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狂沙》 分卷阅读1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文案(c6k6.com): 阴谋里的琉璃之光,在黑暗中显得光怪陆离,勇气里的狂沙之形,在热浪中舞得畅快雄奇。女主穿过黑暗,搏于命运的游戏里,最终让琉璃与狂沙都归于平静。读懂这个故事的人,将与她一起发现永恒秘密:时空一旦失去稳定,生和死又是另一种意义。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奇幻魔幻 异能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予玲 ┃ 配角:肖云,余连沙,乔叶翕,扬漫,雨童,姨母,华姆 ┃ 其它: 第1章 前言 你听说过许多奇怪的故事吗?那些故事,就像不应当发生在我们熟知的世界上,不可能出现在我们有限的认知里。 记得有个标题叫“老山遇仙”的新闻。讲的是前不久,有一群科学家在深山里考察,意外发现了一个村庄。村庄里是一群独特的人,把山峰劈开像竹笋一样,把房子架空在难以攀爬的山崖间,大冬天裹着皮裘却不穿鞋袜,个个儿健康悠闲。科学家带着拍好的照片,做好的记录,回到城里,声称找到了新的民族。可是,等大批研究者再次回到那里,房子和人都神秘失踪,没留下一丝痕迹,光秃秃的山崖上什么也没有找到。 我还看到过一篇叫“鬼军扫山”的帖子。四野无人的夜晚,有外出野营的人,熟睡在草原上的帐篷里,半夜被整齐的踏步声和马蹄声惊醒,仿佛近在咫尺的地方,正经过千军万马。可他们掀开窗户,草原上却仍是空寂无物,只隐约看见枯草自个儿往地里倒塌按压。吓得他们躲回帐篷,等着那声音渐渐远去,惊惶一夜。太阳出来了,他们战战兢兢爬出帐篷,看见眼前一片被践踏过的草地 还有那些走进神秘区域就离奇失踪的故事。 看见过冥火摇曳然后又消失的故事。 说自己遇到过鬼怪的故事...... 你一定听说过一二,但你从未相信过。因为那些传说毫无根据,在我们熟知的世界和现有的认知里无法解释。但你有没有想过,在我们的身边,或许还有另一个世界,或许还有另一种人类。 我知道,我也相信,在我们身边,在那些杳无人烟的地方,发生过的都是真事,这些造事的人,来源于另一个世界,是另一种人。他们隐藏的很好,跟我们其实没有太大区别。我们运用科学,借助外力。而他们早就开始认知自己,联通万物。他们的社会模式还停留在部族时代,但他们的能力已超越现代科学的界限。 他们拥有灵性,并将它运作为法力。也许我们也拥有些灵性,只不过我们从来不与外物真心交流。我们是高高在上的人类。其实我们不是,我们不过是尘埃中的一颗。 我相信另一种人类的存在,就在我们身边不远,一个隐蔽的世界里。我相信这些 ,因为我的外婆不会说谎,她告诉过我她亲身经历的故事。还有我那个奇怪的姐姐,她是在我母亲未婚的情况下莫名怀上的。后来,她消失在另外那个世界里。 第2章 金盒儿美人 “不,那当然不是魔术!那是真正的法力。”每次讲故事之前,外婆都会先强调这句。 她的故事发生在半个世纪前。作为随军医生,她跟着外公踏上高原,那里半年干旱冰封,三月寒风雨季,仿佛是这个世界的冰柜,尘封着秘密和故事,只夏季的三个月,绿树山花如洪水般爆发,沉睡的山岭在憋屈整年后,终于吐出一口热气。 我母亲刚出生的那两年,高原气候特别错乱,气流交替乱窜,像板结在一起后又抽了筋。寒湿的雨季结束了,刚刚才进入初夏,还没来得及约会十天太阳,一夜冷冽的寒风又袭来,把一片片树林冻死。 枯叶漫天飞舞,消瘦的树干绝望的矗立在一起,就像被人施了静止术的巨人,眼看着自己华丽的衣衫和勃勃的生机,都被狂卷而过的时光带走。只是这样的场景比过去的每一年都提前了两三月,让每个人心里升起犹如一夜白头的失落感。只有一种叫木涎花的植物,它比别的任何植物都要低贱顽强,还绿悠悠的点缀在死寂的森林里。 每到夏天,木涎花树开满白色的花朵,那些花朵没有花瓣,像棉絮一样,由细丝状纤维组成。现在它们开始脱落,跟枯叶卷在一起,在风里追赶嬉戏。 也许只不过是雨季刚过冬天就来了,也许是某种神秘的力量在催促着事物发展。大多数高原上的人,都相信后者。 “给我一滴婴孩儿的血吧……”干枯的大树在雾月朦胧的夜晚弯下了腰,它把自己的阴影拉的又长又大,用黑暗把外婆笼罩。它粗壮的树干里传出人的声音:“给我一滴婴孩儿的血吧……” 大树的树干裂开,叽里咕噜作响。它黑灰色的树皮下面露出一张泛黄的大脸。那张脸十分丑陋,眼睛一大一小,一只盯着天上,一只盯着地上,脸上还有一张硕大歪斜的嘴巴,咧开就能扯到耳朵上。他的脸颊、额头、下巴,到处嵌满黄沙。黄沙越嵌越深,按出许多细小的血孔。黏稠的血液从小孔里慢慢浸出,顺着木纹往下流。但是那张脸一点也不痛苦,它的嘴巴还 分卷阅读2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在反复说话。 “算了吧您嘞,吉辣辣……”外婆看着那张脸无助的摇头。 她这个朋友吉辣辣特别喜欢吃辣椒,所以大家才管他叫吉辣辣。但此时在梦里,外婆才真正觉得这个名字取得好,吉辣辣长在树上的怪脸才真是辣眼睛。外婆不忍看,用力一挤眼睛,感觉自己忽然躺倒在黑暗里。她又使劲一睁眼,从噩梦中逃离出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眼前是黑黢黢的天花板。 她慌慌张张的摸了摸身边的孩子。孩子还在,睡得沉稳安静。伸手到孩子的小被子里,摸着她温暖的心跳,她才使自己平静下来。 外婆坐起来燃起一根蜡烛,昏暗的烛光晃晃悠悠,照着这个简陋的房间。 行李已经收拾妥当,一个挨着一个堆放在衣柜旁。明天,她就可以逃离这个鬼地方了。她长长呼出一口气,疲惫的垂下头,把自己下巴放到锁骨上。她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吉辣辣那张老脸就会出现在梦里,有时它隐藏在枯树里,有时它映照在石头上。 外婆叹口气,沉思很久,终于还是站起身来穿上鞋,走到写字台前,拉开了抽屉。那里面放着很多针管药瓶。外婆挑了挑,拿起一个针管,套上最小的针头,然后走到孩子身边。 孩子还太小,连血管都看不见,何况是在这深更半夜的灯光下。外婆只好用食指摸了摸孩子的脉,把眼睛睁的特别大,希望这一针下去就能扎准。 外婆动作很快,迅速抽了一针管的血,把它们推到一个玻璃小瓶子里,再找个橡皮盖子盖紧。 在温软的梦乡里被人忽然扎了一下,孩子狂躁的情绪像火山瞬时喷发,一直哭闹到清晨,才又昏沉沉的睡下去。 半个月前外婆在树林里被人用尖刀剜了一块儿肉走,她的伤已经好了。可是他的朋友吉辣辣,情况却很糟。吉辣辣的身体被成千上万的小沙粒穿过,那些粘着沙的伤口根本无法清理,已经导致他全身感染,性命垂危。 “他说,请你安心的离开,不用挂念。”走的那天,外婆拿着孩子的血,翻过两座小山丘,决定再去看看吉辣辣,但被他妻子挡在了门外。外婆看见吉夫人的眼睛哭肿像对儿鱼泡,帐篷门口放着几十条破烂带血的纱布。 “他还有一个未了的心愿。”外婆哽咽了,从怀里掏出那个玻璃小瓶子,里面装着自己孩子的血:“请把这个交给吉辣辣,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夫人接过玻璃瓶子说:“那您跟我来一下。” 她领着外婆来到一颗隐蔽的树下,从树根里挖出一块儿粗布小包裹。 夫人打开小包裹,粗布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海螺化石,系在一根闪着五彩光晕的光滑羽线上,夫人一边把海螺化石带到外婆的脖子上,一边说:“我丈夫昏迷前交代过,如果您把血送过来,这个海螺就一定要交给你。有了它,那些人不会骚扰你们。另外,请务必把它传给您的第一个外孙女。” “我的第一个外孙女?可我的女儿都才刚出生。” 吉夫人耸耸肩说:“您别介意,我丈夫神叨叨的。他坚持说,也许再过十五年,您就会有一个外孙女。十几年看起来很长,却实在很短,到时候请您好好照顾她。” 外婆茫然的点点头。她拜别了吉夫人,抓紧挂在胸口的海螺。她要赶紧离开这个充满鬼怪的地方。她一路小跑往回赶,恨不得踩着风火轮,瞬移回到安全的城市里,生怕旁边的枯木丛里,又忽然跳出一个怪人,要剜掉她的肉,要抢走她的孩子。当她一路快跑上了山头,才累得停下了脚步。 回头望向金盒庄园的方向,那个被烧成废墟的贵族庄园,曾经庞大雄伟,现在只是一堆焦糊的黑碳,时不时被风吹起死寂的灰烟。 外婆心里还装着刚刚过去的夏季,那是高原最美最舒适的季节,阳光艳而不烈,各色花朵不分秩序的占领着各自的山头。金盒家族本来是个富裕的贵族家庭,传说他们穷困的祖先因捡到一个装满宝物的金盒子而发家致富,干脆给自己冠姓金盒。他们的庄园不像中原地区的曲折层叠,略带浮夸的金色调屋檐,带出开阔方正的气度,阴暗的房间里折射着雕花门廊的玻璃花斑。后花园打理得很仔细,有精心栽剪的绿树红花,还有彼此呼应的奇石小溪。在房檐和大树的阴影间,跳跃着满眼阳光。 那时,外婆抱着自己不到一岁的孩子静立在金盒庄园的后花园里等候。 驼背瘸腿的吉大爷,当地人都叫他吉辣辣。他身着讲究的土褐色短袍,一瘸一拐的朝她走过来。 “夫人。”吉辣辣脸上堆着温和的笑容,但他面容怪异,把外婆吓了一跳、 “请跟我来,小姐在后堂等您。”吉辣辣向外婆鞠了一躬。 外婆抱着孩子跟随,独特的园景像一幅幅画流转到她眼里,她张大嘴赞叹:“啊呀,您这园子打理的真好。” “这都是小姐亲自打理的。老爷身体不好,小姐持家。我这个管家只管在外面跑跑腿儿。您要是有什么需要,也可以随时找我帮忙,嗯那。”吉辣辣扭过头来,用他那双大小严重不对称的眼睛,朝 分卷阅读3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外婆抛了个媚眼。 转过一个小池塘后,外婆看见一个富丽的背影,静坐在树藤椅上,满园花香似乎就是从她那缀满头花珠宝的长发上散溢而来。 吉辣辣朝那儿一指:“那就是我们金盒小姐。” 走近后,他轻唤一声,生怕惊到她:“小姐,徐夫人来了。” 金盒小姐缓缓扭过头,看看外婆手上的婴孩儿,礼貌的点点头。她俊美的面庞上就像铺了一张皱巴巴的抹布,满脸病容,乌发簇拥着苍白软塌的老皮。 外婆没想到这个大名鼎鼎的金盒美人,居然病得像个将死的小老太太,吓得倒吸一口气:“金盒小姐,您哪里不舒服吗?我可以医好你父亲,也许可以……” 金盒小姐摆摆手,飞舞的木涎花从她指尖掠过:“不用了,感谢您救治父亲。听说您孩子最近缺奶水,我为您寻了位乳母,仅表谢意。”说完她紧皱眉头,看似痛苦不堪。 外婆正想伸手过去,看看她的病。吉辣辣飞起一只跛脚上来,挡在外婆面前:“让我家小姐休息一下吧。我送您出去。” 外婆刚上高原不久就接治了金盒小姐的父亲。其实那是很简单的细菌感染,用点抗生素就能解决。但是传统草药束手无策,拖了大半年。被当地医生判死的病人,让医术平平的外婆给救活了。之后金盒家就经常给外婆送吃送喝送补给,视外婆为救命恩人。但是这次,他们把外婆请到家里做客,见了一面小姐,送了一个乳母,就匆匆把人撵走,有点莫名其妙。 吉辣辣并不觉得奇怪,保持顽皮老绅士的举止,一路把外婆送到了离军营不远的湖边。万里无云间,湖面升起一层薄薄的雾水,盛装的当地男女跳着同手同脚的舞蹈,围湖转悠,领头大汉头上顶着一只毛茸茸的死狼。 吉辣辣指着那群人说:“他们是巫医,正在做狼祭。抬着野狼围绕圣湖转一百八十圈,然后把狼血滴入湖中,湖转完,狼祭就圆满了。” 外婆耸肩点点头,她是医生,从来不信这些鬼把戏。 吉辣辣露出饱含信念的表情,腮帮子都显得圆润起来:“这个世界有太多神奇的事情,和神奇的知识。谁说这狼祭一定没道理呢?” 外婆又耸肩点点头,她只是觉得巫医们跳的舞挺好看。 “徐夫人,你真的想帮我家小姐吗?” “如果金盒小姐愿意让我诊治,我当然……” “徐夫人,”吉辣辣竖起一根食指,打断她的话:“小姐不需要医生。” 他瞟了眼外婆手中的婴儿:“其实嘛,我们有自己的办法,我们不需要野狼血,而是婴孩的血。”不管他如何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漫不经心,这话还是显得诡秘恐怖。 外婆警觉的夹起胳膊,抱紧孩子:“你们可不要信那些残忍的巫术呵。” “喔哟,并没您想的那么严重,我们只需要一小滴血。” “那也荒唐,谁家的孩子不是心头肉?” 吉辣辣神色显露为难:“谁家的孩子恐怕都不行,就得您家的。” “呸呸呸!我看你比你家小姐还病重!”外婆忍不住骂他。 吉辣辣可怜巴巴的撇撇嘴,他的嘴太大太歪,看起来整个脸都扯了一下。尽管他因无奈的情绪而显得更加难看,他的举止依然很快就恢复得体。明面上,他是贵族家里培养出来的老绅士,所以必须乖乖把外婆和孩子送回军营。 天色暗下时,外婆接完最后一个病人,心里又想起那个可怜的小姐,看一看说不定还能治好,总比他们去信那些巫医的好。何况他们送来乳母,简直是救了自己孩子一命。她终于还是背起医药箱,再次朝金盒庄园走去。 路上漆黑一片,外婆的火把在山风间摇摇欲摧。夏天已然褪去,夜晚的山风比往日更加阴冷。外婆缩缩脖子,把身上的线毯裹紧。风带着沙迷了眼,一点泪光把火把的光晕开,越映越红,远方山的另一头似乎也红成了一片。 外婆揉揉眼,发下不对,山那头真是火光一片,是金盒庄园的方向。失火的锣声震天响。她紧紧医药箱的带子,飞奔过去,越跑近那里,视线和方向就越加明确,转过山角,就看见金盒庄园里燎起的熊熊烈火,贪婪的舔食着黑夜,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人们呼喊着,奔跳着像扔到油锅里的蚂蚱。 外婆站立在高高的山头上,离金盒庄园大概还有一里地。她加快脚步,听见自己的呼吸混入黑暗的冷风里呼啸。而她眼前的火光越来越亮,都能感到热气袭上山头,扑向她阻慢她的速度。木料房梁瞬间燃烧得断裂,后院的房屋在火焰中塌陷,发出轰隆巨响,不知道的还以为一座山塌了。外婆心里一紧,那个位置似乎是金盒大小姐的闺房呀。 许多人朝着那里撕心裂肺的呐喊,却被一声划破长空的怪笑所淹没。“抹去我永生的记忆!哈哈哈哈……” 虽然诡异,却也还分辨得出这尖锐的笑声来自金盒小姐,似乎是攥紧她生命最后的气息吹出的口哨。这怪笑穿过鼎沸的火声和人声,被矗立山头的外婆捕捉的清清楚楚。她还看见那火光莹莹 分卷阅读4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的废墟里腾起一团小小的云雾,慢慢升空,晕化成五彩的微光,慢慢铺开到半个天空进而淡却不见。外婆并不知道自己这是看见了什么,总之不是彩虹也不是云霞。 没等她回过神来,一片破旧的白衣又从废墟中飘出来,远处看不清楚,就像有人用杆子撑了面污浊的白旗,但那白旗在风里扭捏一阵,就朝她所在的山头冲过来。外婆慌忙找了团灌木丛蹿进去。 那件破衣服缓缓飘落,烂布条子自带时尚感。白衣的接缝已经灰黑毛刺,腋下和胸前的衣片发黄,衣领袖角全是口子,裙摆僵硬残破。与其说是从几千年的古墓里挖出来的古董,不如说是乞讨者在垃圾堆里翻出来的裹身布。 外婆屏住呼吸。那破衣服正要耷拉触地时,骤然鼓胀竖立,有男人□□的声音,似有似无的从里面翻滚出来,伴着黑雾飘散如轻纱缠绕。朦胧中外婆看见人的骨骼筋脉在里面生长,快速成型。仅仅一两秒的时间,外婆还没闹清状况,一个神情严峻的男人已经矗立在眼前。 他理理自己破烂发硬且变色的衣裳,摇摇头,转而摸摸自己的皮肤,露出欣喜的神色。他一身破烂衣服和一脸高贵洁白的样子配一起并不违和。他轻抚自己微微卷曲的乱发,把它们挽成团,束在耳边,走到崖边远望金盒庄园。 那时外婆像被打蒙了。一个人的骨骼筋脉怎么可能凭空生长出来?外婆从没见过这么出尘脱俗的脸,可是又苍白恐怖得像鬼魅。她心里嘀咕着十万个是什么,惊讶的张大嘴,不知所措的僵在灌木丛里。 忽然,又有一个人从山坡下蹿了上来,他脚底下像装了弹簧,一步一弹跳,比高原上的羚羊还要轻盈迅猛。近了一看,外婆本就已经合不住的嘴张得更大了。那是瘸腿的吉辣辣! “你是她的护法吗?”破衣男子瞟了吉辣辣一眼,轻描淡写的问道。 “第21代冰崖护法。”吉辣辣表情严肃,不像平时那样嬉皮笑脸,言辞也铿锵:“公主请您这次,多给她五十年的时间,她会给你一个惊喜。” “啧啧啧,她这次叫个什么名字呀?” “从母名,小金盒。” “金盒,金盒。”男子喃喃的琢磨这名字,似乎觉得很有趣。 “公主的请求,你答不答应?” “千百年都过了,五十年又算什么。你说呢护法老头?” “千百年都过了,你为了自己苏醒,从她身上剥夺的时间也够多了。” “其实我并不在乎自己那些时间,最重要的是她不能久活。” 吉辣辣歪斜的面部肌肉激动的弹动起来,看起来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气:“你放心,多的这五十年,只是等待合适的母体。” 破衣男子抬起手,把一撮长长的鬓发卡在耳朵后面,他纤细苍白的手指像骷髅一样,他黑暗无光的眼睛里还没有半点生命的气息。 “那么,”破衣男子想了想又继续说:“惊喜是什么?” 吉辣辣眼睛鼓溜溜转,闪过狡黠的光,那破衣男子却似乎没有看出他眼里的世故:“我猜你绝不会让她有任何多余的喘息。可她还对你抱有一丝希望,她赌你还想再见她一面。她说你一定不想再把两个人的生命纠缠在一条线上。” 破衣男子嘴唇微微抽搐一下,转头又望向燃烧殆尽的庄园。 “有人呀?”寂静中他忽然小声问了一句。 外婆一直蹲在灌木丛里,吓得大气不敢出,脚也都麻了。她只不过忍不住挪了挪腿。那破衣男子就像把闪电做的利刃,划破灌木丛,用一双冰凉的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知道藏在木涎花丛里隐蔽气息,忘界人嘛。哪个部族?” “普通人一个!普通人一个!我认得她!”吉辣辣赶忙叫道,外婆的脸已憋得通红,因窒息而扭曲成倭瓜。 破衣男子松开手,把外婆丢到地上:“是你教她躲到木涎花丛里的?” “啊?”吉辣辣看着哇哇大咳的外婆,结结巴巴答道:“没,没有。” “是个没入界的人吧。忘界的规矩,未入界者,见术杀之。”那破衣男子嘴里轻悠悠飘出一句:“杀了她呗。” “不行!”吉辣辣的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 破衣男子好像没有听见吉辣辣说话,他眼神里虚无缥缈,就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没有生气。他用手肘狠狠杵了下吉辣辣的脖子,好像就杵断了吉辣辣的颈阔肌,疼得吉辣辣一咬牙躺到地上。 “你那脑袋摇得我头晕。”破衣男子挪动脚尖,朝瘫坐在地下的外婆走过去。 外婆吓得打起哆嗦。然而破衣男子擦身而过。他没能被破裤管包裹住的小腿肚子,在外婆的手臂上擦过去,冰凉凉的。他甚至看都没看外婆一眼。或许在他眼里,外婆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捏不捏死都一样,或许他思维跳跃太快,瞬间就已忘了身边这只蝼蚁。 “你们冰崖护法法术太差!她要是重生,记得带上法螺,否则用不着我动手,就被其他忘界人生吞活剥了。”说完,他甩甩头发融进了黑黢黢的林子里。 分卷阅读5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人不见了,吉辣辣才敢坐起来长舒口气:“呼,他算是答应了吧。” 那一夜过的特别漫长,爬山、遇仙、惊魂未定又被吉辣辣拉去救治被烧伤的金盒家眷。据说金盒小姐被烧得尸骨未存。但外婆怀疑,她的尸骨是不是化作了那团云雾,散发成五彩的微光,暂时安息在云朵里。听说有吟游艺人把金盒大小姐的生前善事编成了歌曲开始传唱,结局本来是悲凉的,吉辣辣却硬要传唱者把结尾改成这样:“美丽善良的姑娘,幻化五彩的虹光,她粉碎的灵魂,随烈焰重汇于来日。” 第3章 玩弄黄沙的土匪 金盒家的家眷奴仆们在烧毁的庄园旁搭了简易帐篷。吉辣辣是个不听话的病人,护士说他脖子差点断了该卧床休息,但他天天挽起裤腿歪着脑袋,到小溪边抓鱼吃。他的脖子筋那天晚上被破衣男子杵拧巴,但是外婆答应帮他保守秘密,说是大火里被坍塌的房梁木砸的。 “吉辣辣,山上那个神仙是谁呀?”外婆总是忍不住凑到帐篷外问他。 吉辣辣立刻警惕的张望,压低嗓门儿说:“别再提这茬,当没发生过。” “发生过的就是发生过,怎么能当没有发生呢?你不知道,那晚的事情,简直颠覆了我的人生观世界观。那个人他……他怎么就凭空出来的?怎么就飞起来的?”外婆讲得唾沫横飞,溅得帐篷布上开成花。 “哎……不好解释。”吉辣辣打断她。 “不愿意说就算了,明天我再来看你吧。” 外婆刚走出几步就被吉辣辣叫住:“等一下夫人。经过那晚的事情,你该接受一些你未知的事物了吧?” “你说呢?” “那……要孩子一滴血的事情,请你再考虑一下。” “小姐不都死了吗?你们还做血祭干什么?” “小姐,不会死的……”吉辣辣目光投向远方,瞳孔微散,像在思考问题,又更像是被冻僵在小溪里。 外婆看不出他是在希冀呢还是幻想,只觉得一股凉意袭来,赶紧缩缩脖子竖起了羊毛衣领。她看见不远处那个沿着溪畔奔跑的孩子,手里拧着吉辣辣抓的鱼,正向他的小伙伴喊叫炫耀。 吉辣辣娶过两个妻子,却都生不出孩子。几年前,他在山里捡回来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孤儿。孩子被他养的健康俊朗,阳光下闪耀着结实灵巧的身影。 “作为一个父亲,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情。您对我有救命之恩,要是取我一滴血,不问原由,我拔刀就能往自己胳膊上捅。可是对于孩子,丝毫的伤害都不能容忍。” “如果我告诉您……这一滴血,可以救我家小姐,您相不相信?” 外婆摇摇头,但她心里想说,也许相信。她是个医生,妖魔鬼怪,仙佛神巫的事情,原本都不信,但是现在可能需要再想想了,除了医药,其他办法真能救人吗?她背起自己的小药箱,又朝吉辣辣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爬上小路,去追赶正在翻山的医疗队。她快速交替两腿,跑得很快,不敢回头去看吉辣辣那张期待的老脸。 这带地区有山匪零星分布,过去只是隔衣挠痒,打劫途中孤旅或偏远小户,对整个地区的局势没有太大影响。但是金盒庄园失火,意味着这里最大的千户人家势力大衰,受金盒家庇护的地区开始匪患四起。他们趁火打劫,疯狂抢食。周围的村庄,隔三差五就会传出求救的号角,如急促的哀嚎。 军队联合金盒势力奋力抵抗,山匪的进攻却一次比一次猛烈。外婆的医疗小队把重心放在诊治周边被匪患所伤的村民身上,在大山间像梭子一样穿梭。但凡路过金盒庄园废墟旁的帐篷,外婆就要过去缠着吉辣辣刨根问底。 他们今天又穿过金盒庄园,要前往东南面的一个偏远小村支援。才翻过两个小山包,天色就黯淡下来,黑压压的乌云聚拢成屎堆堆,又被吹成竖条,翻滚成巨大的浪花,一浪追着一浪赶。 小护士抬头说:“哎呀,马上有场暴雨呀。” 山的拐角处已经有风沙扬起,和天上的乌云连成一片,前方的小路陷入昏暗之中。外婆他们停了下来,在那片昏暗的视眼里,仿佛看见有个身影在朝着他们爬动。道路越来越昏暗,那个身影越来越清晰,是个七八岁的小孩。他们冲过去,把小孩子抬起来。他满背都是划伤,血迹拖了一地,有气无力的抽泣着:“救救我,有土匪,爸爸妈妈被杀了,救救我。” “周围有土匪!”全队人都紧张起来。 小朋友“哼,哼。”两声。 小路旁有大片的枯树林,虽然没有夏季应有的绿意盎然,枝繁叶茂,但里面枯枝交错,仍然比光秃秃的石头路更适合隐蔽。他们赶紧把小孩子架进了林子里。他的伤势很严重,外婆卸下医药箱,招呼两个护士帮他处理伤口。可刚打开药箱,豆大的雨滴坠落,没有雷鸣,但能看见划破长空的电闪。本就幽暗的枯树林里灌进阴冷的风雨。忽明忽暗的天空,衬托着树林里的枝丫,让它们看起来像无数只厉爪紧挨交错,铺展成无法逃脱的巨笼。 天上炸响一个惊雷,小孩 分卷阅读6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啊!”的叫起来,闭眼躲过一道刺眼的闪电后,他举起手愣愣的指着前方。外婆他们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十几个裹着头巾的黑衣人,骑在高高的黑马上,犹如林中鬼魅的守卫,矗立十米开外。 小护士从嘴角挤出几个字:“土匪哇?” 中间那个人身形高大,半边脸上爬满密密麻麻的伤疤,鼻子眼睛辨不清楚,似乎在地狱的油锅里烫过,另一半脸又棱骨分明,剑眉星眼,似乎在天堂的圣水里涤过。他用手里的弯刀尖尖剔了剔牙,“呸”一声吐掉渣物,那队人马就耍刀扬鞭的朝外婆他们冲过来。 外婆抱住受伤的小孩,紧紧闭上眼睛,耳朵边上塞满了尖叫和刀砍的声音,刺鼻的血腥味儿在潮湿的空气中喷发出来。外婆觉得那屠杀的时间特别长,好像是在惊吓和绝望的情绪里困了一整天。 短暂的寂静之后,她睁开眼睛,看见同行的医护们都已经身首异处,自己的已经跪在温热的血泊里。土匪们只留下了她和那个孩子。 那半脸伤疤的首领一个蹬腿跳下马,用剔过牙的刀尖轻轻杵在外婆肩膀上,歪着脑袋仔细打量:“确定,是她吗?”他声音非常沙哑,即使简单五个字都很费力才得听清。 “是她!吉辣辣那个死瘸子,这几天就跟她来往最密。她还带着一个女婴娃。”一个瘦高的小伙答道。 外婆偷瞄一眼,恍然大悟。那个瘦高小伙就是前几天自己救治的一个伤民,谎称称自己是从北边牧区而来,全家都被土匪杀光。 半脸伤疤露出一排牙齿,满意的笑着:“那就对了,托身母体不是她,就是她的女婴。吉老头子恐怕是打死也不会说,这女的就不一样了。” 他身边一个娘娘腔的土匪,翘起兰花指在天上划了划,说起话来跟唱戏一样妖娆拖沓:“啊哈......吉老头子有给你什么东西吗?啊哈?那颗海螺!” “什么海螺?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外婆心里已经又多了十万个是什么。吉辣辣要借她孩子的一滴血,这些土匪在逼问海螺的下落,托生母体又是什么? 半脸伤疤挑起弯刀就刺进她的肩胛,像剔牙一样从骨头上剔下一块肉来,比切割烤羊肉的手法还要自然。外婆疼的哇哇叫。 娘娘腔用他柔美的手指搭到了外婆肩膀上:“不说就再挑断你的头骨吧。”外婆感觉到他尖锐的指甲慢慢深入自己的皮肤中。 “小兔崽子!”忽然传来吉辣辣的声音,啪啪两声,外围几个土匪倒地。娘娘腔身后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是吉辣辣。他们迅速转过头,操起长刀匕首的,把吉辣辣团团包围,像一群野狗准备围攻一只年迈的老狮子。 吉辣辣“哼呼”一声,举起半人粗的大木棍子,在他的肩肘之间快速旋转,瞬间变身为戏台上的孙猴子。但吉辣辣手底的力量并不是唱戏比划那么含糊,有六七个土匪几圈就被撂倒在地。吉辣辣又瞄准一列人的下巴,用脚踢起木棍一端顶过去,像跷跷板一样把他们掀飞,挂到四处的树丫上。 “哎哟哟,”半脸伤疤捂嘴笑起来,用沙哑的嗓子说:“废物哟。” 他要出手了,但是不能让普通人看到忘界的法术。于是他学起吉辣辣的棍棒杂耍,把自己的弯刀甩成圈圈儿,一脱手尖刀就像飞碟弹出去,飞了一大转。刀光闪烁,那几个倒地上的挂树上的土匪,全被他割断了喉咙。 接着他动真格的了,用刀尖在自己胸口啪啪扎两下,发出:“哼哈”的认真声音。鲜血顺着血槽送入刀柄。他手里的弯刀像被岩浆融化了,软塌塌的扭动起来,散开成一团黄沙,缠绕在他手指间。而他头巾退去,一头棕色长发泄下,他的半脸伤疤快速愈合,眼睛随之转色,变成一个英俊威猛的高鼻梁男人。 “冰崖护法?”半脸伤疤说话的声音也不沙哑了,变得清晰明亮。 他一边说话一边收紧自己的五指,手里的黄沙被搅成锐利的三角,它们拖着长长的黄沙尾巴,像无数个小虫子叽哩哇啦叫着,朝吉辣辣冲过去,傻头傻脑撞进他的身体里。吉辣辣大爷来不及躲闪,身上手上瞬间被穿过数不清的血孔。吉辣辣显然不是半脸伤疤的对手,一招就败。 “你不是正经血统的护法,难怪连这沙里头来的都打不过。”一个冷脆的声音从脖子后面传来。外婆扭头看见那晚见到的破衣男子,呆痴痴的站在树丛背后。要说他神情里的那丝呆痴,估计就是那双深邃但死寂的眼睛造成的。外婆点点头,想给他起个外号“死鱼眼”。 死鱼眼手里抱着一个满身鲜血的婴孩。外婆瞅见那婴孩身上的裹布,吓得差点晕过去,那就是她自己的孩子呀! 死鱼眼缓慢的展展手臂,好像随意伸了个懒腰。半脸伤疤手腕上那些跳跃的黄沙忽然像被催眠,在空气里慢慢的浪,转个头就朝四面飘游走了。 “你们流沙族的祭司又研究出新的邪法啦?”死鱼眼话里带着好奇,他抓住一条浪游的黄沙看了看,却嫌弃的扔到地上:“什么玩意儿。” 娘娘腔拽起半脸伤疤的袖子,拉着他连滚带爬的跑掉了。 “我的孩 分卷阅读7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子怎么了?这么多血!”外婆激动的扑过去,抱住那双沾满泥渣的冰凉小腿,来不及问清原委,鼻涕眼泪全往那腿上蹭。 死鱼眼甩甩脚,把外婆的身体甩开:“哎哟喂,你的孩子没事儿。我赶到的时候,他们还没来得及下手。不过满床满地都是鲜血,应该是那乳母的血。” 他把孩子轻轻抛到外婆怀里,转头对吉辣辣说:“这些找海螺的土匪是流沙族人,但是闯入军营图谋小孩的那些,就不知道来历了。普多毁身,四方蠢蠢欲动。这次我不下手,这些废物到猖獗先起来。不管你选的托身母体是谁,答应了五十年,我就暂时不取她们性命,但是还有忘界那么多虎视眈眈的部族,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 吉辣辣扑腾一声跪到死鱼眼面前:“谢大法师成全!” 外婆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那片枯树林子,怎么抱着孩子飞奔回军营的。她的脑海里全是身首异处的战友和土匪,即使她的肩上有个大洞淌着血,却没注意到疼痛。后来她的伤一天天好转,但是整日整夜的睡不着觉,只要一闭上眼,她就感觉双膝再次被温热的血浆缠住。即使疲惫的跌落梦里,她却总能看见婴孩在血池子里游泳,或者是吉辣辣满是沙洞的脸嵌在枯树干上。 她每天收拾一点行李,半个月之后,伤好了,行李也都全部打包完毕。 她要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这里隐藏着许多虎视眈眈的怪物。但她觉得吉辣辣是自己的朋友,如果不把那滴血给他,他会死不瞑目,而自己的噩梦也不会得到缓解。把血交给吉辣辣之后,外婆就再没回过那个地方。 我们从不质疑外婆讲的故事,小时候我们还常常缠着外婆一遍遍的讲,姐妹几个吓得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还是要缠着她讲。小朋友从来都不质疑世界上存在的神奇,这些神奇会真实的来到生活里。如果直至老死都还保持童心,那他眼里的世界永远是稀奇的。 外婆肩上的伤疤清晰可见,海螺化石仍然挂在我大姐的脖子上,可是我们无法通过这些去证实那个故事的真实性。直到我的大姐陈予玲真正走进了那个世界,她就是外婆的第一个外孙女,也许她生下来就注定要回去。 她的出生对家里的大人来说是个避讳,他们绝口不提;对周围邻居们来说,是院子里的家丑八卦,被传得有声有色。 大姐与我们不一样,我们随父亲姓胡,而她随母亲姓陈。这个大姐比我们大很多岁,她其实跟我们其他姊妹并不是同一个父亲,又或许,我记得不太清楚,也许她根本就没有父亲。隐约记得小时候,我曾无意听见外婆跟母亲的对话,她们说大姐根本就没有父亲,母亲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怀上这个孩子的。在我的父亲与母亲相识的时候,大姐就已经存在了。 母亲从来不喜欢这个孩子,因为她是未婚所生,一家人只好瞒天过海,对外宣称这个孩子是收养的。尽管如此,八卦邻里间的风言风语比瘟疫还来得猛烈,三姑六婆添油加醋起来,比讲评书还厉害。那些恶心的谣言无数次拖累了母亲的名誉和幸福。母亲生气的时候就会骂大姐,说她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妖怪。但外婆说,就算真是妖怪,也是咱们家的孩子。她反而给予大姐比其他儿孙更多的关爱。 我们其他姐妹跟大姐关系很好,她在我们和外婆面前就是一个乖巧又聪明的大姑娘,她懂得观察我们所需,每天给外婆做好吃的饭菜,还常常陪我逛街买衣服。她的朋友并不多,但只要是她认定的朋友,都说她耿直贴心,两肋插刀不在话下,屁股也能再插两刀。我不知道她生命中缺失了什么,但凡给予她一点点关爱和支持的人,她都抓着不放,并会毫无保留的回报。 但在我父母和邻居面前,大姐却是个叛逆古怪的女孩儿。她从来不对他们笑,动不动就跟周围的熊孩子打架斗殴,还经常做些出格的事情。记得小时候,邻居家养了一只肥公鸡,每天五点半就打鸣,吵得我们睡不着觉。姐姐半夜提刀,把那只鸡杀来炖了。她还用鸡血在邻居家门口留了“草泥全家”四个字。 那时她才十岁出头。但她告诉我,错并不在那只鸡,是那家的小孩儿,他在大街上指着鼻子骂她野种。 我大姐的内心就像传统的阴阳图,一半亮白柔爱,另一半阴黑仇烈。外婆死后,大姐亮白的那一半内心阴雨密布,半年多了都还无法放晴。 她觉得城市里到处飘荡着杂乱的水藻,缠裹着她的四肢和心脏,沉沉向下坠落。她早已习惯了一个恨自己的母亲,和一个无视自己存在的继父,以及周围恶意的白眼。让她不能呼吸的,却并不是这些,而是外婆离世后,光明少了一半,她无法兑现对外婆的承诺,让自己在物质和精神上都过得好一点。 “记得外婆一直给我们讲的那些故事吗?外婆还会活在她的故事里,那不如我去看看。”有一天大姐留了个字条就走了。我偶尔会收到她的来信。里面是比外婆描述的还要精彩的故事。 第4章 沙沙相遇 夏天,是旅行者们选择进入高原的季节,外婆待过的那片小气候让人望而生畏,但是周边的草原和高山 分卷阅读8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却美不胜收。大姐把耳机里的音乐放得很大声,充斥了整个天地不留一点空隙。她说耳边越闹腾,远方的风景才越能走进心里。但是在这长途汽车上不间断的听了快五小时的歌,风景和音乐都变得没了波澜,被车内滞闷的空气折射成静止无声的黑白画。而滞闷的空气里还夹杂着霉味儿、汗味儿、鸡蛋味儿,让人脑袋恶心的嗡嗡作响。 大姐摘掉耳塞,把车窗稍微推开了一点,一股凉风灌了进来,把她裹在脖子周围的长发都吹了起来。 我经常建议说,她一头枯黄稀薄的头发,为什么要留到过肩,不如剪成干练的短发。她却总认为自己脸有点大,说长发能让她的脸显得细长一些。其实她的脸已经很小了,是那种下巴尖尖的立体型脸盘。她长得跟我们家人格格不入,从外婆到母亲,到我自己,都是浓眉凤眼大骨骼,她却柳眉圆眼,身材瘦小。那头枯黄稀薄的头发,让她看起来像只灵巧的黄毛小猫。 行程还未过半,狂野的老司机一盘子向右急转,把车甩进一条小道。车子再绕行几个山坡,辽阔的草原出现了,刚刚还是连绵浓密的嫣红阔叶林,转眼为一派开阔,望不到边的黄色草原。天地相接处还挂着一枚橙红的夕阳,像颗巨大的咸鸭蛋,闪着诱人的油光。 前方已经没有车道了,大巴就停在路的尽头。大姐背上包,跟着旅友们下了车。向导吆喝着:“前方全靠脚了,后半程咱们就在无人的荒野里打滚啦!今晚要在这里宿营,好好休息。” 大姐背着行囊朝着夕阳而行,直到离人群足够远才驻足安顿。她搭好帐篷,一屁股坐下,想起外婆给她讲过草原上的美丽夕阳,那个此生最疼爱她的人,也期待过太阳的最后一丝光亮,化作地平线那草间的金边,由浅变深最后融入黑暗里,然后原本淹没在阳光背后的星星就会开始绽放光芒。她觉得这会儿的景色美翻了,但却没有期待的惊喜,因为实在觉得太熟悉,好像看过千万遍。她有点失望,也许是外婆无数次在她耳边讲起过,给她仔细的形容描绘过,反而让这美景没有新鲜感了。 “陈予玲?你是叫陈予玲吗?过来吃饭了!”旅友们叫她。 大家正围坐在一起生火煮食,在火堆旁忙活,锅铲声和木头燃烧的声音碰撞的噼里啪啦。陈予玲做的菜虽然称不上色香味俱全的大作,却配得上小家碧玉的名号,好吃下饭的小炒,是她的拿手。但她今天不想动,就把好厨艺藏着吧,捧起一碗热汤,就懒懒坐下。 “你还记得我吗?陈予玲?”一个悦耳的男声像温软的云朵飘过,被天上划过的流星打破成小雨点,撒到耳根上。 陈予玲放下手中的热汤,一脸迎过去。火光莹莹下,一对男女相依坐在她背后。那男的面容亲切鲜明,眼睛笑眯眯的像两弯湖中明月亮,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女的就心不在焉玩弄着自己的指甲。 “你的海螺还随身带着吗?” 陈予玲伸手捏了捏挂在胸前的海螺化石,有点惊讶。 这个男人陈予玲从一下车就有注意到,他和他身边那个女人都是身形高挑,相貌出众,他俩就像手挽手,从海报里走出来的模特一样。特别是那个女孩子,涂了珊瑚红的口红和宝蓝色的指甲,一身散发着艳丽缤纷的水果气质。 而这男的嘴角有个酒窝,总挂着香甜笑容。尽管与他一起的女人只顾维持着自己的傲娇,很不上道。但他却不停歇的细心照顾着周围每一个人,帮矮个儿的旅友搬放行李,抱小朋友上下车,休息时和司机分享香烟,看起来是个热心热情的货色,最主要是特别面熟。 “你果然不记得我了。我父亲跟你母亲还是发小呢。小时候父亲带我到你家住过一阵子,你没怎么变,耳垂上面的火焰胎记还是那么清晰呀。” “喔?您是姓?”陈予玲努力回忆着,有点像是余家人的儿子。当年外婆在林子里,从土匪手上救下的小男孩儿,他姓余。因为他父母都死了,外婆只好把他一起带回城里。刚好邻居有一家人也是姓余,是一对无后的老夫妻,外婆说这就是缘分呀,就把小男孩儿送给了老夫妻收养。大概十几年前,余老汉调动工作,带着全家人搬离了那座城市。后来小男孩儿长大成人,结婚生子,还带着他的儿子回来看过外婆。 眼前这个人,长得有点像余家人的儿子。 “我姓余。想起来了吗?” “啊!对了。”陈予玲嘎嘎笑起来:“余连沙!沙沙,小时候老是笑你有个女孩儿的小名。挺巧呀,在这里碰见你。” “惊喜,要不是仔细看了看你耳垂后面的火焰胎记,还不敢贸然相认呢。”余连沙贴心的搬了个小凳子,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尘,拍拍凳子让陈玲坐过去,又帮她把汤食都搬了搬,放在铺放整齐的垫布上。 “这是你女朋友?”陈予玲看见坐在旁边的女孩儿,一直在玩儿自己的指甲,没有吭声。她山峰般挑起的眉毛下,藏着高不可攀的傲气,让人有些畏惧。 “可别呀,谁摊上这样的女朋友谁倒霉!呵呵。这是我妹妹,雨童,跟你们失去联系后才出生的,所以你不认识。”余连沙还是暖 分卷阅读9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暖的笑。 陈予玲心里念叨着,雨童,余雨童,连着姓念起来不是一般的绕口。 雨童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慢慢仰起头,就像上级对待下级,用她挺拔的鼻尖指着余连沙质问:“就是她呀?”边问边伸出手去摸他脸颊:“你脸上的疤,就是她当年拿海螺砸的吧?” 小时候的余连沙并不是处事周到的暖男,而是个处处与陈予玲争锋相对的混小子。上树掏虫子,偷大葱擦屁股,追鸡扯毛是他们常有的比赛。有一次连沙要抢陈予玲的海螺来看。把陈予玲惹急了,抡起海螺就狠狠砸到他脸上。现在看看,连沙白净的脸颊上还有一道三角疤若隐若现。 陈予玲也伸手去摸余连沙的脸:“没啥大不了的嘛。”她一边撇着嘴说话一边轻轻取下挂在脖子上的海螺,举到连沙眼前:“现在拿给你仔细看看。” 余连沙嘴角不自觉的翘起来,像个甜美的姑娘。他正要伸手接过海螺,火光那头忽然啪嗒一声闪出一条黑鞭。鞭尖精准的砸到余连沙手上,像剑柄重击,震得连沙手腕猛颤,把海螺抛到空中。然后黑鞭顺势收起,像条青蛙的舌头朝海螺舔过去,一下就把海螺卷走了。空气里顿时洋溢起一股腥臊腥臊的鸟屎味儿,就像是从那黑鞭上撒出来的。 余连沙和雨童像通了电的木偶,立刻弹起来,愤怒的朝黑鞭看过去。 在他们背后的草原上,立着一颗孤零零的老树,绕满了如丝如雾般的白色棉絮状花朵,弯曲着身体沐浴星光。在树旁待了这么久,他们居然没有发现树枝上一直坐着个小伙子。他坐得高高在上,脚稳稳当当勾在树枝上,像颗长在树上的大树瘤。他缩着脖子“嘻嘻嘻”笑,用手腕轻巧的绕转,把他长长的黑鞭一圈圈收起来,另一只手就仔细把玩着陈予玲的海螺。 “什么宝贝石头?” “那是我家传的宝贝。” 小伙儿嘴巴撅得圆圆的,眼皮往上撑开,像张恍然大悟的鹦鹉鱼脸:“喔!原来是家传的宝贝,那可不能再随便放到别人手上了。抱歉抱歉。” 余连沙表面平静,脸皮下的青筋却已经气得发紫。雨童赶紧用肩膀按在连沙胸前,轻声说:“界里的小瘪三,别紧张。我们吃着木涎花,只是普通人。” 雨童的声音太小,陈予玲只听见“小瘪三”和“普通人”,不确定他们在嘀咕什么,看样子是在骂那树上的小子。 等那小伙儿从树上跳下来,把海螺塞回陈予玲手里。余连沙立刻冲上前揪住他的衣领。两人怒目相对,四只眼睛鼓出来,像要先打一架。余连沙只是故意装作要扭打开来,趁机猛抽鼻子,仔细闻着小伙身上的气息,他想知道是哪个部族的人,怎么会也跟他们一样察觉到了陈予玲的到来。那小伙子也在使劲闻,但对方食用了木涎花,身上没有一点奇怪的气息,闻起来就是个普通人。他俩人抱着转了好几圈,然后又猛地把对方推开。 小伙子理了理自己被捏皱的衣领,被向导一顿责怪。向导说这附近有好几个马场,连绵的牧草和络绎不绝的游客让这里的马上生意十分红火。小伙子叫肖云,是这一带的马术教练,他今天是带着马队来这里跟陈予玲他们的团队汇合的。明天骑行去落鹰峰的马,全部由他们马场提供。 第二天清晨,大家早就忘了昨晚那场冲突。苏醒的心情就像刚刚盛开的花朵一样。把它们扎成扫帚,就可以一扫喧闹。陈予玲伸了个足足的懒腰,吃饱饭,摸着肚子走出帐篷。有三两个团友,踱步在矮草托起的薄雾上。早起就是好,当大多数还在梦中时,寂静的世界看起来特别真实。 “诶,今天骑马进山吗?”雨童拿起马鞭指着那几匹身材高大,肌肉紧健的马问陈予玲。那派头好像这些马都是她家的,任她挑选指派。 陈予玲懒得理她,“嗯”耸耸肩。她挑了一匹看起来很安全的矮马。 陈予玲倒觉得雨童高挑美艳的外貌,帅气的骑服,坐下威猛的高马,都跟她大小姐般的嚣张气质很相配。而所谓骑术教练的肖云,那姿态还不如雨童,一看就是草原上撒野跑出来的,没有一点骑术的美感。不过肖云的脸在白天顺眼多了。那张鹦鹉鱼脸不像在火光下那么夸张,变得有点像黄花鱼。他在草原的空气里游动,进出自如,也不用摆什么姿态就可以显得很潇洒。他手握缰绳,迎风的刘海自然挑动着洒在他脸上的晨光。他夹起屁股,双腿抬高,使劲往下一砸。老马奔出去,整个马队就跟着他出发了。 骑马的行程比想象中要艰难。天上的太阳又像忽然发怒的老头,疯烤起大地,才两三个小时,团友们的屁股像被插满细针的毡子来回刮擦,再加上阳光火辣的煎烤,他们感觉浑身的皮肤都在火里燃烧。队伍在一片抱怨声中彻底停下来。大家找了一片倾斜的岩壁,崖壁高高向外伸出,可以遮阳,把马都撂到一边,一个紧贴着一个躲在崖壁底下乘凉。 陈予玲并不觉得累,牵马绕过高耸的岩壁,一条主道蜿蜒攀在峭壁上。连沙和雨童也说自己不累,牵着马跟了上来。他们三人都没有说什么话,马加快鼻孔里出气的节奏,偶尔有咕咚咕咚大口吞唾沫的 分卷阅读10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声音,也不知道是马还是人。显然太阳已经把他们和他们的马匹炙烤的有些干涩了。 “前面有个岔路,有没兴趣去瞅瞅?”雨童忽然指着前面问。 陈予玲看了看表,反正大部队还要再休息一会才能赶上来,她说“好吧”,翻身上马。那是一条狭窄的上坡小道,与主道岔开后平行十几米,然后向左急拐,攀向另一个山峰。他们三人沿小道骑行数百米后,坡道越来越陡,视线反而越来越开阔。 再翻过一个小山头,脚下出现了一片宽广的河谷,有潺潺溪水唱着叮咚之歌,隐现于黄红绿彩色的矮树林中,有被溪水洗刷得晶莹圆润的大石头,折射出耀眼的虹光,他们像踩在一幅明快匀润的油画之上。 连沙张开双臂,拥向河谷万里无云的蓝天,大喊一句:“哇靠!” “高兴了别瞎嚷嚷!”陈予玲“嘎嘎”笑起来,也想扯着嗓子瞎喊一把。但她忽然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让她不想张开嘴巴,也许附近有屠宰场。 近旁的石头山峰上有无数如豆大的黑点在聚集,仔细一看是空中盘旋的山鹰越来越多,陆陆续续停落到那边的山峰上。 雨童理理自己的头发,扭扭脖子说:“喏,连沙,看那边。” “落鹰峰,那就是落鹰峰了。” 陈予玲转头望向落鹰峰,只见黑压压的山鹰开始腾空集结,环绕在山巅。一声尖锐的长啸从那边传来,回荡在河谷间,像把钢刀划破四面的玻璃,听得陈予玲心头抽颤,她隐隐觉得不安,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马正踩在一大堆牛羊的腐肉上。他们马脚下起伏不平的地面,其实是那些腐肉铺作的小山。 果然,那些山鹰开始调转身姿,齐齐朝他们冲过来。陈予玲的心跳加速,面对黑压压一片扑面而来的猛兽,他们站在狭窄的崖边来不及躲避,似乎也无路可退。马开始躁动嘶鸣,头顶的天空暗下来。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长啸,鹰群越压越低,他们三人都被逼下马。忽然,四五只山鹰用力拍打翅膀,利爪大开,俯冲向陈予玲。 立刻,余连沙像张大斗篷铺盖过来,遮到陈予玲身上,把她牢牢掩住。 山鹰疯狂袭来,陈予玲被无数扑腾的翅膀逼的喘不过气来。一只山鹰猛力撞击他们,余连沙没撑住,连带撞击的力量重重压到陈予玲身上。陈予玲胸腹部收到挤压,一口气顶上来,立刻晕了过去。她想努力睁开眼睛,眼皮却像被焦糖粘住一样。她感觉眼前麻黑的空间在旋转,鼻子里有越来越重的腥臭味儿,耳边轰隆隆的响声伴着刮擦玻璃的刺耳声响。她心想那一定是被自己昏厥的脑袋所扭曲的鹰叫。 “陈予玲……陈予玲……”她听见鹰叫过后有人在扯着嗓子喊她,自己的肩膀像面团一样被人揉捏捶打。她“嗷”一声,毫无征兆的猛睁开眼睛,像从噩梦中惊醒。刚刚那场面,当然比她之前做过的任何噩梦都要可怕。她无意识的抓着面前的手臂使劲摇晃,慢慢才冷静下来。眼前还是那副静止炫彩的油画,山鹰全都已经不见踪影。 眼前是一张立体的鱼脸,肖云正愁眉苦脸的看着她。接着肖云把她推过去反过来,满身都拍了个遍,然后长出一口气说:“呼,你身上果真没被抓伤。” “那些山鹰呢?”陈予玲一边问一边环顾四周,她发现雨童在不远处守着余连沙,别着脖子,恶狠狠看着自己,好像要用那双眼睛把自己的肉挖下来。 陈予玲赶紧爬过去。余连沙咬着牙趴在地上。他满背皮肉翻飞,厘米深的大口子往外渗着黑血,看起来就像刚被人用满清十大酷刑□□过,奄奄一息。要不是肖云赶到,用长鞭赶走山鹰,余连沙这时候说不定被撕成碎片了。 旅友们赶过来七嘴八舌的询问,慌忙火急把余连沙抬进当地的卫生院里。他们拍拍手,转脸就兴高采烈的拉着向导继续行程去了,连肖云都跟着他们不见了踪影。 余连沙只是皮外伤,按理说会恢复得很快,可是伤口却日益黑紫,感染溃烂,高烧不退,看起来总是只煮熟的螃蟹。当地这个小卫生院里,医生护士进进出出的穿梭。连沙的病房门嘎吱嘎吱作响,只要有人进出就要凄惨的叫唤一声。医生护士弄得这个房门叫唤不停,他们忙得手足无措,今天说是这个可能,明天又说是要用那个方案,变来变去还是素手无策。 雨童每次看陈予玲的眼神都像带刺的铁刷,把她浑身上下刷来刷去,责怪个遍。但是她经常坐在病床旁,翘着个二郎腿,嘴上对陈予玲呼来喝去,责怪她害了连沙,脸上却没有半点焦虑。她喜欢光脚不穿鞋子,用那只翘起的脚丫子,勾玩儿从病床上耷拉下来的床单。这个小动作也许是只她的习惯,但看起来,显得再无忧无虑不过了。 陈予玲每天都要问雨童一遍:“赶紧把你哥送回城里去治吧?” 雨童翻个白眼,要么答“不用”,要么说“没用”。 第5章 九途结 没几天余连沙就彻底昏迷了,像副光溜溜的猪排一动不动趴在病床上。他的伤口集中在背上,一直无法干结,于是就这么晾着。医院的烤灯对着他, 分卷阅读11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24小时不间断的烘烤。虽然陈予玲很揪心,但总免不了走神的时候。她无所事事看着连沙的背,只要超过半个小时就会胡思乱想,实在太像铁板上的猪排了,那些伤口就是厨师抹料入味的地方。陈予玲望着望着,就像坐在铁板台旁等待七分熟的肉菜一样。 房门嘎吱一声响,打乱了她那些不像话的联想。是肖云进来了,他消失了好几天又再次出现。肖云一进门就径直走到余连沙的病床前,一把掀开纱布,粗暴的查看他的伤口。肖云用食指来回搓着自己的鼻翼,陈予玲发现那是他说话前常有的小动作,说明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都是经过大脑思考过的。 “果然是。”肖云一边说一边用刚刚搓了鼻子的手去摸连沙的伤口,手指上沾了许多黑红色的硬渣,就在裤腿上拍掉。 “这伤口已经愈合,可是愈合处却一直红肿流脓,脓体黑紫粘稠,外围干涸的脓体会凝结成黑色的粉末状晶体。” 肖云描述的这一大堆,陈予玲当然注意到了。她的外婆是医生,她自然知道正常的伤口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她也知道肖云刚刚那动作很不恰当,极有可能加速伤口的感染,只是没来得及阻止他。 肖云拍了拍衣兜,从里面取出一包白色的棉絮,用手掌轻轻揉搓。棉絮遇热就化成蛋清状的稠液。肖云把它一点点涂抹到连沙伤口上。 “这是干什么?伤口已经发炎了!”陈予玲抓住肖云的手。 “抹点儿木涎花。你朋友中了忘界法术。那些山鹰不会随便攻击人的,我回事发地看过,那里堆着许多牛羊的腐肉,也许是你们运气不好,也许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引诱山鹰的。另外,鹰爪里藏了毒,是用法术浇灌的百兽血咒。”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是百兽血咒?” “鸡鸭鱼、牛羊马、猪狗猫、鸟兔狼,凡是活着的都是百兽喽。凡是百兽,血液中就有生克之素,百兽血咒,就是用无数种动物血,用法术混合制炼。只有下毒者自己才数得清楚,一般的解药没用。” “不知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总之你的意思就是余连沙没救了?”陈予玲觉得肖云说的话古怪严重,搞得她心烦意乱。 “也不是没救。”肖云眉梢挑起:“我想了好几天,本来不想救他,他的死活关我屁事啊?不过,怎么说他似乎也是为了救你搞成这样的,你是主子,决定就你自己来做吧。”他耸耸肩又补了一句:“关我屁事呢。” “你在说什么,我一句没听懂呀!” 肖云瞅瞅周围没人,就伸大手掌推开陈予玲,自己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左手握拳,翘起拇指顶于眉间,单膝跪下。懵得陈予玲瞪圆了眼睛。肖云咳了一声清清痰,压低嗓音小声说:“普多公主,冰崖族第23代护法,肖云。” 陈予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呆呆站在那里。她的脑子可没有停,普多公主,这个名字她当然再熟悉不过,无数次出现在外婆讲述的故事中。她想过外婆的故事可能是真的,却没想过自己也会突然卷进故事里来。她更不明白眼前这个玩世不恭的小伙子,为何会严肃地跪在自己面前叫称自己公主。 “我,我是普多公主?哈你认错人了吧!” 肖云站起身来拍拍膝盖上的灰,眼睛斜瞟着陈予玲的胸口,好像个小雷达在她胸脯上扫了又扫,然后弯起眉头。 “我不认人,只认物。谁带着那个海螺化石,谁就是普多公主。” “海螺呀,”陈予玲从领子里掏出那个海螺,原来他前几天玩儿鞭子抢海螺不是闹着玩,还真是冲着它来的。这是吉辣辣给外婆的,外婆视它为宝。但它本来就不是他们家的东西,如果眼前这个人是海螺的真正主人,还给他也无所谓,陈予玲眨了眨眼睛,问肖云:“这虽然是我外婆传下来的,但也不是我们家的东西,你认识一个叫吉辣辣的人吗?” “那正是我爷爷呀。”肖云笑着拍了个巴掌。 外婆讲的故事是真的,吉辣辣这个人也是真实存在。陈予玲觉得眼前这小子亲切了不少:“你是吉辣辣的孙子?那我正好把这个海螺还给你吧。” “喔喔,那可不行。”肖云站起身来不停的摆手:“妹子,开不得玩笑。你本来就是这个海螺的主人。另外,你要把这送给我了,我宁愿拿它去换点有意思的宝贝,也决不会拿它去救你的沙沙呀。” 肖云说连沙所中的是用法术浇注的百兽血咒,其中有毒,也有法术。木涎花,专克忘界法术,木涎花朵呈白色絮状,稍遇温度就会融为如唾液般的流体。它能隐蔽忘界人的法术,还能压制和破解大多数忘界法术。可是施法者浇注其中的多种兽血却是千变万化,难以识别。连沙已经生命垂危,肖云却也并不是什么解毒高手,他琢磨好几天,能想到的唯一解毒办法,就是把陈予玲的海螺磨碎,给余连灌到肚子里去。 可是肖云很纠结,用这海螺解毒实在是大才小用了。这个海螺传承千年,一直保护普多公主免受其他忘界人的骚扰,没人知道它的来历,却都知道它是一个万能的护身符。正如雨童判断的,肖云其实是个忘界小瘪三, 分卷阅读12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他拿不准这个海螺究竟多重要,是否比一条无辜的人命还值钱?他从小被灌输的重点只是寻找这个带海螺的女人,以命相护,绝对服从,这是他家族存在的使命。 可是肖云从来都像大山里满地打滚的野猪,没有猪栏,没有饲料,野生野长的他只好洒脱最怕麻烦。他听从奶奶的吩咐,稍微学了点冰崖法术的皮毛,却仅仅是因为好玩,从没真正打算过要去寻找那女人。何况他是一个普通人的身躯,怎么顶得起冰崖族护法的责任,他根本不想给自己任何压力。所以对于这个身份,这份责任,他是玩世不恭的态度。 他觉得自己就应该是个在马场子里撒野混世的马术教练。他总是穿着一个马术教练应该穿的短小皮衣,领着不高不低的一份薪水,整天在乡镇集市间喝酒抽烟。他父母早亡,自从奶奶死了以后,更没有人去管理他。除了还与一些忘界的死党朋友来往,他把那个世界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过得潇洒满足。至于那个世界的那个身份,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个有趣的兼职而已。 肖云房门上用五彩羽线悬挂的螺铃像个不吭声的哑巴。不管是地震还是狂风都无法让它叫唤。它安静了几十年,布满灰尘,肖云几乎都快忘了它的存在。奶奶曾说,普多公主身上佩戴的海螺是用同一只五彩鸟的羽线悬挂的,当它们靠近时,羽线互应,会诱发螺声自响,螺中金铃叮当。凭声音的方向和强度便能找到普多公主。 几天前的中午,肖云正在床上打着呼噜午睡。旋转着的叮当声愈来愈大,填塞在每一呼噜的间隙里。肖云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他皱着眉头有点烦躁,但他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和鸣,更没想到真的等来了这个普多公主。 他的心情复杂,几经安排接近了陈予玲。没料到刚一接触就遇到这种事儿,心里暗骂:“关老子屁事!这些忘界的妖怪们,真他妈麻烦。”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灵机一动,就把这个难题甩到新主子身上吧。所以他贸贸然在这病房里认了主。 陈予玲半信半疑的问肖云:“用这个真能救他的命?” “嗯啊”肖云撅着嘴点点头,那神情又有点像一只鹦鹉鱼。 陈予玲又检查了一遍连沙的伤口,外婆教给她的所有医理在这些伤口上都不管用,那外婆故事里的法术呢?陈予玲吞了一团唾沫,说:“那就试试吧。” “妹子我可告诉你呀,这海螺是你的护身符,要是没了它,指不定还有什么事找上你,随时身处险境。到时候你就不可能像这次这样毫发无损了。” “你的意思是,我这次丁点儿伤都没有,全是因为这个海螺护着。” “你以为呢,就算你的沙沙挡在面前,那么多只山鹰撕咬,你可能一丝抓痕都没有吗?啧啧,余连沙他是不知道,带着海螺,这种法术根本近不了你的身。他妄做牺牲喽。” 雨童忽然掀开门闯了进来,阴阳怪气的骂起来,那语气像是指责又像是期待:“陈予玲!既然有救他的方法,就拿出来,可别眼看他死在这里呀!”雨童抠着门边的手指很用劲儿,她带着闪钻的蓝指甲都快变形了。 陈予玲二话没再多说,取下了胸前的小海螺。把海螺放在掌心轻抚了一会儿,外婆给的东西,她当然很舍不得,但咬咬牙还是递给了雨童。 连沙的烧果然在第二天就全退了,满背的浓疤也迅速结成黑色的粉末状结晶,和着死掉的皮肤,一层层剥落。陈予玲觉得自己有点变态。这期间,她特别喜欢趴到余连沙的床边,去抠扯那些结巴快掉的硬皮。雨童就翘着二郎腿在旁边冷眼看着。那一刻陈予玲正全神贯注扯一溜长皮,余连沙忽然吹了个浑厚的呼噜,从长长的昏迷中觉醒过来。吓得陈予玲差点没从椅子上翻倒过去。 连沙精神一夜间变得抖擞。陈予玲没想到效果来的这么快。然而随着海螺的消失,与这疗伤效果来的同样快的,是陈予玲陡转的命运。 每天到下午的时候,医生会催促连沙出去走动松松筋骨,肖云就兴高采烈带着他们到附近的小村镇里闲逛。肖云带去的地方,可都不是什么品茶赏云的高雅店面。他熟悉的,无非就是羊肉铺的生滚羊头肉,小卖部的葱香高粱酒,街边摊儿的老姐油糍粑。不过逛了好几天,陈予玲依然觉得这些小店很有意思,即使与旅行团分道扬镳,她仍然在往有趣的世界里前行。 有一天,肖云像突然脑袋转了弯,把他们领进了一家装置豪华的茶社。 他大大咧咧的坐下,小店员刚把茶水会泡好,他就拧出一包花生和一袋瓜子,扔在茶桌上,悉悉索索拌茶吃起来。果壳沫子飞扬的到处都是,他也不管人家茶社地上铺着精美密实的羊毛地毯。 “喝茶啊。”他招呼大家。 “今天怎么请我们到这么上档次的地方?”陈予玲抿了一口茶,心里想说,什么上档次的地方,明明就是个烧钱的地方。茶也并没有什么好口感,只是店面装修的精美结实,光是天花板上那顶金灿灿的大吊灯,就能把人眼晃瞎。 “我约了个朋友,贵族家的女王,怠慢不得。这家没品位的店,至少算是干净了吧。”肖云也不 分卷阅读13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怕把旁边的小店员气的直翻白眼。 结果等了一会儿,来的却不是贵族家的女王,而是一个贵族家的小公主。她身着朴素,面容稚嫩,说起话来乖巧,没有一点傲娇的气场。但她举止轻盈得体,看起来就跟普通人不一样,是出自很有教养的高贵人家。她脖子修长,走路无声,就像一只四平八稳的白羽天鹅,进门就似有似无的朝每个人微笑点头。当然那种店面、那种时段,也就只有陈予玲他们一桌客人。 “肖云哥哥,九途结编好了,我替华姆给你送过来。”小姑娘走到他们桌前,把两个五彩手链递给肖云。 余连沙赶紧给小姑娘搬来一个座椅,又亲自给她斟上茶水。 “华姆没来?”肖云瞭望小姑娘身后。 小姑娘摇摇头:“没有,家里有客,她托,托我给你送过来。”说完她有节奏的挪动座椅、坐下、收脚、直背、垂肩。这一系列动作看起来简单,却被她做得像一首流动的小夜曲,赏心悦目,一定是从小就花了很大功夫练习。 “喔?托的你吗?最近你的麻烦也不少呀,华姆胆子真大。”肖云一副怀疑的表情。 尽管小姑娘白皙的脸上泛起一点狡黠的红光,肖云并没有揭穿她。她不过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尽管表面上做的稳重得体。接着肖云开始抱怨,显然他跟那小姑娘关系很好,看起来其实不只朋友,更像家人一样。肖云说他这几天心里一直惊慌,只是表面看似云淡风轻。 海螺消失了,肖云其实一刻也不敢放松。同一只五彩鸟的羽线在一定范围内可以互应,引起被施过法的两样物体的共鸣。可是陈予玲的海螺消失了,肖云的螺玲就不会再跟谁共鸣。琢磨了很久,终于他把自己房门上的五彩羽线裁下一截,找那个叫华姆的朋友,求她编成九途结。九途结,意思九途通百界,万端时空,无处不相遇。不管在哪里在何时,成对的九途结都能通过五彩羽光辨别方向,找到彼此。用五彩鸟羽编织九途结的本事,只有琉璃族的族母会。那是古时,四通八达的五彩鸟主人,在飞越天地不同时空间用的小工具。这门手艺琉璃族绝不会轻易示人,肖云扭捏半天,竟然使华姆一口答应了。 肖云把自己的九途结系到手腕上,又扯住陈予玲的手腕:“这个给你戴上,要是真被什么人掳走了,我也好找到你。” 陈予玲笑而不语,她不知道肖云惊慌个什么,不过这九途结手链很好看,当着那个小女孩的面儿她也不好拒绝,就任由他戴上了。在有礼貌的人面前,人就会自然礼貌起来,陈予玲不知什么时候也从那瘫软的沙发上坐直了,撑了撑自己胸肌,温柔的对小姑娘说:“很漂亮,谢谢你。” 小姑娘微笑的点点头。 聊了没两句,外面的街市上喧闹起来,敲锣打鼓,张旗舞彩。余连沙伸出头去张望:“哟,一对人马,穿红带绿朝这边来了,是有什么喜事儿吗?” 小姑娘一听,赶紧躲到了肖云身后:“遭了哥哥,救我!” “什么人?”肖云问。 “多半是天根湖的,骚扰琉璃好几天了。” 这小姑娘也不是个普通人,她跟大法师、吉辣辣和肖云一样,都是忘界人。他们来自一个叫忘界的地方,如果不修法术与普通人没有区别。在忘界中,他们的祖先依照血统,形成了不同的部族。后来忘界坍塌,逃出来的人有的放弃修法,世代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有的则依照祖例继续修法,努力维系着自己的部族势力。他们或聚居于人际罕见之处,或隐藏于普通社会之中,鲜为人知。甚至有些忘界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个小姑娘不仅不是个普通人,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忘界人。她是琉璃族长的妹妹,华姆的小姑子。 传说琉璃族的祖先在忘界中统领一片五彩鸟聚集的山林。五彩鸟羽流光溢彩,夜间五色通明,照得那片山林如一片流光纷舞的琉璃世界。琉璃过去辉煌,被称为忘界的旧望族之一。他们曾驾驭的五彩神鸟,是唯一被人驯服的神兽,它们可以飞跃最宽如浩海的大谷,也能通过最细如针尖的隙缝。因此他们穿行于许多未知的世界,到达过没有人到达过的边界。他们是忘界里的通讯者,也是忘界的拓疆者。可惜忘界坍塌,没人再见过五彩鸟的身姿。 忘界坍塌之后的琉璃逐步衰落,名声如大树招风,实力却是老树中空。为了攀求强族庇护,世代许下不少和亲的盟约,每当领主有嫡女长成,就会引来一群群讨债者,为的是争夺琉璃族族脉血统。因为琉璃族最树大招风,也是最令他们头疼的名声,就是那句“朱女身躯”的预言。 虽然五彩神鸟已经绝迹,不过千百年来忘界人中始终流传着预言:“朱女神躯,驭鸟浴雪,潸潸忘而界归一。”人们不知道朱女是谁,但可以确定的是,一定是琉璃族脉的女人。只有琉璃族脉才可以驾驭五彩神鸟,也只有琉璃族脉,在千万年驭鸟的法术中积累,拥有了接近神鸟的灵性。而拥琉璃族脉的女人,也许就能应了那句预言。 忘界人其实并不知道那句预言的确切意思,但大多数的解读都是野心勃勃的期望,他们总是念念不忘, 分卷阅读14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希望坍塌的忘界重起,百千的部族再度统一。 陈予玲眼前这个可怜的小姑娘,作为琉璃族的小公主,还没成年,就已经开始招惹麻烦了。小姑娘紧紧躲在肖云背后,但她知道肖云不喜欢多管忘界人的麻烦事儿,于是紧张的胡乱编造起来:“华姆说,她给你编了九途结,你帮我解这个围就当做报酬了。” 肖云“哈哈”大笑:“得了,你还真不会撒谎。华姆给我编九途结的时候怎么知道你会遇到这个麻烦?她要是知道你会遇到这个麻烦,又怎么会让你来送九途结冒险?你一定是不听华姆的话,偷跑出来玩耍。” 小姑娘咬了下嘴唇,肖云翻过身一把搂住她的肩,像个夹核桃的夹子把她箍在臂弯里,掂了掂她的重量说:“这一两年你开始发育,日渐成熟了,招来不少爱慕者呀,这都是第几拨了?仔细一看,我这妹子还真是漂亮了不少!” 小姑娘被他说得满脸通红,额头上一阵害羞的红之后又是一阵害怕的紫。她知道,肖云越是这样没心没肺,嬉笑逗闹的时候,越是他没把握的时候。是呀,新望族之首天根湖,肖云这样的身手怎么对付的了? 那群人穿得红红绿绿,是天根湖标志性的部族色,他们看起来像一盘青红双椒烩,朝陈予玲他们撒了过来。他们迅速将这小茶社团团围住,然后板起脸,变得凶神恶煞,把茶社里外的其他人推撵哄砸。沿街群众以为是流氓斗殴,纷纷远离。陈予玲正想探出头去看看,砰砰十几个声响,茶社所有的门窗紧紧关上了。是一群手指粗的绿色粘液,像毛毛虫一样爬满了窗缝,把陈予玲他们几个牢牢锁在里面。 第6章 永生乱起琉璃 肖云手心里冒汗,他从裤管里掏出鞭子,把小姑娘护在身后。 紧接着,羊毛地毯间的砖缝里有绿色的液体慢慢渗出。陈予玲拿脚踢一下,那液体还发出滋溜溜的叫声,好像有生命的章鱼爪,鼓胀起尖刺,刺得陈予玲脚趾头剧痛。然后绿色的液体汇集的多起来,就腾空舞动,把陈予玲他们逼退到大厅中央,章鱼爪立刻互相拉起手来,摇摇晃晃的闭合成一个牢笼。陈予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再不敢伸手或伸脚去挑衅这只大章鱼。 肖云抽出皮鞭猛力出击,绿色液体裂开一个口子后又迅速合拢,还伸出细长的舌头慢悠悠去舔肖云,舌尖上带刺,扎得肖云“哇呜哇呜”叫起来:“哎呀妈的,变态的鬼东西!” “肖云哥哥,你平时吊儿郎当不好好学法术。天根湖的根液术,能调用根液滋生,破而修复。你这烂鞭子顶什么用?” “那你知道怎么破?” “我哈,我要是知道还用你保护?” “哈哟,”窗外传来一阵怪笑:“别难为他了。肖云本来就不是忘界血统,他爷爷吉辣辣不就是普通人吗?勉强修炼,搞得面毁身残,连生育后代的能力都丢了。他再怎么努力修炼,也修不了上法,还免不了跟他爷爷一样的下场。” 听了这嘲笑,肖云并没有被激怒,他反正也没有什么修得上法的愿望。他脑袋快速思考,同时又拿食指搓起鼻翼,这次速度很快,把那鼻子搓得跟刚从冰水里捞起来一样,红一块儿白一块儿。他想到,关老子屁事,只有先退后进了。先带陈予玲走,再去通知华姆救人。 肖云伸长脖子喊:“我是普通人,你堂堂望族,怎么跟我计较呢?我把这妹子交给你,你把我们几个普通人都放了吧。” 小姑娘吓得眼泪汪汪。 “还是不行的呀,未入界者,见术杀之。这几个普通人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不能破了忘界规矩。你算是入界者,其他三个横着出去就算吧!”回答的声音还是同一个人,听起来老气横秋,有个四五十岁的样子。 小姑娘绝望的闭上眼睛,泪珠子像蚕豆一样啪啪打下来:“天根湖,放了他们,我乖乖跟你们走嘛。不然嫁到天根湖,我不开心了,闹得你族鸡犬不宁。” 外面没有回答,安静的等着,似乎正在考虑。空气凝固成团,只有小姑娘啪啪落地的泪珠子激起一点动荡。外面安静的越久,里面的人越心慌。 雨童心里怀里都揣着她族的计谋,实在有点按耐不住,她偷偷绕到了小姑娘身后,脸色比肖云还要难看,腋下的衣衫被汗水染湿了一大片。趁小姑娘一个劲儿哭,她掐住了小姑娘的脖子,用短刃匕首架在她的血管皮上。 她发了句狠话:“里面外面都听啦!我跟你们半毛钱关系没有。要是不放我走,让这小姑娘立马爆掉血管,谁也捞不着好!” 那绿色的液体在耳边滋溜咕噜的作响,妖娆的摇摆着身姿。里面的人也摸不着头脑,乱得团团转起来,而外面没有动静,包围也不退却,局面有点僵持。雨童表情很镇定,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下来,两侧的衣服几乎湿透了。 她忽然反手抓住小姑娘的小指头,咔哧一声撇断。 小姑娘惊天动地的嚎哭开。 雨童使劲喊才能压过她的哭声:“不想娶个残废回去哇!” 绿色的液体慢慢退隐回地上,消 分卷阅读15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失在砖板间细小的缝隙里。窗缝门缝上的毛毛虫液体也像娃腿一样,啪啪弹跳走了。 雨童把门抠开,侧着身体,挟着小姑娘挤出茶舍狭小的门脸。街市角落里躲着的村民,都探出脑袋张望,想从蛛丝马迹里推测茶舍里发生的事情,可他们只看到那茶舍外墙上爬满干枯的爬山虎,跟他们一样在寒风里惊得哆嗦。多亏有了这么多好奇的村民,天根湖人也不敢随意使用法术。否则依照忘界的规矩,只能把这一街的人都屠了才行。 天根湖的人堆里,站着一个白净清朗的少年,个子矮小,缩藏在胡渣大汉之间,反而更加突兀。他有双细长的眼睛,瞳孔像豌豆,藏在豆荚缝一样的眼睑里,让人看不清楚。他的鼻子坚挺,鼻头中央有道明显的凹痕,樱桃红的嘴巴像个热血腾腾少女。他年轻的脸上摆着端正严肃的官样,又带着轻薄稚嫩的女相,有点格格不入。那一看就是天根湖的年轻族长桑合,年纪轻轻名声在外:少年有为,处事老道。但他幼年丧父丧母,作为天根湖单传的族脉,被几个姨母捧成掌上明珠,性格骄纵狂妄。他要娶小姑娘,那就非娶不可。 “这就是琉璃的仙贝吗?”刚才窗外那老成的声音就来自桑合小少年。都说人的眼神能透露性格,话语能透露心理年纪。那么这如老爷车的刹车片般的嗓音,也许能说明桑合的心里年龄到底有多么成熟。 桑合是第一次看见仙贝。仙贝被雨童箍在怀里哭个不停,脸已经被眼泪泡成了大饼。桑合神情里虽然有些嫌弃,但也没有生起一丝放过仙贝的念头,更没有一丝要放过雨童的意思,谁也没敢这样威胁过他。 他打算先用自己老沉恶毒的目光镇住这个女人,天根湖人群里忽然冲进一个信者,像把叉子,把这盘青红双椒烩菜从中间赶开。信者凑到桑合耳边窃语。桑合的目光就从雨童身上转向了陈予玲。虽然看不清楚桑合那小豌豆的瞳孔在琢磨着什么,肖云心里已经警惕起来。 桑合坚挺的鼻头微蹙,似乎擤了点鼻涕,又似乎做了个决定。他嘀咕几句,轻轻挥手,天根湖的大汉们迅速推搡着撤离了。 “日辉灼灼,恒火熊熊。呵,原来今天我是遇到大角色了。”桑合心里的惊喜如滚油在翻腾,他却只是抽了抽鼻子,不露声色的继续说:“你们走吧,仙贝,你族长哥哥约了我今晚喝茶,我们的婚事今晚可以详谈。” 仙贝白净优长的脖颈上有一丝青筋显现,她显然有点激动,但没有吭声。从小到大,哥哥为她推拒了无数婚事。哥哥答应过,绝不会把她当作货物交易给别人。这个天根湖的桑合,也不会是例外。 肖云心里琢磨着,怎么突然答应放人走了? 或者,真的是仙贝他哥已经答应把她给卖了? 或者,桑合知道陈予玲的身份曝光了? 或者,大法师出现了?桑合念的“日辉灼灼,恒火熊熊气。”是大法师的传号,可是他已经消失五十多年,杳无音信。 一想到大法师,肖云眼前就浮现出两个老太太的脸,肖云知道到的关于大法师和普多的一切都是从她们那里零散听说的。她们是肖云的两个奶奶。她们都身形清瘦,喜欢穿暗红色的毛料衣衫,光看体型跟双胞胎一样无差。但她们脑袋长得太不一样,一个头圆面慈,另一个尖嘴猴腮。 头圆的大奶奶只是个普通人,从夫从德的持家妇女,忘界里的事情她并不清楚。肖云父母死得早,全靠大奶奶把他照顾大。他喜欢大奶奶,唯独受不了她的幽怨。她临死前还抱着那本《雾化丝》,哀叹这法术害了爷爷一辈子。 当然肖云更受不了尖嘴猴腮的二奶奶。她是个忘界人,爷爷生前的那些秘密都只跟她商量。与大奶奶不一样,她有的不是幽怨,而是捉摸不透。有记忆以来,二奶奶都是神出鬼没的,后来干脆彻底失踪。肖云仅有的与她相处的记忆片段,全是她唾沫横飞着诅咒忘界大法师的场景。 但是二奶奶从来没有把事情完整的告诉过肖云。肖云想,也许因为二奶奶从来不相信一个普通人,能担得起冰崖族护法的重任。当然,连肖云自己也不相信。肖云摆了摆脑袋,把二奶奶的脸从脑子里赶走,自己这个半吊子的护法,当得恍恍惚惚。好在现在天根湖的壮汉已经撤去了。 雨童也放松下来,她腋下的汗水立刻捞干了一半。对于她这样的绝色美女来说,腋下爱出汗是个很尴尬的事情。于是她放开仙贝,赶紧伸手去包里掏薄衫遮丑。就在她走神的刹那,桑合嗖得蹲下身子,埋没到推推搡搡的壮汉群里。只是眨眼的功夫,他忽然又在肖云他们眼前冒出来,来到了雨童背后。雨童感觉后脖子有股热气吹过来,刚要扭头就被桑合撇住胳膊,手腕被他咯嘣扭转了方向。而她手上的匕首旋到桑合手里。 桑合用刀尖杵着她的腰椎说:“长腿姐,我说放他们走,可没说放你走。” 要是普通人,用一把普通的匕首,腰椎这个位子不好扎进去。可只要是个稍有法术的忘界人,都有那本事,把匕首轻易插入雨童的骨髓里,把她的腰杆子削成两段。这个部位是忘界人惯攻的软肋,对普通人是轻则残废重则腰斩的 分卷阅读16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效果,对忘界人来说意味着法术尽废。平时他们斗殴打架,没有严重到伤人性命的地步,就会找这个部位下手。 肖云惊得“喔唷”叫了一声,那张脸又变成了夸张的鹦鹉鱼,他调侃桑合说:“这大姐是长的好看,不过比你老太多,不适合做你小妾,抢她回去干什么?” “呸!我的东西都敢动,放过她,可能不可能?” “不太可能。”肖云故意学着桑合样,使用严肃老沉的语调。 桑合嫌弃他处事轻浮,翻了个白眼,认真在雨童屁股上拍了两下:“走!” 他们快速退进一群穿巷而过的牛群,跳上宽阔的牛背。乘着这股牲口的洪流,他们很快就飘到几百米外。余连沙和陈予玲急着想冲过去救人,却被其他牛群围挡得死死的。 “别追了,这牛群是他施法赶过来的,你们连牛都对付不了,怎么追得上天根湖的族长?” 肖云拿嘴唇砸吧砸吧门牙,无奈的朝陈予玲摇摇头:“何况你呀,没了海螺,自身难保。” 经过桑合这一番闹腾,肖云越想越觉得心慌。那些忘界的狂蜂,贪婪浮躁还坚韧狡猾,他们什么都有了,就差永恒的生命。如果他们认定陈予玲就是普多公主,一定会发了疯的扑过来。因为普多是开启永生之门的钥匙。 忘界人的身体,是万物之力极致变幻的优良载体,他们可以修习法术与外物融通。可破不了生死的忘界人,终究只是会法术的人,成不了神,活个几十载一样就嗝屁了。但谁不想成为永生的神呢?所以他们之中不乏贪心人,希望通过修炼法术获得永生。正如普通人修行忘界法术会付出沉重的代价,忘界人与神之间的差距比普通人与忘界人之间的距离还要差的多去了,企图修行永生之法的忘界人总是非死即残。但是普多公主和忘界大法师修习永生大法,成就了例外,他们从千年之前就存在,一直将生命延续到了现在。 千年前,撑起忘界天空的浮流云破碎,忘界坍塌,无数部族被埋葬在那个毁灭的世界里,仅有少部分逃出了忘界,来到我们的世界。 大法师家族里只逃出了一个年纪最小的学徒,祜叶行。他们的家族,是整个忘界的守护者,历代大法师会在忘界中挑选最有资质的人进入法师家族,成为学徒,大批学徒再竞争或淘汰,成为法师。大法师家族并不像其他部族那样拥有庞大的血脉关系,而只是师徒的传承。作为大法师家族唯一逃出来的幸存者,祜叶行传承历代忘界法师的誓言,正行忘界人。他精进修法,同时还查惩混乱中的作奸犯科者。他的法力、雷厉风行的作风和毫不手软的行动,适合那个乱世,威慑到不少人。 后来他认识了迁居迎泽峰雪山东麓的冰崖族长之女普多。年轻的祜叶行大法师与普多相爱。他们却碰了忘界的禁忌,偷悟神谕,共修神谕中的永生之法。永生大法,人人都知道它在神谕里。神谕是一块儿纯洁巨大的冻水,忘界坍塌的时候被冰崖族人救了出来。它一直就放在迎泽峰的最高处。忘界里的姑嫂们总喜欢一个说法,说祜叶行和普多因为相爱而恋生,所以才偷习迎泽峰神谕里的永生大法。但男人们嗤之以鼻,咬定他俩是一对贪婪自负的叛逆青年。 可惜的是,也许本来是要共修永生,后来却成了你死我活的仇人。因为他们的永生大法并没完全成功,他们两个人的生命,被挤在一个永恒的时间轴里,虽是永恒,两条生命的时间线却再无交集。每当普多公主毁身之时,才是祜叶行苏醒之日。普多公主重生之日就是祜叶行死睡之时。这永生之法让他们千年来不停争夺彼此的时间。 对于祜叶行来说,死亡只是一段失去意识的长眠,他法力强大,在长眠的时候能逐渐积聚恒火,通过烧毁普多而复苏。因此对于普多来说,死亡变成了一次次如历地狱的痛苦毁身。但普多却不能自行重生,必须由护法替她寻找合适的托生母体。普多毁身的时候也是祜叶行的机会,他会杀掉那些托生母体,延迟普多的重生,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无论是忘界人还是普通人,总会有上百条无辜的人命死在祜叶行手里。 这时候也是忘界人的机会。无数的忘界人想接近这两个永生大法的实践者,来探求永生的秘密。祜叶行对他们来说太强大,普多虽然法力普通,可她身佩一颗神奇的海螺化石,保她不受忘界法术所扰。只有她的肉身与海螺分离时,才是最好的下手时机。那时金盒小姐受烈火炙烤而毁身,她的肉身就与海螺分离,别有企图的忘界人都赶来了,各路人物,有抢夺海螺的、有寻捕托身母体的、有为祜叶行斩杀托身母体的、也有来诚心拜师祜叶行大法师的、当然还不乏那些喜欢热闹的看客。搞得忘界圈子里乱七八糟。 这些古老的传说和过往的故事,也是肖云从奶奶那里听来的。他并不知道海螺没了,是不是真的会这么严重。那天的山鹰他越想越奇怪,天根湖的人又让他无法招架。他开始意识到,也许真的那么严重。 “你妹就是我妹!”陈予玲拍着胸脯大吼一声,把肖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肖云惊讶的看着陈予玲,她现在还像个中二的傻瓜一样,吵嚷着要两肋插刀 分卷阅读17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替她哥们儿捞人。她说自己不喜欢那个傲慢的长腿女人,但既然是余连沙的妹妹,她觉得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必须帮他把人救回来。肖云看着陈予玲英雄般的表情,差点没笑出声来。他很想扯块布塞住她的嘴巴,但转念又想,仅凭一枚海螺,他也不能确定这就是普多公主。如果陈予玲不是普多公主,那他也就多虑了,随她去哪儿祸害吧,关自己屁事儿。 肖云去街旁的水果摊借了一根小板凳独自坐下:“打算怎么办?要告诉你们天根湖在哪儿也行。就怕你们找到了也进不去。进去了也是作死。”他双手抱在胸前,挑起眉毛望着陈予玲,等她定夺。好像自己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反而是拧了板凳来看戏的。 “我们报警呀!”刚讲出来,陈予玲就觉得冒失了。 村镇的街上早就恢复了平静,来来回回穿梭着推车的小贩。他们头顶上又总是嗡嗡绕着几只苍蝇。陈予玲伸手一招就拍死了一只。但她觉得现在的自己比那只苍蝇还笨。 她低下头丧气的说:“不过,有哪个警察会相信呢?忘界人如果连躲避警察的能力都没有,怎么在普通人中隐藏千年而不被察觉,是吧?” 余连沙正在用小刀削着木片,准备给仙贝夹板包扎。他显然对雨童的行为感到很抱歉。但不管是不是雨童干得浑事,连沙也会这样照顾伤者。 仙贝靠在肖云旁边的门柱上,轻轻揉着自己的小指头。她扑闪的眼睛像只无辜的小蝴蝶,速度时快时慢,思考了半天才终于说话。 “去狐林吧。你们先别着急,不是说了今晚要跟我哥喝茶吗?先去我家等着吧,晚上我好好跟那个桑合讲,请他放了美女姐姐。” 肖云立刻拍手称好。目前这是最不费力,也最容易成功的办法了。 仙贝家住的并不远,可是不通车,她们琉璃部族藏在人迹罕至的陡崖之间,需要骑马前往。琉璃算是个古老而庞大的部族,他们常年隐居于一个叫狐林的高山林间,一到秋季枝叶换装,色彩斑斓。这儿与他们祖辈当年在忘界中所统领的那片五彩鸟林相似,虽无琉璃之光,但仍是嵌生险岭。琉璃族宣称自己喜欢安静,与世无争,实际上是惹不起别的忘界部族,只好躲着。 肖云最乐意去仙贝家,不仅因为那里风景宜人,也是由于琉璃族里真有一些淡泊世事的好友,和他很聊得来。还有美味的茶点和食物,时常勾引他,馋嘴的时候,他就会来狐林里转转。琉璃族恐怕也是肖云在忘界里唯一认识的部族。准确的说,身上扛着冰崖族护法的名号,他其实认识不少忘界部族,只不过别人都不稀罕与他这样天资低下且不思进取的屌丝来往。 琉璃族还对肖云一家有过救命之恩,他们的缘分是从吉辣辣过世后开始加深的。那时普多的托身母体不见了踪影,有些忘界人企图从吉辣辣的遗妻遗子下手。吉辣辣的妻子带着他们的养子也就是肖云的父亲,一路躲逃退入狐林,被琉璃家族藏下,等到风声退去后才出去。从那时起,他们一家逐渐与琉璃家族建立起深厚的互信。 小时候的肖云,父母早逝,和大奶奶相依为命。他们常到琉璃家族串门,琉璃族人待他们很好,让他在那里度过了许多平静而美好的时光。所以他就像半个琉璃族人。他熟悉那里的针叶味道和腊木疙瘩,追过火狐足迹,烤过山鼠尾巴。还有逢年过节厨房就会做的油泼麂子,大厨一定会给他留上两斤前腿。 第7章 木涎花林下的村庄 “我很喜欢狐林,那里山险林密,云雾幻变,景色美又易藏身。”肖云找了几匹马,带着陈予玲他们朝狐林骑行,差不多半天就能到达。 去琉璃的路途陡险,陈予玲骑得有些吃力。肖云一把把她抱到了自己马上。陈予玲起初还有一些不自在,渐渐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洁净的味道很喜欢,这小子一定是天天洗澡。但是偶尔又有一些浮漂的汗味儿袭过来。陈予玲皱眉一看,肖云的衣服上全是污渍,看来这小子只洗澡,却不怎么洗衣服。 她顺着他挂满黑渍的衣领往上看。他高高的鼻子长得俊俏精致,圆眼睛的眼角有点往下耷拉,睫毛短短的,几乎可以算没有,但他的嘴角总是上扬着。他鼻子高,脸型却消瘦,这让整张脸立体得有点过火,确实长得像只黄花鱼。但还算是只帅气的黄花鱼。肖云长呼一口气,吹到陈予玲鼻尖上,有种生机勃勃的青草味道。陈予玲这才发现自己的眼光直勾勾贴在别人脸上。 肖云瞟了她一眼,得意洋洋的问:“不好意思啦?是觉得作为主子,连个马都骑不好丢人呢,还是坐我怀里害臊呀?” 陈予玲只是狠狠翻了个白眼,肖云的话却没有停下来。 “你好歹也是个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了,正宗的冰崖族脉。可别赖着我来保护呀。我在忘界里就是个小瘪三,惹不起你们大人物。我可是逍遥惯了。” 肖云说的这话,是真的担心自己。他觉得自己不会像自己爷爷那么死忠,更不会像自己爷爷那样自不量力,搞得自己面毁身残,连生育能力都没有。 不过陈予玲没去琢磨肖云的话, 分卷阅读18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只觉得他那张小鱼嘴儿还挺能说。那些七拐八弯的音调在陈予玲脑袋里毫无意义的飘过。她坐在马上颠簸,只顾着专心致志的清理自己的思绪。这几天接连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她有点乱。在这些莫名其妙的人事面前,自己显得那么无能。连沙一定很担心自己的妹妹,可她不知道怎么帮他,就算想为朋友两肋插刀,都找不到刀在哪儿。 想到刀,陈予玲朝自己手上看了看,赤手空拳,怎么得了,手上紧紧握着的只有两搓马鬃毛。马的速度不快不慢,鬃毛在气流里上下飘飞,和她自己枯黄的头发节奏一样。她的耳朵里只有头发拍打空气的声音,呼嚓呼嚓。但是忽然,这呼嚓声里掺杂了洪流蔓延的巨响。陈予玲一下紧张起来,她感觉有股巨大的洪流从身后逼近,像风卷砂石由远及近,两三秒内就变得声如大浪咆哮,犹如一只巨兽逆风,向他们冲过来。 “泥石流!晴了好几天,怎么会有泥石流!” 肖云一边叫唤,一边收紧了马缰绳,可是马已经摇头晃脑,来回撅着屁股。声音变得震耳欲聋,马匹惊跳而起,后蹄往后一撑,还没站定,前蹄就往前猛跃,斜着身子飞出两米后一个重重的落地,在碎石上斜崴。肖云夹着陈予玲,努力顺应马势,在马上来回晃荡。马卯足了劲儿往前踩蹄,泥石流从他们脚边擦身而过,带走了马脚下的踏脚石,马的屁股猛然往下一沉。肖云腰一抖,失去平衡,从马上跌落。但他落马的地方刚好是个缓坡,还长满了灌木和矮藤。肖云翻滚了两圈,用手抓了两三次,新嫩的树藤架不住他的冲击,都断掉了。但他并不慌张,他把腰上别的鞭子甩出来,缠住了一个凸起的岩石,在冲着一根黄绿粗壮的老藤勾过去。很快就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陈予玲的屁股也掉下了马鞍,身子斜斜挂在马背上,她感觉到肖云在跌落的瞬间使劲推了那马一把。借肖云的推力,马奔离了翻滚的乱石,陈予玲也牢牢抓住马鞍,努力让自己的上身稳在马背上。但那马疯了似的往前方乱冲,眼见就要撞上前面余连沙和仙贝的马。他们吓呆了停在那里。马快冲到余连沙跟前时,余连沙“咳”一声粗吼,向陈予玲那边甩过去一只手,想要拉住她的缰绳。匹马却突然闪躲转向,往陡坡下的岩石上一跃。 这一猛颠,陈予玲再没有足够大的臂力抵抗那样的冲击。她紧抓马鞍的手像受到电击一样,被剧烈的震动弹开了。她翻了一个身,看见眼前的天地突然猛烈的颠倒旋转。然后她感觉到比在马上还剧烈无数倍的颠簸,整个人失去控制一下又一下摔打在坚硬的地面上。她终于支持不住,耳边只听见啪啪野草拍打脸面的声音。她刚开始没有感觉到疼痛,后来感觉到筋骨在燃烧,再后来又没有感觉了。她紧闭起眼睛,身体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在山石间一下一下的拍打翻转,每拍打一次,内脏就在腹腔里相互捶打一次,一下、两下、三下。她数着数着,脑袋里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那嗡嗡声夺走了她的所意识。 后来陈予玲恢复一点意识的时候,觉得自己只经过了一两分钟的黑暗。她被隐约柔和的光亮唤醒,看到自己躺在柔软的云朵里。那云朵不停的生长,铺展成大地,白色的大地上盘根错节的交杂着野草,她身边的杂草尖上开满了芬芳的小花。忽然肖云出现在不远处,他满身伤痕的呼喊,陈予玲想回答,可是怎么也喊不出声音。而肖云寻不见陈予玲,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陈予玲感觉绝望从心底喷涌出来,像酸爽的力量,把自己的眼泪熏了出来。她哭得泪流满面,哭的筋疲力尽。感觉眼睛都累的没办法睁开,这才肯安静下来,任由身体倒在云朵里又沉沉的睡去。 当她的意识再次回来,她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条清澈的小溪前。小溪中央的石缝间有泉水不断涌出,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泉眼越来越大,冷水涨起来就要把她淹没。她觉得寒冷并快窒息,一憋气惊醒,发现是在梦中。 陈予玲浑身颤抖着,慢慢睁开双眼,看见彩绘的屋顶映衬着柔和的光。光线淡黄,也不知是清晨还是傍晚。一个煤油小灶上面咕咚咕咚煮着东西。跟梦里那泉水的咕咚声音调不太一样,节奏却分毫不差。所以梦中的声响一定源自这里。 陈予玲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小心脏,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小木屋中。床头柜上摆着她随身携带的身份证、几百块人民币和已经被摔得粉碎的手机。墙上挂着蓝黑相间的外套,宽宽的粗牛皮腰带。墙角的小桌上有一支黑色的钢笔,一把锈迹斑斑的切肉刀,和一些杂物。桌子旁边是一个小小的却塞得满满的书架。 看起来,这是一个整齐的男人房间,散发着温暖的太阳味道。对了,那不过是些螨虫尸体的味道。陈予玲躺在带条纹的被褥里,还有点头晕。惊魂的那一段感受,还带着小倒刺,挂在她的脑海里。但总体来说,她的身心还算觉得舒服。 她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渐渐走近小屋。嘎吱一声门开了,屋里的味道擦着灌进门的凉风逃走,散去了一大半。 她赶紧闭上眼继续听着,听见有人走到小灶旁关火,用勺子捞起东西往桌上啪啪轻拍两下,那细碎的声响是蛋 分卷阅读19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壳破裂的声音。她眯着眼睛,悄悄往小桌的方向瞅去。桌前那张脸,吓了她一大跳。 他乌黑零乱的头发微微卷曲,眉峰鲜明但并不浓密,鼻梁柔和,从颧骨到下巴也是一条平滑饱满的曲线,细节的轮廓俊美迷人。但他面色苍白灰暗,跟刚死的人没什么区别。特别是他那双正在摆弄锅具的手,皮包骨头,手指却比一般人还长,更显得像骷髅。他身穿一件灰底黄条的棉布衣服,那么清爽精神的颜色,仍然不能让他显得健康些。 那病态的帅哥从锅里捞出一个鸡蛋,用尖尖的指甲仔细包净蛋壳,再放到掌心用小刀切成两瓣,轻轻的丢入桌上的燕麦粥里。接着,他慢慢望向陈予玲那边。 “装睡干嘛?醒了不觉得饿吗?” 陈予玲睁开眼睛点点头,她想撑起身来,可一用劲才发现全身每个关节都酸软,她倒吸一口凉气,一头栽了回去。男人端起手边的粥,走到陈予玲身边把她扶起来。 陈予玲对望过去,才发现男人的瞳孔更恐怖,几乎就是一团毫无生气的黑色,黑的没有任何亮光能够逃出来。它也抓住了陈予玲的目光不放。好像要把她心底的黑暗一并带出来。不知道为何,她忽然望向桌上那把匕首,企图把这场黑暗砍得粉碎,自己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过男人那副柔和的嗓音多少能化解这种惊悚。 “先吃点东西,你昏睡了三天。三天不吃饭,就算健康人也会没力气。” 陈予玲卯足劲儿想倒吞一口唾沫,才发现自己嘴巴里干得连唾沫渣子都没剩多少,肚子也毫不客气的呱呱叫起来。她只好乖乖依偎在他怀里,在他那双黑森森的眼睛注视下,她心脏跳得像只发了疯的小鹿,又是害怕又是怀疑,但她饿得无暇思考,狼吞虎咽把粥蛋吃了个精光。 “你是谁?”陈予玲问道,然后故意用他的被子抹了抹嘴。 她在吃饭的时候仔细观察了这个小屋子,陈设老旧,但毛糙的老皮带上没有一丝霉迹,泛黄的书页看不见一个折角,接地的桌角用羊皮包裹成正圆,整个空间都一尘不染。陈予玲判断这一定是个有洁癖的男人。但他的眼睛直勾勾抓着自己不放,所以她弄脏他的被子,把满嘴的饭渣都抹到被子上,想引开那双诡异的目光。 可惜男人根本没有在意她的邋遢举动,而是略带欣喜的反问:“你又是谁?这么多年,我终于找到一个跟我一样的人了。” “我叫陈予玲。” 陈予玲挪了挪屁股,她不知道“跟我一样的人”是什么意思。虽然全身还是酸疼,但吃了饭,她感觉有力气多了。 她轻轻推开那个男人,忽然想起肖云来,心里像从天上接了个沉重的石头,咯噔一下,这就叫万分焦急了:“对了!跟我一起坠马的那个男的还好吗?” “我是在山脚下把你捡回来的,并没有发现周围有其他人。” 听他这么说,陈予玲倒是放心了不少。没有发现什么,比发现了什么更好。肖云比自己健壮,又会些法术,估计不会有事。她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的九途结,偶尔光彩幻变,那些鸟羽仍旧栩栩如生,心想,这玩意儿真的有用吗?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找我。 接下来的日子,隔三岔五就会有一个老村医,来给陈予玲诊治,检查检查筋骨,开几付草药。每次诊完,那医生都是一副惊讶的表情,陈予玲问他,他就眼神飘荡,嘴里只重复两个字:“很好,很好……” 等到了屋外,老村医就会跟那男人嘀咕半天,眼睛有时咪成一条缝,有时鼓得像个大灯泡,不可思议的感觉全写在脸上。陈予玲偶尔听到一句:“叶翕神子,她的身体不可思议呀,跟你的情况确实很像。” 陈予玲总觉得乔叶翕和这个医生古古怪怪,甚至这整个村里的人都是神神叨叨。村子不大也就十来户人,二三十口。他们都非常敬畏乔叶翕,当然了,他长得那副模样本来就吓人。不过似乎村民们对他的尊敬多于恐惧。来往于他家的人不多,偶有几个,都是毕恭毕敬,神子神子的叫着。就连对陈予玲,村民那又敬又怕的态度也很明显,有时侧目指指点点,有时殷勤送衣送食,他们虽然对陈予玲挺好,却几乎不跟她搭话。而无论她走到哪里,总会有人在背后瞧着,说是好奇更像是监视。 乔叶翕话很少,心情也几乎不写在脸上,他那双无底洞一样的黑眸子更不会传递任何信息,所以陈予玲大多数时候拿不准他在想什么。但是他从山崖下救了自己,这是事实,也是陈予玲愿意相信他的基础。 乔叶翕的书柜里有各种书籍,阳光明媚的下午,他喜欢随挑一本,站在屋外尺把高的草原里翻看,清凉的风摇动着他脚下小草,一片接一片弯下腰又拾起来,于是他就站在浪里。陈予玲则泡杯红茶坐在屋外露台上陪他,鸟语书香。远远的,看不清乔叶翕脸色灰暗病态,陈予玲就会觉得这场景十分温暖。 陈予玲还喜欢到村边的池塘转转。池塘边停着村里唯一一辆皮卡小汽车,出入村中小路,都是帮村民们外出采卖,那里经常聚集着天真可爱的小孩子。不过从池塘望出去,四目可极之处大都是石头荒 分卷阅读20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野。喧闹与荒凉的对比,生机与死寂的界限,特别有张力。她捡起一块儿石头,在水里打起三五个水漂儿,池边的顽童围过来。她想搭搭话逗弄他们,可小孩们都不吭声,只是嬉笑着哄散开。 这村子最美的事物应该就是被肖云叫做木涎花的植物了。村里村外的草原上,长满了那种如丝如雾般的白色棉絮状花朵,有的开在弯曲的千年老树上,有的开在矮短的灌木丛里,微风一起花絮纷舞,犹如仙境。整个村子都被包裹在木涎花的世界里。然而这个村子却因此得了个并不唯美的名字,棉絮村。 陈予玲记得肖云那天拿着的木涎花没有任何气味,但棉絮村的木涎花有股诱人的香气。而且每当陈予玲靠近那些树木,就会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凉气从树根扑出。人的脑袋变得有些迷糊,似有似无的听到,有一万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叫喊着:“进来……进来……”。 有一次,陈予玲觉得很好奇,她走到一颗木涎花树下,那颗老树的树根蔓延生长,像一只会抓人的巨爪。她捡了个树枝,朝那树根下戳了戳。一股阴风袭来,激得她打了个冷战。 “回来!”忽然一声喊叫,比刚刚那阵阴风还猛烈,吓得陈予玲心速猛提。陈予玲回头,见是个矮小的村民,站的远远的,焦急提醒她:“千万不要到树下去,那些花是魔鬼的唾沫,他们的毒舌就长在树根下面,随时会吞噬活人,尸骨无存。” 听了这些不免心有余悸,陈予玲只好乖乖远离那些木涎花丛和木涎花树。反正等她身体结实了,她就要离开这里。她只是奇怪,这么多天过去了,那个号称自己护法的肖云,根本没来找自己。 其实肖云已经来过了。他心里骂着“关我屁事!”,但又无法将人家一个女孩子弃置生死于不顾。最开始,他试图用九途结的彩光来寻找陈予玲的方向,他的九途结却黯淡无光,辩不了方向。他只好在悬崖附近查找蛛丝马迹。顺着崖底几乎消失殆尽的血迹,果然在崖边不远,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小村庄。这个小村庄被密集的木涎花所掩盖,数量如此密集实属罕见。而且正常的木涎花是白色无味的,这里的木涎花却是异香阵阵。 肖云在村外观察了两天,就发现了陈予玲的身影,他悬起的一颗心总算能再次舒坦的躺下了。木涎花能克制忘界法术,村子里这么大量的木涎花,难怪让肖云和陈予玲的九途结断了互应。 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才短短几天,陈予玲就手脚完备,行走无碍,这还是让肖云大吃一惊,果然是普多重生!他发现陈予玲欢乐的跟只小兔子似得,跟一个男人住在一起,同出同入一间狭小的木屋,郎情妾意的样子。而那个男人,虽然闻不到他身上有忘界法术的气息,但他的病态的相貌和空洞的眼神,怎么看也不像个普通人。 就连这里其他二十几个村民,也是刻意的闭塞保守,很少跟外面来往。否则他们所穿所用,不会这么陈旧破烂,锈迹斑斑的皮卡小车,坑洼泥泞的出村土道,用柴火烧起的寥寥炊烟,落后周边地区至少好几十年,村口石头上的村名被人用硬物刮掉了,似乎不想被人看见。 难怪肖云在这片地区混迹那么多年,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个地方。他觉得这个村子很古怪,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他回到狐林,向琉璃族人打听。琉璃族的大厨百吨儿还算是个见识长,知识广的人物。连他都说,自己从不知道,仅仅两山之隔的那一头,还有个隐藏在木涎花林下的村庄。琉璃族隐藏在林间是为了躲避外界的普通人,那个村子隐藏在木涎花林下,就应该是躲避忘界人了。不过百吨儿听说过木涎花会散发异香的事情。 老辈人说,只有生长在亡灵之上的木涎花,被大量尸骨滋养,才会散发异香。所以那些散发异香的木涎花一定是吃着死人血肉长大的,那些成片异香的木涎花林下,不知道埋藏了多少亡骨。 陈予玲在那片恐怖的木涎花林下待了大半个月了。她浑身已经轻松不少,没有觉得任何不适,她终于打定主意要离开。虽然不知道去仙贝家怎么走,不过肖云家的地名陈予玲还是知道的,馍馍山下的白庄村,肖云说那是世界上最浑圆的两座山,连在一起,像女人的大乳房,他的村子就夹在两乳之间,外号乳间村,问谁都知道。陈予玲不禁怀疑,肖云那村子里是不是都出的色狼。 陈予玲早就打起村口那辆小皮卡的主意了,她注意到村里每周五都会派人开车出去采卖,一周一次,一次仅限一人。这周五又到了。陈予玲找到村长家,坐在他宽敞整洁的客厅里,跟他唠了好大一段闲话才切入主题。 “我身体已经痊愈,很感谢大家这半个月的照顾。您是村长,能否跟师傅说一下,借个顺风车,送我出村呗?” 村长言语变得吞吞吐吐:“这,这要看叶翕神子的意思了。” “你们为什么叫他神子?似乎很害怕他?” 村长笑嘻嘻的灭掉手上的叶子烟,摆摆手说:“姑娘,当着外人的面我们是不会叫他神子的。多少年了,他一人独居,不见笑容,你是唯一个住进他家,让他偶现笑容的人,我们才没有在你面前掩饰什么。他对我们村恩重如山 分卷阅读21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也是我们村要一直保守的秘密。姑娘如果有疑问,就去问神子吧。” “我不是要打听你们的秘密。我只是觉得该离开了,请您借车用用,要是不方便,我自己走出去也行。我想去馍馍山下的乳间村,请您指个方向吧。” “这……没有神子的首肯,谁也不会放你走的。” 陈予玲一惊:“难不成我还被你们软禁在这里了!” 第8章 半死树下 屋里的气氛很奇怪,陈予玲和村长两人都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来打破僵局,空气都凝滞了。村长耸耸肩,伸手把刚刚灭掉的叶子烟又拿起来,划了根火柴点燃。无话可说,村长砸吧着嘴,装作在品尝烟味儿。他的脸色随着他的心里,或暗或明的变化,即使是熟练的抽烟动作,看起来也相当不自然。 这就是个完全不会掩饰自己内心的老实人,陈予玲心想,她觉得刚刚那样的责难有点过分了,村长可能只是不想得罪乔叶翕那个怪人。 陈予玲正不知如何打破这尴尬,嘎吱一声门响,一个满脸堆笑的风韵女子端着一盘子小食走了进来。这是村长50多岁的夫人蒋华,村里出了名的大美人,她长得其实并不算美,只不过年过半百了皮肤依旧白皙细嫩,身段灵巧轻盈,年岁的洗礼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她的美丽,主要来源于那与她年龄不符的青春容貌。她的村长老公满脸深刻的皱纹,看起来跟她父亲差不多。所以人们都说这平庸无长的村长一定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娶了这么一个让人羡慕的媳妇。 “嘤嘤嘤,予玲姑娘,喝口茶,吃点小食吧。”蒋华夫人声音细小,动作轻柔得像软缎子一样。搞得陈予玲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吓着了她。 “谢谢,不用了。”陈予玲只简单搭了她一句。 蒋华翘起手指,拧起一个用白纱包裹的竹筒。 “这里面是当地的特色猪肉脯,我们管它叫跑路猪。有好猪肉的时候,我就会专程去北坡捡木涎花朵来腌制,再装在竹筒里蒸熟,五味杂陈,好吃得很。嘤嘤,你要是现在吃不下,我就给你包上一两个,你拧回去吃吧。” 没有给陈予玲任何推脱的时间,蒋华已经一边说一边迅速的把两个竹筒塞进了塑料袋里,带着诚恳的眼神,递到陈予玲手上。 “谢谢夫人,那我还是先回去了。” 陈予玲拧着塑料袋,慌慌忙忙出了村长家,待在那里也是坐立不安,无所适从。她来回甩着手里的口袋,在村里闲逛。没有错,一直有人盯着她,无论走到哪里,总有人盯着她。那个在门口洗衣服的大妈,朝她笑了笑,砍柴回来的老头,从眼角里瞟了她一眼,小路边上聊天的女人住了嘴,向她点头打招呼,就连那些在村子里瞎跑的顽童,也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转悠。 也许只是自己多疑,也许就如她感觉到的一样,这个村子里到处都是乔叶翕的眼线,他们不会让自己走出去。除非乔叶翕同意。 陈予玲调转头,径直朝乔叶翕的小屋子走去。 乔叶翕正坐在自己的露台上认真翻烤着羊腱子。 陈予玲心中有恐惧,胸口有怒气,也只好都按耐住。有话好好说,才有说服他的可能。她在脸上挤出了一点笑容,但她感觉是在逼自己挤乳沟卖笑一样僵硬难受。自己从来爱憎分明,从没这样虚伪过。她轻轻走过去靠他身旁坐下,和着花香,烤肉的味道更加浓郁芬芳。 “木涎花是这里常用的香料,每到花期尽,它们就随风纷舞,村民们会在地上收集,新鲜的或晒干的,都可以用作香料。这木涎花烤羊腿,是我唯一会做的四样菜之一。”叶翕一边说一边用手抓起簸箕里的花朵,放入掌心便化为粘液,再一点点不断擦抹到羊腿上。 “喔?会做四样菜?早餐燕麦煮鸡蛋,中餐野菌炖面条儿,晚餐肉团烧土豆,连续吃了十几二十天。没想到你还会做第四样菜。” 陈予玲吸鼻子细细闻,更觉唾液丰足饥肠辘辘。等乔叶翕从椅子旁边拧出二两青稞酒来,又把烤好的羊腿递到她眼前,她就毫不犹豫的一口咬了下去。 陈予玲从来没有吃过比这更好吃的烤羊腿了,手抓着羊肉,满嘴流油,两口肉一口酒,这种最原始的烹饪方法和最粗暴的饮食方式,跟下大雨的日子最搭配。现在没有雨,但起了大风,也够过瘾。风大起来开始扬起沙尘,吹的羊腿上都沾满了沙子,咬到嘴里嘎吱嘎吱响,两人只好坐回了屋里。这时胃口也已经开了,酒兴也已经起了。乔叶翕主动问起来。 “你去找过村长,想走了哇?” “你怎么知道?”陈予玲微醺的脸抽动一下,立刻反映过来,人家既然叫他神子,当然事事汇报:“喔,你是神子嘛,有什么不知道。哪个神的儿子呀?” “哪个神的儿子呀?我也不确定。我最不了解的就是自己。我跟周围的人都不同,像个怪物一样。可是看书上网,查天查地,都找不到同类。”乔叶翕越说越惊慌,突然紧紧拉住予玲的手,像只冰凉的鹰爪死死抠住她的手腕:“直到你出现,我才感觉找到一丝希望。”b 分卷阅读22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r   他可怜巴巴的皱起眉头,分明在诉说着祈求:不要抛下我! 陈予玲吓得往后一缩,赶紧抽回手,乔叶翕那双手像副手铐,已经把她的皮肤摁红:“我,我再陪你住两天好了。或者,我带你一起出村去玩玩?”尽管她话说的不够强硬,但她刚刚那迅猛的反应,已经完全表明她想逃脱的心。 乔叶翕本来温软的神色忽然翻转,柔和的皮肉又绷紧了。还是严肃的表情跟他病态苍白的脸搭在一起更适合,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像只真实存在的鬼魅。他把瘦骨嶙峋的手指横在予玲的嘴上,摇摇头,黑洞洞的眼睛变得有神,瞳孔一起一伏的收缩扩大,凑到陈予玲脸前很吓人。他嘴里还有烤羊肉的焦炭味儿,伴随一句狠话喷到陈予玲的鼻子耳朵里, “你还是在这里待着好!” 说完他重重摔门而出。陈予玲摇摇脑袋,酒意全无。 等她反应过来,听见门口的那口铸铁大锁叮铃咣当响乱响,自己已经被反锁在房里。再去检查窗户,发现也已被封死,连那些绞合间的缝隙都没被放过,乔叶翕用蜡胶把它们逐一堵住了。他一定早就察觉到陈予玲想走,他一定早就准备好要把她关起来。他连缝隙都不放过,说明他要留住她的愿望有多强烈。她一屁股做到凳子上,差点没把凳子坐垮,长长呼出一口气。 “还真是个脾气古怪的家伙。” 从窗户外飘飞的阴影里,她看出外面大风吹得狂乱,屋内却是令人窒息的宁静。即使乔叶翕没有伤害她,她也受不了这样不温不火被人钳制的感觉。三四天的光景,陈予玲被关在这屋子里,没有任何人来理会。她尽量驯服自己的内心,让它不要那么慌张。她反复分析这个奇怪的人,奇怪的村子,以及他们行事的目的。但她仍然没搞明白乔叶翕为什么要留她,又为什么突然愤怒。如果那天喝酒,她再谨慎一点点,稳步套出他的想法和秘密,她或许已经有办法对付他们了。 她现在唯一肯定和庆幸的是,乔叶翕舍不得把她饿死,他害怕再次孤独。屋子里还剩着好几袋大米和面粉,陈予玲心安理得生火做饭,蒸个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揉点儿面团烙大饼,再把屋里的羊腿也吃个精光。手边只剩下蒋华夫人送的竹筒猪肉脯了。开袋闻了闻,没馊,靠着两筒肉还能再好吃好喝两天。 那两个蒸装猪肉的竹筒非常精美,祥云纹的阴刻上面嵌满了图画。陈予玲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在祥云背后是一片白色的漫天雪花,有一只五彩的鸟活灵活现,背上驮着一个皮肤呈朱红色的女人,她身姿如天仙,可是浑身都是伤口,面目凶煞,脚下还踩着跪倒的人群。 陈予玲忽然想起肖云提过的那句话:“朱女神躯,驭鸟浴雪,潸潸忘而界归一”,讲的是琉璃族的女人。自己手上这个雕刻,跟那流传于忘界人中的预言匹配得很哪。难道,蒋华夫人也是忘界人? 陈予玲仔细回忆蒋华夫人把猪肉脯递给她时的语态和神情,她显得小心翼翼,眼角微颤似乎有话要说,流畅平和的话语里有着重发音的词语,“跑路猪!”这不是把陈予玲比喻成猪吗?够直白了,这个蒋华夫人是要帮自己跑路! 她赶紧打开竹筒,里面有一整块肥瘦占半的猪肉浸泡在油水里,开盖后浓香四溢扑鼻,迅速占领整个房间,是块儿好肉。陈予玲吞下一团清口水。找了个大碗,把里面的肉块儿和肉汤一股脑儿倒了出来。仔细研究竹筒,那里面没有隔层和暗盒,空荡荡油滋滋的。 她端起那碗肉,小心翼翼用勺子篦掉汤水,留下干货,倒出来的汤水里也什么都没有。然后她抽了一双筷子,一边夹肉吃,一边在碗里翻找。嚼了几块儿肉,她感觉到被拔掉智齿的后牙床上,卡了一个小东西。冰冰凉,硬邦邦的,像个小冰雹子。用舌尖一舔,就有股清凉的薄荷感窜入体内,让人神清气爽得有点受不了。那感觉,很像把吃薄荷口香糖的功效放大了几十倍。 陈予玲用拇指把那东西从牙床上抠下来,用食指夹住,放在眼前仔细观察。灰白底色的豆子,本来光滑如玉,但网布着如深壑般的断纹,每一道都深邃阴冷,从表面一直开裂到豆心。它散发着咄咄逼人的气息,有点像外面木涎花树下的凉气。 但是这豆子掰也掰不开,摁也摁不动。想起它那卓越的口感,陈予玲想,也许它是吃的?她决定再品尝一下。这次她把它认真包裹在卷起的舌头里,忽然它像冰淇淋一样化开了,激爽的力量窜入舌头上的神经,又像许多小火箭一样,发射到身体的每一根血管里。 此刻她觉得自己很轻盈,头脑也异常的清楚,感官得到延伸,甚至能听到远处嘈杂的虫鸣和草动,能闻到沉积在空气里久远的尘土。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 这是什么神奇的小豆子?陈予玲知道自己指尖的力量都增强了,因为她竹筒和瓷碗轻得像薄塑料片儿。她站起身来,试着去打开门窗,有点紧崩的感觉,不过稍一用劲儿,那扇被封死的窗户,如被扯断束缚的绳索一下弹开了。 陈予玲翻窗出去,连她弹跳的步伐也变得像羚羊。她心里暗爽,我这是变超人了吗?其实她看不见自己 分卷阅读23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更像一只灵巧的小猫,因为她头发发黄而稀薄,眼睛圆得有点无辜,身形也小巧。 她现在想赶紧逃离村庄却找不到方向,何况到处都可能遇到那些村民,她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山坡溪流树林在她眼里快速晃过。往哪里跑比较好呢?脑袋里突然响起蒋华夫人的话:“有好猪肉的时候,我就会专程去北坡捡木涎花叶来腌制……” “我就是那块儿好猪肉!该去北坡试试。”陈予玲一路快跑朝北坡去,脚下从来没有那么轻巧,地心引力似乎少了一半,速度超快。可是快到山坡时脚下渐渐绵软无力,好像小魔豆的能量用完了似的。因为前半程跑得太撒欢,她越跑越感到吃力又没办法让自己停下来,最后是气喘吁吁爬上了北坡。 蒋华夫人果然提了个篮子,候在一棵木涎花树下,时不时朝村子的方向望过去。此时夕阳扫过大地,浅淡的明红色让整个山坡都像泡在玫瑰红茶里。蒋华夫人那吹弹可破的皮肤如剥了皮的鸡蛋,染上了珊瑚的红晕。她青春无敌的面孔,让小了她三十多岁的陈予玲都自叹不如。 “每天都在这里等你,终于来了!”蒋华夫人弯下腰,柔指兰花,把脚底下的木涎花拾起一些,放进篮子里。一股股寒气从她身旁的树根下吐出。 陈予玲不禁想起村民们的告诫:“千万不要到树下去,那些花是魔鬼的唾沫,他们的毒舌就长在下面,随时会吞噬活人,尸骨无存。”陈予玲赶紧拉住蒋华夫人,后退了几步。 “夫人,那里阴森森怪可怕的,咱们退后几步说吧。” 蒋华夫人无所谓的摇摇头,但她身姿轻盈,一下就被陈予玲拉了好远。陈予玲没想到她那么轻,踉踉跄跄退了好几步。蒋华夫人倒是重心稳当,反手来扶住陈予玲,莞尔一笑,抓住她的手腕。 “嘤嘤,你跟我来吧。” “去哪里?” “总之不是待在这里,一会儿乔叶翕发现了,还把你抓回他的小屋可好?” 陈予玲见夫人慈眉善目,一定不是要害自己。如果想害自己,当初就把那小豆子换成毒药得了。她点点头,快步跟上了蒋华夫人。 “那个小豆子是什么东西?那么神奇。”陈予玲追在蒋华屁股后面问。 “嘤,灵壑豆。” 村子那片草原的边上是起伏的小丘,小丘之后连接着堆满乱石的荒山,平时很少有村民过去。蒋华夫人带着陈予玲拐进了荒山,怪石嶙峋间,耸立着一颗高大的木涎花树。这是一颗千年老树,或许比千年更久,村子里的木涎花老树很多,但这是陈予玲见到的最高大怪异的一棵。它的枝干广阔,有一半绿叶葱郁,白絮笼罩,像把巨伞遮住了半个天空。另一半天空下则是干枯黑死的枝网,像个铁做的囚笼。 “这是可爱的半死树,它有一千五百二十一岁了,如果我没算错。” 蒋华夫人掰着指头数,数来数去像算不清楚。然后她摇摇头放弃了,从裙兜里掏出一颗灵壑豆。她将灵壑豆往树根下抛。豆子眨眼就融入泥土,引得她们脚下土地一阵猛烈颤抖。树根周围的乱石随即裂开,树根处膨胀撕裂,延展出一个半人高的黑洞,深不见底,更加强烈的凉气扑面而来。蒋华夫人微微低下头,点燃一盏煤油灯,毫无畏惧的朝半死树里走去。 陈予玲不敢前行,村民说魔鬼的毒舌就在下面,村野谣言也是让人毛骨悚然。蒋华夫人回过头来捂嘴笑着。 “你相信村民们说的,魔鬼的毒舌吗?” 陈予玲没说话,信不信,在她心里也有三分畏惧。 蒋华夫人招招手:“如果害怕,可以不用进来,但我保证你一辈子逃不出这个村子。”蒋华夫人的语气非常平淡,陈予玲根本听不出这是威胁还是劝告。可不管是威胁还是劝告,蒋华夫人把一道选择题清晰摆在了眼前,一是被困在村子里,二是跟她走。 陈予玲往那黑森森的半死树洞里望去,洞口连着一条深不见底的小道,一直通到地下,也许,这就是条出村的密道。陈予玲一咬牙跟上去。刚跨进树洞,嗞溜咕噜一声,背后的洞口自动扭合住,封锁得严严实实,别说是人出入,连风沙都不透。漆黑的洞里,只看得见蒋华夫人的脸在悠悠煤油灯下似鬼如魅的微笑,陈予玲屏住一口气压制住颤抖的声音问她。 “这又让我往哪里逃?” “嘘!不要惊扰了地下的魔鬼,呵呵呵,”蒋华笑起来,像是在嘲笑陈予玲的恐惧,但她语气神神叨叨的,让陈予玲心里发麻,她轻轻拉起陈予玲的手,指着一路往下的地道说:“我带你去看看忘界的秘密。” 陈予玲不情愿的抽回手:“可我只想离开这个村子而已,对忘界的秘密不感兴趣。”现在,她几乎确定蒋华跟忘界人脱不了关系。 蒋华夫人又皱紧眉头问道:“难道你对自己不好奇吗?就像乔叶翕一样,无时无刻不想知道自己的来历。” “我跟他当然不一样,我有家人,我有朋友,我的名字叫陈予玲。” 陈予玲很肯定的答道,尽管前不久肖云才跪在她面前叫她普多公主,但她并不真 分卷阅读24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正觉得自己是任何其他人,她就只是陈予玲。 “嗯,是不一样。”蒋华上下打量陈予玲,那眼神想要把她扒光,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啧啧,但差不多。你知不知道自己从百米高的陡峭悬崖摔下来,粉身碎骨?” “你是说我半个月前坠马吗?粉身碎骨?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好像只是皮肉伤。”陈予玲撩起自己的袖口,她身上许多青紫的淤痕,在暗淡的灯光下都几乎看不见了。 “这才奇怪呀!仔细回想一下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悬崖?乔叶翕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皮肉模糊,摔成一滩烂泥。村医看过,连气息都没了。他们准备把你好好安葬,开始挖土,拾送灵草来掩盖你的尸体,举行埋葬前的问神仪式。感谢那场拖沓的仪式让你没有被活埋。在那短短的几小时内,你皮肉重生,气息回复。他们慌乱的把你搬到乔叶翕的小屋里,几天的时间你就筋骨重建。” 陈予玲呆呆听着,她脑子里已经没有清晰的画面了,但她记得自己在岩石和泥地间拍打,她耳朵里似乎还能听见那些咯嘣咯嘣骨头断裂的声音,每一声都是一次剧痛的警铃,震得她脑袋嗡嗡作响。还有从胸口喷涌到口鼻里的咸腥液体,像把她整个人包裹在闷臭的血海里。那确实不仅仅是小伤的感觉。 但陈予玲还是使劲儿摇摇头:“这不可能,我自己身体还不了解?从小到大我生病受伤,没见比谁好的快!” “因为那是生病而不是死亡!”蒋华忽然把脸靠得很近,微露兴奋之色,接着她又退后几步,步伐如漫舞,抬起双手在地洞里转着圈说:“只有死亡才能激发你永生的力量!如今这世界上,只有乔叶翕和你,拥有永生的能力。” 虽然蒋华讲起话来神色像个疯婆子,但逻辑上来讲,她很有说服力。她越讲越癫狂,陈予玲心想,她原来并不是一个姣好轻柔的村妇,也不是一个神通天地的忘界人,而是一个心神恍惚的疯子。陈予玲想起自己家里有一个神经病的远房亲戚,他如果指着尿说是冰红茶,请你喝,你不能指正他那是尿,他会发疯咬你的。你得告诉他,那冰红茶看着真诱人,但是最近自己对茶过敏不敢喝,他反而会温柔的给你按摩肚子。 疯子都是只能顺着毛向安抚的毛驴。陈予玲发现即使是正常的顺毛驴,也有疯子的潜质,他们的逻辑都是自我封闭的,往往是固执且气势汹汹,包括她自己。所以最好先顺着蒋华夫人,再寻出路。 陈予玲立刻装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说的也很合理!难怪乔叶翕抓着我不放,我是他唯一的同类!那我如何才能逃离他?” 陈予玲期待蒋华夫人能给出一个有用的答案。但蒋华夫人突然停止了自己的舞步,严肃沉静的回答了四个字:“找回自己!” 陈予玲直想上手抽这女人!尽说些神神叨叨没用的话。不过蒋华夫人的情绪又逐渐平稳下来,她再次温柔拉过陈予玲的手,领她朝更深处走。 “你失去记忆不要紧,我来慢慢给你讲,忘界人是怎么回事。” 陈予玲被蒋华拖着走,一路努力观察和记忆那些黑暗的道路。它们居然由错综复杂的树木根系包裹而成,并延伸出无数条岔口与小道,应该是上百颗木涎花树树根所撑展开的庞大地下体系。在这地洞里转了两圈,就已经完全找不见方向。他们在里面拐了几十个弯,绕了数不清的圈圈。再加上四周不断侵袭而来的阴冷凉气,似乎试图吹灭她们微弱的煤油灯,这些都渐渐磨灭了陈予玲走出去的希望。 “蒋华夫人?我们还要走多远?” 透过微弱的光线,她开始看见一些深浅不一的小池潭分散在角落和路旁,树木的根茎深入其中贪婪的吮吸。池塘里不是普通的水,是灰白色的软体一波一波荡漾,其中分裂着漆黑的沟壑和裂纹,逼人的凉气就是由那里不断窜出。 而每个小潭边上都散落着同样灰底黑纹的灵壑豆,是潭中物溢出后干结的产物。难怪蒋华说灵壑豆,这里面多得是。如果把它们汇聚起来,恐怕比鄱阳湖还要大。这些豆子神奇,陈予玲趁着蒋华夫人不注意,一路拾了不少,偷偷揣到身上。 第9章 石盒子里的历史 “我们到了!” 又过了几个岔口之后,蒋华夫人停了下来,挨个引燃岩壁上的煤油灯。陈予玲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一个开阔的地下空间在狭长拥簇的根系末端展开,中间环抱着很大的灵壑浆池子。这个黑暗里巨大的空洞由粗壮的根茎撑开,就像岩土中自然而成的气泡。每个根茎上面都嵌满了精美的石雕匣子,像存放珍宝的盒子。 “这是?” “这是一个宝库呀!这些盒子里放着书和图画,忘界的法术和历史,都在里面。”蒋华夫人一副敬仰的表情。 “谁建造的?” “我只是一介凡人,能有幸接触这些神作,已是三生有幸,又岂敢去追问是何人所造?我的师傅是隐诺者,我只知道这里所有的一切都由他们打理。这儿只是图书馆,远处还有修行室,实验室,起居室,兽血库,以及无数个叫不出名字的小空间。”蒋 分卷阅读25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华夫人趟过正中间的灵壑池,费力攀上正中的那根树茎,取下最顶端一个盒子:“忘界的秘密,我就是从这里知道的。” 陈予玲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那盒子,里面是一篇粗糙的文字,配以生动的简画,讲述了忘界人的来历。世界上本来没有所谓的忘界和忘界人。我们的祖先也没有分别,都是与饥寒战斗,在生存的压迫下不断进步的普通人。我们采集鲜果,狩猎肥兽,酿制美酒,同时开始认识自然,发掘自我。那时的人就已号称万物之首,但这万物之首却依然局限于对春夏秋冬的感悟和水火木石的应用。对于天道的力量,自然的汇通,人的通晓与应用仅仅比动物好一点点,甚至还不如某些动物。 也许是人类过于自大无知,才有一种神秘的力量降下,试图创造别样的机缘。后来忘界人管这种神秘的力量叫忘神,忘神是自然,是天地宇宙,也是规律原理,它唯独不是实体的神形。 “人,不过是忘神为了解自己而创造的生灵。” 简书上赫然写着这悟自神谕的句子。 在一万年前的冬日,高原雪山上已大雪封境。常年生活在雪山上的人类族群打通了雪山内的洞穴,形成连片的群落,他们在内部建造房屋,储存食物,建立起繁盛而不为人知的冰山洞穴王国。那时候,大半个世界都在风雪和严寒的拷打下。高原雪山的冰封期往往持续大半年。冰山洞穴王国里的人类缺乏柴火,食物单一,在生存的边缘挣扎。 但高贵富裕的贵族们,不仅能吃饱喝足,还希望有多样的物资来享用。他们住在冰山洞穴的最上层,常常裹着裘袍,在冰雪垒就的穹顶下赌博玩乐。可惜冰封期,赌注往往比平时还要无聊,不是冻干大豆就是人手人脚。大豆和人,是贵族们手上最多的东西,就像今天家家都有的米面和猪肉。而温暖的木材,彩绘的土碗,珍禽走兽,才是贵族们追求的奢侈品。人们往往都是这样,向上死盯着难以触摸的无用之欲。他们总是愿意花更多的价钱在这些东西上面,冰封期的奢侈品更是被炒到几十倍的价格。 所以在冰天雪地,户外严寒一夜就会夺取人性命的恶劣天气里,依然有冒死的底层族群。他们在勇者的带领下,来往于雪境与暖带之间,运输大量取火的木材并交换各种新鲜的物资。他们去往哪里都是拖家带口,如果遇到合适的地方就会留下不走,尽管那可能性很小,到处都是地狱。 这些人给自己起了好听的名号叫雪洞使者,其实他们上头的贵族,戏谑他们为雪洞死者。因为这些人随时会死在外面的雪暴里。他们不过是在拿命换钱而已,但他们不这样拿命换钱,也会因为穷困,饿死在雪洞里。不管怎样,他们都将是死者。 某一日,万里无云,一队雪洞使者拖着沉重的木料,在茫茫雪原上艰难行进,这次除了木料,他们还带了很多漂亮的手艺活儿,拉了十几个雪橇,往雪洞的方向回去。他们可能大赚一笔。而且他们运气还算不赖,一路上没有遇到雪暴。但是天气转暖,这是冰封期的最后几天,也许冰封期其实已经结束了,因为冰河被暖流驾着,像苏醒的毒蛇,开始胡乱的蹿舞。 “族长,冰河移动,我们出来时的路线改变了太多。要躲过新的冰窟和暗流,恐怕要比预计的时间长得多。” “食物还够吗?”族长皱起眉头望着前方未知的路途,又望望身后已被冻裂了唇眼的妻子,他当然知道食物几乎不够了,所以没等那人回答,他干脆说:“还是停下来休息一下吧。” 这队饥饿的雪洞使者正坐在冰原上晒太阳,储备精力和能量。可是高原的气候本就多变,白日晃晃的晴午,突然间阴云密布。族人们以为会来一场暴风雪,撑起趴地的羊皮棚子准备躲避。他们没有住嘴的咒骂,眼看这十几个雪橇的货物就要达到雪洞王国,食物没了,来路变了,都比不上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更让人沮丧。 族长的妻子妇旦很想把自己的耳朵堵起来,她唇眼冻裂了,被凝成冰的口子,连血都流不出来,却越撕越大。而且她怀孕了,脾气变得有点焦躁,听不得这些没用的唠叨。对她来说,神已经很眷顾他们了,给了他们一个多月的暖阳,还保佑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健康安稳。 神确实眷顾她。即将来临的并不是一场风暴,而是一场罕见的天火。 雷电互击,花火开始在雪山之巅欢愉的跳跃。天和地像变成了两个怒气冲冲的恶人在打架,一人扬着闪电的鞭子举着惊雷的剑,一人抡起狂风的铁锤旋起尘雪的刀。他们之间聚集的能量越来越强渐强,将白皑皑的雪原劈裂如白昼交替。细碎的天火被逼的随雷电而下,像狂蜂浪蝶哄散乱撞。有些埋没于白雪,有些乘风四窜。 雪洞人刚刚支起的羊皮帐篷被天火所引燃。几十个着火帐篷栓结在一起,在风的鼓动下燃成火海。一大半无辜的族人被烧死在里面。 “快从帐篷下出来!” 族长嘶哑的大喊,呼唤族人从干燥的帐篷下逃出来。可是天火越来越大,越降越多。空无一物的荒原让他们无处可藏。雪洞人从没见过如此景象。不过他们雪橇上的木材正好是略带湿气的庞 分卷阅读26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大树干,有些巨大的树洞可以藏身。惊慌失措的族长护住自己的妻子,将她送进一个巨大的树洞。族人们见状也纷纷逃进有洞的树干中躲藏。 而正是此时,一个千载难逢的机缘在这里造就。天空中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惊烈雷劈下,伴随熊熊大火的千万条电闪一展而下,将天空与雪原连成一片耀眼的光界。火与冰的争斗,天与地的交合,在那光界闪现的瞬间,奇迹的力量孕育出一个光怪陆离的空间,它是另一个世界,或许它是这场天雷所造就的,或许它早就存在那里,这场天雷只是打通了它的入口,没有人知道。总之雷电褪去,天火熄灭之后,雪山之下,冰原之上只出现了一小片绿茵茵的树林,像镶嵌在羊脂白玉上的一抹翠璧,是那个世界的入口。 那些躲藏在树木中的雪洞人没有在这场浩劫天灾中丧生,幸运的活了下来。他们躲藏的那些树,都或多或少被雷劈成了炭黑色。只有妇旦躲藏的那棵树,被雷劈的四分五裂,焦炭生烟。他们都以为妇旦死定了,但她一身黢黑的从树洞里爬了出来。她身上散发着浓浓的烧烤味儿,像只刚被烤熟的兔子,然而她毫发无损。 这个世界上,唯有五行不缺的事物,能在阴阳逆冲的动荡中保全其身。其中有一种东西叫“火劈木”,本为木、长于土、发于水、亡于金、毁于火。以雷火劈木,可以造就这世间少有的五行不缺的事物,“火劈木”。在天地恶斗纠缠之时,这批雪洞使者正好隐藏于火劈木中,不仅保全了他们自身,还获得了通感阴阳万物的敏锐识觉。 当这群幸运儿在饥饿、寒冷与惊吓中苏醒过来时,他们并未意识到自己已具备的潜力,只是战战兢兢的走进那片树林企图温饱。却发现那只是一个入口,温润的天地和葱绿的山水慢慢展现在他们面前。那里面有神的暗示,有独特的动植物,有四季共存的天象,但是没有人类。等这队雪洞使者跨进去,他们渐渐成了那里的主人,他们说那是被人遗忘的世界,所以取名叫忘界,管自己叫忘界人。 妇旦是个最独特的忘界人,因为她本身就是五行不缺之体,在这逆冲中获得了最全的自然之力。由于她发现并参悟神谕,得以传授族人法术,才让忘界人意识到,自身已经具备了与普通人所不同的识觉潜力。妇旦80而终,后来被忘界人奉为忘界之宗,称为圣母。由她的直系血脉扩展出的部族,成为了忘界最古老最尊贵的圣母族。其他忘界人也在忘界中生活繁衍,划分领地,他们通过不同的方式与万物融通,驯服奇兽,调练花木,勾勒砂石,修习出千奇百怪的法术,形成了不同血脉的部族。 陈予玲翻看着这有趣的故事书,又抬头望望挂满根茎的石头盒子,感到一个庞大神奇的世界正朝着自己扑面而来。她觉得惊心动魄,可是手心冒汗,因为越是精彩的来回越是崎岖艰险,看别人的故事有趣,如果是自己呢?如果自己真是冰崖族的普多公主呢?陈予玲知道危机和挑战将向她袭来,而自己很可能像只洋娃娃被他人玩弄鼓掌而素手无策。 陈予玲猜测,这石盒子里的东西蒋华夫人一定已经翻看过无数次了,但她仍然歪着脑袋在陈予玲身旁探着身子瞟阅,一脸敬仰不已。 陈予玲啪一声关上盒子,吓得蒋华夫人一颤,像刚从一场迷梦里惊醒。陈予玲心想,这个女人疯疯癫癫,情绪也相当晃荡,不好对付。她轻轻拍了拍蒋华的肩头说。 “蒋华夫人,您说您是一介凡人,不是忘界人吗?” 蒋华点点头说:“可惜,我并不是忘界人。不过有幸受益于这些法术,已是神赐的福祉了。” “你会些什么法术?” 蒋华又摇摇头:“我什么法术都不会,我是普通人呀,普通人修不了上法,还可能面毁身残,我爱美,才不愿意呢。再说隐诺者也不可能把法术传授给像我这样资质的人,只不过教我服食灵壑豆来保持青春容貌。”她说着,就用指尖在自己细嫩的脸上来回抚摸,一副满足的样子。 “隐诺者是谁?是你们的神子乔叶翕吗?” “我呸!”一听到这句话,蒋华夫人忽然朝地上淬了口唾沫,咬牙切齿的说:“他配做隐诺者吗?他是个恶魔!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报我一家的血海深仇。可惜我是普通之躯,而他永生不灭。我怎么报的了仇呢?” 忽然她转头看着陈予玲:“你,你也是永生不灭的。只有你,能杀了他。” 陈予玲没想到蒋华会这么恨乔叶翕,跟村里其他人的态度明显不同,而她在村子里甚至是丈夫村长面前却从来不露声色。 陈予玲咕哝着答道:“我跟他无怨无仇……” “哈哈哈……”蒋华又突然狂笑起来,语气里又是嘲笑又是恐吓,巴不得立马把陈予玲打成一把利剑,朝乔叶翕砍去:“他无数次害你毁身历难,等你找回了自己,你就知道是何怨何愁了!你不杀他,他便害你。” 陈予玲不想再跟这疯女人耗在阴森可怕的地洞里,于是她转了转眼珠子,顺着她说:“你带我从这里出去之后,我会考虑帮你报仇。” “真的?”蒋华立马恢复了冷静:“那 分卷阅读27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需得把这些法术书好好研习。你放心,乔叶翕不知道这地下另有空间,他找不到这儿,你可安心学习。” 说完,她一转身闪进了身旁的岔路口,动作迅速,让陈予玲防不胜防。这下坏了,陈予玲赶紧追过去,却是七绕八拐的道路,早不见她踪影。陈予玲感觉自己被孤零零丢弃在了一个无底洞里,永远也爬不出去的无底洞,没有阳光和声响,可怜的煤油灯在洞壁上摇晃,阴凉的气息像幽灵朝她围过来。让人耳边不住回响起村名的警告,食人的恶魔在树下。 她狠狠拍拍自己的脑袋:“为什么轻信一个疯子,真是笨死了!” 她努力把身边的恐惧都压制住,看着满洞的石盒子,心想坐等也无济于事,那就不如找找,修建这地下迷宫的人,说不定也把走出这地下迷宫的地图藏在了其中的某个盒子里。即使找不到,或许学他一两招法术,能忽悠蒋华夫人把自己带出去。 她跳上树根翻找。这些盒子数量惊人,成千上百,恐怕整个忘界的知识都存放在了这里。但它们放的并没有规律,唯独最中间的那根主干上面,放着的都是关于忘界的历史,由简短的文字配以生动的图画。从一开始的起源,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发展到后期各族的惨烈争斗,一部部活脱脱的小史籍,与普通社会的恩怨纠葛无异。难怪蒋华夫人说她在这里了解到了无数忘界的秘密。 陈予玲全身心投入到那些石盒子上,当专注于一件事物时,注意力就会把你带进自己的心里,不让自己被外界的恐惧所包裹。她从小便是阅读速度超快,记性也出奇的好,没几天就把那些容易理解的忘界历史读完了。欲望促生是非,陈予玲觉得忘界社会人人疯狂,比外面的世俗和人与人之间的恶意还要夸张。但她觉得内心中有东西在鼓噪,鼓噪她扑向疯狂和邪恶的欲望,虽然她现在并不清楚那是种什么欲望。 陈予玲翻完中央那个树根,又跑到其他根茎上,但那些石盒子里放置的内容就不那么好辩认了,有的是些毫无章法的涂鸦,有的仅是一个词一个字,有的石盒子里空无一物只是散发出不同的味道,有的是奇怪的物品,甚至还有个石盒子里就放了一个风干的包子。对于这些艰深难懂的胡乱涂鸦和奇奇怪怪的物品,陈予玲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或者只有会法术的忘界人才搞得懂这些是什么意思了。 第10章 魔鬼之舌雾化丝 遇到陈予玲不知道是个巧合还是缘分,乔叶翕甚至怀疑是有人刻意的安排。他总觉得自己的过去是个谜,而有人故意用这个谜操纵着一切,使他花了五十年的时间也没有查到半点线索。那个被自己从山脚下捡回来的女人,对乔叶翕来说就像从天而降的大礼包,但他还没有拆封,这礼包就长着翅膀飞走了,这是多令人心慌和沮丧的事情。当乔叶翕忽然发现木屋里没了陈予玲踪影,他脑袋像被一记闷锤打中,嗡嗡作响,直怪自己大意轻敌。 他就是这么想的,陈予玲对他来说是个开启秘密的钥匙,也是个难以调教的敌人,他需要像驯服野马一样,不能由着她,也不能伤着她。这种想法是在得知陈予玲与自己是同类的时候产生的,但更像是脑子里根深蒂固的思维。乔叶翕虽然记不得什么,但他能感觉到,自己从来都是这么对待她的。 乔叶翕疯了般的在村子里外翻,但是没有一点陈予玲的痕迹。最后他鼓起勇气,打算出村去追寻。每次他打算出村,都得鼓起勇气。因为有人在背后不眠不休的盯着他,想尽千方百计不让他离开这个村庄。 只要他出村,一定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有时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落入布满竹刀的陷进,身中红绒草毒,或者被山坡滚下的巨石砸中。有时是发生在周围的村民身上,他若完好无损的走出了村子,村里一定会有人莫名丧生。是在这村子背后,有一张无形的巨手掌控着一切,不让他离开半步。他不知道是谁,他曾怀疑过村子里的每一个人,但似乎都不是。 他决定出村那一刻就料到,那双背后的巨手又会伸过来,但他忍不住要再冒一次险。他告知村长,自己会出村几日,去寻找陈予玲,希望大家能提高警惕。不出意料,刚在村长家中待了没多久,一杯茶还没有完全下肚,他就一头栽倒了地上,全身动弹不得,就像一具苍白的僵尸在不停抽搐。 村长疾呼:“神子,叶翕神子!” 村长让蒋华夫人帮他扶住乔叶翕,蒋华夫人却是不紧不慢,把乔叶翕直接扔在了地上。她甩甩自己胳膊,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我这轻柔的身板儿,怎么扶得动他。您又着什么急呢,反正他也死不了。”其实蒋华夫人咬牙跺脚,她看了看那杯下了红绒花粉的茶,心里骂着,毒不死你,疼死你。 村长只好一个人把乔叶翕架到自家最豪华的竹雕大床上,又急急忙忙请了村医来,每隔半个小时就往他嘴里灌些牛粪水解毒。村民们都说牛粪水能解毒,乔叶翕每次都被莫名其妙灌下很多牛粪,然后哇哇的呕吐。村医就会拍手称奇道:“见效了!见效了!”其实是乔叶翕被恶心的不行。 所以这么多年来,乔叶翕不怕被陷 分卷阅读28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阱里的竹刀扎,不怕被空降的巨石砸,甚至不怕身中剧毒,只怕这解毒的牛粪水。即便不是为了陈予玲,为了躲避这臭水,他也要逼自己起床。蒋华夫人没想到,乔叶翕刚刚能挪动脚趾,就死撑着下了床,要出村去找陈予玲。 因为还要顾着地洞里的陈予玲,事情也突然,蒋华意识到自己这次出手有点仓促,没有等到隐诺者的指示,就匆匆往乔叶翕的紫砂茶杯里下了毒。红绒花是种罕见的毒花,晒干少量使用就是一种昂贵的药材。红色的绒粉溶于水中无色,只有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常人吃到量必死无疑,而乔叶翕吃了至少会浑身剧痛,瘫个两三天。这种关键时刻,蒋华知道,隐诺者觉不容许乔叶翕比陈予玲更早恢复法术或者更早找回记忆,但又不能让乔叶翕处在太明显的弱势。这盘棋,每一步都必须走的精准无误。所以她这次自作主张,有点心神不安。 乔叶翕已经动身往村口去了,想阻止乔叶翕出村,蒋华必须立刻去汇报并求助隐诺者。她慌忙换下衣裳,走进厕所冲澡。无论发生什么事,在见自己师父之前,她必然要保持最神圣洁净的状态,因为师父是神的侍者。可她不知道自己这几天行事大意,已经露出了马脚。 屋里牛粪水臭味熏天,村医和村长来到门口的石墩儿前坐下,交换着手里的烟叶。 “平常人不会将红绒花保存在家里,那玩意儿太贵,也太不安全了吧?” 村医往屋内瞟了一眼,见身后没人,就砸吧砸吧嘴,从怀里掏了块儿上好的烟叶递到村长手上。村医心想,自己即将说出的话恐怕惹得对方不高兴,先拿好烟叶儿给他压压惊。 村长笑嘻嘻的接过烟叶,连连点头。 “当然,谁家囤那倒霉玩意儿。囤点你这样的好烟叶还差不多,呵呵。” 村医硬吞下一口气鼓在胸口,也跟着点起头来:“你说,咱们神子,喝了多少回牛粪水了?” “怎么说也有十几回了吧?你是医生,你记得比我准呀。” “你是村长,就没怀疑过咱们村有谁,下毒?”村医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把声音压得很低,眉毛挑起来,一只眼睛鼓得夸张。 村长一口烟吐到村医脸上:“你说是谁?说谁不得有证据?” 村医眼神怪异的看着村长,看的他头皮发麻了,一巴掌拍到村医脑袋上:“咱俩多少年兄弟,告诉我,你发现什么了?” 村医把声音压得更低:“跟我来!”他拉着村长进了屋,朝厕所走过去。蒋华夫人正洗澡更衣,如果再不告诉村长,就那一点小小的证据,恐怕很快就会被丢到洗衣盆里了。 蒋华夫人脱下的脏衣裙都堆在厕所外的长凳子上。那上面沾着打翻的茶水,牛粪水,菜汤面渍都不足为奇,她这一天一夜也是忙里忙外没有停歇。可是她毛料做的叠花儿腰带上却藏着不该有的东西。那些叠花儿厚重的褶子里,挂着许多红色的绒粉。村医在摆弄乔叶翕的时候,无意间瞟见蒋华夫人的腰带上有些红色的绒粉,他不敢确定,现在亲自翻开来,拿手沾起一些仔细检查,惊吓得大气不敢出。他又递给村长看。村长顿时气的鼓起了腮帮子。 “这难道是!” 村医立刻捂住了村长的嘴,把他拖出屋外,让他不要戳穿,顺藤摸瓜。 “如果说下毒的她可以做,那过去那些铺设陷进,推挪巨石,杀死村民的事,却不是她一个弱女子可以完成的,甚至有些不是人干得了的事。就像神子说的,这个村子背后,一直有一双恶魔的手在掐着我们的脖子。” 村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洗漱完毕的蒋华夫人在自己身上铺上香仆仆的香粉,捡了家里最好的果脯和肉干,偷偷放到篮子里。她见村长在正门口和村医抽烟闲聊,就轻手轻脚的从后门出去。尽管关上后门的时候大铁锁把木门撞得哐啷一声,吓得蒋华夫人心惊肉战,但她从门缝里瞟见,村长跟聋了一样,没有回头看一眼。她抿了抿嘴唇,几十年,从来没有出过岔子,这次也一样。 然而这次不一样,村长已经迅速召集了所有的村民,除了小孩子们,都把蒋华盯得死死的,她的一举一动不只在村长的眼皮底下,而是到了全村人的眼皮底下。她顶着凉风往南坡走去,风把她的行踪吹到了每家每户的窗户里。村民们又踩着这些行踪,一路悄然跟在她的屁股后面。 蒋华摇着紧俏的屁股,来到那颗一千五百二十一岁的半死树下。这棵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自个儿从北坡移到了南坡。连它周围的花草泥土都是新鲜的,好像主动给这颗老树让过道儿。 蒋华回头往周围看看,她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但她没有时间多想了。扔了一颗灵壑豆到树根下,半死树叽里咕噜的扭动着巨大的树根,慢慢张开一个黑洞洞的口子,好像一张大嘴吐纳着薄荷的气息,这动静把周围的燕鸟都惊得纷飞。 第一次看到半死树树根打开的情景,躲在大石头后面的村民们吓了个半死,那可是传说中藏着魔鬼舌头的地方。他们不由齐刷刷倒吸了口凉气,好像等待着传说千年的恶魔,终于要在这一刻现身一 分卷阅读29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样。 蒋华扭了扭脖子,又松了松肩膀,每次去见师父,她都是异常紧张,生怕行差言错,但是她又抑制不住的兴奋,因为她又可以见识神侍者非凡的法力,所以不管是紧张还是兴奋,她都需要提醒自己放松。 她提起裙角,往前跨了一小步,整个身子探进了树洞。 就在树洞快要关闭的那一刻。树梢上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叱喝。 “嘿!” 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从树枝上跳下,他脑袋上紧裹着绿色的绸布,绸布中央冒出一个竖直的小辫儿,像从天顶盖的绿茵上长出的豆芽苗。他就是肖云的好朋友,琉璃族的仙止。仙止眼睛有点突出,还喜欢撇着嘴角看人,把自己搞得像只老蛤蟆。但如果不计较他这个难看的惯有动作,他算是一个白衣飘飘的高雅公子。就算他们琉璃族人都穿织布绣花的紧身服饰,仙止却坚持独树一帜,只穿宽大的白衣。他说自己一定要过得像逍遥的神仙。这点和肖云想法相近,所以他们能成为好友。 仙止怀里抱着的一只火红的狐狸,仙止呵斥那一声“嘿”的是时候,火狐腾空一跃,蹿进了树洞里。而仙止在空中翻了跟头,扑向蒋华。他的手像一把伸长了的耙子,抠住蒋华的肩膀,在树洞关闭之前,一把把她掀了出来。 蒋华身体太轻,像片落叶飞了出来,飘落到树荫下。落地时候,她喉咙里发出细小的惊叫,听起来显得特别刺耳。 “哎啊!你是谁?” “我是狐林的驯狐人,受朋友之托来寻人的。我的狐狸进了那个树洞,看来朋友要找的人就在里面了。” 蒋华慌乱的变了脸色:“你的狐狸找错地方了,这里……这里只是我驯狗的地方。” “哈哈哈!”男子大笑起来,他笑起来比那张青蛙脸好看多了:“我驯狐,你就驯狗。还是很巧呀。更巧的是,你这里遍布味道独特的木涎花,分明就是尸骨之气所养,您这驯狗的地方还真是精心雕琢的呀!而你也满身尸骨之气!你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懂得布下这样一片林子?背后肯定有忘界人指使!” 蒋华夫人咬牙切齿回答:“不关你的事!” 仙止一把掐住蒋华的脖子,像拧只小兔子一样把她拧了起来,把蒋华掐的喘不过气来。 “本来是不关我的事,不过我受托寻人,你该知道我找的是谁。交出来,否则要你的命就太简单不过了。” 蒋华也算个咬的紧牙关的人。她在仙止手底下挣扎,两只腿儿蹬得比被人拧起耳朵的兔子还快,但是被仙止掐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开始不停的往头顶上翻白眼儿。 躲在一旁的村医生焦急的看了看村长,压低声音说:“咱们要的人,被他弄死了就没法查了呀。” 村长咬了咬牙,一拳头锤在自己大腿上:“还敢动咱们要的人了,抢人!” “抢人”这两个字,村长大声吆喝了出来,接着他带领村民们冲上去,将仙止和蒋华两个人包围起来。 “放开她,这女人是我们村的,她还欠我们一个交代。轮不到你来处置。” 男子气呼呼的指着村长说:“别捣乱行不?早看见你们躲在一旁,没有识破。怎么这么不识相!” “我看你才不识相,我们二十几号人,你就一个。”村长大喊。 话虽这么说,人多势众,可村民们依然忌惮眼前这个着装奇怪的男人。虽然仙止没有显露任何法术,但他从树上跳下来,空翻,轻轻就掀起蒋华,这些动作至少都是比常人要灵巧有力的多。村民们围着仙止,像个缓缓移动的轮盘,不停转着圈又不敢聚拢靠近。而仙止根本不屑于打死这帮可怜的普通人。双方僵持在不死树之下。 忽然他们身后的树根开始轻微的震动,树根裂开许多分米长的大口子,一股黑雾从中喷出。 “什么玩意儿!糟糕!” 仙止大喊一声,迅速扯下一块衣布将口鼻遮掩,抱起蒋华腾空而起。而村民们开始在黑雾中昏厥。那些黑雾又化作细丝将他们缠绕,一道道切下,将人裁为无数肉块,一并裹吞到树根内,正如村子里所流传的传说一样:“魔鬼的舌头会吃人”。这魔鬼一张口就是蚀骨嚼肉,村民们最终尸骨不存,只留下一洼洼血迹。 仙止感觉不妙,赶紧将蒋华夫人一甩身扛在了肩头上。他飞身撤逃,像脚底下踩了火箭一样。他跑得满头大汗,滑稽狼狈,但是这世界上恐怕没有人比他逃得更及时更迅速了。蒋华屁股冲着前方,脑袋还对着那颗半死树大喊:“师父救我!”话没喊完,就与仙止一起消失在山脚的拐弯处了。 幸亏仙止反应快,跑得也快,他没有找到陈予玲,但至少扛了个女人回来交差。回狐林的那一路上,他惊魂未定,他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但又觉得难以置信。还有他精心培养的火狐,会不会就一去不回。那树底下藏着什么人物?居然会使冰崖护法的雾化丝。仙止急匆匆赶回狐林,然后他把蒋华抛到一个小屋子里随意关起来,就赶紧去找肖云了,他要把这个惊人的发现赶紧告诉他。早知道这么刺激,他应该向肖云讨要 分卷阅读30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更多的好处。 肖云和仙止可以说是琉璃族里的一对活宝,他们两人是从小到大的酒肉朋友,无人管教,臭气相投。他俩都游手好闲,怕麻烦,嘴皮子讨嫌,没责任感。两人都没啥品位,肖云自甘没品,仙止则更爱装模作样,力求仙气飘飘。用耍二哥来形容这哥俩是最恰当的词汇。而仙止则比肖云耍得更甚。肖云嘴里总是叫嚣着“关我屁事”,但总有一半的事情他还是会颠着屁股去处理的。仙止不会说“关我屁事”,他会瘫倒在自己柔软的坐榻上,撇着嘴像个老青蛙在问自己“有啥好处?”,没有好处的事情,他连脚趾头都不会动一下。与其说仙止比肖云更懒,不如说,仙止比肖云更现实。 所以好朋友三个字并不足以驱使仙止挪动他的脚趾头,帮肖云去寻找陈予玲。要不是肖云给了他好处,他一定还躺在自己的坐榻上喝茶看戏,砸吧着塞满梨膏的小嘴儿调侃肖云:“啧啧,死了,你主子一定是死了。” 那天肖云发现棉絮村的人都慌了,那个叫乔叶翕的男人更是发了疯似的翻查村子的每一个角落,没人知道陈予玲去了哪里。肖云出了村子反复试应,他的九途结仍然没有一点动静。如果陈予玲出了这片村子,没有木涎花林的阻挡,九途结就会互应,除非陈予玲死了,可她是不死之躯。她一定还在村子的某个地方。她可能有危险,因为不死的身躯并不能免除她遭受疾病和伤痛的折磨。肖云只好去求仙止,他的火狐灵敏,或许能找到陈予玲。 肖云冲进仙止屋里,一屁股坐下,差点没把仙止的脚踝给压断。 “陈予玲失踪了。” “失踪,多半就是死了。” 仙止踢了一脚肖云的屁股,差点把自己拖拉的大脚白裤子给扯坏。他翻身坐起来,使劲拽了拽衣裤,准备再喝口茶,顺顺嘴里的残渣。 “我这里有陈予玲的随身之物,”肖云清了清嗓子,用尽量严肃的口吻问:“可不可以借你的火狐寻味,到村里搜寻她的下落?” 仙止拿起一块自制的蔓越莓萨其马,轻轻嚼了一口,又缓缓泯下一口茶。他假装没有看肖云,脑子却在肖云身上琢磨着:这小子身上,也并不完全是无利可图的。雾化丝的法术,秘传于冰崖护法一脉。肖云这种瘪三护法,当然不会使,但《雾化丝》那本书在肖云手上,仙止问肖云要了多年也没有得到过回复。也许为了救陈予玲,肖云会答应。 “据你描述,那个村庄布满木涎花,诡异得很。”仙止装模作样的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没搞明白之前,怎么能贸然行动呢?” 然后,他又意味深长的叹息一声,语气退了一步。 “不过你我好友一场,我明天还是带上火狐去找吧。那村子那么恐怖,回头你总得想办法给我压压惊吧?” 仙止一撅屁股,肖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颜色的屎粑粑。 “你想从我这儿得到点什么,我还不清楚吗?冰崖族护法一脉的雾化丝,是不可以外传的。不过你如果帮我救了主子,透露一点皮毛给你,祖宗也不至于怪罪,也够你做吃的了。” 仙止满意的点点头。他并没有窥视别家法术的心思,只不过他痴迷于各种小点甜食,他的主菜大汤赶不上普通人家的煮饭婆,可是蛋饼茶点却可以自称天下第一。他根据古传的忘界食谱制作了一道叫白泥脯的小点,用百种白色食物蒸制成泥状再脱水为脯,多年来却一直觉得这道小点有所欠缺。是因为制泥和蒸熟的过程不对。按照食谱,应当把食料整块儿入笼,在蒸到5分时用雾化丝的方法,隔笼将水雾尽化为丝,用丝将食料百切为泥。这样才可以使笼中水雾瞬间收敛,并在高温半鲜的状态下把食材做成泥,最大限度保持食材的颜色和原味。 仙止没想到,自己还没尝试蒸笼里的雾化丝,就在那颗半死树下见识了真正的雾化丝,而且是那么凶残黑恶的用法。自己都差点被做成了泥脯。他灰溜溜的跑回狐林来,打算好好跟肖云问问这个事情。 他先跟肖云说:“你主子应该是被关在地下,我的狐狸嗅出了她的踪迹。” “应该是?你的意思是没找见吧?!”肖云有点气愤。 “你别急,铁定是在那地下,我还抓了个女人回来,咱们想办法从她嘴里先套套情况。” “怎么,为什么不直接下去找?那地下有什么古怪?” “古怪!”仙止兴奋的瞪大了眼睛,像要揭露一个惊天秘密:“何止古怪,我可能发现你的亲戚了!” “你在说什么,没头没脑的。” “你确定冰崖护法一脉已经一个不剩了?从你爷爷开始,就都只是养子,不是正宗血脉,会不会,有什么你们不知道的?”仙止将在洞口遇袭的场景仔细汇报,洞口那些喷出的黑雾,瞬间化为千万绳丝,将村民切成无数碎片。这法术,不正是冰崖族护法一脉才会使的雾化丝吗。 “喔?不可能呀,冰崖护法一脉一直都人丁不兴,没人愿意做什么冰崖族护法,去接普多那个烫手的山芋。到我爷爷那代,护法一脉就只剩普通人的养子了,这是忘界人都知道的事。雾化丝 分卷阅读31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从不外传,法书虽然一直在爷爷手里,又传给了我。可惜他和我都是普通人,根本不敢去尝试那样高等的法术。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见过雾化丝了。” “也许该问问那个女人,你跟我来。”仙止撩起宽大的衣袖,勾起肖云冰凉的小指头,俩人的手在衣袖遮捂下很快就暖和了起来。他们往岩台一侧的小屋那边走,蒋华夫人被仙止扛回来以后,就被锁在那里。 蒋华夫人眼神一直游离在小屋的梁柱间,对眼前的人,耳朵旁的话,丝毫没有回应。仿佛那场村民被血洗成肉泥的景象,重重拍在她的脑门上,把她打得魂飞魄散,失去了心识。 “我来问问她。”肖云说。 “诶。”仙止放开了拉着肖云的手,伸到他胸前拦住他:“问过了,没反应。手也焐热了,不如活动活动。”说完,他顺着肖云的大腿往下摸。 肖云翻了个白眼,像根仙人掌牢牢杵在沙地里,心里长满了不乐意的毛刺。他常常觉得仙止的举止不妥,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妥。 仙止在肖云脚踝处的裤腿里摸出了一把鞭子,笑嘻嘻的说:“你这鞭子,一会放上面,一会儿放下面,实在不好找。呵呵。” 肖云这个鞭子是用猫头鹰的耳朵毛做的,轻柔坚韧,打起人来如微风无声,却比利爪还伤人。为了这个轻巧的随身鞭子,肖云追了十年的猫头鹰,缠着华姆学了五年的编织,才捣腾出这个三米长的家伙。在他眼里,这就是一把举世无双的鞭子,尽管仙止总嫌它有股散不去的鸟屎味儿。 仙止用两根指头夹起肖云的鞭子,生怕手上染上什么臭味儿。不过对仙止来说,要鞭打一个普通女人,两根指头足以让她皮开肉绽了。仙止一鞭子下去,蒋华哼了一声,没有反应,再加大力度,她紧咬嘴唇。仙止力道越来越大,蒋华疼痛难忍的时候却神叨叨的咆哮起来:“那是神赐的力量,注定的使命!哈哈哈!”她那细小的声音里夹杂着气管的轰鸣,听起来十分可怕。 肖云按住仙止的手:“她只是个疯子!” “哎,这笔交易太亏!我那失踪的火狐你还得想个法子赔偿我。” 仙止把鞭子一扔,走出门去,他担心的要死,生怕惹着什么厉害人物。他们琉璃族夹着尾巴做人,从来不出去惹是生非,而仙止通常就像自己养的那些慵懒的狐狸,紧紧夹着尾巴,谦虚的有点自卑,只在自己的地盘上觅食。这次为了个白泥脯,把自己的火狐也弄丢了,他已经有点后悔。 火狐是他花了多年精力调教出来的得力助手,乖巧识途,心智沉稳又易通心。但是他的通心驭畜术无法穿过密实的木涎花林,与火狐取得联系。这么久了不见火狐返还,他坐立不安,越来越想拿肖云撒气。如果火狐回不来,他一定拿起鞭子抽那个臭小子,把他抽得像只受惊的母鸡飞跳起来。 仙止站在岩台上脑补那爽快的场景,点点头,稍微觉得好过一些。 第11章 狐犬斗 自从蒋华夫人把陈予玲独自丢到这地洞里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陈予玲在阴森恐怖的黑洞里不敢挪动一步,她把树上能看得懂的东西都看完了,更大一部分是看不懂的东西,她只粗略翻了翻。无所事事的时候,她就感到害怕和孤独,总觉得四周数不清的岔口里藏着黑暗的蟒蛇,随时会窜出来,把微弱的光明一口吞没。于是她会拿起有字的书,大声朗读几句壮胆,回音在四通八达的地道里乱窜,游玩一圈又绕回来,好像把未知空间里的幽灵都带了过来,让人更加毛骨悚然。 那一天,陈予玲以为自己真的看到了幽灵。黑黢黢的岔洞里,响起呼哧呼哧的声音,像病痨的喘息声,越来越近。陈予玲紧张的抓着树根,攀着根枝往上爬高,这好像是人类本能的反应,只要遇到危险,就会显露出原本是猴子的属性,指着高处攀爬躲藏,陈予玲此时看起来,与一只惊慌失措的黄毛瘦猴没有区别。 在那个狭小扭曲的洞口,树根把它造就成近似正方形,像是留给老式火车通过的形状。陈予玲还没有发现,这些洞口是有规律的,方形是进路,圆形是出路。但他们时常变换,是一个有生命的迷宫。昨天那儿还是个圆形的洞口,今天已经被树根扭曲变换成了方形。 陈予玲的呼吸变得急促,她一双圆眼睛紧紧盯着洞口。忽然,另一双锐利的目光从洞口的黑暗中射出,朝她的目光迎面击来。那双眼睛像两团绿悠悠的鬼火飘在空洞的虚无里,它不断靠近,最终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在昏黄的煤油灯光下显得真实勇猛。是一只高大厚毛的黑色猎犬,他耷拉着眼皮,朝陈予玲的方向抽吸着鼻子。 不是什么幽灵,但陈予玲没敢放松警惕,因为这很可能是一只凶残的猛兽。陈予玲注意到它口中衔着包裹。那狗把包裹放下,朝陈予玲龇牙咧嘴的嘶吼了两句,像是在恐吓她。然后它转过自己结实的肩膀,扭头往一个圆形的洞口走去,它肥胖敦实的狗屁股上有一只毛茸茸的大尾巴,趾高气昂的摇晃着,渐渐消失在了黑暗里。后来那大狗天天都来,它身型巨大,高耸着领毛,活像一个势利眼的胖狱卒,而它送来 分卷阅读32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的包裹里总有各种食物和用度,真正是蒋华夫人派来递送东西的狗腿子。 陈予玲每天观察那狗的行径,她发现了洞口形状的变化,发现了树根粗细的走向,但是她不敢贸然在这迷宫里瞎转。那些她放出去又转回来的回声透露着可怕的信息,这是一个如蚁巢般繁复巨大的地下空间,她只是窝在小小的一角,这里至少有吃喝有光亮。在没有找到确切的出路前,最安全的做法是原地不动。 同时,她攀高爬低,继续在盘根错节的根茎间查找,希望能找到用的资料。但她忽然意识到,即使找到了,那或许就是一个风干的馒头,无从下手。面对成百上千个石盒子,像繁星挂满了这个洞穴,她翻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感觉有点沮丧。她叹了一口气,把四肢瘫软着,倒挂在一个高高的枝桠上晃荡。食物也快没了,那该死的恶犬还没有送吃的进来,陈予玲眼睛里摇摆着一盏盏无力的煤油灯,倒流的血液让她的耳朵嗡嗡作响,此时她就想放空一下。 她挂在树枝上有点昏昏欲睡,忽然听见洞穴里传来恶犬狂吠的声音,似有吱吱的尖锐声伴随惨烈的撕咬。陈予玲惊得立马翻身坐起来,那撕咬激斗的声响越来越大,在封闭的空间里被无限张扬,震得整个世界都在颤动。并且它们朝着陈予玲所在的洞穴迅速压过来。陈予玲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那明显是两只猛兽追打的声音,一只可能是蒋华的黑犬,另一只呢?陈予玲赶紧往更高的地方攀爬,她附身蹲在枝桠上,屏住呼吸,以免成为猛兽们的食物。 蒋华的黑犬首先从岔道冲了出来,它黝黑的皮毛被鲜血染湿,后腿根上有一大块儿红肉翻飞。黑犬脚力迅猛,但是健壮的身形反而让他丧失了许多灵巧。他受了重伤,仓皇到疾驰到洞内,企图在树枝间躲藏。 紧随黑犬的是一只毛色艳红的精巧小狐狸。它黑豆般圆溜溜的眼睛配上毛茸圆滚的体态,可爱至极。可惜当它追上黑犬的那一刻,陈予玲看见它面容上战情饱满,机敏凶煞。它嘴角带着血,尖尖的小牙上还挂着新鲜的狗肉丝。 小狐狸在根叉间跳来跳去,它时而翻到黑犬的屁股上,时而骑到黑犬的背上,像个甩不掉的油瓶子挂在狗身上,用它尖细的牙齿不停的叨扰黑犬。最后它使劲一蹬小爪,蹦到黑犬脖子上,将黑犬脖子紧紧咬住,猛烈甩摆着脑袋,嘴里呼哼呼哼作响,像个停不下来的拨浪鼓。 黑犬剧痛的嘶鸣,使劲将背部往树根撞去,小狐狸立马从黑犬身上弹开,机敏的躲闪过去。黑犬气喘吁吁,前脚已经开始乏力的颤抖。小狐狸还围绕着黑犬,前后试探,企图再发起进攻。 陈予玲没想到庞大的黑犬居然会不敌这只小狐狸,看起来被它伤的不轻。这样下去黑犬非被那狐狸撕烂不可。她发现黑犬抬起脸,可怜巴巴的望了望蹲在树杈上的自己,似乎在祈求她的帮助。陈予玲心里琢磨着,这黑犬是蒋华的,为她送吃送喝,从没伤害过自己。可这小狐狸是哪里来的,撕完黑犬,保不准就来撕自己。在这黑洞洞的地下空间里,也许危机四伏,她只能选择一个最保险的盟友。 于是陈予玲大声叱喝:“嘿!小畜生!”,她捡起几个石盒子朝那狐狸砸过去,企图把它吓走。小狐狸猛然发现树杈上有人,确实被喝退了几步。不过它很快就发现陈予玲的小伎俩并无危险,又竖起它颈毛准备卷土重来,还“嘶,嘶,嘶”的向陈予玲示威。 然后小狐狸转过头盯着黑犬,用它的小腿儿使劲蹬了蹬脚下的湿土,猛的扑了上去。又是一轮惨烈的搏斗,黑犬被伤的更惨,有血管破裂,大股鲜血喷涌出来,不一会儿的时间就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小狐狸踩到黑犬背上,用嘴撕掉它身上的一块儿肉,黑犬不过哼了一声,小狐狸胜利的摇了摇脑袋,又将凶煞的脸转向了陈予玲。 陈予玲慌忙掏出一颗灵壑豆自己服下。灵壑豆在陈予玲的舌尖融化,她瞬间感觉到身体筋骨的每一个细节,像被灵壑豆的力量刺激扩张,那种透凉的寒气从身体中央喷洒向四周。奇怪的是,她之前翻看过的那些石盒子里的内容,偶有图画,偶有气味,突然开始在脑中展开,却并不是完全懵懂无意,而是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清明状态闪现出来。通过这些清明的碎片,她瞬间明白了某些片断,是以何种调动身体的方式,感受周遭的细节,是以何种驻守安稳的调息,汲取事物的优势。 陈予玲收了收意识,心里充满了惊疑,她翻看的东西里原来暗示着各种忘界法术的修炼方法。只是她之前心识封闭,没有弄明白。现在灵壑豆不仅提供了身体的力量,也助她意识清明,所以她能够突然明白那些奇怪的记载方式,虽然它们所表达的内容,还并不能完全理解。 但即使拥有了灵壑豆的力量,陈予玲也无从下手,她小时候跟余连沙打架,长大了跟看不惯的人打架,没有停歇过,可是从来没跟猛兽打过架。她吃下这豆子,想了想,不能自不量力跟这狐狸计较,跑才更明智。 陈予玲松了松自己挂麻的腿脚,跳下树杈,蹲到黑犬身旁。刚刚凶神恶煞的狐狸往前突了一步,忽然又像嗅出什么端倪一般,昂扬的眼神低下来,渐渐收起爪牙,还缓缓耷 分卷阅读33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拉下耳朵,然后拱起腰,向后弹跳了两步。陈予玲趁此俯下身体,朝洞壁轻移两步,取下一盏煤油灯。又随手捡起手边一块刺绣的红色花布裹到黑犬身上,是刚刚从扔向小狐狸的石盒子中摔落地上的。 小狐狸似有收敛,但陈予玲仍是不敢懈怠,她胡乱把花布糊在黑犬的脖子上,抱起它迅速闪进身旁一个岔口,一路飞奔。不知转了多少个圈过了多少个口,直到灵壑豆的力量逐渐消失,她才精疲力竭的停了下来。她瘫坐在地上,竖起耳朵听了听,那暴躁的小狐狸好像没有追来。其实那只狐狸早就寻着气味找到了它们,只不过按兵不动,躲在黑暗里尾随。 “多亏吃了灵壑豆,抱着你这么重个东西居然还跑这么快。” 陈予玲现在光是托着个狗头就已经两手酸软。她还是费尽的抬起黑犬的脖子,用那绣花软布小心为它包扎止血。休息了几个小时,黑犬的精力似乎已有一些恢复。陈予玲手边的煤油灯却已几乎被耗尽。陈予玲用手牢牢扣住系在黑犬脖子上的软布,不知现在他们身在那里,只要这一点光线熄灭,这地底下就将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唯一辨别方向的希望就是手中的黑犬了。 “灯要熄了,我有点害怕。大黑,你千万不要抛下我呀。你不介意我叫你大黑吧?”虽然这狗不一定听的懂,可是面对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一种对未知的恐惧朝陈予玲袭来,她唯有对它说话,来放松自己。 光火熄灭,黑暗中的时光变得不知长短。陈予玲用手轻轻摸着绣花软布上凹凸的图案,那上面纵横蜿蜒的手感,有种绵软温柔的气势,让陈予玲紧绷的心得到片刻缓解。但是黑暗中的缓解,永远不会让你知道时间的快慢,就如我们把自己浸泡在盲目的生活里,感受不到细节的变换。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予玲终于听见大黑的呼吸开始均匀有力起来,她赶紧拉了拉大黑:“走吧大黑,你如果能动了,带我离开这里,否则你也会被饿死在这儿的。” 那狗伤得不想动,被陈予玲拖拽着前进。陈予玲在黑暗中摸索,一点一点扣着洞壁上的树根,小心往前挪动。走到某些岔口的时候,大黑便会停下,将陈予玲引向正确的方向。他们在黑暗中一脚深一脚浅,有时还踩进冰冷的灵壑浆里,他们没有停下来,直到走进一个死胡同,再无前路。陈予玲仔细摸了一圈,这里没有其他岔口,四周都是死墙,而这里镶嵌在泥土里的树根比之前的明显粗了很多,越往上走,树根便会越粗。大黑停在这里不肯再走。 “大黑?这是条死路,是出口吗?” 大黑在陈予玲脚下绕着八字转了好几圈,忽然停在一个方向,朝着那里狂吠。陈予玲掏出一颗豆子,朝大黑狂吠的方向扔去。本应碰到洞壁弹回来的豆子却悄无声息,似乎被吸进了洞壁。陈予玲一颗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只听吱溜咕噜的声响,一道光线慢慢射进来,树洞被打开。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陈予玲睁不开眼睛,大黑突然狂躁,大力挣脱陈予玲的手,窜了出去。陈予玲眯缝着眼,朝着强光的方向往外爬,她此时觉得自己真是在爬向天堂。 但是转瞬,她又觉得自己是在爬向地狱,难怪大黑会突然狂躁。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陈予玲刚刚伸出树洞的双手,就杵到一滩黏稠的液体里,陈予玲继续往前爬出了树洞,她的整个身体都浸在了腥臭的液体里。她跪在地上,拿手搓了搓眼睛,待她适应光线慢慢看得清事物时,才发现眼帘被暗红色侵染,而自己满身是血,那不是大黑身上的狗血,是来自自己双膝之下一个个连片的小池洼,人血汇成的小池洼。 陈予玲被熏得头昏脑涨,她还发现出来的地方也不对劲,还是那棵半死树树,但却不是原来那个怪石嶙峋的北坡之阴。这是谁的血迹?找得到出入口的,除了蒋华,就还是蒋华,难道她出事了?可是这么多血,不止一个人。 陈予玲爬上山丘,四处观望,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村子的南坡,看天色正是日出晨时,村子里只闻鸡鸣,却不见炊烟,没有半点动静。脚下的棉絮村好像只是一副布景画,不仅是现在,过去也从来没有人在里面真正生活过。 心里怀着隐隐的不安,陈予玲悄悄回到村子里查看,居然一个人也没有。她转了两圈,不管是村长的大宅还是乔叶翕的小屋,都是空无一人。越转越发慌,她开始不断把半死树下的血迹与死寂的村庄联想到一起。那里,恐怕都是死掉的村民。陈予玲摇摇脑袋,要把这些恐怖的想法先赶出脑袋,因为她肚子饿得咕噜噜叫起来,她决定去村民家里收摸点干粮,不能让这些惊悚的东西影响食欲。吃饱了,她才有力气去试试村口那辆汽车,别管朝哪个方向了,离开这诡异的地方再说。 晨曦轻掩的乡间小路上,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咯噔咯噔,在清冷的木涎花林里回荡。那些木涎花的树根都像长了眼睛,齐刷刷看着这村子里唯一的活物,随时会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舔她的脚跟。陈予玲裹了裹衣服,把头缩到肩膀之间,窜进一家大敞着的厨房里。她把锅铲从锅盖上拿开,揭开锅盖,什么也没有。她又拉开橱柜,在盆碗间翻找,搪瓷 分卷阅读34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的小勺与陶碗撞得叮铃咣当。 陈予玲忽然听见这些悦耳的厨台声音里混杂着别的声响,是从灶台旁的篓筐里传来。她紧张起来,操起手边的木棒,心慌慌的靠过去,见那篓筐有所颤动。她憋住气,一把掀开篓筐。 “啊!啊!”几声恐惧的尖叫砸过来,还捎带着一些厨房里的杂物。 吓得陈予玲也乱舞着双手,“啊!啊!”尖叫起来。等她缓过气才发现,篓筐下面藏着的是一群村里的小孩,他们呢互相抱团,流着泪瑟瑟发抖。 “陈姐姐,是你!”这里最大的小孩叫越好,他最先缓过神来。他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儿,满身泥土的衣服上和着斑斑血迹,他说话的声音随着他的身体一起颤抖。 “你们,怎么藏在这里?村里大人呢?” “恶魔又来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他们,他们都死了!”越好哇一下哭了出来,其他小孩子也跟着哇哇哭起来。 陈予玲不由自主又将南坡上面的一滩滩血迹与村民们联系在了一起,她意识到自己的联想和猜测都是对的,但她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她赶紧拉着孩子们坐下,伸手在越好后背抚摸,好让他起伏阻梗的呼吸顺畅一些。越好气不顺,搞不清楚是在打嗝儿还是在抽泣,总之他断断续续的讲起来,眼睛里流露出的恐惧好像要把他的整张脸吞噬。他的话语甚至已经无法连贯,都是些前后颠倒的碎片,其他小孩子也七嘴八舌的添加进来。他们的话虽说逻辑有点混乱,也足够陈予玲拼凑起来,弄清楚一个大概。 “恶魔,神子......神子赶走的恶魔又回来了。” 越好说村民们奉乔叶翕为神子,如神般的对待,不仅因为他这50年来不老不死的身躯,也因为只有他能拯救这个村子。 “老辈人告诉我们,神子一定要在村里,否则魔鬼就会回来。” 50多年前,这片地区曾是村落遍布,集贸兴旺的样子。可惜时局动荡,匪患四起,村庄开始凋零。不仅如此,这周围的村子尽然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连续发生了整村被屠,只见血迹,尸骨未存的惨剧。有人说是土匪所为,不过更多的人说是贪婪的魔鬼。 当时就只剩下棉絮村这最后一个村庄,村民们人心惶惶。甚至有的提出要举家搬迁。有个体型纤瘦,尖嘴猴腮的中年女人从这里路过,说木涎花能抵御恶魔的法术,这个村子本就被多棵木涎花掩盖,再安全不过,所以魔鬼才迟迟没有到来。村长赶紧带领村民们,又连夜加种了好几颗木涎花。 谁知没过几天,这些木涎花反而开始吃人了。好几个从木涎花下过的人,都被树根吞噬,在根部留下滩滩血迹,但掘地三尺也找不见他们的尸骨。所以村子里开始流传木涎花树下藏着魔鬼的舌头,这样的传说。 就在人们更加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姓乔的村民在村外捡回了一个白衣男子,他恰恰昏倒在村外的夜喜神相下,夜喜神是当地人自古就拜奉的神仙。传说被夜喜神眷顾的女子,会青春永驻,面容不老。这让陈予玲立刻想到了那个古怪的蒋华夫人,她口中的神侍者,是不是和夜喜神有关? 这个白衣男子身上并无伤痕,他相貌奇特,就像陈予玲初见时那样,呈现出清瘦苍白的病态。他昏睡了3天才醒来。奇怪的是他居然不记得自己姓谁名啥。好心的村民对他悉心照料,并起了个名字叫乔叶翕,以表示他是姓乔者所救,与夜喜神谐音,暗指他是夜喜神所赐。 自从乔叶翕到来以后,木涎花吃人的事件再没有发生过,屠村的恶魔也再未出现。而且人们开始渐渐发现,这个乔叶翕非常人一般的能耐,即使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些能耐。他四肢轻巧有力,五识清明敏锐,最难以置信的是,几次经历死亡都能不治而痊愈。 村民们坚信这是夜喜神派来拯救全村的人,他不仅帮他们抵御了恶魔,还能庇佑世代。他们发誓为他保守不死不老的秘密,并开始像神灵一样奉他为叶翕神子。 乔叶翕没有记忆,也无处可去,在村子里住了下来。他有时也会感到无比的孤独,除了村民,几乎没有来往的客人。50年来,他没有发现过任何一个与他一样不老不死的人。他偶尔也会想到外面的世界去找找,刚开始一二十年里,时局混乱,由于他的相貌奇特,他安心藏身村里,不露风头。后来时局安定下来,每次有了出去的决定,村民们也都支持,可总会遇到或大或小的麻烦,让他无法成行,有时是误食毒姑而窒息,有时是误入陷阱而身残。更让人气恼的是,即使他拖着沉重的病体出了村子,村中立刻会有村民莫名死亡。 乔叶翕常常环顾棉絮村四周的山峦,他说很奇怪,这里的山川像个牢笼,制造这牢笼的恶魔,一直在他们背后伸着手,掐着他们的脖子。他利用村民的性命巧妙的威胁着乔叶翕,操控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定是恶魔的报复!神子才离开片刻,恶魔就将他的爪牙大张!他不只是杀一两个来警告,而是把大家的性命都夺走了。” 越好的眼睛里装满了恐惧。他是个淘气的孩子王,他当时悄悄跟在大人 分卷阅读35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的屁股后面,上了那个碎石山坡,藏在他们只有两米远的一簇木涎花丛下。他看见蒋华夫人打开恶魔的树根又被人掳走,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化作肉泥,鲜血喷溅他一身。那种震惊,就仿佛是上天把最不可能的悲剧嚼得稀巴烂,然后回头来淬了他一脸。 第12章 世外狐林 “可恶!” 越好话音刚落,陈予玲便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怒言。乔叶翕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站在他们身后。他出去不过两天,并不敢走远。但从昨晚起,他远远看见棉絮村,夜晚没有灯光,晨曦没有炊烟,心里说不出的担忧。他猜测恶魔已经收紧了他的厉爪,所以急急忙赶回了村里。 虽然乔叶翕面部没有显露出过多的愤怒,但他脖子上的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上特别明显,一起一伏的跳动着,他一定血脉喷张却强压着怒火。他看似放松的双手,僵硬的垂在身旁,指尖微微往里用力扣着。他黑洞洞的眼睛开始布满血丝,现在看起来比那颗半死树的入口还要可怕。陈予玲在想,到底是乔叶翕更可怕,还是木涎花下的恶魔更可怕,但愿他不要把村民的死都归罪到自己头上。 片刻过后,乔叶翕慢慢撑展了他细长干枯的手指,表情也恢复了镇定。 “村民们不能白死,地下的魔鬼,要把它揪出来。你说呢?陈予玲。” 陈予玲曾经在那地下待了好几天,可是并没瞅见什么魔鬼,但那地下肯定有什么诡异。她身上还揣着灵壑豆,也知道怎么打开那个树根。现在面临两个选择,一是冒险带乔叶翕进入地下,要是真遇到什么法力高强的怪物了,两人死不了,也可能被永远囚禁在里面。第二个选择便是去找蒋华,先搞清楚地下的情况,恐怕这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至于抓走蒋华的那个男子,声称自己是狐林的驯狐人,狐林是琉璃族所在,而他又提及是受朋友所托来寻人的,这个男子最有可能是肖云托来寻找自己的,那这个男子便没有危险。去狐林找蒋华,对陈予玲来说将是最安全的选择,说不定还能找到肖云。 眼前这个乔叶翕性情古怪,如果把什么事情都告诉他,他的反应将是陈予玲不可预测的。陈予玲快速在脑袋里面琢磨了一阵,然后撒了个镇静醇厚的谎话,就像她无数次祸害那些讨厌的邻居之后,每一个振振有理的说辞。陈予玲深知自己并不虚伪,但也绝不诚实,她把这两个词分得很清楚,不虚伪是对朋友和自己,不诚实是对敌人和人渣。她认为乔叶翕算不上敌人和人渣,但自从他囚禁自己的那天起,就不再是朋友了。 “我们并不知道如何进入那个树根,只有先找到蒋华夫人,才可能从她那里知道地下的秘密。” “你知道如何找到蒋华夫人?”乔叶翕问。 陈予玲并不知道狐林的位置,不过她有办法。 “当然可以,你们跟我来。孩子们一起,现在你们留在这里并不安全。” 陈予玲带着乔叶翕和那群孩子,爬上村外的南坡,就在当时发生惨剧的地方,一洼洼血渍还在,那颗巨大的半死树却不见了踪影。 越好惊奇的说:“早上明明有棵巨大的古树在这里的!” “没关系,我们现在是要找蒋华,大家看看地上是否有大狗的爪印。” “为什么要找狗爪印?” “我这段时间是被蒋华关到树洞底下了,所以你们找不见我,每天她都会派一只大黑狗来给我送生活用度,后来就是那只大狗带我出的树洞,出来就跑掉了,我想它一定是去寻找自己的主人。狗鼻子灵敏,我们顺着它的脚印,一定可以找到蒋华。” 陈予玲记得蒋华信誓旦旦要自己帮忙杀了乔叶翕,而乔叶翕似乎从未察觉到蒋华的企图。因由还没搞明白,陈予玲把不准其中恩怨,也不想把事情复杂化,因此没有提及更多的细节。她只顾着把眼睛放在地上来回搜索。 “这里有狗爪印!” 一个小孩子喊起来。他们聚过去仔细查看,那脚印粗大,应该是个巨型的犬类。而且脚印一深一浅,有些偏歪凌乱。 “大黑后腿受了伤,肯定是它留下的!”陈予玲兴奋的说。 “那就顺着这些脚印找。”乔叶翕看着陈予玲,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一些信任和溺爱,让她有点受宠若惊。然而陈予玲知道乔叶翕的性情阴晴不定,她避开他的眼神,再怎么信任和溺爱,那也是他的瞬间,陈予玲绝不可能信任他。 他们顺着这些脚印,绕过了村庄,一路往北。走了大概两天的路程,全部是翻山越岭或荒郊旷野,别说人影,连个鬼影都看不见。茫茫四野,风景随着海拔的高低变换,一会儿把他们带入云间,一会儿把他们带入草甸。颜色也是斑斓幻变的,只不过有了平缓的过度,什么惊奇都不算明显。 直到他们进入一片悬崖四立的险峻地带,红绿的色彩像藏在狭小的口袋里,跨过枯石的山谷,满山生机就扑面而来,让他们觉得这里很不一样。那是飞舞着落叶的阔叶林丛生其中,形成了一个拥有天然屏障的世外桃源。 他们四面查看,在那阔叶林 分卷阅读36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中,悬崖之脚,有好些精简的木屋嵌修在内凹的岩壁内,顺岩势而为,取原木而作,小巧漂亮。他们的木屋檐角都矗立着姿态优美的丰羽大鸟,以五彩的宝石贴满鸟身。这是屋子上唯一浮夸的装饰,与其他那些长着杂草的墙角,布满青苔的崖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里的主人,要么曾经浮华盛势,今天转而平静沉敛,要么是不甘淡薄清远,奢望着闪耀显赫的明天。 陈予玲环顾四周便有些欣喜,这里的环境跟肖云所描述的琉璃家族所居极其吻合。那檐角的鸟饰,多半就是琉璃家族为纪念五彩鸟所为。她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的九途结,走到这里,九途结发出的虹光已经饱满充盈,这是真正的五彩鸟羽,比不上屋檐上的宝石璀璨耀眼,但是它们沉稳低蕴的色彩更让人心旷神怡。狐林里不同的色彩间好像在窃窃私语,有好多形容词在陈予玲耳边萦绕,都是重复着肖云对狐林的描述。难怪他会喜欢狐林,这里是世外狐林,同时又凡星点点,肖云一定就在这里。 琉璃那些可爱的木屋群,都集中在一个近六十度的崖脚缝隙里,好像被一个石头巨人踩在脚底下,它们被踩得歪歪扭扭,没有一根柱子是垂直的,没有一面墙壁是平展的。但这些房子看起来仍然很舒适,不做反抗,只做顺应,就像卑躬屈膝但富有生命力的老树,就算把枝叶低到泥土里,还是能找得见阳光。后来陈予玲才看出来,这房子的姿态,跟琉璃老望族的现状太像了。 在岩壁的另一面,与大片阔叶林交界的地方,有一个亮堂的巨石台,那上面是一所小小的三合院。唯独它,和别的房子离得很远,躺在石台上晒太阳,润雨露。这所三合院,把腰板儿挺的倍儿直,不像其他房子那么憋屈,但它以草代瓦,以土代砖,看起来并不傲慢,反而是无比做作的低调遗世。 这是仙止一个人的房子,完全按他的喜好来布置。屋外质朴,屋内摆的却是上等的好茶,精美的手工品,无不彰显他的高雅情趣。实际上,肖云可怜这样的仙止,他认为,这些东西都是不热爱自己生活的人玩弄自己和别人的把戏,一个真正热爱现有生活的人,便在路边小摊,粗茶淡饭中有滋有味,何须故作高雅文艺。但是肖云从来不说什么,仙止这儿有好吃的小点茶食,这就够了。 但是这几天仙止特别烦人。他不停扬着自己宽大的衣袖,展现自己的愤怒,其实他来来回回也就围绕着一个主题,要赖着肖云把雾化丝给他。 “啧啧,我的火狐回不来,回不来了,你拿雾化丝赔偿我才行!” “当初不是这么说的,你要帮我救出人了,雾化丝才能给你。” 肖云把手肘杵在茶几上,托着自己的脑袋,无精打采的回答。他觉得仙止就像一只嗡嗡扑闪的蚊子,没有住过嘴,但是他可以让这声音离自己很远,他盯着自己手腕上的九途结,心里在想着别的事情。九途结的虹光越来越浓重,难道那个女人已经出了棉絮村村,朝自己这边找过来了?不知道自己这个主子有多大能耐,她没有半点重生前的记忆,像个干净的泥胎被外面的世界一点点塑成,从本质上来讲,就是一个全新的个体,她有多大本事真难说。肖云想着想着,无意识的抬起手在耳朵边上扇了扇,嫌旁边的蚊子磨叽。结果屋外突然传来吱吱声,让仙止住了嘴。 “是我的火狐!” 仙止眼睛一亮,像只猎狗忽然挺直了胸膛,仔细听着屋外的动静。窗户边沙沙作响,一个毛茸茸的红球从窗口跳了进来。 火狐浑身是土的,哧溜钻进仙止怀里撒娇,它毛色暗淡,精神不振,四只爪子都甲断皮裂,渗着殷红的血。 “这是刨了多少土才得见天日呀!” 仙止心疼的说着,把小狐狸紧紧搂入怀里,用手背在火狐绵软的红色皮毛上来回磨蹭安抚。棉絮村里的木涎花林阻挡了仙止的通心驭畜术,让他无法及时看到火狐所见,但水镜术能重现通心畜的见闻。仙止安抚了那小狐狸好一会儿,才从茶几下的道具篮里拿出一把小剪刀,剪下它身上的一撮毛。然后他抓了一把引火草末,再倒上一点姊花油,用手心搓起一团温火,把手中的狐狸毛烧成灰烬,撒在一盆澄了上百天的净水里,口中喃喃咒语:“加惹地厄”。咒语响起之后,那盆净水翻滚沸腾起来,它腾起的水雾把灰黄色的天花板沾湿,形成了运动的水画,将火狐所见闻的一切都展示在他们眼前。仙止撇着嘴抬头望着。 “喏,你主子已经逃出那地下了。” 肖云点点头,又摸摸手腕上的九途结,他早就知道了。 仙止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小孩子的惊叫声:“哎呀!有群狐狸!” 仙止和肖云冲出门去,看见狐林里冲出来许多火狐,正把一群外人团团围住。仙止那群狐狸是这所房子唯一忠诚的守护者,面对冒失闯进范围内的外人,狐狸们毫不客气,就像一团团燃烧的烈火,汇聚围绕成了一个火圈。 被围在中央的陈予玲一下就认了出来,在半死树洞里碰到的,将大黑咬伤的红色小狐狸,也是长这样。孩子们把乔叶翕和陈予玲团团抱住。陈予玲在他们中间被推嚷得东倒西歪,乔叶 分卷阅读37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翕却站得非常稳当,不仅他的腿脚稳当,他那双空洞黑暗的眼睛也越发凝结死寂,像个僵尸杵在那里。但他黑色的瞳孔里似乎有蓝色火焰燃起来。陈予玲注意到的时候,感觉他眼睛里的火焰一次次把自己吞没,使她莫名其妙的颤抖起来,无法控制的恐惧在蹿走全身。 “砰”一声,吓得陈予玲肋骨猛烈收缩。乔叶翕的眼神越过了陈予玲的肩头。她背后的火狐被一团蓝火击中,仿佛是从地下突然燃爆的氢气。那些贪生怕死的火狐立刻翻个跟头,屁股在一弹,像圆形的皮球往林子里逃窜。 是乔叶翕干的,那些突然燃起的蓝色火焰,陈予玲肯定是他干的,她还有种说不出原由的判断,总感觉这些火,无数次在自己皮肤上熨烫过。 乔叶翕自己比任何人都惊讶,随着他远离那个村庄,身上所承载和可释放的力量越来越强,在村子里软绵绵有力使不出的感觉越来越少。可惜他什么也不记得,原来除了永生,他还有这样的能力。那个把他困在村子里的东西,那只掐着村民脖子的手,不管是神是鬼,它一定是想遏制这种能力。 火狐吱哩哇啦的叫着逃开,仙止才着急忙慌赶过来。 “自己人!自己人!可别打伤了我的宝贝。” 仙止一边喊一边挥手,他长长的白袖子像一展投降的白旗,摇来摇去。 “有人!” 陈予玲立刻拍了乔叶翕一下,然后紧张得抓住他的胳膊。但是当陈予玲朝仙止身后望去时,她那颗系在喉咙上的小心脏终于缓缓落回了胸腔里。后面那个人,正是陈予玲日盼夜盼的肖云。 肖云丛仙止身后探出脑袋,他左边鼻孔上似乎还挂着一圈黄色的东西,他使劲吸了吸,把那团黄色的东西吸到脑子里,醒了醒神,然后没正经的问:“妹子,怎么找到哥的啦?” 不等陈予玲回答,肖云又瞅了瞅立在一旁的乔叶翕,上下打量,觉得这男人处近了看样子更诡异,他身上忘界法术的气息很浓,但像被一个箩筐罩着,遮遮掩掩,陈予玲无所顾忌的拉着他的胳膊。 肖云搓了搓鼻子,转头问仙止:“兄弟,这位朋友伤了你的狐狸,千万别计较啊?” “啊喔,那就不计较了呗。” 仙止无可奈何的翻了个白眼。他看见那些瑟瑟发抖的孩子,都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儿,没有忘界人的味道。他们好像千里迢迢逃难而来,多半就是那倒霉的村子里的小孩儿。他理了理身上的长袍,伸出三根手指,比了个请的动作。 “进来吧。让这些孩子到屋里休息休息,吃点东西。” 孩子们牵着手,兢兢战战的朝仙止跟了过去。三合院石木结构的大厅里,砌了一口圆形的小灶,里面炭堆温热,在暗橘色的炭火上放着一口黑色的铁质小茶壶。小灶旁边还连着一个半月状的大灶,仙止把厨房搬到了客厅里,他喜欢半躺在这里,用炭火来制作小点心,小茶食。很多人都有炭火情节,火炙是最原始的烹饪方式,炭烟的香味能唤起最深沉的食欲。 把陈予玲和乔叶翕安置在了主厅,仙止拿出几盒子糕点,让越好带着孩子们在偏厅吃着。然后仙止碎步回到主厅,跪在蒲团上优雅的沏茶添水。他洁白的玉手比女孩子还要白嫩,让整个流程看起来赏心悦目,但他至始至终撇着嘴,一副严肃的表情,直到程序走完,喝下一口茶汤。他忽然把双脚掰到前面盘起,一屁股塌坐下来,开心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的雕花小瓶子,打开红宝石的小盖儿,从里面倒出精细的粉末,一点点挑在小指头上。然后他把脖子伸长,鼻孔凑过去,小指头伸进鼻孔,在里面打了一圈儿,白色的粉末和鼻涕混在一起,把鼻孔糊得满满的。他昂起头心旷神怡的往脑子吸了一点,还留了不少残渣在鼻孔里,跟刚刚肖云鼻子上挂的东西一模一样。他那张撇着嘴的青蛙脸终于往上扬起笑容,话也开始变得叨叨不停。 “我最不喜欢琉璃族这个俗气的习惯,我不爱吸鼻香粉,很不优雅,但是戒不掉了。”仙止一边抱怨一边又开心的把那小瓶子递给肖云:“还有,他们什么活动都会唠唠叨叨念一大堆古忘文,我从不爱参与。”其实陈予玲心里在问,眼前这个仙止不已经够唠叨了吗? “乖狗!提些火炭进来。”见没人搭理,仙止吆喝起畜生来。 一只体型庞大的黑犬乖乖的衔了一篮子炭火,摇着尾巴走进屋来。 “大黑!”陈予玲又惊又喜,是大黑,那狗脖子上还系着陈予玲给他包扎用的花布,成了它的随身装饰。她一把抱住大黑,大黑也如见亲人一般,用狗鼻子在她脖子和胳肢窝之间乱拱。陈予玲小心查看了大黑身上的伤,都已经仔细缝好包扎。 “你放心吧,仙止对治疗畜生很有一套,这狗身上的伤他都已经仔细处理过了。它循着气味来找主人,被仙止抓了个正着,用点通心驭畜术把它收服了。” 肖云一边说一边接过仙止的鼻香粉,又往自己的鼻孔里塞了一大团。他盖好递给陈予玲,让她试一试。陈予玲歪了歪嘴,学着仙止和肖云的样子弄了一点,顿时香气扑鼻,满脑子都是茉莉玫瑰的混合香味,好 分卷阅读38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像脑袋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被香薰过了一样舒服。她递给乔叶翕,乔叶翕却端起一杯茶喝下去,装作没有看见陈予玲递过来的手。 “蒋华夫人果然在你们这里。”润了润桑子后,一直沉默的乔叶翕终于挤出话来:“我要见她!” 陈予玲看看肖云和仙止,显然乔叶翕生硬的语气让他们有点不爽,她赶紧补充道:“因为棉絮村的村民都死了,蒋华可能是唯一知道原因的人。” “啧啧,我亲眼目睹那惨状,要不是跑得快,恐怕也是一样的下场,那地底下的东西凶残无比。而且透着无比巨大的尸骨之气,那下面必定团聚着很多冤死的人命。”仙止叹了口气:“可惜那女人嘴硬的很,不肯透露半分。” “那村子地下偏布尸骨之气,所以土地上生长的木涎花树散发异香。我看村里的人还习惯用这种木涎花来做香料,几乎每日食用。”肖云说这句话时一直看着乔叶翕。因为一个忘界人,如果日日食用木涎花,必定法术被克制,难道他不知道? 乔叶翕听在心里琢磨,不露声色。陈予玲看见肖云那疑问的眼神,也立刻猜到了九分。是因为木涎花,乔叶翕的法术一直被克制。所以当他离开那个村子不再食用木涎花,法力便开始慢慢恢复,越发厉害起来。 “走吧,那就先带你们去见见那个女人。” 仙止慢慢站起身来。他用法术把蒋华死锁在岩台之侧的小屋里,为了逼她开口有时疯狂的鞭打,刑讯之后又恢复礼节好吃好喝的对待,搞得蒋华夫人更加疯疯癫癫。 当他们再次打开牢房的大门时,蒋华嘴里美滋滋啃着仙止蒸的荞面馒头,她原本吹弹可破的皮肤上爬了些皱纹,披头散发形容略微枯槁。停止吸食灵壑豆,她脸上年岁的痕迹渐露。她斜着眼睛瞟了一眼门口,当望见陈予玲和乔叶翕双双出现在门口时,忽然激动的扑向陈予玲,发了狂似的大喊起来,像个拧到位的发条,反复喊着一句话。 “他会害死你的!他会害死你的!” 无论仙止问她什么,她始终不答,无论乔叶翕说什么,她只诅咒他。然后她累得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大喘着气,像终于撒完了心里憋着的劲儿,悠悠说了一句:“你们想知道的,我只告诉陈小姐一个人。” 陈予玲点点头,独自一人留了下来。蒋华所说的,却与陈予玲之前所有的猜测不同,也让她震惊不安。她说那地下千万尸骨都是乔叶翕所杀。50年前,还是小孩子的蒋华亲眼目睹了乔叶翕屠杀她满村乡人。她躲在一颗木涎花丛下,看见一个白衣男子高举双手,从地底下召唤出黑色的魔鬼,他们人形如烟,行走随风,幻化为利刃,割破人的喉咙,然后顺着喷流的鲜血窜入人体,把人从内部瓦解。那白衣男子再一挥衣袖,黑色的魔鬼齐化作铺天盖地的浓烟,将尸骨席卷入地。那白衣男子还以同样的残忍将周围的村庄屠杀殆尽。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白衣男子却突然失去记忆,晕倒在棉絮村外,还被无知的村民捡回去奉为神子,这个地区也在那时看似恢复了平静。可是蒋华知道,魔鬼就是拯救者自己,那个白衣男子黑洞洞的眼睛她永远无法忘记,他就是乔叶翕! 她受夜喜神的眷顾,经隐诺者的指点,长大后故意结识村长,嫁她为妻,无数次毒害乔叶翕,明知他是不死之躯,却也不能让他离开这个村庄,因为隐诺者告诉她,食用那里的木涎花能克制乔叶翕的法术,多困留他在这那里一天,就多一分机会杀了他。 可是当陈予玲问她,前几日全村被屠那庄惨案又是不是隐诺者干的?她又疯疯癫癫狂笑起来:“那是神赐的力量,注定的使命!哈哈哈!” 陈予玲看不出,蒋华是故意装疯不答,还是真疯。她更闹不明白,在村民的眼中,恶魔是木涎花树下的人,拯救者是乔叶翕,而在蒋华口中,恶魔是乔叶翕,拯救者是隐诺者。陈予玲想,或许他们并没有非黑即白的区别,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陈予玲在自己过去的人生道路上,也从来不去区分人的好坏,她知道世界上没有纯粹的恶魔,更没有纯粹的天使,她只区分敌人和朋友,到后来,她还渐渐明白,这世界上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只有因果。但是她还没有搞清楚这件事的因果,所以她决定,暂时不告诉任何人蒋华今天给自己下的糊涂药。 第13章 消失的小族长 琉璃狐林内有两个山峰,首峰和尾峰,形状刚好像鸟头和鸟尾。尾峰是个连片的小囚笼,许多陨铁做成的鸽笼子紧挨在一起。看起来族人互爱,已经很久没有人去享受过那鸽笼的待遇了。鸽笼的铁门就随意敞着,被山风的手臂来回玩弄,叮当作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反倒像一首催眠曲。 首峰是琉璃族的神庙所在,作为旧望族的代表,琉璃族每年还是要规规整整的完成对忘神的祭拜,诵读完那些没人听得懂的古忘文祭篇。族长仙宝在首峰之上严肃诵读的时候,底下族人无精打采,都会掏出自己的小瓶子,拿鼻香粉解乏,有时吸得深了,刺激得喷嚏连连。这时仙宝会停下来,轻轻敲一下神庙外的羊皮老战鼓,提醒下面的人。 分卷阅读39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这只两人高的老战鼓已有一千年多的历史,但它看起来比下面的琉璃族人还要无精打采,像个皮肉松垮的老头,很不情愿的闷响几声。由于手头有驭鸟血统这张牌,但凡有什么难以解决的冲突,嫁出去一个族脉的公主就能化险为夷。所以那张老战鼓也几百年没有引吭高歌过了。 首尾两峰之间有个招风的尖崖,像颗犬牙突出在山体外,琉璃族人在上面杵了一个木头的圆台,没有支脚,全靠崖石的尖角把它卡住,远看就像被犬牙勾起的一个菜盘子,所以琉璃族人干脆就管那个会客台叫菜盘子。 不久前的晚上,天根湖的族长桑合应仙宝之邀来喝茶,两人就蹲坐在这个菜盘子里,玩儿了驭鸟血统这副牌。仙宝手上捏着仙贝的婚嫁,桑合捏着的则是最强的新望族势力。 夜深的时候,狐林的雾气开始在树木间腾腾升起,草木吐纳剧烈,山谷里就会浓雾缭绕。琉璃人几乎就在此时,准点关闭门窗入睡,一是因为雾里难辨事物不方便活动,二是因为水雾潮湿容易侵伤筋骨。这时坐在菜盘子里,可以俯视脚下的山谷,有点腾云驾雾的感觉。仙宝和桑合谈论的内容虽然凡俗小气,但是远看上去,他们被白云簇拥,只一盏玻璃暖灯在林上忽隐忽现,像是场山中仙者的神聊。 “我这次来,是履行我太爷爷与贵族定下的亲约。”桑合说话直截了当,他来琉璃叨扰了两三次,都被拒之门外。桑合后来听说,要敲开琉璃族长仙宝的门,总要来点硬手段,给他们点颜色才行。天根湖人很喜欢玩儿阴谋诡计,桑合也不例外,所以他走了一步强抢仙贝的棋,仙宝果然就邀请他喝茶了,他觉得蛮有意思。 仙宝礼貌的向桑合杯子里添上一些热茶,不温不火的答道:“您在集市上强抢,让仙贝有些受惊了。” 桑合不屑的瞥了撇嘴,夜色里仙宝并没有瞅见,只听见桑合说话的语调始终保持着低调缓稳,让人误以为他的话语里包裹的是真心实意:“我年纪小,行事稍显鲁莽。请仙宝哥哥原谅。” 桑合听了听仙宝均匀的呼吸,继续说:“不过,您知道是什么事情让我冷静下来,决定应这趟茶约的吗?” 仙宝淡淡泯了一口茶,依然没有作答,他跟仙止一样,包裹着绿色的头巾,梳了豆芽菜一样的顶发,那是旧望族人的高贵傲气所在。只不过他脑袋比仙止大,比一般人都长得大,他高贵傲气的小辫子显得更小,在风中狂舞。但是作为族长,不管他愿不愿意,也一定要保持内心的镇定。 “我在收到您的茶邀时,也同时收到了大法师的传号:日辉灼灼,恒火熊熊。”桑合故意漫不经心的说。 “忘界大法师的传号!”仙宝显得有些惊讶:“祜叶行消失了那么多年,不可能是他呀。会不会是有人冒传?毕竟几十年来,忘界中再没出现过这样的传号。” “不管是不是有人冒传的,我们也得考究考究那传号的内容吧。” “那传号说什么?” 桑合神秘的笑了笑,把脸凑近压低声音:“和肖云在一起那个女人,是普多公主重生,不许动她!” 仙宝镇定的看着桑合没有任何反应。桑合既然应了茶邀,提起这茬,必定有他自己的洞察。仙宝只是奇怪,肖云只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和华姆,这消息是如何不径而走,又是谁这么大胆,冒传大法师传号。 桑合见仙宝目无表情,呼吸仍然均匀,连一丝涟漪都找不到。他更加确定的点点头:“您果然早就知道,肖云和你们琉璃族关系密切,他当然不会瞒你。不过,现在知道这事儿的,恐怕已经是大部半个忘界族群了。不管那句传号是谁所为,这个传号者表面是要保护普多,实际是故意暴露她的身份,引得忘界人马骚动。” 仙宝无奈的叹了口气:“让他们骚动吧,与我族有什么关系,我们常年避世,并不想介入这些莫名其妙的纷争。” 桑合那手指不停沿着茶杯的边缘画着圈儿,一边画圈儿一边琢磨,都知道凭借驾驭五彩神鸟,琉璃曾是忘界中数一数二的望族。忘界坍塌,神鸟覆灭,琉璃族渐渐没落,到现在连族脉的女人都可以被人强抢。所谓避世不争的生活,究竟是真心所向还是不得已为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而天根湖势强族大,不仅可以保琉璃安宁,还有能力在各方争夺中,守住普多这个香饽饽。 桑合心中很有底气,他急着绕过自己掌权的姨母,干出一番事情,丰满自己的羽翼,好把这些贱女人都送到地狱去。桑合想着想着,不由胸中升起怒火。他均匀缓慢的吸了一口山中的凉气,感觉脸皮从内到外冷了下来,冻得他细长的小眼睛皱在一起。他摸了摸鼻头上的小凹痕,他觉得自己那里长得最沉稳,每次要压制自己年轻躁浮的心,他就要摸摸这里,然后才开口说话。 “肖云与你们来往密切,算得上半个琉璃族人了。可他是冰崖族的护法......”桑合讲到这里都忍不住笑了笑,没见过比这个肖云更无能的护法了,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哎哟,虽然他法术低劣,但毕竟是冰崖族的护法。他和普多重生脱不了干系,你们又怎么脱的干净。而且, 分卷阅读40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你琉璃族长期弱势被欺,难道就真不想翻身了吗?” 听到这儿,仙宝很不高兴。他当然知道自己族人长期弱势被欺,可是他们是老资格的旧望族,怎么就就轮到一个新望族的小屁孩儿在这儿指点。他气得鼻孔里突然喷出一口气,像发火的老牛,把之前塞到鼻孔里的鼻香粉都喷了一桌子。桑合没看见那些和着鼻涕的鼻香粉,但是他感觉到仙宝生气了。 于是他喝口茶缓了缓才继续说:“普多身上藏着永生的秘密,你也许不关心,可我想要,你可助我智取不动干戈;而你想要的,若大不到复兴琉璃,总还需一族安宁吧?仙贝嫁给我,你就有了最有力的结盟。退可安,进可共谋永生之法。” 仙宝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说:“琉璃虽小,却从不示弱。仙贝嫁你,我是比较满意的,有意撮合,所以才邀你喝茶。仙贝也是个倔脾气,婚事由她自己做主,她喜欢的我们便支持,她不喜欢的,怎么说也是无用。” 其实仙宝早听说天根湖的小族长年轻有为,气质出众。比起其他那些来求亲的老头子或丑八怪,他更愿意留个机会。约他过来,就是想免了他和仙贝的误会,让仙贝好好看看,看上了,也许能是一门完美的婚配。可是没想到这个桑合小小年纪就野心勃勃,除了冲着“朱女神躯”的预言,还另有所图。至于普多的事情,仙宝拿不定主意,并没有答复。那是各族争夺的焦点,如果说妹妹仙贝像个烫手的山芋,普多重生就是一箩筐烫手的山芋。 “哎哼,”仙宝长叹一口气说:“都是些棘手的事情,我们多谈几日,慎重一点也无妨。今天夜凉雾重的,您先回去好好休息了吧。” 仙宝首先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又走过去搀住桑合的手,把他从坐垫上拖了起来。桑合还想再劝说,仙宝却迅速伸了只手到灯座下,把桌上那站玻璃暖灯给灭了。 灯还没灭的时候,仙贝就早已经候在山下了。仙贝性格倔强而有节制,还稚气未脱,但已经温婉而知进退。她远远看见菜盘子上的灯光灭掉了,桑合和仙宝终于结束了谈话,顺着不同的小路,分别向山谷里走。她悄悄到路上堵住了桑合的去路。 “桑合族长!”仙贝从大树后面探出脑袋,叫住了桑合。不知道什么时候,仙贝在身边扯了一把野草在手里,来回搓着,显得有点尴尬和局促。余连沙一整天都在催促仙贝,请他去向桑合求情,放了雨童。她终于硬着头皮来了。 桑合看见是仙贝,只是稍微点了一下头:“喔,是仙贝。” “那个叫雨童的姐姐,”仙贝搓着手里的野草,越搓越烂,手心里一片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手汗还是草浆:“你把她放了吧。” 桑合慢慢走过去,靠近到仙贝身旁。他个子比仙贝还要矮小,发育上明显赶不上对面的女孩儿,气势却远远压过她。他托起仙贝缠着绷带的手翻来翻去看了看:“你的手指难道不是那女人弄断的吗?我已经派人把她押回天根湖了,我那几个讨厌的姨母会好好招呼她的,她弄断你一根指头,那至少得拿三根指头来还吧?” 仙贝被桑合拉着,脸刷的一下红了,她赶紧抽回手,摇摇头:“我的手养段时间就好了,你把那个姐姐放了吧,她是个普通人,不应该无端端被牵入我们忘界的事情里。” “你说的对,说的对。”桑合没有看仙贝的脸,只是不住的点头,然后猝不及防的冒出一句唐突话:“答应嫁给我,我就放了她。你哥哥刚才说了,嫁不嫁我他说了不算,你说了算。”说完,桑合冷冷的脸上闪过一丝戏笑,那双细长的眼睛看起来贼眉鼠眼起来。 仙贝也像哥哥一样,气得鼻子喷了一口气。由于长期吸食鼻香粉,琉璃族人的鼻子都异常的敏感,且鼻翼的肌肉锻炼发达。所以他们表达自己的情绪,最爱用鼻子。仙贝一把甩掉自己手上的野草,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她顺着岩壁的栈道,穿过山谷,绕到华姆的房间。华姆房间里挂着好多刺绣编织的作品,挂在墙上的都是普通的细毛线作品,挂在玻璃柜子里的,是珍贵的五彩鸟羽的作品。华姆还没有换上睡衣,挺了个大肚子,衣着整齐的坐在灯下,一边勾画编织图纸一边等着仙贝。看见仙贝神情沮丧的开门进来,她就放下了手中的活儿。 “怎么样?他怎么说?” “他果然不肯放了那姐姐。” “喔?”华姆嘴上喔了一声,心里并不惊讶。 “除非我答应嫁给他。”仙贝嘟囔着嘴答道。 华姆哈哈笑了起来:“他真是个任性要强的小朋友。” 仙贝红着脸低着头,一声不吭。 华姆把笑容收起来,走到窗口望着窗外浓重的雾气,即使她绿色的头巾上插满了古董宝石,在这样没有光彩的夜晚,也就是些暗淡无奇的石头。忧虑的神情开始在她圆润平滑的脸蛋上显露出来。 她又走到椅子旁,托起仙贝的下巴,仔细看了看那双稚嫩纯情的眼睛,然后认真的说:“普多重生,回归高原,这件事必定掀起各族混战,咱们想躲也躲不过,普多用不好是祸,用得好是福,多少人想 分卷阅读41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争夺的人,自动往我们手里来。当年琉璃族冒险救了肖云祖孙,不就图这个吗?不如乘此机会好好绸缪,说不定可借机重振琉璃一族。能联姻天根湖,是个很好的选择。不要像你哥哥一样优柔寡断。” 华姆说话连贯,讲一大段没有换过气。见仙贝又低下头不说话,她就继续翻动自己薄薄的嘴唇。仙贝看着嫂子的嘴唇,长得很薄,但是红润平坦,像两个灵巧的铲子,将那些大道理翻炒成珠连悦动的话语。 “你哥哥一味淡泊远世,你我不是。琉璃族近几十年来更加衰弱,不能再在我们手里这样下去,琉璃族外部的局势,肯定是避无可避,而内部,仙止他,虽表面怕事,却天生聪慧,如今已有人暗中叫嚣,让他一脉掌政。”华姆低头摸摸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若他掌位,按照琉璃的规矩,你我都是死路一条!” “不是的,仙止是个好人。”仙贝忽然泪汪汪的看着华姆:“仙止无心掌政,何况嫂子,以他的性格,就算他掌政,也一定不会延续琉璃族那些残忍的旧制。”仙贝有些激动,她最不喜欢听人挑起两个哥哥的战争。因为仙宝像父亲一样宠溺自己,而仙止则像个有趣的玩伴,这两个哥哥她都非常喜爱。 “哎,”华姆只叹了一口气:“你还小。” 她没有再说什么,咬紧了嘴唇。仙贝这个年纪很难明白,好人也有成为棋子被人利用的时候。这世界上的事情,料不到,有时你是好心,却坏了事,有时你是无意,却挡了道。即使仙止是淡薄世事的好人,但他是通心驭畜术的传人,是懂得驭鸟的族脉,华姆不能不顾忌。 也许其他族群都能忠贞于族长一脉,琉璃族却有所不同。琉璃族长的血脉从很久之前开始,就分为了两脉,驭鸟的族脉和掌政的族脉,族长就是在掌政的族脉里挑选出来。族人和护法可以效忠于掌政的族脉,也可以推翻族长,让驭鸟脉和掌政脉的身份互换。对他们来说,两脉都可以是自己效忠的族长。所以仙止,一直都是仙宝背后的一颗炸药,随时都可能爆掉。 琉璃的老祖宗留下这样的安排,都是起因于五彩神鸟。 一旦修炼成上等的通心驭畜术,就可以驾驭五彩神鸟,威力巨大。曾经驭鸟之术琉璃族里很多人都会,可是神鸟数量稀少,族人为了争强夺位而驭鸟厮杀,不仅造成无辜族人的惨死,也耗费掉上百只神鸟的性命。 为了避免混战重现,琉璃族想了很多措施,最终采用了一种相对极端的做法。当时的琉璃族长有两个儿子,便由此将他们分为两脉。一脉专职掌政,一脉只司驭鸟。在许多人看来,掌政一脉日子过的更加舒适,他们生儿育女,管理族中事务,统领全族。他们可以人丁兴旺,但却只能学到通心驭畜术的皮毛。而驾驭五彩鸟的精深法术,是由驭鸟一脉掌握的。为了避免这法术外传,同时也为制衡驭鸟与掌政的实力,驭鸟一脉只能单传。由此产生了一个十分残忍的老族规,一旦有了合格的驭鸟传承人,此脉的其他入界家眷将被全部处死。 有人喜欢幸福美满的族长生活,有人却偏好至高的通心驭畜术。过去,驾驭五彩神鸟是忘界中至高无上的荣誉,总有人愿意舍弃一切追逐这种荣耀。但自从忘界坍塌,这世界上没了五彩神鸟,大家都更愿意选择美满实在的族长生活。谁又愿意像仙止那样无所事事,孤身一人,在狐林里玩弄些走兽呢? 仙止独居一隅,时时被人监视,因为他是这一代的驭鸟传人。即使他身负琉璃最精深的法术,忘界中最高的通心驭畜术,却因为如今再也没有五彩神鸟,只能在狐林中驭狐遣日。不过仙止想得开,他认为在琉璃失势的时代,也许偏守一隅更少了许多麻烦和担忧。 从很久以前开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杀戮,驭鸟一脉的男人便不在忘界人中娶妻生子。而是在外界找一个不知情的女人,传承后代之后便会带着孩子悄然离去。虽然也是残忍,却总比让她们丢了性命好。仙止也打算以后像自己的父亲一样,在外界随便找个不知情的女人,生个传承便算完成使命。他以为自己也就是这样出生的,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但他觉得挺好。 但是这样守旧的老族规让华姆很紧张。自从怀孕以来,她情绪都不太稳定。万一仙宝和仙止角色互换,她生下孩子之后,就必须死,即使不死,恐怕也要被废除法术,逐出狐林。她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华姆想到这些,总是神色焦虑,不停拿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现在她跟仙贝说到这个问题,又不自觉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仙贝只好抹了把眼泪,拉起她的手,陪她拉了一些族里的家长里短。但她们两人都睡不着觉,一起在房里耗到天蒙蒙亮。 山谷里的公鸡刚一打鸣,仙贝打了个哈欠,终于有点睡意了,却听见外面吵嚷起来。华姆推开窗户找人问了问,听说是桑合的几个随从在狐林里闹腾,他们叽里呱啦的吵嚷着,比打鸣的公鸡还要响亮。他们大声的惊呼着:“小族长呢!小族长弄哪儿去了?” 琉璃族在狐林的院落众多,但地形并不复杂。晚上见了仙贝后,桑合独自一人踏上崖壁栈道,往琉璃族人给他准备的 分卷阅读42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客房走去。结果他却一夜未归,失踪不知去向。他的随行在客房外等到快天亮,才觉得不对劲。桑合虽然年轻,但作为堂堂天根湖领主,法力不容小觑,真动起手来连仙宝也不是他的对手,怎么会被人悄无声息的掳走了呢? 而就在桑合不知所踪之时,随从们又收到信使传来的消息,说有人硬闯天根湖带走了雨童。能闯天根湖的自然不是普通人,他们手里玩弄黄沙,用的是忘界流沙族的法术。 第14章 迎客毒宴 “流沙一族,族如其名,流走如沙。不像其他忘界部族,流沙族居无定所,他们虽喜好干燥沙化的环境,但闲漫时族人各自游浪四方,就是一盘散沙。法术上他们虽不算强族,但却是出了名的难以捉摸。他们的祭司总喜欢研究稀奇古怪的法术……” “等一等!你是说,雨童又被什么流沙族的人劫走了?” 不等仙止讲完,陈予玲就打断了他的话,任他讲下去,他会滔滔不绝没了重点。从蒋华那个屋子里出来,到现在,仙止已经没有停歇的讲了快三个小时了,茶水换了无数回。他东拉西扯,眉飞色舞,但语速毫无变化,催得肖云躺在旁边呼呼大睡起来。陈予玲这一声喊,吓得肖云一个挺身坐了起来。他眨巴了几下圆溜溜的眼睛,把客厅来回扫视了一番,然后才慢慢打了个哈欠。 仙止竖起食指,在空中摆了摆:“不是劫走。天根湖的人说,是救走。” “喔对。”肖云懒散的换到另一边躺下,用手肘撑地面,托起自己的脑袋,刚好就在陈予玲大腿旁边。陈予玲埋头看着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觉得有点别扭,但他毫不在意的朝陈予玲大腿上猛拍了一巴掌,好像要用那“啪”的一声再给自己提提神,然后他又打出一个哈欠说:“天根湖的人把桑合失踪和雨童被救这两件事联想到一块儿了。天根湖的几个姨母不是什么善茬,已经往狐林来的路上。她们还传信过来,要求琉璃族扣下余连沙。她们认为,余连沙一定也是流沙族的人,桑合失踪的事情跟他脱不了干系。” “连沙现在哪里?你们把他关起来了吗?”陈予玲猛地站起身来,她忽然觉得事情不妙,余连沙莫名其妙成了众矢之的了。 肖云一把抓住陈予玲的裤腿,硬生生把她拉回到垫子上坐下:“你别着急,华姆办事稳妥。她没有把事情告诉余连沙,更没有为难他,只是派人暗中监视着。” “我从小就认识连沙,他怎么会跟什么流沙族扯上关系?” “余连沙也从小认识你,他绝对想不到你会是忘界名媛普多公主吧?”肖云挑起他一根眉尾,鬼笑着说:“或者,他早就知道也说不定,你打算怎么做?” 还由不得陈予玲去思考怎么做,外面就喧闹起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伴着敲锣吹号的音乐声。那锣号声听起来很特别的,声音虽然惊诧洪亮,但是音调厚重老沉,像是从十米深的泥土里敲打出来的老曲子,不由让人凝重严肃起来。 仙止掀起帘子出去观望,他掀起帘子那一刻,所有嘈杂的声音冲了进来,好像锣号把整个狐林都叫醒了,琉璃人像受了惊的山雀,在林子里叽叽喳喳吵嚷个不停。帘子放下,屋里又安静了一些,陈予玲竖起耳朵,听见仙止在屋外跟别人叽里咕噜的交谈,然后他加快脚步,急急忙忙又走进来。 “是天根湖那五个姨母到了。” 陈予玲脑袋懵了,她感觉破事儿一个接一个不带停歇的朝自己汇聚而来,看起来事不关己,但是连沙被牵连其中,她也逃不掉。这时候外面的锣号声就显得更加扰人了,一声声吹打得陈予玲的小心脏直颤抖。她看看周围的人。乔叶翕从来都不露声色,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盯在无法聚焦的白墙背后,猜不透在想什么。肖云继续躺在她的大腿旁边,用手开心的捏玩儿着黏黏的萨其马,看起来什么都没有想。仙止则把头埋到肩膀下面,开始慌乱整理自己的衣裳。 “今晚琉璃设宴,没想到沾了你陈小姐的光,我也能参加一下。”仙止一边整理衣裳,梳理头发,一边酸溜溜的叨叨:“刚才族主派人来传话,要我领着你们几位贵客都去赴宴。平时这种活动可都是没我的份儿呀。” “你这儿这么偏僻,而且我才刚到没多久,除了你,连琉璃的半个人影都没见过,他们怎么就邀到这里来了?” “其实我是大人物来着,哈哈。你也不用奇怪,我这里常年被人监视着,一举一动,人畜进出,他们清楚得很。”仙止一个人尴尬的笑起来。 “咿呀,”肖云伸了个懒腰翻身坐正,对陈予玲抛了个慵懒的眼神:“你就先别打听仙止的事情了。今天晚上的宴,你才该考量考量,你的身份天根湖和琉璃族都清楚得很,请你去,不一定是好事儿。再加上你的沙沙,怎么个乱法,你不想想?嗯,不过嘛,百吨儿一定会准备诱人的美食,你可以考虑先吃好了再战斗。” 百吨儿大厨做的菜不仅琉璃族人喜欢,也在整个忘界族群中赞誉满满,都传说油满不腻,色浓不烈。平常忘界人来了琉璃族,慕名吃上一口百吨儿做的饭菜,会十分满足。但要接待天根 分卷阅读43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湖五姨母这样的大人物,好吃好喝少不了,琉璃还得用最高的礼仪来迎接她们。 天根湖日渐强大,是忘界新望族势力中最核心也是最讨人厌的部族,五个姨母刁钻跋扈,众所周知。琉璃族人把他们的宝贝族长弄丢了,惶恐不安,其他忘界部族一定在山的那一边饮酒欢笑,等着看场好戏。 族长仙宝领着华姆亲自在狐林入口盛装等候。他们早早就换上了土黄色的衣裳。琉璃族人的硬布料衣衫贴身,袖子紧收,男人的裤子松垮有些许刺绣点缀。女子的裤子上部紧绷,裤脚却如裙摆宽大,所有贵重的珠宝集中在她们绿色头巾包裹着的乌发上,所有精工刺绣又布满在从后臀至裤脚的边缘上。他们行走时步碎脚快,昂首挺胸,互相间叽叽喳喳聊个不停。像一群仪态优雅但嘴喙不闲的雁鹅。 按照琉璃的古制礼仪,应该由驯化的雄性五彩鸟在贵客头顶盘旋三圈,颔首鸣叫,低翔贴地,用羽尾点水并轻拂路尘,再悬空引路。可惜所有神兽都在忘界坍塌时灭绝,琉璃族驯化的五彩鸟也不例外,所以如今只有用五彩鸟羽刺绣的鸟图来代替神鸟,作为贵客进入琉璃的引幡。这幅神鸟图是华姆带着几十个琉璃妇女,亲手编制三年而成的杰作,它不仅耗费了所剩无几的五彩鸟羽,还堪称编织刺绣大师的精工细作,平时从不示人,在这个场合中拿出来做引幡,已经算是现在的琉璃族能做到的最高礼节了。 仙止依然固执的穿着自己那身仙气飘飘的纯净白衣,与其他琉璃族人很不搭调。他领着陈予玲一行,到了族长仙宝的家院。这时大多数人都忙着去迎接那几个姨母了。仙贝留在正厅里指点招呼,督促着族人准备宴席,只是偶尔会拿小指头往鼻孔里塞点香氛,看起来打破了她的文雅。在低矮的桌椅上,粗壮高脚的碗盘,红黑大漆的酒杯,还有客用的鼻香粉陶瓷小壶,被族人们依次罗列的很整齐。 看见陈予玲进了正厅,仙贝微笑着迎上去,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姐姐,一脸笑容发自内心:“陈姐姐,见你完好无损我就放心了。” 陈予玲感激的点了点头。 仙贝把陈予玲他们安排在了右方最上的位置,甚至比那几个姨母的座次还要靠上。肖云有点惊讶,一把拉住仙贝:“我们怎么能坐这里?” “华姆吩咐的,按普多公主的位次,她就是冰崖族的族长,也是大法师的发妻,理应坐那位次。” “你们要这么安排,那就是彻底承认和公开她的身份了。” “你觉得她的身份还藏得住吗?天根湖的人是知道的。最近哥哥也无端接到很多族长的信函,说收到了大法师的传号,都在询问真假。” 肖云微有担心,不自觉地搓起自己的鼻翼。 这时,锣鼓声逼近。华姆手绣的鸟图已被高高举进正厅,悬挂在了正座之侧。随后入宴者一一进到厅中。天根湖的人都是便衣常服,风尘仆仆,看得出一个个强颜欢笑,心中焦虑着别的事情。他们由五个女人领头,那五个女人就是天根湖的掌政姨母们。可是身为大族的掌政,她们并不像陈予玲想象中的如何风韵清雅或气质沉稳。她们都上了岁数,连夜焦虑,面容憔悴不堪。就算她们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还是掩不住俗气的气场。她们明晃晃的口红在黑眼圈之下突兀张扬,艳冶媚态的露肩衫唐突扎眼。但是看得出来,她们五官精致,在年轻气盛时,一定是妖媚至极的人物。 仙宝站在正厅中央,举起一篇古忘文叽里呱啦念了起来,据说是欢迎词。陈予玲觉得这会儿的时间过得特别慢,仙宝每一个发音仿佛都像面筋,被不知所云的无聊文字拉得特别长。所有人都站着,等着他结束嘴里的念词,可没人听得懂他念的什么。所以天根湖的人显得更加焦躁不安,东看西瞅。琉璃族自己人也开始抠抠屁股,扭扭脖子。 谁知这冗长的欢迎仪式还长得很,念完古文,还要净手净口,一个银制的水盆被端到每个人面前晃一下,每个人都用它洗了洗手,抹了抹嘴。一圈快完,当陈予玲看见盆中飘着许多黏糊糊的鼻香粉时,差点吐出来,但是旁边的琉璃族人毫不在意的用这脏水洗了嘴巴。 紧接着又是五彩鸟羽拂座扫尘,入座前互相作揖行礼,用头抵叩盘碗感谢忘神赐予美食,为友好的对坐者互斟美酒,一系列繁复的过场才算陆续走完。 行礼间,华姆悄悄凑到陈予玲旁边说:“我是琉璃族长的妻子,华姆。” 陈予玲抬眼,看见她薄薄的嘴唇轻巧动人,她圆圆的脸盘雍容水润。 礼毕之后,余连沙也被人带进了正厅,他不是忘界人,所以礼毕才被请进宴席。当他看到陈予玲时惊讶的睁大了双眼,似乎对目前的状况毫不知情。他的大长腿,两三步就跨到了陈予玲面前。他走过来一把握住陈予玲的手,又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遍。 “一点伤都没有?肖云什么时候把你救回来的,居然一声不吭!” 此时所有人都开始盘腿儿坐下。陈予玲拉着连沙也往地上钻。余连沙高兴的给陈予玲铺整好蒲团。 陈予玲皱着眉头问他:“雨童被流沙族救走了,你们跟流沙 分卷阅读44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族什么关系?” “琉璃族人已经问过我这个问题,没有任何关系。你我从小相识,我的底细你清楚,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样会跟这群忘界人扯上关系呢?” 其实不用连沙说,陈予玲也是这么想的。连沙现在是她唯一一个从外面世界来的朋友,是她自家的世交,也就是唯一提醒着自己不是身在梦中的证据,她愿意相信他。 她朝连沙点点头,微微倾身到他耳边:“这宴席对面坐的就是天根湖五个掌政姨母,她们认定你跟流沙族有关,想把桑合失踪的事算到你头上。” “这什么逻辑。总不能因为我名字里带沙,就硬说我跟流沙族有关系吧?雨童被流沙族救走,不更应该说是被掳走,我还正琢磨怎么找她们负责呢。” 他俩正说着话,琉璃族大厨扛着一个烤架,领着一帮副手到了大厅中央。。琉璃的大厨百吨儿是个六七十岁的超胖老头,所以得了百吨儿这个外号,渐渐也就没人再叫他的大名。他顶发稀疏,接近光头,干脆没有扎小辫裹头巾。他的肚子像个酒坛,双乳像柔软的魔芋耷拉在酒坛子上。他身体沉重,走起路来轰隆作响,压得仙宝家的木地板嘎吱翘起来。因为同样爱好折腾食物,仙止和这老厨师是难得的忘年交,即便琉璃族的大多数人都有意与仙止保持距离,这位大厨却从不在乎这些。 百吨儿来到厅中,放下燃着红炭的烤架,手搓一把热油,将它置于火碳之上,热油瞬间点燃。他一甩手,把掌中油火扔撒到烤架格的麂肉上,溅的肉汁澎湃。所有人都盯着百吨儿的一招一式,鸦雀无声,却都不是真正在看他烹肉,而是心里紧张的不敢出声。一个姨母向旁边的手下询问了几句,目光立刻恶狠狠投向余连沙。 “油泼麂子做好了!”五六分钟的安静之后,百吨儿响亮的大吼一声。话音刚落,那个姨母便按耐不住站了起来,指着连沙说:“这个绑走桑合的疑犯,居然与我们同席而坐,怎么吃得下去?” 余连沙无奈的摊开双手,冷冷答了一句:“不是我干的。” 天根湖人都急红了眼,好像要把连沙生吞活剥了才解恨的样子。他们愤怒的气场完全把这个大厅笼罩,感觉厅里亮堂的吊灯罩都要被他们的眼神催爆炸了。但是陈予玲环视一圈,琉璃族人左顾右盼,有的甚至低头玩自己的指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为连沙说点什么。 她只好紧紧拉住余连沙的手。 “余连沙和我从小认识,来这里前,我们从来不知道还有忘界的人事存在。你口中的流沙族,我们也是头一次听说。雨童在天根湖的地方被掳走了,连沙也很焦急,在坐都是能人,还希望你们能帮助,把她找回来。” “呸,贼喊捉贼。”姨母们整齐的翻了五个白眼。 有些琉璃族人看向仙宝,仙宝则故意把脸藏在百吨儿手下那黑白相间的油烟后面,还嘟了个嘴,直勾勾看着噼啪作响的过油肉汁,躲避那些眼神。仙宝没有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一堆琉璃族人,已经呈现出鄙夷的神情,其中一个大胡子老头忿忿的喷了一句:“懦弱无能!妈的不配做一族之主!”还好他声音不大,并没多少人听见。在一些激进的琉璃族人眼里,族长仙宝就是软弱无能任人揉捏的橡皮泥。那个大胡子老头是琉璃族的护法,他性格偏激,以他为首的琉璃族人长期以来都有易主之意。 然而在华姆眼里,仙宝不愿下嫁仙贝,已经很努力在维护琉璃族人的安全和颜面,他只是被逼得内心纠结,既想宁远避世,又企图威望长存,本来就是不可能做到的。 这时候,姨母们紧咬着大牙,来回磨砺,恨不得这样就能把琉璃咬碎。族长仙宝却躲在一个老厨子背后不敢出声。其他人都愣愣的观望着。 百吨儿老头突然洪亮的吼了起来,语气有些生气:“我这么辛苦做的油泼麂子,凉了怎么吃!你们不能尝上一口再闹吗?” 仙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旁立着的琉璃族人本来不知所措,听了百吨儿的痛斥,赶紧上前分了麂子肉,端给各位客人。 忘界社会虽然等级分明,却不管什么身份都是互相尊重。姨母们位子高高在上,也抵不过这厨子说的在理,再见他一把年纪总要给些面子,于是消停下来,干巴巴夹了几块肉放嘴里,吃的很不是滋味。那个瘦高个儿的姨母只礼节性的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 “我家桑合终究是在这个地方丢的,暂且不说与余连沙是否有关。琉璃族这边可有什么当天的线索吗?” 仙宝皱着眉头看华姆。华姆摇了摇头说:“那天晚上我们看着桑合一个人上了浓雾笼罩的崖道,那是条单道,直通他的房间,而他房间那边守着的随从也再没见过他。可是那里只有垂直的崖壁,高不着天矮不贴地,想在那里掳走桑合,那得多高的法术才可以做到?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当然,就算以你族长仙宝的法力,也都做不到掳走我儿桑合悄无声息。你无非是想说这件事跟你琉璃族无关。” 华姆低头摸着自己衣服上的绣花,她实在不想跟这些刁钻的姨母说话。都是从栗浦县走出来的 分卷阅读45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女人,华姆一边看绣花,一边想,自己出身高贵,这几个女人却是低贱上位,永远学不会教养。她认真拍了拍衣裳,好像上面沾了太多灰尘,又藏起不快继续说:“我不是推脱责任,桑合在我们的地方失踪,当然是我们不周,只是现在追究责任没有意义。找到桑合才是紧要的事情。” 仙宝接着妻子的话说:“最近包括你们天根湖在内的许多族群都收到了大法师的传号。大法师消失了50年,他行事本就诡异,如今重现也并不是不可能,我思来想去,那句传号未必就是假的。” “按你们的说法,掳走桑合的非得是大法师那般的法力才行,难不成是祜叶行掳走桑合的?这也太不靠谱了!”姨母们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陈予玲低头观察着桌角那些有趣的绕花儿,听到这里她脑袋一下反应过来,琉璃族是想把事情推到传说中的祜叶行身上,这个弯子绕的真大。她庆幸自己谨慎,没有把乔叶翕的事情告诉别人,否则今天的嫌疑人又多一个他。 她抬头看乔叶翕,却发现大家火辣辣的目光都投到自己身上。 天根湖的姨母像狡猾的狐狸,立刻抓住了陈予玲的目光。 “普多公主重生之日不就是祜叶行休眠之日吗?如今陈小姐坐在这里,祜叶行怎么会也在呢?陈小姐?” 陈予玲吓得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她看看肖云和仙止,两人都紧皱眉头,仙止往天花板上望,肖云则不停的搓着自己的鼻翼,让她更加紧张。接下来,陈予玲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就从嘴里冒出了那些话,她感觉有个灵巧的脑袋在她的头颅里转动,那些明争暗斗和尔虞我诈的忘界小历史在头脑里燃烧,推动她的脑袋飞速运转。 “我,我不知道他的行踪。他死了对我更好,我与他反目你们是知道的。” 虽然陈予玲这话说的有些吞吞吐吐,还是让肖云舒展开了眉眼。他在桌子底下悄悄给陈玉玲竖了个大拇指,没想到她能把天根湖的质问稳妥妥挡回去。 姨母们没再出声,但她们凝重的呼吸在大厅里显得特别明显,比她们说起话来还要吓人。然后她们把脑袋凑成小圈儿,在里面叽里咕噜了一阵子,站起身来,要求去崖道检查。仙宝和华姆答应了她们的要求,赶紧差人领路。宾客也纷纷站起来往外走。 领头那个姨母推开坐垫,站起身来,刚往前走了三步,忽然停下来。她两额冒着冷汗颤巍巍跪倒在地,她两手握紧了拳头撑在地上,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喷出,那声音像是由胸口击出的一声闷雷。她口中夹着鲜血咕哝了一句:“红绒花!”说完就直挺挺躺到了地上。 另外四个姨母还没来的急把她搂住,也跟着口喷鲜血。除了一个中毒不深的姨母还能支撑起身体,其他几个都像木头一样直愣愣倒到地上。天根湖的族人立刻炸了锅,掏出兵器。一些人着急的喊起来:“琉璃族掳走族长,毒害掌政啦!”他们红了眼,操起兵器就朝身旁的琉璃族人砍去。 仙宝和华姆正试图按下局势,刚刚辱骂仙宝的那个大胡子琉璃护法带头喊了起来:“早就看不惯你们这帮仗势欺人的狗东西。”他拔出自己腰上的大刀,用嘴使劲吹了吹自己厚重的胡子,那把胡子巍然不动,只是沾上了不少白色的唾沫渣子。他又叫嚣着“护卫琉璃”,带着不少人冲进了混战的人堆里,让整个场面陡然失控。 两族相互砍杀,厅中鲜血四溅,洒在那烤肉的热炭上,还冒起一阵阵味道浓烈的红烟。双方杀红了眼,已经没有人能听进去什么。整个大厅里只有杂乱的吼叫和乒乓的兵器声,像一锅闷在铁锅里炸了花的豆子。 还能站起身来的那个天根湖姨母,努力支撑在一根梁柱上。她环顾四周,天根湖人被围攻,自己的四姐妹吐血身亡。她眼睛鼓溜溜转,脑壳有点晕,搞不清什么情况,只是心想,自己可不能莫名其妙栽到这里。隔着四五个人,她看见陈予玲立在不远处,只有肖云和乔叶翕两人护在她旁边。姨母搓了搓手掌,从手心里延展出绿色的根液,在一片混乱的间隙中,她忽然扬起根液,像蜘蛛屁股底下吐出的粘丝,朝陈予玲扑击过去,把她的腰身和手臂迅速缠裹起来。她扯了扯根液,顺势把自己弹到陈予玲身上粘起来。然后她用食指在空中快速的画圆,把根液旋转成茧,把自己和陈予玲一起裹在里面。不过姨母知道,中毒之后体力不支,法术会快速坍塌。她撑不了多久。她这样作茧,并不是要绑架或伤害陈予玲,以她现在的状况,二者都不可能做到。 陈予玲感觉那些根液黏在自己身上又刺痛又奇痒,她越挣扎越难受。姨母把头靠在她肩头,可怜巴巴的求她:“我不会伤害你,救我!请救我!” “我不会法术,怎么救得了你?”陈予玲急的满头是汗。 “我教你,你带我逃出这里。救我!只要我会的法术,都传给你!” 法术陈予玲并不多感兴趣,不过她认识到这是一个讨价还价的好时机,立刻加了价码:“余连沙真的是无辜的,你保证天根湖放过他,我就救你。” “要是他骗了你,他确实牵连其中呢?” “他要是 分卷阅读46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牵连其中,我一定绑了他交你处置。” 琉璃族的人在外刀砍手扯,企图破茧,攻击里面的姨母。尽管被兵器所破的根液能自动愈合,可姨母的根液茧被消耗得越来越薄弱,根液愈合的速度也随着姨母精力的渐失而减弱。已有几把长刀寻到空隙刺进来,把姨母砍伤。 陈予玲透过缝隙对肖云和乔叶翕说:“帮帮她,她不会伤害我!” 姨母点点头,抓紧时间在陈予玲耳边传递口诀,净是些奇奇怪怪的发音和组合,陈予玲被吵得头昏脑涨,脸色焦急,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你静下心来,不用琢磨字意,把注意力集中到音律上,这是根液的歌曲,它们会随之起舞。要调动它们,需要像哄小孩一样唱歌给他们听。”姨母嘴里渗着鲜血,唾沫星子夹着血星子,时不时溅到陈予玲脸上。 陈予玲抹抹脸,似乎理解了姨母的意思。她闭上眼睛,不断告诉自己,跑不掉死得又不是自己,以此,她快速冷静下来。她开始跟着心中的节奏和韵律吟唱那些口诀,反复之后,竟然能把外面那些乒乓作响的兵器声,高低交错的嘶喊声,忽隐忽现的碰撞声,全都渐渐融入吟唱的口诀,茧中如弥漫摇曳的交响伸展到周遭的泥土里。这交响让陈予玲身心愉悦,气脉舒展。 山林的泥土里盘踞着多少种植物的根茎,就隐藏着多少可以共鸣的美好。只是陈予玲对它们心有欲而力不足,她的吟唱只吸引了一小部分根液聚集,已足够帮助姨母逃走。她感受到根液的聚拢,睁开双眼,看见自己脚踩的地面开始渗出绿色的根液,慢慢如缎带挥舞,跟姨母手中操作的根液融为一体,而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束缚也渐渐松开,融入那些挥舞的根液中。 姨母裂开嘴,嘴里一口血像瀑布涌出来:“哇哇,够了!” 然后她教陈予玲如何变换自己的手势和口中的咒语,那些根液就像被指挥帮牵扯着的乐器,音调交织缠绕,伸出绵软的小爪子,和着节奏扭动腰身。慢悠悠的在她们周围围成三层更加坚固的茧网。陈予玲能感到自己所调动的根液悠然而强大的力量,让这网茧牢不可破。她赶紧架起姨母,一步步往外挪。 第15章 蒋华之死 陈予玲驾着昏厥的姨母走的很慢,她们费力的出了正厅转向林中。琉璃族的人不知她们在根液织成的茧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仍然跟来追着她们不放。几个琉璃族人把那茧围住,跟着小跑起来,还挥着胳膊往里面乱砍。 等过了好几个弯道,已经远离那场毒宴的大厅,乔叶翕忽然卷起自己的袖子,掏出匕首,乘着那些琉璃族人不备,他拿刀尖对准他们的后颈脊柱,连着几个重击下去,将他们脖子上的脊骨全部挑断了。 肖云一把揪住乔叶翕的衣领问:“你干什么!” “帮陈予玲把去路清理干净。”乔叶翕收起匕首,轻轻推开肖云颤抖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子:“没看出来吗,她有意救那姨母。这几个跟着不走,我们怎么脱身?” “我自然会想办法支开他们,何必要他们性命呢?” “喔呵,”叶翕面无表情的答道:“何必那么麻烦呢?” 尽管暂时没人追过来了,但架着个昏厥的姨母,他们走不了多远,迟早会被琉璃族人追上。肖云咽下这口气,带着他们往狐林深处躲。他小时候常跟仙止在狐林中混迹,狐林深处的旮旯角落都熟悉得很。他们在山脚草木隐蔽之处搭建过一个树屋,耸立在坚硬的腊木疙瘩上,被成片针叶掩盖着。从没有第三个人去过树屋。肖云把他们藏在那里,就回去打听情况。 那场骚乱已经平息。琉璃族人忙着拖走尸体,洗刷地板和墙面,人人脸部僵硬,心惊胆战。平时话说个不停的琉璃族人都闭紧了嘴巴,他们尊贵的衣服上全是暗红色的血渍。毕竟是数代避世退守,几百年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血战,他们很难面对如此腥臭的场面。打扫完毕,他们就齐刷刷脱掉了全身的衣服,捻起手指把衣服堆在一起,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肖云看见仙宝,就很想搓鼻子,但他把手背在身后,两手互相制住,生怕仙宝看出什么。他对仙宝撒谎说:“天根湖的那个姨母挟持了陈予玲,琉璃族有几个族人跟我们一起追出去,却被姨母杀了,可惜我法力差,只能自保。” “没想到她身重剧毒,还能施展根液术,瞬间伤我那么多族人,法力有那么深厚?”华姆有点怀疑的看着肖云,不过她也想不出更合理的可能,就接着问他:“陈小姐和她那位朋友还安全吗?” “那个姨母中了剧毒,撑得不了多久,杀害族人那点力气只是垂死的爆发。后来我和乔叶翕合力把她打伤,救下了陈予玲。可惜她狡猾,还是逃脱了。陈予玲和乔叶翕顺着血迹去追,我赶紧回来看看这边的情况。” 仙宝长叹一口气:“哎,他们族长在我们琉璃的地盘无故失踪,四个掌政姨母又惨被毒死在我琉璃族的宴席上,还有这么多被围剿在此处的天根湖族人,这个责任怎么担得起?又到底是谁这么可恶,在背后算计我们琉璃族?” 华姆在人面前从来都 分卷阅读47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是面带微笑,很少皱眉,这时她的眉头都快挤到一起,成了一条长长的毛毛虫,好像是个肖云从来不认识的华姆。华姆意识到桑合失踪和此次毒宴分明就是一场阴谋,要么是内部的争权易主之举,为了扶仙止一脉上位,要么是外族的挑拨嫉恨所为,为了夺仙贝这个朱女神躯。可是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谁下手这么狠,她深感不安。 “不管是谁在后面算计我们,他们成功了。虽然现在天根湖没了族长和四个掌政,可他们毕竟族大势强。现在和亲不成反成死敌,天根湖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我们必须做好准备,应对他们的反击。” 华姆又不停去摸自己的肚子,她一心慌,就觉得肚子里的孩子也能感受到,所以她不由自主要去抚摸安慰它。她平复自己的心情之后,又把头转向仙贝。 “我作为族长之妻,不可退避。仙贝,你往东边儿去吧,到栗浦县城找我父亲,尽力说服他来支援,你也好在那边暂避风头。琉璃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仙贝含着眼泪点点头,她不怕被什么老头坏蛋抢去做生孩子的工具,大不了小命一条给去,她不忍的是丢下哥哥和嫂子独自面对内忧外患。可她也知道,嫂子交给自己这个搬救兵的任务十分艰巨,是极大的信任和寄托。 这一两天,没有人睡得着觉,夜深雾重的狐林里,经常看见华姆和仙贝无法入眠的身影。雾气从院落吹进狐林深处,吹到陈予玲他们躲藏的小树屋里,带着唉声叹气的阴郁。陈予玲守在姨母的身边,也没有闭过眼睛。乔叶翕有时会闭上他那双无底洞般的眼睛,但他苍白的手掌经常去摸自己身上的匕首。 陈予玲和乔叶翕在林子里捡了好几坨牛粪,每隔十几分钟,就给姨母灌些牛粪水。乔叶翕说那是村民的解毒方法,也许没效,也没什么坏处。他知道陈予玲和姨母之间的交易,却并不觉得陈予玲救了她,会有什么意义。精神来了,他会摇摇头说:“这么浪费时间和精力,救一个不一定救的活的人,期望一个不一定会信守的承诺。” “我只是,想挽救一条生命,并没考虑什么值不值。” “生命不过一种形势,你生便是你,你死变为它。有人说是生生不息,有人觉得轮回无尽,那不是,挽不挽救都一样。” “杀不杀也都一样?所以生死随性,毫不纠结?” 陈予玲想起了蒋华说的那些话,想起了乔叶翕面无表情结束掉的那些琉璃人,还想起了传说中的普多公主和祜叶行。 陈予玲尽量避免把传说中的情节投射到如今的两人身上,可是随着她跟乔叶翕待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她对他越警惕。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情感却先行,搞得她分不清传说和现实。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乔叶翕身上,越看越觉得不寒而栗。乔叶翕身上仿佛挂着一副枷锁,随时可以把她捆绑起来,然后手中的匕首会毫无顾忌的指向自己的喉咙。但当乔叶翕背过脸去,陈予玲又觉得那个消瘦的肩膀很可怜,跟自己一样可怜,像是两具奔跑在陌生环境里,无知无助的不死骷髅。 姨母的右手忽然抬起来,轻轻拉住蹲在一旁的陈予玲。陈予玲看着姨母慢慢睁开眼睛。她体内剧毒残留,不是喝粪水能清理干净的。她还说不出话来,只缓缓做了个嘴型:“谢谢。” 陈予玲赶紧凑到姨母耳边,轻声问她:“我们不知道怎么解毒?” 姨母又慢慢用手指在地上写了五个字:“木涎花,厨师。” 陈予玲这才想起,忘界人用毒,都是用法术浇注。就如上次连沙中毒一样,先要用木涎花驱除法术,再解施毒者的配方。虽然像棉絮村里那种成片的木涎花很少见,不过在狐林里也不难找,她记得在仙止的屋后好像就有一株。 从崎岖的山路翻过去,绕过三颗尖锐的巨石,清晨的太阳斜斜洒在高大的石台上,那正好就是仙止的住所。陈予玲和乔叶翕悄悄爬上巨石,趴在两个巨石的缝隙里观望了一阵,仙止那里还是一片宁静,不像仙宝那边紧张喧闹。几乎所有琉璃族的人都聚集到仙宝那边去了,连仙止的那些火狐也都不见了踪影,整个琉璃一族,被吓得鸡飞狗跳。只有那堆棉絮村的小孩子还守在仙止的房子里。 陈予玲和乔叶翕赶紧顺着巨石搓溜下去,他们脚边不免有些碎石被踢落,追着他俩的脚跟,滚落到屋后的窗沿下。越好他们推开窗户,从仙止房里探出头来张望,看见是乔叶翕和陈予玲从山坡上赶下来,就争先恐后从那窗户里跳了出来,赶紧围过去揪住了他们的衣角。 “前天,听见山那边厮杀声一片,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我们一直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乔叶翕很温柔的安慰他们:“小事情,已经平息了。” 陈予玲愁虑的看了一圈这些小孩儿,然后扯了扯乔叶翕的袖子。 “我本想把越好他们托付给琉璃族照顾,给他们一个可以安身的家。可是现在琉璃的情况堪忧,忘界族群厮杀的如此混乱。我们又自身难保,没有能力照看好这么多孩子。” 乔叶翕没有说话,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带着这群孩子在 分卷阅读48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忘界中行走。他只是点点头,似乎在思考别的办法,但是肯定没有办法。 “不如跟我去栗浦吧。” 忽然从他们身后传来仙贝的声音。她带了三两个随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后。陈予玲猛的一阵惊慌,琢磨着肖云回去是怎么跟琉璃族人解释的,那自己又要如何跟仙贝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此时在这里。但是惊慌之中她反而先问仙贝为什么会在这里。 “仙,仙贝,你怎么在这里?” “我要去栗浦县,走之前来仙止这里包些他做的小点心,凑做小礼给华姆的父亲带过去。对了,肖云哥哥说,天根湖那姨母逃走,你们前去追赶了。无果而回吗?” 陈予玲尴尬的点点头。 仙贝没有看出她神色异样,又继续说:“华姆让我去栗浦找他父亲。在那里,叔叔领着一帮忘界人,混居于普通人之中,他们在栗浦县世代生活,远离忘界的纷争,也早就适应了外界。仙止跟我说了,这里有一帮可怜的孩子,他让我顺便考虑一下,要不要把这些孩子也带过去,不要搅到琉璃的浑事里。如果你们愿意,就让我把他们带过去吧,托付给华姆的父亲。他不愿意接触忘界人,却是很乐意帮助普通人的。” 陈予玲赶紧扭头问那些孩子:“你们愿意去个更安全的地方吗?” 孩子们都朝越好看。他看起来比仙贝小,却跟仙贝同岁,已经是十四五岁的大男孩儿,顶得上半个男人了。以前他是个孩子王,现在就要像个大人一样保护这些孩子的安全。他稚嫩的额头上居然有些沧桑的皱纹,脸上脏兮兮的,还挂着无数条泪痕,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次鼻子。连着遭受惊吓,当然想有个安全的地方,他忽然像只欣喜的小狗,恨不得有条尾巴,朝可爱的仙贝摇晃。他看着仙贝,认真的点了一下头。 孩子们刚跟着仙贝离开,乔叶翕就又提起村民的事情,他说趁着没人,要再去审问审问蒋华,径直朝小牢屋走去。没想到一推开门,扑鼻的腥臭味儿就朝他们打过来,带着十几只发了疯的苍蝇在他们身上乱飞乱撞。 陈予玲走到门口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牢屋内的景象实在是惨不忍睹。蒋华早已没了气息,倒在血泊里,全身上下被人捅了无数个窟窿,一把木柄的短匕首,被鲜血浸红了刀柄,落在离她尸体不远的地方。看她那狰狞外翻的眼球,未干的血迹,才死没多久的样子。乔叶翕走过去捡起来那把木柄短匕首,仔细翻看,然后告诉陈予玲:“是越好的刀。” “这是唯一一条线索,断了。” “是的,我留在这里也没意义了。” “你要去哪里?” “回棉絮村再查看查看。” “其他你都不管了?”陈予玲想说的是,难道你不再缠着我查找身世了?但是她巴不得乔叶翕放过她,所以她问了这句有点后悔,生怕提醒了乔叶翕什么。她圆圆的眼睛睁得特别大,又是惊讶,又有点失落,还带着欣喜。像塞了一嘴怪味胡豆,说不清楚滋味。 经过这些天,其实乔叶翕已在忘界人的言谈中听出了端倪,心里有了判断。他隐隐觉得,村民被杀的秘密连同自己的身世,都一并埋葬在棉絮村的地下,至少是有莫大的关系,却与琉璃族这些破事没什么瓜葛。 他抬起自己那双皱巴巴的大白手,用指尖在陈予玲手背上来回轻划,痒得陈予玲心里像裹满了羽毛。但那动作只是看似亲昵,却仿佛在暗示陈予玲,反正上天下地,我也能把你翻出来。 “嗯,”他一边在陈予玲手背上轻划,一边说:“我要再去蒋华的家里找找线索。你放心,我不会再把你禁锢起来,你似乎比我还无知。除了永生,我还知道自己其实会法术,只要不吃木涎花,我的法术就会持续恢复,不知道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所以,我也用不着再禁锢你,我俩本来就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不是吗?” 乔叶翕嘴里说着不再禁锢陈予玲,可是他已经表明了,他不会放过她。陈予玲赶紧收回手,不停的扑拉自己手背。想要把乔叶翕的所有企图从自己手背上拍掉。但是乔叶翕转头要走时,她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停食木涎花,虽然你的法力增长了不少,但还敌不过那地下的东西。” “我不会傻到去送死。” 乔叶翕使劲撑开自己的手掌,翻转起来,仔细打量自己那布满沟壑的手心,他感觉自己手握的力量一天天在增强。相信总有一天,自己的身世和村民的仇恨,都会通过这双手解决掉,他有永生的时间,不用着急。 第16章 鸽笼里的大厨 乔叶翕走了,肖云感到自己夹紧的屁股松了口气。他觉得乔叶翕像个怪物,特别是那双吓人的眼睛,是他这种普通人琢磨不起的,像来自于藏在猎物背后的野狼,这野狼保不准哪天就会在他的屁股墩上来一口。 肖云跪在树屋的破草席上,看着陈予玲用手掌把木涎花温化成黏液,喂姨母服下。她动作灵巧,什么都学得很快,肖云越看越觉得她像只机灵的黄毛小猫,比自己要聪明多了。 分卷阅读49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姨母怀疑是百吨儿在食物里下的毒,要他才知道解法。”陈予玲一边搓弄着木涎花一边说话。 “上次余连沙中的是百兽血之毒,出了名的繁复,说不定连施毒者自己都记不清用料,用那种毒,摆明了就是要人无药可救。姨母这次中的不一样,剧毒红绒花为主,加了稍许辅药,足量就瞬时致命,要的是个快狠。侥幸不死的话,解毒并不复杂。拿麂肉验一验自然就清楚了。”肖云抿嘴笑着,其实他早就处理好了。他像逗小朋友开心一样,神秘的从怀里掏出一包草药,在陈予玲眼前摇了摇:“你以为我这两天闲着吗?解药基本都备齐了,只差一味露语草,但也暂时不碍事。先把这些要都熬来喝了,毒虽然清不干净,但她应该不会影响正常活动。” 肖云还说他打听了打听露语草,它是一种更为极端的植物,喜欢潮湿的雾露,只生长于冷暖气流交汇的时机,叶芽不耐阳光,偏偏根茎要寻找干燥坚硬的石砂。真要很有经验的药师,能追逐风云变幻,知山川土象,才会准确找到它的踪迹。所以市面上很难找到。 在植物的世界里,有如树木根茎之类,常年扎根于某处的固定品种,更不乏顺天而变的灵动品种。那些灵动的植物,种子可潜伏泥土数年不发,等待合适的风雨光温。有了合适的风雨光温,他们发芽长大,又可能时节一过就不见踪影。也许你今年在某地的南坡找到它,因为这里吹了和煦的暖风,明年你就只在北坡寻见它,因为暖流改变了方向,或者以后根本再见不着它,因为突袭的寒流冻伤了它。 “所以露语草这味药着急不来,等姨母能自由活动了,有空去沙漠旅游一圈儿,顺便找找露语草,找不到露语草就去登登迎泽峰锻炼身体,顺便求求那个神医胡茶想办法。”肖云把手腕搭在膝盖上,说话间时不时的挥动他的手掌,一副无关紧要的表情。 “好吧,也只能这样。那狐林里这几天怎么样呢?” “平静的出奇呀。”肖云马上撇起嘴巴摇摇头,说完他站起身来,继续摇着脑袋叹着气出了树屋。 狐林里的平静异常,却是暴风雨前的征兆,黑压压的乌云并没有飘离狐林的山谷,反而越积越厚。琉璃族掳走天根湖族长,毒杀掌政姨母的事情,在各个族群传得沸沸扬扬。琉璃族人能感受到暗藏的不安。仙止驯养的那些动物全都分配给巡夜和守卫,时时警惕着突袭或叨扰。但就连这些动物,也感受得到气氛异常,时常莫名的焦躁狂啸。 其实姨母的情绪比琉璃族的动物还要动荡。她睡着的时候模糊听着耳边的对话,睡醒后就揉着脑袋琢磨事情。 “你过来!”姨母坐在床上,很不客气的招呼陈予玲,表情还十分痛苦。陈予玲觉得她还是虚弱的时候温和多了,越是身体好转,越是咄咄逼人。 “我来教你法术。” 陈予玲有些吃惊,她居然还惦记着这个事情。陈予玲一边清理瓦罐里的草药,一边笑着说:“不用了,您答应不追究余连沙就行了。” 姨母的嘴巴立刻在空中竖成一个椭圆。她忽然睁大眼睛,白眼仁压倒性的占领了眼眶。然后她跳动眼皮,狠狠剜了陈予玲一眼。好像一只母鸡的尖喙使劲儿啄在陈予玲脸上。陈予玲被她那白眼儿翻得不知所措,赶紧闭上了嘴。 姨母是个说话刻薄的人,聊起天来实在呛人。她坐在床上摇了摇腰身说:“喔唷,你是普多重生,我真是何德何能,还想收你这样身份的徒弟。” 陈予玲嘴巴僵硬的笑开,只能尴尬的叫了声:“师父。” 姨母瞟了陈予玲一眼,没有答应,只是把脸扭开,昂起下巴。 “师父,”陈予玲无奈的呼出一口气,向姨母恭恭敬敬鞠躬:“你说笑话呢。法术我丝毫不懂,还请您悉心指点。” “嗯哼,我打算在这里再住几天。就尽量多教你几招。” “您不急着回天根湖吗?不怕琉璃族人还找你麻烦?” “琉璃族和天根湖从来没有过节,相安无事。当年我们帮助过琉璃族,琉璃族感激不已,才许下后代的婚约。即便这都是交易,他们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得罪天根湖呢?好好把仙贝嫁给桑合,对他们来说最有利。这件事蹊跷得很,万一真有其他人故意挑起阴谋,一定会有后续。我不如在这里琢磨些时日,免得匆匆回去中了别人的计。” 接着,姨母又撇撇自己的手指,把那些指节掰得咣嗤作响,语气变得有点愤怒:“不过,不管真正的阴谋者是谁。琉璃族剿杀我族人那一幕,我忘不了,也绝对会找他们要个交代!还有我儿桑合,他可能还在琉璃,这里只有前后两个出口,他能被掳去哪儿呢?” 说完,姨母又翻身从床上站起来,她身材瘦高,四肢却不是很协调,加上她疼痛的筋骨让她不自觉地顿了顿足,看起来像个行动不畅的机器人。她拉起陈予玲的手,把陈予玲手里的药渣子拍拍干净。 “我身体不行,残留了毒素,你跟我学习了法术,至少能带我出去探探桑合的消息吧。我们现在就开始,从最基本的开始。” “现在就开始?” 分卷阅读50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姨母拉着陈予玲走到门口,推开门,走到树屋外粗壮的树枝上站着,张开五个指头伸到陈予玲脸前:“五行,是忘界人也会遵循的一种阐释,外面的普通人不是也讲五行吗?” “嗯,”陈予玲回答:“为什么忘界的人跟普通人一样,也讲五行?” “自然的原理和本质是一样的,只不过解读的方式有很多,通过这些解读把晦涩的原理化为可表述的语言。可惜世界上并没有一种解读能完整地表述这些原理,掌握多少,只能靠自己领悟了。阴阳五行不过是其中一种较通俗的理解方式。外面普通人所应用的五行,也许是与忘界人领悟的不谋而合,也许就是从忘界中流传出去的皮毛,年代久远,不值得去考证这些。” 陈予玲弯起眉毛点点头,姨母讲的,她在半死树下翻到过一些。 姨母开始发问:“天根湖的法术,你说按五行的解释,它该属什么?” “顺应自然之力,承载共鸣于律动,随势连贯起伏。”陈予玲闭上眼睛,细细寻找自己调动根液时的细节,在靠着理性的理解,得出了答案:“属水。” 姨母很满意,得意的砸吧了一下嘴巴:“对,这世界上,水最能代表顺势而为的力量。所以我们天根湖的法术很牛逼。” “嗯,天根湖的法术能让人感到温和舒畅。它对周遭少了些许强制。”这点感受是陈予玲对比灵壑豆的力量得出的,与天根湖的法术要点分毫不差。 渐渐的,姨母觉得陈予玲学得很快,甚至比她教过的所有忘界人都更有悟性。她真的是普多重生吗?传说中那个整天病怏怏没主见的大法师妻子。没过几天,她就已经脚步轻盈,力道强巧。姨母开始戳着她外出查找线索。 黑夜和白昼交替的时刻,狐林里浓雾渐浅,可以勉强辨明方向,而琉璃族人还尽在睡梦中。姨母和陈予玲这时就会沿着崖道去查找线索。她们去了好几次,都毫无收获。姨母不死心,这晚又戳着陈予玲去查探。 虽然雾气已经减淡,可仍然夜深阴寒。陈予玲裹着厚重的羊毛披肩跟在姨母后面,一个劲儿的打喷嚏。 “你怎么这么不经冻,再噗嗤噗嗤打喷嚏,就把琉璃族的人吵醒了!” 姨母狠狠瞪了陈予玲一眼。陈予玲只好使劲儿捏着自己的鼻翼,把喷嚏往肚子里憋。可是站在寒气逼人的崖道上,泠冽的风顺着崖壁扫过,像把铁刷子刮得陈予玲站不稳脚。她从小就怕冷得很,在这里又寻摸了半天,真不想再做无用功。姨母是个吃软的顺毛驴,陈予玲就故作可怜巴巴,收起肩膀,撅着屁股像姨母撒娇。 “今晚又没什么收获,估计琉璃族的人也在这里找过无数遍了,要是有什么线索也早就发现了,姨母呀,咱们还是回去吧。” 姨母狠狠拧了陈予玲的胳膊一下,正准备发飙,一个黑影忽然从她脚背上压了过去,她吓得顿了气,哧溜一下跳了起来。 “啊!”姨母大叫一声,立刻又捂住了嘴巴。 那个小黑影从她脚背上踩过,轻盈一跳,迅速窜进了身旁的崖缝中。 陈予玲呵呵笑出声来:“老鼠而已,姨母你法力高强还怕这小东西呀!” “哟嘿,什么不学好,学你姨母牙尖嘴利。” 其实天根湖这一族跟这位姨母的性格很像,相比琉璃族的温和恬淡,他们处处欺凌霸道。但从古至今,没有对他族犯过什么大恶。从最开始桑合霸道抢亲,到姨母们气势汹汹要人,陈予玲更愿意用任性来形容他们,而不是邪恶,不过善恶也就一步之遥。望着那老鼠逃去的崖缝,陈予玲发了片刻呆。忽然发现那里有些不对劲儿。 “姨母你看!”她指向崖缝。 姨母凑过去仔细看了看,伸手捻了一只蚂蚁来看。那蚂蚁身上沾着一粒小小的米饭,而其他崖缝旁蚂蚁正在积极往外行进,搬的是面包屑,米粒,坚果等食物碎片。 “这崖缝里怎么会有食物?”姨母看着指尖上那只蚂蚁,它迷失方向,正慌忙火急的在姨母手上乱窜。 “里面一定有空间,要么储藏食物,要么有人居住。” “华姆说这里上不着天下不贴地,这条道直通一头一尾没有岔口。她自己的地盘难道还摸不清楚?” 陈予玲伸手探了探崖缝,可惜崖缝狭窄,只能伸进去几个指头,而周边没有任何可以进去的入口。这时又一阵冷风刮来,她冻得受不了,憋了半天,终于阿秋一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正对着那个崖缝,可听见里面有空旷的回音,里面别有洞天。 “谁!”陈予玲和姨母正贴着耳朵在崖缝上听,崖壁脚下忽然传来呵斥声。 姨母和陈予玲都是受惊的小贼,立刻弓起肩背。陈予玲把手从兜里抽出来,拉着姨母就朝反方向逃跑。她俩人一前一后沿着陡峭的崖壁碎步快跑,施了一些天根湖的法术,脚下用根液助力,速度不比吃了灵壑豆差。可是崖脚下那个人脚力也不错,再加上他在平地上行进,少了许多起伏弯绕,很快就抢在她俩之前,堵在了崖道的端口上。 姨母和陈予玲在 分卷阅读51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崖道端口被截住,看见一个高大强壮的琉璃族巡夜人,像块儿巨石挡在了前路上。太阳快升起,浓雾渐渐散去,姨母和陈予玲的面容清晰的暴露在这巡夜人的面前。他身后不远处跟着一只仙止的火狐,脖子伸长,鼻子在空气里猛嗅,然后机敏的跳进林子里,回去通风报信。 “你!怎么会是你们?”巡夜人看到她们的时候十分吃惊。 姨母不作回答,眼中露出杀气,手中开始孕育根液,不等陈予玲反应过来,姨母手中的根液已经像一块儿铁链,打到了巡夜人的脸上。巡夜人被根液团团围住。姨母两拳相交,它们变成厚布,将巡夜人的头部迅速包裹,令他无法呼吸。这巡夜人当然斗不过堂堂天根湖掌政。可是因为姨母余毒未清,没过几分钟,她就开始紧皱眉头,额头渗出颗颗冷汗。她要抵住巡夜人的挣扎,每过一秒就越发痛苦吃力。 陈予玲没有注意到姨母的反应,只是死盯着巡夜人,不知自己为何紧张的手心直冒汗。也许是头一次以这么慢的速度,眼睁睁看着一个人一点点失去生命。他的每多一分剧烈的挣扎和身体的颤抖,都让陈予玲越发难以承受。终于,她鬼使神差的捡起巡夜人掉在地上的长剑,瞄准他的左胸心脏,狠狠刺进去,果断抽出来,了解了他的生命。 陈予玲生平第一次杀了人,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呆呆杵在尸体旁,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了解脱他而杀他,还是为了杀他而杀他,她想给自己找一万个慈悲或正义的理由,却始终将它判为自找的借口。杀了人,只不过她忽然觉得,跟杀一只鸡没有什么区别。当她被自己的想法吓醒过来,她赶紧丢掉手中的剑,在衣服上不停磨蹭那只拿过剑的手。姨母在旁边累得快要昏死过去,也半天挪不动脚。 她们与巡夜人僵持的时间太长,很快就被闻讯赶来的琉璃族人团团围住,为首的就是火狐的主人仙止,他撇着嘴,神情凝重的站在岩石上。 “陈小姐,肖云说你跟乔叶翕去追拿天根湖五姨母,你怎么会和她一起出现在这里?还伤了我们琉璃巡夜人的性命?” 姨母站起来,有气无力的接了话:“人是我杀的。”她知道天根湖和琉璃族自从那场宴席之后,就已经是血债累累,多这一桩也无所谓。不如保持陈予玲的中立,也许对自己更有利,所以豪爽的替她扛了下来。 仙止没办法放了陈予玲,只好把她和姨母安排到尾峰上,紧邻百吨儿大师傅的囚室。琉璃的囚室镶嵌在高高的险峰之上,由一个个内凿的石洞组成,一个囚室紧挨着一个。洞口是用法术浇注的陨铁囚栏,就像连在一起的鸽笼。百吨儿因为被怀疑下毒,也被关在尾峰的鸽笼里。因为和百吨儿交好,仙止早已贿赂了这几个囚室的看守,随时照应着百吨儿。仙止把陈予玲和姨母放在这里,正好也替肖云照应着陈予玲。 当他吩咐看守关上陨铁门的时候,把手背在身体后面,把那张老青蛙脸凑到栅栏之间,啧啧砸吧着嘴。好像一个无可奈何的老人,看着屡教不改的儿孙,满眼痛惜。光看他那副模样,陈予玲就觉得心沉到了海底,恨不得从底下摸起一只大章鱼朝他扔过去。 一览众山小,高高的囚室把人困在峰巅,陈予玲觉得琉璃族人真会讽刺。因为脚下踩着彩林烟云,由近及远的景物像用不规则的笔触慢慢晕染开去,直至目光到达不了的天边,这种扩张缥缈的视觉感,会让人膨胀,误以为自己是掌控天下的主宰,事实却是被紧贴着臂膀的铁笼压迫着。有多少站在世界之巅的人,都是这样远视眼的傻子,像猴子一样手舞足蹈。不过陈予玲猜想,自己可能也是这样的傻子,她太喜欢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所以尾峰的鸽子笼,要比山脚下仙止的逍遥屋更让她满意。 陈予玲和姨母刚住进来没一会儿,隔着坚硬的石壁,就传来浑厚粗旷的声音,“旁边的!会做饭吗?”。这声音仿佛是从一个巨大的肉堆里憋出来的闷屁,虽然语调平淡,却怎么听怎么像是在怒吼。而且这声音的辨识度太高了,跟那天宴席上催人吃肉的声音一模一样。 “啊,您是那个牛逼的大厨子吧!” 百吨儿没有回答。 过了半天又问一句:“会做饭吗?……啊?” 这次声音更响,似乎震得他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他一个人在鸽笼子里待了好几天,实在觉得无聊,手上不拿锅铲就痒得发慌。脑子里想着各种油盐酱醋,着急找人唠两句。 “嗯,会一点。”在大厨面前,陈予玲回答很谦虚。其实从小到大,母亲没有给她做过一顿热饭,反而是她在操持全家的饭食,还要照顾外婆的起居。 “那我来教你一个简单的,知道番茄炒蛋怎样才做的好吃吗?” “嗯……东西南北各不相同吧。有的地方喜欢先炒鸡蛋,有的地方先放番茄,有的地方喜焦糊之味,有的地方爱多汁酸甜。要问食者来自哪里,按他的习惯来做,才会让他觉得好吃。” 百吨儿听得一愣一愣,他在脑中琢磨琢磨别的菜式,安静了好一会儿,又出了个更难的:“我问你,一盘儿纯素豆腐,如何做的肉香四溢,嚼有弹韧?” 分卷阅读52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豆腐就是豆腐,肉就是肉,吃的是食物本真。想吃肉,直接上肉眼牛排呗,干嘛费劲儿用豆腐做?” “我信佛吃素不行呀!” “既然信佛吃素,行慈悲,戒邪欲。你将豆腐做成了肉味儿,一样满足了吃肉的食欲,那不等于没戒吗?” 百吨儿那边又安静下来,陈予玲能想象到他那张自讨没趣的脸,觉得自己不该那样挑衅老头子。 姨母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忽然阴阳怪气的大笑起来:“哈哟哟,大师傅,你得拿点儿真才实学出来才行哟。难道你就只会做菜和下毒吗?” 陈予玲听见衣物摩擦的沙沙声音和沉重的脚步,百吨儿应该是急得站了起来,还来回踱了几步。 “我活了六七十年,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饭多!难道还没点干货能教的?哼!你们别小看厨子,这族里几口人,吃几口饭,没人比我清楚。多一个都逃不出我的眼睛,很多秘密,瞒不过我这个厨子。下毒的屎盆子,休想随便往我脑袋上扣。”百吨儿这几句话明显是从鼻子里喷出来的,陈予玲仿佛能看见他鼻孔张得比牛鼻孔还大,来回吐纳着怒气。姨母却缩在角落里咯咯发笑。 后来,鸽笼里一点都不冷清,反而成了名副其实的鸽笼,姨母和百吨儿一个人咯咯咯,一个人嘟嘟嘟,半天不到就已经斗了十几回嘴。牛脾气遇上硬嘴巴,碰撞得叮咣热闹。搞得陈予玲一下没了一览众山小的心境,反而像是到了嘈杂的斗兽场,而且自己分明也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困兽嘛。 第17章 厨房的秘密 等肖云闻讯赶到鸽笼的时候,姨母和百吨儿才双双住了嘴。他们忽然从斗兽变成了安静的小兔子,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肖云和陈予玲的谈话。这时,肖云屁股后面紧跟着一只大狗,黑黝黝的毛色,脖子上系了块儿大红色花布。陈予玲看见他们从山下爬上来,高兴的朝他们招手。 “肖云!大黑怎么跟你一块儿?” “琉璃族派来监视我的啦!”肖云一边回答,一边翻个身,跳到大黑身后,拍拍它的狗屁股,惹得大黑摇头展露尖牙, “哎,”肖云赶忙缩回手,又貌似无所谓的叹了口气:“仙宝和华姆怀疑我了。这种情况下他们谁都会怀疑,居然让仙止派个畜生来监视我。也对,我本来也不是琉璃族的人,是普多护法,冰崖族的人。” 接着他又皱起眉头:“可是,你们怎么就被逮个正着呢?” 陈予玲赶紧伸手去够肖云,示意他靠近一点。可是肖云一点也不配合,害她费了老大劲,才用两根指头夹住他的衣角。那两根指头变成了颤抖的鸡爪,都快抽筋了,肖云才顺着她的意思,慢悠悠凑过去。 “你还别说,多亏我们天天去那崖道查探,才发现了其中的古怪。” “有什么古怪?” “那崖道的石壁里面另有空间,但不知道入口在哪里。”陈予玲把她和姨母的发现仔细告诉了肖云:“你可以再去查看一下,翻遍整个琉璃也没有找到桑合,就差那个神秘的空间了。难道仙宝他们都不知道那里面别有洞天?” “我出入琉璃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崖道里面有空间呀。可是,找不到入口吗?”肖云摸着鼻子说:“也许得去找仙止的帮忙了,他的火狐什么角落缝隙都刨得进去。” “别去找仙止!”囚室那边突然传来百吨儿大师傅的呵斥。 “为什么不让去找仙止?” “不用管为什么。”百吨儿努力把自己的声音压低,但可能他的气管本来就比别人粗个几倍,声音还是像轰隆隆的雷声:“不要去查探那个秘密。更不能让仙止知道丁点儿,否则会把他拖入纷争的泥沼!” “什么秘密?” “厨房里才探得到的秘密!你们别妄想知道了。” 百吨儿说的没错,那是一个厨房里才探得到的秘密,而且还得是一个细心的厨子才注意得到。百吨儿算是世界上最细心的厨子,他对待食物认真,对待调料仔细。琉璃全族的饭菜,从量到质都是经过他细心琢磨和谨慎安排的。所以琉璃族里,上上下下多少人吃几口饭菜,丝毫也逃不过他的计算。因此很多秘密,瞒不过他。 琉璃全族现在仅289人,每月却消耗着290个人的食粮。别人看不出这细小的差别,百吨儿却像只机敏警惕的胖老鼠,心里清楚得很。这份多出来的食粮,就是给了藏在那神秘空间里的人,二十年如一日。吃这份食粮的人,是仙止的生母,大胡子护法的妹妹魏月倪。 如果不是有人挑事,仙止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一直被关在近在咫尺的山崖里,他并不是无父无母的孤独孩子。她的母亲魏月倪是琉璃护法一脉的千金,却与驭鸟族脉的宁洛相恋,并在众人的反对中成婚。众人反对,是因为遵循祖训,当魏月倪产下仙止的那一刻,她身为琉璃族护法的妹妹,就会被立刻处死。但是护法一脉嚣张,魏月妮更嚣张。为了爱情,她也是天不怕地不怕,任性而为。 当年魏月妮生下仙止之后,魏大护法跪在老族长 分卷阅读53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面前求情。魏护法年轻的时候就已经留了一大把胡子,像一头勇猛的雄狮,他吹胡子瞪眼的,说的话是在求情,表情却是在威胁:“把她秘密关起来,我只希望能留下她的命。” “秘密关起来?以后怕有麻烦。” “你跟我亲自看押,绝没有外人知道,有什么麻烦?难道信不过我?” 仙宝父亲的脾性,也带着明显的温吞,说话慢蠕蠕,行事腻歪,可能比仙宝更甚,在强势的护法面前他小心翼翼。由于琉璃族长的两脉可以互易,护法一脉可以是强而有力的权力后盾,也可以是倒戈的尖矛。在这样的逼迫下,老族长没有其他选择。于是他们找了一处隐蔽凹陷的崖洞,内部中空,出口狭小,将魏月倪秘密囚禁在那里。琉璃族人都以为魏月妮逃走了,仙止的父亲宁洛,也丢下孩子和职责,自废了法力,出狐林去寻找魏月倪,二十年来杳无音信。这件事被老族长禁了口,特别是对仙止,只告诉他母亲是外界不知名的普通人,父亲早年病逝。 但是这个秘密逃不过百吨儿的眼睛,百吨儿常在浓雾四起,夜深人静时给魏月倪送上食物。自从老族长死后,这个秘密就只有他和魏护法知道。百吨儿也清楚魏大胡子早有易主之心。仙宝软弱不作为,实在对不上魏大胡子那刚烈激进的性子。而魏月倪受了那么多年苦,也只有仙止一脉掌权,才可让她正大光明的走出来。百吨儿不清楚魏大胡子将怎样搅浑这潭子水,但就怕他会把无辜的仙止推上风口浪尖。 “您知道那入口在哪儿?”陈予玲问。 百吨儿缓慢的摇了摇他的脑袋,他脖子上堆的肉被挤来挤去的扭动,像十几条肥虫:“我不会告诉你们的。” 陈予玲安静了一会儿,回想起百吨儿说的话,“厨房里才探得到的秘密。”她眼睛鼓溜溜转,脑袋里过了好多细节,又问:“大厨,你之前说,这族里几口人,吃几口饭,没人比你清楚了?” “嗯呀。” 陈予玲的脑袋像忽然开了光,想到一个好办法。现学现用,她立刻用手指勾了勾肖云,把他的耳边拧了过来,悄悄对他说:“你去厨房守两三天,看有没有谁这几天多领了饭菜。如果有,就想办法跟踪他试试。”然后她又脱下手腕上的九途结:“跟踪的话,拿这个定位,一定不会被发现。” 肖云指指身后那只狗说:“有这货跟着,我怎么操作?” “狐林里不是还有个游手好闲的自己人吗?。” “你说的是……余连沙?晚宴之后,琉璃族人都忙着布防外联,虽然没有放余连沙走,确实也没几个人注意他了。” “如果找到桑合,水落石出,沙沙的嫌疑就能洗脱了。” 肖云很不情愿的揣走了陈予玲那个九途结,他嘴巴嘟得比猪鼻子还长。他觉得这种价值连城的东西,陈予玲脱穿自如也太不珍惜了,不过转念他又在心里骂了一句:“关老子屁事儿。” 肖云把来龙去脉给余连沙解释了三遍。又教他以百吨儿做借口,正大光明的去厨房查探,教了五遍。因为余连沙长的高高大大的,美颜如娇娘。肖云心里一直有种跟常人相反的颜值歧视,他觉得颜值越高的人,头脑越笨,像他自己这样长相平常的人里才可能出现高智商。他怎么看余连沙怎么觉得他就是个娘炮的花瓶,适合穿朱红色的连珠长裙子,跟他那个傲娇的妹妹一样。所以他费了老多口舌去解释整件事情,其实他自己也是费了好大劲才想明白了陈予玲的用意。 实际上余连沙相当聪明,还是个称职的演员。 他第一天来到厨房,就看见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婆,操着铁铲子在锅里翻炒。她围了条肮脏的围裙,穿着半截裤,脚下蹬着一双夹脚木屐。锅里翻滚的油水时不时溅到她糙茧黑渍的大手上,她还拿手抹擦自己的鼻涕,擦得口鼻周围明晃晃的,分不清是鼻涕还是油水。如果不是她脑袋上顶了个凌乱的马尾,一定没人看得出那是个女孩子。 厨房里没了百吨儿,手忙脚乱,大家不停的惊呼。 “二厨!盐巴你放哪儿了?” “二厨!那是我切来炖汤的肉,你怎么炒了?” “二厨!别往锅里喷鼻涕了!” 那男人婆就是二厨,她统统没有作答,处变不惊的看着手下翻炒的菜,里面是些绿油油的青菜和炸得金黄的小虫子。可是她满脑袋都已经挂满了汗珠。 余连沙绕过几口大锅,擦身几个墩子,凑到二厨肩头很自然的说:“昨天我去尾峰探陈予玲,你们百吨儿大厨正好在她隔壁蹲着。他托我常来厨房尝尝你的新菜式,以后顺道就去给他汇报汇报。” 听到百吨儿三个字,二厨立马放下了手中的锅铲,眯缝着眼睛把余连沙看着,那眼神就是在打量一个奸猾的狗腿子。她慢条斯理的从锅里铲起来一盘儿菜,余连沙注意到那些菜,盛得特别满,盖到了二厨满是鼻涕的大拇指上。但他是个贴心的暖男,当二厨把那盘菜扔到他面前时,他弯下腰故作陶醉的闻了闻,还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据肖云说,百吨儿对菜品相当挑剔,对二厨的技术又总 分卷阅读54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是不满,老骂她菜做的这儿不对那不对。二厨总被百吨儿嫌弃批评,常年垂头丧气,自甘堕落,所以只要谁稍微夸她做得好,她就会像得到鼓励的小孩子,掏心掏肝儿。 连沙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他知道琉璃族人喜欢炒食各种虫子,待客的饭菜跟他们自己吃的是不一样的。他硬生生用舌头包裹着青菜和虫子,在嘴里来回蠕动,心里问候着二厨的母亲。嘴巴的情绪却表演的生动丰富。 “嗯……嗯……您做的菜,不像百吨儿大厨做的层次丰富。” 二厨立马又眯缝起眼睛,连沙一语中的,这点儿差异她自然是清楚的。 连沙瞟了眼二厨,其实小虫子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尽量把它们想象成猪肉就行,他又夹了一筷子。 “嗯……不过嘛,您把这单纯的层次细致恰当的表现出来,更能展现食物质朴的本真。好吃得很呀!” 二厨眯缝着的眼睛放大了,露出孩子般的闪光。 做菜是门艺术,各人有各人的喜好和审美,大多数人都会赞叹大厨百吨儿的风格,很少有人喜好二厨的口味。简单说,就是二厨她做的东西不如百吨儿做的受欢迎。可二厨不这么想,她坚持认为,自己的菜肴那叫小众清雅,难寻知己。可惜她想多了,把自己拔得太高,反而忘了作为一名食堂厨师的职责,是让大多数人吃的舒服。 余连沙连续去后厨品尝了好几天,二厨越来越积极,先是分享他最近的新菜,渐渐又把自己之前的那些作品亲自做给他吃。余连沙不懂得厨艺,瞎掰几句,就不知道怎么点评了,何况他真的吃不惯虫子。不过他演技超群,只需露出赞叹的表情,什么也不说,二厨就以为是知己间的心照不宣。 后来几天,余连沙大多数时候都跟二厨泡在厨房里。渐渐跟墩子、面点、采购什么的都熟悉起来。这才发现,厨房不仅是充满美食的地方,也是个八卦秘密的集散地,那些小道消息才是最受欢迎的下饭菜,随着来来往往的盘碗传递。陈予玲想要调查的事情,其实很好打探。 “这么多甜美的小点,我发现大家还是恪尽职守,从来没见你们在后厨偷吃嘛。”有一天,余连沙一边品尝着面点师的花生糕,一边打趣着说。甜点不会放虫子,余连沙觉得品尝甜点是自己最放松的时候,他能把演技发挥到最佳。 厨房里的人哈哈哈笑起来:“哪敢偷吃,百吨儿师傅的眼睛比耗子好亮,多一碗少一碗都得被他揪出来。” “有那么火眼金睛吗?” 采购嘻皮笑脸的凑过来,眉眼都开心成了小月牙:“前不久,百吨儿就跟我说了,”他清了清嗓子,用手压着胸腔,故意学百吨儿的大粗嗓子:“魏护法平时就吃两个人的饭量,这几天居然吃了三个人的饭量!你,把荤腥的采购量降低,增加些便宜的粗粮。不然过冬的储备都要耗掉了!” 厨房里嘻嘻哈哈笑成一片。余连沙也把嘴裂得老大,不过他眼里这些人都模糊成了东倒西歪的葫芦瓜,而他脑子里浮现出魏大胡子那可怕的狮子脸,原来是他。 连沙后来再也没去过厨房,他可不想往肚子里塞进去许多莫名其妙的虫子,他又不是禽鸟。二厨想不通为什么余连沙会突然冷落了琉璃的厨房,总是到他的住处嘘寒问暖,还常常做上一两款菜给连沙端过去,请他品评。余连沙之前只把二厨当个炒菜的野小子看,直到二厨不分时候的闯入自己房里,他才觉得不好意思,而且他还要时常出门去观察崖道,琢磨怎么跟踪魏大胡子。他现在一听见敲门声就紧张,果然一打开门,又是二厨满脸堆笑的站在自己面前。他瞬间觉得头皮发麻,自己被个狗皮膏药贴上了。终于他还是松松指关节,拉起二厨的手,用尽量温柔的语气说:“你是个女孩子,整天往我这里跑不好。” 二厨抹了把粘在脸上的头发,点点头一溜烟儿跑了。但她当然还会再来。 她以为是自己最近做的几个菜式不好,让知己失望。据说是从小缺乏安全感的人,如果认定了知己,就会非常执着,在冷淡的关系中只会苛求自己一味去讨好对方。二厨就是这样执着的存在。她开始像做贼一样,趁连沙不在,悄悄把一盘盘的虫子送进他屋里。来来回回好几次了,余连沙拿她没有办法。 二厨像贼,肖云更像贼。为了躲避琉璃族人的眼睛,肖云捡了个午休的时间,来到余连沙房里。大黑紧随其后,在门口东张西望,仔细观察他的举动,气得肖云重重把门关上。人不在,他只能把九途结压到余连沙的枕头底下,留下一封信,把九途结的功能详细说明,还落下一句话:“事儿不好办,哥且慢想吧,好运!” 要跟踪魏大胡子当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肖云拿脚趾头想过了,并不知道怎么把九途结放到魏大胡子身上去。干脆把这个难题甩给余连沙。他打开连沙房门走出去的那一刻,如释重负,感觉自己轻盈的像小鸟。他“呼”了一声,就打算飞到仙止那里去喝点茶。 余连沙住的客房外有个歪歪扭扭的廊亭,像被人用巨大的锤子捶打得凹凸倾斜。它被十几根粗壮的柱子支撑着,但随时都要跨下来的样子。肖云 分卷阅读55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的身影刚转过廊亭的直角,就差点撞到二厨身上。二厨手里端着的盘子,差点掉到地上,她以为是余连沙,紧张的猛吸一口气,心脏咚咚作响。其实肖云的心脏蹦跶得比她还响。 二厨僵硬的笑了两声说:“我,从这儿抄个近道,到……到……” 没等二厨把谎话编完,肖云已经匆忙答道:“去吧,去吧。我尿急。”然后他使劲搓了两下鼻子,加快步伐消失在了廊亭尾巴上。也不知道他意思是自己已经尿急,到客房来借过厕所呢,还是正在尿急要赶去解决,二厨也没有打算多琢磨。 她在粗壮的廊柱间来回躲藏着前行,来到余连沙的侧窗外,往里瞥了一圈并没发现人影,就从窗口一跃而入。她本想把菜放下就走的,偏偏肖云把信直接放在了饭桌上。二厨把菜往桌子上一搁,就瞥见那封信敞着胸怀躺在那里,像个风骚的白胖子不停朝她招手,勾引得她左右为难。这才真叫唾手可得,即使她不想看,那些字也是清晰的印入眼帘:“九途结,在你枕头下......” 等余连沙从外面回来,看见那一封信一碗菜,两样东西同时赤裸裸的摆在自己桌上,他一下就懵了。肖云和二厨都来过? 余连沙像往常一样,把那盘虫子倒到了垃圾桶里,他读完信,又赶紧翻了翻自己枕头下面,九途结好好待在那里。他把九途结拿起来,仔细揣到自己内兜里。然后他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伴随着嘎吱一声门响,凉风灌了进来。他吓得扭头,正迎上二厨冷冰冰的眼神。 “啊......哈。”连沙心想又是那眼神,第一次见面,像扫视一个狗腿子一样,这次更像发现了一个嫌疑犯。 二厨走到桌前,拿上盘子,瞟了一眼盘子边上,那信已经不在了。然后她扭过头来严肃的看着余连沙,非常认真地问:“菜咋样?” “呃,喔,很好,很好!初入口,味淡,主味不明。可是回味才现真谛。” “胡说!一盘儿葱烤带子虫,原料不鲜,放了那么多盐辣,考的就是盖住腥味儿的功力。怎么还入口味淡?现了真谛,你是讽刺我盖味儿不成吗?” 余连沙想,一定不是因为这盘菜。典型的女人逻辑,那就是毫无逻辑,看人顺眼的时候,什么话都能理解成知己良言,看不顺眼了,说什么都是错。余连沙沉下脸来。 “我桌上那封信你看了?” “你黑着脸干什么?我可以帮你。” “你可以帮我?” 二厨眯缝的眼睛抬了一下,扬起眉角:“我可以帮你。只是我辛辛苦苦做的菜,别再往垃圾桶里倒了!” 二厨扯起自己的衣角,随意擦了擦手上那个高脚盘子,盘子上的辣椒油渍,黏糊糊的蠕虫尸体,全都粘到了她的衣服上,她本来就脏的衣服显得更加厚重有味儿。然后她又跑到门外,伸手到廊亭旁边的下水沟里,抠得叽里咕噜响,捞起一坨黑糊糊的泥巴。等她跑回余连沙房里,余连沙不得不往后退了好几步,他从没有见过比二厨还邋遢的女孩。 “就用这个吧。”二厨举起盘子翻过来,用它空洞的高脚对着连沙的鼻子。 除了酒杯,几乎所有的琉璃盛具都带着中空的高脚,追求轻盈欲飞的姿态,放在桌上就像一只只提脚单立的鹤脚。二厨想的方法非常简单,将九途结嵌入盘底的高脚空档里,再用泥巴糊上。 “你这也太明显了吧!下面一大块儿泥巴糊着,翻个底儿就露馅儿了。”连沙对二厨的办法嗤之以鼻。 “嘿哼,你也太小看我了!” 二厨从怀里掏出一块儿小小的丝帕,那丝帕薄如蝉翼,柔软轻盈,净透光洁,上面还绣着一朵粉色的莲花,就像刚从圣洁的池塘里捞出来,摇荡着温软的波浪。这是精致女子才会随身配用的丝帕,理应配上一双芊芊玉手和如水乌发。可是它被夹在二厨蓬乱的杂毛下面,捏在二厨那双操持持刀铲的伙夫手中,与油厚粗糙的手茧真不搭调。 二厨扑拉扑拉丝帕,找了个凳子坐下。她得意的看了一眼余连沙,好像在说,你可看好了。她右手结成一朵莲花,左手两指间轻轻掂起丝帕,口中默默念着咒语,丝帕周围忽然出现浅浅的流光。这时,二厨手虽难看,动作却优雅至极。映照下她的脸庞也凸显得光彩熠熠,那些鼻涕油渍全都被掩盖在了朦胧的流光下。二厨变了个人,她眉眼虽然没有什么改变,依然不见得好看,但是她周身缓行的光带让她看起来像个出尘脱俗的仙女。 余连沙看得入了迷,他感觉那些萦绕在丝帕间的流光就是橡皮和画笔,它们把真实的幻象擦掉,又画上更虚幻的景象。二厨把丝帕塞入右手比划的莲花结中,再扫拂陶泥碗底。丝帕嗖一下钻到了高脚中,紧紧附在里面。所有的光彩也随着丝帕钻了进去,消失在里面。 “哎,累死了,比炒菜累多了。”二厨恢复了那张脏兮兮的脸。她拿抓过泥巴的手指抹了额头的汗珠,然后把高脚盘子递给余连沙。余连沙仔细看,那坨泥巴连同九途结不见了,不管是材质或花色,高脚底已经和盘体完全一致。连沙又用手捅了捅高脚里面,却并不是摸在陶盘 分卷阅读56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上的感觉,是光滑柔软的丝帕。 “可以吗?只要不去碰触,光凭眼力是发现不了的。谁没事儿会往高脚里面捅呢?我会每天用这个盘子装菜,给魏护法送过去,他带着饭菜去了哪里,就都清楚了。” “当然可以!”连沙像发现了宝贝一样看着二厨:“你是怎么学到的?” “障眼法罢了。我好像从小就会,但是不记得是从哪里学的了。这件法术,要帮我保守秘密,你可是第一个知道的。” 后来这个盘子跟了魏大胡子很多天,肖云通过自己手里的九途结相呼应,把它去过的地方都清晰标注出来。那盘子大多数时候都行踪正常,来回于厨房和魏护法的房里。但是每晚浓雾四起的时候,这盘子就开始不正常了。它会从魏护法的房里出来,走着之字形的道路爬上崖道。然后它像一枚子弹打穿到山体中,在那里停留半个小时,再沿着之字形的道路爬下崖道,这才乖乖回到魏护法房里。 “魏护法夜深雾重的时候,带着盘子去崖道上,肯定不是吃夜宵。”肖云把九途结给陈予玲送回来,他像个猩猩蹲在牢笼前,拍着胸脯说话,说明自己分析严密,结论真实:“一定是往山体里面送吃喝,那位置就在你上次发现的地方,靠下一点点。而且,魏护法增加饭量的时间,跟桑合失踪的时间也吻合。”肖云狠狠一拍大腿,激动的说:“崖壁里那个多半就是桑合了!” 这一巴掌惊动了隔壁的百吨儿,他鼻子里喷出怒吼:“不听话的兔崽子!” 姨母这次没有去接百吨儿的话逗他。桑合多半就在那里,眼看桑合的下落几乎就要明朗了,她却皱着眉头看远方,眼睛没有聚焦,仿佛在另一个时空里游荡。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并没有想明白什么,但预知到事情艰难复杂,才又疑虑重重的收回目光,把它落到陈予玲身上。 “感谢你救我,还费劲尽心思寻找桑合的下落。我也算是你的师父。不过,我是个势利的人,没用的人我不会交往。希望我们这份交情,以后还有用。” “当然有用。”陈予玲脑袋转的特别快,她忽然感到这是个开口交易的好时机。她想起可怜的余连沙,被莫名其妙卷进忘界的是非里,余连沙那个妹妹虽然讨厌,但是陈予玲无法做到,把她扔在这个恐怖未知的世界里不管。天根湖不是比琉璃族还要厉害的大族吗?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开了口:“如果我帮你找到了桑合,你愿不愿意帮我?救回雨童?” 姨母惊讶的睁大眼睛,把耳朵歪了歪,好像自己听错了什么。她看见陈予玲一脸严肃,止不住的咯咯咯笑起来,那笑声里又是嘲笑又是佩服。姨母那诡异的笑声在牢笼里绕了一个大圈子才收回来,接下来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呃哎……流沙族是沙漠里的狂枭呀。你还真能惹事,仗着自己是普多重生吗?呵呵呵,不过,我会考虑考虑。” 姨母现在没有心思去想什么流沙族和那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雨童。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被搅成浆糊了,根本理不清头绪,桑合为什么会被魏大护法关起来,琉璃族人为什么要下毒杀害五个姨母,她甚至都快忘记自己为什么被关在这寒风嗖嗖的鸽笼子里。她闭上眼睛,感觉善于谋算的自己,反而被人算进了一场思维缜密的阴谋里。这世界上哪里还有比她们天根湖跟喜欢玩弄阴谋的族群呢? 当然,最喜欢玩弄阴谋的就是他们天根湖的族长桑合。 第18章 别扭藤后的棋局 桑合这时正坐在崖道的神秘空间里,端着个酒杯砸吧美酒,等待事情在他的棋盘上一步步发展。旁边的魏月妮时不时哀嚎几声,桑合会好心的给她端些饮食过去,听她毫无逻辑的瞎嚷嚷。 桑合来到这个石室是巧合。天根湖法术的最高境界是能尝尽百草之质,悟一通性。所以收集和研究各种植物是桑合的本能。那天晚上桑合从崖道上路过,无意间闻到一种特别的植物,它藏在崖道下面的岩壁上。它的气味很独特,也许其他人不会发现什么不同,但桑合的鼻子对植物特别敏感。桑合从来没有闻到过这样的味道,它像是带着古忘界原始的气息,有自己乖僻的脾气和倔强的灵性。 那是颗藤蔓植物,藤爪结实,紧紧缩成一团。桑合忍不住从崖道上翻下去。他攀立在藤旁,先摘了几片树叶揣兜留样,接着用手试试藤枝的情况。没想到一使劲,他半只手就穿了过去。这藤蔓枝叶茂盛,还彼此簇拥得密不透风,可桑合的手在里面感觉凉风习习,有摸不到底的空间。桑合自然伸脚跨了进去。那些嫩软的藤蔓卡啪啪断裂,可是桑合刚刚站稳脚,就听见身后又是卡啪啪的声音。他扭过去,看见那些断裂的藤蔓像无数条小蛇上下乱舞,互相咬合在一起。它们的尾巴迅速扭缠,打成死死的结。桑合赶紧用手推了推,发现那些嫩软的藤蔓变得比铁丝还坚硬,怎么也弄不断。 “糟了。”他小心脏往下一沉,同时他又想起“别扭藤”这个名字。 别扭藤是忘界出名的植物。但它并不像木涎花那样低贱,长得随处可见。别扭藤是种高贵珍稀的植物,是忘界中的古董。即使在古 分卷阅读57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忘界繁盛的时期,别扭藤也只作为珍品,被个别人收藏家中。琉璃是古忘界中显赫的望族,他们收藏着许多珍惜的宝贝,但是桑合不明白,哪个琉璃人会把这么珍贵的植物随便野养在崖壁上呢。 别扭藤这个名字,意思是别开了就会扭在一起。它脾气不好,扭在一起了,说不让人解开就不让人解开。只有灌养它的主人才能让它乖乖听话。桑合朝身后看了看,里面黑洞洞的,但是有些光线在深处闪耀。他忽然猜到,一定是有人用别扭藤封闭洞口,这洞里藏着什么? 桑合一步步往前走,他听见自己的脚踩着洞里碎石嘎吱作响。他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明亮,最终他来到一个宽敞的厅堂。有一丝丝的月光从头顶岩石的隙缝里洒下,厅堂的脚线处装了很多面镜子,把那一丝丝的月光来回反射放大,让整个空间被光彩切割,像微微闪耀的钻石。这样的设计,要是在白天一定更加明亮璀璨。这里还有桌椅软塌,但都布满了灰尘。还有许多精细的绣品,有的生动可爱,有的被撕成碎片扔在地上。望向空中,月光与黑暗的交界处,漂浮着螺旋台阶和雕塑栏杆,有些已经胡乱的躺倒,像飘在空中的尸体。在二楼,那深邃的黑暗处,躲过月光,回荡着“嘤嘤噎噎”的声响。 虽然心里并不害怕,但桑合依然很谨慎。他不由自主的把脚步抬得很高,在空中画个弧线再轻轻放下。他一步步跨上了漂浮的台阶,感觉到那些台阶年久失修,都有些摇晃。当他到达二楼,一个小步弹跳,终于落到了结实的二层地面上。 黑暗里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明确了。桑合站在原地,朝着声音的方向,等待自己的瞳孔逐渐缩小。他的瞳孔像一朵逆长的菊花,很快收缩成花骨朵,最后变成了针孔大小。黑暗中的事物渐渐清晰起来。 那里嵌着一个陨铁的牢笼,牢笼里面有个衣衫褴褛的怪物,看不清样貌。那些声音就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桑合辨识了很久,才听见她是在讲人话,但她像个没有灵魂的机器,嘴里反复播放着两句话:“宁哥,救我!哥哥,救我!宁哥,救我!哥哥,救我!”。 桑合越来越好奇,他细长的眼睛里塞满了兴奋的神色,都快满溢出来。他抖了抖肩膀,慢慢走到铁笼前面。那笼子里的怪物察觉到有人靠近,猛得起身扑过来。一张狰狞的面容忽然卡在了铁栏间。天不怕地不怕的桑合,尽然没有察觉到,自己往后退缩了一小步。他倒吸一口气,含起下巴,把眼睛睁的很大,又慢慢俯身向前,凑到那怪物的脸前观察。 分不清性别,应该是个老太婆。她头发几乎都掉光了,只剩了几撮,东一块儿西一块儿,像皮毛做的补丁贴在头皮上。她有一张老皱僵白的脸,皮肤的褶子里还夹着污秽的泥便。桑合注意到牢笼边放着干净整齐的衣物,她却没有穿,而她身上肮脏的衣服被自己撕成碎片,下垂干瘪的乳房耷拉在布料外面。而且她浑身散发着不清洁的恶臭,又像人的粪便,又夹杂着山鼠的腥臊味儿。 桑合用手招了招脸前气味,一副嫌弃的表情,啧啧说:“脏死了!” 那怪物也扒在铁栏上,直勾勾看着眼前这个小子。看着看着,她原本凶神恶煞,犹如厉鬼的神情渐渐舒缓下来,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歪了歪脑袋,上下打量桑合,眼神渐渐变得温柔且带有了情感的脉搏。 “儿子?”她忽然用手握紧了铁栏并且不住的颤抖,眼睛里开始闪烁泪花。 “你是儿子吗?”她又问:“到妈妈这里来。” 桑合被她这轻柔的语句问呆了,他心里不知道什么地方,被小铁钩轻轻刮了一下,瞬间变得柔软疼痛起来。也许因为桑合从小就失去了父母,他一直渴望一句“到妈妈这里来。”却从来没有听到过。虽然他的五个姨母,还有族人们,众星拱月般把他捧在中央,却弥补不了真正的母爱。何况他恨那些人,那些自以为可以代替他母亲的姨母们。 见桑合怔怔站在那里不啃声,那怪物老泪纵横,情绪更加激动,她朝桑合伸出手去,像汲汲渴望一个拥抱,至少是一声答应也好。 “仙止,过妈妈这儿来吧,过来吧!” “你来救妈妈出去吗?都长这么大了。” 魏月妮不停对桑合说话,眼神里充满了凄凉的期待。 桑合没想到,这个老怪物是仙止的母亲。桑合心里很纠结,这不是他的母亲,但她毕竟是一个母亲。桑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眼里会冒出泪花。他张了张嘴,感觉自己嘴里有点干渴,他又闭上嘴,用口水润了润喉咙,最终还是答应了一句:“嗯。”他听见自己低沉的嗓音在这空间里回荡,他忽然希望这声音能飘出去,让自己的母亲听到。可是她死了,她再也听不见儿子的声音。 接着,桑合叹了口气,他看见魏月妮脸上露出痴呆的笑容,她好开心,满口缺牙的嘴里又反复重复了几十次:“仙止,你果然是仙止!” 桑合在这个空间里转了好几圈,这里只是关着一个疯子,其他什么也没有。而魏月妮开始一直在笼子里讲故事,赞美仙止英俊的父亲,辱骂仙止可恶的舅舅,诅咒琉璃荒唐的陋习。直到太阳渐渐升起 分卷阅读58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这个崖壁内的空间果然变的像钻石一样闪耀,色彩还会随着魏月妮嘴里的故事起伏变幻,从玫红到白金又到绛紫。但是桑合没有心思去欣赏这室内设计。他找不到办法出去,还瞅见魏月倪笼子旁的碗筷和水杯,那里面的饮食都已经消耗殆尽,过不了多久,一定会有人来给魏月倪送新的饭菜饮水。多半就是魏月妮咒骂的那个魏大胡子,在魏大胡子来之前,他需要想出一个让自己脱身的对策。 桑合满脑子都是鬼主意,他一边听着魏月妮的故事,一边琢磨出路。可是魏月妮家破人散的故事不停揪住他的内心,让他想起自己的父母,他想起自己碰触父亲那株思茉萝的时候,脑子里浮现出的血腥画面。那些让他丢失了纯真童心的肮脏画面,还使他从此不在相信魅惑的女人。他恨透了那五个下贱的姨母,即使她们把天根湖创造成为一个强大的新望族,他迟早也还要杀了她们,或许就是时候了。他心中的熊熊怒火被撩起,任凭他不停的去抹擦自己鼻子上那个凹痕,也无法让自己平静的去思考问题。 但是忽然,复仇的火焰在桑合心里开垦出一片土地,将琉璃的争斗和天根湖的恩怨在那上面铺展开来,显现出一个清晰的棋路。桑合脸庞抽搐了一下,尽然想到一个绝妙的计划。他狠狠一拍巴掌,吓得笼子里的魏月妮失魂落魄。 没过多久,等来了给魏月妮送饭的魏护法,桑合悄悄站在黑暗里,但他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 魏大胡子踩上台阶,弯下腰,将饭菜递到牢笼前,他额头上的筋肉稍微鼓了鼓,扯动得他的大胡子也摆了两下,因为他闻到了陌生法术的气息,他感觉到后背的黑暗里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但那里传来的气息平缓,像是早就在恭候自己。他一边站起身来,一边捏紧腰间的大刀,扭头呵斥道:“什么人?” “桑合。”桑合从黑暗里走出来。 “小兔崽子!你跑到我琉璃的禁地来做什么?”魏大胡子惊讶得愣了一下,随即就毫不客气的破口大骂。 “哎......我也不是故意的。” “我呸!你强抢仙贝,现在又擅闯禁地,老子把你抓出去,看仙宝那臭小子是不是还要软弱妥协!” “喔喔,”桑合阴阳怪气的叫了一声:“对的,你一定早就想宰了仙宝,把笼子里的老阿姨救出去吧?” 魏大胡子被桑合戳了内心,猛地瞪起眼睛说:“关你屁事。” “这一天,老阿姨给我讲了好多故事,都很精彩。老阿姨说,如果仙宝死了,你的亲侄儿仙止就可以上位掌政,她就可以出去了是吗?” 桑合一步步朝魏大胡子走过去,他说的一点都没有错。魏大胡子好像被他用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反驳不出话语来。 桑合再往前一步,把魏大胡子逼近牢笼的铁栏。魏大胡子一脚后退,哐啷一声扎扎实实的贴到了铁栏上。桑合又接着说:“虽说情非得已,可你把自己妹妹锁在笼子里,搞得疯疯癫癫,如兽如畜,真让人难过。” 魏大胡子扭头看了看蹲在笼子里的魏月妮,她正疯疯癫癫啃着自己夹满泥垢的指甲,大赞好吃。而桑合的话像把小锥子越磨越尖,插到他的心口上。他又看了看自己妹妹,他那把大胡子开始上下抖动,面部扭曲起来。 “咿……啊呜!”忽然一声长啸,魏大胡子像个小娘子般啼哭起来,他故意把哭声压得很低,反而使那抽泣尖锐得更像女声。这让桑合也始料未及,他没想到三言两语,就让这头雄狮般的男人变成了母羊羔。 “我也不想的。”魏大胡子开始不住的摇头:“我也不想的,她出去就是死路一条呀。” 桑合忽然凑到魏大胡子脸前,像个妖冶的鬼魅,吐着芬芳的气息勾引迷失的羔羊。他的话语像咒语一样飘到魏大胡子耳朵里,然后在他脑子里环绕:“如果下的了手,将仙宝推向深渊呢?将仙宝推入深渊吧!跟我合作,各取所需。” 然后桑合将自己的计谋逐步呈现出来,他在魏大胡子面前画了一个完美无缺的棋局。从玩儿失踪到引蛇出洞,从煽起内乱到杀主夺位,环环相扣,真是天衣无缝。魏大护法听得张大了嘴巴,他觉得心惊胆战,逻辑复杂,但还是慢慢跟上了桑合的思路。 “你为什么要以自己的失踪,引来几个姨母,让我毒死她们呢?你为什么要杀她们?” “不共戴天之仇!”桑合狠狠把这几个字吐出来。“在天根湖,她们势力庞大,我没机会下手。到了你的地盘,就不一样了。姨母们要是死了,我天根湖的人会来寻仇,你们琉璃肯定不敌。不过有个办法叫抵命。到时候你就绑了仙宝,用他的人头来抵命。” “一命还五命?我怕到时候你天根湖的族人不从呀。” “怕什么,我堂堂天根湖族长不还在你手上吗?我的命,抵不过那几个臭婆娘?我一出现,两族最好的选择就是了了这场恩怨。你当场答应把仙贝也赔给我,我的族人一定觉得满意。怎么样?你可以把我继续关在这里,依计行事,或者把我带出去,当今天什么也没有发生。” 魏大胡子一句话也没说 分卷阅读59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忽然站起来,他脑袋里又再次回响着桑合那句话,“把仙宝推入深渊吧。”他低垂着脑袋慢慢走出崖壁,但并没有把桑合带出去。 在天根湖姨母到达之前,魏大胡子一直都很纠结,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两个人,一个他精神奕奕,在积极筹划着下毒的事情,如何绕过百吨儿,收买厨房的人,如何在油泼麂肉的辣酱汁里下毒,甚至他还想到如何在厅堂里分配麂肉才能精准到位。而另一个他,痛苦萎靡,他责打自己,还把一些细节故意暗示给百吨儿,他不敢求救,却希望有人来拉他一把,阻止他的恶念。可是百吨儿救不了他。百吨儿直到被关进了鸽笼,才慢慢拼凑起魏大胡子那些奇怪的举动。琉璃的魏护法,只好眼睁睁看着那个邪恶的人夺走自己。 琉璃族的人喜欢食辣,天根湖的人却都口好酸甜。为了迎合天根湖的口味,那场毒宴上的麂肉特意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腌制孜然辣酱汁,一部分涂抹苹果草楂泥。下了毒的苹果草楂泥在烹调时完全融入麂肉中,然后理所当然的分发给了天根湖的人。一旦下定决心,事情就要安排的毫无闪失。 可惜真实的故事里从来就没有所谓无懈的设计和完美的结局。即便是在这场桑合精心摆布的棋盘里,一样出了岔子。 桑合忘了自己有个好伙伴叫乐浩泽。那是一个感性冲动的男孩子。他是天根湖的护法,但是年轻贪玩儿。桑合喜欢研究活生生的植物,乐浩泽却喜欢盘玩儿死去的树根,他整天都在琢磨那些死树根做的木头珠子。他手上有世界上最全种类的木头珠子,如果每日盘玩一种,十年才能轮过手一次。于是他想了个馊主意,不管是内衣外衣,他把自己衣服上的袖子都拆了,做成马甲。然后他把自己最喜欢的珠子挑选出来穿成袖子,每天套在大臂上,吃饭修法,各种活动都套着,这样来回摩擦,他一天就能盘玩上百种珠子了。而且这些珠子能够沾染他的生活气息,从死物变成与他一体的生物。乐浩泽觉得,这才叫真正的养珠子。 按常理,在族长失踪,掌政被杀的情况下,护法最有能耐挑起重任,代理全族。可惜天根湖的权利过去都集中在五个姨母手中。乐浩泽在她们的霸权下从来没有处理过族中大事。他平时就只是跟着桑合,称兄道弟,混吃等死。如果肖云是忘界中最无能的护法排第一,乐浩泽一定排得上第二,乐浩泽唯一的优势是血统纯正。另外,他口才了得,极具煽动力,但这种能力不一定是优势。 第19章 擂响羊皮老战鼓 肖云蹲在鸽笼前挠着脑袋,时不时站起来,来回大跨越几步。 “百吨儿,你说呀,你都知道些什么?大胡子他到底想干什么?我是不是该把这事儿跟仙宝说说?” “大胡子要干什么,怎么会跟我说?该不该跟仙宝说,我还拿不准呢!我只知道琉璃多了几口人,多了几碗饭,我就是个厨子!你们这些兔崽子,整天弄七弄八的,搞得琉璃乌烟瘴气,等到闯出大祸了,把我一个厨子关起来了事,还来问我为什么,该不该,哼呸!” 百吨儿气得一跺脚,把肖云混在仙宝和魏大胡子里面臭骂了一通。从他宽大的肚子里喷出那“哼呸”两个字,动静大得吓人,传到首峰才又被弹回来,就像山边上的厚云里传来的轰隆声。 肖云安静下来,不敢再多嘴。而首峰那边有更浑厚响亮的声音,追着百吨儿的咒骂声朝尾峰袭来,“轰咚咚……”那声音越来越急促,节奏分明,像一张厚实的大网盖在狐林的上空。那张几百年没有再引吭高歌的羊皮老鼓,居然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把整个狐林都掀得摇晃起来。 “羊皮老鼓!三长一短,是外族来犯!”百吨儿又激动的吼起来,他一步跨到牢栏前,紧贴铁栏张望。 顺着百吨儿张望的方向,他们看见仙宝身穿艳红色的战袍,站在琉璃首峰,鼓起臂力一下下擂鼓。再往山腰看,琉璃族人们急匆匆从四处往山谷中央的正厅集合,然后像一群群鸭子,被鼓声赶往山脚的狐林口。而当鼓声掀起疾风把厚厚的云层吹散,他们又隐约看见狐林的入口处,里面是匆匆聚拢的琉璃族人,外面却包围着上千号人,像一窝密密麻麻的蚂蚁,分拨儿成堆的挤在那里。 肖云迎风而立,眉头紧皱:“是外族来犯的鼓响吗?” “是!” “一定是天根湖!” “不!不止一族,是四族来犯。” 鸽笼的看守是个瘦瘦的小伙子,他慌慌张张从山下跑上尾峰来,掏出一颗亮闪闪的蓝色石头,插到鸽笼的陨铁锁眼儿里,给百吨儿开了牢门。然后他朝着百吨儿和肖云说:“天根湖带多族来犯,仙宝让大家先下山应战!” 说完他就捏紧兵器往山下冲,丝毫没有释放姨母和陈予玲的意思,。 肖云赶上去抓住看守,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嬉皮笑脸的指着陈予玲的囚室问:“兄弟,这扇囚栏你忘开了吧?” 看守无奈的摇摇头:“哥,仙宝没说放她们。我做不了主。” “天根湖是来寻仇的,其他族来干嘛呢?”肖云收起笑脸,激动得指着陈 分卷阅读60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予玲说:“无非是冲着她!你不放她,她就任人宰割了!” 还没等看守回答,肖云只听耳朵旁边啪的一声,看守抖了一下身体,两腿就软了下去,顺着肖云的胳膊往下缩,瘫倒在地上。肖云目光绕过自己的胳膊,往身后看,百吨儿手里拿了块儿像板砖一样的石头,朝他怒吼道:“看什么?我需要那姨母,跟小看守讲那么多干嘛!” “你!”百吨儿又扭过头来指着姨母:“山下天根湖的人,可是你招来的?” “不是!”姨母坚决的摇摇头,立刻又反问百吨儿:“那场毒宴上,红绒花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不是!”百吨儿也坚决的摇摇头,然后他缓口气又问姨母:“你愿不愿意跟我到狐林口,立即去调停?” “桑合在你们这儿失踪,我另外四个姐妹在宴席上被毒死,我带来的族人全被你们绞杀,我为什么要出去调停?” 百吨儿长叹一口气,语气很无奈,声音却仍然大得像在怒吼:“哎,事情另有内情,我说不准。你想想,仙宝怎么会自不量力要与你们结怨,再说你的好侄儿桑合法力高强,就算是在那崖洞里,他要不愿意,又是魏大护法能控制的了得么?这件事一开始就诡异,桑合跟魏护法之间,到底有什么龌龊的企图,你该找机会好好问问!” “你这什么意思?你说是桑合自己不愿出来?”姨母这么问,心中却已经在自找答案,她突然觉得不妙,皱起眉头,又望向不知名的远方,眼神仿佛落在另一个时空。她知道这一定是盘布好的棋局,她唯希望布局者不是桑合。如果是桑合,那他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他知道十几年前的那件事了。可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最近没有任何异常表现,难道他一直就知道吗?如果他真的知道那件事,他会怎么做呢?他一定不问因由,只想把五个姨母生吞活剥了。难道就是他吗?尾峰的鼓声忽然变得更加急促,姨母眨巴眨巴眼睛,思绪立刻被唤了回来,万一真是这样,她最要小心提防的反而是桑合了。但不管是不是桑合,现在也最好赶紧去调停,最好别把两族事情闹大,中了阴谋者的毒计。 “怎么样?”听着越来越急的战鼓声,百吨儿看了看狐林口,又催促姨母:“下面已经剑拔弩张,里外双方开始摇旗呐喊,随时都可能打起来。” “好吧,死胖子。”姨母甩个鄙夷的目光:“我去调停。不过你们要是耍我,我天根湖随时可以回来把这里踏为平地。”她答道。 打开囚栏的钥匙还牢牢握在看守手里,即使他被拍晕了,手心依然拽得紧紧的。百吨儿一根根掰开看守的手指,从他手心里扯出那颗晶石。百吨儿把晶石嵌到栏门的锁眼儿上,锁眼儿周围的陨铁立刻被晶石软化。稍稍带点法术的力道,门锁就被打开了。然后百吨儿又把晶石仔细塞回到看守手里。 陈予玲好奇的问:“这是什么石头,这么漂亮?” “地底下随岩浆喷发而出的石头,可化铁为泥,坚硬度超过金刚石。”百吨儿得意的说:“这东西可不只是一把钥匙,它们还是从忘界带出来的古老宝石,只有我们琉璃的女人才配佩戴。这宝石除了我们琉璃有,别的部族都没有。” “海之底”陈予玲心里突然浮现出这个名字,她想起在树洞底下翻看过的忘界历史,有记载一些历代兵器的书籍,浅显易懂。其中就有讲过一种深蓝色晶石,是世界上硬度最高的石头,坚硬度超过金刚石。它是忘界中的珍宝。而且记载里还说,用它百炼而成的箭头,甚至可以射穿坚硬的蛊臭龟甲。 这种晶石颜色深蓝,又是火山喷发时,随着地底下炙热高盐的沸水一同喷溅而出,仿佛是凝结了那千万丈之下的海底之色,所以被取名叫“海之底”。可惜书籍记载不全,只说用它炼制箭头极其不易,古时忘界有个叫宜悦的人想尽办法,也只炼制出几百个海之底箭头。陈予玲仔细看那看守手里的晶石,不正是箭头形状吗?这是宜悦炼制的海之底箭头,但琉璃族人却不知道,只拿它当宝石欣赏,当钥匙使用,真可惜。 “果然是个古老的部族,藏了这么好的宝贝。”陈予玲嘴里嘀咕着。 也没人在意陈予玲在嘀咕什么。眼看狐林入口处群情激愤,百吨儿拖着姨母就往狐林口赶。他以为肖云和陈予玲会一直跟着他们,没想到从尾峰下到山腰,经过一个岔口,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远了。当他回头的时候,发现陈予玲拉着肖云往崖道的方向去了。百吨儿想要去阻止他们,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庞大的身躯来回晃了两下,又只好继续往狐林口赶。 陈予玲和肖云赶到崖壁脚下,崖道上下都空无一人,所有的琉璃族人都聚到狐林口去闹腾了。根据九途结标识出的入口,应该就隐藏在崖道的下方。这面儿的崖壁大部分是坚硬荒秃的巨石,而崖道下面由于聚雾潮湿,分布了大大小小好几百团藤蔓,并未连成成片的气势,而是东一坨西一坨的点缀在灰白色的崖壁间,他们都是圆滚滚的,像绿宝石的超大棋子,放在一个星罗棋布的迷魂阵上。其中有一团藤蔓,下面掩盖着进入崖壁的入口。那团藤蔓毛茸茸的,远看像一只匍伏的兔子,自然形成的模 分卷阅读61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样。 “看见那只兔子了吗?位置就在那里。”肖云说。 “看见了。” “挺高的,你行不行呀?我看你爬上去是有点困难,不如走个捷径,从崖道上跳进去吧,反正失足摔下来你也死不了,哈哈哈!” 陈予玲无所谓的笑了笑,她跟着姨母这么多天,修炼了不少天根湖的法术。即使在囚室里关着也不妨碍姨母每天传授她一些要诀。何况她悟性超凡,进步神速,使起法术来估计会吓肖云一跳。崖壁的石缝中集聚着不少藤蔓的根液,正是根液术发挥特长的地方。陈予玲随意念了几句咒语,短短一两秒,根液便在她脚下升起缠绕,它们像黏糊糊的生物,伸出尖刺的厉爪,扣住石头的缝隙,攀爬着崖壁而上,很快就形成一个单绳的简梯。陈予玲把脸凑到肖云面前,眼角故意向上撩了一下:“顺着我的梯子上来呗,省的你费劲儿耍鞭子了,哈。”那根液做的梯子被陈予玲调教的十分柔韧,有点轻微的弹力,陈予玲脚底踩着根液助力,几十米高的洞口,三五步就顺着绳梯攀爬了上去。她用手臂挂住绳梯,在洞口旁往下张望,看见肖云痴痴的看着她还没回过神来。 “顺着我的梯子上来呗!”陈予玲又喊了一声。 “喔,喔好!”肖云默默扬起他的鞭子,卷住绳梯往上爬。他头一次为自己弱爆的法术感到一丝难堪,他转念又想,那又怎样,关我屁事。 那丛形状像兔子一样的藤蔓,叶片跟旁边的藤蔓长得都不一样,走近一看也是枝叶丛生,生长的杂乱无章。但它相当厚实,把洞口覆盖得密不透风。肖云伸出手按了按,还挺坚韧,不过再一使劲,藤蔓便突然卡啪啪断掉。陈予玲和肖云用手在藤蔓间挥舞了三两下,更多枝蔓卡啪啪的断掉,然后他们毫不费力的钻进了洞里。洞里面光线昏暗几乎看不清事物,再加上刚从光亮的地方进来,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了。只不过洞的深处仿佛闪耀着璀璨的光芒,远远的看上去像有颗巨大的钻石嵌在那里。 他们被那光芒吸引,朝那光亮处走过去。洞里渐渐明亮起来。当他们到达大厅的时候,看到了那些被镜子反射的阳光如炫目的彩线,穿透过漂浮在空中的阶梯,尽管空气里飘荡着灰尘和霉土的味道,那些阶梯的栏杆也有些倾倒,但也不妨碍这个出色的空间绽放光芒。陈予玲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厅堂,她心里面有个喜欢闪耀幻美的小女孩突然冒了出来,赞叹道:“哇,好可爱的房间呀!琉璃族外面的房子已经够有趣了,这里更像梦幻的仙女居住的地方。镜子都像水晶一样,那些飘在空中的阶梯是怎么做到的呢?” 肖云摊开一个巴掌,像个专家样介绍道:“要做这样的装饰,对忘界人来说其实很简单,只不过琉璃族修在外面的房间都尽量做的简单质朴一些,免得被普通人发现了惹来麻烦。琉璃后山的藏宝洞和武器库隐蔽,你没去过,也是修得这么漂亮。不过看起来阳刚多了,没有这么女气。仙女住的地方,”肖云点点头:“你的形容挺贴切的。” “仙女吗?”忽然,一个低沉成熟的声音从二楼上传来:“可能以前算是仙女吧,这里的主人。”桑合的脸从黑暗里露出来,他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每踏一步,那些漂浮的烂楼梯就在空气来摆动两下。 “桑合!”陈予玲又是欣喜又是觉得奇怪,看他不紧不慢的样子,好像在这里待的蛮惬意。这里面桌椅板凳家具简单备了一套,那桌子上还摆放着吃剩的饭菜和温热的茶水。陈予玲尝试性的问了一句:“跟我们出去吗?” “哈哈哈!”桑合大笑起来:“怎么跟你们出去?外面守着一株别扭藤呢,除了它的主人,谁都把它弄不开。还是跟我到楼上坐会儿吧,上面有酒。” “等一等,是谁把你关在这里的?是魏护法吗?”陈予玲问:“现在你们两族已积怨,天根湖正带着各族围攻琉璃,这因你失踪而起的误会,让两族互相残杀,死伤无辜。出这一招的人,真够狠毒。你若能尽快跟我们出去,解释清楚到底是谁抓了你,或许还来得及化解这场干戈。” “呵呵,很好,很好。”桑合神情中露出欣喜,似乎对这局势相当满意。 “好什么好?因为你失踪,你的四个姨母和几十个族人都死了。” 桑合听了后并不惊讶,也没有悲伤,他只是转身又要往二楼上去,还悠悠丢了一句:“上来喝酒呗。” 陈予玲简直不相信他还能这样悠闲:“你是根本就不想离开这里吧?” 桑合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为什么?外面就快厮杀,你的姨母和族人死了,难道......”陈予玲这时恍然大悟:“难道你是想要她们死,故意借刀杀人?你就是那个背后出阴招的人!” “而琉璃族里,有个人不仅每天来这里给你送饭,出事那天也是他带人先开了杀戒,他就是你找的那把刀,魏大护法!”肖云也明白过来。 讲到这里,肖云和陈予玲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二楼上黑洞洞的地方忽然传出鬼魅般的低鸣,逐渐清晰,是一声声凄惨的低吟:“哥哥!救我吧!” “ 分卷阅读62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那是谁?”陈予玲问。 “你的仙女呀,上去看看?” 陈予玲咬咬嘴唇,顺着那摇摇晃晃的阶梯上了二楼。跟在后面的桑合一使劲,把她推到笼子前面。一双布满皱纹,指甲黑长的脏手突然从黑暗中伸出,被挡在了铁栏里猛烈的扑抓,差点就够着了陈予玲。“让我出去!”伴随着几声失控的嘶吼,一个扭曲的人脸出现在铁栏之间,身上衣衫恶臭残破。 陈予玲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战战兢兢的问:“这,这是人吗?” 桑合皱起眉头说:“这是什么话?这位老太也曾如仙女一般,你现在怎么说人家不是人呢?” “我跟琉璃这么多年交情,常常出入狐林,竟然不知道有这样的囚室,她是什么人?”肖云望着那牢笼里的眉目,虽然目光呆滞恍惚,但似乎在哪里见过。 桑合从旁边的地上拧起一个酒壶砸吧了一小口,靠在铁栏上慢慢说:“这是仙止的母亲呀。堂堂的琉璃护法血脉,啧啧啧,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魏护法跟我合作,不过就是想救他妹妹出去,让她跟仙止团聚而已。”桑合一边喝酒,一边把魏月妮的故事都讲给了肖云和陈予玲听。 陈予玲一阵唏嘘:“难怪百吨儿不许我们把发现崖壁内室的事告诉仙止,他要发现自己母亲现在这样,该多伤心呀!” “所以你们明白啦?事情已经这样了,魏大胡子不会罢手的。” “喔唷,你这小子!难道你就会罢手吗?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吗?”肖云忽然责备起桑合。 “只要杀的了那五个贱妇,多大篓子我也敢捅。”桑合说这话时,同样面不改色,音持沉稳。听得肖云直想扇他。 “今天围过来的,可不只是你天根湖一族。我还看见了另外三族的幡帜!” “你是说,龙血、金丝雨和盈影那三族?” 陈予玲奇怪的问:“那三族怎么了?” “他们都是忘界坍塌后崛起的四大新望族,分守再高原的北部、中部、西南和东部,忘界社会都在他们势力范围之内,其它族群要么依附,要么在夹缝中生存。”肖云解释说:“而忘界坍塌之前,曾有几十个大族群,又以圣母族、琉璃族、冰崖族为首的十一个旧望族势力最强大。可惜忘界坍塌后,旧望族所剩无几,他们一心遵循忘界古训,保守自闭。而新族势力却积极在新环境中顺应壮大,变革旧习。”接着,肖云又用阴阳怪气的声音挖苦桑合:“虽然你们新旧势力从来看不惯对方,可多少年来也是井水不犯河水。我们的桑合大族长,这次不仅是挑起了琉璃和天根湖的恩怨,还把新旧两大势力都挑动了起来,恐怕是想把这个世界掀翻了。” 桑合放下手中的酒瓶子,无所谓的摊开两只手掌:“这些旧族古板,都什么年代了,还遵循不合理的古训,才造成魏月倪的悲剧不是吗?被新族收拾收拾也挺好。” 肖云被他气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小东西!你那么聪明,不是没看出来吧,外面你的盟友哪里是来帮你天根湖的,无非都是盯着我主子。咱们都坐这儿喝酒也好,等他们外面斗个你死我活,我们躲这里反而安全,反正死的是你天根湖的人和琉璃的人,说白了跟大爷我毛关系没有。” 桑合皱起眉头瞟了肖云一眼。肖云说的对,这场恶战中,没有领袖的天根湖,占不了什么便宜。就小乐儿那个傻货,好吃懒做,没有大脑,遇到麻烦就颤腿心慌。共伐琉璃,一定是他想出来的馊主意。桑合能够想象得到,乐浩泽在三族面前激情彭拜的演讲和得意洋洋的表情,他去游说那三族,结果被人当枪使了也不知道。 桑合又瞟了瞟陈予玲。陈予玲被他那深不可测的小眼神儿看的心里发毛。 “呵呵,”陈予玲从心里冷笑出来:“冲着我来干嘛呢?我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怎么记得其他?你们打错算盘了。” “说到算盘,那各人有各人的打法。有的人愿意帮你恢复记忆,再请你分享大法;有的人愿意让你摔死千次,看你如何重生,再从中寻找门道;有的人恨你入骨,巴不得把你碎尸万段。” “摔死!”陈予玲忽然不寒而栗:“难道那天我落马,是谁故意而为?” 肖云点点头:“那天的泥石流来的诡异,是有人要试探,看你是否是身负永生之力的普多重生。” “太过分了!我要是个普通人,岂不是被活活摔死!” 桑合又换上一副好心的嘴脸:“陈姐姐你放心,我桑合是一族之长,新望族的绅士,保证不伤你分毫。你是我的朋友,我就一定会保护你。” 陈予玲点点头,心里却想,信你这张小嘴儿才怪呢! 第20章 内乱 三长一短的战鼓响起,厨房里的人本来都还在嘻嘻哈哈,但是半分钟之后终于反应过来。那老鼓真正敲打起来,震耳欲聋,厨房房顶上两只慵懒的鸟雀被震得扑腾起来,把房顶的瓦片都扫到地上摔得霹雳巴拉响。厨房的人这才放下手中的东西,匆匆往集合处跑。二厨把铲子丢到锅里,撩起衣角使劲擦了擦自己的两 分卷阅读63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双大油手。她冲出门看见同伴们都往山谷中央去了,还有一些人已经在往狐林口冲。外族来犯,二厨站在原地两秒,然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撒腿就朝另一个方向跑。 二厨油腻的头发蓬乱的在风中飞舞,她穿过是几棵大树,跑上一个斜坡,又窜进那长长的廊亭。由于她跑得很快,等她到达客房的时候,蓬乱的头发已经被风梳理的平顺光滑。 余连沙正站在客房外面,不少人来来回回打这里奔跑经过。余连沙揪住一个就问一句:“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可是人人都慌慌张张的,根本没功夫理他。 二厨抹了把汗,冲过去啪嗒一掌拍到余连沙肩上:“出什么事了!外族来犯!一定是天根湖。”她抓住连沙的手:“快跟我走!” “等等!”连沙听完皱起眉头:“陈予玲还关在尾峰吧?” “哎呀,你能做什么?肖云一定会去救她的。别管了!” “那你带我去哪?” “尾峰背面有山洞,那是琉璃的武器库和藏宝库,我带你去那里躲躲。” 余连沙住的客房刚好位于首峰之下,要尽快去尾峰,有条久无人行的小道可以抄。那条小道陡直,与蜿蜒平顺的崖道方向一致。但它没有沿着崖壁而走,而是横跨过首峰要道,插入浅谷,然后直上尾峰。那条小道掩藏在林间,陡峭湿滑,已被弃用多年,杂草丛生。这条路难走,但可以节约不少时间。二厨带着余连沙咯噔咯噔下了一溜台阶,踩过碧绿的青苔就窜进了那条小道。 此时琉璃族中两大精锐战团基本都已集结完毕。一个战团是由族长仙宝亲率的族团,另一个是由魏大护法率领的护法团。仙宝的族团,以及大多数还有战斗力的族人,率先备齐武装,已经聚集于护林口。魏护法的护法团却并没有到齐。魏大护法对自己的人各有安排,其中最核心的十人,没有赶到狐林口去备战,反而是跟着魏大护法急匆匆朝首峰赶。 他们气势汹汹从山下过来,顺着首峰主道上行。在小道和首峰主道的交叉口,二厨和连沙与他们撞了个正着。猛然在路口撞见操刀持剑的魏大胡子和十几个壮汉,二厨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魏大胡子只是扭过脸来皱了皱眉头,连脚步都没舍得顿一下。 他们一过,连沙已经扶助腿软的二厨:“瞧你那副脸色。咱们又不是去杀人放火,你怕什么怕?” “我,我脸色不对吗?我本来就觉得魏大胡子那张狮子脸很可怕,上次又用九途结跟踪了他,我当然更怕!” “不过,我看他们神色比你还紧张。” 余连沙搂着二厨跨过主道,又上了那条杂草丛生的小路。二厨忽然停下来:“等一等,他们比我还紧张?我觉得不对劲儿呀!” “怎么了?” “仙宝的战鼓,明明是要所有战团到狐林口应战,魏大护法带着人冲首峰去干什么?那里除了仙宝在擂鼓,什么也没有。你听,现在鼓声都已经停了。” 二厨正在琢磨,身后的主道上隐约传来一道浑厚响亮的声音。 “仙宝!尾峰有紧急敌情,你快跟我去那边顶一下。”魏大胡子在首峰主道上拦下了匆匆往狐林口赶的仙宝。二厨赶紧示意连沙不要出声。 “什么情况?”仙宝回应。 “有人正从尾峰背面攀上来,现在还不知道是否四大族的夹击。咱们尾峰背面还存放了大量陨铁兵器,蛊臭龟甲,要是被敌人拿下了,还怎么对战。现在战团都在狐林口,那边暂时稳住。我们从这条小道赶去尾峰探下虚实吧。” “好!”仙宝一急,当即随魏大护法转入小道。 听见仙宝和魏护法朝他们走过去,二厨赶紧拉了余连沙,往路旁杂草丛中躲。路旁五六米外正好有一株矮矮的木涎花,他俩连滚带爬的缩到了底下。 仙宝急匆匆往前赶,魏大胡子几个人却放慢了脚步。仙宝听见身后脚步突然缓下来,心里骤然不安。他停下回过头去,看见魏大胡子那帮人已经变成了虎狼的嘴脸。趁仙宝停当,他们迅速赶上去将他围住,嗖嗖拔出了刀剑。 “魏护法,诱我到这无人之地,是要现在反吗?”仙宝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好像一头愤怒的大牛。魏护法有反心,上下皆知,只是仙宝没想到他会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仙宝,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脾性软弱,并不适合当族长。今天的祸事,也是你无能,下嫁仙贝引来的。”魏护法把责任都推到仙宝身上,将复仇、救妹统统抛到脑后。其实人不管做什么,大都是多种因由的结果,可那个最正义的理由,往往不是主因,只是找给自己行动的借口。所以他还可以正义凛然的拍着胸脯说:“为了琉璃,我不得不反。” “琉璃危难之际,你不和我共同抗敌,却趁机反我。掀起琉璃内乱,岂不是至琉璃于死地吗?” “提了你族长的人头,赔天根湖四个掌政的命。琉璃自然可以不战而驱兵。就算不成,我会带领琉璃族人奋起抗击,少你一个无能的族长也不差。” 仙宝脑袋一懵,没想到自己的死将会 分卷阅读64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是这样,不但不能战死沙场,居然人头还会被人提去抵命。亏自己身着祖宗传下来的族长战袍,真是奇耻大辱。他提起手中长剑,虽然知道寡不敌众,可至少最后这一死,他要死的激昂硬朗。他抡起手臂,握剑的掌中挥洒出五彩光芒,延生成更长的剑锋,然后他鼓足全身力气,朝魏大胡子直刺过去。魏护法对仙宝的招数再熟悉不过,他只一翻了个跟头就躲过去了。围住仙宝的大汉马上刀剑齐发,不等他出第二招,十几根冷锋齐刷刷刺进他的胸腔。仙宝用力旋转,将插满胸腔的刀剑弹开,震得那些大汉掌根剧痛,那些刀剑也呜呜鸣想。但仙宝的胸腔像扎了洞的水气球,到处都往外喷血,他按了这个口子,又堵不住那个口子,没几分钟就失血乏力,跌倒在地上。而魏大胡子像只狡猾的狮子,绕着仙宝转来转去,看他倒在自血泊里抽搐,直到瘫软。 心跳还在,仙宝感觉自己躺在热血铺垫的温床上,连个手指头都抬不起来。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魏大胡子朝自己走过来,模糊的血泪中,他感觉魏大护法拧起自己的一把头发,把自己的脖子暴露在冷风中。然后冰凉的坚刃在那脖子上一口撕咬。魏大胡子一刀给了仙宝痛快,取下了他的首级。接着为大胡子又拔出靴上斜插的短匕,抬手一削,挥断了仙宝头顶的那撮小辫。 二厨和连沙躲在草丛里,把整个过程看得一清二楚。连沙紧紧搂住二厨,还得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因为她已经浑身发抖,哭得满脸涕泪。她从来没见过杀人的场面,第一次见的就是族长被斩首,还被削掉顶发。顶发是琉璃人的身份和骄傲,魏大护法杀了族长,还割下他的顶发,这是他胜利者的狂妄,也是对死者□□裸的侮辱。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二厨感到仙宝的每一下颤抖都通过地面传到自己的心尖上,她仿佛感同身受,仙宝在死亡那一刻的无助和悲凉。 魏大护法提了仙宝的人头,带着那撮人走得很远,二厨还趴在地上哭,她脸贴着泥土,把眼泪直接献祭给裹抱着仙宝的土地。余连沙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从地上拖起来,从木涎花下钻出来。二厨拿袖子一个劲儿的抹蹭自己脸上的涕泪,她的抽泣已经变成了深嗝,控制不了。连沙只好又把她抱在怀里不停拍她后背。 过了一阵,二厨忽然停止了打嗝,站直身体说:“我要去崖壁里,就是魏大胡子每天晚上去的那个崖壁里。” “你疯啦!那是魏大护法的秘密,刚刚看见他怎么杀人没?你去找死吗?” “仙宝死了!琉璃会被天根湖踏平的!我要去把桑合找出来,我,我要帮仙宝救琉璃,呜呜呜……”二厨说着说着又重新哭起来,她虽哭哭啼啼却倔得很。 余连沙很无奈,他那颗暖男的小心脏很快就被二厨哭哭啼啼的声音揪住了。他只好搂住二厨的肩膀说:“哎,我陪你。有我在,不会让人伤害你。” 二厨听了这句话,脸忽然微微发烫,扭撑着自己那颗满是菜油味儿的脑袋,使劲往余连沙的脖子里钻了钻。 魏大护法提了仙宝的人头,当作退兵的第一个筹码,然后赶去取另一个筹码,活生生的天根湖族长桑合。魏大胡子打发了那十几个大汉,让他们回狐林口去备战,然后自己悄悄来到崖道上,他没想到进了崖壁会撞见陈予玲和肖云。魏大胡子一看就来气,他硬邦邦的胡子上还沾着鲜血,手中正提着仙宝的人头。 “吼哼!怎么是这两个人!来了不该来的地方,知道不该知道的事,看来我今天要多取两条性命了!” 陈予玲他们扭过头去,看见魏大护法像头发怒的狮子立在身后,他满眼都是血光,随时就要扑上来的样子,手中还拧了个晃晃荡荡的人头。 陈予玲“啊!”的叫出声来,一屁股从坐垫上弹起来。肖云看见那是仙宝的头,也吓了一大跳。 桑合瞟了一眼那人头,“啧啧”两声说:“魏大护法真是行事果敢,你家族长的人头都已经到手了。” “现在该你出去,让你的人退兵了!”魏大胡子心中着急,精神也因杀戮而紧张,导致他的声音在亢奋的颤抖。 “我会遵守我的诺言,天根湖一定退兵。不过,陈予玲,你不能碰她。他是我桑合的朋友。” “他们要是出去胡言乱语......\ “怎么会?你就请他们在这里住下,他们往哪里胡言乱语去?等这场祸事平息了,我安排妥当,再回来接走他们。” 陈予玲一下听出了蹊跷,心想我呸!又想把老娘关在这里。 魏大胡子想了想,答应了桑合。然后他掏出匕首,从石壁上割下一小断藤茎,扔给桑合:“自己绑起来吧,怎么也得意思一下。” 桑合接过藤茎,胡乱把自己的双手缠在一起,似乎是被人绑了一样。魏大胡子就装模作样把他押了出去。魏大胡子跨出别扭藤的那时候又回过头来,狠狠摆了摆自己的脑袋,把胡子皱到鼻子上,做出一个凶残的表情。然后用明晃晃的大刀指着陈予玲和肖云说:“老实给我待着!” 他们被刀逼得后退一步。等魏大胡子和桑合出去了,肖云一摆手,把双手背到身后:“算了吧,回 分卷阅读65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去替仙止孝敬孝敬他老母。” 他转身穿过昏暗的洞道,回到璀璨明亮的厅堂里,又慢悠悠的给魏月倪沏好一壶茶,踏着晃悠悠的悬浮楼梯上到二层,把茶摆到魏月妮的笼子面前:“我跟仙止兄弟一场,叫您一声妈也不为过。妈,您喝茶。” 结果魏月倪淬了他一口:“呸,少哄我,你不是我儿子!” 肖云愣了一下,呵呵笑道:“哟呵,老太太,您是假清醒呢还是真糊涂?” 魏月妮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立刻狂躁的吼起来:“这不是酒!我要酒!”说着她把手中茶杯举高,狠狠朝肖云脚边砸过去。 碎片溅得到处都是,肖云惊得跳起来,心里骂了句娘,他本想指着老太太鼻子大骂的,但那毕竟是个疯子,又是仙止的母亲。他只好蹲下身去,嘴里嘀咕着“我的老妈哟,您脾气真大!”然后他老老实实把那些碎片拾起来,还伸手过去把笼子边上的碎片也收拾干净,免得魏月妮伤到自己。 但是魏月妮忽然扑到笼子边上,抢过去一块碎片,在自己手指上来回乱画,把十个手指头画的血肉模糊。她摧残自己的手指,情绪反而渐渐温软下来,开始摇头晃脑的自言自语:“小东西,小东西,吃饱了让我出去。嘘,不要告诉他们。”她反复念这句话:“小东西,吃饱了带我出去。” 接着,楼下的陈予玲惊叫起来:“你们怎么来了?” 肖云心想谁又来了?就听见余连沙和二厨的声音,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来找桑合的!” 肖云从二楼探出脑袋来:“哟,这下热闹了!” 二厨立刻捂着嘴哭起来:“肖云哥哥,呜呜呜......仙宝死的好惨,魏大护法把他斩首,还割下顶发!” “哎,”肖云叹口气:“我知道,我知道。都是魏大胡子跟桑合的阴谋。你们真不该来这儿,门口守着一株别扭藤,进来了就出不去!” “也许,”陈予玲莫名其妙的冒了一句:“也许有二厨,我们就可以出去。” “你有办法?”肖云问。 “嘘!你听那老太太一直在嘀咕什么?” “疯言疯语!” 陈予玲摇摇头:“我看她也不那么疯,她想出去。我一直在琢磨,洞口有别扭藤,魏大胡子为什么还要把她关到笼子里。一定是魏月倪找到了打开别扭藤的方法。魏大胡子才需要多加个笼子来关她。” 然后陈予玲又问二厨:“你不是会障眼法吗?” 二厨点点头。 “你能把沙沙变成桑合的样子吗?” 二厨又点点头。 余连沙很高,二厨走到过去抓住他的肩膀,把他往下使劲摁了摁,让他蹲了个马步,把脸正对着自己。然后她对着连沙的脸念咒语,连沙才闻到二厨吐纳的呼吸里有股莲花的清香。二厨低下头,余连沙都忍不住追着她的呼吸而去,往前伸长了脖子。二厨伸手去怀兜里掏出那张轻柔的丝帕,右手结成一朵莲花,左手两指轻轻掂起,丝帕渐渐笼罩浅浅流光,把这个油腻污垢的厨子衬托的像个仙女,连沙又看的出了神。丝帕忽然被指尖挑起,挥舞到连沙头顶,轻轻落下。连沙胡子拉碴的脸,立刻在流光之下变得模糊起来。二厨继续念着咒语,流光又慢慢退却,一张与桑合一模一样的脸浮现出来。 陈予玲仔细打量这个桑合:“太不可思议了。”接着她走过去在连沙耳边嘱咐了好几句,然后点点头说:“看你的了。”余连沙摇摇晃晃上了阶梯,走到魏月妮的笼子前面。 “母亲!”他试探性得唤了一声。 魏月倪本来坐在地上垂头晃脑的,听了这声呼唤,忽然定住了,慢慢回过头来。一见是桑合,她立马笑逐颜开的扑过去:“儿子!又长高啦!” 余连沙“嗯嗯”两声,赶紧问她:“母亲,你知道怎么从这儿出去吗?” “你不知道怎么出去吗?” “我当然不知道,外面守着一株别扭藤,进来就出不去了。” “别扭藤?别扭藤!”魏月倪忽然压低声音,把脖子缩起来:“嘘,别让他们听见。我这里养了好多小宝贝,专爱啃那别扭藤。你把笼子打开,我让小东西们去把它咬个稀烂!” “怎么打开?这笼子打不开,您先把我弄出去,我再想办法来救您。” 魏月妮眯起眼睛看了看余连沙,然后低下头又一个劲儿的摇脑袋:“怎么打开这笼子?你说怎么打开这笼子?怎么打开这笼子?”魏月妮像陷在这个问题里出不来,来来回回问这句话,不再理会任何人。 “她果然知道怎么破别扭藤,可是这笼子跟尾峰鸽笼一样,是陨铁做的。”陈予玲趴到笼子上来回检查,希望有个裂口也好,可是没有发现一丝破绽。她不甘心,又在门栏的合叶间逐一扫描,眼睛都快贴到铁栏上面。 “我看你运气也蛮好。”肖云叉着腰站旁边观赏了半天,终于搓了搓鼻翼,慢悠悠的把身体靠了过去,堵到陈予玲的脸上,然后从屁股兜里掏了块石头递到她眼前:“送给你。” “海 分卷阅读66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之底!”陈予玲的眼睛忽然睁得亮堂堂。 “我在尾峰的时候,看见你盯着看守手里的石头出神。你们女人是不是都喜欢珠宝?既然你喜欢,我趁百吨儿不注意,就拿了。” 陈予玲一把抓过海之底,朝着肖云坏笑:“我不喜欢珠宝,喜欢武器!” 她知道肖云从来不把自己摆在什么正人君子的位置,其实她自己也一样,她已在半死树下顺走不少灵壑豆,那时其实也想顺走这颗海之底来着,结果让肖云这小子给顺了。海之底拿在手里感觉就是不一样,就像它的名字,沉稳透凉。陈予玲掂了掂,稍微在手劲儿中加入一点法力,海之底中就有刺骨的感觉被催出,似火燎又如冰激,让人的心脏忽现夹杂在烈焰火山与海底清汤碰撞的瞬间。仅仅那瞬间,陈予玲真切感受到,大自然在冲突中巨大激愤的情绪,让她的神经产生前所未有的兴奋。然后这种兴奋远离她的心脏,变成一股力量朝她手中聚集,这力量延展至她的全掌。她抬起手,试了试朝铁栏砍下去。陨铁在接触到她皮肤时忽然就软化如泥。她一掌就劈开了陨铁的牢栏。 肖云怔怔看着她:“你是怎么做到的?古老沉睡的力量,很难化入己身。” 陈予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好像是半死树下石盒子里那些东西,用奇怪的方式记录了许多法术的奥秘,偶尔会从她脑袋里冒出来,让她忽然领悟新的东西。所以她成长得特别快。 牢笼打开了,魏月倪的身上又脏又臭,连沙皱了皱眉头,还是咬牙走进去,把老太太扶住:“母亲,你快想办法把我们弄出去吧!” 魏月倪歪着嘴笑,笑得那些黑黄的牙齿一颗颗凸出来。余连沙不得不往后缩了缩脑袋。魏月妮紧紧抠住他的手,把他从二楼拖到一楼,然后拉他蹲到地上,神秘兮兮的说:“儿子!来,来。” 余连沙把脸凑过去,看见魏月妮手指上满是被啃咬的伤痕,再加上泥黑的指甲,藏污纳垢的皮皱,特别吓人。魏月妮手里捏着茶杯的碎片,拿它在自己的食指上狠狠划下,鲜红的血液涌出,凝结成豆,用力挤压就喷涌成流,一珠珠滴答到地上。接着魏月妮口中又念些听不清的咒语,像是小心翼翼的召唤。 “吱吱吱……”三只肥大的山鼠从崖缝里跳了出来。它们把头贴到有血的地上,来回摩擦嘴角,越来越兴奋雀跃。其中一只胆大的忽然抬起头,踮起前腿,顺着血味儿寻到了魏月倪的手指上。魏月妮刚开始没有闪躲,任由那只山鼠啃咬自己的手指,表情痛苦又欣喜。突然她又疼得抽了一下,眼里闪出暴怒的光,她忽然烦躁起来,大喊一声:“去!肮脏的东西!”她狠狠一甩手,将那只贪婪的畜生甩到了墙根下。那些山鼠惊得吱吱儿蹿开。它们消失不到一分钟,又重新出现在大厅里。而这次不止三两只,石壁四周传来许多吱吱儿声,似乎有几十上百只山鼠蜂拥而来,那声音越来越近,让人毛骨悚然。 魏月倪脸上神情更加兴奋:“来了!” 她忽然站起身来,拉着连沙就往外冲,屁股后面一串串山鼠,像黑灰色的洪流跟着他们的脚跟撵。陈予玲他们也跟了上去,尽管左躲右闪,脚下还是会踩到那些疯狂的小畜生,但它们翻个筋斗,又义无反顾的往前扑。 到了别扭藤前面,他们脚下的小东西已经越聚越多,急不可耐的摇头咧嘴。魏月倪阴森森的笑起来,高高举起自己的手,把满手鲜血洒到别扭藤上。与此同时她咧嘴大喊:“撒呼!”那些山鼠就涌向别扭藤,在枝叶上疯狂的啃咬。 山鼠原本是难以撼动这些别扭藤的,它们用的牙口,简直是以卵击石。即使再精练的通心驭畜术,也难以支配这么大群山鼠去以死相搏。但是魏月倪长期伺以它们鲜血。血腥是一种邪恶的力量,会促使一切生物冲动疯狂。所以山鼠们忘记了疼痛,不停歇的扑咬。它们的牙口甚至超出常理的速度。它们有的牙断口裂了,还继续用唇肉夹啃,直至把自己血淋淋的耗死在那藤上,而后面还有无数山鼠疯狂的涌过来。 当魏月倪所召唤的鼠群死伤殆尽时,别扭藤也终于屈服于它们潮水般疯狂的进攻。一个半人高的口子被打开。这么多年,魏月倪等的就是这一天。铺洒的阳光在别扭藤上围成一个光圈,魏月倪的笑声从气管发出,回旋着冲出崖洞,然后她追着自己放肆的笑声,朝阴云密布的狐林口冲过去。 她边跑边喊:“哈哈哈!救仙止!救仙止!”任凭余连沙在后面喊:“妈!我在这里,在这儿呀!”她也不理会。 “你看这老太太该疯的时候疯,该清醒的时候清醒。”肖云拿胳膊肘戳了戳陈予玲:“你说到底是咱们利用她出了石室,还是她利用了咱们?” 第21章 浴血得生 狐林口那边的阴云已经堆得比山还高,连绵到望不见的天边。阴云下有细小的雨珠飘下,落下一段又被风抬起一段,在空气里上下游走。那里一定湿冷,但是喊叫声没有停止,想象得到如火如荼的场面。此时的陈予玲想到,自己既不能被外面的敌族抓住,也不可以在琉璃族坐以待毙。即使琉璃族胜了,她也可能逃不出魏大 分卷阅读67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胡子和桑合的交易。 陈予玲站在崖道上问肖云:“你了解琉璃,有什么偏路可以逃出去吗?” “逃出去?我看没指望。这里前后两个出入口。狐林口那个,被上千人围着,新望族一定会从那里攻进来。尾峰背后还有一个出入口,那里陡峭险峻,易守难攻,但是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新望族一定会派人去那里堵着,攻不上来也不会放人出去。”肖云把脑袋偏到陈予玲耳边,眨巴着他圆圆的眼睛说:“他们可不是冲着桑合,既然来了,他们就会想尽办法抓住你的。抓住你之后,啧啧,可能会烧你、剐你、摔你……” “这些狗日的妖怪!”陈予玲学着肖云的语气骂起来,然后看向狐林口的方向,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突袭而上的恐惧敲打的咚咚作响,手有一点麻,不过恐惧从来不会让陈予玲软弱,急跳的心脏只会让她血脉喷张。如果自己够能耐,一定把这些心怀鬼胎的人都打残了,她忽然回味起自己徒手撂倒一帮熊孩子的英勇事迹,可是现在,她还只能想办法跑。她想了想,然后抬起手指着狐林口说:“咱们也去那里!” “那边现在危险!”二厨满脸疑惑。 “横竖也出不去。不如去狐林口,趁乱也许有机会溜出去。” “好吧,试试喽。”反正肖云也没有别的办法。 “好!”余连沙也答道。 二厨只好抠抠菜油脑袋,跟在余连沙屁股后面,往狐林口方向赶。顺着竹木的崖道穿行,然后踏过平板的石阶,渐渐的,石缝里有积水渗出,踩得脚底下呱唧呱唧作响,他们到了阴雨笼罩的狐林口,看见百吨儿领着姨母站在一块儿高高的巨石之上。肖云比了个手势,让大家收声,然后带他们绕到百吨儿后面,蹲在露雨润湿的草丛里。 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刚好能看见林口的战局。这时候魏大胡子提着仙宝的脑袋,押着桑合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无论是琉璃人还是四大望族的人都懵了。狐林内外骤然安静下来,人人都在观望。忽然那个疯子魏月妮,发出更加刺耳的尖叫,在狐林的山谷间回荡:“咿呀......救仙止!救仙止!”她居然一眼就在人群里认出了仙止,她的速度超快,在静止的人群里摸爬。似乎这狐林内外的上千人里只有她一个是活物。她撞开人群,激动的冲过去,把仙止牢牢抱住,仙止不知她是谁,在那里与她推推攘攘。人群看看魏大胡子,又看看仙止和那个疯女人。仍然不知所措。 “你看,那老太可比咱们还清醒。这么多年不见,一眼就认出自己儿子了。”肖云捂着嘴嘻嘻嘻笑起来。而陈予玲没有去关注那个疯女人,她发现天根湖的人已经被其他三族排挤到了外围。 就在几分钟之前,这里还是一片混乱,姨母被百吨儿拖到巨石上调停,她指着天根湖的人说:“大家保持冷静!桑合还没有找到,这件事另有情况。不要趁乱打劫!我们应该等琉璃族给出个合理的解释再说。” 其他三族的人骚动起来,天根湖里也有人质疑:“小姨母为什么帮着琉璃调停?”,“为什么不先攻下琉璃?”,“她不打算给她姐妹报仇了?” 穿着木珠袖子的乐浩泽是个没主见的软货,但他忽然想到,难道自己召集新望族来围攻琉璃不妥?他抬头看姨母,姨母正在一个劲儿的给他使眼色。他赶紧清了清嗓子,把肚子里的气吸到胸口上,发出浑厚的声音响应姨母的讲话:“天根湖的同族们!我们不是趁乱打劫的小人,我们掌政若说另有情况,就一定另有情况。我们要查清事实,报仇也得报的有名有实!” 乐浩泽的声音天生就带有号召力,好像自带混响的大喇叭。他的每次演说其实没有什么技巧,就靠那极富感染力的语调和生动夸张的手势。他的三言两语就顶得过别人的长篇大论。天根湖那些质疑的声音都低下去,族人们开始一个劲儿的点头称是。 可是其他三族就像被乐浩泽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先愣住了,然后又敲打着手中兵器叫嚣起来:“臭小子!你说谁是趁乱打劫的小人呢?你们天根湖请我们三族来帮忙,怎么跟他们琉璃站成一队了?今天来都来了,非打到他们蛋疼不可!”三族人互相敲击手中的兵器,弄得乒乓作响,伴着嘴里“呵嘿”的哄嘲声,朝着天根湖的人群推推攘攘。三族人的敲击声和哄嘲声越来越整齐,愤怒的气势朝天根湖压过去,很快就把乐浩泽的人逼退到了外围。 接着人群里喊出一句:“攻下琉璃!”,三族人立刻回转头来,乘着刚才的气势,齐刷刷挥舞兵器,跟着喊起来:“喔!喔!攻下琉璃!攻下琉璃!” 百吨儿拿胳膊抵了抵姨母的腰:“老婆娘!想想办法!” 姨母杵在那里不动,狠狠剜了百吨儿一眼:“算了吧,没见我天根湖的人都被逼到外围了吗?我可不能为了你琉璃得罪那三族,不划算!” “你闭嘴!你们都闭嘴!”姨母听到身后一声怒吼,使乌压压的人群缓缓静了下来,然后人群里又开始议论纷纷。姨母朝身后看去,发现魏大胡子把桑合押到了狐林口的高坡上。他一声怒吼之后,那些喊打喊杀的人们都震惊了,因为魏大胡子 分卷阅读68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不但押着失踪多日的桑合,手里还提着琉璃族长仙宝的人头。魏大胡子那张狮子脸在阴雨中挂满了水珠,他缓缓扫视下方,那些水珠藏在他胡子底下颤动,就像他镇定严肃的表情下藏着忐忑不安的巨浪。 这局势,魏大护法也明白是险中之险,可是箭已离弦,无法回头。此时魏月妮的那声划破长空的嘶叫也着实把他吓得猛抖了一下肩膀。他指着下面又嚎了一次:“你闭嘴!你们都闭嘴!”似乎这样多嚎叫两声,他的胆识和气势才能增长,才足以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起自己族长的人头。现在他的声音已经盖过了魏月妮,震得自己耳朵都嗡嗡作响。他终于一把举起仙宝的人头,俯身朝林口大喊:“你们看着!我琉璃族有债必还!族长仙宝自刭,以自己的人头,抵天根湖四大掌政姨母的命。你们退不退兵?” 底下鸦雀无声,四大新望族的人,没想到琉璃族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连自己族长的命都肯交出来。琉璃族的人,都像是糟当头一棒。他们觉得惨不忍睹,不停抹泪,不仅为仙宝这条命,更因琉璃堂堂古望族如今的窝囊而揪心。 姨母也是懵了,她那几个姐妹已经死了,她虽然必然要讨个说法,可当琉璃真拿仙宝的脑袋来抵命时,她又觉得毫无意义,怎么也挽不回死掉的生命。她更奇怪的是,桑合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冒了出来,还说不是故意的吗? 姨母看见魏大护法朝桑合使了个眼色,桑合不紧不慢的张了张嘴,发出老沉的嗓音:“我前段时间不小心闯进琉璃族的禁地,被困在里面无人知晓,昨天才被魏大护法解救出来。”下面一片哗然,桑合又继续讲:“既然是因误会而起的悲剧,最好就到此为止。仙宝族长人头已经在此,天根湖不再追究。”桑合示意魏大护法给他解绑,两人就当着众人面,装模作样演了一出和解的戏。 在桑合面前,乐浩泽没有什么绕弯儿的想法,只是心里淡淡骂了句:“蛋逼了。”桑合说撤,他就一定会撤,他从来都是跟在桑合屁股后面混饭吃。于是乐浩泽拍起巴掌就开始吆喝:“天根湖的兄弟姐妹们,咱们跟族长回家了!回去安心办丧事。”他袖子上那些算盘珠子被晃荡得哗哗作响。 一听乐浩泽吆喝,另外三族心乱如麻。他们风尘仆仆的跟着天根湖过来,无非就是趁火打劫,可现在连普多的影子都还没见到,怎么甘心白跑一趟? 三族中的盈影族,擅用联众法术,几百族人同时施法作战,形成诡异多变的阵型,而且身形阵法幻变如魅影,因此他们被忘界人称为盈影族。他们的引阵,背上斜插着不同颜色的阵旗,作战时用于指挥阵法变换。引阵本来就高,又因那些阵旗的烘托,显得分外威武。但他很像满身长刺的庞大刺猬,一个转身就能误伤周围的小动物。引阵好像还很爱出头,性格跟他那身行头一样喧嚣。所以他第一个不要脸的站了出来,抖动着他一身的阵旗质问魏大胡子。 “魏大护法!桑合果然是你们抓的!琉璃族耍我们呢吧?一颗人头换四条人命,这赔本生意天根湖认了,我们可不认,这不是坏了忘界规矩吗?” 这个由头一出,狐林内外又喧闹起来。琉璃族人淬那些外敌欺人太甚,吐了口水沾到泥巴上,朝三族的人扔过去。三族舞着刀剑抵挡,群情激愤又要再讨说法,掀起非把琉璃攻下不可的架势。 桑合见形势失控,也琢磨着赶紧抽身为妙。 “护法,那我就先带天根湖撤了。” 魏大胡子一把抓住桑合:“不讲信用!你想这么就走!那三族已经要进攻,你布的局,你不收?” “我的人,我自然收。信用?哎哟,咱们当初约定的,你取了仙宝人头,我带天根湖回撤,没有哪点是不讲信用的呀。” 魏大胡子气得猛吹胡子:“现在那三族掺和进来,你怎么不负责任?” 桑合凑近魏大胡子的脸,任性的扯了扯他的胡子,压低声音说:“当初还说好是五个姨母的命,你不也只拿到四个?你怎么不负责任?” 这话堵得魏大胡子咬牙顿足却无可辩驳。 桑合歪着脑袋笑了笑,临走还补了句更不要脸的:“仙贝和陈予玲这两人,一个我媳妇,一个我朋友。不管之后局势如何变,你可把她们看好喽,我回头还要来算这两笔账的咧。” 魏大胡子不理他,破口大骂:“你这个疯子!” 魏大胡子骂完,冲突已经升级,狐林口杀气四起。 盈影族在这种群架中是最占便宜的。不像大多数族群的法术,个体在战斗中依靠对周遭能量的转介和应用。盈影族人的群架是依靠彼此能量的互换和组合,形成强大的战群,如一队鬼魅让敌手难以应对。落单的个体反而没什么法力,很好对付。因此引阵大旗一挥,阵型组合之后,盈影族的进攻让琉璃接招无力。他们的身形在阵队中时隐时现,不停闪换着位置,而且让人看不见痕迹。琉璃族人盯准敌人,一招出去,还没挨着他们的毛发,他们就闪换了位置。有时又突然出现在琉璃族人背后,这时察觉力稍差的人,就会被一把揪住腰脊骨,推点力道,腰椎骨断裂,琉璃族人就被 分卷阅读69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废了法力。 陈予玲仔身体窝在草丛里,伸长脖子弹出去脑袋,仔细观察盈影族的阵型和法术。她脑袋里面好多信息冒了出来,已经分不清是那树洞下的知识,还是自己久远的记忆,是方法的传习,还是潜意识的本能。她只管快速算计着,心中突然有了破敌之法。 “百吨儿师傅,我有破敌的办法!”陈予玲在背后大声召唤百吨儿。 “你们躲在这里?” “麻烦你去稳住魏月倪,告诉仙止。”等百吨儿跑过来,陈予玲就凑到他耳边把方法告诉他。 百吨儿听后,火速冲到混战中。他用自己庞大的身躯撞开人群,来到仙止旁边。仙止上半身不停挥动着与人厮杀,两只腿却被魏月倪紧紧抱住不撒手,好像一块儿水泥墩子干固在了仙止身上。百吨儿使劲把魏月妮推开,一巴掌打到她脸上:“你给我醒醒吧!”然后他焦急的朝仙止比划。仙止点点头。 对于忘界人来说,狐狸的攻击力很弱,所以仙止的宝贝们基本上只是用来寻物寻人,或者看家传信,从来不派上惨烈的对攻。而这次。陈予玲觉得那些火狐恰恰可以派上大用处。人眼看不清的那些魅影,感官抓不住的那些气息,对于自然界的动物来说就是小菜一碟。狐狸们不需击败盈影族人,只需揪住他们变幻的身形,他们的整个阵型就可以攻破。 仙止站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树旁,双臂微开,手掌外翻,脑袋开始在肩上沿前后左右转圈,看着像在做肩颈运动。经脉在简单的疏通后,沿掌心直通头部。仙止双眼的神经开始感受到他所通心的狐狸们,紧凑的心跳开始与狐狸的节奏相和。他深长的呼出一口气,带出轻盈的召唤:“撒呼......” 一只火红的狐狸率先从林中窜了出来,后面紧接着又跟来三两只,八九只,二十来只。它们在空气中甩了甩鼻子,纷纷龇牙咧嘴朝那些魅影扑去。被狐狸死死咬住的盈影族人立马丢失了幻变如影的阵型。他们引阵背上的旗帜本来是五颜六色的,随着阵型的扰乱,居然都退成了灰色,无法发挥作用。 抓住这一时机,琉璃族人发动反击。琉璃的族团,下手都是仁慈的,攻击盈影族人的腰脊,一个个废了他们法力。但琉璃的护法团却手持大刀,刀刀置于敌人劲脊,对于刀下的性命毫无顾忌。盈影族人死伤一片,引阵慌慌张张从地上捡起旗帜,插回腰间,“后撤!”盈影族人互相搀扶,往外围逃去。 然而龙血和金丝雨两族又迎了上来,这回是二对一的硬仗,反正也不用像盈影族那样排兵布阵,干脆两族一起冲了上去,以多欺少,胜算满满。从坡上望去,琉璃的战团如一堆密密麻麻的蚁群,被逼迫的越来越紧,面积越占越小。他们往里节节败退,敌族步步迎上。狐林口就像一个瓶颈,时刻要被挤爆。 陈予玲他们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那几个人是专注于下面激烈的战事,陈予玲却是等着那瓶颈被攻克的一刻。 “你还有办法破这局吗?”二厨着急的问。 陈予玲摇摇头,她即使有办法,也不打算破。 盈影族残兵败将,已经退到两里开外,龙血和金丝雨两族的人加起来也不够多,等林口被攻破的那一刻,他们一定蜂拥而入乘胜追击,那时林口便有了空隙,而外围空虚,是逃出去的最好时机。也就是那一两秒的时间里,龙血族人率先破了林口的防卫。林口如闸开泄洪,琉璃族一溃而下,敌族一冲而入。此时果然出现了攻防的空隙。 大家都皱起眉头,陈予玲却翘起嘴角,抓住肖云的手跳起来:“琉璃已被攻破!现在攻方还没来得及抽兵回守林口。我们趁机逃出去,快点!” 肖云握着陈予玲温热的手,能感受到她微润的皮肤,稳健的脉搏,他瞪大眼睛由衷夸奖道:“妹子!没曾想你这么聪明呀,哥也不用像以前那么操心了。快跑吧!”肖云很不舍,可还是把手硬生生从那温润的包裹里抽出来:“毕竟仙止和百吨儿是我好哥们儿,我得去意思一下。带着你沙沙哥和二厨,到附近找个人多的小镇等我!”接着他又甩甩手腕:“到时用九途结找你。” 陈予玲面露不安的看着肖云,肖云拍拍她的肩膀说:“琉璃这是没戏了,我只是去看着他俩,能劝就劝,能逃就逃,别跟这犯傻死撑就好。” “好,你跟仙止是没气节的人。百吨儿是个犟脾气,可说不定了,赶紧去把他架走吧。”陈予玲反过来拍了拍肖云的肩膀,没时间再多说什么,她迅速带着连沙和二厨穿出林口,安安稳稳出了那乱局。他们绕过两里之外那堆盈影族,来到远离群峰的草地上。回望狐林,那里还不断传来厮杀拼打之声,反衬的他们所在更加安宁。 同样在不远处回望着狐林的,还有刚刚诞下一个男婴的华姆。可她却是大汗淋漓的跪倒在灌木丛中。她刚生下自己的孩子,但又立刻失去了他。她虚弱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眼中尽是仇恨的血丝好像快要燃烧。她所遭遇的一连串打击,已经让那双眼睛无法再用泪水来表达情绪。她恨自己,在心中千般自责咒骂,却不能发出一点声响。 华姆与仙宝真心相爱过,当年为 分卷阅读70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了嫁给仙宝,她不惜违抗父亲的禁令,还与父亲断绝了一切来往。嫁到琉璃后,华姆也是巴心巴肝为琉璃筹谋打算。琉璃的狐林,已经是她唯一的家园。这次大难临头,也许有一种强烈不安的预感,使仙宝觉得华姆非走不可。仙宝的言语好像是一番决绝:“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在乎了。唯一希望你和孩子安全。” 华姆双手抠着正厅倾斜的房柱不放,族里的两个护卫几乎是强行把她拖走的。当他们从狐林入口的小偏道狼狈而出时,与四族的战团擦身而过,即便晚走一分钟,就会被围在其中。两个族人驾着华姆一路狂奔。直到身后狐林的战鼓响起,他们才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他们回过头去,还能隐约看见仙宝那件艳红色的战袍在首峰飘舞。华姆眼睁睁看着狐林被团团围住,丈夫陷入危难之中。她怔怔的站在林中无法动弹,一面用手拖住自己的肚子,一面咬紧嘴唇,紧握拳头。 “华姆,快走吧!”一族人催促道。 华姆自然知道,都到这一步了,她不是不愿意走,而是动弹不了。此时华姆额间已渗出豆大的汗珠,脸色变得青紫,痛苦的挤出几个字:“我!肚子疼!”她的子宫开始阵痛,感觉小东西要从两腿间钻出来了。她强忍着剧痛立在那里,在风中瑟瑟发抖,下身裙子已被血水全部浸透。 两个大男人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形,慌张冲上去将她扶住。华姆直挺挺往后僵倒,两个族人顺势把她摆放到地上。华姆感到强烈的疼痛一阵阵袭来,一次比一次猛烈。可是四族的战团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她大口喘息,咬破自己的嘴唇,也不能发出嘶吼。 “这,这难道是要生孩子了吗?妈呀怎么弄呀?” 族人慌乱之下,掀起华姆的裙子。 “滚开!自己来!”华姆压低声音命令道。两个族人立马闪到半米开外,紧张的在她身边绕着打转。华姆抓了身旁一根树棍,咬到自己嘴里。她告诉自己,现在没有人帮得了自己了。她开始努力平复心绪,均匀呼吸,无论如何,要把这个孩子安全生产下来! 狐林里的羊皮老鼓,鼓声大作于山巅,每一次疼痛来袭,华姆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全回响起就那隆隆鼓声。是最紧迫的催战,三长一短,九亮三闷。华姆不自觉将呼吸和心跳,跟上了羊皮老鼓的节奏。但她不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跟上丈夫的节奏了。鼓声震天,犹如步步逼近,一次次敲打在她脑中,她把阵痛中的嘶吼,都努力咽回了胸腔,堵得自己快要窒息。绝望慢慢袭来,眼中天地,在汗水和泪水的沁润下扭曲昏暗。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的很漫长,鼓声早就消失在天边,华姆在无数次濒临昏厥的挣扎后,又逼迫着自己苏醒,一个男婴终于呱呱落地。 华姆流着眼泪,用颤抖的双手拾起一颗片薄如铲的石头,使了全身最后的力量,砸断了孩子和她之间联结的脐带。她还用石头尖在孩子的脚底板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翅膀。那孩子早产,被石头划破脚,依偎在母亲怀里,也止不住的哇哇大哭。除了疼痛,他对这个世界还充满了陌生的好奇。他大口大口的呼吸,似乎想要用一遍遍的回响,来确认自我的存在。 偏偏这个时候,盈影族的阵型被破,残兵败将溃了下来,离他们越来越近。华姆身体还虚脱,根本没有察觉。守在她身边的两个族人感觉到脚底泥土的轻微振动。他们立刻趴在地上倾听。 “华姆,有一大队人马朝我们聚拢!” 华姆长嘘一口气,摆了摆双肩松松筋骨,她望着正东方向说:“要快点!琉璃这种境地了,仙贝去他请无果。难道他一辈子不原谅我?可我还能去求助谁呢?他如果再袖手旁观,我也一辈子不会原谅他。” 华姆带着满身泥血站起身来,那个族人忽然拦住她:“华姆,不能带上这孩子!它的哭声不停,让我们无法摆脱敌族的追捕。” 脑中如被闷雷一击,这个人在劝一个母亲放弃自己刚出生的孩子,华姆五指抠紧,狠狠训斥道:“不可能!休想!我必须带上他!”她全身都似乎紧张的痉挛,将怀中孩子越勒越紧,孩子更加放肆的嗷嗷大哭。 那人赶紧朝华姆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华姆身后是一个决断够胆儿的人,他皱皱眉,抡起沉重的剑柄就朝华姆后脑击去。华姆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一人掏出小刀,在新生婴儿的脚底板上草草画了几下,就把他留在原地。然后他们赶紧把华姆拖到百米开外的木涎花丛中躲起来。 孩子的哭声果然把盈影族的人全引了过去,他们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这个小生命团团围住。引阵一层层扒拉开人群,走到中央。他小心翼翼托起小孩,撕下腰侧一块儿旗布,将他小心裹住又抱在怀中。那孩子居然立刻停止了啼哭。 引阵放眼望过四野,不见人影,似乎是个弃婴。他温柔的笑起来:“此役我族虽败,上天却赐我们一个小生命,今日祸事一堆,终需一喜。”他咬破自己手指,将鲜血一滴挤到婴儿嘴里,然后对着周遭族人大声宣布:“以后,他就是我引阵的儿子,盈影的族辈!他的名字叫血生,浴血而得生。” 这句话浑厚响亮,压 分卷阅读71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得四野无声。隐隐约约飘到陈予玲他们的耳朵里。夕阳西下的草原,只听见风带来的杂乱之音,闻不见同行者还未平复的喘息。陈予玲望向那坠落的太阳,她本就慌乱的心更加迷失了方向。这一天,这一景,多么像她刚刚踏上这片土地,这场旅途的起点。 “陈予玲!陈予玲!” 循声望去,陈予玲看见姨母瘦高的身影朝他们跟过来。她纤瘦的身体看起来真像一根长了腿儿的竹竿。 “姨母,你......”陈予玲差点脱口而出,想她问什么不跟着桑合回天根湖去,转念又收回了那话。陈予玲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此次祸端就是由桑合挑起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杀了他的五个姨母。陈予玲猜不到桑合为什么要这么做,五个姨母辛苦将他养大,捧在掌心视如珍宝,是什么仇怨要把她们赶尽杀绝呢?可能只有姨母自己心里清楚。 “我现在回天根湖不安全。”姨母淡淡的说。 “确实不安全,我都知道了。” “你只需要告诉我,是不是桑合?” 陈予玲无奈的点点头。 “那就结了。”她挤出干巴巴的笑容,又迅速收回去:“我早就猜到。你还记得我俩在尾峰牢笼里谈过的交易?” “什么交易?”这两天经历了这么多变故,陈予玲脑袋里乱哄哄的。 “你曾提出,如果帮我找到桑合,我就帮你和余连沙救回那个雨童。” “真的吗姨母?您真的肯帮我们去救雨童?”陈于玲确实有些惊讶。 姨母没理会陈予玲,却白了余连沙一眼。连沙接住姨母那顿白眼,被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他赶紧低下脑袋,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圈:“谢谢姨母,如果能救出我妹妹,连沙做牛做马报答您。” 姨母又甩过去一个白眼:“我现在没有天根湖做后盾,带着你们单枪匹马要去对付流沙族是行不通的。” “那您有什么打算吗?” “我回来找你,自然有我的打算,不过这计划劳心费力。你帮我找到的那个桑合,又原来是个狼心狗肺的小崽子,根本不值钱。”姨母双臂抱于胸前,傲慢的说:“我要加码。” “啊?”陈予玲愣了:“我又还能帮你做什么呢?” “我要你帮我夺回天根湖!” “啊?”陈予玲更愣了:“您说什么笑话,我哪有本事帮你夺回天根湖?” “好徒弟,你现在没那本事,以后自然会有。你可是普多公主重生,堂堂冰崖族族脉,触摸过神谕的人。”姨母一字一句吐出来:“只要你愿意!” 当姨母斩钉截铁的念出那些个名号之时,陈予玲不知为何,心中热血沸腾,有埋藏在潜意识里的莫名之物在骚动。蒋华的话又突然开始在脑中盘旋:“做回自己!”她都分不清那是蒋华的话,还是她自己在对自己说话。 这些日子她身体所感受到的万物已大大不同,那些与周遭生命和物质的互通与对话,让她如新生儿发现了陌生有趣的新世界。就像那远方隐约传来的婴孩哭声,她不知道那是华姆刚出生的儿子。但与那新生儿相同的,陈予玲有难得的机会,在这个初识的世界面前,证明自己的存在。因为也许,她就是普多公主,可以触摸神谕的人。 第22章 花火流沙 夜晚凛冽寒冷,月朗星稀,草木稀疏的原野被天穹的星月照得白晃晃一片。有几个孤独的身影静静矗立骏马之上,犹如几张剪影粘贴在直白的背景边缘。他们身着金色的纱衣,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悄无声息。今夜没有风,连他们轻薄的衣服都垂挂到地上不动,偶尔马屁股撅动,马尾扫起一些衣角舞动,才让人反映过来来,远处并不是一幅僵硬的图画。 陈予玲他们正往南走,那里有离狐林最近的外界村庄,需要大半天的脚程。连夜赶路的话,凌晨就能到达。陈予玲和肖云约好了,她会在那里停留,等待肖云带来琉璃的战况。等琉璃局势一定,他们就要跟着姨母去另一个地方。 他们远远就看见了那群骑马的纱衣人,深更半夜,似乎专门为了他们等在那里。纱衣人身子一动不动,眼神就毫不避讳的把他们望着,好像一群没有生命的机械,脑袋只是追着目标的路线匀速转动。场景清冷诡异,陈予玲发现那群人的时候吓了一跳,尽管双方隔着一片辽阔的草原,她还是疑虑的放缓了脚步。她看不清远处的脸,也感觉不到他们眼神中有任何善意。 “姨母。”陈予玲用最轻微的声音喊了一声,生怕把那些机械人给惊醒了,其他人也都跟着陈予玲停住了脚步。 “怎么?人家骑的马,我们用的脚,在这白亮光秃的草原上一目了然,还躲得掉吗?”姨母照样迎头向前。 “姨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头?”陈予玲小跑两步跟上去。 “你们不是想找流沙族的人吗?看那着装,那几个就是喽。”姨母轻松的语气里带着厌恶:“普通的流沙族人法术都不高,他们只是到处打探消息。我只忌惮流沙族族长、祭司和她的死士,其他人不是我们的 分卷阅读72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对手。那几个躲得远远的,一定只是打探消息。不过还是讨厌!他们的人到处都是,我们天根湖外面也经常看见流沙族人,他们就像苍蝇到处乱飞。” 二厨一听是流沙族,赶紧缩到余连沙背后,吓得结结巴巴:“忘界中出了名的氓流团伙!女孩子家要是落到他们手上,那可就是大悲剧了。” “哈哈,流氓团伙?”余连沙听了忍不住笑起来:“为什么说他们是流氓?” “自上而下,听说从族长开始,就淫乱好色。族里男女混居,那什么,哎呀呀……”二厨说着,自己脸都涨得通红。余连沙又呵呵呵笑起来。 “难道是冲着我们来的?”陈予玲问。 “说不准,流沙族涣散,这些臭苍蝇被他们族长放得满天乱窜。四大新望族合攻琉璃,多半是来探风声的。”姨母一边说一边用手在脑袋边上招了招,好像周围真的围满了苍蝇。陈予玲看姨母和二厨的反应,就知道流沙族在忘界里名声差得可以。同时她也担心起来,按二厨的说法,雨童在流沙族就危险了,她不知道余连沙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月光下的两队人,就像荒野世界中的两拨兽群,在一场毫无计划的照面中,相互忌惮,匆匆擦身而过。陈予玲他们横穿草原,在白晃晃的草原上留下一道直直的踏痕。而流沙族的人,目光紧跟他们,始终没有挪动一步。被人盯得后脖子发凉,陈予玲觉得跨越这片不大的草原,花了很长时间。等他们走完草原,跨过一条清浅的溪流,背后突然响起一声“噼啪”巨响。他们回头望去,看见那几个流沙族人还立在原地,他们手上举着壶瓜梗做的小炮筒,那炮筒屁股上的根蒂被烧得通红。一颗烟火冲天而上,发出吱遛的长啸好像火车鸣笛的声音。烟火到达齐云的高度就像花一样绽开。它绽放的声音清亮,开放成许多条莹绿的线条,长长短短就如流星划破长空的彗星尾巴。但是它们跟彗星尾巴不一样,它们不会转瞬即逝,而是飘荡在空中好几分钟,然后一根接着一根化为细沙,纷纷扬扬的洒落到地上。 喜欢璀璨奇物的小女孩们都从陈予玲和二厨的心里冒了出来,当花火在她俩的眼睛里闪耀,她们就张大嘴巴,齐刷刷拍手赞叹:“好漂亮呀!” “是流沙族的密码,”姨母没有心情跟着小姑娘欣赏花火:“可惜我看不懂。我们刚一过河他们就发信号了,是来监视我们的。” 陈予玲迅速拾掇好心里的小姑娘,问姨母:“我们的行踪暴露,是不是换个方向走更安全?” “不用管他们,我们搞不清楚他们要干嘛,而且他们的眼线到处都是,不好躲避。流沙族,总是在哪里都能遇见他们,他们像沙粒裹着风无孔不入,恐怕只有最北方的雪原他们不敢涉足了。人们都以为盈影族布阵共敌,是忘界里最团结的部族,而流沙族一盘散沙,独行独居,是忘界里最散漫的族群。其实不是,流沙族互通信息,在各部族的缝隙中穿阵摆局,网布天地,他们才是最难对付的力量。”姨母皱了皱眉头,用食指和拇指捏在太阳穴上揉了揉,又自言自语的咕哝了一句:“只有赌一把了。” 陈予玲他们过了河,穿过宁静的峡谷,又越过一片树林,穿金色纱衣的流沙族人一直远远跟在她们身后。当启明星被天边的云朵挂起来,陈予玲他们终于到达了那个小村庄。她们住进一家破旧的旅店。在这个不大的村庄,没有别的住宿。陈予玲他们一跨进这家旅店,就能感受到饱满的气息,每个房间里都有呼噜噜的鼻鼾声,每个房间里都有沉溺温暖的呼吸。冬宰节临近,商人和牧民们来往加剧,这家旅店住得满满当当。 老板刚从温暖的床上起来,光脚踩着一双棉拖鞋,紧裹着一身大棉袄,她用手搓了搓粗壮的眉毛,上下打量这帮来客,然后不耐烦的说:“还剩一间房,住吗?地上给你们打个通铺。” “住!当然住!”姨母傲慢的答道。 跟着老板噼里啪啦的拖鞋声,陈予玲他们被带到一楼的最里角。老板嘎吱一声推开漏风的铁门,从破旧的板式衣柜里抱出来三五床棉被,胡乱往地上一扔:“自己铺上睡吧,100块一晚。”她出门的时候又回头数了数,然后说:“四个人,四百块啊。”说完砰一声关上门,噼里啪啦的踩着拖鞋走远。 二厨撩了撩头顶上那盏昏黄的灯泡,一屁股做到那堆棉被上:“哎,这明显是宰客嘛!我们干嘛要到这个小旅馆来挤?在村外随便支个帐篷不行吗?” “别抱怨,快起来打铺!”姨母一脚踢到二厨屁股上:“当然挤在村子里好!忘界人不会随便在普通人面前显露法术,普通人越多的地方,我们越安全。” 二厨喊了一声疼,嘟起嘴站起来揉自己的屁股。余连沙已经跪在地上认真给每个人整垫床铺,他撅着屁股仔细清理那些被子,把裹在里面的灰尘头发渣子一个个拣出来弄干净,然后铺开挑选,把最薄最烂的一床留给自己。二厨还在那里揉屁股,姨母心安理得坐在旁边的木凳上等着别人伺候。陈予玲赶紧跪下去帮余连沙整理。她拍打被子的时候,就想起自己在树洞底下看过的记载。圣母临终前有过嘱咐:“在擦亮自己内心 分卷阅读73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之前,万物与时间的秘密,请止于忘界之内。”因为这句遗言,忘界人不把法术外传。忘界坍塌之后,他们难免与更多普通人接触,秘密并不好守。于是慢慢有了那句:“非入界者,见术杀之!” “姨母,到底什么算入界,什么算不入界呢?”陈予玲忽然问起。 “应该是法术的传承。忘界人从父辈处传承法术,算入界。偶然碰到有缘的普通人,传承了忘界法术,也算入界。但过去普通人修法之前是要到神庙走仪式的。那都是很久以前的规矩了。现在谁还去走仪式呢?神庙都所剩无几了,迎泽峰的神谕都快风化了。”姨母撇撇嘴,有点无奈又无所谓的表情。 “琉璃的首峰还有神庙,还有上百年的羊皮老战鼓,还有……” “还有古板的习气,守旧的礼仪,莫名其妙的规矩,有什么屁用?”姨母伸了个懒腰,打断陈予玲的话:“赶紧把被子铺好,我要睡觉了。油头厨子,去给我搞点儿热水来洗漱!” 等二厨气呼呼的找了个塑料盆子出门打水,姨母又把手肘撑到膝盖上俯身倾向前,严肃的看着趴在地上的陈予玲。 “旧望族势力虽然衰弱,但他们蕴藏着古老的力量和精神。” 陈予玲点点头,不知道姨母接下来要说什么,但感觉到那很重要。 “那记住了,你是冰崖族脉,名正言顺,你是旧族势力的人。不仅如此,你还需要做旧望族的复兴者,重聚它们的傲气和精力,号令它们的精英和战团。” “为什么?” 姨母再往前倾一点,认真的望进她的眼睛:“三点理由:一,你现在没有海螺护体,等于肉在砧板任人宰割,需要掌控一方势力来保护自己;二,流沙族法术不高,却诡异难测不可小觑,你要救余连沙的妹妹也需要足够的战团;三,你不是要帮我拿回天根湖吗?天根湖的分量我自然清楚,咱们不兴师动众又怎么撼动得了?” 陈予玲眨了眨眼睛,她忽然明白,姨母将要把一副沉重的担子扔到她肩上,而这副担子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姨母藏着的私心,她都不得不接。 姨母在陈予玲呆滞的眼前挥挥手:“好了我真的要休息了,厨子回来告诉她,我已经睡了,不洗漱了。”说完她理理裙子,扬起大臂,舒舒肋骨,一翻身躺到了最厚实的那块儿被子上。 这时候的琉璃,已经被三族洗劫一空。族团和护法团都全军覆灭,不是被废了法术就是丢了性命。琉璃里只剩下老弱病残。最后关头,魏大护法驾着魏月妮逃跑了,仙止向来都是脚底抹油,见势不妙比谁都闪得快,他也跟着不知所踪,已经毫无战斗力的琉璃,甚至连个领头的人都没有了。族人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强盗在狐林里乱窜。他们并没发现普多重生的踪影,在狐林中报复性的撒野起来。他们拿走了华姆房间里的五彩鸟羽绣品,抢走了首峰神庙里的火劈木,还冲进了尾峰背面的兵器库,兵器库里的陨铁兵器和蛊臭龟甲全都被搬走了。肖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百吨儿拽出了混战。百吨儿庞大的身躯比石头山还要重,肖云一路拽着他往南逃,一会儿劝他一会儿骂娘,累得气喘吁吁。 第二天中午,肖云就顺着九途结,找到了陈予玲落脚的旅店。 “这个死胖子!体型像猪,脾气如牛!要把我气死!”肖云从门外一直骂,骂到房间里,骂得整个旅店都不知所措的安静下来。然后他一把把百吨儿摁倒在陈予玲他们的地铺上:“你给我坐好!”百吨儿情绪激动,反过来就给了肖云一拳。百吨儿和肖云在床铺上扭打,把地上的被子裹成了一团一团的屎堆。其实肖云脸上鼻青脸肿的,一路上不知道被百吨儿挥了多少拳头。 “哟哟,干什么呀这是?两个男人打到我床上来了!”姨母走过去把肖云给掀开:“行了啊,人家刚灭族,你就忍忍吧!” 肖云指着百吨儿鼻子又骂了一句:“关老子屁事儿!” 听到灭族两个字,百吨儿忽然愣愣的坐在地上,片刻就声泪俱下,啪啪拍着自己的大腿嚎哭:“琉璃族可不是亡了呀!那该死的大胡子,从来都说仙宝软弱,挑起是非,如今大难临头,他竟然跟仙止那小子逃之夭夭了呀!”他又扭头指着肖云:“你硬要将我从战斗中带走,丢下琉璃不管,要我如何回去面对族人了呀!哎呀我的部族呀!”他平时说话就像打雷,现在嚎哭起来更加惊天动地。陈予玲他们站在房间里感觉屋顶都要被他哭塌了。 姨母叹口气走过去。她反复拍了拍百吨儿的脑门儿:“嚎什么?哭什么?留着你的力气复仇吧。”百吨儿胖乎乎的脑袋在姨母掌下晃荡,然后他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着姨母,那泪花中映射的却尽是姨母她自己复仇的欲望。 姨母浅浅一笑:“你们旧望族是时候重新联合了,就像过去一样。冰崖族的普多公主,会成为琉璃族新的庇护人!” 肖云、余连沙、二厨和陈予玲自己,都被姨母这话惊了一跳。可似乎一语惊醒梦中人,百吨儿怔怔的看着陈予玲。像他这样的旧望族老人,比谁都明白姨母的意思。她要重启旧望族的势力,正式与新望族宣战。她是天 分卷阅读74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根湖的掌政姨母,新望族的势力,尽管如此,为了复仇而倒戈,眼前这个女人有足够的动机成为牢靠的联盟。百吨儿举起自己的硕大的手掌,一把抹掉满脸涕泪。 “古时忘界内的十三个旧望族,如今散落四方,圣母族在忘界坍塌之时没有一人逃出,冰崖族……”百吨儿看了看陈予玲和肖云,言辞中带着忧伤:“冰崖族千年前忽然消失了,仅存普多和护法一脉,也逐渐衰弱,现在连个正经护法都没有。至于妖莲族,忘界坍塌之时也只逃出数十人,后代现在哪里去寻得?其他族群,我更不知道下落。琉璃算保存最完好的了,今天也就这样的下场。” “还有一族,你忘了吗?”姨母眼睛里闪现着希望的光:“他们法术得悟于忘界灵猿,现在深藏于北部冰原的冰川之间,有几百年没有他们的消息了吧?不知实力深浅,不是吗?” 百吨儿张大嘴摇摇头:“不行不行,那群猴子,太吓人了。他们是与罪恶为伴的族群。他们凭蛮力占据了望族地位,可是野蛮好战,性情古怪,陈予玲这个小妮子,不行不行,降伏不了。” “那可不一定,雪灵族和冰崖族原本就是邻居。只有拉拢那群猴子,我们才有足够强的力量。”姨母知道这是场大冒险,但她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就像她年轻时走出栗浦县,去沙漠里碰运气一样,她天生就是造事者,她要带着陈予玲再次去那沙漠里碰碰运气。 “这是一场赌博,你知道。”百吨儿说。 “百分之五十与五十,那才是赌博。我有更大的把握。” “难道你是想?” “你一定猜对了,我要带她去沙漠的神庙。”姨母说着,嘴角都忍不住扬起胜利的微笑,她觉得这次,自己运气差不了。 在过去,每个旧望族都有自己的神庙,甚至是好几个神庙。神庙里放置着圣母族所分发的火劈木块儿,拥有火劈木块儿的神庙,才叫真正的神庙。那些又黑又亮的碳化木块,来源于最初的那场天火,就是圣母躲藏其中的那根火劈木。由于它是忘界一切机缘的契机,被放置于圣母族人所修建的第一个神庙,用于供奉万物之主忘神。后来有威望和实力的族群也都兴建神庙,圣母族便会切割下木块,赠给它所认定的盟友。圣母族人分发出去的木块儿,由于同根而生,五行俱足,拥有的不仅仅是祭祀礼仪的象征作用,它确确实实具有联络互通的实用功能,无须烽火,部族间粉血于火劈木,就可以互传意识。因此它使旧望族间形成紧密牢固的联盟。年岁累积,也只有拥有圣母族火劈木的神庙,才被人们认可为有资格供奉忘神的真正神庙。 忘界坍塌时,琉璃族抢救出了很多宝物,包括他们神庙里的那块儿火劈木。后来琉璃族人在狐林依照古制建起新的神庙,并把火劈木放置在那里。本来去琉璃的神庙,是最近最便捷的选择。可是听说那块儿火劈木已经被人顺走了,而且仍然有许多居心叵测的人还在狐林周围转悠,企图找到陈予玲的行踪。姨母才决定带他们赶往另一个神庙。 往西部腹地靠近流沙族的位置,在草原与戈壁相接的地方,有一个难为人知的神庙,那片区域干燥炎热风沙变换,因此杳无人烟。从南面的浅草滩绕过去是条更安全的路,虽然路途有点遥远,但估计那是除了琉璃族之外,仅存的神庙了。若在那里召集起战团,也可以快速进攻近旁的流沙族老巢,救出雨童,然后回马包抄天根湖,姨母自叹计谋圆畅。 大家都聚精会神看着姨母艳红色的嘴巴,听着她得意洋洋的语句里还伴随着狂妄的笑。 忽然门口传来轻促的敲门声:“陈小姐,开门吧。”紧接着,铁门外的话语声和笑声逐渐多了起来,似乎有好几十个,都在笑着叫:“快开门吧,陈小姐,呵呵呵。” 陈予玲他们一阵惊慌,这群突如其来的陌生声音,催促着叫陈小姐开门,语气轻松得难以置信,像是来邀请去参加轻酒趴踢。但门缝里透过来的气息里,夹杂着浓烈的忘界法术的味道。因此外面再欢声笑语,轻松小调,陈予玲也还是警惕得睁圆了眼睛。 忽然人声中冒出一句:“开门吧,乔叶翕在外面。” 是乔叶翕的声音,陈予玲眉头舒展,心里的防线立刻松散下来。 “是乔叶翕!”她赶紧爬起身来开门。 果然是乔叶翕,陈予玲一看见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就觉得熟悉的不得了,好像自己的心跌落到那黑洞里无数次。乔叶翕静静的站在门口。他的相貌奇怪,走在普通人里扎眼,因此他用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一双眼睛出来。他被一群高矮胖瘦,奇形怪状的人簇拥在中央,他们看起来吊儿郎当,甚至有点歪瓜裂枣。而且他们围在门口,叽叽喳喳嘻嘻哈哈没有住嘴,好像比琉璃族人还要喜欢说话。 “哈哈哈,开门了。”“呵,太好了。”“哟,这就是陈小姐呀!”…… 这些亲切的问候全从陈予玲耳边流过,她不认识这些人,只是点点头敷衍一下。但当她不好意思的咧着嘴回应,眉眼就开始止不住笑得弯起来,这些人的表情和笑语实在是太有感染力了。乔叶翕把脸上的 分卷阅读75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围巾往下拉了拉,露出半张僵直的脸,但他嘴角也挂着笑容。神情就像那天,他拿着一本书,微笑着站在草浪里。这让陈予玲心中忽然升起莫名的幸福感。 但一句突如其来的质问让这瞬间的欢乐消失了:“你知道我就是祜叶行吧?”乔叶翕嘴角依然带着微笑,但语气听起来就是质问。 周围嘈杂的谈笑声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屋内的姨母、余连沙、二厨和百吨儿也都齐刷刷惊讶的挺直了身体。陈予玲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就是面对群架,面对未知和生死,她都没有这么紧张过。这个男人轻轻一句质问,怎么让自己感觉这么不知所措。 她心里乱作一团,不知道乔叶翕是如何得知这个秘密的。但事实就是事实,陈予玲觉得没有理由再隐瞒什么,于是她认真的点点头。 虽然没有声响,不过陈予玲能感觉到周围这些人,都在心里叫了一声:“哎哟!”。而她自己和乔叶翕就像赤裸裸的猎物,曝晒在众人的目光下。乔叶翕并没有理会那些惊讶的目光,只顾着跟陈予玲说话:“以后还是叫我乔叶翕吧。”他摸了摸自己柔然的围巾,又继续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猜你更喜欢乔叶翕,而不是祜叶行。至于村民的死和我的记忆,不管你隐瞒了什么,我一定会找到答案。” “我……你来找我就是问这个的?” “是的。” “我……”陈予玲上句不接下句的冒了一句:“祝你我都好运。” 乔叶翕仍然似笑非笑,不露声色。尽管今天阳光很好,他的冷静却似乎能把整个屋子都冻僵。陈予玲忽然想起他眼中燃起过的蓝色恒火,他就是这样,除了声音温软,再找不到任何想让人亲近的理由,浑身散发着让人恐惧的力量。那种力量能把人在寒冷中瞬间焚烧。 “那当然。”乔叶翕又用手摸了摸自己那个柔软的围巾,陈予玲猜测,他不停摸着柔软的东西,是想磨平自己内心的尖刺,而此时他内心的尖刺,应该是觉得陈予玲故意欺瞒他什么,他说:“你要是有什么线索,千万别再瞒着我。” 第23章 大法师的拥护者 乔叶翕瞟了一眼陈予玲的耳朵,她耳朵背后的火焰纹胎记十分明显。乔叶翕站的角度看不完全,因为陈予玲厚厚的耳垂把那胎记几乎挡完了。但有些红色的线条翻山越岭,从耳后延伸到脖子又绕回到耳垂上,有那么三四根红线从她肉呼呼的耳垂上爬过,乍一看还以为是鲜红的血管在耳朵上爆开了。乔叶翕瞟一眼就能清晰的回想起那个胎记,还有棉絮村外那尊夜喜雕像,他把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次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忘记了。 半个月前乔叶翕从狐林回到棉絮村里,那个村子就像已经死了几百年。但他仍然强烈的感觉到,村民的死因和自己的身世都还藏在这个诡秘的村子里,答案或许遥远,但故意隐藏这个答案的人并不遥远。 他想起肖云说的,食用木涎花会抑制法术。而他自己在离开村子后停用木涎花,全身经脉开始通透,法力渐增。纷飞落地的木涎花絮,随着风贴地打旋,他随手伸进那旋飞的气流,捞了一把木涎花放到嘴里。果然立刻就感到全身疲软,他法术承载的千万力气忽然都憋到肚脐周围,把肚子塞得满满得,却使不出来,就是有屁放不出的感觉。这种讨人厌的感觉居然伴随了他五十年都没被察觉,要不是停食木涎花一段时间,他估计被屁憋死了也不会觉得异常。 乔叶翕有洁癖,一旦他认定那是不好的东西,就会想尽办法除掉。所以他再也不吃木涎花了。他把飘落到自己身上的花絮统统拍掉,在路边的水管旁捧了一洼水,塞到嘴里使劲翻滚然后“呸”一口吐掉。把残留在嘴里的木涎花统统漱掉之后,他内心的毛糙才安稳下去。他穿过小路,走进了村长的房屋,在里面仔细翻查。特别是蒋华的房间,从床头的灯柜到床脚的箱子,再到叠放整齐的棉被,他都没有放过。但唯一的发现,只是一大把灵壑豆,蒋华用香囊装着,放置在自己梳妆盒的最底层。 接着他又在村里转了好几圈,什么也没有发现,失落的情绪渐渐占领他。他真是怀念这个村子,怀念它还是活着的时候。他虽然是个孤僻的人,但他不是不喜欢热闹。他不把自己投入到热闹中,但喜欢远远的欣赏它。他喜欢有嬉笑的声音和温柔的眼神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回荡。但是现在棉絮村什么都没有了。直觉告诉他,那些纯朴的村民没有对他撒过谎,他们只不过是无辜的陪葬者。他在村里晃荡,不知不觉就来到村外的夜喜师尊像下,那是五十年前,他被村民们发现的地方。 其实乔叶翕为了查探自己的身世,来过这里很多次了,都没有什么发现。可他之前没有去过狐林,这次他从狐林回来,结果就不一样了。 如果仔细观看那年代久远的塑像,一定会感叹那些经年不衰的彩色染料,颜色并不鲜亮,但能明确展露出色度的层次,每一个笔触下面都隐藏着许多的花瓣;还有它精巧细致的雕刻,即使是最细微的线条都有圆润的转角,每一道刻纹都粗细不同,似乎是运用了上百种刻刀的变幻。这尊夜喜 分卷阅读76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神像是在坚硬的岩壁上凿刻而成,它低调的藏匿在树荫之下。若不是村里人本来就知道它的存在,很难被人发现。记得四十多年前,有民俗学家发现过它,兴奋的带来一帮人要研究考证,结果被村民们用菜刀铁锅给轰走了。 乔叶翕虽然是在夜喜像下被找到的,村民们也非给他扣上一个夜喜所赐的帽子。可他本人却并不认为自己跟这个古老的神像有什么关系。他查过,夜喜神不过是个小范围的传说,仅在这片地区有所流传,甚至连文字记载都只有那么几十个字。据说在干旱贫瘠的时代,夜喜神就会派神侍者远道而来,他们掌管不了天灾,但可以赐予女性青春活力,在缺衣少食的天灾期,人们仍可向夜喜神求得多子多孙,保障生生不息的延续。 不过是个不靠谱的传说,就像那些民间流传的成千上万个不知来历的传说。也许就只是一个老人闲来无聊,编就了哄孩子睡觉的故事,就被传成了严肃的信仰。乔叶翕过去就是这么认为的。 可当他再次站在这尊夜喜神像面前时,他却再也不敢说自己和他无关了,但他感觉这关联比那些荒诞的传说还荒诞,比不解之迷还不解。 顺着夜喜神圆润的发髻往上,可以看见他头戴一顶花哨的彩帽。那些细小的图案,原本在乔叶翕眼里就是些乱七八糟的涂鸦。后来他在琉璃的宴席上,见识了华姆所编制的五彩神鸟图腾引幡,他便隐隐觉得在哪里见过,那么熟悉。现在他终于清楚过来,不是正在眼前吗?这个看了许多遍却从未留意过的夜喜帽冠。那帽冠正中画着一根带着火焰的圆柱,右边紧挨着蓝白冰凌状石块,左边又紧邻着琉璃族的神鸟图腾,周围还有大小数十个形色各异的图案,莲花、猿首、星辰等。 乔叶翕脑袋里突然冒出三个字:“忘界人!”。这夜喜神一定跟忘界脱不了干系,他不是什么神,他一定是个忘界人,不然琉璃的图腾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帽冠上。 如果光是个忘界人,不一定和乔叶翕有关系,忘界人那么多,不是个个都跟他有纠葛。可是再往下看呢,乔叶翕发现那夜喜神像的耳垂上,竟然画了一个红彤彤的火焰纹,跟陈予玲耳垂背后那个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叶翕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回头望着那个自己无比熟悉的村庄,地下地上都是不可能是巧合的巧合。诡异的的气息在这个空荡荡的村子里弥漫着,逼近他的身体,让他本就孤独的心更像被掏空了一样。“竟然被关在这无形的牢笼里50年而不知!”浓重的受害者心理在他胸中升起:“到底是谁害我失忆,夺我自由,残杀村民?是那地下的恶魔还是岩石上的神?而陈予玲,难道她是其中一拨?”乔叶翕真想立马掐住陈予玲的脖子,问个究竟。 但他立刻闭上眼睛,放缓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逼自己回到自己那个小木屋里,他几乎不吃不喝想了十天,把自己瘦的更像骷髅了,才慢慢冷静下来。过去的细节在他脑中反复闪现印证。从陈予玲摔下山崖出现在自己面前,到村子出事他们赶往狐林,陈予玲也是在无知中摸索。如果说她真的隐瞒了什么天大的秘密,那她最有可能连她自己也一起骗了吧。 这期间乔叶翕没有注意到,流沙族的人正带着一群乱七八糟的小族首领甚至那些无族和散族人在村子里晃悠,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乔叶翕的小木屋。 这片被木涎花所层层覆盖的区域,绵延着生生野草,环抱着起伏绿峦,不易被人发现。对于忘界人来说,这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那群人一路上赞不绝口也口无遮拦,他们叽叽喳喳,勾肩搭背,走路甩腿扭臀,比起琉璃那种言行优雅如雁鹅的正统望族来,他们简直就是在泥土里欢乐打滚的屎壳郎。 等他们都快走到门口了,乔叶翕才注意到那吵嚷的声音。他皱了皱眉头,从椅子上起来,打开门。他站到清凉的露台上,一手插在裤兜里,看着他们。 那群人看见小屋门开了,有气质非凡的帅哥走了出来,就一个个喜气洋洋的小跑过来。他们跑到门口反而住了嘴,只是冲乔叶翕点头傻笑,然后绕着他的小屋来回查看一番。转了两三圈他们又七嘴八舌的吵闹起来。 “嗯,就是这个深蓝色的屋顶。” “方位也差不多吧?” “木屋木屋,有大露台的木屋。” “是这里,就是这里了。” “停了停了,就是这里!”其中身穿黄色纱衣的人衣,语气严肃起来,开始喝止大家:“都别出声了,让我来问问。” 他立刻转脸朝向乔叶翕,刚刚严肃的脸上马上挤出了笑脸。 “请问,您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吗?” “我是。”乔叶翕简单答道。 那黄色纱衣的人有点掩不住的欢喜,继续问:“您是叫乔叶翕吗?” “我是。”乔叶翕又简单答道。 那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仔细打量打量乔叶翕。忽然爆发出欢快的笑声,他们拍着手蹦跳起来。那个黄色纱衣人又赶紧吆喝起来:“快行礼,行礼,行礼啦!”于是他们慌慌张张的单膝跪了下来,左手高举握拳,翘起拇指 分卷阅读77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顶于眉间。在忘界中,这就是支持者对拥护者,服从者对号令者的至上礼节。他们口中齐刷刷念道:“日辉灼灼,恒火熊熊!参见大法师。” 虽然不动声色,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包围,乔叶翕心里其实惊了一跳。在狐林的那段日子里,对大法师和普多公主的故事点滴,他听说了不少,他对自己的身份也有深刻的怀疑和大胆的猜测。可是当这群人忽然跪下喊自己大法师,他还是有点惶恐。 乔叶翕像根木头杵在门口不作声,跪在他周围的人只好自己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土。那个黄色纱衣人猜测,这位失忆多年的大法师心中肯定犹疑,他笑着解释:“大法师,自己人。我是来自流沙族的缘耳,我们族长一脉与您关系一直很好。而这些人,”他又指了指周围那些笑嘻嘻的面孔:“这些也都是拥护你的族群和个人,一找到您的下落,我们就奔这里来了。” “拥护我的人?”乔叶翕嘴里念着,心里也揣度着。这些不知来历的人都用至诚的目光看着自己,但他们凭什么认定?带着连串疑问,乔叶翕挪了挪脚,把门口的路让了出来:“来了都是客人,进屋说吧。” 那几十个人毫不客气的往屋里冲,一个挨一个挤进了乔叶翕的小屋,把小屋挤得满满当当,只在屋子中央给乔叶翕的椅子留了一个空位。乔叶翕走进去,缘耳就过来拉着他,把他安排到中央的椅子上坐好。然后缘耳又踢开那些人的脚,在屋子的角落里又搬了把凳子,坐到乔叶翕的旁边。 乔叶翕指了指身后的厨房:“那里有酒水和风干肉,你们可以......” “好!”“不客气!”“我来拿!”不等乔叶翕说完,他们已经乱哄哄的在厨房里翻吃的。一边吃喝,一边七嘴八舌的讲起话来。 缘耳说:“我们流沙族名副其实如散沙,散布四方的族人何其之多。不过族长信号一发,众数聚集于狐林周边。苍蝇蚊子也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为什么聚过去?”乔叶翕问。 “四族大战琉璃呀,哈,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们流沙族当然要去打探。” “你说巧不巧?”一个老爱接话的男人插进了谈话,他刚刚才介绍完自己,叫李天长,是个无族之人:“居然让他们逮住了琉璃族的仙贝,那可是人人想娶的朱女神躯呀!”乔叶翕看了看李天长,他明显腿儿短身长。乔叶翕心想他母亲也真会起名字,上为天,下为地,他上身长就巧借为天长,反倒让他的缺陷另有一番气度了。 “仙贝还是我亲自抓住的呢!她混在一堆普通小孩子里面,急匆匆往东边赶。可我一看就不对,她那气质,绝对不是一般角色。我们连同还抓住两个随行和一个普通少年。”缘耳越说越得意:“大法师,就是这位少年,认定你是祜叶行。我们根据他的线索,才找到你的。” “是越好?”乔叶翕眼神忽然犀利起来:“那个少年,等同我的家人!” “啊?”缘耳察觉到大法师不高兴了,立刻要收起那张笑烂的嘴:“那孩子,我们已经放了,放了。” 所以栗浦县没有派出救兵到狐林去,并不是因为华姆的父亲翻脸无情,毫不顾忌女儿的生死,而是因为搬救兵的仙贝根本就没有到达栗浦。她刚出狐林没多久就被流沙族的人盯上了。流沙族的人从来不觉得趁乱拣便宜有什么不妥,他们几乎就是靠趁乱拣便宜或趁火打劫或坑蒙拐骗的手段壮大起来的。琉璃危难的时候,他们看见仙贝,就像看见天上掉下的馅饼儿。仙贝随身携带着华姆写给她父亲的信,彻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于是流沙族人毫不犹豫的把这锅馅儿饼扛回了沙漠里的老窝。 越好和仙贝被押着一路往西,穿过大山小河,进入戈壁和沙漠,然后又往北折了一段路。在那沙漠的腹地里,仙贝看见上百顶黄色的帐篷用干草藤连接在一起。帐篷的颜色跟黄沙没有什么区别,乍眼看不出来,还以为那就是连丘沙山。但有微风的时候,帐篷顶金色材质的里料翻动,会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在上百顶帐篷的之间,树立着好几根粗壮的锥形圆柱,他们高低大小不同,最大的那个比火电站的烟囱还粗,比十几层的楼房还高。那是流沙族人用三角岩垒起来的岩井。清凉的井水从大地深处涌出,穿过黄沙喷向高空,然后从岩井里渗出来,顺着那些三角岩往下滴,形成线状的水流。苔藓躲在耐旱杂草的阴影里,一起沿着那些水流生长,把灰白底色岩井包裹的有些发绿。这就是流沙族的老巢,而这些高耸入云的岩井就是它的地标。 除了这个拥有上百顶帐篷的老巢,流沙族的人还骑着骆驼和骏马四处游荡,他们跨越广阔的地域,到处收集信息,打捞没落的法术和传闻的宝贝。有人称他们是沙漠的狂枭,更多人叫他们食遗的秃鹫。 由于流沙族人到处游走,还行为放浪,他们的血统很不纯正。混着各式各样的相貌,但反而是这样,流沙族里出了许多让人膛目结舌的俊男美女。他们的族长扬漫就是一个让人乍舌的美男子。他是个外貌迷人的男人,身材修长健美像猎豹,金麦色的皮肤闪耀像太阳,轮廓鲜明如连绵的高山。他还长了一 分卷阅读78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对灰绿色的眼睛,就是高山间的幻色深潭,把他的面容带出浓厚的异域风情。 可惜这个美男子对仙贝一点兴趣也没有,他才不想娶什么朱女身躯,也不打算重启忘界,更不指望统领各大部族。他的目标就是让族人吃穿最好的,并能纵情一生。所以他已经想好了,准备把仙贝倒卖给需要的人,换个好价钱。 在扬漫的帐篷里,仙贝一行被优雅的礼仪善待。扬漫觉得,流沙族再怎么不入流,也算是沙漠里的主人,该有的风度要完备的展现出来才行,特别是面对这种来自旧望族的族脉。旧望族所奉守的古仪古风,虽在不少人眼里已不合时宜,却仍有它的庄重和神圣,扬漫不敢怠慢。 扬漫穿的是流沙族的隆重古服,其实就是一件半透明的黄条纹薄纱衣,铜色的宽腰带上挂满了各种艳丽的花朵和绿色的藤蔓。沙漠里没什么植物,因此花朵和绿藤成了装点流沙族人的宝贝,反而是那些金银器具,翡翠宝石不值几个钱。扬漫还提前为仙贝备齐了沙漠五乐,桌上放置好干果和奶品,简单但已经很尽心。 流沙族的五乐,并没有专门的演奏者,族中几乎人人都会两三样,他们谈笑快乐的时候,一定少不了器乐为伴。特别是流沙族的壶弦琴,被忘界人称为天弦。扬漫随便从男女老少中凑出几个技术好的,已经是如天籁。壶弦琴引领,悠扬清奇的乐声在帐子里旋绕,让仙贝和越好的心情都放松了不少。 “亲爱的仙贝妹妹,实在不好意思,我的族人把你带到这里来,路途遥远,也只能这样简单的招待一下。”扬漫斜躺在菱格花纹的地毯上,朝仙贝举起一只银质的酒杯,微微侧头一饮而下。 仙贝恭恭敬敬含颚点头,双手摆成挺直的平板形,一手抚案一手端杯,拇指内扣。她小心谨慎自己的每一个动作,牢记作为族主之脉,在任何情况下都因保存应有的高贵和无畏。在这个陌生的族长面前,她对传统毕恭毕敬,礼仪做的滴水不漏,正是对所谓不入流之族的最大蔑视。 当仙贝仰头饮下杯中最后一滴酒,抬起扶案的手,用食指轻拭嘴角。扬漫禁不住笑起来:“哈哈哈,仙贝妹妹,果然是旧望族的淑女。不过我这里的壶弦乐,可比你那里的礼仪有趣多了,忘界之中,恐怕没有比流沙族更悠扬的乐调了。你在这里住不了几天,好好享受。” 仙贝惊讶的抬起头,为什么住不了几天?这个族长,大老远把自己抓来,难道不是冲着朱女身躯吗?她虽没有问出口,扬漫却从她眼中看出了疑问。 扬漫告诉她:“我们流沙族散居惯了,对那忘界归一的预言毫无兴趣。” “多谢族长哥哥了!”仙贝有些喜出望外:“那您,什么时候放我们回去?” 扬漫又哈哈笑起来:“仙贝妹妹,我的族人废了力气抓住你,又辛辛苦苦大老远把你领回来。总不能让他们白干一场吧?我必须要犒劳犒劳他们,不然以后谁替我干活儿呢?这犒劳的奖赏,我总还是要在你身上赚回来,是吧?” “你……什么意思?”仙贝忽然觉得自己太天真。 “你别着急,我不会亏待你。众多的求亲者中,只有出得起最高价值的人,才配得上你。既然出得起价,那必定是族旺人兴,你嫁过去不会吃亏。”扬漫嘴角上扬着,他看见仙贝已经满眼泪珠,还倔强的忍着,于是慢慢走过去,亲自给她倒上一杯酒:“好妹妹,嫁人是迟早的事,想想又有什么好哭的呢?” 仙贝终于忍不住,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就像帐篷外那岩井上的细流。她没有悲怆自己的婚姻和未来,只是想到自己母族危难,否则何至于让这些鸡鸣狗盗任意宰割。 “好了好了,既然你心情不好,我们就改天再聊。哥哥给你准备了漂亮的帐篷,你先回去,让你那小伙伴陪陪你吧。”扬漫一招人,让人把仙贝给拖了出去。扔回到那个漂亮的帐篷里软禁起来。 流沙族内并没有严肃的男女之别,只要愿意,很多年轻男女都可以混住在同一个帐篷里,享美酒干果做快乐事,这就是被外族所谴责的荒淫迷乱。因此流沙族人毫无顾忌的把仙贝、越好和两个随从扔到了一个帐篷里。 看着哭泣的仙贝,越好很心痛。他与仙贝年纪相仿,亲眼看见至亲和全村父老被屠杀,那种孤独和无助,他最了解。每晚,仙贝都会坐在漆黑的帐内睡不着觉直至黎明。越好一定会起来陪她,握着她的手,直到她躺在自己腿上安稳的睡着。这种两小无猜,已经是两个年幼孤独的灵魂间唯一的慰籍了。 难以入眠的黑夜里,越好也在思考,有一天他悄悄问仙贝:“你说到底什么东西,才能打动扬漫,从他手里赎出你?” “我也不知道,恐怕不是权力,流沙族不追逐权力,恐怕更不是正义,你看他们如此随意放纵。” “那法术呢?” “法术?”黑暗中仙贝握着越好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进一步压低了声音:“流沙族最弱的就是法术,所以他们才四处探学他族,但是他们打捞来的都是残碎不全的法术。你有没有注意过,中央岩井的那一边,有个绣着艳红花边的帐篷?” 分卷阅读79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那里住的是谁?” “应该是祭司。我听说在流沙族,地位仅次于族长的就是他们的祭司。祭司拥有流沙族最集中的法术资源,掌握着那些探取而来的残碎。历代祭司都沉迷于奇怪的实验,企图通过研究别人的法术来提高本族的力量。”仙贝捏了捏越好的手,又说:“你又注意到那个帐篷周围,总有一些穿黑色衣服,裹着头巾的族人吗?偶尔他们露出面容,就像怪物一样吓人。他们应该就是祭司的死士。他们面毁身残,都是实验的牺牲品。祭司的人,为了提高本族的法术,甘愿成为实验的死士,你说他们对法术感不感兴趣?” “那,他们对于永生大法有兴趣吗?” “永生大法?那应该是感兴趣的。不过,流沙族的族脉,一直和祜叶行是很好的朋友,过去他们一定在他身上捞了不少信息。祜叶行消失了几十年了。” 越好眼睛里闪着光,在漆黑的夜里都忽然明亮起来。他握紧仙贝的手说:“仙贝,我这里有个天大的秘密。我准备豁出去试试,也许这个秘密足够分量来换你的自由。” “什么秘密?” “你们消失了几十年的大法师,我知道他是谁,在哪里。” 第二天天刚亮,越好就要求见扬漫。他被带到扬漫的帐篷里,回忆起自己拿起短匕,杀死蒋华的情景。 那时他忍不住好奇,去了关押蒋华的小屋,他也想要答案,他也想为父母和乡亲们报仇。谁知道疯癫的蒋华抓住他瘦弱的胳膊,歇斯底里的大喊:“他是恶魔!他是恶魔!”蒋华一股脑儿把乔叶翕的事情全都抖了出来,越说越激动。她用手掐住越好的脖子喊:“你的父母是傻瓜,村民们都是傻瓜,他们活该为乔叶翕那个恶魔殉葬!”蒋华把越好掐得无法逃脱。看着她那双狰狞恐怖的眼睛,听着她对自己父母和村民的咒骂,越好鬼使神差的掏出了木匕首,一刀一刀插到她的身上。越好嘴里叫喊着:“是你害死了乡亲们,是你!是你!”,脑子里却越来越糊涂…… 他站在扬漫帐中讲起这段,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他当时就扔掉了那把木匕首,这辈子,他再也不想看到或回忆起任何血腥的场面。 扬漫琢磨起来,心里有掩不住的喜悦,没想到误抓了仙贝和越好,还意外得到祜叶行的下落。等他又喝下一杯晨酒,慢慢缓过神来,见仙贝和越好仍旧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满眼期待。这两个小孩,想用这条未被证实的消息来换仙贝的自由。扬漫咬着嘴唇低下头,用那双深邃的灰绿色大眼睛回视他俩,那是一副皱着眉头却强忍愉悦的表情:“这倒是个不错的消息,可以换你的自由!” 当仙贝和越好握紧双手,露出胜利的笑容时,扬漫慢慢举起右手,那纤长的手指坚定的指向了越好。 越好脸色陡转:“我?那仙贝呢?” 扬漫泼皮无赖的摇摇头:“不好意思,仙贝可比这个消息值钱多了。再说,你这消息也不知道真假。” 这就是交易,现在人在扬漫手上,他想怎么开价就怎么开价。 越好咆哮着被拖出了扬漫的帐篷。扬漫端个酒杯,用另一只食指撩起帐帘,笑嘻嘻的朝越好喊:“小伙子呀,你可知道未入界者,见术杀之?我肯饶你性命,你应该感激了。嘿呀~” 越好被远远丢到了沙漠的边缘。 接着,扬漫为了确认乔叶翕的事情,很快联系上了余连沙。余连沙近水楼台,每天吃着木涎花抑制法术,待在陈予玲身边演着完美的卧底戏。不管他现在是什么复杂的心态,作为流沙族人,他不得不持续向扬漫提供必要的信息。当他的信息和越好的信息完美的结合并互补在一起,扬漫撇开祭司,高兴的拍了拍案几,懒洋洋的说:“嗯哼,去吧缘耳,召集起大法师的拥护者!他在那个叫棉絮村的,鬼知道什么地方。”然后他指了指桌子上的地图,那是他根据越好的描述,用他珍贵的孔雀毛笔精心勾画出来的。 现在围绕在乔叶翕身边的人,来自不同的地方和势力,但都是角落中的无名之辈。秉持正行忘界宗旨的大法师角色,从祜叶行修炼成不死之身那刻起就再也没有换过他人。期间他确实残杀无辜,也不乏坚守正义。他树立起不少死敌也交了不少朋友。渐渐的,新旧望族都将他视为古怪的恶魔,却忌惮他的身份和法术,奉为上宾又敬而远之。然而那些受过他恩惠的无名之辈,是真正怀着对大法师的感恩和敬仰之心。他的名声在为数庞大的小人物间反而是神圣的。他们愿意追随他,求法于他。在他的名声和法力之下,不仅会得到庇护,甚至有机会学到上乘的法术。流沙族这种不入流的部族,在这类人群里已经算是最有威望的。他们世代族长都与这个大法师交情甚深。 对于乔叶翕的身份,直至他们找到陈予玲,亲眼见到她点头的那一刻,众人才感到尘埃落定,包括乔叶翕本人。他得到了自己是谁,这个最基本的答案,然而看到陈予玲迷茫的眼睛,他知道对于其他,她也一无所知。但他了解到流沙族拥有庞大的信息网络,加上周围这些看起来真诚忠心的拥护者,乔叶翕觉得唯有利用他们来寻找答案了。b 分卷阅读80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r 第24章 蓝绿宝石的礼物 姨母站在旅店的门廊上,抬头往天井望了望。二楼的楼梯边是老板刚清理出来的库房,租给乔叶翕他们住。那帮簇拥着乔叶翕的人,把很大的房间让给他一个人,然后都挤到旅店外的屋檐墙角,随意坐下躺倒,七仰八叉的跟牛羊群混在一起,像乞丐一样。夕阳斜斜的照进那间库房,乔叶翕没有关门。姨母踩着桃红色的阳光上楼梯,脚底扬起薄薄的灰尘。她没有敲门,轻轻推开乔叶翕的房门。乔叶翕很警惕,一闪影就窜到姨母脸前,逼得姨母差点摔倒。她扶着门柱踉踉跄跄退了出去。 “乔叶翕,你带着这么多人,是打算跟着你老婆不放吗?”姨母问他。 “你打算带她去哪里?” “联合旧望族,与新族宣战。我要让她成为忘界的领主!”姨母仰起头。 “似乎与我无关,我只想找回自己的记忆,并且给村民报仇。你这么撺掇她,她又跟着你起哄,我可不会去参与。” “是的,你老婆是个倔脾气,这趟她是跟我去定了,你说呢?” 乔叶翕没有回答,他知道陈予玲已经整装待发了。 “能请你帮个忙吗?”姨母见他不出声,脸上立刻堆满慈笑。 “你想我做什么?” “帮我们清清前路吧。今晚带着你的人,特别是流沙族的人,滚得远远的,不要再跟踪我们。作为回报,我可以给你指条路。我知道有个人,或许可以帮你看见过去。”姨母神秘的弯起两只眼睛。 “好,只要你没骗我,这是个不错的交易。我猜你也不敢骗我。”乔叶翕黑洞洞的双眼里燃起一丝蓝光,望进姨母的眼睛。姨母胸中被撩起莫名的恐惧。她知道,那眼睛里藏着大法师的恒火术。恐怕除了迎泽峰的神谕,他的恒火无坚不摧。他就是用这恒火一次次把普多的旺盛生命烧毁。即使在休眠中,他的恒火也可以集聚能量,谁都逃不过,但谁也不想体验那烈焰焚身的痛苦。 姨母吓得吞了口唾沫:“你去栗浦县吧。那里有个老头,巫之后,通晓时间。他可以看见过去、现在和未来。不如去他那里试试运气,关于你的记忆或许,或许有线索。” “那老头,他叫什么名字?” “他们没有姓名,就叫巫之后。也就是老巫小巫的区别吧。” “好,可以。谢谢你的消息。” 姨母朝乔叶翕笑了笑,得到这个回答,她就可以满意的下楼了。但她笑得很仓皇,走得也很仓皇。这个大法师狰狞起来,真是让人心惊胆战。 乔叶翕的反应速度很快,效率也高。还没等姨母他们启程,他就已经带着自己的人马先离开了。乔叶翕没有跟陈予玲道别,既然姨母肯定会转达,那就直奔目标没有必要再做冗余的事情。陈予玲只听见外面一阵混乱的马蹄声和嘶鸣声,击打着嘈杂的嬉笑怒骂,陈予玲一听便是乔叶翕带的那群人。他们要去哪里,等她反应过来推开窗户张望时,声音已经远去,她望得见一堆月光下的黑影,匆匆行进在往东的小路上。他们只留下那间空荡荡的客房,房门还在入夜的凉风里拍打,气得旅店老板在门口对着烟尘大骂:“不住了啦?老娘刚收拾出来的房子!你们他妈是来找茬的吧!” “唉!”陈予玲叹口气:“真是一群奇怪的人。” 寂静的夜晚一如往常的清冷美丽,陈予玲他们也在村上买了几匹马赶路,如果施法,用脚可能比马还快,不过长途跋涉太耗费体力。而他们从不使用现代交通工具,因为忘界人和事出没的地方,通常都是没有道路的荒野深处,在那些地方,马仍然是最有效的代步工具。 想起上次骑马,陈予玲仍然心有余悸,毕竟是从马上摔下了万丈深渊。不过修炼忘界法术,使她对世界的万物都有了新的理解和认识。虽然无法像控制根液那样控制动物,那应该是仙止通心驭畜术的本事,不过她学会与万物作简单的交流。即使是一片叶子,如果对它抱有真心的敬畏和怜惜,也就自然能知道它需要什么,喜欢什么。陈予玲小心翼翼骑上一匹短腿儿的肥马,她用每一个动作,眼神的对视和温柔的抚触,对它投以真切的感激。 可惜意外往往都是人为,而并不是马造成的。 陈予玲他们进入了一望无垠的草地,脚下只有沙沙的草声,偶尔会有夜枭从云里穿入穿出。静谧的夜会让黑暗更加猖狂,连自己的影子都好像变成了黑暗的爪牙。自己吞噬自己,那才更让人提心吊胆。 这时云掩清月,微风莫名其妙变得强劲起来。陈予玲不仅听见身后响起呼呼的风声,还感觉到有光与热的暖流随风而来。回头一看,草原上燃起熊熊火光。那团火苗窜的超快,并画着巨大的圆圈发展,朝他们包抄而来。 “快跑!”姨母大吼一声,扬鞭催马,往前快速飞奔。浓重的秭花油味儿在燃烧的烟雾里蒸腾,味道清凉香甜。 秭花多油,是一种忘界中常用的燃料。它的气味令人舒爽,清凉中带有甜美的香性十分完美,男女老少皆宜,所以用它点灯或是熏衣也是不错的 分卷阅读81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选择。秭花存在这世上是数以万计的,所以才叫秭花,只不过它极其细小,还从未被外界人发现知晓。忘界人却从古至今都在用它制油燃烧。这一定是忘界人,企图用姊花油燃起火圈,控制住他们。 姨母扬起鞭子抽自己的马,又抽陈予玲的马,她焦急的神情把姊花油的香味儿全都吓跑了。可是火势没有丝毫退缩,火焰行程迅猛,它所形成的圆圈已经在不远处开始燃烧闭合,他们即使把这马屁股抽烂也难以逃脱。 草原上一个巨大的火圈在燃烧,虽然这火圈的烟气并不呛人反而舒服,可它燃起的热浪仍然让人焦灼万分。他们的马面对四周高大的火墙,惊恐的撩蹄嘶鸣。陈予玲朝圈外大声喊:“谁?干什么?”她的声音穿过噼里啪啦的火墙,扬展到墙外,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肖云脖子上急出冷汗:“哎哟妈呀,这是要烧死你吗?我可不想陪葬。” 百吨儿狠狠训斥肖云:“胡说八道!这里土湿草润,秭花油只撒了个圈儿,烧不到里面来。只是想困住我们而已。” 那场火足足烧了快一个小时。潮湿的野草地被烈火逼得雾气四起,加上燃烧产生的白烟,让这圆圈里面烟雾障眼。薄薄的月光穿不透这些浓厚的烟雾,圈内根本辨不清你我,更识不了方向。等到火势几近熄灭的时候,姨母喊道:“大家听我的声音,都朝我这边靠拢!” 可是话音刚落,就听见狂乱的马蹄声,好几匹马同时冲进了圆圈。现在浓稠的烟雾里已经不止六七匹马,而是十几匹马的声音混作一团。陈予玲左右晃晃脑袋,有时听到到左边有踢踢踏踏的马镫声,马屁股调尾还有鬃毛扫过她手臂,有时又感觉右边有呼哧呼哧的热气,像是马鼻子从她身边晃过。但是她不敢伸手去摸,因为分不清敌我。 “啊!”朦胧中,二厨忽然大叫一声。不知道是谁慢慢骑马靠近她,在她大腿上捏了一把。 “谁?”有人问道,却是陌生的声音。 二厨吓得不敢出声,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越来越闷响。接着,又有人靠过去,朝着她的胸脯抓了一把。“哎呀,”她又叫一声,吓得夹起双臂。二厨心想,刚刚姨母的声音听着很远,余连沙、百吨儿和肖云也都不会趁机袭胸吧。要不是陈予玲,就是那放火的人?她着急起来,大声问:“陈姐姐,是你吗?” 陈予玲不知道她遇到什么危险,循声答道:“我在这边!你没事吧?” 话一出,陈予玲立刻反应过来,糟糕中计了,暴露了自己的方向。 “哎呀我的傻妞呀!” “糟糕!” 肖云和姨母都喊起来,他们立刻朝陈予玲的方向策马,恐怕这纵火者的目的就是她了。可惜哪里赶得及那些纵火者。纵火者的马开始在烟雾里乱撞,马头和马屁股挤在一起,马脖子和马背撞在一起,激得马匹嘶嘶撩蹄子。肖云恼了这些纵火者,从腰间抽出他的猫头鹰鞭子,一鞭下去啪啦啦响,却砸了个空。只听对方人马中传出一声:“撤!”纵火者人马四散,分别往八个不同的方向。他们撤离的速度比射出去的箭头还要快,由近及远,瞬间就没了声音。 肖云大声喊陈予玲的名字,却再也没得到回应。在这浓烟滚滚的中心,肖云他们根本看不见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追。 “算了,他们已经得逞。”姨母垂头丧气的招了招眼前的烟雾,烟雾已经开始渐渐散去,把脚下的野草和天上的月亮晾了出来。但是草原上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身影。 当陈予玲从迷梦中醒来,感觉自己四肢仍然无力,但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绵软的大床上,床榻缠绕着羊毛彩线,四周白色薄幔缭绕,空气滚热但弥漫着沁人肺腑的微芳。周围有好几个身着白色纱衣,头缠长辫的男女。见她醒来,他们都露出温柔的微笑,轻言细语的问:“陈小姐,你醒了。感觉还好吗?” 虽然他们笑容满面,却让陈予玲不敢轻信。她没有出声,只是坐起身子,圆圆的眼睛鼓溜溜转,回忆起自己是如何消失在烟雾朦胧的草原上。那场秭花油引燃的大火,那匹在浓雾中冲向自己的大马,随即而来的浓郁酸草味儿,让她头晕目眩。随后她只能隐隐记得,自己被人挂在马屁股上,脸前有一片白纱的衣角随风飞舞。 想到这里,她原本舒适的心忽然燃气怒火,那张无辜猫咪的脸立刻龇牙咧嘴。她一个翻身站起来,双手叉腰:“嚯!掳我的人呢?” 周围的纱衣男女互相看了看,都不啃声。其中一个相貌清秀,皮肤黝黑的女孩,机敏的朝身旁的男人使了个眼色。那男人很快退了出去。 纱衣男女还是若无其事的整理床幔、置备水果、擦拭案几。那个皮肤黝黑的女孩仍然面色和悦,她转头端了个光洁如镜的铜盆进来,轻轻放到银丝缠绕的水晶小桌上,微笑着说:“我叫巴育颜,大家都叫我小颜。” 陈予玲仍然冷冷看着她。这里好几个男女都是面色麦棕,眼角长大,鼻子挺括,这个小颜也是同样的特色,只不过她的脸型比其他人更加小。小小的脸型反而把她的五官衬托得浓重夸张,好像有一 分卷阅读82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只美丽的黑色蝴蝶铺展在她脸上,她长眼角的眼睛就像蝴蝶的翅膀,细高的鼻梁就是蝴蝶的身躯。而她把长发辫分成两团裹在脑勺处,又形成了另一只蝴蝶。 见陈予玲面无表情,小颜走过去轻轻抬起陈予玲的手肘,把她扶到坐垫上:“陈小姐请洗个手,再喝点红茶吧。” 陈予玲没有拒绝,不露声色的坐下,把手伸到铜盆里随便搅了搅,再用小颜递上的毛巾擦干,再接过她手里的红茶小酌一口。这杯红茶跟琉璃族的鼻香粉有异曲同工的功效。陈予玲吸了吸鼻子,感觉茶水里浸润着美丽的花香,喝完之后不仅口齿留香,还飘入脑子里回绕。陈予玲看了看那排透明的茶壶,虽然叫红茶,可是却是黑色的、黄色的、蓝色的茶汤。 小颜立刻注意到陈予玲的神色,她眨了眨眼睛,就像蝴蝶扑打翅膀:“你喜欢茶里的香味吧?最好的花香红茶都是种植在芳香植被的旁边,在自然生长中产生芬芳。”小颜耸耸肩:“但是我们这里不适合种茶,所以我们就在茶里添加自己的香料,我们是做香料的能手,能兼顾香气与功效。琉璃族喜好的鼻香粉都是从我们这里买过去的。” 陈予玲挑了挑眉毛,点点头,听小颜聊两句能自然而然放松一些。但是小颜和她周围的那群白纱男女言行似乎过于稳妥从容。陈予玲心想,这群人要么是心神坦然到很高的境界,要么就是高压而成的训练有素。陈予玲更倾向于后者。她心里默念,个个都是人精,可要小心了。 也就是洗手喝茶的功夫,刚才急匆匆退去的男人从门帐的帘子间探进头来:“大师兄来了。” 随着帐帘的开启,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沙的风呼呼灌了进来,热浪像欢喜的巨龙扑过来,在帐篷里淘气的乱窜几圈。陈予玲还没来得及看清门口那张脸,就被风卷过的沙迷了眼睛。她心里骂道,什么鬼地方,赶紧用手搓眼睛。 “别揉呀,姐姐!”门口那里传来声音,同时响亮的脚步声朝陈予玲靠近。接着她感觉一双温软的手握住了自己手腕。那双手微微用力,掰开陈予玲悟在自己眼睛上的指头。陈予玲眼睛酸痛,满眼泪花,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在白光里晃动。但她感觉到,这个人身材瘦小,比自己还短两寸,手却大而有肉,温度微暖,让人感到很安稳。他托起陈予玲的下巴,用两根指头轻轻撑开她的眼睛,嘴巴迎上来,用力一吹。陈予玲只感觉一股夹杂着浓浓果香味儿的热气扑面而来。然后一张温热的毛巾又递到她手中。她抖抖毛巾,一甩手把它铺满了整个脸,躲在毛巾下大口的呼吸。 “陈小姐,眼睛舒服了吗?哎哪,这里很少有风沙的,没想到你来就遇到一回,运气真好。”那个人说话声音清甜,语气比小颜更加稳妥从容。 陈予玲揭下毛巾,见到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凑在自己眼前。他大眼睛,双眼皮的纹路在眼睛周围画了个灵动的月牙。小嘴巴,嘴角还带着点儿婴儿肥,好像一直塞了两颗糖果在嘴腮里。他面带笑容看着陈予玲,笑容纯净的像明月光。陈予玲又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觉得这个人面容可爱至极,好像可以融化成巧克力酱,流到自己心里。她不自觉就被他的举止卸掉了全身的戾气。 “你是谁?”陈予玲轻声问。 “我是他们的大师兄。是我把你带来这里的,你一醒就急着要见我?”大师兄这话说的,真是让人不好应对。 “我是急着要见你。”陈予玲无奈的说。 大师兄裂开一嘴天真的笑容。 “哎,”陈予玲叹了口气:“这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掳我来这里?” “当然是个好地方!”大师兄走到陈予玲背后,伸手捏了捏她的肩膀,试试她的筋骨:“你四肢不软了吧?” “还行。” 大师兄竖起耳朵听外面的风响,点点头说:“嗯,风沙已经停了。我带你去门外瞅瞅。”说完,他拉起陈予玲的手,像个欣喜的小孩要给自己的母亲展现精心准备的礼物:“你一定喜欢!” 果然,当大师兄掀开帐帘推开围门,伴随着习习微风,和煦的阳光从青蓝色如幕的天空洒下。陈予玲有点震惊。眼前一口碧波荡漾的湖,镶嵌在大片矮密的树林间,而在目所能及的边际,是反着金光的延绵沙漠,这是一片多美的绿洲呀。好像阳光里最美的色彩都被采集到了绿洲的湖泊里。它有蓝绿的湖面,湖底透出深紫的炫光,还有多色的水草若隐若现。连蓝天的巨幕都掩盖不了它的光彩,金色的沙丘只能环望而作陪衬。 “把这块儿镶了金边的蓝绿宝石送给你如何?”大师兄倒映着水波的眼睛,充满了对自然纯粹的羡爱,显得格外真诚。 “我喜欢这里!”吸引陈予玲的不是这块宝石,而是大师兄的眼睛,陈予玲舍不得躲开这样闪耀的目光,更不愿意打破他目光里的纯粹。她站在那里,陪大师兄望了很久湖面,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希望时间就静止在这里。 她静了半天,终于问:“可是,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只是送个礼物吗?” “喔,我想比我的哥哥早一步。他现在追随于大法师 分卷阅读83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不敢动你分毫。可要真是打定注意动你,可不会像我这么客气了。” 陈予玲的心凉了半截,说来说去,又是一个想要利用自己的人。 “这西部大漠里,受命于大法师的,难道你是说流沙族的族长?” 大师兄微笑着点点头:“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扬漫。他母亲是个得宠的异域女子,长大后又自然以长兄身份继承了族长之位。我是父亲最小的孩子,个子也最小。不过他们说我是家里最聪明伶俐的,所以很小就让我跟着祭司师父学习,然后来这里修心养性。” “他们都叫你大师兄,原来你师父是流沙族祭司,你法术一定不错。” 大师兄摇摇头:“我们与祭司师父又不太一样,我们修的是心性。” “什么样的心性?” “安稳平和的心性。” “看起来很难呀,”陈予玲歪了歪脑袋:“岂不是无欲无求?” “当然不是,我们也想永生呢。”大师兄也学着陈予玲歪了歪脑袋。 陈予玲并不理解,她觉得大师兄的话自相矛盾,讽刺极了,只好耸耸肩。 大师兄俯身下去抓起一把沙子,然后摊开手掌任风吹散:“握紧拳头不过只能抓住几粒黄沙,放开手就叫不求而得。这就是安稳平和的作用,姐姐你别以为我是瞎掰糊弄你呀。” 陈予玲“咯咯咯”笑起来,大师兄的言语有种让人安心的魔力。她堆起笑脸,弯起眼睛瞟了瞟大师兄纯洁可爱的脸。它映衬在碧湖蓝天里,过于美好。自从外婆过世以后,陈予玲常常因为焦虑和无助而跌落到黑暗里。然后她走进这个奇怪的世界,被暗算和阴谋包围,她在黑暗里越走越远,她其实惊慌得随时都可以提起刀砍人。但莫名其妙被掳到这个绿洲,看大师兄神情严肃的演讲,好像一阵和煦的微风吹过,把她轻盈的身躯又吹落回阳光里。 “不管是不是瞎掰吧,你讲得挺有意思啊。” 第25章 两井小镇神仙泉 当草原上的烟雾散去,肖云手腕上的九途结就在月光下散发着迷人的光晕。那迷人的光晕朝西方聚拢,指向草原尽头山的另一边。 “她在往西走,”肖云说:“但是方向不太清晰,他们运动的速度太快了。” “有办法让你那破玩意儿清楚一点吗?”姨母不耐烦的问道。 肖云看见天地交接的地方有一洼深水在月光下闪耀。“走啊,去试试。”他带着姨母他们策马来到那洼深水旁,翻身下马,把手腕浸到塘水里。纯净的塘水立刻被九途结的光晕所晕染。五彩的线条被塘水放大,折射到池面上成了弯曲交错的道路,就好像上百种颜色滴到了池中,融抵成绚烂的粗纹。其中最明亮的一条路铺在中央,泛着莹橘色的光。 “啧啧,可别小瞧华姆的九途结,够清楚了吧?”肖云得意的看着姨母。 “少废话,赶紧追!”姨母一鞭子扬在肖云屁股上,疼得肖云哇哇直叫。 “臭婆娘,打我干什么?人丢了,关老子屁事呀!”肖云叫嚣着上了马。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朝陈予玲的方向骑行,用力过猛,中途都累死了一匹马,当然是百吨儿那匹。然后百吨儿硬着头皮用法术支撑脚力跟着他们奔跑。但他速度很快,就像屁股上插了火箭的小山在荒野间瞬移,乐得姨母“咯咯咯”笑,一路上喊着:“胖子,我真的喜欢你了!”她似乎是用这样的喊叫来给自己和别人加油。她的声音在了无人烟的天地间回响,听得百吨儿大师傅一阵阵脸红。还从来没有女人这样跟他表白过。 他们一路奔驰往西,时间都过得慢了一些,从草原跨过高山,忽然就到了炎热的谷底,干燥滞闷的空气把山的西边塑造成燥烈的烤箱。从九途结的指向来看,陈予玲的脚步停留在了临近的沙漠里,与一片浅草滩和一片碎石戈壁相交的不远处,看起来马上就可以轻松抵达。可惜那个地点像是被有生命的沙丘包围。这些沙丘就像庞大的守门人,一旦有人靠近,就会变幻峰位和阵型,让人迷失方向。他们试了好几次,也无法靠近陈予玲所在。 几次被耗尽了干粮和淡水,姨母不得不又带着大家退回到戈壁里。他们在浅草滩的旁边找到一座人迹罕至的废镇。这里有许多废弃的两层烂楼,屋顶都被风吹走了,残断的砖墙上堆满了黄沙,砖墙外散落着朽坏的铁器和快要变成泥土的破布。这个占地不小的小镇上,几乎没有人类呼吸的声音,只有一些黑色的甲虫和呆滞的蜥蜴趴在沙堆上,撅着屁股瞭望新来的陌生人。戈壁狂风扫过时,每一栋废弃的房子都像在哭泣,不知道在为谁唱着走像墓地的交响。 当他们往镇子里再多走几步,转个角,就发现一些屋顶还完好的房子。 “额呼……”他们脚旁边忽然传来打嗝的声音。 “哎嘛,吓死我了。”二厨忽然跳起来,使劲拿手捶打自己的小心脏。 余连沙立刻拉住二厨的手,把她拖到自己身后。他顺着那声响看过去,发现他们脚边的门槛上缩着一个皱巴巴的老太太。那老太太身穿土色 分卷阅读84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的布衣,脏得跟她倚靠的土墙融为一体,头上裹了一个烂兮兮的红色头巾,头巾上滑丝的碎布须子在风里招摇。她正坐在门槛上剔牙,如果不是她的小指头在嘴巴里搅动,连乌鸦都会以为她是一尊老旧的雕像,停到她的脑袋上拉屎。二厨没想到一转角就遇到一个活物,吓得跳起来。 姨母他们在这里转了几圈,发现整个镇子就只有四个瘦小皱巴的老人,老得坟土都快堆到脖子上了,但是腿脚都还麻利。各自打水燃灶烧饭,没事的时候就坐在门口一动不动痴痴望着天发呆。他们分开居住在紧邻的几个小平房内,互相不怎么说话和来往,对外人更加冷淡。面对外来者,他们脸上总是挂着一副嫌弃的表情,那些眯着的小眼睛随时都在远处打量着外来者,好像等着看笑话。姨母多问些什么,老人们就装作听不见,用手戳戳耳朵,摇摇头。余连沙上去再问,就会被“呸”一声朝脚上吐口唾沫。 但是姨母他们不得不住在这个将死的小镇上,这儿离陈予玲只有十几公里,是最近的能找到补给的地方。他们需要补给,不得已,就齐刷刷撺掇二厨去跟那些老雕像说话。二厨捏捏自己的脸蛋,好让自己的表情尽量谄媚得自然。 “老奶奶,这儿有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呢?” 老太婆翻了个白眼,慢悠悠的说:“到处都是空房子,随便挑一栋住嘛!” “可是,没有水和食物呀。” “镇口有井,来的时候没看见呀?东边十里还有一个镇,买吃的去那里,来的时候没看见呀?” “喔,谢谢你。食物能跟您这儿买吗?回去十里有点远了,我们还有事。” “还有什么事呀?又是要去找神仙泉的吧?年轻人,那只是个传说,快点回家去,否则,小心被这个沙漠吃掉!” “神仙泉?那是什么?” 老太婆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回过头无精打采的看了她一眼:“食物可以在我这儿买,不过贵得很,荒野小镇可别跟我讲价。” 二厨花大价钱买了老太婆二十几个石头馕,灰溜溜的走到余连沙身边:“可恶的老太婆,太宰人了。” “算了,荒野小镇,都废成这样了,他们弄点儿吃的也不容易。” “神仙泉?姨母,你听过吗?”二厨扭头问姨母。 姨母摇摇头:“神仙泉?老胖子!你听过吗?” “什么老胖子,你别乱叫!我没听过神仙泉,估计只是外界人的白痴传说。管那么多干什么,找到陈予玲,带她去神庙要紧。神庙也在这个方向没错吧?现在找不到陈予玲,你不能先带我们去神庙吗?” “我,我其实也不知道神庙具体是在哪里,”姨母高傲的摇摇头:“本姨母并不完全清楚。” “什么!你不知道!我就猜,那只是个不靠谱的传言!”百吨儿大吼一声,这次他的声音把房子里的小虫子都吓得悉悉索索逃走。 “怎么了?我知道大概方向,我还去过那神庙!除了我,你们谁还比我知道的更多吗?明天起床就开始找不就行了。” “行了,得,那就睡觉呗!关老子屁事。”肖云气得直接往地上一躺,裹得一身灰土扬起来,呛得他自己和别人都“咳咳”咳起来。 夜晚来临,这个镇子的电压及其不稳,昏黄的灯光在房间里摇曳闪躲,不过幸好还有电,而这所房子里的水管却已经干涸不通。连日赶路,二厨打算试试看,也许侥幸有水可以冲个凉。她在屋里找到个快要锈穿的破铁桶,拧到临近厕所的水管旁,二厨摸了摸水管,水管冰凉,好像有清洁的泉水在水管里储藏着。二厨心里一边向忘神祈求清泉,一边拧开了水龙头。 水管忽然呜呜的乱叫起来,二厨用手堵起耳朵,闭着眼睛默念:“忘神呀忘神,来点洗澡水咯,来点洗澡水。”可是等了一分钟,没有一滴水出来。那水管反而呜呜吹得越来越响,带领着连通网布的地下管道,欢快的嘶鸣起来,好像十几辆蒸汽火车马上要同时出发。 二厨赶紧关上水龙头,但整个镇子都被它吹得回响,火车的嘶鸣声变成了鬼哭狼嚎,好几分钟才渐渐散去。这样的鬼屋,光秃秃的床架子,无人的小镇,古怪的老人,要是换做普通人早就吓个半死了。就算是身为忘界人的二厨,也全身汗毛直立,吓得望了望天,缩起脖子。半夜三更,她真后悔自己吓自己。但她其实把整个镇子都吓醒了。 水管的嚎叫刚散去,门外响起重重的砸门声。“开门!”是那红巾老太婆愤怒的声音。 老太婆提了两个木桶,披头散发站在门口,她苍白的皱纹褶子在明暗交替的灯光下格外显眼。二厨打开门,看了看老太婆手上,很惊讶,她佝偻的身躯居然还能提动两个满当当的水桶。二厨已经猜到老太婆来干嘛了。 “老奶奶,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都跟你说了水在镇口井里,还去开那水龙头干嘛?吵得我睡不着觉。给,这两桶水先用着。” 二厨用琉璃族的礼仪,挺直身体深鞠躬:“不好意思,谢谢您!” 老太婆“哼!”了一声: 分卷阅读85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我是看你们出的起价买我的馕,能多赚几天钱也好。那地下管道已经被封了,它连着的井源还在镇口。那里两口井,记清楚了,南面那口可以饮用,北面那口污染有毒。” 二厨猫着腰尽量去适应小老太太的身高,还连连点头。等老太太一走,她就偷偷舀了半桶水,舒舒服服冲个凉,大字躺倒在床板上,尽管床板坚硬,床板上的灰尘被她的呼噜吹到天花板上,她还是呼呼做了一晚好梦。 从第二天开始,姨母他们就分两路行事,余连沙跟着肖云,继续想办法救出陈予玲,百吨儿和二厨跟着姨母,开始探寻神庙所在。姨母虽然不确定神庙的具体位置,但她从一开始就信心满满。因为她知道那个神庙是真实存在的,并不只是传言。姨母她曾经去过那里,她们六姐妹的命运就在那里改变。 姨母记得她们六姐妹年少时,就喜欢追在老巫的屁股后面,听他唱那些有趣的故事。她们是忘界的孤儿,游荡在忘界社会的边缘。栗浦县是她们从小长大的地方。在栗浦那种地方生活的忘界人都是边缘人,他们与普通人混居,主动或被动的远离忘界主群,有些甚至已经放弃修法,成为普通人。高原的边界有无数个类似的栗浦县,藏着不为人知的能人异士。 五姨母向乔叶翕推荐的“巫之后”就是其中之一,他们没有姓名,世代以占卜问卦为生,他们卜卦有时准确无误,有时被抱怨答非所问,信或不信由你。除了卜卦为生,他们还喜欢把过去的历史,正在发生的故事或未来的预言,编纂到唱诗里,让吟游诗人带着四处传唱。听说“朱女身躯”的预言就是几百年前从一个巫之后的嘴里传出去的,夹在吟游诗人的唱诗里唱遍了忘界部族。 姨母和她的姐妹们生活在忘界社会的边缘。却无比向往那些望族的人和事,尤其是喜欢听天根湖族长利陆华的故事。因为老巫的歌唱里,他是一个年轻帅气有野心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手里握有日渐增长的实力和权势。等姨母们长到年轻芳华,娇艳欲滴的时候,老巫的儿子也长大了,她们就喜欢追着年轻帅气的小巫,听他唱故事。但是老巫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和她们搅在一起。他总说:“她们的命运不在这里!” 有一天老巫朝六姐妹吟唱,跨过森林和大河,高山和草滩,往西边的沙漠里去,你们会遇见利陆华,告诉他神庙所在,那里有你们新的命运。 “是什么样的命运?”大姐问。 “你会成为族长之妻,而其他五个会成为有权势的掌政。” 六姐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们将信将疑却依然无法抑制内心的欣喜。 老巫停顿了很久继续说:“我告诉你们的只是我所占卜到的,至于其他,我看不到。新的命运在那里,去或不去自己定,是福是祸自己造。” 这样的命运听起来多好,就像梦寐以求的童话即将展开。六姐妹并没有考虑其他,她们不知道所有获得都要付出代价,仅仅依靠从老巫那里听来的预言故事和神庙所在,是不够的。大姐被浪漫的贪婪冲昏了头脑,她脑子里不断回响着那句话“你会成为族长之妻。”她比谁都急迫,要去会自己未来的丈夫。接着她催促着姐妹们收拾好行囊,匆匆往西而去。 清晨的时候,姨母坐在的四方平整的房顶上,远眺东升的太阳,那些年少时的往事源源不断的涌现。是在这西边的沙漠里,命运改变了。她曾经觉得世界是有趣的,男人是纯真的,人生的游戏是调侃的。现在她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小姑娘,对权力的好奇和贪婪日增月涨,最终却只沉淀下了仇恨。她要报仇,拿回那些用疼痛的代价所换来的东西,这已是一条不可逆转的道路。 寂静的晨光里微风习习,一阵沉重的脚步踩在楼梯上,压得满地碎石黄沙嘎吱嘎吱作响。接着身后传来百吨儿的声音:“有心思在这里赏日出?”这个讨厌的老头子,用粗旷愤怒的声音跟她说话。但听起来比当年的利陆华亲切多了。当年她们姐妹在绿洲里遇见利陆华的时候,他帅气的笑容融化了六个少女的心,他的声音表面是沉稳温和的,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虚伪得很。 “你们好,是住这附近的吗?” 利路华从绿洲经过,解下腰上的半个葫芦,在绿洲的碧波里勺了一勺水。他自己喝一口,觉得甘甜清爽。然后倒掉多余的,又在湖水里重新勺起一勺,端到姨母她们面前。看见眼前的男人,六姐妹笑开了花。她们知道,这一定就是利陆华了。 大姐一蹬腿扑了过去,接住利路华手里的清水,咕咚喝了一口。她递给其他姐妹,然后扭过头,努起嘴巴媚笑:“我们是来寻找神庙的。”她晶莹的嘴唇在阳光下闪闪放光,看起来比湖水还要甜美可口。 “忘界人?”利路华挑了挑眉头。 “嗯!”大姐点点头,按照老巫所教一字不漏的回答:“听说这里有忘界失落的神庙,我们来探寻试试。” “喔,巧了,我也是。”利陆华眨眼,朝大姐抛了个眼神。他大老远跑沙漠里去找神庙,当然是为了得到火劈木,兴建自己的神庙,以正名天根湖在忘界的威望。但他在这沙漠里找了好几天了并没有 分卷阅读86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发现线索。这几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忘界人,也许是天赐的机会。他故意摆出迷惑的笑容:“这沙漠对于我们忘界人依然是可畏的,我们同行吧,可以互相有个照应。有什么线索吗?” “沿着有水不湿脚的方向。”大姐仍然用的是老巫教的说法。 “喂!问你话怎么不回答!”百吨儿急促的吼声一下插入姨母耳中,就像一把铁锤砸到玻璃屏上,把她脑中的画卷打得稀巴烂。 “沿着有水不湿脚的方向……”姨母剜了百吨儿一眼,嘴角微微上翘:“你吼什么老厨子!我在回忆当年去神庙的路。” “你去过那神庙。”百吨儿睁大眼睛:“又说自己不知道它在哪儿!到底找不找到得到呀?” “你是傻的吗?神庙要是容易找,早轮不到我们了。我虽然去过,却也是顺着线索而行。那线索说的是:有水不湿脚的方向。” “那是什么方向?” “对呀,你说那是什么方向?当时我们向西走,跨过浅草滩,就到了一片绿洲,中心有湖,沿着有水不湿脚的方向,水自然是指那湖水。这次我们也一路往西,但追着陈予玲的足迹走,可能偏离了方向。可我还是觉得绿洲就在附近,却在哪里呢?少了老巫的指引,事情麻烦。” “有水不湿脚的方向是吧?我去告诉楼里那几个小年轻,让他们也动脑筋猜一猜你这破谜语。他们正收拾准备再往陈予玲那里去试试。” 百吨儿刚转身就看见镇子里两匹骏马飞驰而出,马屁股上挂着皮袋子装的水和布袋子兜着的馕饼,颠得啪啪啪响。肖云和余连沙站在马蹬上,俯身往前,屁股离开马背翘得比沙堆上的甲虫还高。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漫天黄沙里。 百吨儿拍拍大腿:“哟嚯,已经走了。一定没吃早饭。”百吨儿拿手戳了戳姨母的肩膀:“哎走,跟我下去吃早饭。那些难吃的干馕饼,哈哈,我在上面涂了新鲜的薄荷浆。这热气逼人的地方,我脂肪多受不了,得用薄荷……” “嗯哼,哎哟哟哟……”姨母似乎早就没注意百吨儿在说什么,忽然在百吨儿背后哀嚎起来。百吨儿甩开粗腰往后看,发现姨母已经在地上打滚。她狠狠捶打自己的各个关节,然后用手指抠入关节的缝隙,关节外的血肉都被指甲戳出了洞。她看起来是恨不得要把那些关节从自己身上抠掉。 百吨儿赶紧把她摁在地上,用手抓住她的手腕,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压住她扭动的躯干,压的姨母连脚趾头都发麻,只能哇哇的嚎叫。 “你这是怎么了?”百吨儿大声问。 “红绒花!红绒花的余毒发作了。” “在狐林中的红绒花毒,并没有清干净吗?就算没清干净,也最多影响你的法力,不至于疼成这样呀。” “嗯,不知道什么毒素,促发我体内红绒花发作。”姨母疼的满头大汗,却不敢让自己在这个时候糊涂。她早就觉得这个镇子古怪,现在仔细回想起来,疼痛让真相抽丝剥茧,从杂乱的线索里浮现出来。 “水!老太婆!说南面那口井可用,北面那口井有毒。我们被她作弄了。” “二厨!二厨!找根绳子来!”百吨儿在楼顶上大喊。 二厨放下馕饼,在自己衣服前面擦了擦手,从一楼冲了上去。她看见姨母像只小猴子被百吨儿那座大山镇压在屁股底下。惊得睁大眼睛:“大师傅!你干嘛欺负她?” “她红绒花毒发作。绳子呢?” “喔喔。”二厨在楼顶上看了看,没有绳子。她立刻坐下,把小腿反掰到脸前。她撩起自己的群裤脚放到嘴巴里使劲嚼咬,过了一会儿“呸”一声涂掉嘴里的布渣子,然后用手沿着布口子使劲撕扯。“哗擦”那裙裤从下至上撕开,被扯下一根长布条。二厨的裙裤变成了高开叉的性感着装。她终于露出本来的肤色,雪白的大腿在开叉口晃来晃去,和她脏兮兮的黑脸和糙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百吨儿接过绳子,把姨母翻来翻去,手臂手腕手指都绑的结结实实。 二厨立马踩着风冲出门去,她的裙裤在风里翻飞,好像在为她摇旗呐喊。二厨看见红巾老太太的屋子里正在呼哧呼哧往外冒着炊烟,她跑过去踢开了厨房门,将那蹲在灶边烧火的老太婆一把禽住。 “老太婆,你居然敢耍我们!” “咕咕。”老太婆像鸽子一样在肚子里咕哝了两声。 二厨把她反手扣住,往外拖拽。老太婆像只可怜的兔子被二厨拧得单脚离地,她干枯的骨头也被二厨捏疼,哇哇直叫。 “老太婆!你给我们喝的什么水?”百吨儿指着那两桶水问。 二厨气得想打人,她一把扯掉老太婆的头巾,用那红头巾在她脸上猛抽了一下:“你这狡猾的老太婆。这两天吃喝都是由你提供,你还想抵赖吗?” 老太婆颤巍巍趴在地上,一撮干硬的白发立在耳朵前面,刚好形成个奸滑的笑嘴:“个个都是来找神仙泉的,我就让你们尝尝神仙泉的滋味!”老太婆像个小娃娃一样龇着牙“嘻嘻嘻”笑起来:“我只不过是跟你们做了个游戏 分卷阅读87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两桶水,一桶是南井的,一桶是北井的。每次来这里的人,我都会这样跟他们做游戏。最后,喝了南井水的人会把喝北井水的人杀死。或者都喝了,他们就互相砍杀。很精彩的,嘻嘻。可是,她怎么会浑身疼呢?她之前就中了什么毒是吧?” “那南井的水是什么毒?” “那是来自神仙泉的水,连着天上的神殿。喝了神仙泉的水,让人飘飘欲仙。我也曾尝过一口,真是美妙。”老太婆忽然神情痴迷,细细的回忆起来:“十几年前,这个镇子打水源,打出了南面那口新井,甘甜无比。喝了让人觉得如梦似幻的美好。可是没过多久,饮用了南井水的人开始由美好变得暴戾。全镇的人都疯了,他们争抢女人和财物,互相砍杀奔走逃窜,这个镇被欲望毁了。可是神仙泉,神仙的泉,名声在外,还是有人慕名而来。是的,它就在这里,真该让你们都尝尝!” “神仙泉水的毒怎么解?”姨母问。 “呵呵,神仙泉,那是神仙赐给贪婪者的惩罚,怎么会有解?”老太婆摆了摆她的脑袋:“我倒可以带你去井底溯源,到达神殿。只要你愿意把自己埋葬到神水中,就可以解脱痛苦。” “什么意思?” 老太婆爬了两步,凑到姨母眼前认真的说:“从井底溯源,仰拜天空上的神殿,投入神水,把自己交给沙漠之神吧,那能减轻你的痛苦!” “喔?告诉我,什么样的神殿?” “闪着太阳的金光,飘着粉晶色的莲花。”老太婆眼神里充满向往。 姨母一脚踹开老太婆“哈哈哈”大笑起来:“粉晶色的莲花!你们听见了吗?哈哈哈,太好了!这老太婆说的就是神庙!天上的神殿,溯源而上,那一定是妖莲族的莲座,那就是神庙所在。” 姨母忍不住大笑,又疼得哇哇呕咳起来。 “你悠着点吧,先解毒。”百吨儿使劲锤了锤姨母的后背:“那破泉水我们没办法,那就解红绒花嘛。”百吨儿无奈的说:“我去找点露语草来。” “露语草,你找得到露语草?听说胡茶那里都只有几株。”姨母有点惊讶。 “喔,胡茶?忘界中最牛的药师。”百吨儿撇撇嘴:“他整天藏在迎泽峰炼药,当然没有几株露语草。你要相信,我们厨子经常在山间寻找香料药膳,我们判辨植物的手段,可比那些药师强多了。一个合格的厨子,对于食材的掌握需要相当到位。什么样的泥土生长什么样的根茎,什么样的水生长什么样的草叶,不仅在于食物的本身,那是从生长环境到餐桌碟碗间的一整套哲学。”百吨儿说着就得意起来:“露语草叶芽怕阳光,根茎喜干砂,这里正好是戈壁,这几天吹的是东南风。如果你运气好点,就能撞上百分之七十的几率。”百吨儿嘴里唠叨着,眼睛已经望向小镇的北面:“二厨,你把他俩看好。”说完,百吨儿一屁股撞开门,冲了出去。 在那小镇的北面,东南风受略微陡峭的沙砾小丘阻挡,早晚温差剧烈,冷暖气流交汇于那里。露语草的叶芽白天可以在大块砾石之下躲避强烈的阳光,根茎深扎于干燥贫瘠的沙地,清晨又有气流冲撞所带来的潮湿空气。因此那是露语草天然的繁盛之地。尽管百吨儿的判断是准确的,找到一株露语草仍然花了他足足一天半的时间。当他灰头土脸的揣着露语草回到镇子上时,只有刚刚骑马归来的肖云和余连沙两人。 “老姨娘和二厨呢?”百吨儿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吼道。 “出什么事了?我俩刚回来,发现这镇上一个人也没有,连那几个颤巍巍的老人家也不见了。”肖云和余连沙满身是沙,一脸丧气。 “糟了!”百吨儿一巴掌拍到墙上:“那四个老贼,看起来颤巍巍的,但联合起来制服一个咋呼呼的小姑娘和一个疼痛万分的妇女还是极有可能的。二厨是忘界人,可她那点儿障眼法没有战斗力呀!哎!我怎么没多留个心眼儿呢?” “他们去哪里了?”肖云问。 “神仙泉,一定是神仙泉!那老太婆一直在说,去神仙泉解脱痛苦。” “神仙泉?” “老太婆说镇子南面的那口井,来自神仙泉,溯源而上,可到达神殿。老姨娘猜测那就是神庙所在。” “溯源?如果泉水的源头就是神庙?”肖云念叨着百吨儿的话,似乎想起了什么,立马蹲下,拿起石头在地上画开来。百吨儿理了理自己肚子上的肉褶子,也吃力的蹲下去看。肖云先画了两个深圆的点,一个是南面那口井,另一个是九途结所标示的陈予玲的位置。 “我们在找陈予玲的路上,也发现了十几个水源,有的是戈壁上的废井,还有骆驼草掩盖的小泉。”肖云把那些水源地用小点一一标出。与南面那口井的圆点连成一条线,虽然略微曲折,但已经算是非常明显的一条直线了,刚好指向陈予玲的位置。 余连沙也在脚边摸了一个小石子,他捏紧石子,在那条线的端点加上一个箭头,然后朝肖云努起嘴巴点点头:“她和神庙在同一个地方。” “是的在同一个地方!陈予玲就在神庙,在箭头所指的 分卷阅读88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位置。有人对地面的沙丘动了手脚,我们进不去,但地下水系就不一定了。那几个普通的老人声称可以到达,地下有路呀。”肖云不由自主拍起巴掌:“走走走,立刻行动!” 第26章 沉睡于神庙 微风把大师兄送给她的那块儿蓝绿宝石吹得碧波荡漾,陈予玲痴痴望着湖水发呆。有节奏的波浪间跳跃着无数光带,它们交织在一起好像编了个玄幻的摇篮,摇的陈予玲昏昏欲睡。巴育颜在不远的地方给陈予玲弹奏壶弦琴。陈予玲躺在白纱搭的凉棚里,棚下香薰习习,坐塌快被缓移的黄沙盖住两角了,眼看小沙包就要爬到她的脚上,但她觉得太舒服,脚趾头都懒得动一下。她伸了个懒腰换个方向躺,视线从湖面移开之后,沙丘之外就还是沙丘。“这到底是哪里呢?”每当陈予玲冒出这个疑问,她就在心里骂自己:“闭嘴吧,管它是哪里。这样好吃好喝的等着老去,等着黄沙慢慢把身体裹抱。”她从盘子里摸了一把果脯塞到嘴里,鼓着腮帮子对巴育颜笑:“这样就最好了。” 不过就算她绞尽脑汁思考恐怕也想不到。这沙漠里散落着成百的绿洲,她所在的,恰恰就是姨母们当年到过的那一个。姨母想要找的神庙,现在也跟陈予玲一样静静躺着,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她们。绿洲的四周被祭司的游沙阵环绕着,好让神庙和陈予玲都能安枕无忧的待在里面。 沙漠里的人都没有穿鞋,他们好像已经习惯了,耐得住沙子在烈阳和寒夜间滚烫冰凉的变幻。其实他们的衣服也像没有穿一样,只不过一层半透明的薄纱。这几天过去,陈予玲已经习惯了,自己也这样大大方方的脱掉鞋子穿起纱衣。她瘦小的身材暴露出来其实很美好,她本身身材匀称,修炼法术又让她逐渐肌肉健美。她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很健康。她躺在纱棚里拉直腰线晾着,不再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黄猫,更像一只慵懒纤细的幼豹。 大师兄远远的观察了一会儿,又看看天,然后踩着黄沙来到陈予玲身边。 “陈姐姐,时候到了,跟我去个地方吧。”大师兄朝陈予玲伸过去一只手,想要拉她起来。 陈予玲摆摆手:“去什么地方?等等吧,我还没有躺够呢。” “呵呵呵,”大师兄笑起来:“你这样子,真像我的哥哥扬漫。他是个典型的享乐派,无所事事的时候也这样喝酒吃果,躺着听人弹奏。” “嚯哟,看来你哥哥扬漫,很懂生活嘛。” “懂得过头了。” “喔?你不赞同他的生活方式?” 大师兄皱起眉头,嘟起小嘴说:“我们可是流沙族里的优秀者,不像扬漫和他手底下那帮人世俗粗鄙。我们不掺和外界俗事,不贪图淫靡享乐,生活理念早就与流沙族背道而驰。就连祭司师父与族长之间那些争斗,我们也从不理会。”大师兄高傲的扬了扬下巴。 “当然,”陈予玲堆起笑,很认真的迎合大师兄:“我当然看得出来你们脱尘出俗。那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很早以前,流沙族就许下承诺,要毫无私欲的守护这里。应该是无时无刻都有人守在这里。可是族中散乱怠慢,时常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没人理会。这十几年,他们也许又想到这里还有值得研究的东西,才选人过来修心守域。我们本应该是光彩的扫殿者,守护这世界上最恢宏的忘界神庙。” “神庙?”陈予玲一屁股坐起来拉住大师兄的手,然后她揉揉眼睛,转着头瞭望一圈:“神庙?神庙在这里吗?哪里呢?” 大师兄轻轻把她拉起来:“时间到了,我这就是来带你去神庙的,姐姐。” 大师兄用他温润潮湿的大手牵着陈予玲,往绿洲中央的湖水走去。此时的天空是灰蓝色的,巴育颜带着其他年轻男女跟了上来,他们在大师兄屁股后面跟了一串,好像纯洁的天使列成仙队。男孩儿们挺直的脊背上挂着叮当作响的小叶铜铃,女孩儿们完美的胸部上勾画着云纹,在薄纱间若隐若现的起伏。他们身姿曼妙,神色纯净,让人想起刚开放的水仙。陈予玲觉得自己是这仙队里最世俗粗鲁的一个。 走到湖边,大师兄就朝巴育颜使了个眼色。巴育颜手里拧着一个锃亮的掐丝嵌花银盆子。她立刻踩到湖水里,用它打了满满一盆清亮的湖水抱在怀里。大师兄从腰间掏出一个别致的小瓷瓶子,往盆里滴了几滴的精油,那精油气味熏人,好像吃坏肚子的人放了十几个屁叠加在一起。它慢慢飘散出来,越来越浓腻,让人难受得忍不住要捏住鼻子。接着,又有男孩儿朝大师兄递过去一个镶了银把手的壶瓜壳,那银把手已经被污染的发黑。大师兄用它勺起一捧水,往脚下八个方向分别撒去,他一边洒水一边絮叨。 “这是欲望之水,我们从来不饮不用。打了起来,就一定要立刻撒上这种难闻的精油,避免和干净水混淆。我们帐篷后面那口小井,才是干净的水。守望大欲,汲用点滴,也是一种思考的方式。不知道陈姐姐这两天,天天远眺这美湖,喝着小井里的清泉,有没有什么感悟呀?” 陈予玲尴尬的抽抽嘴角:“你不说,我也不知 分卷阅读89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道,能有什么感悟。” 撒到地上的水凝结在脚边的细草砂石间,围成一个湿漉漉的圆圈。大师兄虽然还在说着话,聊着天,眼睛却死盯着那个圆圈,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在和别人絮叨些什么。陈予玲看见所有人的精神也都集中在地上,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水圈。 十几秒之后,往北略微偏西的方向上,水“嗖”一声,转眼就被地面吸收,像是有人藏在地下,用吸管猛抽了一口。 大师兄抬起他那白嫩的胖脚丫子,触了触地面。 “嗯,走这边吧,完全干了。” 男孩儿女孩儿们又排成一串跟在大师兄后面,沿着大师兄脚指的方向前行一段。然后他们停下,用银盆里的水再试试方向。又跟着那干燥的方向走了一段,再用银盆子的水撒试。用这种方式搞了好几十次,方向也记不清变换了多少,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行离碧湖将近千米,出了那片绿洲,完全踩在软绵的沙丘上。陈予玲回望来路,远远看去,那小小的绿洲真像一块儿遗落在此的碎宝石,孤零零嵌在荒芜的沙丘间。 “洒下湖水,沿着有水不湿脚的方向,但愿我们都不被妄欲沾扰。到了。”大师兄说。他把最后一点水全倒到地上,他脚下的一滩水,把淡黄色的细沙染成了深棕色。十几秒之后,它们不分方向,瞬间全部干涸。陈予玲忍不住伸出自己的脚丫,去撩拨那些细沙,他们干燥的发烫,就像刚从铁锅里翻出来一样,没有丝毫水的痕迹。 “那些水呢?” “都回神庙去了。就是这里,从这里我们可以走进神庙。” 所有人齐刷刷望向西面的天空,东面的天空已经堆起两座小山一样的云彩,把轻薄的灰蓝天空,晕染成了亮橘,不过西面天空还万里无云。在忘界修法者的眼睛里,无论白天黑夜的天空都是璀璨丰富的,他们能捕捉到强光背后的弱光,因此烈阳下的十几颗星宿仍然清晰可见。大师兄他们白衣飘飘,脚踏金沙眼望苍穹,像星阳下的仙童。 “蓝朗座,陈姐姐听过吗?神庙就在蓝朗座之下。” 陈予玲收缩瞳孔,像睡莲闭合。她眼里的天空变成调色盘,太阳变成暗调的大铜球。柔和的星光明暗闪耀,从调色盘的色浆里蹦出来,漂浮在铜球的对面。捕捉到这一幕后,陈予玲彻底想起蓝朗座了。她在树洞之下时,曾经翻看过一个石匣子,里面是变幻的星空和游走的时间。她当时打开盒子就被迷住了,里面绚丽的色彩和明暗的变化,以及闪烁星点加倍而行的速率,似乎把她的灵魂吸引到里面。即使她不明白那表达的是什么,也能单纯被那种美感所征服。那盒子里装着浩瀚的空间,让她深处封闭黑暗之中也心感自由。 当陈予玲想起蓝郎座的时候,她这段时间所积累的智慧,所提升的悟性,忽然将她对那石盒子的记忆启动,脑子里的图像生动起来。她明白了,那是一个记录和讲解星象的盒子,里面变换的速率反应着四季时辰,旋飞的空间隐射着不同地点和气象。天空的色彩和明暗里建构了立体的星座。盒子里复杂的变量需要浪漫的解读。忘界人记录的星象,用理性的思维思考,就僵硬繁复毫无规律,用感性的心去体会,就能找到最简单纯粹的解释。于是仅仅“蓝朗”两个字就足够了,它既表达渐渐明朗的时光,也表达那正蓝的区域,还指示了万里无云的气象。 “蓝郎座,只出现在极西的沙漠,少云没有扬沙的季节。每六年运行到这里一次。每次停留的天数不定。”陈予玲掰起指节算了算:“今年会有三十天。” “蓝郎座出现的时候,就可以完全开启神庙,我们可以进入主殿。蓝郎座消失的时候,神庙又会藏到黄沙里。” 他们说话观星的时候,有个男孩儿远远从湖边跑过来,又打了整整三盆湖水。他一只手抱了一盆,脑袋上还顶了一盆。他大跨步赶来,脚跟轻弹到屁股墩上,在身后抛起一串扬沙,比耍杂技的还厉害。 大师兄接过男孩儿手里的第一盆湖水,倒在脚下,瞬间被吸收。大师兄又拿过去第二盆,倒在脚下,吸收得更快,好像他脚上的汗毛都要被吸扯到地下。大师兄又倒下去第三盆水,水好像没有经过砂砾,直接就冲进了地下。 这时候细嗦沙响开始从大师兄脚下传出,地上的沙砾在微微翻滚爬动,震动的大师兄身躯轻轻摇摆。这动静缓慢的扩展开去,一直延伸到蓝朗座的下方。沙沙的声响就像有只手在轻抚大地,黄沙如柔浪慢慢划开,整个沙漠就像正在盛开一朵巨大的牡丹。 蓝朗座下方的沙浪越涌越高,向四面铺开,中心凹陷下去,露出一些黑木色的屋顶,远看就像两只巨鹰的翅膀跃跃欲飞。黄沙继续翻滚,挂在天上的蓝郎座随着热浪扭曲,好像在用力搅动空气。黄沙被它搅到天上又飘落到四周。尘埃渐渐落定,天地间显露出一座气势恢宏的建筑,没有墙壁,只有张牙舞爪的枝杈,就像好几大蜘蛛被压在巨鹰的翅膀下。从陈予玲他们的脚下,也伸出一条长长的阶梯,向下延展,直通到建筑的中心。 “这是神庙吗?它能装下几十个琉璃首峰的神庙了。而且,琉璃的神庙是象牙白色的 分卷阅读90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圆拱。”陈予玲站在长梯第一个台阶上,震惊得不敢向前跨脚。那是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它有鹰的翅膀和蜘蛛的长脚,就像一只蛰伏在沙里的变种怪兽,看起来并不那么光鲜友好。 “那就是神庙,她是个忘界建筑的奇迹。”大师兄嘟嘟嘴巴:“她当然跟外面那些冒牌货不一样。除了造型雄健,她内部还有许多精美的壁画和雕刻。看样子,她是忘界坍塌之前的圣母族杰作。” “看样子?” “是呀,”大师兄耸耸肩:“我们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人修建的,只能猜测。” 那群白衣少年已经排好队列朝神庙小跑过去,巴育颜走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从肩上解下宽大的披纱,露出胸脯上的金沙色云纹和健美的臂膀。她把披纱拿在手里挽了两圈,裹得像个拖把头:“我们先去扫扫沙。”其他少年也纷纷解下披纱。大师兄挽起陈予玲的胳膊,慢慢跟在巴育颜他们后面。 大师兄领着陈予玲走进开敞的神庙主殿。主殿的穹顶仅有一根高大的白色石柱支撑,没有横梁。穹顶是无数横竖交错的黑色木条,首尾相叠,像精心磊放的积木。它在风里左右摇晃,但不见倒塌,于是有了远处跃跃欲飞的姿态。阳光被穹顶的木条切割,泾渭分明,绦丝交错的撒在神庙里,也随着穹顶的摇晃翩翩起舞。整个神庙没有四壁,空间被凌乱的黑色枝杈分割开。干枯老旧的枝杈随意堆砌在一起,它们像长长的蜘蛛脚撑伸到神庙之外,让神庙看起来牢固又舒展。 “这不漏雨透风吗?” “木条和枝杈的叠放很讲究,即使有暴雨也滴水不漏,狂风扫过会被分散成微弱的气流。可惜我没研究过古典建筑。”大师兄开心的笑起来:“这个神庙,任何记载上都没有。它很美吧?忘界坍塌了,恐怕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可与之媲美的建筑。幸好他们把它建在忘界之外,才保留下来。” “为什么会把它建在忘界之外呢?” 大师兄摇摇头,朝中柱下方走去。中柱前面有一潭湛蓝清透的涌泉,涌泉水暗潮涌动,表面很平静,上面漂浮着一个空荡荡的粉晶莲座。 “你们的神呢?真有忘神吗?哎,空荡荡的莲座。” “是我们的神。”大师兄纠正道:“作为一个忘界人,精神的信仰还是不要丢了。即便你停止祭拜,甚至退出忘界,还是保有一丝对神秘力量的敬仰吧。那毕竟是赐予我们瑰宝之地和无上法力的东西。不要怀疑,忘神不一定是有形之躯,或许是自然之力,或许是天道机缘,从来没人想过要把它具象化呀。” “都没有具象,甩个莲座在那里做什么呢?” “咳,是那些搞笑的妖莲族人。很久以前,他们就说自己的幻术是创世的隐射,是对忘神创忘界的献礼。他们到处分发粉晶莲座,祭供没有形躯的忘神。哎,据说他们的粉晶莲座,当年在冰崖之下都堆成了小山,随便取用。”大师兄咯咯咯笑起来:“虽然是在无比崇尚神力的时代,但比虔诚更直接的原因,是它们想提升自己在古望族里的地位。那方法是不要脸了点,但真是让人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而且后来各个神庙里都会放粉晶莲座,真的成了个传统。” 陈予玲眨着眼睛听大师兄讲故事。像妖莲族这种荒诞的举动,在半死树下的石盒子里并没有记载,但是她记得有对水晶莲座的描述。 “水晶莲座需要水养,这个莲座飘在水上,真神奇。其他古神庙里没有水,沉重的水晶莲座都被放置在主殿的屋檐下,聚水自养。” “你知道的不少呀!” “据说我是个活了千年的老妖怪,可别小看我呀,小朋友。” “喔哟,那伟大的普多公主,你愿意挑战一下走神儿泉吗?” “走神儿泉?” 大师兄指着身边的泉潭说:“就是它,名字是我师父取的,它是外面那片大湖的源泉。” “你说湖水有毒,你们从来不敢饮用。” “对的,所以泉水也有毒。连祭司师父也不知道这是那里来的毒。普通人喝了这口泉,很快丧失心智,暴戾之质占据上风。忘界人喝了表面没事,其实性情也会受到侵扰,长时间后就会爆发。” “你让我挑战这泉水,是什么意思?”陈予玲心里忽然有点慌。 “只要你同意,我们可以验证一下猜测。或许能找到永生之法的秘密,或许你也可以摆脱毁身的轮回。当然,只有你同意。我不勉强姐姐。”大师兄眉眼平行,表情变得严肃。他从怀里掏出一颗白底黑壑的小豆子。 这不是灵壑豆吗?陈予玲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可是她早就换上了白纱衣,没有口袋,她的所有东西都落在帐篷里。陈予玲回头望望远处的绿洲,心里更加不安,她圆圆的眼睛来回转动,不停琢磨着大师兄的话。 “亡灵的味道!”大师兄用手轻轻托起那小豆子,靠近鼻尖上嗅了嗅,然后轻轻一抛把它投到走神儿泉中:“你看池底,积聚了多少这样的豆子,这邪恶的力量,不知道哪里来的。” 陈予玲走到池边,探头望下去。透过清澈湛蓝的湖水, 分卷阅读91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她看见大片的灵壑浆在池底涌动,好像上千条鳗鱼搅缠在一起。她又用鼻子仔细闻周围的空气。尽管泉水把灵壑浆封闭在了池底,还是有腐朽之味乘着气泡浮上来,变成游丝碰到她的鼻尖再散去,这让她回想起服用灵壑豆的细节。她全身筋骨不知为什么会升起贪婪之意。她的耳朵仿佛捕捉到游丝的阴气藏在阳光间的阴影里,它们欢快的唱着歌:“吃了我吧,吃了我!”陈予玲的双耳被那歌声吹的冰凉。她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向后退了两步。 大师兄伸出温润的手拉住她:“感觉不对吗?” “嗯。”陈予玲点点头。 “它安静的沉在湖底,好像无数沉睡的生命,在它苏醒之前,我们从来没有注意到过它的存在,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叫灵壑豆。”陈予玲说。 “灵壑豆?一年前,这些东西突然燥动澎湃,并有大量损耗。它们化为难以捉摸,无色无形的游丝,冲着同样的方向急匆匆飘去。祭司师父往泉水中撒了郁悦香,那种苦甜相交的味道很特别,容易被捕捉。有了郁悦香伴随它们散逸,师父终于可以察觉它们所去的方向。” “去了哪里?” “它们飘舞千里,去往东方。郁悦香在长途之后散去,祭司师父只能判断大概位置。那个位置正好是你出现的位置,普多公主重生现世、坠崖、藏身琉璃岭,都发生在那些游丝消失的附近。” “那可能只是巧合,跟我没有关系。”陈予玲心中虽然也升起怀疑,却不愿自己跟这堆亡灵之气有任何关联。 “接着师父卜了卦。卦说以水试火,无畏永生。那就跟你有关了。” “我不信卦。”陈予玲摇摇头。 “师父解了半卦。以水试火,水是指这口泉水。无畏永生,是指永生大法。至于为什么是火,你明明是冰崖族脉属土,师父无法解。”大师兄拉着陈予玲:“难道你不想知道永生大法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从毁身的轮回中解脱吗?” 陈予玲挣脱大师兄的双手:“额呵,可是泉水有毒呀!” 她需要时间想想到底怎么回事。她看大师兄的神情很渴望,但没有要逼迫她的意思。她撩起裙角,又往回退了两步,免得不小心失足栽到那泉水里。她咬了咬嘴唇,正打算离开这个神庙。忽然耳后传来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每个人的脚下都踩着阴影,要去面对呀宝贝,啊哈……” 陈予玲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到一只手重重拍打在自己后背上,掌心里窜出猛烈的推力。她听见自己胸腔被拍得咚一声,就像被铁锤砸到钟磬上,震得她鼓膜都发胀。她踉踉跄跄朝走神儿泉扑过去,然后重心忽然前倾到肩膀上,双腿飞了起来。眼看着自己的脸就要砸到水面上了,她奋力转身。后脑勺带着整个身体躺倒了走神儿泉里。这时她也看清楚了背后偷袭的那个人是谁。 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姿,一张傲慢的绝美面容,透过湛蓝的池水衍射到陈予玲的瞳孔里。虽然水波让她的形容有所扭曲,但还是看得清楚,她是余雨童。 陈予玲惊慌的扑腾了两下。但是雨童的掌力继续把她推向深处。她不断下沉被泉水淹没,冰凉的水流立刻钻进她的毛孔和五官,想要占领她的身体。她看见自己皮肤上的空气都随着细密的水泡往上逃离。在远去的水泡间,她还看见大师兄惶恐的神色。这个少年甚至惊愕的朝自己伸出双手,却被雨童一把拽了回去,他嘴角无助的吐出两个字:“姐姐......” 陈予玲只好任由自己沉没两秒,然后她划动四肢来抗争下沉的力量。她把腿划到下方,仰起头夹起臂膀,两只小腿像剪刀一样快速交替,她看起来像一只渴望空气而奋力上浮的海豚。 可是陈予玲刚要接近水面,头顶一个沉重的陨铁铁笼扣了下来。铁笼是只八爪鱼的造型,铁爪张开之后又合成个梭子,把她牢牢困在里面。铁笼往下冲,把陈予玲又推下去两米。陈予玲憋屈的头昏脑涨,疯了一样在笼子里挣扎,掀起狂乱的波浪。随着时间的推移,陈予玲再也憋不住了,她“哇”一声打了个嗝。水流趁此击破她的喉咙,在她的气管和肺里横冲直闯。这下她直挺挺的乱蹬,晃得铁笼打旋乱摆,但是她的力气越来越微弱。 铁笼顶端被一根铁链牢牢抓住,渐渐沉稳下来,像一个悬挂在蓝天上的造型鸟笼。整个泉池都安静了,只有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还在里面抽动。 就在陈予玲失去意识之前,她能听见自己筋骨抽动的声音,还有一些对话从泉水上面嗡嗡嗡的传来。 “师父!陈姐姐还没有答应。” “她不会答应的,谁愿意去体会濒死的痛觉呀?” “那我们不应该强迫她。您一直也说的是请她配合。” “哎哟我的乖徒弟,师父不过是让你尽量做的礼貌。你从姊花火里把她掳走不算强迫吗?不强迫会有效果吗?” “我所做的无害她身心!您不该持有这样残烈的侵略性。” “你是在这世外桃源呆久了。权力的争斗,女人的嫉妒,生命的欲望,都是需要用力 分卷阅读92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量去博弈的东西,那才是真实的人生,” 雨童的话在陈予玲脑子里回荡:“权力的斗争,女人的嫉妒,生命的欲望,那才是真实的人生。”那确实是真实的人生,陈予玲的心又一次跌落到黑暗里。余雨童,她居然是大师兄的师父,流沙族的神秘祭司,从一开始就是阴谋。那余连沙呢?自己的发小,从外界一起闯入这个世界的朋友,难道这阴谋从自己小时候就开始了,或者至外婆那个年代就从未停歇过。“不是,”陈予玲心里呐喊着:“我是普多公主,所有阴谋从千年前就围绕着我。” 呐喊之后,她失去对身体的感知,脑子休克,彻底沉落到无知觉的混沌里。她白衣飘飘,任由空洞的躯壳静静舒展于水中,像个生动的雕像。 “我不相信,这样能杀死她?太让人失望了。”雨童冷冷站在池边观察。 过了很久,陈予玲仍然没有反应。大师兄手心里捏满了汗,雨童都快没有兴致等下去了。大师兄忽然看见陈予玲的眼睑有点抖动,她长长的睫毛在水中扑扇两下,慢慢抬起来。但她半睁半闭的眼神是游离空洞的。她本来已因窒息而失去了意识,走神儿泉的水却又慢慢在她脑袋里掀起如梦似幻的场景。她像游离在外的另一个人,看见自己被烈火焚烧,被千刀万剐,被锤碎筋骨。真切的疼痛又开始使她的四肢有了知觉。 她突然觉得自己需要力量,反抗的力量,复仇的力量,把梦境中的敌人都打入地狱。她脚趾尖所指向的地方,似乎有千万亡灵在呐喊。陈予玲无暇顾及那是什么东西,只是想要贪婪地汲取,填补空虚的身躯。就像鲨鱼闻见鲜血就自然会张开厉齿,那是她本能的反应。 池底原本寂静的灵壑浆逐渐翻滚躁动,腾起看不见的游丝,要不是它们在水中飞舞,掀起如幔带的波动,恐怕没人能察觉。它们全都轻盈的连落到陈予玲的脚尖,让她看起来像踩在一朵巨大的透明飞花上。 飞花波动的节奏越来越快,池底的灵壑浆在减少,它们化为无法捉摸的力量源源不断窜入了陈予玲的体内。而从脚尖开始,逐步向上至胸腹,至手指和发丝,陈予玲重新找回了温暖有力的感觉。尽管还在梦中,灵壑浆所带来的身心愉悦感已经一步步击退了那些让人作呕的幻觉。这一刻她安睡在池水里,不需要再依赖呼吸,平静的等待苏醒。 第27章 星箭射圣女心 两井小镇的南井,井口刚好肩宽,可以让人垂直通过。肖云取下自己腰间的猫头鹰鞭子,挥手甩鞭把那井口绕了一圈。然后他拉着鞭子纵翻进去。南井底是个小小的水塘。肖云猫着腰转了一圈,发现水塘边上还套着另一个井口,是个斜向的井,井壁湿漉漉的很光滑,就像游乐园里的封闭滑梯。肖云一屁股坐进去,顺着井壁往下搓溜。原来这井还挺长,肖云越滑越快,在里面高兴的“啊偶,啊呜”叫起来。接着井壁突然开阔,肖云屁股底下落空,掉进一个长长的地道,啪叽一声摔坐到地上。肖云感觉地上有水,把自己的裤子全都打湿了,脑袋顶上也在滴水,应该是从上层渗透下来的。他站起来吹燃一指姊花草杆,看到轻薄的小溪在脚底流淌。 “喂,下来吧!”肖云朝着上面喊。 余连沙顺着肖云的鞭子爬下去,然后坐着滑滑梯来到地道里。可是百吨儿顶着庞大的身躯就有点吃力,他被卡在南井口,用手拨拉腰腹上的肥肉,使劲儿才把自己塞下去。 “百吨儿大师傅,还好这沙漠里没什么吃的,把你给饿瘦了。否则,你肯定下不了南井。”肖云拍着百吨儿肩膀,嘻嘻嘻笑起来。肖云知道百吨儿胖了几十年,为了食物豁出去身材,是他自己的取舍,他并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反而觉得自己一身肉是他付出的光荣。 他们在两米来高的地道借光前行。暗流旁潮湿板结的地面清晰可见,地面上有好几对零乱的脚印。肖云蹲下仔细数了数。 “从脚印来看,一共有六个人。脚印边际清晰,凹处没怎么淌水,都是新的脚印。他们果然来了这里,溯源而上。我们赶紧追上去。” 百吨儿紧跟在肖云和余连沙后面,伸手摸了摸揣在怀里的露语草,想起姨母痛苦的表情。他压低声音说话,他的话十句里九句都是用吼,几乎忘了怎么好好说话,现在语调低柔的有点诡异。 “真是奇怪的源泉。普通人里有传言,说在大漠的中央有口神仙泉。喝了神仙泉水,涤清罪业,飘若神仙。沙漠里贪婪的追仙者,都死于这口泉水。”百吨儿说:“老姨母这次也倒霉着了道。” “怎么像是一个捕食人命的陷阱。”肖云缩起脖子。 “忘界人的陷阱?”百吨儿眯起眼睛猜测。 肖云他们的脚步比带着两个俘虏的老人要快得多,大概穿行了十多里,就听见前面传来恶毒的咒骂声。肖云吹灭手里的姊花油灯,摆摆手,让大家放轻脚步,然后他们顺着前方的微光,悄悄跟了上去。他们走拢,看见三个老人把二厨和姨母捆得像粽子一样。二厨被推搡着往前走。姨母疼得蹲下,不停拿自己的身体撞击石壁。三个老人手持唬人的厉器,菜刀配着铁棍。红巾老 分卷阅读93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太太把铁棍凑到姨母耳边,用菜刀背叮叮叮的乱敲,扯着嗓子喊:“起来!起来!你这个懒婆娘,等我把你们扔到泉里祭了天神,你就可以永眠了!” “嘿喂!老太婆,你们真牛逼呀。”肖云把两根指头塞到嘴里,朝红巾老太太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吓得老人们一个激灵,全身都摇晃起来。他们颤巍巍的把菜刀铁棍扔到地上,然后像狡猾的狐狸,一甩屁股就往黑暗里蹿,肖云和百吨儿冲过去拎住他们的后脖领子,把他们拖了回来。 “他们是从后面,拿板砖儿把我拍晕的。”二厨还没松绑,就急着解释。 余连沙赶紧摸了摸二厨的脑袋:“没事儿,没受伤。”他像哄小孩子一样抱住二厨脑袋,在她脑门上响亮的啵了一口,然后若无其事的帮她解绳子。二厨的脸顿时变成了狒狒的红屁股。她忽然把头砸到余连沙怀里来回摩挲,把自己头上的油垢灰尘都抹到了他胸口上。 “哎哟,哇哇哇......”姨母一阵一阵的叫唤。 “就在前面!转角就到。你们赶紧送她去泉眼,割破她的嗓子,她就可以随着神仙泉升天解脱了!”老太婆蹲在角落里吱哩哇啦唠叨,比姨母的声音还大。 “别吵了你们!”百吨儿从怀里掏出露语草,撕下十几片半鲜的叶子,裹成一个草团子,塞到姨母嘴里。姨母使劲咀嚼。露语草的汁液裹着唾沫流进喉咙里,慢慢化解了她身体里的红绒花毒。姨母呼哧哧大口呼吸,关节内的疼痛都不见了,只是身体酸软,像刚刚完成了马拉松一样。 老太婆瞪大眼睛继续恐吓她:“喝了那么多的神仙泉水,你逃不掉的!” “废话多!带我看看去,是哪个蛋逼神仙喷的泉?嗯?”百吨儿一只手就握住了老太婆的脖子把她拎起来。 他们跟着老太婆转过黑暗的一角,眼前突然明亮。有片蓝幽幽的水飘在他们头顶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圆拱,好像天空液化,反向游荡。天空里有阳光透过来,被蓝色池水折射,把近百平米的空间照得幽蓝剔透。他们脚边有一口脸盆大小的泉水不断向上涌出,大部分腾跃成花,顺地面沟渠流向八方,形成许多条溪流,肖云他们顺流而来的只是其中一条。涌泉的中间有极其细小的一股,细的像水滴穿成的虚线,凑近了才看得出来。这股泉水的每一个水滴都像有生命的小孩儿,它们踩跃着彼此的身体,一个紧随一个,往高处直直攀爬。最后倒流向天,汇入头顶上液化的天空。空间像是倒置了。天空不是清澈的,看起来有乌云遮顶,其实是白底黑壑的浆体在池水里涌动。浆体的缝隙里能瞥见金色的壁画和粉晶的莲瓣。 老头老太们扶着膝盖慢慢跪下去,指池水不停的磕头膜拜。他们嘴里的升上天堂,原来就是泉水倒流,将死亡的能量积聚到头顶飘浮的池子。 肖云他们不知道,陈予玲就在头顶的天空里。他们仔细观察这奇怪的景象,发现阻挡他们视线的浆体越来越欢愉,也在喧腾中渐渐减少。随着浆体的剧烈涌动,更多的缝隙和空洞出现。更多光线折射进来,他们开始意识到,泉水之上又是一片空间。似乎有白衣在水里飘动。再仔细看,那是一个裹着白衣的身体。身型娇小纤细,脸庞在水下的光影里闪耀。 肖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第一反应是看余连沙,看他是否跟自己一样,也看见了陈予玲。 “是陈予玲!”余连沙也很惊讶。明明扬漫忌讳大法师,雨童居然还明目张胆把陈予玲扔到池里。“哎嘛呀乱套了……”余连沙挠了挠耳朵:“把衣服鞋子脱了,咱们上去帮她。” 肖云立刻把身上的包裹扔给百吨儿,不到一秒他就脱掉了衣服和靴子,只剩条四角内裤挂在身上:“快呀!怎么上去?” “走到泉眼中间,”余连沙也开始脱掉衣服:“泉水会把我们推上去。记住了,一定要屏住呼吸,这水一口也不能喝。” 余连沙拉起肖云的手,跟他一起站到泉眼上。外流的泉水忽然收缩停止了。中间那股虚线变实变粗,变成结实的水柱。水压凶猛,忽然就把他们卷进旋飞的水流里,顺势把他们推向天空。 他们穿过灵壑浆,被水柱甩入池子里,胡乱的绕着陈予玲转了两圈。然后他们开始努力向陈予玲游过去去。但是陨铁的铁笼是个牢固的梭子,怎么掰都掰不开。肖云使劲摇晃铁笼,掀起不小的动静。可是陈予玲还是半睁着眼睛,静止不动,只有她的白纱衣在水里飘荡。她像被阻隔在另一个空间,看不见也听不见,眼神空寂。 余连沙抬头看见雨童蹲在池边,正使劲扣她的指甲,咬紧嘴唇看着自己。 余连沙在水里朝她做了嘴型:“混蛋!”然后他朝肖云比了个向上的手势。陨铁做的笼子不是一般的重,肖云法术不精,难以推起这个笼子。余连沙还在吃着木涎花,身体里的法术被抑制。他们只能把铁笼子一点一点往上移。 “余连沙!”雨童在池边呵斥,她黑色的瞳孔放出异常的黄光。 她的身后有一座看灰蓝色的锇雕大锤,忘界人用世界上最重的金属制作成大锤,它是力量美的象征,被放置于各种正式场合 分卷阅读94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举锇锤”是忘界人在宴席间常有的比赛,锇锤上都刻着每场胜利者的姓名和持锤时间,锇锤上的记录总是被不断刷新,锇锤上胜利者的名字也刻的密密麻麻。雨童身后那个锇锤,比部族正厅里摆放的平常锇锤要大很多倍,上面有贴边的雕花,留下很少的刻名,都是同一个名字,“隐诺者”。 雨童的怒气被掀起,她手下的黄沙顺着气流快速旋转。几秒之后,他们旋转一根长绳。雨童挥起手臂,把长绳甩到锇锤上。然后她使劲一拉,黄沙绳把锇锤带起来,力竭散落到地上。锇锤就顺势飞了出去。它重重砸进水里,从铁笼子身上擦过去,然后转向砸向池壁,半个锤头嵌在池壁里。锇锤擦身铁笼的力量巨大,把铁笼往下撞了两米。 而且巨大的冲力让铁笼剧烈的摇晃,把余连沙和肖云震开,他们在水里顶不住四方的乱力,被搅动的浑水束缚着旋转,找不到方向。池水波涛涌动,连带池底的灵壑浆也躁动不安,像一锅开水欢快的跳跃翻滚。陈予玲的身躯是浑水里镇静不动的中心,她还是像雕像一样,飘在铁爪中央。 但是锇锤撞击引起的波动猛烈,切断了陈予玲与灵壑浆的所有纽带。灵壑浆调皮失控,纷纷从陈予玲的脚尖上逃走,去参与和泉水的沸腾舞蹈。最后一段游丝从她脚尖溜走,她像刚出生的婴儿从安睡中惊醒,强烈的抽搐起来。 陈予玲感到寒冷和炽烈交替击打自己的脉搏。她忽然醒了过来,听见耳边水流像在焖锅里咕噜咕噜响。她使劲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水下的笼子里。走神儿泉水把她的身体塞得满满的,一冷一热,特别难受。她条件反射的收紧肚子和胸脯,把体内所有的池水挤压出去。虽然灵壑浆在身体里游走,已经让她力量充沛,但没有灵壑浆的持续摄入,她很快又有窒息感。 陈予玲只能抓紧时间。她往四周看了看,瞟见铁笼子上挂着一个铁链在水里晃荡。她脚板稍微一蹬,往上浮一点,伸手绕过铁爪,抓住铁笼的链子。然后她把体内仅剩的灵壑浆都赶到胸口处。她的上身憋得通红,脸上的血管一起一伏的跳动,双臂一使劲就鼓起微弱的肌肉,像两根紫红色的莲藕。她左手抓住铁链,右手一圈圈把铁链绕到走左手腕上,绕满之后,她又换只手。铁链承受着整个铁笼的重量,把她的皮肤磨得血痕淋淋。但她终于一点点把铁笼抬出了泉池。 她把链子打个结,铁笼就扎扎实实挂在空中。这时候她精力耗尽,疲累的跳落到笼底。她浑身湿透,轻透的白纱像打湿的卫生纸黏在她身上。她的身体一览无余。她冷得咬紧后牙,又像只可怜的小猫蜷缩成一团,不受控制的颤抖。但她的眼神仍然像一只猎豹,警惕的看着雨童。 雨童抬头也望着陈予玲,她一点也没惧怕和逃避陈予玲的目光。看着看着,她忽然眉眼弯起来,露出欣喜的笑颜,她桃红色的脸颊和莹润饱满的双唇在笑容里变成了美艳的花朵。 “呵呵,呵呵,”雨童撩开黄色纱裙,露出纤长的美腿。她左脚单立,转转右脚踝,张开五个脚趾,探到走神儿泉里搅了搅:“我终于知道了,原来秘密就在这里。你的永生大法,是靠吸取别人的生命完成的呀,哈哈哈。” “是靠吸取别人的生命完成的呀,哈哈哈。”雨童这句话在神殿里回响,敲得神庙穹顶呜呜作响。陈予玲觉得真是刺耳。 她也没想到,永生的秘密居然是这样。湿透的白纱让她赤裸裸的展现人前,但真正扒光她衣服的,是雨童的嘲笑。她身体里窜入大量灵壑浆,它们主动找到她,不仅带给她力量,还带来许多让她恶心的景象。她曾被绑在石柱上任人切割,她曾被蓝色的火焰吞噬,曾有长矛穿刺她的心脏,还有那么多妙语连珠的谎话。这些景象好像是记忆的的残端,开始慢慢贴回脑神经,带回来充满血腥的受害感,让她恶心的想吐。 陈予玲打了几个干呕,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眼泪,眼睛有点酸胀。她翘起一根小指头,搓了搓眼角,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究竟是得到了永生,还是被绑死在无法解脱的生存里?难怪大师兄可怜她,希望帮她从毁身的轮回里解脱。原来这是件让人无比绝望和恶心的事情。 陈予玲跪起身来,抓住铁栏,朝雨童骂道:“妈蛋!凭什么?”她虚弱的几乎没有发出声音,随后昏倒,一头栽到铁栏上,撞得铁笼叮铃哐啷响。 “祭司,放了她。你想要的答案都已经得到了。”余连沙从池水里爬起来。 “你跟我从小一起长大,这还是第一次,你正正经经叫我一声祭司。”雨童眼角的睫毛朝余连沙飞扬,但她语气有点激动,胳肢窝下面又被汗水浸湿:“对的,你应该知道,我始终是你们的祭司。我很喜欢你,但别尝试惹怒我。” “祭司,你私自动了普多重生,扬漫知道了不会放过你。” “唔哼......那你就告诉他吧。顺便告诉他,你才是个叛徒,跟在这个女人身边护着她,什么信息都不往回送。”雨童耸耸肩,捻起两根指头,从腰上夹出一串小小的流星链子,哗啦抛到余连沙脚边:“去救她吧!余家少爷,爱舔族长屁股的余家族。扬漫,我可从不 分卷阅读95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怕他。”雨童咽下怒气,招招手又对大师兄说:“我要回岩井继续研究了。”接着她出了神庙,挺傲的身姿消失在沙丘背后。 余连沙把流星链子捡起来,挂在食指上勾起,快速甩两圈,然后手指弹开。钥匙飞出去,甩进了铁笼上方的钥匙孔里。 嘎吱声响,生锈的关节在摩擦,梭子状的铁笼张开了它的八爪。陈予玲从空中垂直掉下来。大师兄立刻冲过去把她接住。余连沙和肖云走过去看了看,陈予玲只是太虚弱了,没有什么大问题。 余连沙往池底看看,二厨扑闪着眼睛朝上面望着。他扎个猛子窜到池底,把二厨他们带了上来。大师兄赶紧带他们出了神庙,“哎,又要替祭司师父擦一屁股屎。”他叹口气,让巴育颜多带几个人,想办法把锇锤捞上来,再把四散的黄沙和铺溅的水花打扫干净。 大师兄安排陈予玲的人暂住在绿洲帐篷里。他们必须在这里等陈予玲恢复体力。大师兄再三叮嘱:“前面那片湖水连着走神儿泉,里面的水千万别喝。” “可是我们姨母......”二厨正想说,姨母赶紧掐住她的手,让她住嘴。 姨母转头笑着问大师兄:“我知道普通人喝了那泉水很快就会丧心发疯,忘界人喝了会怎样呢?” “飘若仙,邪欲生,嗔杀起。忘界人喝了一样,但不是立竿见影。” 姨母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她想起了桑合父母的死亡,多少年来,她一直不清楚究竟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难道跟这泉水有关?因为她们六姐妹和利陆华,都曾到过这个绿洲,并以绿洲之水为生好几日。当年她们按照老巫的预言,朝有水不湿脚的方向寻找,却只开启了其中一个偏殿。她一直还误以为,那个偏殿就是神庙的全部。现在回头望去,神庙恢宏壮观,他们当年到过的只不过是东南一隅。 姨母记得偏殿里没有泉水和莲座,只有一块儿利陆华想要的火劈木,以及一座奇怪的石刻雕像。火劈木牢牢嵌在雕像脚下的巨石里,利陆华想尽办法也无法挪动它,只好无功而返。当然他此行也不是没有收获,没带回火劈木至少带回了六个女人。其中一个使尽浑身解数,早早在沙漠里就跟他翻云覆雨,成为了她的妻子。 随后一年桑合出生,可惜好景不长...... 每到这里,姨母就不愿再去回忆。她眼前总会闪过湿漉漉的红色回忆。回忆里是明晃晃的匕首,沾满鲜血的手,失控的情绪和歇斯底里的喊叫。姨母眨了眨眼睛,她坐在陈予玲床边,望向帐帘外刺眼的太阳,想让阳光把她阴郁黑暗的回忆都晒干。 这时她忽然觉得床榻在她大腿边猛的震动一下。 陈予玲在睡梦中猛地长吸一口气,吸的两个鼻翼都粘在了一起。她肚子里像装了个弹簧,一下把她从床榻上弹起来,直挺挺坐着。她的眼睛一下鼓开,黑暗的瞳孔占据了眼球。吓得大家都往后缩了一步。 陈予玲的瞳孔开始慢慢缩小至正常,鼻腔也开始急促的呼吸,肋骨急切的收缩扩张,好像刚从水里憋气起来一样。 大师兄赶紧上去握住她的手,拍她的后背:“没事了姐姐!没事了” 陈予玲掐紧大师兄的手,环望周围。她看见是芬香的床榻白纱,熟悉的面孔,才慢慢舒缓开胸脯。 小颜拿过来一杯果汁,陈予玲缓缓喝下。她在交递杯子的瞬间,冷漠的瞟了一眼余连沙,然后低头沉默不语。余连沙从陈予玲的眼神里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仿佛只有储藏千年的冰川,射得他心里寒冷发毛。 余连沙心想,自己也是被迫在阴谋中长大。他原本庆幸自己拥有过一段单纯的友谊,即使这段友谊注定以背叛结局。看到陈予玲现在冰冷的眼神,他并不觉得羞愧和悔恨,命运如此。他知道自己与她之间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于是扭过头,打算从她眼前消失。 “余连沙。”陈予玲忽然叫住了他:“单独跟我聊聊。” 其他人相互看看,细细嗦嗦的退了出去。 “难怪,一开始就觉得余雨童念起来好拗口,她不姓余,你俩不是兄妹。” 余连沙不说话,这当然是不用再确认的事实。 “那么,你是流沙族的人,从你的父亲开始就一直监视我家的举动,已经是个很久远的阴谋了。我外婆好心救回的那个小孩子,结果是和土匪一伙的。呵呵呵真是能耐呀。”陈予玲把自己手里的果汁递给余连沙。 余连沙接过果汁喝了一口,然后他想到一个比较真诚的回应:“是个久远的阴谋,但孩童的友谊从来都不会有假。” 陈予玲迷糊了,她眼前站着个狡诈的背叛者,但也是她童年的好友,不可否认。“呼......”她长叹一口气:“好朋友,我的海螺呢?” “在雨童那里,岩井旁,流沙族的大本营。” “当然,肯定是在她那里。”陈予玲点点头,自言自语的分析起来:“你们自己招来了黑鹰,自己解了毒,自导自演的英雄救美,骗走海螺。结果没有料到,计划被桑合插了一脚。对不对?” “我从来都没 分卷阅读96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想伤害你。只是想拿到海螺后,把你送回城里就好。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陷进泥沼。” “原本你们的计划只是拿到海螺而已。后来为什么雨童要取我性命?” “事情闹大了以后,扬漫让我继续留在你身边,任何人不能轻举妄动。雨童是个狂热的成功主义者,她的处境也不允许她失败。但她在海螺上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所以走神儿泉这边的新线索迅速燃起了她的兴趣。”连沙无奈的摊开手:“她是流沙族的年轻祭司,被族长势力时时掣肘。” 陈予玲从床上站起来,她披上一件白纱钩领花的斗篷,朝连沙走过去,长长的沙拖在她身后开成一朵喇叭花,金叶小铃像羽毛一样铺满沙托,叮铃细响。她慢慢靠近余连沙,一边走一边思考。然后她稍稍仰腰,侧身从余连沙手上拿回那杯果汁,同时她嘴巴越过余连沙的肩头,低声吹了口气:“唔嗯……”她惋惜说:“你父亲一辈子潜伏卧底,你们从丁点儿大的孩童开始,就踏进成人的阴谋。你对我的友谊也许是真的。告诉我,流沙族内部到底是怎样的争斗?” 余连沙知道陈予玲在套自己的话。但是余连沙对她内疚,加上些许倾诉的需求,他心甘情愿在情感上让她一步。 “是的,很严重的争斗。我们的部族自古由族长和祭司两大领袖统领,自然会有两大派系。他们各司其职,在理念上有很大分歧。” “嗯,挺有意思。什么样的司职?什么样的分歧?” “族长势力主要负责信息收集和部族生活,现在的族长扬漫,是个彻底的享乐主义者,他说过,他要让他的族人都像生活在天堂,他就像个势利的商人。祭司势力负责法术的发展,目标是壮大流沙族,可以说,祭司都是政治激进的科学家。两大势力关系复杂,即依存合作又互相蚕食。”余连沙摇摇头:“他们早就恩怨重重,血债累累。” “你站在族长那边,你们和祭司合作夺取海螺,只可惜在取我性命这事上分道扬镳。” “是,扬漫现在不敢动你。而我不仅是站在扬漫那边,还是他最得力的帮手。我的家族自古就是族脉最真诚的盟友,用最有价值的信息,换赐丰饶的绿洲。” “现在的情况,你如果留在我的帐篷里,又还怎么做扬漫最真诚的盟友?” “你和扬漫,我很难选择。”余连沙的心里很乱,他说:“我有一半的时间在外界生活,也想逃避到普通人的世界里,你当然懂。可是就像你会被拖回这里一样,我背后有个庞大家族,我逃不掉让人作呕的争斗。” 陈予玲点点头。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余连沙的肩膀:“有的选择你做不了主,有的选择,你还有时间考虑。”她乌黑的眼眸看进余连沙的眼里,像两颗有引力的小星球:“看来忘界人不懂友谊,没人会考虑你的感受。” 陈予玲的话像小石子投进余连沙心里激起千层浪花。余连沙还记得父亲临死前拉着自己的手,痛苦的吐出最后三个字:“对不起。”他觉得他们确实亏欠他太多了。陈予玲歪着头看看余连沙的表情,这个帅哥的脸已经肌肉扭曲了,努力在克制自己鼻子旁的泪腺。 陈予玲绷着嘴心里坏笑:“真是个可怜的娃。” 夜晚来临,陈予玲躺在阴凉的帘帐里,一闭上眼就是凌乱的噩梦和窒息的重现。睁开眼她就会想,自己如何去会那个扬漫,拿回自己的海螺,如何兑现自己的诺言,帮姨母拿回天根湖。她越想越着急,强烈的不安朝她袭来。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坐起来,撩开帐帘望向那正在黄沙中慢慢消失的神庙。再过不久,它又会躲进黄沙里不见踪迹。她忽然发现不远的沙丘上,立着一个熟悉的瘦高背影,也在痴痴望着神庙,衣襟在微风里轻轻舞动。她随便裹了件紧身的薄衫走出帐篷,慢慢朝那个背影靠拢。夜半的沙子是冰凉的,她每走一步都很享受,细沙深入趾缝带来的安全感。 “姨母。”陈予玲轻声喊她。 姨母扭过头来,眼神有些悲伤。陈予玲不知道她的悲伤从何而来。姨母赶紧展展眉头,转脸望向神庙:“当初我只进到它的东南一角。火劈木在那里。” “那带我过去吧,现在。”陈予玲说。 姨母有些惊讶的问:“现在?” “过不了多久,这个神庙就会重新被黄沙掩埋,完全开启神庙,不仅需要走神儿泉水提示方向,还需要在蓝朗星出现的时刻。” 姨母恍然大悟,当年老巫那句“有水不湿脚的方向”,只提示了神庙的方位,却没有告知可以开启神庙的时间,所以她们只打开了神庙的东南一角。 “错过蓝朗星出现的日子,我们不知道还能打开哪个神殿。”陈予玲说:“现在夜深人静,没人阻拦。我们召唤旧望族,再方便不过。” “你不再需要救什么雨童,还要召唤旧望族吗?” “我要拿回我的东西,保护自己,还要帮你拿回你的东西不是吗?” “我当然乐意。”姨母点点头。 她们在漫天星斗之下前行。蓝朗座出现在白天,现在没有蓝郎座 分卷阅读97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但星空更热闹。她们眼里的星空有上万种颜色和回旋环绕的空间。那些空间里漂浮着上千个形态立体的星座。头顶正中央有个巨大的圣女星座,代表她心脏的那颗星星最明亮,有每分钟50几次的闪耀,像是血脉的搏动。陈予玲看着她觉得很安心。可是忽然,十几颗流星从西边划过,它们拖着小尾巴转了向,沿着弯曲的轨道朝圣女座的心房插过去。那颗圣女心星一眨眼就不见了。 “星箭齐射圣女心!”陈予玲脑袋里忽然浮现出石盒子里的景象。 姨母也望向天空,她愣了一下,然后撇撇嘴说:“呸,所谓星象和预言,只能给你道路,不能给你结局。别管它。” 第28章 谁拿了时钟书 距离沙漠神庙千里之外的栗浦县,白发苍苍的老巫也正望着星空。他脸上长满白胡子,几乎找不到五官。他喜欢眯起眼睛盘腿坐,看起来像个慈祥稳重的老人,但其实他永远住不了嘴。似乎已经老糊涂了,他总是改不了,喜欢在背后嚼舌根子,叨叨各个部族的八卦,所以有人骂他是“老不死的八卦”。天气好的时候他会望着星象指指点点,下雨的时候他就闭起眼睛吧唧嘴。 “都说流沙族是个□□的部族,其实天根湖才是,啧啧啧。西南密林里的艺术家都是杀人凶手!妖莲族的族脉是□□生的嘻嘻嘻。乐浩泽和桑合原来是恩爱的一对呀,很般配哈哈哈。龙血族的族长是个冒牌货。呕,太可怕了!人居然能变成怪兽。盈影族的人长得奇形怪状,活该呀,他们喝了劣质兽血酒。” 老巫一句接着一句,中间没有停顿,也不换气。他白色的长胡须像密实的帘子把嘴巴盖起来。他每讲一句话,嘴里吐出的热气就把胡子吹得飘起来。 “老不死的八卦,你最好别说了,小心别人来割掉你的舌头!”格艺儿皱起眉头。虽然他每次都会喝止老巫,但是他知道老巫不会住嘴。 可是这次老巫居然住嘴了。格艺儿惊讶的扭过头来。他看见老巫望着天上的星星,忽然把腿儿弹,开跪了起来,他扶着窗沿挺直腰板,脖子伸得长长的,把头探出窗外。他拨开脸上的胡须,眯缝的眼睛一下就蹬得像个灯泡。 “怎么了?又发现什么新八卦了?”格艺儿问。 “圣女心星呀,不司神职的祭司!”老巫指着天空,他嘴巴上的胡须颤抖起来:“不司神职的祭司,触怒了圣女。” 华姆坐在父亲格艺尔的身边,咯咯咯笑起来:“老巫,你在说什么?圣女座天象有异吗?哪有不司神职的祭司呀,呵呵。”她笑得很开心,好像丧夫失子的痛从来没发生过一样。从小到大,她听了很多老巫的神叨话,从来都是不以为然,一笑了之。现在她也表演的云淡风轻。 “哈哈,”老巫坐下来,重新盘起双腿:“西方沙漠里的流沙族,早就不信神鬼,他们的祭司,当然不司神职,只服务自己。” 坐在另一边的乔叶翕,眼角稍稍抬起。他看了看缘耳。缘耳是流沙族的人,每天都在往天上发焰火,各式各样。乔叶翕经常走着走着,就听见屁股后面一阵炸响,焰火升天,都快把他耳朵震聋了。乔叶翕不露声色,但经常在心里意淫,要是有一天,能夺过缘耳手里的壶瓜梗,把他绑在上面也炸到天上去就好了。但是乔叶翕还需要流沙族的情报。他用又长又尖的指甲在案几上敲了敲。 缘耳无辜的耸耸肩,他的耳垂特别长,一耸肩肩膀就能碰到自己的耳垂,所以他叫缘耳。缘耳表示什么也不知道,西边的沙漠里没有任何异常的消息传来。他没有说谎。余连沙没把沙漠神庙里的事情汇报给扬漫,余连沙对陈予玲的行踪沉默不语了。雨童祭司干了坏事,更不会主动去跟扬漫提起什么。 乔叶翕无奈的抬起手,用两根细长的手指托住自己的下巴。他已经在这里耗了很多天,老巫始终不肯告诉他关于他失忆的线索。通过观察,他知道关键在于格艺尔。这里虽然没有族群,但居住在这里的忘界人都默认格艺尔为首领。他几乎带领着所有的忘界隐居者,以栗浦县为中心,旁近到图界县,远方到擦会县,还有南面的环海三县,北面的掐山七县,都是忘界人隐居的地方。他们在这些县城上与普通人混居,多数放弃修法,过着结婚生子营生的平凡生活。他们像秘密组织,有自己的地下聚会,还有格艺尔带领的精良战团,但他们并不参与忘界争斗,只为应对其他忘界人的骚扰。这群决心要做普通人的群体,对忘界人事都抱着高度的警惕。 乔叶翕来到栗浦县找到老巫的住处,他的屋子简陋宽敞,散发着年久的霉味儿。乔叶翕他们刚踏进屋门去,还没来得及开口,格艺尔就带人接踵而来。老巫的屋子被塞的满满当当。老巫坐在墙角的椅子上摇晃,椅子脚嘎吱的声响很快就被嘈杂的脚步声掩盖,老巫被那群大汉围在里面,连个衣角都看不见。 李天长拉了拉嗓子,装腔作势的说:“咳呀!嗯!你们眼前的是大法师。” 格艺尔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他留着又尖又长的山羊胡,头发花白,中分披肩,脚上蹬了一双硬挺的过膝皮靴。他是个英俊魁梧的中年男人,身上 分卷阅读98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自带一种莫名的正义感。但他背后的大汉们显得猥琐,有的满脸横肉,有的贼眉鼠眼,有的逃避乔叶翕的目光,有的吓得瑟瑟发抖。 “喔,大法师你好,我们都是退出忘界的人。”格艺儿说话声音洪亮。 “嚯,我明白。我只是来找老巫问点事情。” 被围在墙角的老巫只是咳嗽两声,他掏出老烟枪点燃,砸吧了一口。一大股白烟从人群里冒出来,在那些大汉的脑袋上挂成各式各样的云。 “老巫的性情古怪,他回避什么,告诉你什么,全凭心情。”格艺尔替老巫回绝了乔叶翕。乔叶翕就知道这里做主的是谁了。 “好。”乔叶翕回答,然后他带着人出了老巫的屋子。 他决定在县城住下,找机会单独会会老巫。他选了离老巫最近的小旅店,结果格艺尔干脆搬进了老巫的茅棚里跟他同住。乔叶翕每天登门拜访。格艺儿就若无其事的邀请他一起喝酒聊天。他们三个人从早到晚在茅棚里对饮,觉也不睡的相互耗着,一坐就是好几天。格艺儿跟乔叶翕聊天南地北的趣事,最后他把自己的风流韵事都拿出来讨论了三回。他觉得自己舌头都快要断了。老巫就神叨叨的碎念八卦,格艺儿每天要叱喝他不下十次,老巫不停嘴,但他的八卦里丝毫没有与大法师相关的信息。 偶尔华姆会来参局,作为得体的琉璃族长之妻,她进退有度,笑嘻嘻的来看父亲的笑话。有时候她心里会憎恨自己的父亲。从她决定远嫁仙宝的时候起,父亲就骂她贪图权势,咒她会自作自受。她的爱情和真心对父亲来说也只是个荒唐的错误。今天父亲嘴里的诅咒应验了,华姆无法克制去把他的内心猜想为幸灾乐祸。所以她也要笑,她等着用父亲的战团去复仇,去夺回自己的孩子。 “圣女座代表了忘界的核心,它被星箭齐射,多半是要发生什么大变故吧。父亲,你说呢?”华姆理理衣裙,跪到桌子旁给格艺儿斟酒。 “星象这东西,我可不会全信。”格艺儿摇摇头,用两个指头插进自己的山羊胡子里,从上到下捋了捋。 “哎呀,还是要早做准备以防万一呀。父亲一直维持的战团不就是为了防乱吗?”华姆眼角扬起。她那两片能说的薄嘴唇,又像铲子一样翻炒起连串的语句来:“朱女神躯的预言,对您来说就像芒刺在背。即使琉璃灭族,预言不灭,忘界说不定明天就会重启。既然您那么害怕,父亲的战团就是时候卷入纷争,主动出击了。迟也迟不得,晚也晚不得。”华姆见格艺儿皱起眉头,就轻蔑的喷了口气:“哼,父亲优柔寡断,什么也决定不了,那干脆就看星象,听天命,问问老巫呗。” 格艺尔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又摇摇头:“我的战团贸然介入,说不定搅得更乱。”他捏了捏酒杯,思考几秒后,还是摇摇头:“老巫疯疯癫癫,我能把赌注押他身上吗?我不信他的八卦和瞎话。” “呵呵呵,”华姆笑了:“那您信什么?” 格艺尔不再说话,他说不过自己的女儿。 华姆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酒壶,给他们每人斟上一杯:“尝尝吧,我自己酿的酒。”然后她在乔叶翕的酒杯旁边放下一株莲草。 她看了眼格艺儿,酸溜溜的说:“嗨哟,您不想跟我说话我就出去了。您从来就不认可,您的女儿比你更有智慧和远见,比你更有能耐驾驭那个罪恶的战团。父亲,你老了。”华姆翻了一个白眼。但她还是站起身,挺直腰板,用琉璃的礼仪,朝格艺儿鞠了个深躬。然后她碎步后退,转身跨出房门。 乔叶翕举起杯子跟格艺儿和老巫碰杯,然后一口喝下华姆自酿的美酒,酒很温润,口感像丝绵。乔叶翕在手掌里玩儿着空酒杯,聚精会神琢磨华姆和格艺儿之间奇怪的对话。格艺儿在旁边唉声叹气,焦虑的愁云裹在他的眉峰里。老巫又开始唠叨八卦。渐渐的,老巫的唠叨声越来越慢,越来越轻,好像快要睡着了,把乔叶翕也催的昏昏欲睡。忽然咯嘣一声,格艺儿的脑门儿垂直拍到了桌子上。乔叶翕吓得一闪肩膀。紧接着他看见老巫的眼睛也藏回到胡须里看不见了。老巫长长吹出一口气后,也一头栽到桌子上。然后坐在他身后的缘耳和李天长也直挺挺倒下去。 乔叶翕竖起耳朵,听见他们都还有呼吸,只是睡得很香,像喝饱奶的小猪一样安稳。刚刚退出去的华姆,又踩着细碎的步子走进来。她抬起下巴看看那些熟睡的人,笑嘻嘻的说:“哎,耗了几天不睡觉,是该让父亲好好休息了。” 乔叶翕立刻知道是她干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乔叶翕问。 华姆轻轻走到老巫的杂物柜前,掀开盖子,里面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破旧的衣衫,裆黄的内裤,华姆尖起手指把老巫的东西一件件拧出来,掀起厚厚的灰尘。她赶紧拿另一只手堵住鼻子。她慢条斯理的翻了很久,终于在柜底寻摸到东西。她歪着脑袋看了看,然后拿到乔叶翕面前。那是一个浮雕石盒子。 “给。这是老巫祖传的时钟书,他所有对过去未来的洞见,都来自这里。呵呵,这个老骗子,他根本就不会什么巫术,全靠 分卷阅读99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这个盒子。所以你要的答案,并不需要老巫告诉你,问这个石盒子就行了。” “你为什么帮我?” “各取所需嘛。” “要拉我下水做这种偷盗的事情,你总该给个合理的解释吧?” 华姆仰起脸咯咯笑起来:“我在酒里添加了挥发性催眠药,你们都这么累了,闻一会儿马上就会睡过去。幸亏你的身边有这株莲草,可以醒神。”华姆靠到乔叶翕肩旁,她耳朵里的香气忽然扑到乔叶翕的鼻子里。华姆轻轻拿起乔叶翕的食指,用他长长的指甲拨开莲草的花瓣,白色的小花朵里面藏着紫色的花蕊,像细长的小尾巴蜷缩起来。“紫尾莲草,最醒神的植物,从西边传过来的。西边的流沙族善于用香,我们琉璃族喜欢吸食鼻香粉。东西来往许多香料交易,我们跟西边的商人学了不少知识。不过我会告诉他们,这都是你干的,是你用法术弄晕了他们,然后盗走老巫的时钟书。” “你这栽赃有点牵强,我甚至都不知道这石盒子的存在。” 华姆转过头来面对乔叶翕,和他离得更近。华姆觉得乔叶翕无底洞一样的瞳孔让她呼吸紧促,而且随时都会燃起烈火。但她还是直勾勾望进他的眼睛,用自己的鼻子指着他的脸说:“现在你手下那么多鸡鸣狗盗,耗了几天,探得信息,耍点手段,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我现在把时钟书放在你面前了,你拿着它走,就变成无可争议的事实。” “然后呢?”乔叶翕觉得华姆的眼神坚定狡黠,生机迷人。华姆一定无法在乔叶翕的眼神里找见他的内心,但乔叶翕能在华姆的眼神里找见她的内心。 “你刚也看见,格艺儿他举棋不定。我只想用这件事促使他尽快下定决心,集结战团,然后的事,就是救回我的孩子,帮仙宝报仇,与你没有冲突。” 乔叶翕翘起嘴角,他的目标很明确,与他不相关的事就不会多管。他在地上掀了块儿破衣服,把时钟书裹起来。然后他摇醒熟睡的缘耳和李天长,让他们立刻召集好人马。他们带着包裹匆匆离开了栗浦镇。 华姆用手肘优雅的托着整个身体,斜靠在桌子上望着格艺儿偷笑。听见乔叶翕的马蹄声走远,她就拿起紫尾莲草在格艺儿鼻子前招了招,又伸到老巫的胡子里去挠他的鼻孔。老巫“阿嚏”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吓得自己从桌子上弹起来。格艺儿揉了揉太阳穴,也醒了过来。 “哎呀,睡着了。”格艺儿搓了搓眼睛。 “我看您不是睡着了,是中了大法师的法术了,父亲。”华姆伸手去理了理格艺儿额头前的乱发:“大法师不见了,这屋子翻的乱糟糟。” 格艺儿立刻挡开华姆的手:“啊?发生什么事了?” “哎呀我的时钟书!”老巫嗖嗖爬到杂物柜前。他在地上的杂物衣服里翻了一阵,然后望着空荡荡的柜子嚎哭起来:“格艺儿!格艺儿!我的时钟书不见了呀!啊呜呜呜……” 格艺儿一拍脑门,皱紧了眉头。万一让大法师找回了记忆,他手下的战团就危险了,他还怎么去阻止“朱女身躯”那个预言呢?他撩开自己袖子,盯着自己手臂上那个古体“1”的数字纹身,用另一只手在那纹身上使劲锤了两下。 华姆抓住父亲的手说:“父亲,纹身还有意义吗?您还是雪灵族护法吗?我们还算雪灵族人吗?” 格艺儿摇摇头:“族人不相信我们,废了护法。但我们永远留着护法一脉的血,我们永远都是看守雪囚的人。忘界人都想重启忘界,那是神赐的地方,那里的事物充满灵性,能让他们感悟更上乘的法力。他们还有机会在争斗中洗牌,成为新的忘界领族。但我害怕朱女身躯的预言,我绝不容许忘界重启。我知道,它已经变成个囚笼,那里埋葬着灭世的罪人!” “雪灵族人不相信你,其他人也不相信你,没人相信你父亲。” “我们雪灵族护法先祖传下来的任务,难道你也不相信吗?” 华姆耸耸肩,她才没有格艺儿那种伟大的使命感。她不关心灭世,她只关心自己和自己的家人。但她耸耸肩又点点头:“我相信你父亲。所以我们逃到忘界的边缘,历代都组织战团。虽然是个罪恶的战团,我们也要保护好他们。” “当然,他们都是违反忘界秩序的潜逃者。他们罪大恶极,却是最有战斗力的亡命之徒。我们雪灵族,天生就是□□和看管这些逃犯的能手。”说到这里,格艺儿的山羊胡子就往上翻翘起来,显得得意洋洋。 华姆看着他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因为她并不觉得格艺儿是□□这些恶犯的能手。她抿着嘴说:“您当然厉害。不过大法师更厉害。他要是恢复记忆,一定又会穷追恶犯。传说中的祜叶行,从来不心慈手软。他会把您的战团都杀光的,就像过去他把爷爷和太爷爷的战团都杀光一样。他才不管你们有什么理由。” 华姆不停翻动嘴唇:“父亲你不信星象?真的不信吗?据说上次出现星箭齐射圣女心的星象,就是忘界坍塌。这次是什么变故呢?您不怕是时钟书里,朱女身躯的预言要实现吗?”华姆拉住格艺儿的手继续说:“我觉得 分卷阅读100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您不该这样坐等下去,等到可能是大法师灭了您的战团,而您对一切将无能为力。” 格艺儿的手紧张的捏起来:“女儿,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只有琉璃族脉才可能应验朱女神躯的预言。琉璃灭族,世上所剩的族脉只有三个人:仙贝,仙止,和您的外孙,控制住这三个人,您就可以放心了。现在仙贝在流沙族手上,扬漫广散消息,漫天要价要卖了她。仙止暂时没有消息。您的外孙,他被盈影族捡走了。他们给他起个名字叫血生,说是盈影族引阵的儿子,族长的继子。那个无子的盈影族长,他在出舌谷外举办了盛大的过继仪式。现在全忘界都知道血生是他的儿子。但他是我华姆的儿子,您的外孙!” “外孙!”格艺尔有所触动,忍不住又责怪华姆:“当年不允许你嫁给仙宝,你却倔强任性,否则现在怎么会让我们的骨血淌进预言的浑水。” 华姆鼻孔憋起气,提高嗓门说:“如果有您的战团支持,我们无往不利。琉璃灭族对我是痛,对您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您帮我拿回儿子,找回仙贝和仙止,他们就都在您的掌控之中了。父亲!没有当初的任性,就没有现在的我,琉璃族母,名正言顺。” “改不掉你忤逆的毛病!”格艺儿狠狠甩开华姆的手。他气得想立刻从门口冲出去。但是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他一把扯住自己的山羊胡泄气,疼得下巴抽搐起来。他只好放开手来回踱步,然后把手捏成拳头,一锤打在桌子上,震的华姆挺直了身体。格艺儿这才觉得解气。安静了两秒,他对华姆说:“那就赶紧收拾,先去盈影族,把你的儿子夺回来!” 第29章 火劈木的召唤 陈予玲和姨母站在西南神殿的中央。这是一个纯黑色的殿堂。黑色的地板没有形状,轻轻漂浮在沙上,一块儿咬着另一块儿,突角互叠。踩在上面稍微有点绵软摇晃,就像走在弹簧床垫上。黑色的神坛由三颗巨石垒起来,好像被烟火熏烤过的样子,有许多深浅游走的纹路。中间最大那颗石头上镶嵌着一块儿火劈木,虽然被碳化的漆黑,但它光滑油亮,一点点星光就让它闪耀夺目。神坛上铸造了一个巨大的银神像,它被氧化成了纯黑色。只有它的头部被勾画了彩料,经久不衰,依然色彩鲜明,像戴了一副生动的面具。 这个神像,跟棉絮村里的夜喜石像一模一样,但陈予玲没有见过。在这个纯黑色的殿堂里,它五彩的面部最引人注意。陈予玲细细的琢磨都快入了迷,她顺着满是图腾的帽冠往下看,忽然发现神像的耳朵上有个鲜红的火焰纹。她倒抽一口凉气,赶紧摸了摸自己耳垂上面的胎记,一模一样吧? “姨母,这是谁?” “我不知道。”姨母戳了戳陈予玲的胳膊:“天快亮了。那群小孩很快就会发现我们不在帐篷里。” “唔!”陈予玲低下头,用手摸了摸火劈木。它居然像玉一样温润。陈予玲用白纱的衣襟轻轻把它拂拭干净:“您得告诉我,怎么做?” 姨母努起嘴说:“啧啧,召唤而来的旧望族,不一定每个都驾驭得住。小祖宗呀,这是一场赌博,你想好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陈予玲两手怀抱胸前,很不耐烦的歪了歪脑袋。她朝姨母甩过去一个白眼。姨母还了陈予玲一个白眼,然后用手戳着眉心苦想。她从后腰掏了个剔死皮的小刀,扔给陈予玲:“给,接着。” 姨母眼珠子转动,咕咚一声吞了口唾沫,继续说:“割破手指,把你的血滴到火劈木上面,保证血流不断。那是你和神木的连接,它自会引导你怎么做。” “姨母!”陈予玲看见姨母的神色,着急的拍了拍自己大腿:“你也不确定怎么召唤吧?对了啦,你不是旧望族血脉,你怎么会知道。” 姨母耸耸肩,狡辩道:“听说是这样的没错。有多少人亲眼见过呢?你又死不了,怕什么呢?” “喔唷……好吧,依你说的吧。”陈予玲叹口气,然后她把姨母甩给她的剔皮刀子扔到地上:“我才不用你这剔过脚皮的刀子呢。” 她出来的时候随身带了海之底。海之底当然比任何刀都要锋利,它的尖头划过皮肤会像闪电蹿过,甚至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她右手拿起海之底,慢慢翻转着左手腕观察,看哪里下刀更合适。她看见自己手指冰白没有血色,但饱满的血流从手腕的动脉涌过。她心里嘀咕着,要血流不断,割手指哪里行。她摸摸脉,然后用右手夹起海之底的尖头,在皮肤上划个竖口,再顺着动脉剖开。 鲜血滋滋从血管里喷出来。火劈木闻到血味儿,发出嗡嗡的震动带着乐响。陈予玲还没调整好自己的姿势,那些重获自由的血珠就落到地上,然后急匆匆跳跃到火劈木上。她的血很快汇聚成流,自觉奔向火劈木的方向。它们被火劈木的震动引导,好像被美妙的音乐陶醉勾引。它们顺着手腕走向指尖,在指尖上欢乐的缠绕后轻盈落地,再沿着地板和巨石有节奏的攀爬,简直就是一曲流动的乐章。火劈木和陈予玲之间连接起纽带。 火劈木的震动通过血带传到陈予玲的心脏,把她原有的心跳 分卷阅读101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节奏全打乱了。陈予玲的胸口开始波涛翻滚,别说是召唤什么,她连自己肆意乱跳的心脏都无法控制。她脸色突然一阵红一阵白,瞳孔也开始忽大忽小。她感觉被那木头咬住了心脉,鲜血被它贪婪的吮吸。陈予玲觉得胃里恶心,跪到地下想呕又呕不出来。她浑身肌肉企图压制不听话的血脉,结果绷得比石头块儿还硬。 姨母慌乱的拿手戳了戳陈予玲,发现她硬得像个石雕。 “糟了!”姨母吓得赶紧缩回手:“难道这是一个无主的野木?” “什么?什么玩意儿?”陈予玲问。连她面部的肌肉都僵硬了,说的话直接从喉咙发出来不经唇舌翻炒,好像舌头被人捋直了。 “火劈木是天地交合而生,它是有灵性的神木。据说圣母把它分发到各个望族后,各族还需要特别的仪式来降服它,否则它就是个不受控制的野木。望族会派出族脉,以血喂养神木,好让它归属该族。仪式之后,这个族群的族脉就会被分散各处的所有神木辨识。这就是与圣母族和其他望族结盟连通的方式。你是冰崖族脉,望族中的望族。如果这是个被人降服过的神木,它不会不认识冰崖族脉的血,它绝不会这样撕咬你。没想过,世界上还有无主的野木。” “有办法吗?” “啊?”姨母急得来踱步:“有什么办法呢?怎么办?怎么办?” 姨母一边唠叨一边伸手到地板的空隙里,抓了两把黄沙朝血带子上面堆,又尝试用手帕去擦拭,还尝试用丝线绑住陈予玲的手腕,甚至用根液术调出来许多细小的绿爪子,去帮忙堵住陈予玲的伤口。可是陈予玲的鲜血还是想尽办法冲开阻挠,液体的流窜性太强,它们能寻找各种缝隙窜向火劈木。 “哎呀,姨母我莽撞了。怎么办才好?” 陈予玲本来僵硬在那里,但她忽然使劲抬起胳膊肘,把姨母推开。 “不要出声!”陈予玲很严肃的说:“我听到声音了!” 姨母一屁股坐到地上,她赶紧闭上嘴巴,用手捏住自己的鼻子,好让呼吸也变得细小安静一些。她看见陈予玲闭上眼睛,眼珠子在眼皮下面急促的摆动,仿佛看见了闪现的景象。她还看见陈予玲的耳朵毛在微微摇晃,仿佛有许多声音涌进耳洞。姨母恍然大悟,野木虽然不认主,但认得同伴。无主的火劈木,仍然可以与其他火劈木想通。 刚开始,陈予玲自己的心跳声像乱七八糟的鼓鸣,震得她胸闷发慌。渐渐的,她在心跳的间隙中捕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低语,它们从各个方向扑过来,好像有很多人在试图跟她说话。 她仔细听清楚,发现那是神木的语言。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懂得神木的语言,她猜有一部来自石盒子里的知识,有一部分来自普多的记忆。从她被推倒走神儿泉里,吸食了大量灵壑浆之后,她脑袋里就多了不少奇怪的片段,那些片段遥远老旧,一定是普多的记忆。而语言又是一种最内化稳固的记忆。所以她很肯定的对姨母说:“嘘,它们在交流。” 然后她猛的睁开眼睛抬起头,在那个神像的帽冠上寻找,那帽冠上画着十三个图腾。陈予玲对号入座,一个个的念:“咧,呼,耶,篷,哗,惹,摩,萨......”她的发音奇怪,不只是舌头捋直了,更像是包裹了太多唾液的蛙叫。姨母觉得根本就是人类无法模拟的声音。她不知道陈予玲是怎么发出来的。 陈予玲每念一个字,就对应一个图腾。当她念完十三个字,她明白这块火劈木已经联络到了十三旧望族的神木。但还有几个发音持续出现,并不在那神像帽冠的图腾之列,估计是某些野心的族群夺得火劈木后自行喂养过。 等所有的嘈杂声和混乱的图像都销声匿迹,陈予玲的头脑澄明起来。但她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尽管她睁大眼睛,她的眼前也一片模糊。若影若现的面容出现在她面前,看不清五官。他们闪过太快,但仿佛都能与之对话,她知道这些面容也听得见看得见她,这是她可以召唤的人。 她脑子里立刻闪过表达的念头,已经知道怎么做了。她在心里招招手,把自己焦虑和恐惧的情绪都调动出来。她重拾琉璃混战时的惊慌,死亡前的恐惧,路途中的变迁,沙漠里的苍凉。她渐渐把自己黑暗的那半内心放大,铺满整个世界。这让她看见的那些面容变得痛苦焦虑,他们的情绪随陈予玲的心思跌落谷底。从今晚开始,所有与火劈木有关的血脉都注定睡不安宁。 陈予玲在喂养野木的过程中完成了召唤。陌生的面容褪去,她的视线渐渐清晰。但是她的心跳又开始在火劈木的撕咬下狂乱的躁跳起来。陈予玲的意识回到神殿里。她发现阳光横着划过自己的睫毛,太阳已经跳出了地平线。她旁边围满了人。天亮了,巴育颜、大师兄、肖云他们都急匆匆找到了这里。 姨母还坐在地上。她拉紧百吨儿的手摇晃,反复念叨:“你是旧望族的人,该知道什么办吧?你知道的吧?你是旧望族的人!” “我只是个厨子!你让我处理喂养神木的事情?”百吨儿鼓起眼睛吼:“你这个老婆娘出的馊主意吧,怎么搞成这样?” 分卷阅读102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我是从老巫那里听来的方法。可是至少,她似乎已经完成了召唤。” “那个八卦的老东西。召唤是用粉血完成的!他这是什么方法?用鲜血把那野木喂得饱饱的,还被它咬住不放。边喂养边召唤,简直就是找死!”百吨儿顿了一下,撇撇嘴又说:“难道你是嫌她死不了吗?” 姨母被百吨儿骂的难看,把头埋到胸口。老巫嘴里的东西三分真一分假还有六分靠自个儿拿。姨母这次赌得不太顺当了。 “百吨儿师傅。”陈予玲僵着舌头问:“你知道喂养的方法吗?” 百吨儿剧烈的摇头,像个拨浪鼓:“上千年没人研究过那玩意儿了。” “那……那你把粉血的过程告诉我吧。” “我所知道的,也都是道听途说的,没亲眼见过。大概是把血混于泥沙之中,置于阳光下曝晒,干燥成粉,再撒到神木上把它唤醒,然后就可以召唤四方联盟了。干燥的粉血没有流动性,不会被神木咬住。” “干燥的粉血?”陈予玲低头看自己腕间流出的鲜血。它们在光滑的地板上像水流一样快。它们顺着地板的缝隙流到下面厚重的沙地里,就爬得缓慢起来,像一条笨重的大蠕虫,不紧不慢的在阴影里甩着腰身。陈予玲用右手撩起黄沙,搓揉那条血蠕虫。它就分散成连续的小血珠,张口吞进每一颗沙粒,又从屁股后面吐出去,然后继续前进。陈予玲目不转睛的盯了一阵,发现小血珠在吞没沙粒的瞬间,相互间的连接最为薄弱,那个过程几乎只在眨眼之间。 陈予玲用手拿起海之底,举在阳光里晃了晃,她的眼睛差点没被晃瞎。这个晶莹剔透的海蓝色石头,极致纯净,正好是个完美的透镜。它折射的阳光比细密的钢针还尖锐。陈予玲调整好聚焦的角度,用折射的阳光对准藏在阴影里的血蠕虫,血蠕虫被烤的滋滋扭动。接着陈予玲撩起一捧黄沙撒到它身上,立刻伸手搓揉它。她手背上的皮肤也被阳光烤的碳香四溢。 就在血蠕虫分散开的瞬间,陈予玲抽出手掌,炙烈的阳光将那些包裹了沙粒的鲜血烤干。它们忽然化成干粉,与长长的血带脱节。火劈木的撕咬终于被断开了。接着,陈予玲又撒了一把沙到自己开口的手腕上,用海之底折射的阳光炙烤汹涌的血口子。血口子快速合拢,变成一条焦糊磨烂的伤痕。陈予玲闻了闻自己的手,回头对大家说:“唔,真香。” 二厨傻傻接了句:“嘿哟,太阳能炙肉,下次烤猪蹄我试试这法子。” 陈予玲站起来走到神木前。她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没力气,更像踩棉花。还好轻轻用力,就从巨石里抠出了神木。 “吃得够饱了,你就该臣服于我吧。”陈予玲把神木揣到自己怀里,踉踉跄跄朝绿洲里走:“又是灵壑浆,又是走神泉儿,还有你这个不听话的小杂种。我不喜欢这里。”陈予玲拒绝任何人搀扶,骂骂咧咧的走出了神庙,现在她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她撩开厚重的帐帘,看见白色的纱幔和柔软的床榻。这时候她的眼睛就眯成一条缝几乎张不开了。她顺着枕头上的芋咪香味儿飘了过去,一头栽倒在床上。助眠的芋咪香从来没有感觉这么亲切过,让她变成了小孩,像躺在母爱浓郁的软床上。睡得这么香甜,除了芋咪香的助眠作用,还有神木召唤的效果。据说把胸中的负能量释放,让更多人帮忙承担,心里就会好过很多。陈予玲如沐草原上的春光,温暖而舒适的连睡了三天。大家不知道她梦着什么,但看着她平缓起伏的呼吸,微微上翘的嘴角,没有人忍心去打扰。 第四天,二厨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来到陈予玲床榻前把她唤醒。陈予玲缓缓伸了个懒腰,面色已经恢复红润,只是二厨看起来很不好。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么憔悴?” “你睡的这么香,我本来不想来打扰你的。可是,自从那天你去了神殿之后,我一闭上眼就全是噩梦和心慌。”二厨可怜巴巴的看着陈予玲。 “你的噩梦和心慌,来找我,是跟我有关吗?” 二厨点点头说:“好奇怪,我一睡觉就做同一个噩梦,我看见了你的脸,然后我就变成了你。”二厨上下打量陈予玲:“你的胸比我大,脖子也比我长。偶哟,总之我经历琉璃的战乱,沙漠的生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和惊慌。我相信那是你的感受。这种感受在梦里夸大,把我吞噬到黑暗无光的天地里。” 陈予玲认真听她描述,然后摸着下巴说:“嗯,跟我召唤时释放的感受完全一致。可是二厨,你并不是琉璃族脉呀。百吨儿说过,你是琉璃老族长收养的一个孤儿。你怎么会有强烈的感应呢?” 二厨茫然的摇摇头。 陈予玲只好从帐帘探出脑袋,让巴育颜把人都召集了过来。 “太好了!”姨母高兴的拍起巴掌:“陈予玲的召唤在别人身上起了作用,那说明她的召唤是成功的啦!二厨在睡梦中感受到的痛苦越深,那召唤就越有力量。旧望族的族脉们如果不接受召唤,将被无止尽的噩梦折磨。他们若禁不住噩梦的折磨就一定会率战团来应召。” “二厨确实是个 分卷阅读103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被收养的孤儿,这点她自己也很清楚。”百吨儿说:“可是你怎么会感应到召唤。你是什么身份,自己没有一点印象吗?” “我,”二厨脸颊发烫,吞吞吐吐:“我也不太清楚。”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我看着你长大,你倔强执着,却是个单纯的姑娘。只要是出自旧望族,无论是哪一族,都是琉璃的盟友,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余连沙从二厨使用障眼法的时候起,就已经怀疑二厨的身份。但他知道这个姑娘糊里糊涂,也许自己都搞不清楚。他拉着二厨的手开导她:“你如果自己说不清楚,能不能先告诉他们你会的法术呢?” 二厨一脸迷茫的说:“只有模糊的印象,好像有跟我一模一样的自己,小时候住在石头垒成的圆屋子里,每天都有不同的女人照顾我们。”二厨摇摇头:“可能不是不同的女人,是同一个人每天换了一张脸。她每天都会跟我说,忘记这里!我觉得那不是记忆,只是小时候的幻想。” 二厨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手帕。她的障眼法使得拙劣但是顺畅,她手帕上有朵生动妖冶的莲花,更比任何话语都要真实可靠。 “你这个厨房里的假小子,难道是妖莲族的族脉!妖莲族是古忘界的超凡优伶。他们能歌擅舞,并且用障眼法创造善美的幻象,他们称自己是表演美梦的人。没有人不喜欢美梦,所以妖莲族能跻身古忘界的十三旧望族之列。”百吨儿惊讶的叫起来:“天呀,我以为妖莲族人都是多么优美的存在。结果你……咳咳”百吨儿不好意思的收回嘴:“我的意思是,你身上厨房的油垢太多了。” “啧啧,可惜妖莲族没落消失了,也许只剩下你一个人。”姨母用手勾起二厨的下巴,惋惜的努起嘴:“但你还是能代表一族。用你的左手触摸陈予玲用以召唤过的火劈木,用你的内心真诚向它发誓,你将响应陈予玲的召唤,她若指剑你就举盾,她若鸣鼓你便挥戈,你们并肩共战直至胜利。” 姨母已经迫不及待的说出了破除噩梦的方法,但她不确定的看了看百吨儿,怕自己又搞出什么岔子。百吨儿撅了撅嘴:“程序应该是这样没错,只要真心应召,二厨你的噩梦就可以解除了。” 等不及百吨儿把话说完,二厨的左手已经伸向陈予玲,小眼神儿巴巴把她望着,像只柔顺的宠物。陈予玲掏出火劈木。二厨把手平放在上面,她的噩梦又慌乱无序的冒出来。她赶紧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我将与她并肩共战直至胜利。她一遍遍的念诵,越念越清明,最终噩梦烟消云散,她战斗的信念变得坚定。妖莲族成为陈予玲的第一个盟友。 姨母在旁边笑成了一朵花,百吨儿忍不住泼她一瓢冷水:“老姨娘,你难道不知道破除召唤还有别的方法?” “什么方法?” “把砍掉召唤者的头,噩梦也可以破除。哼嚯,下一个是敌还是友呀?” 姨母弯起眼睛:“哼你个厨子,做好菜就行!那才是你无可取代的价值。” “那就请大师兄解除绿洲外的沙丘阵吧。我想我的盟友或者是敌人,都会陆续来到这里。”陈予玲转头看着余连沙和大师兄:“除了这件事,我还有件事情希望得到你们的帮助。”陈予玲摸摸光滑的火劈木又继续说:“我召集战团,只是要保护自己,再帮琉璃的朋友教训新望族,帮姨母拿回天根湖。在这之前,我要带它们去岩井要回属于我的海螺。你们是流沙族的人甚至是族脉。我猜你们一定不希望我到岩井那边杀人。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不做敌人?” 余连沙歪歪脑袋说:“我们从来就没当你是敌人。祭司在海螺身上找不到有用的东西。扬漫不会因为一个没用的海螺和你争执。” “是的,我的哥哥扬漫好说服,他除了美色与美酒,没有什么放不下的。而海螺在我师父手上,她脾气可不大好。通常扬漫说往东,她一定会往西。他们是死对头。”大师兄微微皱起眉头,一双大眼睛显得炯炯有神:“在他俩的战争里,姐姐你拿回海螺的机会很大,你不会吃亏。请你保全自己,也宽容别人。解除丘阵不是什么难事,我可以为你暂时敞开绿洲一段时间。” 第30章 冰崖的邻居和亲人 绿洲敞开,四面八方的风都能吹进来。它们与沙漠炽热的空气相遇,在湖面和矮树丛间摩挲,窃窃私语。然后又把绿洲里的消息带出去,吹到遥远的边界。人迹罕至的北部冰川里全是模仿原始雪洞人的居穴,风吹到这里,变得凛冽剧烈。它们在雪灵族的居穴里吹起响亮的口哨,用厉爪划过人们的脸颊和脖子,冻得雪灵族的女人缩起脖子躲到毛领地下。但是雪灵族的男人不怕,他们赤身裸体站在雪台上格斗,就像原始雪洞人的角斗奴隶一样。不过今天这只是雪灵族人的一项传统运动,一场有益身心的锻炼。 这些赤身裸露的人体上都纹满了古体的数字,形成重复的花纹。雪灵族过去是忘界里看守雪狱的部族,他们身上纹的数字代表雪狱的囚号,每个囚号由一个家族来负责。 雪灵族的护法家族,身上都纹着壹号,他们总是看管最麻 分卷阅读104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烦最棘手的重犯。但是雪台上看不见这个号码了,因为他们很早就被逐出了雪灵族。忘界坍塌之前,在大法师与圣母族的争斗中,整个雪灵族站在圣母族夜喜的一边,而雪灵族护法家族与大法师站在了一起,他们从此分道扬镳。 雪灵族的族脉,身上都纹着古体的贰号。现在雪台上密密麻麻挤着很多二号。因为他们历代族长擅长生育,到现在族脉子孙众多,占到了整个族群人数的三分之一。这群人因为陈予玲的召唤备受煎熬,大半夜睡不着觉,在熊熊火光下,顶着黑眼圈斗殴排郁。他们左一拳右一拳互相殴打,把彼此打得鼻青脸肿,牙口冒血了,脑中的幻觉得到缓解,傻乎乎的哈哈哈大笑起来。 雪台上一丝不挂的男人堆里还挤着唯一一个女人。她裸露了上半身,肩膀上纹着伍佰二十六的数字,真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囚号。她周围围了十几个纹着贰字的男人。但他们都是她的沙包。她轮着挥一圈拳,他们就乐呵呵的笑一阵。她在这里殴打他们好几个小时了,手臂觉得酸胀。 “瑶略云!来啊,拳头怎么就软了?”一个大汉在人群里喊。 瑶略云揉了揉拳头,一个猛拳挥过去。那个大汉阿噗一口吐掉门牙,像块儿水泥板子直挺挺拍到了地上。瑶略云咯嘣咯嘣松了松自己的脖颈。她推开人群走到雪台边上,把自己的皮裘裹到身上。然后她抓了个火把,大步回到雪台中央,攀爬上高耸的冰柱。她再次燃起冰柱上的篝火。她的皮裘在寒风里飞舞,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被白雾雾的呼吸缭绕。 “我的未婚夫,你们的族长罗林,他三天前就已经带人去沙漠了。而你们留下来的人,找到破解噩梦的办法了吗?你们只会在这里斗殴!如果可以,我就一拳接一拳把你们全都打死!可是那还不如把你们送到沙漠去。” 这几天瑶略云每晚都点燃篝火。今天是最后一天,她为罗林争取战团。明天凌晨,不管还能够说服多少人,她都要带着他们前往沙漠去支援他。她的罗林是个年轻鲁莽的货色,带着十几个人的战团就草草出发了。 “不不不,走出冰川并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瑶略云一听就知道是豆眉老爷。这老头的眉毛上纹了古体的六字,这个六字就像长了三根毛的大豆芽贴在他脸上,所以大家就叫他豆眉老爷。他是个倔脾气的保守派。瑶略云最讨厌跟他说话。 老头子半闭着眼睛站在雪台边缘,上下扭了扭肩膀,伸长脖子喊:“雪灵族只帮圣母族看守雪狱。圣母族没了,近千年!我们没有跟外面联系过。”他声音越喊越大:“外面那些假正经,讥笑我们是猴子变的,嫌我们不讲卫生,造谣我们残暴诡异,现在又要召唤我们去参加无畏的争斗,为什么要去?就让别人去砍下那女人的头颅,解除召唤!” “可是那个女人是冰崖族的后代。冰崖族曾与我们为邻,算是对我们最友善的一族。”有人发出质疑。 瑶略云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提高嗓门说:“我不管那女人是谁。我只知道你们的族长已经出发了。他是为你们而去的!明晨五点荧镜冰湖南侧,我会集结战团出发。愿意去的雪灵族人,你们就回应我!” 瑶略云的声音在雪面上回荡,有些雪灵族人发出赞同声,就像野猿在齐声唱和。但是瑶略云觉得响应者并不多。她有点失望。 这时突然有洪亮的狼啸从背后的山尖上传来。那声音就像地下喷发出的岩浆,震得地动山摇。接着山里的狼都嗷嗷叫起来,尖锐的狼啸在山间齐响。 瑶略云的眼睛咕溜溜转,立刻指着山尖说:“是狼主!连强大的狼主都在回应我。山里的狼群也在回应我!罗林的族人,你们不会让他失望。” 又多了几个雪灵族人呜呜唱和几声。但是更多的人挖挖鼻孔,抠抠耳朵,观望观望,然后又推推搡搡的斗殴起来。瑶略云不知道他们是宁愿互相斗殴致死,还是宁愿被噩梦扰死,还是会追着罗林出去闯一次。瑶略云一夜没睡。她也从来没有离开过冰原。她年纪不小了,跨年就过四十。她与二十出头的罗林忘年相恋。这个年轻的未婚夫轻率鲁莽,但那也正是强烈吸引着她的果敢冒险。她那颗不安分的心其实跟罗林如出一辙。 凌晨五点的时候,荧镜湖南侧已经星星点点站了百来个人,对瑶略云来说,真是超出意料的好结果。瑶略云手中的几十只野狼在晨曦下躁动和唱,把清晨的冰川和原始森林嚎叫的阴森森。她拿了几块结实的鹿肉,绑在一匹野狼身上,嘴里念着:“去吧小狼,给你的狼主带回去,请它允许我们借用它的野狼,拉动我们的雪橇。”瑶略云一放手,那头野狼就疯了一样朝背后的山尖狂奔。瑶略云望着山尖,心里琢磨:“哼唷,狼主。迟早把你猎来当宠物!” 瑶略云迅速点了点干粮和人数,把手中的野狼和雪橇分发下去。她跳上雪橇一吆喝,野狼就拉着他们在冰上奔驰。等到出了冰雪天地,他们再脱掉厚重的皮裘,换上轻便的马匹,往沙漠里赶。 罗林已经抵达绿洲,他带的雪灵族战团十分打眼。当他们脱下多余的衣服,身披薄衫,皮肤上厚重的汗毛自由的竖起来, 分卷阅读105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汗毛之外的地方又覆盖了满满的浓墨纹身。花体的数字线条交错,把他们白白的皮肤遮挡起来。有些人甚至把数字纹得满脸都是,样貌都看不清楚。陈予玲发现他们眼睛里充满血丝。她并没多想那是因为连夜赶路且冷热温差造成的充血,只觉得那一双双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看的自己后背发麻。 陈予玲站在绿洲边缘的沙丘上。她穿着那件绣满小金叶的喇叭花裙,把长长的拖尾铺在丘峰上,好把自己显得高大伟岸一下。但她的小心脏还是像兔子乱蹦。一天前仙止到来,她很开心。可是雪灵族不一样,他们是传说中难惹的猴子,陈予玲不想让自己变成香蕉。绿洲的外面来了很多人,都在观望。如果雪灵族应召,他们也会应召。如果雪灵族用斧子砍下了陈予玲的脑袋,他们就轻轻松松的回家。陈予玲紧张得额头紧绷,她感觉两边的太阳穴在拉扯跳动。 其实罗林心里也很紧张,他第一次走出冰川接触外族,所有一切都是新的。他翻身下马,目光抠着陈予玲,朝沙丘顶端走过来。他手里提着一把硕大的铲刀,步子都不知道怎么迈才好。他心里嘀咕着,不要紧张,那是邻居家的妹子而已,脸上却摆着生硬的僵尸表情。 陈予玲握紧双拳。如果这个杀气腾腾的猴子是来取自己脑袋的,那就让他尝尝厉害。陈予玲身边的巴育颜等人,也不由自主摸起武器。 五米开外,罗林停住了脚步。直到这刻,他也还没想好,自己是来应召的,还是来取人首级的。他耳边回响起瑶略云的话:“如果你见到她的时候还没想好对策,那就问她三个问题。只要答错一个,你就立刻砍下她的头。” “我就是雪灵族族长罗林,是你在召唤!”罗林一开口,脚下的黄沙都在颤抖。他语气粗鲁,声音浑厚响亮,像只炸毛的大猩猩。仿佛一个巴掌拍下去,就能把眼前这只小猫咪压成肉饼。 陈予玲吓得缩紧肋骨,她呆在那里没敢说话,但是表面上的神色没有异常。然后她发现罗林的眼神中有些恍惚不知所措。原来沉默就是最好的震慑。 罗林站了半天没得到回应,只好甩甩手臂。青筋在他的肌肉和纹身间跳动。他单膝弯曲,身体微伏,把手里的铲刀轻轻放到地上。罗林心想,小妮子不要不识好歹。他在嘴角挤出一点笑容,清了清嗓子,夹起舌头来说话,显得轻声细语:“我在噩梦中看到了你的脸,冰崖族的普多公主。” “喔唔,很抱歉侵扰您的美梦。所以您应该能体会,我将多么感激您的帮助。”陈予玲听着自己事故圆滑的语调,感觉都不是自己在说话。 “那就让我来问你些问题。”罗林直愣愣的扭了扭脖子,开始背诵瑶略云教给他的台词:“我现在,站在这里,是来杀你,或是来效忠你。如果我说是来杀你,你会如何?” 陈予玲差点脱口而出,那就拿起手中刀剑一决高下呗,你姐不是怂逼。她硬把这话压了下去,心想那样讲,可就是傻逼了。得不到雪灵族的支持,一切都是白搭。召唤是无法解除的,直到他们砍掉自己的脑袋,不如痛快给大家一个清静,反正她是死不了的。于是她回答:“那我就把脑袋给你。” 罗林立刻弯腰下去,重新拿起沙粒上的铲刀。他恶狠狠的翘起嘴唇,鼓起肌肉挥动手臂。叮咣一声,他把铲刀扔到陈予玲脚下:“我的武器是你的了!”陈予玲吓得夹起了屁股。第一个问题她答对了。瑶略云说,他们即将效忠的人必须理智有担当,无论是选择鲁莽拼杀,还是选择怯懦躲逃,都不可取。 罗林又问:“效忠你,有什么好处?” 雪灵族偏守一隅,从来不跟其他部族来往。谁知道他们到底在追求什么。不是琉璃族想要的复兴,不是流沙族想要的享乐,更不是天根湖要的飞扬跋扈。陈予玲唯一了解的是,雪灵族人有个比野兽还骇人的烂名声。 “荣耀?”陈予玲底气不足,回答起来像个漏风的气筒:“不过,荣耀也不是我给的,也许,你们可以跟随我去争取。” 罗林这次撇了撇嘴。他踩着黄沙朝陈予玲贴近,然后把自己结实的胸脯顶在陈予玲的脸前。陈予玲感觉他的胸毛都扫到自己鼻孔了,直想打喷嚏。结果罗林猛地抓住陈予玲的手腕,把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上。 罗林裂开嘴,漏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我的荣耀之心,是你的了!” “嚯嚯……”陈予玲连连点头。她轻轻推开罗林的胸部,自己也往后退了一步:“罗林族长,您还有问题吧?” 罗林的眼睛眯得像两条毛毛虫,但他的笑容还是很僵硬:“爱吃肉吗?” 第三个问题的答案其实无所谓。罗林记住瑶略云的嘱咐,一定要尽量轻松的询问陈予玲。如果这种关于吃的问题,她也要迟疑片刻才回答,那一定是个猜忌不诚实的人,她前面的两个回答恐怕都不是真心答案。 “爱吃!”陈予玲嘻嘻嘻笑起来。 罗林立刻扭过头,招了招手,让人从马背上取过来风干的鹿脖子。他抱起三根大脖子,嗖一下丢到陈予玲怀里:“健韧的白林鹿肉,献给你了姑娘。” 陈予玲抱着大脖 分卷阅读106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子跌跌撞撞往后退,差点被它们压倒。罗林开怀大笑起来。他的嘴笑成个大盆子,具有喜悦的感染力,把他手下的战团也逗得一起咯咯咯傻笑起来。 “你若指剑我就举盾,你若鸣鼓我便挥戈,我们并肩共战直至胜利。”罗林代表雪灵族脉应召,结束了连日的噩梦,他们今晚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雪灵族应召的消息一传出,绿洲外面徘徊的人就排起了长队。仙止和肖云每天都坐在绿洲的树荫下,喝葡萄美酒赏来往应召的族群。 “你看那些奇形怪状的部族,都叫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呀啊?狗墩儿族,鸡飞凤族,草瓶族,好听点的朋依族。这些人都是从哪儿搞到火劈木的呀?”仙止甩甩沉重的头,他快失去理智了,看见谁都想骂。解除噩梦的人越多,那些负能量就会转移累积到未应召者的身上。仙止现在不仅闭眼是噩梦,连睁眼的时候也是头痛欲裂。他喝两口茶就要捶打三下自己的后脑:“哎呀,疼死我了!来应召的杂种越来越多!” “你这是用雾化丝做的白泥脯吧?”肖云不理会仙止,伸出两根手指,从他带来的黑盒子里挖出一块儿吃的塞到自己嘴巴里。果香浓郁,入口即化,他把自己的手指舔的干干净净:“不错,一会儿让百吨儿欣赏欣赏。” “哎哟,不行了不行了,这些狗杂种,哥哥的头越来越疼了。”仙止嗷嗷叫起来,他狠狠踢了肖云一脚:“你就多吃几块儿吧啊,等哥哥疼死了,没人给你做小点心吃喽。” “那你赶紧应召去呗。” “我虽然是族脉,但哪有资格去代表琉璃族。” “是吗?”肖云把声音压低:“你舅舅干了那么忤逆不仁的事情,也不是你的责任。我只是不明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正义感了?” “正义感?你还真是高看我了。不关我的事,我有什么好内疚的?”仙止撇下嘴,又变成个青蛙脸。他锤头顿足的说:“我那个该死的舅舅呀!我想就带着母亲逍遥不好吗?琉璃现在已经这样了,谁还会去追杀她?可是舅舅非逼着我回琉璃去掌政。我这样仙气飘飘的人物,怎么会纠缠到这些恼人的俗事里啊?”仙止吹口气:“谁知道陈予玲又释放噩梦来骚扰。我背着他们偷偷跑到沙漠里来,但绝不能代表琉璃去应召。否则我那舅舅,非把族长的屎盆子扣我头上不可,你说我该怎么办?不代表琉璃,我拿什么去应召。” “嗯,你还是得应召,否则琉璃的族脉怎么办?仙贝怎么办?你自己也会被噩梦折磨死。可是你觉得族长的帽子是个屎盆子。”肖云绷圆眼睛,来回搓自己的鼻翼。“这样吧!”他一拍大腿儿:“也许你可以跟陈予玲讲讲,你不代表琉璃族归顺,却可以代表琉璃的最高法术吧?你无法给她琉璃全族的支持,但你可以把通心驭畜术传给她。” 仙止眼珠子无精打采的晃了晃,忽然睁成明亮的宝石,像被雷电击中。他的反应都比平时慢了很多,好像神经反射滞后的蜥蜴。他反应过来,立刻连滚带爬的朝陈予玲的帐篷冲过去,扑腾起一圈圈的黄沙。然后他毫不客气的推开排队的人,大声喊:“我先来的!我先来的!” 没多久,仙止神清气爽的从陈予玲帐篷里走了出来。他已经像只轻盈的小兔子,蹦跳着回到肖云的旁边坐下。 “陈予玲答应了?”肖云问。 “她知道我能拿出手的,就只有琉璃的最高法了。她说琉璃族没剩几个还能战斗的人,她本来就不指望得到琉璃的战团。也许通心驭畜术更有用。” “嗯,她没叫你去举锇锤吧?你应该感到荣幸了。”肖云饶有兴趣的望着碧湖边上。原本安静的碧湖畔挤满了人。同样是排起了长队。长队的尽头,白纱少年搭建起一个巨型的石台。灰蓝色的大锤子杵在石台上面,反射着刺眼的强光。石台旁边展起白色的纱旗。一颗刻满字的金色石头投入纱旗下的水盆子里。水盆被一片巨大的棕叶覆盖,棕叶上被扎了密密麻麻的小孔。石头上的小字反射阳光,通过小孔出入,再投射到飘展的白旗上。白旗上面晃荡着两排金色的文字:“一指举起锇锤者,才可共襄荣耀。普多宽恕你们的无能。” “这是什么意思?搞得这么热闹。”仙止歪着头问。 “应召的人太多,你也看见歪瓜裂枣一大堆。来解除噩梦的人里,当然还有顺带来图谋权力和名誉的。”肖云挠了挠脑袋说:“很多人喜欢屎盆子呀。只要是来应召的人,陈予玲都答应给他们解除噩梦。但是她说她的战团里只要精英。于是她叫人把走神儿泉里的大锇锤捞了起来。用它来筛选战团。” 肖云和仙止无所事事,继续在这个树荫下喝酒,观赏举锇锤又成了他们的一个消遣。沙漠里的酒,配上载满阳光味儿的干果,热烈晴朗。过了好几天,瑶略云的战团抵达了,除此之外,已经没有再来应召的人。锇锤就孤零零呆在石台上,只有那盏白纱旗偶尔乘乱风附身,稍稍挠它一下。不过明晃晃的天边有时会上演海市蜃楼,像天地巨幕的电影。仙止开心的说:“哈,我又找回了神仙的生活。难怪大师兄他们住这儿不走了。” 肖云眯起眼睛,指 分卷阅读107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着远处问:“神仙,你看那是我俩的幻影吗?” 仙止顺着肖云的手指望过去,看见远处的沙丘上出现两个人影,他摇摇头。那是大师兄手下的白纱少年。他们沿着沙丘的锋线蜿蜒前行,身体往前微倾,步子有些吃力。他们身后拖着沉重的木板子。渐渐走近,就看清木板上面躺着一个人。肖云和仙止不动声色的注视着他们。其中一个少年伸手到背后扯了一把,从自己的白纱衣上扯下一片叮当的金叶子。他把金叶子塞到嘴巴里,嘶嘶的吹鸣起来,声音尖锐得像用金属片划过玻璃,激得肖云牙巴酸胀。 巴育颜皱着眉头从陈予玲的帐子里冲出来。她跑过去查看,蹲下身,把木板上那个人翻来覆去拍了拍,然后她脑门上挂起乌云,慌慌张张钻回帐子里。 “有趣事了!走过去看看。”肖云双脚盘腿儿,一夹膝盖就站了起来。 木板上躺着的人已经失去了意识。他皮肤干瘪的像具干尸,眼圈深陷,颧骨高耸,嘴唇开裂,每分钟才吐纳一口呼吸。白纱少年撑起伞给他遮阳,时不时给他滴上几口甘泉。沙漠里这种缺水濒死的人很多,肖云心想。但仔细观察,肖云就发现他不是一个普通人。虽然极端虚弱的呼吸,让他吐纳间的法力难以察觉,但他的头发暴露了身份。他枯黄的发尖裹成十几个圆团,像两串紧实的葡萄挂在耳朵背后。两串葡萄被染上黄黑相间的彩条,是盈影族的头饰。只不过黄色的植物染料被太阳晒褪色,只剩一些短小的黄丝。 陈予玲他们跟着巴育颜出了帐篷,朝这具干尸状的人走过来。肖云掏出小匕首,从那串葡萄发卷里割下一小团,塞到陈予玲手里:“是盈影族的人。” “盈影族的人?”巴育颜不解的摇摇头:“可是他昏迷前说自己是冰崖族脉。他说自己叫冰下,我听得很清楚,是冰崖族脉!他是过来应召的。” “冰崖族脉?” “冰崖族脉!” “可他为什么绑着盈影族的发式?” “冰崖族早就烟消云散。” “难以置信。” “陈予玲是仅存的冰崖族脉。”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惊呼起来。陈予玲把双手抱在胸前,用手指在自己胳膊上敲了敲,然后她捏紧自己的胳膊说:“请你们,想办法救他。” 罗林推开人群,走过去把这濒死的男人扛起来。这个男人在罗林高大的肩膀上甩来甩去,就像是他熏干的猎物。罗林把他扛到帐篷里,放到床榻上。巴育颜找来游树果,劈开两半,里面红色的果汁像血液流出来,巴育颜说:“这是沙漠里最愿意代替人类体液的果汁了。” 大师兄拿了根针叶草,一端放到游树果里,一端插到那人的脖子上。针叶草管状的筋脉迅速爬进他的动脉,游树果汁顺着针叶草咕噜噜想朝他血管里钻。但是他的血管干瘪的粘黏到一起。巴育颜只能用嘴一点点把果汁吹进去。她鼓起腮帮子使劲吹,薄薄的脸皮好像要被空气撑破了。结果刚吹进去的果汁就倒喷出来,喷她一脸,好像大饮了人血。巴育颜拍拍冰下的肌肉:“他一定很痛苦,他的肌肉僵硬,扭结在一起。血管被压迫的没有一点缝隙。” 其他白衣少年尝试用清水给他开喉,灌他一些加盐的乳汁。他们掰他的下颌骨,捏起他的鼻子,倒腾了半天,最后还是摇摇头说:“他一定很痛苦,他的牙齿紧咬在一起,下颌骨都夹裂了。连他的鼻孔都吸到一起,没办法张开。” 紧接着,百吨儿端了一盆井水进来。他胳肢窝下面夹了草药,乱七八糟各种形状。它们根茎上挂满沙土。百吨儿放下盆子,扯掉草药的叶子,留下根茎。然后他拿起石头砸烂根茎,把它们和沙土一起倒进水盆里,和成黏糊糊的药泥。百吨儿拍干净冰下的脚丫,把药泥涂满他的脚趾和后跟。他摇了摇脚趾头,不知道牵扯到哪根神经,猛的打了个激灵。“只能解暑。”百吨儿啧啧叹气:“你看他胃腹凹陷,眼周黑紫,并不是暑热缺水那么简单。他是最后一个应召者,所有的负能量都集中在他这里了。如果他不能起身应召,那他死定了。啧啧,火劈木的召唤,你传递的噩梦,真是厉害。” 陈予玲直直坐在床榻边,用指甲在冰下的皮肤上划开,干得血印都没有。陈予玲期望他不要死。她心里的亲人,虽然只有外婆和远在城市的普通姐妹。但眼前这个人如果是冰崖族脉呢?他们身上至少流着最亲近的血。陈予玲拉起他的手,自言自语道:“你不是干渴而死,而是活生生被我害死的吗?” 陈予玲把鼻子凑过去,几乎贴到了冰下的嘴巴。她使劲吸了吸鼻子,闻到他生命的气息已经像寒冬的冷空气,若有若无的弥散出来。冰下忽然“吼”一声龇开牙口。他暗红的嘴巴像把大钳子,牙齿之间拉出黏糊糊的长丝,腐烂的味道喷向陈予玲的口鼻。陈予玲吓得往后退,似乎他马上就会咬掉自己的鼻子。结果他猛的抬起手,把陈予玲的手腕狠狠掐住。他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量,口唇颤抖。他无法发出声音,只用嘴巴做出两个字形来:“恶魔!” 说完他手慢慢放下,又像干尸躺着一动不动。 “姨母, 分卷阅读108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你看见了吗?你们看见了吗?”陈予玲问。 “他只是张了张嘴巴。”姨母说。 “不,他说我是恶魔。”陈予玲惊恐的站起来:“我知道他一定是在说我,我要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来这里的都是应召的。”姨母拍拍陈予玲的肩膀,又抚摸着她的背说:“我们都知道自己不是好人,但我们也知道自己不是恶魔。” 陈予玲摸了摸冰下干瘪的脸颊,硬的像块儿冻肉:“他马上就要死了吧?” “正在断气呢。”百吨儿回答。 “仙止献给我通心驭畜术。”陈予玲狡黠的朝仙止眨了眨眼睛:“在人断气的片刻,意志游离薄弱。这人现在的意识,也许比狐狸和狗还好操控吧?” 陈予玲把嘴凑到冰下耳边,用热气将“撒呼”两个字轻轻吹进他的耳朵,冰下听到咒语后,没有丝毫反抗,微微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珠就像两块没有内容的黑粗布。陈予玲伸出一只手,掰开他的眼睛,然后把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放进冰下的眼睛里,紧贴着他的瞳孔。当指尖的皮肤深入他的眼眸,陈予玲忽然感到小刀刮心的疼痛,是冰下死亡的疼痛。陈予玲“哎哟”叫了一声,然后她闭上眼睛,穿过痛感去寻找冰下的记忆。 陈予玲张了张鼻翼,感觉到鼻腔里开始充满炭火煮酒的味道。她听见有人在问话:“我为什么要帮乐浩泽?为什么要去攻打琉璃?我对普多和永生大法不感兴趣。”那人长吹一口气:“呼,我预河鸣已经五十多了,只想要个儿子。” 陈予玲眼皮前一片火红。她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眼睑上挂着长长的睫毛,挡了一半的视线。这明显不是她自己的眼睛,而是冰下的。透过毛茸茸的睫毛,她看见开敞的大铁屋子。屋子中央燃着热烈的火塘。火塘上架着十几壶清香弥漫的美酒,淡黄的酒液里旋转着成群的细泡。一个只有半人高的矮小男人站在火塘边上。他把短胖的小手伸到火塘上取暖。他跟冰下一样,耳朵后面挂了两串像葡萄样的黄条团发。 陈予玲听见自己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听起来是两重嗓音,一重是自己温圆的女声,另一重是冰下清亮的男嗓。“可是族长,”他们像是在合唱:“必须让普多毁身。只有你知道我是冰崖族的族脉。我的先主从她的魔爪逃出,入赘到您的部族里。我们了解那个女人。她灭了冰崖全族。她从熊熊烈火中走出来,踏过积雪和冰石,用她肮脏的血唇,亲吻死者的额头,从那里吸走他们的生命。她就是这样灭掉冰崖全族的。除了她的走狗护法,她一个也没打算放过。” “这个故事已经很久远了,也只有我才相信。”预河鸣笑着搓了搓手。 “但也可能再次发生。”冰下捏紧拳头:“过去,有大法师收拾她,大法师从来不让她活太久。他们狗咬狗,我们什么也不用担心。但是这次,大法师消失了五十年,这个普多重生已经三十好几了。她随时可能……” “随时可能什么?来血洗盈影族?我们还没有强大到让她惦记着吧?你别撺掇我去帮你报仇。”预河鸣打断冰下的话,然后他叹口气:“哎,如果忘神能赐我一个儿子就好了。”他撩起自己的衣服,摸摸后腰,显得很痛苦。他的后腰上有一块儿皮肤像鳄鱼皮,还有白色的骨头凸出来,就像被撑破了的驼峰。 冰下狡猾的看着预河鸣:“你冒险喝兽骨酒,身体变异,断子绝孙。” “拜托别说了,那个该死的冰原酒贩子耍我。我只是想长高而已。” “我猜那个酒贩子并没有耍你,他怎么敢耍自己的顾客?传说中兽骨酒是可以助长骨骼和肌肉,只是他的酒里只泡了三种兽骨,没有五彩鸟骨。您得出去找找,躲在出舌谷里有什么用?” “我到哪里去找五彩鸟骨,神兽们都在忘界坍塌时死光了!” “有些古老的传说只有少部分人才知道,有些办法只有古望族人才知道。” “什么传说,什么办法?” “万里鸟的传说!很久以前,有个琉璃族脉的五彩神鸟被火山岩浆烧掉一只翅膀。它的主人砍下自己的手臂,给它接上。结果手臂骨肉生长,变成了一只五彩鸟翅。后来那只鸟飞越万里,带着他的主人到过忘界的尽头。” “人的骨肉能变成鸟?真是不靠谱。” “琉璃族脉通心驭鸟近万年,身体也渐渐与五彩神鸟相通,他们的骨头和肉,跟五彩神鸟的骨头和肉不分彼此。靠不靠谱吧,你至少可以试试。派人跟乐浩泽去攻打琉璃吧。” “顺便,”预河鸣锤了锤自己的后腰,又捞了捞自己的小鸡鸡:“借点琉璃族脉的骨头回来试试。借个小指头也行……” 预河鸣的声音渐渐飘远。陈予玲眼前开始模糊。她感觉自己鼻子越来越堵,已经无法呼吸,脑子被搅成混沌。她赶紧抽出放在冰下眼珠上的手指。那一刻她的心脏像被人劈成两半。她睁开眼睛,眼皮还止不住的颤抖,像把机械小扇子,扇了半天才安稳下来。冰下死了,她脑袋里回响着他对预河鸣讲的故事。 “是我灭了冰崖全族?” 分卷阅读109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她瞟了眼冰下的尸体。这具干尸是个现成的试验品。于是她用门牙咬破自己的嘴唇,疼的“嘶嘶”叫。然后她探下身子轻轻在冰下的额间亲吻一下。干尸的额头忽然裂开了。拉成细丝的皮肉下露出黄白的头骨,他眉心的皮肉间嵌了个东西。陈予玲拿食指抠出来,灵壑豆!她心里忽然抵触得想吐,大声喊起来:“把这尸体拖出去,扔了吧!” 第31章 鞋拔子的味道 最后一个应召者死了,陈予玲的召唤完成。她在绿洲里整理好战团,把它们分拨安排,准备往岩井去。灰蓝色的大锇锤下面,经常有人斗殴比赛。陈予玲细细观察,她估计这个庞大的战团里,百分之八十的战斗力还是来自于罗林和瑶略云带领的雪灵族人。她真想见识见识,实战中他们到底有多厉害。可是沙漠的风已经吹遍忘界,估计谁也不想最先来挑衅她的新战团。 陈予玲没想到这么快,在她嘈杂的战团之外,扬沙的沙丘之上,居然出现了别家的彩色小方旗。陈予玲的人群渐渐没了声音,齐刷刷扭头看向远处的沙丘,而对方停滞不前,似乎也不敢靠近。陈予玲撩起裙摆,跨上一头丰满的双峰大骆驼,吆喝上罗林和瑶略云,带着几十个雪灵族人朝对方迎了过去。 盈影族的引阵在沙丘上很扎眼,就跟上次在狐林一样,他腰背上插满艳丽的阵旗,看起来挺牛气。只不过这次他怀里多了个婴孩,用素色布包裹着缠挂在前胸。陈予玲在对面的沙丘上停了下来,风很大吹着骆驼又摇摆了两步。罗林和瑶略云带着战团,杀气腾腾的跟在她后面。 看见陈予玲身上白纱狂撩长发乱舞,她身后的战团踩踏着漫天黄沙,盈影族人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却。引阵取下肩膀上的绿旗横着比划,盈影族人就聚拢成团,收紧武器。然后引阵把绿旗插回背上,扯着嗓子朝陈予玲喊:“我们只是来寻找族人......”声波被狂风中的沙粒打碎,听得不是很真切。 不过陈予玲也不打算听他说什么。趁此机会她要小试雪灵族的实力,狂风中可以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不等引阵说完,她就伸出三指,朝罗林做了个请的动作:“亲爱的罗林族长,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你们的战斗了”。 罗林哈哈笑两声,嗖嗖就把身上的衣服裤衩全扯了。他抡抡肩臂,肌肉就一块儿接一块儿鼓起来。族长脱掉衣裳,雪灵族人也都刺啦啦撕下衣裤。陈予玲感觉自己快被那一团团不该看的东西晃瞎眼了。 瑶略云无奈的抬起手遮挡太阳,耸耸肩喊道:“就算是在冰川上,他们也习惯赤身裸体去应战。看来你不太适应,我回头会劝劝他的。” 罗林的战团反应相当迅速,瑶略云话音未落,他们就乘风扑了过去。引阵举旗振队。以阵型闻名的盈影族战团,如影幻变,很难对付。之前仙止用火狐群破了他们的影阵,这次陈予玲要看看雪灵族怎么办。 盈影族人摆了个三角形的阵队。但是罗林想也没想,率先冲撞到他们阵型里,好像一块儿巨石砸进浆粥。盈影族的三角阵型立刻荡起波澜。其他雪灵族人跟着趁乱溜了进去。他们干掉一个盈影族人,就站在他的位点不动,让盈影族人无法交换彼此的阵位。而且雪灵族人双手齐攻。他们右手持长器,浓密的蓬发里还藏着精小的铁钩。罗林冲右手的长铲刀在手掌上飞快地旋转,身周两米之内无论是幻影还是真人通通都能铲翻。然后他用左手扯出头发里的铁钩,对付盈影族突然闪现的近身进攻。 陈予玲简直低估雪灵族的战斗力了。他们不光体壮力大,灵巧也是优势,远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笨重。两手同时使用不同的兵器,对雪灵族人来说轻而易举。这样他们一个人就可以当两个人用,攻守同担。 盈影族被雪灵族搅得像锅乱粥。狂风停止时,他们已经全被制服。黄沙落下,艳阳昂头炙烤大地。陈予玲把骆驼背上的绳子丢到地上,让人把盈影族的战团挨个儿绑了起来,拴在骆驼屁股上。陈予玲跳下骆驼背,啪啪拍骆驼屁股。那只骆驼就朝绿洲狂奔过去,拉得盈影族人在沙里打滚,呛得满嘴干沙。 陈予玲跟在后面咯咯咯笑起来:“让你们不干好事!” 回了绿洲,陈予玲又把他们绑在木桩子上,让他们被滚烫的太阳和沙子夹烤。盈影族人很快就被烤的口唇干裂。引阵怀里的婴儿也哇哇大哭起来。陈予玲让巴育颜把他抱到树荫下,用新鲜的羊奶喂他。小伙子看见奶就咔咔咔的笑。喝饱就安然睡在陈予玲的怀里。 “放心吧,你乖乖睡觉,很安全。”陈予玲嘟起嘴想挂了颗糖果,甜甜的在小婴儿耳边嘀咕。 引阵想要说话,嗓子却已经被干沙堵住,粘黏难开。陈予玲走过去,在地上捡了个壶瓜瓢,勺口凉水灌倒他嘴巴里。引阵哇哇咳起来:“我们不是来找茬的!”他把嗓子里的沙呕出来吐到地上,继续说:“大概十几天前,我这孩子突然高烧,夜夜啼哭不眠,快要死了。一个族人说,要到这里来才有救。结果在来的路上,孩子就好了。但是,那个族人先行,至今未归。” “一个族人?”陈予玲让人把冰下搬回来,甩到 分卷阅读110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引阵面前:“是他吗?” 看到冰下的干尸,引阵吓得发抖。 “这是你的族人吗!?”陈予玲厉声又问。 “他,原来他已经死了。” “我猜,他认为自己是冰崖族脉,就很容易取得我的信任,很容易砍下我的头吧?结果他来晚了,还没撑到绿洲就倒下。他是来杀我的,他说我是恶魔。你知道。”陈予玲阴阳怪气的朝引阵眨了眨眼睛:“说不定,你以为他已经砍下我的头了,所以才敢大摇大摆走近这个绿洲,对吗?” 引阵一个劲儿的摇头。 “哎,真是狡诈。”陈予玲叹口气说:“冰下是冰崖族脉,那这个婴儿呢?” 引阵还是一个劲儿的摇头:“我真的不知道,这个小孩是在狐林外捡的。但他是忘神赐给我们的礼物,我引阵的儿子,我们族长的义子。他叫血生。” “狐林外捡的?”仙止听见狐林两个字,立刻起了疑心。他冲过去托起婴儿的小脚丫仔细看了看。然后回过头,抬起自己的右脚,把脚掌亮给大家看。他的脚底有伤疤,是个简单的翅膀。那个小婴孩儿脚上也有个粉色的伤疤,是个歪歪扭扭的翅膀。仙止激动的喊:“快看快看!只有琉璃的族脉,才会在脚底板刻上鸟翅。它代表万里鸟和我们祖先共同拥有的那只翅膀。他是琉璃的族脉!”仙止指着婴孩儿,抬起头望天,忽然睁大眼睛:“他一定是华姆的儿子!” 陈予玲摸摸孩子脸,好像果冻一样糯软。他是跟华姆长得有点像。陈予玲想起冰下和预河鸣的对话,他们想要琉璃族脉的骨头来泡酒。幸好预河鸣不知道血生是琉璃族脉,还把他当做神赐的儿子,宠养那么久。 “那就由我来抚养这个孩子吧。琉璃的族脉可不能再交到你们手上。你的族长预河鸣要是知道这一切,脸色一定很好看呀,呵呵。”陈予玲抱着血生往帐篷里走,边走边说:“来得突然,我还得想想怎么处置你们。” 没过一会儿,帐篷外面又响起嗷嗷的惨叫,还有好像猪鼻子杵到水里面的声音,咕咕的裹着嘶鸣。瑶略云披着一身妖冶的数字纹身,只裹了个抹胸,穿条短裙,半个屁股露在外面,得意洋洋的站在盈影族人旁边。她皮肤紧致,肌肉饱满,骨架高大,像只花斑的驼鹿一样活跃,看不出是快四十的女人。在她脚下放着个篮子,里面有几块儿晶莹剔透的冰块儿,挥散着舒展的凉气。她弯下腰,把脖子凑近那些冰块,用手给自己扇风。凉气扑到她的脖子上,立刻凝结成细小的雾珠。她舒服的吐了口热气说:“呼,太阳这么热,我们冰窟窿里出来的人,真是受不了。” 她身边绑着的盈影族人却冷的瑟瑟发抖,就像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冻鱼。顶着大太阳,他们头发上居然结霜,皮肤上挂起细薄的冰渣,牙齿打架的声音比远处战团练剑的声音还响。 “这是怎么了?”陈予玲撩开帐帘问。 瑶略云指着那些冰块儿说:“这是老祖宗从忘界带出来的万年冻水。它比普通冰块融化的速度慢好几百倍,我们带出来放在身边,可以解暑。” “你给他们吃了吗?看起来这暑气解得有点猛哟。” 瑶略云朝陈予玲走过去,抱起手靠在帐帘前面:“你要是想他们死,再过十几分钟,应该就可以冻死了。你要是想他们活,我就叫人把冰原酒原浆拿过来,七十五度以上的原浆,可以化掉他们肚子里的冻水。听老人说,我们雪灵族人过去就是这样对付雪囚里的犯人的。” “你是逗我玩儿还是逗他们玩儿呢?”陈予玲挽起瑶略云的手,把她拉到帐子里:“他们没必要死,但他们是新望族,也不能就这么放回去。”陈予玲望了望外面:“你们雪灵族的办法也好,我还赶着去岩井呢,没时间跟他们耗。” 陈予玲走到引阵面前,伸手戳他的脸,已经跟冰块儿一样又冷又硬。 “引阵,”陈予玲问:“盈影族的战团都是你带吗?” 引阵舌头冻僵了不能说话,脖子冻硬了没办法点头,只眨了眨眼睛。 “如果你的战团不再参与任何新望族的战斗,你的战团绝不与旧望族为敌。你只要答应我,对忘神发誓。我就放了你们,我也不会再找盈影族的麻烦。” 引阵猛烈的眨起眼睛,连其他盈影族人也开始眨眼睛,好像太阳底下有许多只蛾子在扑飞。盈影族人认为陈予玲仁慈的像个傻瓜,这么轻易就肯放了他们。他们跟捡了便宜似得欢愉,扑飞的眼皮里都闪耀着欣喜。陈予玲歪着脑袋看他们,又伸手戳了戳引阵的腰,同样硬的跟冰块儿一样。 “快把那原浆给他们喝吧,都冻硬了。”陈予玲咂砸嘴,转过头对瑶略云说:“等他们身体温软过来,放走之前,先用刀斩断他们的腰椎,统统废了法力吧。我忽然觉得,他们高兴得有点过头了。” 陈予玲干脆去掉了他们那截腰椎骨。引阵带着大队人马进入出舌谷,回到盈影族。他们腰上都裹着粗厚的绷带,上半身直不起来像软体的鳗鱼,歪歪斜斜撑在屁股上。就算以后伤好了,他们也再无法使用法术。 预河鸣气得跳起来。 分卷阅读111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他太矮了,还不到引阵的腰那么高。但是他太想狠狠敲打引阵的脑袋。火塘上驾着的酒勺被他拧在手里。他使劲往上跳,用勺柄去够引阵的脑袋。引阵看他费劲儿,只好跪了下来。预河鸣像只小蛤蟆一样在引阵身边蹦跶,蹦一下敲一下引阵的脑袋,并且骂上一句:“你这个笨蛋!你这个不长脑子的笨蛋!你还答应她,盈影族的战团不与她为敌,你凭什么?” 等预河鸣跳够了停下来,引阵一屁股瘫坐到地上,把腰顶在火塘边壁上,暖暖的才觉得舒服点。他摸了摸自己被敲破的头皮,心里问候预河鸣的母亲,嘴里狡辩说:“族长,我只答应了她,我的战团不与她为敌。我哪有权力承诺整个盈影族的战团呢?盈影族的战团可都是您的。” “可你是引阵呀!我们族的战团不都是由你带的吗,你不带难道我带?” “可您是族长呀!”引阵说着就把背上的旗插袋解下来,扔到预河鸣脚下:“是时候,您自己带领盈影族的战团了,不能因为您矮,就……” 引阵看见预河鸣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了,手里又拿起了那根酒勺。引阵赶紧闭了嘴。自古以来,各部族的战团都是由族长亲领的。但是预河鸣偏不,别族的族长都是高大威猛,风流帅气,但他却是个小矮子。他认为自己骑在矮小的战马上显得滑稽,骑在高大的战马上又太不搭调,而且他盈影族的阵旗比他还高,插在他的腰背上很难保持平衡,摇摇晃晃随时就能把他撩翻。他不能带领战团出去丢人显现。所以他设了引阵的职位,代他带领战团。 “嗯,”预河鸣鼓起腮帮子:“你腰没了,胆倒是肥了。” 火塘上面有个热酒的架子,架子的铁棍端头有个光溜溜的把手。预河鸣抬起小腿儿来了一个侧踢。那个把手下面连着弹簧,被他踢的嗡嗡晃荡。接着火塘下面的开关被晃开了,火塘像张摇床被整个抬了起来。火塘下面有个一米见方的小地窖。预河鸣跳进去,用手在地上扒拉。拨开面上的干土,一个玻璃的大酒缸埋在里面。他让引阵扔了个酒壶给他,然后拿酒勺从玻璃缸里勺酒,把酒壶装的满当当的。他顺着坑坡爬了出来,把酒壶塞到引阵怀里。 “胆肥的,赌一把吧?” 引阵把酒壶放回预河鸣脚下,摇摇头。 预河鸣拍着自己长满硬甲的肚子说:“我以为你胆有多肥,兽骨酒都不敢喝?把酒喝了!赌赢了,筋骨强壮,法力恢复。赌输了,大不了和我一样。” 引阵还是摇摇头,他不想变成怪物,更不想再替预河鸣出去带领战团了。预河鸣拿起酒勺又要敲引阵的脑袋,引阵气得拿手阻挡,两人厮打起来。那形态远观起来,就是一只小鹿犬骑在藏獒身上撒野。 “别打了,别打了哥哥,有麻烦了!”一只大手把预河鸣拧了起来。他被提到半空中,手脚还在不停的挥舞。那只大手把他摁倒座位上控制住,他才呼呼喘着气安静下来。大手顶过预河鸣的整个头那么大,手臂超长,但他的身高却跟预河鸣一模一样。这是预河鸣的弟弟预海鸣,同样天生的小矮子。他也赌过一把喝了兽骨酒。他比预河鸣幸运,没有长出奇怪的硬甲,没有失去生育的能力。可惜他腿没有长长,只是双手变得无比巨大,就像一只长臂猿。 “什么麻烦,弟弟先去处理,我要教训这个臭小子。”预河鸣又跃跃欲试。 预海明拦住预河鸣:“大麻烦呀!琉璃的华姆,不知到哪里召集了庞大的战团,把出舌谷口都堵死了。”他指着门口说:“华姆她人都在平顶缘了。” 盈影族居住的平顶,是在高耸的悬崖之巅。他们把尖棱的峰顶磨得像镜面一样平滑,可以在上面操练大型的战阵,观察阵影的变化。镜面的外围凿建有花纹似的沟壑,用巨木架在沟壑之间,建造族人居住的房屋。 预河鸣推开他弟弟,踏上台阶,走到门外。这时正午,平顶上空无一人,只有华姆和她的倒影孤立在阳光下。她穿着朱红色的包臀长裙,群摆像鱼尾在空气里随风轻摆。她身上的香气随着鱼尾招展到预河鸣的鼻子里。她一手扶着崖缘的铁栏,一手在理发髻上散落下来的发缕,白皙圆润的脸盘上挂着温和的微笑,站姿也优雅迷人。如果不是出舌谷外围堵着成百的战团,预河鸣一定以为华姆是来串饭交友的。 “引阵刚刚折损了我们三分之一的战团,不管这女人是来干嘛的,我们没本事跟她硬碰硬了。”预河鸣说完睁睁眼,气愤的脸上忽然裂开一嘴灿笑。他远远的朝华姆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华姆拧起裙角,踩着细碎的小步,像金鱼一样在平顶镜面上滑过,然后随着预河鸣,走下铁索挂起的台阶,摇摇晃晃到了他的客厅里。华姆环顾四周,自然走到右边第一个坐席上坐下。 “美女,来吃午饭的?还是来打架的?”预河鸣皱起眉头,斜眼看她。 华姆咯咯咯笑起来:“呵呵呵,只是来找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谁是你的孩子?”预河鸣问。 坐在一边的引阵踢了踢预河鸣的脚:“血生,血生是琉璃的族脉。” 预河鸣脑袋一懵,眼睛瞪成了两个乒乓球 分卷阅读112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 引阵翻了两滚,滚到华姆跟前,撩开自己的衣服晾出腰椎来。他故意嗷嗷惨叫:“哎哟喂,我的姑奶奶。血生我们是当亲人来养的。可是前几天,我带他去沙漠里应召,想救他一命。那个叫仙止的琉璃族人认出了血生,血生就被普多那个贱货抢走了。我拼死保护,被她打伤成这样。” “啊,仙止那个小坏蛋,跟普多重生勾结在一起了。”华姆小声琢磨着:“她召唤旧望族,扬言要给琉璃族讨回公道。可是她已经站在了仙止那边。” “你看,我们虽然参与围攻琉璃,却败在你们手下,并没有跟着其他三族进去掳掠。尽管这样,我仍觉得愧疚,所以善待血生,视如己出。我们如今不是仇家,而都是血生的父母呀。”预河鸣鼓溜溜转着眼珠,心里却悔恨不已,如果早知道血生是琉璃族脉,他的兽骨酒就可以酿的浓香醇厚了。 “是吗?”华姆不信。 预河鸣使劲锤了锤自己的肚子,像个铁锅乓乓作响:“你不信,那我就说实话了。你看,”他也把衣服撩了起来:“你看我这一肚子硬甲,都是喝兽骨酒赌输的。”他又指着那个玻璃大酒缸:“那是冰原酒窖的兽骨酒,我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冰原酒窖的黍岩酒扬名万里,其中最诡异的是兽骨酒。喝兽骨酒,是场赌博。有的人喝了,助长骨肉,重长断肢残截,有的喝了就像我,变成带甲不育的怪物,有的人像他,”预河鸣指着预海鸣说:“变成可笑的长臂猿。” “冰原酒窖的兽骨酒有问题。”华姆瞟了眼酒缸。 “呜呜,当然!兽骨酒应该是用四种神兽骨泡的,但是冰原酒窖的兽骨酒,缺了五彩鸟骨,那你一定清楚。我如果不是把血生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定剁下他的小指头泡酒了。”预河鸣伸手捂着自己的胸口,痛心的说:“我可以用他的骨头治好自己,但是,我爱他胜过自己。” 华姆翻了个大弧度的白眼,这些鬼话她根本不信。她扭扭腰坐直,安静的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好吧,交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如果你真把血生当自己孩子,我希望你今后能站在他母亲这边。”华姆从腰包里掏出一个两掌长的透明硬片:“这是我们琉璃族的宝贝。我愿意把它给你,用来跟你交个朋友。”华姆站起身走过去,把它放到预河鸣的案几上。 预河鸣拿起来在阳光下照了照,透明的硬片里有好多棉絮状的纹理,看起来像黄色的玉石,摸起来是温暖油润的。他又放到鼻子上闻了闻,似乎有股脚丫子味儿,还酸臭酸臭的。他皱皱鼻子把它拿远。 “这是什么宝贝?”他问。 “五彩鸟趾甲。你的兽骨酒,不是还差五彩鸟骨?泡在酒里喝了,它能治好你的硬甲和不育,但不会让人长高。” 预河鸣立刻站起身来,单膝下跪朝华姆行了个大礼:“琉璃的族母,你真是我的再造女神呀!”行完礼,预河鸣把鸟趾甲放到脸上磨蹭,又亲又抚。 华姆很想制止预河鸣。因为五彩鸟趾甲,是他们琉璃族脉御用的鞋拔子。它虽然是精贵的五彩鸟骨,可对华姆来说,就只是个随身携带的鞋拔子而已,没有别的作用,用鞋拔子笼络一个朋友太划算了。它上面酸臭的脚丫子味儿,可是经过琉璃族历代族母的鞋子沾染而来。现在预河鸣似乎闻不够的样子。 “咳咳,我该走了。”华姆推门出去,跨上台阶。站到平顶,她又忍不住扭头对预河鸣说:“族长,身高从来都不会让人显得矮小,兽骨酒也不会让人变得高大。别人只会敬爱你强大的内心,只会害怕你手中的刀剑。” 第32章 神谕之碎 沙漠里的黄丘上,已经插满了陈予玲的战旗。那是一面面湖蓝色的战旗。姨母说,领着个浩荡的战团,出师有名,结盟有号,扬旗传令。所以陈予玲挑了一个凉快的颜色,湖蓝色在这个炎热的黄色背景里最显眼,就像一丝丝扬水的凉风。陈予玲摸着自己的下巴扬起头,望着战旗。旗子上的标志借用了夜喜神像头冠上的图标,十三个旧望族的标志按星座排列,用直线连接在一起。 “唔嗯,火劈木的结盟,就是我的战团,谢谢了神像。”陈予玲点点头。 宁静的沙漠被一颗烟花炸响。烟火在陈予玲的头上散开成银线,夹杂在浩瀚的星空里蹿游,像调皮的彗星在追咬彼此的尾巴。陈予玲扭过头,看见大师兄手上拿了一个壶瓜梗,瓜梗屁股上还红红的冒着白烟。地平线上,立刻有流沙族人又燃起一个烟火,开放到天空里,信号一个个朝西北方向传递。 “你在给扬漫那边发信号吗?”陈予玲问。 “是的呀,”大师兄用手捏住胡瓜梗,把它熄在手心里:“无害,我向扬漫发的两个字是无害。虽然只是为了拿回自己的海螺,你也不打算动武,可你带这么大个战团去岩井,我希望扬漫不要误会。” 接着大师兄从背后拿出一速白色的莲草递给陈予玲。 陈予玲开心的笑起来:“除了放烟火,还送花束,你的送别礼这么隆重?” 大师兄拿手拨开莲草的花瓣,里面紫色的线状花蕊卷曲 分卷阅读113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在一起:“紫尾莲草,你把这些花蕊扯下来装在小瓶子里,如果觉得心神不定就拿出来闻一闻。你喝了一肚子走神儿泉水,就算是普多重生,也怕被它侵扰。紫尾莲草的花蕊能醒神,希望可以缓解缓解。” “好吧。”陈予玲接过花束,撇成两截塞到挂包里:“我能再索要个人吗?把小颜给我吧,我需要她带血生。还有,我已经离不开她弹奏的壶弦琴了。” 大师兄嘻嘻笑起来:“小颜也想跟着你走,她说自己的琴艺不佳,只有你认真赞赏。其实她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根本就不适合守庙扫殿了。” 绿洲的烟火信号很快传到岩井。扬漫差人在靠近岩井最凉爽的地方搭建精致的帐篷,用竹节把岩井的水环绕引到帐内,用圆润的碧玉镶嵌在陶泥上,制作成冰润的按摩床榻,用夜明的仙人球刺插成毛茸茸的挂灯,用夹层裹冰的方盘盛放好甜瓜和奶干。布置完备后,扬漫帐里帐外仔细检查,挑了挑剑眉,满意的砸砸嘴:“嗯呵呵,没有什么女人,是我扬漫哄不了的。” “这是给谁准备的呢?竭尽铺张。”乔叶翕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后面跟着缘耳和李天长,这两个人已经变成了他的跟屁虫,抓着他的屁股不放。乔叶翕面无表情的问:“听缘耳说,陈予玲朝岩井这边来了,你要款待她一番?” 扬漫弓起眉毛,走到缘耳旁边,伸出无名指拨拉一下他的长耳垂,发出“嗯嗯”两声。缘耳立刻哈腰,脸笑得像个长裂的西瓜:“是的族长,我告诉大法师,陈小姐已经拔营过来了。有些关于时钟书的事情,他不是急着问她吗?” “喔拔营?”李天长哈哈大笑:“呵,她集结好战团,第一个要找的就是你们?你们到底得罪她什么了?难怪扬漫族长这么紧张。她是来收拾你们的吗?” 缘耳瞅瞅扬漫,脸皮板结成块儿,尴尬的答道:“也不是啦。” “那就是来收拾你们祭司的吧?啊哈,你看那边的人多严肃!”李天长指着岩井的背面。祭司的人与扬漫这边的人截然不同,他们像木桩一样围杵在祭司的帐子周围。祭司的那些死士面容毁烂,眼神焦灼的望着扬漫,头上还顶着愁虑的阴云,好像把那半边的天都染成乌黑色。 扬漫甩了甩头发,露出他英俊灿烂的笑脸:“你这下身短的家伙,把我族里的情势看的很清楚嘛,我族的内争一触即发。”然后他朝乔叶翕耸耸肩:“所以我才没办法带您去神庙里找陈小姐,那是祭司的地盘儿。我的祭司是个失控的狂野婆娘,我搞不清楚她在想什么。但我是追随您大法师的,就像过去我的祖祖辈辈一样。我们有契约,我们为你守护神庙。而且只要您需要,流沙族随时做你的耳朵,为你提供世界每个角落的信息。” “是吗?多少年前的契约,流沙族脉的子孙还当真。”乔叶翕上下打量扬漫准备的帐篷,摇摇头:“陈予玲不像吃这一套的人。你表现得实诚点更好。” 李天长捂着嘴嘻嘻嘻笑:“我还是头一次见,有人主动去教别的男人,怎么讨自己老婆的欢心。” 乔叶翕不说话。陈予玲让他好奇,但在他眼里,她还没有那个叫华姆的女人迷人。乔叶翕猜,时间早就冲淡了感情,现在只是因果还把他们搅在一起。乔叶翕捏了捏包里的时钟书,也许很快,他就能把未知的恐惧一扫而光。 “好了大法师,我还有笔生意要谈,您自己找找乐子吧。”扬漫吹了一下自己浓密的睫毛,眨眨眼说:“我这沙漠里,最重要的事就是赚钱了。” 扬漫裹起自己的纱衣,踩着绵软的沙路,穿过四五个不大的岩井。他路过帐篷就会朝里面挥挥手,遇到美女就要去撩撩别人的发丝,遇到幼童会把他们放到肩膀上抬一段。他爱他的族人,看起来老幼者都是他的亲人,美貌者都像他的妻妾。他的背影就像身着黄袍的沙漠之王,并不是因为他的衣着多么华丽,而是因为他举手投足里都闪耀着爱与雄心的光芒。 他带着光芒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客帐群里。那里有一个小帐篷,帐篷里坐着一位老朋友,扬漫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有能耐回到这里跟自己再谈交易。 “亲爱的老朋友!”扬漫张开双臂走过去给了他一个扎实的拥抱。 “老朋友?我猜您都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吧?”对方不乐意的推开扬漫。 “啊呵呵,”扬漫笑得僵硬,扯得牙齿都咯嘣响:“来跟流沙族做生意的,都是朋友。你这已经是第二次来做生意了,当然是老朋友。” “好吧族长,你记住了,我叫越好,虽然是第二次来,但还是为了上次那笔生意。我要赎回仙贝!这次我的价码你一定满意。”越好说完,从兜里掏出一个石盒子,放到扬漫面前。 扬漫伸出食指间,轻轻在石盒上拂过。它的雕工并不繁复,但精美圆滑,转角的衔接感觉不到过渡,半圆的弧度像海浪拂过,边缘的兽刻上有绒腻的羽感。扬漫经手过世界上最好的艺术品。短短一道摸过去他就明白,就算请西南林子里钻研雕刻的小刀客出来,也不能雕得这么好。这是忘界失传的技艺。接着扬漫拿起盒子掂掂重量,心想:“嗯, 分卷阅读114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光是盒子也能卖个好价钱。” “你别光琢磨盒子呀,好东西在里面。”越好走上前去,把盒盖子给揭开,里面装着半盒子白色的泥巴。泥巴中间稳稳当当的裹着一颗冰冻石头,颜色黄灰,表面粗糙有孔,质粒瘪塌塌的扑拥向中央,形成螺旋状的纹路,看起来就像个风干的包子。 “不会吧!”扬漫立刻伸手抠出石头,把盒子随意扔到了地上。然后他捧着那个石头自言自语的念起来:“神谕是一块万年不化的冻水。它原本是世界上最纯净的东西,偏偏里面包裹着一块儿拳头大的碎石。圣母曾经说,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事物,越是纯洁的背后越有顽固的垃圾。她耗尽精力,把碎石隔空取出。她叫它神谕之碎。它与洁白精纯的神谕一样,藏着同等高深的神力。但那是向往善和光明的忘界人无法参透的黑暗。” “神谕之碎。对,它就是神谕之碎。”越好凑到扬漫手边,摇摇头说:“向往善和光明的忘界人?可怜,你们连善和光明的尾巴都还没抓到。” 扬漫用手拍拍自己的额头,顺着鬓发抹下来:“从哪里搞来的?” “这是我师父替夜喜神守护的东西,她是伟大的神侍者。她说夜喜神愿意拯救无辜的善者。她向我保证,这个东西绝对够本换回仙贝。”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扬漫拍拍越好的肩膀:“你们这些无知的普通人呀,别太相信忘界人的鬼话。看来你师父并没告诉你她的真实身份。不过无所谓,我扬漫做交易,重要的是货而不是源。你这货嘛……”扬漫砸吧着嘴,下巴左右摇动像灵活的木偶:“它倒有些收藏价值,可没什么实际作用。它是向往善和光明的忘界人无法参透的黑暗呀。” “你不用像上次那样装模作样了,这次可没有砍价的时间。”越好翻了个白眼:“师父让我转达你,陈予玲拔营过来了,她一定会向你索要仙贝。她的价码也许是,砍得流沙族人仰马翻。我们这么划算的交易,你不如赶紧做了,免得等她来找麻烦,你什么也捞不着。” “嗯嗯,”扬漫托起头,仰脸看着越好说:“看来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他起身到帐篷门口,伸出去手两根指头勾了勾,又朝远处比划了几个手势。没过一会儿仙贝就被请了过来。她看起来有点狼狈,头发披散着,身上琉璃族的衣裙很破旧了也不愿意换下来。但她被扬漫养得胖嘟嘟的,脸和腰都肥了一大圈。她的眼睛仍然像宝石一样闪耀,她的脖子仍然像天鹅劲般纤长挺拔。 “越好?”仙贝扭着肥实的小屁股冲了过去,像只欢快的小鸭子。 “仙贝,这次我可以救你!”越好蹦跶起来。 “你用什么赎我?他们说有人要赎我,我还以为是陈予玲姐姐到了。” “我有神谕之碎。那时我在沙漠边缘徘徊,想回来救你但迷失在风沙里,差点丧命。我真幸运,遇到一个忘界的隐者。她是个好心的老太太,不仅用清凉的饮水救了我,还倾听我的痛苦。她愿意帮你摆脱这些扰人的争斗。她说可以给你找个足够隐蔽的地方。扬漫放出消息要卖了你,沙漠里到处都是图谋不轨的忘界人。不要等陈予玲了,她将带着战团四方寻战,不能给你安宁的生活。” “是呀,连我自己的部族也没能力守护我。”仙贝失落的垂下脑袋,又疑虑的抬起眼问:“你相信那个老太太吗?” “她救了我的命,我当然相信她。”越好挠挠腮帮子:“她看起来很厉害,我想跟她学法术保护你!” “嚯嚯,”扬漫扔了颗葡萄到自己嘴里,不屑的笑起来:“快去找你的厉害师父吧,可别又让仙贝被什么人抓住了。另外,千万别信唬人的好听话,送客!” 送走仙贝和越好,三天之后,陈予玲到了。她浩浩荡荡的战团仿佛能把整个沙漠覆盖,但卷起黄沙的狂风却可以把他们顷刻颠覆。扬漫没再花心思掩盖流沙族的耳目,反而大张旗鼓,把那些传递信号的烟花放的灿烂又密集,变成了接二连三的迎接仪式。他在岩井周围放的烟火最多,足够让半边天空烟熏火燎。流沙族密密麻麻的帐篷群像被围困在云雾里,呛得流沙族人咳咳抱怨。 陈予玲鼻子里塞满了浓郁的火药味儿,她揉揉鼻子,指着远处高大的岩井说:“我们到了吧,流沙族的烟火也终于消停了。” “流沙族的族长真是恬不知耻,拍起马屁来毫无底线。”瑶略云厌恶的招了招脸前的烟灰:“可恶的男人,他怎么不怕把自己呛死。” “我的族长呛死了,天底下会有无数女人哭泣的。”小颜咯咯笑起来:“您一会儿见到他,就再也舍不得辱骂他了。他帅得让您开不了口。”小颜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吞了一大坨清口水,咕咚从喉管里滚过,惊得陈予玲睁大了眼睛。 她在烟雾里渐渐找到乌压压的人群和他们身后上百个帐篷。人群里,露出无数个齿白唇红的笑脸。还有不少面毁身残的怪人表情扭曲,藏在那些笑容里。流沙族人的外貌两极分化,体阔貌美者占多,他们就像一群天生的明星般耀眼,连七八十的老人也鼻挺眉俊。但夹杂其中的怪人却比离群的野兽还邋遢可怜。 分卷阅读115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陈予玲一眼扫过去,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传说中最帅的男人。 扬漫体态健郎的站在人群中央。他看起来不太正经,左手挽着一个帅哥的手臂,右手搂着一个美女的肩膀。他看见陈予玲了,就伸张手臂在空中画个弧,使烟雾乘着空气,像游龙一样在地面绕两圈然后飞走。于是他的面容暴露在清新的阳光里,明晃晃的扎人眼。他一直保持微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好像俊挺如山的鼻梁下两洼小池塘。他灰绿色的眼睛,在云朵漂游的阴影里变换色调,仿佛能把人勾入迷梦。他匀称的身体在透明的纱衣下若隐若现,柔美又紧凑的肌肉被缎子般棕亮的皮肤包裹着。 陈予玲久久驻目挪不开眼睛,她觉得自己再盯下去,就快用眼神把这个男人解剖了,于是她眨眨眼,看向身边的瑶略云。瑶略云用手指在两唇间划过,做了个封口的手势,她果然已经骂不出口。她也毫不遮掩的打量着扬漫。 她小声问陈予玲:“他是不是我们忘界最迷人的族长了?” 陈予玲回头瞅瞅罗林,连雪灵族那些男人们也正盯着扬漫发痴。扬漫是比罗林长得标致。陈予玲忍不住笑起来:“瑶姐姐,太完美的五官显得不真实,少了一分让人亲近的欲望。我还是觉得罗林好。” “是吗?”周围的女人都异口同声反问,然后又皱起眉头再打量打量,点点头,觉得陈予玲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扬漫理了理衣领,手指顺着胸脯滑下。他拉长磁糯的嗓门对陈予玲喊:“我是流沙族族长扬漫,欢迎到沙漠岩井来,普多公主。” 陈予玲下马,凑到扬漫跟前:“亲爱的族长,我来找你商量点儿事情。” 扬漫再凑近一点,轻声细言:“什么都好商量,陈小姐。”说完他就急匆匆揽住陈予玲的腰,迈开步子把她往自己帐子里送。陈予玲的人在他们身后快步跟着。陈予玲的脸忽然红的像熟透的山楂,心里也是一阵诡异的酸爽。 扬漫扭头朝旁边吆喝起来:“备茶备酒喽!”他路过余连沙那个满头花发的表哥,又顺手拍拍他的肩膀说:“余表哥来,领上你的连沙表弟,帮忙安顿一下陈小姐的战团啦。”接着他又带着陈予玲穿过几个高大的怪人,他转个圈把陈予玲从右臂换到左臂,然后指着怪人的鼻子说:“你们给我滚远点啊!”最后他们从几个小孩身边走过,扬漫又摸摸小孩的头:“一会儿给你们好吃的。” 扬漫行路匆匆,黄色的纱衣被他脚步激起的黄沙拍得啪啪响。但他撩开帐帘后就立刻瘫软成另一个人。他把陈予玲放到座位上,自己闷了一口酒,然后伸展四肢,舒缓的斜躺到他那铺张的羊毛金丝花毯上。他用两个手指夹了块儿坚果塞到嘴里,咬得咯嘣咯嘣响,懒洋洋的对着空气说:“请您出来吧。” 乔叶翕走了出来,用他细长的手指摸了摸陈予玲的手背:“好久不见。” 陈予玲的脸一下变得惨白,她不知道哪里来的恐惧瞬间把她包裹,又像打个冷战,立刻被身体挤走。她呆呆的眨了眨眼睛:“乔叶翕。” “来嘛,坐下聊喂。”扬漫伸手把乔叶翕拉到了座位上,然后他摇摇桌子旁边的铃铛。四五个老大爷抱着壶弦琴钻进帐篷里。他们盘腿坐下,把壶弦琴横放到胯裆处,琴弦朝上的人用指甲挑弦扬音,琴背朝上的人就用坚果壳敲击走拍。流沙族人精通乐器,他们的壶弦琴就像天籁。扬漫跟着节拍晃荡脑袋说:“我的祖先说,壶弦琴音,能唤醒空气里的微尘,你们相信吗?整个世界都是活的。”扬漫托起手掌凝望,好像那些微尘真会在他手心里跳舞一样。然后他扬扬手又说:“至少,我希望这琴音能让陈小姐愉悦。原谅我们,借用你的海螺。” “有借有还,那也没有什么。”陈予玲回答。 “您的海螺在那祭司婆娘手里。”扬漫皱起眉头:“我相信她会还给你。” “那仙贝呢?扬漫族长不会为难我庇护的部族吧。您都把她挂到市场上了,也只好随行就市。您开个价,我会想办法满足。” 扬漫摊开手耸耸肩:“您来晚了。前天,已经有人出高价给领走了啊。” “天啊!你把她卖给谁了?”陈予玲惊叫起来。 扬漫慢悠悠摇摇头:“买主是个神秘人物,来送货的那个叫越好。” “越好?”棉絮村里的男孩,陈予玲和乔叶翕都张大了嘴巴:“他是个普通人,能拿什么宝贝打动族长你,赎回仙贝呢?” 扬漫坐直身体,从案几底下的箩筐里拿出一个石盒子,放到他们面前:“了不得的收藏品呀,神谕之碎!叫我如何拒绝呢?” 陈予玲一看那盒子就知道东西来自哪里了,半死树洞里的地下空间,她还清晰想起来那些记载,神谕之碎,无法参透的黑暗。 “越好还说了什么别的吗?”陈予玲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盒子,嘴上又继续跟扬漫问话。好像把自己分成了两个人在同时处理不同的事情。 扬漫点点头:“当然,我忍不住要问他,从哪里搞到这个石盒子的。”扬漫发现陈予玲呆呆望着石盒子,好像没有在听自己说话。他 分卷阅读116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弹了两个响指:“嘿嘿,美女能看着我聊天吗?”等陈予玲机械的收回目光转向他,他才继续讲:“他说他认了个师父,是什么夜喜神的神侍者。石盒子是他师父给的。我的妈呀,乱七八糟的,那个忘界人真能哄骗小孩子。我从没听过什么神侍者,我只知道忘界坍塌前,有个圣母族的族脉叫夜喜。” 陈予玲看了看乔叶翕。他早就恢复了平静的神色,黑洞洞的瞳孔里没有一丝反光。他不讲话,就像个死人杵在对面。但是陈予玲已经猜到仙贝去了哪里,她无法掩饰自己脸上的疑虑。越好多半跟当年的蒋华一样被忽悠了。仙贝必定又遇上一桩盘算已久的阴谋。他们说不定还会遭遇半死树洞口的杀人雾化丝。陈予玲心里又打了个寒战。她把手放到自己的太阳穴上敲了敲,起身朝扬漫挤出个僵硬的笑脸:“我知道了,谢谢你族长。” 她匆匆喝下几口茶,塞了几把水果到嘴里嚼,屁股下像是垫了针毡,终于还是坐不住,一脸沉重冲出了扬漫的帐篷。她四处打望,在不远的人群里抓住了肖云的身影。她快步走到肖云身边,抓住他的胳膊,又拉着他匆匆找到仙止和百吨儿。他们走到岩井的阴影里,把头围成个小圈儿。陈予玲十指互扣,放到嘴巴上发出“唔……”的哼鸣。肖云他们莫名其妙的等着她。她顺着自己的声音在思绪和回忆里绕了一会儿,理清顺序,然后才把她知道的事情和所有的推测告诉了他们。 “所以,我猜仙贝是被带到棉絮村了。我现在手上除了罗林的战团,还有七八个小战团,多你们不多,少也不少。不如你们先回狐林召集些人马,再去半死树下探探虚实吧。”陈予玲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一些灵壑豆,告诉他们开启半死树的方法,并嘱咐仙止带上识途的大黑。她伸出手腕在肖云面前晃了晃:“我找得到你,你也找得到我。” 肖云翻了个白眼:“关老子屁事呀!我是你的护法,应该留在你的身边吧。我和仙止最适合做的,”肖云嘻嘻嘻裂开嘴:“就是跟在你屁股后面喝酒吃瓜。” 陈予玲歪起脑袋看着他不说话,眼皮朝他猛眨,闪掉好几根睫毛。“好吧,”肖云只好捂住陈予玲的眼睛,叹口气说:“唔哎,仙贝是我妹妹。”他掏出自己的鼻香粉猛吸一口,盖上盖递到陈予玲手上,然后又把陈予玲娇小的身体挤到自己臂膀里,使劲紧了紧才放开。 陈予玲转脸瞅着仙止说:“你可是溜鞋子跑路做惯的人。换句话叫进退得度,遇到什么危险,记得带着他们跑。” 仙止张张嘴,又无可辩驳的闭上。他的顶发这时正好被风吹的歪斜,像根被霜打了的豆芽菜扑躺在绿色的头巾上。他捋了捋,把自己的顶发扶正,接着撇下嘴,昂起头,挺高胸膛,抬起脚板狠狠拍了一巴掌:“吃瓜群众跑得快!” 第33章 春情之祸 太阳落山,罗林带着几个雪灵族把扬漫精心准备的帐篷拆了。他们只搬走篷布和架子,留下那些花哨的玉床、球灯和冰盘,把瓜果饮食也拖了一地。扬漫的精致帐篷瞬间就变成了垃圾场。 余表哥赶过来,撞到那几个雪灵族人。他们正抬着帐篷,朝余表哥裂开大嘴嬉皮笑脸的挥手。余表哥花白的头发气得炸起来,指着满地狼藉问:“发生什么事了?是群什么客人!”雪灵族人哈哈哈笑起来:“嘿喂,是你娘的客人,哈哈哈。”说完他们鼓起肌肉团子,拖着帐篷就往远处走。 余表哥正要冲上去,余连沙从围观的人里走出来,按住他的肩膀:“表哥,”余连沙摇摇头:“只是雪灵族人的作风如此。罗林说,普多的战团全都驻扎在五里以外,他们不能让陈予玲单独被围在岩井中央,要把她的帐篷也搬过去。” 余表哥扭扭嘴唇,斜眼看着余连沙:“你跟巴育颜,是不是已经决定跟着那个女人混了?巴育颜知道祭司喜欢小孩,就整天抱着那个琉璃族的孩子待在祭司的帐篷里。但我听说,她一直在劝祭司交出海螺。她是祭司的人,我管不了。那你呢?你是我余家的子孙,出生在流沙族最优秀的家族。那颗海螺当年引起多大的风波,你的父辈终生耗在上面。你忘了?在外界呆麻木了?” “我不是麻木了,是厌倦了。”余连沙伸手揉了揉眼角:“你猜我的父亲为什么终生耗在上面呢?你们以为他把一生都浪费在外面,我猜不是。他喜欢外面普通人的生活,他只是不想回到沙漠里。” “不要诋毁你的父亲。我们永远都是沙漠的狂枭,留着流沙族的血脉。” “我知道表哥。”余连沙点点头:“我曾是陈予玲的挚友,曾是普通人的儿子,还是流沙族的血脉。我那么多身份,你怎么会理解。我谁也不想背叛。” “哎嗯,”余表哥憋着喉咙长卷一口气:“放野的鸡蛋里孵不出自己的崽!”他吐了口唾沫到垃圾堆上,用脚踢了踢。“不少还能用,”他对周围的族人说:“请你们拾吧拾吧,没弄坏的就都跟着搬过去。” 三三两两的妇人围过去,在那堆垃圾里捡拾。她们捧着精美的夜光仙人球灯赞叹,然后和着没有摔碎的冰盘,没有被踩踏的圆瓜,放到大花布里,裹成五个大包裹。一 分卷阅读117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人拖着一袋在沙地上滑动,跟着雪灵族的人脚步往五里外的营地走,一路就像巨大的橡皮擦,把雪灵族人的脚印都擦得干干净净。当他们到达的时候,雪灵族人已经把陈予玲的帐篷搭好了。他们给她准备了简单的羊毛垫床,她正坐在上面休息。 流沙族人在帐子外吆喝了一声:“东西来喽。”他们脚步没停,很快排成一列,踢开帐帘,就像蚂蚁搬食一样一个接着一个钻进了陈予玲的帐篷。一包两包三包四包五包,六包。他们把布袋解开,拍了拍上面的灰,呛得陈予玲咳起来。能挂的挂,能摆的摆,他们胡乱堆砌之后,随便拍拍手说:“好了普多公主,我们回去睡觉了哈。”他们鞠个躬就退了出去。最后有个人动作很慢,他看起来比其他人都认真。他解开布袋,从里面拖出一片墨绿墨绿的东西。 “沙漠高温干燥。这是一片苔藓,我们一般放在床头增湿降温用。”他低着头说话,弓着腰把苔藓拖到陈予玲的床边:“您喜欢什么花,或者动物吗?” 陈予玲在地上捡起一块儿血红色的东西。它水盈的根茎被许多柔软的小圈簇拥着,就像许多喇叭花插在大萝卜上。陈予玲把它抱起来咬上一口,甜美的汁液滋一声喷出来,溅得她满脸都是。她拿手一抹,发现汁液一点不粘。 “嗯,橙子味和草莓味的混合!”陈予玲欣喜的努努舌头:“扬漫推荐的血苁蓉不错。” 那个流沙族人依然弓着腰。他点点头,跪到苔藓旁边,一点点把苔藓皱叠起来,慢慢得把它叠成了血苁蓉的造型,似像非像。他歪着头又调整调整,然后轻轻退了出去:“祝你好梦,普多公主。” 陈予玲“嗯唔……”长叹一口气,抱着那颗血苁蓉瘫倒在床垫上。她伸展开四肢,扯开自己胸口上的衣裳。那堆苔藓真的是个小空调,一直往外散发着催人松软的凉风。陈予玲很快就闭上了眼睛,像沉入到微光的海底。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另一面干热,翻个身又醒来了。她把脖子和脸凑到苔藓旁更近,觉得更加清凉舒服。但她扭过头趴着看那堆苔藓,越来越觉得它像一堆发霉的牛粪而不是血苁蓉。她的思绪开始神游,想起在狐林里灌姨母喝下的一壶壶牛粪水。她曾用手捏烂它们,用手搅拌它们,还尝试过牛粪水的浓淡。不知道为什么,浓重的大便味道开始弥漫在帐子里。她感觉头昏恶心,翻身干呕两下。然后又觉得胆液上翻,像火把点燃她的内脏,逐渐漫燃至全身。 陈予玲觉得自己不太对劲,伸手去衣兜里摸出小木瓶子,里面装着大师兄送的紫尾莲草花蕊。她正要打开瓶盖闻一闻醒脑。帐子忽然外传来乔叶翕的声音“出来一下......”。这声音清悠悠的让人舒服了一些。 陈予玲掀开帘子,看见雪灵族人围坐在星空下,和流沙族的琴人哼拍着小曲子。乔叶翕站在很远的沙丘上朝自己招手。她觉得脚步都有点飘忽,慢慢跟了过去。她好像走了很远,比经过漫长的高山和湖海之行还累,等她进到他的帐子里时,她长出一口气,觉得身体的不适又缓解了不少,但头脑更晕了。 “你?有事吗?”朦胧的白纱在帐子里飞舞,夜光的仙人球灯旁有个修长的影子在问话。听起来有点惊讶。 陈予玲拂了拂自己的脖子,笑起来:“是你让我过来的,怎么反问我有事吗?”她一说话觉得头更晕了,甚至听到波状的回声在环绕。她恍惚觉得自己是在梦里,慢慢朝那个影子走过去。他的脸逐渐清晰起来。那里坐着的原来是扬漫。他斜坐在床榻上,弯着一溜眉头,半张着嘴看着自己。他的帐篷顶大开着,月光像把刷子扫过,把他的床榻涂成了银色。银光又反射到他赤裸的皮肤上,与黄暖的仙人球夜光碰撞,造起一层朦胧的光雾。 “皮肤细腻,肌肉健美。”陈予玲喃喃自语,看得泛起一阵口水。她赶紧掐自己一把,居然没有疼痛的感觉,周围也是晕沉沉不明朗就在梦中。她摸着自己滚烫的脸说:“我来找你麻烦,想不到你帅成这样,还得让我做场春梦不行?”一边说她一边走到扬漫身边坐下,拿手指轻轻在他结实的手臂上撩动。梦里,陈予玲也顶多打算摸一摸而已。她心里想着,也不太好嘛。 谁知扬漫什么也不说,直接伸手抱住了她的腰。扬漫附身把脸贴了过去,月光刚好从他耳根处透过来,把陈予玲晃得雨里雾里绕。陈予玲快沉溺在他吐纳的呼吸里。她掰了掰扬漫的手,扬漫立刻反扣住她的手指。她感到紧贴自己的掌心温热干燥,有爱欲的能量喷发到她的毛孔里。扬漫那双灰绿色的长眼睛,散发着摄人心魄的迷光,冲破他毛茸茸的睫毛,投射到陈予玲的瞳孔里。 扬漫心跳强势,陈予玲用膝盖抵着他的大腿能感觉到。但他嘴上却吐着温软的请求:“不如躺下吧。”陈予玲耳根子一麻,再也没有反抗的心力。 她在唇齿间与他交换温热的呼吸,跟随他起伏的胸脯,能看到他细白的汗毛开始挂起汗珠。陈予玲很惊讶,身体的共鸣从来没有那么强烈过,他在身体里的每一个脉搏都能被感知。陈予玲心里惊叫:“原来修法还有这个好处!” 她像乘着巨龙在狂风暴雨里淌过,闪 分卷阅读118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电和雨水像源源不断的能量闯过她的神经。有那么一刻,极度的欢愉让雷雨骤停。她忽然清醒过来,天地瞬间安静了,月光清冷明晰,周围变得真切。像两条凶猛的蛇一样,扬漫健美的身体与自己交缠在一起。陈予玲“啊!”叫出声来,难道不是做梦?扬漫赶紧用手捂住她的嘴:“别叫呀!你是来害我的吗?被乔叶翕听见了怎么想?” 这话在耳边再清晰不过,根本就不是一场梦。可是这场面已经让陈予玲意志薄弱,无法抽身。她狠狠咬住扬漫的手,寒冷、炎热与昏旋同时向她的头顶袭来。她的头皮像被针扎,疼的发麻。她最终扛不住,整个身体跌落深渊,被一张黑色的摇床接住。摇呀摇,她彻底陷入了睡眠。 清风袭来,吹的薄云绕月轻扬。扬漫把陈予玲放到臂弯里,仔细打量她的脸。在他经历过的美女里,这个样貌简直算是最次的。半夜主动躺到他床上来的女人,扬漫见多了。只要姿色可以他就来者不拒。他嘟嘟嘴,对着熟睡的陈予玲说:“大家都说我淫浪好色,其实被迫的总是我。这次不算,我喜欢你。” 扬漫起身喝了口水,在衣篮里给自己找了块儿屁帘裹上,又顺手扯了件纱衣盖住陈予玲的身体。他把脑袋伸出帐帘往外看看,深夜万籁俱静,四下里没人。于是他抱起陈予玲,撩开帘子往五里外的雪灵族营地走去。陈予玲蜷在他怀里像只嗜睡的小猫。扬漫每跨一步都要转转脚心,好保持稳固,他还放慢呼吸调弱心跳,以免惊醒这只熟睡的小动物。 陈予玲的帐子里有股奇怪的青草味儿,扬漫一跨进去就觉得不对。他把陈予玲轻轻放到床上,顺着味道蹲到那坨苔藓旁边,发现苔藓上挂着黄色的水珠。他立刻张大嘴指着陈予玲:“喔唷!我说你怎么会主动跑我床上来,原来有人在这个苔藓里种了热情小魔菌,它们繁殖蒸发的液体是浓烈的春熏呀。你法力那么高,怎么会被这种小伎俩困住?” 陈予玲继续呼呼大睡。 扬漫挠着头踏出她的帐篷。远处的丘脊上站着个孤单的身影,显得特别单薄,好像风一吹就会飘走,但他的眼睛很镇定,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扬漫。扬漫看见了,吓得闪了脚,那是乔叶翕。他想撵上去说点什么,可是自己只裹了个屁帘,能说什么呢?乔叶翕朝扬漫点了个头,转眼就消失在沙丘上,他的白袍子在风里翻个卷,一张纸条从里面溜了出来,吹到扬漫面前。扬漫跳起来把纸条接住,展开来看,上面写着:“天黑勿闭眼,春情在耳边。”扬漫摸了摸下巴说:“没错是有人设计。不过看起来,大法师并不在意。” 扬漫抬起头往乔叶翕消失的方向看过去,一个黑色的影子又出现在那里。黑不溜秋的体型还蛮庞大。扬漫快步走过去,原来是雨童那只体魄健壮的公马躲在大大的祭司披风下面。那马噘着大嘴,鼓起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扬漫。 “是祭司干的!”扬漫胸中怒火燎原,对着马脸喷了句脏话:“去你妈的!” 那马龇开厚唇昂起头,大鼻孔一抖,又回喷他一脸带着口水渣的热气。要不是急着去找雨童算帐,扬漫一定先提刀宰了这个畜生。他一把扯下雨童的披风,翻身上了马背。马立刻踩蹄腾起,带着他疾驰。马头硬邦邦的朝着北方,就像一颗无法掉头的火箭一个劲儿往前冲。 等到北面干枯的胡杨林子里,马紧绷的身体才舒软下来。这里死寂得跟坟地一样,到处都躺倒着巨树的尸体。空气被它们的枝爪抓住,凝结不动。扬漫觉得呼吸都很压抑。他收紧缰绳,马放慢脚步,小心翼翼的向前走。这时林子那边传来一声口哨,尖锐的擦过树枝。马甩甩头,抬起蹄子小跑。它越靠近主人,越显得轻松欢快。扬漫看见雨童就站在前面。 扬漫抬起脚从马屁股上溜下来,走过去揪住雨童的手臂:“什么意思?” “把冰崖族的普多公主献给您呀,我的族长。”雨童抬起她的红唇,浓黑的眼线间划过狡黠的光。只要上点妆,她的脸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与扬漫媲美的容貌,只要加点计谋,她的仇恨就是流沙族里唯一可报复族脉的利器。 扬漫拿手勾起她的下巴问:“热情小魔菌,怎么拿得住她?” “她被走神儿泉水腐蚀,心性极易失控。”雨童捧起扬漫的脸:“更重要的是,您长得帅呀,我的族长。你看她战团里那些女人,口水都拖到地上了。” “嘿哟,得了吧。”扬漫一掌扇开雨童的手:“你还给乔叶翕留了字条,拿这出戏来挑拨我跟他的关系。你难道不知道流沙族跟着他,能捞到不少好处吗?” “你捞到什么好处了?祭司的死士,余家的男人,耗了性命和精力拿回的海螺,你说给就给。我族壮大,不需要这样的庇护。” “你还能从海螺上面琢磨出什么呢?再好的东西,放到没用的人手里,就变成没用的东西。我是族长,我说了,流沙族的族人都该把生命放到美和愉悦里。我不会任你把族人拖进邪术的深渊。祭司大人,你看看你周围那些面毁身残的死士,都是你实验的牺牲品。” “哎哟哟族长,少跟我讲美和愉悦的大道理。祭司和族脉的争斗在流沙 分卷阅读119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族内从来没有消停过。不过这次我赢定了。你动了大法师的女人,他不会护着你。只有我,才是你的庇护。你可以继续美和愉悦,只要臣服于你的祭司。” 扬漫挠挠耳朵,环抱起双臂摇头说:“美女,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有颗嫉妒仇恨的心吗?你以为乔叶翕会在乎陈予玲跟我上床吗?你以为余连沙也会在意陈予玲跟我上床吗?”扬漫紧了紧自己的屁帘,拴成一个死疙瘩。然后伸手掐住雨童的脖子:“只是个刚接了祭司衣钵的黄毛丫头,惹这么多事。我可以卸掉你的美腿。你就跟你师父一样当个瘸子吧,也许就能乖乖反省了!” 雨童被扬漫掐的喘不过气,咔咔咳起来。 四周枯死的树洞里忽然有咚咚咚的声音,好像上百个小锤子在里面来回敲打。扬漫扫眼一看,发现枯树里跳出好多人头,它们都来于沙漠里干死的路人。头从尸体上砍下了,下面又安上沙漠蛙的腿儿。它们像上了发条的小怪物,不停弹跳,嘴巴大张着,跟着雨童咔咔咔的咳,一边往扬漫屁股上撞一边咬他。 扬漫把它们踢开。它们被踢远,又像皮球一样弹回来。雨童趁扬漫走神,一拳锤到他手腕上。扬漫疼的一缩手,雨童立刻逃退出他的掌心。 “你都研制了些什么玩意儿,太恶心了吧!” 雨童窝起嘴唇小声说:“这可是我的最新发明,用走神儿泉里那些灵壑浆黏合的人头和蛙腿儿,他们居然可以像活物一样动,一切都可以活过来。” “你这个疯婆子,干嘛不去研究研究壶弦琴?我们弹琴的祖先说,整个世界都可以活过来。”扬漫“嗯哼”一声又踢飞一颗人头。 “扬漫你真是个不思进取的笨蛋!灵壑浆是永生大法的关键。用不了一年,陈予玲就会迷失在走神泉的意识里。我们可以掌控她。永生大法,海螺,她手底下的战团,全都归我们所有。”雨童张开五指,她荧蓝色的指甲指向天空好像闪耀的星星:“都是流沙族的。关于这些,我也已经跟余家的人聊过。” 扬漫揉了揉太阳穴说:“真是让人头疼。怎么办,陈予玲是我的女人了。我跟你讲了多少次?”他拍拍胸脯:“我扬漫保护着的人、物甚至一颗尘埃,都要被放到美和愉悦里。而且,余家人不会背叛我。” “我猜是的,他们不会背叛你。”雨童笑起来,但是她的腋窝下面已经紧张的湿透了:“我如果在这里解决掉你,就可以说你是被大法师情杀吧?没了你,余家人自然会跟随我,花不了多少嘴皮子功夫。” “你脑子进水了?”扬漫指指雨童,又戳戳那些弹跳的脑袋:“就凭你,加上这些青蛙人头,杀得了我吗?而且流沙族的法术,余家人是傻子不认得吗?” “嗨哟,谁说我要用流沙族的法术杀你?你简直不知道,绿洲的神庙是个宝库呀!走神儿泉里藏着厉害的咒语,花了许多年,我才参悟了一句。”雨童抖了抖腰,上身像筛子一样筛抖起来,震得她长长的头发沙沙沙响。她转了圈舌头,念出咒语“撒迷卡!”。咒语像闷雷顺着她的身体滚动,砰一声击落到地下。 地下的沙子像沸水一样翻滚起来,黑色身影从沙灰里腾起。它们人形如烟,行走随风,在胡杨林间越聚越多。人形的黑烟慢慢朝中央围过去。雨童“嘿呼”大喝一声,人形扭曲聚拢,变成坚硬的刀尖。他们追着那些弹跳的人头,钻进人头的嘴和鼻子,在里面呜嘟嘟旋转,从内到外把那些怪物削成了泥。有的人头亮出板牙,哒哒的甩动下巴。运气好的咬住一把飞舞的刀尖,刀尖立刻散成黑烟无法捉摸。但最终它们聚拢起来,变成一朵大乌云,把扬漫围在中央。远看扬漫就像坐在一架飞碟上。乌云紧贴着地面往下压,咕吱一声,把刚刚它们制作的肉泥席卷到地下。地面的沙石上只剩下一些干硬的黑渍。 扬漫呆呆站着,如果雨童毫不留情,那么他已经变成肉泥化入地底了。 雨童甩了甩头发说:“可别再说我这个祭司一事无成了。你觉得我用这个咒语杀你怎么样,厉不厉害?或者你安心顺着我?” 扬漫鼓了鼓腮帮子,朝雨童鞠个躬:“厉害!那么,你的计划是什么?” 雨童走过去,靠近扬漫的耳朵眼儿。扬漫立刻捏紧了自己的拳头。他手里藏握着一个铁栓子,是他下马时,顺手从马蹬子上抽走的。扬漫很自然的拿另一只手去揽住雨童的腰。雨童对这举动没有怀疑,扬漫平时对谁都这样。但当她正要说话,扬漫忽然搂紧她的腰,另一只手抬起来,狠狠拍下去,用力把掌心里的铁栓按进她的腰脊缝里。同时扬漫拿头使劲砸到雨童的太阳穴上。雨童脑袋一懵,被扬漫推出去两米。她夹起下巴晃晃头,脑袋清醒过来,但腰脊上的铁栓让她剧痛难忍。她动动手指,发现自己的法力已经被牢牢封住。 扬漫嬉皮笑脸的把她架起来,拖着她往前走:“哎呀喂,祭司永远斗不过族长!呵呵。你这次犯大错了,我不杀你,但总得找套陨铁牢链把你锁起来才行。”扬漫把雨童甩到马上,踢了一脚她的屁股说:“乖乖,别再瞎祸害了!” 胡杨林里“撒迷卡”的咒语很遥远。无论是 分卷阅读120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在扬漫营地里的人还是在陈予玲营地里的人,都没有听见。不过乔叶翕和陈予玲两个,都像被锥子插进心脏。 陈予玲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躺在自己的床上,可是衣衫尽褪,只随意耷拉在小腹上。乔叶翕一掀帘子进了她的帐篷,瞟了一眼她赤裸的身体,忍不住砸砸嘴:“啧啧,昨晚跟扬漫玩得很开心吧?” 陈予玲抓起衣裳往自己身上糊:“天不亮就闯我帐子里来干什么?” “我听到声音,你没?刚才我感觉心脏被重击,耳朵边是撒迷卡的咒语。” “有!”陈予玲抓住乔叶翕的手,放到自己脖子的脉搏上:“我睡得很沉,被那句咒语惊醒。现在心跳的节奏都能跟上盈影族的小步舞了。” 乔叶翕拍拍她的肩膀,从怀里掏出一个石盒子放到她眼前:“姨母让我去栗浦镇找个叫老巫的人,说他略知过去未来,也许能给我一些答案。而他的所有知识都来于这个时钟书。和你分享,也许可以帮助彼此。” “你找回自己的记忆了吗?”陈予玲一边问一边观察时钟书的盒子,又是一样的石盒子,这个东西一定也是从半死树下流传出去的。 乔叶翕摇摇头:“只能看到一些片段。” 乔叶翕用手抠盒盖上的小搭扣。盒盖噼啦一声被弹开了,里面蹦出一团混沌,就像下水道里的头发飘在空气里。陈予玲伸个手指戳那团混沌,它有形无实,无法捉摸,被陈予玲的手指逼得向四周退散。三坨模糊的小云团从混沌里露出来,分别是蓝色的浮梦书,红色的当下书,和黄色的心往书。乔叶翕拿他长长的指甲一戳,那颗蓝色的云团就像肉丸子被烧烤签扎住,抖了两下。 乔叶翕举起蓝色云团说:“我琢磨了很久才明白,时钟书是人心之倒影。其中浮梦书里只看得见你最放不下的过去,当下书里是你现今无法摆脱的困顿,而这个心往书里,是你对未来最强烈的欲望。所以这本书看到的不是全部的事实,只是你内心最鼓噪的片段。它给你路却不能给你结果。” 乔叶翕扯下一根头发扔到浮梦书上。云团变成一张胖嘟嘟的大嘴,一口就把头发嚼了进去。然后它砸吧砸吧嘴,慢慢把自己拉展成平面。平面上出现一个女孩儿的幻影,长着陈予玲的脸,又不像她的脸。她正闭着眼睛单脚立在草尖尖上睡觉。忽然她脚下的那棵草变成蓝色的火焰燃烧起来,迅速蹿燃到全身。她眼睛都还来不及睁开就被毁为灰烬。蓝色的云团咕咚一声又弹回成圆球。 “扯掉不少头发,看了很过遍,但我的浮梦只有这个片段。”乔叶翕抚摸自己的头发。他把浮梦书从自己指甲上拔下来,放到陈予玲手上。陈予玲看见蓝色的火焰就觉得筋骨干裂,心脏憋闷。“蓝色恒火,是你大法师的法术。”她夹紧后牙床,摇摇头:“我不想看。”说完她把浮梦书放回了盒子里。 “也许我确实把你推进过地狱。如果问题能提前避免,我当然不想把你再次推进地狱。”乔叶翕耸耸肩,把心往书戳到指甲上:“这就是所谓的预言了。” 他又扯下一根头发扔到黄色的云团上。这次显现的是夜喜神像,神像周围飞绕着文字,是咒语“撒迷卡”。当神像开口念咒时,他的脸裂成两半,一半是乔叶翕,一半是陈予玲。他的身后腾起黑烟,包裹着鲜血和绝望的嘶吼。 陈予玲扯了一根自己的头发,也扔到心往书上。神像背后的黑烟膨胀,把它淹没。一只五彩鸟从黑烟中窜了出来。它身上驼了个面目全非的女人,满身裂口渗着血,像刷了层朱色的油漆。五彩鸟从心往书里飞出来,划过他们的头顶消失在空气里。书里剩下一尊静止的夜喜神像,他脚下跪了个颤巍巍的老太太,盖着土灰相间的十字纹斗篷。用沙哑的声音念叨着:“愿永生……” “这夜喜神像,在棉絮村外就有一个,它陪伴了我许多年呵。”乔叶翕说。 “原来他是夜喜神,我在沙漠的神庙里也见过这个神像。” “咒语、神像和老太太。”乔叶翕拿指甲敲敲自己的脑袋:“什么关系?”。 “加上朱女身躯的预言。”陈予玲补充道。她摸摸自己的下巴勾,心想还有越好和仙贝的事情,他们说不定都跟半死树下的隐诺者有关。 祭司的黑马驮着雨童回到了岩井。马屁股后面啪啪响,伴着扬漫的辱骂:“走你呀!倔牛!”。扬漫一直拿手猛拍它的屁股,拍得自己手都要烂了,那马才肯挪着小步往前行。扬漫叫人找了副牢链子把雨童拴起来,然后把她拖到陈予玲的帐子外面。流沙族人跟着聚拢过去,连雪灵族人也凑过来看热闹。 陈予玲披上衣服,拉起乔叶翕出了帐篷,一头扎进人群里寻究竟。 扬漫灰绿的眼睛里波光荡漾。他先朝陈予玲抛了个媚眼,然后对着乔叶翕大喊:“大法师!流沙族的祭司在这里了。” 乔叶翕动了动嘴角,不好吭声。 扬漫沿着人群边转了个圈,回到原地,指着雨童说:“祭司小姐狂妄嫉妒,搅局争权。她昨晚用下三滥的手段,迷晕陈小姐,跟我睡了一晚。”扬漫朝雨童弯下腰,摸摸她的头:“迷 分卷阅读121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天强作太不道德,小姑娘家怎么干这种事呢?” 扬漫的族人,乔叶翕的跟屁虫,还有陈予玲的人,都捂起嘴巴躲在人群里“嘻嘻嘻”的笑起来。祭司的那些死士们你戳我我戳戳你,在沙堆上摇晃了几下,最后谁都没有动。余家的人就甩着脑袋四方观望。 乔叶翕跟扬漫交换了眼神,用指甲敲敲自己的太阳穴:“怎么处理嘛?” “我在她腰椎插上铁栓,废了她的法术。”扬漫回答。 乔叶翕用胳膊肘杵了杵陈予玲。陈予玲收起眼神里情欲的闪光,点点头说:“按族长你的规矩,公平处理就好。” “扬漫,我该用撒迷卡的咒语杀了你!”雨童扭头一口咬到扬漫的胳膊上。 扬漫疼得嘶嘶叫起来。他立刻蹲下抓了把沙子。他细长的手指渗出汗液,像捏泥巴一样在手里使劲捏起来,手里的沙子变成一把锋利的小匕首。扬漫抬起手腕,正打算剜掉自己被雨童咬住的那坨皮肉。对面大法师的眼睛里忽然涌动起星云,蓝色的火焰在他空洞的瞳孔里随星云旋转。砰的一声,雨童的半个身体就燃烧起来。她疼得松了口,在沙丘上打滚。尽管她像离水的鱼一样死命翻拍,可大法师的恒火是无法扑灭的。蓝色的火像透明的冰花在她身上盛开。 “大法师,流沙族的人,就由他们自己处置。”陈予玲抓住乔叶翕的胳膊。她想起巴育颜讲的故事。巴育颜说他们的祭司其实并不是一个多么凶恶的人物。她嫉妒,任性,狂傲,她沉迷于法术的研究,但她最喜欢拿些小法术去逗乐年幼的小孩。她痛恨着一些人和事,但也热爱着奇妙的魔法和纯洁的生命。 雨童身上背着家恨和族争。她的祖父也曾是老祭司手下的死士。当年在金盒千户区诱捕陈予玲外婆的就是他。可惜任务泡了汤,余连沙父亲继续潜伏,有机会重洗家族的名誉。雨童的外公作为死士,只能以死向族长谢罪。族长势力却趁机发难,指责祭司麾下盛行同性通奸,死士鸡奸侵蚀了他们的战斗力。 “你看,原本可以一人乘一匹马,你的死士们非要两人共乘一匹马。原本可以一人睡一张吊床,你的死士们非要十人共居一帐。”扬漫的父亲摸着老祭司的脸说:“你的癖好像瘟疫一样传开,已经让流沙族无法战斗了。我必须严惩断臂之欢者。特别是这次失败的死士,他全家都需要付出代价哦。” 老祭司拿开自己脸上的手:“我用自己的双腿,换回他全家的命。我还会遣散所有有同性之好的死士,省得您出手,留个残狠的名声,怎么样?” 他们达成协议,祭司势力在那年受到重创。后来年迈的老祭司选中了雨童,从婴孩起就把她作为继任者培养。因为老族长杀了雨童的祖父,而老祭司救了她全家,雨童对祭司势力拥有代传的忠诚,对族长势力拥有天生的仇恨。 “哎哟快放了她。”陈予玲说。她看见雨童身上的火舌头越燃越高,开始伸到天上舔拨白云。热浪袭来,她退后两步,感觉那火差点就要烧到自己身上。 乔叶翕合上眼睑滚了滚眼珠子,雨童身上的火焰就熄灭了。 “你会用撒迷卡的咒语。”乔叶翕问:“你不用死,只要告诉我那是什么?” 雨童已经被火撩得面目全非,她的眼睛显得像灯泡,死死盯着乔叶翕。 人群中忽然窜出一个身影,像支箭突然射到雨童身前。乔叶翕和陈予玲都惊呆了,那个身影扑到雨童身边把人护住,是心往书里那个颤巍巍的老太太,裹着土灰相间的十字纹斗篷,身体弓得像只虾。她用沙哑苍老的声音说:“凡是夜喜神的门徒,我都要为你保全,普多公主!” 说完,她抱起奄奄一息的雨童,脚尖在沙上画了两个小圈,脚心就喷起气流,把黄沙激得四溅。人们正举起袖子挡沙,老太太和雨童已经抱成团儿,像一颗射歪了的炮弹,嗖一声就擦着众人的头发冲了出去。 第34章 神像的记忆 中央岩井的周围围了十层大圈,祭司的死士们挨个儿跪着,还有许多曾是祭司势力的人。他们膝盖底下铺着苔藓,苔藓上种了清净小魔菌,每天有人给他们换上一片。他们头顶上有细长的竹管连接岩井,就像一个硕大的蜘蛛网。岩井的水顺着竹管流出来,从细密的小孔渗出,每分钟就会滴下一滴。洗涤迷罪和谬誓的人,必须弓腰缚手跪着,脸上仰,用眉心去迎接一万颗岩井的水滴,不能停歇。今天是第七天,最后一天,这些人马上就要完成自己的洗涤。 有三根漆黑圆润的大木头,插在岩井高处突出的岩石上,那是历代流沙族长号令发话的地方。扬漫攀上去,小心翼翼坐到木头上,歪了歪屁股。有些碎石渣子从柱根处哗啦啦落下来。扬漫皱起嘴角,收紧腰腹坐正,看起来像挂在一张绿色渐变的巨大竖椅上。 他随手摘了一团岩井上的绒叶,放到嘴里嚼了嚼,然后笑着说:“绒叶都已经熟了,甘甜可口。等你们完成洗涤,美女们就可以换上短裤上来采摘。流沙族人应当活在美和愉悦的生活里,与清甜的绒叶,美妙的琴音为伴。祭司的失误在于,被过去的悲剧所利用, 分卷阅读122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而我扬漫要阻止它。等你们完成洗涤,向祭司许下的谬誓就了结了。以后流沙族只有战士,再没有死士。” 岩井下的族人高兴起来,他们都掏出胡瓜梗,用透镜在阳光下点燃。嗖嗖往天上崩烟花,炸得天地间像上了气的高压锅,嗡嗡回响。扬漫又扯了两团绒叶塞到耳朵眼儿里,从岩井上爬下来,走到陈予玲身边,拉起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你知道岩井上那三根木头有多少年了吗?” 陈予玲在他手背上画上:“不知道。多少年?” “七百年,跟发现绿洲神庙的时间一样长!黑丐族长偷偷从神庙顶卸下来的。”扬漫一边写一边呵呵笑起来:“我最怕坐上去,保不准哪天就断了。” 扬漫拿起一团姊花油火把,走到祭司的帐篷前面。他朝火把吹口气,火焰膨胀。他立刻把它扔到了祭司的帐篷顶上。祭司的帐篷在风里呼呼燃烧起来。扬漫搂着陈予玲的腰,用手指挠了挠她的肋骨,然后在她后腰上写道:“你的海螺烧不坏。等这里都成了灰渣,一目了然。” 流沙族人的烟火几乎是和祭司帐篷的大火同时结束的。这时候已经没有人欢笑了,烟雾弥漫,把他们呛得拍胸捶背。陈予玲揉了揉揉眼睛,觉得眼睛都被熏得发胀。她颠簸的踩过碎片,发现有个歪倒的小碟,烧得黑呼呼一团。就在小碟子旁边,有一块儿椭圆形的石头。陈予玲把它捡起来,用衣纱擦拭,灰白色的海螺纹路清晰可见。她把海螺揣好,回头看扬漫,又望望五里以外自己庞大的战团。湖蓝色的战旗被风吹成笑脸,上跳下蹿的朝她招手。 “那么,我该启程去天根湖了。”陈予玲微笑着,眼里闪着晶莹的光。 “嗯唔,当然,你有自己的路要走。我的族人也大都是四处游走。许多混迹社会的游唱人都是我私人的耳目。如果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不必大张旗鼓燃放壶瓜梗,反复弹奏单音的壶弦琴,我的耳目就会去找你。” 扬漫走到小胖岩井下。岩石上拴着流沙族最健壮的高马,它们在岩井边缘的水沟里喝水。扬漫把自己的坐骑挑出来,牵到陈予玲面前。陈予玲拍拍马肩,马昂起脑袋猛烈的晃荡,它耳朵上挂着的银耳环咣当咣当响。陈予玲用小指头挑起那耳环看,上面刻着一个“漫”字。扬漫的目光像带着倒钩的银丝,挂在陈予玲脸上,陈予玲刚想张口说些什么,扬漫眨眨眼闪到她的背后。他食指交叉,抬起陈予玲的屁股把她往马背上一送,紧接着他往马屁股上猛踢一脚。陈予玲还来不及回头,就随着马的飞蹄腾跃起来。她在空中斜着身体,伸手勾住马鬃,贴近马背。马落地,然后直着脖子朝五里外的营地飞驰。等陈予玲坐稳往后看的时候,马蹄后面已经掀起黄沙,像张拔地而起的巨幕遮挡起流沙族群。高耸的中央岩井也模糊在沙幕的背后。扬漫的身影太远,早就混淆在沙粒间。 送走了陈予玲,扬漫回到自己帐子里,看见乔叶翕正坐在他的案几旁边嚼葡萄,连籽带皮嚼得咯嘣咯嘣响。“诶大法师,吃葡萄可以不吐葡萄皮,但葡萄籽是不好消化的。”扬漫走过去,也抓了一把葡萄扔到自己嘴里。紫红的汁水从他嘴角渗出来。他抬起无名指,在嘴角上玆了一下。 “祭司那句撒迷卡的咒语,你知道是哪里学来的吗?”乔叶翕问。 “她说是绿洲神庙里的咒语。” “又是绿洲神庙。陈予玲说她在那里见到了夜喜神像。”乔叶翕拿指甲抠了抠自己的下巴:“祭司被你搞掉了。现在,我应该可以随意进出那个神庙了?” “当然。”扬漫走过去掀开帐帘,往西边的天空看了看:“嗯呀,蓝郎座已经退至天际线了,神庙很快就会关闭。你要过去的话要赶紧了。” “你们难道不知道那个神庙到底是谁造的,是什么来头吗?” “这只有您自己找答案了。”扬漫伸长五指,手腕耷拉在膝盖上摇了摇:“那个神庙,我们本来就是为您守护的,在遇到您之前,我们也一无所知。” 扬漫说他的祖先里,有一个叫黑丐的族长。据说那也是蓝朗星出现的季节,他带着几个族人在多年行走的沙道上迷了路,却发现一个巨大的神庙,像只黑色的怪物蛰伏在沙漠里。那时神庙外还没有绿洲,只有一汪小池。但神庙里清凉的泉水更加迷人。有个族人被那闪着蓝绿光芒的水波吸引,忍不住要去捧水饮用。黑丐大声喝止他:“不要碰那泉水!你们看泉池边上。” 顺着黑丐手指的方向,他们发现泉池旁躺着一个干渴昏迷的男人,他鼻孔嘴巴大张着,但里面拥堵了一些黄沙。他仍然在进行微弱的呼吸,还带着忘界法术的气息。他的小腹随吐纳起伏,但没有心跳,没有脉搏。他血管里的血液干成粉末堵塞成团。他只是像台机械,毫无目的在重复生存者该有的动作。 黑丐说:“如果这个泉水能喝,他不会把自己干渴成这样。”黑丐把自己携带的饮水一点点喂到那个男人嘴里。他身体依然干瘪,但很快就恢复了力量。 “那个男人就是你,大法师祜叶行。”扬漫说:“是你先找到那个神庙的。” “是吗?还有什么?”b 分卷阅读123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r   “还有就是你要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扬漫撇嘴“啧啧”两声,继续讲。 祜叶行体力恢复后立刻掐住了黑丐的脖子。他说:“抱歉了好心人。但我不希望这个神庙的位置外传,你们只能把命留在这里。” “守庙!”幸亏黑丐反应很快,他掰住祜叶行的手,努力挤出两个字。 祜叶行想了想,松开手,把黑丐丢到地上:“你是说守庙吗?” “是的,如果这里是秘密,您就需要人守庙!”黑丐眼珠子鼓溜溜转:“今天我们误闯神庙,明天会是别人。不如让我们做神庙的守护者,世代守护这里。” 扬漫说着,伸手过去拉住乔叶翕冰冷的手指。他俩的指头上都沾满了葡萄汁,黏糊糊的搅在一起。乔叶翕觉得有点恶心,但扬漫紧紧拉着他:“就从那时起,你和流沙族之间有了契约。流沙族保守秘密,世代派人在绿洲附近设防扫庙,并且为你提供足迹所及之处的一切信息。而我们也应当感谢你,在您的庇护下流沙族才有机会不断壮大。至于那个神庙是什么来历,你可从没讲过。” “那我就得去神庙走一趟了。”乔叶翕的难题越挖越深。 他到达绿洲的时候,神庙已经几乎被黄沙掩埋。只需要一场较大的沙暴,它就会把自己藏起来。大师兄提醒他:“现在进去太危险。蓝郎座消失,神庙的出入口就会关闭,它的穹顶会折合起来,它的地面会收叠,那些像动物肢脚的黑木枝也会全部缩回肚子里。神庙将变成一颗坚硬的大黑蛋。要等到下一个蓝郎星出现的季节才能开启整个神殿,那是六年以后。而神庙里面没有可饮用的水。走神儿泉水不能喝,走神儿泉池底下的泉眼是倒流的,只能进不能出。” “我确实来过这里。”乔叶翕弯下腰,把头伸进已经闭合了一半的神庙口,朝里面张望:“我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掉进过那个池子里。”乔叶翕回头拍了拍大师兄的肩膀:“小伙子,我必须进去看一看。” “唔,好吧。我会在外面帮你看着星象。蓝郎座的西北角进入阳折线的时候,我就在外面敲击木顶,你听见了一定要出来。” 乔叶翕跨进去又缩着腰退出来:“小伙子,我看见你们的纱衣背后都挂着金色的小叶子,女孩儿的胸脯上还会勾画云纹。岩井那边没有这样的装饰。但我看着却觉得很眼熟。” “这只是扫庙者的装饰。因为神庙的莲座里住着一只砂石铸造的老鲟鲵,它身体像鲟又长了鲵的腿。每次神庙开启,我们都要进庙打扫陈年的沙粒。偶尔把走神儿泉边的沙粒扫进池子里时,那只老鲟鲵就会扑通一声跳进去抢食。他的嘴巴张得比脸盆还大。他一张嘴,整个主殿里就会布满金色的光影,像宝石流光围绕在扫庙者身上。那光影就是金叶和云纹。后来就借作我们的装饰喽。” 乔叶翕用指甲抠了抠自己的太阳穴,点点头钻进了主殿。他看见粉色的水晶莲座飘在走神儿泉上。池水迷人,蓝绿的波光消失在他空洞的瞳孔里。但是池底的灵壑浆却像稀泥黏在他的眼睛里不肯褪去。他觉得浆体里充斥着死亡的味道有点恶心,偏偏他的身体像吸管一样汲汲于满,看着它们会饿得慌。乔叶翕转过头挪开视线。他走到神殿的偏道里,操起一根长长的灯柱,然后回到走神儿泉边。他“嘿”一声抬起灯柱,把它的一头用力杵到水晶莲座上,卡在它两片莲瓣间。然后他抓住灯柱的另一头,把莲座拉倒池边。 粉晶莲座里面真的躺着一只砂石大鲟鲵,它四脚朝天睡觉,把雪白圆润的肚子晾在空气里。乔叶翕摸了摸它润滑的大肚子,用手指试试它的弹性,然后把掌根放在上面,使劲一摁。大鲟鲵“呱唔”一声张大嘴。金晃晃的光线反射出来。乔叶翕挡了挡眼睛,看见它的喉咙上卡着东西。鲟鲵张嘴,它喉咙里的东西照见阳光,通过池水反射金光,那些金光又通过池水映射出金色的光影。乔叶翕用食指把它抠出来。原来就是一片镶金边的叶型云母片,云母片上还勾画着云纹。仔细看,那些云纹是由一颗颗立体的文字组成。 乔叶翕捏着云母叶片的底端,他的指尖感觉到两个落款文字:“普多。”这是一封写给祜叶行的信。信上先记载了一段普多公主和隐诺者的对话。 普多问一个隐诺者:“用撒迷卡咒语杀人,吸取灵壑浆的死亡之力,与另一个人的生命束缚在一起。我受困于这些事情三百年,仍不知如何修得真永生?” 隐诺者说:“永生的路径在有毒的泉水里,有毒的泉水在沙漠的神庙里,沙漠的神庙在蓝郎星座下有水不湿脚的方向。但是想永生,还必须先夺回完整的生命,想夺回完整的生命就要毁灭那个与你共享永生的祜叶行。” 普多问:“为什么?我怎么做的到?” 隐诺者说:“两人只有一条时间线。只要你愿意我们就能帮你做到。” 普多在信里讲完这段对话又继续写到,她不相信这些隐诺者的话,她选择相信祜叶行。她准备自行毁身了,发生了一件让人难过的事情,她觉得很累。冰崖族人发现她使用灵壑浆,他们把她绑起来,说要烧死吸食人命的妖怪。她失控之下 分卷阅读124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把他们全杀了。她希望祜叶行苏醒之后,根据那线索寻找神庙。 看完这封信,乔叶翕在走神儿泉边走了一圈,他仍然想不起什么来。但是他推测,自己还是祜叶行的时候,带着这封信找到了神庙。然后傻乎乎的被关在了里面,他被关了六年,滴水不沾。普多的信掉到走神儿泉里被大鲟鲵吃掉卡在喉咙里。他就僵成个钢板倒在走神儿泉边,直到被黑丐族长救起来。 乔叶翕把云母叶片塞到口袋里,继续在神庙里寻找。他发现还有许多咒语雕刻在地板上。它们很隐蔽,就像石头上的裂纹,自然的趴在环境里。撒迷卡就在其中。乔叶翕看到这句子时,能捕捉到句子上图案的走向。它们像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且深浅有别,粗细有道,隐隐约约指向力道的方向。他默念这咒语,池底的灵壑浆立刻响应他的意识,轻轻抬起小指头,池水中就腾起黑色的人影,心里稍微一激动,这些黑影就变成锋利的刀剑在大殿里乱窜。他猫起腰,捂住脑袋闪躲,慌慌张张把他们按回了池底。“撒迷卡的咒语,是调动死亡之力的咒语。”乔叶翕一边琢磨着,一边在神庙里转圈圈。 他也不知道转了几个圈,沿着神殿间的通道起伏行走,到达了西南神殿。他终于找到了陈予玲说的夜喜神像。这是一个规模很小的神殿,里面唯一醒目的东西就是那个巨大的神像。它浑身漆黑,耳后的火焰纹用红珊瑚的颗粒填描而成,就跟陈予玲新鲜皮肤上的胎记一样生动。乔叶翕觉得它比棉絮村口那个要精细完整多了,神态活灵活现,剑眉杏眼,直鼻厚颊,面相中正到分不清男女。它艳红色的嘴唇轻启,嘴里还做了灵活的口舌。顺着夜喜神平滑的长脖子往下,它浓重的衣袍被百千条衣褶撑起,铺撒开去。 在它衣袍下的巨石上,刻着几个字:“神无处不在,用生命唤起。” 乔叶翕盯着这句话琢磨了半天,他决定回到走神儿泉边,捡一颗灵壑豆过来。他拿起灵壑豆,攀着神像的衣皱往上爬,把灵壑豆扔到夜喜神像微启的嘴巴里。灵壑豆顺着黑洞滚进去,在它肚子里弹的叮叮响。 金红色的光晕从夜喜神的肚子里穿透出来,缠绕着神像全身游荡。然后它们化成短小的光段,像蠕虫一样趴在神像身上,顺着衣褶往上爬。最终它们全都汇聚到夜喜耳后的火焰纹上。火焰纹迅速膨胀,就像一团真的烈火熊熊燃烧起来,蔓延至夜喜的脸部和头顶。它们散发着灼热的能量,感觉整个神殿都要变成焦炭了。乔叶翕在明晃晃的火光下看不清始末,只瞥见烈火中,神像的头顶生长出火红的头发。头发窜长后根部断掉,随热气飘散到地上。看起来就像有人在神像脑袋上不停的撒着花纸。 不到一分钟,火光熄灭,神像复原。只是地上留下了许多通红的火发丝。 乔叶翕用指尖捻起地上的发丝,居然是真人的头发,红彤彤的光泽可以照见人脸,牵扯之下柔韧不断。这是质如新生的头发,还保存着活生生的气韵。乔叶翕忽然有了个想法。他跪到地上,掏出时钟书,打开石盒子,吹开混沌,把手里那根火发扔在里面。当下书和心往书并没有任何反应。这根头发,就是再宛如新生,也是源于一个已灭的生命,这个生命的现在和未来都没了。 不过这根火发仍有浮生的过去。当火发一端碰触到浮生书时,浮生书被它打开,蓝色的云球一口把它吃到嘴里嚼起来,然后满意的转转嘴,把自己铺展成一张平面。平面上耸起高高的雪峰,雪峰周围漂浮着一片片冰块儿,像云一样飘游重叠,连接到天上。雪峰之侧密密麻麻挤着大树,立在那里没有动静。乔叶翕揉了揉眼睛,凑近看,吓得他收起瞳孔。那些大树是由上千个尸体垒起来的。它们柔软的四肢缠绕在一起,组成树干上的纹脉。头发聚集在一起,像毛茸茸的根叶,屁股和腰背舒展,像胖嘟嘟的树冠。一阵风从大树背后吹出来,许多奇怪的咒语乘着风钻进乔叶翕的耳朵。雪峰周围的冰块儿劈啪啪碎掉。天空震抖,天空里的蓝色卷着白色,像泥石流一样滚下来。它们把雪山夷为平地,把大树化为烟尘,最终将天地合并。浮生书上只剩个模糊的背影,模糊的像团浆糊。但是它耳朵上的火焰纹却清晰的跳跃出来。 神殿的穹顶忽然也像天塌了“邦邦”震响。乔叶翕颤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收起时钟书,顺着来路往回冲。大师兄正拿个木棒使劲在穹顶上敲。乔叶翕刚踏出主殿,神庙就咣当合拢。入口像锋利的板牙咬下来,差点夹住他的屁股。 “你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吗?”大师兄问。 乔叶翕用指甲刮着自己的掌纹说:“我得理理思路。” 大师兄递给他一杯莲草凉茶:“喝茶醒醒神。”接着大师兄指着绿洲那边的枯林子说:“那里还放着一具干尸,你有没有兴趣去查看一下?” 乔叶翕一口干了茶,跟着大师兄走过去。冰下的尸体已经跟周围的枯木没什么两样。他的额头上有块儿三指宽的裂口,直达乳白色的头骨,还有颗灵壑豆嵌在那干得起丝的皮肉里。 “这是什么人?”乔叶翕问。 “他叫冰下,从盈影族来。但他却说自己是冰崖族的人。” 分卷阅读125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冰崖族的人?他的额头怎么弄的?” “不清楚了。唔嗯,死前他说陈姐姐是恶魔。” 乔叶翕把兜里的云母叶片拿出来放到手心里,摊到大师兄眼皮底下:“你的姐姐也许真的是个恶魔。是她灭了自己全族,说不定她还会灭了我。难怪祜叶行不给她机会久活。她就像颗定时炸弹,她的生存是威胁。” “这封信里,普多信任祜叶行。”大师兄摇摇头:“祜叶行却不信任她。” “当然不信任,她连自己的母族都不放过。她背后还有别人不是吗?那些人撺掇她去争夺生命线,毁灭祜叶行。而她背后的隐诺者究竟是谁呢?祜叶行有这封信,却没有时钟书。如果他见过神像的记忆,肯定更不会手下留情。耳朵背后有火焰纹的人,是肆无忌惮的杀戮者,是毁世的恶魔。” “哎哟大法师,你就是祜叶行呀。你现在就要去对付姐姐了吗?我不觉得她是什么恶魔。至少看起来她比你无辜。”大师兄弯起眉毛看着乔叶翕。 “我没有祜叶行的记忆。现在我的目标也不是她,而是为棉絮村的村民报仇,还有找回我的记忆。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我不能被她和那些隐诺者干掉了,对不对?我也许应该去盈影族问问冰崖族的事情,似乎是个复杂的阴谋呀。” 第35章 梨叶矮树里的遗言 陈予玲的战团浩荡。他们路过平原时,就像大地上一片移动的补丁,他们途经峡谷时,就像山沟里一条盘游的巨龙。他们从西向东,运动起来气势磅礴,但还是得避开普通人的城镇和拥路。他们的旗帜,只出现在人烟稀少,鸟兽出没的地方。二厨的障眼法在多位高手的合力琢磨下,不再是掩藏九途结那么简单,已经可以掩饰整个战团。战团经过,只闻窸窣之声,不见人影草动。 临近天根湖时,陈予玲把战团驻扎在山顶上。山脚的峡谷一到傍晚就云雾缠绕宛如仙境。陈予玲的战团就像飘在云端。不过二厨用障眼法把整个战团都包裹起来。瑶略云带着他们在山顶乒乒乓乓做菜,连炊烟都没有走漏一缕。 二厨脸前那口大锅比她的澡盆还大,她举个大锅铲在锅里费力的翻搅。 “二厨!油多了,菜先过水,雪灵族吃的清淡!”瑶略云的吼声跟百吨儿一样,像天上响雷,半个战团都能听见:“你这几天做菜怎么越来越不像话了?” “瑶略云!我现在怎么也是妖莲族的代表,站团里的一员大将,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样没心没肺的吼我了?”二厨“砰”一声把锅铲扔到了地上,抱着手臂,急速磨蹭两下,把一手油腻抹到袖子上,然后气鼓鼓的冲到帐子外面。 瑶略云红着脸拾起锅铲,压了压嗓音,对旁边的人说:“嘿这小妮子真是,上脾气了。做菜归做菜,有什么事情比大伙儿吃饭还要紧呢?是吧?” “哎嗯,又要做饭,又要精进法术。累死老娘了!”二厨往山边上走去透透气。她刚走出营地,就迎来一阵清凉的冷风,风里还飘荡着厚重的柴火饭味儿,跟瑶略云极端清淡的饭菜味道大不一样。二厨循着味道望过去,看见一小队普通人在峡谷里野营。他们帐子外磊着简单的石灶,柴火上面放了个油腻的炒锅。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煤油灶,灶上面还蹲着一小锅热汤。 二厨皱着鼻子闻了闻:“嘻嘻,酸菜和花椒放多了,得用辣椒压一压。” 她眼珠子转转,就往峡谷里走,猫着腰躲到普通人的帐篷旁边。她的衣兜里已经攒了不少调料香料。厨房里百吨儿走了,瑶略云又管着她,从来不让她多放。她越闻越觉得不妥,忍不住要过去往普通人的汤里加把辣椒。帐篷里有男有女,正在喝着小酒,赏云雾舞霞光。二厨像只大耗子从窗角下穿去,掏了两颗干辣椒出来丢到汤锅里。然后她拿鼻子再闻闻:“嗯,好多了。” 她满意的缩到草丛里。这时霞光退去,薄雾飞升为云半捧星月。那几个人越喝越大声,他们的言笑声在山谷里孤零零的游荡。 “听说了吗?前段时间,有驴友撞见鬼军扫山了。”一个人压着语调问。 “去!荒郊野外的,别吓人!”一个女人尖声骂他,大巴掌拍到他脑门上。 “不是吓你,是我朋友亲身经历的。当时荒野无人,但是有马蹄的响动和千百人整军齐进的步伐声,他们掀开帐子拿电筒照,只看见草在晃动,泥浆溅起,却找不到半个人影。他们吓得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起来,只发现荒野上的草齐刷刷倒了一片,泥浆里也全是踩踏而过的脚印。” “吹牛呢吧!我跟山野打交道那么多年,怎么没见过鬼军?”另一个人问。 “吹牛不至于,我那朋友实诚。醉话倒是可能,那天也喝多了,哈哈哈。” 二厨听得有意思,自己的障眼法被传成鬼军扫山。她“嘻嘻”咧嘴,掏出自己的手帕,挂在树枝上,对准山顶招了招。山顶上掩饰战团的障眼法褪去,灯火摇曳的军营突然出现在山顶上,明晃晃一片。帐篷里的人发现了,揉揉眼睛,大呼小叫起来。二厨把手帕翻个面,又对准山顶招了招。军营的灯光瞬 分卷阅读126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间熄灭,整个军营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些人合不住嘴,下巴已经快要掉到地上。 二厨正捂着嘴笑,一个黑影忽然窜进普通人的帐篷。啪啪啪几声,那几个人扑腾倒地。一个小伙子从帐篷里探出头来:“嘿,出来笑吧。都给打晕喽。”小伙子衣服上没有袖子,两只手臂上挂满了木头珠子,一招手就哗啦啦响。 二厨从草丛里钻出来,侧着头打量他的木头珠子:“我知道你是谁了,天根湖的护法,乐浩泽吧?你想干嘛呢?” “是哒,”乐浩泽裂开一嘴白牙:“我就是大名鼎鼎的天根湖护法。听说陈予玲带着浩大的战团,要来找我们麻烦。我来瞅瞅怎么回事。你的障眼法,把战团掩饰得很好,害我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探不到,正愁不好向桑合交差呢。不过你的法力,闻起来比我还要糟糕呀,哈哈哈。”乐浩泽说着,从地下唤起根液,根液从二厨的脚边蹿起来,旋转成茧,把她包在其中。乐浩泽将茧收拢,没耗什么力气,就把二厨捆成了油绿粽子。 二厨反应过来,正要张嘴嚎叫。乐浩泽抓起一张抹布就塞到她嘴巴里。接着他把二厨夹到咯吱窝下面,拍拍她的屁股说:“走吧,妖莲族的美女,美梦的表演者,回去给我们族长表演表演。你哥哥我运气也太正了!嗨哟。” 没过几个小时,天刚蒙蒙亮,陈予玲就接待了桑合的信使。 “陈小姐早上好。”信使向陈予玲行个礼。他悄悄瞅了瞅站在旁边的姨母,姨母昂着鼻尖看着他。信使脸上色调变换,然后夹着屁股走过去,弯弯腰说:“掌政姨母好!” “没用的东西!”姨母翻了个白眼,扭过头不理他。 “二厨什么时候被你们请过去的呀?”陈予玲问。 “啊呀,似乎是,昨天晚上吧。”信使看看姨母:“是乐浩泽弄回去的。” “桑合有什么条件呢?”陈予玲又问。 “请您就把战团停在这里,别往前推进了。还有,”信使又看看姨母:“族长说,姨母离开天根湖太久了,他想您得慌。用您交换那个妖莲族姑娘吧。” 姨母冲过去打那信使一巴掌,指着他骂:“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 “掌政姨母,你别骂我了,我只是传话的。您跟族长究竟有什么恩怨闹成这样,我们下面的人哪里知道?” “那你是向着你们掌政姨母还是族长?听说你们族里一直都是姨母们掌政,井井有条没出过岔子。如果不是桑合,没人会反对姨母吧?”陈予玲问。 信使挠了挠头说:“反正我只是个信使,搞不懂。” “喔嗯,知道了。”陈予玲拍拍他肩膀:“那你回去吧。” 姨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锤了锤自己的肩背:“哎,我始终只是个外人,辛苦经营这么多年,连个小兔崽子都养不熟。几个姐妹都被他害死了。” “我看天根湖的族人都是懵的,只要对付了桑合和乐浩泽,你就能拿回天根湖。”陈予玲蹲下来,捏捏她的手说:“二厨不能不救,明天我陪你过去。” 陈予玲把火劈木交给瑶略云:“瑶姐姐,我不在的时候,请你代领所有战团。我们如果三天不回,你就带人把天根湖给碾碎,桑合狡猾,千万别留下!” 余连沙走过去抓住陈予玲的胳膊:“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救二厨。”他的眉头堆成起伏的小山,手指用力,把陈予玲的胳膊捏的青紫。 “哎哟哟,你别紧张!”陈予玲掰开他的手,把他拖到没人的地方,用拇指使劲撑开他的太阳穴:“理理顺啊。桑合想杀的人是姨母,二厨不会有危险。你再看看我,你觉得我最近法力怎样了啊?比起桑合如何?” 余连沙耸起肩摇头:“不咋样,自从流沙族出来,毫无进展。” “小瞧人了吧傻瓜?我现在的法力,要对付桑合绰绰有余。”陈予玲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海螺,递到余连沙面前:“这个帮我保管一下。” “你现在的法力,跟桑合最多是不分上下,为什么还不带海螺防身?” “嗯,帮我保守一个秘密。”陈予玲把海螺塞到余连沙手上:“我带着这个海螺,确实是法不近身,安全得很。可是我发现,它同时会限制我的法力。我从扬漫那里拿回它的时候,法力已经超过了它的限制。肌肉忽然变得绵软无力,识觉莫名倒退。要不是这样突来的反差,我一定察觉不到。” “怎么会这样?” “听说海螺是大法师家族的传物,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祜叶行在七百年前送给了普多公主。祜叶行不是为了保护我,而是为了钳制我。” “但它确实可以保护你。有它在,除了大法师的恒火,没人能伤害你。” “我现在可以保护自己。不过这是外婆留下的东西,请暂时帮我好好保管。你小时候不是一直想看吗,余家不是为它付出心血吗?现在借你好好看喽。万一我着了桑合的道,我宁愿这个海螺回到流沙族手上。”陈予玲揉着自己的下巴说:“妈蛋,桑合那小子太狡猾了。我得小心对付。” 天根湖虽然还是叫 分卷阅读127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天根湖,却不是忘界里那个天根湖,长得相似而已。湖水清澈见底,许多喜湿的树木生长在周围。树木巨大弯曲的根茎穿破泥土,盘踞在湖底。天气晴朗无风的时候,清澈的湖水倒映蓝天白云,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天空。湖底的树根就像伸向天空,托起白云。所以它叫天根湖。古时在忘界,这样的天根湖是连片成串的,像一盘珍珠聚集在潮润一隅。那个角落刚好紧挨着忘界的出入口。天根湖的族人,原本就是忘界里的守门人。 他们居住在湖泊与沼泽的交界处。沼泽上生长着巨大的瓶子草,天根湖人可以把他们当做房屋来使用。而今天的天根湖,仍然有巨大的紫色瓶子草。但它们不是忘界里的巨种瓶子草,而是用根液术催生的植物。根液术让手指头那么小的瓶子草长到房子那么大。天根湖人活着的时候就住在里面,用金属骨架支撑,搭建成紫色的家。等他们死后,他们的尸体就会被塞到瓶子草的根蒂处,被瓶子草消化掉。所以天根湖人说,瓶子草是他们的家,也是他们的先人。 “听说忘界的天根湖,要比这儿美上百倍。我很想回去看看。”桑合站在湖边,朝湖水里投了一颗小石头,温柔的涟漪像缎子一样铺展开。他又长高了一些,面容比上次看起来成熟不少。他还特意给自己留了两丝性感的八撇胡。 陈予玲站瓶子草的叶瓣上。桑合这个临湖的客厅是一整个葫芦状的瓶子草,它的地面都是柔软厚实的新鲜草植。陈予玲忍不住拿脚在上面交替踩踏,有轻微的弹性和吱咕吱咕的响声,让人欲罢不能。听见桑合说话了,陈予玲踮了踮脚跟,站稳回答说:“我对里面不敢兴趣,外界也有外界的好嘛。” “是的。忘界天根湖的水是不能喝的。而这里的水可以喝。” “忘界天根湖的水怎么会不能喝呢?” “因为修炼时与植物共鸣,天根湖的植物都充满灵性,但它们被人欲沾染过度。它们蓬勃生长,将千万年积聚的邪欲全都释放到湖水里。湖水渐渐就有毒了。守着不能喝的湖水,天根湖人还得老远去抬水喝。都是因为不能喝的湖水和贪婪的女人,我的父母才会死掉。”桑合回头狠狠剜了姨母一眼:“好了姐姐,我得把姨母绑起来了。”桑合双手背在屁股上。他轻轻动了动手指,乐浩泽立刻带着几个人冲上去,把姨母摁倒在地。 陈予玲站在桑合旁边。她袖子里快速滑出一块儿海之底,抓到手心里。桑合眉毛一紧,伸手要戳陈予玲的腰椎。陈予玲右手用力砍到他的手腕。桑合疼的哎哟一声,肩膀顺着手臂歪斜。陈予玲左手已经卡到桑合后脖子上,用海之底顶住了他的劲锥:“话都没说完就想扣我的人?” “姐姐,我天根湖这么多族人,你斗得过?” “你这小子满肚子坏水,姐姐今天就是高兴要收拾你!”陈予玲用手肘撞了撞桑合的腰:“你以为自己腰板硬哇?除了乐浩泽,天根湖有哪个族人对你死心塌地?对他们来说,掌政的是你或是姨母没有什么区别。” 桑合的脸颊绷紧变色,他没想到陈予玲法力进步神速,自己毫无反击力。 陈予玲心里暗笑。她轻轻松手,顺着桑合的背脊线,把海之底滑至他腰间。然后她用指根一推,把海之底坚硬的箭头插进了桑合的腰椎里。桑合身体剧痛颤抖,他的双膝酸软无法支撑,咯噔一声跪倒在地下。 乐浩泽惊叫:“桑合,桑合!我的桑合!” 桑合连抬眼看他的力气都没了。天根湖人听见乐浩泽的嚎叫,都从瓶子草里走出来,黑压压一片把湖边围成个轮胎似的大圈。 陈予玲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清清嗓子朝他们喊:“天根湖的族人。姨母是你们的掌政,她还是我的师父。姨母掌政,天根湖就是我的盟友。我的火劈木将劈下一块赐予天根湖。你们将是拥有火劈木的真望族,再无新旧之分!” 周围天根湖的族人有些激动。他们睁大眼睛互相看,有的咬起指甲,有的挠耳朵根子,然后把头钻成一堆堆,嘘嘘嘘的讨论起来,和着周围的虫鸣,像一大群蛐蛐儿。但是过了很久,没人站出来说什么。陈予玲望望湖水里的太阳,已经跨过三根树干了。天根湖人讨论了半天也没个结论。他们要么真就是懵的,要么就是没人愿意出来发话领事儿。 陈予玲朝乐浩泽挑起眉毛,嘟嘴指了指桑合的劲椎。吓得乐浩泽抖了抖手臂。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不能拿桑合的性命冒险。他咬咬嘴唇,放了姨母,站到瓶子草的边缘大喊一句:“与强者为伍,做真正的望族!” 乐浩泽的声音自带共振混响,直接从人胸腔穿过,敲打得人心砰砰猛跳。 天根湖人立刻抬起头,跟着乐浩泽喊:“与强者为伍!做真正的望族!......” 姨母松松肩背,伸长脖子昂起头。她踢了一脚乐浩泽的屁股,悄悄骂了句“小兔崽子!”然后走到最前面,站在一片突出的草瓣上:“欢迎我回来吧,族人们。”姨母挥手指向陈予玲:“还有我们望族的庇护者。” 天根湖人陆陆续续朝她们单膝跪下,伸出左手的拇指顶在眉心。 桑合咬 分卷阅读128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紧牙关,气得晕厥了过去。 等他醒来,发现躺在自己的床上,腰椎上的海之底已经取了出来。陈予玲和姨母坐在他的床边喝茶。桑合急着撑起身来,对陈予玲喊:“陈姐姐!这个老太婆信不得!姐姐,姨母们杀了我的父母!” 陈予玲举起的茶杯停在半空中。 姨母闭上眼睛吹吹茶沫,嘴角有些颤抖:“小子,那是一场意外。你因此就设计毒死了姨母们,可是事情的真相你是否真的搞明白?” “我可比你明白。瓶子草的根茎里寄生着梨叶矮树,抠破家里的地板就看得见。我们天根湖族脉的秘密都藏在梨叶矮树里。父亲临死之前,抠破了瓶子草屋的地板,把他应该让我看到的画面都放到了梨叶矮树里。只有族脉的指尖才能把梨叶矮树的秘密打开。那颗梨叶矮树一直等着我成长,去探究历代族长的遗言。这些族脉的传统,姨母你们当然不知道。” “哼哟,利陆华这个坏蛋,果然留了一手,他告诉你什么了?” “那晚父亲的瓶子草屋里传出厮打的声音。当护法赶到时,发现父亲和母亲断了气,几个姨母也满身是伤倒在血泊里。姨母们被救活了,声称那晚是被他人偷袭暗算,护法无从查起。但我终于有能力,悄悄开启了那株梨叶矮树。当我与梨叶矮树的汁液接触时,那些龌龊的画面和肮脏的交易都窜进我的心里。那晚是你们,杀了我的父母。你们嫉妒贪婪,勾引父亲,是那悲剧的祸端!” “呸!”姨母淬了一口茶沫:“那你有没有在梨叶矮树里看见,你的父亲好色阴险,游走于我们姐妹之间,把我们如玩物撩拨拾弃?即使你没看到也猜到了,成人的丑陋。否则你为什么不把这事告诉族人?你知道利路华是个贱人!尽管他贱,我们也没恨到要杀他,更没想过伤害你的母亲。那晚的谈判,我们只不过要向利陆华讨回些名份和利益的承诺。”姨母揉揉自己的太阳穴,继续说:“可是大家都怎么了,本来只是互相责怪,忽然愤怒和欲念无节制的膨胀,我像被人绑入恶梦中。” “因为你们喝过沙漠绿洲里的水。它会腐蚀人的理智,操控人的欲念。直至杀戮才能释放。”桑合说:“我父亲意识到的时候,就是他死的那刻。那绿洲的水,跟忘界里的天根湖水一模一样。” 陈予玲听了,心里已经窜进一只慌张的小兔子。她捏了捏兜里那瓶紫尾莲草。大师兄说的没错,她恍惚入梦的片刻越来越多,而紫尾莲草的醒神作用越来越小。走神儿泉水厉害呀,可它怎么会跟忘界里的天根湖水一模一样呢? 陈予玲端着茶杯发神,瓶子草屋外叽叽喳喳的吵嚷起来,还有凶恶的呵斥。二厨在外面喊叫:“陈姐姐快出来!快出来。”陈予玲推开镶嵌在瓶子草口的木门,看见一群彪形大汉已经把桑合的瓶子草包围起来。他们提着大桶的姊花油,绕着屋子泼洒。周围的天根湖人在质问他们。他们推推搡搡,举起火把在天根湖人面前晃,跟菜市场霸气的大妈一样,叉起腰就骂:“滚你妈蛋!别动啊,谁要动一下,就把里面的人烧死!” “是什么人?”陈予玲回到屋里问桑合:“来搞你的还是来搞我的呀?” “前几天刚到的一帮客人。”桑合躺回床上,长嘘口气说:“当然是来找你麻烦的喽。乐浩泽顾忌我的性命,不敢动你。我这客人可管不了那么多。” 接着门口传来一个中正浑厚的声音:“普多公主,我们聊聊。” “那您进来吧。”陈予玲耸耸肩,指头不停在座椅上敲打。 瓶子草连接的楼梯嘎吱作响,跟敲打椅子的声音合在一起,强弱交替。陈予玲望着门口等待,竖起耳朵。听起来,顺着楼梯而上的脚踏声正踩着均匀的舞步。一拐角,脚步声停住了。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子站在门口。他把自己齐肩的头发输得光溜顺滑,贴在头皮上。他的皮靴坚硬发光,还带着亮堂堂的小跟儿。他的肌肉跟年轻小伙一样健壮,整个人看起来正义凛然。 他朝陈予玲点头微笑,然后侧过脸,伸出手去迎接另一个人:“来吧女儿。”他身后的女人理了理长裙,窸窣摩挲,从他背后走出来,是琉璃族的华姆。华姆脸上多了两条细小的法令纹,这段时间她内心悲伤,却反而笑得更用力。但她圆润的脸庞还是散发着月亮一样的光彩,好像没有什么阴云能够遮挡。 “陈小姐,好久不见呀。”华姆给他父亲搬了一个椅子:“这是我的父亲格艺儿。”她一边介绍,一边又给自己挪了把椅子,坐到陈予玲旁边。 “原来是老朋友呀。” “我是特地来这里等你的啦。” “我以为你来这里只会是找桑合算账,没想到会来做客呀。” 华姆用手腕托起自己的头摇了摇:“我的丈夫不是天根湖人杀的,琉璃族也不是天根湖灭的。桑合族长把当时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我猜得没有错,都是魏大胡子的阴谋。他利用了天根湖,杀死了我的丈夫,最后害了整个琉璃族。我只是没想到,为了帮仙止夺位,他居然干得那么惊心动魄。” “喔唷是吗?全都是魏大胡子的阴谋?”陈予玲 分卷阅读129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看向桑合,他正眯着眼睛,歪着嘴对自己笑。陈予玲只好摊开手掌说:“当事人只有两个,床上这小兔崽子和魏大胡子。随便吧,他说黑即黑说白即白,反正魏大胡子确实杀了仙宝。那么你特地来这里等我干什么?” 华姆嘟起嘴,摸着自己的心口说:“亲爱的,对我来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重要的呢?我当然是想问问我的孩子怎么样了。我先去了盈影族,他们说孩子被你扣作人质了,而且仙止那臭小子跟在你屁股后面混饭吃。” “华姆姐姐,显然你不高兴了。你是不是太容易相信这些个族长的鬼话?” “如果你比他们更有诚意,那就把孩子还给我,也把仙止交给我,怎样?” 陈予玲绷起嘴角,屁股往后挪了挪,把腰背放到椅靠上,歪着脑袋说:“血生就在我营里,我从来都是与他,同安同难!你要领他回去,先得送我回我的战团吧。至于仙止,他跟肖云和百吨儿一起,去找仙贝去了。” “哟哼!”格艺尔喷了口气,用脚跟狠狠蹬一下桌角,接过话说:“那仙贝又在哪里呢!流沙族那个厚颜无耻的混蛋,竟然在各族间兜售琉璃族的族脉。可现在没人不知道,你这个女娃娃,居然把那个混蛋收入石榴裙下做了炮友!” 陈予玲听了差点当场昏倒:“老叔叔呀,那是我的私事。”她望着天翻了个白眼说:“扬漫不是混蛋,至少他把仙贝交给了一个她愿意相信的人。当然,对扬漫来说那是一场没亏本的生意。我也不知道那背后的买主有什么目的。” “那仙贝现在哪里?”格艺尔又问。 “她被一个叫越好的男孩赎走了,可能就在狐林以东的棉絮村里。” 格艺儿一巴掌拍到桌子上:“那我们就先去棉絮村,你立刻带路!”他咯噔一脚跨到华姆身边,拉起她的手说:“你儿子嘛,在她营里也安稳。” “老叔叔你急什么呢?天根湖的事情我还没处理完,而且棉絮村地底下不知道藏着什么人物,等我回趟营地……” “呸!”陈予玲话没说完,格艺儿已经拧住她的脖子,把她提到半空中:“放你回去了,我们还逮得住你?” 陈予玲也懒得挣扎,虽然被格艺儿掐得像只待宰的母鸡,感觉自己脖子都要被拉成面条了。桑合躺在床上咯咯咯笑起来,他细长的眼睛眯起来显得比狐狸还要奸猾。姨母一锤敲到他脑袋上:“你这小兔崽子!还有我收拾你。” 桑合的嘲笑声像只淘气的爪子,抠得陈予玲心里闹得慌。陈予玲拍拍格艺儿的手腕,指着桑合说:“我跟这小子说几句话就带你走。” 格艺儿把陈予玲放回地上。 “啊呼……”陈予玲转转脖子,揉揉自己的嗓子眼儿。她脑袋飞转,从怀里掏出一个水袋拔开盖子,同时把自己圆圆的眼睛也眯成缝,扬起半只眼角像狐狸:“桑合,你不是想念忘界里的天根湖啊?我这袋水就是沙漠绿洲里的水,跟你们天根湖的水一模一样。我本来是背回来研究研究的。现在我决定不研究了,送你喝了吧!” 桑合咬紧嘴唇一个劲儿摇头。陈予玲朝姨母飞过去一个眼神儿。姨母捂着嘴笑,然后立刻伸手摁住桑合的脑袋。陈予玲随手从桌上操起一个茶匙,戳到桑合嘴里,把他的牙口撬开,再把水袋口塞到他门牙间。水袋里的水咕咚咕咚朝桑合肚子里滚。桑合呛得哇哇咳,扭得一床都是水。 陈予玲撮起嘴唇,把水袋扔到地上,拍拍身上的水,凑到桑合脸前笑嘻嘻的说:“小伙子,好喝哇?就说你误饮了走神儿泉水,为了预防你发疯,这一年,姨母最好准备个大笼子把你关起来,塞到没人的沼泽地里,呵呵呵。” 桑合恨得夹紧牙床。 陈予玲满意的甩了甩头发,扭头勾住华姆的脖子说:“这么多大汉在这儿围着,我也是跑不掉了,那就跟你们走吧。” 出了天根湖,华姆好奇的问:“什么水那么厉害?把桑合吓成了老鼠。” 陈予玲“哈哈哈”笑起来:“就是这附近的溪水,我吓唬那臭小子的。” 第36章 正宗兽骨酒 棉絮村地下的网络比陈予玲想象的要大得多,它像一座庞大的蚁穴。半死树的树根比它露在地面的树冠要大几百倍。它是一株用灵壑浆滋养了千年的大树,生命迎着黑暗倒长,最旺盛的精力都集中在地下。所以它的树冠总是只有一半还活着。它的树根则贯穿地下的网络,覆盖了周围的山坡,盆谷里的草原和乱石滩,以及整个小村庄。它的树冠只是一个卡在轨道上的小矿车,能顺着自己的根茎位移,开启地道。它是这片木涎花树林的母亲。它的花籽飘落在盆谷里,它的子女永远生长在它的怀抱里,一起掩盖隐诺者的秘密。 关于这片木涎花林和那棵半死树,肖云他们研究了大半月才得出这样的结论。然后他们领上陈予玲的大黑,带上一些琉璃族族人,打开了半死树的入口。他们提着煤油灯在地底下转圈圈,走过灵壑浆的小池子,穿过圆形的隧道,又经过方形的洞穴,道路有时窄有时宽,有时像豁然开敞的厅堂。脚底板旁总 分卷阅读130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是嗖嗖冒着凉气,穿过裤腿,灌到他们的后脑勺上,像是有人一直跟着他们,在脖子后面嘶嘶吹气。 “等等!”仙止忽然叫道。 “怎么了?”肖云提起煤油灯晃晃仙止的脸,睁大眼睛,皱起鱼脸问他。 “我又得尿一个。”仙止摆了摆头上的小辫子,打个寒战:“不好意思呀,一阵一阵的凉,我就总想尿。” 仙止旁边的琉璃族人纷纷点头:“就是就是,我们也要尿。”他们脱了裤子,像一群小鸟横着一排挤到墙角,挨个儿哗啦啦的响,发出“嗯呼”的解脱声。 “哼呀!一群没用的废物!”百吨儿大吼一声,撇撇嘴也脱掉了裤子。他猛颤了一下脖子,感觉凉气从背脊一下窜到头顶,一阵酥爽:“我说,咱们在这儿转了好几天了。走一路尿一路,到底要撒几泡尿才找得到仙贝呀?” “嘻嘻嘻,你数数呗。”肖云插着腰笑起来。 仙止提起裤子,紧了紧腰带说:“不如我们先出去吧,画个地图什么的,再下来。我已经很多天没有吃过热菜热饭了。”他拿胳膊肘撞了撞百吨儿的肥腰:“我太想念大师傅的热锅和大铲了。” 百吨儿“哼!”用鼻孔喷了仙止一脸嫌气,理了理腰上的肉褶子。他正打算跨到肖云旁边继续前行,结果圆滚滚的肚子顶到个硬邦邦的东西。百吨儿低头看,发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挡在他前面,似乎是个光滑坚硬的大黑球,球面反射着昏黄的灯光。他伸手敲了敲,黑球咚咚的响了两声。 “哟嘿,这是什么?你们……” 百吨儿话还没说完,那黑球就吱咕转动起来,翻出一个黑色的小撅撅对准了百吨儿。百吨儿凑近去看,小撅撅里面吧唧一声射出一滩东西,糊到百吨儿脸上。百吨儿用手擦脸,手就被粘到脸上。那个小黑球又砰砰砰连射,自己乘不住后坐力,往后退了好几步。百吨儿直接被掀到墙上,像座肉山被挂起来。他“哇哇”叫起来。小黑球又连射几十发,不仅用粘丝堵住了百吨儿的嘴巴,还从头到脚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肖云抽出匕首朝那黑球砍下去。黑球啪一声就碎得稀巴烂。黑球下面原本挂着半截壁虎的身体,没了脑袋,它摇摇尾巴,朝着有灵壑浆的地方乱窜。 “好多怪物呀!”仙止挖着下巴,指着肖云屁股后面喊起来。接着他也被射飞,砰砰砰糊到了墙壁上。 那些怪物像潮水一样从四周涌过来,爬的满墙壁都是。它们的头其实是蜘蛛的屁股和肚子,胀鼓鼓的,有的跟拳头差不多大,有的比篮球还大。头下面都连着三四只壁虎的身体。它们居然还能踏着非常整齐的步伐,像一阵旋转的水流冲过洞穴。经过肖云和琉璃族人时,它们屁股眼儿里砰砰砰乱射,也不管射到哪个方向,射到的是什么东西。有些小的怪物把自己也喷得飞起来,好像上百个灭火器在地洞里乱撞,撞出不少碎片。它们席卷而过之后,整个地洞塞满了丝浆,像一床膨胀了的海绵,把每一个缝隙都网住了。肖云和琉璃族人像被裹在一床大棉被里,只不过他们被粘死,扭来扭去也拱不出这床被子。 没过一会儿,肖云听到一个慢悠悠的脚步声靠近。她提了一桶东西放到地上。肖云凑紧鼻子使劲闻了闻,是桶油。那人把油抹到自己手上,又伸手到粘浆里捞。她捞着一个人,拍拍他的腰板,那人“嗷嗷”叫了两声。肖云听见她用沙哑的嗓音说:“嗯呕,不是。”她挪挪位子,又往高处捞,捞着了,捏住那人的脸看看,说:“嗯哦,也不是。”她连着捞了好几个人,都说不是。 最后肖云听见她走到自己跟前,一双干巴巴的皱手伸进来在他胸口上胡乱摸。然后她揪住肖云的头发,使劲把他的头往外提了提。她伸出另一只手把肖云脸上的粘丝扯掉,满意的点点头:“嘿嘿,臭小子!” 肖云睁开眼睛,看见一张尖嘴猴腮的笑脸杵在自己眼前。虽然那张脸已经皱的像团擦过鼻涕的卫生纸,但肖云还是一眼认了出来。他立刻窝起脸腮,眼珠子睁得都快从眼眶里掉下来:“喔唷,二……二奶奶!” 二奶奶用火把肖云周围的蜘蛛丝烧断,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拧了出来。 “乖孙,”二奶奶摸摸肖云的头说:“跟我来吧。” “奶奶,我的朋友......” “先放这儿,你跟我来。”二奶奶掐住肖云的手腕把他往前拽。肖云只好乖乖跟着她屁股后面走。 “难怪我朋友说,在这儿看见黑色的雾化丝了。”肖云搓了搓鼻翼问她:“我们冰崖族护法的法术,奶奶您是从爷爷那里偷学的?” “什么偷学?当年你爷爷就把它放在写字台抽屉里,连锁都不上。” “这么多年,您去了哪里?” “我就一直住在这里,我是一个隐诺者,这才是我所属于的地方,隐诺者的家。哎,这个家冷清了。几百年前,这里都还有上百个隐诺者。后来有人带着时钟书跑了,有人又带着百草书跑了,还有些什么都不带就消失了。到现在,隐诺者就我一个了。偏偏时机在这个年代显现,我需要人才呀。” “就 分卷阅读131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你一个人守在这里,那么棉絮村的村民是你杀的了?” 二奶奶耸耸肩:“我能让那群呆瓜发现隐诺者的秘密吗?” “哎,”肖云揉揉脑门:“隐诺者到底是干什么的?” “夜喜神在忘界坍塌之前,就把隐诺者安排在了外界,还在外界的沙漠里修建了神庙。他在时钟书里看到了灾难的来临,所以早早做了准备。隐诺者就是夜喜神的侍者,普多的引路者。”二奶奶瞟瞟肖云:“我们是一伙儿的。来吧,你是冰崖族的护法,还有谁能一起帮助普多呢?只有你冰崖的护法。” “关我屁事呀?奶奶你糊涂了,我是个普通人,只是跟着她混吃混喝。” 二奶奶领着他加快脚步。他们走到一个巨大的树根前面,这段树根长成个站立的人形,好像一个两米高的大个子挡在路上。二奶奶眯着眼睛在树根身上看了看,“痒痒根……这老树子,吸收的人命太多,就开始学着人模人样起来。越往下走,这些树根越是幺蛾子,说不定哪天把主人也给吃喽。”她自言自语道,伸手到人形树根的夹肢窝里挠两下。树根“叽叽叽”的收紧扭动,像是笑抽了。它的手臂夹起来,两边的道路就打开了。二奶奶拉着肖云钻进去,是一间宽敞的大厅。这个大厅好像一个化石博物馆,里面堆着稀奇古怪的骨架。房间中间像是一个木工台,上面放着研磨的工具,钉锤和钳子,不同形状的小瓶子。台子中央放着好几颗苹果,苹果旁边是动物的尸体和几盆灵壑浆。 “哟,看起来像个实验室呀。”肖云在里面转了一圈。 “对的,是隐诺者的研究厅,刚刚那些顶着蜘蛛屁股的壁虎,就是用灵壑浆粘吧粘吧,从这里放出去的。嗯,它们在洞里晃悠多少年了?比我时间还长。” “这都是什么东西?”肖云用手敲了敲地上放着的骨头,歪着脑袋琢磨。 “神兽骨。”二奶奶站在最高的那副骨架下面。那副骨架又宽又大,没有四肢和头部,只有一副胸腔骨。它像一朵坚硬的铁艺菊花,把二奶奶瘦小的身体簇拥在中央,使她显得像个小矮人。二奶奶踮起脚尖轻轻一跳,伸手够住头顶上的肋骨尖,双手抱成环,顺着那条骨头滑下来。她搓溜到地上,颤巍巍的站起来拍拍屁股说:“古忘界的四大神兽。这大个子是只雪猿。听说他的头比我两个肩膀还宽。” 二奶奶又走到一个青灰色的石桌子旁坐下。她把身体趴到桌子上,双臂交叠,用力的伸个懒腰拉拉筋骨,然后打个喷嚏,拍着桌子说:“啊切……这不是张桌子,是蛊臭龟的龟甲。”二奶奶一边说一边憋劲儿,把整个龟甲掀起来。恶臭像屁一样崩出来,是一股夹杂着大葱气的屎味儿。肖云被熏的连退三米。 而且龟甲下面爬满了各式各样的虫子,蛹虫就趴在甲虫背上,甲虫又被有角的小虫叉断触角,他们在龟甲下面狂躁的拥挤在一起。二奶奶放下龟甲,嫌弃的捂住鼻子:“这东西太臭了,又招虫子,我真想把它扔出去。可是在古忘界,蛊臭龟甲可是百刃不破的好盾,蛊臭龟甲下养的虫子还是新婚的必备补品。哎哟哟,吃虫子这么恶心的事情,都是琉璃族传出来的风气。” 接着,二奶奶又提着灯蹲到地上,眼睛都快变成扫把在地面上擦过。她找了半天,终于拾起一个圆滚滚的小东西。它只有橘子那么大,身上裹着蓝底菱纹格的长毛,像只毛茸茸的胖宠物,缩在二奶奶的手心里。二奶奶把它放到嘴边,深吸一口气,对着它使劲吹过去。它身上的长毛像蒲公英一样飘散到空中。原来毛下面没有皮,只有一副空空的骨架,更加小得可怜。 “这绫花兔的毛才叫好呀。”二奶奶接住一根兔毛,用手指一撮,那根毛像伞一样打开膨胀,变成一团毛球。二奶奶把它放到脸上抚了抚说:“一根毛能搓出千根丝。活着的绫花兔,可以抖抖身子,把自己变得跟只小肥猪一样大,风一吹就能像蒲公英飘飞起来。它脱落的毛被女人们捡起来,做最昂贵的衣料。” 肖云听了赶紧伸手到空气里薅毛:“那您不爱惜点,把这毛吹得到处都是。我也弄点回去给陈予玲做衣料呀。” “别瞎忙活了,过一会儿,这些毛全都会自己飘回到它的骨头上。来看看这个。”二奶奶抓住肖云的手走上几步台阶:“低头看看。” 肖云低头,看见自己站在一张巨大的翅膀上。这翅膀骨头很奇怪,靠根部的地方像人的大臂,越往前走才越像鸟翅,像扇子一样展开伸张。 “有人说这是万里鸟的翅骨。你信吗?”二奶奶撇撇嘴:“如果夜喜重生,倒是可以求证求证他,这都是他留给隐诺者的东西。反正我不信,现在能搞到一块儿五彩鸟的指甲盖儿都不错了。” 肖云窝起嘴巴,把表情摆成一个惊讶的鹦鹉鱼脸。睁大眼睛望着二奶奶。 二奶奶慢悠悠的挪到一把椅子上:“好了,你需要的东西就是这些了。” 肖云耸耸肩:“我需要这些东西干嘛?” “你不是冰崖族的护法吗?你要帮助自己的主子呀。过不了多久,你的主子就需要神兽帮忙了。可是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神兽了怎么办 分卷阅读132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呢?”二奶奶嗖一声闪到肖云身边,抠住他的肩膀说:“夜喜神留下了方法,我们可以造就神兽。冰川上的狼主你听说过吗?那个让雪灵族人也胆战心寒的怪物,就是过去的隐诺者用野狼造就的神兽。可是动物的灵性不够呀。现在我来让你脱胎换骨。” “哎哟,二奶奶,我们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您别害我,找别人吧。”肖云想挣脱二奶奶的手,但是二奶奶的手像铁爪一样深进了他的锁骨。 “找别人怎么行呢?你是她的护法,我知道你其实很忠诚,没有人比你对她更忠诚了。即使你因为她变成了怪物,你也还是会护着她。到时候我顺便送你几根绫花兔毛,你给你的主子做衣料吧。” “老太婆!”肖云火了:“你对得起你老公吗?爷爷一定不会原谅你!” 二奶奶愣了一下,立刻哈哈哈笑起来。 “哈哈哈,呸!”她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没用的东西,比你爷爷还不中用。知道你爷爷当年怎么解脱的吗?他被流沙族的死士打伤,多可怜呀。我只好用羊腹膜盖在他的脸上,送他上了路。你可以反抗,我再多找几张羊腹膜,盖在你那些朋友脸上,让他们慢慢憋死。或者你选择做个合格的冰崖族护法。” 肖云不敢吭声,他眼睛鼓溜溜转,心里琢磨着怎么从这个疯老太手上逃出去。这时二奶奶从身边的木工台上操起一把钉锤,叮一声打在肖云脑门上,肖云觉得天旋地转,像块儿水泥板子直挺挺躺倒到地上。 二奶奶把肖云抬到木工台上放好,扒光他的衣服,在他结实的肌肉上摸了摸,自言自语说:“还行,冰崖族护法挑选养子是有讲究的,普通人也是普通人中的极品。一匹狼,一个男人,”二奶奶瞟了眼一直尾随着他们的大黑。它躲在拐角的地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像玻璃珠子一样盯着他们。二奶“嘘”吹了一声口哨,大黑摇着尾巴走过去。二奶奶伸手拍拍狗脑袋说:“那就再加上一只狗吧。这样的灵性,就足够喂养五彩鸟了。乖狗,你多可爱呀,一会儿把你变成更可爱的兔子吧?” 说完,二奶奶把肖云翻了个个儿,脸朝下拍在台子上。她左手扒拉开肖云的头发,把他长长的脖子露出来,右手从工具篮里抽出一把小刀,一点点把肖云脖子上的皮肉切开,露出白森森的脊骨。然后她又换了一把精巧的小钢锯,在肖云的劲锥骨上刺啦刺啦的来回拉锯。白色的骨头粉末飞溅起来,扬得到处都是。二奶奶不小心把它们吸进气管,就喉喉咳起来。 肖云的劲锥骨上很快就被锯出一条粗糙的裂纹。二奶奶放下锯子,绕到另一边,从台子底下拿出一个菜板。然后她取了一颗台子中央的苹果,苹果上贴着字“雪猿兽骨酒。”二奶奶用小刀把苹果顶削平,苹果是中空的,原本是苹果核的地方塞着白色的骨粉,古忘界四大神兽的骨头,被分别磨成细粉储藏在苹果里面。果肉已经在里面发酵多年,挥发着香浓的果酒味儿。二奶奶拿棍子在苹果里面搅了搅,把骨粉和果肉以及酒精混合在一起拌成稀泥。她把苹果举到鼻子尖上,痴迷的闻了闻,得意的说:“这才是正宗的兽骨酒嘛。冰原酒窖那帮傻逼,兽骨酒也不是用来喝的。” 二奶奶找了个木舌头,把兽骨酒泥舔了出来,再一点点塞到肖云的骨头缝里,最后用粗大的缝衣针把他的皮肉重新缝合起来。兽骨酒泥深入肖云的骨髓,他的脊柱像蛇一样颤扭起来。肖云难受的醒了过来,从木工台上翻滚到地上。他先觉得四肢酸软,脑门凉丝丝的疼。他摸摸脑门,又觉得脊柱不对劲儿,从脖子一直辣到屁股根。而且这种火辣辣的感觉开始在浑身上下乱窜。 他伸手去抠自己的脊背,结果发现身上的皮肤变得黏糊糊的,好像在快速撕裂生长。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关节咯嘣咯嘣打架,骨骼膨胀。肖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爆炸了。他伸手扯住二奶奶的裤脚问:“我怎么了?”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变了,他发不出人声,每一个发音都变成了野兽的嘶吼。 肖云还在继续变化,另一种凶野的血液像千万匹骏马在他的血管里奔跑,占领他的全身,另一种坚硬的肌肉和骨骼插入他身体的缝隙里,把他塞得像夯实的香肠,那种噬心的气势超乎想象。 二奶奶有些害怕,踢开肖云的手,退后了几步。 等到肖云面目全非,转变成一个宽大的怪物时,他奄奄一息的蜷缩在地上踹息。二奶奶走过去,用手指甲轻轻戳了他一下。肖云的身体只是猛烈的弹动两下。二奶奶又伸手过去,把手指狠狠戳到他的肉里。肖云的身体剧烈反抗,他坚硬的肌肉一口咬住了二奶奶的指尖,疼得她哇哇叫。二奶奶立刻往外拔手,那伤口却像个吃奶的嘴巴,紧紧把二奶奶的指头吸住,越吸越用力。伤口周围的皮肉坚硬起来像牙齿,一边吸一边嚼。二奶奶的整根指头被它吞了进去。 她赶紧抓起台子上的小刀,一刀把自己的食指切断。肖云的伤口迫不及待就把她的食指吞了进去,成为那些畸肉怪骨的一部分。 二奶奶看看自己的断指,又看看肖云,嘻嘻嘻笑起来:“哎呀伟大的法兽,我的乖孙。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她扯了一块 分卷阅读133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儿大黑斗篷扔到肖云身上:“快把自己裹起来吧。”然后她又去扯了一把绫花兔毛塞到斗篷的衣兜里,摸摸肖云的头说:“我的乖乖,这是给你主子做衣料的兔毛。” 第37章 继任隐诺者 格艺尔的站团里都是作奸犯科的忘界逃犯。其实大多数忘界逃犯并不是丧心病狂的恶徒,他们只是太淘气了。他们不欺负弱小,不逗弄普通人,但面对权威和规则却会莫名的兴奋,抢劫别族的财物,调戏族脉的女人。对他们来说,唯有面对具反抗能力的对手和一本正经的道德教条,杀人放火和□□掳掠才会变成充满快感的愉悦。所以格艺儿管着他们也很头疼,作为一个浑身只集聚了正义感的老男人,他从来摸不准这些人的兴奋点在哪里。 格艺儿骑在马上,走在战团的最前面。他们就快逼近棉絮村了。 “父亲,我们押着的可是普多公主,你放心自己手下那些莽货吗?”华姆说:“我可知道,即使是在我背后,他们眼睛里都会放着贼光。” “喔,是吗?”格艺儿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那你赶紧去看看吧。” “哎。”华姆翻个白眼,踢踢那肚子调转马头,往战团背后撵过去。 战团尾巴的地方,那些人把陈予玲反手绑着撂在马背上。陈予玲脸朝着地,屁股撅的老高。一个大汉牵着马走,乱七八糟的人在马旁边绕来绕去,眼睛一直放在陈予玲的屁股上打转。 “你是大法师的老婆吧?呸!”有人朝她吐口唾沫,又伸手捏她大腿。 “你男人不来救你,我们来救你吧小姐!” “你教我永生大法,我带你远走高飞,咿呀呀……”还有人现编了小曲。 陈予玲不吭声,任这些恶心的男人在那儿娱乐,也就是些口舌之快,毛手毛脚。她才不在乎。她转着眼睛观察,他们的嘴脸倒映到她的眼睛里。没过一会儿,他们的背后出现高头大马,华姆坐在马上歪着头看了看。 “干什么呢?”华姆拿起马鞭朝陈予玲屁股上的一只脏手抽过去:“越是麻烦的女人,你们玩儿的越高兴啊!” 那些男人“嘻嘻嘻”憨笑起来:“您不也挺麻烦的,哈哈哈。” “少在这儿嘚瑟了。要是忘界重启,我就让大法师把你们押回雪灵峰,让雪灵族人在你们肚子里塞满冻水!” 周围的男人都不吭声了,他们害怕的也就是忘界里的雪囚了。 华姆骑马到陈予玲旁边,用把小刀把她手上的绳子割断。陈予玲挺挺腰,撑着马肚子一个翻身坐起来。华姆指了指地上的绳子说:“就这么简单的绳扣,绑得住你?你也太纵容这些臭男人了。” 陈予玲一把夺过缰绳,笑着说:“我顺着他们,只是想让他们尽量放松些。我好观察观察,你的战团里都是些什么来头的人。”陈予玲凑到华姆耳边:“看起来都是些不好管教的祸害呀。” “是,都是些作奸犯科的祸害。自从忘界坍塌,圣母族没人了,雪灵族人就躲在冰川里什么都不管。”华姆撇撇嘴:“可我父亲仍然是雪灵族的护法,我不只是琉璃的族母,还是雪灵族的护法血脉。我们以前是邻居呢,”华姆拉起陈予玲的手:“我们在雪灵峰看管雪囚。你们冰崖族就在背面的冰崖守护神谕。” “雪灵族人什么都不管了,雪灵族的护法为什么还要管这些人,还把他们攒成了一个厉害的战团?” “格艺儿需要人手嘛。雪灵族的护法跟别族不一样。任务不是守护族脉,而是看管雪囚最重要的囚室,阻止忘界最可怕的罪恶。忘界坍塌以前,雪灵族护法就跟族人反目了。因为雪灵族从来只效忠于圣母族脉。圣母族里出现了一个叫夜喜的恶魔,雪灵族人却选择蒙上眼睛遮起耳朵,不相信。夜喜曾是圣母族的族长,他是忘界有史以来第二个五行不缺的天才,却陷入强大黑暗的法术,没人能制得住他。” “夜喜,那人叫夜喜?”陈予玲睁大眼睛:“是没人能制得住的恶魔?” 华姆点点头:“没有人能制住他,但忘神创造的天地可以。” “那是什么意思?” 华姆用她桃红的薄唇翻炒起故事:“雪灵族的护法,一直协助大法师家族,在雪囚看守那恶魔。雪灵峰背面的冰崖,是块儿光滑高耸的绝壁,那里除了放着忘界的神谕,还围绕着撑起忘界天的浮流云。那天夜喜冲破了雪囚,他会把整个世界毁灭。法师们只好打破冰崖上的浮流云。用天地埋葬邪欲。天空翻涌躁动,蓝天白云扭搅在一起。忘界地动山摇,空间暗淡,高山夷平,河流喷溅。天地如初开之时,重新合拢。就是这么坍塌的,可惜没有人知道始末,没有人相信这个故事。”华姆轻松的摆了摆下巴:“你相信这个故事?连我都怀疑。但是历代雪灵族护法,包括格艺儿,他们坚信不已。他们最怕的就是朱女身躯的预言,所以总是攒起这样的战团,阻止那些想要重启忘界的人。” 陈予玲愣了愣,扑哧笑出来:“哈,不好意思。也许是真的,可你父亲带着一帮穷凶恶徒,嚷着要去看管罪恶。带着□□立牌坊,格艺儿 分卷阅读134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真能干!” “哈哈哈,”华姆脸上洋溢起欢乐,拍拍陈予玲的肩膀说:“我从小就是这么想的!有趣的是,任何荒谬的事情都有它存在的逻辑。” 转过一片枯石山头,华姆翻炒的嘴唇停了下来。她眼前出现一个山间平原,从山脚至整个平原,生长着茂盛的木涎花树林,像铺垫在摇篮里的一床温软小被子,被子里裹着一个若隐若现的村庄。那些伸出木涎花林的屋角和门廊,已经残破倒塌。走进村里,人脚踩着散落的瓦顶,马蹄踢着被野狼翻扰过的箩兜,原本充满生机和野趣的小房子,现在被时间占领,像冰冷的布景。 “还不到两年,就荒成了这样。”透过敞开的屋门,陈予玲看见杂草已经占领了大多数厅房,她跟着华姆在村子里绕了一小圈,停到格艺儿旁边。 “现在往哪里走?”格艺尔问。 “找一棵最大的木涎花树。它根茎缠绕,足有四人环抱之粗。它的树冠一半生一半死。有时它出现在南坡,有时出现在北坡。”陈予玲回答。 格艺尔挠了挠自己的山羊胡,问手下人:“我们刚从南坡来的?” 他手下人点点头。 “没见那么大的树吧?”他挑起眉峰又问。 他手下人摇摇头。 “那咱们就往北坡去吧!” 于是格艺儿伸出五个指头,对着天上找了找方向。然后他把自己的山羊胡尖指向右前方。战团跟着他的方向朝着北坡行进。 陈予玲把马停在一个三合院子前。这里的房屋还是齐整干净的,院落里也没有杂草。她瞟了眼后屋角上的厨房,想起当时从树洞里逃出来,狼狈窜进去找吃的,撞见了躲藏在里面的小孩子们。她回忆起来,这是越好的家。越好的家,不新不旧,一直有人居住的样子。 “你干什么?”格艺尔扭头催促陈予玲。 陈予玲抬手示意他们等一等,从马背上翻身下来:“这是那孩子的家,赎走仙贝那个男孩儿的家。”华姆和格艺尔叫停了战团,紧跟她走进越好的屋子。 陈予玲在这所屋子里转了一圈,她鼻孔里已经兜满了灵壑豆的味道。顺着气味,她绕过天井,穿过侧面的房间,还是停在了那个厨房里。灵壑豆的味道就是从厨房来的。那个灰色的老灶台明显扩大了,中间架了口比凉棚还大的锅盖。陈予玲掀开锅盖,锅盖下面没有锅,而是一个黑森森的大洞,洞里像装了冷气,“呼呼呼”扬起阴风,一直往外散着凉悠悠的灵壑浆味道。 华姆觉得气味不对,捂起鼻子。 “恶魔!”格艺尔像撞了鬼一样大叫:“这是死亡的味道!” 格艺儿的声音闯进黑洞里,在洞壁间来回撞击,震得厨房的地面有些颤抖。没过一会儿,一团黑雾夹杂着细丝从黑洞里扑出来。格艺尔正蹲在灶台上,探着脑袋往洞里张望。他的脖子一下就被黑丝缠住。 “雾化丝!”陈予玲脱口而出。 同时她脑子里闪现出克制它的方法,克制冰崖护法的雾化丝可以用冰崖族脉的法术,这法术有个蛋逼名字叫“冻死你”。陈予玲回忆着石盒子里的内容,五指尖立刻有了反应。她感觉脉搏深处有把小冰刀划过,急匆匆涌到食指尖,在皮肤下面挣扎。她用拇指的指甲把食指划破。那把看不见的小冰刀啪一下崩了出去,砸到旁边的小板凳上。小板凳立刻变成了一个大冰块儿。 格艺儿脖子上面的雾化丝死死勒住他越拉越紧,就快把他的脖子切成肉泥了。陈予玲慌慌张张在心里骂了句“冻死你”,立刻又有把看不见的小冰刀崩出来,朝格艺儿脖子上打过去。小冰刀撞到雾化丝上,那堆雾化丝立刻变成硬邦邦的大冰块儿,拖着格艺儿往黑洞里砸下去。陈予玲听见格艺儿在黑洞里“咚咚”砸了好几下,每砸一下就“嗷”叫一声,最后“噼啪”落地。 “哎哟喂......”华姆探了半边脸去看:“这下摔得狠。” 陈予玲也凑过去看,砸了砸嘴巴:“啧啧,听起来有个一两百米深了。” 有个巨大的身影在洞底晃过去。它似乎用自己的背脊猛撞了洞壁。整个厨房都摇晃起来。厨房地面的泥土松动,一下子坍塌下去。陈予玲和华姆齐刷刷往下落。还没触底,崖壁上叽里咕噜蹿过几只顶着蜘蛛屁股的壁虎。他们嘴里嘶嘶喷出粘丝裹住泥土团儿,给陈予玲打了好几个缓冲的踏板在洞壁上。陈予玲踩着那些踏板翻几个跟斗落到洞底。华姆踩着陈予玲的后跟也安然落地。 “哟父亲,您没事儿吧?”华姆冲过去把住格艺儿的腰。他的腰摔断了,下巴也摔歪了说不了话。他伸手指着前面的黑暗处,山羊胡子炸成了一朵花儿。 黑暗里走出一个宽大的怪物,他用长斗篷裹着自己的身体。像个人又不是人。因为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硬麟和裂纹,龇牙咧嘴的脸上全是溃烂趟脓的包疤。它好像不会说话,扯着嗓子在洞里乱吼。他像雄赳赳的公鸡往前挺进一步,陈予玲就后退一步。他立刻又像害羞的小姑娘哼哼两声,缩起下巴退到黑暗里。接着,吞没他的黑暗里浮出来一张人脸。 分卷阅读135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陈姐姐,你还认识我吗?嗝儿!”那人话刚说完就打了一个嗝儿。 陈予玲调转目光投到那张人脸上,非常熟悉,只不过脸上多了些胡渣子,身材更加魁梧,看起来成熟不少。但是他还跟小时候一样,紧张就打嗝儿。 “越好。你走过来。”陈予玲伸出手去,把眉毛弯成两轮温润的新月:“要不要姐姐再帮你拍拍背呀?是你去赎的仙贝,她在这里吗?” “仙贝她,”越好皱起眉:“她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可是除了二奶奶,没人记得去那里要绕多少个圈圈。你不如先关心下这个朋友。”他指指旁边那个怪物。 那怪物藏在黑暗里,只留下一只手臂露在阳光里。陈予玲看不见黑暗里的细节,却无法忽视阳光下一条五彩绚烂的绳结。那也是五彩鸟羽编织的九途结。因为过于细小,与怪物粗壮的手腕完全不搭,深深嵌进了他的皮肤里,在模糊的血肉间忽隐忽现。陈予玲心里咯噔一下。她用手腕转了转自己的九途结,心里默念到:“千万别是。”但怪物手上的九途结跟着她手腕上那根活跃起来,她的九途结怎么转动,怪物的九途结就散发光晕追撵。 陈予玲懵了,感觉自己脑袋被雷劈中,好像个大铁锅被炸得嗡嗡作响。她觉得自己嘴巴都被炸飞了,远远听见自己喉咙里吐了两个字出来:“肖......云?” 怪物呼哧呼哧甩甩脖子,“啊啊”两声说不出人话,只好又点点头。 陈予玲伸手盖住自己的眼睛,用拇指在两边太阳穴上揉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妈蛋!谁把他弄成这样的!”她摊开双手,愤怒的质问越好,声音异常激动。 “他二奶奶弄的。你不必担心,作为你的护法,他本就该精进修法。师父只不过让他变得更加强大,足以承受雾化丝的法术。能被隐诺者选中很幸运。” “很幸运,这样的幸运你想要吗?” “我当然希望有这样的幸运,从一个普通人变成强壮的忘界神兽。我不仅可以救出仙贝,还能为我的父母和村民报仇。” 陈予玲看见越好说话时腮帮子崩得硬挺。 她转转眼珠子说:“仙贝被那位二奶奶关起来了吧?我知道了,你当时拿着神谕之碎赎了仙贝,你听了二奶奶的话把仙贝带到了这里,结果你上当了。二奶奶才不是要帮助你和仙贝,她把仙贝关在这里。她是什么目的?” 越好握起拳头敲自己脑门:“我不知道二奶奶为什么要把仙贝关起来。隐诺者的事情我怎么敢多问呢?她不止把仙贝关起来,我还看见她切开仙贝的后脖子,往她的脊柱里插进去一根鸟翅骨。然后仙贝就镇定的像个雕像,她只会说一个字,飞。她的思想好像飘到别的地方去了,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安乐。” 越好走到石壁旁边,那里挂着一串鱼头骨,每条鱼嘴上的钩子都连着一条细树根。越好从地上拾起一颗长石头,跳着顺序在几个鱼头骨上敲,敲了几个简单的音节,听起来像首变调的“喜羊羊”。越好对面的树根像四五只人脚,跟着这节奏挪了几步,一条暗道在大脚之间露了出来,伸向更深的地下。 “我家厨房底下新挖的暗道。隐诺者从来不给人绝路,他们爱出选择题。你可以从头顶的灶台爬出去,原路返回,也可以跟着我往下走,有人想见你。” 陈予玲回头看了看华姆和格艺尔:“你们呢?” 格艺尔摇摇头,脱臼的下巴像个箩筐挂在他脸上晃荡。 “我的父亲腰断了。我最好先带他出去治疗。”华姆抬头看看那黑幽幽的下行洞穴,又望望自己头顶的阳光:“陈予玲。隐诺者啊,雪灵族护法说他们是恶魔,是夜喜的复仇者。格艺儿手下有个叫老巫的人,他祖上就是隐诺者,偷了一本时钟书,躲到普通人的地盘以算命为生。他虽然很少谈论隐诺者,但每次提到这个词,他都颤抖的像只小狗。你最好不要跟这小子走。” “听说巫之后,还有临泽峰的神医,都是隐诺者里的叛徒,隐诺者常常去找他们麻烦。”越好耸耸肩:“但陈姐姐不是什么叛徒。隐诺者说要为你引路。” 陈予玲回头朝华姆摆摆手:“再见了华姆,如果你们不敢跟着下去,那就不好意思,你恐怕再没机会挟持我了。呵呵呵。” 华姆背着格艺儿站起来,拍拍裙裤上的灰尘,顺着头顶的洞穴往上爬。陈予玲就跟在越好背后往下走。走过方形或圆形的地洞,她感觉偶有灵壑浆的池子在脚边出现,踩在上面吧唧作响,像一滩滩打翻在地的食物。她被自己这种想法惊了一跳。 转过一角,就有更明亮的光。这里又是一个宽敞的空间,粗壮的树干像十几根柱子。它们身上挂着湿漉漉的根丝向上生长,冲破了两百米高的洞顶。重密的枝叶堆在洞口,只让阳光星星点点的投进来。洞口歪斜生长了一颗木涎花,有美丽的白色棉絮飘下,停落到那些树干的丝雾里,好像一场阴冷的梦境。 “普多重生,呵呵呵。”一个诡异的声音从树干里传出来。 陈予玲随手捡起一颗灵壑豆,朝那树干扔去。树干吱溜溜揉起腰身,肚子上裂开一 分卷阅读136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个口子。漆黑的树干里,嵌着一个年轻的裸体。她躺在树液里,身上被一层薄透的灵壑浆包裹着。树干打开时,她张大嘴“啊!”猛吸一口气,抬起手抹掉身上的浆液。然后她吐了几口嘴里的粘液,从树干里走出来,像一条刚被抹好调料的带鱼。她的皮肤有苍白透紫的基色,但在昏暗的光线里仍然闪耀着盈彩和活力。 “啊,这里多美呀!”她伸出双臂走到细铁丝一样的条状阳光里。 “雨童?流沙族的祭司。”陈予玲渐渐看清她的脸。 “陈小姐,你觉得这里美吧?”雨童问。 “你不是更美吗?”陈予玲说:“比你浑身烧烂前还要美丽。” “多亏了这些灵壑豆,二奶奶才能帮我恢复得这么好。”雨童从树旁的石头上拿起一块镶灰白花边的柔布,披到自己湿漉漉的身上。柔布清透,被她身上的粘液浸湿就变透明,柔布上的花边就好像是从她雪白的皮肤上透出来的。她看起来是刚从母亲肚子走出来,却已经风韵妖娆如神女。 “那老太婆为什么救你?” “唔嗯,”雨童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丝里捋了捋:“我自己学会了走神儿泉边的撒迷卡咒语,那是夜喜神留下的,我发现了永生的秘密是吸取死亡的力量,我还学会用灵壑浆拼接一些小怪物,这都本该是夜喜神传授给他的门徒隐诺者的。这就是缘分。所以二奶奶干脆救了我,而我答应她继任为隐诺者。我跪在夜喜神像前发誓,食指尖缠上了夜喜神活生生的火发,他的火发通过指尖侵入我的身体。这样的仪式之后,我就成为隐诺者。我会追随夜喜的愿望,指引你的路。”雨童把食指伸到陈予玲面前。 陈予玲拉过她的手来看,看见她食指尖苍白的皮肤下面有红色的光丝在卷曲游摆,好像一席在微风里飘飞的火色头发。 “指引我的路?”陈予玲问。 “是啊,一千年了。你终于有机会摆脱毁身的轮回,实现真正的永生。这是你一直以来的夙愿。你只是不记得了,需要隐诺者为失忆的你引路。” “喔嗯,要引路,你总得先说说,我现在站在什么位置吧?” “站在二奶奶为你精心准备了50年的机遇里。从她嫁给吉辣辣开始,就在为你精心准备这份大礼。因为时钟书里曾有显现,来自中原的女神医之婴,将承载一个五行不缺之体的后代。那个女神医就指的是你外婆。” “所以我就是五行不缺之体?” “是的,你这次重生的身体,是个五行不缺之体,除了远古的圣母,千年之前的夜喜,就只有现在的你了。到吉辣辣那一代,冰崖护法已经没有正脉的后代,只剩他一个养子。金盒小姐日渐虚弱,毁身临近。下次重生,谁去给她指条明路,谁去护她免受利用不糟残害呢?”雨童开始转述五十多年前的往事。 “大大,如果我有办法,一劳永逸呢?”当时二奶奶就问吉辣辣。 “一劳永逸是什么意思?”吉辣辣问。 “让普多免受祜叶行的残害,让她摆脱毁身的痛苦,实现真正的永生。” 吉辣辣呆望着二奶奶。在他眼里,一个无族无势的忘界小人物会有什么办法。但她神情那么认真,嘴里也没有酒气。吉辣辣挠着背说:“你说说看呢。” “我的远房叔叔,是栗浦县的巫之后。他家世代传下一本时钟书,能看过去现在与未来,虽然仅有片段,那书上面确实载有普多的出路。不信你可以去栗浦找他问一问。”二奶奶顿了顿,看吉辣辣是否感兴趣。 吉辣辣挠背的手停下了,凑近问:“什么样的出路?” “近日有远到的女神医,普通人。她怀中女婴,会承载五行不缺的后代。” “那又如何?” “祜叶行和普多修行的永生大法,无法完成,反而把两个生命绑在一条时间线上,永远都是你息我醒的状态。他俩其实在抢占一条永生的命。打破这种局势的唯一方法,就是杀掉祜叶行,把那条永生的生命抓回到自己手中。” “杀掉祜叶行?”吉辣辣挤挤眼睛:“这世界上谁能杀掉他?普多的法力不及他一半。况且这两人永远也不会处在同一时间里。” “人的生命是由时间和记忆构成的,两人分享一条生命,可以纵向切割时间,也可横向剥离记忆呀!如果能剥离他们的记忆,就不必切割时间,他们就可以出现在同一段时间里。”二奶奶把夜喜留下的方法告诉了吉辣辣,只说那是巫之后那里得知的传说:“如果同时,普多又能重生于一个五行不缺的身体,她的灵性会非同一般,她就有修得上法,杀死祜叶行的机会。” 吉辣辣转转眼珠子,带着二奶奶去劝说金盒小姐。病入膏肓的金盒小姐毫不犹豫答应了:“我身体越来越差,甚至已经感受到他急急渴望复苏的脉搏,勾引得那些灵壑浆躁动。他一但有丝毫法力回聚,就不会放过我,我又会在他的恒火里化成灰烬。”金盒小姐哈哈笑起来,喉咙里伴随着难听的嘶鸣:“我早就,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吃了他的肉!给我一次反击的机会,我会不惜代价!” 分卷阅读137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我就怕祜叶行复苏后,一样会残杀托生母体,尽力推迟您的重生。我们找到的那个女婴,他也不会放过。我没有能力阻止他。”吉辣辣仍有顾虑。 “告诉他,借我五十年的时间,就有办法打破一条时间线的局限。”金盒小姐说:“他一定好奇。花个五十年,看我是否真有办法,或是看场笑话。活了千年,他同样也觉得自己被诅咒了千年,这点小时间他花得起。” 祜叶行的重生不需要依托任何母体,就可以重聚肉体。但普多不一样。每到普多毁身,她的身体会化作白色云雾飘散于天际,她的记忆会化成一滩粘稠的尸液,由护法保存,之后护法便会寻遍高原上合适的母体,取得母体的血,滴于尸液之中。待母体成熟至可育的时候,尸液蒸发,唤回飘散的云雾,再从母体的呼吸间进入,重新孕育成人体。 这一次,二奶奶把普多的记忆全都倒入灵壑池中,只留一滴片段在小瓶子里,用于混合托生母体的血,召回普多的身体。灵壑浆吃掉普多的记忆,连带祜叶行的记忆,也统统被吸走。祜叶行前一天还在大行杀戮积攒灵壑浆,第二天就失忆昏倒在棉絮村外。二奶奶正好从地底下暗自摆弄他。 雨童讲完了,陈予玲呆呆看着她似乎没闹明白。雨童又讲了一遍,陈予玲来回摸自己的下巴,琢磨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啊呀,太他妈烧脑了,讲了个逻辑这么复杂的故事。你们的意思,其实就是要我灭了乔叶翕嘛。” 雨童哈哈笑起来:“我刚听二奶奶讲时,也琢磨了老半天才闹明白。夜喜的办法,是神的智慧呀。你和乔叶翕现在都是没有记忆的半条命,而你现在是五行不缺的身体,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如果现在不让他灰飞烟灭,等到这半条命耗尽,或者等他先找回记忆,一切又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你们回到同一条生命线上,他将再次主宰你的命运。” “唔,就算是这样,隐诺者为什么要帮我?你们想要什么?” “夜喜已是近神的存在,他留下的那些东西让我大开眼界。你也许一样,可以是下一个近神的存在,永生与万物同存。大法师家族,把夜喜埋葬在坍塌的忘界里,真是逆神的罪人。而隐诺者则是踏在夜喜的脚印上走路。”雨童见陈予玲不吭声,就捋捋脑门上黏糊糊的头发,继续说:“二奶奶希望你明白,隐诺者才是你的朋友。作为诚意,她决定把擅闯这里的琉璃族人都放了。” 雨童使个眼色,越好就举起火把走开,过了几分钟又领着一堆人过来。 陈予玲仔细点了点,那里面除了仙止,都是不认识的琉璃族人。他们都用手压着胸口大口喘气,好像刚从水里浮起来被憋坏了。 “百吨儿师傅呢?”陈予玲问。 越好扬扬火把说:“呵呵,那个胖子老头有意思得很,他不想被糊在蜘蛛网里,就向二奶奶自荐厨艺。于是二奶奶绑了他,随身带着当私家大厨了。” 仙止缓上一口气来,吐了句话:“咳,都抵不过一个吃字。” “这里面也没有仙贝呀,雨童大祭司?”陈予玲扭头看着雨童。 雨童耸耸肩:“二奶奶不在,她没有告诉我仙贝在哪里。但她说,迟早仙贝都是你的。就像这个,”雨童指指肖云:“这位神兽兄弟,也是她送你的大礼。” “简直就是放狗屁,又臭又有理。肖云这事儿我会找她算账的。”陈予玲气得上了小孩子脾气,呼呼踢断了好几根树根,然后才带着肖云、仙止和那几个琉璃族人,顺着树干往上爬,从那株花开正茂的木涎花树旁出了洞穴。 雨童在他们屁股底下扯着嗓子喊:“陈予玲,记着我们现在是朋友。” 陈予玲只回头“呸!”了一声。 第38章 月光草莓伤心人 出了棉絮村,向西十里就走进高山上的原始森林。这片森林密不透光,肖云特别喜欢,因为这里到处都是阴影。他在棉絮村里拿了长长的粗布条,把自己裹成个粽子,从头到脚,连指头尖都没有放过。他总是远远的跟在陈予玲他们身后,逃避他们的视线。白天他躲在阴影里,夜晚藏身于黑暗中。 除了能毫无阻碍的修炼雾化丝法术,肖云渐渐发现自己身体最神奇的变化就是来者不惧。不管是走过荆棘丛时扎到皮肤上的尖刺和枝杈,还是捕获野猪时嵌到肉里的猪牙和厉爪,都能被内化,长到自己身上变成自己的一部分。那些伤口除了流脓恶臭,没有任何痛觉。但是肖云对这些异物感到很抓狂。他每天晚上走到溪瀑布边更换和清洗粗布条,并把插在自己身上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硬拔出来,疼得自己呼呼踹粗气。 陈予玲和仙止远远的看着肖云。白色的月光反射着溪水,在他身上打出一片片斑点,看起来就像一团凹凸不平的石头饼,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他现在很厉害呀,但这不是他想要的。”陈予玲捏捏仙止的肩膀:“他现在再也不能说关我屁事了。” “就算他以前天天说着关我屁事,可是你的事情我的事情,他哪件没有管呢?那老太婆拿我们的性命威胁他,他要真不管,我 分卷阅读138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们都死在半死树根下了。” “姨母说我现在是忘界最有权势的人。”陈予玲掏出口袋里装着的小木瓶子,闻了闻紫尾莲草的味道,长长舒口气:“嗯哎,如果我真是忘界最有权势的人,我就要集齐世界上最厉害的法术,治好他。” “可能没有这种法术哟。”仙止用手指转了转自己的顶发,无奈的甩甩头顶这颗豆芽菜:“就算有,我看忘界最古老和最新奇的法术都在半死树根下,跟那可怕的老太婆躺在一起。” “那是个近神创造的地下网络,又被隐诺者经营了上千年,谁知道里面到底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那隐诺者说,我也是五行不缺之体,如果我真能获得近神的力量,那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我的法力够不够还原肖云呢?” 仙止撇起嘴巴摇摇头:“咳,那老太婆忽悠你。法术,你确实进步神速,也许因为是五行不缺之体。可你是冰崖族脉,我们各部族血统特质不同,各有优势和缺陷。你看,我教你通心驭畜术,但你不是琉璃族脉,最终也只能驾驭狐犬之类。只有五行不缺的圣母族脉才是完美的体悟者,他们可以领会所有部族的法术,并有机会得悟神谕成为近神。这世界上再没有圣母族脉了,哎。” “好吧,”陈予玲撅起嘴:“没有天生神力,还有战团。吃完赶紧赶路吧。” 陈予玲一边说,一边从身边的火架子上扯了一根猪腿下来。她朝肖云走过去,踩得脚下枯树叶夸嚓夸嚓响。 “肖云,你打的野猪,吃点。”陈予玲把烤的焦香的猪腿递到肖云面前。 肖云赶紧把脑袋缩到肩膀里,用手摆了摆。陈予玲还是举着猪腿,站在他身边不动。肖云推开那猪腿,跟陈予玲回到火堆旁。他用脚踢开干树叶,狠狠在地上踩踏,把地上的泥土踩成一块儿平板。然后用指甲在泥板上写字。 “不要再叫我肖云。”他写道:“我肚子也不饿。” “哟,”仙止抠抠脑袋说:“我的哥哥耶,你变成坨屎样也还是我哥哥肖云呀。只要你不介意,我一样陪你喝茶酒吃小点闻鼻香。” 陈予玲把猪腿扔到地上,拍了拍手:“那叫你什么呢?叫你神兽兄弟?你不过穿了件神兽的衣服,怎么就不是肖云了呢?” 肖云火红的眼睛像烧烫的炭球,抬起来看着陈予玲。他忽然站起来,用那些坚硬的指头捏紧了陈予玲的手,快要把她的骨头捏碎。陈予玲憋得满头大汗,但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啃一声,没过一会儿就听见自己骨头开始折断,咯嘣咯嘣作响。肖云鼻孔像牛鼻子一样“哼”吐出两团热气,松了手。然后他又慢慢蹲下,在地上写了一句话:“我不习惯这件衣裳,太丑。让我静静。”写完了,肖云一脚踢开挡在路上的猪腿,又躲回黑暗的林子里。 陈予玲甩甩自己的手,疼得她“嘶嘶”咧嘴,好像被铁锤子砸烂了骨头一样。她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问仙止:“他今天不太对劲呀,发这么大脾气。” “嗯嗯,”仙止指了指对面那座山。它长得圆滚滚像个大馒头,又像个玉米馍馍。仙止说:“咱们到馍馍山了,脚下这个是左馍馍,对面那是右馍馍。” “喔,肖云的家,就在馍馍山中间夹着的乳间村。他这个样子,再别想回普通人的村镇上找乐子了。难怪心情不好。” “其实乳间村也没什么好玩的,就是一个木料集散地。那里也不完全是普通人的村镇,里面来往不少忘界人。我认识几个西南密林里的忘界人,他们常年在乳间村收木头,这边的木头,跟西南林子里的品种不一样,收过去卖给喜欢雕刻的小刀客们,能翻着翻儿赚钱。” 陈予玲听仙止讲着,慢慢走到崖边,附身攀在一颗大树枝上往山沟里看。乳间村很小,只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比起山上这些参天的原始林来,就像巨人旁边的一碗野菜。仿佛随便哪棵树吹口气,就能把整个村子掀飞到天上去。 陈予玲看着乳间村发呆。普通人家的灯火,她好像也很久没有注意过了。明明不远,却仿佛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灯火。她甩甩头发,让风穿过发丝钻进脖子,觉得再次闻到了人间烟火的味道。她发现远处肖云的黑影,也倚靠在崖边上,鼻孔张得像两个碗,张接着从山沟里吹过来的气味。 “如果你想去村子里转转,我们可以……” “不用了,你看。”陈予玲打断了仙止的话。乳间村那边出现一些长长短短的光束,它们出了村子,结成四五个小队,顺着山坡往上爬。陈予玲伸手指着那些光束数:“村里有人举着电筒上山来了。数数那些光束,一、二、三……十九、二十,有二十多个人。” “嘘、嘘!”仙止叫琉璃族人把火堆灭了,然后躲进林子里不出声。 馍馍山的山路不算崎岖,但是有的地方长满荆棘有的地方铺着没脚踝的树叶。尽管乳间村的村民对这片山林熟悉,他们行进的仍然很慢。他们的脚步声咔嚓咔嚓在山沟里回荡,却比不上他们聊天的声音大。 “喂,那玩意儿是什么颜色的呢?我三大爷说他看见过绿光的,但是咱们的买家大爷说是蓝光的。”说 分卷阅读139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话那个人拿了个耙子在扒拉地上的枯叶。 另一个人大巴掌拍到他脑袋上:“你管它是什么颜色的,晚上发光的东西都给挖回去不就得了。半夜三更的出来刨山,真是累人。” “诶,诶!”又有个人惊呼起来:“也许不是绿色也不是蓝色,你们看那里有两个红色的东西,发光的!” 所有人都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连躲在大树背后的陈予玲和仙止也望过去。不远处黑森森的林子里有两个红彤彤的小圆球,一明一暗的在闪光。 “不太好呀,”仙止凑到陈予玲耳朵边上:“那像是肖云的眼睛。” 陈予玲还没有看清楚,那帮村民已经像饥饿的狼群,咧着嘴巴冲了过去。这时黑暗里传来像河马一样的吼声,震得大树上的叶子纷纷往下落。那些村民“嗷嗷”大叫着四散逃窜,他们手里的电筒光束在林子里乱晃,又被枝杈切割。陈予玲被他们的叫声还有那些光速搞得晕头转向。有个村民在黑林子里嚎叫着转了无数圈,冲进了琉璃族人的圈子里,还撞到陈予玲的怀里。他看着这些站的直挺挺不出声的黑影子,吓得尿了裤子,大叫“妖怪呀妖怪,鬼呀还有鬼。”然后转个方向,又像只瞎了眼的苍蝇在林子里乱转。 陈予玲拍拍胸口说:“力气还真大。”她抓起一把泥土揉成团,朝那人背上扔过去:“回家吧你,哟喂。”正中背心,那人顺着铺满厚叶的小路滚了下去。 肖云那边又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叫。同时有人在跟他说话:“嗯哟哟,你是什么玩意儿呀?有点像那传说里的神兽呢。忘界雪猿?”一条手电光束在肖云身上来回扫探,那个声音继续说:“啧啧,这皮肤坚硬裂成块状,皮块儿间的裂纹柔韧包容,能吞百物。喜好冰雪的小猴子,原本个子不大,因为包容了太多外来杂物,像雪球越滚越大,成了体形庞大的雪猿。哎呀,不可能呀?”那个人自顾围着肖云转悠观察,完全没察觉到陈予玲和仙止他们已经靠近。 差不多距离,仙止猛的跳出去挂到他背上大喊:“嘿!刀三儿,你小子!” 叫刀三儿那个小伙子,吓得一翻身把仙止甩到前面:“谁?” “哎哟是我啦,仙止!”仙止麻利的爬起来,理理自己的白裤子,那条白裤子多天不换,已经变成了黑炭。仙止甩了甩小腿,指着肖云说:“这是……” 仙止话还没出口,肖云就用鼻子朝他猛喷两口气,把他的话堵了回去。然后他看了眼刀三儿,转头嗖一声就往林子里蹿。 仙止撇下嘴摇摇头说:“哎,算了,甭管他是什么了。”仙止让琉璃族人重新生上火,拉着刀三儿到火堆旁坐下。他顺路拾起刚刚肖云踢飞的烤猪腿,扑拉扑拉泥灰,笑眯眯的递给刀三儿:“三儿,来点儿宵夜。这段时间还在乳间村收木头?什么时候往西南密林那边送呀?” 刀三儿啃了口肉,包在嘴里说:“冬天吧。最近没找到什么奇根异木。我可不喜欢跟那帮古怪的艺术家待在一起,他们的眼睛整天都粘在小刀子上。” “那半夜三更的,你跟乳间村的村民到这山上来找什么呀?” “是天根湖的乐浩泽喽。”刀三儿一边说一边伸脑袋看了看火堆背后的陈予玲:“你知道乐浩泽那小子喜欢玩儿木珠子,他也经常到乳间村来收木头的嘛。前两天他又来了。可是看起来他整个人都软塌了,满脸胡渣子也不剃。他不是来收木头的,而是让村里的刨山人帮忙找月光草莓。大价钱购买!那玩意儿不得晚上才发光吗?反正有钱赚,我就跟着到山上来玩玩儿呗。” “月光草莓呀,长得小指头那么大,白天藏到土里,晚上出来晒月亮。听说酸的跟柠檬一样。但是睡前吃了,可以让美好的记忆出现在梦里,活生生像重新经历了一次。” “哎,”刀三儿摇摇头:“乐浩泽那小子一定是死了爱人,满脸焦愁。他是来找月光草莓解愁的,想在梦里再见谁一面吧。” “用天根湖根液术,找起月光草莓来不是更容易吗?他怎么不自己来找?” “忙呀!大战来临,他忙着到处游说。他那张嘴巴呀,挂在一张软塌的愁脸上也还能侃得精神奕奕。演说起来,他的嗓音就像鼓锤,伸进你的耳朵里,敲得脑袋嗡嗡作响,没几分钟就听得人头脑发热,搞得我都想加入他的队伍了。” “等一下呀,什么情况,什么大战要来临?” “其他族向火劈木的联盟宣战。乐浩泽已经召集了龙血族和金丝雨族,还有许多没听过的小族。他们说普多战团残暴奸猾,斩杀降族。普多骗降了天根湖,结果天根湖一口不剩呀全被杀了。从天根湖流出来的水都是血红的。” “这什么情况呀?”仙止惊得站了起来,张大嘴望着陈予玲。 刀三儿终于忍不住,从火堆那头探出脑袋问:“仙止,这姐姐是谁?” 陈予玲眨眨眼睛,也张大嘴巴看着仙止。“糟了!”她忽然像兔子一样蹦起来,拔腿就跑:“我得赶紧回战团去找瑶略云。” 刀三儿扯住仙止的裤腿又问:“哎,这姐姐是谁?我碰见大人物了吧? 分卷阅读140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 “哎哟,回聊回聊!”仙止一抬小腿儿甩开刀三儿的手,朝陈予玲追过去。 他们攒起法力以最快的速度朝天根湖外的扎营地走,感觉日月星辰都被甩到了脑后。这时候仙止才发现,自己的法力已经远远赶不上陈予玲了。他丢下了那群琉璃族人,脚程还是拖沓。他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觉得自己就是只乌龟,怎么也没有前面那只兔子活蹿。 等他赶上陈予玲的时候,陈予玲已经在那里等了他一整天。陈予玲趴在天根湖外的山沟里,她左手边的山顶上,本来驻扎着自己的战团,蓝色的旗帜插满山头,像顶帽子盖在绿毛脑袋上。但是现在,山上没有自己的旗帜,蓝帽子被掀了,换成一块儿黑压压的狗皮膏药,嘈杂的人物聚集在那里。四五缕炊烟从那里溢出来,饭味儿夹杂着忘界法术的味道,飘得漫山遍野都是。 仙止冲过去揪住陈予玲的衣角,瘫到地上呼呼喘着粗气:“你的战团呢?” “不在这里了。”陈予玲撮起嘴巴,皱起眉头:“我去天根湖之前,把火劈木交给了瑶略云,由她号令普多战团。我跟她说过,三天不回就把天根湖灭了。” “啊?难怪了。”仙止嗖一下坐起来:“雪灵族人是古忘界的雪狱看守。他们都是绝对的服从者和执行人。你这个死命令,瑶略云一定拿去大干一票了。” 陈予玲砸吧砸吧嘴:“哎,啧啧。要大干一票,干彻底嘛。怎么还漏跑了一个伤心欲绝的乐浩泽?桑合要是死了,他活着多煎熬,不弄死我们不会罢休。” “你等我歇会儿啊。”仙止掰着指头算了算,算得他眼泪汪汪的说:“哎妈妈呀,前前后后我的火狐死得差不多了,只剩两只。等我顺了气,用通心驭畜术把它们唤过来,到山头去探探情况。” 陈予玲拍拍仙止的肩膀:“我已经把它们唤过来了。”陈予玲把三根指头捏在一起,用嘴杵在上面“噗噗噗”的吹气,形成有节奏的快速震动。两只火狐听到声音,就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陈予玲和仙止一人揪住一只火狐,用手翻开它们的耳朵,往里面灌说咒语“撒呼”。火狐的眼睛立刻像伞一样收拢,又像花朵一样绽开,变成了黑色瞳孔的人眼。同时陈予玲和仙止的眼睛里出现了棕黄色的狐狸瞳孔,大大的看不见眼白,好像带了夸张的美瞳。 他们一放手,两只狐狸就钻进草丛,朝山头上蹿。顺着矮树的掩护,火狐到了那片狗皮膏药的脚边上。原来那是一顶超大的黑色帐篷,比一个足球场还大,上千人聚集在下面。帐篷每隔五米就开了一个天窗,每个十米就有一个木桩被拉绕着绳索。火狐眼睛所见的服饰和标志里,有两个特别扎眼,是披着大红色护肩的龙血族和背着木质小盒子的金丝雨族。另外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小族也混在帐篷底下。 “龙血族的人为什么都披着红色护肩?”陈予玲问。 “风湿太重。”仙止回答。 “他们都有风湿?” “他们没有风湿,他们的祖先有。因为龙血族人的祖先住在古忘界边缘的河谷里。那条河谷,俯瞰就像条巨龙。河谷里流着红色的河水,就像龙血。河谷里常年多雾阴冷,但龙血族人认为那条河流流向忘界之外,通往神的住处。所以他们不愿意离开那里,恬不知耻的称自己是离忘神最近的人,我们旧望族从来就不承认。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就风湿缠身,需要佩戴护肩、护肘、护膝等等吧。现在那护肩没有实际作用,只算是他们的传统服饰。” “那金丝雨族背着的小木盒子有实际作用吗?” “嗯呀有点作用,那是他们的武器,就叫金丝雨。他们能跻身四大新望族之列,就全靠那武器。木盒里装着细小的金针,万箭齐发就像牛毛细雨。”仙止同样鄙夷的喷了喷鼻子:“这种小把戏,要搁在旧族兴盛的古忘界,算个屁。” 火狐绕着硕大的帐篷转了两圈,眼里出现堆成小山状的兵器和盾甲,虽然颜色棕黑,像一堆不良大便,味道熏得火狐不停眨眼。还有许多虫子绕着那堆东西打转。但仔细观察就发现那些东西制作精良。刀剑斧戟是陨铁铸成,每片刀刃上都有上百条煅打的纹路。盾甲是用皮带串联的蛊臭龟壳,大壳保护腰椎和后背,小壳保护后脖子,表面刷着油亮的老漆,内面住着扎堆的虫子。 “臭不要脸的!这些都是从琉璃洗劫的东西。”仙止气得跺脚,紧接着又舔了舔嘴边的口水:“那些虫子看起来真好吃!” 陈予玲听了,恶心的胃里泛起酸水。她赶紧让火狐扭头朝另一个方向走。火狐擦着兵器堆的边缘往里拐。刚拐角,它眼里就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个身体长,腿短的背影,在人群里特别明显,是乔叶翕的跟屁虫李天长。 李天长嬉皮笑脸,到处与人寒暄,勾肩搭背。忽然有人喊他,他甩甩脸上的肌肉,立刻严肃起来。他两只小短腿儿加速交替,七拐八拐进了一个黑布围着的小隔间。那隔间周围人很多,火狐很可能被发现。但李天长的出现,一定跟乔叶翕有关,陈予玲决定让火狐跟过去。 火狐钻到零碎的围布下面,一点点 分卷阅读141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刨坑往前挪。趁人不注意,它溜进一个打翻在地,斜卡在石头上的大簸箕下面。围布里李天长和另外一个人的对话,勉强能够听得清楚。那个人的声音辨识度很高,每个字都铿锵有力,像把钉锤在人脑袋里敲打。除了乐浩泽,没有谁的声音再让人那么头昏了。 “即使我们人手不够,也一定要搏一把。盈影族不来,我们还有琉璃族的那些武器。会帮我们不少。要是还没有消息,就直接行动了。”乐浩泽袖子上的木珠子哐啷哐啷作响,他一定激动的手舞足道。他的语言艺术,除了靠声音,还要靠肢体。 李天长回答:“哎你再耐心点吧,大法师已经在盈影族了,等他消息。” “我费了那么多口舌都劝不动盈影族,大法师的声音比我还动听?盈影族的引阵答应了陈予玲,绝不会再带战团与她为敌。预河鸣那个小不点儿,又从来都是缩在窝里不见人,我看他不会出来的。” “你不等预河鸣,总要等大法师吧?不要冲动呀小伙子。” “唔……”乐浩泽拉长声音哼了两秒:“陈予玲对天根湖的承诺可比我的声音还好听,分赐我们火劈木,从此成为真正的望族。所以普多战团进入天根湖的时候,族人们还备上酒菜,敞开大门,毫无防备。结果迎进门的是屠夫呀。他们灭了我全族。瑶略云还把桑合喂了狼主!你说多可恶,全族好几百人,就我一个人逃出来。我现在无比冲动!趁着陈予玲不知所踪,普多战团没了老大,我要剐了雪灵族那个野婆娘。” “当然当然,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火劈木联盟之外的部族响应你。你已经说过无数遍,大家都怕成为下一个天根湖。可普多战团轻轻松松就把天根湖捏死了,足够强大吧。这种局势,大法师愿意搅和进来,对你们的胜利至关重要。” “唔……”乐浩泽又哼了两秒:“大法师值得等,他如果能率领这个战团,是比我这个空嘴皮子有用多了。那就再等两天,两天之后攻打天根湖……” “晒杂豆喽!”耳边猛得扎进这句话,火狐眼前忽然一亮。有人一把抓起了那个大簸箕,是个体胖脸小的人。他发现红彤彤的狐狸躲在下面,双脚一蹦“哎哟哟”叫起来。“这多可爱的小狗!”那人一喊,周围好几个人聚了过来,围着它转圈圈。火狐惊得缩成小团。有人想伸手去抚弄它火红的绒毛。它立刻炸起劲毛,龇牙咧嘴跳翻身。大家“嚯哟”哄笑起来,往后退。 一个龙血族人凑过来看热闹,啪一巴掌打到体胖脸小那人脑袋上:“什么他妈小狗呀,这是琉璃族的火狐!你看它那双人眼,”那人凑近观察:“你谁?”。火狐“吱吱”淬两坨口水吓他。他赶紧缩回去,抢过来那个大簸箕,一抡手肘把火狐又扣在了下面。火狐在簸箕下面乱撞,透过缝隙用尖牙勾住那人的皮肉,疼的他“哇哇”叫。他立刻收回手,换成穿着厚皮靴的脚,踩在簸箕上大喊:“这狐狸被通心驭畜术控制,快通知族长,搜查四周!” 火狐用力刨地,从簸箕边缘蹭了出来。 “跑了,跑了!谁抓到算谁赢嘞!”有人不正经的喊起来。周围人像发了疯的苍蝇,嘻嘻哈哈大笑,跟着火狐屁股后面扑撵,把锅碗瓢盆踢翻,把彼此也撞得东倒西歪。他们好像很久没有玩过这么痛快的游戏。 火狐轻盈灵巧,在人群里窜来窜去。陈予玲看见支撑帐篷的木柱子,她赶紧让火狐扑到一根木柱子旁边,咬住耷拉在地上的绕绳。然后火狐就像根穿了线的针在帐篷里来回穿梭。绳索绷得到处都是,那些乱成一锅粥的忘界人在绳子上来回绊撞,没多一会儿。那根四五米高的木柱子嘎嘎响起来。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木柱子已经倾斜,连带着周围好几根柱子也倒塌下去。这个大帐篷瞬间就塌了一个大坑。火狐嗖嗖从天窗逃了出去。 陈予玲收回了法术,拍拍仙止肩膀:“哎哟被人发现了,我们快走吧。” 仙止晃了晃脑袋,也收回了法术。 “进天根湖,我的战团在天根湖。”陈予玲说:“这帮人是准备要去攻打天根湖的。可是乔叶翕介入进来,他怎么突然翻脸了?” “嚯,我听见有几个人在山头上八卦。”仙止嘻嘻嘻笑起来:“他们说,一定是你跟扬漫上了床,大法师生气了。我倒没想到,你这么风流。” 陈予玲踹了仙止一脚:“胡说八道,他不会为了一点床事就掀起战事。我倒是更相信雨童说的理由。妈蛋!迟早他也是要跟我作对的。他会争夺我的生命,就像过去的千百年一样。”陈予玲硬扭脖子,咯嘣咯嘣响:“我不知道过去的普多有多软弱,任他欺负。可这次他遇到是陈予玲,嗯哼,休想了。” 第39章 筑防 从乐浩泽扎营的山头到天根湖,会经过一片糊糟糟的沼泽,里面全是稀泥和烂草,就像一锅煮过头的蔬菜粥。之前陈予玲从这里到天根湖的时候,沼泽上驾着宽敞的木板,有四车道那么宽。乐浩泽那时候像颗水嫩的大葱,轻巧的站在木板上朝陈予玲招手。他眼里闪着迷光,得意的告诉陈予玲,他就是在这片沼泽上出生的,所以起了浩泽的名字。他还说天根 分卷阅读142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湖的湖水浸润滋养着这里,天根湖和这片沼泽,就是一对永不分离的情侣。现在沼泽上的木板全被砸得稀巴烂。整个沼泽被天根湖流出来的血水浸红。血液腥酸的味道和腐烂的杂草味道搅在一起,让人觉得特别难受。 在这片比天根湖还要广大的沼泽中央,陈予玲瞥见一个黑乎乎的小方块儿,好像点缀在菜粥上的黑豆豉。她站在沼泽边上,用手遮住刺眼的太阳,往小方块背后的对岸望,天根湖的入口就像一条短短的绿毛虫搭在地平线上。她把裤腿儿使劲撸起来,脱下鞋子夹在胳肢窝里,只有淌着泥浆过去了。 仙止用左手捂住腮帮子,嫌恶的摇摇头,舍不得插脚下去。陈予玲已经走了几十米,腰腹上都溅满了泥点。她隐约看清楚沼泽中央那小方块是个铁笼子,笼子里两个人影,大半个身子陷进了泥澡,脑袋伸得比乌龟还长,眼巴巴的望着这边。陈予玲回头问仙止:“牙疼?” 仙止晃晃小眼神儿,放下手。然后他把自己宽大的裤脚捧起来,在腰上缠了两圈。数了一二三,他撅起屁股,闭起眼睛跳到了泥澡里。他的裤腿儿太大,半条内裤都露在外面。 “快点哟仙止,中间是个铁笼子,里面有两个人。”陈予玲抓起一把泥巴,弯腰瞄准,“嗖”扔到仙止大胯上糊起。她“哈哈哈”笑起来:“底裤全露了!” 仙止只好又把裤腿放下来,那裤腿就像个装泥的大布袋子托在泥面上走。在泥澡里,他的速度更赶不上陈予玲。远远的他看见陈予玲接近了那个铁笼子。铁笼子里面的人嗷嗷哭嚎起来:“哎哟哟,我的姑奶奶,你可来了!”仙止立刻竖起了耳朵,那是姨母的声音。 另一个人也紧跟着叫唤起来,是二厨的声音:“感谢忘神哟!陈姐姐,快来救我们呀!铁笼子每天往下沉一点,淤泥都快没胸了。” “瑶略云把你们关在这里的?”陈予玲掏出海之底,把铁笼子劈成两半,然后她一只手抓住姨母,一只手抓住二厨,腹部憋起劲儿,把她们从泥澡里提起大半截。她们弹弹双腿,就像两只刚被捞上来的鱼在摆尾巴,甩的泥浆四溅。 二厨站稳后,把手上和腰上的泥抹了抹。吐了一口泥水到地上:“瑶姐姐那脑神经是直的,咬住你的命令不放。她说她只认一句话:三天不回,碾碎天根湖。她到了天根湖找不见你,谁的话也不信,非要把天根湖人杀光。” 姨母指着那铁笼子说:“这本来是给桑合那个小畜生准备的铁笼子。结果那小子肚子里装着根鬼肠子,临死又摆我一道。” 那时候天根湖已经一片血红,鲜血从天边慢慢浸入沼泽,像一只伸张的红色大爪子插到稀泥里。瑶略云砍了两株小小的瓶子草绑在脚上当鞋子。穿着这样的鞋子行走在沼泽上,就像是滑冰。冰雪天地里长大的她很享受这故土的感觉,在这儿绕着桑合的铁笼子转了几圈,翻了□□个高难度的花式。然后她停到桑合眼前,看见桑合正用一副死鱼眼朝她剜过来。 “怎么这副表情?是姐姐我滑得不好还是身材难看呀?”瑶略云从泥里拔起一根烂草,伸进笼子里撩了撩桑合的下巴:“说吧,你们把陈予玲弄到哪儿去了?我要是把她找回来了,一定再给你表演一圈,然后就放你走。” 桑合耸耸肩:“我跟你说过了,是栗浦镇的格艺儿把她带走的,我不知道去哪儿了。可是你不信,还把我全族都杀了。”桑合的眼睛忽然眯成一条缝,似乎有两把锋利的小刀从那眯缝里甩出来:“你最好别放我!” “嗯嗯,”瑶略云歪着脖子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不能放过你。陈予玲也强调过,桑合小朋友奸猾,一定不能放过。”瑶略云拿起一根竹竿,在桑合那笼子下面戳了半天:“你这个铁笼子下面,是姨母用三块儿大石头垫起来的,我也懒得再耗时间了。现在就把石头撬开,你跟着铁笼沉下去,长埋这里好了。” 桑合用虎口擦了擦鼻尖上的泥巴,眼睛鼓溜溜转:“等等,换个死法。” “怎么了?这死法挺好的呀。” “我不喜欢。你把这死法留给我的姨母和琉璃的二厨吧。”桑合豌豆一样的眼睛半闭起来,眼珠子在眼皮下面来回晃了几下。一边思考,一边瞥见瑶略云疑惑的表情,他挤了点泪花出来,用闪烁的小眼神望着瑶略云说:“我真的不喜欢这个死法。是的,陈予玲是被我跟姨母她们合伙设计了的。我跟姨母毕竟是同族呀,一切都是我俩的阴谋。是我们把她送给栗浦镇的格艺儿的。可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或许姨母她们知道。你不如把这个笼子留给她们用,兴许在她们憋死之前,能逼出点什么消息。” 瑶略云捏着下巴想了一会。 “那就试试也行,”她渐渐挑起眉头,笑着对桑合说:“你换个死法也可以,那我就把你送去喂狼主好了,呵呵呵。” 姨母一边讲一边用脚狠狠踢那个铁笼子,把它使劲往泥里踩:“桑合那个滑溜的泥鳅!死也要带上老娘。他被送走的时候还朝我挥手大喊,我在地狱里等你哟。瑶略云是个瓜婆娘吗?居然相信桑合的话。” 陈予玲摊开双手,无奈的耸耸肩 分卷阅读143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姨母,天根湖没了,我没办法还你一个天根湖。但是我依然可以承诺你很多。如果我的战团厉害了,外面那些新族,还都是你的,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可我的战团要赢,就少不了雪灵族。” 姨母面色在幻变:“好。我跟你,跟瑶略云,现在绑在一根绳上。利路华的天根湖,桑合的天根湖,无论我怎么操作,也还是他们的天根湖,都死了最好,这就是他们的报应,哈哈哈。”姨母笑得憋气,她苦心经营的部族死光了,但换个角度,她恨的人被灭族了,这感觉像塞了一嘴又苦又甜又酸的鼻屎。 “但瑶略云差点把我搞死了。非得骂两句泄愤。”姨母骂骂咧咧跟着陈予玲往天根湖走,不只两句,接近入口时才闭嘴。 浓重的血腥味儿袭来。按照雪灵族人的习惯,他们杀人不会眨一下眼睛,不会掉一根睫毛,但是不管什么身份的死者,都是属于忘神的,所以他们尊重那些尸体,即使是死囚。他们会把死者的血放流到冰窟窿下的暗湖或河川里,说灵魂和记忆会跟着流动的水回到忘神那里去,而尸体就裹上冰,做成硬邦邦的冻肉,说是感恩肉体的水晶琥珀。陈予玲听瑶略云讲过,雪灵族人最讨厌西南密林里那些变态的小刀客,他们喜欢用死人骨头来做雕刻艺术。过去在忘界里的时候,常常有人到雪灵峰下去偷水晶琥珀,简直就是对死亡的不尊重,对忘神的亵渎。 这次大屠杀之后,瑶略云显然也按照传统做了些简单的处理。血被放到天根湖里,才搞的这片地腥臭熏天。陈予玲远远还看见天根湖的入口左侧堆满了尸体,像座小山一样。瑶略云在他们周围放了许多小块儿的冻水,那座尸山冻成了硬邦邦的冰山。瑶略云还在上面插上了普多战团蓝色的旗子。旗子旁边时不时有个放哨的登上去望一望。 这会儿那个放哨的看见了陈予玲,大呼小叫着从坡顶搓溜下来,拍着大腿就往天根湖里跑:“普多回来了!普多回来了!普多回来了!” 陈予玲从泥塘里走出来,瑶略云已经带着许多人在入口等她。巴育颜提了一篮子湿毛巾给他们。陈予玲对瑶略云笑了一下就低头擦自己身上的泥巴。 瑶略云等半天终于开口问:“你去哪里了?” “我被格艺儿和华姆绑架,去了趟棉絮村。”陈予玲一边使劲扯头发上的干泥巴,一边走过去挽住瑶略云的手说:“嘶,哎哟,姨母和二厨没有骗你。” 瑶略云搓搓手,从怀里掏出火劈木,塞回到陈予玲手里。然后搂紧陈予玲的肩膀,抬起下巴摇摇头说:“可是你的命令我已经执行了。”她又回头用眼神指了指那座尸山:“三天不回,碾碎天根湖,桑合喂了狼主,人也都杀了。” “嗯嗯,”陈予玲嘟起嘴一个劲儿的点头:“始料未及,始料未及。原本可以和平收归的新望族,现在全反了。最麻烦的是,乔叶翕也加入了外面那堆渣子战团。不过挺好,既然他迟早会来要我的命,我宁愿早点了结。”陈予玲拉住瑶略云的手:“你们要帮我打败他。” 瑶略云终于松了口气,轻拍陈予玲手上的火劈木说:“呼......当然,罗林的誓言在这里,雪灵族战团的战斗力和忠诚都在这里。我知道外面已经聚集了老大一帮渣子,我们的战团多优秀呀,分分钟就能灭了他们。可是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出手吗?” 陈予玲环顾四周:“地势吧?人家在高高山头,我们在低洼的泥澡湖泊。当年天根湖族长只为寻找一个漂亮的湖泊,恐怕没有考虑战斗的问题。” “是的,地势不利,加上雪灵族人只擅长在雪地冰川上打仗。这个地区地形复杂多变,我不知道怎么去找个合适的营点。可是如果我知道大法师会参与进来,那我一定立刻出战,应该在他到达之前,把山头那坨屎铲了先。” “嗯,是应该换个地方。”陈予玲在鼻子前招了招手:“不觉得这池子水被你搞臭了吗?大法师来了也会被你熏死,嘻嘻嘻。”她嘻笑两声,清了清嗓子忽然大声喊起来:“就算大法师在,我们也能赢。我看过他们的兵器和人手,嘿哟,跟我们差远了!” 战团里的人互相看了看,得意的扬扬眼角,兴奋得鼓起肌肉团子,挺拔起胸部,像一颗颗小石头,摇摇晃晃挤撞起来。 “看,咱们的战团多精神!当然我们还是得换个地方。也许我们可以去狐林。”陈予玲想了一会儿,扭头看仙止说:“你家的位置,仍然是我见过最好的。四面环山,前方入口狭小,后面万丈峭崖。” “那是,当年要不是魏大胡子搅局,琉璃不会那么快失守。” “刀剑戟和蛊臭甲都被偷了,肖云说过,凤尾峰背后还有个藏宝的洞洞,里面有好些宝贝,没被劫吧?” “听说他们只找到了怪器穴,罕宝穴在尖突的岩石背面,没被发现。” “那就够了,二厨用障眼法掩护,我们去琉璃的狐林!” 瑶略云立刻拔营。 陈予玲跑到桑合房间里去翻了一片云母叶和热焦笔出来。她在云母叶上面烫了三个黑乎乎的大字“至狐林。”然后交给瑶略云说:“等我们启程,就找 分卷阅读144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人递给山头那帮废物吧。” 瑶略云接过来看了,笑得肩膀跳跃起来:“哈!那帮废物,拿到至狐林三个字,一定摸不着头脑。敢不敢来呢?” “没有大法师,他们不一定轻举妄动了。有了大法师,他们一定会来。” “有了大法师,你还能有这么自信吗?” 陈予玲摆摆下巴笑说:“我不怕,狐林有些宝贝,是对付他们的利器。” 狐林还是那样的风景,只不过人丁稀少,前山入口有四个守门的壮汉,后山峭壁上有两个放哨的青年,其余大多是老弱病残。陈予玲刚到这里就觉得寒风萧萧。从山缝里冲出来的风像把利剑把这个部族砍得七零八落,呜呜的风声又像他们死去的族长仙宝,在反复念着的古忘文。普多战团到了狐林,一下就热闹起来,他们就像一堆肉馅儿挤到夹饼里,把整个狐林都要胀爆了。 陈予玲曾经在尾峰的鸽笼里住过一段时间,她没想到鸽笼背后的峭壁那么难爬,山崖是垂直的,石阶也是垂直的。路直通向存放神兵利器的怪器穴,可惜里面的东西都已经被强盗搬空了。怪器穴后面有个突出的山崖石,山崖石背后还藏着一个罕宝穴,没有路通向那里,所以它能在上一场浩劫中幸免于难。陈予玲跟着仙止,准备翻过山崖石,跳到背面的罕宝穴里去。两个尾峰的放哨青年在山尖上望着他们。 “喂,王小鹅。你帮我看看那边,罕宝穴外面那些荆刺长到哪个位置了。可别让我翻过去挂坏了衣服!”仙止朝着其中一个放哨青年喊。 王小鹅看了看山崖石背面,罕宝穴外面长满了荆刺,他不太高兴的挤了挤腮帮子说:“仙止哥,怪器穴和罕宝穴都是不允许外人进的。” “哎呀,什么外人,现在大家都坐一条船上。陈小姐可是要帮我们收拾那些可恶的新族,帮仙宝报仇呀。” 王小鹅旁边的是他堂哥王大鹅,王大鹅面无表情的用胳膊肘杵了杵他弟弟,小声说:“算了吧,人家的战团都把狐林塞满了,这里还算是琉璃的地盘吗?”说完他扭头对仙止喊:“过去吧,没有荆刺子。” 仙止一撅屁股,贴着肚子滚过去,咚一声落到荆刺堆里,把他一身刚换的白袍子挂得稀烂。两个小青年就在山尖上咯咯咯的捧腹笑起来。仙止撩起自己被扯成布条的衣裤,扯着嗓子骂:“你们两只鹅崽子,耍我!怎么说我也是族脉!”但他始终底气不足,连头顶上的绿顶发都没精打采的耷拉着。他骂着骂着,眼睛还不由自主的胡乱眨巴起来。 陈予玲穿着高帮的牛皮靴和短裤。她用厚鞋底把那些荆刺都踩到了石缝里,然后拍拍仙止的肩膀说:“驭鸟脉怎么就这么窝囊?” 仙止撇下嘴说:“有五彩鸟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驭鸟脉最威风。飞过无法跨越的宽谷,穿行无法通入的隙缝。就连去朝圣神谕也是乘鸟而行,除了冰崖族能用冻死你那法术爬上冰崖,就只有我们驭鸟脉能近距离的观赏神谕了。” “神谕被冰崖族抢救出来放在迎泽峰之后,你们还去朝圣神谕吗?我知道忘界的传统,除了要在神庙里祭拜忘神,旧望族族脉的孩子还要到神谕之下去行成人礼,用神谕反射的阳光沐浴全身。是吗?” “啧啧,在那冰天雪地的极寒地方,脱光衣裳做阳光浴,谁愿意去呀?现在连神庙祭拜都没人做了,更没人在意什么成人礼。这些老掉牙的传统,都是你在树洞下那些石盒子里看到的吗?” “是,我还知道,圣母法术之最,都是从神谕上面悟得。听说永生之法,好像也是普多和大法师联手从神谕里面偷学来的。” 仙止弯着眉毛说:“如果你还有记忆,应该比我清楚多了,老前辈。”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扒拉开铺长在罕宝穴外的荆棘藤。原来里面并没有多大,三四十见方。中央有个大竹筐,里面分了十几个格子,不同的格子里横七竖八堆着不同的东西,有闪耀着各色光彩的珠宝,也有看似暗淡无奇的物品。最中间的框格里堆着海之底,深蓝色的宝石集聚着清澈的光影。 陈予玲走过去拿起一颗,深海的力量瞬间就在她的掌心里推波助澜,怂恿着她内心深处的燥欲。她旁边有一个镶了铜丝花的钢芯门把手,看起来结实浑厚。“仙止,海之底是对付新望族的利器!”她说着就举起手里的海之底,催生起法术。海之底的力量全部引灌到她的身体里。她只用小指头在钢芯门把手上拂过,那个钢芯把手就像大馒头被剔骨刀劈过,啪一声裂成了两半。 仙止嚎哭着扑过去,抱起那两瓣儿钢坨子:“哎呀,可惜我的古董呀!这是传说中万里鸟窝的门把手啊!” 仙止猛的扑过去,陈予玲一惊,忽然感觉海之底的力量像股巨浪冲击海岸,拍打到她的脑神经上。仙止的脸变成一张可怕的野兽脸,龇着利齿,乘着海浪朝她涌过来。她感觉到咸湿的海水溅到自己脸上,那野兽的头变大压住了半边天空,快要把她包裹起来。但是她好像在无声的梦里,听不见巨大的声音。她吓得正要举起手朝那只野兽攻过去,忽然觉得不对劲,赶紧闭上眼睛。耳边一片寂静只有仙止惊恐的呼吸 分卷阅读145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声。她努力收拾心神,再次睁开眼睛,看见仙止还抱着那两个铜坨子,满头大汗的张大嘴看着她。而她自己的手已经像把锋利的快刀架在仙止脖子上。 陈予玲吓出一背冷汗。 “额,哈哈,”她傻笑两声,收回手说:“利器,利器,厉害吧?” “厉害?突然朝我砍过来,当然厉害,你要吓死我呀!”仙止嚷起来。 “你别嚷嚷了。”陈予玲把海之底放到仙止手上:“也幸亏你们琉璃族人愚蠢,把无坚不摧的利器,当做俗气的珠宝,放在罕宝穴里,才躲过了那帮强盗的洗劫。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形状。” 仙止摊在手心里注视了半天:“是箭头?” “嗯,你听过宜悦这个人吗?” 仙止摇摇头。 “海之底是这世上最坚不可摧的石头,什么陨铁的兵器,蛊臭龟甲,对它来说都是软泥。古时候有个叫宜悦的忘界人,发明了一种独特的打磨方法,把海之底制作成了攻无不破的箭头。几千年过去了,海之底箭头却被你们琉璃族女人当做珠宝挂在了头发上。” “哎哟哟,有了这样的箭头,龙血族和金丝雨他们夺去的武器,根本不是威胁。”仙止咧嘴大笑说:“哈哈哈,原来我们琉璃还有这样的宝贝。” “找人把这些箭头搬出去吧,再连夜制作弓箭。” “一颗海之底这么重,普通的弓箭怎么行?弓太轻弹不出去,太重拉不开。那宜悦有没有留下相应的弓箭制作方法呢?” “没有方法。除了这个故事,关于宜悦的其他一切都没有留在记载里。” “真是难为我呀,要耗死哥哥多少脑细胞呢?”仙止抱着双手琢磨起来。 “难不住你的,这可是你家的东西。别让狐林再沦陷一次。还有一样东西,也能帮我们保护琉璃。把崖道下面那株别扭藤移栽到狐林口。”陈予玲拍拍仙止的肩膀:“记住啦,弓箭和别扭藤都放到狐林口。后山尾峰这儿陡崖高险,两个放哨小伙儿看着就差不多了。”说完她就匆匆下了尾峰。 陈予玲找到姨母,关上房门,脸色苍白,像贴了张紫白的面膜。姨母刚灭了灯要睡觉,被她吓得从床上滚下来。 “姑奶奶哟,你这是怎么了?”姨母点燃灯仔细瞧了瞧她。 “姨母,我最近头脑朦胧如在梦中的情况越来越多,之前只是使用根液树时有些发作,今天使用其他法术也有同样的情况。在尾峰借力海之底的瞬间,我出现幻觉,差点把仙止给杀了。”陈予玲抓紧姨母的手,在脖子上比了把刀样。 姨母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让陈予玲再小声一点:“我也是加重的情况。” 陈予玲掏出大师兄送的熏香,又分了一点给姨母。 姨母接过来闻了闻,摇摇头:“始终是治标不治本,没什么用的。” 陈予玲皱紧眉头说:“你是天根湖姨母,一定有办法吧?” “着什么急呢。反正就是发疯杀人的事嘛,当一次疯子,杀它一片吃瓜群众,人生难得一次狂呀,哈哈哈。” “额呵呵呵,”陈予玲扯着嘴巴也笑:“狂也得分个时间场合嘛。这节骨眼上,我要是失去理智,事情可能闹麻烦,咱们还要不要对付那些新望族了,还怎么去迎战大法师呢?” “嗯,”姨母撅着嘴儿想了想:“迎泽峰上住着一个神医叫胡茶,他有一本百草书,他吹嘘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河里游的,没有什么是他治不好的。” “怎么听起来像兽医呀?” 姨母泪眼汪汪的望着陈予玲说:“叫他兽医也没错,他从不医人,隐居高处,只埋头研究。曾经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出山,他也不动。就算病人爬到他门口,他也是脱鞋子溜人。听说他给没手的猴安过猪蹄,给没脸的猪贴过鸡脸,又给没脚的鸡接过人脚,就是没有给人安过什么。如果可以,也只有找胡茶试试了。但他,”姨母眼睛咕噜噜转:“但他一定不理会我们。” “这套路真像半死树下的隐诺者,把人变野兽,把壁虎蜘蛛粘一起。” “不过他跟巫之后是好友,不一样的好友。我跟小巫有交情,也许能找他引荐。我唯一一次见胡茶,就是小时候在巫之后的茅草棚里。那时小巫的食指肿的比馒头还大,亮红的像颗即将爆炸的小太阳。老巫找胡茶出山医他儿子。我正好偷听到他俩的谈话。” “他们说什么。” “当时没听明白,现在记不完全。你前几天跟我提过隐诺者,仔细回想起来,第一次听到隐诺者这个词语,原来是在他们的对话里。老巫和胡茶似乎都是隐诺者,但又惧怕着隐诺者。” 姨母回忆说,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忘界人的恐惧,从老巫扭曲的表情里隐射出来。他抓住胡茶的胳膊说:“隐诺者找上门了,她说即使我们躲到天涯海角,也还是隐诺者,只要夜喜需要就逃不掉。她把火发丝缠在我儿子的食指上,融进了他的体内。我无处可逃,我的儿子也无处可逃,我们世代逃不掉。” 胡茶把小巫的手塞到一盆黑糊糊的 分卷阅读146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泥巴里,抖抖肩膀说:“夜喜完蛋那么久,他火发的法力还这么强。我解不了这法力,只能尽快消肿解痛。”胡茶看一眼小巫:“除非把他这只手切下来?我给找个猫爪子安上去?” 老巫笑着点头,小巫就一个劲儿的摇头。 老巫啪一巴掌打到小巫脸上:“你个胆小鬼,现在不把手切了,这火发很快就会长满你的内脏,你就变成夜喜的爪牙。夜喜要是永生,你也跟着永生,不过你永远只能是他的一部分,如果违背他的意志,身体就会被火发揉碎。” 小巫吓得满脸泪汗,眼睛鼓成个灯泡照着自己手,仍然一个劲儿摆脑袋。 胡茶走过去按住他的头说:“算了吧,也就剩个冥顽不灵的蠢婆娘。她想追随夜喜神永生,早就想疯了。我不相信她会成功。手还是留着吧。” 陈予玲想了想姨母说的话,又问:“那么老巫和胡茶都很怕隐诺者了?” “好像是的,”姨母点点头:“隐诺者有很多鬼手段,时不时找他们麻烦。” “他们两个多半是隐诺者的叛徒。”陈予玲撩了把头发,信心满满拍着胸脯说:“赶紧去找胡茶吧,只要告诉他,是二奶奶请他帮忙,他一定不敢拒绝。” “二奶奶是谁?”姨母问。 “就是我那位新朋友,老巫和胡茶的老朋友,半死树下的隐诺者。”陈予玲狡黠的朝姨母眨巴眼睛:“假借一个恶人的名义,威胁威胁胡茶嘛,嘻嘻。” 姨母翻了个白眼就开始收拾东西:“哟,你的人脉现在倒是比我这老太婆还广呀。可得小心那些来历不明的朋友,别引火自焚。”姨母铺展开自己的漂亮衣服,一件件叠好在箱子里:“你这里乱七八糟的,我到迎泽峰去度个假也好。希望回来的时候,解药在我手里拿着,新望族已经收入你囊中,我们好交换礼物啊,呵呵呵。” 陈予玲推着姨母的腰往门外走:“等不了那么久了,您快启程吧!” 仙止立刻开始没日没夜的准备防事。他把别扭藤挪到了狐林口,并且高高挽起了裤腿,背上木锯绳条,琢磨在高处搭建巨型的弓箭。尽管有些琉璃老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擅自把战火引到琉璃,会让更大的灾难燃烧这片土地,他也没有听见。反正作为古怪的驭鸟脉,他从来都少有跟自己族人聊天。这次他真的是想打败新望族,为琉璃挣回点什么,反正陈予玲交给他的这点任务要不了他的命。他闭上眼睛默念着“好玩儿好玩儿”,睁开眼睛看见的就不是一个无聊的防事工程,而是一大盘儿美味儿的茶点了。 他越干越带劲儿,使唤雪灵族人做了上百把小弓,然后把这些小弓用猫头鹰的羽毛绳和百种韧木传动起来,组合成了两把巨大的连弓,分别架在狐林口高处的巨石上,三天后完工,每组连弓跨幅达三十米。连弓上还装着平滑半开的弹槽,不用箭杆,直接拉射箭头。大小相套的单弓,分解了开弓所需的力道,由十来个人操作就行。仙止用手拉了拉,力量和弹性具足,承受上百颗海之底箭头同时射出没什么问题。 他松手的之后,也满意的松了口气,可是抬起手闻闻自己的手心,发现满手猫头鹰毛的腥臊味儿,跟肖云身上的味道一样。肖云那根鞭子早不知道去哪里了,肖云人现在也不知道藏哪里去了。仙止叹口气,搬了一大桶茉莉花味儿的鼻香粉往羽毛绳子上撒。撒完他又望着巨弓发呆,越看越不美丽,自己做的哪样茶点不是色味俱全的呢?于是他往乳间村去了一封信,让刀三儿带点儿工具过来,要在他的杰作上再雕上些亮骚霸气,栩栩如生的纹饰。 刀三儿刚到,瑶略云看见了就气得跺脚跳起来:“仙止!这个外人是哪里来的,你想要把我们的防事都泄露出去吗?” “他只看见了我们的弓,却没看见我们的箭头呀。”仙止笑嘻嘻说。 “大战来临之际,就算是根针也不能让别人看见,何况是这么大的弓。” “刀三儿是我的老朋友,他不会泄露出去的。”瑶略云一急仙止也跟着急。 罗林趁着仙止和瑶略云吵架,一句话也不说,直接走过去把刀三儿拧起来。他手起刀落,没等围观的群众反应过来,就用刀柄砸断了刀三儿的劲脊。刀三儿一声“啊”还没有叫完就断了气。仙止扭过头来,看见罗林拧着刀三儿的脖子,然后像丢只小兔子一样,把刀三儿的尸体丢到自己面前。 仙止像根木桩呆呆杵在那里,心里凉飕飕的,他看见陈予玲在山谷上空的菜盘子上坐着,远远看着这一切,毫无表情。他又听见周围有琉璃族人在窃窃私语:“哎窝囊,狐林成了野蛮人的地盘了。” 仙止忽然朝菜盘子那边大喊:“陈予玲!我仙止没几个朋友!” 陈予玲掏出肖云给她的鼻香粉,用小指头塞了些到左鼻孔里。又掏出大师兄给自己的紫尾莲草,塞到右鼻孔里,昂头把它们一起吸进去,低声自语:“少了个朋友,又能怎样?”然后她从菜盘子上走下来,消失在了仙止的视线里。 第40章 紫色脚丫子好兆头 在雪灵族活动的冰川以南,就是 分卷阅读147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极寒之地的边缘冰原。在忘界社会里,冰原最出名的就是黍岩酒了。冰原上不长庄稼,但沧海桑田,这片地区曾经是物饶的沃土,生长过繁茂的黍稷,时间让地层颠覆,将富庶匿藏。也只有忘界人懂得在冰原的岩层间寻找时光,挖掘出埋藏万年的黍种,酿造成最好的美酒。 冰原唯一的酒窖像颗鼓包,凸起在一望无际白茫茫的平原上。那个单薄的树皮屋子把厚厚的积雪当棉被盖,躲避外面撒野的寒风。它的烟口朝着正东方,时不时从里面咕咚排出一团温酒之后的白碳烟。酒窖老头叽叽叽的笑说:“喝完酒,咱们就喜欢朝着太阳放个屁!” 酒窖的大门则是永远正对着西方大敞着。因为酒窖最大的主顾盈影族在那个方向。酒窖西面两山相挟的山谷长得像根大舌头,叫出舌谷。它是一条长长的死路,出入盈影族的唯一通道,直舔向高耸的平顶。盈影族能跻身四大新望族,并不是因为它有多高的法术造诣,而是因为它运气好,占据了这块儿险要之地,在天然的屏障下发展壮大。盈影族人出入,都习惯到冰原小屋里喝上两桶黍岩酒。惹毛了打个赌,会叫一杯伪劣兽骨酒。喝成非人的,就把自己流放到风雪里不敢见人。但是预河鸣和预海明两兄弟是族脉,躲不了。 半个月前乐浩泽来这里喝了一桶黍岩酒,壮志踌躇摇着木珠子进了出舌谷,说一定能说动预河鸣出兵。结果灰溜溜的回来了,又喝一桶酒,下了几颗月光草莓就走了。紧接着乔叶翕也来这里喝了一桶黍岩酒。他什么也没说,喝完酒窜上一匹黑马,蹭蹭就往出舌谷里奔。他瘦弱的身体和轻薄的白袍子在风里像根鱼刺一样坚挺。酒窖老头扶着门框说:“这小子能成,好生意要来喽。” 乔叶翕的头发没有盈影族的葡萄卷儿和嫩黄色挑染,远远就被认出是个外人。接近正午,盈影族的妇女正好都堆集在平底边上搓衣服。有陌生人入谷,她们纷纷把盆子扣过来当鼓,手脚并用乒哩哐啷敲起来。她们看起来并不紧张,而是很兴奋。刚走了一个帅脸小鲜肉又来了一个气质超凡男。一个粗腰大妈探出脑袋往崖底下看,甩甩紧实的肉腰,操起洗衣水就朝崖底下泼去。洗衣水刚好落到乔叶翕旁边,开了一朵大水花,溅他脚上许多泥点子。 乔叶翕纹丝不动,只顾转着脑袋观察她们的言行和平顶的地形。 大妈把盆夹在胳肢窝上,笑嘻嘻的喊:“帅哥,干什么来的?” 乔叶翕昂起头看她们,早上的阳光刚好射到他的眼睛里。他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直迎阳光的时候,光线都像软了腿儿,被无形的力量拽进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女人们哄笑的声音都停了。感觉暖日晒着的后背凉飕飕的。 “我找盈影族长,问冰下的事。”乔叶翕在马上扭了扭身体。 大妈放下手里的盆子又问:“你是什么人?” “乔叶翕。” 女人们“哗”一片唏嘘,互相凑着耳根子嚼悄悄话。 预河鸣忽然从那些女士的大腿间钻了出来,他抬手挨个儿拍打她们的屁股,恶狠狠的喊叫:“走,走,走,该干嘛干嘛去!竟然敢朝大法师泼水。”骂完他又像个可爱的小朋友,把脑袋挂在平顶缘的铁栏杆上,左右摆着头对乔叶翕媚笑:“哟,大法师,看得起我盈影族。您请上来吧。” 预河鸣叫他弟弟准备好珍藏多年的极品黍岩酒招待乔叶翕,乐浩泽来的时候,他都只舍得拿了瓶二品的出来。他顺着蜿蜒盘旋的石头台阶下到出舌谷里,亲自把乔叶翕迎上平顶。他走在前面,腿短而行慢。乔叶翕看着也着急。 但是预河鸣的身体灵巧,他让自己的战团在平顶又大又光的镜面上为客人表演集体小步舞,自己像只小精灵在前面领头,他们看起来齐整一致。跳完舞,预河鸣就笑得比花儿还灿烂。他领着乔叶翕钻进岩缝,往自己木架的客厅里坐,边走边往脖子里扇风:“哎我们盈影族的小步舞最出名了,祖上算是民间艺术家吧呵呵。我们有那传统,一跳舞就开心。” “喔,盈影族的祖上,在忘界里面是做什么的?” 预河鸣竖起拇指,得意的说:“圣母族宫殿背后那大广场,史上第一大!归我祖上打扫。那广场如何像镜面一样亮堂?都是祖上用猪鬃扫帚硬扫出来的!” 乔叶翕窝起嘴巴点点头:“嗯,有贡献。” “大法师,请坐。”预河鸣把乔叶翕推到客座上,他的客厅与卧房之间的廊道上挤满了漂亮的男女,正往客厅里张望。自从他喝了华姆的鞋拔子酒恢复了功能,他房间里就很热闹,床板上再也没有少于三人,床腿也已经断过十次。 预河鸣狠狠瞪了瞪那些男女,啪啪把窗户关上,亲自给乔叶翕斟上一杯酒说:“您瞧得起了,我们盈影族没什么显赫的历史,但也已是屈指可数的新望族。我还以为您是为了攻打普多战团的事来的,原来是为了冰下。” “先说冰下的事。我听说冰下是冰崖的族脉后人,他死前跑到沙漠里,指责陈予玲是恶魔。他一定知道很多事情,都告诉了您哪些呢?” “他本来是去佯装应召,杀那女人的。因为是那个女 分卷阅读148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人灭了冰崖族。” “我现在没有记忆。但我知道,我去神庙里找到过线索,有普多自己的信,也有如身亲历的时钟书。我所感受到的是,耳朵背后有火焰纹的人,都是肆无忌惮的杀戮者,是毁世的恶魔。跟冰下说的一样。除此以外?冰下还说过什么?” 预河鸣挪挪凳子,把脑袋凑到乔叶翕的侧腰处,眨巴着眼睛,挑起一个眉毛,神秘秘的问:“你们都以为圣母族,我们过去膜拜的主子,忘界尊荣的统领者,在这世界上都死光了哇?”他摇摇头,翘起嘴巴发了个夸张的“不”字音,接着压低声音继续说:“冰下说,普多其实并不是冰崖族人。她根本就是正宗的圣母族族脉呀!” “她是圣母族族脉?” “冰下确实这么说的。当年支持忘界天穹的浮流云被打碎,忘界坍塌,圣母族族长夜喜不知所踪。圣母族人涌到冰崖,用身体搭建参天巨树,想要撑住忘界天地,结果全部陪葬。” “啊,是了,那就是我在用夜喜火发开启的时钟书里看到的景象。” “在忘界坍塌之前,冰崖族在冰崖之巅往外抢救神谕,这时有人匆匆把一个黏糊糊的婴儿送到了冰崖族长手上。那个襁褓里的小女孩儿,耳朵后面刚被种上了火发,半边脸肿得像个通红的馒头。那就是圣母族刚出生的族脉,夜喜的女儿普多。冰崖族,不也是舔圣母族屎勾子的旧望族联盟吗?他们逃出忘界,族长把普多当亲生女儿一样养大。族长叫她普多公主,因为她确实是忘界的公主,尊贵的圣母族唯一生还的族脉。可惜这公主是个祸害,她勾引大法师祜叶行,”预河鸣停了一下,嬉皮笑脸眨了眨眼睛:“就是过去的你。她借助你的强大法术,带着你偷悟神谕里的永生大法。这本来就是守护神谕的冰崖族人难以原谅的罪恶。后来她还吸取死亡的力量,被冰崖族人发现。冰崖族人支走了她的护法,他们要烧死她,却被她灭了全族。” 平时总是一副扑克脸的乔叶翕,表情忽然生动起来。他嘴巴窝成一个圆,眼睛也有了点鼓动,他点点头说:“那么听起来她确实是个恶魔。” 预河鸣转了转脑袋说:“恕我直言了,您不也是吗?呵呵呵,换做我,我也抵不住永生的诱惑。祜叶行娶她,不是为了永生大法吗?后来祜叶行杀她,谁知道是为了履行正义,还是为了争抢时间呢?而且祜叶行也滥杀无辜,也使用死亡的力量。所以我真的搞不懂您,您这次来问冰下的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至少现在的我,对履行正义和永生大法都不敢兴趣。我只是想为棉絮村的村民报仇,我已经知道杀死村民的凶手是谁了,她跟普多脱不了干系。”乔叶翕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到预河鸣眼前。上面密密麻麻长长短短的线条,看得预河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预河鸣翘起兰花指,用指头尖拈起一角,在眼前晃了晃:“哎哟不好意思,我看不得这么密密麻麻的东西。”说完他立刻把那片纸扔给了预海明。 预海明淬了一口:“呸,矫情,我们的战阵不都是密密麻麻。”虽然站在两米之外,但他手长,轻轻一挥就接了过去:“这是流沙族那帮兔崽子的暗号嘛。他们每天都往天上蹿无数个烟火,都是这样乱七八糟的线条,我们可看不懂。” “这是从棉絮村那边传来的信号,有个叫越好的小朋友,他找到附近流沙族的人,向我传来这个信息。” “说的什么呢?”预河鸣问。 “说棉絮村下有个叫隐诺者的组织,是隐诺者杀了棉絮村的村民,也是隐诺者想尽办法把我困在棉絮村50年。隐诺者称自己是普多的引路人,在祜叶行和普多的对立里,站在普多的一边。现在,隐诺者撺掇陈予玲来杀我。我希望尽可能的搞清楚事情,免得被她们合伙弄死了。当然,我已经有了主意,既然目标已经出现,我就会尽快把它解决掉。” 预河鸣一紧张,就习惯性的摸自己肚子。不过自从喝了华姆的鞋拔子酒,预河鸣的肚子已经恢复了平坦光滑的皮肉,自己摸着反而不太习惯。他的手在肚子上转了一圈,就顺着腰胯擦下去。他猜乔叶翕来这里还有别的目的,所以很努力的把眉毛眼睛皱在一起,像一团刚被人捏好的烧麦花,用为难的语调发声:“我已经猜到您的解决方法了。乐浩泽四处号集人马攻打普多战团。你要趁势加入他们。你还是来劝我加入的,对吧?” “是的,隐诺者的地下洞穴千沟万道,机关重重,邪物肆行。想要弄住隐诺者,我只有活捉陈予玲,引蛇出洞。陈予玲现在战团庞大,势力遮天,我一个人不是她对手,为什么不抓住这次乐浩泽攒起来的机会呢?” “那你一定知道,乐浩泽在这里耗了三天也没能劝服我。我不像其他族,对永生大法有那么大的兴趣,第一次我答应他去攻打琉璃族,为的只是弄点琉璃族脉的骨头,好解我身上兽骨酒的诅咒。现在这酒已经解了。我又想尽快生个儿子,为什么要去淌那浑水呢?”预河鸣得意的举起酒勺,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乐浩泽以为我介意的是身高。他那些天花乱坠的词语像擂鼓,现在都还在我脑子里回响,却没有一句劝到点子上。知 分卷阅读149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道吗,我早就忘了身高。我的女神告诉我,只有勇气和利剑才能让人变得高大。” 乔叶翕难得咯咯笑,他觉得一个人好色好成这样也算是坦荡。他放下手中的酒杯说:“我不会像乐浩泽一样劝你三天。我压根儿没有他那样的口才。不过就像你的女神所说,只有勇气和利剑能让人变的高大,这次可以是个机会,证明你是个真正望族的战士,而不是只会跳广场舞的小丑。我在这里安安静静住几天好了,等你答复。” 预河鸣夹起肩膀撇撇嘴,一滴酒从他嘴角逃了出来。他举起小手擦掉。 接着预河鸣在族里欢乐好几天,白天给乔叶翕安排歌舞,自己总是穿插在大片舞队里自娱自乐,傍晚扯着乔叶翕的袖子去看夕阳,平顶上一望无际的视野就是个天然的瞭望台,晚上他通宵达旦在自己房间里饮酒作乐,黎明起得居然比公鸡还早,扯着嗓子在崖缝里喊:“忘神,赐我儿子吧!我要生一百个儿子!”族人们每天被吵醒,感觉整块儿平顶都快被他的声波震裂了。结果大家没想到,喊了没几天,他的一个情人真的怀孕了。 预河鸣在平顶边缘搭了一个伸出去的简便木台,直指太阳的方向。他准备召集战团出发了,没有太多时间捣腾一个木台。但是他必须郑重其事履行一些感谢忘神的仪式。他把族人们聚集在一起,又让她的情人往那木台上站。 那个女孩子跟华姆长的有几分相像,圆圆的脸盘绽放着月光一样的光华。瘦高的身体外面裹着长长的红色鱼尾裙,一直拖到影子后面。她看看齐整的人群,又看看满脸堆笑的预河鸣。预河鸣弯弯的眼睛里有她明亮的身影,但看起来却不像自己。预河鸣抬起眉毛催促,她就战战兢兢的走上那个木台,往平顶缘上临空的地方走过去。万丈深渊就在她脚底,冷风从崖底倒灌上来把她的裙子撑成一把小伞。冷风一过,朝霞就被拨开,阳光像千条金色的小蛇,扑到那女孩儿的身上。族人们纷纷跪下去叫她族母。 接着预河鸣带领全族人开始歌颂忘神。那是预河鸣自己做的词曲,那调子乔叶翕终生难忘,难听得他想要拔下自己的指头,塞到耳朵里。歌颂完毕时,太阳的光芒已经让木台升温,女孩儿踩在木台上的光脚因为温度的升高变了颜色。她的脚上原本涂着嫩黄色的预显染料。她抬起一只脚展示给众人,已经变成了紫色。盈影族人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来问许多事。 预河鸣清清嗓子,昂起头大声宣布:“紫色,紫色是吉兆!”他捧起双手对着天,深情的说:“感谢忘神赐予我儿子,赐予好兆头。现在,我决定亲自率领我们的战团,我们要去加入新望族的阵营了。” 盈影族人也都跟着亢奋的欢呼起来。 乔叶翕有点摸不着门道,他把手指放在太阳穴上,朝预海明歪了歪头。 预海明拍着胸脯解释说:“我们每一代族脉都性子直烈,最爱喝兽骨酒打赌!赌输的结果就是非死即残。喝着喝着,人丁稀疏,奇胎怪骨,到这儿就剩我俩兄弟,没有族母,也没有正常的后代。所以对盈影族来说,族脉有后,就是忘神的恩赐,族母踩紫就是好兆头呀。” “我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天,原来等的是个小姑娘的脚底变色?” “您为什么不反过来想呢?正是因为大法师的诚意,才让整件事情变好,咱们族母的脚底才会预显大吉的紫色。”预海明眨了眨眼睛,他心里明白,预河鸣当然想跟着大法师混。预河鸣身体好了以后突然蠢蠢欲动,想用勇气和利剑证明自己的伟岸,但是他亲领战团的第一仗,一定不能输。乐浩泽那张好听的嘴巴可不是保障,大法师的加入才增长了他的信心。那女孩儿的紫色脚丫子,只不过在最后给了他一颗迷信的定心丸。 寒风从出舌谷呼啸而过,仪式那天过后,平顶上一夜就堆满了积雪,就算是在夏季,也常常会有这样的寒调从北部冰川突然袭来。按往常,盈影族人就会咒骂那冰封不解的北方,连带无辜的雪灵族也会被泼指一番。然而今天,预河鸣骑上高大俊朗的黑马,指着身后的平顶说:“看啊!连那些雪花都泛着紫光。”他插满阵旗的身体像个针堆,稍微吐口气都会招摇晃荡。他矮小的身体外面还挂了一件过于冗长的斗篷,风一吹就像个风筝想要把他带到天上去飘。 预河鸣裹了裹斗篷,盈影族的战团就集体跟着裹了裹斗篷。每个人的斗篷底下里裹满了狂舞乱撞雪花冰渣子,冻得瑟瑟发抖。他的战团已经像一条黑色的巨蟒,伸到了冰原酒窖的外面。预河鸣满身插得五颜六色,乔叶翕则一身单薄的白袍子,两人领在战团前面特别扎眼,就像这条巨蟒明亮的眼睛。 冰原酒屋里,几个忘界男人正在喝刚起窖的黍岩酒。 “普多那个强悍的娘们儿,在狐林大肆布防。” “我有个亲戚在龙血族里,听说普多给他们下了三个字:至狐林!” “真他妈简洁厉害!” “你居然还有个望族的亲戚呀。” “我舅爷的表弟他侄儿。” 那帮醉汉哈哈哈狂笑起来。 “就你那副熊样儿,你家亲戚能好到哪里 分卷阅读150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去。你舅爷的表弟他侄儿,有种去应战吗?啊?哈哈哈。” “有大法师坐镇,怕那小娘们儿干啥?大法师也下了狠话呀:活捉普多!” 酒屋里煮酒的炭烟一股股打出来,夹着谣言,比平时热闹有趣多了。酒窖老头子掀开厚帘布,追着炭烟屁股从屋里钻出来。他还像往常一样把手肘撑在门框上,眯着眼睛望向那条长长的战团,砸吧砸吧嘴说:“哟,预族长,您威武呀,这么大动静!得带多少酒上路呀?”不等预河鸣回答,他又朝乔叶翕抛个媚眼,递了杯热酒过去:“啧啧,谢啦您,给我弄笔大生意。” 乔叶翕弹了弹手上的冰渣子说:“大爷,您该谢谢预族长的儿子。” “黍岩好酒,给我装上三马车,稳稳绑好吧。”预河鸣吆喝起来。 老头子故意撇了撇嘴,面露难色:“三马车黍原好酒,就是我去年的全部窖藏了。那我老头子今年还喝什么?其他老主顾今年还喝什么?朋友都不好得罪的,给你三马车,价格翻番怎样?” 预河鸣听了心里一阵不痛快,但他回头看看远处那泛着紫光的平顶,就什么怒火都排尽了。预河鸣抖抖身上的阵旗,对着老头“哈哈哈”大笑几声,就叫人去他的酒窖里搬酒了,扔给他双倍的钱,还凑了个整数。临走预河鸣坐在马上,用小短腿儿指着老头说:“多的钱,你就收着,等我得胜回来,儿子出生,我要到过黍原酒窖的人都知道,我预河鸣有个儿子了,还叫他血生!” “放心族长,我的酒窖绝对顶得上大喇叭。八卦和真相都会在我这屋子里穿堂而过。”老头儿笑眯眯朝远去的战团挥手,直到他们消失在东南地平线上。 第41章 斩灭散乱的宝剑 天根湖外面那顶像狗皮膏药一样的大帐篷已经挪到了狐林外面。收到写着“至狐林”的云母叶,乐浩泽毫不犹豫的带着队伍涌到了狐林外面,驻扎在一片广阔的细叶草原上。但是好几天了,却没有人愿意跟着他操起兵器干活儿,毕竟聚在这狗皮膏药下的人们,还没有见识过雪灵族的战斗力,还胡乱揣测着普多目前的法力。期间他又接待了好几个零散的部族,有些名字从来没听过,叫什么狗墩儿族、鸡飞凤族。乐浩泽刚一听这名字时,正在床榻上昏昏欲睡。他一口气喷出来,从床上弹坐挺直,差点没把袖子上的木珠子笑掉:“哎哟哈哈,有趣的名字,族长大人您是认真的?” 但是狗墩儿族的族长表情严肃认真,他转了转手里的铁棍子,憋足劲儿往地上猛戳,戳一下蹦一个字出来:“当!然!是!认!真!的!” 乐浩泽被他的铁棍子震醒了神,揉揉眼睛,把笑到嘴角边的哈喇子擦掉。 狗墩儿族长舒缓了肩胛继续说:“不要瞧不起我们这些小族。我们可是到沙漠里应召过的火劈木部族。你们这里有谁真正见识过普多的战团吗?” “您说来看看呢。”乐浩泽看见周围人已经迫不及待想听故事了,他们脖子都往上伸长了好几厘米,目光里充斥着幼儿般的茫然和好奇。 “普多战团是:踏脚板,大漠黄沙扬千丈;勾手指,神庙锇锤抛入日!”狗墩儿族长用拇指搓了下鼻头上的汗。他觉得自己这对子出的不太工整,但必须把普多战团描绘的如天兵神将,否则别人追问下来,显得自己太萎挫。 “嚯哟……”周围人一片惊叹。 “厉害了,”乐浩泽翻个白眼:“那您的火劈木部族为什么不加入他们呢?” “普多那个臭婆娘,先用召唤的噩梦折磨我们。等我们去了沙漠,她又搬出硕大的锇锤,要是举锇锤筛选过关的部族,她才纳入战团。这不耍我们吗?” “那你们就是普多淘汰的部族,想来借我们新族势力扬眉吐气的了。” 狗墩儿族长的脸立刻通红,转眼又恢复铁青:“你说得没错,”他扬扬手上的铁棍挡脸:“我们是在沙漠里被淘汰的。可你们见识过吗?哪个火劈木部族不是气势雄浑的,我们也不差!你这帐子下面的人虽然萎挫,但数量比他们多,如果加上我们,加上大法师,哪有不扬眉吐气的道理?” “啊呼,好吧好吧,人不嫌多。”乐浩泽打个哈欠。他懒得跟这个吹牛还脸红的男人再聊下去,挥挥手又爬到自己床上去了。 月光草莓的副作用,在乐浩泽身上已经越来越明显的展露出来。它就是忘界人的毒品,让人越陷越深,消耗对现实的渴望和兴趣。如果不是因为要报仇,乐浩泽早把自己睡死过去了。他现在黑白颠倒,把大多数时间耗在月光草莓给予的记忆梦境里。有时他晚上起来喝酒下草莓,有时白天从太阳升起睡到太阳落山,有时躺床上三天起来演讲一天。他呼噜震天,似乎这群人在帐篷中间养了一只贪睡的肥猪。李天长觉得这不是个事儿,想去说两句吧,见他睡着的时候嘴里喊着桑合,娇嗔幸福,像热恋中的少年,醒的时候又胡子拉碴,泪眼朦胧,像死了老公的新妇。人们只好砸吧砸吧嘴,转盼大法师能早点到达。 大法师带着盈影族人到达的时候,乐浩泽还是在床上呼呼大睡。乔叶翕推开帷栏进去,一 分卷阅读151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股酒臭袭来,这两三天跟盈影族人同行,他已经受够了这烂酒的味道,恨不得把所有醉汉都扒光了丢到雪山上去搓干净。乔叶翕微微皱起眉头,用手在鼻子前招了招,又发现自己脚底下踩得吧唧吧唧作响。他低头一看,脚底沾上黏糊糊的东西,满地撒落的是月光草莓和空酒瓶子。没有月光透进来,这些草莓都像煮烂的银耳,无精打采的耷拉在地上。缘耳知道乔叶翕洁癖,立刻用脚贴着乔叶翕的脚后跟踩,想帮他弄掉黏在鞋上的草莓,结果踩得自己也糊了一脚,像在鞋子外面又套了双透明的靴子。他只好甩甩耳垂子,掏出一张手帕塞到乔叶翕手上:“出去再擦吧。” 草莓堆里埋着一张肮脏的软床,油黑油黑的床单看起来像是十年没有过水了。乐浩泽就裹在那像油渣子一样的床单里。他蜷缩着身体,头前面紧紧抱着个布满黄渍的大枕头,嘴里一边往外吹呼噜,一边弹出唾沫丝。乔叶翕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往喉咙里压了一口气。 龙血族的族长蓝瓷站在乔叶翕斜后方。他穿了件厚厚的红色护肩,比其他族人的护肩要坚硬些,带着两个金晃晃的尖角,乍一看那肩膀就像个牛头。他指着床上酣睡的乐浩泽,咬紧牙巴说:“瞅瞅这破玩意儿,吹得天花乱坠把我们聚到这里,紧接着就扮猪装死了!他每次醒了还不要脸的嚷嚷,说大法师再不来,立刻就进攻狐林。就这散乱的组织,睡不醒的将军,谁敢动呀?” 金丝雨族的掌政苏章说起话来腰会不自觉的跟着扭,于是他背后的小盒子就会一起哐啷哐啷响,好像在给他的句子打节奏。他接过蓝瓷的话:“再加上普多递过来那句至狐林,看起来像个似有似无的陷阱。不打吧,怕以后死得比桑合还惨,打吧,怕死得比乐浩泽还早。” 乔叶翕那张像结了冰的脸挤了一弧笑容,同时他脱掉鞋子,抬起脚杵了杵乐浩泽的屁股。乐浩泽“呼哧”一声翻了个身,继续又睡。乔叶翕重新把鞋穿到脚上,不住摇着头,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乐浩泽宣称召集了两万人的战团,让我先看看这两万人是什么样的。预河鸣族长,要你那三车好酒用用。” “干什么用?”预河鸣揪着乔叶翕的袍边,跟在他屁股后面小跑。 “您不是说了吗?兽骨酒是用来打赌的,黍岩酒是用来交朋友的。” 除了跳广场舞,举杯黍岩酒广交天下友,算是盈影族人最大的爱好了。当然预河鸣是很势力并有点抠门儿的,从来都是看人请酒。今天这帐篷里这么多人,甚至比上次攻打狐林翻了翻。他的三车好酒肯定不够喝,所以他必须仔细分一分。预河鸣花了三个小时的时间,把食指伸到酒罐里,蘸出一点酒来,闻闻舔舔擦擦,再换个酒罐,蘸出来,闻闻舔舔擦擦,挨个体会记录,按照他们的香型浓淡和色泽分了十几个档次出来。 等他分好酒品的时候,乔叶翕已经让李天长把人都聚在了兵器堆旁,所有人围着那些蛊臭龟甲和陨铁剑戟,围成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面饼,其实看起来更像个歪歪扭扭的椭圆形煎蛋。每个人都在摇头晃脑望圆中心望探,试图拨开前面人的阻挡。预河鸣躲在乔叶翕的长腿后面,目光从腿间穿过,落到这些盟友身上。他并不认识这里的每一个部族和每一个人,但他们服饰迥异,分拨而立,族长通常都装束出挑。预河鸣撇着嘴琢磨,最好的酒可不能浪费在那些不知名的小族和没本事的族长身上。 乔叶翕发现预河鸣已经在自己脚底下张望,就用眼睛“砰砰砰”,点燃了几团恒火。蓝色的火焰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围绕在兵器堆旁边,把整个空间点亮,火舌上窜,舔到帐篷顶,那像狗皮膏药一样的帐篷忽然就在火光里飘舞起来,不到一两分钟的时间,整个帐篷开始张牙舞爪的撩动火焰,落得恒火星子四散。 帐篷底下的人“哎哟,哎哟”的惊呼起来。每个恒火星子都没有落到他们身上,但几乎与他们的衣裙擦身而过。他们抬起手遮挡,互相推搡,吓得八方冲撞,各色服饰的部族迅速溶溢在一起,搅成一团乱糟糟的糊粥。 乔叶翕眨了眨眼睛,恒火瞬间熄灭,烧成布条的帐篷里乌烟瘴气,呛得那两万人捶胸震咳,乐浩泽也从睡梦里咳醒。他吓得从床上跳起来,顾不及擦拭木珠袖子,披头散发在烟雾里喊:“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 预河鸣翻眼睛看乔叶翕,用手戳戳他的小腿问:“不是喝酒交朋友吗?” 乔叶翕不吭声。 等烟雾散了,乐浩泽迅速挽起自己的头发,插着腰指着乔叶翕骂:“大法师你放的火?什么时候到的?你是疯了吗,一到就烧咱们帐子!” 乔叶翕轻轻笑:“呵,不烧帐子,乐护法还没法从春梦里出来呢。而且你这顶帐篷太危险。如果是敌人来放把火,你们真就变成一炉烟熏老腊肉了。” 乔叶翕扭头指了指堆在身后的一山好酒。盈影族人还趴在上面用身体护着,生怕刚刚的恒火星子掉下来炸了这一山好酒,如果炸了,预河鸣一定用长酒勺敲破他们的脑袋。乔叶翕走过去把人从上面扒拉下来说:“别挡着了。战前,我们要喝喝酒,分分武器,怎么能少了主角乐护法呢?” 分卷阅读152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说完,乔叶翕随便捡了一壶酒,准备扔给乐浩泽。预河鸣立刻捡起另一壶酒,像只小猴子一下蹦到乔叶翕手臂上,嬉皮笑脸的把他手上的酒换下来说:“这壶吧,这壶大!嘻嘻嘻,您告诉我要给谁,我来分。”他一边说还一边抹了把口水,生怕好酒去错了方向。 乔叶翕瞪大一只眼睛瞅着他,大声喊:“谢您预族长的酒了!” 于是周围的盟族也跟着大笑起来,齐声喊:“谢您预族长的酒了!……” 乐浩泽无精打采的接过酒,就一屁股杵到地下,从怀里又掏出十几颗月光草莓,一把塞到嘴里,再把一壶酒往脸上倒。酒窜过喉,在脖子间咕咚咕咚的跳跃,走得快的把走得慢的挤到后面,从鼻孔里倒冒出来。酒香四溢,像颗无形的炸弹在人群里炸开,勾得人群涌动。 预河鸣拖着腮帮喊:“不慌,咱朋友都有酒,请排队,排成四队。” 尽管他喊破嗓子,这些乱七八糟的部族还是不如跳惯了广场舞的群体归列齐整。两万人的大战团,听不见他吆喝,也根本不想听他吆喝,攀着彼此的肩膀过,踩着旁人的头顶爬,像群馋饿的蚂蚁,在那酒山之外又堆成了一座蚁山,不分好赖,几分钟之内就把他的三车黍岩酒抢个精光。等蚁群哄散时,预河鸣似乎一个朋友也没来得及交上。盈影族人的衣服都被爬得稀巴烂,失魂落魄围着一地打碎的罐渣。 三车酒哪里够两万人分,有的抢了一壶,乐得哈哈狂笑,洒酒张扬,有的连一口也没沾着,嘀嘀咕咕在人耳朵边上咒骂。 乔叶翕踢开那些醉酒者的屁股,走到乐浩泽身边把他拧起来。乐浩泽像只受惊的鸡临空踢了好几脚,看见是乔叶翕,又嬉皮笑脸的把酒壶凑到他脸前,昂头甩了一缕头发说:“来点?” 乔叶翕捏住他的脸转了一圈:“还喝?你看看自己召集的战团,为了一口酒都能杂乱成这样,怎么去跟普多战团打?这样的战团,我可不带。” “是吗?”乐浩泽眯眼瞟远处:“你瞎了?那边苏章和蓝瓷的战团,不是直挺挺站着吗?他们把那堆武器护得跟宝贝似的,规规矩矩做看守呢。”他拍拍乔叶翕的肩膀,忽然挺拔脊背,用磁性的声音演讲:“我们两万人!有那边的精锐,有堆积的利器,还有您大法师的恒火!明天就攻打普多!然后我要去冰原,亲手杀了那只吃掉桑合的狼主,把它拖回天根湖。天根湖的巨大瓶子草,是活人的住所,也是死人的坟墓。天根湖人的尸体,都是要被它消化的……” 乐浩泽演讲的词句滔滔不绝,真的像把锤子,锤得乔叶翕头晕。 “喔唷,”乔叶翕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说话:“你的计划还真长远。那我们先过去看看,蓝瓷和苏章的战团愿不愿意把他们宝贝兵器分出来。” 蓝瓷和苏章一直带着战团守在陨铁兵器和蛊臭龟甲旁边,他们的活动范围不超出那里半径十米。上次攻打琉璃,没有掳到普多公主,没有捞上点古董珠宝,这些神兵利器,是他们抢到的唯一好东西了。 乔叶翕拧住乐浩泽的衣领,把他往蓝瓷和苏章那边拖。乐浩泽半躺在地上,像只瘫软的水獭,装满酒和月光草莓的肥肚子像波浪一样翻滚,屁股被拖在地上摩擦,快擦出火辣辣的烟花。他的木珠袖子也碰到地上的摔得哐哐响。但是他已经没有心思去护着自己心爱的木珠子了。 乔叶翕径直走到那堆武器前面,一抡胳膊把乐浩泽扔到一副奇臭无比的蛊臭龟甲上,吓得下面的小甲虫惊跳乱窜,带出像酸屁一样的臭味。 乔叶翕招了招鼻子,对苏章和蓝瓷说:“两位,这些兵器都是谁的?” “我的!”苏章和蓝瓷齐声回答,他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蓝瓷赶紧修改了一下用词,重新回答:“是,我们的。我们两族围讨琉璃族时获得的战利品,到现在都还并没有分配,共同管理,共同管理!呵呵呵,”蓝瓷僵硬的举起胳膊,把苏章的脖子硬压在胳肢窝里:“我们两族,就像亲兄弟一样,分什么你我呀。” “喔,那就请两位一起来决定吧。乐浩泽护法明天想出兵攻打狐林了,手下两万人的战团,这堆兵器,你们觉得该怎么分发?” 这时有些散族小族的人跟着乔叶翕聚了过来,一圈一圈把那堆武器围住。不少人上前拿起铁剑铁戟,用手掂了掂,比划比划,跃跃欲试。一个灵巧的散族人,舞了舞陨铁短剑,一甩剑便把旁边的硬石劈成了两半,他甩起头发得意的说:“大法师,有了这些东西,咱们战无不胜呀!” “贼手!”苏章翻了个白眼,举掌狠狠拍他的手,把短剑从他手上一掌打掉了。他转头对乔叶翕说:“大法师是说分发吗?看这贼手连把短剑都拿不稳,我觉得没有必要分发给其他人了,就由我们金丝雨和龙血族人使用最合适。这两万人里,我们才是精英。精英配利器,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呸!” “自大的蠢货!” “稀罕了你。” 听了苏章的话,有人灌口酒就朝那武器上面吐几口唾沫,有人掀起长衣服崛屁股朝他们放屁,然 分卷阅读153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后骂骂咧咧的甩头就走。 乔叶翕撅起嘴巴眨眨眼:“那么你们两族之间要怎么分发这些东西?” 苏章掂了掂自己背上的木盒子说:“我们金丝雨族有自己的武器,只擅长远距离攻击,这些陨铁的利器虽然削盾如泥,但都是近身攻击的武器。”他转眼看了看蓝瓷,继续说:“蓝族长,我早就说过了,陨铁兵器给你们比较合适,你们全拿走。蛊臭龟甲就全归我们吧。” “我的苏章乖乖,”蓝瓷咧开牙口,似笑如怒的说:“这可不合理。” 传说龙血族在忘界里居住的龙血谷,临着一片红色的荒海。荒海里面寸草不生,却存在一种巨大的飞鱼。它们偶尔会从海水里冒出来,腾出海面数秒。它们的蛋比鸵鸟蛋还大,而且也长着柔软的翅膀。每年总有那么十几个小时,荒海之央隆起,高于陆地数百米,荒海海水倒流入谷,淹没山丘。这时候,无数的飞鱼蛋都会顺流而上到达山谷,在龙血谷里孵养成小鱼,等到荒海之央沉下,再顺流而下回归海洋。飞鱼蛋被龙血族人视为带来洪灾的恶魔,是他们最大的敌人。他们用鱼叉截杀这些长着翅膀的小怪蛋,后来也用鱼叉对付所有的入侵者。蓝瓷挥舞自己手上的鱼叉说:“我手里这根老鱼叉是从忘界龙血谷带出来的,有8000多年的历史了。我们自古就是使用长形武器的部族,短匕首小刀剑什么的,同样也用不着,蛊臭龟甲我们倒也是缺得很。所以攻防的工具,都平均来分才好。” 苏章听了,脖子粗红起来,他是个一激动就满身血涌,皮肤烫红的人。他开始和蓝瓷争辩,声音越来越大。而蓝瓷一激动就浑身发冷,肤色僵蓝,听说婴儿时候的他爱哭,一哭就变色,他母亲抱在手里,觉得像托了个水蓝色的凉瓷瓶子,所以给他起名叫蓝瓷。此刻他和苏章争吵,不甘示弱,跟婴儿时候那样扯开嗓子嚎。他俩的头几乎要碰撞到一起,看起来一红一蓝,就像两只求偶互斗的彩鸟。 “啊哈,忘神呀,这可怎么好?扔硬币决定吧?”乐浩泽看得哈哈笑起来。 乔叶翕像根冻硬的木桩戳在一旁,已经无话可说, 李天长叹口气,用手捂住自己的太阳穴说:“哎啊……我的乐护法,你笑什么呢?”他摇摇头,心想:“乔叶翕竟然还指着这样的战团能活捉陈予玲呢。” 李天长使劲揉自己的太阳穴,把脸皮都扯歪了,看起来有点狰狞。但是瞬间,他又把手放回体侧,挺直腰板,表情平静。他走上前轻轻握住苏章的手。苏章滚烫的身体打了个冷战,激得自己住了口。蓝瓷也就随之平静下来。 “不如这样吧。”等他们肤色恢复,李天长咧着嘴说:“出战有先后。如果攻打普多战团,狐林口狭小,你们两族绝不可能同时进攻。先锋战团冒险,理应获得最好的盾甲。蛊臭龟甲就给先锋战团使用。” 说完李天长又拉起蓝瓷的手,把他和苏章的手放到一起。 蓝瓷点点头:“也算公平,否则谁也不愿意做先锋。” 苏章也点点头,别扭的扭了扭腰。 乐浩泽又躺在他们脚底下哈哈哈笑起来:“解决了,明天出战!”他有打算站起来演讲的架势,声音开始浑厚颤抖。 李天长一把按住的他肩膀,正要阻止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叹息。 “咿啧啧啧......就这样也想出战?简直是提着筲箕就想筐鳄鱼呀。” 蓝瓷的队伍后面走出来一个修长的族人,她肩上披着红布叠成的披肩,用墨绿色的枝条绑紧,头发高高的束起来,滚成一个大馒头顶在百会穴的地方,下身随便栓了条黑布围裙,围裙下面艳红色的裙边露出来。她穿的并不是龙血族的服饰,但是混在蓝瓷的战团里,乍一看还真分辨不出来。 蓝瓷愣了一分钟,脸上又是一阵冰蓝,才反应过来:“哟嘿,这可是琉璃族母华姆。你是来看笑话的,还是来探军情的?仿着我们龙血族的服饰,难道是想来给我们当族母?嘿。”蓝瓷毫不客气的伸手过去,用食指刮了下华姆的下巴,顺着她的脖子滑下来,仔细摸她的肩膀:“可惜这披肩材质太差。” 预河鸣眼里闪着热爱的光,他特想冲上去打蓝瓷,然后抱着华姆的小腿喊女神。预海明伸手拉住他,挺挺胸膛示意他要保持族长的庄重。 华姆端庄的蹲了蹲屁股,闪开肩膀,眼角甩出道冷光:“真是不要脸!”她把披肩解下来扔到地上,踩了两脚:“随便扯块儿裙边当披肩,就能混进你们的战团里。就凭这样的组织,怎么对付纪律严明的雪灵族?大法师用三车酒,一堆兵器就试了清楚,难道你看不见?新族战团庞大,但是小族与小族之间矛盾不解,为酒争抢,望族与小族之间矛盾不解,相互鄙夷,望族与望族之间仍然矛盾不解,利益难平。你们绝逼会浪费我琉璃的好兵器!” 华姆一串话语像冷水一样泼过来,浇得蓝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接着华姆拉住乔叶翕冰冷的手,昂起脸说:“我的儿子就在普多战团里,我的部族将沦入叛者仙止的兜囊,还有琉璃的小公主仙贝在那隐诺者手上。” 分卷阅读154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乔叶翕把脸凑近观察她,想了几分钟后说:“在老巫的草棚屋里时,你我好像还互不相干,没想到走到这一步了,我们还是有了共同的目标。” 华姆把脸迎上去:“对,我是来帮你攻打普多战团的。”说话时,她薄唇像两片红梅瓣夹着清香飘来,脸像是圆满的银盘上轻掩着粉色花蕊,一双乌黑的眼睛稳重如锇石。每一次见她,乔叶翕就更喜欢她一点点。乔叶翕觉得她聪明、华美、坚毅,最重要的是,她骨子里沉稳的性格,绝不会在自己手里出什么岔子。 于是乔叶翕挪开眼神放松眉骨,轻拍她的手问:“华姆准备拿什么帮我?” “狐林是我的家,我最清楚,狐林的破绽和缺口在哪里。还有,我父亲格艺儿的战团愿意支持您。” “哎哟哟,”苏章叫起来:“格艺儿的战团呀,都是些忘界的祸害。他们可是大法师瞄准镜里的猎物,绝不会被正行忘界的大法师放过。他们来投靠大法师战团?不会像兔子见着狼,扑闪了腿脚吗?啧啧,这个时代真是混乱了呀。” 华姆翻个白眼说:“说的对,不过只要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足以联盟了。格艺儿的战团,战斗力超凡,真心愿意过来帮您。父亲也不会再计较时钟书的事。您要相信,这场仗,除非我和格艺儿愿意帮您,否则凭这些废物是绝对赢不了的。您只需要给他们一次机会,承诺原谅他们的过错。” 乔叶翕轻轻挑了挑眉毛,大声说:“我并不记得他们犯过什么过错。” 华姆开心的笑起来。她走到蛊臭龟甲前,抓起一只小甲虫塞到自己嘴里,砸吧砸吧嚼起来,神态显得轻松愉快。蓝瓷和苏章差点没吐出来,那带着屎味儿的小虫子,在他们眼里就跟屎没什么区别。但是琉璃的华姆就是爱吃,她解下黑色的围裙,舞起绞花纹的裙摆,放下裹起来的发髻,让乌黑的长发在风里飞扬,从小瓶里取出鼻香粉吸进脑子,顿时神清气爽。这时她族母的势气和妩媚的活力像鲜花一样绽放。 她没有再理会周围那些人,在她眼里,他们都是死期将至的蠢货。她挽起乔叶翕的胳膊,一边把他往没人的地方引一边说:“我的计谋,要单独跟你讨论。”她眼里像闪过一把利刃:“金丝雨和龙血族,是攻占琉璃,抢掠我族人的罪人。如果我保证帮你攻下狐林,他们的性命,你不会计较吧?” 乔叶翕闻到华姆的气息里有股酸屎夹杂鼻香粉的诡异味道,他也听出华姆的计划背后还有复仇的诡计。他往后缩了缩脖子问:“什么意思?” “明天就可以攻打狐林。因为有了我,这堆散乱的战团里,您才终于握住一把锋利的宝剑。我们只会胜不会败。呵呵呵。”华姆扭了扭腰身,让笑声从腹部贯穿而出,她觉得特别爽快。 第42章 圣母族公主觉醒 陈予玲站在狐林的首峰之上,首峰那个小小的神庙里依然空空荡荡。唯独庙前有一张巨大的战鼓。她记得仙宝当年就是在这雷响战鼓,送掉了自己的首级,留琉璃族家破人亡。此时她站这里远眺狐林之外,也有类似的紧迫感。眼见远处草原上聚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那狗皮膏药一样的大帐篷,刚刚被蓝色的火焰吞噬精光。在陈予玲站的这个角度看起来,那火焰冲向云霄之前,太阳忽然暗淡,仿佛光华被吸走了,之后火舌像把撑开的巨伞,把天空遮挡。是大法师的恒火,每次她看到蓝色的火舌就会紧张,身上一阵似火如冰的激凉。 陈予玲没想到局势会发展的这么快,从来都站在世外的乔叶翕忽然就倒戈相向,引来这么多人来狐林挑衅。正赶上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适,虽然她战团强大,自己却还要担心入梦发疯,在这节骨眼上坏了大事。她每天站在这首峰上,除了警惕新族战团的动向,也在期盼姨母能早日带回解药。 想的正出神,陈予玲忽然感到胸口旁边一阵滚烫。她迅速拉开衣兜,看见身上炭色的火劈木已经由沉浊转而通透,渐渐红的耀眼,像着火一样炙热滚烫,还烧得她心头发慌。她掏出那块火劈木。火劈木烫手,被她的双手来回抛了两三次,然后扔到地上。 火劈木离开她的身体,掉到地上,又渐渐凉爽下来,恢复了炭色。可是陈予玲心慌不止,她惊慌的弓起腰,凑脸过去看,像只炸毛的野猫。她靠近时,感觉火劈木映射着一张若影若现的嘴巴,像有人急着要说话,又被封了喉舌一样难受,是那种难受强烈的牵扯着自己的心脏,让自己的心也像被烟熏火燎。她忽然想起来了,从来没有人用火劈木彼此联络过,那是古望族间的传信之术,早就失传。那边是谁呢?会用这种法术联络自己。 陈予玲赶紧又拾起火劈木,那火劈木一接触到人体,又烧成通红的火炭。 这次陈予玲没有把它扔掉,而是把它紧紧捏在手里。火劈木在她的手掌里加速燃烧。她听见皮肤因烤灼而吱吱作响,还闻到浓浓的碳烤猪蹄的味道,不得不朝火劈木上吐了口唾沫,骂道:“妈蛋!什么时候结束?” 虽然她手上剧痛难忍,但渐渐的,心里的燎乱越来越轻。在加速燃烧之后,火劈木就渐渐冷却下来,她心里的燎乱也 分卷阅读155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散去。 陈予玲把火劈木放回兜里。她的手掌已经被烧成了焦黑色。但她撑直五指,拱起掌心,焦黑的皮肤之间暴露出更深层的皮肉,粉色渗血。弯弯曲曲的,似乎组成了一些笔画。 首峰侧面刚好有一缕小溪瀑,像一笔银线从山顶垂直画到山脚。陈予玲用胳膊勾住悬崖边的藤蔓,探身出去,临空挂在崖边上,伸手够到那股溪瀑,冲掉手掌上焦黑的组织。溪水滴打在她身上,顺着皮肤冲刷伤口,对那些暴露的嫩肉来说,这一波一波的溪水就像钢刷一样从她手上刮过去,疼的她嘶嘶咧嘴。冲刷干净后,她手掌上那些笔画就清晰可见了,像用三棱形的刻刀把肉挖掉,形成了雕刻在皮肉上的字:“月掩笍星,尾峰之脚,二奶奶。” 陈予玲在嘴边小声念叨这一句话,然后收紧手掌,手上的伤口迅速愈合,皮肉一丝一团重新扣在一起,就像没有被伤过一样。这真的是旧望族失传的火劈木传信,陈予玲心想,怎么作为隐诺者的二奶奶也会? “月掩笍星”,深更半夜,这是忘界计时方式里的一个时刻。忘界人通过天象来计时,没有把一年分成365天,每天24时,日日重复。普通人的365.24天里,每一个时刻都被他们重新分配,对应一个单独的天象,即少了闰年的麻烦,也省了小数点的困惑。对应天象,忘界人把一年分为8726个不同的计时,也只有他们才背的清楚。“月掩笍星”对应今天的午夜十二点十二分至一点零九分这个时段,在这个时段,月亮旁边一颗叫笍的星会渐渐隐藏到月亮背后。 午夜风狂,陈予玲披上一身黑褐色的斗篷,顺着山道往尾峰上爬。途中又遇到看守尾峰的那两个琉璃族人,大小二鹅。王小鹅仍然是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挡在陈予玲身前,他还是个十八九的小孩子,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嘴巴嘟得比烟囱还高:“哼唷,尊贵的公主,您又要干嘛?”他语气很糟糕,但还是不得不用上尊称,以阴阳怪气的口调说出来。 自从认识桑合以后,陈予玲就很不喜欢这种倒大不小的男孩儿,叛逆狂妄不识趣。她停住不动,把脸紧绷像干树枝,把脸部肌肉鼓起来弹动,把自己猫一样的眼睛往两边斜挑,看起来邪恶可怖,似乎在说:“如今在这里呼风唤雨的就是我。” 王小鹅被她盛气一逼,吓得垂下头,两条大腿颤抖起来互相打了一架。王大鹅也吓了一跳,但他比王小鹅要沉稳多了,他门头汗珠的跑过来拧住表弟的身体,把他往回拖了两三步,给陈予玲让了路。陈予玲挑挑眉头,心里暗笑,她的脸已经瞬间回复如可爱的小熊猫,她扯过一片斗篷角把脸挡住,跨过峰顶,朝尾峰后面深邃的石头山谷走下去。 大小二鹅转过岩石角,悄悄跟在她后面。王大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一掌拍到王小鹅的脑袋上,咬紧腮帮子说:“你想死了吗?挡她的道。他们杀人不眨眼,连仙止的铁哥们都是一刀下去不手抖。我们琉璃族,此刻是在看别人的脸色过活。” “哎,我们琉璃是个温顺的部族。可是你看陈小姐带进来的雪灵族,残暴武断。现在我们的狐林,血气冲天,就算我们在鼻孔里塞满薄荷清的鼻香粉,也去不了烦躁,就算仙宝的亡灵突然回归他的身体,也挡不住这帮外来人。”王小鹅说着说着一行眼泪就从下眼皮滚出来。 王大鹅听了不住摇头,也满脸涕泪。他用大拇指搓了搓嘴唇上的鼻涕,然后又用同一个大拇指给王小鹅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劝他:“仙宝已经死了,不可能回来,但是他的孩子还在,华姆也还在。驭鸟脉的仙止,软的跟个树上砸下来的柿子一样,但是华姆,她是绝不会坐视琉璃这种境况的。” 王小鹅抽两声不哭了,拍拍大鹅的肩膀,指指岩石另一边:“悄悄跟过去看看,总是我们琉璃的地盘,得放只眼睛盯着。” 午夜月掩笍星,莹光缭绕,整个尾峰如白昼般明亮,同时又被一层朦胧的光雾笼罩。那层光雾迷醉,就跟二厨掏出她的妖莲手帕,扬起障眼法的幻影一样。夜空除了月亮空无一物。但是眯起忘界人的眼睛,就能看见月亮在激流中涌动,慢慢把一颗骨头形状的小星星吞没到嘴里。这就是月掩笍星的景象。 尾峰背面是没有树木的石头荒崖。大小二鹅只需要远远躲在峰顶一株木涎花树下,除了谷底,整个尾峰就一览无余。他们看见陈予玲走在狭窄的崖边道上,脚步轻巧有力的像只羚羊,上到陨铁牢栏,转角就没了前路。这时谷里山风呼啸,吹得她的黑色斗篷一下一下猛打在屁股上,啪啪作响,还时不时挂到岩石的尖角,使她行动顿滞。她只好把那彰显气势的长大斗篷裹起来系在腰上,露出两条矫健的大腿。她大腿上皮肤在月光下油亮,运动弹跳的时候,腿部肌肉看起来比周围的岩石还要结实。大小二鹅喜欢这样的大腿,齐刷刷往喉咙里咽了口水。他们彼此听见了,又不好意思戳穿对方,只好目不斜视盯着那双明晃晃的大腿。 尾峰背面的山脚,嵌在深深的山谷里,像一只大脚插进黑色的澡盆。晚上深谷里面辨不清事物,也许藏着龇牙的野兽,也许藏着吃人的妖怪,很少有人愿意顶着恐惧走进去。相反的,如 分卷阅读156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果有人想要躲开看守的目光,从那里面爬上来,那也是个难以完成的任务。 面对黑暗的人之常情,即使法力强大的陈予玲,往谷底走也会感受到恐惧扑面而来。更让她难受的是,大小二鹅的两双眼睛让她后背也隐隐不安。这跟她一路走来的感受没有什么区别,她一无所知,像个盲人走进忘界人的世界,明媚愉悦的奇幻背后就是黑暗的恐惧,而那黑暗即来自乔叶翕那双不见底的瞳孔,又来自累积千年的可怕故事,还来自自己那一半邪恶张狂的内心。 陈予玲无意识的回头,朝峰顶望去。吓得大小二鹅把脸藏了起来。花了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她终于降到漆黑的谷底。陈予玲抬头望月,已经看不见月亮的面容,它被高耸的山峰挡在背后,但是看山峰上的光芒和角度,陈予玲知道自己刚好准时。 她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身影,即使把瞳孔放大搜寻,黑暗里反射的光也是微弱到让她紧绷筋骨。她张大鼻孔,闻到这里有各种气息,在泥土,岩灰,死兽,苔藓的混杂气味里,就在她的左后方,只有一个微弱的忘界气息,喘息轻微,若有若无,像株野草豪无威胁力。她又仔细闻了闻,再没有别人,这才放松下收紧的肩臂。 “既然发现我了,就扭过头来。”一块儿正方形石头的阴影里,有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像有气无力的老青蛙从水底冒了个干瘪的气泡:“额,你到这边来。到更黑的阴影里来,山顶上有人盯着。” 陈予玲歪着头往石头背后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你是二奶奶?”她一边问一边朝石头背后走过去。 等她靠近了,二奶奶刷一声擦燃一团火,是只屁股上沾满荧火粉的小甲虫,身体被火粉烧起来,爪牙乱舞,旋钮着脑袋在二奶奶手上乱咬。二奶奶颤抖着缩在方石底下,勾腰驼背盘蜷缩着,瘦小得像只淋了雨的狼狈狐狸。她看起来特别虚弱,就如她的气息一样,仿佛随时都会死掉。但是她的音色,陈予玲记得很清楚,尽管说话已经有气无力,但确实就是沙漠里救走雨童的那个人。那时她虽然也苍老,却矫健得很。 “我们在扬漫的沙漠里见过一面,你怎么变得这么虚弱?”陈予玲问。 “要把一个烧得半死的人从死神手里抢回来,耗费了我太多精力。还好雨童挺不错,已经算天资聪明了。我喜欢这种小聪明的孩子,自己悟了些撒迷卡的咒语,还捣腾了不少奇术怪虫。我年纪本来就大了,这场风浪如果能把我掀上九霄与夜喜神同在,就算圆满。如果不能,隐诺者还需要继任,继续我们的使命呀。她最合适不过,她会跟我一样,忠心为你引路。” 二奶奶左手握着一截短胖的火劈木,她把火劈木抛给陈予玲,力道不小,陈予玲随手一接,差点从手里滑掉。二奶奶呵呵笑了两声,伴随着喉管里的痰鸣咳出来:“你的身手和反应还差了点,要对付大法师,可得加些火候。” 陈予玲翻个白眼,在黑暗里像两盏小灯泡闪过。她掂掂手里的火劈木:“你的这个火劈木又是哪里来的?” “圣母族的火劈木。” “圣母族的?”陈予玲挑起眉毛:“这么厉害,所有火劈木之母。” “咳咳,”二奶奶这次卯足力气,终于把喉咙里的痰努了出来,又咕咚一声吞进胃里:“是圣母族的火劈木,跟你怀里那块儿,从沙漠神庙里拿走的那块儿,本来就是一体,所以你的召唤,你的痛苦愉悦的经历和感受,我拿着另一半看得都可清楚。然而我不是它的主人,它的主人拥有忘界最高贵的血统。” 陈予玲从怀里掏出自己的火劈木,两块木头的边角果然刚好契合。当陈予玲把它们放到一起时,它们似乎发出“咯咯咯”的怪笑,原本断裂的枝杈就像人的腿脚开始互相缠绕,努力拥抱彼此,散发出黑红的热量。陈予玲觉得手心里温暖,等彻底凉下来时,两块火劈木就已经融为了一体。 “原来你一直在监视我呀!”陈予玲嘟起嘴巴,立刻又想起这老婆对仙贝和肖云所做的损事儿,很想扇这老太婆两嘴巴:“你把我一举一动搞得清楚,害了我的朋友。我怎么觉得自己是条大鱼,你才是在我背后撒网戳鱼叉的那个!” “啧啧啧,我是为你引路的仆人而已。你怎么能把自己看成一条任人摆布的落网之鱼呢?主人。你所谓的网是我为你铺的路,而在你背后手握鱼叉的敌人是大法师,再明显不过了吧。”二奶奶撩起自己皱巴巴的手,指着那个火劈木重复了一句话:“它的主人拥有忘界最高贵的血统。” 二奶奶重复了这句话,接着又说:“是时候把它交还主人了,是时候让你看清自己的实力了。你就是这火劈木的主人啊。您是圣母族的族脉,忘界真正的公主。”二奶奶颤抖着身体跪下,恭恭敬敬的匍匐在陈予玲面前。 “我又成圣母族的族脉了?你们这些人真是把我搞糊涂了,就在这之前,所有人都叫我是冰崖族的普多公主呢。”陈予玲无奈的耸耸肩说:“你们这个圈子真是太诡计多端了。可是少来那套忠心耿耿的奴仆戏,不管我是谁,也不管你们这些人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她 分卷阅读157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走过去揪起二奶奶脖子上松弛的干皮,使劲弹了一把:“谁要敢伤我一根毫毛,我就敢扒了他整张皮。” 二奶奶笑着理了理脖子上的褶子,又伸出食指摸摸陈予玲的耳垂。二奶奶手指上隐缠的火发嘶嘶响,把陈予玲耳朵上的火焰胎记撩动得扭动起来。陈予玲觉得耳垂痒痒的,好像有个幽灵般的生命在她耳朵上玩耍。而二奶奶食指上的火发跟她耳朵上的生命就像同胞兄弟。她忽然在自己身体里,捕捉到一种同根相生的感觉,特别诡异。她一把推开了二奶奶的手。 “嘿哟哟,你放心吧,”二奶奶把嘴角挑得很高,她的嘴角推高颧骨,她的颧骨又推高她鼓泡泡的眼袋,那眼袋随着她的声音颤抖:“我手上种着夜喜的火发,你耳朵上也种着夜喜的火发。我们是一个整体,你不信我信谁呢?当年就是隐诺者把永生大法交到你手上,那时你还不是五行不缺之体,需要祜叶行的帮助才能修法八成,邀他同修是步险棋,结果他果然对你心存芥蒂,害你受千年毁身之苦。然而你是最纯正的夜喜血脉,圣母族的公主,只要五行不缺的托身出现,你就可以摆脱他的束缚,成为像你父亲一样的近神。” “像我父亲一样的近神?” “是的呀,近神,就是永生的忘界人。” “您说是永生的忘界人。可我听说他早就死了,被祜叶行的师父打破浮流云,埋葬在坍塌的忘界里。” “没错,夜喜神是被埋葬在了坍塌的忘界里。可你真是误会永生的意义了。生命形态的永恒存在就是永生吗?你的好朋友扬漫有没有给你讲过,流沙族远古的壶弦琴歌声里唱着,岩石、泥土、黄沙,世界上的每一片尘埃都可以是有生命的,它们活过来,就会随着壶弦琴的天籁之音跳舞。据说永生大法就是那样,就算身体变成一把随风落地的扬沙,或者一片蒸腾而上的白云,生命的旋律依然追随。”二奶奶眯起眼睛,讲的嘴角带勾,陶醉,仿佛自己已经变成一片永生的云朵,躺在温软的气流里。 而陈予玲对永生没有任何奢望。她望着明暗交替,蓝紫嵌黑的天空,眼睛像明亮的宝石闪烁。她当然记得扬漫的每一句话,记得扬漫弹奏的曲子,还有那颗刻着漫字的马耳环,被她改造成了腰带的别扣时时系在身上。如果她愿意,也不是没办法跟扬漫窝在那干热的沙漠里,就像扬漫说的,把生命放在美和愉悦里,没有什么野心和奢望的人,最简单的追求,谁不想呢。 陈予玲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满头稀薄干黄的发丝已经在斗篷底下撮起静电,变成搅缠成团的鸡窝。她一边理一边不经意的说:“唔嗯,我认为自己不是个贪心的人,尽管看见众人跪拜,百族敬呼,心里也免不了膨胀激昂。但我真正的想法超简单,只是决不让任何人欺负。我希望我的朋友会获得百般好,而对付我的人会落得万千苦。可是我真的很难做了,你祸害我最好的朋友,话里的意思又是来帮我的。” “你的朋友,你是说我的乖孙肖云,那个小美人仙贝,和做菜香喷喷的百吨儿嘛。我俩的思维可就不太一样。他们是对你有用的人而已,你要当朋友,那就算是有用的朋友好了,真是搞不懂。”二奶奶机械的摇着脑袋,从怀里又掏出一个东西:“你先把外面那虎视眈眈的大法师战团打败了再说吧。用这个,撒迷卡的咒语。” “撒迷卡的咒语,是雨童在沙漠里对付扬漫用的那个。” “是的,它是永生大法的一部分,最肤浅的一部分。然而事物就是有奇怪的规则,最肤浅的往往就是最实用的。它的攻击力很强,所以夜喜把它藏在沙漠的神庙里,有悟性的隐诺者也可以修习。当然,你和大法师曾经都会。” 二奶奶手里是一片轻薄的巨大蝉翼,被叠了三四折,展开来有手掌那么大。黑暗中看不清事物,陈予玲轻轻走过去。二奶奶把这大片蝉翼塞到陈予玲手里,然后握着她的手肘,将蝉翼高高举到月光里。 月光穿透过陈予玲手上的蝉翼,折射着脚边的阴影。回头往下看,就能清晰的看见,阴影里呈现出了一副光影的小画卷。那画里正是撒迷卡的咒语和咒语下若隐若现的蛛网状图案。 “撒迷卡!”陈予玲心里涌上万般感受,是似曾相识的法术。 “这就是永生大法的一部分,几百年前,你被爱情冲昏头脑,你比今天还傻,把沙漠神庙的事情告诉了祜叶行。夜喜神修建的神庙不再安全,隐诺者只好全部从那里撤退。临走他们捉了好几只碗头蝉,撇下它们的翅膀,用这些翅膀把刻在神庙里的咒语拓下来。碗头禅的翅膀可是千年不腐的好材质。” “原来那神庙是夜喜修建的。” “是的,夜喜神防备大法师家族,早早就在外界部署。修建神庙,培植隐诺者,开辟地下洞穴,转移圣母族经典和知识。”二奶奶说着松开了手:“撒迷卡的法术,若你愿意,片刻就可以学会。用它召唤死亡的力量,可敌千军万马。” “死亡的力量......”陈予玲放下手,呆呆站在黑暗里:“大法师家族把夜喜埋葬在坍塌的忘界里。因为夜喜是个恶魔对不对?他会运用死亡的力量。” 分卷阅读158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不管是生命的力量还是死亡的力量,不都是忘神赐予的力量吗?生和死都是自然。”二奶奶轻飘飘的尖声笑起来:“嘻嘻嘻,在我看来,大法师家族也是企图夜喜的永生大法,只不过他们强加给他恶魔的罪名,鼓吹着自己响亮的旗号。你可别犯傻。撒迷卡的法术,你的敌人乔叶翕也会。要是不反抗,他就可以毁掉你,毁掉你千年难得的机会。” 二奶奶在黑暗里笑,她黄白的牙齿都在黑暗里闪耀。没过多久,她就听见刷刷的声音。陈予玲把蝉翼叠了好几折,揣到怀里。 二奶奶颤巍巍站起身来,她弯曲的腰背立不起来,即使站起来,跟坐着也没什么区别。她慢慢朝更深的黑暗里退去,声音越来越远:“生死善恶都是没有区别的,等你习惯了死亡,我再为你奉上永生。” 走出黑暗后的白天,陈予玲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首峰。那里能远眺最远的天边,能让阳光把心里的阴暗驱除片刻,也能把乔叶翕的战团尽收眼底。 陈予玲支走首峰的瞭望者,手扶古旧的羊皮老鼓,站在最高处。只有肖云有时会神出鬼没的躲在岩石后与她相伴,与当时在尾峰囚笼的场景何其相似。她喜欢这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不禁问自己,当时毫不犹豫从扬漫的沙漠里走掉,没有浸入美和愉悦的日子,到底是自己阳光那半颗心在积极反抗,还是自己黑暗那半颗心,鼓动着一场无人能及,高高在上的游戏。跟二奶奶说自己想得很简单,她其实撒了谎。她不在乎永生大法,却喜爱统领千军,折腾此生;她睚眦必报或涌泉还友,却暗藏斤两较劲的实质。只不过对似敌非友的外人,没必要把自己剖析得那么深入。 “好吧,只要收拾了外面那帮蠢货,忘界就尽握在我手里。”当陈予玲似乎听到“出战”的声音从大法师战团传来,就捏紧了拳头。乔叶翕的战团开始集结整队,渐行进发。陈予玲绷紧肌肉片刻,又长舒一口气,终于来了。 她迅速走到首峰的战鼓旁,单手握作鼓锤,敲得战鼓隆隆作响,比当年仙宝用双手擂鼓还要响亮。擂鼓时,她上臂肌肉微微隆起,像一串平滑的小馒头。陈予玲很享受自己越发强健的身体。当她锤下最后一响时,稍加力道,鼓声通达上天,引起风卷云涌,本来晴朗的四野瞬间都变了气象。 只是最后一声鼓响的尾音有点沙哑,陈予玲尴尬的撇撇嘴,低眼看看,那两人高的巨大老战鼓,居然被敲出一丝裂纹。这可是用千张羊皮叠压而成的宽厚鼓面。据说是陨铁刀割不破,任何斧砍不入,人力更不可催。琉璃族自古使用都没有丝毫破损。陈予玲才觉得自己用力过猛,把人家的古董都敲坏了。 迎着鼓声,陈予玲的战团都从嵌在崖壁的木屋里涌了出来,迅速聚集在首峰之下。瑶略云扛出一把蓝色的普多战旗,朝首峰上挥舞。隔得远气势可不小,陈予玲看见瑶略云胸腔憋足了气,像要扇阵飓风过来的样子。 战团里大都是旧望族的人,陈予玲拿出那块儿完整的圣母族火劈木,想起曾在石盒子看到过的火发仪式,那是远古时候,圣母族在带领忘界人驯服和驱赶四兽之前,表示决绝的仪式。她既然已经无意间借用过夜喜帽冠上的图腾为帜,今天理所当然要试试,再用圣母的火发仪式为令。 她拿出火劈木,用它卷起自己快要及腰的长发。那些头发虽然长,但是杂乱的搅缠在一起,像一头枯草。她早该听家里人的话,把这碍事又不美观的黄发剪断。现在她也只能胡乱裹一通,把长头发裹到齐耳的地方。再用法术将火劈木催燃,滚烫的火劈木持于手,将发丝熔断。陈予玲段落的发丝缠绕在燃烧的火劈木之上,她感觉自己耳后的火焰胎记开始燃烧,针刺般的痛觉,顺着血液通往掌心,把手里面的发丝染成通红。然后她用左手捋下那千万根火发,往崖下抛去,就像千万缕燃烧着的花丝飘散在风里。 崖下的战团骚动起来,只有圣母的血脉才可催变火红的发色,只有圣母族的头发才能像火一样燃烧起来。他们当然听说过圣母族的火发仪式,只是没想到首峰上的这个女人能够做到。他们个个儿张大嘴,舌头在风里摇晃。等火发快要飘落,就纷纷伸出手去迎接。据说那些火发会钻进他们的手心里,带给他们圣母族的意志和力量。 正如所料,每一根被手掌接住的火发,都轻巧的融入了皮肤。陈予玲也张大了嘴巴,自己果然是圣母族族脉,名正言顺的忘界公主。 她单手勾住藤蔓,借力从首峰之巅一跃而下,穿过一片火红飞舞的发丝,穿过垂落的溪瀑。她才被熔断齐整的短发被溪水淋湿,滴打下来浸透了衣衫,从耳根跨手臂至指尖的火热滚烫感,也逐渐被冰凉的溪水浇灭。 在下落的过程中,陈予玲已经被寒热交替搞得全身颤抖,她憋起嗓子喊“迎战!”那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在尖细的主声外包裹着一层浑厚的颤音。 第43章 背后的胜利者 瑶略云手上的蓝旗特别大,大到要用胳膊粗的铁棍子撑起来,大到魁梧结实的男人拿起来都吃力。瑶略云舞了两把就累得气踹嘘嘘,她只好加点力道往地上使劲戳,把蓝旗杵到 分卷阅读159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石缝里才省了些力气。看到旗帜,普多庞大的战团主力,慢悠悠往狐林口聚过去。他们速度很慢,但井然有序。 战团两边冲突出好几十行骑马的壮汉,他们在主力战团的前面狂奔,就像一只急跳的猎犬,冲开狐林口,朝大法师战团扑过去。这只猎犬就是罗林带领的骑队。罗林本身是个厉害的战士,他带着的也全是最灵巧有力的雪灵族人。普多战团里的各族人已经了解到,这是雪灵族的惯例,凡有打架斗殴,驱狼猎狐,一定要让雪灵族族长先行。外族人已经习惯了雪灵族主导的战团,以及这样机械但仍然屡试不爽的作战方略。但外族人始终还是不习惯,雪灵族人一边突袭一边脱光衣服的诡异举动。不少人捂住了眼睛,其实是忍不住在暗笑,也许罗林是想在冲突之前先辣瞎敌人的眼睛吧。 即使是在冰天雪地的北部冰山,但凡遇到稍微正经点儿的打斗,罗林和他的雪灵族人都是脱光了衣裳,他们不怕寒冷,只嫌衣料碍事,一丝也不愿意挂在身上。出来后瑶略云常劝他:“在外面,就要顾及外面人的礼节。”罗林却总还是搓着自己的胸肌说:“我们雪灵族人,模仿的是山野中的神兽灵猿。你们谁见过灵猿打架是穿着衣服的吗?” 罗林脑子里的逻辑是一根比钢丝还粗的直线。在这种小事上,瑶略云往往被他堵的哑口无言,有时还会气得把自己衣服也脱光,让外族男人看的垂涎三尺,罗林反而会开心的拍两下瑶略云的胸部赞道:“这才是雪灵族的族母嘛!” 罗林这次打架,没时间再跟瑶略云斗嘴,他扯掉自己一身薄衣,从瑶略云身边匆匆擦过,弯下腰拍下她的肩膀,回头哈哈哈大笑几声就看不清面容了。他的战团也跟着他一路傻笑,他们布满纹身图案的健硕身体,跟他们粗哑爽快的笑声一样引人注目。罗林喜怒放大于外表,瑶略云说,罗林笑得越猖狂说明他心里攒得劲越足。 大法师战团那边,苏章和蓝瓷早就打好了算盘,他们谁也不想去打头阵,就甩出一点点琉璃的武器来做饵,拿了这些武器的人就是头阵。偏偏大法师站团里存在不少冒失的贪心鬼。他们拿了琉璃族的武器,站在头阵,一边进发一边摸着手里的宝贝,那些闪闪发光的黑色铁器看起来就像神兵利器一样光芒锐利,那些锐利的光芒环绕在他们周围,让他们感觉太良好了,仿佛自带一层无坚不摧的闪电。但是当罗林的小股战团扑杀过来时,他们饱满的战斗激情忽然斗转,像看见山洪来袭的无助村民,慌乱阵脚。 罗林他们骑高头大马,每只马额都被剃秃,画上了跟他们纹身一样的古体数字。马上的人裸体纹身,个个双手持兵器,肌肉鼓得像抹了油的石块儿,看起来野蛮残狠,凶神恶煞,仿佛是远古时期的先民跃过时间的深渊,从不知所踪的雪灵峰上冲出来。这一小撮罗林的精英,才是真正展示了传说中的雪灵族人,比之前在沙漠上与盈影族人游戏时看起来要凶猛百倍,是古望族的力量和忘界守狱者的气氛。从他们鼓跳得肌肉和喷张的血管里,甚至能看见万年前的本原,来自先祖雪洞使者的勇气。 因此罗林的战团像把刺刀直插进敌人的软甲,每一个都可以以一敌十。他们的武器不如对手锋利,在琉璃兵器的捶打下像玻璃般散成了碎片。但他们眼里没有惧怕,抓起碎片就继续砍打。而且他们脚大腿健,身形高大仍然可以弹跳得像灵猿一样轻巧。他们在马上腾起,甚至不惜把战马的背脊都踩裂。当自己的战马疼痛嘶嚎的瞬间,敌人被惊得颤抖,他们就翻跳到对手后方,直击对手的后颈,双手握利器同时砍下。最后他们在打斗中,放倒大法师前阵的四五成。罗林声声怒吼一出,又吓得另外四五成弃甲而逃。 乌合的头阵,死的死逃的逃,倒地的尸体上夹着被丢弃的琉璃兵器,像一大盘被怪物吃剩的残渣和饭后胡乱推撒开的刀叉。 苏章悠悠抬起手捂了下眼睛,“啧啧”两声说:“这就是为什么了,我们金丝雨族从来不屑与蠢货为伍,整体素质都被他们拉低了!” 蓝瓷立刻伸手杵了杵苏章背上的小盒子,接过话去:“那还不赶紧拿起你擅长的小可爱针箭呢?去看看你们是不是被拉低成蠢货般的素质了。” “呸!”苏章淬了蓝瓷一脚口水,推开蓝瓷那坚硬可笑的大红色肩膀:“我们的金丝雨箭是近代发明的,难道还对付不了那古董一样的雪灵族人吗?” 苏章有几分信心。不过他看见对方也有箭阵,狐林口两边的高石上放着几个巨大而奇怪的树藤,是上次进攻琉璃之时没有见过的。苏章心里有点不安,他让族人都拧起蛊臭龟甲,然后带着他们像伞一样撑开。他们擅长用箭远射,也忌惮罗林那一身不要命的横肉,于是他们并没有亲切的把阵队贴过去,而是摆成个巨大的半弧形,把罗林的战团兜了起来。 每个金丝雨人背后的小盒子里都塞满了金色的小针箭。箭形像小针,万箭齐发时小针仰头上天,穿破云朵再砸下来,就像金色的牛毛细雨,密密麻麻往地上俯冲。而且这些被施过法术的小金针特别聪明,它们会整齐的转弯绕行,追着目标撵。唯一的缺点是金针太小,做大了不好用法术控制,因此杀伤力 分卷阅读160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其实不大。尽管这样,金丝雨族还是靠着这种独特的武器,得以壮大闻名。 罗林他们看见齐刷刷的小金针从云里钻出来,像个大锅盖朝他们头上盖下来,一下都懵了。罗林他们或者旋转起手里的武器,把小金针打得噼里啪啦乱飞,或者是跳到马肚子下面躲藏。但是那些小金针弹飞了又扎回来,它们顽皮起来特别喜欢扎胳肢窝。罗林的战团被扎得哇呜呜乱叫,夹着手臂往狐林口跑。苏章哈哈大笑着往狐林那边追。 仙止立刻问:“要不要放箭?只是海之底太重了,怕射程有点吃力。” 陈予玲看看瑶略云,她正百无聊赖的扯着嘴唇上的死皮玩儿。她看见陈予玲正瞅她,就弹掉指甲上的一块儿死皮,扬起下巴说:“被挠几下痒痒,就嗷嗷叫着满世界逃?丢人!” 于是陈予玲按下仙止的肩膀,扬扬眼角说:“罗林应付得来。再等等。” 海之底准备齐整,一颗颗紧挨着,嵌到皮子缝制的小兜里。仙止用手绞动联弓的传动,慢慢把弓张开备战。他带着的十几个琉璃族妇女也跟着绞动起来。仙止的联弓做得不错,弓拉起来弹性十足又很轻松,岩石上的妇女看上去就像在和面一样,轻轻晃着身体,又像在刺绣一般,缓缓旋转着手腕。 张弓的声音有点大,咕吱咕吱传到苏章耳朵里,苏章抬头看见山石上大弓拉开,心里有点犯怵,他庆幸自己的战团带了蛊臭龟甲,于是“吼、举”两个字喊出去,他的战团纷纷举起龟甲。在他看来,这世界上就没有可以攻破蛊臭龟甲盾牌的兵器了,琉璃族的陨铁兵器也不行。而狐林口高高的岩石上不过坐着十几个妇女,懒洋洋的晃着身体,还神情慵懒的聊着天。苏章的战团大踏步往狐林口追赶,很快就把自己暴露在大联弓的射程之内。 陈予玲把手从仙止肩膀上拿开。 仙止扭扭肩,侧头朝妇女们喊:“嫂子们,准备松活您的指头啦。” 妇女们像被人点了穴,齐刷刷僵住身体,紧张的等着仙止号令。 过了半分钟,仙止又喊一声:“放嘞!” 妇女们手指轻轻抬起来,她们手下那些联动咯咯咯转起来,越转越快,震得联弓也微颤。这时岩石上的联弓就像木头巨人忽然苏醒过来,发出机械的颤笑。紧接着巨人们“呼呀”长啸,上百颗海之底朝苏章袭击过去。 没人想到,联弓下的箭头会是琉璃族女人们头上插的珠宝,是鸽笼里的小小钥匙。这些海之底闪耀着晶莹的蓝光,斩不断女人的发丝却能削铁如泥。并且谁都没有想到,这锋利的箭头里还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它似乎能感应到发箭者的亢奋情绪,它裹着气流飞速的旋转,能量在摩擦的空气中酝酿,接触到目标的那一刻。它会停在空中,然后膨胀,像一个打了膨胀剂的大萝卜,鼓起腮帮子,把自己越撑越大。直到啪一声撑破肚子,鼓胀的水泡溅开,变成无数的碎片,穿透目标。相比起金丝针来,这玩意儿可不是挠痒痒玩儿的,是实实在在的蓝色大炸弹。 苏章看见第一个海之底爆炸就傻了眼,蛊臭龟甲被炸成了筛子,他的人被钉在地上动弹不了。苏章大喊:“三人收拢,品字盾阵!”他猜三个蛊臭龟甲叠在一起也没用,但朗朗苍天之下毫无遮挡,他也只能这样了。 海之底像陀螺一样转着圈圈冲过来,吹得气流呜嘟嘟响。吓得金丝雨族人躲在龟甲下瑟瑟发抖。只有一两秒的时间惶恐,金丝雨族人就听见海之底轻轻碰触到龟甲上,停住了,呼哧呼哧有节奏的膨胀,听起来跟炸弹的倒计时一样。他们紧张的闭起眼睛,夹住脖子免得被海之底穿透劲锥,那就死定了。他们真想把自己的耳朵堵上,可是还来不及细想,海之底砰砰砰的爆裂了,远看起来,狐林口就像炸成了一片晶蓝水花的海洋。满身是洞的蛊臭龟甲横竖乱飞。苏章和他的族人全都缩着脖子,被海之底的碎片摁倒,牢牢钉在地上。他们红色的血把蓝色的刀片染成了紫色。 乐浩泽远远看着,吓出一声冷汗。他身边的乔叶翕又像一个面目表情的冰人直勾勾盯着前方,也不做评价,也不做指示。乐浩泽推了推乔叶翕,乔叶翕身体里只飘出一句淡淡的话:“这没什么。”乐浩泽急的甩动头发,颤动袖子上的木珠子大喊:“什么没什么,死定了死定了!那是什么玩意儿?” 蓝瓷脸上骤然冰蓝,凑到乔叶翕耳边问:“琉璃华姆呢?还不出手?” 乔叶翕这才缓缓扭了扭脖子,他歪着头看蓝瓷的表情有点奇怪,好像蓝瓷是块儿挂在鱼钩上的肥虫子。但是蓝瓷看不出来,也说不出来是几个意思。乔叶翕微微皱眉,心里对蓝瓷说,华姆还不出手,是在等什么?当然是等你这条蓝色大肥虫了。金丝雨和龙血族当年攻下狐林,掳掠琉璃。华姆要胜现在这场仗,还要借陈予玲的手,在曾战败的土地上,把灭族的耻辱洗刷掉。现在还有一族未灭,他们不去送死,华姆怎么会出手呢。这次最大的赢家是她了。 乔叶翕眨眨眼平静的说:“你先带龙血族上。” 蓝瓷惊讶的看着乔叶翕:“对方强大,我们这是去送死呀。” “你仔细看狐林口的联 分卷阅读161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弓,还有机会。”乔叶翕猜机会背后,陈予玲一定也还有手段,但他顾不了龙血族人是不是白白送死了:“上百支箭头发出时,方向统一,只能攻击集中成片的敌人。分散开来,从狐林口侧面插入,就能绕过那尾大难掉的庞然大物。” 蓝瓷望向那联弓,强咽下一口唾沫,含糊的说:“冒险哟。” “那你现在觉得是回撤好,还是再搏一把?”乔叶翕一边说,一边用他黑洞洞的眼睛扎蓝瓷的脸,看的蓝瓷心里发毛。 蓝瓷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围着他,那些无族散族人都无精打采的把眼神挂在他身上,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不能当众变软蛋。他的脸越来越蓝,看起来就像个装满水的玻璃痰盂,深蓝的色彩在他额头上冷暖变幻。让他更害怕的是,现在强行退出,乔叶翕会不会一把恒火把他烧成黑炭。 他只好咬咬牙说:“妈蛋,那就上吧。” 龙血族的速度很快,完全分散开来,掩护在两侧的林间。他们鲜红色的护肩特别显眼,就像点燃的小火箭在绿色的星点里窜来窜去。 狐林口两侧的针叶林长得稀稀拉拉,不像狐林里那样浓密,但它们同样高耸撑天。仙止的联弓没法抓住林子里那些狡猾的小火箭。手握联弓的琉璃妇女们像长劲鹅一样伸着脑袋张望,同时舌头还吧嗒吧嗒翻炒,心不在焉闲聊着家常。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失守了,反正族里连个族长族母都没有了,反正狐林都弥漫着雪灵族人的野蛮气息了,她们不如聊天,一如既往,小鸟般叽叽喳喳,这就是琉璃族人消极的常态,在几近灭族之后越发浓郁。 仙止急得抹了把汗,眼睛里越来越多的小红点聚往狐林口,他心里一阵慌乱,这才感觉到,自己被普多战团和自己族人夹在中间像个傻瓜。他都不知道应该以何种姿态来对待这场战事了,任由自己站在岩石颠颠上,任由风把他白色的大脚裤灌满,像个大灯笼来回招展。 这时陈予玲伸过去一个胳膊,搂住仙止的肩膀颠了颠。她的手臂并不粗壮,甚至有点细小,却已经练得像猎豹腿一样强健有力。她刚被切短的头发像花一样在风里开放,她身上只裹了些轻薄短小的布料,用别扭藤的藤条随意布料缠紧。这些藤条被根液术养着没有完全死亡,陈予玲发现用它们做衣服简直是完美,顺从的贴合身体,接口紧密无暇。为了驯服别扭藤,她每天晚上都用根液术□□它们。几天前,她试着轻轻取下一些细小的枝条,它们一点没有反抗,愉悦的扭动着身体,把枝条抖下来送了她。所以这个时候,陈予玲有把握轻松的对仙止说:“歇歇,联弓用不上,让狐林口的别扭藤来对付他们呗。” 陈予玲让人把别扭藤移植到狐林口之后,又叫二厨用障眼法把它们掩藏起来,让狐林口看上去是条平坦柔软的矮草路。 龙血族人纷纷扎向狐林口,陈予玲就解下身上的藤条,捏在手心里。藤条一去,她身上单薄的布料翻飞起来,仙止一眼就瞥见她袒胸露乳的上身和饱满圆润的腹肌,仙止退了两步,闭闭眼在心里喊:“欧妈呀,幸好她没解裤子。” 但是陈予玲跟雪灵族人待久了,越来越不在乎这些有的没的衣服。何况随着法力的提升,她才领悟到畅通无阻的毛孔,□□的皮肤,最能亲近忘神存放在自然中的力量。当她在心里吟唱根液术的歌谣,嘴巴里嗡嗡作响的时候,眼睛里像有层层叠叠的绿叶依次展开。她竭尽全力,整个山林的声音就像箭一些样穿过耳孔在身体里游荡,它们单纯美好,充满生机。 蜷起五指就有源源不断的根液从脚底涌来,陈予玲得心应手,把整个山林的生命力都推向了手里的枝条。枝条上下伸长,嗖的一下把她推到高空中。她两腿离地,像挂在树上的一张旗帜飘起来。她“哟”的叫出声,“哈哈”大笑起来。吓得仙止又往后弹了弹腿。 紧接着,陈予玲手里的别扭藤条长出结实的根,在泥土里越扎越深像喷张的血脉往狐林口涌过去。它们急迫的涌动,朝着狐林口那株别扭藤的母体,地下的泥土和砂石被撑得嘎吱嘎吱响。等它们找到自己的母亲,与她拥抱在一起的时候。陈予玲就能与别狐林口的别扭藤连为一体。 龙血族人前仆后继的踏上那看似平软的矮草路,却像扎进猎网的小鱼被别扭藤拦成一堆。陈予玲感觉自己身上长满了触角,每一根生长着的别扭藤条都是她身体的一部分。那些扎到别扭藤上的龙血族人成千上百,隔着几百米远,也把陈予玲的身体撞得咚咚作响。或许旁边的人听不见,但陈予玲听见自己脑袋已经像个拨浪鼓,感觉就要被震掉了。所以她鼓起肌肉团子憋起劲,让别扭藤疯一样的生长。 别扭藤转眼就变的张牙舞爪凶猛无比。它的藤蔓交织向上,像钢缆般坚硬,死死扣住抓住的人,把他们一个挨一个裹挟堆积,往天空推高,往两边延展。开始大家傻了眼,因为不知道陈予玲使了什么法术,让那么多龙血族人临空飘了起来。没过一会,二厨的障眼法渐渐无法再控制别扭藤这个庞然大物。它汲吮漫山根液,扎紧枝叶根茎,就像一堵嵌满活人的高墙忽然显现在众人面前。大家傻傻鼓出来的眼珠子被惊得缩回眼眶里。b 分卷阅读162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r   蓝瓷及时刹住了自己的脚步。别扭藤猛烈生长朝他们漫扑过来,把他的人都抓住了。蓝瓷已经蓝得看不出皮肤的纹理,晶莹剔透。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他弹起小腿飞速后撤,整个人是倒着向后仰冲的,大红色的牛角护肩顶飞了好几个逃逸的族人。 他仰冲逃逸了没两步,就撞到一批嘶鸣的大马。是乐浩泽骑在马上冲上阵了。乐浩泽一把把蓝瓷拧起来,脑子里立刻冒出一个外号,他哈哈哈大笑着叫喊:“小水滴!逃跑的真快!” 蓝瓷回头一看,乐浩泽手心里握着一团蓝色的烈火,得意的说:“倔脾气的植物,交给天根湖的人。用火烧嘛!大法师的不灭恒火哟!” 乐浩泽“哟”字没说完,就把手中的恒火抡起来,朝别扭藤扔过去。远处的陈予玲感觉指头被烫了一下,立刻起了个水泡。她呼呼朝手指吹了两口凉风,发现那片挨着火的藤蔓僵直不动了。而乐浩泽屁股后面又呼喊着跟过来好几十人,一人拿着一团恒火,看起来他们法力不高,所以手带皮手套。隔着坚硬的牛皮,恒火还是烫得他们哇哇叫。每团恒火都在他们两只手掌里来回颠离。他们就迫不及待的把恒火朝别扭藤扔出去。恒火包裹着别扭藤蹿燃起来。别扭藤突然就像石化了,从生机勃勃转向死寂。 陈予玲感觉全身被火焰熨烫而过,剧痛之后身体也僵直失控。她用力的调动根液想要抵御火势,紧闭眼睛,腮帮子上的肌肉都快要咬得爆裂了。几乎是在她根液术的极限,她忽然觉得脑袋有点懵,双脚轻得像纸片倒着飘起来,乒乒乓乓的打杀声把自己的耳朵包住,吵得她懵逼。她睁开眼,发现自己飘在大片火海上,火舌舔来舔去撩拨她。而她自己的战团淹没在火海里。 她动动腿儿,发现自己的腿儿倒飘在空中没法控制,整个身体越来越疲惫,心想糟了,法术使用过猛,是有入梦幻象出现。她赶紧闭上眼睛,生怕走神儿泉水的力量发作起来。她心里清楚,自己现在正挂在高高的藤条上,在别人眼里,一动不动,不知死活。要么就这样,挂在天上当个死尸,任由大法师的恒火燃烧刺痛,任由他的战团突破别扭藤,局势不受控制。她蹬蹬腿,它们还像风筝一样飘飞着。要么,她忽然想到,用撒迷卡的咒语。 一瞬间做好决定,陈予玲睁开眼睛,自己的战团已经不见了,眼前的火海里站满了张牙舞爪的黑影,朝她扔石头、臭鸡蛋和大便。“哎哟妈蛋,这是什么幻觉。”她咬咬牙念叨起来:“撒迷卡!” 咒语从她的牙缝里钻出来,她忽然感到自己的脚落下来了,踏在别扭藤上。有灵壑浆的巨大力量,从四面八方赶过来,从脚底涌上灌入全身,她和她的别扭藤再次活过来,扭舞腰身。这力量也让她恢复意识,变得清晰明朗。 狐林口熊熊燃烧的别扭藤蔓,更加肆意的疯长,直到把自己身上的火焰都一口口吞没,狐林口筑起一堵近百米高的藤墙,才停止下来。 随着那句咒语在空气里游荡,山地下也开始震动,死亡从泥土里腾起,化形成许多黑色的烟影。陈予玲翻个跟斗跳到巨大的藤墙上,发现那些黑影像小匕首在她头上呼呼乱飞,还削掉了不少雪灵族人的头发。她赶紧张开十指,再呼“撒迷卡”,那些黑影才开始跟着她的指头旋绕,不过更多烟影从地下腾起来,组成一把比山还高的大棒子,不好控制。 陈予玲赶紧瞅准方向,一撒手。那些匕首就朝大法师战团砸过去。阵前扔火的人,要么已经被别扭藤缠住,要么就被匕首追着四散而去。那些来不及逃跑的人惨了,他们都被割破喉咙。接下来陈予玲吓呆,她看见那些烟影割破人的喉咙,然后顺着喷流的鲜血窜入人体,把人从内部瓦解。然后陨灭的生命又变成新的灵壑浆。这情景,蒋华夫人当年不就给她讲过吗。那个屠遍村庄的恶魔,用的原来是撒迷卡的咒语。 这时陈予玲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她远远看着对面的乔叶翕,他就是当年用撒迷卡屠村的恶魔。隐诺者都说,大法师是个变态,他一面用恒火执行正义,让自己虚伪的灵魂继续高傲着,一面用撒迷卡作恶续命,让自己贪婪的身体苟活着。陈予玲忽然打了个寒颤,自己是不是也变态? 乔叶翕的战团快被打光了,但他杵在狐林外一动不动。等到那些烟影都钻回到地里,狐林口安静得连根针都听得见。雪灵族里不过有个人“阿嚏”打了个喷嚏,惊得双方都扣紧脚趾头。 可是乔叶翕最后一步棋子还没动呢。他不露声色的望着陈予玲,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到无比忧伤。她使用了撒迷卡的咒语,她先动用了死亡的力量来杀人,她跟那帮杀死棉絮村民的隐诺者是一伙的。 这时候华姆已经带着格艺儿和预河鸣的战团,悄无声息如蚁群铺满了尾峰山头。大小二鹅乖乖跪在她绣着精美五彩鸟纹的横幡下。琉璃族人早早就把尾峰的险道清理,迎接她的战团。因为华姆说魏大护法引狼入室,害死仙宝,陈予玲扶植仙止,挟持血生。华姆要反击了。 而琉璃族人早就看不惯雪灵族的野蛮人和驭鸟脉的懦夫,鸠占鹊巢。他们说:“华姆,我们真正的族母,琉璃族人都愿追随你。” 分卷阅读163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好。”华姆答道,这场战斗真正的胜利者,只有她一个。 她把横幡捏到手里,往天上竖着扬,直冲日冕。她的战团齐声吼叫,声音像隆隆滚雷,乘风而下,戳向陈予玲的背脊。战马惊得腾起双脚,原地打转。 五彩鸟横幡竖着飘舞起来,就是华姆和乔叶翕的夹击信号。乔叶翕摇摇头,心想这个女人霸道,非得把龙血族和金丝雨族耗死才肯出手。他无奈的把眼睛望向太阳,吸收那里的光芒,天空有那么一瞬间昏暗了一半。然后他捧起双手使劲搓,手里面搓出个大泥蛋子,泥蛋子又燃起猛烈的恒火,火团越燃越大,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只能用胳膊抬着。 他对准站在藤墙上缘,卯足劲往前推,好像前面有堵无形的力场。他的上身倾斜到快要贴到地上的杂草,手抬的火团才飞速弹出去。行进中,火团散开成无数小火粒,加快速度、铺大面积,朝藤墙缘横扫过去。 陈予玲翻了三个跟斗,躲开那些火粒,跳落到地上。 火粒越过藤墙,就沿抛物线下落,像蓝色的骤雨袭向普多战团。雪灵族人不穿衣服不带盾,不灭的恒火直接落到他们皮肤上,烧的滋滋作响,一股股烤肉的味道顺着白烟乱窜,雪灵族人烦躁得互相扑打抓挠,最后得把着火那块儿皮肉剜掉。 后方山头奇袭的吼叫,加上前方耀眼的恒火,让普多战团惊慌一片。被安排在战团后方的琉璃族人又纷纷倒戈,让战团尾部扭打起来,人踩人人压人。 瑶略云破口大骂:“妈的乱了!” 但她还是迅速理起一个小队,朝后方杀过去。 盈影族人难以捉摸,顺着树林布阵,在树影之下更加灵活诡秘。而格艺儿战团里都是作奸犯科的野兽或者叛逆的二逼,撒野起来不比雪灵族人逊色。他们躲在盈影族的夹缝中与人对杀,虚实交替。这是华姆根据狐林地形而作的精心布置,打得普多战团手足无措。 没过一会儿,乔叶翕那边残破的战团也涌了过来,他们把龙血族人搅缠在别扭藤里的身体当阶梯,踩踏着攀爬藤墙,很快就越过了陈予玲费尽心力催升起来的防护。普多战团被夹在中央完全失去抵抗力。 陈予玲不敢再用撒迷卡的咒语。她身上走神儿泉水的力量不断在挑战自己的极限。陈予玲用更强的力量压制它,它就变得越发强大。她可不敢确定,下次使用法术,是不是又会被它抢了上风。于是她只好把自己卷进战团的混战中,随便捡起把刀就用,随便瞄准个腰椎就砍。蛮力,她只剩蛮力好用。 让她糟心的是,格艺儿手下个个都认识她,估计他们对她的屁股和大腿都还印象深刻。他们中间有人撩起食指喊:“咳,小□□在那儿!” 十几个龌龊的男人纷纷都顺着手指看向她。看见她步调凌乱,法力不发,他们就推推搡搡,越发猖狂的朝她聚拢过去。他们“哈哈”的笑着专门往她屁股和大腿上砍,气得她想原地爆炸,可她抵挡不住,被砍伤好几刀。 巴育颜急的跳过去帮忙。二厨也跃到陈予玲身后。她砍倒两个人,立刻靠到陈予玲背后说:“他们都冲着你过来了。只有用障眼法帮你逃脱。” 陈予玲瞧见藤墙上的乔叶翕,他的目光在人群里寻找。 如果自己被围在这里,很快就会被他发现。陈予玲觉得屁股被人砍得疼得慌。她可不想屁股被人砍了之后,又被变态抓住。 第44章 滚滚滚入阳光浴场 二厨伸手搂住巴育颜和陈予玲的腰,她的障眼法现已经不需借助母族留下的手绢。她把巴育颜和陈予玲轻轻推起来,组成个三角,然后像风车一样呜嘟嘟转起来。她们越转越快,几乎已经形成一个视觉的呼啦圈。格艺儿那几个壮汉看的眼冒金心。就在疯狂旋转的时候,二厨已经把巴育颜和自己都变成了陈予玲的模样。她们停下来,那些壮汉都傻了眼。搞不清谁是谁。然后她们乒乒乓乓一阵厮打,从人群里突围出去。壮汉们颠颠撞撞分成三路追过去。 巴育颜往崖道上钻,二厨往林子里蹿,只有一条稍显空旷的路留给真正的陈予玲,是通向首峰的方向。 陈予玲顺着人群间的空洞转了好几个圈,才跑出人堆。但是后面那些手持大刀的壮汉穷追不舍,像猎兔子一样欢乐。她累得气踹嘘嘘了又不敢施些法术让脚底板转起来。结果她越跑越慢,就在首峰脚下一片偏僻的林子里,被他们几个人围了上来。 陈予玲双手撑在大腿上呼呼喘着粗气,她挑起眉头环顾四周,用小眼神在他们每个人身上使劲扎了一刀,但她知道眼神杀人没个屁用,又不是乔叶翕。 “看那小眼神儿,咱们是追到真的普多了吧!”其中一个人拍拍手,兴奋的喊起来:“怎么,小猫咪,陪哥几个玩玩儿呀?哈哈哈!” 那人这么一喊,其他人也都流起色眯眯的哈喇子。 “你说这个是真的?”有人踮起脚伸长手,拿刀尖试探性的戳了她一下。 陈予玲疼得嘶一声,真想扭头甩给他一爪子。 “哈哈,假的吧。”他们哄笑起 分卷阅读164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来,但没人敢再上前。 “得咧!别说些废话,先拿下了再说玩儿的事。”说完,那个大高个儿从他腰背上解下好几根带钩的铁链,朝周围的同伴扔过去。 陈予玲感觉形势不妙,放低身体左右提防。她手里只剩了把短剑,只好扔过来扔过去的挥舞,然而这种恐吓抵不上刚刚手臂上被刺的那一刀,对方越来越确定,她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那些人围着陈予玲转了几十个小圈,终于交换了眼神。他们吸吸鼻子,就齐刷刷把手里的铁钩朝她扔过去。明明是对付一个娇小个子,他们扔掷的力量却像是在围捕一头巨鲸。陈予玲被铁钩硬生生勾住了皮肉和肋骨,被铁钩里的力道打得满肺装血。七八个锋利的铁钩连着沉重的铁链,把她牢牢扣在中间。那几个人拉扯铁链,疼痛就像断刃的尖刀,一片片在陈予玲身上蹿走。她心想妈的,可能要完蛋了,自己浑身刀口流着血,铁钩又撕拉着皮骨火辣辣疼,过一会交到大法师手上,就只等一把恒火把自己焚到天上去了。 大汉们一边拉扯着她玩儿,一边哈哈哈笑起来:“这娘们儿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哪里是藤墙上那个牛逼哄哄的普多公主?” 陈予玲疼得脑袋都开始嗡嗡作响。 “不是也好,邀不了功,咱们干脆拿她泄泄火。” “别碰我啊,嘤嘤,我是真的陈予玲。”陈予玲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都轻飘飘的,怎么比蒋华夫人那声音还有气无力。她赶紧正正嗓子,恶狠狠的说:“我是真的普多公主!” “我看你不是。” “不是,我也觉得不是。” “玩一下就知道是不是了,嘻嘻嘻。” “是不是呀,你都跑不掉。” “我们就喜欢够不着的东西。” “哼!”那个大高个儿忽然生气的吼了一声。他一拽铁链,把陈予玲拉倒在地上,嘴里像喷着火说:“就知道玩儿!你们玩儿吧,我可不想惹祸。”说完他一撂链子就走掉了。 尽管大高个儿说的有理,可是男人们猥琐起来,就跟森林里的公猪没什么两样。陈予玲一倒地,他们都齐齐扑了上去。有人一把扯开了她挂在身上的薄布,用咸猪手在她胸脯上乱捏,又有湿漉漉的青蛙舌头在她手臂和脖子卷舔。陈予玲感觉有许多猪鼻孔在自己身上拱来拱去,时不时还喷出夹杂着饭渣的口水。这些猪头真是恶心死了。但还没有让她愤怒。 可是当她全身衣服都被撕扯开的时候,尽然有坚硬的东西在她大腿来回间磨蹭,一步步往上。她脑子一下警惕起来,绷紧全身。 那些猪头却两人合力,想要按住她的双腿。 实在是忍无可忍,陈予玲觉得浑身被钢毛刷过,所有汗毛都竖起来,她憋在肺里的血涌到喉咙上堵着,只好往心里呐喊:“乔叶翕你个混账!居然让这些龌龊东西来对付我!”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愤怒的情绪。 当她正打算把法力攒到手掌上。林子里忽然传来一声野兽的嘶吼。趴在陈予玲身上的男人们都惊得撑起来,抹抹哈喇子。他们感觉身后有只庞然大物扑了过来。那怪物用脏脏的布料把自己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绿悠悠的眼睛,眼睛龟裂凸起的皮肤上长了长长的杂毛,一看就不是人。不过他手腕上五彩鸟羽的九途结还在散发着炫目的虹光。 在嘈杂庞大的混战中,还是靠着九途结,肖云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真正的陈予玲。他来的正是时候。 肖云的攻击现在致命而快速。他用锋利的兽爪重击,那些壮汉用刀反抗。可是他们的刀砍到肖云身体里,肖云使劲一扭把它折断,那些刀立刻就像经过高温,融化到肖云的身体里。那些壮汉赤手空拳去打,肖云一吸肚子就能把他们整个胳膊吃进去,吓得他们一哄而散。 没有时间耗在这里,尽管那几个大汉被肖云打跑了,但后侧方仍然是乒乒乓乓的打杀声不断,追兵很快又会补上来。陈予玲闭紧眼睛,肖云就一把扯掉她骨肉里的铁钩,疼得她随手抓起一只过路的山鼠,差点就张口咬下去。一阵抽抽之后,她精疲力竭的瘫倒地上。 接着肖云看看山崖,操起拳头就把铁链子打断,然后使劲把那些铁钩子摁到自己肘关节里。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融到自己身体的上异物,不管是别人的断胳膊断腿,还是那些烂钩子烂刀。他甩甩胳膊,叮铃桄榔响,接着满意的把陈予玲抬起来,甩到肩上扛着,三步并作两步跑起来。这时他们的比例看起来就跟只大棕熊拧了只小兔子一样。 在溪瀑的掩映之下隐蔽着一条湿滑但快捷的上山通道,斜着从菜盘子底下穿过去,顺着岩石尖绕回来再戳向首峰顶,这也是一条弃道,自从借道菜盘子的小路磊通之后,这条路就很少有人再走,现在杂草丛生,石阶塌裂。肖云的身体庞大,每踩一步就会跺裂一块儿路石,他们这一走,这条路彻底毁了。 好在肖云现在手臂长的比灵猿还粗,而且他往自己胳膊肘上插了钩子。他没走一步,就甩动钩子,挂住旁边坚韧的树木。这样他们紧贴悬崖,临着万丈深渊朝上攀爬也还比较轻松,很快就到了首峰之上。b 分卷阅读165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r   陈予玲不知道肖云把她扛到首峰来是什么意思。首峰并不像尾峰那样有通向外面的后路,它只是一个绝壁环抱的死胡同。白色的圆形忘神庙像个拱背的老仆人,虔诚的趴在太阳底下。 “神庙,你带我到这里来,难道是要向它祈求神迹吗?”陈予玲站在神庙前,回头看见峰下挤满战团,涌动着五颜六色的人潮。她胸口哽下一团唾沫,接着说:“普多战团败了,我在首峰,只有等着被他们活捉。” 在那人潮里,陈予玲只觉得不穿衣服的雪灵族人特别明显,他们□□的身体横七竖八的躺倒着。两个尤其躁动的人堆,是以瑶略云和罗林为中心的。瑶略云被铁网裹了起来,她朝罗林那个方向大喊:“撤退!”罗林只好甩甩脑袋,龇开牙往狐林外突围,他“嗷嗷”的叫声喊得整个山谷撕心裂肺。 肖云似乎并没有听陈予玲说话,他放下她之后就埋头把胳膊肘上的铁链拔掉。肖云身体变成怪物有段时间了,渐渐对人们夸张痛苦的情感表现漠然,他心里只还记得自己是普多公主的护法。他走到那张羊皮老战鼓的旁边,盯着鼓面上被陈予玲捶破的裂纹,伸手插到缝隙里,再伸进去一只手,使足力气慢慢把那裂口扩大。他的力气还差一点点,就朝着陈予玲“哈偶”叫了一声。 陈予玲瞬间明白了。她赶紧跑过去,伸手帮他扩开那裂口。这张羊皮老鼓面,一百张羊皮反复敲打糅叠,每张羊皮间还植入坚韧的金丝瓜瓤线。他们费了不少力气,勉强打开一个一人通过的小口子。 山下大法师的战团已经开始往首峰扫荡,肖云摁住陈予玲,硬把她往鼓里塞。陈予玲觉得骨头都差点都被卡断了。接着肖云从身上掏出一把绫花兔毛,二奶奶那张老狐狸般的脸出现在他脑海里,伴随着怪异的笑声,瞬间又消失了。肖云把一根绫花兔毛搓吧搓吧,一根就变成百根,百根又变成千根。那把绫花兔毛像爆米花一样噗嗤噗嗤炸开来,把整个羊皮鼓的内里塞满了,绵软舒适。陈予玲在鼓里被绫花兔毛托着,就像飘在云朵里。但是接下来的颠簸太剧烈,任何高质量的棉花都阻止不了。 肖云用手比了比脚下各个山脊的坡度,他没选最平缓的一条路,而是选了最陡峭也是最快捷的一条。他高高举起战鼓,一声怒吼,把它朝着山腰上的战团砸过去。战鼓猛烈下落,冲进扫荡而来的人群,又在山山脊的林蔓间弹动,它发出的隆隆巨响惊得人群四散。但人们只以为那是山上的人把它当做进攻的武器,也没人想到刀剑不破的羊皮战鼓已经损坏,里面藏了个人。 人们喔哟哟的喊叫着跃身躲闪,任由那鼓顺着山脊滚出狐林。咚咚的鼓声越走越远,它的共鸣好像有人在吹奏丧曲,狐林里的厮杀声也渐渐停了下来。 羊皮老鼓很有弹性。当它鼓架着地,陈予玲就努力平衡它,让它像轮子一样飞转,当它鼓面着地,就会被高高弹到树枝上,又被树枝抛向更高的天空,再重重的砸下。人待在里面很难受,被坚硬的巨石敲打,像无助的小虫子来回震荡。每一次震荡都让陈予玲筋骨断裂一次。 她只觉得浑身被沉重的大铁锤敲打了千百次,后来不知道鼓滚了多远,滚了多长时间,它才终于躺到一条河流的怀抱里。这是条温柔的河流,摇哄着老战鼓又飘荡到不知名的远方。 最终河流倦了,用几个巨浪把战鼓推起来,送到岸边两块儿巨石上卡起。 陈予玲经过一路摔打,已经全身散架。她没想到自己头一次在心里念叨了这样一句话:“感谢忘神,终于让这破鼓停下了。”她现在连脚趾头骨都摔断了,经脉也扯断成一团乱麻,真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如果不是还保留着一口呼吸,她就可以称自己为尸体了。她周围的白色兔毛全都被自己血液染得湿红。但是她用鼻子屏蔽了恼人的血汗味和烦闷的羊皮味,只闻得到河边上隐隐飘进来的松枝香。 陈予玲全身散架动不了,也不敢硬撑起来。她奄奄一息虚弱到极致,这个时候只要稍稍躁动,走神儿泉的力量会立即涌上来,占领她仅存的心智。她需要做的就是安静的躺在鼓里面,等待灵壑浆化为游丝朝她追寻过来。它们会一点一滴把她破碎的生命慢慢攒起来。它们源源不断远道而来,聚集成隐约可见的丝柳,钻进她的毛孔,像一个个灵巧的小精灵缝合上开裂的皮肤,像专注的砖瓦工重续起断裂的筋骨,让她身体的疼痛一点点减少。 头脑放松下沉,待在这鼓里,陈予玲就像睡在母亲的子宫里等待新生。光线隔着眼睑时明时暗变换,是日月星辰的交替。陈予玲想跟着这变换,数数到底过了多少天,可是数着数着又忘了,数着数着又睡着了。 除了舒适,也会有噩梦袭来,陈予玲偶然在野兽的吼叫声中苏醒,却疲惫的睁不开眼睛。她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满身惊得黏腻汗水。一定是在乌云遮月的黑夜里,陈予玲听见鼓外有野兽在撞击和撕咬,甚至有厉爪伸进裂口,在她脚上划过,像尖利的勺子从她小腿上挖去好几块腱子肉。陈予玲只能跟抽筋了一样发疯的颤抖。 迷糊中她又感觉有人为她在旁边为她升起火堆,驱散野兽。火起让她温暖 分卷阅读166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火灭又寒冷刺骨。她始终在迷糊中,每一个感受都被放大却不真实。 直到一个清亮柔光的清晨,陈予玲终于苏醒了。她撑撑筋骨,感觉肌肉有力,摸摸皮肤,感觉光洁水润,连一点伤疤都找不见。她再试试眼神,绫花兔毛上的细小纹路都看得见,再试试鼻子,厚重泥土里夹裹着落叶和鸟粪的气息,抵不过四野山蘑菇的香味儿。她懒洋洋的打个哈欠,已经完全恢复了。 可是她如获新生的心情刚鼓噪了片刻,脑子里有根弦又绷起来。鼓外面宁静的有点异常,连鸟和松鼠都躲在很遥远的地方。而她鼻腔里捕捉到淡淡的,另一个忘界人的气味。 陈予玲仔细听了听,发现那个人站在外面纹丝不动,而那个人的法术气息,浅薄的就跟刚上学前班的小孩童一样。她伸出去双手,反抓住鼓面上的裂口,把它再撑大一点,然后拨拉开周围的绫花兔毛,准备爬出去看看。 她像只无辜的鼠兔,刚把脑袋从鼓里面探出来张望,就发现双眼之间驾着一个圆溜溜黑洞洞的小枪口。 拿着□□站在她面前的,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她手里的枪毫不客气杵在陈予玲额头上。但她拿枪的手还因为弱小而显得有气无力。她清秀稚嫩的小脸上挂着好奇、羡慕和紧张的复杂表情。她歪着脑袋,用她灵动细长的丹凤眼仔细着望着陈予玲,身边还放着一背篓的野山菇。 陈予玲嘟了嘟嘴,她知道自己用根小指头就能把这小丫头放倒。 小丫头嘴角笑了一下,立刻又收紧颊肌,故意压低嗓音,很严肃的问:“你是妖怪吗?我爸爸说这鼓里有妖怪。” 陈予玲知道自己的名字现在不太安全,想了想就跟她说:“我叫陈玲,我跟朋友藏猫猫,躲进这鼓里,不小心滚到河里,河水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我叫丁悦婷。”小姑娘镇重的点点头,收起手里的□□。 陈予玲挪挪身子爬出来。丁悦婷已经把左手伸出来对着她。陈予玲愣了一下,只好也伸出左手跟她握了握手:“呵呵呵,不是都用右手握手的吗?” “我叫丁悦婷。”小姑娘赶紧换成右手又跟陈予玲握了一次。她看着陈予玲整理自己破烂成条块儿的衣服,围着陈予玲转三圈,从头到脚打量她,一边转圈一边问:“你是上游来的,西南密林之外?好玩儿吗?爸爸从不让我出去。” “这里是西南密林呀!”陈予玲没想到自己飘了这么远,她叹口气回答丁悦婷:“嗯,外面不适合小姑娘玩儿。你爸爸是对的。” “可他也不是什么都对。我和他每天都在河边挖菌菇,几天前就发现你在这儿了。爸爸嘱咐我说,鼓里有个妖怪,千万不能靠近。可他自己每天晚上都会悄悄过来,在鼓旁边升起一团柴火驱走野兽。我就知道有古怪,所以我每天白天就过来,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你爸爸是个善良的人。”陈予玲说。 “为什么?” “他每晚都过来生火帮我驱走野兽。” “不是的呀。” 丁悦婷认真的摇摇头:“爸爸说野兽要想钻进去吃里面的妖怪,肯定会把鼓面给抓啃坏的。他喜欢这个大鼓,要保护这大鼓。” 陈予玲尴尬的耸耸肩:“那他不是一个怪人就是一个聪明人。他或许喜欢破烂的东西?或许认识这是琉璃族的古董?他是谁?” “卖蘑菇的丁格。”丁悦婷说:“他叫丁格,密林里的刀客都叫他蘑菇丁。” “喔,”陈予玲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或许真就是个卖蘑菇的忘界人,隐居在忘界和普通人交界的区域,稀罕一个破烂的羊皮老鼓。她拍拍丁悦婷的肩膀说:“回家去吧,你该听爸爸的话。要真是妖怪怎么办?” 丁悦婷却背起背篓,拧起□□追着陈予玲屁股后面跑。她开心的舞着小手说:“这里是神谕下的阳光浴场,怎么会有妖怪嘛!我爸爸说,我们家里的小孩,年满十八岁就要到神谕下的阳光浴场。□□站上三天三夜,让阳光通过神谕,照遍我们全身。这是忘神的洗礼,忘界人的成人礼。” 陈予玲顺着丁悦婷手舞的方向看过去,目光跨过连绵不断的茂密森林,翻过几座像冰糖白糖堆积在一起的雪山,还要穿透漫天缭绕的风雪,才能捕捉到一个像宝剑一样直插入天的山峰,山峰有一面光滑的像堵冰墙,另有三面被大大小小的冰坑环抱,每个冰坑里都是一汪湛蓝的小池,太阳照着的时候柔热化水,背阴的时候坚冰入心。它们就像一弯盛放宝剑的珠盘。然而这珠盘的光芒完全被宝剑巅上的一颗小石头遮掩了。那颗小石头是个朦胧的水晶,它浑身没有耀眼的光,只是散发着一种纯净而美好的力场。 “啊哟......”陈予玲惊叹道:“三面迎泽,一面如壁,那远远的山峰就是迎泽峰吧?迎泽峰上那颗美丽动人的石头,就是万年不化的冻水神谕!” “是的大姐姐,那就是神谕。这块儿空地,刚好看的见迎泽峰和神谕,所以我爸爸才说,就把这里当做阳光浴场吧。等我成人的时候在这里做成人礼。” 陈予玲凝视神谕很久,这才皱起眉头 分卷阅读167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转过脸来看着丁悦婷:“我听说在忘界里,旧望族的小孩子们都是到冰崖的神谕之下去接受成人礼的。忘界坍塌以后,他们有心的话,也是到迎泽峰下接受成人礼。可这里离迎泽峰太远了,神谕反射的阳光微弱到极点。你的爸爸,”陈予玲歪歪脑袋说:“他如果对忘神足够虔诚的话,可以带你去迎泽峰下。但我倒觉得没什么必要。” “我爸爸很虔诚的!”丁悦婷着急的鼓起腮帮子:“他只是不喜欢到处乱走。我家有聚光的蓝色宝石,他说会在每个树颠上挂上我们的宝石,神谕的光会一路跟着它们过来的。他说会给我一个跟旧望族公主一样的成人礼,把纯净的阳光和珍贵的蓝宝石送给他的公主。”丁悦婷说着说着就得意的昂起小脑袋。 陈予玲听着,她觉得丁悦婷像个单纯的小仙女,做起公主梦来的表情,可爱认真。丁悦婷和他的爸爸也许不知道,旧望族的那些小族脉们,早就不去迎泽峰做成人礼了。但是陈予玲觉得丁悦婷的爸爸是个绝好的爸爸,他给自己的女儿保留了一个多么纯真的美梦。而小姑娘的美梦,跟成年人的信仰没有太大区别,都是一场美好的期望。于是她弯下腰摸摸丁悦婷的头说:“你的爸爸很虔诚,忘神一定会赐你们一个公主的成人礼。” 这时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哈哈哈,还真有趣,大小两位公主哟。” 如雷贯耳,陈予玲猛地一扭头,发现雨童从林子里冒了出来。她吓得差点跳起来:“你的笑声也太可怕了,跟把小匕首一样指过来!” 雨童穿了件紧身鹿皮连体衣,款款朝她们走过来。她高大挺拔的身材,被这件紧身衣包裹得凹凸有致,美丽的脸颊上,挂着叶片摇曳的阴影。她的腰臀,一边走就一边跟着这些阴影摇曳,好像一个掌控森林的女王。她挑起一根眉毛说:“我的笑声并不可怕,你说呢小姑娘?只是陈小姐,你该放下对我的戒备心了。”她竖起自己通红的食指:“我是隐诺者,我们可是一伙儿的呀。” 陈予玲松松自己的面部肌肉,翻了个白眼。 丁悦婷呆呆看着雨童说:“大姐姐你不是妖怪吧?你长得好漂亮呀!” 雨童被逗得咯咯笑起来,声音异常绵软:“小妹妹,你赶紧回家去吧。一会儿被爸爸发现你偷跑出来看妖怪,可就不好了。” 丁悦婷摇摇头:“最多不过挨一顿打。” 雨童在小朋友面前跟在成人面前判若两人,陈予玲差点就以为她是天上来的圣母,而不是个残忍乖僻的艳后。 雨童慢慢蹲到丁悦婷面前,耐心的哄她说:“那你可不可以回家一趟,替那位大公主转达谢意呢?”雨童指了指陈予玲:“她可要谢谢你爸爸,要不是每晚的火堆,在姐姐我赶到之前,她早被野兽撕得粉碎,吃到肚子里头了。” 丁悦婷想了想,居然愉快的答应了。点点头就往自家方向跑。 “你真会哄小孩,但是你的这一面,也掩盖不了你的那一面。” “什么哪一面?”雨童假装没听懂,蒙混的搭了一句。 “没什么。你一定是顺着灵壑浆的游丝找过来的吧?” “半死树下的灵壑浆发了疯的沸腾起来,我就知道你肯定出事了。后来二奶奶说,你的战团败得很惨哟。不过她又说了,你会东山再起的,这不是结局。” “你们还想我怎样?” “哈,可不是我们想你怎样,你自己想怎样?我是来帮你的。”雨童头一次说话,没有用鼻子对着陈予玲,而是略带真诚的收了收下巴:“哎,你现在没有战团,法术不精,智商不卓。只有隐诺者能帮你。” “当年是你把我扔到走神儿泉里,记得吧!”陈予玲学着琉璃族人用鼻子喷了口气表示愤怒:“它在我体内,差点就发作。不管接下来要做什么,我都得先把它清理干净才行。”陈予玲看了看远处的迎泽峰:“那就去找姨母和胡茶吧。穿过西南密林,去往迎泽峰。” “神庙泉水的事呀,倒是我干的。不过我也送了个扬漫大帅哥给你,不是吗?”雨童无耻的笑起来:“那我也只好陪你去迎泽峰了。” 第45章 能屈能伸的巨人 “姨母说胡茶就住在迎泽峰。运气好的话,穿过这大片森林,再翻上那些缀满冰泽的雪山,我们就能找到胡茶了。”陈予玲边走边说。 “这会是一片有趣的林子。”进入遮天蔽日的大树间,雨童就好奇的四处张望,她问陈予玲:“你知道胡茶是个逃跑的隐诺者吧?” 陈予玲没有回答,她当然猜到了。 “胡茶的太爷爷吧,或者是太太太爷爷,偷了半死树下的一个石盒子,里面装了本百草书。然后他们一家就逃到迎泽峰上住着不敢出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雨童继续叨叨的讲,八卦这一特性,她倒是跟寻常女孩子一样。 “哈,一定是隐诺者老干见不得光的事情,他们不想在地下当老鼠了吧。” “哈,别把什么事情都跟对错和正邪挂钩。因果可比这些东西有趣多了。实际上,巫之后们是因为爱嚼舌根子,所以 分卷阅读168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偷了时钟书出去当江湖骗子,没想到大嘴巴这性格还能遗传,多少代了都还不变。而胡茶祖上,就是那个曾经为普多公主引路,带她到神谕处悟习永生大法的隐诺者。自从那以后,他们就虔诚成痴,非要到神谕脚下长住。但是胡茶家代代天生胃寒体弱,在雪山上住着死了不少崽子。所以就偷了百草书给自个儿养生用的。哈,有趣。” “喔哟,你这个版本的故事倒是很有趣。”陈予玲“咯咯咯”笑起来:“等得空了,我可以请你喝酒嘛,一起八卦有趣的事情。” “呸,我可不参与无聊的活动!”雨童傲娇的甩甩长头发,她的头发已经快到小腿,甩起来打到身旁的树干上啪啪响。她这么随便动动,对于静止的大树来说也是很大的骚扰,高耸的树枝呼呼颤抖起来,黄绿的老叶子从天上哗啦啦掉下来。紧接着又有几块白色的小东西从树上面掉下来。砸到陈予玲头上。 “什么果子这么大!”陈予玲疼得挠起自己头皮。 “哎哟,哪里是果子。”雨童蹲下去查看,眼睛像发现稀奇的雷达闪耀起来:“这个林子也是有趣呀。嗯,这就是所谓的艺术了哈哈哈。刀客、粘匠、窑人,人们都说,西南密林是忘界艺术的摇篮。” “艺术?”陈予玲凑过去,发现是好块儿死人骨头,有四肢、肋条、脊柱、盆骨。这些骨头上雕刻着精美的风景和人物,把这些骨头凑在一起,就像看连环画一样,讲了一个人生没有结局的故事。陈予玲抬起头,看见头顶的树颠上还挂着个白晃晃的脑袋,在风里摆来摆去好像在得意的笑。陈予玲指着那头骨说:“结局刻在头骨上吧?” “是的了。这是密林里刀客的作品。除了百年老木头,人骨就是他们最喜欢的原材料了。刀客喜欢偷尸体,在完整的人骨上雕刻故事。刀客们坚信,自己的雕刻如果栩栩如生,就能创造一个小世界。这个死者的未来也被他们拯救,死者不死,继续活在雕刻的故事里。你一定听雪灵族人说过,他们最讨厌刀客了吧。雪灵族人说刀客这种行为是对死亡的不敬,对忘神的亵渎。” “听过。罗林杀刀三的时候,眼睫毛都不闪一下。”陈予玲心里嘀咕。 雨童拿起人骨,张大鼻孔忘情的抽吸着上面的香味:“多迷人的香气呀,秋草夹着青柠的味道。这死者一定是个干净清新的帅哥。你闻闻!”雨童抓起那块筒骨直接就杵到陈予玲鼻子上,“哈哈哈”的笑起来。 陈予玲鼻子被她杵得通红,但她确实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儿,草药的味道,像秋草夹着青柠,雨童形容的没有错。于是陈予玲问:“还给涂了药?” “听说雕刻这些骨头之前,刀客们都会去找胡茶买药。胡茶的药可以让这些骨头变得像冰雪一样洁白。胡茶还会根据死者的气质,调制出不同的香型。上过药的骨头再雕刻,雕刻好的骨头再挂上树冠嘚瑟。”雨童轻抚着那根骨头说:“胡茶是个怪人,百草书上那么多传世的汤药,他却从来不用来救人治病,玩弄死人骨头倒是竭尽全力。他还狡猾得像狐狸,迎泽峰上那么多冰窟窿,他在里面穿来穿去。” “那我们怎么找到他?” “来迎泽峰找胡茶的人都知道,要先抓几个刀客来审审。” 越往林子深处走,树木枝叶越是长的密不透光。陈予玲和雨童已经在这林子里走了两三天,脚底下全是堆满一尺厚落叶的烂泥。雨童还是像在沙漠里一样不爱穿鞋子,黑臭的泥巴挤满她的脚趾缝,但是比起穿鞋的陈予玲来,她的脚不会总被稀泥粘住,哗哗踩在泥坑里也跑得飞快。她跑几步就会回来催陈予玲:“你倒是快点喂,姑奶奶,前面树颠上挂的骨头越来越多,密密麻麻,这应该有很多刀客出没。可是一个人影也没有看到。” “哎,算求了,不要这破鞋子!”陈予玲撇撇嘴,终于把自己鞋子也脱了,跟着雨童小跑起来。 她们跟着那些树颠上的骨头,往密集的方向走,发现自己转了好几个圈,不断在朝一个中心靠拢。终于在她们前面出现一小片白花花的林子,林子里的每棵树都被扒光了树叶,好像没穿衣服的小娘子,羞涩的簇挤在一起。取代树叶,它们枝干上挂满了死人骨架。各种草药的香气飘散在林间打转,洁白光亮的骨架看起来十分悠闲,披着满身花刻故事在空中晒太阳。在它们中间,包围着一个高高的木质院落。那院落八面有粗壮的木桩,每个木桩上缠着两根厚实的麻绳,麻绳的另一端又分别拴在十六颗大树上。完整的院落像个巨大的吊床一样挂在天上。倒是有一根绳子,从院门口搭下来,拖到地面上。这根绳子被施了法术,陈予玲走过去一摸它,它就像蛇一样把自己弯起来,来来回回扭成许多个S型,人踩上去软硬适中,刚好是个踏上院落的梯子。 “上面有很多人,近百个,全是忘界人的味道。”陈予玲抽起鼻子闻了闻,压低嗓音说:“但是他们为什么没有一点声音?” “嘘!嘘!嘘!”忽然有个人从天上的院子里探出脑袋,他脑袋上顶着个长长的发髻,发髻横着,裹了块儿软木在里面,软木上插着五颜六色的刻刀。他说话的时候神色焦急,眉头处皱 分卷阅读169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成个包子:“嘘!不要吵!他们在比赛!” 然后他指了指那条绳子,示意陈予玲她们踩着绳子上去。陈予玲踩在绳子上,那根绳子就来回扭动,七拐八歪,比自动手扶梯还方便,两三秒就把人带上了天上的院子。 雨童一上院子就指着那人头上的发髻数数:“一二三四五六……六根刻刀,发髻上插得刻刀越多,艺术地位越高,小伙子你挺牛的呀,再插一根就满了。” “嘘!!!混蛋!”小伙子狠狠拍了下雨童的手:“不要说话!他们在比赛!”他骂完别人,自己又忍不住多得意两句,甩起那发髻说:“我师父是第一刀客独珠子,我就是大名鼎鼎的刀一,当然牛,嘿哟!” 刀一?陈予玲心想,她倒是认识个死鬼刀三儿。陈予玲和雨童一句话也没再答。陈予玲还特别配合,小心翼翼的收紧了呼吸。 刀一转脸“嘻嘻嘻”的笑起来,那声音憋得紧,就像被大石头压扁了的蛐蛐:“跟我进来看比赛嘛,今年的雕刻新意大赛,主体是苏、打、饼、干。” “什么乱七八糟的?”雨童那张嘴巴涂了红彤彤的,厚厚的一层口红,好像敷了两贴坚硬的红塑料在嘴唇上。她双唇抽动了一下,然后鄙夷的往下撇。刀一领着她们往院子中间的尖顶大圆厅走过去,走个几步,刀一就回过头来看看雨童的红嘴巴。进门之前,他终于忍不住说:“你这嘴巴真好看,明年嘛,不如就把主体定成嘴唇。”刀一点点头:“这主体够难度!”紧接着他又摇摇头:“可是这么好看的嘴巴,不好找,不好找。” 说着刀一就蹑手蹑脚推开了圆厅的门,合叶有一点点吱吱声,刀一就紧张的缩起脖子,好像做贼一样。门开了,风吹进去,蚊蝇飞进去,可是圆厅里的人都像雕像一样纹丝不动。圆厅里挤了近百人,却跟没有人一样安静。 陈予玲她们从下往上看,发现圆厅的尖顶非常高,圆厅中央是个立体的球形大框架,由一根超细超长的铁丝,掐成各种花纹,一层一层绕起来。铁丝太细,让这架子看起来精美且轻弱。然而这看起来很不结实的巨型架子非常耐造。那近百个刀客一层层站在上面,密密麻麻把那个架子填满了,组成一个巨大的人肉球。他们面朝里背向外,呼吸沉稳,眼睛都专注的看着球的中心。 球中心悬挂着一张圆桌,圆桌周围坐着十几个刀客,人手捏着一块儿指甲盖儿大的苏打饼干,一丝不苟刻画着。整个大厅里唯一可闻的声音就是刀刮饼干和饼干脆裂的嘎嘎声。 陈予玲凑到雨童耳边说:“指甲盖那么小的脆饼干,也能雕刻呀!” 雨童没有回答她。陈予玲扭头一看,发现雨童一双凌厉的眼睛正在那人球上寻找。最终她的目光落在圆桌的右侧,那个正对窗户的座位上,一束耀眼的阳光穿射进来,洒在一个怪人身上。阳光明艳,把那人丑陋的外形暴露无遗。然而洒在他身上的目光都是羡慕崇敬的。 那人没有脖子,罗锅儿背,背上顶了个菱形的脑袋,脑袋上几根毛儿,毛下一张长脸,脸上只有一只眼睛。突出的大眼球,眼球上眼白广阔,瞳孔细小。他那只眼睛正使劲看着自己手里的小饼干,瞳孔扫移,带动眼珠子鼓溜溜转。感觉快要从脸上掉下来。看起来真像城里面那些圆滚滚的摄像头。看得出他沉静在自己方寸的世界里,非常的专注。陈予玲都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想看看他在雕刻什么。 “独珠子!”雨童忽然大声叫起来,吓得陈予玲颤了下大腿筋。 安静的大厅有那么一刻显得更加安静了,人球上近百双眼睛齐刷刷转过来,望向陈予玲和雨童。紧接着他们像一笼叽叽喳喳的小鸟炸开了锅。 “有木有搞错呀!” “这在比赛的嘛!” “哪儿来的瓜婆娘哟?” “为毛要捣乱呢,真是的。” 最后连圆桌上那些参赛者也放下手里的刻刀,站上凳子桌子骂起来。唯有独珠子还像个大海龟一样趴在桌子边上一动不动,眼睛仍然聚焦在小饼干上,手里的刻刀也没有片刻停顿,似乎自带一个隐形屏蔽罩。 大厅里吵闹谩骂的声音越来越响,丝毫没有影响到独珠子,然而雨童和陈予玲已经被吵得脑袋嗡嗡响了。陈予玲心想,这帮人的嘴巴比琉璃族人还厉害呀。琉璃族人只是能说,百人齐说起来像进了一个养鸡场,而这帮密林刀客是能吵,百人齐吵起来像进了一个被咚咚敲打着的撞钟。 雨童捂着耳朵对陈予玲喊:“刚刚是谁骂我们瓜婆娘?” 陈予玲双手也捂着耳朵,她看完雨童的嘴型,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么多人,谁还记得谁谁谁骂了什么。她抬起自己的大脚趾头,随便在空中画了画,自己也不知道指的是谁。 雨童翻了个白眼,立刻从腰侧面掏出一把匕首。她闭起一只眼睛随意瞄了瞄。抡起胳膊就把匕首扔了出去,那动作跟道闪电一样迅速。陈予玲眼睛眯起来,还没看清楚匕首去了哪个方向,就已经听见野猪被宰般的嚎叫。“哎呀呀呀呀呀呀……”那嚎叫声打破了所有其他声音的屏障,尖溜溜的划过铁架,像在那高高 分卷阅读170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的厅堂里打了个响雷。 这个响雷一响,所有人都住嘴了,朝那嚎叫的人看过去。他也许只是个没有吭声的无辜者,可惜他那张嘴巴成了替罪羊。雨童的匕首歪斜着插在他的腮帮子上,把他的嘴巴穿了起来。难怪他嗷嗷嚎叫的声音都变得像只野猪。 “哎哟你们真是太吵了,这样,可以滚出去了吧?”雨童焦躁的眨巴着眼睛,问那些刀客们。 没人再敢吭一声。这时候似乎放个屁都能听见回音。 刀客们互相看了看,低下脑袋就往铁架子下面跳。他们逃跑起来井然有序,一排排得整齐,像股沙沙作响的潮水,绕过陈予玲和雨童,迅速就从大门口退了出去。也许这世界上再没有比刀客还软骨头的人群了,不到一分钟,这大厅里的人就闪个精光。连那个刚才说话硬气的刀一,也都躲到了门背后,光露出一双贼小的眼睛往外瞅。大厅里剩了一地碎饼干,一张空铁架,空铁架中央只有一个人。独珠子,他还埋头刻着手里的饼干。 雨童跳到铁架子上,踩着细细的铁丝,围着独珠子转了两圈。对方仍没有任何反应,除了他手指尖细微颤抖带动一把刻刀,除了他一颗独眼珠子小幅度晃转,他的其他部位就像坚硬的石雕一动不动。 “嘿,嘿,”陈予玲扭头叫门后的刀一:“你师父还要玩儿多久?” 刀一眨巴眨巴眼睛,压着嗓子说:“呸!我师父他不是在玩儿。” “又瞎又聋?还是装瞎装聋呀?”雨童附身凑到独珠子脸前,但是独珠子的眼睛明显聚焦在他的饼干上,只微微颤了一下,不知道是这时的一股凉风所为,还是他已经察觉到周遭的变化。 雨童吸满一胸腔空气,又挺直身子,甩甩手里的匕首说:“人活着,就总还有触觉吧?”说完她拿起匕首,慢慢的,带点儿力道,在独珠子手臂上划下去。 半秒之后独珠子忽然愣了。他很吃力的转动自己那颗没有脖子衔接的脑袋,整个肩背也跟着挪动起来。他那颗电灯泡般的大眼珠子在自己手上扫描了半天,才停落到手臂的伤口上。那伤口翻开的皮肉里涌动着血浆,把他那颗大眼珠子映成了紫红色。 独珠子“啊!”的大叫一声。他声音尖锐古怪,就像被人捏着脖子在说话。喔对了,也许是因为他没有脖子,所以才这样的声音。他或许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是这样,毫无顾忌的大喊起来:“干什么!谁干的!” 雨童的刀尖还放在他手臂上。独珠子顺着那刀尖往上找,经过刀柄、经过雨童纤白的手臂,圆润的肩膀,最后把眼睛凑到雨童脸前,上下打量。那诡异的眼珠子离她的皮肤只有两厘米,就像要贴到她身上滚动。雨童觉得有点恶心,又不得不挺直胸板儿撑硬朗。 谁知道独珠子一巴掌就打到她脸上,尖溜溜的喊:“什么情况?” 雨童一巴掌还回去:“你听不见声音吗?” 独珠子在西南密林里是个造诣高深的牛人没人敢惹。他没想到眼前的姑娘下手忒狠,一巴掌就打得自己脑袋上顶个大包。他又拿眼睛仔细扫了一圈,眼神儿落到雨童那根红彤彤的食指上,立刻软得蜷缩起腰背来,连连点头回答:“恩哟,恩哟,我会识唇语。” 雨童把嘴巴凑到他眼珠子前面,夸张的翻动嘴皮:“找胡茶,他在哪儿?” 独珠子点点头,牵引得他整个上半身都像只大甲虫一样前后晃荡。他指指周围乱比划一通,像只屎壳郎在那大铁球上下滚爬好几圈,吱吱吱的叫着:“人呢?人呢?”一边说他一边把瞳孔张得非常大,就像个变焦的镜头,在大厅里挨个角落扫视。 陈予玲她们也不由自主跟着他每个角落扫了遍。这屋子已经空荡荡的只有凉风在里面旋转着。就连刚刚那个躲在门后的刀一也脚底抹油溜走了。 “哎跑啦!胡茶跑啦!”独珠子停在铁球中央的大桌子上锤拍自己大腿:“这惹祸的兔崽子!” “胡茶刚刚就在这里?”陈予玲一脸懵逼的问雨童。 “跑了怕什么?”雨童一蹬腿跳到桌子上拧住独珠子的衣领,单手把他提了起来:“你这狡猾的老怪物!带我们去胡茶的住处找。” 独珠子耸耸肩:“小兔崽子在那冰窟窿里乱穿,抓不到的。” 雨童那两根指头掐住他的独眼珠子,拉扯到自己嘴巴面前,一字一句的说:“老规矩,不带路你就死。” “嗝儿!”独珠子被雨童掐得憋了个臭嗝儿出来:“老规矩,只负责带路,不负责找人。” 雨童嫌弃的招招鼻子把他放回桌子上:“真是个屎壳郎,快走吧啊。” “你们得先等等啊,我要取一具作品来。” 独珠子踉踉跄跄走到窗户边上取了两根长长的晾衣叉,拼在一起,有三四米长。他慢慢把衣叉伸出去,伸到那个高耸的树尖上。那高耸的树尖摇摇摆摆,上面挂着一副镂空雕花的白骨,白骨上的雕刻层次丰富,山川景深开阔,人物妖娆灵动,飘着艳丽浓重的胭脂花香味,香腻的有点让人作呕。陈予玲觉得那副白骨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独 分卷阅读171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珠子把它小心取下来抱在怀里:“这是我的杰作,走哪儿都得带着,否则睡不着。”独珠子转转眼睛,发现陈予玲把鼻子凑过来仔细的闻味道,就指着白骨说:“她生前深陷权欲坑,不服平淡寡味,非要浓烈妖冶。胡茶调的胭脂花味儿太适合她了。我在她身上刻了市井小道,下行入谷,再上行踩云,就到达无人之巅。权力的高度不适合她,我给她一个平静的高度。你觉得好不好?” 陈予玲看着独珠子的眼睛,感觉到这丑陋奸猾的皮囊里,隐射出怜悯的光,好像在说别人又好像在说自己,搞得陈予玲不知所措的皱起了眉头。 啪一声,雨童的巴掌重重拍在独珠子屁股上,震得他浑身骨头猛颤一阵,嘴巴都疼歪了。雨童推了推独珠子的肩膀,撇着嘴角说:“拿上你的宝贝了,就赶紧上路。这滑头能耐得很,尽整这种玩弄人心的把戏。” 从密林中央再往西南行径,一路向上,眼前的植被随海拔升高而变化,几乎每天都像路过一个新的世界,休息时陈予玲总是会蹦跶到高耸的岩石上,把瞳孔缩小让景物模糊到只剩色彩,然后赞叹说,自己像是横跨过多色的彩虹。继续往上走时,她的眼睛里就只有纯净的白色了,厚雪皑皑,冰川裹抱。 他们跨入一个冰雪的世界,换上温暖的皮毛衣衫。就像三只长满长毛的胖山猪眯着眼睛在风雪里探路。独珠子的作品被一个骨节一个骨节拆开来,用破布包上,爱惜的塞到他的皮毛大袄里。 尽管他们是忘界人,在高山的狂风暴雪里还是觉得很不舒适。再往上走,陈予玲感觉到眼睛有点失压了,不得不调慢血流的速度。可当她调慢血流的速度,身体又觉得寒冷难耐。她两颗牙齿互相打架,咯嘣咯嘣的声响里夹冒出几个字:“迎泽峰到底有多高?” 雨童的牙齿咯嘣咯嘣响得更加厉害,她眯缝着的眼睛不断往外淌着泪水,不一会儿就在脸上挂成了网状的冰丝。她摇摇头不想张口说话,就用尖尖的小指头戳了戳独珠子的大罗锅。 “9024米!我的9024米。”也许因为他常常到这山上来找胡茶,独珠子看起来要轻松适应得多:“普通人都以为最高峰是8848米。他们可不知道还有一座古怪的迎泽峰,那才是外界最雄美的山峰。” “9024米?我们在山脚下的时候,它看起来并没有这么高,似乎就只是一座5000米的山峰。”陈予玲觉得自己对海拔的判断还是不至于离谱,可是这座山就像会动一样,爬了两千又长三千,没个尽头。 “呵,你知道冰崖族脉最厉害的法术是什么吗?” “我知道有一招叫冻死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独珠子尖着嗓子抽笑起来,就像一只快断气的小仓鼠在紧张的抽吸空气:“嘻嘻嘻……嘻嘻嘻,冰崖族脉最厉害的法术,是移冰川,抬雪峰。他们曾在这迎泽峰上耗尽全族的力量,把这座山峰变成了一个能屈能伸的巨人。你不碰这巨人,它就立在那里,也许只有5000米。你要是来攀登它,那它就要跟你做游戏了。这座山峰对我来说是9024米,可是对你来说又是多少米呢?你们自己爬来试试喽。哈哈哈!” 第46章 画皮美人 “9024......哈哈哈哈哈哈”独珠子的笑声被夹着雪渣和碎石的寒风扬动起来。 陈予玲能感受到一阵饱满一阵稀薄的空气在自己两个鼻孔里乱钻,冷热交替,好像来自两个不同时空的钢钻子,来回戳得她眉心发胀。她没顾得上去理会,为什么寒冷稀薄的空气里还夹杂着一阵一阵的热浪,扰乱了她好不容易才适应高寒的感官,她憋着眼泪,只听见独珠子那尖溜溜的笑声在不同温度的风里拐着弯儿变了调,拖成长长尾巴飞舞,忽然就戛然而止了。就好像打鸣的公鸡猛地被人掐住了脖子。 陈予玲立刻抬起头来,发现风雪里独珠子的身影忽然找不到了,他就在几米远的地方瞬秒消失,随着他阴阳怪气的笑声一起,连同他身上忘界人的气息,还有那副白骨雕刻浓浓的艳香。陈予玲转了个圈,把鼻子皱起来,每个鼻孔张得可以塞下两个花生米了,方圆五里,没有一点味道。 陈予玲慌张得又转了个圈儿,被雨童一把薅住后领子:“别转圈儿了,9024米,这儿就是9024米,你听他笑得张狂,他是到顶了。” “这儿就是9024米?” “这座迎泽峰脾气古怪得很!”雨童踢了踢脚下的冰块儿:“它按自己的喜好,给来这里的每个忘界人设定了不同的高度呢,法术越高的人,迎泽峰给的高度就越高。独珠子的9024米,那就是迎泽峰给他的高度,我看我也差不多快到了。你么,还不知道要爬到哪里去了……” 雨童说得满脸涕泪,每吐一个字都伴着一个寒颤,陈予玲听着,感觉就像在听外婆那部卡壳的古董留声机。另外,她还能感觉到雨童在后面用小拳头不断推打她的背,催着她赶紧往前走,只是那小拳头每推打一下也伴着一个寒颤,被她敏感的经脉仔细的捕捉到,就像商场里那些奇怪的电动按摩器。陈予玲满眼风雪,恍然感 分卷阅读172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叹,自己离开那个舒适的世界很久远了,而偶尔吹来的热浪带有熟悉的气味,更让她如梦如幻摸不着头脑。她的肩背顺着雨童拳头的力道,往后有节奏的倚靠,她的感官在炎热与寒冷,艰辛与舒适中交错。 这样好像也没过多久,猛的一下,陈予玲往后借力的那刻,雨童的小拳头没有按着节奏迎上来。陈予玲差点一脚踩空往后仰过去。她抬头看眼前那依然高耸的山峰,点点头自言说:“哎妈呀,小姐姐也到顶了。” 雨童似乎是被那一阵狂暴的风雪带走的,她一消失,风雪也跟着消失了。明晃晃的太阳蹭蹭就从云后面爬了出来,空气顿时凝固住了。陈予玲这才发现自己行走在两个世界里。有时候她的左脚踩着没膝的积雪,眯缝的视界里晃荡着冰清的光线,同时她的右脚踩着细碎的砂砾,手指划过滚烫的蚁穴。她的身边堆积着白雪,也生长着多汁的绒叶,远处断裂的冰川嘎嘎作响,也伴着蹿跳的长耳鼠在吱吱鸣叫。 “我怎么又回到扬漫的沙漠了?”陈予玲往右挪挪身体,立刻就沐浴在沙漠炙热的空气里。她都没听清楚自己骂了句什么,就把身上裹着的厚重皮毛一把扯开,撕了个精光。“不至于是冻死前的幻觉吧?”她冒出这个想法,立刻又被另一个想法掩盖:“也不至于是想男人想疯了嘛?” 她赤裸着身体,冷热交替间行走着,脚趾缝里时不时冒出缀满各色魔菌的苔藓,或者踢到一颗胖嘟嘟的血苁蓉。她很想顺着那颗被自己踢得鼓溜溜转的血苁蓉,投入到热烈的沙漠里,可是刚跑两步,血苁蓉钻进沙里,自己又转回雪山上。这是个看不见的迷宫,它或许连接着沙漠,但却始终把人困在山上。 这状况搞得陈予玲有点心慌了,她再往更高的地方攀爬,甚至看见白昼的光感在天空中同时出现,四季的星象交杂流转,有一瞬自己手掌缩小得像婴儿,有一瞬自己又气喘的像槁木。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感受并非幻觉。以至于她疲累的忽然起了念头,想顺着槁木的呼吸,停止自己的生命,但澎湃的活力又莫名升起,像猛拳击入自己的胸膛。这个看不见的迷宫还连接着错乱的时间呀,但却始终把人困在当下。 陈予玲觉得自己应该集中精神在严寒的空间和活力的当下,她才重新望得见垂直高耸的迎泽峰,峰上那块神谕看起来更大一些了,应该是自己离它近了很多,似乎马上就要到顶了。 神谕晶莹剔透的身体里有一块儿空洞,陈予玲收起眼肌,瞳孔像花瓣一样舒张时,近在咫尺的神谕可以看得很清楚。它身体里那块儿空洞,应该就是神谕之碎曾经内嵌的地方。阳光在神谕之上聚成粗细不一的条状光束,像许多把清透锋利的长剑,轻巧的从神谕顶端插入进去,再被揉杂成水雾般的白色光粒,不断从神谕中蒸腾出来。而神谕之碎那块儿空洞里折射出来阳光却不太一样,它不像周围的光线那样变得温柔散漫,而是刚毅铺张的感觉。它穿透周围的白色光粒,像把折扇般撒下来,刚好覆盖住陈予玲脚下的这片区域。 “神谕呀,”陈予玲摊开手掌,张大指尖的每一个毛孔,细细抚摸空气里似有似无的阳光,心里被撩得发怵:“那扰乱时空的强大能量从神谕传来。”她忽然领悟到迎泽峰的魅力,双脚越发快速的翻转起来,那块儿冒着白烟的像刚出笼的水晶包一样的神谕在召唤着她。 托置神谕的迎泽峰用三百多米高的绝壁迎接她,还在她脚前放置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缝,墨绿黑的光聚在蚯蚓大小的谷底,展示着裂缝不可探知的深度。 横跨裂缝有一座直角的冰桥,那一端厚实这一段细薄,像个坚硬的扳手挂在冰岩之间。冰桥的这一头搭一块儿裸岩上,刚好存在于神谕之碎反射而来的光束之间。它像是奇幻世界中的真实存在,陡险却踏实。 陈予玲光着身子快步朝那冰桥走过去,刚到桥头,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法术味道,夹渣着粉黛的气味从桥那边飘过来。晃眼一扫,余光处有双惊恐的大眼睛,斜着瞟看自己。这目光和气息没什么危险,但带着让人不舒服的嫉妒感,不知为什么,让陈予玲觉得想穿内裤遮一遮。 她慢慢吸口凉气,把它熨热推到小肚子上,然后拿左手抓把白雪,又顺右手在旁边的热沙堆里扯了两丛干草,把雪和干草揉在一堆,捏了个歪歪扭扭的丁字裤形状,绑到两股之间。她甩甩头发朝冰桥对岸望过去,那稀薄的短发已经结成冰片儿了,嘎嘎作响。 冰桥那边的丹凤眼,泛着紫色光,紫色的瞳孔几乎占尽了眼白的位置。“这是美瞳还是什么?”陈予玲心里嘀咕着:“怎么看怎么不像正常的人眼。” 不仅是眼睛不像人,那张承载眼睛的脸盘子也不像人,像朦胧雪雾中飘出的狐仙,精致的皮肤流光溢彩。仔细看看,除了那双眼睛,鼻子嘴巴脸颊怎么长得那么像二厨呢。至于她的神态,陈予玲不觉得仙,更愿意用贼滑的蛇来形容,说不准她背后还藏着个蝎子精男人。 “嘿,美女,干嘛呢?”陈予玲忍不住朝她喊。 吓得那紫眼美女浑身一抖,哐啷一声从屁兜里抖出一面镜子。紫眼美女不说话,慌乱撩起袖子,弯腰把镜子捡起 分卷阅读173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来。她看起来越来越害怕,手和脚晃悠起来,但是她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踮起脚尖把镜子架到一块儿高高的岩石上,稍微调整角度。神谕之碎穿透而来的阳光敲打那面镜子,被反射到冰桥上。冰桥整个中段瞬间幻变成温热的黄沙,风一吹,这些温热的黄沙飘散在巨大的裂谷里。 陈予玲吹口热气喊话:“美女,你这是不让我过桥呐?” 美女不理她,身姿也像响尾蛇,屁股一摆就缩到岩石背后不见了。 光脚丫子在冰面上走起来就跟摸不着方向的泥鳅一样滑溜,不过陈予玲可以把脚趾头抠起来,用点力气就变成冰耙,能钉挂住冰面。只是这样她的步伐看起来就很奇怪了。由于重心前倾,她的小腿肌绷成了两个小榔头,屁股后面撅出个马鞍形状。走一步往冰桥上砸一耙子。 断桥的冰在冷热交替的空气里挣扎着,这边不断结起冰花,像浪一样往前推,那边立刻又化成细流,滴滴答答往深谷落。陈予玲两脚耙子交叉挂抠,把自己倒挂在断桥端,伸长手去接住那些低落的细水。她心里默念着:“冰崖的移冰川抬雪峰,统统不会,快快借我一招冻死你吧!” 她手臂里流淌的血液立刻开始凝结成小冰刀,嘶嘶划过皮下的肌肉,从手心里蹿出来,砸到她手心里流过的细水。雪白的细水被染成粉红色,翻转成冰花,顺着冰桥的方向盛开蔓延。但沙漠来的阳光太艳丽了,冰花始终无法将断桥连接起来。她在这里耗了半个钟头,累得浑身热雾腾腾。别说腰有多酸,腿有多疼,光是那嵌入冰块儿的脚趾头已经冻得坚脆,撇一下就会断掉。 她倒挂着瘫软下身子,松掉屁股和小腿的肌肉,双臂也耷拉下去,像个胶皮水袋一样无助的挂在断桥端晃荡。冰水滴到前胸上,流过腋窝和手臂,顺着指尖滴向万丈深渊。沙漠的阳光有节奏的脸上跳跃,光影时而清白时而浓黄,熏得她快睁不开眼睛。天地倒置,她歇够了,就歪歪头看看这个颠倒的世界。 换个角度,她看着镜子反射来的阳光,想起自己屁股上的那条藤草内裤来,用手指比量一下,刚好合适。 把内裤拆下来可以拧成一条长长的麻绳,系上圆形的结头,对准断桥的对岸,她往上抛出结头。结头画个弧线,穿过阳光反射的间隙,稳稳挂住了。她终于可以放松插在冰里的脚趾头,轻轻一荡悠,脑袋里出现在半死树下看过的古老图案,感觉自己变成了雪猿,在深邃的冰川之上晃荡而过。只不过她不如那画面里的雪猿轻巧,整个身体砰一声砸到对岸。 晶亮的三角大冰块儿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无数条大大小小的冰隙在桥头的冰块儿间延展开,在绝壁之下形成巨大的空间。 陈予玲荡过冰桥,纵身一跃,顺着一条平滑的冰道,就滑进了这片迷宫。迷宫里冷冽却不干燥,呼吸起来神清气爽。迷宫四壁冰雪纯白,光线明媚。地面铺满了温热柔软的黄沙,厚厚得像踩闪耀的金砂丘上。头顶天然而成的拱梁交错,拱梁间挂着无数短小彩虹。彩虹间偶尔能看见一些小镜子,把穿过神谕之碎的阳光带进洞穴里,阳光照过的地方就有沙漠的温热。 “原来胡茶找了个舒适的宫殿住下呀,比起沙漠里的神殿也不差。”陈予玲忍不住点头,自言自语的赞叹起来。 “你来啦,”有人温柔的呼唤她:“陈予玲。” 陈予玲顺着声音看过去,是消失很久的姨母,站在远处的冰隙里,露出半个身体若隐若现。但或许是鼻子冻坏了吧,陈予玲从她身上闻不到忘界人的气味,那里法术的味道也特别的薄弱。 陈予玲使劲抽抽鼻子:“姨母?你……” “你回去吧,这里没有什么解药”那人打断了陈予玲的话。 “喔?没有解药?那你……” “你回去吧,”那人重复道:“我就在这儿住下了。” “你要在这儿住下?”陈予玲在那人眼睛里捕捉到一丝紫光。 “你回去吧,”那人再重复道:“你也看到这里多美,它是冰崖族用法术和神谕之光打造的宫殿。” “是么?你喜欢安适的宫殿胜过天根湖的权力?” “唔嗯,你也看到这里有多美,这世界上什么都不能打动我,除了美。” “那么你根本就不是姨母,你是刚刚那个拿镜子的女人吧?你紫色的美瞳带得太奇怪挡都挡不住。” 陈予玲脚跟一蹬朝那个女人扑过去。 紫眼女人“哎呀呀”叫起来:“人家没带美瞳,人家喜欢这个颜色的眼睛,人家美美美!”一边喊着她又掏出小镜子,往陈予玲头顶一照。 陈予玲先是被那三声人家激得浑身蹿起鸡皮疙瘩,接着又发现自己头顶的冰钟乳已经变成一堆黄沙,伴着砰咚巨响砸下来,把自己半个身体埋在了沙堆里。腾起的黄沙在洞穴里漫溢开,陈予玲气管被呛得像把老枪咔咔响。等尘沙落定时,她才敢揉揉眼睛,使劲搅搅大腿和腰身,把自己从沙堆里拔出来。那黄沙撩过大腿的感觉炙热强烈,陈予玲爬出来,又忍不住闭上眼把自己扔回沙堆上打起滚来,让细沙温柔的滚动,按摩 分卷阅读174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按摩全身。 “干嘛呢做春梦么?”陈予玲头顶上突然传来雨童的声音,还有“吱吱吱”老鼠一样的尖笑声。她睁开眼睛一看,原本变成黄沙的那块儿冰钟乳,还留着一块儿厚厚的钟乳根。雨童和独珠子都被扎扎实实的冻在上面,像两只琥珀里的虫子被紧紧裹在一起。雨童身体长一些露了半截身子在外面,独珠子只露了个僵硬的肩膀和没有脖子的脑袋,他的脸紧紧贴着雨童挺傲的胸部,忍不住往里摇晃着钻。 “哎我下来要宰了这个老怪物!”雨童一边对着陈予玲嚎叫着,一边拿手撑开独珠子的脸:“你快把这大冰块儿劈开!” “有缘哪,埋了我的黄沙,原来是冻了你们的冰块儿。是被那紫眼妖精冻起来的?”陈予玲眯起眼睛笑。 “这里时空是混乱颠倒的,我们刚还踩在黄沙上,那个女人移了一下镜子,脚下的黄沙就腾起来,我们被上下对冲的力量掀翻了脚,眼前天地颠倒。这个老怪物胆儿龊的很,吓得变了孙子,把我当他奶奶抱得死紧。这时黄沙立刻就变成了倒挂的冰钟乳。你要是不打这儿过,我俩不知要在这里冻上多少年了。” “有缘哪,”陈予玲眯着眼点点头,随意寻摸了一块儿蓝色的镜子,两三步登上去用小指头轻轻拨弄一下。这块儿镜子中央尽然嵌着晶蓝色的石头,“是细碎的海之底”陈予玲还没来得及细想,镜子已经把阳光打到那块儿钟乳根上。 冰块儿砰一声炸成了黄沙,冰洞里忽然混沌一片天旋地转起来。他们不得不四肢并用,先是像小仓鼠一样在冰壁上奋力跑得滑溜溜转,混沌里又免不了撞来撞去,三个人又变成了被搅拌的肉球。颠倒了几十圈儿,终于停顿下来,三人扑通通落地。 “咿呀......通过海之底的阳光,力气真大!”雨童用舌头在嘴里搅了一大坨沙子,“呸”吐出来:“古望族的小贵族们要到神谕折射的阳光里进行成人礼,为的就是在混乱的时空里体会生命的意义。可是这冰洞里的阳光浴可不好玩儿,尘土飞扬的迷了眼睛。” “时空可以颠倒。难怪二奶奶说,一条时间线上的生生不息,哪里是永生。像流沙族的壶弦琴弹唱的,”陈予玲欣喜的抹了抹满脸沙子:“每颗尘埃都可以是随歌起舞的生命,无所不在才是永生!” “无所不在的激荡、无所不在的欢乐、无所不在的芳香……他们集聚在我的作品故事里,就是我和那些死者的永生。”独珠子心疼的拾起摔碎一地的骨头:“陈小姐你那永生大法,对我们刀客来说真是一文不值。” “你也不必捡了,全是碎骨头,你这宝贝作品已经散架了。” “这么丰满的人生难得一遇呀,”独珠子心碎的捡起一个碎骨头,放在手臂上来回摩擦:“这个女人的骨头要是散架了,我倒是怕你把我大卸八块呢。”他把这半块儿盆骨杵到陈予玲眼前:“我刚刚听见你叫那个紫眼睛的女人姨母?认识那个女人?你要是答应放了我,我就告诉你来龙去脉。” 陈予玲隐隐觉得不安。 独珠子又补充道:“首先你要相信,除了雕刻骨头,给她一个完美而平静的生后故事,我什么也没有做。一路上你也看到,我已竭尽全力保护她的完整。” 陈予玲接过独珠子递过来的盆骨,用手轻轻摸了摸。 “她是一个瘦高的女人,几个月前到了密林里,也是喊打喊杀的威胁我,让我带她到迎泽峰找的胡茶。胡茶见了她,他俩过去有交情。” 陈予玲坐实了心中的不安:“死了,那就是姨母。” “她问胡茶要解药,”独珠子拿灯泡一样的眼睛照着陈予玲,仔细读她的唇语,更加仔细的察言观色,见她并没震怒就接着说:“可是能解天根湖水毒的汤药,自然比天根湖水还毒,那什么才能解那汤药的毒呢?”他往天上指了指:“进入神谕吧。” “那么总是解得了,姨母怎么就死了呢?” “你的姨母也是赌了一把,她压注解得了,嘻嘻嘻,”独珠子忍不住笑了两声:“胡茶劝她不要喝那个汤药,胡茶的姘头,就是那个紫眼睛的丑八怪,就怂恿她喝那个汤药。啧啧啧,我就知道那个丑八怪,见不得比她漂亮的女人,可是这世界上哪里还有比她丑的女人呢?” “那个汤药太厉害?” “可厉害哪!流沙族有歌词,比湖大是海,荒海胜过天根湖。说的其实是毒性,嘻嘻嘻。” “我要解的走神泉水,那泉水......” “沙漠神殿的泉水就是天根湖水,”独珠子打断陈予玲:“不可与荒海并论,龙血谷外荒海倒灌时,如硫酸清洗大地,草木皆腐,兽畜皆亡,人心石化,连永生者!”独珠子咽口唾沫,提高嗓门像海豚嚎起来:“都逃不掉。胡茶有个玻璃与海之底混烧的药罐,几乎见底,里面剩点儿荒海水。你的姨母豪气呀,勺起一碗就干了。” “干了又怎样,立刻去到神谕里。” “还没走到就死了。” “离神谕只几百米。” “三步即亡。”独珠子心里琢磨琢磨,忍不住 分卷阅读175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夸赞起来:“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她的骨吗?荒海水释放恐惧,会让肌骨化为粉末,人心化为冷石。她对恐惧毫无抵抗力,骨肉还未完全粉化,心神就已经变成了石头,留下一堆轻脆而半透明的骨头,包裹在完好的皮囊里,像玉一样美呀……” “啊?”陈予玲没听独珠子唠叨别的,她皱紧眉头自言自语:“难怪姨母一直不愿找胡茶解毒。这可怎么办?” “难道你也是来求解湖水毒的?”独珠子鼓了鼓眼睛:“嗯……你很漂亮,那个丑八怪又得高兴了。” “那个紫眼女人?” “你知道胡茶不见客吧?你在这千沟万壑的冰窟窿里,是抓不到那个兔崽子的。但是那个紫眼女人一定会见你,并送你一碗荒海水。” “为什么?” “她丑得很呀!漂亮的女人死了,她就扒下她的皮,抽下一根莲花手帕上的丝线,把皮缝起来穿在身上,她就变成漂亮女人的模样。”独珠子顿了顿,又反问一遍:“你,你们,是否会放了我?” 雨童满脸堆笑的凑到独珠子眼前:“只要那紫眼女人来了,就放你。” “那简单呀,嘻嘻嘻,”独珠子立刻揉揉嗓子,转着圈儿朝四方各喊一句:“丁嫂子!出来呀别怕,这两个漂亮女人是来求荒海水的呀!” 在好几个三面冰壁的挤压之角,都藏着石头凿的窗户,小得只能伸进女人的纤细手臂,如果不是其中一个嘎嘣脆响,很难被人注意到。 独珠子背后有扇窗户嘎嘣脆响,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一只像玉兰花般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那只手先往下伸,在外面壁脚处来回摸,摸到一根长长的铁棍子,又举起来往高空探,指着一个方向晃荡。她紫色的目光也从里面斜探出来,动作和神情都显得有些吃力。 雨童凑过去看,立刻把她吓得往后一缩,铁棍子哐啷掉到地上。 “你想戳什么?”雨童探头问,看见一张跟姨母一样的脸。 “你背面大石左上角,数过去第四个镜子,戳那面镜子,往斜上调整45度角,”她眯起眼睛打量雨童:“长得真好看。” 雨童拾起铁棍子照做。 镜子啪嗒弹转,阳光被反射到一面巨大的冰壁上。砰一声冰壁崩散成黄沙,扬沙落定后,满眼热带的艳烈花植,在前面铺展开一条路。 “欢迎到胡茶的药房!进来。”丁嫂子轻扭腰身,在那花路的尽头招手。 这花房里被千万条沙漠的阳光照射着,温暖无比。可惜它的地面不是柔软的黄沙,而是适合花卉生长的碎石戈壁,中间还夹杂着奇形怪状的仙人球。陈予玲和雨童走在上面被扎得满脚血,腿上也插满尖刺像四只蹦跳的刺猬。 走近了,丁嫂子才诡秘的提起裙摆,她脚下穿了双深灰色的牛皮靴子,微微撅着樱桃色的小嘴说:“踩坏多少草药不说。就是脚和腿,也挺修长白嫩,你们还是注意点自己的皮肉,我说不准全要用的呢。”接着她搓着手迫不及待望向墙角的玻璃坛子,用鼻子指指上面的小碗:“那就是荒海水,自己舀来喝嘛!” 陈予玲不理,慢慢拔自己腿脚上的刺:“雨童祭司,请你帮我抓住她。” 不等陈予玲说完,雨童已经撩起长发,朝丁嫂子卷过去,缠住她的脖子。丁嫂子惊慌的挣扎,憋着嗓子喊起来:“喝荒海水呀!喝荒海水呀!” “荒海水我肯定要喝的,”陈予玲走过去拿起那小碗,轻轻打开玻璃坛子,一股迷人的味道扑出来,香得太过分反而让人觉得讨厌,说不清是香还是臭,就在人的一念之间而已:“只我一个人喝。” “我可没说过要喝。”雨童朝陈予玲飞了个媚眼,又扶着腮帮子对丁嫂子笑起来,真是迷人到比那荒海水的味道还让人难受:“我在这儿等着,丁嫂子。她要是喝死了,我就把你的皮扒下来,你可教教我怎么穿。” “哎哟哟,她死定了,我这就给你呗。”丁嫂子闭着眼睛憋起气,反手在腰背上使劲抽,长长的丝线被她抽出来扔到地上,自己缠起结来,变回一张绣着莲花的丝帕,莹莹微光。而丁嫂子从那张松散的姨母人皮里往地下缩,立刻金蝉脱壳逃了出来,鼓溜溜顺着斜坡乱滚。她边滚边喊:“丑丑丑,别看我,先别看我。”喊叫间,她似乎又从兜里掏了张皮出来,把地上的手帕扯抽成丝线。 就像看着个大皮球在房间里窜来窜去,陈予玲和雨童看不清楚,丁嫂子动作很熟练,来回滚了几圈已经又换好了另一张皮,拍拍身上的灰,扭着腰身站了起来:“那皮,你拿走吧,她死定了。” “她死定了,你也死定了。她要是喝死了,我就把你所有的皮都扒光。”雨童漫不经心的理自己头发,把挂在自己头发上的姨母人皮捋下来,丢到一边:“女人衣服不嫌多,我看你有多少张皮可以扒。” “哎呀,姑奶奶,我就这张皮啦。这张皮是我收集好几个女人的皮拼凑的,好不容易才拼凑得像我原本的模样!”丁嫂子渐渐开始涕泪俱下。 “你本来是长得像这个模样?”陈予玲走过去仔细看:“你认识琉璃 分卷阅读176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族的二厨吗?她也长得像这个模样。还有,你这画皮技能,掺杂着妖莲族的障眼法,你那双紫色眼睛,”陈予玲忽然伸手抓住丁嫂子的后脖子,用两指撑开她的眼皮来看:“还真不是美瞳,也是障眼法。你的莲花丝帕,我们二厨也有一张。” “喔喔喔,”丁嫂子掰开陈予玲的手,神情略带雀跃的拍着自己胸脯:“你说的那可能是我女儿了。” “是么?” “她有莲花丝帕,那是妖莲族人才有的东西。”丁嫂子扬起眉角想了想:“啧啧,人丁单薄。他们总是说,障眼的把戏也就只是把戏,忘界跨了,各族衰败,谁还有心思看戏,出去可别说自己是妖莲族人!人心散了就族崩人去吧。我前夫是个老头子,可能是妖莲族仅剩的族脉。我冲着他那些神奇的把戏跟了他。可结婚没多久他就老死了。我是个普通人,不知道修炼忘界法术要毁容的呀,一个劲儿的瞎练。”她不停用手指抹泪,生怕伤了自己脸皮:“那障眼法原本多么好玩,想变仙女就成仙女,可惜练得自己只剩一副疼痛的肌骨。我连走路都不稳,”她说着就走两步扭了扭腰身,原来不是因为妩媚,是撑不直腿骨的原因:“我养不动女儿,只好悄悄把她扔到狐林口,躲在木涎花丛里,看着琉璃族人把她领回去。” “我要是不死,就带你去看你女儿。”陈予玲听着这故事有点难受。 “那你还是死吧,”丁嫂子甩了把眼泪转瞬就咧嘴嘻笑:“你的皮好看。我在这儿每天吃着胡茶的药,浑身不疼哪儿也不去。何况山下那密林子里,还住着我现在的丈夫蘑菇丁,我和他也有一个女儿。” “哎呀,蘑菇丁的女儿!枉我认识你两个女儿。”陈予玲勺起一碗荒海水闻了闻,仿佛世界上所有的味道都交杂在里面:“我要是死了,你就陪葬吧,也不用到处寻摸人皮了。要是还活着,你还可以等来下一个人。透悟神谕的,求药讨生的,死在迎泽峰的人不少。” 说完,陈予玲屏住气,一口把荒海水灌到喉咙里。 丁嫂子愣了一秒,用来盘算划不划算。 “咿呀,试试露语草!”,下秒她就大喊着扑向阳光里的砾石堆,在那背阴面掏了把草,往陈予玲嘴里塞。“再来点玉藤、音麦花、吕疙瘩……都是胡茶平时爱用的。”丁嫂子惊慌的塞了好几种草药在陈予玲喉咙里堵着。 陈予玲觉得自己还没被毒死就会先被这胡乱方子卡死。她胸口窒息,条件反射往外抵气作呕,荒海水却被带的翻腾起来,还没有达到胃部,就已经渗透往全身,仿佛有许多小人驾驶着超音速的飞船在她身体里蹿,他们把世间最复杂完整的味道喷洒到陈予玲每一根神经上,让她在几秒内倍尝人世百味,这味道里的苦楚那么可怕。难以承受的恐惧开始在她身体里蔓延,这些恐惧铺天盖地,打消一切欲望,激起她身体里满载欲望的天根湖水,蒸腾而出,从她的毛孔落荒而逃。她每一个毛孔都变成细小的喷泉。 “哎妈呀这汗出的!快死了吧!”丁嫂子慌乱的摆起脑袋,把陈予玲推到雨童身上:“扛起走!” 第47章 洪流中的浪花 “神谕就那么难以企及么,一定不是神谕,是什么那么难以企及?”陈予玲七窍流血,睫毛上披染一片红帘,走神泉水的毒被血冲刷出来,又挣扎得揪抓着眼皮。但同时荒海水又挑弄她的骨节,让骨与骨之间疯笑扭摆,在看不见的肌肉下互相打磨,化成粉末。雨童扛着她,能捏到她的骨头粉化,使她像个泄了气的充气人偶,一节一节快速瘫软下来。 雨童踮起脚尖尽量放轻动作,像在跳轻快的芭蕾舞,她每颠一步,陈予玲就有气无力的“嗷”一声。雨童心里念叨着:“叫呀!还活着,还活着!”但是丁嫂子扯着她的胳膊在冰窟窿里乱钻,手里拿根铁棍哗哗挥舞,洞隙里的小镜子啪啪啪的一个接一个翻转,巨大的冰门轰隆隆挨个儿崩塌,风把沙粒吹得叫,他们一起奏响紧促的交响乐,惹得雨童心慌。舒适的冰洞里,她仍然急得腋下出汗,汗如雨淋,和那些弥漫在错乱时空里的狂沙搅和成稀泥,敷得满脸满身都是。后来,她干脆什么也看不见了,任由丁嫂子拉着她狂奔,转了几十上百个圈儿,在冷热交替天地颠倒的空间里时而飘忽时而踏地。 当陈予玲终于被抖散架的时候,空气不再飞窜流动,天和地稳固了,丁嫂子停住了疯狂的奏乐,只剩下她累得呼呼的喘气声:“呼哟……你的光脚丫子踩着零落的冻水,这里的时间过得时慢时快,我们在时间的沙漏里,冻水被打磨得,比世界上最细软的贝壳沙还要精致。你快捧起一把,洗干净眼睛!”丁嫂子催促雨童,她倚身贴到墙壁上,有些倒流的冻水爬过她的身体,把她洗刷得干干净净,只是她冻得忍不住要“咿呀呀”叫两声。 雨童的光脚丫子很舒服,感受到寒冷的冰雪,却像面粉一样温柔。她缓缓蹲下去抓起一把。冻水太细小,很快在掌心化成水。雨童用它抹掉脸上的泥沙,眼里看到的景象真像沙漏一样,锥形的空间把她们包围在中间,脚下晶莹剔透的冻水轻轻一撩就起伏跌宕,有些顺着墙壁往上爬,汇集到头顶的锥尖 分卷阅读177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处,连接起另一个锥体。那另一个椎体不太规则,从狭窄的视角里可以瞥见,它有如园林里的瘦石般精干克制的轮廓,却包藏着宇宙里柔和广阔的流光。 “啊,”雨童不自觉把陈予玲扑通扔到地上,举起双手去感受:“在我们头顶上的,就是神谕!” “啊,啊,是神谕,这里是通往神谕的小锥屋,恐怕再没有人知道吧,冰崖族人在神谕□□儿底下打了个地道,修建过这个通往神谕的捷径。” 雨童嫌弃的翻个白眼,但凡忘界人,就算再不喜欢烦扰忘神,也不至于把□□儿和神谕俩词语放在一起。丁嫂子就是那种无所敬畏,只看得到自我的人,然而她自我的心力却如此渺小,努力到歇斯底里也只贪得起一张皮囊。 “你看,地上的美女在咱们踏进小锥屋那一刻,死了。”丁嫂子用三根指头撑撑平自己的脸皮,长缓口气:“还好,死那一刻,进了这时间沙漏。” 雨童用脚尖撩撩陈予玲的身体,眼睛却只被头顶上的神谕吸引着:“嗯,血流都停止了,沙漠和半死树下的游丝全都赶过来,也来不及救她。连永生者都逃不掉。我就当迎泽峰一日游。她的皮,你拿去穿上吧,然后我再杀你。” “啊哟哟没那么严重,没那么严重。”丁嫂子笑着扭起腰来:“神谕□□儿里的光都聚过来,这里是时间的沙漏呀!” 脚下的尸体突然肚子凸起来,又迅猛收缩把气送到胸腔,陈予玲喉管呼噜噜巨响,一口气喷了出来,吓得雨童往后一跳。 丁嫂子忙拍起手催促:“活了,快快快!把她送到神谕里。沙漏里的时间淘气得很,走走停停,快慢不定,来回乱跳。这又跳回到咱进门那一刻了,抓住时间,就是这一刻了,快快快!把她送到神谕里。” 雨童还没反应过来,丁嫂子已经把陈予玲掫起来甩到她肩上。丁嫂子虽然腰腿散裂,直不起身体,但比起陈予玲跟水袋一样软塌塌的身体来,还是健壮不少:“这么软?不如把她扔到倒流的冻水里。” 雨童刚反应过来,丁嫂子已把陈予玲从她肩上拧了下来,甩甩腰臀借力,抡起胳膊把陈予玲啪叽扔到墙上。 倒流的冻水粉末迅速把陈予玲包裹起来,它们像真正的水流一样朝神谕涌过去,冲刷着陈予玲的身体。而她几乎丢失了固有的形体,跟着它们涌动,一浪一浪的起伏,然后随着它们朝神谕翻滚过去。她看起来只是裹在洪流中的一朵浪花,时而开放,时而淹没。 直到进去神谕的那一刻,她忽然显现出一张若隐若现的脸,睁开茫然无神的双眼,立刻又被一哄而上的冻水推进了神谕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管雨童在小锥屋里换了多少个角度,始终只看到白光在清透无垢的晶体里畅通无阻的闯过,看不到任何一点斑影,更别说人影了。 陈予玲也看不到任何斑影,因为神谕里一片舒适平静的空无,没有边界的空无,没有时间的空无,她只是这片空无的一部分,安稳又喜悦。如果不是在进入神谕之前,她睁开了眼睛,看见雨童勾起嘴角,眯起眼睛抬头望着自己,她一定以为自己死了而不是在神谕里,“我是在神谕里,我!”当忽然反应过来,自我还存在,她茫然无神的双眼立刻有生命的光辉闪烁而出。 这生命的光辉像个瓶起子,把一整个世界打开了。它碰撞出呲呲的气泡声,气泡声打成节奏,节奏搅动起音高,音高拉起手圈出乐章,这最初的天乐,像极了扬漫弹起的壶弦琴,充满春夏的味道,这就是壶弦琴的声音。流沙族人说,壶弦琴音能让每一粒微尘都悦动起生命。 “一念万物生。”陈予玲跟着琴音哼唱起来,在万山之巅的神谕之光里,包裹着世间的一切。神谕住在万物里,她住在神谕里,万物生于她的心里。她轻轻一动手指,手指就飘散成音律,音律翻扰起澎湃的江河,鱼从她胸口穿跃而过。她长长舒口气就变成吟唱,花木虫兽从她的毛发里奔涌而出,加速生长。她的吟唱甚至搅动无限的空间,勾勒出斗转星移的片段。她在神谕里,心有根而安稳平和,身如翅而自在奔放。她创造的世界盈亏转换,复始规律,天地的脉搏跟随她的血液跳动。 可是明暗在她心里同时出现了,善与恶的分界像无形的刀片,在万物身上刮上痕迹,这些痕迹把她世界里的光明与黑暗分开,把爱与恨阻隔。当暗的那一面越发明显,她开始觉得躁动,她开始游动,仿佛在一个无边无界的空间里,她双手努力的划动要朝光明那边逃离,双脚慌乱的踢打想要撇开黑暗。然而她越是刻意避开,情况越糟糕,她的逃避是把灵巧的钥匙,忽然打开了恐慌的大门。比天根湖水更厉害的荒海水,比欲望更可怕的是恐惧。 恐惧让她不敢动弹,让她的世界凝固了。束缚的感受被放大,这个空间的束缚,天空的压抑,大地的局促,空气的无法捉摸,身上衣衫成了与皮肤紧贴着的捆绑物,她不仅受到这个空间的胁迫,还遭受着自己身体的胁迫。 或许很多人都体会过这种无法自主或无能为力的恐惧感,陈予玲想到,他们的领悟都停止在了这里,他们把自己困在这里直至付出生命 分卷阅读178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的代价,最后成了胡茶出卖的尸体。但她绝对不会。 如果整个世界变成一个死寂禁锢的桎梏,并没什么大不了。但是被困其中的人还活跃好动,他将无法忍受这样的不自由。如果是被困其中的人无我而透明,那至少她的身体是没有任何抵抗的,没有抵抗,就感受不了反抗无效的恐惧。她需要集中心识,把自己的身体交给外界,与外界融为一体。 陈予玲闭上眼,停止一切有意识的举动,把每根指头甚至每根汗毛每个心跳都交给无意识的飘荡。她让自己变成没有思维的水草,她抵抗过很多次心绪的波动,终于完全宁静下来。她感觉自己被包裹在模糊万物的混沌里,恐惧消失了,荒海水慢慢从她嘴里流出来,变成潺潺溪流,冲开凝固的空间,清新的风又开始流动。她再次睁开眼睛,一吸气就咯咯笑起来,全靠自己,不止荒海水的毒解了,她的身体也完全苏醒。 她能听懂风云的语言了,它们的话语中飘荡着各式各样的咒语。她能读懂砂石的神色了,他们在凝望中寻找伴侣。而她身处的神谕,不过一颗最最朴实的冰石,它在倾听膜拜者所想要讲述的内容,只讲述乞求者所想要听到的东西。它无念无害无益所以才绝对纯净,阅尽万物以心照心。 陈予玲经历了三天三夜,迟迟不肯走出神谕,夜晚璀璨的繁星在身边流动,它们有时带着炙热的火焰从她脚底穿过,有时顶着割人的刀刃从她肋间划过。但在这个空间里,时间和空间都可随时拆换,陈予玲悟得这个道理,就可以免受其扰,像一个魔方,乘着它们的能量流,在时空的缝隙里徜徉。通过这三天三夜,她领教了那孕育恒火的太阳,也感受了那催生美梦的月光。但她始终还是想要领悟自己,她在等待那颗与她有缘的星。 终于在第三天的晚上,晴空万里,圣女星座清晰的出现在她头顶。 神谕里映照出让她心跳加速的星辰,她听见声响抬起头,看见圣女座的主星圣女心是个海螺的形状,里面呼呼灌着风,吹奏亿万年前海潮的乐章。神谕里的夜空美得让人窒息。但那圣女座如同一个蜷缩的少女。她周围还有六颗星环绕,刚好组成如冰晶形状的菱形,稳妥的把少女托在其中。 陈予玲伸手去摸那遥远的少女。她一抬胳膊,双臂就伸展开几万里长,真如逍遥游里所描绘,大鹏展翅九万里。这古圣贤的描绘一点也不为过。 她以为这就快要结束了,她即将领悟到神谕能够告诉忘界人的最高奥秘,那最高的宇宙奥秘就在此刻的神谕里,在她心里,在那个遥远的少女心里。 可当她刚碰到圣女座的脚趾甲,那脚指甲就变成尖针狠狠扎她一下。圣女座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如说是陈予玲自己发现了什么,使神谕里忽然树立起严寒,万箭穿心般往她身上扎过来无处可逃。陈予玲的生命力被它一点点瓦解。 “是死亡的力量”陈予玲叫了一声:“哎呀不妙啊” 她看见灵壑浆游丝把自己打扮成撒迷卡的咒语,疯了一样从她身体里逃窜出来,它们已经瓦解了她展开的双翅,正在逐渐带走她铺洒的头发。它们像一群无主的黄蜂在神谕里打着圈圈嗡嗡乱飞,神谕里容不下它们。 那些灵壑浆早就变成了陈予玲的生命,它们牵动着她的脉搏和心跳。 “这是要姐姐老命呀。”她看看周围的星空,星象都已开始变换移位,圣女座周围的六颗星闪耀刺眼的白色光斑,遮盖住圣女座的光芒。圣女座唯一的出路在东南方,那里还有一条黑暗的光带。 陈予玲夹紧了屁股,现在只能赶紧逃了,否则就把命丧在这里,她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值得自己把命撇下?她赶紧把下巴杵在肩膀上,对着西北方来回摩擦,皮肤刷刷擦起静电,搅动起旋风,身体就随着风朝东南方向飘。 顺着那条路,陈予玲再大开胯往前一步,她感觉自己从没这么用力,也从没这么有劲儿,胯都快撇到两百度了,宇宙就在她一步之间。胯咯嘣一声响,脚尖踩到了宇宙的尽头,她感觉就在一眨眼间,无数星星啪啪打脸而过,自己重重的从神谕中摔了出来。 等她忽然睁开眼睛时,还有多余的灵壑浆游丝在她脑门儿上盘旋,“四肢健全嘛。”她一边庆幸琢磨,不知神谕中是不是大鹏鸟的一场梦,一边拍拍屁股站起来,觉得两跨酸疼酸疼的,不过除此之外,浑身清爽,气息浑厚,肌腱稳固。再回头看神谕,确实有一些乌漆嘛黑的东西嵌在其中,像一坨熏了好几年的腊肉,恰好,就填补了神谕之碎空位上的一角。 “天根湖水,人的贪欲;荒海海水,人的恐惧;还是死亡撒迷卡,人的绝望呢?”陈予玲趴在神谕上,眼珠子贴冰,来回转着观察,摩擦得咕吱咕吱响。她好奇心升起,很想瞅瞅自己身体里滤出的那块腊肉,但是越看越恶心,肥腻腥臊,使自己胃里泛起一阵酸水,“哇呜”一声飙了黏糊糊的长串挂到嘴角上。 她赶紧抹了把嘴脸,眨巴着眼睛扭开脑袋。 “得吧,现在筋韧柔软,骨健硬朗,反倒是见不得一点污骚的东西了。” 她毫不犹豫在神谕上抹干净了手上的呕吐 分卷阅读179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物,一眼望下三四百米高的垂直悬崖,窝窝脚板心,鼓鼓肉腱子,也不知道哪里升起勇气,一跃就跳了下去。 风雪在耳边呼呼吹过,她想起故事的开始,她在棉絮村附近跌落悬崖,摔得粉身碎骨,只记得脆弱的皮肤被石尖掀开,身体在崖壁间拍打,就像这样睁不开眼睛,只是现在她闭上眼睛,为躲避寒风的刀割,身心却轻松得很,坠万丈深渊也像拥抱浩瀚星空,击坚冰乱石也如踩踏润土蓬棉。 雨童在山崖下惊讶的望着,在她的角度看上去,陈予玲坠落时迅速像一枚子弹,落地间又忽然轻飘成一片绿叶,只溅起了两三粒雪花,不惊动人畜。要不是雨童烤着地瓜刚好抬头揉眼睛,一定发现不了有人跳崖了。 雨童蓬头垢面盘坐着,火堆里烤的地瓜噼里啪啦响,比人跳崖的动静还大。她慢慢掰直了右腿,用脚趾头把地瓜从火堆里扒拉出来,再缓缓用手拾起来,朝前递过去。陈予玲走过来,雨童这是第一次从这么低矮的角度望着她。 “饿吧?” “不饿呢,呵呵呵。”陈予玲满面红光,笑里裹着饱满的喜悦。 “知道我在这里等你多久了吗?”雨童僵痴痴的。 陈予玲看见雨童的头发,乱七八糟像堆鸡窝,铺得那么长把她整个上身和大腿都盖住了,她的脸皮肤干裂,脸蛋儿红得发紫像在上面拔了两个火罐。 “你这样子,是在高原无人区住久了嘛。” “三年了。” “喔,难怪。”陈予玲弯下腰捋捋雨童的头发,从额头顺下来到脸颊上:“我感觉只过了三天,好像差点被神谕杀死。” “折腾坏了不也没死,果然是夜喜的女儿,五行不缺的身体。” “我可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我没死。”陈予玲拍拍自己胳膊:“不怕乔叶翕追杀过来,来再战一次。” “哈,再战一次,当然可以再战一次,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出其不意。” “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 “三年前狐林大战那天,你的战团被剿灭,包括瑶略云和罗林的雪灵族人。”雨童剥开地瓜皮,放到火焰上,用舌头舔了一口瓜肉,慢慢说:“传说那天有三个陈予玲的□□出现,他们抓住了其中一个,大概是那女人承认自己就是陈予玲,被绑在木桩上,浇上姊花油,烤得香喷喷的,像只松脆的小乳猪,漫山遍野的焦香弥漫着。忘界人的舌头都打起架来了,激烈的争论,要不要留下这个女人来研究永生大法。但有人说看见大法师挖了坨鼻屎,朝那个女人弹过去,明蓝色的恒火突然在她身上燃起来,把她烧成了灰烬。” 说到这儿,雨童手里的地瓜皮也正好烧成了脆炭,她乘着文字的兴头,两指一捏,把地瓜皮捏成灰烬散到寒风里。 “你听谁说的?” “我在这山上等了三年没下去,越好每十天都会上来一趟。”雨童挑起嘴角:“当着忘界众人面烧的,事情假不了,人却假了,大法师弹鼻屎倒像是杜撰的”雨童忽然严肃的点点头:“嗯,鼻屎也能引火?对啦,那是你的哪个好姐妹呀?自己心里没点儿逼数么?” “逼数么?多半是她。”陈予玲心里拔凉拔凉,像被一把冰剑横插而过,浑身打了个哆嗦,那天用障眼法,二厨和小颜都变成了自己的模样。就算在神谕里洗净了所有欲望和恐惧,她心里过不了“欠债还钱”这一关,不管是谁替她死的,她怎么补偿呢?怎么才能安抚自己的良心呢?二厨有余连沙保护,她要放心一些。陈予玲心里隐隐觉得那会是巴育颜:“是小颜吧?死了三年,我居然一无所知。”陈予玲又是一个哆嗦,心里出现两个念头,要么恨不得手里真有把剑,把自己的小心脏挖出来赔给巴育颜,要么累积世上所有的鼻屎,把乔叶翕闷死在里面。她喃喃自语道:“死了三年,还能为她做什么呢?” “嘻嘻嘻,简单得很,再战一回嘛。”雨童一拍屁股站起来,挽着陈予玲的胳膊大笑着说:“那个假的普多,在火里大喊着,’神会回来的,你们等着吧!’,说的是你呢,”她把嘴巴凑到陈予玲耳朵根子里,嗡嗡的嚼咬着几个字:“她等你回去,替她报仇。” 陈予玲低下眼睛不说话,不敢去想巴育颜或是二厨的脸,脑子里竟冒出一只只火烤小乳猪,想得都饿了。 “哈哈哈哈!”雨童眼角挑动,鼓起两个巴巴掌,然后拉着陈予玲就往山下冲,她癫狂的蹦跶像喝醉了酒的姿势,笑声夹杂着风雪,模糊了陈予玲眼前的清明,也将神谕彻底掩盖在白茫茫的背景里。 陈予玲跟上雨童的速度,两腿飞快的弹跳着。不知道为什么,远离神谕,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张狂,附和着她们双腿弹跳的节奏,就像两个迎接新奇世界的小孩一样。雨童的笑声则让她越来越欣喜,世俗的杂念又重新燃起,她越发感觉自己像朵易逝的浪花,被雨童这货,从雪山之巅拉回到繁杂密林,同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再次拉入忘界纷争的洪流里。 分卷阅读180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作者有话要说: 人人都是时光洪流中的浪花 第48章 春日龟仙梦 立春之后万物复苏,花草和冬眠的动物都在明晃晃的气氛里缓缓伸展开肢体,不像北面严寒尚未褪去,西南密林里已经桃红一片,明黄一片,嫩绿的枝芽底下盛着满当当的陈年落叶,站在山峰看下去,就像一碗厚重的烩面之上,洒满新鲜的调料,郁郁葱葱生机盎然,尽管有的事物再不会在春天苏醒过来。 “这个季节,西南密林多美呀。那些刀客什么的忘界艺术家,是都骚动起来了吗?外出踏青采风了?”路过独珠子的树屋,陈予玲轻轻吸了口气,天上飘过来的气味里,除了树叶和花朵,就是猴粪鼠屎,以及新翻出来的老霉味儿:“独珠子好一阵子不在家呀,屋子都被猴子们掀个底朝天。” “哈?踏青采风?刀客们可没这么矫情的习惯。” 陈予玲转个身,皱起鼻子使劲吸了一圈儿:“那他们去哪儿了?方圆五里都没闻到半点儿忘界人的汗臭。” “春日绵绵正好眠,那些懒猪子都去龟息做梦了。”雨童把她长长的头发拧起来,地上捡了根烂树枝,插到头发里,慢慢往上裹,做成一个冲天的发髻,又在自己衣服上扯下块儿布,把头发包得严严实实:“你照我这样把头发包起来就算吧,除虫的发蜡估计独珠子屋里有,懒得去找了,油腻腻的也麻烦。” “为什么要把头发包起来?” “忘界成人礼的规矩,参加成人礼,要把头发包起来,抹上防虫的发蜡。” “什么奇怪的规矩?”陈予玲一边嘀咕一边瞟自己,乱发披肩一丝不挂,又看看雨童,高耸的发髻跟她的大长腿一样长:“第三条腿长头上了。”陈予玲在雨童衣服上又扯下些布料,一部分包裹身体,一部分包裹头发,忍不住嘎嘎嘎的大笑起来:“嗨哟,哈哈哈,你这造型比我还难看,听过蛇和大象的笑话吗?脑袋上长了第三条腿的笑话……” “喔?没听过,低俗的笑话。”雨童扭扭脖子,觉得头上确实有点沉重。 “是谁的成人礼?”陈予玲用自己的发髻顶了顶雨童的发髻。 “那个小公主,丁悦婷。”雨童摆正脑袋:“成人礼是件严肃的事情!我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西南密林里的刀客们更是没见过世面。听说有龟仙参与的正宗古望族成人礼,他们都激动的几个月不睡觉,做好准备。到丁悦婷的成人礼开始那天,他们一个个顶着黑眼圈冲了过去,把人家蘑菇丁家堵得水泄不通。听说在人院子里吃了几百框蘑菇了还懒着不走。现在又都聚到阳光浴场里,像一群吃饱喝足的海象躺在沙滩上,东倒西歪的做着龟仙梦呢,睡了一周了。” “成人礼是睡觉来着吗?”陈予玲的揉揉眼睛:“还要睡多久?” “一梦入秋!”雨童抬起下巴,手从耳根开始顺着发髻摸上去,缓缓伸了个懒腰:“啊咳......唔嗯,如果可以我也想好好睡上几个月呀,所以要包上头发,抹上发蜡,免得睡过了暖春躺过了炎夏,满头虱子。” “这么耗时的成人礼,难怪忘界里没人再去实行了。”陈予玲说这话时也想就地躺下去好好睡个觉,这让她琢磨起在神谕里的感受,甜甜的舔了下嘴角。只有那如真实的梦境才能让三年的时间过成三天,让方寸的冻水冰块儿跨越万里空间:“啊,梦的作用,”她忽然老谋深算的点点头:“能打破我们对时空的感知常识。不过那个小公主。”陈予玲掰起指头:“那时候小姑娘看起来小得很,过了三年而已,离十八还早吧?” “谁说以十八整算呀?忘界的女贵族们是以第一次来月经算成年,男孩子是以第一次遗精算成年,差不多就得了。主要还是看人家龟仙的时间,他们是带人入梦的关键呢。” “龟仙又是什么人?蛊臭龟成仙啦?” “胡说八道!”雨童侧过脸,不自觉招招鼻子,仿佛已经闻到一股龟臭:“你知道万里鸟的传说,万里鸟飞过血红的荒海去到过许多没人抵达过的世界。你一定听过?” “嗯嗯,你讲。” “万里鸟从最美好的世界里驼回了一个女人,她整天都在睡觉几乎不动弹,动起来也行动缓慢像走在慢镜头的时空里。她性格温顺面容慈爱,贪嗔痴欲都只在眉头上淡淡划过。她就像只大老龟活了好几百年,最后说自己该回去了,就到阳光底下睡了一觉,一觉入秋睡死过去,身体不腐不臭像被风拂过的砂岩,被渐渐吹成灰烬。” “哈,最美好的世界......”陈予玲听着故事,不由闭上眼睛,想起自己差点一脚跨越宇宙,就像老头子一样摇头晃脑起来:“会不会就在一步之遥。” “她是第一个从荒海之外来的人,”雨童没理她,继续叨叨:“最擅长像乌龟一样睡觉,也擅长领 分卷阅读181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着他人入梦,所以忘界人叫她龟仙。后来没了万里鸟,但总会有零零星星的龟仙到忘界来,谁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来的,但凡你心里有一些些想法,龟仙就会响应,出现在你的命缘里。” 雨童说完,指了指密林边上。 密林边上正是陈予玲三年前遇见丁悦婷的地方,那个在小公主眼里充满梦幻的阳光浴场。那里燃着巨大的丸香,每一颗都跟恐龙蛋一样大,摆在场地周围用铁架支着,再给它们打上一把把小伞防止下雨打湿。 丸香摇摆着火焰,但是却散发冰块儿的寒气,给刺辣辣的阳光浴场降温解暑,丸香明明涌动出浓烟,但是却透明不被视觉所见,只能闻觉到它沁人肺腑的气味在密林里四散,驱赶饥肠辘辘的野兽。 陈予玲捕捉到一丝气味,立刻就被吸引了:“这气味,真神奇,从来没有闻到过,没有一点杂质的纯净之味。” “是呀,真神奇,龟仙带来的丸香。”雨童张大嘴在空气里捕捉,哇呜哇呜大口换气说:“这气味里,纯净的什么也没有,它挤走了空气里原有的杂物,落叶、鲜花、人体的味道,全被挤走了,所以野兽不会靠近,只有闻不到气味的虫子还会从地下钻出来。”雨童不自觉的挺起胸膛,又整了整自己的发髻:“还好我们不是去睡觉的,不怕头上长虱子,礼节做足了就行。”她找了块儿水洼照照镜子,继续说:“我觉着自己这发髻,还是很符合老规矩的,你说呢?” 雨童没听到回答,扭头看见陈予玲已经鼓起腮帮子,包了一嘴的丸香气,寻着气味飞奔而去。 陈予玲就像口衔香气丝带的仙女在林子里飞舞:“哎呀呀快去看看吧!”她顿了半天才吐出一口气,对雨童喊道:“符不符合老规矩,你恐怕只有去问问那些旧望族了,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雨童赶紧托着发髻追赶过去,光脚丫子在水洼里踩得啪叽啪叽响。陈予玲法力飞升,跑得比她快很多,但她胜在腿长,追赶起来也不显得特别吃力。快到阳光浴场了,她就飞快的转动起自己的食指来。 雨童食指里缠绕的夜喜火发,在风的摩擦下迅速燃烧膨胀,穿破她的皮肉扬起一圈毛茸茸的火焰。她摇起胳膊喊:“越好起床啦!快起床啦!快起来迎接你的陈姐姐。” 没多一会儿,阳光浴场那边就传来越好的应答:“快别喊了姑奶奶,我这就起来不睡了,疼死了呀!你别再转你的手指头了。” 他俩人的应答简单粗暴,从陈予玲的耳朵眼里穿过去,绕出来,勾得她耳朵上的火焰纹也辣丝丝的跳动了一阵,凡是身体里有夜喜火发的人,包括所有的隐诺者,都是这么相互挑衅的么?陈予玲也赶紧喊了两句:“雨童别喊了,看见越好了,我看见越好了!” 她越跑越快,以最快的速度冲向越好,几乎停不下来。最后她只能一只腿半蹲控制重心,一只腿前伸勾起脚尖刹车,脚后跟在稀泥巴里不停往下擦,绕着弯躲过直前方的树木。当她努力停在越好面前时,脚下已经擦出一条半人深的斜沟,在身后画了条歪歪扭扭的蛇形。她站在自己擦出的深坑里,溅得满身稀泥,仿佛是刚刚掉到湿漉漉的茅坑里。 越好高高的站在深坑边上,吃惊的看了陈予玲半天,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下巴上已经长出了一把稀薄的山羊胡子,被泥浆溅得微颤着。他甩甩胡子上的泥,慢慢蹲下身体,右手掏出一张五彩鸟纹的粉色花布,擦了擦陈予玲的脸。陈予玲隐约记得这是谁的花布,是仙贝的。越好又伸出左手给陈予玲:“上来吧陈姐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猛烈急速?嗝儿!”他像小时候一样打嗝儿,但不再腼腆。 陈予玲耸耸肩:“我还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快,有点失控了。” 越好点点头,他的脸皮下面像塞了块儿冰板,皮不笑,肉也笑不起来,尴尬的接了三声:“哈…哈…哈…”以表达自己无法深入内心的肤浅欢愉。 陈予玲却发自内心愉悦。她接过越好的手,一踢腿翻上去,忽然“哎呀”叫了一声,因为她握着的那左手只剩一根指头了,就是那根缠绕了火发的食指。 “你的手指们哪里去了?”陈予玲抓起那只手翻来覆去找了一遍。 “唷,都被二奶奶砍了。” “为什么呀?”陈予玲心疼的皱起眉头。 “因为,”越好一个个数那断桩子,仿佛他的手指还长在上面:“我用它们给大法师画地图了,半死树下的地宫地图。就画在他木屋前的石头块儿上。画一次300张,总共画了1200张,四次,二奶奶就砍了我四根指头。” “乔叶翕现在住回棉絮村的木屋了?” “嗯,三年前大战之后,大法师就带着他的朋友们,住回棉絮村了,就在隐诺者的地宫之上。他住回那里,应该是,”越好歪起脑袋想了想:“应该是琢磨着,要抓住二奶奶,给棉絮村的村民报仇,给我的父母……也报仇。” “但是半死树下的系统千变万化,那是夜喜造的地宫!凭乔叶翕也难在里面行得通吧。”陈予玲收起下巴仔细观察越好的表情:“你以为自己能帮他?” 分卷阅读182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就算不能,也得帮!”越好猛然抬起眼睛,像冰板子脸上的两颗耀星:“我想报仇!”那两颗星闪了一下又慢慢暗淡下来:“对于死人,报仇也许是多余的。但对于活人,总不能有一丝放弃吧?我希望至少能救出仙贝。” “希望就行啦?傻不傻?”雨童从后面赶上来,接了话:“越好在石头上给乔叶翕画的那些地宫地图,统统没有用。半死树下的庞大根系就像个活着的人脑呀,那些通道就像它的神经,碰触有反射,反射会让它挪换姿势。”雨童拉起越好仅剩的食指:“你以为背得了成百上千的地图,总能帮乔叶翕找到规律哇?可那规律都是他们给你的,那棵半死树比你想象的聪明多了,二奶奶也比你想象的聪明多了。” “你这么说,”陈予玲反应过来:“二奶奶是不是故意放越好去画的?” “用脚趾头想想也猜到,那是肯定了,故意放他去画,引了四次乔叶翕带人下去,损了他和华姆辛苦聚集起来的大半人马。”雨童赞叹的砸吧砸吧嘴:“啧啧,厉害呀。接着就砍了越好的手指。没人再留地图了,乔叶翕也不敢再冒进。这样保存下他一小半的人马,不是刚好可以和你再惨烈的打一仗吗?”雨童欣喜的绕着陈予玲跳了一圈:“你怎么看,我们都可能是最终的受益者,也都可能是途中的饵?好玩儿吧。” “单挑得了吧,也就为了小颜。我哪里还有旧望族的人马跟他再打一仗?三年前不都被打光了么?”陈予玲垂下眼睛。 “挺胸!”雨童抡起胳膊就在她肩上狠拍一掌:“有,有,有。旧望族的人马当然还有!先让越好带你看看他睡觉的一家子。” 越好的脑袋刷一下红成个柿子,比他那根中了火发的食指还要辣眼。他赶紧往后挪了挪,贴着一坨丸香想让自己降温。他身后的阳光浴场里,横七竖八躺了上百个人,浴场太小,他们就四肢相叠的躺着,无意识拥抱着,个个儿嘴挂口水面带甜笑,顶着布包的头发,驱虫头油流的满场都是。 越好踮起脚尖,踩着他们的间隙走进去。 “你来讲讲,”雨童一边对越好说一边用脚趾头把玩那颗丸香,她脚上那些奇怪的味道很快就被挤走了:“你的老婆是谁?” 越好刚刚降温的脑袋刷一下又成了柿子:“我……将来是想娶仙贝的。” “娶了仙贝,那么那个行成人礼的该是你谁?”雨童又问。 按照仪式,躺倒的人群虽然横七竖八,但总体方向遵循着扇形的原则,在扇柄的终端,就是整个龟息大队的中心了,那里竖着好几根高耸的木桩,长长短短排成一排,木桩上挂满了海之底晶石,在微风中晃得叮铃作响,仿佛一架宝石做的编钟在演奏着清脆的隐音乐。那么多的海之底,把远处迎泽峰上的神谕之光反复折射,集中在一起,撒到脚下一块巨石上。巨石中央又被神谕之光沙化,变成一个盛满金黄细沙,环绕炫目虹光的大碗。 那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孩儿丁悦婷,裹满白纱,蜷缩着身体,高高撅着屁股,趴在那大碗里。她呼吸均匀甜美,睡姿就跟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她身上的白纱有些很长很长,长到飘起来,覆盖整个浴场,它们就像触角一样,时不时的拂过高空中的海之底,海之底演奏的更加热闹,并把一丝丝神谕之光送给周围跟她一同龟息的人,使他们也睡得无比安详。 “那个行成人礼的该是你谁?”雨童再次问。 “她......她是我老婆的妹妹,丁悦婷。”越好答道。 “为什么她是仙贝的妹妹?她的父亲是谁?”雨童指指旁边熟睡的大叔。 “蘑菇丁,他说自己叫丁格,其实他就是当年失踪的宁洛,宁字去个宝盖头不就是丁么?洛字改个偏旁不就是格么?” “宁洛的老婆是谁?” “宁洛的老婆是魏月妮,”越好走到宁洛旁边,指着他周围几个人说:“这不是魏月妮吗?还有这个,不就是魏大胡子吗?魏月妮出来之后疯病就好了,她花了三年时间,找到了宁洛。” 陈予玲走过去仔细瞅了瞅,果然是魏月妮,不过她经过三年的调养已经焕然一新,变成恬静优雅的贵妇,这样一张干净清爽的脸蛋,看起来跟仙止更像了。魏大胡子倒是老了一头,他那一把标志性的大胡子忘记包起来涂上驱虫油了,长满了麦色的大虱子。 “是吧,这些可都是琉璃族的一家子人呀,”雨童拍拍越好的肩膀说:“都是你跟仙贝的一家子人呀,快快把他们叫醒吧。” “喔,”越好答应了一声,就挨着一个个去推搡他们的身体。 陈予玲在人堆里转了好几圈:“那么龟仙呢?我想看看龟仙是什么样。” “龟仙?早走了,”雨童回答。 “已经走了?听你的意思,他们应该是这场成年礼的关键人物呀?” “是关键呀!神谕之光会让时空颠倒混乱,走进神谕之光的人,时而回到幼小,时而蹿至年老。只有龟仙可以,帮助走进神谕之光的人,停留在婴孩儿的时光里安然入睡。当他们入睡之后,龟仙就消失了,直至秋后人们醒来, 分卷阅读183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成人礼自然而然结束,龟仙不会再出现。这就是最圆满的忘界成人礼。但龟仙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缘遇到的,大多数人的成人礼就在混乱颠倒的时空里度过了。除了被摇晃得喷射性呕吐,没有其他过多的体验。”雨童嫌弃的摇摇头。 “那似乎就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成人礼了,但是这场不同。”陈予玲凑近那些熟睡的脸,歪着脑袋观察:“没有被世俗污染过的婴孩儿时光,成人之后就会被遗忘。哎哟......龟仙引导的成人礼,是希望成人前再经历一次婴孩儿时光呀。” “是的,婴孩儿期的淳朴时间,简直就是修行的绝佳状态,成人之后很难再找得回来了。”雨童指指周围一片:“所以他们都来了,希望能沾点儿光。你看看,一个个睡得多安详,现在的他们都纯洁的很呀。只是醒来后,又将渐渐回到世俗的模样,美梦一场也是浪费时间,啧啧啧。” “没有悟性的人生,浪费时间!”雨童说完,一脚踢到旁边肥硕的身体上,结果不小心让脚趾头插到他长满虱子的大胡子里。 “雨童姐姐,魏大胡子长虱子了……你的脚上有虱子……”越好淡淡说。 雨童惊得“哎呀呀”叫起来,立刻往后抽腿,却被那浓密的大胡子缠住脚指头。她另一只脚又被横躺的旁人绊住,重心一歪成个直角往后倒。 与此同时,魏大胡子像被人揪住小辫子的人生娃娃,一把拔了起来。 “吼!呀!呀!”魏大胡子粗哑的叫唤声像打雷一样,从鼻孔里喷出来,眼泪花子泉涌成小溪。他当真像刚睡醒的小娃娃,四肢敲打着地面哭嚎起来:“哇呜呜呜……”他的壮汉哭声,却搭配着小孩子撒娇耍泼的语调,他自己哭了会儿还不解气,又一边哭一边用胖拳拳锤击身边的人,把他们一个个都从睡梦里敲醒了。那些被魏大胡子锤醒的人又往自己周围人身上撒气。不一会儿,几乎所有人都被踢打锤醒,整个阳光浴场就像炸了锅的幼儿园,撒泼嚎哭声一片。 陈予玲和雨童看得目瞪口呆。 “这下好,不用我一个个去叫了。起床气真够大的!”越好把两个指头塞到腮帮子里,吹了一个又尖又长的口哨,刺得人耳朵疼。阳光浴场里的人用手捂住耳朵,意识才慢慢回收,从孩童的状态里走出来,回到这个成年人的世界。 除了丁悦婷,几乎所有阳光浴场里的人都醒了。丁格清醒的最快,他身形干瘦,小腿肌肉异常发达,身上穿着粗厚的棉布,腰间别着装蘑菇的小竹篓。也许他理应是醒的最快的那个,因为睡了将近一个月,他随身装着的叶子烟比任何事物都让他感到饥渴。他掏出一根来在香火下面点上,苍老的烟叶立刻就把成年人的坎坷和烦恼勾搭了出来。他砸吧两口烟屁股,从嘴里拿出来,拉出一条长长的唾沫丝,装作没看见又塞到旁边的刀一嘴里,刀一砸吧两口,心满意足的还给丁格。他俩眯着眼睛看着陈予玲,凑着耳朵根子聊了两句。 丁格死盯着陈予玲,吐出一口圆圆的烟圈,神情在那圆形的画框里特别显著。他越来越警觉,忽然跳起来,朝丁悦婷飞奔过去,抱起她就往林子里跑。那挂满海之底的树桩被丁悦婷身上的长白纱缠住,把海之底叮叮当当抖落一地,好像下起一场音乐雨。 魏月妮紧跟着窜起来追,被刀一拦住,她伸长手臂要去抓住丁悦婷飘飞的白纱,却差了一点点,眼看着白纱从指头尖上划过,白纱那端的父女俩消失在旋飞的落叶里。 魏月妮嚎啕大哭:“宁洛!宁洛!你不能不管仙止呀!你跟那贱人生的女儿,她已经行了成人礼,她必须参加驭鸟脉的战斗,救她的哥哥!那是她的荣耀呀!还有你的荣耀呢,宁洛!” 刀一拦抱住魏月妮,趁机在她身上蹭了个来回:“哎哟哟嫂子,丁哥早说了,不会再参与任何忘界的争斗。婷婷也是,丁哥绝不会把她扔进忘界的是非里,你就由他吧,由他跟野地里的蘑菇一样,躲在看不见的缝隙里,享受安静的雨露。”刀一又蹭了蹭:“要不,你也跟我去迎泽峰算了,嘻嘻嘻。” “宁洛!”魏月妮喘两口气,忽然扭过头来扇了刀一两巴掌:“你个被虫食的!你这是干什么?拦我做什么?关你什么事?”魏月妮用驭鸟脉最脏的脏话骂了刀一并连问三句,又揪住他一根只有指骨的食指,把他朝陈予玲这边拖:“你过来,你不是缠过火发的隐诺者吗?” 魏月妮把刀一的食指杵到陈予玲面前,“陈小姐,”魏月妮冲到陈予玲面前,大声的喊了一句,又觉得不妥。 她转过头招呼魏大胡子过去,把刀一抓住。自己则往后退两步,往上提提脖子,向两侧理理裙子,以如天鹅蹲伏般优雅的姿势,在陈予玲面前缓缓沉下去,单膝跪地:“普多公主,您是圣母族的公主,请带领琉璃族的驭鸟脉,与华姆作战。驭鸟脉将为您重拾圣母族的荣誉,请您将荣誉之角赐予仙止,允许他重获自由。” “听说仙止被华姆关在狐林的石洞里了。”陈予玲对着古旧的言辞有点不知所措,更对魏月妮这一请求无所适从,只好伸手把她轻轻扶起来,叫了声阿姨:“魏阿姨,呵呵呵,还是叫您仙止妈。” 分卷阅读184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魏月妮对陈予玲这举动更是摸不着头脑。她代表驭鸟脉,跪得优雅站得端庄,原本是用古旧的仪式和严肃的言辞,来等待陈予玲接受他们的臣服,并应允帮助他们救出仙止,她这会儿却不明白了,陈予玲到底是接受没接受。 她只好指了指刀一:“那小子。” “嗯,你们在弄啥?他不是独珠子的徒弟刀一吗?” “他是刀一,你别看他长得年轻,他就是胡茶!”魏月妮抬起下巴。 “他就是胡茶?”陈予玲走近拨开刀一的头油布,拔掉一根插他头发上的刻刀:“医术艺术都了得。但凡做一样事情做的好的人,总在其他方面也不差。” “他是隐诺者,”魏月妮回头看陈予玲,微微收起下巴:“他把自己食指上的皮肉都削了,才把夜喜的火发去掉。但他削不掉隐诺者的身份。他要跟我们一起战斗,由您带领,去找大法师和华姆的人马算账。” 魏月妮静静看着陈予玲,等她回话。她不相信,堂堂圣母族的普多,经历神谕的洗礼升华过后,不想去扳回一局。她们驭鸟脉的人,以及所有普多战团的残余,在得到普多没死的消息后,就一直在等待和准备。 陈予玲依然没有回答魏月妮,只是看着刀一:“为什么有的隐诺者上赶着追随我,甚至迫不及待的要看普多跟乔叶翕再战一场。他们惧怕手指上的火发,但又像神赐的宝物一样爱着它,二奶奶如此,雨童如此,为什么有的隐诺者又要逃呢?把夜喜的火发当成身上甩不掉的虱子。你也不愿意加入战斗?” “小姑娘哟......嘿呀......臭呀!”刀一挡开臭烘烘的大胡子,皱起眉头从那胡子上抓了把虱子,塞到魏大胡子嘴里。 魏大胡子高兴的嚼起两口,舔着嘴儿才放了刀一。 刀一打个恶心的寒颤,松松筋骨接着说:“臭呀,小姑娘。隐诺者那地底下的霉臭,掺和着死亡的灵壑浆,难闻不?” “还好,”陈予玲回味着:“灵壑豆像超级薄荷口香糖的味道。” “早在忘界天崩地裂的那天,夜喜曾承诺他的追随者,按他指引的路去走,凡身体里种了火发的人,就会与他同在。几乎同时,有隐诺者在时钟书里看见你,”刀一疑惑的瞟瞟陈予玲:“你最终在没有长宽高的空间里与夜喜相见,夜喜说谢谢你助他永生。所以隐诺者按照夜喜的指引,忙碌奔走上千年,就为促成这一天。他们相信身体里有火发的人,会与夜喜一起成为神。” “喔是么这么玄?”陈予玲回敬他一个疑惑的眼神:“我不信,很明显你也不信。” “你看现在还剩几个隐诺者,年岁越久越没人信。而我不仅不信,”刀一往后退了两步砸吧砸吧嘴:“啧啧啧,我还知道相反的事情,躲都躲不及。” “你知道什么事情?” “老巫在时钟书里看到过,隐诺者身体里种的火发,最终都膨胀起来,变成刺眼的热光,把他们吞没在一片白茫茫里。他看到的是消失,没有永生。” “还有其他吗?”陈予玲问。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嘻嘻嘻,独珠子说你不是个胡搅蛮缠的小女人。” “那你走吧,回迎泽峰去,我手上本就没有人马,多你一个也还是少。” “哎呀,我得重新找个风景优美的高山了,最后的战斗会发生在那里,还怎么住?”刀一说完得意洋洋的朝魏月妮送个飞吻,碎步小跑而去:“拜了嫂子。” 魏月妮“呸”朝刀一逃跑的方向吐了口唾沫。她缓缓掏出一瓶鼻香,用小指头挖出一坨塞到鼻孔里,然后递给陈予玲。这让陈予玲想起了跟她分享过鼻香的朋友们,特别是肖云,这使她不由自主望向狐林的方向。 魏月妮以为她开始琢磨那里的敌人了,打心窝里扯出一丝微笑:“狐林那边的敌人,不用担心。乔叶翕现在虚弱得很,虚得像根干巴巴的芦草。”她试探性的捏了把陈予玲手臂上的肌肉:“此消彼长。而你经过神谕的洗礼,把生命的力量都握到了自己手上,精壮得像只小猎豹。” “可我没有人马,三年前打光了。” “也许那个流沙的族祭司,隐诺者的狗腿子,应该先带你到迎泽峰的西麓去看看。你的老朋友,他偏好山上的寒冷,又特别讨厌密林里的刀客,不喜欢跟咱们打交道。他就在西麓之上的连珠湖等你。” “肖云吗?”陈予玲心想,胸口泛起一股似酸梅汤的味儿,又酸又涩。 第49章 暧昧的邻居 “他们还在西麓的连珠湖吗?”雨童问越好。 “一直在。”越好答。 “那只该死的怪物也在?”雨童狠狠锤自己肩膀:“上次被那畜生一口咬断肩胛骨,到现在肩背都还是拧的。” “乖宝对却我很好,他或许并不想伤害你。” 雨童扭过头对陈予玲说:“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再去连珠湖。” 越靠近西麓的连珠湖,雨童越哆嗦。虽然她嘴巴里喊着冷,但谁都看得出来她是 分卷阅读185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在害怕。她很警惕话不多。越好虽然保持着冰板子脸,神色却很轻松。陈予玲有点失望,听起来那个怪物并不是肖云,同时她又很好奇,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让雨童吓得屁滚尿流,越好却不以为惧。 没有比西麓连珠湖更显纯净的地方了。从西麓针叶林直至雪山近颠,分布着无数晶莹剔透的湖泊,穿成连珠,最终连接起迎泽峰下的三洼冰湖。冬天,它们凝结成冰,像镶嵌在银白世界里的钻石项链闪耀。春天,它们半化为水,吸纳天空的蓝色,增添出蓝松石般的光泽。 越好带着她们在湖泊间穿行,有时候会踩在冰面上。这时半化的冰面嘎吱嘎吱作响,吓得雨童夹起屁股碎步行走,不停往冰面下探望。 于是每经过一个湖面,越好就回过头来安慰她:“别怕,乖宝喜欢高寒,他一般不会在这种半化的湖里玩耍。” “可他主人是疯蛮子,他会撺掇那怪物。他们随时都会出现,他的人马兴致勃勃看那怪物拨弄我,就像围观斗兽场里的游戏。” “嗨哟过于强大也不好,反而被人翻弄在手里。也只有如雨童祭司你,才经得起乖宝拨弄,那斗兽场里的游戏才有看头。” 越好刚说完,一支绑着野鸡尾羽的竹箭从高高的冰岩间射出,在空中发出哨子般的长啸,朝陈予玲他们站立的小湖泊射过来。陈予玲看得出来,那过长的尾羽影响了箭的准度和速度,一定不是用来射击目标的。野鸡尾羽在空气里打着圈儿旋转,画着好看招摇的花瓣,一定是在招引什么东西。 对方的臂力很强,一般忘界部族做不到。这么远的距离,受着长尾羽的干扰,还能使箭头啪一声插入冰面,带入半尺箭身。陈予玲看着摇摆的野鸡毛,忽然反应过来:我的朋友,雪灵族! 沿着箭孔,裂纹迅速扩张,冰面像一锅烘烤的豆子噼里啪啦炸响起来。最长那条裂纹吱吱延伸到湖的对岸。顺着裂纹望过去,冰面下有个巨大的身影朝他们靠近。雨童吓得浑身哆嗦:“妈蛋,狼主!这畜生来了!” 湖面下那庞大的身影被湖水折射的更加夸张,它黑褐色的皮肤从冰裂缝里透出来,闪耀黑珍珠的波光。它身姿摇摆,游得欢快浪漫,似乎是以自己最舒缓的节奏靠过来,但仍然很快。 雨童往后退却两步,立刻半蹲下去绷紧小腿肌肉,以作准备。狼主已经游到了雨童脚底,与她垂直相对。它在湖底转个身,尾巴扫了一圈。雨童周围的冰面劈啪啪断裂,形成个小圆。雨童略失重心有点摇晃,它趁势窜到湖底,立刻反冲回来,从水里腾空而起。雨童连同她站立的冰块儿被旋转着抛向高空。 雨童脚尖蹬冰,落在狼主背上,狼主甩头过去咬她,她再使劲一蹬想要闪开,狼主却聪明的同时凹下背部,把雨童的弹跳力卸掉一半。它的獠牙像把耙子打过去,雨童慌张摆腰缩身,才从它的侧口溜掉,摔到冰冷的湖水里。 它是一只一人多高的狼,却没有皮毛,披着鳄鱼的皮肤,背上顶着沉重的硬甲,看起来就像被打烂得支离破碎的蛊臭甲。从它龟甲间裸露的血肉处,可瞥见它身上的肌腱,异常发达。它趴在冰面上,用火红的双眼巡视湖底,寻找落水的雨童。它明明就是一只狼,趴在那里又像一只巨大的乌龟,大到让人幻见一座火山,有高高隆起的山脊,有流淌在山脊间的岩浆。 这就是狼主的气场,它只有一人多高,却能让对方在恐惧面前变得渺小,就像愤怒的火山之于脆弱的羚羊。雨童根本就不是打不过狼主,她只是怕它。 陈予玲猛得看见狼主,也吓了一跳。她嘴巴张得老大,兜着夹雪的寒风,像个小皮囊子来回晃荡。恐怕第一次见到狼主的人都免不了这样。两年前,当雪灵族人在狼洞口看见它的时候,夹雪的寒风里吹起了无数个小皮囊,呜嘟嘟作响。 瑶略云在那场狐林的恶战中战死了,她的血肉被踩踏在层叠的尸体里,连个渣都看不见。罗林带着浩荡的雪灵族战团南下,却只带回了三三两两的残兵。豆眉爷爷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沫:“丢人”,之后躲进一个冰窟窿里不出来,连带着整个雪灵族人都车转背,躲进冰窟窿里不看他。对于雪灵族人来说,拳脚打闹是喜欢你,冷暴力才是不待见族长的最严厉表达方式。 罗林在寒风呼啸的冰原上直愣愣站了三天。过去处理族群关系都有瑶略云在他身边出主意,可瑶略云死了,这种令人挠头的问题该去哪里寻求帮助呢?他的头发都快被风雪刮秃了,脸上挂着的口水也被冻成了小冰块儿。瑶略云的脸时常出现在他浑浊的头脑里。他总是在白茫茫的大地间看见他们在一起快乐的场景。瑶略云和自己趴在狼洞口偷窥,被狼主那震慑四野的嘶吼吓得心惊胆战。瑶略云捏起拳头紧张的坏笑:“什么时候能把那狼主揪出来,当宠物呢?” 罗林吓得摁住她肩膀:“没有人惹得起那只喝过四兽血的野狼。” “总有一天。” “那就让我去吧。” 瑶略云眼里放光,压低嗓音说:“那你就是雪灵族最勇猛的族长,驯服狼主的第一人!” 这句话在罗林耳边萦绕了三天。 分卷阅读186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他忽然反应过来,把脸上的口水抠下来扔了,转身朝冰原深处的狼洞奔跑,一边跑一边把身上的衣服统统扯掉。 站在洞口,他拿起长铲刀,自言自语道:“这就帮你把这狼崽子拿下!” 狼洞里的空间比罗林想象的还要深,一直走到如黑夜没有光线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罗林在狼洞里经历了什么,连罗林自己都说不清楚。他只说自己什么也看不见,感觉到有东西凑过来,就噼里啪啦乱舞兵器,接着还被一张臭嘴夹住,囫囵裹到了肚子里。陈予玲后来仔细想想,狼主打架主要拼气场,得亏那狼洞漆黑,罗林看不见狼主,没被狼主的气场打懵了先,才敢撸起他的武器瞎打一场,侥幸取胜。 不过雪灵族人在洞外听到的战斗却是惊天动地的,罗林打架喜欢嗷嗷大叫,狼主也爱扯嗓子咆哮。那一天一夜,狼洞里传出的厮打声响彻天际,像响雷闷雷聚集在那山头上,连环放。甚至在遥远的黍原酒窖都能隐约听见。冰原上所有的狼都急急忙往狼洞里窜,雪灵族人也跟随狼群聚集在狼洞之外。 第二天中午,狼洞里的嘶吼和嚎叫逐渐小声,人们已经分不清哪个是狼主的声音,哪个是罗林的。随着最后一声微弱的嘶鸣,洞里彻底安静下来。片刻之后,洞里打响一声巨大的饱嗝儿,又传来沉重蹒跚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洞口。是四肢行走的声音,雪灵族人面面相觑,倒吸一口凉气:“罗林被吃啦?” 关于狼主,大多是勇者送死的传说,几乎没人瞥见过狼主的真面目。此时那脚步声听起来虚弱,雪灵族人挪不动脚了。比起罗林的死活,他们更关心的是,自己能否活着一睹狼主面目,或者看完狼主后,自己是否还有命活着。紧张矛盾的心里让他们肋骨僵硬无法呼吸,小腿颤抖无法奔走。 当巨大的怪物出现在洞口,他们就像此时的陈予玲一样,看见一座愤怒摇摆的火山,只是那火山摇摆的过于剧烈,晃得尾随的狼群和好奇的人群都六神无主。 狼主“哼哧哼哧”喘着气,踉踉跄跄。它巨大的头骨被打歪,撑破了薄透的头皮,火红的眼睛凸出面部像两只着火的大灯笼,但这两只大灯笼无精打采转着圈儿,看得出它脑袋里的世界正在天旋地转。 它的肚子奇大,包裹着一个人形,像只快要生产的母兽。 “啊呜……”狼主仰头嘶嚎,带血渣的唾沫喷溅到雪灵族人脸上。山林里千百只狼收紧下腹,仰头呼应,仿佛整个雪原都在憋着劲儿。 “哎妈蛋,这是要生了吗!”雪灵族的老嬷嬷抹了把脸上的血渣子。职业习惯,她不自觉朝前走了两步去愁狼主屁股,却发现是只公的。 狼主面部忽然扭曲,一把长铲从他腹中戳出来。随着刺啦撕裂的声音,它腹部裂开一个口子,罗林像个小狼崽子,从里面吃力的爬出来,满身血浆。 罗林已经拼尽了所有力气,没让自己憋死在狼肚子里。他爬出来就瘫倒在地上,只顾着抽搐呕吐。狼主也瘫倒了,它的头刚好就倒在罗林身边,又尖又长的獠牙就架在罗林脖子上。狼主只需轻轻一收下颌,足以刺断那脖子。 雪灵族里有人恢复了机敏,迅速掂量掂量武器,低下身子朝狼主靠近。 老嬷嬷却忽然做了个手势,让他止步:“嘘……嘘……”。老嬷嬷似乎在狼主的眼神里发现了什么,是她每次帮女人或母鹿子接生完,都会看到的神色。 狼主哼哼唧两声,伸出舌头在罗林身上来回舔刷。罗林嫌它口臭,呕吐得更加厉害。狼主只好换种方式,用颚唇把他衔起来,放到自己高拱的背上。罗林拍拍狼主的硬甲,像个小孩子哇哇放肆大哭,狼主始终用温柔的眼神望着他。接着罗林伸出手缓缓摩挲狼主的皮肤,哈哈哈傻笑起来。 雪灵族人慢慢围拢过去,你撞撞我,我撞撞你,又用肩尝试撞撞狼主。不一会儿就全跟着罗林哈哈哈傻笑起来,连豆眉爷爷都加入到这帮傻子里。罗林莽撞盲打,跻身成为雪灵族最勇猛的族长之一。 狼主有自己的喜好,喜欢的人会匍匐着舔刷讨好,不喜欢的人会一尾巴扫开,讨厌的人就一口咬死算。而雨童之类,应该是狼主最爱不释手的玩伴,这跟雪灵族人一样,爱你才跟你打闹。可惜雨童吃不消,此时被狼主撵得满山跑,惊吓得屁滚尿流。 周围岩壁成了天然的看台,已经围满雪灵族人,比起当年的雪灵族战团规模不小。他们身上纯黑的纹身,陈予玲再熟悉不过。罗林喉咙里不停振发出似笑似狂的怪声,在人群里嘎嘎嘎响,如此具有感染力的笑声,陈予玲忍不住和着他笑:“哎呀哈,罗林!别玩儿了!” 又一只长尾羽箭从山头上射出来,扑通栽到湖水里。狼主甩甩脑袋,一个翻身把自己甩进湖水追箭而去,它肺里挤出的巨大气泡,在湖水里咕咚咕咚冒。整个湖像沸腾了一阵子,才恢复平静。 “嘿,小姐们儿!”罗林从人群里挤出来,举起拇指顶于额前,单膝跪下。朝陈予玲喊:“普多重生!你若指剑我便举盾,你若鸣鼓我便挥戈。” 陈予玲高兴得嗖嗖跳起来,几步蹦跶到罗林身边,一 分卷阅读187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把抱住他宽厚的臂膀,难得像个小姐们儿样忸怩的摇两下:“在这儿等我哪?等多久了?” “两年,两年前我刚收服狼主,冰原上就来了个老太婆,说你在神谕里。” “等我想干嘛?” “我差劲!丢了瑶略云,死了战友。你是我的普多公主,不能让你再死。再有谁来,我都帮你打,我的雪灵族人都帮你打。” “唔嗯......”陈予玲看着这个憨汉子,犹豫半天才凑到他耳边悄悄说:“可我不想再打了。” “嘿呀!活着就得打,你能躲到哪儿去?再躲回神谕里?”罗林急得跺脚,话语反而急得利索了:“普多在神谕里,这消息半个忘界都知道了。忘界那些爷们娘们儿多八卦?你现在出来了,这足够他们编成长篇小说,不出半年就会传到乔叶翕和华姆的耳朵里。” 陈予玲若有所思,从兜里掏出自己的火劈木,抡起胳膊扔到了冰湖里。但她回头,仍然看见这些雪灵族人痴情的望着自己,他们现在只认人,不认那黑乎乎的木头。还有林子里魏大胡子那帮人,半死树下诡异的隐诺者,以及得到消息从四面八方赶来莫名要追随她的人,甚至三年前死掉的小伙伴们。他们每个人的理由都生动急切,诉求又深藏不露。 她的心平静而深入的去他们内在逻辑里遨游,她觉得每个人的故事和欲望都很有趣,但又缺乏魅力。这让她宁愿像一棵树站在冰湖边上一动不动,归入天地之怀抱,但她始终是前因,她还活着的消息在流动的空气里放肆扩散着,让整个忘界的气氛都很躁动。 现在的忘界,显然以乔叶翕和华姆联合的势力最大。他们比邻而居,一个死守棉絮村,无时不刻不想把地下网络连根拔起,揪住狡猾的二奶奶,另一个则以狐林为基,运筹帷幄,张罗打理,把大半个忘界社会梳理得井井有条。 今年北部的春天来得特别晚,高原上了无生机,跟乔叶翕一个死样子。 不管他怎么加强修炼,身体反而变得更加虚弱。有一次他虚得头昏眼花,踉踉跄跄跨出门去,想在空气里捕捉点儿灵壑浆的游丝。他眯着眼睛在门廊旁的石头上看见一排字:“她进一分你退十步,她得永生你下炼狱。” “这是谁留的字?”华姆从远处走过来,把冰霜踩得嘎吱作响。 “不是给咱们画地图的人。”乔叶翕弓着背转回屋里,给华姆倒了杯热茶。 华姆接过热茶就坐到露台的长椅上。她长长的头发如乌黑的瀑布,流进温暖的毛领里,她脸蛋红扑扑双颊流光,把乔叶翕惨白的脸都照得亮堂起来。 “忘界里传开了,普多公主还活着。”华姆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渣。 “她当然还活着,否则我的身体也不会差成这样。”乔叶翕耸耸肩膀。 “自找的呗。是你当年烧死个假普多。大家以为普多死了,等于放了她。你为什么要放了她?”华姆挽住乔叶翕的胳膊,看他深黑地壑的眼睛里藏着明亮的火。他虽然衣衫褴褛身形枯瘦,但头脑精明让人喜爱,心胸坦荡让人踏实。 乔叶翕用小指甲捋捋自己的长睫毛:“忘界人以为普多毁身了,人才会消停。等于给你个安稳的忘界来经营。” “呸,可别往我脑袋上扣。” “我的目标是隐诺者。我始终搞不定地下的迷宫,抓不到杀村民的凶手,也搞不清隐诺者的目的。可我早就感觉到,似乎局面都在隐诺者的棋牌上,每一步他们都在棋盘旁,每一战他们都在棋局中。只要普多在,他们自然会出来攒局。”乔叶翕指指石头上那行字:“你看,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叫我去应局。” “喔是么,你还去应局?就这身子骨?”华姆拍拍他肩膀,他就随风晃荡。 “你看我是不是快休眠了?”乔叶翕把自己晃荡得更厉害,逗华姆笑:“我是颗关键旗子,我休眠之前的一局,你说有多重要?那老太婆一定会出现。” 华姆“嘎嘎”笑两声,立刻沉下脸来:“你真可怕!” 她放下茶杯站起来,脸色越来越严肃。最终还是又贴着乔叶翕坐下,把头埋在他温热的领子里:“那就尽快应局吧,我得送你两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只怪物。”华姆撑起头来,脸色已经缓和,重新挂上了柔和随意的世故:“当年他把琉璃的千年战鼓从首峰扔下,然后藏匿在狐林中,靠根茎和山鼠为食。我族里有人无聊,在山鼠成群的地方布置上特制的陷阱,把他抓住了。嵌在他手腕肉里的九途结,是我亲手所作,他一定是肖云,但已经变成了怪物。毫无疑问,他的九途结可以帮你找到陈予玲。” “还有什么东西?” “一颗海螺。”华姆薄薄的嘴唇翻动起来像粉色的波浪:“三年前我们抓住两个假陈予玲,于是流沙族的余连沙来找我,说其中一个是二厨。他要用一个东西换走二厨,退隐外界,那就是普多公主的海螺。余连沙告诉我,千百年来保护普多的海螺,其实也在抑制着她的法术。陈予玲带着它时,高层次的法术无法施展。毫无疑问,这颗海螺可以帮 分卷阅读188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你打败她。” “我的目标不是她。” “我知道,你的目标是隐诺者,我的目标是琉璃的叛徒,都不是她。但她跟他们走到一起,是他们最荫实的庇护和最有前途的希望,绕不开。”华姆拍拍乔叶翕的肩膀,踩着嘎吱嘎吱的雪路走开。她要赶紧去问问她的老朋友了。 华姆把肖云以前的树屋推倒了,换成一个宽敞的大铁笼子,锁在偏僻的狐林深处,这样的环境跟肖云现在的面目最搭配了。她隐隐为肖云感到难过。 血生漫山遍野的跑,有时候会挂在肖云笼子上玩儿,把肖云当做自己的活玩具,挖山鼠去投食,到尾峰翻陨铁碎片给他做奇怪的盔甲,缠着老太太们用绣线给他编假发。他把肖云打扮成一个带伪娘感的强壮怪兽,然后他们四目相对发出吼吼儿的怪笑。 他无数宣布,肖云以后就是他的护法了。肖云谁也不认识,谁也不能靠近,唯独被血生玩儿的很开心,华姆就由着他俩造。 华姆递给血生一个小木桶,在里面盛满水:“走呀,找你的护法变彩虹。” “走走啦,变彩虹啦。”血生提着木桶,甩起小腿儿狂奔到铁笼子前。 “看见他手上带的那圈儿彩带子了么?” 血生点点头。 “那就是彩虹们的妈妈。”华姆不敢靠太近:“你去拉住护法的手吧,把他的手和彩带放进你的小木桶里。那个彩带会生出许许多多的彩虹。” 血生走过去照做。肖云很顺从,把手放进了木桶里,木桶里的水立刻像鲜花一样盛开,爬展出五彩缤纷的道路,交织在水面。华姆踮起脚尖瞟了一眼,看见最鲜艳的那条路虽不太明显,但跟传言一样,朝着神谕的方向。 她俯下身跟血生说:“你的护法曾是妈妈最好的朋友,妈妈无论如何也再不忍心把他关在这里。”她从兜里掏出一把海之底钥匙,递到血生手上。 血生毫不犹豫打开了铁笼。 肖云顺着九途结所指的方向吹上两口粗气,蹬腿儿狂奔。但他脚链还没打开,缠在铁笼上。他拖着巨大的铁笼房子跑,打在密集的树木上哐啷啷响,震得狐林地动山摇,速度却快不起来。站在首峰的琉璃族人看着,就像山脚多了一只排山倒海的蜗牛。华姆的人马就跟在这只蜗牛后面。她的号令印在琉璃的五彩旗帜上,被裁成无数的小三角,随风撒开,眨眼功夫就传遍了整个忘界。 幽黑的地下,二奶奶正蜷在石墩子上打盹儿。 石墩子被地面上活泼的怪物和华姆浩荡的人马震起涟漪般的颤波,挠得二奶奶胳肢窝酥麻酥麻的痒。二奶奶打个寒战缓缓睁开眼睛,又把耳朵放在石墩上听,耳朵根被挠得卷起来。她用枯树皮一样的手抚摸身边一只动物。干瘪的皮肤摩擦在它背上磨得沙沙响。 “哎哟痒痒舒服呀,你试试么?”二奶奶抓起它背上一戳毛说:“大黑?啧啧,该叫大白才对了。你是只忠心的好狗。” 大黑脖子上还系着那根残破的红色花布,但它已经不黑了,它浑身的油亮黑毛变成了蓬松的白毛,使身体看起来膨胀了老大一圈儿,四肢、头、眼睛都被埋汰在白毛里像个圆溜溜的巨型蒲公英。 二奶奶捏紧大黑脖子上的花布,它就轻盈的弹跳起身,身上的白毛让它快乐的飘起来,分明就像只兔子的身姿。但它显然还不适应自己的弹跳和飘荡能力,一使劲儿就把自己弹到洞壁上,撞得哼哼叫,分明还是狗的声音。 “嘘,嘘,傻狗别叫了。”二奶奶掸掸大黑身上撞的黑泥巴:“给你喝了四兽血,变成绫花兔,做五彩鸟的供品。你就不能像真的绫花兔一样激灵点么?” 二奶奶骑在大黑身上,在深邃的地洞里弹起来飘过去。半死树的树根叽里咕噜转绕着,给他们腾出最恰当的飞行空间。拐了许多弯,穿过无数洞,终于来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最深处。二奶奶从大黑背上滑下来,随手扯下它一撮毛,掏出火引子点燃,撒到空中。那最深的洞穴里就像漫舞着无数萤火虫。二奶奶走进去,就像踏入无边的星空里。在那星空的中央,能隐约看见成熟完美的仙贝。她穿薄薄的衣衫,一如既往,坐泡在黏稠的灵壑浆里。 她看见飘荡的光,瞳孔有一丝收缩,立刻恢复呆滞。她脸上还保持着年少时纯真的微笑。这使她看起来更像个没有灵魂的美丽雕塑。但若仔细听,又能听见她温热均匀的呼吸,如果她是雕像,那又是最生机勃勃的一尊。 二奶奶从腰上解下一条长长的绳子,套在仙贝的手上:“走吧。” 仙贝顺着绳子,毫无意识的站起来,光着白嫩的脚丫,缓缓踏出池澡。 “五彩鸟儿,五彩鸟。朱女身躯,驭鸟浴血!”二奶奶拉着仙贝骑到大黑身上,仿佛仙贝能听见一样,一路没有停歇的喊:“加快速度吧,所有人都往神谕而去了,就差我们。” 大黑加快脚步频率,张开浑身白毛,顺风于荒野山川的脊背间。 “那狗喝过四兽血,是被二奶奶培育出的现代四神兽里,速度最快的一个,像远古的绫花兔一样轻盈。桀骜不驯的狼主,是隐 分卷阅读189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诺者的第一个杰作,放养到遥远的冰原,像蛊臭龟一样皮实。仙贝是第二个,被二奶奶撬开一点头颅,用空心草杆灌进纯净的五彩鸟血,是最纯粹的现代神兽。肖云是第三个,承受筋骨巨变的痛苦,获得吞金噬铁的力量,像雪猿一样坚韧。”百吨儿一边炒菜一边给扬漫讲故事。沙漠的风已经把华姆的五彩号令吹到了扬漫帐子里。百吨儿从锅里捞起一块儿炒肉放到嘴里,烫的嘶嘶说:“幸好那老太婆贪恋我厨艺,才没把我变成什么怪物。” “明明是嫌你肥肉太招摇。”扬漫捏一把百吨儿腰上的赘肉,把华姆的号令拍到他灶台上:“老太婆让你通知我什么来着?” “老太婆让我来通知你,华姆的五彩号令会随风而来,那个时候,请你赶往迎泽峰神谕之下,只有你手里的神谕之碎能救陈予玲。” “你在我这儿白吃白喝一年了啊,这五彩号令才终于随风而来。”扬漫也伸手去锅里捞了块儿炒肉嚼着:“虽然我不信那老太婆,但也不能不管我女人的死活。嘿哟算吧,吃完这锅,我就跟你出发去看看。” 第50章 放风筝的白鹅 庞大的雪山群像一张张清冷严肃的巨人脸,即使所有忘界人聚拢到这里,也只像撒了些雀斑在这些面孔上,不能让它们增添半分热情。 陈予玲在连珠湖等着呢,没日没夜痴站着,雪山群澎湃巨大的气场,使她也不自觉硬板起脸。越好趁午后晴暖的时候站出来看一看,雪山间就多一张冰板脸。雨童趁狼主外出撒野的时候也出来站一站,又多一张冰板脸。魏月妮想老公的时候,立到岩石上张望,再多一张冰板脸。 只有罗林能让自己在严寒的风雪中整日哈哈大笑。他经常在山脊上耍滑稽,使陈予玲忍不住嘎嘎笑两声,又忽然噶然而止。华姆的五彩号令随山风旋舞,已经把迎泽峰团团包围。罗林就像小孩子一样赌气,把普多战团的蓝色旗帜插满山脊,还忍不住拿高挑的旗杆去戳打天上飞舞的华姆号令。 “罗林,你还喜欢这个旗帜吗,夜喜帽冠的图样?”陈予玲问。 “我懒得管夜喜是谁,你说好看就好看。”罗林撇起嘴拍拍陈予玲胸脯。 陈予玲无奈的把他手打开:“如果有可能,还真想见见夜喜,夜喜神。” “不是早死了么?会死的,都不是神,哈哈哈!” “死只是时间给的定义而已,你知道吗?”陈予玲回头指山顶的神谕:“那里面,时间和空间都是变幻的。时空一旦失去稳定,生和死就是另一种意义。” “不懂。”罗林的木头脑袋机械的摆两下,目光越过陈予玲头顶,朝山腰望过去:“先别想着见夜喜神,姐们儿,棉絮村的神来了,哈哈哈!” 乔叶翕现在看起来更像个瘦弱的小老头,跟当年棉絮村的神差得很远,但他那双眼睛依然像是连接着宇宙的黑洞,能把人的精神吸走,连恒星的光辉都被他的眼睛引诱,变成他手里爆发的恒火。大法师的法术和名号,日辉灼灼,恒火熊熊。就像森林里的每一片绿叶,运用阳光的光辉,给自己带来源源不断的力量,还承担着对其他生命的责任。 山腰上的乔叶翕有点像半枯的黄叶,后面带着一大帮叫嚣正义的战团,但他们有的是战战兢兢的流犯,有的是私欲满满的族长,有的又是刚正不阿的护法,混杂在一起要搞事情,只需一个领袖一个口号,看起来有点诡异搞笑却也无关紧要。 乔叶翕撇开这帮人踏雪而上,他气喘比牛还响,憋在胸口不让人听到,陈予玲却老远就感受得很清楚。他身体里的气息孱弱到一定程度,要靠比牛喉管还粗厚的动力才能调转起来,因此闷在他胸口里的每一根气管都在超负荷支撑,变成一架快散架的老旧发动机。 隐诺者要陈予玲赶在乔叶翕休眠之前,把他杀掉,才能自得永生。逻辑顺理成章,时机恰到好处,但对于经历过神谕的陈予玲来说,理由不够充分。争夺永生,在看透时空奥妙的陈予玲眼里,这种事就如同青春期少年争风吃醋;复仇逐欲,这种事就如同幼儿园小朋友抢夺玩具。因此当她看见牛逼哄哄的大法师,喘着粗气朝自己走过来,着实在心里叹气:“没意思”。 她朝乔叶翕摊开双手,耸耸肩问:“想打架呀?” 她的声音轻柔细小,却比罗林的箭还快,迅速到达千米之外的乔叶翕耳多里,像一股清泉在耳蜗里流过。 乔叶翕有点惊讶,自己的法力远不能让声音传达成这样,差距大呀。他也就不敢造次显摆,伸出自己细长苍白的手指揉太阳穴,想一招无招胜有招吧。 “嗯哼,”他清清喉管里的痰,扯起嗓子干嚎:“哎嘿......老太婆呢?”声音就像是老农户跨壑而来的山歌,几近破音。 “嗯哼,”陈予玲觉得那声音倒痛快,干脆也清清喉管,扯起嗓子回唱:“哎嘿......老太婆我没看见!”这中气一听就是练家子,带着剧场高音歌唱家和山野民间艺术家的明显区别,唱得漫山遍野的忘界人都沉下性子,悄悄鼓起掌来。 “把老太婆交出来,陈予玲!” 分卷阅读190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乔叶翕又喊唱。 “为什么耶?”陈予玲回唱。 “老太婆是我仇家哟.......” “你的仇管我屁事咧......” 全场听众一片哗然。 乔叶翕点头想想,也对,关人家屁事。他只好理理头发,耸肩提气又唱:“把老太婆交出来,陈予玲!” “为什么耶?”陈予玲回唱。 “老太婆引诱你犯错哟.......” “犯什么错哟?” 乔叶翕唱不下去了,这事儿应该很严肃,他觉得严肃到事关正义而不只私仇,以至于对山歌这种形式不能表达它的重要性。他抬头眯起眼睛,张开瞳孔,太阳的光辉忽然被他偷走一截,仿佛伸张的五指被斩断一根,又迅速长出来,没人注意到。那一点点光辉已经化作小团恒火,在陈予玲背后啪一下闪了光,那力量就是放了颗二踢脚,炸起雪蛋,在陈予玲屁股上狠狠拍了一把。 这举动就像是傲慢的家长在教训小孩子,虽然乔叶翕努了努嘴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再和悦一些,免得对方急跳叛逆。“诶……”他慢慢拖了个长音:“隐诺者不是好人呀,他们是不是追着帮助你永生?可是你不能。你的永生,会耗尽所有人性命。你曾毁灭冰崖一族,吸尽至亲生命。你的失控也将会害死更多人,你会变成血肉模糊的恶魔!”乔叶翕说着挖掉自己脸上一块儿肉,做出恐怖夸张的表情像是在吓唬小孩子。 陈予玲挑起眉毛摇头,觉得他像个小丑,那张家长般的脸简直太熟悉不过。她忽然恍然大悟:“喔喔是了,你想保护我吗?伴随你自上而下的控制。你想拯救我吗?伴随你道德对我的强加。你不相信任何人,不相信别人有比你更强大的能力,更不相信别人有比你更明智的选择。你分明是个自以为是的混蛋嘛!”陈予玲说着,眼泪都不知不觉在脸上画满了冰花,似乎是她千年的积怨终于释放出来,开成了那些生机勃勃的冰花。 接着她擤了把鼻涕扔到地上:“不知道有没有无聊的人算过,你为了不让我久活,总共杀了多少人,你杀得更多还是我杀的更多?有没有无聊的人算过?” “有……”寂静的雪山下,人头攒动的大法师站团里悠悠传来一个声音:“差不多……我族数学好,人民也无聊,没事儿就算算……” “得了!别再吵吵喊了,”有人打断他:“又是唱山歌,又是放鞭炮的,一会儿闹雪崩了……” 在他们对话之际,山上又是一声大鞭炮,这次不是二踢脚,是□□儿炮。山上俩人彻底闹掰了,大法师边说着:“你把隐诺者喊出来!”又用恒火放了一炸,炸得地动山摇。山下人只看见那迎泽峰像是愤怒的抖了抖肩,半山的冰雪就朝陈予玲扑过去,把她裹入雪浪里来回翻炒,然后堆成个小山堆埋在下面。 陈予玲用脚一戳插到泥土里,在小山堆下面使劲扭动身体,山下密林里的树根就跟着扭动起来,他们的根液在地底下跟上节奏,比重金属摇滚还要猛烈的节奏,不一会儿就钻穿了雪山坚硬的岩石,从小山堆下面吱溜喷发出来,像一股股绿色的地热泉。陈予玲砰一声被一股根液顶了出来,抛到高空。落地过程中,她摊开手掌说:“冻死你狗日的!” 半山冰雪迅速被风吹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手掌。 陈予玲捏紧拳头,那巨型手掌就朝乔叶翕抓过去,缩成一个硬邦邦冰拳头,把他紧紧攥在手心里做成琥珀。可乔叶翕只需眨眨眼睛,他鼻子上的汗毛就能点燃火星,烧起熊熊烈火,把冰拳头直接烧成蒸汽。 “哎哟哟,打得好激烈呢!” “哎哟哟,我们怎么办呢?” 华姆已经悄悄从侧峰爬到了半山腰,山下大法师战团群龙无首面面相觑。 “雪灵族人都脱光等着了,打呗!打呗!爽快的打呗!”乐浩泽甩甩木珠袖子,发出一声浑厚的号召,就像带着落珠伴奏的战鼓声。敲得人心杀气腾腾!大法师战团操起武器就往山上冲杀。雪灵族人早就脱光了衣服,攀挂在峭壁上。他们纷纷跳下来迎战,激起四溅的雪花。 可是那一边,无论陈予玲掀起多壮观的冰雪,都会被乔叶翕的恒火瞬间烧成蒸汽,乔叶翕虚弱的半躺在地上,无所谓,反正今天大太阳,他抬起头望得见一丁点阳光就行。所以人们只看见他摇头晃脑,似乎很轻松的样子。 而陈予玲只能在自己煽动的暴风雪里躲来躲去。迎泽峰身上披挂的积雪越来越少,感觉周围几座雪山也都快被陈予玲拔光了,成了些□□的秃子。 “唔嗯,”陈予玲四周望一圈,只有颗闪闪发光的大冰块儿立在峰顶:“恒火能化冰雪,恒火也能熔岩石,千年冻水的神谕,你还能不能烧掉呢?” 陈予玲把掩护自己的风雪统统扇开,跳到高耸的岩石上,正好站在乔叶翕和神谕之间。乔叶翕瞥见她的身影,立刻在手心里攒起一团蓝色的火焰,他慢慢爬起来,好不容易憋足满腔气息,抡起胳膊甩了三圈才让恒火球脱手。 恒火球在飞行中越来越扁,越来越宽,变成一道扇形的锋刃, 分卷阅读191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速度之快。 陈予玲脚趾头一抠,一股根液从她脚底处冲出,以最大的压力把她弹开,她还是躲闪不及,被恒火锋刃削掉了那根抠起的脚趾头。但是陈予玲的目的达到了,恒火锋刃没有刹车,径直朝神谕冲过去。陈予玲甩出几条根液打过去,使锋刃稍稍调整了角度。它呼啸着砍过去,刚好削过承载神谕的巨石。 神谕摇摇晃晃滚落下来。陈予玲回过头,她背后的根液已经狂扭成上百根触角,仿佛周围几座山都活了,它们伸长手,一起把神谕接住,然后抛起来,顺势按下去,砸向乔叶翕。 “哎呀!”乔叶翕叫了一声,被神谕砸进岩土里半米,压得死死动弹不了。他不停眨巴眼睛,恒火在他们周围疯狂的燃烧,仿佛企图要燃烧出另一个宇宙,这使乔叶翕几乎耗尽了他所剩不多的精力,他深邃如黑洞的瞳孔渐渐浮出,可见湖底,但神谕巍然不动。 “看,愿我在神谕里已洗净心灵的罪恶。这次不用撒迷卡的咒语,不用死亡的力量,也能打败你。”陈予玲站在连珠湖的冰面上,对乔叶翕说。 华姆这时已经绕道迎泽峰的后侧面,在细小冰隙里攀爬,冰隙越来越浅,脚下也开始出现湿润的水线。快到了,她攀到岩石上,只要再转过前面的一个石头角,就会在陈予玲的视线范围内。她慌慌张张掏出一朵木涎花吞下去掩盖自己的气息。 头顶上面似乎有动静。华姆抬头一看,一个美丽的女子坐在右上方的岩石上,用光脚丫踢着身前的碎石。华姆没见过雨童,她从没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女人,视觉被刷新,同时她的嗅觉也接触到对方深厚的法力。 刚吃了木涎花,完全没有战斗力,华姆紧张的扯起自己干燥翻皮的嘴唇。 雨童“嘻嘻”笑起来:“华姆姐姐吧?” 这姐姐叫得阴森可怕,华姆不敢答应。 雨童一个筋斗翻到她的跟前:“姐姐你不要害怕,我只是好奇你背上背的是什么。只要你告诉我,这条路就给你让出来。” “你是谁?” “你还有心思管我是谁?大法师都被压在神谕下了。” 华姆扭头一看,整个大法师战团都扔下了武器,痴呆呆的听陈予玲跟乔叶翕对话,雪灵族人把他们团团围住,时不时拿普多战团的蓝色旗帜挠扰他们耳朵玩儿。可连珠湖近在咫尺。 “只要你老实告诉我,都让你过去。”雨童再次强调。 华姆只能老实回答:“姊花油。” “还有呢?” 华姆面色有点犹疑,可是雨童挑起眉头。 华姆只能继续回答:“掺了木涎花浆。” “还有呢?” 华姆摇摇头。 雨童也摇摇头:“这些,都不足以克制陈予玲的法术。” 华姆抬起鼻孔,认真的说:“还有普多海螺磨成的粉末呢?” 雨童满意的笑了:“嗯嗯,你过去吧。需得注意一只神兽。” “神兽?” “上次狐林大战,你就是从背后偷袭,才跟乔叶翕合力打败了普多。你觉得这次,她还会对自己身后不做防备吗?你要小心一只神兽,它是罗林从冰原中带出来的狼主,在冰湖周边守护陈予玲的安全。” 华姆忍不住从鼻孔中喷出一股嫌气,带股月季花味儿的香料粉撒了些出来。古忘界四神兽,都在忘界坍塌时埋葬了。华姆从来没有听说过,在外界还存在着神兽,这女人是在怀疑自己旧望族的历史知识还是当代见识么?她白了雨童一眼,从她脚底的岩缝里穿过去,又绕过三块儿巨石就到了。 正好在陈予玲的右后侧,陈予玲没有发现她。她从腰上取下一根铁锥,一点点,一厘一毫,慢慢在结冰的湖面上撬洞。只要把冰面凿开,她就可以把姊花油倒进湖水里。姊花油浮在水上,扩散至整个湖面,她就用引火草点燃。姊花油燃烧力极强,能够在厚实的冰面下燃起火焰。 华姆一边想象,一边紧张的冒汗:“快了,快破冰了。” 挂在额角的汗珠子流到眼睛里,华姆看见一大团阴影从汗珠子里折射过来。她用指腹抹干眼珠子,发现厚厚的冰面下,潜伏着巨大的身影,它缓缓游过来。水的折射让它显得更加巨大。像是湖里面隆起一座不断拔高的山脉。 接着咔嚓一声巨响,冰面劈裂,湖水中跃出一只巨兽。第一次见到狼主的人,几乎都是这样的反应,感觉愤怒的火山扑过来,要把自己淹没在岩浆里。华姆在那瞬间第一时间想到,要翻身躲到岩石之后,但是她吓呆了。全靠雨童踢块儿岩石过来,把她掩护住。 陈予玲发现狼主正朝着块儿石头吼吼的喘气,脊背高高耸起。她虽然没有察觉到法术的味道,但狼主很激动,那后面肯定藏着它喜欢的玩具。 而这时乔叶翕急忙忙要找的老太婆也出现了,她的声音从雪峰上传来:“我的小狼儿,你在这里了。” 陈予玲仰起头,看见二奶奶骑在一颗巨大的蒲公英身上。山风太大,吹得那朵蒲公英在云层间上下乱窜。二奶奶看起来很享受那 分卷阅读192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种刺激,她“喔哈哈哈”笑得特别精神。但那朵蒲公英时不时撞到穿云的岩石上,会发出狗的嘶鸣。陈予玲认出来,那蒲公英居然带点狗的形状,它隐约有脖子,脖子上系着红色花布,是当年自己给大黑系上去的那根。但让陈予玲更惊讶的是,二奶奶背后同坐着一个纯美女人,她脖子那么修长,在摇晃的坐骑上始终保持着天鹅的优雅姿态。但她目中神色变化太大,纯真到几近痴呆。 “仙贝!”陈予玲叫她,她没有任何反应。华姆抬头看,是消失的仙贝。 “是仙贝。”二奶奶回答:“等着你解决了这场战斗,她就是你的了。”二奶奶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块儿生牛肉,注满四兽血的牛肉,啪叽扔到脚底下。她指着狼主说:“隐诺者驯养的小狼崽,它闻到我这里的四兽血了,来吃吧。” 腥臊的味道飘到狼主鼻尖上,它不理华姆,流着长长的哈喇子朝二奶奶跑过去,那倾盆的臭口水泼了华姆一脸。 华姆赶紧把头埋到冰水里涮了涮,整片湖水都变得臭臭的。趁着陈予玲被二奶奶和仙贝吸引,她快速取下背上的铁壶,把掺和着木涎花浆和海螺粉末的姊花油,一股脑儿全倒进了口臭的冰湖里。凌冽的寒风催促着姊花油迅速扩散,悄悄蔓延到陈予玲脚踩的浮冰周围,把她团团围住。 当海螺粉末朝陈予玲逼近,她开始觉得体内法力和气息遇到莫名的阻力,稍稍一提气,原本强壮有力的肌肉就会酸软颤抖。她再试试把脚伸到湖水里,想从湖底带出一些根液,湖面就卷起千百个旋涡,要把她和密林根液间的链接扯断。她越用力,湖面的旋涡越深,拉力越强,她感觉作为人,是被活生生扯掉了四肢,作为一颗大树,是被人连根拔起。 原本清澈的湖面糊满油渍和粉渣,陈予玲用嘴吸起一口,嘴巴立刻被烧得肿成个大包子,她呸一声吐掉:“是木涎花和海螺粉,还有姊花油!” 她的法力被木涎花和海螺抓住,像被无形的铁钳钳住整根脊骨,连扭头摆腰都困难重重。这时在她眼角方向燃起一小团明亮的光。她使劲转动眼珠子,恨不得眼珠子能飞出去旋转,发现是华姆手持引火草站在湖边。华姆发现陈予玲眼珠子快掉下来了,死死把自己盯着,吓得赶紧甩手,把引火草扔到湖里。 寒冰的湖面骤然变成火海,又瞬间把高温吞回肚子里,木涎花浆和海螺粉末在高温翻滚的湖里上窜下跳,围着热浪跳舞,周围的碎石泥土也被它们搅和到湖里,渐渐形成一锅滚烫的黑芝麻糊。以陈予玲圣母族的族脉,加上五行不缺之体,本可以在神谕中悟得全部,轻松对付这些跳舞的小丑。可是她体内死亡的力量,阻挡了最后的进程。陈予玲看见自己的身体慢慢融化到那锅糊糊里,没被吞没的地方变成黑色的焦炭,此时身体的温度比恒火的外焰还要高。她掏出裹在头发里的一颗海之底,连那颗海之底都被她的身体熔化成果冻,随手一捏就可创造出不同的形状。 古代传说的宜悦,也是靠这么自虐的方式打磨海之底的么?这种疼痛很熟悉,陈予玲总是被人烧死,但经历了千百次,也都不及这一次。 乔叶翕从神谕背后探出一个脑袋,他看见陈予玲身上的皮肉开始融化,模糊的面容上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直勾勾把自己望着,似乎在说:跟我一起。他叹口气,随着陈予玲的身体在黑芝麻糊里逐渐瓦解,他感觉到自己逐渐恢复强健,已经能用双手将神谕抬起来。他从神谕底下爬出来,琢磨着,再加把恒火,让陈予玲死得痛快一点。 “大法师又加了把火,咱们的普多跟冰棍儿一样,都快化光了。二奶奶,该救她了吧?”雨童不知道为何心跳加速,眼睛寻摸到救星,就赶紧指过去。 远处扬漫和百吨儿骑马赶过来,瘦的骑了只胖马,胖的骑了只瘦马。他们慌张的从雪山背后绕上来,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喔唷,我女人强悍,你们也不能这么折腾她吧?”扬漫跳起来揪住大黑一根毛,身体跟着飘起来。他在山顶的狂风里荡两圈,顺势把自己甩到大黑背上,坐稳,反手揪着二奶奶问:“你说!神谕之碎能救她?” “嗯嗯。”二奶奶像小姑娘一样精神起来,睁大眼睛点点头:“永生的方法并不在神谕里,而在神谕之碎里。把你手里的宝贝扔到湖里吧,当然能救她。” “哼!”扬漫眯起眼睛有点生气,立刻从大黑背上跳下去,顺带用大拇指把二奶奶掀翻,一并滚带下去。他急匆匆顺着积雪往下滑,因为太赶,几乎是连连叫唤着“哎哟,哎哟……”从山峰上拍下去的。他摔到了冰湖的另一面,动静引人注目。 “流沙族的族长扬漫么?”乔叶翕看见他手里拿着神谕之碎,深觉不妥:“好像名义上,你是效忠于我大法师的呢。” 扬漫简单回答:“我的女人,得救她!” “永生会使她变成恶魔,耗尽所有人的性命。” 扬漫朝陈予玲看了一样,她被熔得只剩一对大眼珠了,圆圆的眼珠子望着事态的发展。“啧啧啧,”扬漫举起手挡住陈予玲的目光:“惨不忍睹了,我只能相信她。至于她的生死和善恶,由她自己定 分卷阅读193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嘛。” 说完他耸耸肩假装手滑,神谕之碎一不留神滚进了黑芝麻糊里。 陈予玲尚存的最后一丝意识,仿佛看见扬漫穿着他半透明的黄条纹薄纱衣,坐在岩井高高的王座上嘎吱嘎吱摇晃。阳光洒得沙漠像金光潺潺的海洋,扬漫的笑容比那片海洋还要温润耀眼。他呵呵举起酒杯对自己说:“你的生死,你的善恶,由你自己定嘛。” 陈予玲也举起酒杯,却看见酒杯里装的是高温翻滚的黑芝麻糊,烫的她整个手臂冒起几十个乒乓球大的水泡。她赶紧把酒杯抛到空中,空气里传来风吹玻璃的共振,像极了乔叶翕的声音,是另一个空间里,万山寂静之后,乔叶翕说了一句:“普多毁身了。” 乔叶翕围着湖面转了好几圈,终于拍拍手长舒一口气,再捏紧拳头试试自己的力气,才确定普多毁身了。他朝山尖上的二奶奶走过去。只要解决掉那个老太太,他就能报棉絮村民的仇,虽然此时他耳朵里也开始回响着陈予玲的那句:“没意思”,闹了半天真才开始觉得没意思。 扬漫也围着湖面转了好几圈,然后蹲下来痴痴望着湖水,心想:“老太婆耍我么!”陈予玲的身体融化到湖里,连点肉渣渣都找不见,神谕之碎丢进湖里也如石沉大海,连粒灰也扒不出来。 不远处,肖云手上的九途结彻底失去光彩,就像一根干枯的稻草绳。肖云记不起来为什么,疯狂的朝迎泽峰跑过去,他只是觉得心里发慌。 “二奶奶,咱们失败了吗?”雨童看着乔叶翕爬上来,问了句拔腿就跑。 “不能呀,”二奶奶还伸长脖子望着湖面,并没意识到雨童已经开溜,只专注于叨叨:“神谕之碎蕴藏着与神谕相当的力量。神谕是光明的生命力,神谕之碎则集中黑暗的死亡之能,他们就像像忘神创造的所有事物,在阳光下均有阴影。夜喜说,五行不缺的圣母,悟得神谕,让人对天地万物的领悟和融通登上高峰,同是五行不缺的他,就一定可以驾驭神谕之碎,让人的能力再次飞升,成为永生的神。他确实已是近神了,他的火发保持千年生机。” “老太婆!”乔叶翕朝二奶奶走过去。 “干啥子?”二奶奶讨厌别人打断她的叨叨。 “我今天杀你,不为别的,只是为二十几口惨死在你手下的村民……” “烦!别学我叨叨!”二奶奶把乔叶翕吼得一愣。 “好吧,”乔叶翕点点头走过去,掐住她的脖子,慢慢把她高举起来:“你怎么死好呢?”他的细长的手指越捏越紧。 二奶奶的脸色像只变色龙,由白转红又由红变紫,伴随一双像卡片一样啪啪往上扑打的眼皮。虽然眼皮因为窒息翻得过快,山峰下冰湖里的一些异动还是闪进了她的瞳孔里。 湖边蹲着的扬漫忽然站了起来。翻滚的黑芝麻糊一阵平息之后,又开始躁动,湖水的涟漪拉长为波浪,波浪壮大成滚泡,它们急切的涌向湖中心,把碎片粉末推聚在一起,就像泡沫一样堆积起来,慢慢膨胀。 二奶奶懵逼的脑子一下惊醒了:“是普多!”她像蚯蚓一样剧烈扭动起来。 乔叶翕皱了皱眉,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大法师……” 他在余光里看见一个高瘦的男人,留着邋遢的小胡子,怯生生站着。 “大法师,我是越好。”那个胆怯的男人又鼓起勇气叫了一声。 “这是杀死你父母的隐诺者。”乔叶翕答道。 “是的!”越好捏着自己的食指说:“报仇,请让我来。”他食指里的火发在皮肤间抽搐,他曾有片刻也期待过永生,但这个境况下,更适合报仇,他鼓起勇气向大法师请求这个权力。 乔叶翕歪起头思考了两秒,伸手揪住二奶奶的腰椎,把它截断先废了她的法术,再把二奶奶轻轻抛到越好面前。 越好从靴子里掏出一把短匕首。 二奶奶趴在雪里不动,忽然抓起一把雪朝越好扔过去。越好吓得后退,二奶奶转头就朝山坡下咆哮:“流沙族的祭司!普多没死!”她一边喊一边从身上掏出一块儿沾满四兽血的牛肉,用打保龄球的眼神儿瞄准,憋足法力朝大黑扔过去,刚好砸到大黑头上。 大黑疼得哼唧一声,收紧他蓬松的毛发掉到地上,坐在她背上的仙贝跟着摔下来。牛肉、大黑和仙贝,沿着一条长长的雪道鼓溜溜翻滚而下,非常精准的停当到雨童脚边。闻到四兽血的狼主和肖云,像两辆横冲直闯的坦克,顶飞巨石和冰块儿朝雨童那个方向急冲过去。 “要不要这么突然呀?”雨童回过头抱怨,抽出脚脖子上绑的铁针,像拧起一只小白鹅一样拧起仙贝,顺着她脖子,扎上细细的针孔。 鲜血从仙贝的动脉处喷射出来。她保持微笑,软塌塌的坐回雪地上,舞起手臂唱起歌来,时不时抽动自己的脑袋。她脖子上喷出的血流被她抽动的脑袋带动,形成跳跃的笔尖,在纯白松软的雪被上勾画着流畅的线条。一个鲜红的五彩神鸟图案,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五彩鸟图案渐渐变得生动,有翅羽的阴影,有毛发根的凸起 分卷阅读194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忽然它炸起一身鸡皮疙瘩,羽毛蓬松起来,翅膀拍打,跟着仙贝手臂挥舞的节奏,扬起十几米高的雪雾。 雪雾中五彩神鸟艰难腾空。它不是很大,像老榕树那么伸展铺张,有一根血丝连在仙贝脖子上,就像从她身体里放出来的一只大风筝。它是一堆赤红的血浆,没有眼睛,在山谷里乱飞乱撞,张着大嘴到处乱铲,一口把格艺儿手下的人铲进嘴里,嚼吧嚼吧觉得不对劲儿,又吐出来,搞得那群贼汉子浑身血淋淋的破口大骂:“妈妈呀!像刚从娘胎里出来,裹了一身血腥!” “晚了!朱女身躯,我原本以为仙贝是那朱女,原来她不是。她是那只五彩神鸟。”格艺儿挥舞着刀剑驱赶这只焦躁的五彩鸟。 第51章 美人鱼 “笨鸟!这边呀!”雨童朝着五彩鸟喊。 她和大黑躲在岩石后面,因为狼主和肖云正在他们面前争抢牛肉,打斗地动山摇,吓得他俩靠在一起瑟瑟发抖。 仙贝无所事事的唱着歌,用她纤细的脖子放着风筝。五彩鸟在山谷中飞得跌跌撞撞,终于朝雨童那边飞过去。它张大嘴滑行,角度还有点偏差。 雨童看了眼大黑,把它的毛编成辫子裹起来,朝那大张的鸟嘴抡过去。 大黑像颗长满疙瘩的菠萝,撞到鸟嘴上,正好调整了五彩鸟的飞行角度,接着它就被囫囵吞进鸟肚子里。五彩鸟随惯性往前,把正在打斗的狼主和肖云也铲进了嘴里。 这回刚合胃口,大黑、狼主和肖云就是它在寻找的食物,它们身体里的四兽血使它们能被这团五彩鸟形的血浆消化,并且像遇到硫酸一样迅速腐蚀。不到两分钟,它们就被化到了血浆里。五彩鸟嘴巴嚼了嚼,看起来牙口上挂着什么东西,脑袋甩起来,好几下才甩掉,是肖云那根没有光彩的九途结。 五彩鸟继续甩脑袋,甩出一对眼睛,又甩出一根舌头,两只耳朵,鼻子上也开出两个孔洞。它用其他三兽献祭的身体,换取了一只拥有感官的灵魂。 它开心的抖动着翅膀,在蓝天里翱翔好几圈,看不厌这个宝石蓝的天空,闻不够那些万花筒般的气味,显出万般兴喜。当它看见长满真实羽翼的雄鹰从自己翅膀下边逃窜而去,忽然意识到自己还差一个完整的身体。它扭头发现自己□□儿上连着一根血丝,一直延伸至一个唱歌的女孩儿脖子里。它便努力往太阳那边飞,越飞越远,越拉越长,直到把自己拉回成一条细长血丝,绕成了一团巨大的毛线,飘缠在天空里。在地上的人看着,就像是天空中出现异象,被一朵红的发黑的云遮住了半边脸。 这时仙贝不唱歌了,她望了望天上的毛线团,忽然意识到自己需要一个新的灵魂。她缩缩肩膀,脖子像弹簧一样颤晃起来,那团毛线就被她一丝丝吸回到身体里。在这个过程中,仙贝的手臂长出了翅膀,面部拉长成鸟喙。脊柱里冒出坚硬轻巧的鸟骨和闪闪发光的羽毛。 传说中万里鸟的主人,砍下自己的手臂接到它的断翅上,那只人手就长成了万里鸟的翅膀。根据这个传说,理论上讲,琉璃族人的骨肉是可以变成五彩鸟的骨肉。此时忘界人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大变活鸟。就像一场精彩的魔术,一只崭新的真实的五彩神鸟,在雪山间诞生了。 仙贝美丽的大长腿还来不及蜕化,长在鸟身上,眉目和秀发未变,腰腹也还保持着紧凑的人形,她像是半兽半人的鸟神,体态优雅,轻轻跑两步,借风势腾空而起。她煽动的翅膀让连珠湖里的波浪更加澎湃。 湖面莫名膨胀起的泡沫已经有两人多高,是湖水里的所有渣片,在神谕之碎的催化下聚拢,堆积成质地松软的黑灰色小山,蓬松又轻盈,一半轻的山体漂浮在湖面上,另一半重的物质淹没在水里。漂浮在湖面上那一半开始缩小,越来越小,越来越重,恢复成如风干包子的小石头,扑通一声掉进湖里。 地上肖云的九途结忽然迸发出一阵炫目的光彩,乔叶翕揪着胸口往地上躺。他深感不妙,刚刚恢复的力量,又被迅猛的抽走,抽的他胸口疼。他朝华姆招手说:“我的小心脏呀,像上了泵的气球,刚被打满气又被抽空。” 华姆没空理他,所有人的精力都被湖中央吸引而去。湖里有一只手,把扑通掉进去的神谕之碎给接住了。 那只手伸出湖面,手腕上系着一根九途结,也迸发出炫目的光彩。接着一颗头浮出水面,肿得跟颗篮球一样,紧接着是她的身体,布满了皲裂的伤口,就像刚刚被人胡乱连缝起来的布娃娃。她应该就是陈予玲,只不过换了一头火红的头发。她躺浮在湖面上,轻松的像片荷叶,慢慢呼吸,撑起脑袋对周围的人笑,嘴巴咧开到耳朵根上。她露出一口诡异的白牙说:“并不疼呢。” 所以人不知为何齐声唏嘘:“喔唷……”,打起冷颤集体往后退。 天地间数不清的灵壑浆化成游丝,汇聚成黑色的龙卷风,朝迎泽峰这边涌过来,它们似乎在陈予玲身上找到了生命的出口,形成不可阻挡的高压旋涡,涌向她。她耳朵上的火焰纹散发着一明一暗的光亮,在死亡之力的包裹下,身体迅速恢复,面目 分卷阅读195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展露清新。 她吮吸着灵壑浆的游丝,当最后一缕游丝被消耗掉时,乔叶翕就彻底断气了。他捂着胸口,像具被掏空的标本,蜷缩在岩石缝里。华姆发现乔叶翕不叫唤了,扭头看看,听见周围人又是“喔唷……”一阵唏嘘。这些声音却像海盐吹到她眼睛里,让她泪眼模糊。 而在这一刻,陈予玲皱起眉头细细品味,所有的记忆回到了她脑中,仿佛是一桌子铺张的宴席,桌上每道菜都是一个故事,等着她品尝,感觉有点撑。 有道最甜腻的水果慕斯,是她和那个叫祜叶行的男人初识。他是忘界坍塌后的第一任大法师,万里挑一的筋骨,内心干净到无知。他们一起偷悟神谕,常常毫无进展。他嘴里很少有什么爱恋的话语,黑洞一样的眼睛里却盛满了桃粉色的液体,每当映照普多的脸,就会泛起颤动的涟漪。 后来普多遇到了隐诺者,便掀开了一钵刺激难啃的麻辣小龙虾。隐诺者在夜里偷偷来到,帮助普多参悟神谕之碎,说那里藏着真正的永生大法。等她把祜叶行拉下水,双双陷进诱惑里,杀人吸取灵壑浆,换得更长的生命。等他们渐渐被捆绑在同一条生命线上,互相争夺时间。在持续的修法中,祜叶行第一次休眠了,把普多留在恐惧和无助里,而隐诺者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只告诉她沙漠里有个神庙,那里藏着通向成功的大道。 “看看你的背,疼吗?”陈予玲被二奶奶的喊声拉回现实,她嘴里说着跟千年前的隐诺者一样的话:“沙漠里的神庙,那里才藏着通向成功的大道。” 陈予玲露出一口诡异的白牙笑着答:“并不疼呢。”但她感觉到脖颈处有点怪异,像是身上穿的衣服被风吹开了。她此时明明□□,是后背的皮肤皲裂大发了,被风吹翻到脖子上挂着,像件轻薄的皮斗篷在飞扬。她拨拉拨拉,这皮囊怎么都合不到一起,需要更多灵壑浆。可世界上的灵壑浆已经耗尽了。 她皱起眉头,稍稍动了点心念,想把身上的皮囊穿好。整个世界立刻对她的念头有所反馈,根本不需要什么咒语。迎泽峰的土地里冲出岩石变的尖刀,从人们额头划过去。迎泽峰上瞬间倒下一半活人。死亡绝望的气息在他们额间汇聚成灵壑豆,化成游丝急不可耐朝陈予玲的皮肤扑过去。 那些绝望化解了陈予玲身体的绝望,她内心感到短暂满足和平静。可大腿根顺向脚踝的皮肉又开始裂开。她认识到自己是一副难以闭合的皮囊,惊慌从内心散发出来,她需要克制惊慌所引起的念头,否则迎泽峰会跟着窜动。但是活着的人又怎么可能没有念头,她按住了迎泽峰,密林里的岩石就响应起来,那里一定又有许多人倒毙,因为密密麻麻的灵壑浆从密林里腾起来,涌向她。死亡的力量追着她跑。她满山逃窜,真想把这副躯壳扯下来朝它们扔过去。 二奶奶坐在岩石上“咯咯”笑:“朱女身躯,驭鸟浴血,潸潸忘而界归一。骑上你的五彩神鸟吧,她能带你穿过最宽的山谷或最窄的隙缝,飞到坍塌的忘界里。你已经能撑起坍塌的忘界,唤醒你的父亲夜喜。他会拯救你。” 陈予玲摇头怀疑:“去你的瞎掰,我感受不到身体里有撑起天地的力量。” “它不在你身体里,在你周围,在那些逝去的生命里。” 陈予玲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又问:“夜喜如何拯救我?” “用黑暗吞噬光明,用绝望带来生机。这里的世界将寂灭,死亡的力量源源不断流向忘界。哎呀,那是成就我们永生的代价。” 陈予玲感觉自己快散架了,同时又被那些灵壑浆追得焦头烂额。她从没这么矛盾过,既不愿意散架,又不想跟黑暗同流,只能急匆匆的逃走。她看了眼在低空盘旋的五彩神鸟,也用不着使用通心驭畜术的咒语,就感受到心性的联通。那是一颗活生生的,还带着甜美泡泡糖味儿的少女心。她对蓝天绿茵,以及世间缤纷色彩的爱慕充满无私的善意。 最上乘的通心驭畜术就是这样,找到那点相通才能驾驭。隐诺者算对了许多事情,他们算准了人与人之间的仇恨,算准了每个人的贪欲,但也算漏了许多,他们算漏了陈予玲可以为之两肋插刀的亲友,算漏了陈予玲在沙漠里爱上扬漫,也永远算不到陈予玲会在神谕里爱上这整个世界。她跳上五彩鸟背腾空而起,冲进紧密的云层,听见扬漫在下面崇拜的喊着:“陈予玲!我知道你是陈予玲!” 陈予玲已经知道如何到达坍塌的忘界。一定是神庙里的走神儿泉,有毒,因为它是天根湖的外溢。它应该连通着坍塌的忘界,细小的出口。“沙漠里的神庙,那里才藏着通向成功的大道。”这句隐诺者的话,简直就坐实了这种猜测。 从白天飞至夜晚,她在沙漠上空盘旋了好几圈,看见流沙族的烟火在各个方向绽放,好像是天上的星星掉落下来溅起的火花。绿洲旁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看看那些烟火,又望向天空中盘旋的五彩鸟。大师兄那张可爱却忧虑的脸,让陈予玲暂时停落下来。她乘着五彩鸟俯冲下去,掀起了高高的黄沙。 “姐姐吗?”大师兄问。 “是我。”陈予玲点点头。 分卷阅读196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迎泽峰那边的消息,我已经收到了。” “是吗,是刚刚那些好看的烟火吧?像是为我送行。” “你打算去哪里?” “神庙里的那口走神儿泉,顺着它,就能到达忘界的入口。” “你要重启忘界?” 陈予玲摇摇头,两颊上的脸皮被甩落下来。 大师兄走过去捡起来,在空中抓几团灵壑浆糊了糊,温柔的给她贴回去。 “再见了大师兄,我喜欢听你的壶弦琴。”陈予玲又腾起五彩鸟。 要开启神庙,已经不需要跟随有水不湿脚的方向,更不用等到蓝郎星出现的季节。这次她的五彩鸟伸展开半里宽的翅膀,使劲扇了三下。掩盖神庙的黄沙像一张棉被被掀了起来。五彩鸟收起翅膀,带着陈予玲飞入神庙,一头扎进了走神儿泉中。她们在上涌的泉眼中逆流,泉眼越来越小,但是只要骑在五彩鸟身上,再小的隙缝都能够通过。地下的泉眼只有拳头大,她们就能缩成拳头大,泉眼的尽头只有针眼大,她们就能缩成针眼大,但身在其中感受到水流和空洞,像在无限大的空间里遨游。 如果继续前行,她们就能到达坍塌的忘界了。 如果不再前行,陈予玲可以从五彩神鸟的背上滑下,她永生的躯体也会被挤压的粉身碎骨。这个泉眼会被堵死,天根湖的水再也不流出,死亡的力量不随她流入,外界不寂灭,忘界不重启,隐诺者也别想再奢望永生。 陈予玲张开双手往后倾斜,头向后垂下,水流把她带走。五彩鸟发现她从自己肩背上滑落,来不及减速,发出凄惨的嚎叫,消失在泉眼里。 岩石朝陈予玲聚拢过来,压缩她的身体,压力让她内部快要燃烧起来,像颗即将爆炸的地雷,骨骼在里面噼里啪啦响,喷张的血脉都被压成了红色的碎石块儿。她意识到自己即将变成一颗鹅卵石,安静的卡在那里。在沙漠神庙的方向,还能听见大师兄偶尔为她弹奏的壶弦琴。她在琴音里安稳,以为就这样了,就这样被压成一块儿鹅卵石,将这场永生的闹剧结束了。 可当她被压成只有一片耳朵大小的时候,身体里的火发忽然反抗起来,它窜出陈予玲的身体不受她控制,就像烧红的铁丝,扎破岩层,把泥土分开。它变长变粗,壮得比大腿还壮,它熄灭红色的火焰就呈现出甜面酱的光泽,明明就是湿漉漉的树根。原来那些木涎花半死树都是夜喜的火发,它们一面生机勃勃的生长在普通人的土地上,一面连接着干枯和绝望。 陈予玲这颗半死树,长出庞大的根系,挣扎着朝地面涌。但它离地面太远了,被忘界厚达数千里的坍塌世界压迫着,在没有长宽高的空间里,始终无法迎接阳光。它努力在地底下开出了白色棉絮状的花朵,其中有一朵开得特别大,长成一张标准的人脸。 “女儿。”那人脸微笑,用一圈树根把陈予玲围护起来。 “女儿?”陈予玲的意识与他对话:“你一定是夜喜了。” “我是你的父亲夜喜,”人脸笑得越发像朵花儿:“我来感谢你。” “你来感谢我?怎么会呢?”陈予玲有些疑惑,却一点也不心慌:“你不是要用外界的死寂来换取忘界的重启么?你不是要我引来死亡的力量,用大多数生命的绝望,来换取少数人的永生么?外面的人一批批死掉,就在我一念之间,他们的绝望追着我跑,好吓人呀。” “不用害怕,你已经是永生的神了,虽然还控制不了自己的念头。” “所以我得把这个出口堵死。你怎么还会感谢我?我乱了你千年的布局,断了你最后的希望。你在时钟书里没有读到这个结局么?” “时钟书盒里那本黄色心往书,只有选择没有答案。你去神谕里玩耍过,你该知道未来没有答案。”人脸笑得更开心了:“你走善良的明途去领悟天道,是条捷径,你应该已经明白,对于时空自由的人来说,生死毫无意义。而我选择走邪恶的暗道去领悟天道,注定要崎岖漫长的多。我都不记得自己在坍塌忘界里困顿多久才明白你在神谕里明白的道理。我到处寻找出路,慢慢挪到过荒海之外,我透过缝隙看到了好多不同的时空,有慢的出奇的龟仙的世界,有快如闪电的忘神的天地,每个天地交接的时刻,就是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时刻。透过门缝我终于明白,自己追求的永生毫无意义,忘神都并非永生。神只是可以游走不同时空的人而已,这让神看起来像是永生。所以我该放下一切,去往超越神的地方了,这最后一步,我要感谢你。” “为什么感谢的是我?” “我本是个被邪恶吞噬的人,为了永生算计千年,很早就抛弃了善良。如今你给了我一个机会抛弃邪恶。当善恶皆抛时,我就可去往超越神的地方了。” “你要如何抛弃邪恶?” “我来这里,选择用我一根头发化成木涎花的半死树,堵住这个缺口,我堵住自己所有由贪欲产生的恶念。我跟你做的是同一件事,虽然这个决定花了我千年的时间去思考。是你最终把这个选择送到我面前,所以要感谢你。”那张脸微笑着 分卷阅读197 琉璃狂沙 作者:陈予玲 慢慢旋转,变成一根慈爱的食指,伸向陈予玲:“跟我走吧,你已在神谕里洗净了邪恶,现在只需抛弃你的善良,就可跟我一起,去往超越神的地方。” 就像幼儿般无法拒绝父母伟大温暖的手,陈予玲很想拉着父亲的手指,安然享受那份踏实,但当神庙方向的壶弦琴音响起,她又犹豫的问: “我要如何抛弃善良?” “这颗半死树触不到阳光,很快会被砂岩小虫腐蚀分解。天根湖的水会再次流出,忘界人永生的欲望不停歇,新的故事会发生。谁知道,又会引起多少争斗和厮杀?你可以留下来,为你所爱,守护那片狭小无聊的天地,你就是那片天地的忘神。但我更希望你抛弃善良,跟我去往超越神的地方,舍弃所爱所牵挂,就这一念之间,拉上我的手,跟我去往超越神的地方。” 陈予玲的意识像巨浪一样涌动起来,她若再慌乱一点,就可以把方圆百里的土地掀开巨大的口子。但当神庙方向的壶弦琴音响起,空气里的微尘被唤醒,整个世界都是活的,让人爱慕不已,这种爱让人在欣喜里平静。 “这是谁在弹琴,断断续续真是讨厌。”陈予玲长叹一口气:“啊,恐怕得再待上一会儿,我爱琴音不断生生不息。” 夜喜的手指又幻化回人脸,笑得如向日葵一样温暖:“好吧,那再见,女儿。”世界上所有的火发开始膨胀,变成刺眼的热光,消失在白茫茫里,夜喜的声音也淹没在了断断续续的琴音里。 那断断续续的琴音像极了邻家熊孩子在苦练技艺,根本不是大师兄应有的水平。他在绿洲的树荫下弹上两句就停下,“哎呀姐姐”叹息一声,又弹两句再停下,“哎呀姐姐”又叹息一声。这扰民的声音已经持续一个星期,每晚进行,带领着一群白衣少年站立在湖边,齐刷刷遥望圣女星座。他们最严肃的默哀仪式差不多就是这样,把各自身上叮当作响的金叶子取下来,穿成一个大大的金花圈儿,立在湖边,每夜唉声叹气以抒思怀。 陈予玲实在无法忍受,真想立刻扒掉大师兄的裤子,啪啪打他屁股。但她又觉得自己还是该以平和稳重的姿态再次出现,才能让这帮年轻人深感敬意。她吹起一阵狂沙,让少年们迷了眼。自己悄悄从金花圈的中央浮现出来,看起来金光灿灿了,就停了风。 “嗯哼!”她清清嗓子,让声音柔美且严肃。 少年们揉揉眼睛,看见陈予玲身披金纱般被簇拥在花圈里。 “哟喂!”少年们惊叹:“是鬼是神?诡异得很!” 大师兄笑起来,眼角的泪水被挤成小小的水晶砂子吹走了:“呀,姐姐。” “大师兄,”陈予玲说:“不要为逝去而悲伤,时空里有你未领悟的奥妙。” 大师兄很聪明,这些白衣少年都是精挑细选的聪明人,他们齐刷刷点头。 “总有人为你们守护爱和善良,不如用快乐来回报。” 白衣少年们又齐刷刷点头。 陈予玲眼睛鼓溜溜转一圈儿,好像他们也听懂了,于是她拍拍屁股说:“好吧,那再见。”她脚趾头一撑就跳起来,从金色的花圈里冲出。她的双腿快速摆了摆,变成一条轻薄蓬松的鱼尾,在空中画了一条好看的弧线,扑通一声跳进湛蓝的湖水里游走了。 第52章 后记 大姐之前还常常给我写信。这故事的前半段是她一月一封信写给我的。 后来她消失好几年杳无音讯。我没想到常常对她怒气冲天的母亲,会哭天抢地的四处寻找。这让我摸不着头脑,深深怀疑那俩母女的关系。也许母亲打骂她时说的都是气话,她是她恨的不成器的女儿,也是她爱的小机灵的妖怪。 那一年过年,全家正在吃年夜饭,也不知谁起头聊起她,心里都觉得怪不舒服。母亲放下筷子说吃不下了,默默走进澡堂子搓了把澡。出来时,差点没把自己吓得拍倒在暖气上。 失踪的大姐回来了,她似乎是从窗户翻进了自己房间,还给自己换上了柔软的珊瑚绒睡衣,大摇大摆从房门里走出来。大家像见了鬼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她轻轻挥手说:“干嘛呢,回来看看嘛。” 母亲操起电吹风就追着她打,嘴里喊着:“快三十的人了!还学小青年离家出走么!看我不打死你!” 后来她又走了,杳无音信,又回来,来来回回好几次跟回家度假一样。母亲被折腾习惯了,都懒得再操起那把电吹风。她说反正打了,大姐也还是没个正经,从不老实交代去哪里,干什么,净胡编瞎造些神叨叨的事情来搪塞。 我这儿的后半段故事,就是母亲认为的那些神叨叨的事情,陆陆续续拼凑到一起。没人相信大姐讲的事情,但是我选择相信,因为大姐悄悄跟我说,时空是可以自由来往的,她常常一步跨越山丘去拜访喜爱的朋友,也常常小跑奔回过去,去看望慈爱的外婆。我选择相信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