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命偿命》 分卷阅读1 以命偿命 作者:明月在望 以命偿命 作者:明月在望 惊心动魄 血,全是血,举目四望,眼里根本没有其他的颜色:鲜艳夺目的血,喷溅四射的血,腥气四溢的血……这些血液在严治学身边欢快地流着,越来越多,越积越厚。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这是个是非之地,我得赶紧离开。 严治学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是身体根本动弹不了。他的双脚浸没在血液的河流里,就像打进河床的桥墩子,岿然屹立,坚定不移。 不行,我得逃,这不是好人应该待的地方,我不能出现在这里,父亲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严治学再一次努力拔脚。 可是没有用,他的脚就是那钢筋水泥柱子,一寸都挪移不了。 怎么办?一会儿父亲来了看见我了该怎么办? 严治学哭了。 如果流眼泪的话,也会被父亲骂的,他说那是懦弱的表现,一个男孩子要勇敢,要迎难而上,要战胜困难,要藐视一切。 可是我没有办法,除了哭泣,我一点自救的办法都没有。 严治学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小声呜咽着,生怕惊动了其他人。 “我忍不住,我忍不住……”严治学喃喃自语,向着不知在哪里的父亲解释,虽然他知道解释也是白解释,没有用,父亲是不会原谅自己的这种软弱行为的。 可是鲜血为什么能不停歇地流啊流的,它来自于哪儿,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怎么这么倒霉,莫名其妙陷进了这个是非之地。严治学仔细回忆他是如何来到这里,血又是从哪里淌出来的。可是他想来想去,想得脑袋都疼了,大脑里依然是一片空白。 总得有开始啊,没有前面的行动,自己怎么能糊里糊涂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有人陷害?严治学一个激灵,全身上下都出满了鸡皮疙瘩。他仔细打量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希望能借助看到的什么去脱身。 这应该是一幢别墅中的一间房。外面阳光灿烂,映照出屋里豪华的皮沙发,以及沙发前面铺的厚实地毯。 严治学突然心惊肉跳地大叫了一声。血液里漂浮着一具尸体!虽然尸体面容模糊,但从头发和衣着上还是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中年女人。 严治学心里怕得要命,他不要看什么尸体,他要逃离。 可不知为什么,严治学没有离开,他的眼光反而死死盯着那具女尸。 地上的血液都是她身上流出来的吗?她是谁?谁杀了她? 严治学小心翼翼地凑近这女尸,想看看血从哪里流出来的。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女人好像全身上下都是红红的窟窿,每一个红窟窿都在不停地往外冒血。 不要流了,不要再流了,我害怕!严治学想用双手去替她堵住伤口,又怕用双手去替她堵住伤口。 是不是要报警?是不是先逃离此地? 可是我动不了。就是能动弹我也不能报警,警察会怀疑我的,我得想办法逃出去。 躺在地下的女人好像知道严治学和她一样无法移动,她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淡淡微笑。 死人怎么会笑,死人不能对别人笑,你不要笑! 严治学想去警告那女人,他几乎就要喊叫出声了。 可是他没有喊。他不敢喊,他只能这么既哀怨又害怕地看着地上的那具女尸。 要是父亲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解决危机的。关键时刻,严治学觉得他最需要的还是父亲。 在严治学的印象中,父亲永远那么从容、淡定、有威严,家里大事小情他都做主,一切都在他打理下变得井井有条。在单位,父亲是个局长,也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让下属们敬畏三分。 上幼儿园时,严治学在小区里曾经有过那么几个玩伴儿。有一次男孩子们正在院子里玩打仗游戏,严治学的父亲来了,他先是站在严治学身边看,然后对严治学招招手。严治学想耍赖,想故意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父亲没说话,只是大步走上前一把拽起他就往家走。小伙伴们都吓呆了,从此再没人敢轻易邀约严治学。这件事的直接后果是,从小学到大学严治学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开始是有些孤独与不自在,后来就习惯了,而且自己跟自己玩儿最没有心理负担。 但是父亲不能来,他要来看见这一切我就完了。 父亲不仅要求严治学治学严谨,还要求他生活中品德高尚,如果父亲看到他现在处于这么一个尴尬的境地,回家还不得把他给骂死?父亲知道了就意味着也瞒不住母亲了,想想母亲每每为他那些鸡毛蒜皮错误默默流泪的样子,严治学心中就是一痛。 怎么办? 无法逃离,无人帮助,不敢求援,只能淹没在这无边的鲜血里吗? 我要逃离,我要活下去,我想和大街上无数的普通人一样,每天快快乐乐地生活在阳光之下。 在我有限的光阴里我已经够小心的了。我没有 分卷阅读2 以命偿命 作者:明月在望 朋友,不与人交心,从小到大都是卑微地活着,陪伴我的只有书本、书本、书本。 当然,严治学承认,他也曾反抗过父亲,那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高一下半学期家长会后,父亲拿回来一张文理分科意向书对严治学说,你就学理科,理科专业多,就业范围大。 严治学不说话。 母亲也没说话,只是在他们父子俩旁边站着,微笑着点头。 父亲说:“全家一致同意,那我就替你写了。” 说着,父亲就掏出钢笔,刷刷刷地写完了,然后递给严治学说:“明天交到学校去。” 严治学没有接父亲递过来的那页纸——父亲的钢笔字真漂亮,但是也没说话。 父亲有点奇怪,看着严治学问:“咋啦?” 严治学终于鼓足勇气说:“我想学文。” 严治学的文理都很好,学哪一样都没问题,他只是觉得文科有意思,像小说啦、历史故事啦,虽然不言不语,但是那些文字好像有颜色、有温度,使他可以忽略男生们嘲笑他娘,可以不在意女生们当他是空气。在语言文字中严治学并不孤单,他的世界变得色彩缤纷,那里有数不清的朋友,他们与他一起徜徉在各种有趣的冒险中。 “拿去,明天交给班主任。”父亲的手坚定地伸向他,声音不大,但有着毋庸置疑的味道。 严治学还是没有动。 父亲觉得不对劲儿,目光严厉地向严治学扫去。 严治学条件反射地低下了头。想想,然后又勇敢地抬起了头。 母亲看出点儿端倪,陪笑对父亲说:“先听听孩子的想法,也许治学有他的道理呢。” 父亲对母亲一瞪眼:“他能有什么道理?一个毛头小伙子还没离开学校门儿,对社会人生啥都不懂,你也不懂?现在不好好选择,以后毕业麻烦就大了。” 然后父亲抖着手上的纸页看着严治学说:“拿好了。” 严治学一把抢过来,三下两下就撕烂了,再大踏步回自己的卧室,锁上门。 “治学,治学,开开门。你爸说的有道理,他都是为你好,你开开门。”母亲小心翼翼地拍着门说。 “别叫他,让他想,想好了他就知道父母这么做都是为什么。”父亲的声音并没有提高,但依然很有威严和力度。 严治学不想出来,他想大不了就绝食,父母还真能让自己饿死? 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流逝过去,客厅里没一点儿动静,可严治学的肚子却动静很大。十六七岁的年龄,正是长身体的阶段,恨不得一天六顿饭,今天才吃了两顿,所以肠胃一直在对严治学抗议。 要不到冰箱里去找点儿吃的?如果自己轻手轻脚的,应该不会惊动父亲。 严治学就这样办了。他悄悄打开自己卧室的门,准备慢慢向厨房移动。 但是严治学倏地停住了——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是父亲!退是无法退了,往前走也很为难。严治学就这么无可奈何地定在了客厅。 父亲倒也没有为难他,先站起来开了客厅的灯,然后叫母亲过来给儿子热饭。 闻着餐桌上饭菜沁人心脾的香味,严治学饥肠辘辘的肠胃完全没有抵抗力,只有内心挣扎着屈辱地吃完了饭。 等母亲收拾碗筷的时候,父亲拍拍自己身边的沙发,对严治学说:“过来坐。” 严治学知道政治课就要开始了。他赶紧说:“我明天再跟老师要一份表格,就学理。” 父亲快速地看他一眼,但嘴上并没有停止布道。 从小严治学就害怕父亲的说教,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讨厌所有教政治的老师。长大后才明白,那是恨屋及乌。不过公平说,从小到大严治学碰到的政治老师和班主任,都没有他的父亲说得好,说得多。而且他父亲从不备课,都是即兴演讲。 严治学的第一次且仅有的一次斗争就这么偃旗息鼓,整个过程都是他一个人在壮怀激烈、提心吊胆,父亲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这么云淡风轻地推开了他挥舞上来的拳头。 这件事在严治学内心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原以为自己已经长得和父亲一般高大,双方势均力敌,可以一搏了,谁知自己还是纸老虎,不堪一击。百兽之王是不可以随意藐视的,自己只能俯首称臣罢了。 严治学学乖了,硬抗是没有结果的,只能让自己难堪,让母亲流泪,所以严治学开始了不动声色的软抗。 男生不会邀请自己打球,女生不会向自己抛媚眼儿,严治学的课间相当无聊,只有趴在课桌上睡觉。 说是睡觉,其实耳听八方。女生们最爱聊八卦新闻,男生们则爱打游戏。听得多了,男生们常玩儿的游戏名称、角色定位、武器装备等等知识严治学全烂熟于心。 等所有游戏角色都是自己的老熟人之后,严治学的心开始蠢蠢欲动了。 去玩儿一次吧,就玩儿一次。 玩物未必丧志,班里男生不都在玩儿么。 分卷阅读3 以命偿命 作者:明月在望 自己也有零花钱,玩儿一次不花多少钱。 自己也是个爷们儿,他们玩儿,自己也要玩儿。 …… 无数个念头在严治学心里冲来撞去,把他打击得够呛,他变得越发萎靡不振了。 严母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检讨完自己,等严治学晚自习回来后发现,母亲的宵夜做得越发精致可口了。 谁知道游戏天地是如此精彩,它没有说教,没有嘲笑,失败了还可以推倒重来。严治学马上就迷上了这片新天地,甚至牺牲吃晚饭的时间,畅游在虚拟的世界里乐此不疲。 父亲大人 父亲并没有发现严治学的秘密,这让他心里很得意了一阵子。 游戏需要金钱也需要时间,父亲每月给的零花钱都有固定的数额,提前花完本月不再追加。以前严治学对这条完全没意见,反正他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买瓶水,吃个炸串儿什么的不花多少钱。可是现在,进一次游戏厅三五块钱,就这三五块难倒了英雄汉啊。按说也可以打复习资料的主意,每次多报一些,手头就有结余。但是班主任常常会和家长们通气,严治学不好此次作假。 现在严治学期待的最大好运就是天上忽然下起了一场金钱雨,一块五块就很好,十块二十块也不错。可是这种事只见在新闻上报道,却总是无缘亲见。到哪里去弄些小钱来呢?这是目前摆在他面前的一个严峻现实。 星期天回家的时候,严治学开始热衷查看洗衣机了,就是为了看看父母的衣兜里有没有漏网的钱币。偶尔他也会受不住诱惑,偷偷翻出父母的钱包,抽出一块、两块,最多十块的人民币。 有一天,严母忽然疑惑地说:“我钱包里的钱数好像不对?” 严治学吃着饭不敢抬头,只觉得心跳加快、不能呼吸。 严父看着报纸,不在意地说:“是不是你记错了?”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父母都没再提,可是却给严治学敲了个警钟——这么下去早晚是会露馅的。 钱啊,钱,你都在哪里藏着呢? 不缺钱的时候,严治学就利用中午傍晚吃饭的时间去网吧,大量时间投入的最佳结果就是他游戏级别的提升,可这也带来一个副作用,那就是严治学学习成绩的急剧下降。 已经高二了,马上就要升入高三,在这个节骨眼上严治学的成绩不升反降,班主任闹心的不行,他几次找来严治学谈心都毫无结果。对此班主任是有心理准备的,一个闷葫芦学生,从不上课举手发言,也不在下课拦着老师单独请教,你能指望他说出什么。万般无奈之下,班主任只能按照惯常方式请严治学家长到学校来一趟。 严治学的父亲很快就出现在校园里。 严父和一般家长不同,从严治学上幼儿园起,所有家长会他都亲力亲为,绝不偷懒。在他眼里,孩子的学习是天大的事,其他事都必须排在学习后面。 班主任和家长见面的气氛很严肃,严治学在旁边站着心里忐忑得不行。他既为秘密即将被揭穿而害怕,又为要和游戏厅告别而难受。 班主任和严父都没注意到这个孩子绝望的表情——他一惯都是这么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这就是他的常态,如果哪天他欢呼雀跃、喜笑颜开那反倒不正常了。 班主任说严治学的情况很严重,从原来有望上985变成现在只能考一本。然后班主任顿了顿又说,再这么下去也许还要低。 严父问为什么。 班主任说,这孩子现在听课完全不在状态,作业也是隔三差五才交一回,你们做家长的可得重视起来,回去两口子商量商量怎么管,谁来管。单位工作只是一时,孩子的学业可是一辈子的事,现在马上就到了高三的关键期,别人都在奋力往前跑,你家孩子却是慢慢悠悠、吊儿郎当,这样下去怕是没学可上了。 班主任的话让严治学的父母陷入了空前的恐慌之中。他们夫妻俩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孩子的学业,所以才给孩子取了个治学的名字,现在孩子学业不行了,那不就是一辈子的希望都打了水漂了吗? 夫妻俩开始调整战略部署,大方向不变,还是思想政治工作父亲来抓,吃饭穿衣的小事母亲来管,但是在细节上,有了些微的调整,就是严治学每星期天回来,可以看一个小时的电视了,父母还会向他请教各种网络流行词汇,堂哥、表姐门偶尔也会在饭桌上出现,侃侃而谈他们当初在中学和父母的各种冷战,等上了名牌大学毕了业后才知道,学了理工科有一项专业技能是多么的好,现在才能顺利找到工作,有一份优厚的收入。 这一切的改变是源于严治学父母以为,自己的孩子之所以会出现成绩大幅下滑的后果,一定跟情绪有关,准确地说是跟不让他学文有关。孩子还小,不知道学理才是一条康庄大道,所以绝对不可以转而学文。但是为了抚慰孩子的情绪,还是需要一些绥靖政策的。 严治学开始微微露出了一点笑容,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什么都没有暴露,父母什么都不知 分卷阅读4 以命偿命 作者:明月在望 道,日子还可以沿着既定的轨道向前行走。 父母却很困惑,看似严治学比以前轻松了,也好像全盘接受了父母的教育,因为他不反驳、不皱眉,可是学习成绩为什么一点都不见起色呢? 严父无奈之下,只能到处讨教。这滋味儿可真不好受,什么时候他由一个给别人指点迷津的家长,变成了一个虔诚听别人说教的人?以前看别人家的孩子逃学、叫家长,他忍不住心头暗笑,觉得都是大人没有抓好孩子基础造成的。根不深则叶不茂,只要孩子从小打理好了,成长就是一个顺顺溜溜的问题,哪儿用得着亡羊补牢。等这一切来到自己身上了,才发现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谁的苦谁自己心里知道。 同事亲戚都说,孩子高三了,不要给孩子太大压力,要不孩子崩溃了更要命,所以严父压了一肚子火却无从发泄,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宁馨儿变成了一个平庸普通的孩子。唉,到了这个地步,严治学父母已经是万念俱灰,只要孩子还肯每天背着书包去上学就阿弥陀佛了。 严治学父母提心吊胆地捱到高考结束,发现还没有那么差,孩子有学上,还是个二本。只是道路都是曲折的,志愿没报好,调剂到了会计专业。会计就会计吧,反正到学校还可以转专业。 严治学对会计专业没什么想法——反正学什么专业自己都不当家,学什么都一样,会计就会计,四年以后一样毕业。 大学室友当然不了解严治学的性格,一开始热情邀请他一起喝酒打球。严治学打从上小学起就没受到过这么热情的对待,心里还是蛮受用的。可是这样的状况没持续了两天,严治学就开始往后退缩了,他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跟自己玩儿,一切都门儿清,另外一个自己根本不会来打探、来窥伺,自己也才能平心静气,收放自如。 大学生严治学又成了孤家寡人了,只不过这一次和他父亲无关,完全是他自由选择的结果。这么着他乐意,他高兴。 □□着大学呢,严治学父母就开始念叨着儿子考会计师资格证的事儿,然后又开始张罗工作。严治学拒绝了,他不想在父母身边,尤其不想跟父母一起生活在汤城,他对汤城本能地排斥。双方拉锯战的结果是,父亲终于同意严治学不回汤城,但必须在商城,一个距离汤城最近的同省城市。 严治学也同意了父母的提议,那就是必须考公务员。之所以这么着,一是因为反抗交涉这事本身也很费体力精力,二是因为这次交涉父母总算有所让步,所以为了巩固战果,他没想把步子迈得太大。 毕业后,严治学顺利成为机关单位财务科的一名会计。上班之后他才发现,一天之内,好像和会计无关的活儿他干得更多。 工作有了,严治学父母顺理成章开始张罗他的婚事。 对此严治学是排斥的。 学校的女生给严治学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她们从不正眼看他,只是旁若无人地在他身边说说笑笑,让他自卑又向往,进而恨不得一脚踹飞那些女生旁边的护花使者。因为从小到大都和女生无缘,严治学对女人印象最深的就是母亲的眼泪,让他无助有伤心,所以他严词拒绝父母让他去相亲。 可是中国的父母,谁会同意自己的儿女独身,一辈子一个人过呢,那样好像是在自己去了之后,却把儿女一个人孤零零抛弃在这世界上,想想都要落泪。 为了相亲的事,严治学和父母有了第三次冲突,但和第一次一样,最后还是他败下阵来。以前是他小,无法也不敢和父母抗争,现在长大了,经济独立了,却又有些于心不忍了,传统价值观在那儿摆着,你说中国的孩子还能怎样。 按说严治学家境不错,家里有房有车,父亲还有政治地位;而且他自己的单位也不错,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算有稳定收入。许多介绍人一说他这条件,女孩儿们都愿一见。 可真等见了面,女孩儿们无一例外地打了退堂鼓。倒不是说严治学长相太差,他一米七五的身高,也算是中等偏上了,再衬上偏瘦的体型,越发衬得他高大起来。只是严治学表情木讷,神情严肃,对姑娘们要么跟审犯人似的,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要么呆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就看姑娘们的独角戏。 虽说结婚以后过日子,家家都会如此寡淡而无味,可恋爱的阶段女孩儿们,谁不希望看到男孩儿们呵护有加、谈笑风生?一根毫无审美价值的枯木头,摆在屋里有什么趣儿呢,还是扔到垃圾堆里沤粪肥吧。 如此几次以后,周围就没人给严治学介绍对象了。 严治学很不理解,他认为自己没有问题。从不和女孩儿说话的他,能憋出那么些问题是多么不容易,谁知姑娘们还对他挑三拣四。其实她们真的好看吗,也就是一个雌性动物而已,还算不上美丽的尤物。她们以为描眉画眼就是天仙了?可脸白脖子黄,还有那廉价刺鼻的香水味儿,根本就是东施效颦,不,她们连东施也比不上,东施还是个高仿品,她们就是些劣质品。 这么一想,严治学心平气和了。不见了,我就不相信我一个人过不好日子。 严治 分卷阅读5 以命偿命 作者:明月在望 学的父母却不允许他自暴自弃,他们开始发动亲戚的亲戚,熟人的熟人,坚决要把这场婚姻仗打好。其实他们不知道,严治学并不是对所有姑娘们都有成见,有个姑娘他看着就很顺眼,那就是小超市的理货员宜佳。 老婆宜佳 严治学一个人在商城工作倒也怡然自得,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没有朋友,所以并没觉得生活有什么不对劲儿。离开了学校,自然就没人给布置家庭作业,下了班自由闲散的生活好像很没意义,周末的大把时间也无从打发。 按说现在可以自由出入网吧了,年龄、金钱都没有问题,只是严治学在高二下半学期,就是父亲到学校去见班主任之前就不再玩儿游戏了。不,这么说程度有点轻,严治学简直是怕了游戏了,不但不玩儿,就是在路上看见网吧都会脸红心跳、目不斜视、加快步伐走过去,就差给有关部门写个建议,让他们把全中国的网吧都关闭了,真要不能,也先把汤城的网吧给关了吧。 可是到目前为止,网吧都没有关停的迹象。严治学也知道自己没这能力,只能忍着恶心平心静气在家看武打电视剧,再无聊的时候就去小区旁的超市买零食吃。 除了生活必需品,严治学最常买的零食就是话梅,一买就是几十包。 宜佳是这家超市的理货员,就负责小食品区域。 开始的时候宜佳并没有注意到一个瘦瘦的男人隔三差五来买话梅——超市里天天人来人往的,早都看烦了,哪有和同事们找机会在一起聊天来的有趣啊,而且同事都是女人,大家聚在一起,化妆品、服饰、家庭、电视剧……无论哪个话题都能引起大家的强烈共鸣,只要部门主管不在岗,超市里没什么顾客,就是同事们在一起交流信息的最好时机。 可是严治学经常来经常来,来了就只拿这一种零食,由不得宜佳不注意。 开始宜佳还以为这种牌子的话梅好销是因为它大厂家、口感好呢,后来才发现是一个固定的男顾客买走的。他们家是个大家庭吗?要不怎么能吃得了这么多话梅。 这位男顾客每次来都是熟门熟路,径直走到货架前,抱起好几包话梅扔到推车里,然后对其他商品看都不看就转身离去。 宜佳观察了好多次,男顾客都是一个人来,从没见有其他人跟他一起。再看看他的推车里,没有女性用品,没有婴儿用品,没有老年用品——难道他是一个人生活? 看来看去,看来看去,有一次宜佳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问:“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吃话梅啊?” 严治学愣住了。你管我为什么喜欢吃话梅,我就是喜欢吃,不让? 严治学看看宜佳,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没有涂脂抹粉,脸上很干净,干净得就连脸上细小的汗毛都一根一根清晰可见。此时她正睁着好奇的眼睛,一脸认真地瞧着自己。 “话梅可以舒缓压力。”严治学自己也好奇竟然回答了这个女孩子的提问,也许是因为她脸上天真的表情吧。 “真的吗?”虽然这样问着,女孩儿脸上却是很相信的模样。 严治学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我也不知道,至少我自己认为话梅酸酸甜甜的,可以让我忘掉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那你一直过得不愉快了?”女孩快言快语地说。 严治学瞪女孩儿一眼,转身离去。多事儿,我愉不愉快关你屁事儿?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单刀直入让我很不愉快? 严治学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女孩儿是什么表情,只是连着好多天都控制着自己去那家超市的冲动。 话梅当然哪家都有卖,只是路途的远近而已。 可是自从与超市里的女售货员搭腔以后,严治学现在只要拿起话梅,就会想起她,后来甚至在想到“超市”、“买卖”、“女孩儿”一类的词时,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严治学很恐慌,什么时候高不可攀的女生让自己如此牵肠挂肚,开始想念她们了呢?不能想,不要想了,她们不是自己可以得到的。 可越是这么努力克制,严治学越是渴望见到那女孩儿,她在他心里一天比一天美丽,一天比一天可爱。 在别家买了几次话梅之后,严治学终于放弃了对自我的压制,听从内心的召唤,又来到了小区旁的超市。 “你来了?最近你没来买话梅,是不是过得很愉快?”一看到严治学,超市的女孩儿就快快乐乐地跟他打招呼。 来之前严治学设想过无数次他们见面的情形:那女孩儿不理他,因为她早把他忘了;那女孩儿不理他,因为上次是他先不理她的;那女孩儿对他爱理不理,只是希望他多买东西,好增加她的销售业绩…… 严治学没想到自己设想了千百种情形,竟没有一种是正确的。超市女孩儿很大度,她根本不在意自己当时的态度。 严治学释然了,心情也变得很轻松。他很久没有轻松过了,不,好像是他这一辈子就没轻松过,先是要学习,后来是关于打游戏。今天,第一次,还是在一个基本陌生的女孩儿面前,严治学心里感到从未 分卷阅读6 以命偿命 作者:明月在望 有过的轻松。 原来女孩儿并不都是洪水猛兽,她们也是和蔼可亲的。 严治学忽然有了对女孩儿讲话的冲动。 “也不是。我出差了,才回来。”话一说出来,严治学自己也吓了一跳,干嘛编瞎话,是为了解释自己最近没来超市的原因吗,可人家女孩儿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啊? “哦。”女孩点一点头,“你们家人多吗?” 严治学刚放松的神经又绷紧了:“干嘛?” “人多还可以帮你分着吃,要是就你自己,吃太多甜食对身体不好。”说着,女孩儿对严治学不好意思地笑,“你身材这么好,好像吃甜食对你也没什么影响。” 严治学也笑了:“我是太瘦了,不是身材好。” 从超市回到家以后严治学很兴奋,回味着女孩儿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越想越兴奋,越想越高兴,几次克制着要马上再去超市的冲动。 自从注意到超市里的这个女孩儿,严治学就觉得活着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每天出去上班见人也不是那么痛苦了。虽然话梅的药用价值大大降低了,但是严治学依然按照固定的频率去超市买话梅,哪怕家里的话梅堆积如山。 女孩儿每每看见严治学来了,就会微笑着上前来打招呼,不忙也会和他聊上几句。和女孩儿说些无聊的废话,严治学心里很舒服,干枯的心田好像得到了雨水的滋润,沟壑立马没有了,田地也变得丰腴了。严治学自己也奇怪,在办公室自己还是不敢和女同事们讲话,但是在超市里,却能和这女孩儿随意聊天,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有一次严治学听女孩儿同事们叫女孩儿宜佳,下次来了,他轻唤一声:“宜佳。” “啊,来啦。”宜佳很自然地应答,好像他俩是老朋友,严治学平时一直是这么叫她的。 “我叫严治学,在政府部门里做会计。”不知为什么,严治学的下一句是这样。 他等着宜佳的拂袖而去,等来的却是宜佳的微笑:“这就是你的名字呀,你父母一定很有学问。” 严治学笑了。 跟宜佳在一起总是这么轻松,不用背负任何包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宜佳都不会怪罪,她一直那么笑眯眯的,很有兴味的样子。 后来的发展就顺理成章了,两个人开始谈起了恋爱,再后来就是两人手拉手逛街的时候被宜佳的叔叔看到了。而被宜佳叔叔看到了,就等于是向宜佳全家宣布了,严治学被迫去宜佳家上门提亲。 宜佳家境一般,父母都是农民。随着村里的地一块块被卖出去建成了高楼,她爸妈就利用自家一间闲房卖点日用百货之类的,挣些零花钱。宜佳父母认为自己的闺女相貌一般,顶多就是中人之上而已。宜佳的工作也是普普通通,没法儿拿出去炫耀,所以能得到严治学的青睐,真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 因为严治学可是在政府部门工作,父母都是公务员,父亲听说还是个局长。虽然自己家不看重学习成绩,也没觉得宜佳没考上大学有多丢人,但是高中毕业的宜佳能够交往一个大学毕业的男朋友,说出去还是一件有面子的事。所以宜佳父母二话不说,马上就同意了这门婚事。 严治学家里对他的婚事可不是这个态度。 虽说严治学父母急着给他找对象,但那并不意味着捡到篮子里的都是菜。宜佳人好我们是挺高兴的,她家的宅院拆了分到两套楼房也很不错,可他父母农民的身份不可改变吧?不是我们讲究门第,而是你让我们和毫无文化水平的亲家坐在一起如何交流? 但是这次严治学的抵抗很激烈,他不但坚决不同意和宜佳分手,还威胁说,如果父母不同意,他就直接和宜佳领了结婚证,再也不回汤城来。 严母还想着要采取点儿什么手段,严父叹口气说:“就依着他吧。” 严父想通了。从高二下半学期那年开始,严治学就一步步在往下坡路上滑行,父母的阻挡没有起到丝毫作用。所以他婚姻这件事,如果执意僵持下去,今后怕是连父子都没得当了。 严治学和宜佳顺利地举办了婚礼,婚后两人如胶似漆,甜甜蜜蜜。而严治学的父母却一天天委顿下去,元气大伤。 婚后严治学住在老丈人家里。因为市里改造城中村的时候,把老丈人的老院子拆了,换成了两套楼房,现在正好各住一套。 本来严治学也想过买房,只是过去结婚的事没那么迫切,他就还没来得及。父母倒是在汤城给他准备好了婚房,可总不能天天住到汤城去,再开车到商城来上班。 好在宜佳父母不在乎。本来就只有一个女儿,虽说现在不兴上门女婿了,可这不等于找了个上门女婿吗?而且女婿的父母让自己在村里面(现在是小区里面了)很有面子。更重要的是女婿本人不多话,还对自己女儿体贴有加,这不就行了。至于说女婿不爱洗碗扫地之类的,那有什么要紧,自己还不老,有什么干不了的,女婿上一天班儿也累了,歇着好了。 生子困惑 分卷阅读7 以命偿命 作者:明月在望 新婚的生活是甜蜜的,过了新婚,宜佳依然是幸福的,因为严治学不吸烟、不喝酒、不出去打牌……坦白说,没有任何不良嗜好,除了陪老婆还是陪老婆。宜佳在上班的空闲时间也会想,自己上辈子是拯救了地球吗,这辈子会遇到这么好的老公。 就连宜佳妈都说,从没见过对老婆这么百依百顺的好男人。 宜佳也认为治学是好男人,但是百依百顺吗?大概来说,严治学是做到了九十九顺,但有一件事,他没顺着宜佳,那就是不同意要孩子。 “你看,你在超市工作,每天站着,要是怀孕了,你们单位也不照顾,你多累啊;我吧,是家里的独生子,对照顾孩子也没经验,又才上班,这事儿还是缓几年再说。” 宜佳也赞同。有个孩子多麻烦啊,上哪儿都不方便,还是多玩儿几年吧。 可是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了,治学还是态度坚决,不要孩子,宜佳的态度却转变了。 超市和宜佳年龄相仿的同事们都开始计划二胎了,人家在一起就是奶粉啦、学步车啦、上哪个幼儿园好啦,她根本接不上话,而且抱着人家软乎乎、白胖胖的孩子,确实心情愉悦。看到宜佳羡慕的样子,小姐妹好心地提醒她:“宜佳,你家严治学一直不同意要孩子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要不要到医院去看看?我表妹的同学是人民医院这方面的专家,我可以给你们介绍。据我表妹的同学说,如今到医院看这病的人可多了,你们也没什么好忌讳的。” 周末到汤城看望治学父母的时候,严母也悄悄问宜佳:“你们这么长时间都没怀孕?宜佳你是不是到妇产科去看看?结婚这么多年,你俩也该要个孩子了。” 宜佳满腹委屈,只是隐忍着没在婆婆面前发作。 没想到回到娘家自己妈也来添乱,趁治学不在家的时候问宜佳:“你们俩说是不要孩子,是不是身体有毛病?我跟你说,我进货认识的一个阿姨,她家女儿也是结婚好几年一直不怀孕,后来听别人说省城的医院就治这个病,这不,他们才去了没几次就治好了,现在生了个大胖小子,全家都高兴得不行。我已经让阿姨把那家医院的地址抄给我了,你收着,和治学说说,哪天请假去省城看看。” 宜佳一向脾气挺好的,这次终于忍不住在治学面前发作了。 “管别人的看法干嘛,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严治学没生气,只是好言好语地安慰宜佳。 “可我现在觉得没个孩子日子就不像日子了。”宜佳噘嘴。 “有孩子日子才不是日子呢,”严治学还是轻言细语,“你看我爸妈都还上着班,又不在商城,咱们现在生个孩子,他们根本没法儿提供帮助。你爸妈倒是跟咱们离得近,可是那个小店也占人手,哪儿有时间再帮咱们看孩子?” “那要是没人替咱们看孩子,咱们就一直不生?”宜佳反问。 严治学好脾气地笑笑:“哪能呢,我爸妈过几年不就退休了吗。过几年再说,啊?” 宜佳没话说,只能自己生闷气。 宜佳妈打算帮女儿一把。 既然亲家不能看孩子,那就自己家看吧,谁叫孩子是自己的亲外孙亲外孙女呢。自家的小杂货铺哪里能跟城里的大超市相提并论,关就关了,没什么好可惜的。这样宜佳妈腾出手来在家看孩子,宜佳爸还正当壮年,可以出去打打零工,铺个地板砖什么的,比杂货铺子挣得还多呢。 严治学还是不同意:“咱俩工资都不高,养个孩子多费钱哪,还是再等两年,等咱们存几个钱再说。” 就连严母都看不下去了,悄悄对严治学说:“你推三阻四的干嘛,有你丈母娘给看孩子,我们给你出钱,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趁着宜佳年轻,赶快要,要不过几年她年龄大了,就不好生了。” 严治学并没有把母亲的话学舌给宜佳听,只是藏进了自己的肚里。 宜佳想不明白,治学挺好脾气的一个人,为什么在要孩子这件事上这么固执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家国外好多夫妻结婚还丁克呢。我不是说不要,就是说缓两年。咱俩都还年轻,还等得起,你看人家那些大明星,四十多了还能生呢。”严治学说着,凑过来,把手放到宜佳肩膀上按摩着。 宜佳用力把严治学的手甩开说:“咱们能和人家大明星比吗,人家挣多少,咱们挣多少;人家能上地球上最好的医院去生,咱能挑拣吗?” “别生气,我答应你,两年,就两年,一过两年咱就生。”严治学又用手搂住了宜佳的腰。 宜佳一扭身,出去了,不再理他。 两年,两个三百六十五天,这中间会发生多少事啊,再加上怀孕的两百天,天哪,都相当于结婚到现在了。 宜佳不想等了,她没和治学说,自己把避孕药给停了。 等医院的诊断书出来了,宜佳什么都没有说,直接把诊断书摆在了治学的眼前。 严治学看一眼,再看一眼,双眼久久没有从诊断书上离开,好像他突然不认识了汉字一样。 分卷阅读8 以命偿命 作者:明月在望 宜佳都等得不耐烦了。 严治学终于抬起头,脸色有些发白地说:“既然你都决定了,咱们就要吧。” 宜佳看治学的脸色,差点没去医院把孩子打掉。他这是什么态度嘛,完全是被动接受。人家电影里的丈夫这会儿不该是欢呼雀跃、喜极而泣吗?他这反应也太扫人兴了。 好在第二天开始严治学就正常了,每天念念叨叨开始准备新生儿的玩具书籍;拉着宜佳去医院做产前检查;对照着网上的孕妇食谱学着为宜佳做饭。 宜佳很快就忘了为了生孩子而闹得这点小小的不快,开始享受孕妇被照顾的快乐时光。 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孩,两家人都很高兴,但最高兴的却是严治学。 对待儿子冬冬,严治学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懒觉不再睡了,家务活儿开始干了,冬冬要是哭闹,他就整夜整夜抱着孩子拍着哄着。 连丈母娘都看不下去了,说孩子要这么叫他带下去,以后离开家门在外面可是没法儿活了。 严治学也知道自己有些过了,在单位的时候在心里发了无数次毒誓,可回到家一看见儿子,一切誓言就都忘了,他眼里心里全是儿子,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这么着一直到冬冬三岁了,上了幼儿园。 有一天宜佳跟严治学建议:“趁着咱们还年轻,赶紧生了二胎吧?” 本以为严治学又要推三阻四,谁知他说:“你就是生个三胎、四胎也没问题,现在我已经是技能十级的奶爸了,再看几个都不是问题。” 这很让宜佳的同事羡慕嫉妒恨。 她们的老公们看了几年孩子,早就由新鲜而平淡,由平淡而厌烦,现在都是谈孩子色变,在家不要说哄孩子了,基本上是孩子的事能少插手就少插手,能不插手简直是捡了大便宜,有点空闲时间就想着去和哥儿们喝两口。 所以宜佳在单位常常被同事笑噱:“宜佳你可看好你老公啊,小心哪一天我乘虚而入抢跑了啊。” 宜佳嘴上很硬:“随你们抢,我还不稀罕要呢。”其实心里得意得很。 现在宜佳在家任何活儿不用干,自己亲娘每天在家,洗洗涮涮都包了。严治学一下班就往幼儿园跑,把孩子接回家就开始给孩子讲故事辅导做作业,所以宜佳在家只有一件事可做,就是好好保养身体,准备怀第二胎。这么下去的结果是,宜佳的体型严重走形,和这个以瘦为美的时代背道而驰。可是宜佳不在乎,因为她知道治学不会嫌弃。 宜佳现在吃得好、睡得好,又不用看孩子,就有了大把时间上网看趣事。有一天她在网上看到了一件事,笑死了,就讲给严治学听。一个男人听说自己被网上追逃了,就急急忙忙跑到派出所去询问,一查,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这下好了,都不用出动警力,逃犯就自己送上门来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可是严治学没有笑,他不但没有笑,还对宜佳皱起了眉头。 宜佳很奇怪,不好笑吗?自己在严治学来之前就笑了半天呢,讲给妈妈听,自己妈也禁不住笑了。可为什么严治学不笑?难道是他的笑点太高? “没什么,就是上班太累了,你看一会儿冬冬,我上床歇一会儿。”严治学勉强露露牙对宜佳说。 宜佳吓一跳。严治学虽说人精瘦吧,身体倒一直很好,结婚几年来一次都没病过,就连感冒发烧都没有过,这次难道是有大病啦? “你别担心,就是今天结算看电脑看的时间长了,眼睛有点疼。”严治学解释。 晚饭严治学也不起来吃。宜佳进卧室去看了几次,看他虽然紧皱着眉头,可摸摸额头一点儿都不烫,才放了心。 看女婿身体不舒服,宜佳妈就把冬冬带到自己房里睡了。 可是半夜里宜佳正睡得好好的,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她答应着睁开眼,才发现是老公在叫自己。 宜佳吓一跳,难道治学忽然发病不行啦? 宜佳心惊胆战开了灯,看治学闭着眼,嘴里还在一叠声地叫着:“宜佳,宜佳……”他的脸色倒还正常,只是五官都有些错位。 “治学,你怎么啦?”宜佳有些担心又有些害怕,她轻轻推着老公问。 严治学慢慢睁开眼睛,脸色惨白的女人没有了,鲜血消退了,世界又恢复了它惯常的样子,自己的老婆正关切地看着自己。很好,一切都没有问题,严治学努力对宜佳微笑:“我做了个噩梦,你又不知在哪里,我就慌了。” 只是做噩梦啊,宜佳放了心。 灯光下,治学的额头闪闪发亮。 宜佳起身去卫生间,拿来一条毛巾:“瞧你头上吓得都是汗,我给你擦擦。” 严治学拿过来毛巾说:“你躺着吧,我自己来。你没吵醒咱爸妈吧,老人睡觉都轻?” 自从宜佳生了孩子,宜佳爸妈干脆就和宜佳他们住在了一起,另外一套房正好租出去收些钱。 “没有,我轻手轻脚的,就是怕他们听见。哎,你跟我说说,什么梦让你吓得直 分卷阅读9 以命偿命 作者:明月在望 喊我?” 严治学放下毛巾闭上了眼:“梦都是假的,有什么好说的,再吓着你,更不好。快睡吧,一会儿就该起床上班儿了。” “哎呀,差点儿忘了,明天下午冬冬幼儿园开家长会,我下午根本抽不开身,你可记得去。”宜佳提醒。 “我记着呢,快睡觉吧,一会儿天亮了。”严治学答应着关了灯。 灯关了,一瞬间感觉卧室里比刚才更暗了些。严治学闭着眼不敢动,直到听见宜佳均匀的呼吸声,知道老婆睡熟了,才翻了个身,略略活动一下僵硬的身板。 阴阳两隔 老杨看一眼墙上老婆的照片,慢慢喝一口酒。 老婆在的时候最反对自己喝酒了。老杨再看一眼老婆,照片里的老婆笑笑的,一点都没有责备老杨的意思。如果她知道自己在她离去之后又喝上了,而且是每天必喝,她会作何反应? 当然现在的老婆没法儿作任何反应。老婆说走就走了,留下一桩没有破获的凶杀案,和儿女们怀疑的目光。因为老婆的死亡,老杨的一双儿女基本上是同他断绝了来往,他们除了年节时来这里点点卯,其他时候根本就不露面。 老杨不抱怨什么,就连警察都怀疑自己杀了老婆(他们没有明说,可他们的问题老是在案发时自己在哪儿上兜兜转转就可以看出来了,估计背地里,警察已经把老杨恋爱的经过,办厂的经过,经济账目的往来都查了个一清二楚),更何况儿女呢。只是老杨实在想不通,据说是一个年轻男人做的案。光天化日之下,这个人怎么会如此狡猾,一点痕迹不留,连一群警察都拿他不住呢。 唉,如果拿住的话,自己哪里还会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喝闷酒呢。 十四年过去了,老杨的鬓发又白了不少,而老婆还是跟十四年前一样秀丽。以前老婆总是抱怨说,她的皱纹深了,白头发多了,那是她没活到现在,如果她现在看到老杨,一定会欣喜自己比老杨显得年轻得多。 酒喝够了,老杨慢腾腾开始收拾,随着他的弯腰、起身,他脖子上的金项链也在有节奏地晃荡着。 老杨并不习惯佩戴金银首饰,可是老婆喜欢。过去家里穷,买不起,所以等能买起的时候,老婆就常常吵吵着要这些东西。要就要吧,虽然老婆戴上了老杨也没觉得她就变成个天仙,但他不反对,反正自己做生意有钱了,钱不让老婆去花让谁花呢。 老婆去的时候手上还套着个金手镯。老婆走了,老杨就把自己手上的戒指褪下来(这戒指还是结婚纪念日的时候老婆给买的,她说现在实行戴结婚戒指,一人一个,戴上就不能去下),和老婆手上的戒指和手镯合在一起,打成了一条项链,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在心里许愿,只要这案子不破,此生这金项链就不摘。 老杨收拾好碗筷,经过老婆最后躺过的地面,摸索着上楼睡觉。 十四年了,老杨没扫过地。刚开始是想留着地上那个白印儿,留个念想,留个希望。常年等不来案子破了的消息,老杨渐渐失望,也渐渐心灰意懒。既然破不了案,索性就让那个白印儿永远留在那里吧,也好提醒老杨现在一个人的孤苦。 从老婆走了之后,老杨的心好像也跟着老婆一起走了,再也提不起兴致做生意挣大钱了。过去挣钱是给老婆花,孩子花,老婆走了,孩子不来,挣钱还有什么意义呢。 本来这别墅也养不起了,周围早就荒草丛生,灰灰菜长得比自己还高,老杨打算把它卖了,换套小一点儿的房子,够自己一个人住就行了,剩下的钱就拿来打发余生。可是发生过命案的凶宅,根本就没人愿意买。这也好,总算这里还留存点儿老婆最后的气息,自己不用电,少用水,在院子里自己种点儿菜,就这么凑凑和和过完下辈子得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自己今年已经七十了,谁知道还有几年活头呢,唯一的期盼就是去见老婆的时候能告诉她最后的答案。 人老了,觉也少了,常常一夜能醒四五回。别墅里没有电,不能看电视,老杨只能在床上闭目养神。每当这时候,过去的种种就像演电影一般,一一来到他的眼前。浮现在老杨脑子中最多的,还是和老婆的一段故事。 那时的老婆比现在墙上照片里的还青春靓丽,梳着两条油黑的大辫子,老杨就是被那两条大辫子给俘虏了。 老杨和老婆都来自于农村,那天姑姑家有会,老杨被派去姑姑家走亲戚。快走到姑姑家门口的时候,发现前面有个姑娘迈进了姑姑家的院子。老杨在后面跟着,看到随着走路的姿势,姑娘及腰的大辫子在有节奏地左右摇摆着,看得当时的小杨心里痒痒的,就想着把自己粗糙的手掌放到那柔软的腰肢上。 等看到姑娘正面,老杨越发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只见姑娘健康红润的脸上,嵌着两个浅浅的酒窝,瞧着是那么可人。 原来那是姑姑邻居家的姑娘,来邀请老杨的表妹一起赶会的。 老杨把手里的油条往桌上一放,心急火燎地要求一起赶会去。 表妹不愿意,说:“你个老爷们 分卷阅读10 以命偿命 作者:明月在望 儿,跟我哥去吧,跟我们小妮家逛什么逛。” 这话说得老杨心里臊得不行,只好眼睁睁看着表妹和姑娘手挽着手,说说笑笑地去了。 老杨转而撺掇表哥:“大哥,去逛会吧?” 表哥不屑一顾说:“会有啥看头啊,还不如打牌。走,咱打牌去。” 一直到离开姑姑家,老杨都没再看到那姑娘。 出了姑姑家,老杨还故意在姑姑村里七拐八绕地转了好几圈,都没巧遇那姑娘。傍晚,太阳都要落山了,老杨既怕父母担心自己,又怕被姑姑看见无法解释,只能悻悻离开。 老杨一到家就吭吭哧哧地跟父母说提亲的事,还怕父母说自己动了歪心思。 父母到底是过来人,并没有责备,只是说等等。 老杨心急火燎,以为是父母的缓兵之计。 谁知真的是等了几天,父母就再次提着油条上姑姑家去了。 亲事说得很顺利,双方见面也都没问题,一到过年,老杨就顺利地和老婆躺到了一张床上。等成了一家人了,老杨才知道,老婆那天也相中了自己。咳,早知道这样心里慌什么慌,这肉早晚不都得吃到自己嘴里么。 再往后儿子女儿都出生了。在农村,天天背朝黄土面朝天,累死累活也挣不下几个工分,根本养不活全家。好在政策开始活络了,上面不再整天打击投机倒把了,老杨就开始走街串巷卖些针头线脑的来贴补家用。小商品利润有限,一分两分的,一个月风里来雨里去的,还挣不下几块钱,老杨又开始跟着别人学做醋、养蜜蜂……总之想尽各种方法增加收入。孩子一天天大了,上学也是一笔开销,不努力不行啊。 后来南方开始兴起乡镇企业,这股风慢慢波及到北方,老杨心动了,找了个城里的亲戚做担保到银行贷款,红红火火开始办厂。老杨的运气不错,他属于北方较早迈出这一步的人,所以很快就成了万元户。后面的事就简单了,资产变成几十万、上百万,然后在汤城买了一幢独门独户的别墅。 按说在自己村里翻盖老房子根本花不了这么多钱,没必要在城里买房。可是随着老杨的逐渐富裕,以各种名目找他借钱的人就多起来:亲戚、朋友、邻居、村干部……要是真借钱也好办,其实这些人全是想不劳而获,能从老杨这里要一块是一块,根本就没想过要还钱。老杨不胜其烦,只能远走他乡,把家安置在城里,把厂子迁到外乡。 现在这样想当然是马后炮了,但是老杨还是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当初不办厂的话是不是悲剧就不会发生了;如果自己不在城里买房子的话,自己老婆是不是还会活着? 想想十四年前的那个夏天,农村土路上的灰尘荡起一人多高,城里柏油路也变得松软,一踩一个坑。老杨一个人在厂里热得心烦,可是国外的一个单子还没完工,无法走开。这时老婆来了,说来看看。 老杨很理解老婆,自己一二十天没回家了,老婆怎会不想自己,就像自己会想老婆一样。虽然老杨和老婆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那么多欲望,长期以来的相濡以沫、互相扶持使他们已经超越爱情变成了亲人。但正因为是亲人,老杨才赶老婆回家。别墅里有空调,有电视,这里却只有电风扇,在偌大的厂房里根本不管用。空气里还充斥着香蕉水的刺鼻气味,自己一个人吸毒也就罢了,没必要让老婆也来陪罪。 “我不走,我又不是从小没吃过苦。”老婆很固执。 老杨更固执。在这儿是享受吗?这就是受罪,你给我走,马上走。 两个人争执到最后,老杨不得已板起脸来吼:“滚!滚回家去,别在这儿给我添乱。” 最后老婆哭着走了。 老杨有些心疼,因为打从结婚以来他就没跟老婆说过这么重的话;但是老杨又有些自豪:老婆总算走了,这罪就让自己一个人受好了。 要是自己体谅老婆的一片好心,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自己还有个老伴儿可以安享晚年? 可是一切都已发生了,自己什么都失去了,什么都没法儿重来。 老杨还清楚地记得十四年前自己刚知道老婆不在了的情形,有个自称老程的警察给老杨打电话,让他赶紧回家一趟,说是他老婆遇害了。 放下手机老杨有点懵。 怎么可能,上午才让司机把老婆送回家去,下午她就不在了?不会是个假警察打的诈骗电话吧?可他诈骗我什么,还是在自己的家里?老杨看看天空再看看大地,闭闭眼再睁开眼,老婆还是像平时一样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他脑海里,一点都看不出来有哪里不对劲儿。 会不会是那些警察搞错了,不知道在哪里发生了凶杀案,找不到家人就硬按到自己老婆身上?老杨想。 谁是主谋 老杨叫来司机,一边让他把自己拉回市里,一边询问上午他送老婆回家的情形。司机在唠哩唠叨地讲着,老杨的注意力却始终集中不到他的话语中,他心里只是坚定一个念头,那就是:警察同志把死者姓名搞错了 分卷阅读11 以命偿命 作者:明月在望 。 “老板,还要说?快到家了。” 司机的问话惊醒了老杨,自己问了很多遍吗?为什么自己一遍都没听明白呢?老杨觉得自己的心慌得厉害,鼻子酸酸的,有想哭的冲动。 可不,快到家了,远远地已经能看到家门口围着水泄不通的人,路两边还不断有人在往自己家的方向赶,他们的脸上很是兴奋,好像前面正在上演着一场从未见过的精彩大戏。 “老板,车开不过去了,怎么办?”司机问。 老杨很想让司机掉头开回厂里,避开这汹涌的人流,也避开自己不想听到、不想看到的某些东西。但是老杨知道,有些事已经发生了,一切都无可挽回了。他必须往前走,那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义务。 老杨下了车说:“你把车开回厂里,这几天放放假,估计好一段儿我都不得闲。” 但是老杨没想到,从此以后他就和厂里的忙乱告了别,这一闲就闲了十四年。 老杨扒开人群往里走,总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倒下去。可奇怪的是,他竟然笔直走到了警察身边,虽然腿是那么软。 警官老程把老杨带进了屋子。 老杨一路走一路总觉得鞋底黏黏的,后来他才想起来,那都是老婆流出来的血。 老婆正躺在客厅地上,全身都是血,也看不出到底是从哪里往外流的血。她的脸色煞白,没有一点生气。直到此时,老杨才真正相信老婆走了,她再也不会和自己说东道西。 一群警察围着老婆干这干那的。平时老婆是有点洁癖的人,她要是知道自己身边有这么多人弄这个弄那个的,一定会拍拍屁股爬起来,二话不说就把这些人轰走。可惜,老婆没有站起来,她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老杨很想替老婆把这些人赶走,但他硬忍着,什么都没有说,他知道不能和警察作对。 但是哭应该没问题吧?老杨想想活生生的老婆,现在就是地上那么一具惨白的尸体,当着警察的面忍不住就痛哭起来,而且越哭越凶,谁劝都止不住眼泪。直到老程来进行例行问话,老杨才收住了眼泪,但依然时不时就抽噎几下。 没有仇人,自己家的邻居都是搬到这里才认识的,哪里会有什么深仇大恨;老家也没什么仇人。过去跟自己借钱的人老杨虽然以后不再借给他们,但并没有再要回以前的欠款;现在生意做大了,主要是到广交会上接老外的订单,和中国人反而很少打交道了,老杨也想不出哪个竞争对手会恨自己恨得非要老婆的命。 少没少财物嘛?不好说,得清点了才知道。不过老婆在时,家里的钱都是老婆在管着,缺个百儿八千的,自己还真不知道。 儿女们也和老杨一样发懵,大家一起清点屋里的物品,觉得好像一切都没变动,哪里也没有翻动的迹象。 既然不是为财,那是为什么? 从这天起,老杨的炼狱就开始了。在一所不起眼的房间里,老杨开始跟警察一遍遍回忆他和老婆过往的点点滴滴,尤其是事发当天及事发前几日的一切细节。说实话,大部分细节老杨都说不上来。本以为是天长地久地过着,谁会想到要珍惜这短暂的分分秒秒。老杨平日里记得最清的就是发货日期,以及和货物有关的东西。 一边被警察这么盘问着,老杨一边在心里懊悔着。为什么和老婆在一起的一切自己都漠视了呢?就是因为结婚太久,爱情已经变成了亲情?如果一切重新来过,自己一定要加倍珍惜和老婆在一起的平凡日子。 等老杨终于回家,警察也不再上门的时候,老杨发现他的磨难其实才刚刚开了头。这世上真的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是到了家,街坊邻居那眼神,就跟自己是漏网之鱼似的。本以为外人不了解自己,儿女们一定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谁知家门外的只是一阵大风,家里才真正是电闪雷鸣。 “你们不了解爸爸吗?”老杨很徒劳地反问着儿女。 “警察总不会冤枉好人。”儿子说。 “你那个小会计的娘就没安好心。”女儿说。 老杨这才知道,原来根儿在这里。 聘用这个会计是纯属巧合。 那时老杨的工厂开始蒸蒸日上,雇佣的工人由三五个变成十几个,然后是几十个。老杨自己一个人既要跑外又要顾内,有点招架不过来。儿女们都有工作,不好辞了工作过来帮忙;本来老婆说过来帮忙的,老杨又不同意。想着老婆操劳了一辈子,还是让她在家享清福吧,不就是雇个人多开一份儿钱的事儿吗,就雇个人好了。 老杨亲戚给介绍了个小钱。在老杨贷第一笔款的时候,这个亲戚无偿给他做了担保,现在人家介绍一个人过来,自己就推三阻四?又不是国家政府部门,要这个头头那个脑脑签字才能生效,自己的厂子,自己说了算,何必跟人家弯弯绕呢。所以老杨当即就拍板用小钱。 小钱是个手脚勤快的姑娘,从不和工人们在一起说说笑笑,但是只要交给她干的活儿,她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所以老杨还是很喜欢这个 分卷阅读12 以命偿命 作者:明月在望 孩子的。介绍小钱来的亲戚告诉老杨,小钱十岁的时候爸爸就因病去世了,这么些年小钱的妈妈也没再嫁,就靠到处打零工养活她和小钱。小钱呢,学习成绩一般,只上了个三本,胆子又小,见个人就脸红,张开嘴声音还没有蚊子大,所以工作也不好找。自己也是看着小钱母女俩可怜,想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才把这孩子介绍到了这里。 老杨也是个善心人,听了亲戚对小钱的介绍,也格外看顾小钱——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自己现在不差钱,能帮衬就帮衬一下,再说这孩子也不是光吃饭不干活儿。 小钱就这么留下了,除了做会计,其他杂活儿也干。在不大的乡镇企业里面,分工没有那么明确,而且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甚至大多数都是亲戚,所以能帮忙就帮忙,谁也不会认真计较。小钱最常做的事就是帮着厨房做饭。说是厨房,其实只是照顾□□个人吃饭,常客是厨娘、小钱、老杨和老杨的司机。工人们都是周围十里八村的,大部分都回家吃饭,还能省一顿饭钱,何乐而不为呢。 小钱来的时间长了,也开始和工人们打声招呼了,虽然声音还是小小的,但是脸上是带笑的,看着很喜庆。 小钱的妈妈也到工厂来了,老杨见过她,是一个体态微胖的中年妇女。自打和老杨打过照面,小钱妈到厂里就来得更勤了,不是带着自己炸的肉丸子,就是亲手包的肉包子。你还别说,味道真不错。看着老杨吃得欢,小钱妈更是经常带着食物到厂里来。 老杨很想说,你别来了,再来我老婆就该误会了。可是终于没有说出口。说到底自己和小钱妈并没有什么,小钱妈也没对自己表示过什么,自己郑重其事提出来,反而显得自己心中有鬼了。 自己心中有鬼吗?老杨也曾这么问过自己。 坦白说,也不能说一点鬼都没有。一个说话柔声柔气的小女孩儿,一个体态丰满的中年妇女,偶尔也是会引人联想的。但也就是想想而已,都是一闪就过,老杨觉得这不算什么。网络上女孩儿们追星还把小鲜肉叫老公呢,自己还比不上她们露骨。 不过为了怕引起家庭争端,老杨还是提醒小钱说:“小钱,咱们厂虽然不正规吧,好歹也是个单位,上班时间你妈老提着吃的东西来,不合适。” 不说还好,说了之后,小钱妈干脆把东西下班提过来。 每次小钱妈一进办公室,司机转身就溜出去找小钱。 老杨心里那个悔啊。这种事你好正儿八经和司机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万一司机反问,我想的是哪样,自己该如何作答呢? 老杨一时骑虎难下了。 赶小钱走,既对不起小钱——这孩子没过错,也对不起亲戚,人家当初可是二话不说就帮了忙的。可要是不赶小钱走,这小钱妈估计是会一直来的,那什么时候是个头呢?而且看司机的态度就明白,厂里的工人们也是那样看自己的。 当然老婆去世后老杨更后悔,早知道被儿女歧视,被警察盘问,自己怎么着也要个恶人,无论如何都要把小钱赶走。 知道老杨家里出事了,小钱和妈妈还曾一起提着礼物上别墅里来探望过老杨。 那时老杨家已经门可罗雀了。 一是因为这凶杀案未破,人人自危,谁都不愿意和凶宅有染;二是大家早就风言风语听说,老杨就是杀害自己老婆的幕后主使,这么蛇蝎心肠的人,平时还真没看出来啊,你说说他老婆和他生活了二三十年了,还为他生育了一双儿女,怎么就没焐热他的心呢? 老杨无法辩解,也不知道该和谁去辩解,只能沉闷地生活着,尽量少出门,甚至不出门,不主动碍大家的眼。 现在小钱和妈妈一起出现在自家门前,还是让老杨心里热了那么一热。果然自己帮助小钱没帮错,她们母女都是知恩图报的人。但正因为如此,老杨更得正色告诉她们,自己就是那怀疑对象,以后你们别再来了。 各种怪癖 宜佳觉得治学最近有点不对劲儿。 不是说宜佳嫌弃治学有毛病,是人谁没点儿怪癖呢,宜佳对此并不在意。像她自己吧,从来不吃鱼,就因为小时候吃鱼卡了嗓子;自己妈呢,则省水省得要命,一滴水都要攒到桶里,提出去浇花;超市里有个同事,见不得顾客乱拿乱放商品,见一次就要放回原地方一次,因此她常常感慨腰酸背痛。 所以治学有点怪癖很正常。 刚结婚的时候,有一天宜佳发现治学左手腕儿上有块疤,就指着那疤痕说:“这一定是你小时候调皮的罪证吧?” 治学倏地抽回手,恶狠狠地对宜佳吼说:“要你管!” 宜佳愣住了。治学一向脾气很好呀,就说说他小时候调皮他就不愿意啦?哪个男孩子小时候不调皮捣蛋,自己的堂弟们,个个不是头上就是身上有伤疤,也没见他们怎么着,治学为什么这么忌讳小时候的事?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问题,吼完之后的严治学马上向宜佳承认错误,说是小时候在公园翻栏杆时挂了一下,结果回家被父 分卷阅读13 以命偿命 作者:明月在望 亲痛批了一个月,因此留下了心理阴影,不想跟任何人谈起那件往事。 宜佳笑了:“怪不得你手上老套个箍,我还以为你宝贝你那个箍呢,谁知道箍的作用就是掩盖事实。” 宜佳说完,本以为治学要对她笑一笑的,谁知他却一转身出去了,只给她一个后背。 宜佳再次愣住了。但是以后就记住了,这个疤是治学心里的痛,不要跟他提起,更不能当着他和他父亲的面提起。 而治学就一直带着那个箍,洗澡、睡觉的时候都不摘下。 宜佳几次想再买一个更漂亮的来替换这个用旧的箍,想想治学发狠的样子,最终还是没有买。 这就是一件小事,很快就过去了。 转眼间儿子冬冬一岁多,也该学说话了。有一天宜佳妈指着严治学笑着教冬冬说:“这是爸爸,冬冬乖,叫‘爸爸’。” 可是治学却没答应,反而板着脸说:“人家美国都是崇尚民主自由平等的,父子之间也叫名儿,所以我的儿子以后直接叫我的名儿。” 宜佳妈目瞪口呆。 宜佳也觉得不可思议。听说美国是如此,可咱们是在中国,有必要非得模仿美国人吗?等将来孩子长大了,愿意到美国生活,按照美国的方式叫,咱们不反对就是了,这么小的孩子就自由平等,是不是太不中国了? 最近宜佳发现,治学又有了新怪癖了,那就是喜欢睡在地上。 这是干嘛? 说是治学想同自己分居吧,好像也不像,他依然同自己说说笑笑的,白天晚上对自己的态度都和以前一样。 “你别疑神疑鬼的,就是你怀上二胎了,我怕在你身边乱动,万一碰坏孩子了,多不好。”治学解释。 似乎有道理。可是生头胎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小心,这是二胎,大家都有经验了,他怎么更不放心了呢? 宜佳诚挚地邀请治学上床睡,说自己不要紧,说地下太凉,会冻病的,说冬冬平时跟着姥姥睡,床又是刻意加宽成两米的,两个大人睡没问题。 可是任宜佳磨破了嘴皮子,治学就是不上床来。 宜佳属于心胸宽广的女人,在床上倒头就睡,刚结婚时治学曾笑话她说,家里要是半夜进个贼,把她抢走了她都不知道。 宜佳承认治学说得对。 汶川大地震的那天下午,大街上到处都有人在议论纷纷,谈自己地震瞬间的感受。只有宜佳没法儿张嘴,因为她丝毫没感应到。确实,商城离汶川上千里地,等地震传导到商城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况且事发之时宜佳正在睡午觉。可是大家也都在商城生活啊,为什么别人都能感应得到呢?宜佳觉得自己好像应该对此感到惭愧。 所以宜佳平时只要睡着了,外面发生什么她都听而不闻。有一天临睡前宜佳多喝了两口水,半夜被尿憋醒了,开开灯要去卫生间,随意看了一下治学的脸,发现他竟然是睁着眼的。宜佳吓一跳,问:“你怎么不睡?” “睡不着,可能白天睡多了。” 宜佳在马桶上坐着还在想,今天白天治学睡多了吗?他不是中午一直逗着冬冬玩儿,一分钟都没合眼吗? 存了这个想法,宜佳夜里上厕所的频率大大提高。宜佳也接二连三地发现治学夜里是醒着的,不,表面上他是睡着了,闭着眼,有鼾声,可是好几年的夫妻了,对方是睡是醒自己还是区分的清的,他就是想给自己一个已经睡着的感觉,换句话说,治学好像一夜未眠在观察着自己的举动。 宜佳很疑惑,就算真睡不着吧,也没必要伪装吧。超市里的一个姐妹就总是晚上睡不着觉,天天到处找人询问如何能快速入眠,愁得不得了。按说这病也不丢人啊,治学为什么讳疾忌医呢? 宜佳有时也想,是不是治学自己睡不着很着急,又怕自己担心,所以做出一副睡着了的样子哄自己开心。但是仔细回想他装睡的样子,宜佳很沮丧地告诉自己,好像真不是这么一回事。治学他并不是怕自己担心他病情,也不是怕影响自己睡眠,他就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他还清醒着。 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呢? 肯定不是从知道自己怀孕后开始的,好像是端午节前后。对,就是端午节,因为那天他们一起回汤城看望治学父母。到家以后,大家一边在客厅里坐着看电视,一边说着闲话。公公忽然说:“现在警察破案就是先进了啊,还用上了人脸识别系统。朋友圈里说,有个明星在商城举办粉丝见面会,警察竟然在见面会上抓住了两个逃犯。” 宜佳知道这个事儿,而且还知道这个明星叫安然,他主演过《鹊桥仙》,有演技还长得帅,据说是因为他娶了个商城的老师,所以才在商城举办粉丝见面会的。超市里的小姐妹好几个都想去,宜佳也想去。但是治学反对,认为她这么大年纪了还学小姑娘追偶像,不稳重。宜佳很生气,偏要去。治学又说,你怀孕了还去人多的地方,小心孩子感染病菌。宜佳才打消了此念。 宜佳转过头,想就这个话题和治学说几句,却看见他脸色灰灰地 分卷阅读14 以命偿命 作者:明月在望 上阳台去了。当时宜佳以为治学就是碰巧想离开,现在想想很奇怪,聊着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明星,治学干嘛变了脸色?难道这一切存在着什么不可思议的联系? 不仅仅如此,治学开始晚回家了。以前他都是很准时的,偶尔晚回来一次,也要先给宜佳打电话。现在晚回来当然治学还是要给宜佳打电话,可是他晚回家的次数在不断增加,而且回来之后,身上烟味儿浓厚,久久不散。 “单位里说不定谁喜欢吸烟呢,不能怪治学。” 有一次宜佳和妈妈议论这事儿,宜佳妈说。 宜佳知道别人吸烟确实不能怪治学。可宜佳不好跟妈妈明说的是,自己因为婚嫁之类的事,和治学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在一起吃过几次饭,他的同事里只有两个男的,这里面只有一个吸烟。而且据宜佳观察,吸烟的这个烟瘾也不厉害,都是有人硬给他递烟他才接过来吸一根,等吃完席大家都离去了,桌上主家送的那盒烟他也没有要拿走的意思。 所以宜佳的结论是,治学身上的烟味儿一定不是在办公室沾染的。 可如果不在办公室,那是在哪里? 烟味儿的事宜佳还没弄明白,眼看着治学的身体一天天干瘦起来,好像是南方人落户到了北方。 就连宜佳妈都嘀咕:“宜佳,跟治学到医院去看看吧,别是生了什么大病。” 严治学的单位年年都体检,体检报告单显示他的各项指标都正常。 严母更是心疼得不得了,就差当场掉眼泪。她双手捧着儿子的脸颊说:“儿子,是不是要养两个孩子把你给累的呀,别不舍得吃穿,爸妈存有积蓄,没钱了妈给你。” 严治学一偏脸,把瘦小的头颅从妈妈手掌里解放出来说:“妈你说什么呢,我们的钱够花。我本来就瘦,你又不是不知道。” 宜佳也心疼。可是自己妈顿顿做好吃的,治学只吃那么一点点,有什么办法。 这体形的问题还没解决呢,就有一个更严峻的问题摆在了宜佳面前。 有一天趁着宜佳妈领着冬冬上公园玩儿去了,严治学跟宜佳商量,不要二胎了。 宜佳一听就炸了。自己都怀孕6个月了,现在到医院做引产,是不是医生都要觉得自己神经不正常。听老人说,七成八不成,再过一个月早产儿都能活下来了,治学现在却想要孩子的命,他的心怎么这么毒呢?他是不是傻啊?他不是说他是奶爸十级,看孩子没问题吗?他想没想过自己身体将要受到的损伤? 各种思绪飘浮到宜佳脑中,它们仿佛是天上的浮云,宜佳只看见它们在天空上来了又去了,可是手上却抓不住任何一片云彩。 宜佳哭到自己妈回来为止。 为了不让爸妈担心,宜佳擦去眼泪说:“你就跟咱妈说,我今天懒得动,在屋里吃饭。” 晚饭确实是严治学给宜佳端到卧室里来的,可是明天的日子呢?总不能每天在屋里藏着吧。 宜佳妈终于发现了女儿的不对劲儿,可是她不相信女儿的说法。治学一直很喜欢冬冬,也对宜佳很照顾,现在竟然说让宜佳做引产,不会是自己女儿得了产前抑郁症了吧?听同村的老太太们议论,支书的儿媳就得了这个毛病,整日在家哭哭啼啼,千方百计要去医院流产,搞得全家人仰马翻的。 事情败露 事情就这么僵持住了,严治学坚持让宜佳引产,宜佳坚持要生下来。 宜佳妈终于相信自己的女儿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自己的女婿。无奈之下,宜佳妈悄悄往汤城打了一个电话。 严母今年就要退休,还没办理退休手续。猛然听亲家说到这个消息,也不相信。平时没看出来治学不想要孩子呀,怎么眼看着孩子要出生了,他又变卦了呢?不会是这中间传话传的变了味儿吧? 儿子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严父和严母慌得一起请假到了商城。本以为一切都是虚惊一场,可谁知简直要板上钉钉了。无论怎样费尽口舌,好话赖话都讲遍,治学一口咬定说不要孩子。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走极端,难道要父母跪下来求你吗? “不,儿子求你们,”严治学真跪下来说,“既然你们说不能伤害一条性命,那这样,我净身出户,和宜佳离婚。” 两边的父母都懵了:不要二胎已经不可理解了,现在更是走了极端,连婚姻都不要了,这孩子到底中了什么邪? 老严不由自主地重重叹口气。 原来这是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啊,从小学到初中,每回考试成绩在班里都是第一,小区里人见人夸,单位同事全都羡慕,天天有人来请教如何教育孩子,就连上级都说:“老严行啊,单位里是一把好手,教育孩子也非常成功。”那时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昂首挺胸的,心里美得不行。 可是自从治学高二下半学期的那个夏天,一切都发生了逆转,自己的骄傲不再,孩子仿佛脱缰的野马,撒着欢儿地脱离自己的管教,越跑越远,以至于到现在完全无法控制了。 分卷阅读15 以命偿命 作者:明月在望 这一切是因何而发生的呢?这些年老严无数次地扪心自问,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老严也慢慢想通了,谁都会有青春期,孩子那会儿犯倔很正常,现在你看结了婚生了孩子不就好了。 谁知道说嘴打嘴,才觉得以后没事了,就等着自己退休再含饴弄孙了,这小子竟然又闹着要离婚。他到底怎么啦?当初不同意他和宜佳结婚,觉得门不当户不对的,可他要死要活。现在好容易和亲家处的关系还不错,又有了孙子,马上小的也要出生,这生活多好,他却不愿意了。怎么左他不满意,右他也不满意,自己是上辈子欠他的吗? 老严在儿子面前很无奈,在亲家面前很内疚。 宜佳爸妈倒没有说亲家什么,亲家和自己态度一致,他们很满意,至于女婿不照着做,他们也知道如今的父母已经不是孩子的绝对领导了,只能劝,听不听还真拿孩子没辙。他俩也百思不得其解,原来女婿都是对宜佳百依百顺的,可为什么说翻脸就翻脸,而且心还这么狠。 看到双方父母都不同意自己的设想,严治学干脆出去租房子住了。 严父严母在商城住了几天,无功而返。 宜佳没想到自己从单位人人羡慕的对象,一下子跌至单位最悲惨的那个人,要不是家里有个孩子,肚子里还有个,她简直都不要活了。 “你别这样,去找他好好跟他说说,也许他就是突然转不过来弯儿,过了这几天就好了。”宜佳妈说。 事到临头,也只能自己去求他。不这样的话,自己的孩子就没亲爹了。 严治学倒没跟宜佳急,只说是自己不好,思来想去不适合做孩子的父亲,无法承担抚养孩子的大任,所以宜佳想生就生吧,但是婚还是要离。不过鉴于宜佳没过错,所以自己的存款都归宜佳所有,两个孩子的抚养费自己也会负担到底。 严母听到宜佳这么跟她打电话学嘴,就安慰宜佳说:“你看治学还是爱你的,现在他不是退让了吗,打算让你生,还要负担孩子的抚养费。没事儿,你只管生,我退休了替你看小的。” 宜佳妈也说:“治学这孩子心思重,也不知道一时迷到哪儿了。你也别催他,既然你婆婆要这个孩子,你就先生着,也许等孩子出生了,治学的态度就好了。” 大家都这么希望着。 宜佳的预产期马上就要到了,离婚的事只能先搁置起来。 宜佳生了个女儿,严治学、宜佳爸妈、公婆全在场,每个人都很开心。外人猛一看,还是一个团结和睦的大家庭。 等把宜佳从医院接回家,宜佳妈很自然地挽留严治学在家里住下,说是自己晚上还得带冬冬,恐怕就顾不上宜佳了。 严治学犹豫了一下,同意了,说那自己就照顾宜佳做好月子吧。 宜佳妈心中暗喜,觉得自己巧妙地解决了女儿和女婿的矛盾。 谁知严治学说在家住一个月,真的就是一个月,一天都不多。一个月之后,他只是白天来看看,晚上就没了人影儿。 严母一边骂着自己儿子,一边只能自己顶上。 这天宜佳搂着孩子睡着了,严母才说自己也歇一会儿,门铃响了,严治学单位的领导突然上门了。一开始严母还以为领导是来看孩子的,谁知领导说出了一个秘密,说是严治学在单位利用工作之便,挪用了一百多万公款。 一百多万? 严母和宜佳妈互相看一眼。不会吧,治学是个腼腆、胆小的人,怎么敢挪用公款,而且还是这么大的数目? 领导很严肃:已经确认过了,没有错。单位也不想把事闹大,如果家里能把钱款还上的话,单位就不追究严治学的法律责任了。为了照顾严治学的面子,单位先不开除他,希望他自己能主动提出辞职。 严治学领导离开以后,两位妈妈紧急磋商后统一了意见。一是不能告诉宜佳,她还在哺乳期,她要有个思想波动,对孙女不好;二是双方家里赶紧凑钱,一定要替治学把这个窟窿填上;第三由严母出面,去问问治学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 等严母哆哩哆嗦、泪流满面地找到严治学,本以为他会说是误会,谁知他全部承认:没有不实之处,都是自己干的,和他人无关。 那钱呢? 赌博输光了。 “你为什么?为什么?”严母一下一下用巴掌拍在治学背上,泣不成声。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找一下刺激。严治学满不在乎的模样。 严母觉得很对不起亲家母,原以为高亲家一等,现在才知道拖累了人家女儿。宜佳人不错,亲家母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是诚心诚意地为治学考虑,所以由刚开始担心两亲家不能坐在一块儿说话,到现在能和和睦睦地相处了。谁知自己的态度转变了,儿子倒不满意了。 严母安慰了亲家母又担心丈夫,他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在单位又是一把手,口才好,工作能力强,现在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是要他的命吗? 严父倒觉得还撑得住。自己对儿子 分卷阅读16 以命偿命 作者:明月在望 早就由希望变成了失望,人家不追究法律责任已经万幸了,丈母娘家还愿意帮他更是不幸中的大幸。啥也别说了,卖套房子替儿子筹钱吧,但愿他这辈子仅此一次。 宜佳由两位妈妈的神态上看出了端倪。她俩现在一有空就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表情悲苦。能让两位妈都不顺心的,一定是治学了。说吧,法律上我还是他妻子,我有权利知道。 等把一切都告知了宜佳,严母就等着儿媳妇大闹一场。 谁知宜佳很冷静,甚至还笑了。 宜佳妈在一边看着无比心疼,觉得自己女儿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大了,变傻了。 其实宜佳很正常。她是真高兴。原来以为严治学跟她离婚是对她不满意,或者就是有外遇,现在看来都不是。他就是欠钱欠多了,担心连累自己所以才要离婚的。这下好了,问题解决了,他就可以回家来跟自己继续过日子了。 但是宜佳想错了,严治学还是要求离婚。他说挪用公款赌博已经对不起宜佳了,还让老丈人一家替自己还款,自己那还有脸面再见她们。 这可是超出宜佳预期。原以为治学会痛哭流涕跪在自己脚下,请求给他一个机会,再好好过日子呢,谁知道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保证我不会再跟你提我们家替你还钱的事。”宜佳可怜巴巴地瞧着治学,眼神里很有些恳求的意味。 “我对我父母都有心理负担,何况是你们家呢。只不过我们是血缘关系,无法割舍,我此生注定了只能做不孝子。而你呢,还年轻,再找个善良的人过日子吧,不要在我这棵歪脖树上吊死了。” 宜佳不可置信地瞧着治学。他竟然劝自己离婚再嫁,看来他是真不打算和自己过了。为什么?他做了错事,自己不跟他计较,怎么反而是他要甩了自己呢? 双方父母也想不明白,治学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尤其是严治学父母,觉得女方家不跟自己家计较、吵闹,已经是千恩万谢了,怎么能是自己儿子让儿媳下不来台呢。 但是不管严治学父母如何劝说,严治学就是态度坚定,一口咬定非离婚不可。 严父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自己是做政工干部出身的,无论上级还是下级,人人都说自己有个好口才,回回他们都被说的心服口服的,为什么在自己儿子身上,这一切都不管用了?严父都有了一头碰死的想法了。 严母也觉得这日子没法儿过了,但为了孙子女,还想再努一把力。她流着泪问儿子:“孩子才出生就没了亲爹,你忍心?” “有我这个亲爹还不如没有呢。如果宜佳再嫁个好人家,后爹比我更有资格当她爹。”严治学反驳。 这都什么逻辑。谦虚是一种美德,可从没见过像儿子这样谦虚的。妻子儿女被别人染指难道不是自己在这世上的最大侮辱吗? 儿大不由娘啊,看来这婚是必须离了。严母一边屈辱着,一边只能含泪给亲家道歉。 警察老程 回到了家。 虽然老程还是老程,但已经和十五年前的老程有了天壤之别。当年老程四十岁,正是一个男人的黄金年龄,在普通人里也算得上风华正茂。可你瞧瞧现在,头发稀疏、两鬓斑白,额头上刻着深深的皱纹,虽然细致地刮了胡子,可脸颊看上去依然像染黑了的砂纸,美感全无。 老程妈无数次颤巍巍地提醒自己的儿子:“你爸和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你再不找个人,等我们走了以后,看谁来照顾你。” 虽说是中年男人比女人好找对象,可那也看人。如果是县级以上干部那是好找,可老程只是个普通警察,又临近退休,这一套三室一厅的住房,再加上一辆价值五万块的车(现在早已不值五万块了),在他住的商城里,真是一抓一大把,并没有优势可言。 “瞧你说的,人家条件不好的就都不找对象啦。你看看咱家对门的老二,都三婚了,还是有人嫁。”老程妈不满意儿子的自暴自弃。 老程只有苦笑。如果不挑拣,应该会有人跟自己吧?可结婚是一辈子的事(不对,对于他来说,剩下的时间不知道还有没有半辈子了),总不能是个女的就要,那成什么了? “你不要和你妈别扭,”老程爸帮着自己的老伴儿,“你看我和你妈,结婚前连面都没见过,不也生了你们四个,过得很好。” “爸、妈,你们还有什么活儿需要我干的没有,如果没有,我队里还有事儿,得走了。”老程赶紧搬出杀手锏。 “没事儿,你快走吧,在队里好好干工作,不要让领导说你。” 虽然每次老程都拿这句话应付爹妈,但屡试不爽,老程爸一听儿子有正事,马上就放行。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哪。那自己算不算是有父母心的一个?老程无法回答。 回到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家,打开客厅的灯,老程换了鞋,就赶紧把各个屋子的窗户都打开——自己一办起案子来就好几天不回家,门窗紧闭的房子里总有股说 分卷阅读17 以命偿命 作者:明月在望 不清道不明的特殊味道。然后老程躺倒在沙发上,叼起了一根烟。 没有老婆也是有好处的,其中之一就是在任何地方、以任何方式吸烟都没人来干涉。比如说现在,老程连烟灰缸都不拿,想把烟灰弹哪儿就弹哪儿,反正家里到处都是灰尘,弹哪儿都一样。当然,老程也承认,自己的家离猪圈也不远了。不过单身汉的家不都如此吗,而且单位的集体宿舍也强不到哪里去。 老程一边惬意地吐着烟圈,随意弹着烟灰,一边想要是国红没走,这会儿肯定会二话不说走上前来,一把抢过自己嘴上的烟,三两下就揉成碎屑,扔到垃圾桶里去。同时国红的嘴也不会闲着,就不讲卫生这个话题唠哩唠叨个不停,直到她自己过足嘴瘾。 不知道国红在新走的这家还会不会这样? 结婚前,老程(那时还是小程)一直以为,就像自己政委这种没结过婚的老姑娘才会满身怨气无数发泄,趁着分析案情假公济私,对着一屋子大老爷们儿说个没完没了,一点都不考虑有家有舍的人还等着回家呢。等自己结了婚才知道,成了家的女人不是不说,而是把直接把会议室搬到家里来了。 呵呵,怪不得政委一直不结婚呢,还是在单位对着一屋子大老爷们儿说更爽。 政委退休后小程曾在大街上见过她一次。要不是政委主动和小程打招呼,小程一点儿都认不出她了。政委满头的银发,一脸的褶子,虽然才六十出头,背已经微微驼了起来,和以前在队里的英姿飒爽、精明干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人在大街上聊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告别。 准确地说,是政委才万般无奈地跟小程告别。 小城有点受宠若惊。在队里政委从来都是一脸严肃、高高在上,就是他主动跟政委打招呼,她都是微微点头,目不斜视。小程还从没有见过政委脸上这种过度热情的微笑,搞得他心里十分忐忑,走了都有几百米远了,还要回头寻找政委的身影,以确定刚才的他是不是在做白日梦。 可是现在,当老程已经五十五岁的时候,他已经完全理解了政委。 一个女人,把自己的青春和智慧全都献给了公安事业,没有丈夫,没有娱乐,紧张是她生活的旋律,破案是她生活的全部,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她说,这里不需要你了,离了你,别人也能做好这个工作,甚至还有可能比你做得更好。也许事实真的是这样,可是感情上任谁都受不了。 老程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即将退休的年龄,再倒数五个数就可以回家休整了。想想政委那张异常热情的脸,老程就知道自己也将陷入失落的空间。除了偶尔和同事喝喝酒,他并没有什么业余爱好,一辈子也只会做一件事,那就是破案。可是退休之后他去干什么?总不能天天去找同事喝酒。 怪不得当年国红很痛恨他没日没夜的破案,常常拿“刑警队离了你就破不了案了”之类的话怼他。据说她现在的丈夫是个教师,既不用在单位没日没夜地熬通宵,每年还有寒暑假可以领她出去开阔眼界,比跟老程过的时候强多了。老程爸妈嘴上没说,估计心里嘀咕了无数回,要是他不干刑警的话,国红就不会和他离婚,他的小日子也会过得红红火火。 还有后来介绍给他的那些姑娘,哪个都比国红年轻,可是哪个都比国红更直白,嫌弃他没有节假日,嫌弃他没有高工资,嫌弃他只是个普通的小警察。到最后老程赌气地想:算了,不就是晚上没人暖被窝吗,我还不求你们了,爷自己一个人过,我就不信我过不下去。 从那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老程从刚开始的赌气到中间的惶惑,最后是不得已的习惯。冷锅冷灶怎么啦,爷是绝对的自由,钱不用上交,出门不用请示,平时没人唠叨。无非是逢年过节孤家寡人有点冷清,不过到爹妈那里混两天也就过去了。 可工作眼看就要到头了,他也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没家没舍的,总还是有些不对劲儿。 如果小胜在的话一切会不会截然不同? 那还用说?老程都想自己给自己一个嘴巴。 国红虽然对他的工作不理解,虽然整天怨气冲天,可那是一个妻子对丈夫正常的唠叨,并不会影响他们家庭的完整性。而小胜更是他们家的黏合剂,国红那么爱孩子,怎么会抛下孩子自己离去。 当然,小胜在的话,老程也不会整日整夜地加班,更不会动不动就替别人值夜班,家也就不会不像家样儿了。 可小胜就是找不到了。国红的埋怨不错,他还是刑警呢,连自己家的孩子都看不住,连自己家的孩子都找不回来。“干脆脱了这身皮一头碰死好了”,这句话这么的刺人,可国红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国红是在刑警队的会议室里说这话的,领导和同事们都在。 可能就是因为这句话,等小程离婚时,才没有人去帮小程真心挽回国红——她那句话太伤人心了,是打了整个刑警队的脸。 可惜国红那一巴掌打到了现在,刑警队还是没破了小胜被绑架的案子,没能挽回刑警的荣誉。 也 分卷阅读18 以命偿命 作者:明月在望 许这个耻辱要一生跟随着老程了。 不过老程也有得意的时候。有一年一组抓了个杀人犯,连审了两天一夜,一组的人都熬不住了,那杀人犯还精神着呢,就是死扛着。 就在一组的人出去透透气,想着调整思路重新再来的时候,杀人犯逃了。 杀人犯确实穷凶极恶,但是一般都是处于杀人之时和拒捕时刻,没想到在刑警队里,疑犯带着手铐脚镣也能成功逃脱。 全队震惊。 一组的人好几天都灰溜溜的。 那几天老程手里也有个案子,结了之后终于可以回家休息了。可是一打开房门他就觉得不对劲儿——屋里有人。 国红手里还有家门的钥匙,但是老程知道,虽然他存了点儿小心思,故意没要她手里的钥匙,可她再婚前,一次都没回来过。等她结了婚又生了个女儿,就更不会出现在自己家里了。 有贼。 虽说老程是个警察,还是个刑警,但是鹞子翻身、猛虎下山之类的功夫只存在于电视剧中,如果对方是个体格和他相当的男性,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轻易把对方制服。如果对方还有好几个人,那他就完全处于被动局面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探明情况,再决定是拔出枪来,还是拔脚就撤。 老程没有开灯,鬼鬼祟祟地翻柜子找抽屉。 突然,一把刀压在了老程脖子上。 老程“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说:“大哥,大哥,别这样,我就是来找点儿小钱。最近手头有点紧,实在没钱花了才这样,求大哥饶我一命,千万不要报警。” 灯亮了。 老程抬起头来一看,简直是心花怒放。 嘿嘿,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没想到那杀人犯跑到自己家来了。估计是好几天家中没人给了他一个错觉。 “大哥,大哥,你饶了我吧,只要不报警,我把我身上的钱全给你,这辈子都不上你家来了,不,你家小区这一片儿我都不再来了。”老程说着,就掏出了钱包。 “滚!” 老程马上就滚,心里直庆幸,今天穿着的是便服,警服放在单位;又因为是一个人,怕东西乱放找不到,警官证之类的东西也存在单位,所以才避免了穿帮的危险。 出了门老程就用手机发了短信。 “你小子够幸运的啊,回趟自己家还能立了功。”同事们拍着老程的肩膀无限羡慕。 老程嘴都要笑裂了,这可能是他立功立的最容易的一次了。 奇耻大辱 老程吸够了烟,站起身去卫生间洗澡。 如果说,小胜被拐是自己作为警察的耻辱,在家抓住亡命之徒是自己作为警察的骄傲,那么十五年前汤河路别墅区12号发生的凶杀案留给自己的印象就是震惊。 那时老程已经是老程了,大大小小的案子破了好几百,对凶杀案现场的尸体、血液之类的早就见惯不惊了。可是2003年7月13日发生在汤河路别墅区12号的凶杀案,却深深刻在了老程的脑子里,估计这辈子都无法再抹去了。 老程是在13日下午大约六点接到队里的通知去的现场。 在车上大家纷纷给家里打电话,说不能按时回家吃晚饭了。只有老程很轻松,还顾得上看着西天旳云彩说:“彩霞满天,估计明天还是个大热天。” 汤河路就临着汤河,当年那里还比较荒僻,不要说监控了,路上连红绿灯都没有。12号所在的别墅小区都是独门独栋的洋楼,整个小区外面用铁栏杆围成一圈,里面是灌木和草皮隔开的一家一户。12号在小区西北部,紧邻着一条南北大路。 老程下了车,还没走进院子,就闻到一股子血腥气。进院子一看,满地是血,简直是无从下脚。根据院子地下大量的血迹判断,这人恐怕没救了。 虽然大家都是天天和犯罪分子打交道的刑警,看到这种情况,也忍不住感叹:太惨了。 活儿来了,大家带着临战前的兴奋,马上投入战斗。 老程的任务是走访群众。 报案的是死者邻居,一个缺了好几颗牙满头花白头发的老太太,正在焦急又兴奋地等待着警察对她的询问。 这老太太是死者的牌友,说是来找死者打麻将,可是连着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就忍不住上门来找了。明明上午才见到老杨家的满脸不高兴地回来了,怎么家里没人接电话呢…… 老程打断老太太的叙述:“你说死者上午回家的时候满脸不高兴?” “啊,俺叫俺孙子带俺去街门口买菜,回来的时候正好碰见老杨家的,俺瞧她满脸不痛快,眼里还噙着泪,俺就问她为啥,她说她本来好心好意去厂里陪老杨,谁知道老杨就是不想叫她在那儿,吵着让司机把她送回来了。” 老杨非要逼着她回来,为什么? “好像也没啥理由。俺都天天在一起打麻将,当时就说好下午睡醒了以后到俺家来打两圈。结果俺仨人等了半天也不 分卷阅读19 以命偿命 作者:明月在望 见老杨家的,老徐说……” 看老太太兴致勃勃要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老程赶紧截住她的话头:“老杨是干什么的?” “听老杨家的说,是做牙的。” “做牙?” “俺是个家庭妇女,啥也不懂,听老杨家的说,就是做假牙啥的。” “老杨的生意咋样?” “听老杨家的说,怪不错,外国人还来买他家的假牙,她家年年去大城市开订货会。” 生意能做到国外,收入应该不少。 “你看他们老两口平时关系怎么样?” “平时倒是怪好的,可是老杨家的说,就是厂里面一个小妮儿的娘老缠着他家老头。” “真的?” 老太太看看周围来来往往的警察,和警戒线外的围观群众,凑近了老程的耳朵小声说:“听老杨家的说,那个小妮儿是老头一个亲戚介绍来做会计的,老头看着可怜就收留她了。谁知道小妮儿她娘趁机到厂里去勾引她家老头,回回去还不空手,不是拿这个就是拿着那个吃的。她就是故意气老杨家的,因为周围街坊邻居都知道,老杨家的手笨,不会做……” 老程第三次制止了老太太:“你说有人勾引老杨,有证据没有?” 老太太暧昧地笑了:“这事儿,这事儿咋找证据啊,人家脱衣服上床还能叫俺在一边瞧着?” 难道是情杀? 老程看技术组的整理的差不多了,就上屋里去看。 尸体在一进门的客厅地上躺着,是个五十多岁的女性,身上衣服完整,脖子、手上都戴有金饰,面部表情扭曲,估计死前极度痛苦。由地上的拖拽痕迹来看,凶手是把死者从院子拖到了这里。 老程楼上楼下转了一圈,一边感慨着富豪们的生活不是我等普通人可以想象的,一边在心里进一步下了结论:各间屋子看起来都井然有序,不像有人翻动过的样子。进屋不为财,只为了置对方于死地,难道真是情杀? 尸检报告很快出来了,死者死亡时间大约是13日中午一时到三时,死者身中九十七刀,都是从正面入刀,其中三刀刺中心脏。疑犯男性,年龄大约在15到30岁之间,身高170到175,凶器疑似是大街上的普通刀具。 九十七刀,乖乖,这得有多大仇恨啊,才会拼尽全身的力气捅进这九十七刀。就算闲得没事捅个稻草人玩儿,连捅九十七下也要把手腕儿都累酸了吧? 老程又有点疑惑了。如果是情杀的话,只要杀死便可,何必动静这么大呢。 可是死者的丈夫和儿女都想不出谁家和他们家有如此刻骨的仇恨。 汤河是距离汤城市区最近的一条河流,它是城市和乡村的分界线。汤河南岸是老城区,居民区、菜市场一应俱全;汤河北岸除了别墅区就是乡村,人烟稀少,很难有目击证人。13日当天最高气温38度,中午阳光酷热,热浪袭人,大马路上空空荡荡,除了必须上班和高一高二的学生,根本就见不到其他人影。 果然,走访毫无效果。 小区保安说,他在大门口没见到可疑人员。 据现场勘测,疑犯是从小区的栏杆翻越进入的,所以门口的保安确实见不到他。 别墅区外面晚上连路灯都没有,更别提监控,根本无法提供影像资料。 没有钱财的丢失,就不用查找销赃渠道了。 凶器太普通,在汤城有上百家大大小小的店铺销售这种疑似凶器,要在这里面锁定一个上门买刀的可疑人员,按常理推断也不太可能。 如果是情杀的话,最大的突破口就是死者的丈夫老杨了。 老杨厂里的工人一致认为小钱的妈妈对老杨有点那个意思,至于人家有没有木已成舟,这就不好说了。如果是老杨□□,要有联系人或联系方式,还应该有资金的出入。可是老程他们无论是对老杨当面讯问也罢,到通讯公司和银行调查也罢,竟然找不到老杨的一点把柄。 是老杨这个人太狡猾,还是他们的方向错误?队里的意见分歧很大。 在小钱妈身上也没有找到老程他们需要的东西。 好在现场提取到了疑犯的血液。那几天老程他们把附近职高的男生比对了个遍,竟然一无所获。网吧和附近出租屋内年龄相近的男性他们也调查过了,还是没有结果。 一件惊动全市的人命大案,搞得全市群众人心惶惶,局里为此抽调了最精干的人马,最后的结果却是零,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据说市长天天在催,可老程他们总不能随便在大街上找一个人来应付吧。局长几次把他们专案组的人骂得狗血喷头,可是完全于事无补,事情还停留在最原始的阶段。这真是刑警们的奇耻大辱。 事情不搁那儿也得搁那儿,因为往前推不动。好在领导终于住了口——骂也白骂,总不能把专案组的人都拉出去枪毙吧?这件事只能这么硬生生地画上了句号。 老程也常常想,从现场的情况推测,凶手并不是一个惯犯,也没有经 分卷阅读20 以命偿命 作者:明月在望 过事前的策划,一桩并不完美的谋杀案为什么就破不了呢?虽然每年这个疑案都会被拿出来重新审视一番,但是老程已经不抱太大希望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来他们没注意到的细节也会被逐渐抹去,凶手如果再刻意隐藏,抓住他就更不容易了。 老程洗完澡再次回到沙发上,随手用遥控打开电视。明天不用上班,晚睡一会儿也不要紧。 汤城电视台正在报道市政府的一项惠民计划,就是把汤河两岸建成湿地公园。镜头所过之处,绿树成荫,芳草铺地,老人在跳广场舞,小孩儿追着放风筝,一派祥和幸福的画面。 老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电视屏幕。 记者还真拍到了汤河路的别墅区,现在那里已经是高楼林立了。但是老程一眼就看到了12号,它与周围的景色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不是它真的有什么不同,如果不是亲身入户调查过,如果不是知道那里曾经发生过惨案,老程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12号貌似披着绿装,其实是野草有一人多高,在野草包围的中间,开着一两块的菜地。 这么说来这幢别墅还有人在居住。发生了凶杀案,估计外人也不会买。不知道是老杨在住着还是他的儿女们在那里。已经有十五年没见到老杨了,他会不会不在人间了? 12号的镜头一闪而过。 老程重新在沙发上躺倒下来。 如果这一切真是老杨主使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警察都没有再找上门,他是不是会得意自己的杰作?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老杨干的,那他是谁?他为什么要这样?他现在藏在哪里? 都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老程眼看着就要走进暮年了,在他临走之前,他还有幸能看到这件案子了结吗? 凶犯现身 宜佳真是大跌眼镜,本以为严治学的荒唐事会到此结束,无非是两个人商量离不离婚的问题,谁知道他竟然因为盗窃进了看守所。 虽说这年头是钱越多越好,可是钱多少才是个够啊,现在家里有房有车,吃穿都有,还要什么。唯一遗憾的就是治学的工作丢了,不过那都是暂时性的,并不影响家里的开支,而且婆婆还给了一笔钱作为过渡,完全能撑到治学找到新工作为止。 严治学的父母也十分不解,他们已经无数次思考这个问题了:为什么孩子上了高中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至于这次盗窃事件,该帮当然还是要帮,但这是盗窃事件的结束还是另一件事情的开始,他们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是不是我们一开始就错了,就不该要这个孩子?”严母含泪看着严父。 严父重重叹口气:“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要都要了,还能让孩子倒回去?” 只是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难道治学再也不能回到过去那个文静、聪明、听话的好孩子了吗? 宜佳父母也陷入了深深的哀痛中。原以为治学这孩子挺好的,可为什么一赌再赌、屡教不改呢?本以为自己的女儿嫁了个好人家,以后就能过上吃香喝辣的幸福日子了,结果却是天帝开的一个玩笑。难道这是天帝惩罚自己没有到城隍庙里上柱香? 但不管治学怎么样,这婚都不能离。离了婚这两个孩子怎么办,难道真叫他们都没了亲爹不成? 宜佳妈领着冬冬上监狱去探望严治学,表示自己作为孩子的姥姥,会一直帮衬着他们。无论如何不要灰心,更不要离婚,谁都有困难时候,咬咬牙就过去了。 严治学伤心又感动,但他咬紧牙关不回头。他看着冬冬对岳母说:“妈你看我都这样了,能不给孩子造成伤害吗?这婚我还是要离。我和宜佳离婚之后她要不方便带孩子,就把孩子交给我爸妈,你们愿意留在身边也可以;如果人家愿意接受我的孩子,就让孩子改成他的姓,把我彻底忘掉最好,这样孩子以后也有个清白的家世。” 宜佳妈领着冬冬一路哭着回到了家。 本来自己妈去看治学的时候,宜佳心里还抱着点儿希望,看到妈妈回来这样,就知道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严治学父母在亲家面前总觉得心中有愧,自己没教育出一个好孩子,现在还拖累儿媳一家。自己家任何条件都不说了,只要宜佳满意,自己出钱出力都可以。 刑警队的同志们这两天都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站在老程面前了,更不知道不期而遇老程时自己该说点儿什么。 商城抓到了一个盗窃犯,谁知竟是十五年前汤河路别墅区12号杀人案的罪犯。这是一件多大的好事啊,活了半辈子,头一次真看到天上掉馅饼了,想想此前踏破了铁鞋,可是现在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全队的人都欢欣鼓舞。 可没想到它还带来另外一个没想到的结果,这个杀人犯就是老程找了几十年的儿子。 这? 按说在刑警队里待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见过啊,可老程这件事依然让大家惊讶和难受。 二十多年的寻觅等来了儿子,却也等来了儿子的罪犯身份 分卷阅读21 以命偿命 作者:明月在望 ,不是当事人恐怕无法感同身受老程内心的伤痛吧? 由谁去向老程报告这个结果呢?大家互相推诿着,谁也不想当面对老程说,“这儿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可是又不能不说。案子当年老程也参与了,他一直关心着,巴不得早日听到结果;老程虽然在单位从不念叨儿子小胜,可是父子连心,将心比心大家也知道老程丢失了儿子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结果已经上报领导,马上全队、全局、全市都会知道这个好消息,对老程隐瞒是不可能的,与其让他从大街上得到消息,还是由自己的同志亲口告诉他真相才比较符合常理,也比较痛快,虽然接下来可能就不那么痛快了。 全队同志都看着领导,领导也知道他们只能当仁不让,亲自出面解决这个难题。 老程走进小会议室的时候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大案要案,等听领导说完一点儿都不相信,他眨巴着眼睛看着领导,以为领导是在开玩笑。 严治学就是小胜,小胜就是严治学,从幼儿园到高中,小胜一直跟自己共同生活在汤城,就是现在成人了,也是住在离汤城不远的商城,他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汤河路别墅区12号杀人案的罪犯,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老程仔仔细细打量着领导的脸,领导脸上有同情、有不忍、有伤心、有劝慰,就是没有开玩笑。是的,领导从不开玩笑,打从自己来到刑警队领导就没开过玩笑。 可是老程希望领导今天就是在开玩笑。 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了,国红走了进来,她的脸上挂着泪花,嘴唇哆嗦着说:“能不能让我见见小胜?” 领导哀伤地点点头。 老程下意识地跟着国红往外走,走廊里两溜儿同事,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俩。 看来是真的了,老程想。 为了小胜的丢失,国红在离婚前的每一天,只要见到小程就要哭诉一番。 小程不还嘴,心里却很窝火。 每次国红上班,都把小胜送到公公婆婆那里,下班再接回自己家。那天正好该小程休息,所以小程就说,别送老人那里了,我来看一天吧,也好叫老人松散一下。 队里忽然临时有事要开个会,小程就带上孩子一起去了。小程上楼开会,叮嘱孩子自己在院子里玩儿,又托付看门的大爷给照看着。 谁知等小程开完会下了楼,却里里外外都看不到小胜的身影了。 一开始小程还挺镇静,以为在刑警队大院里,能出什么事啊。 看门的大爷先就慌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着说,到了平时该去给领导送报纸的时间,所以他就离开了那么一小会儿,等回来就不见孩子,还以为是小程自己接走了呢。 小程一听心脏禁不住狂跳起来,自己也办了好几起拐卖孩子的案件,从来没想到这种事有一天会摊到自己头上。 同事们听说了一起分头去找,结果都一无所获。 那是小程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日子,不知道早晚,弄不清几号,唯一清晰的就是国红对他的哭诉。 那件事造成的后果就是国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程。 从那以后,小程再也没有完整的家了。 过了一年多小程才缓过劲儿来,也能看看小胜的照片,摸摸小胜以前穿过的衣服了。有时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小程也想,小胜才一岁零八个月,不要说将来,就是现在站在自己面前他也不会认识自己了吧? 因为这件事,小程的妈妈哭瞎了眼。从此以后,“小胜”这两个字成了他们家最忌讳的词语,二十多年过去了,没一个人再提起它。 如果现在告诉自己妈,小胜还活着,她老人家会笑着睁开眼吗?如果再告诉她,小胜成了杀人犯呢?老程不敢想下去了。 老程偷眼看一下国红。二十多年了,自己再一次和国红离得如此之近,而且还是一起去看他们共同的孩子。 国红眉眼还和过去一样,可是仔细一看,已经不是老程熟悉的那个女人了。现在的国红胖多了,显得身材很圆润,她的眼角和嘴角都有许多细小的皱纹,仿佛是一面镜子在沉默地告诉老程,他们都在一天天老去。 老程注意到,国红虽然不再哭泣了,手里却紧紧攥着一团纸巾。老程犹豫着要不要去握住国红的手,好给她一些安慰,也给自己些安慰。 但是老程终于没有这么做。 还有什么意义呢,国红已经是别人的女人了,要不是这个突发事件,他们俩连见面的机会都不会有。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国红的丈夫都没有跟着来,可见他对国红是信任的,也不愿意影响前夫妻俩看望儿子的心情。 说实话,虽然老程早就接受了国红改嫁的事实,可内心深处还是有着一点点的私心,就是希望儿子能够找回来,国红也能够和自己重修旧好。自己见了那么多女人,并不都是她们相不中自己,而是自己的感情不能接受她们替换国红罢了。 可笑的是自己过了这么多年才明白, 分卷阅读22 以命偿命 作者:明月在望 国红是永远回不到自己的身边了。 儿子看似失而复得,是不是得还不好说,前妻却只能永远是前妻了。岁月的千山万水都是后夫和她携手一起走过的,他是根本不可能插进国红的生活里了。 车停了,老程赶紧跳下车,在车边等着国红。 两人步伐一致地往里走。 快到门口了,国红忽然停了下来,眼泪汪汪地看着老程。 “没事儿,有我呢,咱俩一起进去。”老程柔声说。 接待室里,严治学盯着面前这两位老人瞧了又瞧。 自己跟他们像吗? 自己跟父母像吗? 按说警察此时骗自己这个完全没必要,自己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自己是否抱养来的和这件杀人案件没有丝毫的联系,警察在这件事上不可能再立新功。 但是面前的这对夫妻哀伤的神态打动了严治学,他能看出来他们是真的伤心欲绝。 是不是警察搞错了,自己的父母就应该是自己的父母? 可是检验报告就摆在他的面前,他没法儿反驳。 一直到老程和国红怅惘地离开,严治学都既没承认自己就是小胜,也不否认自己就是严治学。 出了门,老程安慰国红:“要慢慢来,他丢的时候才一岁多,哪里会记事。” 国红什么都没说,只是眼里流出一串串眼泪。 可是他们可以慢慢重头再来吗? 沧海桑田 老杨老泪纵横。 十五年了,十五年了,万幸自己还活着,看到了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这一天。这下可好了,再到黄泉去见老婆的时候就可以跟她说,不用疑神疑鬼了,警察抓到了真正的杀人凶手,自己这辈子没有辜负她。 老杨摘下了脖子上的金项链,打算拿这条项链去祭奠老婆——为什么负担卸下了,自己却觉得脖子上少了点儿什么,不自在了呢? 老杨的儿女们在妈妈坟前哭诉当初不该随便就怀疑爸爸,这十五年亏待了爸爸。不过妈妈放心,剩下的日子他们会将功补过的,一定要把爸爸照顾好,让他安享晚年。 老杨邻居的老太太们最好的娱乐依然是打麻将。这两天在麻将桌上,最火的话题就是没想到杀死老杨家的竟然是一个小孩儿。 大家七嘴八舌的发表意见。 这个说:“就算老杨家的不是她家老头杀的,我觉得那老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周围那么多年轻女的,又都是给他干活的,能不讨好他。他一个男的,能不动心?” 那个说:“老杨家的去的太早了,要是活到现在,能多享多少福,可惜了。” 邻居老太太说:“那天中午俺家闺女、儿子都来家了,又是喝酒,又是说话的,乱哄哄的,要不俺就能听见老杨家的喊‘救命’了。你们说,那是不是就能救下一条命?” 第四个比较年轻,是老杨老婆去世后来补三缺一的空缺的,她对老太太说:“姨你别这么说,你要是听见去救她,说不定那小孩儿连你也一块杀,你说他反正也杀了一条人命,活不成了,再杀一条还是这,他怕啥?你要是也丢了命,才亏呢。” 四个女人正一边打麻将消遣时间,一边诉说着别人家的伤心事,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了喧闹声。奇怪,这里是别墅区,人口密度小,平时都是静悄悄的,让人误以为每幢房里都没住人呢,今天外面为何如此嘈杂? 大家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凝神再听。声音越来越近了,人声鼎沸的就像正月十六的庙会,这中间还夹杂着女人的哭骂声。 最年轻的女人手脚利落地跑到二楼阳台向下望去,只见老杨家的院子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旁边邻居也是家家都站在阳台上向老杨家眺望,更夸张的是,还有些半大的孩子爬上了树梢,所有人都在向老杨家行注目礼。而在人群的中央,在蓝色制服的重重包围之下,有一个戴着脚镣手铐的人正在对着院子指指点点。 其他三个女人也赶过来了,看到这一幕无不激动万分。 天哪,天哪,造成自己一直心惊胆战,好多天都睡不好觉,就是出了门还要再拐回来看看门是不是锁上的罪魁祸首到了。 四个女人交换一下眼神,这男人好像也没多可怕,难道是离得远,脸部的小表情看不清,才有了这美颜的效果? 四个人再也无心打麻将了,赶紧跑着下了楼,来到老杨家门前。 真是人山人海的,还没在楼上看得多呢。 老太太仗着自己年纪大,身子瘦小,愣是成功挤进了中心区域。 太失望了,那男孩,当然喽,现在是那男人了,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杀人凶犯,他一点都不凶神恶煞,还可以说非常面善,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害羞。警察问什么就答什么,让他指哪儿,他就指哪儿。 老杨的女儿哭得死去活来,老杨的儿子扔出去了好几个西红柿,却都没砸到那男人头上。旁边的人跟着起哄,砖头瓦块之类的一起扔,有一个正砸到男人的鼻梁上。 分卷阅读23 以命偿命 作者:明月在望 石块落了地,男人的鼻梁马上青紫了起来。 男人的眉头皱了起来,应该非常疼吧?他没有瞪眼,也没有骂人——当然,估计警察也不允许,但是他竟然对着老杨女儿的方向跪下了。 难道这个杀人犯还有良心? 有良心他干嘛还去杀人? 严治学觉得此生再也没有哪天比今天见到的人更多了。 小时候他在学校学习好受表扬,常常会作为学生代表在主席台上发言。可那些在台下的同学都是井然有序的,他们不但不能讲话,该拍巴掌的时候还得拍巴掌,所以他们的注意力并不总集中在严治学身上,更多的时候他们是在希望主席台上的人少说一些,好快快结束会议,所以再多的人在严治学眼里也就是几个方块而已。 但是今天不同了,警察的焦点是他,现场观众瞩目的是他,受害人的家属更是想时时冲到他身边狠揍他一顿。哪儿哪儿都是人头攒动,让他很不习惯。他有多久没成为大家关注的对象了?人流汹涌的让他害怕,可他知道,他必须咬牙把这一切走完。自作自受,前面的都作了,后面的必须受。 那个石块打得真疼,要不是有这么多人,严治学简直要哭出来,可他害羞的性格不允许他在人多的场合流泪。他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当初不该为了几块钱的上网费就到别墅来偷钱,更不该在被那个阿姨发现时一时慌乱就把她杀了。如果当时兜里碰巧没有放着那把刀就好了,如果当时自己大脑清醒能够控制住自己就好了。 是不是如果在那个警察家中长大就会没事了? 严治学从小到大都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要强的,面子就是他们活下去的资本。当自己才翻入别墅区12号,还没进门就被一个阿姨发现时,自己本能的选择就是不能让她叫喊,不能让更多的人听见,否则的话,消息就会传到父母的耳朵里,那样自己就完了。 警察说自己在那个阿姨身上捅了九十七刀。有这么多吗?反正自己当时只是一直重复同一个动作,直到没了力气,瘫倒在地上为止。 回家的路上自己怕得要死,总觉得路上的人都在盯着自己。回到教室,根本学习不进去,老想着下一秒钟老师和同学们就会发现自己的秘密了,那时根本没想到自己会隐藏得这么久,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会收获爱情,并且有了一双儿女。 如果自己和宜佳好好过日子,不去赌博,不去盗窃,就不会被抓,警察就不会给自己验血,那么自己是不是就会一辈子逍遥法外? 但是心里有个秘密真难受啊,做了亏心事心里真痛苦啊。多少次自己都想跟父母坦白,跟宜佳坦白。可坦白之后怎么办?痛苦分成三份并不会稀释痛苦,反而会让痛苦的人数大大增加。 事情的起因是上网没钱,所以网吧严治学再也不去了,免得想到那起凶杀案。 有网吧的街道他都绕着走,因为捅那个阿姨,不知怎么也捅伤了自己的手臂,严治学还下不了那么大的决心,把手臂砍断,只能买来手环遮盖住。所有能引起严治学回忆的地方他都在避免,甚至离开汤城后很少再回去探望父母,就是不想再踏进那座城市。能做的自己都做了,为什么痛苦依然纠缠着自己?严治学想不通,自己杀了一次人,就终身灵魂不得安宁了吗? 有一次在大街上严治学看到几个人在赌钱,流程很简单,就是猜小球在他的左手还是右手;费用也不高,也就十块二十块。 严治学一时兴起就去赌了几把。 慢慢的,赌钱的地点由街头来到了屋里,钱数也在十倍、百倍地提升。自己挣旳工资当然不够,剩下的不借高利贷就只能去偷。不过严治学已经不在意了,自己十几年前就该死了,已经又活了十几年,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剩下的日子就在大起大落中麻痹自己,努力忘掉杀人的痛苦,求得三五秒钟内心的平静罢了。 等在看守所,针管刺向自己胳膊的那一瞬间,严治学就明白,那一天已经在向自己迈近了。不过且不去管它,从今天开始,自己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在床上睡觉,不再担心床下有人,随时随地会向自己索命了。 好了,一切都结束了,父母给了自己一条命,现在自己又把这条命还回去了,从此以后,就和父母两不相欠。 但是那个警察说,自己的命是属于他的,自己没权利给别人。 那怎么办呢?父母的情分,自己今生注定是无法报答了。 宜佳终于明白了治学的苦心,怪不得他不敢上床睡觉,怪不得他晚上会做噩梦,怪不得他死活要离婚,原来他是个杀人犯。更没想到原来他还是爱自己的,所以要赶在一切败露前放自己自由,免得最后自己终身背上个杀人犯妻子的罪名。 严治学的父母短短十几天看起来老了十几岁,本来只是鬓边有几丝白发,眨眼间已是满头银丝。他们不愿出门,不看电视,不接手机,努力把自己的心锻炼成金属制作的,好继续在人世间过完自己的余生。 可是那个警察没完没了地找上门来,说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也许是吧 分卷阅读24 以命偿命 作者:明月在望 。当初姐姐把孩子抱上门来的时候,只说找不到孩子的亲生父母了,看弟弟两口子结婚好几年都没生育,就送过来了。现在姐姐已经不在了,自己哪里说得清楚一切的来龙去脉呢。 就这样稀里糊涂过吧,自己还有几年活头呢。虽说治学这孩子成年以后给自己带来了许多痛苦,可是那孩子小的时候是多么乖啊,他也给自己带来了无限的欢乐。 也许自己一生的命运就该如此吧,无儿无女,孤独终老。 所以我们不抱怨,不诉苦,但愿能平静地走完我们的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