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劫重生》 分卷阅读1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生于忧患 金墉城位于西晋京城洛阳的西北角,原本是曹魏时代兴筑的别宫,作为游乐之用。然而,在晋惠帝永兴元年(西元304年)春天,金墉城却变成了软禁废后羊献容的冷宫。 在金墉城,羊献容天天在宫女们监视之下前往后花园,亲自浇花、剪树。她需要感受春日花木的蓬勃生机,才能够消愁解郁。她不在乎日晒会造成孕斑加深,反正在金墉城无须为悦己者容。不过,尽管她脂粉不施的脸颊上略有少许黄褐斑,却不减丰采。她的浓睫圆眸,依然亮丽迷人。 不仅是眼睛,羊献容的下巴也有些圆,很有一种富泰美,但略短的圆脸底下却是修长如天鹅脖子的颈项,肩膀以下的骨架子也很窄,加上她身材比例属于典型的北方女人,腰身窄长,纵然即将临盆,从背面看还是颇为苗条。宫女们望着她在花园中忙碌的瘦秀背影,往往觉得不可思议:这位废后不忧不惧,竟是如此沉得住气! 到了阴历三月十七日(阳历五月七日),羊献容还是照样一早去后花园。朝阳下,她走到池塘边,看到一丛灿开的孔雀蓝鸢尾花,周围有些杂草,她就蹲下去拔杂草,不顾宫女们的劝阻。等到杂草拔得差不多了,她缓缓站起身,却忽然一阵腹痛如绞,迫使她尖叫出声! 宫女们赶紧叫太监抬担架来,把羊献容抬回卧房,又匆忙去找那个早在等候这一天的产婆。 羊献容听从产婆的指引,以半坐半躺的姿势生产。她在剧痛挣扎之际,仍不忘再一次默祷:祈求苍天应允我的愿望,这一胎是个健康的女孩,是女孩! 她猜得出来,如果这一胎是儿子,一定会被成都王司马颖派来的产婆想办法弄死!司马颖既然逼皇上册立他为皇太弟,有心篡位,必然不会让傀儡皇帝生出子嗣。 司马衷原有一个庶子,但被他的第一任皇后贾南风杀害了。贾南风被赵王司马伦处死之前,曾给司马衷生了四个女儿,却没有生儿子,而司马衷再也没有庶出的孩子。 虽然,司马衷唯一的庶子司马遹去世时,留下了三个幼子,但那三个皇孙之中,最大的一个早在司马遹遇害之前,就被贾南风除掉了,第二个丧命于赵王司马伦之手,最小的则不知是遭到司马家哪位亲王暗算而夭折。司马衷已经没有直系子孙了。因此,司马颖认为他自己这个皇太弟当得顺理成章,绝对不会容许一个新生的男婴来破坏现状! 忧虑使得羊献容的阵痛更加难熬,她从上午痛到下午,痛得虚脱!终于,她在半昏迷间听见婴儿哭声,以及产婆、宫女同时发出的叫声:“啊!是个小公主!” 她不禁流下了欣慰的泪水。 尽管精疲力竭,羊献容急着想看女儿,硬是没有让自己昏睡过去。 这是一个细瘦的女婴。幸亏身子小头也小,不然羊献容骨盆窄,恐怕会难产。羊献容一方面庆幸顺产,另一方面也惊喜女儿遗传了自己的莹亮大眼睛,以及比例较长的颈项。 然后,羊献容又发现女儿的嘴唇像司马衷那样比较薄,但脸型既不像她自己的苹果形,也不像司马衷的鸭梨形,而是略长的六角形,有个小小的平下巴。羊献容当然不知道,这是二十世纪大明星林青霞的脸型。她只觉得,婴儿脸通常带点婴儿肥,很少有这样的棱角。可见这孩子真是太瘦了,在娘胎中陪着胃口欠佳的母亲饿瘦的呀!羊献容如此想着,不由得心疼。 “请问夫人,”金墉城的宫女总管孙嬷嬷问道:“是否要给小公主取个名字?还是先派人去向皇上报喜,由皇上来命名?” 自从羊献容被废去了皇后头衔,下人们就改称她“夫人”,她已经听惯了。她淡淡一笑,答道:“别麻烦皇上了!我来想想吧!” 司马衷脑力迟钝,羊献容当然不放心让他来给女儿取名。她自己打起精神来,正待寻思,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后花园池塘边那一丛鸢尾花的孔雀蓝,以及晴空的蔚蓝。她差点想叫女儿蓝儿。然而,她一转念,又认为女儿看来太干瘦了一点,似乎缺水,还是取个水字旁的名字吧!于是,她决定用波澜的澜波澜属于流水,但愿,女儿将来能像流水一样自由! 时间流逝得很快,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司马澜满月时,司马颖派人到金墉城,打算接她到皇宫去住,但问题是,司马澜只肯吃亲娘的奶。尽管瘦弱的羊献容奶水不足,司马澜却宁可少吃,也不肯吃任何乳母的奶。这使得她离不开羊献容。司马颖得知,就任由司马澜留在金墉城陪羊献容,反正这个小侄女住在何处,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后来,过了不久,东海王司马越联合左卫将军陈眕,出兵讨伐司马颖。他们把司马颖逐出了京城,就在阴历七月初三恢复了羊献容的后位。 羊献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抱着澜儿回宫,直到见到了司马衷,感觉还像在做梦。司马衷则欣喜若狂!虽然,司马衷智能较低,却像常人一样有七情六欲。甚至,就是因为他的头脑还停留在童年阶段,他对羊献容的感情更有孩子一般的纯真。 “ 分卷阅读2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你回来了!还带着我们的女儿回来呢!太好了!” 司马衷欢呼道,一脸憨厚的傻笑。 司马衷把澜儿接过去抱,爱不释手,并且频频对澜儿做鬼脸、发怪声来逗澜儿笑。 羊献容看司马衷这么开心,更无意对他倾诉自己这几个月来的委屈了。她晓得即使说了,司马衷也听不懂,何必呢? 由于羊献容是继室,司马衷比她大二十多岁,年龄够作她的父亲,但言行举止却像小孩,对她竟有类似儿子对母亲的依赖!曾经,这是羊献容最受不了司马衷的一点,但经过数月别离,她却不再暗自嫌弃司马衷了,只盼望从此天下太平,不要再有亲王兴风作浪了! 羊献容怎么也料想不到,她重新登上后位才一个多月,又被废了!这次废后的主使人是司马颖同党司马颙手下的部将张方。原来,司马越鼓吹司马衷御驾亲征,去讨伐已被赶出京城的司马颖、司马颙,结果司马颖、司马颙反败为胜,俘虏了司马衷,从此再度控制了司马衷。 过了不久,司马颖、司马颙反目成仇。到了阴历十一月,司马颙夺得兵权,就命令张方挟持司马衷、司马颖等人到司马颙的根据地长安去,只留下尚书仆射荀藩、司隶校尉刘暾等人镇守洛阳。羊献容也留在洛阳的金墉城。荀藩、刘暾认为羊献容无辜,就趁着他们管理洛阳政务时,复立她为皇后。 这一天上午,羊献容抱着澜儿回宫时,年过半百的荀藩与年逾不惑的刘暾站在大门口恭迎。羊献容很感激他们,坚持中午赐宴答谢他们。 依照礼法,皇帝不在宫中时,皇后不该单独设宴招待大臣。皇宫的宫女总管王嬷嬷忍不住悄声提醒皇后娘娘。然而,羊献容淡然回应道:“时局如此混乱,那么多人不守国法,区区礼法,又何须挂怀呢?” 羊献容既然重登后位,皇宫中任何事当然是她说了算数。何况,大多数宫女、太监都被张方带去长安了,留下来的人数很少,更让她容易管理。她不怕将来司马衷回来,这寥寥少数人之中会有人去向司马衷嚼舌根,因为司马衷不会懂得皇后独自在内殿宴请大臣有何不妥,也就不会责怪她。 荀藩、刘暾面对皇后的邀请,都觉得恭敬不如从命。在这寒冷的冬天,历尽战乱的洛阳城食物短缺。他们两人尽管身为朝廷命官,不至于挨饿,却是吃得少又吃不好,难免想要趁机饱餐一顿。毕竟,战火并未烧到皇宫来,宫苑内饲养的鸟兽都还在,足以供应肉食。 御厨把鹿肉节省着用,剁碎成肉酱,拌盐,调入米酒,用麻油配干葱爆香,再铺到蒸饼上。另外用同样的肉酱加小米,熬成司马衷最爱吃的肉糜。以宫廷膳食而言,这一干一稀搭配出来的一餐实在太寒酸了。只是时局艰难,不将就也不行。何况,荀藩、刘暾已有好几个月没吃到肉了,都吃得津津有味。羊献容则食欲不振,但为了要给澜儿哺乳,勉强自己尽量多吃一点。 餐毕,荀藩、刘暾两人起身告辞。羊献容送他们到内殿门口才留步。宫女来收碗盘时,发现刘暾的座席旁边有一块玉佩,显然是他不小心遗落了。宫女把玉佩交给羊献容。羊献容看看这白玉上面偏黄的色泽古旧,像是有多年历史,不免猜测这是刘暾家中祖传之物,想必他会回来寻找。她不放心交由宫女保管,就嘱咐道:“这块玉佩,本宫先收着好了。待会刘大人回来问的时候,带他到皇后寝宫门口去,让本宫亲自把玉佩还给他!”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羊献容正在皇后寝宫内给澜儿哺乳时,刘暾果然来了。羊献容匆匆拉起了衣襟,接着以一手抱澜儿,另一手拿玉佩,走到寝宫门口去。半路上,出乎她意料之外,还在襁褓中的司马澜忽然伸出了小手,从母后手中夺去了玉佩,而且紧紧抓着不放! 到了刘暾面前,羊献容要把澜儿小手攥住的玉佩抽出来,司马澜却偏偏不肯松手。拉锯两次以后,羊献容横了心,用力把玉佩从女儿手中□□。司马澜随即哇哇大哭! “皇后娘娘!”刘暾赶紧表示:“小公主既然喜欢这块玉佩,就让她留着玩吧!” “那怎么行?”羊献容摇头说道:“这块玉佩像是古董,怎能拿你家祖传的宝物?” “这块玉佩确实是古董,不过并非祖传。”刘暾微笑道:“臣小时候体弱多病,家母怕养不大,特地延请高人来算命,结果,那位占卜师把这块玉佩送给家母,说是有灵的古玉,小孩带着能够消灾避祸,顺利长大成人。如今,臣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不用担心夭折了,还带着这块玉佩,仅仅是习惯而已。不如就把这块玉佩献给小公主,作为小公主的护身符吧!” 羊献容听了这番话,由于唯恐女儿在这乱世中难以养大,不免想要借助古玉的灵性,就同意了。不过,她坚持要回礼,立刻吩咐宫女去取一盒玉器来,让刘大人挑一样带走。 不巧皇宫经过劫掠,大多数玉器都被张方派人搜刮而去,所剩无几。宫女为了凑数,只好把羊献容常用的一小块翠玉镇纸也放在盒子中,端出来。偏偏,刘暾就看中了这枚翠玉镇纸。羊献容内心有点舍不得,嘴上却含笑请刘大人收下。 她没注意到怀中的澜 分卷阅读3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儿乱动,把她的衣襟揉来揉去揉得松开了一些,以至于刘暾屈身向她道谢时,无意间俯视到了她右乳的上半部。 刘暾心中微微一震!他不懂为什么?家中有妻有妾,又不是没见过女人哺乳期间膨胀的胸乳。然而,他活了四十二年,从来没有一瞬间,让他如此怦然心动! 他知道羊献容的身份是皇后,年龄则只有二十出头,跟他的女儿相仿。可是此时此刻,他眼中所见却不是皇后,也不是晚辈,而纯粹是一个女人,一个令他心醉神迷的女人…… 男人对于自己仰慕而得不到的女人,往往会萌生一种特别无私的英雄气概,愿意帮助、照顾,甚至保护这个女人,而不求回报。就是这种英雄气概,在刘暾向羊献容告辞时,从他心底直冒出来,溢满了他的胸腔。 他出宫之后,坐上马车,一路都在把玩羊献容送他的翠玉镇纸,感觉竟像在抚摸一份定情的信物。同时,他暗自发誓:在这天下大乱的时候,一定要竭尽所能,确保羊皇后母女平安! 千钧一发 司马澜刚满周岁不久,才开始学着喊“母后”,羊献容又被废去了后位。这次下令废后的,还是河间王司马颙手下的张方。张方率军从长安回洛阳来,目的是拦截东海王司马越号称要前往长安营救皇帝的军队。 张方的军队与司马越派来的部队在洛阳附近混战之际,群雄纷纷揭竿而起,都自命是正义之师。其中,周权自称平西将军,奉司马越之命来保卫皇室。他于这一年阴历十一月占据洛阳时,宣布复立羊献容为皇后。 然后,这个月尚未过完,洛阳县令何乔就杀了周权,又废掉了羊献容的后位。 羊献容早已习惯了反复废立的折腾,一点也不在乎了。她只是意想不到,尽管逆来顺受,还会不见容于司马颙! 由于羊献容曾被司马颙的政敌复立,司马颙心中不痛快,想想干脆除掉她算了,省得日后麻烦!恰好他在长安挟持着傀儡皇帝,就以皇帝的名义写了诏书,派尚书田淑送去洛阳的金墉城,赐死羊献容。 田淑到达金墉城时,羊献容在前厅内接见。她一眼瞧见田淑的随从捧着一壶酒,立即猜到了那是鸩酒,也料到了诏书的内容。使者尚未打开诏书来宣读,羊献容就顿感一阵晕眩,差点昏了过去,所幸被一旁的宫女扶住了。 羊献容满心凄惶,正在担忧:澜儿一旦没了娘,可怎么办?忽然听见雄壮的一声:“慢着!” 随声而至的是刘暾。他走向田淑,义正辞严说道:“下官奉圣旨,维护废后羊夫人的安全。如果有任何关于羊夫人的新旨令,都理应由下官代为接旨。” 田淑不服气,反驳道:“河间王有令,交代本部直接向羊夫人宣读圣旨。” “河间王那边,自有下官担待。”刘暾沉稳回应道:“下官特地带了侍卫来迎接尚书大人。请大人跟下官走吧!” 田淑回头一望,果然看见大厅门口有些武装士兵守着。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只有同意跟刘暾走了。 羊献容目送他们的背影,忍不住喊出一声:“刘大人!” 刘暾蓦然回首,直直望进了羊献容水亮的圆眸。 “多谢刘大人!”羊献容只能道谢,不知还能再说什么。 “不用言谢!”刘暾潇洒笑道:“臣只是尽了应尽的职责。” 他照旧自称臣,不管羊献容的皇后头衔已经又被废去了。透过这么简单的一个臣字,他在告诉羊献容:你依然是我的皇后! 羊献容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内心震荡不已。生平第一次,羊献容受惠于一个男人,得到了她原以为此生注定得不到的,男子汉的保护。她感动得热泪盈眶。 落泪之际,她不免为刘暾担心。可想而知,刘暾胆敢违抗司马颙,必会遭到报复!她赶紧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去给刘暾,劝他赶快逃走! 由于羊献容连遭废立,尽管此时又被软禁在金墉城,僕人们都认为,她随时可能重登后位,对她的态度就还像对皇后一样毕恭毕敬、唯命是从。何况,金墉城的守卫皆是刘暾的部属,自然会为她送信给刘暾。 刘暾匆匆回了一封短信,表示会去找忠于皇上的援兵来拯救娘娘。羊献容看了,心想不管找不找得到援兵,只要刘暾能够平安无事,就谢天谢地了! 这一夜,刘暾潜逃出洛阳城时,真想带羊献容一道走!但他一方面自认配不上羊献容,另一方面又了解羊献容必会舍不下女儿,就决定不要冒昧提出这个请求。 为了保密,刘暾并没有向妻儿告别。他等到他们都入睡之后,草草留书,急急出走,一心要赶在司马颙得知田淑并未完成使命,而再度遣使来赐死羊献容之前,为羊献容找到救星! 刘暾逃到了山东的青州。驻守青州的高密王司马略是东海王司马越的亲弟弟。刘暾建议司马略出兵支援司马越,赶快把洛阳从司马颙手下大将张方的掌控中夺过来。司马略还在犹豫,司马越已经联合范阳王司马虓,在战争中占了上风。在这段混战期间,长安与洛阳之间交 分卷阅读4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通不便,而且司马颙焦头烂额,再也没有心思去管羊献容的生死,就把杀害羊献容的念头暂时搁置了。 司马越、司马虓的军队节节胜利。司马颙心生惧怕,竟派人把张方斩首,以向司马越求和。司马越怕是诈降,予以拒绝。 到了次年(西元306年)阴历四月,司马越的部将祁弘率领鲜卑军队攻入长安。司马颙仓皇逃亡,来不及把傀儡皇帝司马衷带走。于是,祁弘的部队在阴历六月把司马衷送回了洛阳。 这时候,司马澜足岁已有两岁多,简单的话都会说了。然而当羊献容教她喊司马衷父皇,她就是不肯出声,拼命往母亲身后躲。 司马衷倒是不在乎,呵呵笑道:“澜儿太久没见到父皇,不记得父皇了。父皇也差点认不出澜儿了呀!父皇去长安的时候,澜儿还不会走路,也不会讲话。现在这么大了!” 羊献容听了,顿悟傻人真有傻福!司马衷被张方劫持去长安之后,这一年半左右的时间,司马家众亲王互相厮杀得昏天黑地,司马衷却完全置身事外,浑然不觉! 就在羊献容这么怔怔想着的时候,王嬷嬷低声提醒道:“皇上!在皇上巡幸长安那些日子,又有人把皇后娘娘的头衔废了。如今皇上回来了,是否要尽快重新册封娘娘?” “又有人废后啦?”司马衷呆呆回应道:“怎么搞的?为什么老有人跟皇后过不去呢?嗯!好在朕回来了。王嬷嬷,你快去准备!重新册封皇后该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 “是!皇上!”王嬷嬷立刻表示遵旨,接着退了下去。 羊献容则趁机说道:“皇上这次回来,还能见到臣妾,都要感谢刘暾刘大人啊!去年司马颙曾经要杀臣妾,多亏刘大人及时阻止,臣妾才保住了性命。” “司马颙想要杀你?”司马衷吓了一跳,慌忙问道:“为什么?” “皇上不用管为什么了。”羊献容表现出类似对小孩讲话的态度,以简单扼要的句子答道:“反正,刘大人救了臣妾一命。” “噢!”司马衷就像不懂事的孩童一样点了点头,又说:“既然他救了你,那朕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皇上这就说对了!”羊献容以哄小孩的口气称赞道,又建议道:“请皇上先让他官复原职吧!再加封他光禄大夫,如何?” “好啊!”司马衷傻笑着一口答应。 羊献容帮司马衷草拟了提拔刘暾的圣旨,但一时发不出去,因为,皇宫已在司马越控制之下,圣旨都变成由他来发。这种做法,与前两年的司马颖、司马颙如出一辙。 司马越号称保皇,原来也不过如此!羊献容不禁暗自冷笑道。 握有兵权的司马家亲王,无论哪一个入京,都等于是换汤不换药!羊献容领悟了自己与司马衷只有任凭某亲王摆布的份,一方面悲从中来,另一方面也无可奈何。 好在刘暾已经投效了司马越的弟弟司马略,司马越把他当作自己人,并不反对给他升官。当司马越审核司马衷亲自下的两道圣旨时,他比较不确定的,反而是要不要恢复羊献容的后位? 司马越已从眼线的报告中得知,要封赏刘暾是羊献容的主意。这引起了司马越的疑虑:羊献容是不是个喜欢弄权的女人?司马颙曾想杀她,会不会有值得那么做的原因? 为了弄清楚羊献容在傀儡皇帝身边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司马越派人详加调查羊献容的身家背景、所作所为,数日内向他禀报。 结果,司马越的手下查出了羊献容之所以成为司马衷的第二任皇后,乃是因为她的外祖父孙旂与赵王司马伦的宠臣孙秀是同族,而且走得很近。既然司马伦诛杀了司马衷原有的丑皇后贾南风,继任皇后当然要来自他亲信的家族。 后来,司马伦倒台,孙秀、孙旂也跟着垮了。羊献容娘家的母系家族被连根拔除时,父系家族也岌岌可危。羊献容的父亲羊玄之不见容于当时大权在握的司马颖、司马颙,忧惧得突发急病猝逝。尽管如此,司马颖、司马颙仍然对羊家的势力怀有戒心,硬是伪造圣旨,废掉了羊献容的后位。那是羊献容第一次被废。 司马越接着听到,羊献容初次被软禁于金墉城时,尽管处于怀孕末期,却从不曾抱怨或哭泣,每天气定神闲,挺着大肚子,亲自到后花园去莳花剪树,不辞辛苦。司马越听着,内心忽然自言自语:这羊献容,倒是个挺有意思的女人! 然后,司马越又得知一年多以前,刘暾曾经阻止司马颙的使者向羊献容宣读赐死的诏书,救了羊献容一命。那就难怪羊献容请求皇帝封赏刘暾了!司马越这样想着,就同意让羊献容重登后位。 在羊献容第五度封后的小规模典礼上,观礼的少数皇亲国戚之中,自然包括司马越。这是司马越第一次见到羊献容。 盛妆的羊献容头戴纯金凤冠,身穿她以前穿过但仍显得很新的,依照周礼而绣满了金红色翟鸟的上绀(深紫蓝色)下缥(青蓝色)锦缎皇后礼服,格外显得光彩照人。同时,基于相反相吸的宇宙定律,在长方脸小眼睛、宽肩膀阔腰腹的司马越看来,丰圆 分卷阅读5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脸大眼睛、长颈项瘦腰身的羊献容更是特别迷人。 司马越比羊献容大了十几岁,但他也像年龄比他略长的刘暾一样,并不把羊献容当作小辈。何况,司马衷是司马越的远房堂哥,羊献容就是他的远房堂嫂,他更有理由视羊献容为平辈。 对羊献容,司马越恰似刘暾对她那样怦然心动。然而,司马越并没有刘暾那种自认高攀不上的心理,也没有刘暾那份无私奉献的情怀。司马越向来只要看上了一个女人,就会想办法弄到手。这一次,也不例外…… 清河公主 羊献容第五度当上皇后之后,一心亟于促使澜儿赶快正式受封为公主,获得一块封地。在她看来,自己的后位随时可能不保,但澜儿不管怎么说,总是司马家的女儿,只要澜儿有了公主的封地,无论换成司马家哪个亲王当权,都还不至于不认帐。一旦澜儿得到了封地的税收,就一辈子不用愁了! 天下母亲都会为儿女着想。这种母性的盘算,在羊献容心中格外昼夜不停,因为自从她发现了司马衷智能不足,就自认此生与幸福绝缘,只能把所有的希望转移到孩子身上了。总算值得庆幸的是,她从王嬷嬷的悄悄话中得知,皇帝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高烧许久不退,以至于把脑子烧坏了一些,智慧不再随着年岁增长。换句话说,司马衷类似儿童的简单头脑并非天生,不会传给下一代。 司马衷与他的第一任皇后贾南风生了四个女儿,最小的一个跟羊献容同年。在羊献容入宫封后之前,那四位公主都已经出嫁了。不过,逢年过节,她们会回宫来向父皇请安。羊献容眼看她们虽然多少遗传了据说是来自贾南风的黑脸枯发、大嘴暴牙等外表上的缺点,但她们之中每一个言行举止都很正常,显然没有智力问题。这使得羊献容暗自松了一口气,更加确信不用害怕生出低能儿。 羊献容于永康元年十一月初七(西元300年十二月四日)成为司马衷的第二任皇后,却到大安二年(西元303年)夏末才怀上第一胎。主要原因是,她跟司马衷很少同房。 大婚当天夜晚,羊献容就没有跟司马衷圆房。当时,她心情很低落,还在回想白天举行封后典礼之前,身上青蓝色锦缎绣金红色翟鸟的崭新皇后礼服不知怎么,裙尾着火了!尽管那一团小小的火焰当场被宫女们迅速扑灭,但时间已经来不及去换衣裳,非得穿着裙摆焦黑的礼服接受册封不可。她难免唯恐那是不吉之兆,反复担忧不已。就在心烦气躁之际,她初次面对司马衷的一脸傻笑。 帝后两人并坐在皇后寝宫新房的大床上,交谈不到几句话,羊献容就觉得不对劲了。司马衷的梨形脸略显松弛,分明是属于中年男人的面孔,但他的言语、眼神都令羊献容联想到虚岁才八岁的小弟!当年虚岁才十七的羊献容不由得浑身一凛,整颗心往下沉! 本来,羊献容已在出嫁前夕听母亲、乳母联合对她讲解了男女之事,有心理准备要忍痛迎接皇帝的幸御。然而,当司马衷迟疑伸手,要解开她的锦绣衣襟时,她一看司马衷那付近乎幼稚的笨拙模样,就忍不住蹙眉、摇头。 司马衷注意到了羊献容的不悦,竟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立刻收回了手,低下了头。 “皇上”羊献容含着歉意,轻轻喊出了这一声,但接下来不知还能说什么。 司马衷则站了起来,一脸委屈的表情,嘟着嘴说道:“你不想要朕碰你,那朕出去好了。” 话声方落,司马衷已然往外走了,留下满怀错愕的羊献容。后来,她才慢慢了解,司马衷的心智既然停留在童年,也就和小孩一般敏感,很容易察觉别人的喜怒哀乐、好恶爱憎。 新婚的羊献容独守空房大约有一个多月,到了阴历年除夕,司马衷才再度踏进皇后寝宫的卧房。他听了王嬷嬷说的,过年夫妻一定要团圆,就决定来跟羊献容过夜。然而在这个除夕夜,他们俩尽管同床而眠,却还是没有交合,因为司马衷太紧张了。 司马衷打从第一眼看到羊献容,就非常喜欢,却由于太在意,怕惹她不高兴,反而对她怀有一种类似孺慕之情的敬畏。只要羊献容眉梢眼角流露出一点不情愿的意味,司马衷原本昂扬的兴致立即会垮下来。 虽然,两人很难真正享受到闺房之乐,但偶然还是有迷迷糊糊水到渠成的时候。羊献容终究在大安二年(西元303年)夏天怀孕了。 自从获知有孕,羊献容就唯恐生男孩会被野心勃勃的亲王们谋害,而不断祈祷生女孩。生下一个端丽又灵巧的女儿,是羊献容打从嫁给司马衷以来,唯一达到的愿望。因此,她更把澜儿看成命根子,满心渴望在澜儿身上重新活一次!凡是她得不到的,只要澜儿能够得到,感觉就像是自己也得到了一样…… 基于这种比一般母爱更浓烈的钟爱,羊献容这次重登后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太常卿来询问:“皇女一般要几岁才可以受封为公主?有没有明文规定?” 太常卿恭谨回答:“明文规定倒是没有。不过,大多数皇女都至少过了十岁生日以后,才会受封为公主,也有七 分卷阅读6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八岁就受封的,更小的就没有了,除非是早夭之后追封。” 羊献容听到“早夭”两字,不禁蹙紧了浓秀的双眉。然而,她不想放弃,就接下去问道:“既然没有明文规定,怎么做都无所谓吧?即使没有前例,开个先例也无妨,对不对?” “这”太常卿犹豫了一下,才坦白说道:“不瞒皇后娘娘,这个先例能不能开,老臣不敢论断。如今宫内宫外、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谁做主,皇后娘娘想必很清楚。” 一语惊醒梦中人!羊献容听了,当下暗自决定要写一封信给司马越,恳请他建议皇帝下旨,正式册封澜儿为公主。 司马越收到这封信时,简直觉得喜从天降!他正在动歪脑筋,琢磨着要如何把羊献容弄到手,还真意料不到羊献容会有事相求。太好了!他内心欢呼道。 他当天就回信给羊献容,邀请皇后娘娘在晚膳时间移驾东宫,来商量册封公主事宜。 原来,司马越自从进京掌权以来,一直暂住在应属太子的东宫。他的居心,不言自明。不过,司马越并未急着胁迫司马衷册立他为皇太弟,因为司马颖曾经那样做,而遭到诸亲王反对,引起了天下大乱。何况,在司马颖、司马颙对峙期间,双方难以摆平,不得不改立司马衷的亲弟弟司马炽为皇太弟。假如,身为皇帝远房堂弟的司马越贸然取而代之,恐怕名不正言不顺。 反正司马炽的智力虽不低,但个性温顺,很好控制。当司马越以家眷不在身边为由,在京城不设王府,硬要挤进司马炽居住的东宫,司马炽笑脸相迎。这也让司马越放心留着司马炽。 由于司马炽一家也住在东宫,羊献容接受司马越的邀约时,毫无戒心。直到她跨进了东宫的宴会厅,才发现只有司马越一人坐在厅内等她。 “皇太弟,还有太弟妃呢?”羊献容脱口问道。 “皇太弟带着一家子,到峻阳陵去给先帝扫墓去了。”司马越含笑答道。 羊献容心想不对,今年清明早就过了,而这几天没有一天是先帝的冥诞,也不是先帝的忌日,他们一家人怎会忽然去扫墓?可是她不好意思多问,就点了点头。 司马越请羊献容坐。羊献容坐下来一看,仅仅为两人而设的筵席,竟然摆满了大鱼大肉!她感觉越来越不妙了! “皇太弟他们不在,这么多菜肴,怎么吃得完?不如去请皇上也来一道用膳吧!”羊献容轻声提议道。 “皇上耐不住饿,此刻想必已经用过晚膳了。”司马越笑嘻嘻否决道:“再说,皇后娘娘驾到,为的是来商议册封公主之事,而皇上不谙宫廷礼仪,要是来了,必然问东问西,反而会耽搁这件大事的进展。” 羊献容听了,只好打消去找司马衷来的念头。 “提起册封公主,这确实是本宫前来打扰的原因。”羊献容趁机柔声说道:“澜儿是王爷的侄女。王爷愿不愿意关照小侄女,奏请皇上,早日正式册封她为公主?” 她不知不觉在话语间流露了女性的娇媚。或许在潜意识中,她自知如此表现,会有助于在男人面前达成目标。但以她从小所受的礼教薰陶,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这种想法。 司马越听见羊献容类似撒娇的口气,顿感一阵飘飘然,颇为受用。他脸上笑意更浓了。 “那当然没问题!”司马越豪爽笑道:“娘娘的女儿,就跟臣自己的女儿一样啊!” 这句话暗示的轻薄使得羊献容登时涨红了脸,偏偏不好发作,只有低下头,默不作声。 司马越看她那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更加认定她逃不掉,不禁得意笑道:“臣敬娘娘一杯!” 羊献容无奈,只得举起了酒杯,浅酌了一口。 “唉!娘娘喝得太少了!”司马越啧啧批评道:“一定是这酒不好!臣叫人去换一壶来!” “不用了!”羊献容委婉阻止道:“这酒是上好的,只是本宫不善饮。” “娘娘纵使不善饮,为了给臣一个面子,也勉为其难,喝一杯吧!”司马越殷勤劝道:“一杯总得要干杯,不然太不够意思了。” 羊献容听出了他话中半强迫的意味,而且自信酒量其实尚可,就点头答应,把杯中的酒都喝完了。 接下来,司马越不停给羊献容夹菜。羊献容尽管毫无胃口,也勉强自己吃一些,主要是想要有食物垫胃,才好避免被司马越灌醉。她做梦也想不到,平日空腹喝也不至于醉的一杯酒,竟然才下咽片刻,就令她忽感晕眩! “本宫,头好晕!”羊献容忍不住埋怨道:“不行!本宫得回去了。” 说着,她就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正要举步,却一个踉跄,整个人瘫软下来,昏了过去。 司马越眼看酒中迷药生效,喜上眉梢,立刻去把纤瘦的羊献容横抱起来,大步迈向他自己的卧房…… 次日清晨,羊献容迷迷糊糊醒来,骇然惊见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而司马越正站在床前穿衣服! “娘娘醒啦?”不等羊献容开口询问,司马越就厚着脸皮笑道:“昨夜娘娘 分卷阅读7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不胜酒力,醉倒了。臣只好委屈娘娘在这儿留宿了。” “你!”羊献容恍然大悟了这是怎么回事,气得抓住锦被以掩护前胸,翻身坐起来,冲口叫道:“你竟敢在酒中下药!” “嘘!”司马越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接着一边拉好衣襟,一边警告道:“这事要是传扬出去,可会有损娘娘的清誉。请娘娘稍安勿躁!臣不会忘记娘娘的嘱讬。经过了这一夜,臣更把娘娘的女儿当作自己的女儿了。娘娘多躺一躺,等宿醉醒透了再回去吧!臣得去上早朝了。” 话才说完,司马越已经穿好了衣服,匆匆转身走了,留下羊献容坐在床上,拥着锦被,哀哀啜泣…… 依照儒家的礼法,羊献容不堪受辱,理当一死以殉节。问题是,羊献容舍不下女儿,也不会甘心为了忠于傻呼呼的司马衷而自尽。她痛哭过一场之后,还是决定忍气吞声,活下去! 她一方面咬牙愤恨司马越奸计得逞,另一方面,却不自觉默默期待司马越实践诺言…… 过了几天,司马衷果然履行承诺。足岁才两岁多、虚岁三岁的司马澜尚未开始人生的记忆,就获得了河北清河县的封地,懵懵懂懂受封为清河公主。 羊献容达成了这个愿望之后,安心了不少。她做夢也想不到,仅仅再过几个月,母女俩就要变成孤女寡母了…… 幼年丧父 西晋光熙元年十一月十七日(西元307年一月八日)夜晚,羊献容刚刚把澜儿哄睡,忽然听见一名宫女的叫声:“皇后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呀!” 羊献容赶紧走到卧房门口,去警告那名飞奔而来的宫女小声一点,以免吵醒了公主!宫女则一边降低音量,一边气喘吁吁答道:“是!皇后娘娘,请见谅!可是,这真的是天大的急事啊!皇上,驾崩了!” “什么?”羊献容大吃了一惊,倒退了一步,差点跌倒。她一稳住自己,就急着问:“怎么会呢?皇上白天还好好的啊!” “没有人清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宫女悄声答道:“不过,有人传说,大概半个时辰以前,皇上叫人送宵夜过去,御厨房就煎了几块饼送去。然后”她忽然间住了口,不敢再往下说了。 难道,司马越指使厨子在那几块饼中下了毒?羊献容不禁喃喃自问:如果真是那样,为什么?司马越并没有皇太弟的名份,皇上去了,继承皇位的理应是皇太弟司马炽,司马越还是只能在幕后操纵,又何必谋害皇上呢?那对他有什么好处? 羊献容满怀狐疑,一时之间竟然忘了悼亡。直到听见王嬷嬷哀哭,羊献容才想起司马衷类似孩童的单纯善良,而黯然神伤。不过,她并未流泪。她认为自己应该为丧夫哭泣的时候,却反而不知为什么,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茫然怔忡间,羊献容默默听着王嬷嬷叨叨怨叹:“老天怎么不长眼哪?怎么不保佑皇上万寿无疆呀?皇上不只是皇上,也是个大好人耶!从前的贾皇后长得那么难看,皇上根本不喜欢她,但是她只要在皇上面前装可怜,皇上就心软了,就留在她身边过夜了,才会跟她生出四个女儿来。这世上还有哪个男人,会有皇上的同情心啊?” 王嬷嬷说得没错,皇上是比一般男人心地柔软!他的确是个好人!羊献容这么想着,却仍然没有落泪。 对司马衷,羊献容并非无情,却丝毫没有一般妻子对丈夫的依恋。她嫁给司马衷这些年来,每次遭逢劫难,司马衷都置身事外。她早就跟寡妇一样单独奋斗了,以至于一旦真正成了寡妇,也不会觉得失去倚靠。 由于习惯了时时为自己与女儿求生存、求平安,羊献容为司马衷默哀了不到两刻钟,就开始思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唯恐司马炽继位,小叔子不会册封寡嫂为太后,那么母女俩只能搬到澜儿的封地清河县去了。在这个乱世,清河县要是起了战争,母女俩无依无靠,岂不悲惨?看来还是留在皇宫中,即使哪天又发生政变,皇帝或权臣不管换成谁,都不至于太为难先帝留下的寡妇孤女。问题是,如果当不上太后,能以什么名份留下来呢? 她想来想去,终归认定必须当上太后,才好留在皇宫中,而她要当太后,皇帝就得比她小一辈。因此,她决定设法让司马衷的侄子,也是曾经受封为太子又被废的司马覃继承皇位。这个主意一打定,她就秘密派人去传召年仅十二岁的司马覃进京。 司马覃赶到京城的尚书阁时,偏偏司马炽得到密报,也来到了尚书阁,甚至有司马越陪他一道进来。羊献容晚来了一步,刚到门口,就听见司马越的洪亮声音:“覃儿,你是来给先帝奔丧的吧?也正好来参加你炽叔叔的登基大典。” 这么一来,羊献容顿时泄气了,晓得大势已定,自己等于白忙了一场。她只是不懂:反正继任的皇帝无论是谁,都仅仅是司马越掌握的傀儡而已,为何司马越偏偏就是要扶植司马炽,而不选年纪更小、照理说更好控制的司马覃呢? 羊献容越想越气,以至于满脸寒霜。司马越冲着她微笑时,她反而撇开脸,冷冷斜瞪了他一 分卷阅读8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眼。 司马越眼看羊献容憋着怒气的模样,神情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倒显得更年轻、更可爱了。于是,司马越不但不以为忤,反而笑得格外开怀。 “覃儿,你远道而来,一定累了,也饿了吧?”司马越眉飞色舞,朗声笑道:“应该让你炽叔叔请你好好吃一顿!我还有些事情要跟皇后商量。不如你们俩先走一步!” 司马炽点头称是,又转向司马覃,和颜悦色说道:“覃儿,我们走吧!” 他们俩一离去,司马越立即屏退左右。室内很快只留下了他自己与羊献容两人。 司马越含笑望着羊献容,轻松说道:“皇后娘娘心中有什么不痛快,不妨直说!免得闷在心中难过!” “好!”羊献容不吐不快,略带激动直言道:“你为何执意要让司马炽继位?司马炽已经成年了。倒是覃儿年少,必然会更听你的话,有什么不好?” “皇后此言差矣!”司马越嘻皮笑脸回道:“臣怎敢叫未来的皇上听臣的话呢?” “你”羊献容差点气结,深吸了一口气,才冷哼道:“现在四下无人,你真的不需要装模作样!京城的兵权如今在你手上,不管谁当皇帝,都得听你摆布。你何不干脆说出来,为什么你宁愿选司马炽?” “那么臣也要问皇后,为什么有意选覃儿?”司马越迅速接口反问,又说:“只要皇后先回答臣的问题,臣自然会打开天窗说亮话。” “这你难道还猜不出来?”羊献容冷笑道:“司马炽是本宫的小叔子,不可能尊本宫为太后。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非逼本宫说出口不可!” “这个娘娘请放心!”司马越胸有成竹说道:“臣会要司马炽给娘娘一个恰当的封号,让娘娘以及清河公主都能名正言顺留在皇宫中。” “哦?”羊献容越发不解了,蹙眉问道:“既然,你不是容不下我们母女俩,究竟为何不肯让本宫晋升太后?” “因为,要是让覃儿继位,尊你为太后,他依照宫廷礼节,必须对太后晨昏定省,天天一大早就会去向你请安。”司马越抛开了礼数,坦白答道:“那样,我要去你的寝宫过夜,天不亮就得离开了,那多扫兴!” “什么?”羊献容大惊失色,刹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过了须臾,才怒声斥责道:“你在胡说什么?放肆!” “放肆又如何?”司马越不以为意,调笑道:“做都做过了,还有什么不能说?反正我家眷不在京城,没有妻妾会来吵闹。等到忙完了先帝的丧事,我会常常去你的寝宫陪你。” “不行!”羊献容面红耳赤,急急否决道:“本宫绝对不会让你得逞!” “你不让也得让啊!”司马越嘿嘿笑道:“你一个寡妇带着幼女,孤苦伶仃,不靠我,你还能靠谁?你好好想想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今天就不陪了,改天再见。你乖乖等我去你的新寝宫找你呦!” 司马越说着,突然伸手到羊献容脸颊边,轻轻拧了一把她的苹果肌,才笑着扬长而去。 羊献容怔怔站在原地,脑海中蓦然浮现出疑问:难道,司马越除掉皇上,竟然是,为了我? 自从羊献容中了司马越的迷药那一夜过后,司马越食髓知味,几个月以来多次写信,邀约羊献容见面,羊献容一概予以婉拒。司马越很生气,频频在信上自夸遵守诺言,封了司马澜为清河公主,又大骂羊献容过河拆桥!羊献容还是置之不理。 难道,只因为我不肯背着皇上跟他私通,他就毒杀了皇上?羊献容满心颤抖着想道。 倘若他真有那么狠心,我要是不从,会有什么后果?羊献容越想越害怕…… 直到有宫女敲门,问皇后娘娘是否要起驾回去了?羊献容才从恶梦般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她强自镇静,不让宫女、太监们看出异样,维持着平日的端庄姿态,乘轿子回到了皇后寝宫。 幼小的司马澜听说母后回来了,立即冲了出来,投入母亲的怀抱! 羊献容一边抱紧了澜儿,一边压抑住自己想哭的冲动。当她亲吻着澜儿稚嫩的小脸时,她听见了自己无声的倾诉:“宝贝!母后无论如何,一定会保住你!只要能够保住你,母后什么都可以牺牲……” 笼中金雀 司马澜开始记事之前,晋惠帝司马衷就崩逝了,难怪司马澜一点也不记得她的父皇。到了她四、五岁,逐渐有记忆以后,在她生活中最像父亲的长辈,反而是涉嫌弑杀她父皇的司马越。 每次司马越来,都会带玩具给司马澜。司马澜因此很欢迎他,不懂母后为何对他总是冷冷冰冰? 每当司马澜问:“母后为什么好像不喜欢越叔叔来?”羊献容当然不可能告诉小小年纪的女儿:因为母后怀疑,越叔叔在你父皇吃的饼中下了毒!她只有顾左右而言他。久而久之,司马澜习惯了,就不再问了。 这几年,羊献容与司马澜都住在弘训宫。自从司马越示意他扶植的傀儡皇帝司马炽给司马衷取谥号为惠帝,再尊羊献容为惠帝皇后以后,她们母女 分卷阅读9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俩就从皇后寝宫搬进了弘训宫。 弘训宫的装潢比皇后寝宫略逊一筹,但差别不大,羊献容并不在意。在弘训宫过日子,她唯一的烦恼,只是司马越的纠缠。 虽然司马越有时候会率军出征,但只要他人在京城期间,必然会三天两头到弘训宫来过夜。 在他首度踏进弘训宫的夜晚,羊献容故意把自己灌醉。她不情愿面对为了确保自己与女儿平安,而不得不委身于司马越的事实!唯有醉得神智不清,浑然不觉自己在做些什么,她才不会受到羞耻心的折磨。 这样过了好几次以后,司马越不满意了。他开始想要羊献容对他的举动有反应。 于是,两人又一次在弘训宫共餐时,司马越一把夺去了羊献容手中的酒杯,并且大声叫道:“不许再喝了!” “为什么不能再喝?”羊献容嘟起了圆润的嘴唇,小声抗议道。 “你总是喝得烂醉如泥,让我一个人演独角戏!”司马越嚷道:“一开始新鲜,也就罢了。久了实在腻味!今夜,我一定要你清醒着,好好服侍我!” 羊献容听了,晓得抗议也没用,就一言不发,但忍不住悲从中来,流下了眼泪。 “你哭什么?”司马越蹙眉问道,但语气变得比较温和。男人看到自己喜爱的女人落泪,总会心软,司马越也不例外。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必须答得有技巧,才不至于得罪司马越。因此,羊献容内心琢磨了一下,才哽咽着答道:“我为先帝感伤,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面对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司马越无法发脾气。他咽下了不悦的感受,转念一想,忽然灵机一动,就温言软语说道:“唉呀!你何必这么想不开呢?先帝的后妃要为他守节,不过是汉武帝独尊儒术以来,才有的礼法,并不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在汉武帝掌权之前,他自己的祖母窦太后就有个情夫名叫刘畅。再看更早的历史,秦始皇的高祖母秦宣太后,可还有过不止一个情夫!” “真的?”羊献容睁大了原本就圆的双眼,讶然问道。她从小熟读东汉女学者班昭写的《女诫》,因此认定了女人一生只该属于一个男人,倒是从未读过关于窦太后以及秦宣太后的历史。 “你呀,小时候大概只读过《孝经》、《论语》、《女诫》,很多好书都没读过。”司马越取笑道:“汉武帝独尊儒术,为的是儒家讲究忠君,他好用来控制臣民。反正他是男人,不在乎某些腐儒利用儒家思想来压迫女人。老实说,以儒术来治国虽然有好处,但是不让寡妇再嫁,对国家反而不利,因为那就减少了女人生孩子的机会呀!太平年代还无所谓,可到了兵荒马乱的年头,战亡将士的妻子都不再嫁的话,减少的人口如何补回来?” “嗯!”羊献容听他言之成理,不由得点了点头,脱口应道:“这我倒从没想过……” “你年纪还轻,哪想得到那么多呢?”司马越眼看自己快要把羊献容说服了,不禁语带得意:“告诉你,咱们汉人虽然比胡人有文化,但是在男女方面,咱们汉人皇室的规矩还真不如匈奴、鲜卑那些蛮族!他们的首领一旦去了呀,下一位首领就会接收先父或亡兄的所有妻妾。” “什么?”羊献容从不曾风闻这项胡人习俗,自然颇为讶异,惊叹道:“他们怎会那样做呢?那岂不是乱伦了?” “有什么乱伦?”司马越笑嘻嘻辩解道:“不管是儿子跟庶母,或者弟弟跟寡嫂,都没有血缘。接收了庶母或寡嫂,即使当时她们怀着亡夫的孩子,也是自己家的。换句话说,那种做法能够让那些女人继续为同一个家族延续命脉,对于传宗接代很有利,难怪会在人口稀少的漠北风行。只可惜咱们汉人的皇帝,唯有前朝的魏文帝胆敢公然效法。别的皇帝,即使也有把先帝妃嫔纳入后宫的,都是秘密进行,不敢声张,未免太矫情了!” “你说魏文帝把庶母纳入后宫?”羊献容诧问:“这我也从没听说过。你确定?” “绝对没骗你!”司马越保证道:“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查史书,就会看到了,他的生母卞太后为此大怒。依我看来,她老人家实在没必要管那么多啊!” 羊献容听得出司马越有根有据,就不再多问了。司马越这番话,让她感觉好过了很多:原来,自己并非唯一没为先帝守节的寡后! 司马越见羊献容不语,赶快再接再厉,好言好语劝道:“你呀,何苦只为了《女诫》那一套愚弄女人的荒谬理论,就跟自己过不去呢?你年纪轻轻,恰似一朵鲜花,正是需要雨露滋润的时候。我这么疼你,而你却总是醉得不省人事,不但辜负了我,也辜负了你自己的青春哟!” 羊献容听着,内心开始动摇:的确,我年纪还轻,可是一直在虚度青春!尽管生过一个孩子,却从未尝过真正的男欢女爱究竟是什么滋味…… 如此想着,羊献容就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吧!我不喝了。” “嗯!这样才乖!”司马越开怀笑道:“良宵苦短,我们就别再浪费时间了,走吧!”说着,他就拉起了羊献容丰润白皙的玉手,把她拉得从坐 分卷阅读10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垫上站起来,接着又从她对面走到她身边,把她横抱起来,大步朝卧房跨过去…… 司马越早就这么做过好些次了,但这是第一次,羊献容清楚意识到了他戎马生涯锻炼出来的强壮。相对而言,体型虚胖的司马衷力气太小,从不曾横抱过体重其实相当轻的羊献容。过去的欠缺,使得羊献容此刻无法不受司马越的阳刚气息所吸引…… 这一夜,羊献容初次体验到了男女之间欢情澎拜的顶点。她激动的表现令司马越极为满意,也非常得意!然而,到了次日早晨,司马越离去之后,羊献容却忽觉一阵罪恶感袭上了心头…… 虽然,得知了秦宣太后与汉朝窦太后都有情夫,她已经抛开了《女诫》的虚伪教条,不再认为自己不为先帝守节就是犯了滔天大罪,但问题是,她的情夫不是别人,而是最有嫌疑毒杀先帝的弑君罪人!他绝非善类!只要想到了这一点,羊献容就不肯让自己对司马越投入感情,更要避免怀上他的私生子。因此,羊献容特地请来了御医,谎称自己最近经血不顺畅,请御医按月开催经汤。 御医对于司马越经常出入弘训宫早有耳闻,当然猜得出惠帝皇后需要催经的真实原因,但佯装不知,只顾遵旨照办。 大权在握的司马越耳目众多,很快获悉了羊献容的避孕措施。他并没有反对,因为考虑到万一生出了私生子,只能讬付给司马炽的某个妃嫔,或者送到他自己在封地的王府去给贤惠的裴王妃抚养,那么,孩子得不到亲娘的抚育,多可怜呢?不如不生吧! 司马越并不指望羊献容为他生孩子,但除此之外,他完全把羊献容当作他的女人,不解为何羊献容一方面终于肯在闺房内配合他所有的欲求,另一方面却仍在女儿以及下人们面前对他表情漠然?他忍不住要问! 羊献容不敢质问司马越到底有没有谋害先帝?为了保障自己与女儿的安全,她宁可不要冒险触怒司马越,就搪塞道:“不管儒家的规矩多么不合情理,既然这是咱们汉人的治国之道,我还是得要依循礼教,摆出为先帝悼亡应有的样子。你说是不是?”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使得司马越无可奈何。同时,羊献容在床上的热情与在床下的冷淡反差之大,倒是激起了司马越更强烈的征服欲望,令他深感只得到了羊献容的身体未免不够,而迫切想要赢得她的心!于是,司马越千方百计要讨好羊献容,每次来都带给她各式各样别致的礼物,又派人把弘训宫整修得比皇后寝宫还要豪华…… 他不知道,这一切反而令羊献容感伤,觉得自己好像他刻意娇养的一只金丝雀,锁在镀金的鸟笼中,不得自由…… 天赋异禀 司马澜虚岁六岁生日过后,羊献容开始亲自教导澜儿启蒙读书,并为她取表字为顺风。 羊献容很快发现,澜儿不算特别聪慧,但认真学习,还算孺子可教。这使得她安心:澜儿确实没有遗传司马衷的弱智,那就好了!羊献容并不指望澜儿将来博学多才。她观念很传统,只期盼澜儿长大以后择偶顺遂、婚姻美满。那么,只要澜儿不呆不傻,未来凭着公主的尊贵身份,挑到品学兼优的如意郎君以后,自然会得到夫家的尊重。 随着司马澜的成长,羊献容渐渐注意到,澜儿智力虽然只算中等,但体能过人!本来小孩子活蹦乱跳并不稀奇,但有一次,澜儿不小心栽进庭院中的池塘,宫女们还没来得及跳下去救,澜儿已经无师自通学会了游泳! 澜儿另一个惊人之举,是经常一溜烟爬到柱子顶端!即使是顽皮的小男孩也不见得抓得紧那样光滑的柱子,更别说是通常比较胆怯的小女孩。 现任皇帝司马炽有个跟澜儿同年的女儿沁儿,就根本不敢爬柱子。每次两个小女孩一起玩,沁儿总会站在柱子底下,呼叫澜儿赶快下来! 司马沁比司马澜还小三个月,个子却比司马澜高了将近半个头,肌肤也较为丰润。倒是比司马沁小两岁的妹妹司马滛,跟司马澜差不多高。这让羊献容看出了澜儿比同龄的孩子瘦小。做母亲的难免为此烦心。 羊献容认为,澜儿长得不够高是因为吃得太少。问题是,无论羊献容怎么想办法哄澜儿多吃一点,澜儿就是会抗拒,甚至会吐出来。澜儿似乎天生不需要那么多食物。早餐就足以供给她一整天的活力。她中午从来不饿,而且不饿就不肯吃。一直到晚上,她才肯略微吃些东西。 有一天,羊献容生气了,故意不给澜儿吃早餐,也不喊她用午膳,看她会不会自己跑来嚷肚子饿,讨东西吃?羊献容实在意想不到,澜儿会像没事人似的,照样早晨背完书练过字,就东奔西跑玩耍,体力丝毫不减。 澜儿玩得起劲时,往往连水也忘了喝,却仍然精神奕奕。羊献容不禁怀疑:澜儿怎会像骆驼一样能够忍饥捱渴?难道这是一种天赋的耐力? 羊献容回想自己怀着澜儿的时候,起初害喜,吃什么吐什么,后来又为娘家受到成都王司马颖迫害而伤心,心情低落得提不起食欲。当时她不免担忧自己吃得这么少,胎儿会不会营养不够、发育不良?结果,澜儿出生时只是太 分卷阅读11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瘦,身体机能一切正常。 难道,澜儿早在娘胎之中养成了少吃的习惯,以及只靠少量养份即可生存的体质?羊献容怔怔想着。 这种体质,若是碰到饥荒,倒是比较容易熬得过去!羊献容不由得想道。她听说了最近两三年来,幽、并、司、冀、秦、雍六州都閙过蝗灾,饥民遍野。不过,她总认为,饥荒不会蔓延到宫墙之内,除非,战火燃烧到了宫墙之内……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宫外局势如何,深宫之内的羊献容当然不太清楚。她最可靠的消息来源是司马越,但自从司马越在京城兴筑了一座华丽的王府,他的正妃裴氏又从东海国迁徙过来以后,司马越到弘训宫来过夜的次数就锐减了。毕竟,司马越与他的裴王妃一向感情甚笃。雖然司马越会在外面拈花惹草,却从不减他对发妻的重视。只要他回到家,就会假装外面的女人不曾存在。尽管他对羊献容与对一般女人不同,他还是把裴王妃放在第一位。一旦裴王妃在京城,他就尽量夜夜归家,很难抽出时间造访弘训宫了。 他不来最好!羊献容默默自言自语着,内心不晓得为什么,泛起了一阵空虚…… 某一天黄昏,就在羊献容不知不觉又想起了司马越的时刻,司马越终于出现了。然而他这趟来,却是来告别。 “匈奴首领自从两年前称帝,一直派兵骚扰边境,又勾结了羯族,时常入侵。最近实在閙得太不像话了!”司马越以严肃的语气说道:“因此我主动向皇上请缨,去讨伐胡人。这一去,说不准要去多久。你可要多保重!” “你也是!祝你旗开得胜!”羊献容故作淡定说道,双眼却忍不住泛起了泪光。 “咦!你眼眶怎么湿了?”司马越注意到了羊献容在压抑眼泪,反而得意起来,笑道:“啊!你舍不得我!原来,你心中总算还是有我呀!” “才没有呢!”羊献容嘟起了圆润的嘴唇,否认道:“裴王妃才真的舍不得你。” “唉呀!”司马越笑得更开怀了,一边笑,一边调侃道:“你不但舍不得我,还嫉妒裴王妃呢!我真是没有白疼你!” “你”羊献容面红耳赤,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司马越也不让她说下去,就以深吻堵住了她的口舌…… 然后,司马越以与皇帝密商军机为藉口,派人回府禀告裴王妃,他要留在皇宫中过夜。这是司马越与羊献容最如痴如醉、难舍难分的一夜。两人都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也是彼此共渡的最后一夜…… 司马越率领四万大军出发时,唯恐傀儡皇帝不放心,留下了他的裴王妃以及世子司马毗。 尽管如此,司马越才离开,司马炽的亲信周馥就提议皇上迁都寿春,以摆脱忠于司马越的守将控制。司马炽早就受不了司马越的操纵,当然想趁机夺回皇权,做一位真皇帝! 虽然,司马炽考虑了一番以后,并未答应迁都,但他发了一封密诏给青州刺史苟曦,任命苟曦起兵征讨司马越。 这时候,司马越正在到处征兵,响应者却寥寥无几。他一旦风闻皇帝派了苟曦来诛除他,赶紧命令从事中郎杨瑁、徐州刺史裴盾前往青州,迎战苟曦。然而,杨、裴二人的军队尚未到达青州,司马越就在腹背受敌的压力之下病倒了。 不出几天,司马越病逝于项城。临终前,他喃喃呼唤着发妻裴王妃、爱子司马毗,而他眼前,也晃过了羊献容的苹果脸…… 同一天夜晚,羊献容做了一场恶梦,但梦中只有烽火连天,并没有司马越。她半夜惊醒时,浑然不知司马越已经不在人间。 司马越手下的太尉王衍决定秘不发丧。远在洛阳又幽居深宫的羊献容,自然无从得知司马越的生死。她照样天天照顾澜儿,过着母女相依为命的日子。 同时,王衍推举襄阳王司马范为大将军,统领司马越留下的部队,打算护送司马越前往他的封地东海国安葬。他们意想不到,投效匈奴的羯人将领石勒会穷追不舍,一路追赶到苦县宁平城。司马越生前倚重的部将钱端出兵对抗石勒,却兵败而战死。大军从此溃散。 石勒的军队活捉了王衍以及襄阳王司马范、任城王司马济、西河王司马喜、梁王司马禧、齐王司马超、吏部尚书刘望、豫州刺史刘乔、太傅长史庾顗等人。审问过后,石勒又在夜晚派人推墙,把他们全都压死了。 至于司马越的灵柩,石勒故意放了一把火,把尸首烧成灰烬。 在石勒大获全胜之后,他手下有一名汉人将领王弥的弟弟王璋特别狠心,对败军以及当地平民赶紧杀绝,放了一场大火,把他们全都烧死了。 更惨无人道的是,这些被烧死的军民尸体都变成了石勒部队瓜分的烤肉!胡人吃汉人的流言从此到处传播…… 京城内原本忠于司马越的守将们闻讯,赶快护送司马越的裴王妃和世子司马毗潜逃出城。石勒在洧仓迎战司马毗,结果活捉了司马毗以及诸王公卿士,一概予以斩杀。 已到中年但风韵犹存的裴王妃则惨遭玷辱,又被贩卖为奴。 这一幕又一幕惨剧 分卷阅读12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发生时,羊献容母女都还在皇宫中过着安稳的日子。羊献容从不过问朝廷之事。因此,当司马炽由于畏惧石勒,而把与胡人的冲突都归罪于司马越,并下诏把已逝的司马越贬为县王,羊献容也没有听说。她一心以为善战的司马越会打胜仗,迟早会凯旋回京。 直到有一天,羊献容去皇后寝宫给司马炽的皇后梁兰璧送生日礼物,两人闲聊,羊献容才从梁皇后口中得知,司马越已经病逝,又被胡人毁尸! 羊献容听了,只觉得眼前一黑!她脱口问了一声:“什么?”就竟然往前一栽,浑身一软,从座位上滑了下去。这时候,宫廷中已有椅子,但名称不叫椅子,却因是模仿胡人坐具的新产品,而称为胡床。 梁皇后坐在茶几另一边的一张胡床上,眼看羊献容滑下座位,不由得惊叫:“惠帝皇后!” 羊献容好像被喊醒了一般,抬眼望向梁皇后,勉强苦笑了一下,自我解嘲说道:“没事!不知怎么搞的,一下子没坐稳。大概是还没习惯坐胡床。” 接着,她慢慢站了起来,又彬彬有礼说道:“打扰很久了!哀家这就回宫了。” 她自称“哀家”,是因为惠帝已逝,但她的封号只是惠帝皇后,并非太后,所以必须跟现任皇帝的梁兰璧皇后平起平坐。 由于地位相等,羊献容一站起来,梁兰璧立即也跟着站了起来。直到羊献容请她留步,又走出皇后寝宫的前厅之后,梁兰璧才坐回原位。 梁兰璧原本风闻过司马越常去弘训宫之事,一旦亲眼目睹了羊献容对司马越死讯的激动反应,就更认定了那是事实。不过基于同情心,她假装不知情。她暗想:惠帝皇后年轻寡居,带着一个幼女,无依无靠,碰上司马越那种强势的男人,自然难以抗拒。若是换了自己,恐怕也无法拒绝司马越啊!谁能苛责惠帝皇后没为惠帝守节呢? 她喝了一口茶,又接下去想道:这下子,司马越去了,皇上总算不再被他操纵,可以当家做主,成为一位真皇帝了!只盼望皇上能够抓紧实权,励精图治!皇上天性老实,即使大权在握,也不至于广纳妃嫔,而他目前的妃嫔之中,也没什么厉害角色,本宫这个皇后之位,应当还是坐得稳。看那惠帝皇后可怜,性情也相当安份,日后倒是不妨多关照她…… 就在梁兰璧这样沉思的时候,羊献容由贴身宫女扶持,踉踉跄跄回到了弘训宫。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怎会为了司马越如此伤痛? 她回忆与司马越之间一幕又一幕,从最初司马越使用迷药迷昏了她,害她醒来才惊觉已经失身的那个早晨开始想起…… 司马越实在不是个好人!不但以下流的手段夺取了皇后的贞操,而且模仿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甚至涉嫌谋杀先帝! 那样一个恶霸亲王,我却在先帝崩逝之后接纳了他!本来,那只是情非得已,只是为了确保母女俩平安而已,就算因为未曾从先帝那边得到过真正的闺房乐趣,出自于好奇心,而放纵自己,跟他尝试了一些,可也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心,一直没有把他当成心上人啊!怎么可能反而在他去世之后,觉得对他如此恋恋难舍? 羊献容满怀疑惑想着,耳畔忽然浮现司马越洪亮的声音:“你们女人哪,其实要的不见得是最善良的男人,而是最强壮、最能保护你们的男人!” 她记得那时候的自己摇了摇头,轻声啐道:“王爷喝多了,又在随口乱讲话了!早点安歇吧!” “我可没有胡言乱语!”司马越辩解道:“咱们汉人说是文明,骨子里跟胡人并没有两样。你要是看得到胡人的男女,就晓得他们那才是真性情!所谓不打不相识,我为了保卫国土,非跟胡人打仗不可,但是跟他们接触多了,对他们有了一些了解,结果发现他们什么都比不上咱们汉人,就只有男女之间直来直往,爽快得很,是他们最大的长处,不像咱们汉人的礼教,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呀,什么一女不事二夫呀,太虚伪了!” 司马越停下来喝了一口酒,又朗声笑道:“咱们汉人的老祖宗,在没有发明农耕、没有大家庭制度之前呀,一定也跟胡人一样处处为家。那种生活对女人特别艰难,因为女人天生体质比较柔弱,到了怀孕、生产、哺乳的时候,更没办法自己觅食,当然得靠男人来养啦!若是碰到野兽,也得要靠力气大的男人来保护。那么,女人哪能不喜欢最强壮的男人呢?即使现在,咱们汉人不再过那样的日子了,那样的心态想必还是遗传到了当今的女人身上。所以说,咱们汉族的女人哪,一旦碰到了强壮的男人,就算碍于礼教,嘴上说不要不要,心底可是想要得很啊!” 羊献容当下被他说得满脸通红,无言以对…… 此刻回想起来,羊献容不禁怀疑:难道,就因为他保护我,所以我对他动了心? 如果是,未免太迟…… 羊献容清晰记着,司马越远行之前,曾经以他惯常用的吊儿郎当口气叹道:“我这辈子,除了没当上皇帝,大致没什么遗憾了!唯一想要而没得到的,就只是听你亲口说一句:你喜欢我,不能没有我。不过呢,这种话总不能逼你说,逼出来的就没意思了。 分卷阅读13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或许,我们这次别离,会让你开始想念我。等我回来了,会这么对我说!嗯?” 说着,司马越又伸手捏了捏羊献容脸颊上的苹果肌,就转身走了。 羊献容回顾她目送司马越,望着他的最后一眼,真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回那个时间点,让她喊住司马越,让她在司马越应声回头时,嗫嗫嚅嚅:“王爷,我,我确实已经喜欢上了王爷……” 她可以想像,司马越的反应会有多么狂喜!自己为何那么吝啬,就不肯在他出征之前让他高兴一下呢?现在,即使满心愿意把那句话对他重复一百遍,他偏偏再也听不见了! 羊献容心痛如绞!过了片刻,她却又回过头来想道:问题是,假如自己当时那么说了,会不会有另一种后悔?司马越涉嫌毒弑先帝,我怎能喜欢上凶手呢? 司马越到底有没有谋害先帝?会不会是我冤枉了他?羊献容怎么努力细想,晋惠帝崩逝前后的点点滴滴,也还是无法确定,那是不是司马越主使下毒…… 羊献容内心百般纠结,终日不言不语,背着人以泪洗面。所谓母女连心,司马澜很快就注意到了。 为了讨母后欢心,司马澜主动表示要吃午膳,吃不下也勉强塞下几口麦饭。羊献容看女儿终于肯吃午膳了,微微一笑,但仅仅过了一瞬间,笑容又被愁容淹没…… “母后,您怎么了?” 司马澜忍不住问:“为什么一连几天都好像不开心?” 羊献容望向虚岁八岁的澜儿,心想澜儿已经懂得什么是死亡,就坦白说道:“因为,你越叔叔不会再来了。他出去打仗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治不好,就过世了。” “啊!” 司马澜大吃了一惊,清亮的眼瞳立即冒出了泪水。 “你越叔叔常给你带礼物,难怪你为他哭。”羊献容喟叹道:“好了,别哭了!他已经去了,谁哭也没有用。” “那母后为何也为他哭呢?”司马澜直言不讳:”澜儿一直以为,母后不喜欢越叔叔。“ “母后,”羊献容差点不知该如何回答,思索了一下,才避重就轻说道:“无所谓喜不喜欢他。只是你越叔叔这几年,总是保护我们母女俩。” “那母后可不用担心!”司马澜忽然满怀信心说道:“澜儿会保护母后!” “什么?”羊献容很讶异,脱口问道:“你小小年纪,又是女儿身,怎么能保护母后?” “我爬柱子爬到最上面的时候,从高处往下看,可以看得很远,看到了外面的侍卫。” 司马澜认真答道:“我看他们一人手上拿着一根长矛,用来阻挡外人进入后宫。然后,我就自己做了一根长矛。万一有坏人趁侍卫睡觉的时候闯进来,我就可以用那根长矛来保护母后!我去拿给母后看!” 说着,司马澜就匆匆跑开,去拿长矛了。 羊献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怔忡间,司马澜已经跑了回来,挥舞着一根用树枝自制的长矛。 “母后请看!”司马澜炫耀道:“要是有坏人敢来找母后麻烦,我就这样,这样刺他!”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以长矛出击的架势。 羊献容看着,再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几天来哀悼司马越的阴霾似乎从她脸上一扫而空。她真想不到,澜儿不仅跟男孩子一样好动,而且还像男孩子一样爱玩假兵器! 若是在太平岁月,羊献容八成会劝导女儿:女孩子要像女孩子,不要玩男孩子的游戏!然而,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羊献容却觉得,澜儿练习一些防身的技能,倒是有备无患…… 羊献容并没有过虑,尽管她并不知道,匈奴大军正在步步逼近洛阳…… 永嘉之祸 匈奴首领刘渊于西元308年在漠北建国称帝时,取国号为汉。甚至,他本身就用汉姓,跟汉朝宗室一样姓刘,因为,刘渊是西汉时期匈奴首领冒顿单于的后裔。汉高祖刘邦曾把一位宗室女当作和亲公主,嫁给冒顿单于,并与冒顿单于结拜为兄弟,所以,冒顿单于的子孙都姓刘。 这个姓刘的匈奴部落汉化很深,领导阶层人士都会说汉语,会写汉文。到了晋怀帝司马炽在位期间,很多亲王、大臣、将领们都不满东海王司马越在幕后操纵一切,群雄并起,刘渊也想要争天下。为了师出有名,他更要打着汉室后裔的旗号。 不过,刘渊壮志未酬,西元310年就去世了,没来得及看到他手下大将石勒于西元311年击垮司马越的大军,既逼得司马越暴卒,又焚毁了司马越的灵柩。这时候,匈奴汉国的皇帝是刘渊的儿子刘聪。 其实,刘聪并非刘渊指定的继承人。刘聪的哥哥刘和才是从太子之位登基。原来,刘和受了宗正呼延攸、卫尉刘锐,以及侍中刘乘等人进谗所动摇,决意要铲除诸王势力,更容不下当时拥兵十万的刘聪。结果,刘聪有备而战,率军从西明门攻进皇宫,然后在光极殿西室杀害刘和,又逮捕了逃到南宫的呼延攸等人,一律斩首示众。 刘聪即位后三个月,即派刘渊的养子刘曜、汉人将领王弥等人领兵出发,与羯族将领石勒于大阳会师。 分卷阅读14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他们在渑池击败晋将裴邈,就直入洛川,掳掠梁、陈、汝南、颍川之间大片土地。刘聪又派前军大将军呼延晏率领二万七千人进攻洛阳,行军至河南时,就已经十二度击败抵抗的晋军,杀掉了三万多人。 洛阳的王侯公卿们得知情势不妙,纷纷出逃。他们带走了士兵与粮食,以至于城内严重缺粮。饥民们饿得受不了,只能把已饿死的人身上的肉割下来煮食…… 皇宫内有存粮,也有宫苑中种植的蔬菜与饲养的动物,暂时不缺食物,但是御厨房为了未雨绸缪,开始节省食材。羊献容眼看御厨房送来的膳食份量减半,倒是庆幸澜儿一向胃口小,不会吃不饱! 羊献容派王嬷嬷出去打听伙食减量的原因。结果,王嬷嬷回禀的消息吓了她一跳:在匈奴威胁之下,皇上发出了一系列诏书,号召诸王前来京城支援,却竟然无人反应!朝廷的文武百官大概跑掉了十分之九,剩下的十分之一则正在建议皇上迁都! 司马炽犹豫不决,与臣子们商量了几天,才终于决定要乘船从洛水入黄河再入汴水,迁都仓垣。偏偏此时,守卫们已经逃得所剩无几,就连驾车的车夫都不见了。司马炽只好带着后妃、子女以及还在身边的少数臣子们步行,从西掖门出皇宫,往洛水边走。 行前,司马炽派人去通知羊献容,问她们母女俩要不要一道走?羊献容考虑了一下,结论是外面局势太乱,出去反而容易遇到乱兵或流民,更加危险!澜儿还小,到外面去也容易走失。不如还是留在皇宫中,静观其变。若是哪天匈奴真的打进了皇宫,前朝皇室妇女多半会沦为宫奴,那总比出宫冒险还安全一点。 羊献容的推论并没有错。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出行的司马炽等人就回宫了,因为在宫外碰到了盗贼,打不过盗贼,只有赶快逃回皇宫中,把宫门关起来,把盗贼关在门外,才总算靠着难以攀援的高墙挡住了盗贼。 匆忙关宫门之际,司马炽有两个妃嫔以及小女儿滛儿还没来得及跑进来,但盗贼已经追了上来,距离太近,实在不能再等了!司马炽只好果断下令关门,任由那两名妃嫔和滛儿给盗贼掳走了…… 司马炽担心盗贼会如何对待他的妃嫔、幼女,难免泪流满面,食不下咽。然而,再过了几天,等他胃口恢复了,皇宫的存粮却都已经吃光了,御苑饲养的动物也早都杀光了,菜圃的蔬菜也早就摘光了。 于是,度支校尉魏浚不得已翻墙出去,凭着武力强抢民间的粮食。他一抢到粮食,自己当然等不及要先吃,拿回宫献给皇帝的份量不多。司马炽最多分一点给他的皇后梁兰璧与太子司马诠。别人一口也吃不到,更没有余粮送往弘训宫。 弘训宫的花园内种满了桑树,凑巧在这炎炎夏日结满了桑葚,可供食用。只不过,桑葚吃下去并没有饱足感,不如桑叶摘下来煮汤,可以凭着桑叶的纤维耐消化而充饥。本来,弘训宫植桑是为了司马澜喜欢养蚕宝宝,可是一旦断了粮,还拿桑叶给蚕吃,就未免太浪费了。因此,羊献容开始禁止澜儿喂蚕宝宝桑叶。 司马澜苦苦央求:“蚕宝宝不吃桑叶,会很饿吔!让我喂它们一点点就好,一点点就好嘛!” 羊献容才摇头,司马澜就威胁道:“如果母后不让澜儿喂蚕宝宝,澜儿就不吃桑叶汤了!” 这一来,羊献容拗不过宝贝女儿,只好让司马澜喂少许桑叶给蚕吃。王嬷嬷在旁看了,直摇头。当天下午,王嬷嬷趁司马澜午睡时,征得羊献容许可,把几箱蚕都拿去弘训宫的小厨房,轮流倒进锅中,用仅剩的一点麻油炒熟,再用盐腌渍,装罐密封,这样就可以供应一段时日食用。 司马澜午觉醒来以后,发现养蚕的箱子都空了。她跑去问王嬷嬷。王嬷嬷叫她去问母后,她就匆匆跑进了母后的卧房。 羊献容面对女儿迫切的询问,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干脆坦白说道:“澜儿,我们自己都没什么东西吃了,实在没法子再养蚕,把我们自己可以吃的桑叶分给它们。既然它们迟早得饿死,不如把它们炒熟了,当作我们的食物,让我们可以再撑久一点。” “什么?”司马澜惊叫:“怎么可以把蚕宝宝炒来吃?我的蚕宝宝,我的蚕宝宝!”她大哭了起来。 “别哭了,孩子!”羊献容殷殷劝道:“你不知道,即使我们把蚕宝宝养到结了蚕茧,它们还是很快会死的。以前每次蚕结了茧,王嬷嬷就叫人把它们拿到别的地方去,换新的蚕宝宝来给你,所以你不知道那些蚕蛹后来怎么了。那些蚕茧只有很少数留下来,好让蚕蛹破茧化蛾,产卵生出新的蚕宝宝。大多数蚕茧都被拿去御厨房,用大锅加水煮,要煮过以后,蚕茧才可以拿来抽丝。可是,在煮的过程中,蚕蛹一定会被烫死!” 司马澜听得大惊失色,童音微颤着叫道:“这,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蚕蛹烫死?” “母后小时候,也问过同样的问题!”羊献容低叹道:“因为要加热,才会使得茧丝之间的胶着力减弱,才好抽丝来纺织、做衣裳。假如不煮,蚕丝都粘在一起,不好拨开。假如我们等到蚕蛾破茧而出,蚕丝会断掉,而且蚕蛾会吐出 分卷阅读15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一种粘液,那会把蚕茧弄脏,还会融化蚕丝。换句话说,凡是让蚕蛾自己冲破的蚕茧,都不能用来缫丝。” 羊献容略微停顿了一下,又委婉说道:“不缫丝怎么行呢?不缫丝,你哪来的衣服穿?你身上的衣裳,全都是蚕丝做的呀!” 司马澜看了看自己身上,夏日最爱穿的一套孔雀蓝薄丝绸裤装,有点目瞪口呆。她从未把丝绸衣裳与蚕宝宝的死亡联想到一起。 “蚕蛾反正是活不长的。”羊献容补充道:“即使我们不煮蚕茧,等它们破茧出来之后,不出几天就会自然死掉。” 司马澜怔怔听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初次面对天地不仁而人更残忍的世间真相,她尚未学到足够的词汇来表达内心复杂的感伤。 “你可知道,”羊献容换了话题,问道:“沁儿这两天为什么不来找你玩了?” 司马澜默默摇头。 “沁儿养了一只小狗,你也挺喜欢的,是不是?”羊献容轻声问道。 “是呀!”司马澜点点头,又问:“那跟小狗有什关系呢?” “皇宫实在缺少东西吃!”羊献容答道:“皇上只好下令,把那只小狗杀来吃了。沁儿当然很伤心。再说,梁皇后还差人送了一封信给我,告诉我,滛儿在跟随皇上出行的时候被盗贼抢走了。沁儿没了妹妹,这几天已经整天哭哭啼啼了,再失去了小狗,沁儿脾气变得很坏。因此,梁皇后就不让沁儿来找你,怕她拿你出气,也叮咛我别让你去找她。” 司马澜听呆了。她对“杀”字的理解一向只来自于亲眼看见王嬷嬷杀害虫、杀老鼠。她从未见过像小狗那样大的动物被杀,故而傻住了,过了片刻才问:“小狗的肉,原来是可以吃的?” “是呀!”羊献容黯然答道:“只要是动物的肉,除非像毒蛇那样有毒,不然煮熟了或者烤熟了,都是可以吃的。” 羊献容叹了口气,又问:“你难道从没有想过,你跟你父皇都爱吃的肉糜,那里面的碎肉,都是从哪儿来的?” “这,这我倒从没想过。” 司马澜嘟着嘴回答。她打从断奶就开始吃肉糜,因此肉糜之于她,就好像是水果一样天然的食物。她从未把肉糜当作是人工制造的食品,也就没去想过里面有什么成份。 羊献容能够理解女儿这种单纯的想法,因为她自己怕见血腥,也不爱啃骨头,一向叫御厨房送来的肉类都是不带血也不带骨的肉丝、肉丸,或碎肉。况且,她出于一种不忍之念,从未教过澜儿分辨羊肉与鹿肉的区别,总是以肉字来统称。难怪澜儿从不曾注意吃过的肉跟见过的动物之间的关连。 本来,羊献容宁愿女儿不要认知杀生的残酷,但此时既然听说了战争已经逼近洛阳,只怕澜儿很快就会见到比屠宰动物更可怕的,人与人之间的杀戮了!那么还是让孩子心理有些准备才好。于是,羊献容以沉重的语气说道:“你记得母后每次带你去宫苑玩,你很喜欢的小羊、小鹿吧?宫苑中为什么要养那些羊、那些鹿,都是为了杀来吃的。你爱吃的肉糜,里面放的多半是碎鹿肉,也有时候放碎羊肉。” 司马澜又一次震惊了。她眼前晃过自己跟小羊、小鹿一起玩的画面,无法接受自己曾把它们的肉吃下去!她难过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却不断冒出来,流下稚气的脸颊。 “唉!”羊献容深深叹了一口气,才解释道:“人不但会杀动物,也会杀人。杀动物是为了吃它们的肉,杀人呢?主要是为了抢那个人的东西。如果有一天,有坏人跑进咱们的皇宫来抢东西,一定会杀人。那么澜儿可要赶快跑,躲到坏人看不见的地方!” “如果有坏人来,我会保护母后!”司马澜充满豪气说道:“母后别忘了,我有长矛!” 羊献容又被澜儿逗笑了,但她随即正了正脸色,郑重说道:“不行!你的长矛不管用,打不过坏人。你要听母后的话,躲起来!听懂了没有?” 司马澜见母后态度严肃,赶紧点点头。捉迷藏原本是她爱玩的游戏,她当然不会反对。 同时,匈奴阵营的刘曜、王弥、石勒都奉命与呼延晏会合,夹攻洛阳。呼延晏在刘曜等人未抵达时,先行进攻洛阳城,不久就打下了城南的平昌门,入城大肆劫掠!他的军队一路打到了城东,焚毁了东阳门以及附近的公府衙门,又把城外洛水上皇帝准备用来逃命的船也烧掉了。 过了不久,王弥也率军到了洛阳城南。他一进城,就与呼延晏合力攻打皇宫。司马炽试图从北面的华林园溜走,却被匈奴追兵逮住了。王弥把司马炽以及他的皇后梁兰璧囚禁在皇宫南面端门的城楼上。 第二天,刘曜抵达洛阳。他原本是主帅,却被王弥抢先一步虏获大晋皇帝,因此满心不痛快,气得大开杀戒!他下令处死了大晋太子司马诠,以及所有被俘虏的王侯公卿。 同时,弘训宫的宫女们都跑光了。羊献容母女和王嬷嬷则都躲了起来…… 铁汉柔情 匈奴军队攻入晋室皇宫之后,大肆劫掠其中所有宫阙,弘训宫自然未能幸免。在一个阳光 分卷阅读16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普照的下午,一名军官领着一批士兵冲进了空空荡荡的弘训宫,拼命翻箱倒柜,抢到了不少财物,只是并未像在别的寝宫那样,从衣柜中或床底下拉出任何女人来。他们难免有些失望。 他们正要离去时,带头的军官忽觉有点口渴,看到庭院墙角有个用来储存雨水的大水缸,就走了过去。他刚低下头,伸双手进缸中去掬一捧水,就发现水缸后面蜷缩着一个席地而坐的瘦秀女人!于是,他立即用力把水缸往旁边一推!水缸倾倒撞墙砸破,水花四溅,打湿了惊惶的女人一身。这个女人当然就是羊献容。 得意的军官猛然把全身湿淋淋的羊献容拉起来,准备带去给主帅刘曜处置。然而,他才强拉着羊献容走了几步而已,一片屋瓦突然斜斜飞过来,打到了他的额头,痛得他松了手。羊献容赶快趁机要跑,却被士兵们拦截了。军官则一手压着流血的额头,另一手比划着指挥士兵们把羊献容带走。就在此刻,又有一片飞瓦斜坠下来,打到了押着羊献容的一名士兵的肩膀。这一来,军官起疑了。他叫两名士兵爬上屋顶去瞧瞧。结果,他们俩合力逮到了躲在屋顶上的司马澜。 匈奴官兵们把羊献容母女都押送到了刘曜面前。 刘曜此时年方三十出头,两道眉毛却已全白,与古铜色的宽方脸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坐在内殿之中原本属于司马炽的宝座上,眼看部属们押着羊献容母女朝向他走来。他一眼就望见了羊献容低首垂睫,湿发湿衣像是刚被救起来的溺水者,一付受过惊吓的柔弱模样。不知为什么,这带给了他一阵心灵的震荡…… 士兵们把羊献容母女推得跪倒在地。他们对所有俘虏都是这样,但是,刘曜却对眼前的少妇与小女孩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同情心。他挥手命令士兵们退开,又望着羊献容,以汉语好声好气说道:“你站起来说话吧!告诉本帅,你是谁?这个小孩又是谁?” 羊献容缓缓站了起来,那受过宫廷礼仪训练的姿势,真是刘曜生平未曾见过的优雅!刘曜注意到了羊献容宛如天鹅脖子的白皙柔长颈项,忽然好想在那侧面印一个吻! “我名叫羊献容,是大晋皇帝的嫂嫂,先帝的皇后。”羊献容不卑不亢回应道:“这是我女儿清河公主司马澜。” “嗯!原来你们是晋惠帝留下的妻女。”刘曜点了点头,尽量压抑住他对羊献容的倾慕,以平稳的语气说道:“本帅向来不为难孤儿寡妇,因此不打算囚禁你们。只要你们不企图逃跑,你们可以回到自己的寝宫去,直到跟我们去平阳为止。” “去平阳?”羊献容讶然问道:“为什么要去平阳?” “平阳是汉国京城。”刘曜解释道:“本帅身为汉国将领,当然要把俘虏全都带回京城,献俘于皇上宝座之前。” 羊献容点头表示明白了,就低头不语。那逆来顺受的姿态,勾起了刘曜满腔怜香惜玉之情。 “为了避免再有士兵骚扰你们母女,本帅亲自护送你们回寝宫。”刘曜故作严肃说道。 刘曜不让士兵们跟随,独自跟羊献容母女并排走,像散步一样穿堂绕廊,走去弘训宫。刘曜的个子特别高大,身高若以后世的公制来量,绝对有两米以上。本来,羊献容在汉族女人之中算是比较高,就连在北方女人之中也比平均身高略高,约有一米六五,但是走在魁梧的刘曜身旁,却竟然显得娇小。虚岁才八岁的司马澜相形之下,当然更是个小不点。 到达弘训宫的时刻,阳光已经开始西斜,将近黄昏了。刘曜想起晚餐时间快到了,就开口问:“你们平常什么时候用晚膳?” “不一定。”羊献容据实答道:“看女儿什么时候玩够了,饿了。” “看来你是一位好母亲!”刘曜称赞道。 “过奖了!”羊献容谦逊道:“我就这一个女儿。”她的言下之意是:这个女儿是我的命根子!身为俘虏,我们母女只能任凭您摆布了,但是求求您一定要善待我女儿!她没有这么说出口,因为隐隐感觉到,含蓄的表达方式会更能打动这名外型粗犷、却似乎粗中有细的匈奴将领。 “如果你们母女不介意多一个人陪你们用晚膳,我就叫人送食物到这儿来,跟你们一起吃。” 刘曜提议道:“我想跟你多谈谈,了解一下晋室的概况。” 羊献容听得出来,刘曜在找藉口接近她。经过了司马越,她可想而知刘曜在打什么主意。她也很清楚,刘曜的意图,自己唯有接受,母女俩才得以活命。于是,她立刻点头答道:“是!献容恭敬不如从命。” “那太好了!”刘曜朗声笑道:“你们母女俩先去更衣吧!看你衣服都湿了,孩子身上又都是灰,母女俩都该去换干净的衣裳。本帅呢,现在要去叫人送酒菜来。待会见!” 大约两刻钟以后,羊献容母女都换好了衣服,刘曜也再度踏进了弘训宫。跟着刘曜来的还有几名士兵,其中多数捧着盘装的食物,另有一个以托盘端着酒壶和酒杯。等他们到弘训宫的饭厅内摆满了一桌酒菜,刘曜就吩咐他们都退下,自己则老实不客气在桌前坐了下来,又叫羊献容母女也坐。 桌上 分卷阅读17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最大的盘子上面放着三只烤羊腿。司马澜没见过这么大块的烤肉,有些触目惊心,但没说出口。她眼睁睁看着刘曜干了一杯酒,又伸手拿起一只烤羊腿,张嘴啃下一大口。 刘曜发觉司马澜在盯着他瞧,就随口说道:“你这孩子,别尽看着我吃,你也吃呀!” 司马澜摇了摇头。 “你不吃?”刘曜诧问:“为什么?” “这孩子从没啃过骨头。”羊献容解释道:“汉人的宫廷饮食比较讲究,肉类都去了骨,切得很细,甚至磨碎了做成肉丸。既然她不会啃骨头,不如我夹一点肉来喂她吧!” 说着,羊献容就一手各拿一根筷子,从另一只羊腿上分割下来一小块肉,再夹起来,放到司马澜面前的碗内,并且柔声叮嘱道:“吃吧!” 司马澜又摇头。 “你怎么还不吃?”刘曜很讶异,脱口问道。 “因为我看这形状像是小羊的腿,”司马澜直言无忌:“而我喜欢小羊,所以不想吃羊肉。” “你喜欢小羊?”刘曜喃喃问道,脑海中浮现出漠北草原上活蹦乱跳的小羊…… “是!”司马澜点头答道。 “嗯!好吧!”刘曜记起了自己小时候也很喜欢小羊,只遗憾羊肉是游牧生涯少不了的肉食!他不禁感叹道:“你不想吃羊肉,就吃别的吧!你们汉人福气好,不吃羊肉,还有很多东西可吃。假如我跟你一样不吃羊肉,大概早就饿死了!” “多谢将军谅解!”羊献容赶快替司马澜答谢,又拿筷子夹了一块干奶酪给司马澜。 这一餐,由于晋室皇宫早已断粮,食物都是匈奴军队从外面带进来的,而其中为数最多的,当然是匈奴人用羊奶或马奶制成的一块块干奶酪,但也有从汉族民间抢来的面饼,以及当时称为胡瓜的黄瓜。 司马澜并没有吃过干奶酪。小孩子一般对于没吃过的食物都难免有点抗拒。然而,她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况且前几天只有桑叶汤可吃,实在饿了,只要看来不像是羊肉的食物,她都肯吃,并且吃得津津有味。她很快吃掉了母亲夹给她的干奶酪,自己又夹了一块,配着烤面饼和生胡瓜一起吃。 羊献容也跟女儿一样,只吃干奶酪、烤面饼、生胡瓜。甚至,刘曜对烤羊腿也失去了胃口,仅仅再啃了一口,就搁下了。 当士兵们押着两名太监来收碗盘时,刘曜叫他们把还有很多肉的三只烤羊腿拿下去打赏,羊献容却壮起了胆子,打岔道:“将军,可否把烤羊腿留一只下来?” “你要留一只烤羊腿?”刘曜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你们母女刚才都不吃羊腿啊!怎么现在又要了?” “是这样的,”羊献容坦白答道:“在弘训宫当差的有一个王嬷嬷,没跟宫女们一道逃跑,还躲在弘训宫小厨房的炉灶底下。献容可以想见她一定很饿了,才想留一只烤羊腿给她吃。” “噢,原来如此!那就留一只烤羊腿给她吧!”刘曜点头应道,又转向司马澜,吩咐道:“你去把王嬷嬷从厨房叫出来,告诉她不用怕,本帅不会杀她。然后,你让王嬷嬷陪你去你的卧房。小孩子应该早睡!” “澜儿,要听将军的话!”羊献容立刻从旁帮腔,以确保女儿会照刘曜的意思去做。 “是!”司马澜一向习惯服从母亲,就乖乖表示遵命,接着离席了。 收拾好碗盘、残肴的太监也被押送他们来的士兵们带走了。刘曜眼看弘训宫饭厅内只剩下他自己与羊献容与两人,就伸手过去,握住了羊献容的一只素手。他发现,羊献容的手指并不太骨感,手掌更是相当有肉,一点也不像她的腰身那么瘦!他不由得捏了捏羊献容的掌肉。 羊献容动也不动,只顾低下头,默默看着刘曜粗黑的手指抚弄她腴白的手背。她蓦然想到这只大手历经百战,必定杀过很多人!这使得她胆颤心惊。然而,她不敢挣动,因为想要保全母女俩的性命,绝对不能得罪这个掌控了整个洛阳城生杀大权的男人! “你怕不怕本帅?”刘曜忽然问。 “不怕。”羊献容摇摇头,不想承认自己内心的恐惧。 “真的不怕?”刘曜调笑道:“你不觉得本帅头发是黑的,眉毛却是白的,很可怕?” “将军的白眉毛可是天生的?”羊献容好奇问道。 “是天生的。”刘曜略带感伤答道:“小时候,就因为这两道白眉毛有异于常人,受过不少欺凌。不过,也因此发愤图强要练武,才有今天!如果有人要怪本帅杀人如麻,只能怪那些欺侮过我的坏孩子,在我心中留下了太多积怨,才会像山洪一样,一触即发!” “那么,将军,这次攻下了大晋皇宫,是不是也杀了很多人?”羊献容忍不住问。 “没错!”刘曜点头承认。 “啊!”羊献容悲叹了一声,又控制不住自己要问:“将军杀掉的大晋官员之中,有没有一位名叫刘暾?” “刘暾?”刘曜狐疑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跟刘暾” “刘暾救过 分卷阅读18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我一命!”羊献容连忙抢答,以免刘曜误会。为了强调她与刘暾并无瓜葛,她又补上一句:“这是我关心他安危的唯一原因。” “你是说,你跟他之间是清白的。”刘曜点破了羊献容此话的用意,又促狭笑道:“那好!那我就不会嫉妒他,也不会杀他了。” “这么说,刘暾还活着?”羊献容小心翼翼求证道。 “他的确还活着。”刘曜改用一本正经的口气答道:“他跟我们汉国的另一名将领王弥是旧识,因此王弥放了他一马。现在本帅知道了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更会确保他的性命!” “多谢将军!”羊献容宛转道谢,不自觉流露出了一种献媚的意味。 “不用这般客气!”刘曜直接了当说道:“要是你肯做本帅的女人,本帅凡事都会依你,对你有求必应。” “将军”羊献容脸红了。她从不曾面对过如此单刀直入的求爱,难免羞窘,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你这害羞的样子,显然对本帅还有点动心!”刘曜微笑道:“倘若你看不上本帅,本帅倒也不会难为你。所谓强摘的瓜不甜。本帅并不想勉强你,只希望你自己愿意!” “我愿意,只要将军答应我两个条件!”羊献容受到刘曜爽快的作风所感染,也直话直说了。 “什么条件?你尽管说!”刘曜心花怒放,当然要表现大方。 “第一,请将军以后避免滥杀无辜!”羊献容迅速提出了她的要求 :“第二,也请将军,让王嬷嬷带着我的澜儿离开,去中牟县投奔我的姐姐!” “什么?”刘曜颇为意外,讶然问道:“这第二个条件是怎么回事?你怎会想要跟女儿分开?” “我当然不想跟女儿分开,可是,我更不想让女儿被带到平阳,听候汉国皇帝发落!”羊献容诉出心声:“澜儿是晋室司马家的骨肉,汉国皇帝会要怎样对待她,真的很难说。即使将军好心出面为澜儿说话,汉国皇帝也未必会听。不如别让将军为难,在将军带俘虏回平阳之前,就把澜儿放走吧!我有个姐姐嫁到了中牟县的一个耕读世家去。他们住在乡间,远离是非。我一心盼望,澜儿能在那样宁静的环境之中成长!” “嗯!你说得有道理!”刘曜表示同意:“那么,本帅就答应你这两个条件。本帅不但会让王嬷嬷带你女儿出宫,而且会派两个士兵护送她们,确保她们一路平安。” “啊!那太好了!太感谢将军了!献容感激不尽!”羊献容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本帅方才说了,只要你肯做本帅的女人,本帅会对你有求必应。本帅当然要说到做到!”刘曜开怀笑道,并且顺手把羊献容拉得跟他自己一起站起来,又低声说道:“我们该睡了吧?嗯?” 羊献容只能顺从。尽管,她一想到这个凶猛的男人攻破了洛阳京城、残杀了无辜百姓,又血洗了晋室皇宫,她就难免不寒而慄!但是怪他恨他,又有什么用呢?逝去的生命都回不来了!身为乱世中的弱女子,若是自杀殉国,也报不了国仇家恨。再说,即使豁出去,设法谋杀他,不仅难以做到,而且就算行刺成功了,也会有别人继任匈奴主帅,还是挽救不了已然倾复的大晋啊!那么,何不试图以女人的温柔感化他、劝告他别再屠杀汉人,并且为自己,也为女儿谋求一条生路? 就这样,怀着求生存重于一切的意念,羊献容让刘曜牵着手,为刘曜带路,前往她的卧房…… 母女生离 羊献容唯恐澜儿知道王嬷嬷将把她带离母亲身边,会大吵大闹、赖着不走,就决定趁着天还没亮,澜儿熟睡时,拿着沾了安神药茶的手绢蒙上澜儿的鼻子,让她吸进去一些安神药,睡得更沉。然后,羊献容取来了她已经没有用处、仅仅是个纪念品的大晋惠帝皇后玉玺,以及刘暾赠送的玉佩,缝进了澜儿的一件碧蓝色衣衫的襟内夹层。 来自刘暾的那块玉佩,司马澜一向很喜欢,只是羊献容怕她整天跑东跑西,万一把古玉摔坏了?因此很少让她戴。然而此刻,既然刘暾说过这块古玉有保平安的作用,羊献容当然要给女儿带走。 破晓之前,羊献容凝望着澜儿可爱的睡容,越看越依依不舍!不过,她认定了澜儿必须脱离匈奴人的掌握,未来才有幸福可言。于是,她硬起了心肠,看到窗外天色濛濛亮,就亲手把瘦小轻盈而只穿着薄睡衣的澜儿抱起来,一直抱上了在皇宫后门口等候的一辆马车。 王嬷嬷捧着衣襟内缝有玉玺与玉佩的、属于司马澜的碧蓝色夏季衫裙,跟着上车。然后,一名匈奴士兵把两个行李箱放进了车厢,就去前面坐上驾车的位置。另一名匈奴士兵则骑马护驾。羊献容与刘曜并立在皇宫后门口,目送这辆马车离去。微亮的晨曦之中,刘曜看得出羊献容在流泪,也看得出她白皙长颈的侧面有一块淤青,是他自己的吸吮所留下的印记。 刘曜一手搭上羊献容瘦削的肩膀,温存劝慰道:“别哭了!我那两个属下一定会把澜儿平平安安送到你姐姐家。” “我知道!”羊献容哽咽回应道:“可是,你 分卷阅读19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说我们明天就要出发去平阳了。我真怕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澜儿了!” “你放心!”刘曜许诺道:“我以后会带你去你姐姐家看她。等我们到了平阳,我会奏明皇上,我已经纳了你为妾。皇上念在我的军功份上,一定会让我留下你。那你就不用担心沦为宫奴了。既然你是我的姬妾,我当然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 羊献容听了,当下安心多了。她很感激刘曜让她免于沦为匈奴皇帝的奴婢,又保证将来要带她去看女儿,故而立刻道谢:“多谢将军!” “我不要你谢我!” 刘曜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只要你真心真意对我,把你整个人、整颗心都交给我!” 他语气中浓烈的感情带给了羊献容一种奇异的震撼 看来他是认真的!怎么他就这样对他的女俘认了真了,而不是仅仅当作战利品那样玩弄?羊献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自己不能说丝毫没有被他打动,但其实主要还是为了母女俩的性命而屈意承欢。不过,面对他的热情,她必须赶快点点头。 “你点头归点头,我看得出来,你的心还没有完全属于我。”刘曜改以轻描淡写的态度直言道:“那倒也无妨。女人像水,不是一烧就热得起来的。我有耐心慢慢烧这壶水。” 这个比喻令羊献容确定了,刘曜就如同他一开始给她的直觉,是个粗中有细的男人。她蓦然间感到了一阵怦然心动!只不过,她不让这种感觉停留。她很快一转念,又想到了女儿:澜儿今天能在天黑之前顺利到达她姨妈家吧? 就在羊献容挂念的时候,司马澜在马车上醒了过来。她一看身边只有王嬷嬷,立刻惊问:“我怎么会在马车上?母后呢?” “皇后娘娘派嬷嬷送你去中牟县的姨妈家住几天。”王嬷嬷早有准备,不疾不徐答道:“怕你不肯去,才趁你睡醒之前就把你抱上马车。” “为什么要送我去姨妈家?”司马澜不解,追根究底问道:“又为什么母后不去,只要我去?” “唉!公主,皇后娘娘可都是为你着想呀!”王嬷嬷叹着气答道:“你也听见了,那位刘将军说要把咱们大晋皇室人员全都带去平阳,去见他们匈奴的皇帝。皇后娘娘怕匈奴皇帝看你是大晋公主,会对你不好,才央求刘将军让嬷嬷把你送去姨妈家。” “那,母后为何不跟我一起去姨妈家?”司马澜追问:“她不走,不就得跟着刘将军去平阳?那怎么行?匈奴既然打败了我们大晋,匈奴皇帝恐怕也会对她不好啊!” “皇后娘娘当然想跟你一道走!可惜刘将军只肯放你,不肯放她。”王嬷嬷坦白答道:“刘将军喜欢皇后娘娘,就像从前的东海王爷一样。” “像越叔叔……”司马澜喃喃自语,回忆起过去司马越时常造访弘训宫的情景…… 由于司马澜打从有记忆以来,见惯了司马越对母后献殷勤,她从不认为,母后跟她毫无印象的父皇以外的男人来往有何不对。何况,羊献容受了司马越影响,并没有教女儿背诵《女诫》。司马澜既然未曾被灌输寡妇应守贞的腐儒观念,就觉得另一个男人像越叔叔那样喜欢母后,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王嬷嬷眼看司马澜在发愣,又接下去劝道:“你不用为你的母后操心!刘将军会保护她,不会让匈奴皇帝伤害她。等到他们去了平阳以后,过些日子,皇后娘娘一定会请求刘将军带她去你姨妈家看你!” “那要等多久?”司马澜撅起嘴,抱怨道:“太久了!我已经开始想念母后了!母后” 她喊着母后,忍不住呜咽起来。 王嬷嬷连忙拍抚司马澜细瘦的背部,安慰道:“别哭,公主别哭呀!皇后娘娘很快会派人捎信到你姨妈家给你的。你见不到母后的时候,可以天天写信给母后!你要乖乖的,你母后才会尽快去姨妈家找你呦!” 司马澜还在哭。王嬷嬷费了很大的劲,才慢慢把她安抚下来,并且在车厢内帮她把睡衣换成碧蓝薄绸衫裙。一路上,王嬷嬷为了逗司马澜开心,频频指着车窗外的风景,叫她看天上的飞鸟或林间的小鹿。 从洛阳到中牟县约有一百七十多公里的距离,以马车平均二十公里的时速来走,需要八个半小时,亦即当代的四个多时辰。一大清早从洛阳皇宫出发的马车,尽管中午停下来休息,还是在下午抵达了中牟县。然而,王嬷嬷在中牟县打听羊献容的姐姐的夫家何家庄,却惊闻何家庄已被盗贼焚毁! 原来,虽然匈奴大军并未打到中牟县来,但整个中原经过了八王之乱的动荡,盗贼蜂起,而何家庄原本是中牟县的首富,难免成为盗贼打劫的目标。一群盗贼夺去了何家庄所有财宝之后,打算杀人灭口,就放火把何家庄烧得片瓦不留…… 当司马澜目睹何家庄的断垣残壁,她立即叫道:“姨妈家没有了!那我们回宫去吧!回宫去找母后!” 王嬷嬷也想回宫,就央请护驾的两名匈奴士兵带她和公主回洛阳。两名匈奴士兵总不能抛下主帅交代要护送的一老一小不管,不得不答应,但说累了,要到驿站歇一夜再上路。 第二天,马车驶回洛阳途中 分卷阅读20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司马澜很兴奋,口口声声嚷着就快要见到母后了!她做梦也想不到,当马车在近黄昏的西斜阳光下驰向洛阳皇宫,她面对的会是一片更大的废墟!而且是比何家庄更可怕的废墟!因为,广大的废墟中还有些火焰在燃烧!火光冲天,把晚霞染得更红。 两名匈奴士兵眼看司马澜与王嬷嬷吓得目瞪口呆,同情心油然而生。他们之中一人开口解释道:“是这样的,刘将军说过,咱们汉国既然不打算迁都洛阳,那么咱们军队离开之前,就得放火把洛阳宫烧掉,免得咱们一走,司马家哪个亲王就跑进洛阳宫来称帝。刘将军应当是今天带兵离开的。咱们昨天一早启程去中牟县之前,他叫咱们送了你们,不用回洛阳来,要直接赶去平阳,因为到时候他会在去平阳的路上。” “原来是今天早晨放的火!”王嬷嬷叹道:“难怪!这么大的皇宫,不到一天的时间,当然烧不完哪!” “这么说,刘将军一定把母后带去平阳了。”司马澜推论至此,就转向那两名匈奴士兵,恳求道:“两位大叔,烦请带我跟王嬷嬷去平阳找我的母后!” 两名匈奴士兵面面相觑,想不出有什么比把这一老一小带回主帅面前更好的办法,就勉强同意了。只不过天快黑了,他们想要找个地方过夜,次日出发。偏偏,此时的洛阳既然饱经匈奴军队的烧杀掳掠,百姓们不是死了就是逃了,城中十室九空,而空屋全都残破不堪,不宜人居。两名匈奴士兵到处转了转,实在找不到借宿之处,只好决定连夜出城赶路了。 马车驶出了荒凉的洛阳城,往西北方驰去。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两名匈奴士兵就发现路边有营火、营帐。他们以为,那是前往平阳的匈奴大军之中殿后的部队,兴高采烈赶过去相会。万万想不到,他们误入了羯族的营区…… 羯兵惊魂 匈奴大军主帅刘曜与汉人将领王弥率领着胜利的军队、护送着大晋传国玉玺,也押解着晋室俘虏,踏上了返回京城平阳的归途。另一名功不可没的大将石勒却不居功,也没有随行,而宣称要继续扩张汉国版图,带兵去了许昌。匈奴汉国皇帝刘聪颇为欣赏石勒低调的作风。殊不知,原属羯族的石勒暗中派人去他的老家,调遣羯族军队分批去攻打蒙城,以培植自己的势力。 这一批又一批羯族军队南下的路线,很类似不久之前匈奴攻打洛阳才走过的途径,因此沿路的城镇、乡村都已被搜刮殆尽,没剩什么物资可以给新来的军队劫掠了。羯兵们只能靠打猎来补充军粮。他们猎取的主要是野鸟、野兽,但在找不到鸟兽,又特别饥饿的时候,偶尔会把路上撞见他们的倒霉百姓杀了烤来吃。 自从宁平城一战之后,由于匈奴军队把烧死的汉人当烤肉吃,胡人会吃人的流言就到处传播,越传越夸张。加之以羯族军队肤色较白,在汉人眼中如同鬼魅,难免认为胡人之中,羯族最狠! 这类想像遗留到二十一世纪,导致一些没有史籍根据的网路文章宣称:羯族最爱吃细皮嫩肉的汉族女人!甚至用错了实则出自于宋室南迁时代的“双脚羊”典故!实际上,羯族与别的民族并无太大差异,唯有到了实在没东西可吃之时才会吃人肉。此外,由于汉族女人较少出门,在路上被羯族逮到的汉人还是以男人为多,而且羯族军队杀来烤食的异族人并不限于汉人。羯族军队一旦饿坏了,碰到任何异族人都会当作野兽来猎杀! 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两名匈奴士兵护送着司马澜与王嬷嬷,误闯羯族营区时,饿昏了的羯族军队一眼看见那一个骑马、另一个驾车的闯入者,立即认出了他们的阔脸塌鼻黄皮肤属于匈奴!这些羯族将士奉石勒之命,不能让匈奴人发现他们的行踪,因此有足够的理由马上去拿弓箭,来射杀那两名匈奴士兵。 同时,两名匈奴士兵原以为这是自己人的营区,猝不及防,当场中箭身亡。至于他们分别骑的马与所驾之车前面拉车的马,则被射伤而倒了下来,马车整个垮了。车内的司马澜与王嬷嬷不约而同发出了惊叫! 羯族士兵们迅速跑过来,先把对他们有用处的两匹马牵去疗伤,才打开跨掉的马车,把车内只受了皮肉刮伤的一老一小拉出来。这是司马澜、王嬷嬷两人初次见到高鼻深目多须的羯族,看他们比起匈奴,与汉族在外型上的差别更加明显。她们俩不禁格外害怕,全身发抖! 瑟缩的一老一小只见羯族将士们交头接耳,用她们听不懂的羯语讨论要如何处置她们。 结果,羯族将领决定:两名匈奴壮汉的肉和内脏拿去烤,应当足够不到百人的整支军队瓜分,就不急着杀那一老一小了。何况,那个婆子的肉想必很老,不会好吃,不如留着她为军队打杂;至于那孩子,未免太瘦了!得要养肥一点才有肉给大家分。 于是,羯兵们把司马澜拦腰绑到一根木柱子上,又押着王嬷嬷去帮他们拣木柴,用来把营火生得更旺,才好烤那两名匈奴壮汉的肉来吃。 司马澜望着王嬷嬷把捡来的木柴分别丢进好几圈营火,并且在每一圈营火上搭起一座铁架子,又瞧见羯兵们迫不及待剥掉两名匈奴死者的衣 分卷阅读21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服,拿刀把那两具尸体开膛破肚,把内脏逐一扔到铁架子上去烤。然后,他们又动刀切割那两具尸体身上的肉,接着拿起一片一片血红而有白色筋络的肉,往铁架子上掷去!司马澜越看越惊恐,张大了嘴,却想叫也叫不出声,不出片刻,就吓晕了过去…… 当司马澜悠然醒转过来时,天色已然濛濛亮。她第一个感觉是内急。她瞥见旁边有一个看守她的羯兵坐在地上打盹,就开口喊道:“大叔!” 羯兵被喊醒了,站起来,以狐疑的眼光瞪向司马澜。 “大叔,我需要去茅房!可不可以放我去?”司马澜嗫嚅道。 羯族不像匈奴汉化那么深,这名羯兵听不懂司马澜的话,却凭常理判断出了这个小孩在请求什么。他点了点头,就先把司马澜松绑,但又把她绑住,像拉牲口一样拉去了一处草丛。然后,他放长了绳子,让司马澜走进草丛深处去小解,并且撇开头,不看她。 等到司马澜在草丛中站起身,羯兵透过手上拉的绳子而感受到了她的动作,他才转回头去看司马澜,又把司马澜拉回那根木柱子前面,重新绑上去。 羯兵才要坐下来继续打盹,却听见哨声响起,把全营的将士们都叫了起来。他们要拔营出发了。 这是一队骑兵,每人都骑马,没有步兵可以驱赶司马澜与王嬷嬷步行。因此,为了要把她们带走,羯族士兵们把她们原来乘坐的马车修好了,让她们坐回去,但以绳子缚住了她们的手腕和脚踝,又把车厢内空间塞满了补给品。 司马澜与王嬷嬷手腕被捆的双手放在膝上,掌心之间各放了一个小水壶,以供她们口渴时喝水。不过,尽管时值炎热的夏天,她们再渴也只喝一口润喉,不敢多喝,因为怕会在马车停下来之前内急。直到中午,羯族军队在一处荒野停下来休息,她们才敢放胆多喝几口水,知道羯兵们会给她们机会去草丛如厕。 她们一老一小被带去草丛时,发现草丛附近有野生瓜藤,上面结着小绿瓜,而且不远处有野生杏树,枝头挂满了杏子。王嬷嬷连忙比手划脚,表示那些野生绿瓜和杏子皆可食用。 看守王嬷嬷的羯兵用绳子拉着她,去向将领报告。将领听了,立刻命令众士兵去摘瓜、摘杏子。他们采了很多,就分了一些给一老一小两个女俘。 瓜果还没吃完,忽然间,风雲变色,天降大雨,是炎夏常见的午后雷暴雨。司马瀾与王嬷嬷已经回到了马车上。羯兵们却照样坐在岩石上吃瓜果,任凭风吹雨打。司马澜甚至看见他们仰天哈哈大笑,好像很喜欢淋雨的感觉! 同时,司马澜听王嬷嬷在她耳畔嘀咕道:“这些胡人来自大漠。听说在大漠之中,下雨是奇迹,难怪他们这么爱淋雨!” 这批从不避雨的骑兵绕过了洛阳,往东南方前进,所经之处不再是匈奴大军走过的,也就不再是历劫的荒地,而有些夏季的物产。他们不但到处摘采野果,也轻易猎获了不少鸟兽。夜晚紥营时,烤肉的内容越来越丰富。 某一天夜晚,当他们驱使王嬷嬷为他们捡柴生火之后,王嬷嬷从衣襟内掏出了一包盐,是她在中牟县的时候买的。王嬷嬷试着抹了一些盐到一只拔完羽毛的光溜溜野雉上,再放到营火的铁丝网架子上烤。羯兵们起初以疑惑的态度望着她,但接着看她撕了一片雉胸肉来吃,就依样画葫芦,结果发现加了盐的雉肉比较好吃。他们非常高兴,连忙以手势指挥王嬷嬷去给他们所有的烤肉抹盐。 王嬷嬷把羯兵赏给她的一只烤雉腿留给司马澜。此刻,司马澜还是手腕、脚踝被捆着,坐在地上。她很饿了,就抬起了被绑在一起的双手,分开掌心,把烤雉腿捧过去,大口啃了起来。然而,当王嬷嬷又拿来一大块烤得半生不熟的野猪肉,司马澜却猛摇头,不肯吃。 “为什么不吃?”王嬷嬷诧问:“公主只吃了一只烤雉腿,哪吃得饱呀?” “我一看到这块血淋林的肉,就想起那天晚上,他们从那两个匈奴兵身上割下来的肉!”司马澜解释道:“这种肉太像人肉了,好可怕!” “公主这一说,嬷嬷才发觉,的确啊!”王嬷嬷表示同感:“野猪肉确实很像人肉。不止是这野猪肉,以前大晋皇宫的御厨切的鹿肉、羊肉,也都很像人肉。若不是那天晚上,嬷嬷亲眼看见他们一刀一刀割那两个匈奴兵的肉,还不晓得人肉跟兽肉这么像呢!” “就是因为兽肉太像人肉,所以我再也不要吃任何兽类的肉了!”司马澜斩钉截铁说道:“不管是羊肉、鹿肉、猪肉,都不吃。” “唉呀,公主!”王嬷嬷低声叹道:“咱们现在成了那些白脸胡人的俘虏,有得吃就不错了!公主还挑三拣四啊?” “我吃点野鸟肉、野瓜果,也差不多饱了。”司马澜回应道:“嬷嬷不是常说我胃口小?” “那倒也是!”王嬷嬷点头应道:“皇后娘娘一直担心公主吃得太少,但是碰到这种有一顿没一顿的困难时候,公主不容易饿,反而容易养活!” 她们一老一小的对话,羯兵们都听不懂,但注意到了司马澜不吃野兽的肉。他们看出了这孩子 分卷阅读22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食量特别小,想必养不胖!他们原本打算把她养胖一点,作为万一哪天找不到食物时的备用肉类,但这下子发现,她恐怕长不出多少肉来! 行军时每个人都得有用处,不能容许任何无用之人白白消耗饮食!因此,羯族将士们开始讨论:这个小女孩有没有别的用途? 由于司马澜太瘦小,羯族将士们看不出她虚岁有八岁,还以为她只有五岁左右,就说她距离可以充当军妓的发育期,未免太远了! 羯族将士们的结论是:这个小女孩百无一用,是个累赘,不如扔掉! 于是,次日清晨,一名羯兵把卧在地上、尚未睡醒的司马澜抓了起来。他托着司马澜,走向营区旁边的湖畔,将她投入了尽管在夏天也相当冷冽的湖中…… 巧遇贵人 司马澜被羯兵一把举起时,还睡得迷迷糊糊。羯兵托起她、走向湖边的动作扰乱了她的睡眠,但她还没睡够,睁不开眼睛。直到羯兵把她丢进湖中,沁凉的湖水才冻醒了她! 羯兵没想到司马澜会游泳,一扔掉她,就转身走了。司马澜一连喝了好几口湖水,但还是浮上了水面。她看见羯兵的背影离去,就懂得了这是怎么回事,因此等他走远了,才游往湖岸。 司马澜爬上岸时,远远望见了羯族军队拔营。她当然要让他们以为她淹死了,甚至宁愿让王嬷嬷也以为小公主淹死了而哭泣,就是不能显示自己还活着,以免羯兵换个方法来杀!她一直等到羯族将士全都绝尘而去,才把趴伏在湖岸边的身体改成跪姿,再慢慢站起身来。此刻,她及踝的裙子底下只有一只脚鞋袜俱全,另一只脚上只有袜子,鞋子掉在湖中了。 司马澜看仅余的一只绣花鞋早就破了,干脆也脱了,双脚只穿袜子站在湖边的沙地上。她浑身湿透了。好在太阳已升起,阳光会渐渐晒干她的长发、衣袜。 她摸摸胸口,摸到了缝在衣襟内侧夹层中的,母后给她的惠帝皇后玉玺以及古玉珮,就松了一口气。此时此刻,她只担心自己孤身在这荒郊野外,要如何求生存?如何找到去平阳寻母的路? 万一,那些白脸胡兵没有把附近的野兽杀光,有野兽跑来怎么办?她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情况,不由得害怕,而呜咽哭了起来。 “小姑娘,你在哭什么?你怎会一个人在这儿?” 忽然间,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司马澜耳畔响起。 司马澜侧脸转向那沙哑嗓音的来源,只见一名提着钓具的白发老翁朝向她走来。 “老爷爷!”司马澜据实答道:“我被胡人军队俘虏了,又被他们扔在这儿。” “嗯!”老翁点了点头,又问:“你家在哪儿?” “洛阳。”司马澜简答。 “洛阳啊!”老翁喟叹道:“听说,洛阳饱经匈奴烧杀掳掠,已成废墟了。” 司马澜黯然点头。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老翁以关切的语气问道。 “我,”司马澜迟疑了一下,才答道:“我叫马澜,波澜的澜。” 她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懂得自己的姓氏联系着倾复的皇朝。尽管她无法分析到底为什么要改用假姓,却直觉那样会比较好。恰巧她记得母后说过:马是比司马常见的一个汉姓。 “你家中还有些什么人?”老翁继续殷殷垂询。 “就只有母亲。家父早逝,我们母女相依为命。”司马澜答道:“家母被匈奴军队带走了,据说是去平阳。澜儿想去平阳找她!” “那可不成!”老翁警告道:“从这儿去平阳,路太远了,而且到处都是匈奴或别的胡人横行,太危险了!你千万不能往那个方向走!你得先去个安全的地方,安定下来。等战乱过去了,再设法去平阳打听你母亲的消息!” “老爷爷说得很有道理!”司马澜表示同意,又问:“只是澜儿能去什么安全的地方呢?” “这样好了!”老翁建议道:“老朽的儿子、儿媳妇正打算带他们的独生子去江南投奔琅琊王司马睿。你不如跟他们同行。” “去江南?”司马澜怔怔问道:“据澜儿所知,平阳在西北方。如果去江南,岂不是离平阳更远了?” “一时的远近不是问题。”老翁解析道:“最重要的,是你现在保住小命,将来才有一天能去找你母亲。” “是!”司马澜点头应道,又问:“那么,老爷爷何不也去江南呢?” “江南路远,老朽年迈体衰,走不了那么多路。”老翁笑道:“老朽隐居山林,钓钓鱼、种种菜,日子还算好过,只可惜老伴已经不在了。寒舍隐蔽,大概还不至于被军队发现,不妨就这么了此残生。可是年轻人前面的岁月还很长,尤其是老朽的孙子,年纪还小,该去上学堂,更不该待在这儿浪费光阴!” 老翁稍微停顿了一下,又和蔼说道:“老朽这就带你回家,见见他们三个吧!也让你梳洗一下,请你吃点东西。对了,老朽姓曹,单名永,永远的永。儿子叫曹信,信义的信。儿媳妇娘家姓袁,叫袁惠。孙子叫曹统,统领 分卷阅读23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的统。” “澜儿记住了。多谢曹爷爷邀请!”司马澜彬彬有礼说道。 司马澜跟随曹永爬上了一个小山坡,踏进了一所林间茅舍,见到了三十多岁的曹信、袁惠夫妇,以及虚岁十三的曹统。相见第一眼,司马澜就注意到曹统方头大耳,一付聪明相。曹统则觉得这个长发湿淋淋的小妹妹好瘦,简直瘦得皮包骨!心中泛起了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怜惜…… 袁惠已经摆好了一桌清粥小菜。他们三人坐着等一家之主晨钓回来以后共用早餐。既然曹永带着一个湿衣湿发、像是落水获救的小客人回家,袁惠就叫曹统去搬一张凳子来,请小客人一起坐。 司马澜已有好久没吃到粥了,吃得特别津津有味。她也很喜欢桌上的酸豆角、薤子酱、萝卜干、咸鱼等小菜。不过,她不好意思伸筷子夹菜,只吃袁惠夹给她的食物。 曹永一边吃,一边详述了他遇见澜儿的经过。他吩咐曹信、袁惠夫妇过两天出发时,带澜儿一道走。曹信、袁惠都立即点头答应了。 餐毕,袁惠带司马澜去厨房,先用炉灶生火,开始烧一壶水,接着一边洗碗,一边与司马澜闲话家常。等到水烧热了,袁惠就把热水注入半桶冷水,好让司马澜用这一桶温水洗头洗澡。 袁惠翻箱倒柜,找出了曹统五六岁时候穿的一套浅褐色裤装与一双小木屐,给司马澜洗完澡之后换上。 本来,司马澜一向好动,喜爱裤装甚于裙装,但是要穿真正属于男孩子的裤装,她却觉得有些羞赧。她看看自己换下来的薄绸衫裙,起初穿上时可是簇新的,乃是母后特地为了让她穿去见中牟县的姨妈而准备的,但经过了一路折腾,早已破烂,原先的碧蓝色也褪成了灰蓝色,上面沾满了泥土印子。 司马澜记起了王嬷嬷说过,这套衫裙的滚边是由母后亲手缝制。于是,她一换上了曹统的儿时旧衣裤,踏上小木屐,就俯下身去,把脏衫裙放进用过的一桶洗澡水中搓洗,想要洗掉那上面所有的泥土印子。 袁惠回到厨房来,看见司马澜努力洗衣却不得要领的手拙模样,忍不住笑道:“澜儿一定是大户人家千金,从没洗过衣服。还是放在那儿,待会我帮你洗吧!” “谢谢大婶!那么请大婶教澜儿怎么洗衣裳吧!”司马澜毅然说道:“不管澜儿以前生活如何,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得要学会怎么照顾自己。” “哦?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懂事!”袁惠不由得表示赞佩,又感叹道:“说起来,人生真是祸福难料、贫富无常!就说你曹爷爷吧!你曹爷爷曾是大魏皇朝的一位侯爷。可是他还很年轻的时候,晋王司马炎就篡位了,夺取了大魏江山。那年,你曹大叔还没出生呢!你曹爷爷为了远离朝廷是非,举家迁往乡间。这几年战乱不已,又为了避祸,而躲到这人迹罕至的山林中来。如今,谁能想像得到这曹家过去的荣华富贵呢?” 司马澜默默听着。这是她初次听说:司马家的皇室地位是由篡夺而来!她的母后尚未教导她读历史,因此她并不知道,司马氏不过重演了曹魏逼迫傀儡皇帝禅让的故事。她不由得为自己的祖先害曹爷爷失去贵族身份,而对好心相救的曹爷爷感到抱歉!只是偏偏不好说出口。 袁惠见司马澜低头不语,又温存说道:“曹家虽然没落了,倒还不在乎多一个小孩吃饭。你就安心把我们家当成自己家吧!今天晚上我会叫统儿到我跟你曹大叔的房间挤挤,把他的小房间让给你睡。过两天我们三个启程南下,你就跟我们一道走!” “是!多谢大婶!”司马澜连忙再度道谢。 “别客气!”袁惠微笑道:“我们有缘,你就把我们当作家人看吧!” 司马澜点点头,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温馨…… 渐行渐远 隐瞒公主身份的司马澜跟着曹信、袁惠、曹统一家三口,踏上了前往东南方的旅程。行前,袁惠特地为司马澜量脚缝制了一双布鞋、三双可供换洗的袜子。不过,由于来不及量身做衣服,还是给她穿曹统小时候穿过的旧衣裤。好在这样以女孩的发型搭配男孩的装束,当时看来并不突兀,因为民间有很多人家逃难时,都让女儿穿男装,跑起来快些。 从身上这套宽松的浅褐色裤装可以看出来,虚岁八岁的司马澜仅仅跟五六岁时的曹统差不多高,而且瘦得多。若跟目前虚岁十三的曹统相比,司马澜更显得格外瘦小。 接近发育期的曹统身高与母亲袁惠相仿,心理则迫不及待要长大。因此,司马澜这个小不点妹妹一旦出现了,等于给了曹统他正想要的大哥身份。何况,曹统对司马澜打从初见就感觉投缘。他很自然对司马澜呵护备至。 旅途中,他们四人多半乘坐马车,但有时候碰到山坡窄路,马车上不去,他们就必须步行翻山越岭,到另一边去雇另一个车夫为他们驾车。爬山时,每当瘦弱的司马澜体力耗尽,爬不动了,曹统就会自告奋勇背她。 司马澜有生以来,从未如此贴近过任何男孩的身体。虽然尚在童年的她丝毫不懂男女之事,但不免想起王嬷嬷 分卷阅读24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说过,古礼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凡是七岁以上的男孩、女孩都要注意保持距离!这么一想,她就认为自己不该给统哥哥背。可是要赶路,假如不给他背,怎能在天黑之前翻过这座山丘呢? 由于司马澜年纪还小、情窦未开,对于曹统,她只会想到王嬷嬷提过的礼法,并没有别的异样感觉。她喊曹统哥哥,也真的把他当作大哥哥一样仰望。 每当外人看见这一行四人,总当他们是一家四口。然而,无论司马澜从曹家三口那边得到多少家庭温暖,每到宁静的夜晚,她睡着之前,还是会满脑子想念自己的亲生母亲…… 她不知道,自己就快要做姐姐了。 原来,羊献容才被刘曜带到平阳不久,就在某个夜晚忽然想到,自己的月信迟了好几天了。 她刚开始寻思:不知在平阳弄不弄得到催经汤?却忽听刘曜问道:“你是否每个月都会来经血?想想咱俩从相遇到今天,已经超过一个月了。据说,汉人女子通常每个月都有月事来潮,不像匈奴女子东奔西跑、生活不安定,大概不宜养血,往往好几个月才来一次。” “这”羊献容真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她一方面不想给这个杀人如麻的匈奴魔头生孩子,另一方面却又怕在他面前说谎,万一被揭穿了,后果不堪设想! “你可要实话实说!”刘曜厉声威胁道:“若有半句谎言,本帅马上派人去中牟县杀掉你女儿!” “什么?”羊献容吓了一跳,接着赶紧好声好气说道:“献容当然不敢欺瞒将军!将军何必那么凶呢?” “我不是故意要对你凶。”刘曜口气缓和下来,解释道:“只是怕你不要我的孩子。” “将军,将军已有两个活泼健康的儿子了,又何必,何必一定要献容生孩子呢?”羊献容期期艾艾问道。 “因为你生的孩子不一样!”刘曜大声吼道:“本帅对你如何,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本帅在平阳有妻有妾,为何回到平阳以后,还是每夜都跟你睡?” “将军!”羊献容委婉说道:“将军的厚爱,献容很感激。问题是,这让献容在夫人面前很难做人” 她说着,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刘曜的正室卜氏不时投向她的妒恨目光。 “你不用怕她!”刘曜保证道:“本帅不会让她动你一根汗毛!” “将军在家的时候,献容当然不怕,但是将军迟早会出征远行。”羊献容提出了她的顾虑。 “那简单!”刘曜爽快答道:“以后本帅不管去哪儿,都带你一道走。” “那怎么行?”羊献容讶然问道:“女人怎能上战场?” “你怕啦?”刘曜取笑道:“你放心!本帅会让你坐马车。行军的时候,若有敌军的暗箭,车厢会帮你挡住。本帅冲锋陷阵的时候,你就留在军营中等着。本帅现在一夜也不能没有你了。再说,看夫人那态度啊,你要是留在家中,说不定比跟随本帅去打仗还要危险!” 羊献容听刘曜说得有道理,只好点了点头。 后来,只过了一个多月,匈奴皇帝刘聪就在夏秋之交派遣刘曜、刘粲两人率军去攻打镇守长安的大晋南阳王司马模。刘曜果真坚持带着怀有身孕的羊献容同行。 羊献容起初极为害怕,但她很快就发现,刘曜把她保护得非常好行军时,她坐在风雨不透、刀箭不入的马车上;作战时,她留在隐蔽的营区,躲在有士兵留守的营帐之中。敌军从没有靠近她的机会。 此时所谓的敌军,是司马模的军队,属于她曾任皇后的大晋皇朝!她每念及此,不禁感慨命运弄人! 如果遵守儒家礼法,她落入匈奴之手,就该为晋惠帝殉节,也该为大晋殉国,万万不该委身匈奴主帅!然而,她从未爱过晋惠帝,哪能甘心为他殉节?至于大晋,司马氏诸亲王曾经怎样对待过她?又怎能苛求她为那个多次废立过她的荒唐皇朝殉国? 羊献容从不曾见过司马模,不确定他是否和八王之乱的那些亲王同为一丘之貉?然而,既然司马模成了刘曜的敌人,羊献容就自然而然把他的阵营当作敌军,因为她与刘曜已是生命共同体了。 即使羊献容不愿意相信,自己已被刘曜的热情打动,就像当初对司马越那样羞于承认,但她却无法否认刘曜是她腹中胎儿的父亲。她不希望孩子生下来没有父亲!这是她每天在营帐中期盼刘曜平安归来,所给自己的理由。母性极强的她总能抓住这个理由,来谅解自己对匈奴魔头的关切…… 刘曜注意到了羊献容关心他的安危,喜不自胜!有一天黄昏,他突发奇想,为了测试羊献容到底有多么在意他,故意派兵回营去谎称他受了重伤,还在被抬回来的路上。然后,等到羊献容含泪跑出去找他的时候,他从她背后冒出来,一下子拦腰抱住她,使她乍惊还喜…… 事后,羊献容嗔怪道:“你用那种手段吓我,要是把孩子吓得流掉了,可都是你的错!” “不会的!”刘曜自信十足说道:“本帅的种,绝对没有那么轻易流失!如果那么一吓就没了,就表示这一胎太弱了, 分卷阅读25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还不如别生下来。” 羊献容发现,匈奴人对于女人怀孕,并不像汉人那般亟于保胎,态度完全顺其自然。因此,在羊献容随刘曜出征这段期间,除非刘曜太累,或羊献容害喜太严重,否则刘曜都要照常行房。结果倒也并没有引起任何流产迹象。羊献容不禁怀疑:难道,刘曜的种真的特别强悍? 刘曜很高兴终于赢得了羊献容的芳心,上战场越发精神百倍,不到一个月,就逼得司马模兵败投降了。 匈奴皇帝刘聪论功行赏,擢升刘曜为车骑大将军、雍州牧,并且册封他为中山王,命令他镇守长安。这一来,刘曜正好有藉口不回原配身边,跟羊献容在长安过起了像是一夫一妻的日子。 尽管刘曜的正室卜氏受封为中山王妃,却苦等不见夫君归来,心情过度郁闷,以至于病倒了。她派人去长安通知刘曜,一心以为刘曜会回平阳来探病,想不到,刘曜以不能擅离职守为由,只捎信劝她多保重,依然不归。 卜王妃气得吐血,病情急转直下!她像世间很多想不开的弃妇,最恨的不是那个负心汉,而是那个新宠!她临终前,对羊献容发出了恶毒的诅咒:“苍天有灵,就让那个汉族妖精跟本王妃一样,将来也会碰到新人来争宠!而且她也会白白为王爷生了儿子,却见不到儿子长大成人,盛年生重病,不得好死!” 远在长安的羊献容并未听见卜王妃的诅咒,但冥冥中,似乎有一种诡异的魔气,从平阳飘到了长安,带给了夜不安枕的羊献容一场可怕的恶梦。在恶梦中,羊献容看见她自己卧病在床上,奄奄一息,而刘曜坐在床沿,握着她的手哭泣,刘曜身后,还站着两个小男孩,以及一名乳母抱着婴儿…… 羊献容惊醒时,天色刚刚透出第一线曙光。同时,远在长江北岸一家客栈中的司马澜与曹家三口正在准备起床。他们打算一早乘船南渡…… 在劫难逃 后世称为镇江的城市,在西晋末年名叫京口。避乱的北方民众南渡长江,多半都在京口城外靠江边的渡口下船。虚岁只有八岁的司马澜随着曹信、袁惠夫妇,以及她视为大哥的曹统,也都在这一波难民之列。 西元311年的某个秋日,他们一行四人夹杂在人群之中,踏下了所乘的大船。岸上早已有些马车夫、骡车夫在等着拉生意。曹信问了价钱,选了一辆骡车。 就在准备上车时,司马澜拉了拉袁惠,悄声告知内急。袁惠连忙叫车夫等一等,并且陪司马澜走到渡口外围一个草丛边。司马澜不好意思,坚持要义母回车上去等。袁惠心想反正这孩子够大了,无须盯着,就返回骡车那边,跟在她丈夫后面上了车。曹统也跟着上车了。 他们三人坐在骡车上等澜儿。想不到忽然间,一大群盗匪冒了出来!盗匪们个个手持大刀,冲向尚未离开渡口的难民们,见男人就砍,见女人就抓! 已经乘上马车或骡车的难民们比较幸运,可以叫车夫赶快驾车离去!即使他们不叫,车夫也自动要逃了。 曹信为了等澜儿,开不了口叫车夫启程。然而,车夫自作主张,迅速扬鞭一挥,促使拉车的骡子快跑! 曹统一发觉车子开始启动,就惊叫:“不行!澜妹还没上车,快停下来!” “不能停啊!”车夫一边继续鞭策骡子前进,一边答道:“你看看外面,盗匪追过来了!咱们得赶紧逃命呀!” 有几名盗匪确实挥舞着大刀奔跑,来追这辆刚刚开动不久的骡车。因此,曹信拼命用力抱住了曹统,不放他跳车去找他的澜妹…… 曹统哭着大喊:“澜妹!澜妹” 蹲在草丛中的司马澜听见了曹统呜咽的呼声。她想要回应,却不敢。原来,她方才正要站起身来时,望见了渡口那边突发的暴力事件,吓得又蹲了下去!她冷汗直流,除了仰赖草丛掩护,根本不晓得还能怎么办? 透过草丛的间隙,司马澜看得见盗匪们把他们捕捉到的妇女、少女、小女孩们都用绳子绑了起来。同时,周遭地上躺着男人、少男、小男孩们的尸体。 盗匪头子一声令下:“咱们回去吧!” 成群的盗匪们依从指令,正要掳着女俘们离去时,有一名盗匪却走向司马澜藏身的草丛。 司马澜吓得全身血液几乎冻结!她一动也不敢动,只盼望不被那名盗匪发现! 那名盗匪在距离司马澜不远处停了下来。司马澜听见他小解,判断他应当很快就会往回走,去找他的同伙。不料,盗匪正要转身走开时,看见草丛中有一只小野兔出没,而想要拿刀去猎捕,就往小野兔奔窜的方向追!结果,他没有追上小野兔,却发现了蹲在茂密长草之间的司马澜! 司马澜变成了这一天最后一个被盗匪押进山寨的女俘,但并不是最小的一个。最小的是一名女婴,还在她母亲怀中吃奶。年纪最大的女俘则是两名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由于年纪更大的人往往走不了太远的路,难民群中没有一个老年人。 盗匪们通常不会专程去劫持中年妇女,只抢能够卖得出去的年轻女子。然 分卷阅读26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而,他们既然顺手掳到了两个中年妇女,就打算干脆留她们在山寨中帮忙打理杂务。 此外,盗匪们认为,那个在奶孩子的少妇看样子奶不多,做不了乳母,那么也不好卖!不如留下她,以她小孩的性命为要挟,逼她给兄弟们公用来泄欲。正好哺乳期的女人通常不会怀孕,可以省了帮她找堕胎药的麻烦。 其余大多数女俘,包括少妇以及她们的幼女,也有十来岁的少女,还有小孤女司马澜,在盗匪们眼中都是卖得掉的,只是卖多少钱的问题。 其中比较貌美的少女或尚未生育的少妇当然最值钱,可以卖去妓院。就连长得可爱的小女孩也可以卖给老鸨,不过价钱必然低一些,因为老鸨会说得要白养几年,非杀价不可。 至于长相不够讨喜的,无论是小女孩、少女,或少妇,盗匪们都打算带去市场上拍卖。小女孩可以卖给农工家庭家当童养媳。少女、少妇则可以卖给打工的单身汉作配偶,或给大户人家作丫鬟或保姆。 基于这种以相貌取决女俘销售路线的二分法,盗匪们命令双手被捆在背后的女俘们站成横排,让盗匪头子一个个仔细瞧瞧。 每当盗匪头子打量过了一个女俘,要是点点头说“这个不错”,喽罗们就把她押到山寨中一间干净的密室去,解开捆绑,给她一盆水、一面铜镜,盯着她梳洗,再把她重新绑起来。 若是某个女俘让盗匪头子看了摇头,喽罗们就把她送去一个没有家具的大房间,叫她坐在地上。 盗匪头子通常很快能断定一名女俘够不够美,会不会有老鸨要收。唯有面对司马澜的时候,他迟疑了,不确定要怎样贩卖这个小女孩? 他看司马澜有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但除此以外都不算出色。司马澜脸上丝毫没有一般小孩的婴儿肥,六角形的轮廓太凸显了。 尽管如此,盗匪头子阅人多矣,看得出这个小女孩气质不凡。想必她是达官贵族家的孩子吧?若把她卖作童养媳或小丫鬟,恐怕她做不了粗工!倒是高档妓院,说不定会有老鸨看中她那种似乎与生俱来的高贵仪态…… 盗匪头子如此琢磨着,忽然又转念想道:问题是,她太瘦了!这么骨瘦如柴的小女孩,要养胖可不容易!如果一直这么瘦,一定发育得晚,老鸨会嫌要白养她的时间太长…… 经过一番思量,盗匪头子终于决定了:还是把这个小不点带去市场卖吧! 于是,司马澜与一群年龄从五岁到三十五岁不等、相貌平凡的女俘们同被关进一个大房间。喽罗们先为她们松绑,给她们一人一小块面饼、一杯水,盯住她们吃喝,又让她们轮流去一趟茅房,并拿刀在茅房外面守着,以确保无人逃跑。然后,他们又把去过茅房的女俘一一绑起来,叫她们坐在房间的地上过夜。 简陋的大房间地上没有铺席,甚至也没有铺砖,就像外面一样是泥土地。然而,女俘们没有一个抱怨。她们经历了从北方家乡避祸南逃的一路艰辛,早就不把睡在地上当作一回事。就连贵为公主的司马澜,既然曾在羯族营地上露天睡过,反而觉得这间牢房起码有墙、有屋顶,万一下雨,可以遮风挡雨。毕竟已是秋天了,要是夜间刮风下雨,必定比羯族营地上的夏夜风雨要冷得多! 这一夜并未下雨。次日又是个大晴天。金灿的朝阳下,盗匪们把包括司马澜在内的女俘们押到市集上去卖。 这个市集很热閙。在未经战乱的江南,秋天正是农民丰收的季节,物产繁多,市场有各种各类的蔬菜瓜果,也有各式各样的日用品出售。 双手被捆在背后的司马澜走过一个玩具摊时,看中了一个小巧的风车。她不禁暗想:假如还在皇宫,只要澜儿说一声要个风车,母后必会叫人做好几个,拿来挑…… 想着想着,她不由得一阵鼻酸。 走到了市场末端,盗匪们就拿一大块粗布铺在地上,摆了一个地摊,叫女俘们排成三道横排,跪在地摊上。小孩子都被赶到前面第一排。司马澜跪下来,看看对面、右边都没有摊位,但左边有一个生肉摊子,脑满肠肥的摊贩在切一只猪蹄,剁剁刀声非常刺耳! 司马澜瞥见那肉贩子以钩子挂在高处架子上,也跟这边的女俘一样形成一横排的一块块猪肉,立即忆起了羯兵从匈奴兵腹部割下来的肉 同样的红褐色、同样的白色筋络条纹!猪肉真的好像人肉啊!她一念及此,就忍不住想吐! 恶心使得司马澜俯下身去,却惊见一把刀在眼前晃!持刀的盗匪低声威胁道:“不许弯腰!背脊要打直!” 吓得司马澜赶快跪直了起来,原本即将作呕的反应也被吓没了! 盗匪们任由女俘们低着头,却逼她们一定要挺直脊梁,唯恐她们看起来若像是脊椎有毛病,会影响销路。司马澜并不了解盗匪们这种想法,但看得出来,盗匪们正在把女俘们当作货品一样出售。 尽管虚岁八岁的司马澜还不太懂事,却模糊想像得到,自己会得要任凭买主摆布。她无力反抗,只能祈求上苍:请让澜儿再遇到像曹爷爷、曹大叔、大婶那样的好心人…… 江湖卖艺b 分卷阅读27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r 在盗匪们拍卖的女俘之中,最快卖掉的是十几岁的少女们。有个大户人家的管家正好来逛市场,就买了两个回去作丫鬟。另外有些打工的单身汉买少女去成家。 由于少女的价钱比较高,买不起少女的工人就退而求其次,买个二十来岁的少妇。再其次就是三十出头的妇女,年纪较大而丧偶的工人对她们也有兴趣。甚至有些好心的工人在少妇哀求之下,连同少妇的女儿也经过杀价而买下了。 当然,也有人分开购买少妇、小女孩,造成母女生离。司马澜默默听着别的小女孩哭喊娘,眼睁睁看着一对对母女被拆开,不禁格外想念自己的母后,也跟着泪如雨下…… 一个上午过去了,盗匪们要卖的女俘们几乎都卖光了,只剩下一个司马澜。 买主们都嫌司马澜太瘦了!有意买个童养媳的农妇或小店老板娘打量了一下司马澜,都说这么瘦的丫头一定没力气,做不了什么工,而且不好养,若是养不大,岂不触霉头…… 到了中午,日正当中的秋阳相当猛烈,晒得人头晕。况且,盗匪们都饿了。他们想要早点回山寨,就决定压低价钱来吸引买主,赶快把这个瘦小丫头卖掉! “十文钱!”一名盗匪吆喝道:“哪位大爷大娘出十文钱,把这小丫头带回家吧!” 没有反应。倒是旁边的肉贩子准备收摊,逛市场的群众也纷纷离去。 盗匪唯恐人群马上都要走光了,急得改口喊道:“八文钱!谁肯出八文钱买个小丫头呦!” 还是无人问津。盗匪只好叫道:“五文钱!只要五文钱!” 一名年约五六十岁、背着一只小猴子的瘦削老汉走了过来,一边伸手展示两块铜板给那个叫价的盗匪看,一边含笑问道:“我出两文钱行不行?不好意思!老婆管得紧,一天只给两个铜板买零嘴吃。” 盗匪先呆了一下,再转眼看看市场的人潮差不多散尽了,不得不叹道:“好吧!” 当盗匪收下那两块铜板时,他忽然盯住了瘦削老汉肩背上的小猴子,好奇问道:“大爷喜欢养猴子?” “这小猴子呀,可机灵了,不是一般猴子!”瘦削老汉炫耀道:“它会很多把戏,每天傍晚都替我赚不少赏钱呢!” “原来大爷是卖艺的!”盗匪笑道:“难怪要买这个瘦小丫头了。她身子轻,要训练她翻跟斗、走钢索,一定都比较容易!大爷既然每天傍晚收铜板,只给咱们两个未免太小气了。起码再多给一个吧!” “刚才已经说过了呀!老婆凶,每天傍晚的赏钱全给她收去了!”瘦削老汉摇头叹道:“一天只给两文钱零花,当然顺手就花掉了,攒不了私房钱。” “那好吧!”盗匪无奈叹道:“这小丫头就卖给你了。咱们要收摊回去了。” 盗匪叫司马澜站起来,跟老伯走。司马澜看这位老伯面相比盗匪和善得多,就乖乖抬起跪了一上午酸麻的双腿,走过去。 在盗匪们收摊离去时,瘦削老汉为司马澜解开了背后捆住她双腕的绳索,并且好声好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马澜,三点水的澜。”司马澜继续使用她在曹家人面前用过的假姓。 “嗯!”瘦削老汉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叫你澜儿吧!我姓崔。” “崔老伯,您好!”司马澜彬彬有礼称呼道。 “澜儿真乖!”崔老伯笑道:“你可知道,你要跟老伯去做些什么?” “刚刚听说要翻跟斗。”司马澜据实答道:“澜儿很会翻跟斗。听母亲说,澜儿三岁的时候就会翻跟斗了,没有人教,不知怎么会的。”她在话语间记得把“母后”改成了“母亲”。自从离开洛阳以来,她吃过了太多苦,因此尽管年纪小,却已经养成了处处谨慎的习惯。 “你早就会翻跟斗了,不用老伯教啊?那太好了!”崔老伯笑眯了眼,赞道:“待会见了你崔大娘,可要表演给她看!她就不会抱怨多你一张嘴吃饭了。” 崔大娘是个胖壮的中年妇女,大概比崔老伯小十岁左右。她一眼看见崔老伯带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走进杂耍班子的帐篷来,就蹙紧了两条粗眉。 “你怎么带个瘦小丫头回来?”崔大娘嚷道:“早上在市场买完菜,你不跟我一道回来,说要再逛逛,买点零嘴,怎么却买了个丫头?咱们已经买了小花了,一个丫头就够了!再说,你哪来的钱买丫头?你存了多少私房钱?” “没存私房钱哪!”崔老伯赶紧陪笑道:“一天两块铜板,哪存得了私房钱?这个小丫头样子很机灵,却只要两文钱,很划算呀!” “你只花了两文钱,就把这丫头买下来了?”崔大娘半信半疑说道:“如果只花掉两块铜板,倒也罢了!问题是,还得要给她吃饭!” “她还小,吃不了多少。”崔老伯辩护道:“何况,她已经会翻跟斗了,今天傍晚就可以上场,一天都不用白养。” “哦?”崔大娘盯住了司马澜,凶巴巴问道:“你真会翻跟斗?” 司马澜点点头。崔老伯 分卷阅读28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则在旁催促道:“快翻几个给大娘看看!” 虽然司马澜已有相当久没翻过跟斗,但经过了最近几个月颠沛流离,她的筋骨倒是锻练得更加灵活了。加上她身上仍穿着曹统的儿时旧衣裤,行动方便,让她当下连翻了好多个跟斗,有正有反有斜。崔大娘不禁看呆了。崔老伯则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丫头身手如此不凡! “怎么样?”崔老伯以邀功的口气问道。 “还可以啦!”崔大娘故作淡然说道:“那就让她今天傍晚跟小猴儿一道表演翻跟斗吧!现在咱们该吃午饭了。你去把大雄、小花都叫回来吃饭!” 大雄是崔老伯、崔大娘生的五个孩子之中唯一幸存的幼子。他的哥哥姐姐全都夭折了,只有他长到了虚岁十三。司马澜听到崔老伯提起大雄的年龄,不免想到了同年的统哥哥…… 在司马澜看来,大雄似乎与曹统身高相仿,不过大雄的体型比较壮,头颅却比较小,皮肤也比较黑…… 司马澜暗自对比着眼前的大雄与念念不忘的统哥哥,蓦然有种想哭的冲动,硬是忍住了。 同时,司马澜听见崔大娘问:“这两个丫头谁大呀?看看差不多高。” “小花今年七岁。澜儿几岁呢?”崔老伯接着问。 “八岁。”司马澜低下头,嗫嚅道。她记起了在洛阳皇宫中,小两岁却一般高的堂妹司马滛,被盗贼掳走而不知去向的司马滛…… 她心中泛起了一种超龄的感伤。 “八岁个子这么小?”崔大娘忽生同情心,叹道:“小花已经算是个子比较小了!澜儿是北方来的难民孩子吧?想必是一路挨饿,才饿得长不高也长不胖!大娘多给你一瓢稀饭吧!” 餐桌上除了一人一碗的稀饭,还有切片清炒的芥菜、山药等秋季时蔬,以及江南水乡特有的莲藕、菱角、芡实、茭白。司马澜初次见识到江南物产的丰美。在未经战乱的江南,江湖卖艺者的日常一餐,反而比战乱时洛阳皇宫的膳食要来得新鲜可口。 “待会你们吃完了,好好练把戏!”崔大娘嘱咐道:“要是今天傍晚赏钱拿得多,晚上就炒鸡蛋给你们吃。” “是!”大雄、小花两人异口同声应道。 崔大娘见司马澜没答腔,就盯着她,教训道:“澜儿你呢,下午要好好看看大雄、小花都在练些什么把戏!只会翻跟斗是不够的。你得花些时间学爬杆、走钢索,还要学会钻火圈!” 钻火圈?司马澜听着,吓了一跳 她早已会爬杆,走钢索想必也不会太难,要是往下摔,可以赶快用手抓住钢索,但是钻火圈?万一被火烧到呢?她不由得担心,全身打哆嗦。然而,她别无选择,只能点头称是…… 险象环生 司马澜初学钻火圈时,吓得心跳都快要停止了!然而,她非得勇往直前不可。崔大娘胖硕的躯体挡在她身后,不让她后退。 大雄在旁鼓励道:“别怕!你看大雄哥比你肩膀宽这么多,跳过去都没事。你一定不会被火烧到的!” 他言之成理,确实使得司马澜放心了一点。于是,她鼓足了勇气,向前一跃,钻过了火圈。 大雄高兴得为司马澜鼓掌叫好。小花却瞪了他一眼,叫道:“大雄哥不公平!去年我学钻火圈, 比她学得还快,你怎么都没夸奖我?” “谁说的?”大雄反驳道:“我绝对夸赞了你!是你忘了吧?” “我才没忘!”小花不服气,嘟哝道:“你真的一句也没有夸!” “好了!别吵了!”崔大娘训斥道:“你们两个省下这吵架的精神,去练用手走路!澜儿继续练钻火圈!” 司马澜在崔老伯、崔大娘监督之下,又以跳跃姿势钻过了一个火圈。她在火圈另一边蹲下来喘息时,瞥见了大雄与小花先倒立,再用双手按地走路,甚至仅以一手撑地,做出各种动作。同时,司马澜也感受到了小花瞪过来的敌意目光。她不由得心想:难怪小花嫉妒我!小花跟大雄哥,就像我跟统哥哥似的。假如统哥哥对另外一个妹妹比对我好,我恐怕也免不了生气! 这样想着,司马澜就不跟小花计较了。尚在童年的她初尝了两女一男争风吃醋的滋味,却没有真正体会男女之情是怎么回事。倒是崔老伯、崔大娘注意到了小花恶声恶气对澜儿,而澜儿总是保持礼貌,不跟小花一般见识。他们夫妻俩不禁佩服澜儿小小年纪,却如此雍容大度! “这澜儿个子特别瘦小,度量倒很大,还真想不到呢!”崔大娘在夜晚私下对崔老伯说道。 “看样子,澜儿家教非常好。”崔老伯沉吟道:“我在市场上第一眼看见澜儿这孩子,就觉得她气质很不一样。走江湖这么多年,见多识广,看得出来,她出身一定很高贵!很可能是京城达官贵人的孩子,因为战乱,在逃到江南来的路上,跟家人失散了。” “哦?”崔大娘想了一想,确实有此可能!但她很快硬起声音来说道:“不过,即使果真如此,又怎么样呢?所谓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不管她过去是谁家千金,她来到咱们这儿,就得给咱 分卷阅读29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们卖力耍把戏!小花做的,她都得做。你可千万不能偏心!” “我知道!”崔老伯喟叹道:“今天不就逼她学钻火圈了嘛!” “嗯!”崔大娘点头应道:“看她学得还挺快的!过两天,应当可以让她上场钻火圈了。” “好吧!”崔老伯表示同意:“咱们在京口还没上过火圈。等上过了火圈,咱们就该准备打包走了。再待下去的话,怕大家要看腻了。” 的确,他们夫妻俩带着家庭式小戏班四海为家,每个地方都待不久,就是怕能玩的花样一旦全都玩过了,观众会厌倦,而不再到他们每天黄昏固定演出的地点来捧场。 根据当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形态,太阳将落未落时,农民、工人们忙完了一天,自然想要放松一下身心。在回家途中看一场杂耍表演,正好符合他们的需要。至于他们家中的妻儿,如果主妇已经把晚餐准备好了,听说附近广场上有杂耍表演,也会带着孩子去看看热閙。 在崔家班准备离开京口前夕,他们决定要做一场令人难忘的表演。开场先由大雄甩火把。在他手中,两支火把就像皮球一样好扔又好接。他可以一边转身、练拳,或踢毽子,一边扔火把、接火把,看得观众目瞪口呆。最后,他用力将其中一支火把往高处一掷,在火把落下来时,他竟然用嘴接住了没有火的那一头!全场观众惊呼!掌声如雷! 接下来,崔老伯在广场上安放了三个火圈,每两个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小猴子率先冲过去,蹦蹦跳跳穿过了一个、一个,又一个火圈。在观众鼓掌叫好声中,小花勇往直前,也跃过了一个火圈,蹲下来再往上跳,连续钻过了下两个火圈。 观众的掌声、叫好声更加热烈了。就在这一刻,司马澜出场来压轴。为此,小花还不太高兴,但崔老伯、崔大娘都说司马澜筋骨最软、跟斗翻得最好,叫她每钻过一个火圈之后,翻个跟斗再钻下一个,动作会显得更精彩!小花无可奈何。 司马澜跑向第一个火圈时,紧张得一颗心差点要跳出胸腔!她身上还是穿着曹统儿时穿过的短褂长裤,把裤腿紥了起来。尽管节气即将立冬,她却为了杂耍的激烈运动而必须穿得单薄。 其实,司马澜的单薄衣裤并非只有这一套,崔大娘早已把她自己穿破了的衣裳剪开,给司马澜做了两套衣裤以供换洗。司马澜这一天是刻意选择穿上统哥哥的旧衣裤,因为,身上有统哥哥的旧衣裤包裹着,感觉就好像有统哥哥在保护着…… 在衣襟内一个夹层之中,司马澜把母后给她的玉玺和古玉佩都缝进去了。她记得母后说过,古玉佩来自于母后的救命恩人,带有护身的灵气。回忆这种说法,为她增加了不少信心。 众目睽睽之下,司马澜纵身越过了第一个火圈,顺势翻个跟斗,又迅速穿入第二个火圈。观众都不禁屏息,又发出惊叹! 司马澜钻过了第二个火圈,再翻了一个漂亮的跟斗。就在翻滚的片刻,她头上两侧紥的女童双丫髻右边那个松了。她感受到了发绳的断裂,顿时心生恐惧,但不敢停下来,只能期盼:在那个丫髻整个散开之前,就能钻过第三个火圈! 她硬着头皮,向前扑过去,窜入了第三个火圈。不巧在这一瞬间,右边的丫髻整个垮掉了。尽管她神速跳到了火圈另一边,散下来又往后飘的长发末梢却沾上了火!全场观众都发出了惊叫! 眼看火焰就要沿着长发往上烧到司马澜身上了,忽然间,一瓶水泼过来,浇熄了司马澜长发上的火,也淋湿了她的衣服和身体。原来,大雄担心澜儿欠缺经验,万一出差错,而特地准备了满满一陶瓶的水,把瓶盖开着,拿在手上,随时可以派上用场。 观众看到司马澜化险为夷,都松了一口气。有人带头鼓掌,大家就跟着鼓起掌来,还有人叫道:“小兄弟反应好快啊!” 崔老伯则连忙上场道歉:“真抱歉,让各位乡亲虚惊了一场!” “没事!”观众之中有一名男子叫道:“小丫头没事就好!” 这时候,司马澜本来应该依照常规,拿一个钵子去向观众讨赏钱,但她惊魂甫定,又认为方才表演失败了,就不好意思那样做,只顾低着头,呆呆蹲在地上。想不到,有一名妇女走了过来,温存问道:“小丫头,你还好吧?” 司马澜一点头,那名妇女就弯下腰,把一块铜钱放在靠近司马澜的地上,并且说道:“这个给你,压压惊!” “是啊,压压惊!”其余观众有不少人附和道。他们纷纷效尤,使得司马澜身边的地上很快布满了一块块亮晶晶的铜板。司马澜感动得差点说不出话来,深吸了一口气,才哽咽道:“多谢大娘!多谢大爷!多谢!” 等到人群散去,崔大娘立即跑到司马澜身边,把铜板全数拣去了。 由于司马澜还是拿到了赏钱,崔大娘并没有责骂她丫髻没紥紧,只说烧焦的头发得要剪掉。然后,崔大娘动起了剪刀,先剪去了司马澜右边受损的一大截头发,再把正常的头发全部剪齐。司马澜原本过肩的长发变成了只盖住颈项上半截的短发。此外,司马澜的上衣右 分卷阅读30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肩处被几乎烧到的火焰烫破了,里面的皮肤也烫红了一块,好在算是最轻微的烫伤。崔大娘帮忙上了膏药。 当天夜晚,饱受惊吓的司马澜吃不下晚餐,悄声埋怨头晕想吐。崔大娘摸了摸司马澜的额头,惊觉烫手! 这个时辰,药店皆已关门。崔大娘就叫澜儿早点去睡,要是明天还不好,再去请大夫。 司马澜睡在帐棚内一张地铺上。崔大娘特地给她加了一条被子,让她发汗。 到了半夜,汗涔涔的司马澜被恶梦惊醒,脱口叫出了一声“母后!”所幸别人的地铺都距离她相当远,他们都没听见。司马澜非常思念母后,但怕吵醒他们,不敢放声大哭,只有压低声音啜泣…… 她浑然不知,她的母后也在同一时间醒来了,从床上坐了起来。 在这个立冬前夕的深夜,身怀六甲的羊献容并未刘曜同眠,因为刘曜率军到了长安附近的黄丘,迎击前来攻打的晋室余党。既然黄丘离长安不远,刘曜就没有带羊献容同行,而把她留在长安城内养胎。 原来,刘曜打败司马模,取得长安之后,司马模的从事中郎索綝投靠了安定太守贾疋,并与贾疋等人图谋复兴晋室,旋即推举贾疋为平西将军,率领五万名士兵攻向长安。当时拒降匈奴汉国的雍州刺史麴特等人亦与贾疋合作。于是,刘曜领兵在黄丘与贾、史等人的军队大战。 又一次,羊献容为刘曜的安危担忧。她分不清这是出自于对刘曜已然滋生的情愫,还是主要为自己以及腹中胎儿着想? 她知道自己跟了刘曜,就是过河卒子,再也恢复不了大晋惠帝皇后的身份了。如果那些晋室余党反攻得胜,再接再厉,打进长安,而她落到他们手中,他们绝对不会原谅她委身刘曜、甘为姬妾,又在刘曜原配病逝之后升为正室,而且还怀上了刘曜的骨肉!她可以想见,他们会把她视为晋室的耻辱,必除之而后快! 思虑至此,她不由得盼望刘曜获胜!她实在非站在匈奴那边不可了,却又难免为此感伤,半夜醒了,就再也睡不着…… 纵然烦恼,羊献容对善战的刘曜却还是颇有信心,认为他会打胜仗。不料,常胜将军刘曜居然被击败了!不但如此,依附匈奴汉国的梁州刺史彭荡仲,以及驻守邻近城镇新丰的太子刘粲,也先后成了贾疋等人的手下败将。彭荡仲战亡。刘粲则逃回了匈奴汉国的首都平阳。贾疋等人从此声势大振!刘曜只得退回长安城内固守。 贾疋调遣大军,围困长安。冬季的长安城缺粮,情势越来越对守军不利。羊献容眼看刘曜的王府不得不缩减饮食,不禁忆起了半年前,战争造成洛阳皇宫三餐不继的日子,感慨万千! 刘曜以羊献容怀有身孕为由,每天把他自己的食物省给羊献容吃。羊献容却表示吃不下,硬要还给刘曜,请他自己吃。两人反复推让着,在这岁末冬残时节,竟然倍感温暖,感情也越来越深…… 冬去春来,长安周围的田野都复苏了,但任何动植物都运送不到重兵包围的长安城。长安百姓饿死的数目日增。刘曜恐怕再这样下去,有一天会连他自己的王府也没东西吃了!何况,羊献容即将临盆…… 刘曜深思熟虑了一番,终究想清楚了再守下去不是办法,决心带着羊献容与军民们突围! 然后,经过了一场惊险的厮杀,刘曜总算做到了让羊献容毫发无伤,带她闯出了重围。 羊献容担心刘曜弃守长安,回平阳会受罚,建议不如逃到荒野去隐居起来。然而,刘曜否决道:“不行!你就快要生了,当然要回平阳,才找得到最好的产婆来帮你接生!” 于是,突围成功的军队朝向平阳前进。不过还在行军途中,羊献容就开始阵痛了…… 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栈道上,找不到产婆,也找不到大夫。更不幸的是,军医们在突围时不是中箭,就是坠马,没有一个存活。 怎么办呢?刘曜左思右想,结果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亲自为心爱的王妃接生! 天各一方 刘曜少年时代曾经出于好奇心,见过母羊、母马生产的整个过程。他发现,母马会先弯起四只长腿,跪下来,再慢慢把小马从产道中往后挤出来,而母羊会走动,直到就要生了,才站住,往后蹲,抬起两只前蹄,让小羊从后面滑下去。母羊、母马有个共同点是,皆把胎儿往后推,从后面生出来。于是,在刘曜看来,这是最自然的分娩姿势。 由于匈奴汉国相当汉化,就像汉族一样不让男人进产房,刘曜未曾亲眼目睹他已有的两个儿子是如何诞生。然而,他的原配卜氏生头胎时,他在外面忍不住偷偷拉开帘幕,往里面窥视,依稀看见了卜氏跪伏在低矮的床上…… 羊献容也听匈奴婢女们讲过,匈奴女人生孩子通常采用跪姿。匈奴人在游牧生活中天天与马、羊等动物为伍,不像汉人把人兽界限划得那么分明,倒觉得跟马、羊一样才是顺应了大自然的规律。这种想法,羊献容可以理解,但当她开始阵痛时,刘曜提出要她跪着生,她却难免迟疑。她告诉刘曜:生 分卷阅读31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澜儿的时候,依照产婆的指点,是半卧半坐着生。 刘曜并不想要勉强她,就说那也行。 不过,羊献容再考虑了一下,却记起了产婆要她把双腿大大张开…… 如果半坐半躺着让刘曜接生,就得把自己最私密的部位整个敞开来给他看…… 羊献容转念至此,陡然惊心!尽管那早已成为刘曜频频探访的幽谷,但若把幽谷拓宽成大洞,岂不美感尽失…… 在刘曜面前,羊献容为了维持女性的神秘感,选择了仅仅穿着当代称为缠弦的肚兜,以及一件只盖到大腿上半部的短衬裙,跪在军营的地铺上,将上半身前倾,双手攀住前面一张板凳,采取前高后低的跪姿,一边喊痛,一边用力把腹中胎儿往后推挤!刘曜则跪在她后面,等着随时接住新生儿。 毕竟这是羊献容的第二胎,比第一胎生得要快。他们俩并没有跪太久。当他们俩的儿子呱呱坠入刘曜一双大手掌之中,刘曜立刻用牙齿咬断了脐带。两人都跟着婴儿一起哭,可谓喜极而泣…… 这次生产,激起了羊献容最原始的爱!她再也管不了大晋与匈奴哪边是夫家,哪边是敌人了。身为巨大动乱之中渺小的弱女子,她只管刘曜是她儿子的父亲。更重要的,刘曜是她的男人,是在她痛苦挣扎、凄惨嚎叫,最不雅也最狼狈的时候,依然爱她入骨的男人! 刘曜给刚出世的儿子取名为刘熙,取火字旁,以象征他对羊献容炽烈如火的热情。他很快带着妻儿回到平阳。结果,惩罚并不如想像中严重,只贬了官而已,因为,匈奴汉国皇帝刘聪深深了解,刘曜乃是开疆扩土所不可或缺的一员猛将,宁愿让他戴罪立功。于是,刘熙才满月不久,刘曜就奉圣旨去攻打大晋并州刺史刘琨的根据地晋阳。 这一次,刘曜还是要羊献容陪他出征。羊献容也离不开他,甘愿把熙儿交给乳母。行前,羊献容再让熙儿吃一次亲娘的奶时,倏忽忆起了八年前给澜儿哺乳的情景…… 今年澜儿虚岁九岁了,有没有长高一些、长胖一点?羊献容不由得惦念。 虽然护送司马澜和王嬷嬷去中牟县的两名匈奴兵再也没有消息,但刘曜判断他们八成是不想再打仗了,所以完成那项任务之后就开溜了。起初,羊献容不愿意往坏处想,宁可相信如此。然而,等到战事略微平息,平阳与中牟县之间恢复了交通,羊献容请刘曜带她去中牟县探望女儿,到了那里,却赫然发现,姐姐家早已荡然无存,而澜儿不知去向…… 刘曜拥抱着泪如雨下的羊献容,保证会设法找到澜儿!他说到做到,真的派人到处去找,却一无所获。他倒是得到了另一个消息:在他弃守长安以后,有些晋室大臣趁机把秦王司马邺恭请到了长安,推举为皇太子。 后来,刘聪在平阳杀了身为俘虏的晋怀帝司马炽,消息传到长安,晋室众臣随即拥立司马邺为皇帝。不过不出几年,刘曜就再度攻破了长安,生擒了司马邺。历史所谓的西晋从此正式灭亡,而晋室的清河公主司马澜却由于流落江南,浑然不知。 这一年是西元316年,司马澜虚岁十三了,但尚未进入发育期,貌似十岁女童。只比她小一岁的杂耍同伴小花也同样还是童年的体型。凑巧的是,杂耍类似后世的体操,最适合司马澜以及小花这种瘦小的身材。 这两个女孩很像二十到二十一世纪那些从小训练的体操选手,不知这种运动为何妨碍长高,但就是长不高。随着年复一年,她们俩虽然多少有些成长,可是个子一直都低于同龄女孩的平均身高。 关于女孩子的发育,《黄帝内经》有“十四天葵至”的说法,亦即初经会在虚岁十四前后到来。 然而再过了两年,司马澜满了足岁十四,虚岁已经十五的时候,初经却尚未来潮。至于她的身高,倘若以后世的公制来衡量,大约只有一米四五。不过,她看起来并不矮,只是好像十一二岁的模样。既然她初经未至,距离发育完全的阶段就还相当远,将来必然还会长高一些。 崔大娘注意到了澜儿发育较晚,但这对于练功卖艺反倒是有利无弊,因此她无所谓,一字不提。司马澜则是根本不懂自己在目前的年龄,身体理应经历什么样的变化。她照样每天白昼苦练把戏、傍晚表演特技。 同时,刘曜带着羊献容,领兵驻守他再度攻占的长安。 到了西元318年阴历七月(阳历八月),刘聪病逝,太子刘粲在平阳继位。本来,依然镇守长安的刘曜打算效忠刘粲,并没有在这新旧交替之际意图不轨,但偏偏平阳发生了叛乱,国丈靳准弑杀了刘粲,又大肆屠杀匈奴刘氏宗亲,自立为汉天王。 刘曜率军赶赴平阳讨伐,大军行至半路,碰上了从平阳逃出来的太保呼延晏与太傅朱纪。他们两人怂恿刘曜称帝,刘曜这才登上了帝位。 同时,羯族首领石勒亦以讨伐靳准为名,率军前往汉都平阳。靳准眼看两面受敌,恐无胜算,就向刘曜求和,但当刘曜招降时,靳准又犹豫不决,因为他诛杀的匈奴刘氏皇族之中,包括了刘曜的生母以及哥哥。结果,靳准的堂弟靳明意图自保,暗杀了靳准,并将传国 分卷阅读32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玉玺献给了刘曜,正式向刘曜宣布投降。 石勒得知靳明倒向刘曜,显然不把羯族军队放在眼里!他勃然大怒,加紧猛攻平阳,吓得靳明赶紧带着一万五千多人逃跑,投奔刘曜。不料,刘曜为报杀母杀兄之仇,下令杀光靳氏全族! 当刘曜怀着复仇的快感,盯着刽子手们行刑之时,忽见跪在地上的靳氏族人之中,有一个嫩颊盈泪、恰似梨花带雨的美少女!他立即大喊:“刀下留人!把那个姑娘带到朕面前来!” 楚楚可怜的美少女名叫靳婷,是靳准的堂弟靳康的女儿。她款款走到了刘曜面前,袅娜跪了下来,但不是跪谢刘曜的不杀之恩,反而请求刘曜赐她一死! “皇上既然要杀婷儿的父母兄弟,单独留着婷儿一个又有什么用呢?” 靳婷哀哀啜泣道:“婷儿听说,谋逆之人被诛杀的时候,就连他们家的树都要砍掉,何况是家族子女呢?” 所谓柔能克刚,靳婷柔弱而幽怨的语气、神情,触动了刚强的刘曜心中隐藏的温情。于是,刘曜长叹了一口气,低语道:“好吧!朕看在你其情可悯的份上,为了不让你失去所有的家人,也放你家小弟一条生路!你们姐弟俩要发誓从此效忠于朕,绝无二心!” 靳婷与她的小弟当然别无选择,只有照做,并且连连磕头谢恩。然后,靳婷被送进了刘曜的后宫。羊献容旋即闻讯,刺心至极! 羊献容并非不能容忍刘曜拥有别的女人。早在刘曜把她带回平阳之前,他就有了众多姬妾。据说,刘曜的原配卜氏对这群姬妾相当凶悍。可是卜氏病逝之后,被刘曜扶正的羊献容却一直善待姬妾们。她从不曾嫉妒过她们,因为自知在刘曜心目中的地位远高于她们,不然,刘曜怎会把资历最浅的小妾擢升为继室? 在男人可以纳妾的年代,女人除非特别有办法,不然几乎无法期待夫君专一,只能盼望自己是夫君在妻妾之中的最爱。至于如何判断自己是不是夫君的最爱,主要是看自己过门之后,夫君是不是就此心满意足,不再多纳新人? 自从刘曜得到了羊献容,已有七年时间,他没有带过一个新人进门。他会在羊献容的经期、怀孕末期肚子太大时,以及做月子期间去找姬妾,也让姬妾们纷纷怀孕。这些,羊献容都不在意。毕竟,那些姬妾都比她早进门。何况,她还有一项殊荣,是她们谁也没有的,那就是刘曜只亲自帮她一人接生过。 不仅是她生刘熙时,由于半路上找不到产婆,刘曜才那样做,就连后来她在长安城内的中山王府生第二个儿子刘袭,分明请来了产婆,刘曜也要留在产房中帮忙。相对而言,姬妾们分娩时,刘曜都留在产房外面等候。因此,羊献容确信自己是刘曜最心爱的女人。她万万料想不到,这份信念,会在刘袭生下来还不到两个月的时候,就硬生生粉碎了! 刘袭是在靳准起兵叛乱时出生。那一天,刘曜在产房内确定了母子平安,就出去准备带兵攻打平阳了。那是七年来第一次,刘曜出征没有带着羊献容同行。她留在长安城内做月子,时时挂念刘曜的安危,思虑过度,造成了《黄帝内经》所谓的思伤脾,而脾不统血,以至于满月之后,恶露依然淋漓不尽。到了刘曜凯旋荣归的日子,她不能以女人的方式去欢迎他回来。 在靳婷入宫当天,羊献容仍须卧床休养。羊献容躺在锦绣被褥之间,只觉得内心在滴血,比子宫淌血更加难受百倍!她终于体会了刘曜的原配卜氏为何会抑郁成疾,又不治身亡…… 难道要步上卜王妃的后尘了?她喃喃自问。然而,她在万念俱灰之际,恍然听见了婴儿刘袭的哭声。这促使她立刻振作了起来。母性极强的她,怎么样也要为孩子而活下去!不只是身边的熙儿、袭儿,还有一直在寻觅的澜儿!一种母女连心的感应令她深信:澜儿还在人间…… 就在羊献容决心要想开一些,不再受妒念折磨的黄昏时刻,刘曜踏进了靳婷的寝宫。虚岁才十五的靳婷已让宫女们为她梳洗打扮过了,在微凉秋日还穿着一身乳白色薄纱衣裳,格外显得冰肌玉骨。 基于相反相吸的宇宙定律,一身古铜色肌肉的刘曜特别喜欢肤色白净的女人。他一边低声吩咐靳婷乖乖听话,一边就缓缓伸手要解开靳婷的衣襟。仍是处女的靳婷不免紧张,但不敢退缩,仅仅含羞别过脸去,让刘曜看见了她白嫩的颈侧。 蓦然间,刘曜眼前闪过了七年多以前,在洛阳皇宫,他初次亲吻羊献容的天鹅式长颈…… 靳婷的颈项恰好也是那么白皙,只是没有那么修长……刘曜默默想着,不知不觉住了手。 同样是女俘,是刘曜这种好战又善战的男人最爱征服的女俘,但不知为什么,刘曜对于即将到手的靳婷,比七年前的羊献容更年轻、更鲜嫩的靳婷,却忽然间失去了兴致!他闷声问道:“婷儿,你怕不怕朕?” 浑身微颤的靳婷听到了这句问话,越发胆战心惊,未加思索,就脱口答道:“怕” 这个怕字进入刘曜耳中,引出他耳畔廻响起七年多以前,他问羊献容你怕不怕本帅?羊献容说不怕…… 他在这一瞬间懂得了,为什么原配去世之后,自己迫 分卷阅读33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不及待要扶正献容! 他再看看眼前战战兢兢、如同惊弓之鸟的靳婷,原有的满腔怜爱之中的爱竟像泡沫破灭一般消失了,只剩下怜,使得他悠然叹道:“你年纪还小,过两年再嫁人也不迟!你出宫去陪你弟弟吧!” 靳婷如释重负,拜谢离去之后,羊献容听到宫女报讯,未净的恶露当下就奇迹似的停了。同时,刘曜下旨宣布定于次年阴历正月改国号为赵,并册封羊献容为皇后。他命令属下要在新首都长安筹备一场最豪华的封后大典。 到了西元319年阴历正月(阳历二月),羊献容戴上刘曜为她订制的凤冠时,她已经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受封为皇后了。刘曜想起了献容曾是晋惠帝的皇后,不知怎么感到了一种妒意,就酸溜溜问道:“朕跟以前立你为后的司马家那小子比,有什么不同?” “那怎能比啊?”羊献容这一天心情格外愉快,也特别想要讨好刘曜,就妩媚笑道:“皇上是开国的圣君,他却是亡国的昏君,对于妻子、孩子,还有他自己三个人,他都不能庇护。虽然贵为帝王,却让妻子受到庶人的羞辱!那时候,臣妾实在不想活了,哪想得到会有今天?臣妾出身高官门第,本来常以为世间男子都不怎么样。自从侍奉皇上以来,才知道天下有大丈夫!” 刘曜听了,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无比舒畅。他随即朗声笑道:“朕烧你这一壶水,烧了七八年,总算是烧开了!” 帝后夫妻俩调笑着,恩爱更甚于从前。然而,羊献容日子过得再称心如意,也不会忘记,要继续在茫茫人海之中寻找失踪的澜儿…… 流落吴兴 西元319年暮春,某一天早晨,司马澜从帐棚内靠边的地铺上起来换衣服时,赫然看见换下来的睡衣背面有一块血渍,吓了一跳!她连忙摸索自己的背部与臀部,想要找出是哪里刮伤了? 怎么受伤的呢?她暗自寻思:照理说不会在睡眠中受伤啊!也不可能是昨天受伤而没发现,因为已有两个多月没练习或表演特技了。 原来,崔家班才在阴历年期间来到吴兴,崔老伯就受了风寒,病倒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好转。医药费不是杂耍所得的零钱所能负担得起的。好在大雄已经成年,又身手矫捷,可以另谋出路。他为了赚一份固定的工资,而到郡太守衙门去应征守卫,录取以后就搬到衙署去住了。 杂耍班子既少了崔老伯的管理,又少了大雄这个台柱,崔大娘就决定暂时歇业了。她接了一些编竹篮、做油纸伞之类的手工,也叫澜儿、小花帮着做。 这两个多月以来,司马澜没有做过任何激烈的体操,身高反而抽长得比较快。静态的生活方式使得原本过瘦的她略微肉感了一点,脂肪比例达到了生理成熟所需的含量,终于引发了早就该来的初经来潮。这种医学原理,司马澜当然不懂。她只急着要把染上血印子的睡衣和褥单赶快拿出去洗,免得崔大娘看到了会责骂。 崔大娘和小花坐在帐棚中央的餐桌前吃稀饭。小花眼尖,望见了司马澜走出帐棚,就趁机告状:“大娘!澜姐姐已经起来了。她不赶快来吃早饭,准备干活,却拿着褥单子出去洗了。” “褥单子不是前两天才洗过的?”崔大娘蹙眉嘀咕道:“这丫头太浪费水了!不行!”说着,她就站起来往外走,去阻止司马澜。 帐棚外面,司马澜刚刚坐上小板凳,正要把睡衣、褥单放进一个装了半盆水的大木盆,就听见崔大娘的粗哑叫声:“澜儿!你在搞什么?前两天才洗过的褥单子为什么还要洗?每次叫你挑水你嫌重,总是大雄帮你挑!可你用起水来,怎么一点也不懂得节省?” 司马澜不得不嗫嚅道:“大娘,这褥单还有睡衣上都有血迹,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崔大娘听了顿悟,旋即压低嗓音说道:“是这样啊!大娘明白了。你过来,大娘讲给你听。” 于是,司马澜跟着崔大娘走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崔大娘先叫她拿一块干净的碎布到茅房去,垫在裤子里面,以接住可能还会再流的血。等司马澜从茅房出来,崔大娘才把月经等于生育能力的原理简单讲解了一下,又以严肃的口气说道:“这表示你长大了,可以嫁了。” 司马澜听得怔住了。她心理上还把自己当小孩子,难以想像自己已经大到可以做新娘子了。 “既然你大了,大娘就要告诉你,杂耍不适合大女孩来做。”崔大娘接下去说道:“经血来的时候,很多特技都做不了。当初,老伯、大娘训练你跟小花表演杂耍,就只打算让你们做到初经来了为止。换句话说,假如咱们还要跑江湖卖艺,就得把你卖了,再买一个小女孩来教她杂耍。不过” “不过什么?”司马澜急着问。这些年,她已然习惯了跟着崔家,当然唯恐再度被卖…… “不过老伯、大娘早就想到,跑江湖卖艺不是长久之计。”崔大娘答道:“本来,咱们是想存一笔钱,存够了钱就顶下一个店面,开个小杂货店。那么,你跟小花两个也可以帮忙看店,直到嫁出去为止。或者,让大雄从你们两个 分卷阅读34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之中挑一个,做咱们家的媳妇” 司马澜听到这里,心中一下子乱了起来。她记起了最近两年大雄一些似有暗示的言辞,觉得很烦恼,因为她对大雄并没有那种情意…… 崔大娘眼看司马澜流露出窘迫的神情,只当她害羞,没有多想,就继续讲下去:“谁也想不到,你崔老伯会生一场大病!这两个多月不断给他请大夫、买药,咱们的积蓄去掉了一大半,大雄也非得去衙门当差不可。杂货店看来是开不成了。既然如此,大雄一个人住在衙署后院的小房间,要是一直住下去,没人照料,实在令人不放心!最好给他娶个媳妇,就可以请求长官让他搬出来,在衙署附近租房子,成个家。咱们老俩口也可以搬过去,就在吴兴安定下来。” 这是崔大娘衡量现况,自认能够做到的,最恰当的安排。她以为澜儿一定会同意,就含笑补充道:“在你跟小花两个之间,大雄一向偏心你。做父母的疼他,不如干脆顺了他的心意!” “大娘!”司马澜喊出了一声,想要提出异议,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别害臊呦!”崔大娘眯眼笑道:“大娘会为你做主!” “哦不,不是的,大娘!”司马澜逼不得已,只好鼓起勇气,直言道:“澜儿不是害臊。” “什么?”崔大娘吃了一惊,整个庞大的躯体炸了起来,凶猛叫道:“你这什么意思?难道你还看不上大雄?你这瘦得不像话的小猴子精!凭什么看不上大雄?” “澜儿没有,没有看不上!”司马澜期期艾艾解释道:“这,真的不是看不上。只是,澜儿把大雄哥当作自己的亲哥哥” “那有什么问题?”崔大娘瞪了司马澜一眼,啐道:“他又不是你真正的亲哥哥!” “可是” 司马澜说不下去了,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她想起了跟大雄一起表演特技时,偶尔需要手拉手,而大雄容易出汗的手掌总给她一种黏腻得好难过的感受…… 她尽管年少,也懂得不宜把那种感受讲给崔大娘听。 “可是什么?”崔大娘凶巴巴嚷道:“你这没良心的丫头!忘了几年前,大雄救了你一命了?要不是大雄浇水动作快,帮你灭了火,你早就被烧死了!没死也会烧成重伤!” “澜儿很感谢大雄哥的救命之恩。”司马澜小声回道:“澜儿希望能用别的方式来报答。” 此言一出,崔大娘立刻清楚了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她恼羞成怒,恶狠狠叫道:“好!大娘倒要看你将来有什么办法报答他!你别以为咱们非要你做媳妇不可!小花还巴不得呢!你去洗你的脏褥子、脏睡衣吧!大娘要出去一趟。” 充满愤恨的话声方落,崔大娘就转身走了。司马澜难免对崔大娘感到抱歉,却又认为实在无法勉强自己嫁给大雄哥……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就走回大木盆前面,坐上小板凳,开始搓洗褥单。 当司马澜把洗好的褥单、睡衣挂起来晒,崔大娘刚好回来了,带着一个精瘦的老妪一道走来。 司马澜连忙迎上前去,毕恭毕敬喊大娘,又彬彬有礼招呼道:“老婆婆好!” “呦!小姑娘还真懂礼貌!”老妪略带做作笑道。 “嗯,她还算乖。”崔大娘应和了一句,就对司马澜介绍道:“这位是钱员外家的管家廖婆。待会你收拾一下东西,就跟廖婆走!” “什么?”司马澜惊呼:“为什么?” “因为你崔老伯治病需要钱,所以你跟小花两个,咱们得要卖掉一个。”崔大娘漠然答道:“留下来的那个要做咱们家媳妇,而小花很愿意做咱们家媳妇,咱们当然就把你卖掉啦!” “大娘” 司马澜想不到崔大娘一下子变得那么绝情,又难免害怕要跟着陌生的廖婆走,不禁哽咽了起来。 “你哭什么?”崔大娘不耐烦,训斥道:“廖婆已经付了钱。你快跟她走吧!” “小姑娘别哭呀!”廖婆陪笑道:“钱员外府的房子可气派呢!你会喜欢的。” 事已至此,司马澜别无选择,只有听话去收拾一些衣物,跟廖婆走了。 在前往钱员外家的马车上,廖婆叮嘱道:“你进钱员外府,是要去做钱小姐的丫鬟。你要记住,凡事顺着小姐,不能有一点违抗!” 司马澜得知要去伺候一位小姐,不免忆起了自己童年在洛阳皇宫曾有宫女服侍,无限感伤!但她只能点头…… “听崔大娘说你今年十六岁,钱家小姐今年也是十六岁。不过她生日小,在十月份。”廖婆顺口说道,又问:“你是几月生的?” “三月。” 司马澜答出了她阴历生日的月份,才想到自己生日其实就在五天前,可是当天却连自己都忘了!哪像从前在洛阳皇宫当小公主的时候,每年生日都收到好多礼物? “那你还比她大半岁多,更要懂事哦!”廖婆谆谆提醒道。 司马澜好想哭!然而,她强忍着眼泪,再度点了点头…… 沦为丫鬟 吴兴城的大富翁钱温妻妾成群, 分卷阅读35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但所生的孩子大多数夭折,只剩下一个女儿钱荆玉,还有一个新生的小儿子钱荆禄。 在禄儿出生之前,荆玉有十几年是家中唯一的孩子。况且,荆玉的生母在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从来没有给过她母爱。因此,钱温特别心疼这个没娘的女儿,对她有求必应,养成了她骄纵的性格。 钱荆玉的脸型是略宽的长方形,五官尚可,但眼神过于锐利,不够秀气。她唯一算得上好看的地方是浓厚的头发,依照传统医学“肾主发”的说法,显得肾气充足。除此之外,她虽为富家女,却显出一种命中带煞似的苦相,画上最黑的眼线、涂上再多的脂粉,也掩盖不住。 司马澜第一眼见到钱荆玉时,很惊讶这位富家千金为何没出门也要化妆,而且把水粉像刷墙一般擦得那么厚? 原来,钱荆玉生性非常好强,明明不是美女也要硬充美女,以为化浓妆即可弥补先天条件之不足。她看出了司马澜对她过浓的妆容不以为然,从相见第一天就开始讨厌司马澜了。 每天司马澜擦拭过钱荆玉卧房外间小厅的桌椅,钱荆玉都要仔细检查一边,倘若摸到一点灰尘,必然骂不绝口,甚至动手揪司马澜的耳朵,打她耳光! 钱荆玉看司马澜模样瘦小,故意叫司马澜“矮丫头”,惹得司马澜敢怒不敢言。不过讽刺的是,实际上钱荆玉跟司马澜差不多高,若用后世的公制来衡量,都还不到一米五五。 其实在当代的江南,一米五三到一米五四之间的身高虽然低于平均值,但并不算非常矮。只是司马澜太瘦,乍看显得特别小巧,似乎还不到她真正的身高。 司马澜原有父母都相当高的北方基因,只是由于后天因素而没有长到应有的高度,而钱荆玉则是南方人,个子不高乃是正常。偏偏,钱荆玉自认为应该比澜儿那丫鬟高,只要司马澜站在她面前或走在她斜后方,她就会踮起脚跟。可惜她的时代没有高跟鞋,不然她一定会天天踩着五寸高跟! 某一天,钱荆玉踮着脚走路时,不小心扭伤了左脚踝。她立刻责怪“矮丫头”没有及时来扶! 不巧当时,她们两人站在一个楼梯口附近。钱荆玉盛怒之下,狠心把司马澜推下了楼梯! 好在司马澜从小爱运动,又从崔家的杂耍班子学会了各种高难度体操,筋骨特别柔软。她在摔倒之前,迅速在空中调整了身体的方向,改以蜷缩姿势滚下了楼梯,就只受了一点擦伤,丝毫没有伤筋动骨。 尽管如此,司马澜认清了钱荆玉凶残的本性,不禁想要逃走! 她已在钱员外府做了一个多月丫鬟,一开始没有计划逃跑,主要是怕身上没钱,逃出去不知如何维生?但是,钱荆玉推她下楼的暴行促使她重新考量:就算到外面去讨饭,也胜过继续受虐待!再说,那块护身的古玉佩到了实在不得已的时候,可以拿去典当…… 如此想定了,当天夜晚,司马澜等到夜深人静,就收拾好了一个小包袱,悄悄从她跟另一个丫鬟明儿同住的房间溜出来,打算到后花园去爬一株靠墙的大树,再爬墙出去。她从小会爬柱子,又在崔家班爬过高杆、走过钢索,爬树爬墙自然难不倒她。 想不到,她快要走到后花园时,竟然模糊听见一男一女在谈话的声音!既然有人在那里,就不好去爬墙了,只能以后再找机会。不过,她很好奇是谁这么晚了还不睡?于是,她藉由花木的掩护,以半蹲姿势溜过去瞧瞧。 她潜伏到了近处一看,就认出了亭子之中拥吻的一男一女 那个女的是钱荆玉!而那个男的,居然是钱员外府的长工黎昌!在无风的初夏夜晚,怕热的黎昌上半身打着赤膊,露出胸腹、臂膀上一块块结实的肌肉。 司马澜躲在一丛灌木后面,看见了钱荆玉把嘴从黎昌的嘴上移开,去逐一吻他的每块肌肉…… 这未免太大胆了!何况,司马澜毫无男女方面的经验,难免看呆了。然而,她很快回过神来,担心自己再待下去会被他们发现,就匆匆溜回卧房了。 她不知道他们两个还会在后花园待多久,就决定上床睡,等第二天晚上再开溜。不料,次日夜晚,她再度溜去后花园时,又目睹他们幽会!甚至,第三次也是同样情况! 看来,他们夜夜在后花园相会!司马澜默默想着:夏夜闷热,后花园确实是最凉爽的去处。恐怕要等到秋凉以后,他们才会换地点!那么,只能熬到秋天再逃跑了…… 司马澜告诉自己:等到秋天也好,在未来两三个月内,想办法讨好廖婆,拿点赏钱存下来,逃出去以后才有钱花…… 就在司马澜努力劝自己稍安勿躁的这个炎夏,她注意到了钱荆玉每个月都有一两天要喝汤药,喝完之后就叫“矮丫头”帮忙准备吸收经血要用的布条。司马澜由此推断:那种汤药有催经的作用,而钱荆玉在大热天还喝温热的汤药催经,当然是为了避免怀上黎昌的孩子。 有一天下午,司马澜正拿着扇子,帮钱荆玉把桌上的一碗催经汤搧凉,忽见廖婆来找钱荆玉。 “小姐呢?”廖婆问。 “在午睡。”司马 分卷阅读36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澜答道:“廖婆待会再过来吧!” “小姐房里比较凉快,不如在这儿等她。”廖婆低声说道:“你出去吧!这碗汤药已经不烫了,不用再搧了。你去忙别的去!” 司马澜听了廖婆的话,退了出去,但她有点不放心,唯恐钱荆玉醒来了要找“矮丫头”,若不能随传随到,又要滥施处罚了!为了不要离开太远,司马澜很快去拿了一支扫把,藉着扫地,在钱荆玉房门外的走廊上逗留。 她扫着地,渐渐开始听到廖婆与钱荆玉的对话从室内传出来。 “小姐,你每个月喝催经汤,小心会影响将来结婚以后怀孕啊!”廖婆警告道。 “不会的!”钱荆玉很有把握说道:“大夫说这种催经汤很温和,不会伤身!将来结婚以后想要孩子,就不要喝,那就还是很容易会有孩子。” “就算是这样,小姐总说月事不顺,每个月都请大夫开催经汤,万一传扬出去,恐怕不好听哪!”廖婆提醒道。 “谁敢乱传话出去?”钱荆玉有恃无恐说道:“这钱员外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谁要敢乱造小姐的谣,谁就没好下场!” “唉呀小姐!你可别老是这么凶啊!”廖婆喟叹道:“别怪老身多嘴!看在老身曾是你父亲的奶娘份上,听老身几句话!不该做的事情,你还是赶紧结束了吧!员外目前正在帮小姐找婆家。想来过不了多久,小姐就要开始筹备婚事了。不如早点收收心!” “收什么心?廖婆在说些什么呀?”钱荆玉假装听不懂廖婆的意思,又嘻嘻笑着问:“父亲大人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婿?廖婆透露一点消息吧!” “听说,员外看中了一位品学兼优的曹公子,他父亲在新京城建康做相当大的官,他自己好像也谋到了一个官位,很快就要走马上任。”廖婆据实答道,又略显烦恼说道: “如果谈成了,小姐很快就会嫁去建康,那么”她点到为止,没有再说下去。 “那么就嫁去建康吧!”钱荆玉轻松说道:“大户人家小姐,嫁给做官的人家,那就是富加上贵,富贵都有了。至于出嫁以前的事情,只要夫家不晓得,断了就过去了。廖婆放心好了!” “原来小姐这么放得下!”廖婆惊叹道:“简直像是少爷们的作风啊!难怪员外常说,小姐的个性像男孩子。老身还纳闷,觉得小姐爱化妆打扮,怎么会像男孩子呢?今天老身才懂了,真是知女莫若父!” “廖婆这就说对了!”钱荆玉得意笑道。她对长工黎昌,心态确实就像某些富家少爷对他们只想染指而不想收房的丫鬟。 司马澜在外面听着,真难以相信,钱荆玉并没有把她夜夜纠缠的黎昌放在心上!此外,廖婆提到的“曹公子”,又令她忆起了曹统。一种奇异的直觉促使她猜想:这位曹少爷,不会就是统哥哥吧? 她赶紧提醒自己:天下事不会那么巧!不过,回顾那段常让曹统背她爬山的童年时光,却让她在饱受折磨的丫鬟生涯中,得到了某种慰藉…… 重见故人 由于儒家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礼法,汉族传统的晚宴往往把男女隔开,由男主人在宅邸内最气派的大厅宴请男客人,而女主人则在另外一间厅房招待男客人带来的女眷。不过,男主人的侍妾、丫鬟们反而可以进入男宾区域,主要是以服务的性质出现 侍妾为男客人斟酒、敬酒,丫鬟则负责端汤、送菜、倒茶。 西元319年的某个夏夜,吴兴富翁钱温在豪宅后花园内新建的楼台之中,大宴宾客。主客是来自于京城建康的曹信父子,陪客有数十人。 正因为人多,仆婢们实在忙不过来,所以管家廖婆决定,要让本来被分派去女眷那边的丫鬟澜儿也过来给男客人倒茶。 在这场家宴之前,司马澜曾经无意间听见钱员外府的下人们议论纷纷,说要准备接待一位曹大人一家三口从建康来小住两三天。他们还说:风闻曹大人一家原本是北方人,逃难到江南来的…… 这使得司马澜一颗心砰砰乱跳起来。 尽管司马澜送上茶水之前,早就在猜测曹家父子是不是故人,早已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但当她亲眼看见已从壮年进入中年的曹信,以及已由少年长成青年的曹统,她还是激动得差点落泪!但总算勉强忍住了。 将近八年不见,曹家父子俩的面貌改变不多 曹信只是多了皱纹,曹统只是褪了稚气,难怪司马澜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相对而言,司马澜从女童变成了少女,所谓女大十八变,当然变得跟小时候很不一样。 曹信眼看着司马澜为他的茶杯添茶,只把她当作钱员外府的丫鬟之一,没有看出任何异样。然而,曹统见到手执茶壶的司马澜,却在瞬间怔住了,觉得似曾相识! 就在曹统努力思索是否在何时何处见过这个姑娘时,钱温宣布要叫小女荆玉过来表演吹箫。 “那恐怕不妥吧?怎么好让员外的千金走出闺阁呢?”曹信连忙谦辞道。 “曹大人过虑了!”钱温哈哈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让小女见一见无妨。本来在家宴上 分卷阅读37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就应当要有歌舞助兴才对。只可惜草民的侍妾个个资质愚钝,不能歌也不善舞。可是如果只叫外面的戏班子来表演,又未免不够亲切!因此,草民想来想去,还是让小女来献丑一下吧!” 钱温这么一说,曹信就不好意思再推辞了。于是,钱温吩咐司马澜去请小姐过来。钱温了解女儿个性刚强,帮她找的对象,一定要她自己看得上眼才行!故而想让她见见曹统。至于曹统那边,钱温估计:曹家虽有地位,但来自北方,在江南没有根底,最好跟江南富户结亲,而荆玉长得还过得去,曹家没什么可挑剔。 当钱荆玉踮着脚走进她父亲宴客的楼台,她一眼就看见了众多中年男客人之中,唯一的年轻男子曹统。虽然曹统肩膀较薄,没有黎昌那么壮实,但方头大耳的面相主贵,眼神又清亮,看得出来颇具聪明才智。钱荆玉认为,这样的男人有前途,适合做丈夫,因此很满意父亲的选择。 为了给曹统一个好印象,钱荆玉格外用心吹箫,结果倒是没有吹错一个音。尽管她并没有音乐天赋,吹出来的曲子并无特殊韵味,但还算差强人意。众人为了给钱温面子,都予以热烈鼓掌。 在掌声中,钱荆玉退到楼台的出口,原本很高兴,但她往曹统那边一瞧,就发现曹统不在看她,而盯着另一个方向!她顺着曹统的目光望过去,立即望见了正在为另一桌客人添茶的司马澜! 那个矮丫头有什么好看?钱荆玉当下妒怒交加,一不留神,踩到过长的裙底,摔倒在地!所幸她已经快走到门口了,看到她摔跤的客人并不多,而且看到了也不好意思开口表示什么,她还不至于太丢脸。 钱荆玉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时,司马澜注意到了,跑过来帮忙搀扶。钱荆玉恨不得刷一下给司马澜一记耳光,但唯恐在公众场合显露出泼妇形象,才硬是忍住了。等钱荆玉一站稳,她就甩开了司马澜的手,拉起了嫌长的裙子,愤然下楼离去! 次日早晨,由于曹家三口在钱员外府小住,钱荆玉为了避免让曹统有任何机会碰见司马澜,故意把司马澜锁在一个空房间内,规定她要在三天之内,日夜赶绣十条薄被单,没绣好就不准踏出那房门一步! 然后,钱荆玉前往曹家三口暂住的两间客房所在的院落。她想要证明:自己的魅力绝对不输给那个矮丫头! 钱荆玉刚走到那个院落门口,就遇见廖婆走出来。 “小姐早!”廖婆立刻请安道。 “早!”钱荆玉回了一声,随即问道:“廖婆一早到这儿来做什么?” “来看看曹大人、曹夫人有没有缺什么东西。”廖婆连忙答道,又接下去说道:“方才老身在这院子里的时候,员外过来邀请曹大人、曹公子陪他去骑马兜风。他们已经出门了。现在只有曹夫人还在屋里。” 钱荆玉一听,顿时失去了兴致,噢了一声,就转身要走了。 廖婆跟在钱荆玉后面,忍不住多嘴道:“曹公子出门之前,跟老身聊了几句。他向老身打听一个丫鬟。” “什么丫鬟?”钱荆玉回过头来问。 “听他的形容 瘦小的个子、大大的眼睛,讲的八成是澜儿!”廖婆据实答道:“他说,他有个义妹,跟他们家一道从北方逃难,却才坐船过了江,就不小心走散了。他一直很想念这个义妹,因此,昨晚他在员外府看到了一个长得像他义妹的丫鬟,实在是非常惊喜!” “哦?”钱荆玉哼了一声,暗想:难怪他昨晚一直盯着那个矮丫头瞧! “他问老身:那个丫鬟叫什么名字?可不可以让他见一见?”廖婆接下去叙述道。 “那你怎么回答?”钱荆玉听得有些光火,恶声恶气问道。 “老身说,员外府的丫鬟太多了,老身想不出他说的是哪一个。”廖婆看得出钱荆玉生气了,赶紧陪笑道。 “那还差不多!”钱荆玉呼出了一口气,又摆起傲慢的架子说道:“廖婆你去忙你的吧!记住,决不能让曹公子见到那个矮丫头!” “是!”廖婆立刻表示遵命。 钱荆玉走回她的卧房,脑中还在想着曹统对澜儿的惦念,越想越气!那个矮丫头,凭什么有个青梅竹马的大哥哥对她念念不忘? 满怀妒意的钱荆玉咽不下这口气,就把丫鬟明儿叫来,命令明儿去传话给所有的下人:不准任何人去给关禁闭的澜儿送饭! 被困在小房间里的司马澜连饭也没得吃,心情自然很低落。 司马澜晓得统哥哥这两天人在钱员外府,特别想要在府内到处走走,设法遇上他,与他相认。偏偏,事与愿违!不过,她鼓励自己:不要绝望!最起码,现在已知统哥哥住在建康,而且听见晚宴宾客们谈到了在建康重新建国的大晋!又拿到了客人们给的一些赏钱!那么,只要有一天逃得出钱员外家,若是那些赏钱够叫一辆马车到建康去,就可以去找统哥哥,甚至去求见那位登基不久的皇帝! 那位皇帝,司马澜并不知道他名叫司马睿,只知道他原本是一位亲王,因为北方领土陷入胡人掌握,而大晋在北方的最后一位皇 分卷阅读38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帝又崩逝了,他才登基称帝。司马澜年少,不懂政治的复杂,只想着:既然他是我的堂叔,必然会像以前的越叔叔那样关照我! 不过,司马澜对于建康的向往,最主要还是想要再见到曹统。自从她拒绝嫁给大雄,她就经常思索:自己对大雄与对曹统,是否有什么不同?尽管她跟曹统朝夕相处的那一段逃难时间很短,她当时的年纪也太小,但她回忆起曹统数度背她爬山时,记得幼小的自己是多么喜欢把身子紧贴着曹统的背脊!她再对比偶尔跟大雄手拉手表演特技时,大雄掌心汗湿所带给她的轻微反感,就完全确信了:统哥哥跟大雄哥不一样…… 她思念着差点重逢的曹统,就觉得,日子再难熬,毕竟有一线希望…… 变本加厉 在司马澜被锁于密室内忍着饥饿,赶工刺绣被单的三天之中,钱员外府一连发生了两件事情,使得本来脾气暴躁的钱荆玉越发不可理喻! 这第一件事,起于钱温主动向曹信提议,要把荆玉许给曹统,而曹信表示统儿是独生子,任性惯了,得要征询他自己的意见。结果,曹统不肯。 钱温气不过,当面质问曹统:“荆玉有哪一点配不上你?” “钱伯父请息怒!”曹统连忙表达歉意,又解释道:“晚生不敢挑剔钱小姐,只是心中已经另外有人了。” “哦?”钱温哼道:“是哪家的姑娘有这份好福气?” “是晚生的义妹,姓马,名澜,波澜的澜。”曹统有条不紊答道。 曹信在旁听了,判断统儿提起澜儿,仅仅是作为拒婚的藉口而已。八年前跟澜儿失散时,她还是个小女孩,怎么可能令统儿念念不忘呢?不过,曹信并不介意儿子搬出这个藉口,因为他自己见到钱荆玉时,看不顺眼钱荆玉过浓的妆容,并不想要一个不够端庄的儿媳。 钱温听了,有名有姓,就无话可说了。他倒是并未联想到自家的丫鬟澜儿,因为府内丫鬟很多,他难免记不全她们的名字。何况,澜儿负责服侍钱荆玉,钱温很少见到她。 曹统故意提出心上人的姓名,想看看钱员外是否会说,家中有个丫鬟就叫马澜…… 偏偏,钱温对马澜这个名字毫无反应,曹统只有暗自叹道:大概是自己看错了吧! 由于大户人家人多嘴杂,曹家父子告辞时与钱温这段对话,很快就传到了钱荆玉耳中。传话的丫鬟明儿倒没有从马澜这个名字联想到禁闭之中的澜儿,因为管家廖婆曾说,澜儿是崔家班卖给钱员外府的,所以府内认识澜儿的下人们都以为她姓崔。 钱荆玉听了明儿传的话,更加厌恨澜儿了!但她这两天月事来潮,整天昏昏欲睡,暂时想不出还要怎么折磨澜儿,就打算等关在密室中的澜儿绣完那些被单,出来以后再说。 或许是受了情绪刺激,钱荆玉此时经血量特别多。本来她的体质比较阳刚,女性激素比较少,经血一向量小,因此在经期也照样夜夜私会黎昌。然而,这一天她实在没有精神,晚上宁可休息,就叫明儿送一张纸条去给黎昌。纸条上只打了一个叉给不识字的黎昌看。那是黎昌看得懂的暗号。 这一天夜晚,钱荆玉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感到经血量变少了,不禁后悔取消了今夜跟黎昌的约会。她忽然想要黎昌帮她按摩经期发酸的骨盆腔,就披衣下床,悄悄走过廻廊,走向靠近后花园的柴房旁边黎昌居住的小房间。 钱荆玉没有敲房门,直接推门而入。就在此刻,眼前的景象令她目瞪口呆 昏黄的烛光下,黎昌的地铺上居然有两个人!除了黎昌本身,还有他压在结实身体底下的一个女子!钱荆玉仔细一看,就认出了那是明儿! 尽管钱荆玉对黎昌并不认真,还打算将来准备出嫁的时候就跟他了断,但她对黎昌还是心怀占有欲,做梦也想不到,黎昌会偷腥! 震惊过后,钱荆玉大发雷霆,冲过去揪起了明儿,狠狠甩给明儿两个耳光!这还不够泄愤,钱荆玉瞥见一旁的一张小矮桌上有一把尺,顺手抓起来,就劈头劈脸痛打明儿! “小姐!求小姐不要再打了!” 留在地铺上、改为侧卧姿势的黎昌赶紧为明儿求情。 “你还有脸帮她说话!”钱荆玉越发怒不可遏,尖叫了起来,又拿尺去打黎昌。 虽然黎昌的力气比较大,但他碍于身份地位,不敢还击,只是一边闪躲,一边求饶:“求求小姐,别再生气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们?”钱荆玉被“我们”这两个字刺激得更加愤恨,哑着嗓子叫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跟明儿那个贱丫头变成了我们?” “没有,没有啊!”黎昌连忙喊冤:“就只有今晚这一次!以前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明儿则跪了下来,呜咽道:“真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饶命?”钱荆玉冷笑道:“那不饶你又怎样?就偏不饶你!偏不饶你!” 钱荆玉拿着尺,继续乱打明儿,直到听见一声权威性的吼叫:“住手!” 她回头一看,只见 分卷阅读39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她的父亲钱温以及管家廖婆两人站在房门口。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钱温含怒质问道:“深更半夜吵吵闹闹,整个员外府上上下下全都听见了!荆玉,你怎会跑到下人的房间来?” “这” 钱荆玉差点答不上来,但她很快想出了一个利己的答案,故作从容答道:“是这样的,女儿半夜睡不着觉,出来逛逛,谁知经过这房门口,居然从半掩的门口看见这对狗男女在苟合,坏了咱们员外府的家规!女儿看不下去,才给他们一点教训!” 钱温当然听得出来,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也猜得出来实情如何,但他为了女儿的面子,只能接受女儿的解释,就沉下嗓音说道:“他们两个是犯了家规,可是轮不到你这个未出阁的姑娘来管!你回房去!他们两个交给廖婆来处理。” 于是,钱荆玉怏怏走回了她的卧房。至于黎昌与明儿两人,第二天一大早就被扫地出门了。他们两人除了脸上、身上的伤痕,什么也没有带走。廖婆扣下了他们所有的工钱,算是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虽然,钱荆玉算是出了一口气,但是一旦没有了黎昌给她的夜间消遣,她过剩的精力无处发泄, 憋得她更要找出气筒了! 当司马澜终于绣好了十条被单,从密室中被放了出来,她已有三天只靠一壶清水维生,粒米未进,饿得奄奄一息。然而,钱荆玉仍不给司马澜吃东西,就叫她去挑两桶井水来。 “小姐,平常用水不都是工人送来的?” 司马澜以虚弱的声音提醒钱荆玉,丫鬟的职责不包括挑水这种重活。 “咱们家少了一个长工,你还没听说?” 钱荆玉凶巴巴嚷道。司马澜提起的“工人”两个字令她想起了黎昌,格外烦躁,就提高嗓门叫道:“没叫你去挑砖头已经不错了!快去!” 司马澜肩起了吊着两个空木桶的扁担,拖着虚软的身子,走到了后花园的水井旁边。她先把扁担放下来,汲起了两桶水。当她把满满的水桶挂上扁担的两头,再把扁担杠子放上瘦削的肩头,她才体会到这是怎样的重担!何况,瘦弱的她饿得头昏眼花、毫无体力,勉强走了两步,整个人就垮了下来,跌倒在地上,立即晕晕沉沉失去了意识。两桶水翻出来,打湿了她全身。 当司马澜醒过来时,已是夜晚。她躺在床上,发着高烧。她觉得渴,好渴好渴!但是她睁大眼睛,却看不到任何人可以拿水给她喝。她不禁疑惑:同住一房的明儿为何没有睡在身边? 离床不远的圆桌上有一个茶壶、两个茶杯,轮廓在透窗的月光下看得出来。司马澜实在太渴了,就挣扎着下床,慢慢走过去,把茶壶拿起来。她怕如果再拿茶杯倒水的话,光线太暗,看不清楚,容易把水洒出来,不如干脆以上下唇衔住壶嘴,咕嘟咕嘟灌水下去。 喝饱了水,司马澜再努力走回床边,爬上床,一头栽下去,立刻又睡着了。 次日早晨,司马澜起不来。廖婆来摸她的额头,发现还有热度。钱荆玉听了廖婆的禀报,才相信澜儿真的病了。 廖婆请来了大夫,诊断出病因是营养不良加上受了凉。这位庄大夫认为,夏秋之交的时节忽冷忽热,很容易受凉,并未疑心有任何人为因素。 庄大夫离去之后,钱荆玉得知澜儿并无大碍,决定只让她在床上休息两天,第三天就逼她去擦地板。 司马澜尚未完全康复,跪着擦地板的动作比较慢。钱荆玉看不惯,一边破口大骂,一边随手拿起鸡毛掸子来抽打,又用力踢司马澜! 为了闪躲,司马澜满地乱爬,一不小心,碰倒了一个盆景架子。盆景掉下来,打到司马澜的后脑勺,把她砸晕了过去…… 逃出魔掌 司马澜悠然醒转过来时,头上包着一圈纱布。她发现自己并非躺着,而是坐在床上,背靠着竖起的枕头。原来,由于她的伤口在后脑勺,平躺会压到,大夫特别交代要让她坐着睡。 大夫也注意到了司马澜身上被钱荆玉踢打留下的一条条伤口与一块块瘀血,都给上了膏药。 这一次,常来钱员外府的庄大夫看出了这名丫鬟受到虐待。他蹙眉摇头,望向廖婆,严重警告道:“不管是谁把这个小姑娘打得遍体鳞伤,都不能再有下次了!不然会出人命的!以后我每次到府上来给员外扎针,都会来看看这个小姑娘怎样了。如果她再受伤,我就去报官!” 廖婆赶紧唯唯诺诺。庄大夫走后,廖婆就把他的话转告了钱荆玉。 “那有什么好怕?”钱荆玉不以为然哼道:“咱们家换个大夫就是了!” “问题是,员外头疼的老毛病,换了好几位大夫来治,就只有这位庄大夫一针见效!”廖婆提醒道:“员外不会换大夫的。小姐还是收敛一点吧!” “收敛?那可要看那个矮丫头的表现了!”钱荆玉逞强说道:“谁叫她做事情慢吞吞,总要偷懒?挨打活该!下次她要是再敢偷懒,还是照打不误!谁怕那个鬼大夫?” 虽然钱荆玉嘴硬,但她心底对庄大夫多少有些戒惧,就答应了 分卷阅读40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廖婆的请求,让澜儿休养几天,等伤好了再来服侍小姐。 司马澜在养伤的日子里,才从偶尔来探望的廖婆口中得知,黎昌、明儿两人被赶出了员外府。那么,钱荆玉必然不再夜夜往后花园跑了!司马澜转念至此,不由得心想:既然如此,等到养好了伤,不再头晕了,就可以趁夜晚去爬后花园那棵靠墙的大树,再爬墙出去了! 再过了几天,某一天早晨,坐着睡觉的司马澜醒来,觉得特别神清气爽,好像复原了。她再伸手摸摸后脑勺的伤疤,终于不再痛了!她自然而然微笑起来。 她正开始计划要在当天晚上逃跑,却见廖婆走了进来。 “廖婆早!”司马澜彬彬有礼喊道。 “早啊!”廖婆含笑说道:“你好多了吧?今天能不能帮小姐做件事情?” 司马澜脸色立刻变了,满心恐慌!不过,她还来不及回答,廖婆又接下去说道:“别担心!这是一件很简单的差事,是这样的,小姐每天擦粉,每个月都得新买一大包胭脂花粉。本来每个月初都是明儿负责去买的,可是明儿被赶走了,还没找到人来补她的缺。这个月就让你代劳吧!” 买胭脂花粉?那岂不是可以出门?司马澜这么一想,差点欢呼起来,赶快忍住了。她做出温顺的表情,点头答道:“是!” 然后,司马澜请廖婆先廻避,给她一些时间换衣服。她把一套灰蓝色裤装的衣襟内侧夹层密封了母后的玉玺、古玉佩,以及一些铜钱,才穿上身,走出房门,乖乖跟着廖婆走到了后门口。 廖婆先打开了后门,才掏出三十文铜钱,交给司马澜,并且和颜悦色叮嘱道:“那个卖胭脂花粉的小店不远。你出去往左拐,沿着员外府后面这条巷子走下去,会看到一条交叉的巷子。然后你右转,很快就到了。那个卖胭脂花粉的小店旁边还有卖零食的摊子。买脂粉剩下的铜钱,你想买什么零嘴就买。那些找回来的铜钱都当是你的赏钱。你快去快回啊!” 司马澜答应之后,走出了钱员外府的后门。起初她依照廖婆的吩咐,往左转,但走了几步之后回头,确定廖婆已经关上了后门,就狂奔起来。她没去廖婆说的那条巷子,却匆匆绕过了钱员外府侧面,往前面大街的方向跑去。 到了大街上,司马澜往钱员外府的反方向跑,没多久就看到两条街相交的转角空地上,有几辆等候载客的马车、骡车。她赶紧走过去,逐一询问马车夫、骡车夫:“能不能去建康?” 车夫们都回答建康太远了,起码要两百文钱,去一趟才划算。 司马澜身上除了廖婆给的三十文,只有二十几枚币值一文的铜钱,是上次钱温宴客时,有些客人给的零星赏钱。她拿不出足够的钱来雇车夫带她去建康,急得差点哭出声来! 一名好心的车夫看她可怜,就好声好气问道:“姑娘,你何必这么急着要去建康呢?你有没有熟人在吴兴呀?如果有,我可以载你去找熟人借钱。要是借到了钱,我再载你去建康也不迟。” 司马澜一听,蓦然想起了在吴兴郡太守衙门当守卫的大雄!于是,她猛点头,答道:“我是有熟人在吴兴!他在太守衙门当守卫。请载我去太守衙门!” 就这样,司马澜到了太守衙门的大门口。她先付了这一小段路的车钱,跨下骡车,一眼就看见了六名守卫之中的大雄。 “大雄哥!”司马澜满怀激动喊道。 大雄听见了熟悉的北方女孩口音,转过头来,果然看见内心爱慕已久的澜妹,自然十分惊喜! “澜妹!”大雄脱口喊道,但不敢擅自离开站立的岗位。 司马澜走到大雄面前,这才记起了自己曾经拒绝嫁给他,想必崔大娘已经告诉他了。司马澜难免觉得有些愧对大雄,不确定要怎么开口才好? 崔大娘确实对大雄说了澜儿拒婚之事,但大雄心胸宽大,并不计较。他只高兴再见到澜妹,就诚恳笑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我娘把你卖给人家当丫鬟,我实在很过意不去!” “大娘需要钱给老伯治病,不能怪她。” 司马澜以宽容的语气表示谅解,又压低声音倾诉:“问题是,那个员外府的小姐脾气太坏,动辄打骂,我受不了,只好偷偷逃了出来。” “啊!原来你是逃出来的!”大雄恍然大悟,低叹道,接着又提议道:“这样好了!待会中午轮班吃饭的时候,我帮你问问师爷,看看该要如何安顿你。我们师爷很聪明,一定想得出办法!” “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大雄哥!”司马澜先道了谢,才支支吾吾说道:“不过,其实,我已经想好了以后要怎么办。我打算要去建康,只是路费不够” “去建康?”大雄很意外,讶然问道:“为什么要去建康?” “这”司马澜一时不知要从何说起。 就在司马澜迟疑时,站在大雄旁边的守卫突然开口警告道:“大雄,你快叫那位姑娘退到一边去!太守大人回来了!” 司马澜听了,回头一看,果然见到一名刚刚出巡归来的中年官员跨下了轿子, 分卷阅读41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由侍卫前呼后拥着,朝这边走来。她赶紧从大雄面前走开了。然而,太守周礼已经看到了她。 周礼猜想:那个瘦削的小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冤情,跑到衙门来告状的?于是,他吩咐一名侍卫:“去把刚刚离开门口的那名女子叫回来问话!” 不消片刻,侍卫就把司马澜带到了周礼面前,并且在司马澜耳畔低声指示道:“这就是我们太守大人,你快跪下,向太守大人请安!” 司马澜差点依言跪下,毕竟,她在过去八年内已经被逼下跪太多次了。然而,她及时阻止了自己,反而抬头挺胸,站得更直。 “大胆!”侍卫立刻叫道:“你怎么还不跪下?” 周礼则按捺住惊讶的神色,以严肃的语气询问:“你是何人?见到了本官,为何不跪?” “因为,” 司马澜鼓足了勇气,望进了周礼的眼睛,以无比清晰的声音答道:“我是大晋惠帝的亲生女儿,清河公主司马澜!”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临海公主 当吴兴郡太守周礼面对一个自称是清河公主的瘦秀少女,他的第一个反应自然是:“你凭什么说你是清河公主?你可有证据?” 司马澜一时之间被问住了。 “倘若你凭空捏造,妄想获得荣华富贵,可会受到重罚,你懂不懂?”周礼教训道:“看在你年纪轻轻、少不更事份上,本官不与你计较。你要是拿不出证据,就跪下来磕个头道歉,然后告退吧!” “不!”司马澜连忙否认说谎。她想到了自己其实有证据,就赶快表示:“我随身携带着母后的皇后玉玺,可以作为凭证。” “皇后玉玺?”周礼忍不住面露惊讶,怔怔问道。 “是!”司马澜郑重点头答道:“母后被匈奴人俘虏,她的皇后玉玺已无用处,就给了我做纪念。我怕弄丢了,因此总把那玉玺缝在衣襟内侧夹层之中。只要太守大人给我一把剪刀,让我到一个空房间去剪开缝线,我就把玉玺拿出来给大人看。” 周礼听了,认为这倒也无妨,就吩咐属下去拿一把剪刀,并且带领她去衙门内一个空房间。 不到两刻钟以后,司马澜又被带去了周礼的书房。她把母后的玉玺放在周礼的书桌上,让他拿起来端详。 “嗯!”周礼看过之后,点头说道:“这玉玺看样子倒像是真的。不过,兹事体大,本官不敢擅自下断论,必须禀奏皇上。这样吧!本官待会叫人带你去寒舍,让内人接待你住个几天。等到皇上看过了本官的奏章,再依照皇上的裁夺,来决定你的去处。” 于是,一名侍从叫来了马车,把司马澜送去了太守官邸。太守夫人看了侍从所传送的,太守亲笔写的短笺,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对司马澜非常礼遇。 不出三天,周礼派人快递去呈给现任皇帝司马睿的奏章就有了回音。一名太监带来圣旨,谕令周礼次日早晨带那名自称清河公主的少女去建康,进宫面圣。 司马澜一见到中年的司马睿,就以过去对司马炽的同样礼节向他下跪请安。司马睿目睹她纯熟的宫廷礼仪姿势,立刻信了她八成。 一名太监从司马澜手中拿去了惠帝皇后玉玺,转呈给皇帝看。司马睿仔细端详了一番,也确定这是真玉玺。 不过,司马睿还是有点不放心。他叫司马澜平身之后,半信半疑说道:“朕看得出来,这个玉玺是真的,你一定在洛阳皇宫住过。问题是,你身上带着惠帝皇后的玉玺,并不能证明你就是她女儿。匈奴人攻破洛阳皇宫以后,必然造成一团混乱。一名宫女若要偷走惠帝皇后的玉玺,想必十分容易!” 司马澜没想到皇帝会如此推论,怔了一下,但她想了一想过去洛阳皇宫的宫女,就开口回道:“启禀皇上,澜儿记得母后说过,宫女入宫的年龄在十三到十八岁之间。假如澜儿是一名宫女,离开洛阳皇宫的时候至少有十三岁,那么现在就有二十一了。可是澜儿今年才十六岁。” “哦?”司马睿打量了一下司马澜,沉吟道:“你看上去倒是连十六岁都不到,似乎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可是,有些女子天生瘦小又童颜,一名二十一岁的女子外貌像你这样,倒也并非毫无可能。” “皇上!”司马澜眼看皇帝那狐疑的态度,不禁有些急了,迫切问道:“澜儿要怎么样证明,皇上才会相信,澜儿就是清河公主?” “这”司马睿差点答不出来,略加思索,才缓缓答道:“朕总算想到了一个鉴别方法,就是宫女多半没读过书,识字的也最多只会写几个字而已,但是公主会受教育。启蒙年龄大约在五六岁,而你说你八岁离开洛阳皇宫,那么启蒙已有两三年,起码应该读过《孝经》。朕就叫人拿一本《孝经》过来。如果你读得出来,朕就相信你是清河公主!”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司马澜无法提出异议。然而,她却不免暗中捏一把冷汗,因为,她已有八年未曾再读过一本书了,不知以前认的字,到底还记得多少? 一名宫女捧来了一本《 分卷阅读42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孝经》,递给了司马澜。 司马澜小心翼翼翻开了这本《孝经》,眼前是开宗明义第一章。她开始一字一字慢慢朗读:“仲尼居,曾子侍。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 “和”字下面的“睦”字比较少见。司马澜忘了这是什么字了,读不出来。 这究竟是什么字?“和”字后面加一个字的词语可能有和蔼、和善…… 太多了!不能乱猜其中一个吧?要是猜错了,会不会被判欺君之罪?司马澜越想越害怕! “你怎么停住了?”司马睿蹙眉问道,又命令道:“继续往下读!把这第一章全部读完!” “是!”司马澜赶紧表示遵命,再把没读完的句子从头开始重读一遍:“民用和” 她还是想不起“和”字后面那个字是什么,急得声音哽咽了起来,眼泪也冒了出来! “你怎么了?”司马睿看这个小姑娘拼命忍泪,似乎有无限委屈!他的同情心油然而生,使得他以温和的语气问道:“为什么忽然哭了呢?” “澜儿”司马澜不知该如何回答,扑通一下子跪下来,却哭得更厉害了。 “唉!”司马睿看她哭得可怜,就以谅解的态度叹道:“别哭了!即使你本来只是洛阳宫的一名宫女,朕也不会为难你,不如留你下来在朕身边当差吧!” 司马澜听皇帝堂叔显然不相信她,不但没有谢恩,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朕已经说了不为难你了,你怎么还哭呢?”司马睿不禁不耐烦起来,略带不悦问道。 “对不起,皇上!澜儿不哭了。”司马澜连忙道歉、磕头,又以左手背的袖口抹泪。就在此刻,她定睛再看一遍手上打开的《孝经》,眼前蓦然浮现出幼小的自己跪在茶几前,左手拿袖子抹泪,右手拿毛笔默写一遍又一遍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那是有一次她顽皮,不小心失足落入池塘之后,母后给她的惩罚。她想起来了:那段话也在自己必须朗读的这一页书上! 在这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她灵机一动,禀奏道:“皇上!澜儿方才忍不住哭,是因为看到孝经上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而澜儿最近受了伤,至今有些伤痕未愈,实在不孝!” “你最近受了伤?”司马睿讶然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司马澜据实答道:“是这样的,澜儿被卖到吴兴一个姓钱的大户人家当丫鬟,而他们家小姐脾气特别坏,时常虐待澜儿。” “有这种事?”司马睿不由得义愤填膺。他听澜儿流利背出了《孝经》的片段,当下终于相信了澜儿是晋室公主,也就难以忍受有人胆敢欺侮天潢贵胄!他断然说道:“你别难过了!朕会为你做主。待会朕会叫御医检查你身上的伤痕,要是果真伤得不轻,朕一定严惩钱家父女!” 结果,御医发现司马澜身上挨打、挨踢留下的多处伤痕都尚未完全消褪。御医如实汇报之后,司马睿立即下令逮捕钱温、钱荆玉父女。 当司马澜从宫女口中得到消息时,钱温、钱荆玉都已经人头落地了。司马澜听了颇为惊心,不确定自己如果早知道,会不会求皇上减轻他们的刑罚?最起码,钱温从不曾施虐,他只是太过纵容他的女儿…… 不过,既然他们已被处决,多想无益!司马澜这么告诉自己,就把心思拉回了目前的新环境。建康的宫廷礼仪与过去洛阳皇宫的一致,她很容易重新适应。同时,她不忘旧恩,派人给崔大娘与大雄各送了一百两银子。 司马澜恢复了公主身份。只是由于她原来的封地清河县位于胡人占据的北方,司马睿必须另给她一个封地。于是,司马睿详加考虑了一番,最后选定了临海县(属于后世的浙江省)。 就这样,司马澜在建康皇宫中受封为临海公主。她再度享有荣华富贵,很珍惜失而复得的养尊处优生活,唯一若有所失的一点是,深居宫闱,是否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其实也住在建康的统哥哥了? 重续前缘 司马睿册封堂侄女司马澜为临海公主之后,宗正必须把新封的公主列入皇族名册。所谓宗正就是负责管理皇族事务的官员。 此时的宗正名叫虞潭。不巧他忽染风寒,卧病在床,而且唯恐传染,不宜进宫。他只好嘱讬手下的都司令空丞代为面圣,把新编的皇族名册呈献给皇帝审阅。这位都司令空丞,竟然恰好是青年才俊曹统! 曹统已经听说了临海公主曾有一度沦为吴兴富户的丫鬟,所幸跑到吴兴太守面前去自揭身份,才得以重回皇室。他再看到了皇族名册上临海公主的芳名,从此更确定了司马澜就是马澜,临海公主就是八年前那个瘦弱的小女孩澜妹!这使得曹统满心激动不已!同时,他也不禁讶异:自己对这个八年前萍水相逢、相处时日不久的小妹妹,为何如此念念不忘? 他回想八年前,自己仅仅是个刚刚进入发育期的少年,尚未对女性产生兴趣,起初真的只把澜妹当作妹妹。反倒是失散之后,他随着年龄增长、生理成熟, 分卷阅读43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越来越怀念那个曾让他背着爬山的小女孩!那个穿着他幼时穿过的衣裤的小女孩!夜间睡不着时,他往往会幻想:假如澜妹还在身边,她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 当他在钱员外的家宴上看见一个面貌酷似记忆中的澜妹的丫鬟,倏忽间,他体会到了何谓怦然心动…… 其实,他并非没见过容颜更出色的女子。他少年得志,进入官场,自然有不少应酬场合,时常出入最高档的酒楼,陪酒的莺莺燕燕都是江南佳丽。相比之下,司马澜以当代审美标准来评量,只有一双大眼睛还算漂亮,而脸型未免瘦得太有棱角,肤色也偏黄,没有古典美必备的白嫩。尽管如此,曹统当下依然觉得,这个可能是澜妹的少女,实在与众不同! 最特殊的,是这女孩的眼神!曹统默默想道:从没见过这样柔中带刚的眼神! 在曹统眼中,钱员外府家宴上丫鬟打扮的清瘦少女就像一支芦苇,并不太起眼,而且貌似柔弱,却能久经风雨而不屈不折!那种一望即知的韧性留给了他深刻的印象,怎么也无法忘怀…… 只可惜,他向钱员外府管家廖婆打听那丫鬟是谁,并无结果。他离开钱员外府时,原以为再也无法查出那女孩是不是澜妹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那女孩不但就是澜妹,而且是公主!这使得他为澜妹高兴,却又有一种难言的怅惘…… 怀着这般复杂的心情,曹统由太监引领,跨进了御书房。他下跪请安之后,继续跪在司马睿面前,把重新编纂好的皇族名册双手高高举起,让太监拿去转呈给皇帝。 司马睿先说了一句:“平身吧!”才打开皇族名册来翻看。 曹统站起身来,静候皇帝的评语。等到司马睿点头表示:“这样可以!”他才屈身告退。 就在曹统开始举步往外退时,司马睿忽然开口说道:“慢着!” 曹统当然立刻止步,并且毕恭毕敬回道:“是!请问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倒没有。”司马睿以温和的口气说道:“不过朕看你眉宇之间,似有心事。朕想问问是什么事?” “这”曹统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但说无妨!”司马睿鼓励道:“你是前朝后人,而大晋乃是由大魏禅让得来,魏晋可谓一家。朕与你父亲年龄相仿,你就把朕当作父执辈吧!有什么烦恼,说出来,也许朕能够给你一些指点。” “多谢皇上不弃!臣不胜惶恐,感恩戴德!”曹统先依照礼节谢了恩,才点出正题:“方才,臣只是在猜想,这位新封的临海公主,不知是不是臣的旧识?” “哦?”司马睿颇为讶异,好奇追问:“她怎么会是你的旧识呢?” “回皇上,是这样的,”曹统据实答道:“八年前,北方大乱,臣随着父母南逃,在路上收留了一个小女孩,名叫澜儿。后来不幸在渡江上岸的时候,她跟我们失散了。直到最近,臣与父亲应邀到吴兴的钱员外家做客,远远见到了一个长得很像记忆中澜妹的丫鬟,臣这才想到,或许有可能与她重逢。臣风闻临海公主得以重回皇室,乃是由于她前去吴兴郡太守衙门揭露身份,而且在那之前,她曾在钱员外家受过不少委屈。因此,臣不免推测” “原来如此!”司马睿点了点头,感叹道:“照你这么说,倒是真有可能!朕这些日子政务繁忙,尚未得空与临海公主详谈,不知八年前她在逃难途中,是否投靠过一个姓曹的人家?其实,朕要是现在传召临海公主过来,让你见一见,就知道是不是了。只不过,未出阁的公主,照理说不该让你轻易得见。朕得先问问你,八年前你认识的那个澜儿有些什么特征?如果真的很像临海公主,朕才会让你见她。” “是!皇上所言极是!”曹统连忙附和,接着开始描述澜儿:“臣八年前认识的小女孩澜儿个子瘦小,脸也很瘦,显得眼睛特别大。” “嗯!果然符合临海公主的长相!”司马睿予以认可,却又提出另一个问题:“对了,你八年前跟那个澜儿一道逃难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她的饮食习惯?” “她的饮食习惯?”曹统怔怔反问。 “没错!”司马睿郑重说道:“朕册封她为临海公主那天,在宫中赐宴,就在那宴会上,发现她不吃某些东西。你可记得她不吃什么?” “她不吃”曹统绞尽脑汁回想,才想起来,略带兴奋答道:“她不吃羊肉!臣记得,那一路逃难,通常只有粗粮果腹,很少有蔬菜,更吃不到肉。可是有一天,家父买到了一块羊肉,家母与臣都很高兴,只有她不肯吃。” “她不但不吃羊肉,也不吃鹿肉,不吃猪肉。”司马睿接口说道,又问:“你可知道为什么?” “臣知道!”曹统胸有成竹答道:“她告诉臣,她亲眼看过羯族兵割匈奴兵的肉来吃,觉得人肉跟兽肉太像,就从此不吃任何兽类的肉。” “嗯!她对朕也是这样回答。”司马睿点头应道,又以和煦的态度说道:“看来,你与她真的早在八年前相识。朕很乐意让你们重逢。来人!去请临海公主!”b 分卷阅读44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r   稍后,司马澜一踏进御书房,就看见了曹统。然而,她必须装作视而不见,只顾向皇帝堂叔下跪请安。 “平身!”司马睿微笑道:“朕找你来,是让你见一见故人。这是都司令空丞曹统。曹统这个名字,你可熟悉?” “回皇上,澜儿确实熟知这个名字。”司马澜彬彬有礼答道:“八年前,澜儿在逃难途中,幸亏曹统的父母愿意带澜儿一道走,澜儿才不至于迷路。” “那么,你看看这个曹统,是否就是你八年前结识的那个曹统?”司马睿故意打趣道。 于是,司马澜含羞打量了一下站在她身边不远处,比她高出许多的曹统,接着转向司马睿,禀告道:“回皇上,他看来的确眼熟。” “那好!”司马睿爽朗笑道:“既然你们俩是儿时旧识,就不需要太顾忌男女之嫌了。不妨到御花园去叙叙旧!朕还有很多奏章要批。你们俩告退吧!” 司马澜与曹统都没想到,皇帝如此开明!他们俩喜出望外,赶紧先跪下谢恩,才先后走出了御书房,仍然一前一后,漫步穿堂绕廊,走向御花园。曹统望着走在前面的司马澜,注意到她比他自己矮了不止一个头,大概只到自己的肩膀。 本来,女孩子初经来后还有一些长高的空间,大约还可以再长后世公制的五到八公分,但司马澜迟来的初经终于来后,偏偏受到了钱荆玉的虐待,精神压力太大,又营养不良,就没有再长高了,还是不到一米五五。然而由于她骨架子细,并不显矮,只显得小巧,在身高相当于后世所谓一八零的曹统眼中,司马澜的纤小更是格外可爱,勾起了他满怀怜香惜玉之情…… 由于司马澜有两名宫女随侍,又不好意思叫她们退下,到了秋日枫红菊黄的御花园,司马澜与曹统只能互相问候,淡淡互诉一些别后情况,不便深谈。然而,两人还是极为珍惜久别重逢的这一段短暂时光! 当天夜晚,两人分别在自己的卧房内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两颗心都在祈求上苍:但愿,将来还有机会再见! 圣旨赐婚 当司马澜接到圣旨,谕令将她许给已从都司令空丞升任宗正的曹统,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而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美梦成真,婚期订于次年节气春分开端,阴历二月二十五日(阳历三月二十日),只比司马澜的虚岁十七岁的阴历生日早二十二天。她想到自己过十七岁生日时,将已是统哥哥的妻子,不由得满心甜蜜! 然而,她在准备嫁妆时,念及没有母后在身边,不禁黯然神伤…… 她不知道,就在她婚礼当天,她的母后 匈奴赵国皇后羊献容,刚刚得到女儿还在人间的消息。 羊献容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澜儿。刘曜也一直帮她派人到处搜索,不止在他统治的国境内,也派探子到羯族领袖石勒在平阳、洛阳以东建立的国家,以及司马睿在南方重建的大晋去打听。虽然,刘曜判断澜儿一个小孩跟着王嬷嬷一个老妪,不太可能跑多远,但他知道凡事都有万一,故而任何线索都不放过。 持续了八年多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这一天,刘曜派到江南的探子在近黄昏的时分赶回长安,获得了立即进宫的特许,就在被带进御书房之后,急着向刘曜禀告:“皇上!建康的晋室皇帝最近册封了一位公主,封号叫做临海公主。册封的诏书宣称她就是从前洛阳皇宫的清河公主!晋室皇帝后来又下旨赐婚,把她许给了一个在晋室朝廷为官的曹魏宗室后裔,据说是个品貌俱佳的青年才俊。” 刘曜听了大喜!尽管他此时两鬓已和天生的白眉差不多白,他行动依然敏捷,就匆匆跑到皇后寝宫,去转告羊献容。 年近四十的羊献容得知女儿不但还活着,而且重获晋室公主的封号,甚至由晋室新皇帝代为挑选了一位如意郎君!她当下只是脱口一句:“真的?” 就高兴得差点再也说不出话来,只顾喜极而泣…… 过了片刻,羊献容才含泪微笑道:“太好了!澜儿能够再度成为公主,我就放心了!只遗憾,我无法为她办嫁妆。今生今世,我恐怕再也见不到她了!”说着,她又不禁泪如雨下。 虽然,羊献容眼下的泪沟颇显憔悴,原本丰圆可爱的苹果肌也塌陷了,但她饮泣的模样,依旧像当年一样令刘曜心疼! “别这么悲观嘛!”刘曜赶紧劝慰道:“既然知道澜儿在哪儿了,朕一定会帮你想办法,让你再见到澜儿!” “有什么办法可想呢?”羊献容感叹道:“南方新成立的晋国意图收复中原,等于是大赵的敌国。敌国之间如何能够往来?” “这话是不错,不过,凡事只要有心,总想得出办法来。”刘曜以自信的口气说道:“你放心吧!朕会好好琢磨琢磨,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有了刘曜这样的承诺,羊献容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连忙道谢:“多谢皇上!” “别客气!”刘曜伸手把羊献容揽入怀中,低声耳语道:“看你这么想念你女儿,不如让我也给你一个女儿吧!嗯?” 分卷阅读45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羊献容扑哧一笑,啐道:“这生男生女,哪是自己做得了主的?” “做不了主,总可以试啊!”刘曜嘻嘻笑道:“咱们一胎接一胎生,总有一胎会是女儿吧?不妨现在就开始试!”说着,他就一把将羊献容横抱起来,往内室走去…… 就在这帝后夫妻俩笑闹调情时,司马澜坐在新房的床沿,等候曹统向她走来。 曹统一身官服。司马澜则依照晋朝特有的婚俗,穿着白绢衫、白纱长裙,头上紥着紫色的所谓许婚之缨,打了一个精巧的结。 当曹统走到司马澜面前,他先伸手解开了司马澜头上的紫缨结,让司马澜发质细软的长发披下来,才坐到她身边。两人都有些紧张。 为了使气氛轻松一些,曹统打趣道:“公主最近这半年过着宫廷生活,总算养胖了一点点。” “真的?”司马澜微笑道:“那好啊!我一直太瘦。最好再多养胖一点。” “可也别养太胖哦!”曹统佯装警告道:“要让我背得动才行。” 提起了小时候他背她爬山的往事,两人脸上都浮现出梦幻般温柔的神情。 “统哥哥!”司马澜柔声说道:“当年你跟曹大叔、曹大婶对我的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记。” “怎么还叫曹大叔、曹大婶呢?”曹统故意揶揄道:“是不是公主身份高贵,不愿意降尊纡贵,喊在下的父母爹娘啊?” “才不是呢!”司马澜撅嘴撒娇道:“你就会逗我!从小就是这样!” “看你可爱才逗你嘛!”曹统嘿嘿笑道:“来!跟小时候一样坐这儿!”他拍拍自己官服复盖的大腿。 当司马澜坐到曹统膝上,曹统就开始吻她。然后,他伸手去解她白绢衫的衣襟。 司马澜忽然开口请求:“先吹灯好不好?” “别害臊!”曹统轻声耳语道:“我想看看你!” “其实不是害臊。”司马澜小声解释道:“你大概听说过,那个钱员外家的女儿钱荆玉打人下手很重。有些伤痕,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消失,不好看!” “不好看有何妨?”曹统认真说道:“只要是你,不管好不好看,我都要!” “为什么?”司马澜满怀感动问道。 “缘份吧!”曹统温言软语答道:“你想想,那年我们初遇的时候,你的衣裳脏了没得换,我娘就给你穿我童年穿过的衣服,而后来我们失散的时候,你身上穿的也是我童年穿过的衣服。那好像就是冥冥中注定,我们有缘,甚至分开的时候也是缘份未了。你从没穿过别的男子的衣服,对不对?” 司马澜点点头。 “那就对了!”曹统充满豪气说道:“你命中注定要嫁给我。虽是公主,嫁给了我,就是我的人。你的身体,就像我自己的身体一样,有什么不能看的?你身上哪儿有伤痕?给我看看!” 这番深情的豪语震撼了司马澜,使得她默默掀起了左边的长袖,给曹统看她左手臂外侧一条长长的淡红色疤痕。 曹统俯下脸去,一点、一点轻轻吻过了那整条疤痕…… “统哥哥”司马澜不知该说什么,喉咙哽住了,一双大眼睛溢满了受宠若惊的泪水。 “你身上还有哪儿有疤痕?”曹统温存问道。 “腿上有。背上的我看不见,可是猜想也有。”司马澜略带幽怨答道。 “你看不见的,我来帮你看。”曹统含情脉脉说道:“你趴到床上,给我仔细看一看你的背!” 司马澜照做了。她的白绢衫前襟已经解开,很容易让曹统从后面帮她脱掉。在新房的灯烛昏黄映照下,曹统看见了司马澜瘦削骨感的背脊上有数条浅淡的疤痕。 当曹统逐一去吻那些疤痕,司马澜实在庆幸,自己在颠沛流离的八年之中,纵使在最艰难、最痛苦的日子里,也从未想过要轻生!原来,生命中有这样的神奇! 同时,肉身的欢愉令司马澜格外怀念生身之母 多么盼望有朝一日,能够再见到母后,告诉她,澜儿已经得到了终身幸福! 她不知道,她与她久别的母后,关山阻隔,却几乎在这一夜的同一时刻,达到了激情澎拜的最高峰…… 母女重逢 东晋太兴三年(西元320年)的端午节,建康的晋室皇宫为皇亲国戚们举行了一场午宴。临海公主司马澜与驸马曹统当然在座。 午宴之后,司马睿忽然说有事要跟临海公主、驸马小俩口商量,吩咐他们俩跟去御书房。这似乎不太寻常,两人不禁都有点纳闷。 夫妻俩正在猜是为什么,司马睿就在屏退左右之后,缓缓开了口:“澜儿,你可知道你母亲如今身在何处?” 司马澜很意外:皇上怎会忽然提起自己念念不忘的母后?然而,她没有显出惊讶的表情,只是简答:“澜儿不知。” “她在长安,成了匈奴赵国的皇后。”司马睿故意轻描淡写说道,压抑着此一事实所带给他这位晋室皇帝的耻辱感。 分卷阅读46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那么,请问皇上,匈奴赵国的皇帝,是否就是当年攻进洛阳宫的主帅?”司马澜忍不住问。她还记得那名匈奴主帅看样子有多么喜欢母后,因此想要证实,母后是不是嫁给了他? “没错!就是那个据说长着两道白眉毛、个子特别高大的匈奴人。”司马睿以感慨的语气答道:“你的母亲,竟然从大晋惠帝皇后变成了他的皇后!” “请皇上谅解澜儿的母后!”司马澜赶快跪下来,恳求道:“当初澜儿跟母后一起被俘。母后是以那名匈奴主帅放走澜儿为条件,才答应跟他在一起。母后全都是为了澜儿!” “或许一开始,你母亲真是为了你。”司马睿评论道:“不过后来,她跟了那个匈奴人那么多年,没有自寻短见,还受封为匈奴皇后,就可见她已经认贼为夫了。” “这”司马澜无法再为母后辩解,只能求恕:“皇上,人都有求生的意志。请皇上原谅澜儿的母后没有为大晋殉国!” “唉!其实朕原不原谅她,又有什么差别呢?”司马睿感叹道:“她远在长安,朕能奈她何?最多只是把她从宗室名册上除名而已。这件事,当然就交给宗正来办。” “是!臣会尽快处理!”曹统连忙表示遵旨。 “还有一件事,朕要告诉你们。”司马睿压低声音说道:“那个匈奴皇帝不知派了一个什么人做探子,不但潜入了我大晋的境内,甚至到达了皇宫大门口,交给了守卫一封信,就一溜烟不见了。那居然是匈奴皇帝写给朕的一封信!” 司马澜与曹统两人听了,都颇为讶异,但不晓得要如何接口,只能默默等候皇帝的下文。 “匈奴皇帝写信给朕,是有一个请求。”司马睿望向司马澜,接下去说道:“他告诉朕,你母亲很想念你。因此,他希望朕能够让你到边境去,见你母亲一面。” 依然跪在地上的司马澜一听,眼泪立即盈眶。她忍不住央求道:“皇上!请皇上念在母女亲情难舍份上,恩准澜儿去见母亲一面!” “嗯!”司马睿点头说道:“你平身吧!朕可以答应你去见你母亲一面,不过,那必须秘密进行。下个月朕会给宗正休假,让他陪你去一趟边界的汉中。你们两个要扮成平民,不要带任何随从。朕会派几名侍卫暗中保护你们。” “是!多谢皇上!”夫妻俩赶紧磕头谢恩,心中也确实千恩万谢。 他们俩不知道,司马睿如此好说话,乃是因为刘曜在信中保证:只要晋室皇帝允许临海公主到汉中的边界处去见母亲一面,赵国就不会南侵! 司马睿听说过刘曜是条铁铮铮的汉子,从不食言。因此,为了避免兵强马壮的匈奴南下,为了保住半壁江山,司马睿咽下了大晋惠帝皇后竟然投敌的那一口气。 同时,由于司马睿本身的宠妃郑阿春曾是一名寡妇,他能理解寡妇为何乐于获得第二春。羊献容只是再嫁对象偏偏是敌国皇帝而已。身逢乱世,无可奈何,说穿了也实在不能怪她! 司马睿这么思量着,又想起了自己从未见过羊献容,只听司马越提过她。那时候就觉得,司马越谈起羊献容,简直像在讲自己的女人似的!会不会,羊献容跟司马越也有一段情? 转念至此,司马睿认为那很有可能,因为司马家众亲王皆知,司马越懂得如何取悦女人。更令人不得不佩服的是,据传司马越尽管在外面风流快活,回到家对发妻裴氏可还是始终如一,百般呵护。难怪司马越兵败身亡之后,曾被贩卖为奴的裴氏一旦辗转逃到南方来,就上书哀求皇帝给司马越招魂安葬。 问题是,司马越曾被晋怀帝司马炽下诏谴责,而司马睿要显示他的江南政权是承袭晋怀帝的正统,就不能忤逆晋怀帝过去的旨意。出于政治考量,司马睿硬起了心肠,拒绝了裴氏。然而,后来裴氏不顾圣旨禁止为司马越营造墓地,私自在广陵(后世的扬州)为司马越举行亲王级别的葬礼,司马睿却基于同情心,当作没这回事,未予任何处置。毕竟,司马睿与司马越不但有血缘,也有交情。对于历尽沧桑的司马越遗孀裴氏,司马睿不忍心为难。 就在司马睿思绪飘飞之际,司马澜与曹统回到了公主府,开始打点出门的用品,准备下个月初出发。 从建康到汉中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在长江支流汉江逆流而上的水路,更是特别艰辛。司马澜晕船,吐得很厉害。 两人在襄阳下船停留时,曹统连忙带着司马澜去找大夫。 想不到,大夫验出了孕脉!夫妻俩都喜出望外! 本来,司马澜由于太瘦,缺乏脂肪的阴虚体质导致经水量稀少,而且经期并不准,经常没有按月来潮。她曾经担心自己会不孕,而暗自打算若是果真如此,将来只好让曹统纳妾。她怎么也没想到,婚后才三四个月就怀孕了! 曹统一方面欣喜若狂,另一方面则难免担心长途跋涉,实在不利于保胎!因此,他建议道:“孕妇需要多休息。公主最好在襄阳多住几天。我去汉中把岳母请到襄阳来团聚。” “不行!”司马澜否决道:“襄阳在我大晋的境内,不像汉 分卷阅读47 历劫重生 作者:韶芊 中在边界。我母亲如今身为匈奴皇后,不宜进入大晋的国境!即使乔装成民妇也不妥。如果皇上得知,必会怪罪!” “那么,要是你太劳累了,万一孩子”曹统提出了他的顾虑。 “不会的!我有信心。”司马澜充满自信说道:“在重新受封为公主之前,什么苦没吃过?哪在乎这一点劳累?没问题的。再说,孩子在娘胎中多受一点折腾,可以在没出世之前就培养耐力!这世界有太多苦难,变化也太快了,什么荣华富贵都靠不住,随时可能失去,人只有靠耐力,才能够绝处逢生。” “好一个绝处逢生!”曹统赞许道:“你身为弱女子,却有男子也比不上的耐力。这是我最仰慕你的一点!” “驸马爷过奖了!”司马澜有点不好意思,含羞笑道。 既然司马澜说服了曹统,夫妻俩就只在襄阳住了一夜。次日一大早,他们俩就上了船,继续沿水逆流而上。 仲夏时节,在水上比在陆地上凉爽得多。汉江沿岸绿树成荫、百鸟争鸣,风景十分优美。 夫妻俩沿路赏景,心情非常开朗。尽管司马澜还是吐个不停,但她精神很好,胎气似乎也很稳,丝毫没有流产迹象。 当他们俩抵达汉中,先到客栈安顿下来,就依照事先与刘曜的约定,派人送信给匈奴赵国派驻在汉中北面的将领。这时候,刘曜已把羊献容送到了汉中北面这个匈奴营区,帝后两人住在营区特地搭起的华丽帐棚之中。 刘曜收到了守将转交的信,就派一名侍卫去司马澜与曹统下榻的客栈,通知他们次日早晨见面的地点。那是在沔水快要注入汉江的地带,一个无人居住,晋、赵两国也都没有派兵防守的郊区,有一座茅草盖顶的亭子。 司马澜、曹统两人都不熟悉汉中的地理环境,等他们俩找对了地方,远远望见那座亭子时,羊献容已经坐在亭子中等候。 曹统一眼望过去,立刻懂了 匈奴皇帝一定是想要让妻子单独跟她女儿谈心,才不现身,而默默躲在附近树林中某处,暗中守护着妻子。曹统当下起了效法之念,就低声说道:“公主自己一人过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司马澜点了点头,就独自朝向亭子走去。她心跳得很快,不懂自己为什么对于再见生身之母,竟然如此紧张? 羊献容瞥见了司马澜走过来,站起身来迎接。就在这一瞬间,司马澜看见了母亲宽松的夏季薄裳难掩的微隆小腹轮廓。 毕竟,这是羊献容的第三胎。她生过两胎,肚皮比较松弛,故而第三胎怀上不到三个月,腹部就凸起了。 九年不见,羊献容已从不到三十的少妇进入了坐三望四的前中年期。有时候,她难免感叹红颜渐衰。然而,一见到已然长成的澜儿,羊献容就好像看到了失落的青春,在澜儿身上重新焕发…… 虽然,虚岁十七的澜儿比她期望中瘦小,没有她那样柔长的腰身,但大眼睛与比例较长的颈项却实在是她的翻版!她很容易想像自己在澜儿身上重活一次…… 自从怀上第三胎,羊献容不知为何,经常重复做那个她数年前受到卜王妃诅咒时所做过的恶梦。在恶梦中,她看见她自己临终床前有刘曜,还有两个小男孩,以及乳母抱着的婴儿。那个恶梦一次比一次清晰,甚至让她看出了那两个小男孩是她的长子与次子。因此,她有一种不久于人世的不祥预感;也正是因此,她特别迫切要见澜儿这一面! 司马澜对于母亲的这种想法,自然毫无所知。然而,她也晓得这次见面是一个特例,以后恐怕不会再有…… 于是,司马澜紧紧把握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才向母亲磕过头,被母亲扶起来时,就急着诉说:“娘!报告一个好消息,澜儿有喜了……” 这是司马澜第一次不喊母后,因为母亲变成了敌国皇后,不该再称母后,只能像民间儿女一样叫娘了。所幸这个娘字到了羊献容耳中,反而觉得更加亲切! “啊!你才结婚几个月就有了!太好了!”羊献容连声赞道,喜不自胜,却流下了眼泪。 司马澜同样热泪盈眶,一时之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顾投入久违的母亲怀中。 夏日晨风之中,母女两个孕妇相拥而泣。她们俩都穿着普通百姓的衣裳,看不出是匈奴赵国皇后与晋室公主。 对于她们本身而言,皇后与公主的头衔也确实不重要。她们只是历尽乱世劫难,看遍死亡而得以幸存,又勇于孕育新生命的一对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