻一定怒目圆睁,恨恨地看着自己,只是可惜,那里只剩下两个血黑的洞。她突然就有了报复的快感:“不想开口是吗?那你就永远别开口吧!!” 刀刃直入口中,割过血肉,一阵腥甜扩散开来,云忘忧痛苦地皱了皱眉,身体不住的颤抖。云烟织附耳道:“对了,忘了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怪物了。哈哈哈……”她撤了飞花逐叶,鲜血自云忘忧的口中不断涌出。云烟织狂笑着走出了玄室。 玄门深合的一刹那,云烟织抖搂着双手捂住了迷蒙的双眼,痛哭出声。终是没能断绝她的性命,是心底终究还存着一丝温情吗?是你曾经给了我一方庇护的天,也是你悄无声息将这片天毁了。我们终于彻彻底底的失去了彼此。 空无一人的玄室,黑暗无边无际,吞噬着中央铁链缠绕的瘦弱身影。云忘忧满脸血污淌过,又滴落到了胸前衣襟上,染红了一大片。她徒劳的伸出双手,颤抖着,在那两个空洞的地方虚无地摸了摸,又无力地垂下了双手。 在灵阙摸爬滚打,跌跌撞撞的这许多年,她已经快忘了疼痛的滋味。受再多的伤,她都不怕,她怕的是失去最珍视的东西。 刀锋般的剜刺,原来真的好疼。那是幻术绝伦的飞花逐叶,是她亲手所创交与烟织的飞花逐叶,如今,却被烟织亲手用来折磨她,刺瞎了她的双眼。 云忘忧心里的什么地方彻彻底底碎裂了。 哀莫大于心死,她终于逸出了一声哽咽,接着是小声的啜泣,最后是崩溃般的大哭。 黑洞般的眼眶里已经没有了眼珠,无泪可流,只有汩汩而出的血水。嗓子被毁损,发出的声音也只是断断续续的呜咽。 深夜无人的暗黑地台里,她倒在血泊中,蜷缩成了一团,泣不成声。 第45章 陷落三 贺廷宣坐在洛君良的居室廊前,眼皮子不断打架,苦苦支撑着,耳朵还听着里面的动静。眨眼间,看见一抹白衣踏雪而来,他忙和其他弟子慌慌张张地起身,胆怯道:“师……师尊。” 凌霄叹着气,摇了摇头,示意他们撤了结界。 贺廷宣犹豫了片刻,与其他弟子一道收了剑灵,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一时呆愣。洛君良仍旧是长身玉立的模样,只是额前发丝凌乱,散落在苍白的脸颊上,眼睛红红,嘴唇没有一点鲜活颜色。同样没有血色的手指,只紧紧地攥着那块半月形的玉佩,过于用力,以致手掌边缘都微微泛起了血珠。 廷宣鼻子抽了抽,他就这样枯坐了几个日夜吗?这些年,无论师兄遇到什么,都是处变不惊,镇定自若,原来世上也有能让他偏执疯狂的人和事。而由始至终,能让他如此失仪失态,不顾一切的人,好像,从来都只是那一人。 他带着鼻音唤了洛君良一声,洛君良缓慢地抬眼,看见了他和垂手静立的凌霄,洛君良眼睛重新亮了亮,声音沙哑:“师尊,阿颜还活着,我还能感应到。求您放我出去。” 凌霄目光深远,面有遗憾:“当年我迟了一步,穷尽一生都在后悔。如今,我不想你也活在后悔之中。”他拍了拍洛君良的肩,道:“你去吧。” 洛君良凄苦地一笑,对着凌霄礼别,急切切地跨出了房门,飞身消失在纷扬的落雪中。 凌霄看向那个奋不顾身的背影,若有所思。一个人要放下执念哪有那么容易呢。他把自己关在寒冰窟那么多年,都没能勘破尘事,忘却执念。 他兀自一步步踏入了漫天的洁白之中,雪花一一轻拂过脸颊,落地无声。 重重把守的灵阙,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轻易捕捉到。从锁灵台下到玄室的通道两侧也镇守着不少仙门弟子,灵阙的人为了避嫌,都鲜少踏足。其余门派也严禁灵阙的人探视,风陌依仗着医圣远扬的美名,在仙门中占据一定地位,所习术法又不具攻击性,看守在锁灵台的人倒没有怎么阻拦他。 他步履缓慢地穿过地下的通道,留下一路药香,径直到了玄室门口。 推门而入,玄门深掩。他看到倒在地上的人浑身是血,杂乱的头发掩去了大半张脸庞。风陌心中一惊,快步走过去扶起她。那张脸污血交纵,已凝成干干的血痕,一直蜿蜒到颈间。原本灿烂明亮的双眼变成了两个可怖的空洞。 “是谁做的?!”他平淡忧郁的眼神渐渐化作愤怒,声音低沉道:“疼吗?” 云忘忧昏昏沉沉的脑中回响着他的问话,心如死水,只茫然地摇了摇头。还有什么疼不疼呢,在这个世上,她最珍视的东西也已然失去,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缕缕药香入鼻,她醒悟过来,正待开口赶他走,才发现自己发 分卷阅读83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出的只是些咿咿呀呀的字眼,她懊恼又绝望地扯着困住她的铁链,情绪一波动,那眼眶又沁出了血水。 风陌脸上痛意闪过,一边为她清理伤口缚上纱布,一边咬牙道:“云烟织是吧,飞花逐叶是你找我研讨,融合医理后所创的无伤幻术,我一验伤口便知。这些年为了她,你做了多少。可她就是这样回报你的。” 云忘忧惨白的脸庞微微抽搐,血泪滑落。她不安地发现,自己越是陷入痛苦的情绪,体内越是有股燃烧的愤怒,渐渐控制着她的行为意志。这副躯体的深处似乎还沉睡着一股力量,等待着彻底冲破禁锢的那一刻。 身体的不受控制感再次来袭,她慌乱地挥动手指,风陌反应过来,伸手出去,云忘忧在他的掌心凌乱地写道:“快走。” 风陌安慰般握了握云忘忧的手,坚定道:“我是来接你出去的。他来带你走了。” 云忘忧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是谁,她怔了一下,旋即使劲地摇头,更加凌乱地写道:“走啊,走!不要管我!” 她不停地推开风陌的手掌,风陌从袖中拿出暗地取回的碧落剑,费力斩断了锁住云忘忧的铁链,那寒铁铸就的链子竟是生生崩破了碧落的剑刃。指间药香萦绕,面前的人便平静地睡了过去。 风陌理了理自己的形容,改头换貌,抱着云忘忧,打开了玄室的门。外面的人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他飞快的穿过通道,跃上了锁灵台。锁灵台四周的人见此情形,蓦地反应过来,齐齐涌上,围住了他们。 正值深夜时分,这些人放松了警惕,镇守在附近的人也减少了一半,他们一边将二人困住,一边发信号通知其他仙门弟子。背后萧瑟的剑气来袭,他们惊恐地转身,洛君良冷峻的一张脸缓缓抬起,星眸中蕴满了决绝。 这些人先是有些惧怕,随后都不管不顾地一齐冲了上去。剑气冲天而起,雪白的身影辗转起落,大战四方。锁灵台的动静惊醒了许多人,越来越多的无情刀剑齐齐砍向洛君良,点点血迹如花绽放,点缀了一方月白素袍。 风陌将云忘忧交到他手上,急声道:“快走,我拖住他们。”他郑重地看了洛君良一眼,“我知道你是除了凌云夫人外对她最好的人。交给你了。” 洛君良看着怀中伤痕累累的云忘忧,痛心疾首。风陌沉痛道:“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她。带她走,快走!”风陌挡在他们身前,阻挡着其余人的进攻。月渡凝聚剑气,洛君良怀抱云忘忧御剑而起。 慌忙赶到的星驰等人对着他怒斥道:“今日你若为了妖女叛逃仙门,日后便是兵戎相见,势不两立!” 洛君良平静得似乎毫不在意:“你们一心毁掉的,却是我毕生珍爱的。负尽天下又如何?”话音落,他转身消失在了云雾中。 锁灵台上烟雾弥漫,围着的人突然惊呼道:“刚刚那个人不见了!” 乔远征厉声道:“抓住他们的同伙!兵分两路,追!” 仙家诸派倾巢而出,广发诏令,集结所有仙门子弟追捕叛逃仙门的洛君良与云忘忧二人以及神出鬼没的同伙男子。 洛君良一路疾驰,片刻不歇,半空的云雾飘飘渺渺,一一从他们身边掠过,如同岁月随风而逝。氤氲的雾气润湿了他的衣袍,他的眉眼,仿若落雪初融。云忘忧在他温暖宽阔的怀中醒来,耳边凉风呼呼而过,她茫然地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颊,细细描绘他的五官轮廓。 她好像听见了心底深处某种东西破裂的声音,前尘往事一一浮现在脑海,她紧紧抱住他,眼睛缚着的白纱沁出了血水,染红一片。她哭着唤了一声“君哥哥。”可是她知道他已经听不出来了。她也再看不到他好看的眉眼了。 她再也不能和他一起看雪落梵音神山,再也不能和他一起做梨花酥,再也不能和他一起深夜执灯赏玉雪梨花。这世间的山山水水,春花秋月,潮落潮起,从此都再不能和他一起共历。 一双温柔的手覆上了她的眼睛,洛君良柔润的声音传来:“阿颜,你别怕。世道抛弃你,我会陪着你。” 云忘忧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洛君良似乎读懂了她的意思,将怀中的人轻轻拥了拥:“若是注定要坠落深渊,我怎会让你独自一人。即便从此亡命天涯,我们还有彼此。” 他话音未落,身形踉跄了一下,御剑不稳。云忘忧慌乱地抓住他,在他脸上摸到了温暖的热流,手往他的身后移动,摸到了数支断箭,短刀,利刃。 亡命途中,他就这样为她挡住了背后的明枪暗箭,一路支撑着逃了这么远。 云忘忧双手捧着他的脸颊,与他额间相抵,口中含糊不清地唤,眼上白纱被沁得鲜红。洛君良终于支撑不住了,月渡剑不稳,连带着二人摔下了云端。 云忘忧在浑身骨头欲碎的痛苦中清醒过来,匍匐在地上摸索着寻找洛君良,她目不能视,口不能言,生命中第一次觉得光明对于一个人有多重要。她慌乱彷徨地在地上一寸寸搜寻,深夜寂静无边,只听得见她一阵阵崩溃的嘶哑哭声。 脑中熟悉的召唤声来袭,她感觉到体内两股陌生的力量不断交汇融合,终于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云忘忧使劲地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同时加快了寻找 分卷阅读84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洛君良的速度。她突然间想起颈间的玉石项链,急忙掏出来,手中运灵施法,那璞玉便像打开禁锢一般,散发着幽幽的光。云忘忧靠着它变化的温度感知另一块的方向,终于艰难地寻到了洛君良。 她将洛君良扶坐起来,一手将真气悉数汇入他体内。一手拳头紧握,指甲嵌入血肉里,控制着自己越来越强烈的嗜杀欲望。洛君良皱了皱眉,醒转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云忘忧收回运气的手,猛地将他推开,心底歇斯底里地吼道:“别靠近我,快走!” 洛君良起身,看见云忘忧几欲疯狂,口中模糊不清,双手紧抱着头,痛苦万分。他走上前去,云忘忧感觉到了颈间玉石越来越热的温度,举起残缺的碧落,向他胡乱挥砍,赶他走。她血泪满脸,一步步地退,一步步地远离他,在最后的一丝意志消失前转身逃离。 洛君良伸出宽厚的大掌,握住了她的手道:“阿颜,别走。” 云忘忧迟钝地转过身来,眼底蓝焰灼烧! 洛君良红着眼眶看了看穿心而过的碧落剑,痛苦道:“别再离开……”他一语未了,身体直直地倒了下去。 天边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刺破了黎明前的黑暗,他透过泪光,看见明暗交织,光影变幻中,青蓝的苍鸾振翅而飞,仰天悲鸣,消失在了遥远的天穹……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小天使们久等。 这个阶段的虐算是结束了,故事即将步入新的阶段。 ps:风陌真的只是因为感恩,至于为什么,后面会写到。作者君不太偏向写那种人人都爱女主,人人都爱男主的设定啦。 第46章 陷落四 各派沿路追剿,只发现了被一剑穿心,奄奄一息的洛君良,以及他身边黯淡无光的月渡。 此后天下皆传,梵天剑宗大弟子洛君良为了妖女不惜杀尽仙门同道,与一假扮成灵阙医圣的男子里应外合,救走了傦魍妖女,却又不知为何重伤命悬一线,自此于梵音神山长眠不醒。傦魍妖女消逝于世间,不知所踪。 极北之地祸乱频发,骨遗城主宁岑夜野心勃勃,控制的妖邪势力蠢蠢欲动。仙门各派蓄力备战。 星阑涧,极光殿内。九鼎合围的中央,紫色光晕萦绕,托着一个沉睡的年轻男子。 面容严肃的星驰对身后的两人道:“先前妖女生乱,还没来得及问你们,星归为何独自一人先回了星阑涧?” 溶月惊讶道:“星归师兄不是收到了大师兄的逐风雁急信才事先返回的吗?”她看了看悬在阵法中的星归,面露疑惑,“为什么将他困在鼎阵之中?” 星驰皱了皱眉:“我并没有传任何信。星归回来时,判若两人,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我便将他放入这鼎阵,借以安灵休养。” 溶月道:“可逐风灵雁是我们星阑涧独有的灵器,必不会由他人伪造使用。当时星归师兄走得匆忙,我们没有细问,只怕收到大师兄的急信只是托辞而已。” 星驰点了点头,溶月疑惑道:“可他这样做是为什么?” “被人所控,”星维幽幽道,“月师妹还记得瑞锦山庄的一切吗?那个操控魂魄的人之前一直藏在我们之中,定是星归发现了什么,才惨遭毒手。” 溶月道:“你是说云忘忧和骨遗城的人?” “没错。”星维笃定道。 星驰背对着他们,嘴角动了动。转过身道:“万物相生相克,即是邪术控魂,自有解控引魂之法。自星归回来之后,我也想到了失魂这一层,便着力研究引魂之术,已有所成,过几日还需你们相助于我,唤醒星归。” 溶月松了口气,看了看手腕处的银钏,脸上略有悲伤神色:“星归师兄能醒过来便好。”星驰语气稍缓,拍了拍她和星维的肩道:“我们师兄妹几个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溶月和星维回握住他的手,点了点头。 入夜,星辰暗淡,稀稀疏疏地点缀在天幕,偶有流星似火,飞掠过夜空。 极光殿周围紫气盘旋,殿宇的白色飞檐一角立着一个人影,周身黑衣溶于夜色,衣角猎猎,如同翻飞的黑翅。他从飞檐上一跃而起,瞬间消失在了升腾的紫气中。 九鼎阵外,黑衣男子安静垂首,唯一露出的双眼,笑意里藏了几分狡诈。他慢慢地伸出双手,那些萦绕在鼎阵中的紫气悉数被吸入了掌中,阵法被轻而易举的破了。鼎阵中的星归跌落到了平地上,黑衣男子缓步走过去,宽袖掩映下的右手多了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 他蹲下身去,用光亮的匕首拍了拍地上人沉睡中安宁祥和的脸,似是带着几分惋惜又痛快地叹了叹气。手起刀落,那刀刃却在没入星归脖子的前一刻突然崩裂成了几段,锋利的碎片划过黑衣人的面袍,一股深厚刚劲的灵力自背后袭来,黑衣人猝不及防,被震退匍匐在地。他连忙以袖遮脸,转身欲逃。 极光殿外数道光芒飞升,迅速交汇融合,包裹了整个殿宇,殿门外站满了星阑涧的弟子。冷着脸走进来的星驰对黑衣人道:“你逃不掉了。星维。” 黑衣人闷声一笑,坦然地放下掩面的袖子:“师兄好手段。” “我给过你机会,”星 分卷阅读85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驰看了看那黑衣衬托下仍旧是笑容可掬的一张脸,不愿相信地撇过了头。语气失望道,“你从前修习邪术,我和星归劝阻,你一直怀恨在心。星归失魂,如同行尸走肉般回到星阑涧,我便有所怀疑。你从来不是咄咄逼人,盛气凌人的性子,又几次三番说出反常的话语,不是为了掩饰自己是什么?” 星维不置可否,星驰指着地上沉睡的人道:“我不会什么引魂之法,只不过是稍加试探,没想到你害怕暴露自己,竟然对星归起了杀心。究竟是为了什么,让你不惜利用残害同门?!” “你说呢?我尊敬的师兄,”星维大笑道,“师兄在没有任何凭据的情况下都可以毫不犹豫地认为是我动的手,可见我在师兄眼里从来都是不入流的。在你们的心里,我又何曾是你们真正承认的同门师兄弟呢?” 星驰气道:“我在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干什么?”星维脸上的笑容凝固,“师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天资卓越,毫不费力便可以得到师父的重视,轻而易举便可以平步青云。这世上还有一种人,生来卑微到泥土里,只有摸爬滚打,烂泥里扑腾才有勉强出头的那一日。可就算是千辛万苦熬到出头的那一天,世人依旧认为你骨头都比别人低贱!你说,这世道有什么公平可言?拼命努力挣来的怎么就比不上你们得天独厚的了?我就是不甘心!” 星驰道:“你为了你的不甘心便要以牺牲同门为代价吗?” “我没想过伤害星阑涧的人,都是你们逼我的。任何挡我路的人只有死!”星维话音刚落,手中凝聚了邪气,扑向星驰。 星驰闪身躲避,与之周旋,星维嘲讽道:“师兄这些年固守摘星楼,灵力术法可是大大的退步了。师父在世时,星阑涧何等风光荣耀。你偏安一隅,毫无抱负,若非如此,星阑涧怎至于没落!” 他步步紧逼,星驰运灵化解他诡异奇谲的招数,厉声道:“天下安定,自当退避休养。师父为了野心,最后是什么下场你忘了吗?!” “哈哈哈……”星维鄙夷又讽刺地笑了起来,“你自甘堕落没关系,等你死后,我会一手让星阑涧强大起来,你就去和星归团聚吧。”他手中紫光流动,一面芙蓉朱颜镜在掌心不断旋转,越来越大,直到落地横亘在二人之间。镜面里释放出的力量,牢牢地吸引着星驰向前,灵魂不可抑制地从身体里抽离,一丝一缕地飘入了镜面之中。 待镜中的光芒熄灭,星驰的躯体僵直地跪在了地上,星维冷眼看了看他,放下芙蓉朱颜镜,把他挪到了星归旁边。再次举起匕首,刀身上的寒光,映出了他的一双眼,里面有红红的血丝与一点稀薄的泪光,他诧异地眨了眨眼睛,自嘲道:“可笑的怜悯。” 匕首重新刺向二人,地上的芙蓉朱颜镜忽然动了动,剧烈地震颤了几下。星维疑惑地回头,一缕魂魄穿透镜面,浮了出来。 地上的星归魂魄归位,猛地睁开了眼!他飞身而起,手中施法,一股灵力逼退了星维,星维措手不及,惊恐道:“怎么可能?!” 星归缓慢地抬头,冷漠道:“大师兄的确不会引魂之术,可自从师父修习邪术身亡,再到你不顾禁忌沾染邪术,我就一直在研究破解之法。本以为你已回归正途,没想到你一错再错,甚至与骨遗城勾结。逆天而行终遭报应,你还不醒悟吗?” 星维收回惊恐的神色,淡定自若地拍了拍手掌,道:“很好。你们都算计我。我早就该明白,我永远都是局外人。你们从未将我放在眼里,我也从未得到过真正的信任与尊重!” 星归道:“没有人轻视于你,是你自囚牢笼,不肯走出来。回头吧!” “我早就回不了头了!”星维忽的恶狠狠道。他仰天大笑了几声,眼中痛悔交织,“从我杀了星流那一刻起!” 星维的声音回旋在整个极光殿,星归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复杂的神色,他长袖一挥,极光殿的殿门大开,星阑涧的弟子一涌而上。 星维肆无忌惮地笑,祭出芙蓉朱颜镜,这些修为普通的弟子顷刻间便被摄走了魂魄。溶月跨进殿内,结域阻挡,痛心道:“住手!” 星归迅速运灵,念起咒语,一道紫光倾泻而出,化作长鞭,挥舞纵横,劈在了镜面之上。“哗啦”声响起,那面摄人魂魄的镜子刹那间碎裂一地。幽幽的魂魄漂浮游离,星归守元聚魂,将它们悉数复归到本体里。 星驰与其他弟子清醒过来,星阑涧上下将星维死死困住,星维不怒反笑道:“好啊,一起上吧。” 他率先发起了进攻,其余人蜂拥而上。星维灵活地避开了这些人,快而准地擒住了离他较近的溶月,匕首抵在她喉间,阴恻恻笑道:“我一个人怎么斗得过你们呢?不如月师妹来做我的保命符。” 溶月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她很快镇定下来,冷哼道:“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暗地做了那么多手脚的人会是你。” 星驰和星归神色紧张,示意其余人不要妄动。星维将匕首推进了一寸,溶月脖间的鲜血流过刀刃。他笑道:“是啊,月师妹你还有机会知道,还能当个明白鬼,辰师妹可就没你这么幸运了。” 溶月睁大了眼睛,怒火中烧,恨恨道:“你!是你!” 分卷阅读86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星维挟持着溶月一步步往殿外退去,围着他们的人也步步相随,直到脱离了极光殿的紫气屏障。星维唇角一勾,黑烟腾腾,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无影。星驰快步向前,指间沾了一点滴落的鲜血,光晕萦绕,化作指引。与星归一齐带着人追了上去。 星维挟着溶月逃跑,一路疾驰,失血过多的溶月脸色苍白无比,身体的力气也在逐渐消失。她趁着星维专注于前路,悄悄转动手腕,几只幻蓝的蝶飞旋而出,弥漫了他的视线。星维的双眼渐渐空洞,陷入迷离,手中的匕首也缓缓松落。 溶月奋力去夺,却被星维忽然攥紧,重新抵住了她的喉咙。他清明的眼中带着笑意,幽幽道:“月师妹莫不是忘了,梦师会的,命主都会。” 溶月恨恨地看着他,视死如归地撞上了刀刃。割喉的痛苦感没有来袭,只是突然间没了知觉。 黑夜无声无息,星驰星归一行人循着线索追逐,找到了溶月。发现她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脖子上缠着一卷黑纱。 作者有话要说: 星维这个心机boy ,前面一直把他隐藏着,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第47章 深渊一 云霞铺陈,与血色夕阳交相辉映,如熊熊烈火灼透了天际。苍茫远山,倦鸟归飞,夜晚降至,泼墨般覆盖了光明。残阳最后的光芒,向人间作辉煌的告别。 最后的一缕金光落尽一双幽冷的眸子里,流转跳动,映照出了奇异的色彩。俊美的男子十分贪恋地伸手,想要握住那温暖的光明,却终究是眼看着它慢慢流逝。他眼中的光芒熄灭,只剩下了冷淡和阴鸷,以及一点难以察觉的失落。 四周终于沉入了黑暗,星星点点的灯火亮起,人声渐沸,不多时,琉璃世界显现,繁华纷呈,如临极乐之境。男子抬眼望向周遭光怪陆离的世界,目光迷幻,嘴角笑意微漾。 他默默凝视半晌,一股空虚感油然而生,他摇了摇头,神色几分痛苦,弹指间,眼前的所有湮灭成灰。 一切重归于暗夜,他独自坐在黑暗中,感受着无边的冷寂与孤独。 女子手持烛火,缓带轻飘,步履盈盈,慢慢走过地宫的通道,依次点亮两侧灯台里的七宝琉璃盏,光芒汇聚,驱散了地底深处的阴冷。秋弄影莲步轻移,走到中央巨大石座上的男子身旁,为他披上裘服,拿下他支额的手,葱白指尖轻轻按压其头部穴位。 宁岑夜回过神来,握住她的双手轻柔地拍了拍。拂袖起身,抬手一挥,地宫内灯火通明。 座前侍立了不少僵硬呆滞的傀儡,宁岑夜褪去了方才一身的孤清与落寞,桀骜笑道:“回来了。” 遥远的一声悲鸣,自地宫外的黑夜里若有若无地传来,宁岑夜嘴角上扬,手指轻叩石座,咒语声低低传出,那声声悲鸣越来越近,引发了地宫深处的阵阵骚动。风声呼啸,灯火摇曳,火光明灭间,一袭青影坠落。 宁岑夜从石座上起身,不疾不徐地走下高台,俯视着地上褪羽化身,气息微弱的人,道:“怎么弄成了这副惨兮兮的样子。” 他抬起地上人痛苦的脸,审视良久,道:“看到了吗?这些所谓的正道中人,自身的性命受到威胁时,别人的性命便贱如草芥。你是注定不容于世间的,所有人都会背弃你,伤害你。” 宁岑夜阴冷的面容同样掺杂了一丝痛苦:“不过没关系,这里都是被世间抛弃的人,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安身之所。” 那袭青影颤栗了一下,神情麻木。宁岑夜抬手示意站在不远处的人,剜入血肉的声音与沉重的脚步声接连传来。一只只剩下骨节的手伸到宁岑夜面前,宁岑夜接过那对眼珠,施法移接,地上的人睁开了黯淡茫然的双眼。 宁岑夜道:“可惜了,这些蛊傀儡的眼睛早已经没有了生气,只能让你勉强视物。”他的手若有如无地拂过刚换上的眼睛,又看向地上人颤动的喉咙,有些嘲讽道,“安静点也没什么不好。” 他转头瞥了一眼同样悄无声息,垂首静默的梅花白骨,笑道:“这可是你们的旧识呢,当初梅妖向我求血蛊,应允我的代价是借蛊毒控制整个临晚城。一介梅妖,最后竟怜悯这些可笑的人类,坏了我的计划。她想和林远共死,我偏要他们以这种方式活着,杀戮不止。” 地上的人听到这个名字,脑中闪过一些片段,文弱的男子和美艳的女子,以及如水月华下温润清绝的背影。心口隐隐作痛,她昏暗的眼中有了一层水波。 宁岑夜脸上讶异的神色稍纵即逝,他将手放在那人头顶,念起咒语。片刻之后,冷嘲道:“陀罗鬼咒的滋味如何?世上有多少阴差阳错啊,你和洛君良之间的牵扯还真是太深。记忆让人这么痛苦,倒不如抹得干干净净。” 伴随着话音,他手中缭绕的黑气消散过后,地上的人仿佛脱胎重生,有了全新的灵魂。宁岑夜目光看向残阳已经陨落的地方,像是无限向往那触不可及的光明,声音幽远道:“你叫宁夕。这里,是你的家。” 地上的人闻声颔首,神情坚定。手心升起离火,地下的傦魍阴灵慢慢涌出,苏醒重生。宁岑夜道:“它们已经受过你的血引供养,随时听你号令。”他 分卷阅读87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看向座下的人,摆了摆手,所有人便退了出去。 侍立一侧的秋弄影替他拢了拢衣襟,柔声道:“公子,歇息吧。” 宁岑夜沉默许久,摇摇头道:“弄影。我的目的已经快要达到了,可为什么还是不痛快呢?” 秋弄影蹲下身,将头轻轻伏在他膝头,安慰道:“等公子将万里河山收进囊中,将偌大天下握在手里,站在巅峰之上时,一定会很痛快的。” “是吗?”宁岑夜抚过她柔顺的长发,目光冷冷,“可是巅峰之上,是绝顶的孤独,绝顶的寂寞。这些,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他神色复杂,年轻的面容爬满愁苦,刹那间苍老了几分。静默须臾,他忽地问秋弄影道:“冥殿的烛火换了吗?” 秋弄影起身道:“按照公子的吩咐,日日替换。一应洒扫,也由弄影亲手完成,公子放心。”闻声,宁岑夜点了点头,秋弄影顺势扶他起身,心照不宣地陪他去往冥殿。 暖黄的灯火映照,冥殿内室里盏盏新烛燃烧,明窗净几,焚香袅袅,温暖宁谧。若不是室内摆着十几口大大小小的棺椁,这里就是一间寻常人家温馨的卧房。宁岑夜怔怔地立了一会儿,脚步穿梭,苍白的手指一一拂过数具棺椁,神情留恋哀恸。 秋弄影习以为常,默默地陪着他,跟着他走到了最角落的一口简陋空棺旁。宁岑夜推开棺盖,轻轻躺了进去,像是怕吵醒了其他人一般,动作悄无声息。他安静地躺在棺内,缓缓阖眼。 秋弄影紧靠着棺木坐下,一言不发地陪着他,听着他微弱得几乎没有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宁岑夜有些沙哑的声音自棺内传来:“弄影,活着真的好累。虽然我曾那样努力地活着。” 停顿片刻,他道:“有这么多人供我驱使,为我杀戮又如何,那都只是没有感情没有温度的行尸走肉,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可若不让他们成为行尸走肉,又有谁会靠近我,听命于我这个怪物呢?”他声音沉闷,夹杂着鼻音,“我爱的人,爱我的人,早已经永世长眠,只剩累累白骨……” 秋弄影手贴在棺壁上,轻叹了口气:“公子不要伤怀,弄影在这儿一直陪着公子,不会再让公子孤单一人。” “为什么?”秋弄影听见里面的人低声问她。 她有些心疼地起身,正对上宁岑夜幽蓝的眼瞳。身体一轻,她被宁岑夜抱着,一起躺在了棺木里。那张俊美无伦的脸始终带着疏离与防备,此刻却渐渐卸下伪装,显露出了丰郎温柔的一面。他沉着声音道:“你全族覆灭,是我授意魂圣使做的。” 秋弄影苦笑了一声,道:“魅首利欲熏心,没有公子,也会被其他人利用,害全族陪葬。公子救了我,弄影自当全力回报,永远陪伴公子左右。” 沉默半晌,宁岑夜拥了拥怀里的人,覆上她莹润的双唇,含糊道:“若有一天我万劫不复呢?”秋弄影眼神暗了暗,咬牙道:“我陪公子一起沉沦。” 地宫寝殿,烛影摇晃,纱幔轻掩,软榻上人影交叠。 秋弄影从密集的吻中逃离,有些慌乱道:“公……公子……” 宁岑夜重新攫取她柔润的双唇,反复厮磨,力道强硬:“叫我名字。” 秋弄影惶恐不安,想要逃离又不敢过分挣扎,身体微微颤栗。宁岑夜将她的双手钳住,放在头顶,舌尖探入她口中,诱导着道:“叫我名字。” 秋弄影双眼泛红,犹豫着,嗫嚅道:“……岑夜。” 宁岑夜身体一僵,动作放缓,将她拥进怀里,轻柔细致的吻落在她颈间。这一刻,他似乎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将最脆弱的一面暴露了出来。多好的机会啊,秋弄影悄悄握紧手中的骨刃,咬了咬唇。 “从没有人这样唤过我的名字,”低哑的声音从紧贴着的坚实胸膛中传来,宁岑夜埋首在她脖颈,“他们只会叫我怪物,煞星。”热泪滑过她的肌肤,秋弄影一时愣怔,听见了他微不可闻的哽咽声。她眼皮跳了跳,握着利刃的手不自觉地松开。 手腕忽然一阵剧痛,宁岑夜猛地扣住了她,冷冰冰道:“机会我给你了。一次没有把握住,便再也没有第二次。” 秋弄影大惊失色,奋力挣脱。宁岑夜岿然不动,将她圈在怀里,咬住她脖子恶狠狠道:“为什么不继续骗我,让我多贪恋一刻为人的温暖。” 他的牙齿咬破了细腻的皮肉,将全身的毒素渡入,秋弄影目光涣散,渐渐迷失。 “以后,你就会永远陪着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久等啦,更新奉上。 咳咳,怎么写着写着来了点亲密戏。 虽然作者不大擅长,以前也没写过,但是我决定在预计的番外里让男女主撒糖,(开个小车,偷笑。) ps:弄影没领盒饭。boss宁继续搞事情。 第48章 深渊二 骨遗城以傦魍巢穴为据点,侵略扩张,吞并河山。宁岑夜所带领的“暗夜”军团,网罗了各路魑魅魍魉,妖魔鬼怪,肆虐之地,生灵荼毒,哀鸿遍野。离火毁天灭地,短短数日,骨遗城便彻底吞并了北域一带。连神出鬼没的无因阁都迅速撤离了西沙地域,以避祸端。其余 分卷阅读88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驻守附近的小门小派更是惨遭荼毒,悉数灭绝。 骨遗城的暗夜一点点蔓延,终于成遮天蔽日之势,掠夺了大地的光明。 宁夕带着满身的血腥气回到幽暗的地宫,一袭墨色衣袍隐藏了沾染的血迹。只是那些斑驳的污血不是她的,她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缓步走到地宫中央石座前跪下,叩首行礼。 座上的男子高贵骄矜,不可一世,眉眼淡漠如雪。 宁夕很少直视他的眼睛,那双湛蓝的眼似乎有摄人心魄的力量,让她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想要靠近。可她不敢,一为怕,二为敬。她虔诚地稽首,高台上的男子声音几分慵懒,听得宁夕心中一跳。 她缓缓起身,背后脚步声传来,黑衣男子走上前与她并肩而立,向座上的人行了个礼,随后转头对她展露了一个笑容,温和可亲。这样的笑容让宁夕觉得如沐春风,亲切又熟悉。只是她却喜欢不起来。她听见宁岑夜对身边的人道:“魂圣使,看见了吗?仙门诸派正在集结,处心积虑要除掉我们呢。” 魂圣使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淡然道:“城主无需多虑,如今仙门中,剑宗一脉,洛君良生死不定,如今靠一毛头小子撑着。灵阙一脉失了阙主,人心不齐。两大首派元气大伤,其他门派更是难成气候。至于星阑涧……他们的弱点我了如指掌,只要城主需要,我随时可以替城主收归,为骨遗城所用。” “洛…君…良”宁夕在心里反复念了几次这个名字,目光仍旧黯淡无比。 宁岑夜挥了挥手,笑道:“不急于一时,好戏才刚刚开始呢。”他稳步走下高台,拍了拍魂圣使的肩膀,“你跟着我这么久以来,筹谋计划,出力献策,辛苦了。天下收归之后,我会允你无上荣华,让你光耀星阑涧。” 魂圣使拱手揖礼,诚恳道:“城主厚待。星维所做,不单是为了私利与地位,更是为了城主的赏识与尊重,士可以为知己者死,何来辛苦一说。” 宁岑夜目光闪烁,微颔首道:“好,你肯认我作知己,我必不负所期,带领你们共图霸业。”他看了看宁夕,又对侍立左右的人道:“大战将临,骨遗城上下绝不可松懈,诸位辗转奔波,召集势力,铲除异己,耗费颇多精力,都退下安歇吧。” 他揉了揉额角,起身携了身旁秋弄影的手,走向黑暗中。宁夕的目光跟随二人,直到他们的身影隐没在浓墨里,才敛了双眸,转身迈步。 杂乱低沉的嚎叫声沉寂之后,地宫内只剩了四人。脚步声一轻一重地响起,星维对着走上前来的二人作揖道:“魔罗圣使,骨圣使。”这二人的脚步声并没有停止,裹在斗篷下的人用血红的双眼瞧了瞧他,与旁边的骨头架子一起回了个礼,安静地走出了地宫。 宁夕沉默着,星维走在她旁边,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边走边对她道:“青鸾圣使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宁夕转头看他,摇了摇头。星维顿了顿,了然一笑道:“城主这样风华绝世,魄力无双的人,的确独具魅力。只是偏偏是个痴人,认准了弄影姑娘。” 宁夕嘴角动了动,心中未起波澜。宁岑夜于她而言,的确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可她觉得,那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依赖与信仰。这种依赖与信仰带来的无端亲密情感会让她失落,嫉妒,无所适从。她困惑,不明白,只是冥冥之中觉得心上缺了一块东西,可缺掉的却好像并不是他可以填补上的。 星维略带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笑道:“仙门之中,也有此般风采绝绝的人,彼时也是名动天下的人物。”宁夕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星维道:“这个人便是洛君良。只可惜后来被所爱之人一剑穿心,长眠雪山,不知生死。” 星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宁夕的神色,宁夕脸上无悲无喜,星维自顾自地笑了一下,又道:“剑宗实力强大。月渡剑曾经威名赫赫,天下敬之惧之,城主为了清除这个大威胁,苦炼出了陀罗鬼咒,借由鬼噬魔罗之手,种在洛君良体内,以期鬼咒附体,为城主所控。” 宁夕脚步顿了顿,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星维。星维笑道:“只是阴差阳错,有了新的契机,出现了比他更适合的人。” 宁夕有了一丝好奇,星维却瞧着她狼狈的一身,戏谑道:“都是些细枝末节,我多言了。青鸾圣使生性喜洁,早些回去安顿整理吧。”他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走出了地宫,留下宁夕站在原地,疑惑不解。 殿门深合,沉重的压抑感来袭。宁夕早已经习惯了这里无穷无尽的黑暗,熟练地走到了床榻前,褪下一身血污衣衫。手中如豆火焰亮起,幽蓝的光芒映照在她冷若冰霜的脸上,更添几分寒凉之意。她抬手间,火焰迅速蔓延,吞噬了手中衣物,余下一地灰烬。宁夕一动不动地看着跳跃的火苗,目光迷离。 充斥在天与地之间的烈焰,摧毁了一切。奔跑逃亡的人,惊恐绝望的眼神,撕心裂肺的哭喊。到处是焦黑的尸体,垒积成山的白骨,漂浮半空的刺鼻腥气,血流成河的大地…… 宁夕心口一阵剧痛,不知何处飘来的一缕阴风,吹散了地上的余烬。四面八方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黑暗中,似乎伸出了无数双手,扼住了她的脖子,让她几乎窒息。尖厉凄惨的叫声在她耳边不断不 分卷阅读89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断盘旋。 她捂住耳朵,使劲地摇头,迷幻的双眼看见房间内已经站满了阴魂。血淋淋的躯体,血淋淋的脸,凶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张开了黑洞一样的嘴巴,有的伸出了白骨嶙峋的双手……它们一齐向她靠近,带着嗜血的欲望。 一声凄厉的大喊,宁夕从床榻上滚落,跌到了冰冷的地砖上。刺骨的寒意传遍全身,宁夕不住颤栗,蜷缩身体,紧紧地抱住了自己。那些可怖的声音挥之不去,宁夕头痛欲裂。 黑暗中有奇异的光芒一闪一闪,宁夕看见自己的双脚慢慢幻化出了青蓝的尾羽,披着美丽异常的光泽,她的周身笼罩着一团祥瑞神圣的光芒,驱散了周遭的阴暗。她惊恐无比地看着自己身体的变化,一步一步瑟缩到角落。 眼中的恐惧和痛苦不断转换,最终生出了一丝狠厉和决绝,宁夕伸出手去拔掉那些不断生长的青羽,双眼泛红,痛得嘶吼出声。她躺在地上,血肉模糊,任黑夜将她吞噬殆尽。她将手咬在口中,低声哭泣,无神的双眼死死地凝望着黑夜。 心口处忽然一热,那熨帖的温度给了宁夕一点清醒的慰藉,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活在这个冰冷无情的地宫深处。 一团温暖柔和的光浮动着,飘到了她眼前,映在宁夕的双眼里,如同明亮的星辰。 那光芒慢慢扩散开来,又渐渐凝成了一个人影。宁夕看不清他的样子,可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轮廓,心中有了一股异样的疼痛。她用唇语向他喊道:“你是谁?” 那虚实难辨的魂灵没有回答她,他怔怔伸出的手,似乎是想要触摸宁夕,在宁夕血肉模糊的身体上轻轻拂过,微微颤抖。最后他握住了宁夕的双手,对她摇了摇头。 宁夕往后退了退,魂灵蹲下了身,伸出双臂,从背后环住了她,以极轻极柔的力度。 他将她拥在怀里,小心翼翼又极尽怜惜。宁夕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怀抱竟没有抗拒,她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问道:“你是谁?” 宁夕不知道自己问了多少次,可他始终没有回答。在这温暖的守护里,宁夕逐渐陷入了梦境。 白衣少年,温润如玉。天边的血色夕阳逐渐染透了他的衣衫,红得刺目。他的胸口插着一柄长剑,鲜血漫流,猎猎的身影如同残叶飘零,破碎,永坠尘埃。他的目光带着永恒的眷恋,深深地看进她的眼里,最后留给她一个清寒孤绝的笑容。 梦里的宁夕向他伸出双手,却只抓住了流逝的风。 黑暗中无声无息,那魂灵渐渐地化出了俊朗的面容,他的双手托着宁夕的脸颊,让她靠在自己宽阔的胸膛上,像是拥着件稀世珍宝一样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他泪光盈盈,眼角眉梢都是痛色。 微不可闻的啜泣声响起,怀里的人痛苦地皱了皱眉,深陷于梦中无法自拔,眼泪从眼角不断滑落。 他温热的手掌捧起她的脸颊,一一吻去泪痕。 作者有话要说: 星维扎心…… 第49章 深渊三 “暗夜”军团的进攻没有宁岑夜预想的顺利,骨遗城的毁灭之势未能扩展到中土腹地,便遭遇了仙门百家的堵截围剿。宁岑夜肆意残害生灵,大规模制造蛊傀儡,扩充力量。与此同时,经由宁夕血引供养的傦魍阴灵蠢蠢欲动,蓄势待发。 骨遗城外围的明暗交界处,天际漏下了一缕微芒。青蓝的苍鸾沐光归来,悲鸣声声。周身光亮纷繁的羽熠熠生辉,美丽得耀眼,待到近了,才见上面残缺损毁,血迹斑驳。 秋弄影手持青灯,正去往地宫内殿,不由得停下脚步。那袭巨大的青影落在暗夜里,用双翅环住身体,低头默默舔舐伤口。秋弄影向她靠近,静静凝视了片刻,伸出手轻柔地顺了顺她的羽毛,叹了叹气道:“你这是何苦呢?” 青鸾将头从厚厚的羽中抬起,幽蓝晶亮的眼睛动了动。秋弄影从袖中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些许粉末抹在她的伤口上。 光芒一闪,青鸾忽地羽化成人,警惕地退了几步。秋弄影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半晌,她垂下一张绝色脸庞,将那药瓶放在了离宁夕不远处,低声道:“我不会害你。我和你一样……既没有来路,亦没有归途。” 秋弄影摇了摇头,眼中似有泪光点点,“我们活在这世间,没有一刻是真正的自己。” 宁夕抬头,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她继续道:“很多人活着,都是身不由己的。你,我,公子,都是。我们都被困在这黑夜永寂的地宫,不得解脱。” 秋弄影放下灯盏,坐到了宁夕身旁,声音低柔:“你其实厌恶杀戮,却不得不一直杀戮。而我,本该死在空余山上,却一直苟活于世。” 她苦笑了一下,涩然道:“而公子,若是生在寻常人家,或许只是个丰郎俊俏的贵人,只可惜命运弄人。他诞于极阴极邪之日,出生时天地为之变色,骨遗城日光寂灭。他降世的一瞬间,生母暴毙而亡,那时的城主——公子的父亲,乃至全城上下的人视之为大不祥,公子自此被厌弃。成长后,性情古怪,异于常人,又接连克死了血亲。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煞星,妖物。” 宁夕看了看自己,眉尖深 分卷阅读90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蹙。秋弄影道:“后来,他掌控了全城,开始奴役控制骨遗城的人民。他觉得自己是异类,便要同化那些将他视为异类的人,让天下人都成为和他一样的怪物。他恨自己身不由己,难以选择命运,却将之加诸到别人身上,看他们身不由己,被他控制玩弄,便觉得痛快。” 秋弄影捂住胸口咳嗽了几声,从怀中掏出了一粒豆大的药丸送入口中,自嘲道:“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可既然还活着,总有未竟的心愿,未完成的事支撑着自己一路走下去。如果自己也从这个世间消失了,那么有些记忆就真的再也没有了。” 宁夕没有情绪的脸上浮现了沉痛之色,她凝视着秋弄影,用唇语道:“可我是没有记忆的人。” 秋弄影凄然地笑,并没有再回答宁夕,她缓缓起身,走向了黑暗中。一盏孤灯相伴,背影落寞凄凉。 半月后。 仙门诸派在重压之下,齐心协力,打退了宁岑夜的数番进攻。灵阙萧怀奕带领各派一路杀进,将骨遗城的军团逼到了北域边境的风陵关。宁岑夜坐镇后方,丝毫不乱,指挥若定,暗地排兵布阵,蓄力反攻。 风陵关大战的前夜。宁夕独坐于寝殿中,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双手。明日一战,一切都该结束了吧。她会誓死守护自己的信仰,她会亲手荡平一切障碍,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巅峰。 可那之后呢,她该何去何从?没有来路也没有归途,甚至没有记忆的人,该怎么立于天地,该为了什么而活?浩瀚人世间,她是如此的多余。 宁夕将脸深埋于掌间,头痛不止。微弱的亮光透过指缝,映照了过来。那个陪伴她无数个黑夜的魂灵再次出现,安静地坐在了她身旁。宁夕抬头看他,心里不知怎么有了一丝安慰。她用唇语问他道:“你是谁?” 如往常一样,他仍旧是一言不发。宁夕没有气恼,反而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对他道:“你也不会说话吗?你是不是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就同我一样。所以才一直留在这儿?” 魂灵依旧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她,宁夕忽然有些悲伤道:“若是明日我死于大战中,再也回不来了呢?你会去哪?” 那魂灵终于有了回应,他将宁夕轻拥入怀,牢牢禁锢。宁夕听不见他的任何声音,可她仿佛感受到了他身体的颤抖,感受到了来自他身上的温度。她诧异地低头,伸手触摸,却仍旧只是穿透了他虚无透明的躯体。 微光寂灭,魂灵消失了。 悠远的号角声响彻整个骨遗城,千军万马踏夜而出。 远方的黎明将至,魑魅魍魉自骨遗城漫出,无穷无尽,似沸腾的黑色海洋。厉啸刺破云霄,久久不息。尘土漫天飞扬,遮住了破晓的曙光。 风陵关上,荒草横生,秋风凄凉。 一道剑光乍起,莫敢逼视。自剑光周围形成的巨大漩涡,裹挟的气流成压倒之势,让人不敢靠近。一个清朗的声音大喊道:“结阵!” 利剑出鞘的声音不绝于耳,无数道剑芒飞升,汇聚,爆裂,如满天烟火绽放,再融合,形成了拔地而起的巨大结界。 汹涌而出的蛊傀儡首当其冲,直面剑气凝结而成的结界,瞬间支离破碎,白骨遍地横飞。箭鸣划过长空,金光耀眼,如流火坠落,爆裂之声响起,一排接一排的蛊傀儡分崩离析,接连倒下。宁岑夜大喝一声,只见数以万计的蛊傀儡迅速分列两旁,后方咆哮声震耳欲聋,地动山摇,千万只异兽奔腾而出,以极快的速度撞向了结界,前排的被反弹击溃,后方的随即一涌而上。 灵阙和剑宗的弟子合力,加固阵法。奈何异兽猛攻,冲击力超乎寻常。萧怀奕冷静自持,剑指云霄,大声道:“变阵!”他话音未落,星阑涧与暮苍派的弟子绕后,支撑结界防守。灵阙与剑宗众人冲出了结界,斩杀发狂的异兽群,朝华门的人跟随在后,于外围列出了一圈箭阵。 金石碰撞,利器相击。怒嚎与惨叫声此起彼伏,血肉横飞,尸陈遍地。 宁岑夜稳坐于后方,眼神渐渐变得阴鸷,他身旁的鬼噬摩罗飞身而出,凌驾于半空中结印施咒,周身黑雾缭绕,阴诡可怖。 地下的蛊傀儡被刺激,不停地蠕动,兴奋无比,发起了更猛烈的进攻。被剑阵粉碎的残躯,蛊虫慢慢凝结出新的躯壳,生生不息,永无休止。它们不断蔓延,爬满了大地,沾染上身的仙门弟子立刻被啃噬了精血皮肉,化作一副空壳。 萧怀奕召出数道分剑,奋力斩杀。人群中的白衣少年灵活敏捷,御着断鸿,救下了数位被血蛊包围的弟子,远远地冲着他道:“你小心啊。” 萧怀奕毫不分心,朗声道:“你小子顾好自己就行了!”他一边引剑,一边不忘调侃贺廷宣道:“剑术不错啊!” 贺廷宣对着他咧了咧嘴,语调上扬:“也不看看是谁教的!我……”他一语未了,嘴角向下撇了撇,眼眶微红。舞剑运灵,磅礴的剑气刹那间粉碎一地蛊虫,他和萧怀奕汇合,后背紧靠。在他们周围盘旋的剑气凌厉逼人,近身的蛊虫溃散退避。他们与其余弟子一齐向骨遗城后方发起进攻,这时,越来越多的蛊傀儡悉数涌向了这里,缠住了他们的脚步。 数道符箓飞旋而出,浮在空中,结成了符阵。 分卷阅读91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暮苍派众人念起咒语,那符阵散下万丈金光,笼罩了他们脚下的大地。光芒普照,蛊傀儡的身体开始痉挛,抽搐,躯壳渐渐腐烂剥落。余下的满地蛊虫四下逃窜,在符阵之中化为了黑色的余烬。 萧怀奕和众人见状,继续向前引剑搏杀。一阵狂风刮过,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他诧异地回头,原来是结界被破之后震荡而来的剑气。他看着原本坚不可摧的结界之中的场景,蓦然睁大了双眼! 第50章 深渊四 只见原来的剑阵之中,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傦魍阴灵,将阵中的人包围了。它们深垂着头,高颧獠牙,诡异邪魅,身着古旧的铁甲,挥舞着尖利的武器。一团团离火在它们的心口处跳动燃烧,赋予它们永恒的生命力。 地面一阵起伏,下面不断有东西移徙滚动,直到延伸至结界之中。越来越多的傦魍阴灵破土而出,眨眼间成万千之势,将阵中的仙门弟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宁岑夜唇角微勾,牵出了一个邪魅的笑容。 离火燃烧,四处散落着跳动的烈焰,空气中开始充斥焦臭的气息。嘈杂沸声,傦魍阴灵的嚎叫刺耳。刀光剑影,仙门弟子身形辗转起落,奋力厮杀。 灵阙和梵天剑宗的人折返支援,萧怀奕悲愤交加,泣华剑招招致胜,削下了无数头颅。那些无头的鬼族残躯仍未倒下,持续发起进攻。仙门五脉齐聚的人被傦魍的冲击打散,不断有人被离火吞噬,刹那间化为灰烬,凄厉的声音震荡回旋在荒凉的风陵关上,闻之心惊。 鬼噬摩罗和骨圣使带着又一波的傀儡和邪灵妖物发起进攻,仙门诸派四面受敌,骨遗城的军团如蚁群狂涌而出,将他们围成铁桶一般。越来越多的肉躯倒下,荒原之上尸陈遍地。 紫气缭绕,盘旋直上云霄,自包围圈的中央扩散,辐射千里,如同涟漪一层层震荡冲击。星驰双手高举过顶,脸色紫青,以全部的灵力灌注,结出了强大的幻域。空气霎时凝固,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暗夜”军团的进攻逐渐变得缓慢。 “杀啊——”声声疾呼,豪气干云。 仙门众人杀出重围,扩大了阵地,剑气大作,萧怀奕衣衫染血,在四面八方的围堵中杀红了眼。剑气没入那些傦魍离火跳动的心口处,鬼族阴灵像一阵轻烟消散了。其余人相继刺入,更多的阴灵随风而逝,湮灭成灰。 朝华门掌门莫棠棣带领一队门人突破千军万马,飞羽鎏金矢破空而出,挟着狂风与利啸冲向了后方的宁岑夜。眼见鎏金的箭簇就要穿透他的躯体,宁岑夜双手结印,自他尾指的蛇形指环中突然窜起一道煞气,如黑龙飞舞盘旋,缠住了扑面而来的箭矢。 他爆发出一阵狂笑,挥掌间,所有的箭矢调转了方向,携带着阴邪之气冲向了朝华门众人。肉躯爆裂,血肉横飞。宁岑夜满意地勾了勾唇,心中漾起一股嗜血的快感。 重伤的莫棠棣带着剩余的弟子且战且避,退到了队伍中。仙门众人踩在渐渐堆积如山的尸堆中浴血奋战,星阑涧众人助力星驰,支撑着幻域。突然,一股强劲的灵力自幻域尽头袭来,如千斤巨石坠入深海之中,激起惊涛骇浪,覆盖了一切。宁岑夜身边的黑衣男子似笑非笑,手掌运力,碎裂之声乍响,幻域眨眼间破灭。 星驰被激荡而来的灵力击溃在地,口吐鲜血。星归与溶月将他扶到一旁,惊惧地望向彼端阴沉诡秘的人。低低的嚎叫起伏,脱离禁锢的邪灵开始了新一轮的猛攻。 萧怀奕眼爆血丝,大吼一声,引剑冲入了鬼群之中。愤怒与憎恨占据了他的脑海,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绝境之中的仙门诸派激发了无穷尽的潜力,大战四方,一步步逼向宁岑夜。 风陵关上凄风掠过,血流成河。 宁岑夜阴冷的脸上闪过一丝憎恶,皱了皱眉。 天际铺满了灿烂霞光,这场大战从黎明持续到了黄昏。火烧的云霞红得似血,遥远的苍穹传来一声啼鸣。青鸾振翅而飞,负青天直上,其翼犹如垂天之云。 她飞掠而来,带起狂风,呼啸大地。风沙漫天,所有人屏气凝神,萧怀奕以剑插入脚下土地,才勉强在狂风中站稳。弥漫在空中的沙石滚滚而下,四周的气流忽地凝滞,青鸾凌驾于高空,俯瞰大地,周身燃起熊熊烈焰。她仰天悲鸣一声,接着俯冲而下,释放而出的离火如雨坠落,遍布荒野。 风陵关上,目光所及之处,到处是沸腾的蓝焰。满天坠落的离火“哧啦”一声点燃了大地,火海燎原,毁地灭天。 那浴火的青影逐渐落下,褪羽化身。她面目淬雪,一袭黑衣如墨,于烈火中踏焰而来,背后映着万丈流光。 宁夕漠视着眼前的一切,双手流动的蓝焰跟随她沉缓的脚步一路升腾,席卷了满地的尸体,无数阴灵重新站了起来,立在她的身后。她一步一步地靠近仙门众弟子,戾气逼人。 阴灵重生,狂乱地扑向众人。所有人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他们在烈火中祭出了刀兵,誓死一战。莫棠棣看着眼前的景象,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掺杂了一丝恍惚。 萧怀奕看着一步步逼近的人,目眦欲裂。胸腔一股愤恨与痛苦汹涌直上,让他几乎失去理智。他握紧泣华,一跃而起,剑指来人, 分卷阅读92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声音颤抖道:“……云忘忧。” 他的脸因为极度的痛苦异常扭曲,牙齿几乎咬碎,握剑的手微微发颤。宁夕的目光从身前的剑尖移到他不失俊朗的脸上,沉黯的双眸如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动。 萧怀奕暗暗攥紧了拳头,痛心疾首道:“你从这个世间消失无踪,我曾私心盼望你能活着。我想过无数种再见到你的场景,却从没预料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宁夕看了看他泛红的眼眶,不以为然。她嘲讽地笑了笑,杀气沸腾,手中的离火喷薄而出。萧怀奕飞身躲避,烈焰直冲向了他身后奋战的仙门弟子。火苗一蹿而起,将血肉之躯焚烧得干干净净。 萧怀奕眼中满是怒火,他一边应付着周围邪灵的进攻,一边指挥其余弟子列阵阻挡。星归与星阑涧众人维持阵法,贺廷宣临危不乱,迅速地带领其余尚有战力的人冲出重围,突破缺口。 萧怀奕转身引剑攻击宁夕。灵力悉数汇聚到握剑的右手,萧怀奕目光坚决如铁,带了泣血的无望。他以极快的速度,丝毫不留余力地刺向宁夕,剑锋如雪,寒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耳边风声呼啸,那记忆中的如玉容颜,清澈笑容在他的眼前不断闪现回溯。 势不可挡的剑势在没入她心口的刹那收了一分。可就是这分寸之差,便注定了结局。 宁夕的双手握住了泣华的剑尖,鲜血顺着剑刃不断滴落。她抬起冷鸷的双眼,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离火霎时间淹没了剑身,一路吞噬了萧怀奕的右臂。 萧怀奕痛苦地嘶吼出声,一道白影闪过,断鸿击落了他手中的“火剑”,贺廷宣拉着萧怀奕,大声道:“快走啊!” 贺廷宣看着眼前面目狰狞,判若两人的宁夕,鼻子一酸,险些落泪。萧怀奕痛得跪地,撕心裂肺地大喊出声,咬紧牙关,左手聚灵,一掌震断了火焰滚滚的右臂。他整张脸不停地抽搐,赤红的双眼,泪光浮动。里面蕴满了绝望,凄惶与刻骨铭心的痛。 那滴血的目光灼伤了宁夕的眼睛,一路烧到她的心窝,疼得她眉头深蹙。 她怔怔地伸手,摸到了脸颊上冰凉的泪水。 “忘忧……阿姐……”一声声熟悉的声音回响在灵魂深处,少年少女爱笑的脸庞模模糊糊地浮现在她的脑海。 宁夕双手放在快要炸裂开来的头上,神志迷乱,痛苦万分。 仙门之中有人大喊道:“趁现在!”尖锐的利剑出鞘声淹没了人语,剑光汇集,照亮了初临的黑夜,带着冷秋的寒风,冲向了宁夕。 数剑齐发,势不可挡。 万剑穿身而过的刹那,宁夕感受到了一股温暖的热源,不断汇聚凝结,护住了她的心脉。 天地旋转,夜风吹起她染血的衣袂,宁夕如飘零的残叶飞向大地。四周是混杂的厮杀声,整个世界浸淫在血光之中,如修罗炼狱。 她身心俱痛,慢慢慢慢地阖上了双眼。最后的余光看见了一步步向她走来的宁岑夜。 第51章 深渊五 地宫内,黑衣华服的男子专注施法,带起的风轻拂披散下来的墨发,白若敷雪的一张脸风华无双,魅惑万千。他身前的石台上躺着浑身浴血的女子,宁岑夜眼中暗流涌动,语气不知是庆幸还是嘲讽:“万剑穿身都还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站在他身旁的星维道:“不是凡胎肉躯,体内又有离火之脉,普通人大概很难伤她性命。” 宁岑夜冷笑一声:“倒是个绝好的战斗武器。”他微上扬的嘴角慢慢下坠,眸中有阴寒之色,冷冷道:“可惜意志不够坚定。” 他转过头对身边的人道:“阿维,你说,究竟是有多强的执念才能动摇这世间最怨毒的咒术?” 星维无奈地笑了笑,摇摇头:“云忘忧太过重情。有时候一个人最珍视的东西是刻入骨髓,难以磨灭的。即便被外力强制抹杀,灵魂深处的余音也会经久回响。” “是吗?”宁岑夜的脸有些僵硬,神思飘忽。他手上结印施咒,忽而恶狠狠道:“那我就将她所有的执念扼杀得干干净净,让她亲手毁掉那些她珍视的一切!” 他手上灌注了十成的功法,加固宁夕体内的陀罗鬼咒。惨白如纸的脸上慢慢沁出了细密的汗珠,额头上青筋暴露。星维连忙制止他道:“城主,不可一次强催,当心遭鬼咒反噬。” 宁岑夜慢悠悠地收回手,平复气息。拍了拍星维的肩,声音带点慵懒的笑意道:“放心。” 石台上的宁夕不适地皱了皱眉,心口处有微弱的光芒闪烁。一直沉默着侍立在侧的秋弄影快步走上前来,恰好挡住了二人的目光,语带关切地对宁岑夜道:“公子,我扶您去休息吧。” 宁岑夜凉凉的双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柔声道:“你留下来给她整理整理,我和魂圣使先出去。” 秋弄影浅笑着,对他一欠身道:“是。”目送二人走了出去,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转身走到宁夕身旁。 方才那团微弱的光芒已经消失了,她仔细检查了一遍,在宁夕的脖子上发现了一枚玉石,她将那玉石项链取下来,发现这块玉质地通透,洁白无瑕,被人精心雕刻成了梨花的形状。握在手心尚能感受到 分卷阅读93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熨帖的温度,里面似有光华隐隐流动。秋弄影端详片刻过后,神情不定,重新给宁夕戴上,仔细地隐藏在替她换好的衣物内襟里。 她再回到宁岑夜的寝殿时,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她径自朝冥殿走去,远远看见里面灯火摇曳,烛影斑驳。走到殿内,她推开角落的空棺,依然没有看见人影。逐一检查,终于在正中央的一口棺木中找到了宁岑夜。 此时的他蜷缩着身体,如幼儿一般紧紧依偎在一具尸骨旁,安稳地睡着了。他周身的戾气与阴鸷褪去过后,像一个温暖干净的少年,美好得让人移不开眼。 秋弄影怔了片刻,心头发颤,目光不敢再停留。她转身欲走,长袖拂倒了身旁的烛台。衣料摩挲的沙沙声传来,宁岑夜缓缓坐起身,目光朦胧地看着她,沉默片刻后,似乎有些无措地将那口棺木轻轻合上。走过来携了秋弄影的手,和她一起走出了冥殿。 暮秋的夜风几分刺骨,吹在脸上微微的疼。宁岑夜将身上的裘服披在秋弄影身上,将她双手握在手里哈了几口热气,又替她拢了拢帽子,捧着她的脸颊笑道:“冷吗?” 秋弄影心里有些惶恐不安,只是浅笑着摇了摇头。 相顾无言,她被他牵着漫步在夜色中,时光仿佛不经意间停留在此刻。宁岑夜不时抬头寻觅那挂在遥远天际的月儿,温声道:“弄影,你知道吗,我这一生,最向往的其实是光明。”他伸出手对着远在青天的明月虚无地握了握:“可我注定属于黑夜,永远只能活在阴影之中。人世的温暖,是我那样渴求的东西。” 宁岑夜深叹了一口气:“我的娘亲因我而死,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自己的孩儿。而我,这么多年只能对着一具尸骨去想象母亲的温暖。” 他握着秋弄影的手微微发颤,秋弄影身体不自在地动了动,脚步有些虚浮,忽地踢到了一个台阶。她定睛望去,二人已经来到了一座陈旧破败的殿宇前。她迟疑的目光看着他,宁岑夜的手轻推开了残破的殿门,经年的积灰簌簌而下,一股腐败古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秋弄影在弥漫的尘灰中看到了殿内的场景。交缠错乱的铁索,满屋的残缺黄符,刻了一墙的咒术真言,以及悬在中央的巨大铁笼。 那铁笼之上,有斑驳的黑痕,似是凝固了多年的血迹,每一根铁柱上依稀可见大大小小的刮痕,触目惊心。 宁岑夜直愣愣地盯着那笼子,道:“我就是在这里面长大的。” 秋弄影愕然地看着他,宁岑夜自嘲地笑了笑,苍白的手指放在那黑色的囚笼上,声音低哑:“我的出生是骨遗城的灾厄,所有人认为我是天降煞星,没有人愿意靠近我。我的父亲,我的族亲将我视作无物,把我丢在一旁自生自灭。我在偌大的骨遗城苟活下来,一种嗜血的欲望渐渐在体内勃发,我贪恋一切沸腾的鲜血,不可抑制地捕杀了许多活物,后来甚至控制不住地杀了身边仅有的几个奴仆。” 秋弄影后背似有凉风刮过,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宁岑夜道:“我在吸食鲜血的时候,被父亲撞见了。那时他眼中的震惊与厌恶,时至今日我还清楚地记得。我惶恐地放下手中的肉躯,跪在地上求他原谅。他在一阵恶吐之后,拂袖而去。自那以后,我便被关在了这座专门为我打造的囚笼里,每日有无数的道士术师进进出出,念些奇怪的咒语,让我生不如死。我反抗,骨遗城的人便拿刀、剑,各种武器刺我。我在这牢不可摧的囚笼里痛苦煎熬,有时会祈盼父亲的身影从那道门进来,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父亲的身影从未出现过。” 秋弄影看着宁岑夜目光炯炯,专注地望着殿门的方向。他神情恍惚,喃喃道:“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一别便是永恒。我在囚笼里努力活着,等着父亲来看我,带我出去。最后,等来了父亲病死的消息。那些我熟悉的或是陌生的人带着刻骨的恨意看着我,恨不得立刻将我打入地狱。我哭着对他们道‘我要父亲,让我看看父亲。’可他们回应我的是无数寒光凛凛的利刃。那些可怕的刀剑一一刺向我,有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影忽然挡在了铁笼前。” 宁岑夜握着囚笼铁柱的手缓缓松开,贴在了尘灰厚厚的地上:“我看清了倒地的人,我被囚禁期间,她偷偷给我送过很多次吃食,冒着被我吸干精血的危险。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从前跟在我母亲身边的老奴。” “她的鲜血溅满我的脸,刺激了我的本能。我看着那些恨我入骨的亲人,只想把他们一一撕碎。身体仿佛已经不再属于我自己,爆发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冲破了牢笼。我屠尽满城,一人坐在高高的宝座上,那日,天边残阳如血,似乎是被骨遗城的鲜血染红了。从此,这里再也没有了光明,只剩无穷无尽的黑暗与孤独。” 秋弄影心惊胆战,胸腔泛起阵阵恶心,不敢直视他的面容。她走到殿门前大口喘气,深夜的凉风灌进她的衣襟,寒意彻骨。 她忍不住回想起,这个冷血暴虐,嗜杀如命的人,每每在冥殿露出来的纯真少年模样。他亲手杀了至亲,将骨遗城造就成魔窟,毁了无数生灵,让它们成为屠杀的工具,却又独独将这些亲人好好收敛,让他们灵魂安息。就像是,他给予他们的,最后的尊荣。 秋弄 分卷阅读94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啪嗒——”寂静的黑夜中一声脆响,她僵硬地回过头,看见宁岑夜蹲在地上,肩膀微微耸动。在那巨大的囚笼映衬之下,他显得那样的单薄,瘦小,无助,凄苦。 她一步一顿,犹豫着走了过去。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放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宁岑夜忽然伸手将她一把拽入了怀里,紧紧抱住,声音涩哑道:“弄影,你想离开这儿吗?”秋弄影苦笑,不着痕迹地抗拒着他的禁锢。宁岑夜道:“只要你想,我会给你解药,让你平安地离开这儿,活在充满暖阳的人间。” 秋弄影动作一滞,心里某个地方刹那间变得柔软。藏在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公子,弄影已经一无所有,无处可去了。” 她有些僵硬地回拥住宁岑夜,压低声音道:“弄影说过,会一直陪着公子,不再让你一个人。” 静默许久,宁岑夜在她额间印下了一个轻柔的吻,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眸中的泪光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更冰冷的凝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小天使们在哪吖,好久没有看到你们了,哭哭~ ps:(前面一些章节会有些小修改,看过的可以忽略哈。) 这期随榜更新15000。 第52章 惜别一 风陵关之战,妖鸾祸世的流言甚嚣尘上,一段陈年秘闻逐渐浮出水面。 昔年,灵阙前任阙主云逐浪膝下原有二子。长子云恒惊才绝艳,名动一时,却早早觅得良人,侠侣天下浪迹,四海为家。云逐浪即将归隐,适逢推举新任阙主之时,灵阙突遭祸事。 云恒夫妇游历在外,在一被狼妖侵袭的村庄除乱之时,其妻突发狂症,杀了满村无辜百姓。仙门闻之震惊,于灵阙讨伐。云恒夫妇双双以死谢罪,自此消逝于世间。 云逐浪遭逢丧子之痛,不久病逝。其次子云斐接手灵阙,其后不知为何,仙门各派视此事为禁忌,绝口不提。再过数年,当日见证之人归隐的归隐,逝去的逝去,新一代的门人中更是无人知晓这一陈年旧事。直到风陵关一役,莫棠棣亲眼目睹离火青鸾,透露出只字片语,才被门下弟子无意间传了出来。 风陵关一役后,正道诸派与骨遗城两败俱伤。仙门伤亡惨重,退回驻地休养生息。骨遗城龟缩巢穴不出,仙门百家趁此暂时安定之际养精蓄锐。 岂料,骨遗城暗地潜伏,在一个大雪的深夜突然攻上了暮苍山。 深夜寂静,苍山落雪,整个暮苍派陷入了沉睡,对骨遗城的偷袭猝不及防。鲜血染红了一地雪白,暮苍派众人殊死奋战,终究抵不过骨遗城妖邪势众,准备充分。许寒山带领剩余弟子冲出重围,自暮苍山的夹道逃脱,重伤一路疾驰,逃到了临近的朝华门寻求救援。莫棠棣安置暮苍死里逃生的众人,率领弟子严守山门。奇的是,骨遗城的妖邪并没有穷追猛打,反而在黎明前退回了北域。 其后,宁岑夜暗地动作不断,诸派频遭骚扰攻击,仙门一时陷入混乱,人心不定。 仙门五脉会盟,各派商议之后,决定于半月后集结所有力量发起反攻,彻底清剿妖邪。 灵阙,泊烟楼内。 刀剑劈砍之声不断迸发,萧怀奕发狂似的提着一柄长剑挥舞,他的左手没有多少劲力,加之随身佩剑已毁,剑势已是大不如前。此时的他怒目圆睁,青筋暴露,懊恼地将剑扔在地上,气喘吁吁。拳头砸向廊柱,挺拔的身姿慢慢颓萎,顺着廊柱缓缓坐在地上。 他满面愁容,通红的双眼里隐泛着泪光,眼眶下盘踞着一圈乌黑,已不知道这样不眠不休地练剑多少个日夜。 云烟织远远地看着他,长叹了一口气。款步走到他身边,温言道:“怀奕哥哥。” 萧怀奕缓慢地转了转眼珠,云烟织替他擦了擦额头汗水,道:“左手本就吃力,怀奕哥哥不要太心急。” 萧怀奕自嘲道:“大仇未报,妖邪为祸世间!如何能不急!” 云烟织握着他右手的空袖,眼睛里隐隐有狠厉的光芒。萧怀奕痛苦地皱了皱眉,一言不发地起身,拾起长剑继续练习。云烟织有些发怔地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凄凉地想,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他的笑容了。 她默默地走出了泊烟楼。回到重雪筑时,母亲已经睡熟,自从她疯了以后,便常呆在房里不出,原本十分轻微的足疾近日来越发严重,发作起来,甚至走路都十分困难。有时她将自己锁在屋内,喃喃自语,也认不得自己的女儿。 云烟织看望完她之后,走在回房的路上,步履沉重。院子里的梨树光秃秃的,毫无生气,灵阙的风景在眼中一一掠过,她看着这里的一花一木,一砖一瓦,心中无限悲凉。 物是人非,一切都早已经回不去了。 冬日已至。 大雪纷扬,寒雾缥缈的神山之巅。 千绝洞中,躺着容颜清绝冰冷的男子。他周身被洞中的寒气裹覆,睡颜安静平和。 他躺着的冰台前,坐着两个人。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凝望着他,叹了叹气,问旁边的小少年道:“洛公子还未醒过来吗?” 贺廷宣 分卷阅读95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苦着脸摇了摇头,脸上尽是难过之色。 自洛君良沉睡之后,溶月便常来梵音神山探望,可每一次来,都没能等到他苏醒。溶月眉尖深蹙,看着洛君良冷峻的眉眼,沉声道:“若是他知道自己拿命护着的人,如今双手沾满血腥,成了为祸天下的妖孽,心里该有多痛。” 她心中泛起一股酸意,目光落在他平静的脸上。 洛君良的眼角慢慢湿润了,一缕水痕顺着脸庞滑落,滴在冰台上,清脆的一声。溶月蓦地站起身,贺廷宣连忙走上前,握住洛君良的手道:“师兄,师兄?” 洛君良的手微动了动,剑眉深凝,像是陷入了痛苦的梦境。 任凭贺廷宣如何呼唤,他都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溶月犹豫了片刻,手腕上银钏叮铃作响,紫光闪烁,她的神识进入了洛君良的梦境。 滚烫的热浪来袭,溶月目光所及,皆是灼烧的烈焰。 她看见了烈火之中哭泣的小女孩,无助彷徨,孤孤单单。外面是喧哗的人声,却没有一人前来相救。梦境之中一切都是虚影,溶月虽然什么也改变不了,但是她眼睁睁地看着烈火吞噬小女孩,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那种绝望和痛苦。 眨眼间,有一道隐蔽的剑光穿透了烈焰。 周遭的景象开始变化,天与地一片洁白。 溶月看到了白衣皎洁,翩然若雪的少年洛君良,稚气未脱的脸庞已不乏英气俊朗。他身边站着位凌然若仙,超凡脱俗的男子。 男子面容年轻,鬓发却已半白,他对洛君良道:“她身入离火,险些魂飞魄散,啼痕剑灵救了她一命。离火灼伤了她的眼睛,如今魂魄也只能勉强维持住。” 洛君良神色有些哀伤,握着女孩的手,又轻轻抚摸她被灼伤的眼睛。溶月看向那沉睡的小女孩,躯体呈半透明状态,灵魂如丝,漂浮不定。 男子道:“将她安置在千绝洞中,受千绝寒气和神山灵气供养,躯体和魂魄或能慢慢恢复。离火之脉根植于她体内难以消除,后患无穷,为免今日之祸重演,我必须找到封印之法。” 他拍了拍洛君良的肩膀,道:“君儿,好好看顾她,切记不可向外走漏任何风声。” 洛君良坚定道:“是,师尊。” 溶月看向那素衣出尘的男子,原来这便是凌霄剑圣,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敬意。她看见凌霄一步步地走向了神山深处的寒冰窟,石门深合。 千绝洞中,洛君良日复一日地守着女孩,梵音神山纷落的大雪覆盖了剑宗的每一处。触目皆是肃穆萧瑟,只有那山顶一口天然的温泉经年冒着热气,与四周的寒冷格格不入。长在泉水旁的一株梨树吐露了新芽,方才让人恍悟,春日来了。 梨花一夜绽放,那日初晨,女孩醒了。 洛君良采了雨露未歇的一支梨花,走进千绝洞中,看到了苏醒的她。他脸上霎时有了暖若春阳的笑容,跑到女孩身边,捏着她玉雪的脸颊道:“阿颜,你醒了!” 女孩听到他的声音,愣怔了片刻,随后笑道:“君哥哥,是你吗?” 洛君良紧握住她的手,郑重地应了声。女孩脸上的笑容却忽然僵住,她攥着洛君良,惶惑不安道:“我爹爹和娘亲呢?” 洛君良脸上黯然,沉默不语。女孩慌乱了,似乎记起了什么可怕的场景,泪流满面。 “我要阿爹阿娘,我要阿爹阿娘……”她哭得撕心裂肺,跌跌撞撞地走出千绝洞,摸索着朝山下跑去。 女孩在雪地里摸爬滚打,跌倒了数次才到了山脚,却被山下的结界挡住去路。她不顾一切地去冲撞那结界,被反弹在地周身是伤。洛君良前去阻止,女孩手上忽然释放出离火,灼伤了他的手腕内侧。 溶月看见,此后的很多时日,洛君良一次次地将女孩从雪地中抱起,一次次在漫天的大雪中背着她前行。 他日复一日无微不至的守护和照顾慢慢化解了女孩的失亲之痛,两人在梵音神山朝夕相处,两个孤苦无依的人相依为命。他耗费灵力治好了女孩眼睛的灼伤,自己手上的那道疤痕却留了下来。 溶月看着女孩明亮的双眼,清丽的脸庞,心下疑惑。旋即有些黯然神伤道:“原来你们之间的牵绊早就注定了。” 她正兀自出神,少年少女的笑声传入耳里。梦境中,满树梨花若雪,落英如蝶,轻点泉水。洛君良和女孩坐在树下,他端着一盘酥点,指着头上满树的花瓣笑道:“阿颜要是喜欢吃什么,便将那样东西埋进树下的土里,来年就会结满一树好吃的。” 女孩眨着漂亮的眼睛道:“真的吗?” 洛君良宠溺地笑道:“真的。” 女孩望着手中半块没咬完的酥饼,吞了吞口水,大概是想了想树上挂满一堆酥饼的场景,神色无比向往。接着便蹲在雪地里哼哧哼哧地挖了起来。 溶月看着梦境中的景象,眼眶竟莫名的有些热。 画面突转,寒冰窟的石门打开了,一身素衣的凌霄立在风雪之中,形容憔悴,满头银发。 梦境之中的景物突然变得模糊,雪山,长廊,青灯,梨花,双玉佩,纷繁复杂的景象飞速地掠过,溶月来不及看清,只依稀听见洛君良在喊:阿颜,不要忘了我。 一阵天旋 分卷阅读96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地转,她被梦境驱逐,神识回到了身体。 梵音神山雪花飘落,千绝洞中,洛君良长眠不醒。 第53章 惜别二 冬日的夜格外漫长而寂寥,北地呼啸的寒风似刀,雪降大地,掩盖了骨遗城的玉殿琼楼。地面上风卷残雪,吹进空壳一般的殿宇内,发出森寒空洞的回响。 宁夕站在雪地中,漫天而下的雪花轻盈地落在她的衣衫,她的鬓发,她的眼睫。宁夕仰望着飘飞的雪,伸出手接住一片,握在手心。雪花转瞬即逝,溶于无形,冰冰凉凉。 北域已经下过几场大雪,宁夕总是在冬日的夜晚静看雪满苍茫远山,细听雪落人间的声音。这样寂静的深夜总能让她一颗飘零无依的心倍感安宁。 若是,此刻,能有人陪着她便更好了。宁夕无奈地苦笑,手握了握颈间的玉石,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手太冰凉的缘故,宁夕仿佛觉得它熨帖的温度在慢慢消退。 冷风呼呼地刮过,夹杂着碎雪冰渣,拂在脸上轻微地疼。 夜已深,世界一片冰天雪地,冷寂苍凉。宁夕裹了裹身上衣衫,回到了地宫深处。 独坐于黑暗中,她手指细细摩挲那块玉石。风陵关一役后,她时常被梦魇缠身,痛苦挣扎,而唯一陪伴在她身边的魂灵似乎也在悄悄发生着变化。宁夕每一次见他,他都比原来更加虚弱,有时候甚至虚弱到维持不了人形,只能化作一团微弱的光芒,静静依偎在她脚边。 但是无论他情况有多糟糕,每个夜晚都会陪在她身边,守她入眠。可今晚,宁夕似乎连玉石上的温度都感觉不到了。 她将它放在手心抚摩了许久,心道:“你走了吗?” 她神情有些悲伤,静静凝视半晌,将那项链放在了枕旁,和衣而卧。 地宫的寒冷深入骨髓,宁夕突然觉得心中唯一的慰藉也没有了,心里的冷比身体的冷大之百倍。她将自己缩成一团,窝在床榻的角落。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看到了映在床幔上的微光。 她轻轻地睁眼,正欲转身,被一双有力的手带入了怀中。那双臂小心翼翼地圈着她,宁夕甚至能感觉到背后的人在微微发颤。 她蓦地转过身,对上了一双深如墨潭的眼眸。那眼中有氤氲的雾气,带着不舍和疼惜的目光,深深地凝望着她。宁夕心中一动,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他的脸庞,恍惚问道:“你是谁?” 从始至终,她都在问他,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得到回答。 他的轮廓越来越模糊,宁夕感觉到手中的触感在一点点消失。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像是要彻底消散了。宁夕眼眶突然间红了,她紧抱住他,用唇语无声地喊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不要……不要走……” 那魂灵用逐渐虚化的身体回拥住她,轻轻地笑了,嘴唇轻启。 周身的光芒越来越微弱,他用尽最后的力量抱了抱她,双手轻抚过她的脸颊,一个温柔的吻还没来得及落在唇畔,整个躯体便消散了。 宁夕摇着头,泪流满面。“不要走……不要走……” 她伸出双手,却什么都没能抓住。 最后的一缕残影没入了玉石之中,无声无息。四周重归于黑寂,宁夕只听得见自己沉痛的呼吸声。他在这世上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是:我的忘忧,要一直忘忧啊…… & 千尺地底深处,巍峨的宝座上,宁岑夜身着华丽大氅,披散的黑发掩着半张风华苍白的脸。 他摩挲着尾指的指环,对座下众人道:“玩了这么久,这场游戏也该结束了。” 底下成千上万的邪灵立时发出兴奋异常的吼叫声,星维道:“城主,若是各派势力集结,扭成一股,恐怕不好对付啊……” 宁岑夜斜挑眉目,不以为然道:“那就让他们自乱阵脚。” 星维犹疑着道:“城主意在各个击破?” 宁岑夜笑得几分狂傲。他示意宁夕走到跟前,念起咒语,眼睛却看向星维道:“阿维,这件事你且回避吧。” 星维道:“城主多虑了,我与他们早就义绝……” 宁夕重新退到了座下,眼神冰冷寒凉。宁岑夜带点慵懒的笑意道:“不是疑你办事不力,只是同门数年,怕你难免伤感。” 闻言,星维愣了片刻,心中涌起一股热源,向宁岑夜拱手一施礼。 骨遗城的暗黑势力汹涌而出,一路直奔中央腹地而去。 瑞锦山庄首当其冲,萧辞音与易澄练带领机关城上下倾力抵抗,凭借险峻的地势与机关城的重重防御,坚守了数日。宁岑夜一时啃不下这块硬骨头,也不肯轻易放弃。越来越多的邪灵聚集于此,势必摧毁占据这块宝地。 萧怀奕得知此事,心急如焚。诸般考虑之下,为避免宁岑夜声东击西,导致后方失守,只得驻守灵阙,传信于距瑞锦山庄最近的星阑涧前往支援。 星驰派出星归,带走了星阑涧的大部分力量前往瑞锦山庄。 星归率领星阑涧与机关城众人拼死抵抗邪灵的进攻,与宁岑夜的军团鏖战,双方僵持不下。直到破晓将至,宁岑夜一声令下,所有的邪灵迅速地撤到了他身后,整个军团如潮水 分卷阅读97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一般退去。 宁岑夜身边的鬼噬魔罗睁着血红的眼,似是不解地看了看他,发出些低沉含混的声音。宁岑夜似笑非笑,嘲讽道:“如今的机关城,不过如鸡肋一般。取之无益。” 他淡漠冰冷的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天幕,唇角漾起狰狞的笑容。 曙光尚未降临大地,可天幕一角突然亮如白昼。星归看着那火光隐隐跳动的地方,浑身如坠冰窟。 星阑涧内,遍地的奇花异草浴火燃烧,蔓延千里,白色的建筑不断瓦解倒塌,成了一片废墟。 星驰和弟子们被逼上了摘星楼,俯瞰之下,到处是狂舞的火舌,汇聚成幽蓝的火海。而站在他们面前的是龇着獠牙,用嗜血的目光狠狠盯着他们的邪灵。 宁夕面染寒霜,手心离火跳动不止,眸光似刀,不经意地从星阑涧众人身上扫过。 明明自知绝无生路,这些人脸上还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宁夕嘲讽地笑,身后的邪灵已经按捺不住地嚎叫低吼。 溶月看着宁夕不人不鬼的模样,心中异常激愤,对她吼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是云忘忧,是仙门灵阙的首徒!不是宁岑夜的走狗!” 宁夕面无表情,她身后的邪灵凶狠地朝溶月龇牙怒嚎,眨眼间已经闪到她身前,拧住了她的脖子。溶月半悬在空中,痛苦地挣扎,星驰飞身相救,被一涌而上的邪灵围攻。 银铃作响,溶月脸色煞白,手中一团紫光耀眼。她将那团光芒捏碎,看着宁夕,断断续续道:“这是……我复刻的……洛君良的记忆……” 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宁夕眼皮动了动,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她略一挥手,溶月便脱离了禁锢。 那破碎的光芒散开,记忆片段重合,一一陈列在宁夕眼前。 溶月咳了几声,愤然道:“他为了你,至今躺在千绝洞中沉睡不醒。你却成了满手血腥的杀人狂魔!云忘忧,天下将覆,仙门将覆,你还要助纣为虐到什么时候?!” 溶月言辞激烈,试图用记忆唤醒她哪怕一点点意志,可宁夕始终只是冷漠地看着那些闪过的回忆,黯淡无光的眼中未起一丝波澜。 静默须臾,她冷淡地瞥了溶月一眼,拂袖挥手,离火便燃尽了记忆。她身后的邪灵一步步逼近,开始发狂地进攻。溶月惊恐地看着她,宁夕周身浴火,化身青鸾扶摇直上。 星阑涧所有人绝望的眼中只剩下了漫天坠落的烈焰…… 星归一路狂奔赶回来时,看到火海之中,一切皆已成废墟。高高耸立的摘星楼像一个火球翻滚燃烧,最终化为了片片灰烬。 他带着剩余的弟子趟过火海,四处搜寻,遍地都是焦黑的尸体,已辨认不出形貌。他大声哭喊道:“师兄——溶月——” 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他辗转各处,星阑涧已经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灵。星归的心终于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他精疲力竭地跪在地上,痛哭出声。 身后脚步声微响,星阑涧弟子警惕地回头,待看清来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星归站起身,痛恨的目光望着来人,咬牙道:“你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星阑涧。” 宁夕嘴角微扬,笑道:“只剩你了。” 第54章 遗恨一 骨遗城的地宫门口,一袭黑影“噗通”一声跌落在地。 宁岑夜细眼微斜,右手支着的头缓缓抬起。 秋弄影见状,快步走到殿门前,一股刺鼻的血腥气传来。她轻轻扶起地上的人,看了看她遍布全身的血迹,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伤口,宁夕吃痛地嘤咛一声。 借着秋弄影相扶,宁夕颤颤巍巍地走到台前,沉默着跪下,微微颔首。 宁岑夜淡淡笑道:“青鸾圣使不辱使命。”他静静地看了她半晌,指着宁夕脸上深可见骨的刀伤,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星维看了一眼,眉头微动,道:“身上的伤像是摘星楼的防御机关,太微阵所致。” “至于脸上的伤,”星维走上前,仔细观察了片刻,“是……星归的随身匕首,奎宿。” 宁夕脑中浮现那人垂死挣扎,狠狠划过她脸时的模样,皱了皱眉。宁岑夜嘴角一抹嘲讽,冷冰冰道:“派了这么多人前去剿杀,竟只一人回来。我倒是低估了星阑涧。” 星维安静侍立一侧,眼中隐隐有血丝浮动,神色明暗不定。 宁岑夜拂袖起身,幽蓝的瞳孔中似有压抑的怒火:“这些剩下的,所谓的仙门,离死期也不远了!” 宁夕轻抚脸上血口,拳头紧握,眼里藏锋。 天已破晓。 星阑涧一夕被灭,离火焚烧了三个日夜,百年名派自此绝迹。 骨遗城倾巢而出,蚕食天下,山河满目疮痍,万千生灵惨遭荼毒。宁岑夜率领“暗夜”军团一路席卷,短短几日便越过了中央腹地,开始向仙门诸派发起猛攻。 正值天下倾覆之际,灵阙与剑宗挺身而出,支援各派。萧怀奕肩挑重责,在宁岑夜逐一击破瓦解仙门之前,将正道所有力量集结到了灵阙地域附近。 大战一触即发。 冬日的雪飘飘扬扬,落满人间,云海之涯的山一夜白头 分卷阅读98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 凛冬的月夜里,萧怀奕踏进了积雪重重的霜飞阁。 他的身后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足印。院子里几个孤零零的石凳,上面铺着一层雪白,推门而入,屋内还是往常的陈设,只是主人再未归来,上面已经落了厚厚的尘灰。 萧怀奕倚在门前,看着寂静的庭院。那时春日,他还在院子里嬉笑着讨梨花酥吃,而今,却是要与她兵戎相见,你死我活了。 寒风拂过,凉进眼里。 院门前出现了一个娉婷的身影,萧怀奕眨了眨迷蒙的双眼,方才看清来人。云烟织手上握着一件披风,脸颊和手都被冻得通红,远远看着他浅笑。 她快步走到萧怀奕身边,将披风替他披上,柔声道:“怀奕哥哥,天这样冷,回去吧。近日你辗转各处,又与各派日夜商讨,部署作战事宜,该好好歇息一下了。” 萧怀奕望着她冻得发紫的嘴唇,有些心疼。他将披风解下围在云烟织身上,沉默着点了点头。 踏出霜飞阁的院门,云烟织回身掩门的刹那,看见了廊下立着的人影。她心中一惊,不着痕迹地关上了门,一路随着萧怀奕回去。 月隐树梢,深夜,霜飞阁的院门再次被推开。 云烟织冷着一张脸,看着院内的人道:“怎么?你久闭门户不出,今日也来怀念故人了吗?” 那人沉默不语。云烟织冷笑道:“我的好阿姐究竟有什么能耐,让你们一个个的对她念念不忘。一个骨遗城的妖孽,万死都难赎罪过!” 她眼神凌厉,恶狠狠道:“怀奕哥哥的断臂之仇还未报呢,大战之日,我会让她千倍百倍的偿还!” 院内的男子静默许久,脸上满是嘲弄之色。声音沙哑道:“大小姐,你应该恨的人,不是她。” 云烟织怒目而视:“你什么意思!” 风陌阴郁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你不是恨自己从来都比不上她吗?是。你永远都比不上。她宁愿自己跌落谷底,也要将你托在云端。而你,是为了站在高处,不惜将她踩在脚底。” 云烟织轻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评判我。我做错了什么?是她什么都要和我争,害了怀奕哥哥,害了灵阙,害死了我爹!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先对不起我!” “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风陌直视云烟织因愤怒而发红的眼眶,“反而是你们将她逼上了绝路。是你可笑的自尊心,嫉妒,恶毒才真正让她绝望,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说你要让她偿还代价,是再用你的飞花逐叶伤她吗?”风陌一步步向前,逼视着云烟织,“被自己最珍视的人亲手毁了眼睛,毁了嗓子,那种刻骨铭心的痛你感受过吗?” 云烟织一步步后退,蓦地坐在了石凳上,眼中泪光盈盈,语气仍旧狠厉道:“我没有杀了她,已经算是念及十几年的姐妹之情!” 风陌略带讽刺地笑了笑,声音冷到让人不寒而栗:“姐妹之情?我来告诉你什么叫姐妹之情。你以为日理万机的阙主会为了养尊处优不用修习的女儿特意创立一套术法吗?你以为你体内根深蒂固的寒症旧疾这么容易祛除吗?大小姐,就是你口中的这个妖孽,找我研讨创立出的飞花逐叶,为了照顾你的自尊心,让阙主转交于你的。你的寒症旧疾是她夜夜守护,用了足足一年的时间强催体内热源真气为你驱寒治好的。” 云烟织睁大了双眼,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风陌。 风陌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道:“她自小习凛寒术,阴寒之躯。为了治愈你的寒疾,耗费太多灵力,又因强催相克的真气,险些丧命。是我在背后看着她,才将一时失控,灵力近乎衰竭的她从你身边救起。大小姐是否还记得,那一年她总是伤痕累累的历练回来?她灵力卓绝,降伏低灵妖邪,何至于弄得如此狼狈?你说,为什么?” 云烟织捂住耳朵,不停地摇头,厉声道:“别说了!我不信,我不信!是我的爹爹和母亲,对,对!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风陌看着她,神情满是嘲讽。云烟织自顾自地嘶吼了半晌,终于冷静了一点,通红的双眼盯着风陌道:“就算如你所说又怎样?我爹死了,母亲疯了,我落到家破人亡的境地,我不该恨吗?”她狠命推了风陌一把,声嘶力竭:“你告诉我!我不该恨她吗?!” 风陌不为所动,冷冷道:“若她的父母,因你父母而死呢?” 云烟织面色一凝,整个人顿时僵住。 风陌从怀中掏出了一纸信笺,放在云烟织面前的石桌上:“大小姐不会不认识自己父亲的笔迹吧?云斐死后,房内的藏书全都转移到了书楼,我查找医书,不幸被我翻到了。” 云烟织颤着双手拿起那张泛黄的纸页,上面笔墨挥洒自如,笔锋豪迈,却隐带沉重之感。 她一行行看下去。 吾兄恒,流年转逝,兄已归极乐七载有余。然弟苟存于世,未有一日不思及长兄长嫂,愧责难当。昔年淑绘犯下大错,弟为私欲熏心,害兄嫂共赴黄泉,余忧儿孤单在世。幸忧儿聪敏端慧,弟悉心教导,甚引为傲。兄泉下有知,亦可得安慰罢。弟斐敬上。 云烟织的视线渐渐模糊,眼中热泪不断滚落,滴在信笺上,晕染一片。 分卷阅读99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风陌脸上阴沉沉的,回忆起往事,眉头难展。他道:“世人只知阙主云斐,云恒夫妇却被掩在了弹指而过的光阴中。我曾以为铸成错事的只是你母亲,可我没有想到,云斐明知真相,还是任由惨剧发生。收留遗孤,藏着这样一纸忏悔的信笺,难道就可以抵消心中的罪恶感,良心得安吗?” 云烟织手中的信笺滑落,缓缓飘落在地。她恍惚记起,幼时常见母亲练笔,反复地书写着一个“恒”字,想起了她发疯时口中呢喃的字眼。 经年间的画面一一从脑海中掠过。 那个曾经与她相伴长大的人,那个默默守护着她的人;那个后来被她一次次推开,一次次伤害的人;那个被她亲手扼杀,坠入深渊的人。原来,真的是她的阿姐,是她血脉相连的至亲。 一颗心慢慢慢慢地碎裂,云烟织抱着头,放声痛哭。 作者有话要说: 往事快要揭露了,啊,脑瓜疼。下章是回忆 第55章 遗恨二 十二年前,龙潭山下,坐落着不大不小的一个村庄,天水。 天水村田园阡陌,屋舍林立,遍地开满了紫色的鸢尾花,村口长着一参天古木。这里民风淳朴,男耕女织,俨然一座世外桃源。 春夏之交,天水村遭逢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倾盆大雨连续下了数日,龙潭山山体倒塌,地形流失,村民听见龙潭山深处传来阵阵低吼,持续了几个日夜,响彻天地。暴雨停歇之后,那阵低吟也消失了。自此,天水村周围便时常有山精石怪出没,骚扰村民。 天水村的人传言,一场暴雨毁了龙潭山,盘踞在山里的龙气也跟着消失了。天水失了庇护,四周的妖邪都开始蠢蠢欲动,状况愈演越烈,不断有村民进山或是外出之后失踪。 这日,风家的孩子贪玩,跑出了村子,在龙潭山内迷了路。山内雾障重重,阴风阵阵。少年风陌在林内穿梭往返,始终找不到来时的路,天已擦黑,林中难以视物,乌鸦不时在头顶盘旋,发出“呜哇”的叫声,让人闻之胆寒。 风陌摸索着,攀扶着虬曲的树木前行,树叶窸窸窣窣作响。 黑暗中突然亮起了豆大的绿光,接着越来越多,不断向他逼近。声声低嚎,粗重的喘息声近在耳边,风陌背靠大树,腿脚发软,手抓到了一些尖利的石块,毫不犹豫地掷了出去。 一声沉闷的响声过后,地面震动,有什么东西冲了过来。风陌手臂一痛,山妖的牙齿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血肉里,他被拖拽着滚到了地上,风陌眼里飙泪,用另一只手使劲捶打山妖的头颅,捡起地上的树枝狠命戳向山妖的眼睛。山妖吃痛,牙齿却咬得越发紧,越来越多的山妖精怪在靠近,风陌的四肢,脖颈都传来噬咬的疼痛。 林中突降一道光芒,穿透迷雾,剑气震荡。疼痛让风陌意识开始恍惚,只依稀看见一对玉璧般的年轻男女,以及跟在他们身后的青色小衫子。感觉到身体的束缚已松,有人将他扶了起来,背在了背上。 再醒来时,风陌已经躺在了自己家里。 他艰难地动了动眼皮,余光瞥见了床沿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他略抻了抻脖子,看见那青色小衫子正在给他包扎臂上伤口,扎完还给他系了一个花结。 风陌哭笑不得,坐起身,看见了面前束冠长衫的男子。男子低磁的声音道:“醒了?” 风陌点点头,昨夜迷糊之间趴在一个人的背上,路途颠簸,那个宽阔的背却温暖稳固。他挣扎着下床,欲叩谢救命之恩,那男子却握住他肩膀道:“好好歇着吧。”说完对他笑了笑,年轻的面庞十分英气俊秀。 门开了,风陌看见自己的爹娘端着药碗进来,后面还跟着位白衣如雪的女子,美目流盼,巧笑倩兮。 床边托着腮,正瞅着他的青色小衫子立刻蹦蹦跳跳地跑到女子跟前,抱着她大腿唤道:“阿娘!”那女子捏了捏小衫子圆鼓鼓的脸颊,牵着她走到床边,看了看风陌身上的伤,眼里充满赞许之意,笑道:“是个勇敢的好孩子。” 风陌脸上一红,略垂下头。 男子起身,握着女子的双手道:“夫人,我们先出去,让孩子好好休息。”他向风陌父母颔首示意后,又将小女孩一把抱起,三人走到了院外。 风陌依稀听见院子里二人的交谈。 “昨夜我们已清除了龙潭山盘踞的山妖,但难保附近其他邪物不继续侵扰,为稳妥起见,我们先在此地停留几日,确保天水无事之后再走。” “好,都听恒郎的。我们天下浪迹,四海为家,虽是路过此地,但除恶平乱本是初心,一定要保他们周全。” “阿娘,为什么我们要四海为家?灵阙不是我们的家吗?” 长久的静默后,风陌听见女子叹了一口气。 云恒夫妇在天水停留查探,周围并无妖邪作乱,又发现天水村门口的大古木百虫不侵,乃是天生通灵的神木,于是以神木作引,结下了结界,覆盖整个村庄。神木万古长存,可保天水永世安宁。 云恒夫妇暂住在风陌家中,天水村的人都知道村里来了对仙门眷侣,时常前来观望。却万没想到这对眷侣丝毫没有仙门骄矜之气,十分平易近人,与他们相处甚融。因 分卷阅读100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着云恒夫妇为民除乱,相救之恩,这些质朴的村民无以为报,便苦苦挽留他们多住些时日,又时常往风陌家里送些瓜果菜蔬,干粮糕饼。 风陌的伤也渐渐好了,每日陪那青色小衫子坐在院子里的长凳上,看她双手抓满吃的,塞得脸颊鼓鼓,像个小皮球一般,不由得失笑。 云恒夫妇时常教他习些防身之术,这日,云恒拿着一把削好的小木剑递到他手上道:“想学学剑术吗?” 风陌使劲地点头,云恒笑了笑,便在院子里舞了一段简单的招式。风陌目不转睛地看着,心中无比敬佩。 云恒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若是你愿意,将来可拜入灵阙门下,修习正派术法。以后就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人了。” 风陌挠了挠头,喜道:“谢云伯伯。” 小云颜坐在长凳上,笑得眉眼弯弯:“到时候,你就可以和我君哥哥一样厉害啦!” 凌云坐在一旁搂着她,捏了捏她的脸颊,眼中无限宠溺。 这日黄昏,小云颜又跑到了村里那片最密集的鸢尾花从玩耍,风陌远远地跟着她,看她在一片紫色的花海里蹦蹦跳跳,轻盈得像一只蝴蝶。残阳的光柔和地洒在她身上,她在花丛里辗转流连,美好得如同人间精灵。 黑夜悄悄来临,风陌大声唤她,小云颜没有应答。风陌以为她又和往常一样躺在花丛里睡着了,他快步跑过去,四处翻找,都没有她的身影。天越来越黑,风陌开始慌乱了。 这时云恒夫妇见他们迟迟未归,也寻到了此处。云恒皱着眉,手掌聚灵,感应云颜的方位,片刻过后,对凌云道:“夫人,我去寻阿颜。” 凌云忧心忡忡道:“阿颜去哪了,会不会是遇上了妖邪。” 云恒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夫人别担心,妖邪穿不过大神木的结界,许是阿颜自己走了出去,又或者是……”他停顿了一下,道:“我会把女儿安全带回来,夫人守好天水。” 他话音落,在凌云颊边轻轻吻了一下。凌云虽心里七上八下,但顾及着天水这么多人的安全,只能看着云恒独自远去,消失在了夜色里。 风陌低着头,心里无比自责,凌云忽地牵住他手往回走,细语道:“好孩子,不用怕,我们先回去,云伯伯和阿颜一会儿就回来了。” 风陌含着泪点点头。 他们一直等到了夜半时分,云恒父女仍未归来。天水却突发异样。 大神木的结界开始动摇,风陌跟随凌云出去,看到了神木附近聚集了成百上千的狼妖,以自杀式的进攻去撞击毁坏神木。神木不停震颤,若是结界被毁坏,众狼妖闯入天水,以凌云一人之力,也难保所有人的性命。 凌云让风陌回了家里,告诫所有人闭户不出,孤身一人冲出结界,斩杀外面的狼妖。 天水村的村民藏在家中,心惊胆战。风陌不时悄悄跑出去查看,盼望着云恒夫妇归来的身影。风陌不停地想着,他们术法高深,都不会有事的,以此安慰自己那颗噗通狂跳的心。 半明半暗中,风陌透过窗户看到了站在外面的人,手中长剑闪着寒光。风陌认得那是凌云的佩剑,心中一喜,和天水村的其他人一齐迎了出去。 她的脸隐在夜色中,神情不明,只是静默着一动不动。有天水村的村民担心她受了伤,走上前询问。凌云大手一挥,便将那人掀翻在地,风陌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她手中的长剑便刺穿了那人的身体。寒光乍现,鲜血四溅,接二连三的村民倒下,凌云似疯魔一般挥剑砍了数人。 其余村民惊恐地后退,四下逃散,凌云手起剑落,一一了结了他们的性命。整个过程血腥残忍,却进行得无声无息,这些村民还未来得及张口呼救,便被一剑封喉,身首异处。 风陌父母临死前用身体遮掩了小小的风陌,他得以逃过一劫。充斥在鼻腔的血腥几乎让他喘不过气,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他屏住呼吸,不敢有任何动作。没过多久,一股焦臭味袭来,接着是噼里啪啦的燃烧声,热浪来袭,风陌轻轻推开父母的尸体,向外望去。 天水村四处燃起了大火。房屋,鸢尾花,地上的尸体都在燃烧。中央站着的人举着火把,似乎在肆意地笑。她扔下了那把染满鲜血的长剑,走了几步,消失在火海中。 火势不断蔓延,风陌从尸堆中爬出来,哭着将父母的尸体拖离火海,房屋不断倒塌,燃烧的房梁木块不断落在他身旁。他不管不顾,死命地拖拽着两具尸体,一根巨大的横梁坠落,就要砸在他背上。一阵风拂过,一双温热的手抱住了他,风陌抬头,凌云背生两翼,紧紧地护住了他和父母的尸体。 她将三人带出了火海,满身狼狈。风陌看着她,害怕地退开了几步,一时呆愣。外面突然传来低沉的脚步声,他惊恐地往后缩了缩,凌云突然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道:“孩子,快逃,逃得越远越好。” 她手中施法,风陌周身青光护体,凌云用力一推,风陌便安然无恙地穿过了火海,出了天水。 风陌十分不解,他没有立刻逃命,悄悄折返,藏在坍塌的废墟后,看见火势已经蔓延到大神木附近,神木浴火,结界被毁。凌云捡起了地上的长剑,准备迎战狼妖。 分卷阅读101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可汹涌而来的,却是一群面带杀气的修仙之人。 风陌听见那一群人中的为首男子道:“你这妖女,果然本性难移,竟屠了满村人命!” 凌云握着剑不知所措,可随后便像是了悟了一般,只道:“人不是我杀的,我去杀狼妖被困多时,回来时……” 那男子打断她道:“你说你去杀狼妖?”他将一样东西扔在了地上,“这是那千年狼妖之首,天水村外所有的狼妖尽皆伏诛在我等手下,你杀的是这天水村数百口人命吧!” 凌云自知已经百口莫辩,攥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这时,风陌看见云恒抱着昏迷的小云颜赶了回来,那一群人不由分说将云恒一家三口团团包围,将他们押着离开了天水村。 风陌看着凌云离去的背影,想起屠完村庄之后的那个人,脚步一轻一重,像是左腿有疾,凌云的身形装束,凌云的佩剑,却并不是真正的凌云。 天水村覆灭,云恒一家被抓走后,风陌四处寻找灵阙所在。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寻到灵阙山脚下一处茶舍时,却听闻几个仙门子弟议论,云恒一家三口身死锁灵台。 他懊恼痛悔不已,悻悻而归,自此辗转流浪于世间,凄苦度日。后听闻灵阙新任阙主继位,弟子大换血,重新招收门徒,阙主又从山下收养了一女童。他反复思索,心中犹疑,终于决定上灵阙一探究竟。 风陌拜入了灵阙门下,因资质不佳,从最低阶的弟子做起,初时饱受欺负。他暗暗地探听云恒夫妇生前的消息,却一无所获,整个灵阙已经没有了任何关于他们的痕迹。直到后来,他遇到了小云颜。 看到她还活着,风陌心中又惊又喜,可她似乎已经脱胎换骨,完全忘记了前事。风陌扎根于灵阙,默默地关注着她,看她一步步成长。风陌自知不是习武之料,便转攻医道,一为扬己所长,二为治愈她的伤痛。他凭借回春妙手,渐渐在灵阙崭露锋芒,有了更多露面的机会,接触到了阙主和阙主夫人。 风陌一眼便认清了阙主夫人戚淑绘的足疾,回想起了往事。 当年,大神木的结界妖邪无法穿破,她却可以。或许是她掳走了小云颜,引开云恒,又利用狼妖困住凌云,拿到了凌云的佩剑,进入天水屠杀。狼妖溃散,凌云脱困回村,随后,突如其来的仙门众人斩杀了外面所有的狼妖,进天水亲见凌云持剑,满村被屠…… 风陌震惊,愤怒,悔恨,甚至一度起了杀心。他忘不了天水被屠的惨烈场景,他不明白这些人之间的恩怨纠葛有多深,为了嫁祸栽赃置人死地,不惜牺牲天水全村。云恒夫妇朗月清风,最后竟被人诬陷致死,他们生前待他亲厚,数次保全他性命,如再生父母。如今他最应该做的,是保护好他们的血脉。 自此之后,风陌在灵阙隐忍度日,暗暗保护着云忘忧。他原以为云恒夫妇的惨剧只是戚淑绘一手造成,直到云斐死后,他发现了那纸信笺。在灵阙多年察言观色,也隐隐明白了阙主之争与夫妻袒护的私欲纠缠,明白了仙门之中非黑即白的是非观和对异类的偏见。 他们的死,包括后来云忘忧身入魔窟,万劫不复,从来都不是一人做了幕后推手。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些细节和没讲到的地方会在后文以及番外里出现。 感谢一路看到这里的小可爱。啾咪 第56章 长绝一 苍山向晚,薄暮乱云低,雨雪载途,凄凄岁寒风。 万里雪飘,大地覆上一层羽被。深冬的傍晚,雪寂静地落,山冻不流云,积雪厚千重。 灵阙与梵天剑宗地域相交之处的罹水河畔,排列着万千身着白盔,神色肃然的仙门弟子。大雪封山,罹水成冰,寒风凛冽,如刀似剑。 罹水对岸,黑压压的一片,翻涌不止,咆哮声震耳欲聋。宁岑夜所率的军团张牙舞爪,群魔乱舞,叫嚣着,欢呼着,挥动着大刀利器,向仙门挑衅示威。宁岑夜身骑一头巨兽,眼瞳闪着异常灼人的幽光,嘴角缓缓上扬。 罹水河畔的仙门严阵以待,寂静无声。 风雪呼啸,他们的眉眼都凝了一层白霜。萧怀奕手搭上腰间的剑柄,佩剑出鞘,映着雪光寒凉,他左手引剑,指向天际,神色肃穆庄重。剑刃破空划过的同时,一声令出,身后的队列祭出刀兵,跟随他冲向了罹水对面的河岸。 冰面之上,映着剑影刀光和黑白交错的厮杀缠斗。 妖兽狂奔而出,扑倒了众多弟子,滴着涎水的尖利獠牙咬向他们的脖颈。朝华门的箭矢一排接一排的落下,穿透前面妖兽的身体,再从一跃而起的后排妖兽体内破出。爆裂之声不绝,妖兽庞大的身体伴随着粗重的低吼声分崩离析,砸落在冰面上。 罹水对面的河岸,突然出现了一群巨型傀儡,齐齐踏上了冰面。沉重的脚步声震彻天际,地动山摇,冰面不堪重负,裂开了许多口子。这些巨型傀儡在鬼噬魔罗的操纵下,一步步向仙门众人逼近,巨大的压迫感来袭,它们一个挥拳顿足,便足以将普通肉躯碾成肉泥。 冰面不停晃动,它们手臂一挥,不少仙门弟子便被甩入了半空中,接着重重砸在坚硬的冰面上,口吐鲜血,还未来得及挣扎起身,便再次 分卷阅读102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遭受重击。飞羽鎏金矢一一刺入,竟没能贯穿它们的躯体。 许寒山用一角道袍擦了擦脸上血迹,拂尘一挥,袖中飞出数道金符。其余暮苍弟子迅速集结到他身后,念起咒语。符篆一一贴在了巨型傀儡的面门上,伴随着暮苍派的一声大喝,符篆瞬间燃烧,化作金光钻入了傀儡的脑中!少顷,这些庞然大物如癫似狂,脑中迸发出数道金芒,随后炸裂开来,头颅尽碎,躯体如山倾倒。 暮苍众人围截操纵傀儡的鬼噬魔罗,那斗篷下的一团黑雾变幻莫测,周旋在众人之间,股股黑气缠绕在他们的脖子和四肢上。拂尘横扫,反被黑雾裹缠吞噬,断裂了一地银丝。符篆飞出,却丝毫不能近其身。冰面因激烈的打斗不堪重负,裂口越来越大,碎裂的冰块浮在刺骨的河水上,暮苍派众人被黑雾缠裹成了一团,推下了冰河。 混战之中的剑宗等人,周身光芒大盛,自身体里幻化出了剑灵,一一飞旋而出,没入了罹水。 深不见底的冰河深处,剑灵相汇,合为结界,托住了极速下坠的暮苍众人,带着他们脱离了水面。剑灵重新散开,列出阵法,将鬼噬魔罗团团围住,数道剑光相继穿体而出,那黑雾凝成的躯体被一点点打散,即将溃亡。 一道人影飞快的闪过,宁岑夜黑袍一扫,手中煞气腾腾,震开了剑灵,挟着鬼噬魔罗落在了罹水对岸。 受到重创的剑灵立时回归到本体中,贺廷宣手捂胸口,吐出一口鲜血,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萧怀奕率领的灵阙弟子与朝华门的人配合进攻,一路斩杀无数,越过冰面,直冲向宁岑夜的阵营。 大雪纷扬,簌簌而下,密集得几乎挡住了视线。星星点点的蓝焰亮起,傦魍阴灵垂首静默,像是凭空出现一般立在了众人面前。它们缓慢地抬起了头,目光狰狞而诡异。萧怀奕冻得通红的脸抽了抽,乌紫的嘴唇紧抿着,目光看见宁岑夜背后的云忘忧,手中离火燃烧,周身戾气逼人。 他没有丝毫犹豫,冲破傦魍阴灵的包围,直直杀向云忘忧。 云忘忧目光凌厉,飞身迎战。萧怀奕狠下决心,招招致命,云忘忧凌驾在半空中,离火自手中倾泻而出,萧怀奕闪身躲避,坠落的离火悉数落在了罹水冰河之中。 四周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地面上的傦魍阴灵不断吞噬众人,离火燃处,尸骨无存。仙门众人拼命斩杀傦魍,直面离火,视死如归。被斩杀的傦魍阴灵消散之后,随着云忘忧体内不死不灭的离火瞬间重生。 朝华门掌门专注奋战,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低头望去,只见一只血淋淋的白骨手掌从背后穿透了他的身体,自胸膛前破出。他口中不断涌出鲜血,身躯直直地倒下,眼中惊恐交加。 乔远征大喊一声,冲了过来,连发数箭,刺入了那具白骨的骨头里。他撑起莫棠棣的躯体,只见他的胸口一个巨大的窟窿,血流如注,须臾,莫棠棣便没了气息。 “师父——”朝华门的弟子大声疾呼,双目赤红,悲痛欲绝。他们发狂般进攻那具白骨,白骨每中一箭,骨头便碎裂一块,直到剥落得不成样子,只有一个头骨还控制着七零八落的四肢。乔远征涕泪满面,怒睁着双眼一跃而出,箭矢正中白骨头颅! 这具骨躯缓慢倒下,碎了一地骨渣。有淡淡的梅香浮动,那一地的碎屑中升起了两道微弱的光芒,依稀化作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影,对望着,释然而解脱地一笑,随后零落在了寒风中。 地面的积雪被无数人的鲜血染红了,到处是残破的铁甲,断刃,堆积的尸身。 天涯霜雪落纷纷,人间一片凄凉肃杀意。不断飘落的洁白将一切重新覆盖,就好像所有的惨烈都未曾发生过。 仙门众人浴火厮杀,对抗傦魍阴灵,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的背后,冰河之上立起了一排排残魂。 星维手中作法,那些残魂睁开了双眼,挥起了手中利器,飘向对岸。阴风阵阵,仙门众人惊诧地回头,这些魂魄,竟全都是他们战死的同门! 自相残杀,多阴毒的手段! 这些残魂在星维的操控下向他们发起了进攻。仙门众人痛心疾首,进退两难,眨眼的犹豫,性命便葬送在了昔日同门的手里。触目惊心的场景,悲痛万分的嘶吼,刀兵相击,战况惨烈。 罹水河岸的另一边,突然光芒大盛,似一层水波扩散开来,漫过这些残魂的身体,一直延伸到他们脚下。 不过一瞬,所有的残魂便彻底消失了! 宁岑夜嘴角的弧度霎时凝固,星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河对面紫光冲天,一股强大无比的灵力掠过河面,穿透虚空而来,准确无误地打入了星维体内。星维被这股力量震出几丈开外,滚到了地上,口中鲜血狂涌。 星驰,星归与溶月带着星阑涧的弟子浩浩荡荡,踏雪而来…… 宁岑夜拳头紧握,咬牙切齿地望着云忘忧,忽而狂笑了一阵,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云忘忧,你果然够狠!”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插叙 第57章 长绝二 罹水河畔,寒月清辉一一洒在水面上,冷光粼粼。静水流深,一去不返。溶月坐在河畔望着远方,对身 分卷阅读103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边的人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受这些伤的。” 云忘忧道:“我亲手杀了带来的所有人,若自己不伤得重些,他怎么会相信除掉星阑涧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呢?” 溶月道:“你已经清醒,为何还要留在那个虎狼之地?” 云忘忧沉默许久,几许苦涩浮上心头。忽而对溶月道:“谢谢你,溶月。” 溶月略不自在地偏过头,漫不经心道:“谢我做什么……” “谢你让我看到沉睡那一年里缺失的记忆,”云忘忧看着她,笑意里是赤诚,“也谢你去神山看望君良。” 溶月掩在薄纱之下的嘴角轻轻上扬。而后叹了叹气,略自嘲道:“洛公子那样的人,大概初见之下,便很难不动心吧。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她平静地看着云忘忧,“但我从来不曾嫉恨于你,从前是,如今也是。你们宿缘情深,我是羡慕并且祝福的。如今只盼洛公子能早日醒过来。” 云忘忧脸上红了红,旋即忧愁之色浮上脸庞:“这一战若是得胜,他醒来便能见到河清海晏,天下安宁。溶月,这几日你们隐好行踪,大战之时,还需星阑涧倾力相助。”她停顿许久,又道:“若那时我实在不能自控,仙门同道不必手下留情。” 溶月诧异地望着她,犹豫着道:“你……你要做什么?” 云忘忧没有再回答,转身消失在了罹水河畔。 冬夜的风吹起她如墨的衣衫,雪花一一轻吻她的脸颊,梵音神山的山脚下,云忘忧抬头望向那缥缥缈缈,白雪皑皑的山巅,恍若隔世。 十年弹指而过,花开花谢,几度春秋厌。光阴流转,神山始终巍峨肃穆地立在这里,看尽人间沧桑,世事变幻。 她抚摩着山门前高耸入云的白玉柱,脚步刚迈,神山的结界受到触动,光芒闪闪。 一群白衣翩然而至,站在大雪深处,持剑问道:“何人擅闯梵音神山?” 见无人应答,一群少年飞至山门前。贺廷宣看着来人,一时惊愕,手搭在了剑柄上。又见云忘忧周身毫无杀气,迟疑道:“忘……忘忧姐姐。” 云忘忧远远地望着他道:“廷宣。” 贺廷宣沉默一阵,挥手打开了结界。其余弟子悉数退去,云忘忧与贺廷宣二人一齐踏在厚厚的积雪上,走向神山深处。 一路阅尽梵音神山的风景,这里与十年前没有太大不同,只是多了许多梨树,在寒冬的季节里仍是绚烂的开着,雪白雪白的一大片。云忘忧仔细瞧着,才发现所有的梨花都是被人用灵力护持,才得以灿烂盛开。她手抚在树干上,感受到了虚弱的灵力,再熟悉不过的灵力。 她记得那时神山只有温泉处的一树梨花,没想到,十年过去了,梨花已开遍了神山的每一处。 雪落无声,云忘忧脑中回想起过去的一幕幕,脚步不停地往神山深处走去。千绝洞中,睡着她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人。 她终于见到了他,云忘忧坐在冰台旁,望着洛君良沉睡的容颜,心中酸涩难忍。她握住他冰凉的手,轻贴在脸颊旁,眼泪夺眶而出。 贺廷宣站在他们身后,鼻头红红的,闷声道:“师兄伤愈之后,还是沉睡不醒。灵气也越来越弱,到后来,我连他的剑灵都感应不到了。”说着说着,他有些哽咽,“师兄的剑灵这样受损还是几年前有过,也不知道这次会怎样。” 云忘忧道:“那时发生了什么事?” 贺廷宣道:“师兄那时刚习得分化剑灵之术不久,不知为何总是剑灵离体,出了梵音神山。因为初习此术,不好控制,每次回来时,剑灵与本体便大受损伤。后来被师尊察觉了,便将师兄禁足了许久。” 云忘忧凝视着洛君良的脸庞,陷入了沉思。 她的记忆一点点重回后,她却始终记不起身边魂灵的脸,只记得他陪伴自己度过的许多个冰冷的夜。她想起许多年前,每每在灵阙受欺之时,都有一道奇怪的光芒护体,想起自己几次在山下历练除妖遇险之时,总能逢凶化吉。 原来,他一直都守护在她身边。 云忘忧轻靠在洛君良的胸膛,泪眼迷蒙。 她伸出手轻轻描绘他的轮廓,在他冰凉的唇上印下一个缱绻万千的吻。 & 寒雾深笼,云锁烟浓。 掩映在如霜月华之下的灵阙,似是披上了一层朦胧冰凉的轻纱。风陌锁上院门,回身的刹那,他看着阴影处那与夜色融在一起的人,心中欣喜又忐忑不安。 那人望着他,唤他道:“风陌大哥。” 风陌愣怔了片刻,心中了然。有些生涩地回道:“阿颜。” 两人像是阔别多年的友人一般,对望着,相视而笑。万语千言似乎都化在了这一笑之中。风陌仔细观察了周围情况,才将她引到院内坐下。喜忧参半道:“阿颜,你已记起了过往吗?” 云忘忧点了点头,笑意里几分落寞感伤。风陌叹了叹气,安慰地揉了一下她的头发。 两人对坐片刻,云忘忧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锦盒,道:“风陌大哥,我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风陌接过锦盒打开,里面盛放着一枚碧色灵丹,青光流转,瑞气千条。他蓦地合上盖子,皱着眉头道:“你想 分卷阅读104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做什么?” 云忘忧道:“大战之后,拜托你拿着它去无因阁换取一样东西。” 风陌急道:“阿颜你疯了,这可是……” 云忘忧神色平静无澜,语气中夹杂着无奈道:“风陌大哥,我问你,阴阳相合的陀罗鬼咒还有可解之法吗?” 风陌还未出口的话梗在了喉咙。 自她在骨遗城失控,锁灵台发狂,入了魔窟之后,风陌一度想到她曾经在瑞锦山庄问及陀罗鬼咒一事,他不是没有设想过她是因为身中鬼咒,又被极度的悲痛和愤怒情绪催化了鬼咒的效应,才冲破了封印和真身,为宁岑夜所控。可现在这种设想竟被残酷地证实了,而他,却无能为力。 风陌握着锦盒的手越收越紧。 云忘忧涩然一笑道:“风陌大哥,连你这医圣都解不开的陀罗鬼咒,世上还有何他法。鬼咒一日在我身,我便逃脱不了宁岑夜的控制,离火的威胁便永远存在。大战之日,仙门恐将覆灭。我已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 “如今,我能信任相托的,也只有你了。”云忘忧恳求地看着风陌。 时间在漫长的沉默中一点点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风陌紧握的手终于松开。他长舒一口气,忍住眼中的泪意,沉痛地点了点头。 云忘忧心中释然,起身向风陌拜别。风陌看着她孤独而单薄的身影,欲言又止。缓缓道:“不再看看灵阙的亲人吗?” 云忘忧脚步骤停,眼睛动了动,神情隐忍而悲伤,摇头道:“于灵阙而言,于他们而言,云忘忧已经死了。这样不是更好吗?” 她悄悄拭去了脸上热泪,飞身而出,消失在了云雾迷蒙的楼阁之间。 那年,幼时的她在天水的鸢尾花丛中玩耍,看到了叔母戚淑绘。这个久未见面的叔母对着她温柔地笑,向她伸出双臂,她对叔母毫无防备,被带着出了天水。她脸上孩童的天真笑意还未散去,却见叔母对她引剑欲下杀手。她恐惧惊慌,眼前突然一黑便昏睡了过去,醒来时便在阿爹的怀里。她不知道戚淑绘最后为何没有取她性命,如今她回想起在灵阙多年,戚淑绘看她的眼神。也许那时,戚淑绘只是在自己的身上看到了几分故人的影子,心生恻隐。 十二年前的锁灵台,凌云被千夫所指,无人听其辩解,只一心想要她死。云恒宁愿以己代过,以死赎罪,但求妻儿得生。仙门众人苦苦相逼,打伤了死命相护的云恒,凌云急怒攻心,一时失控祭出了离火,为保全丈夫与女儿,最后选择自焚。云恒爱妻之深,悲痛发狂,与凌云双双赴死。仙门众人不依不饶,势要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一齐围杀云颜。那时的云颜亲见父母身死,悲愤欲绝,在众人围杀之前,一纵身便跃入了离火之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云忘忧还记得锁灵台上那些人恶狠狠的样子,还记得阿爹阿娘死时的惨烈,还记得叔父叔母冷漠的眼神。恨吗?自然是恨的。 可这些年,他们,终究养了她,给过她哪怕稀薄,也曾经温暖过她的亲情。 深埋心底多年的痛化作了泪,盈盈在睫。云忘忧回首望去,灵阙的一切在她模糊的视线中渐渐远去,在她的生命中一一告别。 第58章 长绝三 罹水河岸,风萧水寒。 星阑涧横空出世,仙门震惊之余,气势大振。云忘忧倒戈相向,祭出离火焚了众多骨遗城的邪灵。 宁岑夜将重伤在地的星维扶了起来,身形飘忽,带着一众阴灵,眨眼间冲向了云忘忧。 萧怀奕仍站在不远处,云忘忧见宁岑夜来袭,重重推了萧怀奕一掌,声音哑然:“快走!”萧怀奕被这一掌推到了安全的地方,眼见宁岑夜以黑气化形,扼住了云忘忧的脖子。 宁岑夜半悬在空中,看着云忘忧因痛苦而扭曲的脸,阴恻恻道:“隐藏得够深,可惜了。”他念起咒语,云忘忧体内如百虫噬咬,痛不欲生,意识瞬间被侵吞占据。 一声啼鸣碎在寒风中,青鸾腾空而起,周身浴火,杀气腾腾。宁岑夜强催鬼咒之后,嘲讽地勾了勾唇角,连身体随之而来的一点疼痛都抛诸在脑后。他手中煞气升腾蹿出,刺入仙门众人的身体里,立刻将肉躯化为了一滩黑水。 傦魍阴灵不死不灭,肆意撕扯啃噬着鲜活的躯体,宁岑夜带着部众猛攻,仙门众人死的死,伤的伤,仍在拼命抵抗。 星维意图摄取这些人的生魂,召出了一面阴邪的黑镜,横亘在双方之间。星阑涧立时结域阻挡,紫光扩散,将黑镜的吸附之力化解,星驰与星归运气,反将灵力灌注,过渡其中,挥掌而出,汇聚的灵力从黑镜中破开,席卷向骨遗城众人。黑镜爆裂,灵力震荡,星维挡在宁岑夜身前,生受了反噬。 奎宿从星归的袖中急速飞出,刺入了星维的胸膛,灵阙与剑宗的弟子一跃而出,控制了星维。 宁岑夜目光暗了暗,咬牙退了几步。一排火焰沸腾的屏障升了起来,隔绝了仙门的进攻,青鸾振翅而飞,在空中来回盘旋,俯冲直下,带着滚滚烈焰坠落大地。 离火燃尽了罹水两岸的草木,火焰平地而起,冰面尽数融化,罹水上映照着幽蓝的光。雪簌簌落下,伴着漫天的离火,冰火两重之间,厮杀声,哀 分卷阅读105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嚎声震彻云霄。 四周火光灼人,不断有躯体在离火中湮灭,魂飞魄散,仙门众人围着的圈子越来越小,傦魍阴灵挥舞着刀刃砍向他们,青鸾浴火,俯冲而来,势必燃尽一切。仙门众人已逢绝境。 冷冽的风中,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呼喊,声声如诉,字字泣血。 青鸾突然停止了进攻,在半空里挣扎凌乱,意识逐渐清晰,晶亮的眼中倒映出了一角鹅黄衣衫。 云烟织站在冰火两重的天地间,大声地嘶吼着,一声声地唤着“阿姐——”她喊得声嘶力竭,喉咙破裂,几滴鲜血顺着嘴角滴落在胸前衣襟上。 青鸾呼啦振翅,眼中似有泪波流动,敛了周身烈焰,向云烟织飞了过去。 云烟织含泪笑着对她伸出双手,即将触摸到她的一刹那,青鸾突然再度发狂失控。离火喷薄而出,云烟织即将化为灰烬。 一柄长剑呼啸而过,刺入青鸾的身体,将她逼退了几丈之远。萧怀奕飞身而来,救走了云烟织。 青鸾仰天悲鸣三声,流下了一滴血泪,飞离河岸,悬在空中挣扎翻滚不止。青鸾之身与人形不断交错变幻,正在经历痛不欲生的抗争,生与死的激烈纠缠。 离火突然爆裂似的扩散,冲天而起,将黑夜映照得如同白昼。 罹水河面上映出了一个巨大的火球,青鸾在离火中不断燃烧,每一片羽都跳动着蓝色的火焰,直至焚烧成灰。 余烬不断飘落,散在冷冷的夜风中。 萧怀奕眼中压抑着痛色,云烟织望着那个渐渐消失的身影,痛哭流涕。 烈火之中,云忘忧安然地笑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想起了这短短一生里遇到的人。思绪回转,素雪纷纷的神山,男孩牵着女孩在梨花树下玩闹,雪地里两个小小的人儿相互依偎,相依为命。云蒸霞蔚的灵阙,三个人影在追逐嬉戏,少时的她对烟织说,阿姐会永远保护你。 前尘往事一点点在眼前掠过,生命中的人来来往往,她还来不及珍惜便失去了。原来她与他们的缘分都这样浅薄。 守护,温暖,背叛,伤害,原谅,救赎。所有的记忆依次从身体里抽离,所有的爱恨悲欢渐次从命运里剥落。她终于可以释然了。 业火焚烧的痛楚传来,她的视线完全被离火覆盖,似乎在蓝焰中看到阿娘向她伸出了双手,接她回家。云忘忧沉浸在幸福中,笑着阖上了双眼。 离火焚尽,尸骨无存,神魂俱灭。也许她的君哥哥会为她立一个衣冠冢,来年雪满坟头时,他会来看她,为她祭一枝梨花。 大雪纷扬,寒夜无边。 黑暗中的一团火光永远地熄灭了。 地面上的傦魍阴灵霎时间停下了动作,心口的离火不再跳动,一点一点变小,直到完全消失。 宁岑夜仰头望着那一片虚无,冷哼道:“自焚?你以为没有了离火,它们便没有了威胁吗?忘了告诉你,我出生之时吸附了骨遗城百年怨气凝结而成的怨灵,伴生成长!没有你,它们一样会为我所用,听我号令!” “哈哈哈……”宁岑夜狂乱地大笑,阴冷的眸中怒火滚滚,蓝瞳幽光闪烁,带着摄人心魄般的诡魅。他双手缓慢抬起,五指间缭绕着黑煞之气。 四周所有的傦魍阴灵全都化成轻烟一般,悉数钻入了他的体内。宁岑夜的瞳孔变成了黑洞,脸上爬满狰狞的裂痕,黑袍猎猎,戾气冲天。 他挥掌而出,千万条蛇形一般的阴煞之气蹿踊,夹杂着邪灵,怨灵,阴魂的各种声音,听在耳里,让人汗毛倒竖,心惊胆战。这些阴煞之气慢慢汇合,凝聚成了一个巨大的面目狰狞的怨灵,血盆大口张开的刹那,所有人被一股强大的吸附力引着向前,不少人被吸入了怨灵的口中,神魂俱碎,化为飞灰。 四周的山石乱滚,树木被连根拔起,罹水倒流,天摇地动。地面上的东西都被吸入了阴灵的体内,宁岑夜青筋暴突,陷入极端的狂乱。 灵阙与梵天剑宗残留的弟子列出剑阵抵抗,萧怀奕和贺廷宣只身在前,苦苦支撑。 阴灵的黑煞之气不断扩散,一点一点吞噬了剑阵的光芒。数柄仙剑不由自主地从他们手中脱落,卷入了黑气之中。五脏俱碎般的痛苦自胸腔传来,萧怀奕和贺廷宣鲜血狂涌,挣扎着起身,挡住侵蚀过来的煞气,其余存活的仙门中人齐齐助力,支撑着阵法,拼死抵抗。 越来越强烈的压迫感来袭,黑暗笼罩了一切。阵法在一点一点地破裂,身边的人在一个一个地消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好像看见了天边的曙光。 万道光芒慢慢穿透黑气,迎面而来,耀眼非常。 强大的吸附力在减弱,黑暗在一点一点褪去,天地间突然陷入了一片静寂,阴灵在慢慢瓦解,煞气消散。数道璀璨的剑芒正从宁岑夜体内破出。 贺廷宣睁大了双眼,惊呼道:“月渡剑灵!!” 宁岑夜从半空中摔落在地,捂住胸膛上的窟窿,凄厉地吼了几声。他在地上挣扎半晌,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冒了出来,奋力将他扶起,颤抖着声音道:“公子……公子……快走……我带你走……” 秋弄影一边哭着一边拖拽着宁岑夜。宁岑夜咬了咬牙,看着 分卷阅读106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她道:“弄影,你怎么来了。” 秋弄影忽然抱住他大哭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公子,我们走吧!” 宁岑夜身体僵了僵,苦笑道:“我宁岑夜,成也自负,败也自负。但我的人生中从没有退缩二字。” 半晌,他手抚在秋弄影的背上,轻拍了拍,哑着声音道:“弄影,你走吧,你自由了。” 秋弄影将他抱得更紧,死命摇头。宁岑夜轻笑道:“你体内的毒根本不会伤及性命,你可以无所顾忌地离开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你和星维,是我唯一没有用手段控制的人。” 宁岑夜将她轻轻推开,站起身望着对面的仙门众人,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傲慢与疏狂,催动全身的邪气,势要战到最后一刻,与他们同归于尽。 他周身的煞气重新凝结,自身体上的窟窿中流泻而出,化作一个个邪灵冲向了对面。 重伤的仙门众人飞身迎战,斩杀邪灵,一步步向宁岑夜逼近。以萧怀奕为首,所有人在他身后列出了一个角形阵法,灵力传递,悉数汇聚到了萧怀奕的剑上。 剑身光华流转,灵力精绝,萧怀奕怒喝一声,剑芒横扫而出,破开所有障碍,直击宁岑夜。 宁岑夜负隅顽抗,浑身黑气腾腾,运掌抵挡。那道剑芒劈开夜风,划破虚空。飞驰而出,被宁岑夜阻隔在了半途。剑气如刃,割断了他披散的长发,割裂了他华美的长袍,苍白的肌肤。 汇聚而成的剑芒与黑气缠裹成了一团,相互博弈。少顷,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响起,剑芒与黑气尽皆消亡,双方都被激荡的气流击溃在地。 萧怀奕吐出一口血,咬牙迅速起身,飞跃而起,长剑蕴了他毕生的灵力,自掌中推出! 秋弄影倾身挡在宁岑夜面前,剑在一瞬间穿透了她的躯体,再没入了宁岑夜的体内! 须臾,长剑“哐当”一声滚落在地,光芒黯淡。二人的躯体慢慢化作飞灰,缠绕着,旋转着飘向了天际。 黑夜已尽,一缕光辉洒落人间。 真正的光明降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几章就差不多完结啦~ 跟着故事中的人一路写到这儿,很多感慨,会在最后和大家分享。 这本写得稍稍心累,下本会轻松搞笑,温暖幽默一点。 隔壁《伊人在水》,小可爱们去瞧一瞧,戳个收藏吧,比心(???) 第59章 长绝四 风卷残云,鸿雁飞天,苍茫的大地上有一个渺小的身影在移动。他迎风而行,步履蹒跚,走过积雪的冰川,走过坎坷的山地,走过叶落的深林,走过漠漠的荒原。从纷扬大雪的暮冬走到万物复苏的初春。 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双眼睛却仍旧神采奕奕。 一路攀登,他走在高高的山壁之上,背后浮云万千,雾霭腾腾。走到山的顶峰,面前矗立着一座精巧繁复,五彩斑斓的角楼。楼阁在初阳的照射下,浑身沐浴着富丽华美的光,艳丽得动人心魄。 风陌站在台阶前,舒然一笑。他踏着楼前的玉阶,进入了那耀眼的光辉之中,整个人似乎都轻盈了起来,身边的一切物事都如梦似幻,亦真亦虚。长到似乎没有尽头的回廊里,到处是彩绣辉煌的美丽女子,薄纱轻衣,婀娜窈窕,齐刷刷地看向风陌,掩嘴而笑,窃窃私语。 风陌在几乎闪得刺眼的光辉之中走了很长很长的距离,才到了尽头。 回廊尽头是一处崖壁,从崖壁上的石台放眼望去,云海在脚下涌动,飞鸟在脚下盘旋,初阳洒落峰峦,万丈金芒流霞。 这一方石台倒是个绝佳的观景所在,台上置着一架高高的秋千。风陌在炫目的亮光中微眯了眯眼,看清了秋千上的背影。七彩夺目的衣衫,滑如绸缎的长发,随着秋千的摇晃,在风里飘飞舞动,恍若九天之神降落凡间。 风陌恭敬地作了个揖。秋千吱呀着,慢慢停止了晃动,一阵叮铃脆响,秋千上的人足轻落地,缓缓转过了身。 风陌在看到那人面容的刹那,只觉周围三千颜色,万丈祥光悉数黯淡了下去。要命的是,那人还对着他灿烂一笑,仿若暖风和煦,吹开了一园春色。 风陌愣愣地站了半晌,被那人的声音拉回神思,这才注意到这长了惊为天人一张脸的人,胸膛一马平川,却是位男子。 风陌不动声色地低咳一声,敛了敛神色,颔首道:“晏阁主。” 晏清笳半含着笑,打量了几眼风陌,声音清明:“灵阙医圣到此,所求何事?” 风陌将一方锦盒托于手心,道:“受故人所托,携此物换取一人苏醒。” 晏清笳伸手接过锦盒打开,上挑的丹凤目有潋滟的光彩。他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道:“神鸟青鸾的碧灵丹,果然是百年不遇的无价珍物。”他挑了挑眉,合上盖子,对风陌道:“说吧,你要换谁?” 风陌沉声道:“梵天剑宗洛君良。” 晏清笳神色微滞,默了片刻,语调悠远道:“我无因阁的声名在外,其实也是世人夸大其词了。并不是所有来这儿的人都能得偿所愿,很多事其实是我也主宰不了的。” 风陌 分卷阅读107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面色凝重,只道:“为何?只要愿意付出代价,阁主都会有求必应不是吗?” 晏清笳疏朗一笑,理了理衣衫,移步走向山壁上凿刻的千窟,对风陌道:“跟我来。” 风陌心里七上八下,只得跟着走了进去。他们穿过了许多高高低低,形状各异的石窟,里面陈列着不同的盈盈泛光的玉瓶。晏清笳引着他到了凿刻最深的一个石窟,里面到处悬浮着大小不一的光团,散发着或强或若的光,映照着斑驳的人影。 晏清笳指着其中一个道:“洛君良早已用自己的魂识换了碧灵丹主人的记忆,若因果相悖,交错往复,便是打乱循环。这枚碧灵丹,已经无法再换取任何与洛君良有关的东西了。” 风陌怔怔地望着手中碧灵丹,忽而心酸又无奈地笑了。是了,早该想到,他总是会为她付出一切的。 半晌,风陌却忽而有几分庆幸,对晏清笳道:“如此也好,那便用我来换他魂识吧。” 晏清笳审视着他,失笑道:“曾经无限风光,医术冠今的医圣,如今已是灵力尽失,修为散尽。凡胎肉躯,于我无因阁有何益处?我晏清笳可不做亏本的买卖。” 他摇了摇头,重复着道:“嗯,不做!” 风陌苦涩一笑:“那便以命相换如何?阁主掌因果循环,轮回往复之事,若有普通人化灾求命,自有可用之处。” 晏清笳眉头皱了皱,甩甩袖子道:“我是真不懂你们这些痴人,自己好好的命不珍惜,非要为别人赴汤蹈火。” 风陌道:“阁主可懂‘情’一字本就值得人赴汤蹈火,亲情,爱情,友情。莫不如此。” 晏清笳定定看了他半晌,捋了捋滑落肩头的长发,施施然走到了千窟之外。碎碎念道:“不懂,不懂,本阁主是真不懂啊……”他脚步轻盈一迈,便重新窝在了秋千之上。闭着眼感受山风微拂,草木花香。 黎明前的黑夜总会过去。冬日尽,春日也总会如约而至。 万物在春阳里苏醒,大地一片盎然生机。 梵音神山氤氲的温泉雾气里,梨花正开,团团皎洁。神山虽经年雪落,也透露出了一丝春日的气息。 千绝洞中,洛君良悠悠转醒。 一缕清香入鼻,他目光移动,台前瓷瓶中插着一枝玉雪梨花,贺廷宣正站在不远处洒扫除尘。他环顾着四周,大梦初醒,一如隔世。 洛君良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似有所觉。他手握腰间冰凉的玉佩,低声呢喃了一句“忘忧。” 贺廷宣听在耳里,惊诧地回头,扔下手中掸子,跑过来抱住他大声道:“师兄你醒啦!你终于醒啦!” 洛君良被他扑得险些重新躺回冰台上,摸了摸他圆圆的脑袋。贺廷宣又是哭又是笑,吵吵嚷嚷围在他身边转个不停,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像是把数月的话一股脑倒出来了似的。 终于消停下来之后,他陪着洛君良安静地坐着。看他一遍遍抚过那枚黯淡下去,再没温度的玉佩。贺廷宣偷瞧着洛君良通红的眼眶,垂头丧气道:“忘忧姐姐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洛君良沉默着没有回答,抬眼望向千绝洞外,遍地盛开的繁花。 有人身披白雪,悄然而至,他阴郁的脸上挂着难得一见的笑容。 洛君良讶然地起身,向他一礼。风陌看了看他,心中有些释然。二人坐到洞内木椅上,贺廷宣替他们斟上了两盏清茶。 须臾,风陌道:“那日逃亡,你重伤之际,化出了剑灵一直跟随在她身边。是么。” 洛君良垂首沉默,风陌继续道:“你为了唤醒她,阻止无端的杀戮,向无因阁交换她的记忆。青鸾之身,离火之脉的命格,这代价怕是太大。月渡剑灵寂,你自此长眠不醒。”他抿了一口茶,嘴角动了动,沉声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因此身殒魂灭呢?” 洛君良眉目深敛,兀自一笑,带着几分凄凉:“我也愿意。” 风陌闻言,沉默片刻,也笑了笑,叹气道:“这便是了。” 他从袖中拿出两样东西,一个锦盒,一枚锦囊。交到洛君良手里道:“这是她的碧灵丹与残魂。将其合二为一,取神山精华,再用灵力养护,也许,她还会以凡身重归于世。也或许,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一切,且看天意了。” 洛君良双手托着碧灵丹与云忘忧的一缕残魂,心中既悲又喜,也掺杂着许多疑问。 风陌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什么都不用说了。我走了。” 语罢,他便踏入了雪地之中,转眼消失在山间。 大战那日,云忘忧自焚而死。离火滚滚燃烧的时候,风陌隐在不远处,看见了另外一股碧色的光芒,护住了云忘忧的一缕残魂。他耗尽灵力修为将那幸存的残魂收归护持,才看到那护住残魂的原来是另外一颗碧灵丹,大概是凌云死前将之隐藏在了云忘忧身体里。这一颗碧灵丹化尽,保住了一丝魂魄。风陌原想履行云忘忧嘱托之后,便带着残魂,走遍四海寻找生还之法。没想到阴差阳错,倒有了另外的转机。 若她真能醒来,抛却前世的苦痛,与所爱之人相守,这一世终能得到幸福了吧。 他看了看手臂上的契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梵音神山。b 分卷阅读108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r 作者有话要说: 写晏清笳出场的时候,脑壳里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沙雕场面,如下:某日,男装大佬萧辞音偶遇晏清笳。 萧辞音:“女……女装大佬???” 晏清笳“……本阁主不就是长得俊了些,穿得那啥,花哨了一点点嘛~~” 萧辞音:“花哨了……一点点?!啧啧,瞧瞧,数数,七种颜色!你是想把彩虹穿在身上啊!” 晏清笳:“……” 萧辞音:“不过这张脸,俊得真是……”她拍了拍晏清笳的胸膛,“加两个馒头就能以假乱真了!” 晏清笳:“???!” 沙雕小剧场,供君一乐。 这位“女装大佬”后面还有戏份…… 今日双更 第60章 终章 罹水河正邪大战后,仙门镇守骨遗城妖邪之地,超度怨灵七七四十九日,怨气尽除,北域初定。各派自大战后,伤亡惨重,人才凋敝,为振兴门派,广收门徒。新一代的俊杰并起,共守山河。 星阑涧,朝华门与暮苍派一改往日门风,积极入世。萧怀奕继任灵阙阙主,上行下效,治理有方,灵阙实力如日中天。梵天剑宗洛君良苏醒之后,月渡剑灵消亡,自身也大受损伤,时常闭关休养,贺廷宣迅速成长起来,已能独当一面。 天下安宁,四海升平。 这日,贺廷宣在殿前练剑,洛君良坐在石桌上,不时指导提点。练了许久之后,贺廷宣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抓起茶壶咕噜咕噜猛喝了几口,懒懒地趴在石桌上休息。 洛君良忽然对他道:“廷宣,你过来看看我头上的白发又多了几根,帮我把它们拔掉吧。” 贺廷宣应了声,便走到洛君良的背后,松开他系发的帛带,顿时傻了眼。散落一肩的长发中,已不知何时多出了许许多多的银丝。他愣愣地伸出手,停顿了片刻。 洛君良道:“怎么了,很多么?” 贺廷宣急忙道:“没,没有很多。”他轻轻地拔掉一根又一根,低着嗓子道:“师兄。忘忧姐姐真的会回来吗?” “会的。”洛君良坚定道。 贺廷宣忍不住叹了叹气:“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每日用灵力养护魂魄,如果灵力耗尽了,还没有等到呢?” 洛君良轻笑一声,执着道:“总会等到的。终有一日,会回来的。” 贺廷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着,替他重新将帛带系上。 春归夏至,秋去冬来,人间四季更迭。花开花谢又几度,流年匆匆不忍顾。 梵音神山的每一处,都有洛君良的脚印。 有时,他在山里一个人赏雪。有时,他在梨树下松松泥土。有时,他站在山脚下沉默如塑。有时,他在深夜执一盏青灯,走在长廊上,形单影只。 还有的时候,他笔染丹青,绘了满屋的玉容。 他会亲自下厨,做一桌好吃的,摆上两副碗筷,对着空气夹菜添菜。他会提着一盒点心,然后将它们都埋在土里。更多的时候,他都呆在千绝洞中,守着那团魂魄入眠。 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做着这些看起来没有什么意义的事,一身灵力慢慢消解,一头墨发渐染白霜。 贺廷宣每每看到,却无能为力。他知道,他的师兄最是执拗。等不到,也会一直等下去。 近些时日,梵音神山时常来位故人,黄衫明媚,眉眼间也已有了稳重之色。她每次来,便在千绝洞中长坐许久,对着那魂魄说着许多话,从很多很多年前讲到如今,又从如今讲到怎样怎样的以后。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岁月如风,转眼即逝。 又一年的冬日,雪似乎比往年下得都大。 洛君良独坐在窗前,看天与地都淹没在一片白茫茫之中。窗外梨花带雪,晶莹皎洁,甚惹人爱。他缓缓起身,走到门前,撑开一把竹骨纸伞,踏雪而行。 神山覆雪,寂静无声。 他穿行于梨树之间,独赏人间美景。天地寂寥,经年旧梦都浮上心头。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千绝洞附近。他着一袭月白长袍,一步步踏在覆着薄雪的青石上。抬起伞沿的刹那,纷扬的雪花中,立着一个单薄清丽的身影。 他隔着雪幕遥遥看过去,那一眼深深的凝望,似比一生还长…… 作者有话要说: 18年12.9日开文,到今天19年3.9日正文完结。 在文档里敲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激动万分。 作者君爱做梦,爱幻想,这篇故事便是源自于以前的两个梦境。梦里最初的模糊景象便是有三个人影在一起嬉戏玩闹。有一只神鸟仰天啼鸣,哀婉悲伤,化作了一个孤单的女孩。然后便延续出了很多脑洞,构成了这篇文。 故事中有关亲情,爱情,友情,有遗憾与伤害,有成全与圆满。但很多地方,由于本扑街小萌新笔力不够,表达得不够好。感谢几位小天使不嫌弃,一路追到现在。 还记得文文收到每一个收藏,每一条评论,每一个地雷,每一瓶营养液时的欣喜与感动。是这些支持,还有默默追文的小天使,让我在很多迷茫气馁期 分卷阅读109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和瓶颈期坚持了下来。千言万语不足谢,只有写出更多更好的故事回馈大家。 这本之后,蠢萌作者君会小小休憩一段时间,学习提升,争取下本不那么扑街,哈哈哈~(最近致力于挖仙侠坑,可能会在第二本后,尝试下其他题材。小可爱们戳进专栏,收藏一下下作者君和作者君的第二个崽嘛~~么么哒~) 对啦,还有几个甜甜的番外才正式完结哦,会尽快更新哒。 给你们比个敲大的爱心! 第61章 番外一:今夕良辰 微风轻拂,春阳和煦。 山下的集市人流涌动,热热闹闹。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站着一个素白衣衫的女子,面容清秀,挽着简单的发髻。周身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看起来干干净净,纯洁素雅,像一块未经雕琢的无暇美玉。 她不时抬头张望前方,站在人群中有些显眼,引来不少人驻足观望,都好奇这位佳人在等待什么。忽见拥挤人潮的另一端,一位公子翩然而来,白衣胜雪,清绝无双。他手里拿着两串饱满晶莹的糖葫芦,对着女子温柔一笑。 众人看见那女子也笑了起来,颜若春花。才恍悟道,原来她是在等自己的郎君。这些人不时点头私语,暗道二人果真佳配,不由得会心一笑。 女子在众人一阵笑语中微红了脸,那英俊的公子走过去携了她的手,将一串糖葫芦送到她嘴边,轻笑道:“娘子,快尝一颗罢。”这位小娘子脸颊飞霞,自己接过了,咬了一颗。她的夫君笑而不语,牵着她穿过了拥挤的人流。 后面的人笑声议论道:“真是一对璧人啊……” “小娘子好福气,夫君这样疼人……” 二人走了很远,女子只默默低头,将手中糖葫芦咬了一颗又一颗。一串新的忽然递到了她面前,温润的声音道:“忘忧,怎么不说话了?”他牵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柔声笑道,“莫不是害羞了。” 云忘忧握了拳头,轻打在洛君良的胸膛,带着几分顽皮几分嗔怪地笑了。 洛君良拿着那串糖葫芦,也笑。忽而若有所思,忆起往事,边走边对她道:“那年我们结伴经过鹭起城时,廷宣吵着要吃糖葫芦,我去店家处买,便想起你也爱吃甜食,就多买了一串。可是我却不敢拿给你……” 云忘忧笑他道:“如今倒是敢了,还会胡乱喊人娘子。” 洛君良嘴角上扬,慢下脚步,沉声道:“你背负着沉重的往事,我想靠近你,却又不敢靠近,害怕你忆起过往伤痛。那时我看你无忧无虑,身边有人关心,便觉得这样再好不过。我只要能远远的看着你就够了。” 云忘忧回握住他的手,离他更近了些。 洛君良认真道:“如今,你我皆凡俗之身,不用再背负任何重担。普通人的寿命不过须臾几十年,但若能做一对寻常夫妻,相守相依,白首偕老亦足矣。”他逆着微光,与云忘忧双手紧握,十指相扣。深深地看进她的眼里,声音温柔,“忘忧,嫁给我可好?” 他的眼神热烈而赤诚,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云忘忧凝视着他,双眼蓦地红了,隐泛着泪光。她踮起脚尖,在他颊边落下一个轻柔无比的吻,紧紧地抱住了他。 洛君良沐在阳光中,怔了许久,忽而觉得内心无比踏实。他拥着怀里的人,与她额头相抵,鼻尖轻触,相视一笑。 星河灿烂,与万家琉璃灯火交相辉映。 二人随散闲逛,一直到夜幕时分。小镇上有一条蜿蜒的小河,岸边有许多放河灯的男女老少。 河面上飘着大大小小,形状不一,款式各异的河灯,随着水流与风摇摇晃晃,漂向河的尽头。有人祈愿祈福,有人寄托哀思。 云忘忧手执三盏河灯,轻托着它们放在水面上,轻轻划动四周水流,河灯便缓缓地漂了出去。微弱的烛光一闪一闪,越来越远,似乎将她的神思也带到了很远的地方。 洛君良握住她的肩头,让她轻靠在自己怀里,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他们都在冥冥之中护佑你平安喜乐。” 云忘忧望着尽头的流水似乎与天际接壤,若隐若现的河灯仿佛化作了天幕里的一颗颗星辰。她点了点头,嘴角微漾的笑意化开了悲伤与落寞。 洛君良忽地将一盏漂亮的莲花灯举到她面前,笑道:“再为自己许个愿吧。” 云忘忧手捧莲花灯,烛光在眼里跳动,她眉眼弯弯,望着洛君良:“君哥哥呢?” 洛君良揉了揉她的脸颊,温声道:“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好。”云忘忧顽皮一笑,将莲花灯放入水流之中,双手合十,认认真真地许了个愿。 离开小镇之后,洛君良牵着云忘忧的手走在回梵音神山的路上。 云忘忧道:“君哥哥,今日怎么这么着急回梵音神山呢?” 洛君良笑道:“今日有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重要的事?”云忘忧面露疑惑,想了想剑宗最近的情况,笑道,“是凌叔叔云游回来了?还是你的哪位小师弟犯错了?” 洛君良只紧握着她的手,微笑不语。 没有仙法灵力在身,他们徒步走了许久,才到梵音神山山脚下。 分卷阅读110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细雪飞扬,洛君良解下外袍,披在云忘忧身上道:“走累了吧。”他蹲下身,“我背你回家。” 云忘忧笑着伏在他背上,用身上的衣袍裹住洛君良,两只小手搭在他额前,替他挡住扑面而来的雪花。 像很多很多年前一样,他背着她一步步踏在冰天雪地中。今夕昨夕,流年辗转,那个温暖宽阔的背却始终如一的让人安心,踏实。 到了云霄九重门外,云忘忧被映入眼帘的大红之色怔住了。 剑宗各处挂了鲜艳的红绸和喜庆的灯笼,大殿外站着洛君良的众位师弟,个个面带喜色,笑得灿烂。 云忘忧转头看向洛君良,洛君良似笑非笑,忽地将她抱起来,稳步走向了殿内,后面跟了一群笑嘻嘻,欢呼雀跃的师弟。 殿中礼堂布置虽简,却不乏温馨,洛君良将云忘忧放在座椅上,忽而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郑重无比道:“忘忧,嫁给我做我娘子可好?” 挤了一屋的师弟立马起哄道:“好,好!!” 云忘忧眼中不知何时已蕴满了热泪:“原来这便是重要的事。”她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求之不得,何其有幸。” 洛君良释然一笑,身后的所有师弟们立时沸腾了起来,点红烛,倒酒,摆茶点,嘻嘻哈哈,吵吵嚷嚷,忙得不亦乐乎。 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喝酒,庆祝。云忘忧在一片喜气洋洋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圆满,这样平凡简单的日子,普通人的幸福良缘便是她一生所求。 一切事毕,二人终于进了精心布置的婚房。屋内红光暖暖,处处是温馨甜蜜。 贺廷宣带着一众师弟们,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走到婚房外,扒在小得可怜的门缝上张望。一颗颗脑袋一个重一个地贴在门上,眯着眼睛,努力想看清里面的情形,不时窃窃私语。 “咱们大师兄孑然一身二十多年,又在神山清心寡欲等了十年才得回良人,真是不容易啊!” “是啊,这么些年,师兄都快成和尚了,这下圆满啦,圆满啦!” “唉,你让让,挡着我啦……” “嗨!什么也瞧不见呀……” “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不会是睡着了吧?应该少劝大师兄喝酒的!” 贺廷宣听他们嘀咕了半天,笑道:“不会不会,师兄一辈子梦寐以求的人,过了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了,不知道有多高兴呢,怎么舍得……” 一群人扒在门上讨论个没完,忽然“砰”的一声,一只茶杯掷在了门框上,吓得他们慌乱散开,一溜烟儿跑得老远。 房内,洛君良摇了摇头,不由得失笑。 他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小饮几口。云忘忧安静地坐在他旁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一杯接一杯的茶水喝完后,洛君良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起身走到房间角落,打开了一个木匣,抱出一团红红的东西,铺在云忘忧面前。 云忘忧瞧着他,笑道:“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呀?” 洛君良微微垂首,沉声道:“那年瑞锦山庄,我见你着一身红衣,甚是好看,就曾想过将来你穿上嫁衣会是怎样的惊艳夺目。等了多年,终于等到你嫁给我。我有一点私心,只想你着凤冠霞帔的样子入我一人之眼……” 他说着说着,脸竟染上了一层薄晕。 云忘忧不禁掩面而笑。她轻抚过那华美的嫁衣,心中喜悦又感动,道:“好,我去换上。君哥哥,要不,你先回避一下……” 洛君良脸红了红,随即搬过一扇屏风,“我转过身,站在屏风外面。” 他话音落,果真站到了屏风外,认认真真地背过身。 云忘忧抱着嫁衣,脸颊浮上一抹绯色。一阵衣物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云忘忧理了理衣摆,轻声道:“好了。” 洛君良紧握的双手出了薄汗,他有些紧张地侧过身,抬眼望去,隔着屏风的薄纱,隐隐可以看见她婀娜曼妙的身影。 云忘忧移步走到屏风外,周身映着红烛与嫁衣的明媚光彩,不施粉黛的脸却红若朝霞,似灼灼桃花齐齐盛放。她望着洛君良温柔一笑,目光中含着缱绻深情。 洛君良心中霎时泛起阵阵柔软,沉醉在巨大的幸福之中。他一步一步郑重其事地走过去,执起她的双手,相携着坐到了床边。 满目的红,云忘忧视线忽然被遮挡,一块红纱轻柔地落下。 隔着薄纱,二人相对而坐,静默无言。 洛君良眼眶湿润,微微发颤的手掀起头纱一角,将自己也覆在红纱之下。 两人四目相望,近得鼻尖相触,呼吸交错。大红的颜色点缀了二人的脸颊,朵朵红云衬在云忘忧的脸上,甜美动人。洛君良温柔低笑一声,旋即吻上了她娇艳欲滴的唇。 兰香馥郁,香甜湿润。洛君良情不自禁地深入,以摄取更多,双手抚上她柔软的腰际,将她轻拥入怀。 云忘忧生涩地回应着他,带着点羞怯的退缩。唇齿厮磨,呼吸渐重,云忘忧感受到了来自他身上越来越热的温度,不由得面色红彤心跳不止,紧张了起来。 察觉到怀里人微微的颤栗,洛君良停下了热烈的亲吻与抚摩,平复着急促的呼吸,柔声安慰道:“别怕。 分卷阅读111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 头纱滑落,罗衫轻解,帷幔深掩。 一团绫罗锦绣之中,洛君良轻覆在云忘忧身上,亲吻吮吸着她的唇舌,细密绵长的吻不停歇地落在她的额头,双眼,脸颊,脖颈。 云忘忧瓷玉一般的肌肤上泛起浅浅的红痕,胸前衣带被轻轻拉开,衣衫悉数滑落,未着寸缕的身体感受到了外面的寒冷,一阵颤栗。她双手护于胸前,微微蜷着身子,往被褥里缩了缩。 滚烫的热度来袭,霎时驱散了身体的寒冷,洛君良拉了拉被子,将她圈在怀中,肌肤相贴。 云忘忧脸红红的,靠在他怀里,不敢抬头。只听见他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声音和他愈发急促的呼吸。 洛君良怀抱着云忘忧,她前额绒绒的发不时扫过胸膛。他忽然握住她紧护在胸前的手,按在床榻上,倾身吻住了她的唇。他眼中泛起了血丝,力度也大了不少,理智被烧得荡然无存,湿热的唇吻遍了她的每一处肌肤。 云忘忧抱着他,身体越发不受控制,有些害怕地颤抖。洛君良埋首在她颈间,身体微送,云忘忧眉头紧皱,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水,微不可闻地低吟了一声。 洛君良身体一僵,旋即恢复了些理智,将她轻轻地抱着,柔声哄道:“别怕别怕,我……我轻些……” 说是如此,他终于还是心疼了,停下了动作,轻轻吻去她的泪水。为分散她的注意力,忽而转移话题道:“忘忧,今日你许了什么愿?” 云忘忧缓了一会儿,拉过一角被褥遮住身子,泪眼迷蒙地看着他,顽皮心思忽起,只道:“不告诉你。” 重归于世后,抛却了过往的枷锁和苦痛,她在他面前,慢慢有了活泼爱闹的样子,洛君良心里暖暖的,也很欣慰。他望着她笑道:“真的不告诉我?那我可就要吃了你了。” 语罢,他假装作势,云忘忧立即制止他乱动的双手,惩罚性地揪了揪他的脸颊。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对望许久。云忘忧眼中慢慢泛起了泪花,她手顺了顺洛君良肩头滑落的头发,看着那夹杂在其中的银丝,忽地一把抱紧了他,哽咽道:“我……我许愿我们能白首偕老,一起共赴黄土。” 洛君良沉默了片刻,拍拍她的背,哄道:“傻瓜,你是怕我先去,你要当小寡妇吧。” 云忘忧哭笑不得,推了推他:“跟你说正经的呢,君哥哥什么时候也学会打趣别人了。” 洛君良笑了笑,将她拥在怀里,认真地看着她道:“放心吧,娘子,我一定不会丢下你先走的。”他亲了亲她的脸蛋儿,又玩笑道:“别看夫君发染白霜,身体可比普通人强健多了。” 云忘忧又被他的话语逗笑,“君哥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洛君良继续啄着她的脸颊,叹了叹气道:“爱而不得的时候是克制,好不容易握在手心了,自然只想千般宠爱,万般疼惜。” 他低低柔柔地唤道:“忘忧。” “嗯。”云忘忧应了声,须臾,她问他道,“君哥哥怎么不像以前唤我阿颜了。” 洛君良抱抱她道:“过往的阿颜有太多痛苦的经历,我只希望如今的忘忧能够一直忘忧,一直幸福。” 云忘忧眼含笑意看着他,突然凑近,在他颊边亲了一口。又接连打了几个哈欠后,若无其事地缩到床里边,准备睡觉。洛君良星眸暗了暗,一把拉过这个不小心点火的人儿,箍在怀里肆意疼爱一番,欺身而上,继续着未尽的大事。 床幔轻摇,红烛燃泪。结发夫妻,恩爱不疑。 少时的相依相护,重逢后的相知相恋,再活一世的相守相伴,无论历经多少苦痛艰难,他们终于可以圆满了。 情深白头,生死不离。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甜甜甜的番外。 那啥,看别人写的是一回事,自己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这章写得叫一个艰难啊,但是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姨母笑,哈哈。 咳咳,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人。emmm~~第一次开车,车技不佳,诸君见笑。 这种程度应该不会被锁吧,抱头…… 第62章 番外二:陌上花开 晏清笳最近很无聊。 多少年间他都幽居在无因阁中,年纪轻轻却过着养老一般的日子。来无因阁的人络绎不绝,他看遍了普通人的生离死别,爱恨情仇,贪嗔痴妄,却始终不懂世人孜孜以求的到底是什么? 来无因阁的,有人会为了亲情,爱情或是友情甘愿舍弃自己的性命,有人会为了仇恨,嫉妒或是欲望换取对别人的伤害。七情六欲的纠缠,生老病死的轮回。给予,索求,循环往复,他重复地扮演着这样的角色,却越发觉得这个阁主做得无趣了起来。 当有一日,那个沉默寡言,傻到用自己的命去成全一对苦命鸳鸯的人出现时,他再度困惑了。 那个清淡如水,看起来索然无味的人问他,可懂情字。 晏清笳做这个无因阁主,懒懒散散,潇潇洒洒许多年,每每置身事外看别人的悲喜愁苦,爱恨纠葛,都觉得不过如此。情是什么,他向来是没有细想过,也不屑深究的。 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问他的那一刻,他 分卷阅读112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心里却忽然咯噔了一下,惊觉自己白活二十余载,居然没有尝过情的滋味,更别谈懂情为何物了。 于是他这个有求必应的无因阁主答应了那个人献命的请求,然后破天荒的做了个亏本买卖,不,是血亏的买卖,赔了自己几年寿命与修为,解了那人的契印。 晏清笳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悔和忿忿不平。 他又坐在那破秋千上,摇来晃去。嘴里咂摸着侍女端上来的酸果子,啧啧叹气。他微眯着眼睛,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半晌,问旁边的小侍女道:“风陌陌去哪了?” 小侍女端着果盘的手抖了三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笑眯眯道:“回阁主,风陌在千窟里扫灰尘呢……” “唉……”晏清笳长叹了一口气,“不是扫灰尘,就是洗衣服抹地,我这是捡了个便宜小杂役啊。” 小侍女赔笑道:“阁主,其实这些事一直都是我们在做的,可风陌他执意如此,说是一介凡身,再没有什么能报答阁主恩情,便只好……” “报恩?”晏清笳眼睛亮了亮,凤目微挑,将嘴里果核吐了,从秋千上跳下来,捋了捋一头秀发,掸了掸七彩衣衫,走出风流倜傥的步伐,朝着千窟洞中去。 风陌穿着一身素麻衣衫,袖子挽得高高的,正一丝不苟地细心清除杂尘。晏清笳站在他背后笑,两人一前一后,一个像一汪清水,一个像一缸混合的染料。 “咳咳……”晏清笳故意咳了两声,吸引某人的注意,随后站得端端正正,摆出灿烂的笑容,等他转身。 风陌仍旧专注地擦着壁龛里的灰尘,没有转身,头都没有侧一下,只淡然又不失恭敬道:“阁主何事?” 晏清笳有些气馁,撩了撩衣摆,坐在旁边,懒懒道:“你不是说你要报恩吗?我这几个洞窟不需要你这么勤快,天天清扫。衣服不用你洗,地也不用你抹,要不,你换个方式?” 风陌放下了布巾,转过身来,认真道:“不知风陌还能为阁主效何力?” 晏清笳立刻又笑得跟花一样,眨眨眼睛,“本阁主为了解你的契印,可是折了几年寿命,少了不少修为。你这医圣的虚名也不是白担的吧?纵使没了灵力,医术也还是在的。你就……嗯……给我用些药补补身体!” 风陌愣了愣,拱手一礼道:“这个不难。”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本阁主等着啊!”晏清笳乐滋滋地起身,背着手,哼着小曲儿出了洞外。 接下来的几日,风陌果然认认真真地寻药,熬药,煎了几副恢复元气的汤药,送到晏清笳那里。药理一事对于风陌的确不难,难的是,这位傲娇的阁主,自己不喝,也不许侍女喂他喝,偏要风陌亲自上阵。 晏清笳坐在秋千上,两条腿晃荡来晃荡去,斜睨着风陌道:“唉,最近神思倦怠,整个人都懒懒的,没什么力气。大概折了几年寿命,老了,这副躯壳也不如以前了……唉!” 风陌听着他一声一声的叹气,终于觉得有些聒噪了,走过去,端起药碗,送到他嘴边,“我看阁主吃药还要假人之手,实是少年心性,何来老了一说。” 晏清笳努了努嘴,指向托盘里的勺子道:“本阁主如此风雅斯文之人,怎能就着碗口喝,那里有勺子,你用它喂我吧。” 风陌面无表情,舒了口气,拿起勺子在药碗里搅了搅,舀起一勺喂到他嘴边。晏清笳满意地眯了眯眼,笑嘻嘻地喝了,又吵嚷道:“啊……好苦好苦,本阁主要吃糖……” 于是风陌又放下药碗,从托盘里的小碟中拣起一颗蜜饯送到他嘴边。 如此来来往往,反反复复,一碗药喝了许久,把风陌累得够呛,某阁主倒是喜滋滋,心满意足。 持续了几月的喝药乐事,无因阁的美人们都觉得她们的阁主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精气神满满,不是跟着风陌转悠来转悠去,脸都快笑烂了,就是出现在无因阁的各个地方找寻风陌的身影。她们都快被自家阁主一声声情真意切的“风陌陌”喊得头痛欲吐了,她们的阁主还是乐此不疲。 奈何这位风陌冷如一座大冰山,面对着这如花似玉,惊为天人的无因阁主,不为所动。 她们正为自家阁主惋惜不值,抱不平呢,谁知道她们的阁主竟突然间要遣散无因阁所有的美人,这下该轮到她们替自己惋惜了。 临别时,她们一顿哭天抹泪,惹得阁主也悲悲戚戚,一张俊俏绝美的脸梨花带雨,真真是动人心魄。 为首的美人胡乐抹了一把眼泪,对晏清笳道:“咱们这诸多美貌姐妹在无因阁侍奉多年,也没见阁主倾心过谁,原来,阁主竟是不好男女之道。”她长叹了口气,“唉……断袖就断袖吧,只是……阁主千万不要失了男儿本色啊……” 其他美人跟着叹气,又是惋惜又是不舍地拜别道:“阁主保重。” 晏清笳愣愣反应了半晌:“断袖?男儿本色?”待他回过神来,一众美人已经走远了,他望着她们远去的方向,挥了挥手,然后心情颇佳的回去了。 无因阁霎时冷清了很多,原来侍奉晏清笳衣食起居的人没了,他又是个享乐安逸惯了的人,便把主意打到了风陌头上。 这日,他又窝在破秋千上晒太阳。天气很 分卷阅读113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好,风陌便也在石台上,晒晒采摘回来的药材。两人你不搭理我,我不搭理你,就这样耗了快一下午。 终于,晏清笳耐不住了,在秋千上伸了个懒腰,道:“哎呀,肩膀好痛……手臂好痛……医圣大人,快来帮我看看啊……” 风陌听在耳里,并没有立刻动作,像是早把他的脾性摸透了似的。慢悠悠地将晒好的药材一一收进竹篓后,才踱到他身边,淡淡道:“每日里蜷在这秋千架上,不思活动,自然周身酸痛。” 晏清笳笑道:“那你帮我按按呗……” 风陌看着他温良无害,俊美得耀眼的脸,微微叹气。沉默着走到他背后,手上力度适中,替他按摩了起来。 晏清笳满意地闭上眼睛,两人呆在这样和谐静谧的氛围中,一直到日沉西山。他没有叫停,风陌便一直细心地按着,晏清笳忽而有些感动,握住风陌的一只手,用他觉得最正经的口吻道:“你看我把所有的美人都遣散了,如今这里只有你我,你不必再担心我喜欢上别人了吧。” 风陌不假思索道:“阁主想多了。” 晏清笳一颗热烈的心突然被泼了冷水,他将风陌的手一把甩开,脚踢了踢破秋千架子,气鼓鼓道:“你就是个大冰块儿,木头疙瘩!” 那秋千本就破,被他一脚撩了,散架了。晏清笳甩了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风陌看了看一地散木块,再望了望晏清笳气呼呼的背影。他立在夜色中,淡淡地笑了。 晏清笳躺在床上一夜未眠,翻来覆去,为了找回一点他高高在上的阁主的面子,决定以后再不搭理那大冰块儿,再不碰他碰过的任何东西,再不吃他做的任何吃食,再不看他哪怕一眼。 第二日,他又习惯性地走到崖壁石台晒太阳。刚到石台上,便看见那里立着一座漂亮的秋千,上面缠着五颜六色的花藤,座椅里铺着软和的垫子,而且比他原来那个宽敞得多了。 晏清笳喜不自禁地跑过去,又看见秋千旁摆着各式各样的水果,吃食。阳光铺洒在石台上,崖壁下雾霭翻涌,群鸟腾飞,空气中弥漫着清晨的草木花香,此情此景,真是人间仙境,此地此物,真是绝佳休闲之处。 晏清笳将肩上的长发往后一抛:“哼,面子什么的,才不重要呢!” 他一屁股歪到了秋千架里,拿起身边的果子啃了几口,悠游自得地晒太阳。 晒着晒着,手里的果子还没啃完,晏清笳便呼噜呼噜地睡着了。温暖和煦的阳光柔柔地洒在他的脸上,镀上一层俊美静谧的光芒。 风陌从远处走来,脚步轻轻缓缓,将一件衣袍披在熟睡的人身上。再小心地拿走他手上啃了半截的果子,用素巾擦净他的手,再掩进衣衫里盖好。静静地看了半晌他的睡颜,风陌笑了笑,转身悄悄离开。 晏清笳沐浴在暖暖的光辉之中,半睁开一只眼,也偷偷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避雷,耽美线,不喜勿入哈。 自从zh入坑,也了解了一些些耽美小说,haha。这篇随意之作,算是初尝试,见笑了。 作者君目前还是会主攻言情。 番外持续更新中。 第63章 番外三:云霄九重 梵天剑宗自开立宗派以来,据守梵音神山。神山自古氤氲盘踞着浑厚的灵气,天地日月之精华都聚集在此,由是助养了代代剑宗弟子,也孕育出了许多珍奇神兽。 自百年前傦魍一战后,第二十七代剑圣溘然长逝,其后下传几代,到如今,乃是啼痕剑主凌霄。 百年前,剑圣与灵阙阙主合力也未能彻底剿灭离火,两派领袖重伤逝世之前,将离火收伏,封印在神山,剑宗弟子代代守护,以期神山灵气净化除之。为避免引起仙门恐慌,剑宗与灵阙心照不宣,共同守护这个秘密。两派数年间时有来往,历代领袖之间关系也颇为亲近。 剑宗数代剑圣剑术冠绝,领袖群英。凌霄年纪轻轻,便已是名动四方的人物,只是不大爱参与门派间的往来,大多时候都守在神山,钻研剑术,教习弟子。一为淡泊性子使然,二为守护镇压在神山的离火。 是日,他在大殿外打坐,凝神静气。刚刚调匀气息,进入无我之境时,一阵不高不低的啼鸣声打乱了他的心绪。 他知道,它又来了。 缓缓睁眼,果然看见那只青鸾就蹲在不远处,半歪着头瞧着他。它浑身羽毛柔顺亮丽,璀璨华美,散发着祥瑞神圣的光芒,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充满着好奇与懵懂。 梵音神山里历来诞生了许多珍奇神物,但千百年来,是第一次孕育出了一只神鸟青鸾,它诞生后,神山附近的奇兽像是畏惧它身上的灵气,自此都不怎么再出现在剑宗各处,这只青鸾来去自如,最近特喜来大殿处,看凌霄练功习剑。 凌霄也已经习以为常,这只青鸾起先喜欢远远地蹲着,歪着头瞅他,而后胆子大些了,时不时用喙啄啄他的头发,用羽翅扇扇他的衣衫,用它羽族的语言跟他对话,又或者枕在他旁边的蒲团上睡觉。 天长日久相伴,偶尔它不来时,凌霄还有些不习惯。渐渐地,有时他练剑累了,便坐在它对面,和它说话,它有 分卷阅读114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灵性,好像能听懂似的,每次都很认真地瞧着他。 此后它一来,凌霄还会准备好清水和山间采摘的果子款待它,它每次都很乖地低头喝水,不时抬眼瞅凌霄,又慢悠悠地将那些果子一个个吃完,然后继续趴在他脚边的蒲团上睡觉。 冬日来了,雪下得更深了些。 最近几日青鸾都没有来。凌霄独坐在殿前,想着最近它看起来都恹恹的,大概它也需要冬眠吧。他将身边准备好的清水收了,拿起一个果子咬了一口,差点酸倒牙。 凌霄暗自笑了一声,自己采摘的时候怎么忘记尝一尝呢,这般酸的果子难为它吃了这么久。他望着神山深处,脸上笑意更深了。 到了初春的时候,天气暖和了些。 凌霄在大殿外舞剑,身姿轻盈,风骨朗朗,一身素衣干净如初雪,不染一点尘埃。他正专注习剑时,神山深处忽然青光大盛,祥气冲天,整个山头都震颤了几分。他凝眉敛目,立刻飞身进了深山,查看异动。 凌霄赶到那光芒大作的地方时,只见一团青光之中包裹着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持续了许久的光芒暗下去后,一个少女脚尖触地,落在了他面前,长发披肩,肤白如雪,只是浑身未着寸缕。 凌霄的脸霎时红了,立马脱下了身上外衣,将她裹住。那少女毫无所觉,一派天真地望着他笑,忽然开口道:“你的酸果子还有么?” 凌霄怔住了。 得神山孕育滋养不过数年,青鸾便已能化为人形,非凡物可比。他脸上红晕直蔓延到耳根,忽地结巴道:“有……有的。”少女闻言,便咯咯笑了,纯真可爱得像孩童一般。 凌霄将她带回剑宗内,找了衣物给她换上,又胡乱给她挽了个凌乱的发式,这才松下一口气。他们又双双坐在殿前的蒲团上,凌霄只觉得再相见的欣喜中好像掺杂了一丝微妙的尴尬。 少女不以为然,像是还没有适应这副人的躯体,仍是和往常一样,趴在蒲团上,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瞅着他。凌霄有些赧然,旋即示意她起身,又给她示范正确的坐姿。少女很聪明,很快便坐得有模有样,学着他正襟危坐的样子,哈哈直笑。 接下来的时日,凌霄教她行走坐卧,习字书画,剑术仙法,以及凡人的习俗日常。无论教她什么,她都一点就通,一学就会。 这日,凌霄手把手教她剑法,两人身体相隔很近,近到呼吸可闻,她发上的淡淡香气传到凌霄的鼻间,凌霄不知怎么心神一动,握剑的手险些不稳。 他听见她问道:“凌霄凌霄,你怎么啦?” 她虽然听过剑宗的弟子怎么称呼凌霄,可她一直都爱直呼其名,凌霄也不以为意,回道:“没什么……我们继续。” 一番剑舞下来,凌霄已经满头大汗。她一蹦一跳地跑去房内,拿了手帕替他擦汗,动作豪迈,没有丝毫暧昧,将他白净的皮肤都擦红了。凌霄也只笑了笑,坐在地上的蒲团上,端起茶杯喝水。她跑着过来,也歪到他旁边,眨着眼睛,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问他道:“凌霄凌霄,为什么我没有名字呢?” 凌霄习惯了她一时跳跃的思维,看着她,笑道:“我给你取一个好不好?” 她高兴地点头,笑得可爱。凌霄思索片刻,拿起笔墨,铺开白纸,写下了“凌云”二字。 她双手捧起白纸,见认得那两个字,十分欢喜,问他道:“为何我们都有一个凌字?” 凌霄俊雅的脸庞白里透着红,声音低沉:“在人世间,名字里有相同的字是一种缘分,代表亲近的意思。” 她“哦”了一声,信以为真,将自己的名字念了几遍,又欢欣鼓舞,心满意足地笑了。凌霄握着笔的手不自觉地动了几下,嘴角微微上扬。 近日来,封印在梵音神山的离火时有异动,凌霄每日耗费几个时辰用灵力安抚化解,灵阙阙主云逐浪也时常派其长子云恒前来相助。凌霄与云恒年纪相仿,一来二去,英杰相惜,互引为知己。有时得闲,云恒还会专程来神山相聚。 凌云跟在凌霄身边,初见云恒时便傻了眼。她天性活泼单纯,又爱玩爱闹,没过多久,便与云恒无话不说,亲密非常。凌霄从云恒看凌云的眼神里发现了与自己相似的某种情愫,他有些不安。于是他鼓足勇气,假装不经意间问凌云道:“你喜欢云恒吗?” 凌云不假思索地点头,笑道:“喜欢呀。名字里有相同的字便是一种缘分,那我和云恒应该也是很亲近的人咯?” 凌霄心里咯噔一下,后悔不迭,只迟疑着问她道:“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凌云仍是毫无犹豫地答道,随后皱着眉头思考很久,才懵懵懂懂道,“可是,好像不是对他一样的喜欢。” 凌霄心里默默下了一场雪。 情这个东西,向来是不分先来后到的,有时候,一眼便是永恒,一动心便是一生。凌云虽单纯不知人事,却依稀萌发了情爱的种子。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云恒与凌云初见倾心,两情相悦,直至情深不渝。凌霄看着凌云脸上的笑意一天天多了起来,他恍然觉得看着她幸福快乐,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于是自己劝自己释怀。 他慢慢将心思完全转 分卷阅读115 鸾绝:云画君颜 作者:文昔往 到宗内事务上。这一日,黑云压顶,忽然狂风大作,北面的天际电闪雷鸣,乌压压的一片,慢慢遮蔽了最后的一点日光。伴随着那北面的异常天象,神山阴邪之气渐浓,凌霄察觉到离火在蠢蠢欲动。他负剑进入封印离火的阵法中,只见那原本安安静静,化作一团的离火突然间涨了数倍,火苗跳动蹿踊着,似张牙舞爪的妖魔。 他引了数道剑气入阵法中压制,离火的气焰稍灭。可外面天际的异象似乎在不断刺激着它,刚被打压下去,安静了片刻,便又骚动起来。伴随着一声震耳雷鸣,离火突然气势大盛,狂舞着冲破了阵法,直直席卷向凌霄。 电闪雷鸣之间,巨大的青影掠过,凌云化出真身,挥舞双翅,护住了凌霄。 她的背部燃烧着熊熊烈火,照亮了凌霄赤红的双眼。凌霄以为他们都会葬身在离火之中,可那些幽蓝的火焰却渐渐地没入了凌云的体内,溶于骨血,消失无形。 青鸾之身化去,凌霄抱着昏迷的凌云飞奔而出。 他守在她身边七天七夜,凌云再次醒来时,无伤无损,与往常丝毫不差,连身体里的离火都没有了踪迹。恰逢云恒来此,凌霄将此事告知,其后二人观察探知数日,发现青鸾神鸟的灵气压制了离火,又兼凌云本性纯良无害,克制了阴邪之力,离火与她和谐共存,相安无事,未再起任何异象。 此后,凌云在梵音神山又过了一年,这一年里,云恒常来相伴,二人感情愈笃。岁末时,凌云以凌霄义妹的身份嫁与了云恒,二人喜结连理。 起初的时候,二人时常回神山探望,凌霄每次见她都是欢欢喜喜的,脸上洋溢着莫大的幸福,而后他们来的次数渐少,每一次来,凌霄总能从她的笑意里察觉到一丝落寞。 后来他才知道,云逐浪有一故人之女戚淑绘自小养在灵阙,与云恒兄弟二人青梅竹马,云逐浪有意让长子娶为妻,偏偏云恒无意,只一心放在凌云身上。而后戚淑绘大闹一场,不情不愿嫁与了云斐,自此,云逐浪与云恒有了些隔阂,亦不喜凌云。后来又不知谁传出了些闲言碎语,云逐浪不满凌云身世,愈发不待见云恒夫妇。 云恒见凌云郁郁寡欢,十分心疼,自女儿出世后,一家三口便四海云游,天下为家,每年不过逢重大节日回灵阙拜见,或是上梵音神山看望凌霄。 年复一年,凌霄看着云恒夫妇的女儿也慢慢长大了。他们每次来神山,那可爱的一团总是在雪地里滚来滚去,活像个圆圆的雪球。小云颜喜欢和他的大弟子君良一处玩耍,他们挨在一起笑闹的场景,总让凌霄想起以前。 岁月缓缓流逝。凌霄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心如止水,平静无波。可某一日,他在神山闭关静修时,心里那汪安静的深潭忽然起了惊涛骇浪,胸口突如其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他隐隐觉得凌云出事了。 他不顾一切,提前出关,赶到灵阙时,什么都没了。 无端的情绪刺激了凌云,释放出了本已沉寂在体内的离火,她那样决绝地自焚而死,凌霄什么都已挽回不了,只能暗地化出啼痕剑灵,救走了尚未魂飞魄散的云颜。 啼痕剑灵绝,他失了一半的灵力。再为封印云颜体内的离火,灵力尽失,成为废人。 仙门众人逼死云恒一家三口,实是不光彩,后来此事被慢慢压了下去。凌霄顾及云颜的身世,担心她在剑宗会惹来怀疑与非议,又不愿她孤苦无亲。最终决定将她记忆封存,以弃女身份交给云斐,让她在灵阙隐姓埋名的长大。 自此,他将自己关在寒冰窟多年,不问尘事。 他教会了凌云许多,唯一没有教她世事无常,人心也有险恶。若时光往复,还有重来之日,他若小心地让她活在只有纯真良善的世界里,不去沾染尘世污浊,结局会否不同。 只是可惜,这世间事,从来没有后悔的余地。 有的时候一个人,一件事,在阴差阳错之间便与你失之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