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在之处并无青山》 分卷阅读1 你所在之处并无青山 作者:小央 你所在之处并无青山 作者：小央 1 四月时，大学里的山樱花陆陆续续都烂漫地开了。W大一年一度的校庆总是在这个季节举办，老师与学生都乐得停课，同时借着这个机会好好享受优哉游哉的校园生活。 当时，陈央洁在同系的朋友中间听别人说话。她总是这样，脸上挂着窄窄的笑容，不太出头，也不会不合群，只是不动声色地在人群外围待着。 女孩子们聊男朋友、聊化妆品，也小声地谈论缺钱的时候可以去卖女人才有的东西——只要不惹上高利贷。谈到最后那一点，有的女孩脸上有不屑，还有的则抑制着向往，甚至有人早已习惯。大家各自心怀鬼胎。 不知是谁提起的，有人用眼神暗示不远处教学楼前坪栏杆上靠着的那些男生中的一个，没人敢伸出手大幅度指点，但却无一不把注意力投向了那边。 “那就是罗却。”她们压低声音这么说。 这个名字仿佛是什么咒语，引人津津乐道却又不能声张。她们不约而同地谈论起这个在学校里有些传闻的男生来。有人说他杀过人，有人又问杀了人怎么还能来上学，说来说去也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义。 陈央洁也侧过头看向那边。 那的确是一个惹人注目的家伙，周遭同行的都是一些光看外表便凶神恶煞绝非善类的朋友，可他本人却留着一头顺从服帖的黑发，穿的衣服也是挑不出毛病的白色T恤与黑色牛仔裤，相貌清秀干净，除却对于一般男性来说数目多得有些过头的耳洞以外，举止投足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纯良的男大学生。 陈央洁刚要挪开眼，那人却突然回过头来。他好像察觉到危机的野兽一般单凭直觉找到了视线的源头，他们对视了几秒，陈央洁风轻云淡地撤离目光。 另一头，叫做罗却的男生紧紧地盯着下面操场旁聚在一起的那群中文系学生。他的笑容忽然上泛，好像从干燥的岩石缝隙里突然汩汩冒出的泉水。罗却说：“那是谁？” 身旁的其他男生随意但不失尊敬地吵闹着问具体是哪一个，确认之后却都一时间想不起来。他们说：“那是谁？”“我只知道旁边那个是他们系系花鹿蕊。”“真的，那个是谁啊？”“我们学校有这号人？” 罗却耐心地等待着他们得出结论。离他最近的朋友最熟悉他的个性，也对他最为亲热直率，凑过来问道：“我记得她叫陈央洁，考专六的时候，她坐在我隔壁。你最近喜欢这个类型？” “不是。”罗却轻飘飘地回答，神色看起来心情不错。 “那是为什么？”身后另一个刚入伙的男孩子问，“她看起来也未免太普通了吧。” 电光火石之间，很少有人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下一秒，那人的头就已经被狠狠压到了栏杆上，脖颈处无疑会出现一排青紫。罗却仍旧微笑着，手却死死钳制在那人的衣领后，他用温柔的微笑与爽朗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问道：“这点判断力都没有吗？以后要怎么收债？ “你给我仔细看看，她到底哪里普通了？” 远处，名叫陈央洁的女生正在继续听着其他人说话。她脸上仍旧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不透，却也戳不穿。罗却注视着那张脸，嘴角的笑容愈发因为兴致盎然而微妙地明朗起来。 未成年人不论是在法律还是科学上，都被判定为无法完全控制自己言行的人。因此，未成年人犯罪才能够得到酌情的减免。当代大多数人从未成年到成年的转变是在大学发生的，大学四年间，他们不再是孩子，却也并非是成熟的社会人。 名为“大学生”的暧昧群体，对于是非黑白的应对与区分能力又将如何？ 欢迎进入充满权力、金钱、性、暴力的大学生活。 21 漆黑的人影在夜色中不断哆嗦着抖动，凌晨十二点的天台上凉风习习，将乌黑的长发与裙摆吹动。良久，她最终咬了咬牙做了什么决定。 她颤抖着弯下腰去拖鞋，将它们摆好，继而爬上扶手越过了栏杆。 山樱花的芬芳香气弥漫，白日里生机满满的W大此时此刻沐浴在一片黑暗中。往下看，聚集生活着上万年轻人的校园仿佛浸透在深渊里。 她的身体前倾栽倒下去。 罗却之十大未解之谜中第一条，他的课程永远是全勤。 其实罗却有很多时候也需要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占用课堂时间，不过总会有人风雨无阻为他签到。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去上课。事实上他真的对上课很上心，这一点他身边最亲近的朋友章岁可以证明。其他不知情的人只知道罗却名声不好听但是可以借钱，清楚底细的就会明白，罗却是一个在运作且垄断着W大校园借贷的同时保持（亲自）出勤率在八成的神奇男孩。 不过有的特殊情况就迫不得已需要别人帮忙了，比如说现在—— “罗却！” 老师叫响这个名字后环顾教室一周，章岁刚要开口 分卷阅读2 你所在之处并无青山 作者:小央 ，只听教室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干燥又不冷淡的声音。 罗却走进来，脸上挂着一点笑意。今天他穿的照旧是普通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不过这套简单得不值一提的装扮在他身上却挑不出毛病来。 “不好意思迟到了。”他这么说的时候面带微笑，整齐干净的牙齿与温柔得深不见底的眼睛促成这么一张好看的脸。 大致是他这节课历来高分的缘故使然，老师也不多追究，摆摆手让他去座位上。 走到章岁旁边的空位坐下时，罗却掏出手机。浏览的网页虽然是股票，但其实他自己却并没有投入，只是单纯看看。 “怎么样？”章岁抬手掩着嘴问，“金主老板怎么说？” 高利贷讲究的是有钱。有足够的金源才能放足够的贷款，罗却能够垄断W大的校园借贷，手头流过的钱自然不是旁人可以想象的。 为了支持生意，放出贷款的同时，罗却也在向学校外面的人借钱。 这所谓的金主，就连对着最亲近的章岁，罗却都没有细说过。总之也是什么小财团的老板之类的，闲聊时提起，他们就跟着罗却一起称呼“老板”就是了。 罗却刚才就是为了去见老板而差点缺席课程。 “嗯？”罗却的反应显得他好像根本忘记了这回事，他风轻云淡地回答，“不好。” “唉！”章岁故作困扰地把头栽下去。 “别这么孩子气嘛，毕竟一百万可不是小数目，被骂也是情有可原。”罗却一边从包里翻出课本一边说道，“那个娘们儿可是借了这么多钱以后随随便便就跳楼了啊。” 一个星期以前，叫做鹿蕊的W大女大学生深夜十二点在图书馆跳楼自杀了。鹿蕊是中文系的系花，受欢迎程度可想而知。她的死在学校里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学生们一时间在图书馆楼下放满了祭奠的花束。 罗却也去了。在一些面露悲伤与沉郁的人群之外，他手插在口袋里，面无表情地站了好一会儿后转身离去。 他当然不是去哀悼。罗却会在意这件事的原因只有一个，鹿蕊还欠了校园借贷一百万元。 22 “你知道‘姐姐’吗？” 在更衣间听到这句话时，陈央洁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很快地微笑，继续换上衣服问：“什么？” “‘姐姐’，是帮我们学校女学生和社会上的男客户联系的中介。听说跟着她卖的，人缘更广，也有保障。说白了，就是一个皮条客。”同在中文系的女同学说着，“你知道吗？有人说，鹿蕊就是‘姐姐’。” 几个礼拜前，鹿蕊死了。 她是系花，在学校跳楼自杀的事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与鹿蕊关系最好的同学，莫过于陈央洁。她和鹿蕊同一个宿舍，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去自习室。但是背地里也有不少人议论，鹿蕊是把平时不起眼的陈央洁当陪衬。 鹿蕊很受欢迎，但相对的树敌也不少。在她身边的陈央洁人缘却也不差。她是很难让人留下印象的类型，大家对她都无感。 从澡堂出去，陈央洁独自走着。她静静地思忖着些什么，进宿舍楼时却听到身后有人叫了她一声。 “陈央洁，”宿管抄着电话出来喊了一嗓子，“你们辅导员让你去办公室。” 她答应了，从准备拿去水房洗的脏衣服里摸出手机，这才看到一屏幕满满当当的未接来电。其中有几通，是叫做“杨强”的指导员打来的。 去教职工办公楼的路上，陈央洁发了几条群发短信出去。她收起手机，进门时发觉杨强不在。走廊里听得见他说话的声音，她循着响动，走到计算机系的指导员办公室门口。 杨强正在里头，翻着文件，顺带与谁说笑着。他不是喜欢与学生打成一片的类型，平日总喜欢摆架子，能在他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倒是陈央洁来得巧了。 “报告。”她说着，进去后才看到一个男生站在办公室的另一边。 他眉目清秀，留着一头黑得发青的短发。按理来说，这都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可在他身上，规矩的东西也反而散发出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罗却是来取奖学金的，他们系的指导员不在，于是杨强便代劳了。不过随便几句话，便把气氛笼络得刚刚好。 陈央洁与他的目光撞上，飞快挪开后朝杨强说道：“您找我？” “对，这是你之前给校报供稿的稿费。”数额不多，杨强直接从手里那摞信封里抽给她。 陈央洁没急着收，淡淡地笑着说：“这是计算机系的吧。” “没事。”杨强大大咧咧地回答，“等会儿我回办公室再从中文系的里边抽出来给他们就行。” “没关系。我不着急的。”陈央洁道，“这样容易混。正好，我去外面等您。” 她话说得滴水不漏，转身就出去。刚洗了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格外没有防备。在她说话时，罗却静静地盯着她，让人很难受，仿佛从脊椎骨到后脑勺 分卷阅读3 你所在之处并无青山 作者:小央 泛起一层冰冷的痒。 陈央洁走出去，却在门口见到另一个人。她认识章岁，专六考试时，他们刚好坐的是邻座。他还找她借了一次橡皮。 两个人一左一右在计算机系的指导员办公室门口站着，面面相觑，两尊门神都笑起来。章岁忽地搭讪说：“你是中文系的陈央洁吧。” “嗯，”陈央洁友好地笑笑，“你是章岁？” “我们之前考试见过的。上次可惜了，都没加个微信。”章岁从口袋里自然地掏出手机。 “你瞧我，刚从澡堂出来急急地，忘了带手机。”陈央洁笑道。 “是么？”章岁上下打量她，开朗的表情也看不出是否相信，“那你把微信号给我吧，我先给你发个申请过去。” 陈央洁知道对方不是为了缓解尴尬才提的这件事了，只是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找自己。她知道，章岁是跟里头那位叫人毛骨悚然的家伙一条道上的。 “都说中文系背书多、记性好，你应该不会记错自己微信号吧？”章岁又笑。 陈央洁顿了顿，笑容加深了一些。“当然。”她笑得叫人挑不出毛病，把自己平日用的手机号码报了上去。 在章岁加她微信的那几秒钟里，她就直勾勾地盯着那人的手机壳看。看不出，章岁是个这么闷骚的人，手机壳还用粉红色blingbling的HELLO KITTY。 办公室里，罗却接过了杨强递过来的纸钞。他数了一遍，确定没问题后说：“签字的表让我们教导员拿走了，那我给您写个收据吧。” “不用这么麻烦！”杨强想也没想地回答。 “不，容易弄混。”罗却一字一顿，有几分压迫感地说道，“钱的事，不能出差错。” 等一切办完了，他走出去。看见他时，章岁晃了晃手里的手机。陈央洁自觉地侧身，显然是避开他的。 罗却假装没察觉，走上前去径自取回章岁手中的手机问：“加好了？” “嗯。”章岁说着，又从另一边口袋里取出一只NBA球星手机壳的手机问陈央洁，“我也想加你。能再说一次你微信号么？” 陈央洁无话可说。她的笑容没有褪色，只是这一次，她不再闪开地看向罗却。罗却也正望着她。 四目相对，仿佛金星撞击水星，冰冷又激烈。 “罗却。W大，16级。”他朝她伸出手。他的手指纤细修长，敲键盘的时候一定很诱人，数钱的时候也是。 “陈央洁，W大，文学院。”她握住他的手，与他露出同样的微笑，“很高兴认识你。” 31 罗却的微信名就叫“罗却”，陈央洁的微信名就叫“陈央洁”。对于他们这种把大名设置成ID的行为，章岁有几分无语地问：“你们是什么中老年人吗？” “没有啊，你见过把头像设置成HELLO KITTY的老年人吗？”罗却一边轻笑一边划过陈央洁的朋友圈界面，在那里头，是与寻常女大学生并没有什么不同的生活记录。 下课铃响，学生们陆陆续续从课室走出来。以罗却的存在感，招来无数侧目早就是预料之中的事。 陈央洁与三四个同学走在一起，没有参与她们的交谈，却也始终淡淡地笑着。 她比一般人警戒多了。几乎只需要本能，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她飞快而精准地找到与章岁一起站在门口的罗却。 罗却收起手机，抬头笑笑，直接朝她走过去。 面对聪明人，不需要说什么多余的话。 “我有一点事，可以请你们先走吗？”陈央洁回头对身旁的同学们说道。 那几个女生不解地看了看陈央洁，回头就看到传闻中的罗却往这边走过来。她们都不约而同地吓了一跳，这两个人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奇怪。 陈央洁是再普通不过的平凡女大学生，而罗却是复杂又难招惹的问题男大学生。 他们能有什么事？ 对于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的交接点难免好奇，那几个女生还是想看热闹，于是一时间也没有离去。 “好久不见。”罗却说。 明明前几天才在教导员办公室见过。陈央洁心里这么想，嘴上自然不会说。她总觉得那就正中罗却下怀了——下课时间，大张旗鼓，当着她同班同学甚至老师的面过来找她——他好像只是想来让别人都知道他认识她。 认识罗却，本身就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 对于一直在尽力保持平凡的陈央洁来说，这太棘手了。 她对着罗却露出无可挑剔的微笑：“有什么事吗？罗却同学。” “也没什么事。”罗却回报给她微笑，他笑得比她更加灿烂，美少年的五官叫人倒吸一口凉气，“本来想给你发微信的，但是又怕你在上课，看不到消息。所以特地过来了。” 身旁的同学抛来的目光在质问“你们竟然还加了微信”，陈央洁笑容加深，握拳的手指指甲刺入手心。她说 分卷阅读4 你所在之处并无青山 作者:小央 ：“没关系。下一次发微信就可以了，请问有什么事？” “嗯……”罗却看着陈央洁，在阳光下，他的嘴角尾随着笑意往后延伸，仿佛抓住机会，他说，“我想请你看电影，这个周末，你有时间吗？” 陈央洁周边在等她的朋友们全都目瞪口呆，喝水的猛地呛住，玩手机的失手把手机给摔了，她们满脸难以置信地看向罗却，又看向陈央洁。这两个人倒是风平浪静。 站在一旁等待的章岁忍不住笑出了声，但又在罗却略带警告地甩给他一个眼神后捂住脸停下来。他觉得好笑，腹诽“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 “不好意思，”陈央洁说，“这个礼拜末，我要去图书馆自习。你找别人陪你一起吧。” 她扣紧肩膀上的背包，转身换了个方向就要走。罗却只是挪了一步，立刻重新挡在她面前。他们靠得更近了，陈央洁仰着头，他俯下脸看她。 “我不想和别人一起。”罗却一字一顿地说着，他贴近她的脸，不大单纯的视线交缠，“陈央洁。” “罗却。”陈央洁继续看着他，笑意渐渐地减淡，但并没有消失，“有缘再见。” 她伸出手轻柔地推了他一把，就这么从他身边走了过去。那几个女生这才跟上去，炸开锅一般问她是怎么回事。 陈央洁按捺住头痛，轻笑着装傻：“什么怎么回事？” 她知道罗却不是轻易罢手的人，但不隐瞒地说，她还是对他能见好就收抱过期望。结果就在第二天，他又出现在公共课教室。 陈央洁本来是请宿舍同级占了座位，结果买了饮料去教室，却看到已经有一个人和她们坐在一块儿。 还是整齐干净的黑发，还是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也还是那好看又危险的笑容。陈央洁坐过去时，他也不让开，就自然而然地让她进去。 陈央洁本来想做朋友们中间，却被她们挤眉弄眼地逼到最旁边，无奈还是要和罗却坐在一起。 过了没一会儿，章岁也来了，还带了其他几个计算机系的男生，轻车熟路占据罗却另一侧的位置。 老师还没开始点名，手机一阵震动。陈央洁掏出手机，看到那群同系的同级们在聊天组里吵翻了天。 “他好帅！” “而且很好说话！爱上了！” “感觉和传言里不一样！本来以为会是很可怕那种人，结果意外的好温柔啊！” “陈央洁！你太幸运了！” 陈央洁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们对罗却发出根本与本人不符的评价，看到“幸运”这个词语时，她还是一怔。 幸运？ 她被他打扰得要疯了，她们居然还觉得她幸运。她再往下翻，看到另外一条消息。 这课是上不下去了。陈央洁把手机收起来，准备将桌面上的课本和笔收进抽屉里的包中时，手突然被捉住了。 她侧过头，看到罗却目不斜视地盯着讲台，底下的手却紧紧握着她的手。 “就要点名了。你要去哪？”他问。 “我有急事。”陈央洁站起身，朝他微笑道。 32 回到宿舍，只有一个逃课的舍友在床上躺着看电视剧。陈央洁笑着与她打过招呼，缩到自己下铺的衣柜边脱下身上的毛衣与长裙。她换上亮片红色的短身连衣裙，以及蛇皮的长筒靴，把披肩发自然地散下来时，舍友突然叫她的名字：“央洁，帮我拿一下桌子上的薯片吧。谢啦！” 现在被看到这副打扮，一定不会有好事发生。要知道，在这些人面前，她从来没穿过膝盖以上的裙子，发型一年四季都是马尾，更不用提化妆了。 陈央洁脸上的微笑不散，她沉着冷静地回答：“好呢，你等一下。” 她从抽屉底层找到一只Dior的正红色口红，揣进口袋以后从柜子里翻出风衣穿上。 这一件牢固的大衣一裹上，里面穿什么，也就完全看不到了。 她把自己包裹得好像少数民族的女人，无声无息地踩着十二分的高跟鞋走到桌边，给室友把薯片递上去后立刻转身。她没有引起任何怀疑，就这么直接走下楼去。 有一通电话打来，她接过去说：“就到了。你在门口等我。” 保时捷闪闪发亮，坐上去时陈央洁的脸色却不怎么好。“你怎么开这么显眼的车？想害死我？”她一边说着一边往耳垂上挂耳环。 耳洞是之前就有的，平平常常，只有耳垂上的两个。平时什么都不挂。室友问过一两句，她说是打着好玩。 开车的男生不是W大的学生，高中就辍学了，跟着她来的这座城市，有个特别文艺的名字叫夏河。 夏河抚摸着方向盘上的LOGO，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她的谴责：“赚了钱还不敢花？不用这么胆小吧？‘姐姐’。” 尽管谴责她“胆小”，但是夏河比谁都清楚，陈央洁这个人跟“优柔”、“软弱”和“胆小”这一类的词语根本沾不上边。 分卷阅读5 你所在之处并无青山 作者:小央 要是她胆小，那么她也不会成为现在W大乃至于周边大学拉皮条的的管理人了。 每介绍一个人出去，她能拿到五成到八成的回扣。汇进银行账户的数目每一天都在增长，她在学校里操控着这样恶劣而巨大的事务，然而竟然还能做到不被发现。 涂完口红，陈央洁从车门边的储物箱里抽出一支香烟。她满不在乎地说：“别提了。赚得多，翻水了也亏得多。你瞧这回。” 正遇到红灯，夏河侧身诚恳地为她把烟点上：“不过一个鹿蕊。更何况，也在你预料之中吧。” 陈央洁深吸一口，吐出烟圈时，乌黑而狭长的眼睛在奶白色的烟雾后头阴暗不明。 “我没想到她会死。”陈央洁说着，弯腰把脑袋靠到夏河肩膀上，语气有几分撒娇的意味，“我是‘姐姐’这件事，就这么难接受吗？” “那不是你的错。”夏河叹了一口气，他发动了汽车，“她的死，只是因为她的贪欲……” 车抵达指定的酒店，夏河率先一步下车为副驾驶座打开车门。陈央洁走下去时已经脱掉了风衣。她走向大门，而他跟在她身后。进门以后她环顾一周，之后朝夏河点了点头。 夏河去一旁等候着，她走到前台时，笑容自动浮上面颊：“我找许贵中先生。” 许贵中在这间酒店有长期的VIP房间，服务员打了个电话询问，立刻就向陈央洁说明了楼层与房间。 她轻车熟路地走上电梯，到达之后在走廊遇到两位工作人员。搜身一番后，她被允许走到房门口敲门。 “进。”门那头传来中老年男子沉闷的嗓音。 陈央洁走进去时没有半点慌张，笑意挂在嘴边，像是一排摇晃着发亮的珠宝。 “您好，徐先生。”她朝着那位背对她的男子先鞠了一躬，“有关我这边鹿小姐的事，我感到非常抱歉。与您签约两年未完，接下来的一年零六个月，我一定会将钱全款退给您，假如您不介意的话，我这边还有其他很不错的人可以推荐给——” 她的话还没说完，面前的许贵中重重地把拐杖敲在了地上。 他开口说道：“小洁，你当初可是给我下过保证的。” 笑意停滞了半秒，陈央洁立刻恢复原来镇定自如的模样：“是。我真的非常抱歉。” 现在找借口没有任何意义，她的手腕再怎么也比不过眼前财力雄厚的世袭企业家，能做的只有认错道歉到对方罢手为止。 她垂下去的眼睛里仍旧带着笑，侧目时忍不住腹诽，这死老头，该不会是对鹿蕊动感情了吧…… “我很喜欢小鹿。”下一秒，许贵中就像是回答她一般说道，“我的人告诉我，她四处借钱，还欠了高利贷一百万。洁，与我做生意，你要拿出诚意来。” 似乎是有这回事。 不过她手下，欠钱的女生多了去了，倒不如说，欠钱才是会去卖自己身体的人的常态。 她们能与类似许贵中这样的人牵上线，全都拜陈央洁所赐。是她靠自己的手段、只身一人进入那些上流人士出席的宴会，在那上面隐秘又从容地取得了他们的联络方式，随后筛选出合适的对象，再向他们抛出橄榄枝。 从她这里联络到的金主比其他胡乱寻到的要优越得多，通过她达成的生意，一旦出现了问题，她还会派人出面帮忙摆平。 W大做这一行的女孩，不论是崇敬还是不齿，没有谁不将“姐姐”当做比自己高一等级的存在。 陈央洁内心毫无波动，她微笑着回复：“想要我怎样的诚意，您但说无妨。” “给我一个交代。”许贵中猛地咳嗽，“她真的是自杀吗、她为什么死，还有，她……她有没有别的人……” 听到最后一个问题时，陈央洁忽然挑眉。 “我知道了，我会调查的。不过，她不会有别的人。”她不疾不徐肯定地说道，“我手下，在工作方面是不会有人有问题的。” 41 夏河在陈央洁脸上见过最多的表情是微笑。 他毫不怀疑自己是天底下与她相处时间最长的人。他们是高中同学，那时候，他还是学校里不良少年的头目，整天只知道带着一帮同样对未来毫无想法的人打发时间。他们四处挑衅滋事，在寻找什么的途中，同样也在逃避着什么。 他父母亲对他不管不顾，早就当做没有这个孩子。他不会读大学，对于社会也没有观念。 未成年的时间转眼就要结束，夏河感到焦虑，然而，却无计可施，只能任由情绪持续暴烈和压抑。 就在这时，他关注起在学校附近游荡的社会青年。 对方在路上向他们学校的女同学施暴。 其实夏河与受害的学生并不相识，只是在同一个班。他的成绩是吊车尾，而对方一直勤勤恳恳地努力着，希望中上的成绩变得更好一些。 她，还有他们其他人，都和他不一样。他们是有着希望的人。 夏河不喜欢他们，甚 分卷阅读6 你所在之处并无青山 作者:小央 至对他们带着一点嫉妒之情。可是当他们遭受这种飞来横祸时，他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决堤了。 于是他那一天放学之后带着不锈钢的水管去找了那个人。 别的夏河不敢说，打架斗殴是他的专长。 把对方打趴在地之后，他打算转身就走。然而却没料到，那人掏出了刀。对方朝他笔直地冲了过来，然而，匕首却并没有如约刺进夏河的身体。 睁开眼睛时，他看到陌生的女生拦在他跟前。 陈央洁穿着规整而干净的校服，手中握着另一把匕首。她脸上带着平淡而冷静的微笑，刀光明亮而锋利。 对方不得不停下脚步，怒吼着问她是谁，另外让她滚开。夏河也满脸狐疑。 仍然是高中生的陈央洁微笑着说：“你可以刺我。” 她疯了。那一刻，这是夏河唯一的想法。这个女生是神经病吗？！ “你可以刺我，”陈央洁镇静地说，“但是，提前说一下。你刺我的时候，我也会拿这把刀捅你。我一定会报警的。我们都有权利向警方解释，不过我有自信让他们更相信我。怎么样？要做吗？” 在暴力领域处于绝对弱势的女生在这时候露出一点笑容，这个笑毫无温度，只是静静的，在黑与白的线条里以扭曲的姿势旋转起来。 对方支吾着“你脑子有问题吧”，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然而下一秒，陈央洁突然把匕首朝他扔了过去。 她毫不犹豫，刀没有刺中他，而是从他身旁飞了过去。那人却被吓得摔倒在地。 就在这时，陈央洁让开一步。这时候夏河才看清楚她的脸。这是一张没有棱角、十分温和的面孔，看起来并不出挑的女生说：“你呢？” 夏河认出她和自己是同一所学校的学生，他没反应过来，反问道：“什么？” “要杀了他吗？”陈央洁一字一句地说。 “什么？！” “你今天来找他的时候也想杀他的吧？想教训他，让他吃点苦头不是吗？你现在就可以杀了他，让他再也不能做你不想让他做的事情。” “呃，那样的话我会坐牢的……” “不错。”陈央洁竟然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她语气爽朗，微笑从容，“为了实现欲望，必须付出代价。” 夏河呆滞地看着陈央洁，随后她继续说下去：“我劝你不要杀他，我不希望你坐牢。” 那个社会青年就在这时猛地扑了上来。 然而背对着他的陈央洁却像背后长着眼睛，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 她自然而然地绕到夏河身后，夏河则下意识抬起水管给了那人一棍。 他问身后扑朔迷离的女生：“为什么？” 陈央洁在他身后笑起来，她身上有茉莉的香气。“我需要你……”陈央洁说，“为我工作。” 她总是微笑着，用这张若无其事、风轻云淡的笑脸隐藏所有动静。 “姐姐”这个称呼的来源众说纷纭。一种说法，是来自于她的化名“洁洁”，而另一种则是—— “一般做这一行的，不是都会叫‘妈妈’吗？好像是从日本传过来的。”说起这个时，陈央洁脸上的普通的表情纹丝不动，“但是我太年轻了，我接触的女孩子与我的年纪也差不多。所以就是‘姐姐’了。” 42 这间店虽然身处地下，却一直热闹非凡。各色各样的人聚集在此处，渐渐地，这片地盘便有了几分下水道的意味。 肮脏、阴暗，而且不会受到太多关注。 罗却走进来时，他们打台球。 他的打扮在这些过于叛逆的年轻人中间显得太过出众，然而，这绝不是他们对他行注目礼的唯一原因。 罗却走进来，从口袋里掏出烟。章岁都没动，这间店的老板主动上来为他点烟。他说：“这个月的利息——” 罗却用指缝夹住烟，吐了一口烟圈，又塞回去，再吸了一口。 “没关系。给你两天期限。”他说，“但是那时候还不交，你知道后果的。”说着，罗却侧过脸来，在混乱的灯光中朝他展开一个清爽的微笑。 在老板的连连答应与弯腰下，他主动走向一张没人在用的他台球桌。取出桌球，给球杆顶端涂巧粉，这一切，罗却做得轻车熟路。 他开始打第一杆球时，章岁盘起手来站在一旁问他：“你打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罗却最擅长的就是装傻，一副真的搞不懂别人在问什么的模样。 “那个中文系的。”章岁比了比手势，“一百万那位。” 罗却把球杆抵到身后夹住，他爽朗地微笑起来：“那还用说。死人也要还钱。” 章岁的脸上露出“怎么还”的表情，但是嘴上却尝试着问出口来：“去丧礼上找她父母，逼他们‘不还就闹事’？” “这种做法高效又靠谱。”罗却说，“但是，只针对爸妈有钱的人。” “ 分卷阅读7 你所在之处并无青山 作者:小央 她爸妈……” “都是下岗工人，做点小生意。也不知道怎么教出这么花钱的孩子来的。”罗却说着，继续打下一杆球。 “有的人就是这样吧，报复性心理。”章岁说，“平时太穷了，所以等能摸到钱，就像鬼上身，疯了一样乱花钱。” 罗却脸上蔓延开来一个微笑：“是吧。” 章岁把手差进口袋里问：“那这女人的钱要怎么收回来？” “她收入在我们学校的女生里算是最高的。找她上头的干部。”罗却又打了一杆，球顺从地入洞，“钱，要一分不少的讨回来。” 章岁点头称是，手机忽然响起来。他转身出去接完电话，这家店的老板正在外面等着，谄媚地笑着问：“岁哥不陪着却爷打两杆玩玩？” 章岁看了他一眼，摇头说道：“他比较喜欢自己跟自己做对。” 另一边，女生宿舍到了熄灯时间。长卷发的女生摸着黑回到宿舍，推门与收拾东西的动作都不太轻。有几个室友已经躺下了，遇上她这么无礼的举动，敢怒却又不敢言。 张笙只穿了一件背心，雪白的胸脯与手臂在月色下清晰可见。她坐到床沿，掏出从包里翻出的一只临时手机。 隔壁铺的女生还是鼓起勇气发出了一句声音：“能不能安静点。” 张笙翻了个白眼，一脚踹上那张床说：“老实点！” 艺术学院的张笙是众所周知的坏女孩。W大卖那什么的女孩子里，她是比较出头的，也是公开透明的干部级人物。 但是，即便是作为干部的她，也从来没见过他们的最终上线“姐姐”本人。 一直以来，她们和姐姐都是通过下发的临时手机联系的。偶尔也有过需要接头的活动，几次碰到的都是一个男生，长得像模像样，但是言行举止都是一副很能打架的样子。 凭借自己本能的嗅觉，张笙知道那个不是“姐姐”。 她也不是没有好奇过姐姐是谁。这个所有女孩子的掌控者是什么人，多少岁了，男的还是女的，这些，她们都一概不知。 张笙只能勉强从这个人对学校的了解猜测，“姐姐”就藏匿在W大的校园里。 临时手机里显露出这么一行文字：“饺子要加辣椒。” “饺子”指的是这个月的工作汇报，而“辣椒”的意思则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嘱咐。 而额外工作的详细嘱咐，一般都会提前被放到W大第四教学楼唯一一间监控坏掉的自习室的某一个抽屉里。这个抽屉的位置坐标，一般就是姐姐发短信过来的时间。 张笙收起手机，第二天提前起床，在室友们都还呼呼大睡的时候洗漱化妆出门。当然，她又用噪声给同住的女生们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她们以前不是没有提醒过她。 刚住在一起时，张笙就已经很我行我素。当时她还知道收敛一点，到后来高调给自己明码标价，甚至成为了W大这个圈子里的干部，于是更加猖獗起来。 与她发生摩擦的人不少，甚至有女生专程把她堵在宿舍楼梯间。结果张笙眼睛都不抬一下，冷漠地说：“我现在要去给‘姐姐’办事，你们假如谁想卖自己的话，再来找我吧。” 她对姐姐的崇敬之情就像冬日的疾风一般。 张笙走进自习室，从指定的抽屉翻出了一封信。她轻车熟路地拆开，在A4纸上看到没有温度的铅字。 “去找校园借贷。” 她反复读了几遍，然后把纸条撕得粉碎，下楼，走出第四教学楼。 路过学校水池时，她随手将碎得不能再碎的纸片扔进里边。 51 张笙与鹿蕊认识。 与其说她们认识，倒不如说这两个人的关系很微妙。 同为W大的漂亮女生，张笙和鹿蕊仿佛是黑与白的两端，张笙名声很差，吸引的男性也大部分是恶劣又不知道德为何物的家伙；而鹿蕊也是大众女神，随便从理工科找一个直男询问对她的印象，多半能收获大把的好评。 但是，就是这样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在贩卖同一件东西上拥有了联系。 张笙是鹿蕊的上线。 她们其实是差不多时候开始卖的，但是张笙对外界并不隐瞒，而鹿蕊藏着掖着，最后张笙被选作了干部，鹿蕊则分到了她管理的人员里。 鹿蕊在借钱的事情，张笙略有耳闻，但却不知道她借了这么多。 张笙莫名地觉得，姐姐是知道的。 鹿蕊在世的时候，每次接客与其他事务都会常规地和张笙联系。 她们偶尔用手机，要交钱的时候会在学校游泳馆的淋浴间见面。 有一次张笙随口提起：“也不知道姐姐是怎样的人。” 鹿蕊原本在翻包，动作突然就停了下来。她淡淡地说：“姐姐其实是一个很孤独的人。” 听到这话，张笙忽然抬头。她问：“你知道姐姐是谁吗？” “……”鹿蕊 分卷阅读8 你所在之处并无青山 作者:小央 一声不响地盯着自己的钱夹，她说，“我不知道。” 姐姐是无所不知的。张笙这么相信着。可是，现在姐姐仍然让她去高利贷那里打听鹿蕊的事。 这又是为什么？ 而且她的身份众所周知，让她去套消息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张笙的疑惑在接到这个任务的当天便消失了。 校园借贷在附近的地下台球店有一个固定地点。张笙过去时，走到吧台问了一句，章岁正好从后面经过，听说她要借钱，看了学生证以后也没多问，便领着她进去了。 他没让她进去办公室，在台球场的一个角落里放着几个上午沙发与茶几。张笙坐下，章岁又把她的身份证与学生证核对了一番。 “张笙，”章岁笑道，“麻烦你等一下。” 他打了个电话，说话的口气随便但透着一种隐形的恭敬。挂断后，他侧过头说：“是姐姐让你过来的吧？” 张笙也不隐瞒：“没错。” “你们倒是先发制人，知道我们会找你们。”章岁说，“你认识鹿蕊吧？” 张笙从上头那里得到的消息不多，因此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姐姐不会让人做完成不了的事，所以张笙也不慌张。 她说：“姐姐没有给我来这里的具体指令，大概是让我做传声筒了。有什么要说的，就现在告诉我吧。” 章岁笑：“巧了，却爷也只告诉我去联系鹿蕊的上级，倒是没说怎么找人。我还打算花钱叫个你们的同行过来逼她开口的，结果你这就来了。恐怕你上头的那位和我上头的那位想到一起去了。” “少废话，”张笙不太喜欢拿别人和姐姐相提并论，“你们是什么打算？” “当然是要你们还钱——”话说到这里，章岁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拿起来接通，一面道歉一面背过身去讲电话。 就这么应和了几声，他挂断电话回过身来：“对不起，我们家大爷改主意了。” “什么？”张笙皱眉。 他们这些在黑灰色地带运作的人一般都不相信任何联系的媒介。通话、网络，现如今热门的新媒体其实漏洞百出，安全性根本不值一提。 正缘于此，所有重要的事，他们都选择用最原始的方式交流——比如纸质信件，又比如面谈。 “‘姐姐’。”章岁说，“我们那位说，他想见姐姐。” 走出地下室时，张笙的胸腔里跳动着滚烫的岩浆。 校园高利贷与校园援助关系都是大学最为阴暗的角落，这双方宛如两条平行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却理应当没有交点。 可是，这永不相交的关系却摇摇欲坠，即将被鹿蕊的死打破。 张笙忍无可忍。她拿出临时手机，以前得到这只手机时，连带着一起的还有姐姐的一句叮嘱：“不要打电话给我。” 但是她现在实在是忍耐不下去了。 大雨将至的不安感在身体里剧烈地喷涌着，张笙拨通了电话。 电子音效响了一遍又一遍，仿佛钟锤渐渐让她也动摇起来。 张笙刚想挂掉，电话却在这时候接通了。 那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张笙艰难地开口：“姐姐？” 没有人回应她。 张笙知道自己犯了错，但是她太紧张了。害怕自己没谈妥因此遭到责怪，害怕姐姐被校园借贷牵绊。她等不到按照常规把消息传递上去，一时冲动，只想立刻把这个消息交给姐姐。 她说下去：“罗却想见你。” 电话这一端的呼吸声仍在继续。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的人开口了。 那是一个波澜不惊的女声，好似不论什么都无法将她撼动。 “张笙，”那边传来声音，“你想见我吗？” 与此同时，罗却正在学校电脑室做这个学期的专业课作业。对于编程，他是很有兴趣的。 他喜欢从抽象到具象的过程。代码变成实际可见的程序很有意思，而人虚无的欲望最后变成必须承担的实际债务也很有意思。 他的专业课成绩一般都在年级前三，悠哉悠哉写了自己份的代码，偶尔还帮其他同专业收债的下属写一下。 电脑端的微信跳出提醒，他点开来，结果看到从未有过消息记录的人发来了消息。 “周末有空吗？”陈央洁说，“你之前请我看电影。” 罗却盯着屏幕，脸色原先是冷的，但却随着那几个文字慢慢地笑起来。 他敲键盘：“你改变主意了吗？” “见面吧。”她说，“就像你想要的那样。” 52 “你觉得鹿蕊是姐姐吗？”在图书馆自习，室友在手机的备忘录功能中敲下这么一句话，递给正在翻看《论法的精神》的陈央洁。 陈央洁把注意力从书页中抽离出来，看了一眼屏幕，她脸上的神情丝毫不动。 指尖敲打屏幕， 分卷阅读9 你所在之处并无青山 作者:小央 她在那句话下面回复：“谁知道呢…… “不关我事。” 记忆离她远去，汇进耳室的是夏河的呼唤声。他说：“姐姐，姐姐？” “嗯？”陈央洁回过神来，抬头朝他微笑。 他们约在离W大校区足有三四个街区的咖啡厅见面，选的包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夏河问：“你真的要和那个放高利贷的见面？” “他又不会吃了我。”陈央洁风轻云淡地喝了一口拿铁，“再说了，只是作为大学校友见个面。” “那到时候我带人跟着。”夏河已经会意地做了决定，“上个月的账目我投到新建的那个户头里去了。你要过目的话随时找我，还有别的要交代的吗？” 陈央洁漫不经心，用勺子在磁盘里画圈：“你知道现在学校里都在说什么吗？” “什么？”夏河不客气地反问，“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 再露出脸来时，陈央洁脸上闪着发亮的笑容。她时常在笑，但这样写着“兴高采烈”四个字的笑却并不常见。 “他们说鹿蕊是‘姐姐’。”陈央洁说，“你敢相信吗？死了的鹿蕊变成‘姐姐’了！” 她一边说一边剧烈地发笑，夏河则头疼地抓了抓头发。 “我的姑奶奶诶，”他叹了一口气，“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啊？” 陈央洁笑得仰身躺倒在沙发座上，她看着贴着油画《创世纪》墙纸的天花板。视线牢牢地锁死在上帝与亚当指尖交汇处。 她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真理。” 陈央洁说：“真理都是人创造的。夏河，假如要是我现在脱手，是不是以后就不用承担后果了？” 夏河思考片刻，他回答：“大概吧。” “大家就会真的以为鹿蕊是‘姐姐’。我只要把剩下的钱洗干净，然后切断和金主的关系，从——此消失不见……”陈央洁说，“……是不可能的。” 她利索地说出了与刚才的观点截然相反的话：“人，犯了罪，怎么可能轻易脱身呢？” “因为欲望吧。”夏河问，“人可以消失，但是人的欲望不会消失。” “我不会消失的。”陈央洁回答，她笑着，眼睛里射出冰冷的红光，“我的欲望不会输给任何人。” 6 他们在公园门口见面。陈央洁提前二十分钟到的时候，罗却已经在了。 他比平时多套了一件外套，耳朵上的耳钉琳琅满目，就这么蹲在地上喂鸽子。 陈央洁慢慢地走过去，不打招呼，只是坐到他身后的喷泉边缘。 他又喂了好一会儿，转过身来时问：“你为什么叫陈央洁？” “没有为什么。”陈央洁仰头看着他说，“我妈妈是芭蕾舞演员，希望我像她一样，在舞台中央高贵纯洁。” 罗却坐到她旁边，低头掏出手机滑动屏幕看股票。 陈央洁突然问：“你又为什么叫罗却？” “我爸爸觉得退一步海阔天空，”罗却说，“希望我学会忍让退却。” “那你不是完全没有做到嘛。”陈央洁忽然笑道。 罗却起身，向她伸出手：“陈央洁，你不也是嘛。” 她握住他的手起来，但并没有就这么顺势牵手。两个人并肩走着。罗却说：“电影是下午的，不然我们先去转转吧？” 陈央洁倒也没有因为他故意拖延时间的行为而不满，轻轻点头，微笑着回答说：“好啊。”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在公园里并肩散起步来。这时候还是早晨，公园里都是附近居民区的大爷大妈，正在跟随着悠扬的广播音乐打太极，偶尔也有人牵着宠物狗经过。那些平和而毫无起伏的生活与这两个年轻人搭不上半点关系，但是这个时候，他们脸上都只残留着平静舒缓的表情。 罗却手插在口袋里，陈央洁单手抓着斜挎包。公园里种着柳树，正是柳絮纷飞的季节，柳条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湖面上漂泊着小舟，湖岸有无所事事的人在钓鱼。 只听一阵手机铃响。是iphone默认的闹钟铃声，陈央洁拿出手机来关掉。她定了这个时候的闹钟。陈央洁心想，时间差不多了。 他们靠在河岸的围栏上，罗却的手机也响起来。他拿起来，是来自章岁的一条短信。 他说：“张笙拒绝了。 “她说姐姐已经死了，就是鹿蕊。” 仔细读完那条消息的每一个字，罗却的神色纹丝不动。他轻轻抬起嘴角，回过头看着陈央洁。太阳已经升起来，日光落到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又升起甩在女生平庸的面容间。 “你知道吗？”罗却忽然开口说，“这个人工湖要消失了。” “什么？”陈央洁虽然没料到他会说这个，但脸上却仍然是镇静的微笑。 “市里为了迎接下个月省里的检查，所以要做新的成绩，让报告好看一些。”罗却俯身把下巴磕在手臂上，“他们计划把这个人工 分卷阅读10 你所在之处并无青山 作者:小央 湖抽干，然后用混凝土填平。” “再然后呢？”陈央洁问。 “再然后，”罗却闭上眼睛，笑着回答，“大概建篮球场、停车坪或者新的公共厕所吧。” 陈央洁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良久，她说：“真可惜。” “是吧，”罗却睁开眼睛起身，优哉游哉地说下去，“不过话说回来，你不觉得这样，这片湖就更加引人珍惜吗？” “噢？” “快要消失的东西，价值也随之提升。”罗却说着转过头来，他的眼睛闪闪发亮，“怎么样？要不要去湖上转一圈？” “欸？”陈央洁笑意加深，“这么突然的吗？” “我要去，”罗却自顾自地往租借脚踏船的地方走去，“不管你去不去。” “嗯，”陈央洁看着他走过自己身前，也跟着他走上前去，“那我也去看看吧。” 租借的脚踏船是小黄鸭造型的。罗却缴了押金之后先一步上去，然后转过身来扶陈央洁。他们一齐坐稳了，然后开始踩动。 船就这么往湖中心驶去，两个人都止不住发笑。罗却说：“他还收什么押金，难道担心我们一路踩到海里去吗？” 陈央洁都快忘记自己有多久没这么笑过了。她笑得弯腰，脚也踩不动了，索性就由着罗却踩。 他突然问她：“你有没有做过什么脱离常规的事？” “‘脱离常规’？”陈央洁笑着回头，她的笑容在湖光中熠熠生辉，“比如说你杀人？” 罗却侧过头递给她一个眼神，回头时却笑起来。他说：“谁说的？” “W大所有人都在说，”陈央洁笑着，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去看湖面上周围的船，“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周围的船只零零星星，上面坐的多半是关系亲密的人。父母亲与孩子，亦或是情侣。 对面有一对年轻人正在亲密地耳鬓厮磨。相信在别人看来，他们俩也是一对再平常不过的情侣吧。 罗却把脸侧着靠在握方向盘的手背上，他的五官似石膏像一般，分明而漂亮。这时候不知是不是波光作祟，居然有些湿漉漉的孩子气。 他阖着眼睛，轻声吐息一般地说：“你觉得算就算。” “我？”陈央洁坐着，手搭在椅子上。天气算不上热，但是在太阳的映照下，座椅也有些发烫。她忽然很想抽烟，“我觉得不算。” “怎么？” “你是无缘无故杀的人吗？不会吧，你又不是神经病。”陈央洁说，“你想好了去杀的，然后该改造的也改造了——不然现在也不至于能好端端地在大学念书。算不上是做了一件好事，但是，是不是合乎常理，我倒觉得没什么好怀疑。” 罗却起身，静静地望着远处的湖面。“不愧是‘姐姐’，”他点头，“你就是用这种说法来给自己拉皮条做辩解的吧？” “罗却同学，”陈央洁毫不慌张，她笑着侧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姐姐’我也不是没听说过，那不是鹿蕊吗？” 长久，罗却都没有开口。他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叼了一根之后，又朝陈央洁伸过去。 陈央洁一怔，维持着微笑摘了一支。她涂了粉红色的指甲油，看不出什么，在光下却闪闪发亮。 咬进嘴里时，罗却已经给自己点完了，又把打火机传给她。陈央洁接过，转了两圈便有奶白色的烟雾飘出。她也点燃了香烟。 他们停止踩踏板，任由小黄鸭在湖面上静静地漂浮。 “是性别差异的原因吗？”罗却问，他仰头，吐了一口烟圈，“我从来没想过要藏起来，但是你却藏得很好。为什么？你该不会以为这也就能逃过去吧？”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央洁也学着他的样子仰头，吸了一口后在烟雾中说，“但是我从来没打算过要逃避任何自己应该承担的事情哦。”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罗却道，“帮我吧。” “嗯？”陈央洁后颈抵在椅背顶端，她侧过头。 “我已经腻了。连本带利还现在老板的钱，我已经准备好了。好说歹说，也已经大三，”罗却说，“以后我想要更可靠的钱。” 陈央洁沉默，笑容退散过后又升起，她说：“罗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不会亏待你的。”罗却说，“你也在准备收手了吧？我没想过能全身而退，但至少毕业的时候也不能走得太难看。古罗马的神话之所以壮观，正是因为它们已经消失，只作为传说存在。” 他忽地笑起来：“我只是想留下一点痕迹。漂亮的，无可挑剔的那种。钱我可以分两成给你，必要的时候，我还是会向其他零散的金主请求帮助，所以不用你担心。” 他不说话，只是继续望着天空。 陈央洁用视线描摹他的侧脸，她不说话，过了好久才回过头，继续像他一般昂着脑袋。 神迹。 她不声不响，却在心里舔舐他说的话。终其 分卷阅读11 你所在之处并无青山 作者:小央 所有，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呢？ 脚踏船在湖面上随波逐流。陈央洁说：“三成。 “我要三成。” 71 “为什么你知道姐姐不是别人？”电脑屏幕散发出的莹蓝色光芒中，章岁斜跨在椅背上问罗却说。 罗却插着耳机，纹丝不动地继续敲着代码。 这个情形持续了十来分钟之后，章岁忍无可忍，好奇心害死猫，害死就害死吧。他一把扯下罗却的耳机重复自己的问题：“你怎么知道‘姐姐’不是鹿蕊，而是陈央洁？” 罗却从音乐声中回过神，不气不恼地抬头看着章岁微笑。他静静地听完章岁的问题，甚至若有所思地点头。到最后，他轻而易举地给出了一个预料之中的答案—— “因为，‘姐姐是鹿蕊’这个消息是我放出去的谣言。” 而W大的另一端。 张笙忘记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 她手足无措地低头，一遍又一遍地检查今天的穿着打扮一点失误都没有。这里是她来过无数次的自习室，也是W大这栋教学楼唯一一间没有监控的教室。 可是今天，这里对她来说意味非凡。 夏河推开门，谨慎地看了看两侧，确认她是一个人过来的。 这一位夏河，张笙也已经见过几次了。每回见面，都是需要当面交接的场合，因此一开始，她也曾经怀疑过他会不会就是姐姐。 但是很快，这个念头就打消了。因为他有时无意间也会透露自己上头那一位存在。 “姐姐来了吗？”张笙沉不住气，率先开口问道。 “嗯，”夏河倒是显得很随便，“在里面看书呢。最近你们快考试了吧。” 的确，现在已经到了W大各个学院和年级的考试季。可是对于艺术系的张笙来说，顶多也就是排练，公共课都是随便敷衍的。 这么一说，姐姐是W大的学生？ 张笙已经按捺不住了，夏河却还拦在门口。他上下打量一番她，说：“姐姐很好说话，但你还是收敛点。她看人很厉害，别被欺负了。” 张笙连连点头，夏河这就侧身让她进去了。 自习室只有一个人。 貌不惊人的女生坐在床边对照着笔记翻看复习材料。看到陈央洁的第一刻，张笙是有些惊讶的。 姐姐是一个这么平凡的人吗？ 张笙站在原地不动，只觉得听不见也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 许久，陈央洁抬起头来。她看到张笙时，原本平淡的神色细微地泛起了涟漪。 陈央洁微笑起来。 “你好，张笙。”陈央洁的自我介绍也是平淡而乏味的，挑不出毛病，却也没有半分可圈可点之处，“我是中文系16级的陈央洁。” 张笙咽了一口唾沫，开口问道：“您就是姐姐？” “不像吧？”陈央洁有自知之明，而且，这也是她想要的效果，“很失望吗？” 张笙摇了摇头，慢慢地，她也冷静下来。她说：“不，我很尊敬姐姐。” 过了几秒钟，她又问：“我有一个问题。” “请说。”陈央洁合上课本回答。 “没有谈妥赔偿的事情，让姐姐必须出面；也没能用‘鹿蕊是姐姐’这种话骗过校园高利贷，姐姐对我失望吗？”张笙鼓起勇气问。 陈央洁天真纯洁的脸上闪着一个狐疑的表情。这么看起来，她与天上的安吉拉无异，没有人会把这样的天使与一星半点肮脏的事联想到一起。 她像是真的不明白张笙为什么这样问。 “不会。”陈央洁笑着摇头，“我对你没有期望。” 这样残酷的话配上这样纯真的笑容，居然产生了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化学反应。 陈央洁淡淡地垂下眼睛，她说：“我对我自己以外的人，都没有期望。所以不会失望的。” 张笙明明被宣布了令人伤心的事，却莫名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仍在悸动不停。她觉得兴奋，甚至在担心被抛弃的恐慌中察觉到一丝愉快。 “谢谢。”张笙说，“你果然就是姐姐。” “况且，那也不怪你的。”陈央洁再抬头时，笑容仍然温软俏皮，她眨了眨眼睛，说，“因为‘鹿蕊是姐姐’这种谎话，大概就是校园高利贷本人随口编的吧。” 72 “一份饺子，”其貌不扬的女大学生双手插在口袋里，外头冬日的风把鼻尖揉红，她轻微踮脚，道，“要加辣椒。” 等待食堂将食物送出来的途中，陈央洁因天冷不由得将脖子缩进衣服里。 她仰头，去看上方五彩斑斓的广告牌。就在这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掏出来，是微信的提醒。 罗却说，看后面。 陈央洁回头，果然看见玻璃材质的落地窗外有一群格外显眼的人。 罗却身边的手下，好 分卷阅读12 你所在之处并无青山 作者:小央 几个都染得跟鹦鹉似的。 而在他们之中，罗却却显得更加醒目。 不知是谁在蒙着水雾的玻璃上涂涂画画了痕迹，透过那些擦过的图案，陈央洁看得见罗却侧过脸看她的眼神。 他比了比前面的超市，随后和其他人一起畅通无阻地经过。 陈央洁不动声色地目送他们离去。视线不曾偏离，却自顾自倾身对食堂窗口里的工作人员说：“帮我改成打包，谢谢。” 等到陈央洁拎着饺子来到超市，迎面碰到几个同学。他们朝她打招呼，而她也轻巧地笑着颔首。 在门口便看见几个染着头发的男生在吃冰棍，天寒地冻的，他们倒也咽得下去。 陈央洁脸上仍是微笑，一点想法都不曾泄漏。她绕了一圈，便看见章岁。 见到她时，章岁俯身略微点头，权当做问候。在他身后香烟的货架边只站着一个人。 虽然没有给出清场的指令，但罗却身边的人已经凭借危险人士专属的威压逼得各位不得不闪避。 陈央洁径自走进去，脸上柔和的微笑在踏向罗却的过程中逐渐溃散，到最后，终于只剩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她说：“什么事？” “要吃点什么吗？”罗却慢吞吞地起身，脸上的笑容叫人心头浮起一层难以言喻的不安，“我请你。” 陈央洁提起手中装在饭盒里的饺子，道：“我去过食堂了。” 虽然说着要请她吃东西，然而罗却自己却一点吃的都没拿。他摘了几包万宝路，随便地迈开步子走到收银台边，背过身对她说：“我一直很想见你，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可能因为我很少遇到这么聊得来的人吧。” 陈央洁一怔，紧接着微笑起来。她轻声说：“嗯。大概明白吧。” 他们是同类。 在一片漆黑的泥泞之中不断挣扎的蚯蚓。倘若离开泥土去往日光普照的陆地，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只能生存在黑暗之中。 “第一个月的利润，我已经收到了。”陈央洁淡淡地、颇有些公事公办地开口，“这个数目我很满意。但是，往后是不是都能有，还要看罗却同学诚实与否了。” 她很清楚其中的套路。 察觉到这一点的罗却不由得失笑。 没错，他的确多打了一些给她，以期望下一次她能够充满信赖地投入更多。但是看起来，对于同样老奸巨猾又谨慎敏感的同龄人来说没有作用。 罗却拆开一包烟，咬住一支起身。一旁的章岁过来还有几步路，只见陈央洁忽然走上前去。 她轻车熟路地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敲开，火苗涌动。 陈央洁给罗却点了烟。期间，他紧紧地盯着她，而她则刻意躲开了他的眼睛， 陈央洁不会上当，因为他们太相似了。 就连毕业了准备收手这一点都一样。 81 蚯蚓很怕雨天。 灌注了雨水的泥泞中没有氧气，蚯蚓为了呼吸，所以只能爬出地面，才能得以生存。 然而到了地面，它们只能蜿蜒爬行，行动缓慢，没有视力，只能通过触觉以及周身的光感来感知外界。 这样的蚯蚓，暴露在地上，只有被其他动物捕食、爬不回泥里被晒干，以及，被碾死的结局。 这就是蚯蚓的结局。 她睁开眼睛。 陈央洁作息规律，全宿舍，只有她每天能够六点准时起床，下楼晨跑或是去吃食堂最新鲜的早餐。 偶尔在学校里也骑脚踏车，但大部分时候她习惯步行。 这一天是周末，陈央洁比平时还要提前半个小时起床。她背着书包，在路边的McDonald\&039;s随便买了两个香芋派，又去便利店准备了鲜奶，坐上地铁，穿过几条街去夏河住的地方。 夏河知道她要来，但仍旧没有提前起床。门铃响了一遭，他就一跃而起，打开两重反锁，背过身抓着后脑勺进门。 “你来啦。”他说。 房间里一片混乱。夏河睡的就是一张席梦思床垫，没有床。到处是翻乱的一副。唯有起居室中间的茶几上干净整洁的罗列着文件。 陈央洁也不嫌弃，放下早餐，径自踢开床垫上的一卷衣物，扭头去厨房烧水泡速溶咖啡。 “上次要你给我查的东西，有结果了没有？”陈央洁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什么东西？”夏河先是恍惚，无需间隔，又猛地反应过来，“那个啊，已经查清楚了。其实不难，毕竟也不是什么小事。随便从社交网络上勾搭一个同学校的打听一下，立刻就知道了。” 已经入秋，陈央洁上身穿着牛仔外套与T恤，下身是牛仔短裤，外带一双白色的针织长筒袜。 此刻裸袜就这么踩在地面，她走过来，盘腿坐到床垫旁边，把咖啡放到桌面上，又拆开鲜奶倒了小半盒进去。 倒完以后，她先喝剩下的牛奶。 分卷阅读13 你所在之处并无青山 作者:小央 “怎么样？”她问。 “嗯。已经完全清楚了。”夏河的手指飞快地在触屏电脑屏幕上点击两下，拿起，翻盖成平板电脑，再递给陈央洁。他松手，取了咖啡来盒，“罗却杀人的事。” …… 罗却杀过人。 这件事在W大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但是，也不是什么证据确凿的故事。 更何况，因为与罗却沾边，所以敢于去追究的人几乎没有。 罗却入学第二年，校园高利贷已经初具规模。当时与他同班的一个男生好管闲事，加之有些嫉妒，于是写了一封举报信到校领导处。 其中不仅状告校园高利贷，而且提及了罗却曾经杀人的这个传言。 以往对于校园高利贷提出异议的人并不少见，罗却也没有放在心上。不提其中经过，总之罗却最终亲手拿到了这份举报书。 然后这个学生就在某一次不假外宿后被人拍下与同性开房的照片，网络上到处都是，就连其父母的工作单位也收到相关信息，导致该男学生被学校以影响不好的缘由开除学籍。 罗却杀人的事，是他的逆鳞。 …… 不锈钢的叉子刺进派里，奶紫色的粘稠物如洪流满一涌而出。 陈央洁放下餐具，从纸袋中取出附赠的餐巾擦了擦嘴巴。 她不沉重地说了四个字，掷地有声：“原来如此。” 她慢条斯理掏出手机，银行收款的短信跃入眼帘。之后换成微信的聊天界面。 接下来有大半天，陈央洁都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她忙于处理工作上的事情，而夏河也毫不插嘴，耐心地沉默等待。 一忙起来，陈央洁便不理会周围人了。等她伸了个懒腰再一次站起身时，天都黑了大半了。 陈央洁打开手提包，从里面取出几张写着银行账户和姓名的纸拍到桌上。夏河正拆了速食米饭，叼着勺子走出来打算开电视机。 他问：“要走了？” “嗯。”陈央洁也利索，“这几个你看着办。” “知道了。”夏河取出勺子扬了扬，“老规矩，我会办妥帖的。” 等陈央洁走到门口，夏河不起身，也不回头，径自多问一句：“校园高利贷那边……要怎么做？” 步子略停，陈央洁侧过头，眯起眼睛微笑起来。 “我要帮他一把——”她说。 他也是为自己的欲望在纠缠的人，但是，他又身不由己。 “我要送他去坐牢。” 我要为他踩下刹车。 82 罗却的脑子很好。这一点，从他年少时起便无人能质疑。 父亲是知名数学家，母亲是金融学家出身的政客。他的出生是意外，毕竟父母亲并未打算在事业如日中天时养育孩子。 他们将他放在洗衣机里。在洗衣机筒中配上食物和纸尿布。罗却在洗衣机里，与食品和自己的排泄物度过了童年。 他唯一的玩具是父亲偶尔从洗衣机外抛下来的一两本数学书。 那时候的罗却百无聊赖，于是只能凭借背圆周率来打发时间。 他就是这样长大的。 黑暗中，罗却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无限放大的一排数字。 罗却将盖在脸上的账本拿开，起身时发现章岁也在。他正在玩PUBG，听见声响抬头，立即松开鼠标会意地去开灯。 “你应该多睡一会儿。”章岁继续游戏中的操作，说，“通宵清算账目，等一下还要去上课，你以为你是超人啊？” “我不是吗？”罗却轻飘飘地如此说道，随后起身去洗漱。 这里是他们在地下台球店的据点。不回宿舍的时候，罗却基本上都会在这里。 他打了个哈欠，出门，旁若无人地踩上阶梯。走到地面上时，手机震动，他翻开，竟然是陈央洁的微信。 ——你好，请问要一起上今天的《中级宏观经济学》吗？ 罗却面无表情，这节课不是他专业范围内的课程，但是从入学开始，他便经常去其他专业的这一系列课程。 她是怎么知道的？ 罗却心里不快，但当然没有直言，只是冷淡地敲出符合他语气的话来。 ——你也去？ ——乐意至极。早餐你吃什么？ ——跟你一样就行。 结果陈央洁隔了一会儿回复：“饺子加辣椒！” 罗却迟疑了半晌，发消息过去：“还是算了。”他不吃辣。 他还记得就在他们的交易成立之前，这个拉皮条的曾经对他避之不及，连微信都不想加，现在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 罗却俯瞰会话列表上的名字，他收起手机。 课室见面，两人自然而然坐到一起。陈央洁拿出课本，他也拿出课本。 陈央洁淡淡地说：“你一个人来的呀。” 分卷阅读14 你所在之处并无青山 作者:小央 “嗯。”他随口回复，心里想的是，她吃了早餐，身上竟然一点食物的气味也没有。 这让行事严谨的人非常满意。 陈央洁微笑：“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和女朋友一起来呢。” “我没有女朋友。”罗却毫不犹豫，果断地将她挡回去。他也微笑。 陈央洁得到需要的信息，撑住下巴笑道：“原来是这样。这个周末，你有没有空？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原来如此。罗却心中暗暗有什么东西落地，平白无故这么亲热，果然另有所图。 他回应：“陈同学会不会太过敬业？这么着急就想把我当作客人介绍给你家的女孩子？” 陈央洁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周，确认周围没有旁人听到。他这话分明指的就是她当“姐姐”在做的事。 她也不生气，只是回答：“那当然不同。皮肉生意是一码事，想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又是另一码事。” “是吗？”罗却在教材上写了一条公式，目不斜视迂回，“那你对我有意思？” 陈央洁的笑容缓慢散开，就在这时候，讲台前的老师捕捉到这边一直在说话的两个同学。 “那边那个同学，”他说，“来解一下这道题。” 老师指的是陈央洁，但是罗却起身，径自走上讲台去。 他捏一支粉笔，这时候已经有人认出他来。罗却，W大的头号话题人物。他顺着题目写，计算税收得出/结论。 放下粉笔，罗却收工回去。不少人在议论，他明明是其他系的。 “完全正确。”老师点评后继续接下来的课程。 直到下课铃响，陈央洁与罗却都没再说话。 大家都收拾书包决定起去哪里吃午餐，罗却也站起身来。陈央洁还在看手机消息，便听到罗却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这个类型的。”他说。 他抱起手臂，微微眯着眼睛打量她，像是想要看穿她究竟有什么打算。 陈央洁知道他是在讽刺她，但还是抬起头来，温和无害地笑着说：“那真是太好了。我也对罗同学有意思。” 她承认，她是安排了一群漂亮女生作为候选的。 就在一个礼拜以前，陈央洁让张笙和夏河挑选了一些符合要求的女生过来。她们有的高挑美艳，有的小鸟依人，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陈央洁知道罗却不好对付，所以亲自一一看过。 她甚至考虑过了，等确定了罗却喜欢的类型，便让张笙去教她们床上的技巧，一定要让目标□□。 想在学校里安排隐瞒来历的女生给罗却根本是天方夜谭，因此陈央洁觉得不如索性直球。等罗却应付这个人的时候，再让其他人从章岁下手。 然而她没想到，他竟然不好对付到这种地步。 “那我们两情相悦了。”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说。 陈央洁一点也不意外，他会这么坦荡地说出“两情相悦”这种话。 “怎么样，”罗却问，“要和我谈恋爱吗？” 9 电梯门打开，MiuMiu的红色高跟鞋踏进走廊的羊绒地毯间，陈央洁目不斜视地走进去，身后张笙一脸好奇，左顾右盼地跟着往前走。 “进去之后，不要说话。也不要紧张。张笙，他更喜欢清纯挂的，你先去试试，不行我再换别人。” 陈央洁字句分明交代完这样一圈话，张笙轻轻发笑。她不带恶意地问：“鹿蕊的替代品很难找吧？” “没错。”陈央洁转过身来，倒退着前行，一边开玩笑说，“男人是贪心的，都希望女人床上像□□，床下像天使。两者都有的人很难不人格分裂。” 张笙与她嬉笑，说：“没关系。我专业课成绩很好，尤其是形体。” “台词也要好。”说着，陈央洁转身。 用房卡刷门进去，许贵中已经在里面。陈央洁从不逾矩，带着张笙进去后先关门，就这么拘束地站在隔间外围。 “许先生，好久不见。很高兴再次接到您的订单。”她说着，双手合拢搁在身前，笑容恰到好处，令人难以推拒，“事关上次您提的要求，我都已经准备过了。” 说着，她从软牛皮的公文包中掏出一份材料，上前十二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搁在玻璃茶几上往前推。 她穿着荷叶边的粉色缎面衬衫，在昏暗而聚焦的灯光下发亮，一切都在掌控之内，就在这个时候，男子临时起意，突然开口：“小洁，你先坐。” 陈央洁保持着微笑，视线上移。她不慌不忙，缓步上前坐下。弯腰时，她仔细地拢好裙子。 刚才在外面，说实话，张笙并不紧张。要知道她接过的客人里，麻烦或来头不小的人多了去了，然而许贵中却完全是另一个级别。 这屋子里的摆设，面无表情的秘书，以及他本人的威严，还有桌上摆放着的水晶烟灰缸，无一不让人提起警惕。 分卷阅读15 你所在之处并无青山 作者:小央 进屋以来，许贵中好像没看到她一般，陈央洁也没有给出任何指令，她不敢动弹。 陈央洁坐下了，许贵中略微摆手，便有秘书取出手工的雪茄来。 陈央洁微微笑着，抬手挡了一下，转而从披在肩膀上的外套内口袋里摸出女士香烟。她抽出一支，平稳地夹着，由许贵中的秘书上前为她点燃。 不吸别人的烟是常识。即便对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某些领域里，越厉害的人，手段就越下贱。 陈央洁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烟嘴上丝毫不留半点口红的印迹。 许贵中翻看她递过去的那叠A4纸，浏览几页，他抬头说：“鹿蕊的继父赌博欠了这么多钱？我从未听她说过。” 陈央洁照常微笑，微笑，一盏惨白的灯光直直地照射在她脸上，使得那个笑容过度不真实，好像面具一样。 她声音很沉静，仿佛自己说的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是的呢，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听到这句话，许贵中抬起眼睛瞟她一眼，窄窄地冷笑一下：“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很巧，在背后门口站着的张笙也是这么想的。陈央洁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文科生，虽然在学校里考试成绩都是中等，但对于经手的所有人，她都了如指掌。 张笙的星座，血型，交过几个男朋友，父母亲从事的工作，陈央洁都知道。 “讨厌，这么说就太失礼了。”陈央洁温和地打趣，“我也只是普通人。” 说着，她伸手，若无其事地把烟灰掸在那个价值不菲的水晶缸里。 沉默了一会儿，许贵中把那文件往前一扔，说：“她继父那边，你去处理一下。不要让小鹿走得太孤单。” 说完，他身后的秘书马上应声，转身到一边去打电话。 陈央洁觉得时候到了，站起身来，将烟放进自己口袋里的烟盒中。 许贵中咳嗽了几声，挥手指向桌上的某一处。 在玻璃茶几上十分随意地放着一张支票。陈央洁拿过，收进口袋里。她这时候才把手背到身后招了两下，张笙立刻走上前来。 今天她穿的是颜色干净、款式简单的连衣裙，这是许贵中喜欢的类型。 “那么，容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给您新介绍的妹妹，也是非常靠谱的孩子——” 陈央洁独自一人走出酒店房间时，有助理在门口等着她。她朝他们微微点头，在陪送下走进电梯。 步出时，她掏出事先没收的张笙的手机。刚才在房间里，它一直嗡嗡震动，叫人很不舒服。 解锁密码设置得毫无意义，但是陈央洁没心情去打开。她看到消息预览，全部来自于同一个人。这个人她也认识。 章岁。 陈央洁坐上车。夏河没有急着开车，目光冰冷地望着前方。她侧过头，问了一句：“怎么了？” 夏河说：“我替你打他一顿出气吧。” “谁？许贵中？”陈央洁故意挖苦他，笑着问，“还是谁？说起来，你能不能多整理一些能用的人过来？拿张笙顶上，去年大四毕业，其余干部也有位置要补。” 夏河知道她是在捉弄自己，但还是把话说清楚：“我说校园高利贷。他竟然敢对你说那种话，会不会太猖狂了？他以为自己是谁？” “你会不会电影看太多？”陈央洁笑出声来，“二十一世纪了，文明人。我知道你和我亲自花钱雇的那么多小流氓们每天很无聊，但是打架是最后手段。” “我知道……”夏河头痛。 “答应我，别去招惹他们。”陈央洁好不容易严肃地说了一句话。 他们可是放贷的。比起罗却，她的人简直就是白领，而他们那边全是在原始社会茹毛饮血的野兽。 以前也不是没有人觉得耍无赖简单，想不还钱，下场简直惨不忍睹。 夏河乖顺地回答：“是。” 回学校以后，陈央洁立刻进入原本的生活，与同学一起回宿舍，结果在楼下看见她们班的指导员杨强。 “我正好散步路过这里。”他的样子不像是说谎。 她们草草打过招呼要上楼，杨强忽然开口，望着陈央洁说：“陈同学，你可以等一下吗？” 陈央洁不解地指向自己，笑着回头，几个同学脸色都有些暧昧。陈央洁说：“请教导员等我上楼放一下东西吧。” 先一步上楼，一进宿舍，室友们便快步过来抓住她说：“你要当心一些！” “嗯？” “你不知道吗？”室友说起来滔滔不绝，“杨强勾搭我们学院女同学的事情！” 陈央洁说：“是嘛。” “你这么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室友义愤填膺地握拳，“他一定会欺负你的！” 是嘛。那倒是很有意思。 陈央洁露出不敢相信的笑容说：“没那么夸张吧？” 在室友们热切的关注下，她走下楼梯。杨强已经走了，发消息让她 分卷阅读16 你所在之处并无青山 作者:小央 去办公楼。 陈央洁转头又去办公楼。傍晚本来有自习，不过不需要点名。她过去的时候杨强正在办公室里用电脑，见到陈央洁，他先问：“最近生活怎么样？主要是找你想了解一下情况。” “都很顺利。”陈央洁微笑。 “生活费还足够用吗？”又问。 “嗯，”陈央洁简单地回复，“我有在做兼职。” “什么兼职啊？打工估计没多少收入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和我说。”杨强的口气热络起来，往前坐了一些，手臂也绕到她的椅背上，“你应该知道人脉的重要性吧？” 陈央洁不打断他，静静地听下去。 “如今很多教导员、老师什么的，喜欢带漂亮学生去饭局。但是我觉得这样的行为不可取，这是打擦边球，你也知道，大学很危险的。”杨强夸夸其谈起来，“你们女孩子，比起钱，要更爱惜自己。” 陈央洁的笑意加深。 不带她去饭局，恐怕是因为她不够漂亮吧。毕竟她一直素面朝天，也不爱打扮，要不是成绩不够好，简直就是书呆子。 杨强说：“我这是关心你。我有一个妹妹，也和你差不多年纪。看到你，我就忍不住多关照一些。 “这个星期五晚上，我朋友的餐厅开业，我请你去吃个饭吧。怎么样？” 星期五晚上，历来是她检查客户名单的日子。 本来，陈央洁是想拒绝的。 不过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回答：“好啊。” 杨强喜形于色，一面夸赞着她懂事，一面把她送了出去。 走在从教职员办公室回宿舍的路上，空气清新，夜空中没有星月。 陈央洁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她从通讯录中翻出HELLO KITTY的头像。 ——星期五晚上，你有空吗？ 101 让一个人欠债的办法有那么多种。罗却默不作声地在电脑屏幕背后，章岁进来时取走他面前的烟灰缸，顺势拿去倒。 等他再放回来时，罗却目不斜视，没头没尾地问：“怎么样？” 章岁略微停顿，想了一想，回答说：“上钩了。” 闻言，罗却笑笑，从桌上的烟盒里摸出一支咬到嘴里。章岁上前熟练地给他点烟，望着他在新起的烟雾中眯眼，章岁笑道：“等她欠到一定数目，还不是任我们摆布？到时候援助交际那边的收入支出，咱们全都能挖出来。” 罗却不置可否，吐出烟圈，他夹着香烟摆头道：“尽快。拉皮条的不好对付，她也知道张笙没用。” 章岁应了一声，坐下打开游戏，还在加载界面，他听到罗却又轻轻抱怨了一声——“怎么这么慢……” “什么？”章岁低头看了一眼进度条，“你说游戏吗？” “不是你那个。”罗却说着仰身，他的活动办公椅椅背软绵绵的，灵活又舒服，“我是说拉皮条的怎么还不找人接替张笙。真奇怪。” 章岁摆弄手机，忍不住哧哧发笑。“那还不好？”他说，“你就能更早送她去坐牢了……话说你为什么突然想送她去局子里？她们生意好跟我们又没关系。” 罗却似乎没有料到会被这么问，猝不及防，仰头休息脖子的时候思考了一下。 他说：“可能我想跟她作对吧。” 章岁一边插着耳机一边听到了他的回复，在让自己全身心浸透到游戏前的最后一刻，他笑起来，对自己的上司兼好友坦白说：“我明白。你讨厌跟你太像的人。” 城市的另一端里，夏河脸色不佳地在敲打键盘。 工作间歇，他不满地抱怨出声：“烦死了。许贵中那边给你消息了没有？我这边收到的评价可不好。” 陈央洁在镜子面前旋转身体，仔细检查着身上这件斑点连衣裙的效果。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子回答：“当天他就跟我打电话了，可把我骂得够惨呢。我安排了另一个女孩过去。” 夏河起身，慢吞吞地走到她身边，从身后伸出双臂抱住她，脸则埋在她暴露在外的颈窝里。 他闷声说：“张笙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最可恨的是还不能立刻让她出局。” 陈央洁站直了身体，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看，同时伸手摸摸肩上他的脑袋，安抚说：“想踢就踢。低级干部足够了，她只要能用来应付章岁就行。” 充电完毕，夏河终于选择松开她，他仰身倒在懒人沙发上问：“你挑这么久衣服是要去见谁？” 陈央洁径自在他面前脱下连衣裙，只留黑色的内衣裤，随后又换上另一件白色的上衣与卡其色A字群。她说：“校园借贷。” “哈？！”夏河一跃而起，“你真打定主意要亲自上马啊？” 陈央洁转身，放下手机拍拍他的肩：“怎么办呢，人家目前只透露出对我有兴趣。” 夏河有些不快，抱起手臂望向她走出去的背影，终于还是忍 分卷阅读17 你所在之处并无青山 作者:小央 不住说道：“不只是这样吧？” 陈央洁继续往外走。 他放大声音：“你对他也有兴趣吧？” 102 听到他的话，陈央洁稍微回过头来。在女子白皙得刻薄的脸上停留着一个阴冷的神情。她勾起嘴角微笑，抬起肩膀作出扼住的手势。 “少说点，”陈央洁说，“不然就杀了你。” 这是星期五晚上，她穿着千挑万选的T恤与A字裙在教校门口附近等待。罗却从里面出来，今天天气有些冷，他穿上了外套，头上戴着一顶漆黑的八角帽，打满耳洞的脸侧有十字架垂下来。 “不冷吗？”他问了一句。 陈央洁摇摇头，说：“走吧。” 杨强事先把约定的餐厅发给了陈央洁。他们直接过去，进门时，陈央洁扫视一周，朝座位上的杨强微笑。 走过去时，她把罗却拉着做到同一排的里侧，介绍说：“这是我男朋友，计算机系的罗却。” 这是她向罗却提出邀请时并未提出的意外状况。 听到她这么说时，罗却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睛，却并没有发表反驳的话，反而抬手撑着下颌，若无其事用亲昵的口气问：“点单了吗？要吃什么？” 陈央洁抬头回报给他微笑，说：“听你的。” 配合默契，紧密无间。他们看起来就像是真的情侣。 唯一难看的，只有杨强的脸色。 他尴尬地赔着笑脸说：“你们居然……没想到你们会……你们是怎么勾搭上的？” “我也没想到。”罗却飞快地接话说，“就是自然而然。” 倒是实话。陈央洁给罗却添菜。他也没顾忌，径自吃了下去。 这顿晚餐吃得不咸不淡。 陈央洁不担心杨强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 她还怕他这么一点手段？比她年长几岁而已，见过的世面却少得多。 付钱时杨强提议AA，话刚说出口，便见罗却起身。 他说：“您是央洁的辅导员。这顿我请吧。”语毕抽出银行卡，是年初才限量发行的那一款，不是有钱有闲有兴趣的人根本不会去办理。 假如说截止目前，杨强对陈央洁还残留着一丁点她会返璞归真、对禁忌之恋有兴趣的希望，那么，在章岁从门口一辆欧陆上下来把车钥匙丢给罗却时，这些想法全都被碾压成灰。 料想杨强再也不会动陈央洁的主意。 上车时，罗却还抬起手臂拍在车顶上跟他道别：“老师，要不要送你一程？” 杨强畏畏缩缩，虚弱地摆手：“不要啦。你们记得不要在学校里乱停哦。” “放心啦！”副驾驶座上的章岁嬉笑，“却爷在外面买了停车位的。” 宋怡漫不经心坐在后座摆弄手机。这种程度她也做得到，所以没什么好惊讶。 车一路驶到地下台球厅，此时正是营业时间，章岁下车往里走，罗却亲自给陈央洁开了车门。 他摆头：“要请？” “不请怎么来？”她挑衅时表情也是亮晶晶的，“我想回宿舍睡觉了。” “丢下我不管可以吗？”罗却勾起一个恶劣的微笑，“女、朋、友。” 生气了吗？ 那是在陈央洁脑内一闪而过的念头。面对力量的压迫感，她仿佛一块漂浮在水面上的海绵，伸手按住往下压，原本满得将要溢出的水迫不及待，顺势倾泻而出。 他生气了。 她飞快地下车，跟着他一路跳着踢踏舞般走进地下室。 罗却在她前面一步一步往前走，听得章岁心惊肉跳。 穿过一大片对他们熟识的年轻人，章岁被要求留在外面。听到身边有关是谁的提问，他也只能搪塞地回答——“呃，却爷的仇人。” “却爷喜欢拉仇人小手的吗？那也太重口味了吧？”回答者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你管他？”章岁作势要打，这才把对方吓回去。 进门，罗却把钥匙、帽子和外套扔到沙发上。他转身，直视左顾右盼的陈央洁。 “要喝点什么吗？”他问。 “椰子汁，”陈央洁露出天使般的笑容，“阿华田也行。”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给她拿，也没有去拿的意思。 罗却朝她微笑：“说说吧。你想做什么？” 陈央洁的笑意消失。她静静地，以没有表情的脸望着罗却。大约过去了十几秒钟，她突然发出笑声。 她剧烈地笑起来，如此可怖的画面。假如夏河在场，一定会认为她是魔鬼附身。她也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放声大笑过。 陈央洁笑到咳嗽，在破碎的间隙里言简意赅地说：“你真的杀了人。” 传言是真的。 情报也是真的。 他的反应已经完全证明他清楚自己杀了人。 这一场闹剧要追溯到几年前，久远 分卷阅读18 你所在之处并无青山 作者:小央 到罗却还是初中生。在某一个蝉鸣响彻云霄的夏日，他杀死了学校的教师。 11 “姐姐杀过人吗？” 有一次，说不上是心血来潮还是别的，张笙曾经这样问过夏河。 他原本坐在电脑边在筛选新客户，听到这个问题时不由得愣了一下。略作思索，他回答得很冷静，就好像在解答今晚晚餐吃什么一般平和：“没有。” “真的吗？”张笙还有些不相信。看样子，她似乎觉得姐姐也应该有个杀人的传闻才对。 “她其实是一个很孤独的人。”夏河从桌边取过便利店的饭团，慢条斯理地拆开，他盯着那团白色的米饭说，“鹿蕊也好，罗却也好，他们都让她联想到自己，所以下意识想去拯救他们。我劝过她的，我其实让她不要再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辙了。即使救了他们，也于事无补。她不可能得救了……” 说到这里，夏河忽然蹙眉。他用力咬了几口饭团，咀嚼着把脸埋下去。 不甘心。 他感觉浑身都在发抖。张笙受了惊，从未想过会看到上级这副模样。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通讯记录，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只是轻轻地拿起手抚到他背上，轻轻拍打，希望凭借这样微弱的安慰，能过让他稍稍好过一点。 欲望是某种纠缠不休的东西。日日夜夜，至死方休。 陈央洁偶尔会想起她与罗却初次约会的那一天。他们在一个周末去了公园的湖上坐观光船。 在那艘船里，他们仿佛登上诺亚方舟的一对男女。末日浩浩荡荡如铡刀般降临，为了人类的延续，他们二人登上巨轮，要在洪水中度过最后的审判，随后去建立新的俗世。 俗世一定会有欲望，然而，那一刻的他们却没有。 他们只是乘坐在船上，以生者的身份纯粹地共同相处。 这样安逸的时刻，陈央洁从前不是没有经历过，只是都不怎么快乐。一旦平和、一旦失去欲望，她就总会想起那些不好的过去。它们铺天盖地涌来，令人无处可逃。 纵然她很少逃跑，只不过，与罗却在一起的时候却惊人的安全。 她想这就是创世的魔力，这是使命感，是她在末日前短暂的放空。 他是偶然遇见她的。 后来，罗却不得不承认，他在鹿蕊身上看到过那个人的影子。不过显然，他已经放下了，不然也不会顺其自然借钱给鹿蕊。 一切都过去了。 回到地下台球厅狭窄的房间里，同样只有他们二人，但是，却已不在穿上。 他们身处俗世的欲望之中。 陈央洁坐下时微笑着陈述：“你杀了你的老师。就因为他侵占你喜欢的女同学，而他又背景太硬根本无法撼动？” 罗却站在原地，浑身在那一刻绷紧。他缓慢地扯开一个笑容，一字一顿回答：“我不喜欢她。” 他不喜欢那个人。 他甚至在她的要求下缄口不言了好长一段时间，但是当他亲眼目睹他们的那一幕时，他感觉自己好像处在很深很深的深渊之中—— 就像那个童年时囚住他的洗衣机一样。 陈央洁哧哧发笑，然而就在这时，罗却猛地朝她伸出手来。 他掐住她的脖子往后抵，青筋暴起，脸色阴沉。陈央洁拼命箍住他的手往下拉，一边挣扎一边近乎无声地继续说下去。 她还在笑，像噩梦，又像一条垂死的鱼在陆地上张合着嘴：“你的父母很聪明，特别是你妈妈，她是做什么的来着？手段很高明，她想用舆论，所以让你坦白了那个女生的遭遇……但是、但是，那个女生为了自保不肯承认！哈哈哈哈！明明你把她从地狱里救出来了，但是她却要把你踩进去！” 接下去的话，她已经很难说出来了。因为罗却双手掐住了她，他把她压在身下，双目空洞地盯着她。 窒息感与濒死的幸福如烟花在眼前绽开，陈央洁渐渐不再拍打他的手背。她只是更加用力地嘴角上扬，然而在死生的界限，他却忽然松开了她。 在重新得以呼吸之后，她侧身卖力地咳嗽。 罗却保持着直跪的姿势俯瞰她。他说：“你想死吗？” 陈央洁一边喘息一边摇头，她笑着回过头来，发丝被汗水沾湿，凌乱地贴在额头上：“我只是觉得像我们这样作恶多端的人，落得杀人犯和被杀的下场也没什么不好。” “是吗？”罗却在漆黑中笑起来，他甩甩手起身，绕到桌边坐下，“那为什么不是你杀我？” 陈央洁忽然起身，她走到他桌前，声音温婉得不像话：“我只是觉得你更有经验，不是吗？” 罗却抬头看向她，不知不觉已经后悔了。 果然，他还是应该杀了她。 陈央洁走出来时，章岁有些畏首畏尾地走上前，挠着头说：“却爷要我送你回去。” “有劳你了。”她淡淡地回答，此时此刻已经恢复了在学校里那副没 分卷阅读19 你所在之处并无青山 作者:小央 人能生疑的平和模样。 说实话，章岁刚才几乎以为他们今晚不会出来了。即便隔音效果很好，但也只做到了模糊谈话的地步，在外面，他仍然听到了怒吼与歇斯底里的笑声。 章岁有些紧张，送陈央洁回去的路上时不时用后视镜打量她的脸。 陈央洁闭目养神，但却在行驶中忽然开口。她说：“章岁同学，你知道罗却为什么要入这一行吗？” 章岁瞟了她一眼，总觉得自己的窥视被发觉，心虚地反问：“为什么？” “他父母都因放贷被通缉了，如今流亡海外，下落不明。”陈央洁风轻云淡地看向窗外，“他试图接触不同的金主来找到情报。” 章岁似乎丝毫不感到意外，即便刚才他给予的是疑问。他拧动方向盘，仿佛不经意地问：“那你呢？” 大学里种植着烂漫的山樱，春季过去以后它们并没有幸免，枯死的树木像牺牲者的墓碑成排悲怆地伫立在教学楼前。他们经过W大门口。 陈央洁静静地回答说：“我也一样。” 她合上眼睛，轻声说：“送我去警察局吧。” 章岁挑眉，这一次他才感到诧异。要知道，罗却的意思是他们手头的资料还不能对付她，不过却足够让她进去待一段时日了。他比想象中还要更加残忍，希望她丧失一切，希望她建下的城堡化为乌有，她手下的人全都作鸟兽散。 下车时，陈央洁向他道了一声谢谢。 她不疾不徐地转过身去，此时此刻已经是夏天，距离他们从W大毕业还有一年左右的时间。章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走进去，他拿起手机联络命名为“大爷”的联络人。 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飘动，她抬起手将它撩到耳后，就这么径自走进办公厅。 进门以后，她朝值班室里的警卫微笑，但却并没有急着开口。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出一串烂记于心的号码。夏凡接得很快，只是听到她的呼吸，他便开口：“有什么安排？” “把张笙拿到的那个整理一下寄过来，”她报了派出所的地址，然后说，“这是我对你的期望。” 她从不对别人有期望的。 想着，陈央洁一边挂断电话一边走进去。“您好，”她其貌不扬，但是笑容却很干净，“我想自首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