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夫36计》 驭夫36计第1部分阅读 驭夫36计 作者:yuwangwen 穿越女教师与少年英雄的师生之恋:驭夫36计 作者:柳暗花溟 第一计 借尸还魂(1) (有用者,不可借;不能用者,求借。借不能用者而用之,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本卦上卦为艮为山,下卦为坎为水为险。) 意指已经死了的东西,又借着另一种形式出现。兵法上是指借用一切事物,来实现自己意图的谋略。本书中是指某某代替某某活了,说白了,就是穿越。 但凡穿越,不是在床上,就是在路上。但凡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又没有一技之长的女性,都会想当小说家。此刻,写小说而未成家的胡如初正躺在床上。 自从因胸口的剧痛而醒来,她就清楚地知道自己穿越了。但是为什么穿越,怎么穿越的,这两个重大问题却全然记不起,似乎最关键的记忆给人抽空了一样,只隐约记得穿越过来是因为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惜她对这件要事的具体细节也完全失去了印象。 两三个时辰以来,她一直躺在那儿装死,开始是因为那无边无垠的疼痛像把她的心脏生生挖出来一样,让她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后来却是被那些零零碎碎的对话吓的。 她,华丽丽地回到了明朝,具体是哪一位皇帝当政还不知道。 她,没有穿越到皇宫内院,没有穿越到豪门世家或者贫民小户,而是空降到了——少林寺,那传说中从来不允许女性进入、更别提有女弟子的、号称禅宗祖庭、天下第一名刹的嵩山少林寺! 她,辈分很高。这半天里几十个来探望伤情的和尚都恭恭敬敬地称她为师姑,称一个叫虚海的为师叔,她和虚海与方丈及几位长老平级,而她现在就躺在虚海的床上。 她,在打少林十八铜人阵时受伤,已经闯到了最后一关,可谓是功亏一篑。据说当时很多人哀求她不要去,因为那非常危险。她还被特许可以随意出入寺院,可以自行决定何时学成下山,可她执意要与众生平等。 她,之所以能为人之所不能,成为了唯一的少林寺俗家女弟子,是因为她做过总兵的老爹,现在虽然称病还乡了,却成了一位非常有钱的大富豪,而朝廷近年来崇尚道教,加之少林寺经营不善,武僧又多,实在有点支撑不下去,所以很是“善待”那位金光闪闪的大施主和他唯一的女儿。 现在,几十个知情的僧众正在祈祷奇迹降临,希望刚才几乎断了心脉的她能够顺利恢复。倒不是因为她太受人爱戴,而是怕某位有钱有势的大人物痛失爱女,从此断了全寺的生源的缘故。 “虚海师叔,师姑她……好像动了一下。”一个少年和尚略带惊喜地说。听声音,貌似是那个叫宗擎的。 废话,你一动不动地躺上五六个小时试试?简直要累死了! “师姑可真是练武奇才,怪不得云游师祖亲自授徒,我还以为是因为师姑的身份呢。”另一个叫普从的少年和尚比较多话,“这十八铜人阵已经有一百多年没人打过了,她居然打到最后一关,要不是一时疏忽……唉,但愿她可别出什么事。” 还不快走,死和尚,我要变木乃伊了!别人都离开了,你们三个在这儿干耗个什么劲儿?还有她现在躯体的那位师父,叫什么法号不好,偏叫云游,并且真的去云游了,据说已经两年没有消息。 “可是虚海师叔……”宗擎过了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我知道当时情况紧急,可是您出手救下师姑就是了,为什么要亲自抱她回禅房?还亲手脱下她的鞋袜,解开她的外衣……这样肢体相亲……那个……似乎违背了戒律。”书包网 第一计 借尸还魂(2) “阿弥陀佛,宗擎,你要懂得什么叫‘放下’。我已经放下她快三个时辰了,你为什么还放不下呢?” 被小和尚们称为师叔,她应该称呼为师兄的虚海一直没有说话,此时话一出口就充满了禅机,听起来很有智慧的样子。而且他的声音低沉醇厚、温柔从容,听得如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什么人哪,声音好听成这样!不知道长得怎么样。 “那您干吗打昏师姑的贴身小婢八重呢?”普从接着问。 咦?这是怎么回事! “我佛慈悲,可也要有金刚手段。”虚海不疾不徐、一本正经、满含慈悲但毫无愧疚地说道,“如果不打昏八重,她就会去告密,徒然让方丈和恩主担心,还枉纵了八重下拔舌地狱,唉,真是罪过。” 两个小和尚闻言连连称是,如初却满头黑线,抑制不住地咳了起来。 高,实在是高!这位虚海大师也忒狠了! 那声音,依然动听得让人再起一层鸡皮疙瘩;那语气,简直救苦救难一样;那声长叹,实在让人心柔软得可以打结,可实际上,明明是他卑鄙地隐瞒消息,还对一个小姑娘使用了那么可耻的手段,偏偏能装出大慈大悲的态度,道貌岸然得好像他吃了很大的亏似的。 难道她的婢女如实向她的亲爹和顶头上司汇报她的情况就要下拔舌地狱?这位的人品太恐怖了。这样看来,他刚才抱她,脱她鞋子和衣服,动机也未必有多纯洁,不会才到明朝就被揩油了吧? “师姑醒啦!师姑醒啦!”听到她咳嗽,两个少年和尚欢喜地叫了起来。 到这个时候,如初也装不下去了,缓缓睁开眼睛。 运气不错,穿越到大明王朝约三个时辰后,她第一眼看到的是美好事物,也就是帅哥一名。虽然他没有头发,但仍然帅得人神共愤。倒不是他五官长得多么雄奇,而是搭配在一起就显得特别好看,还透出那么一股子清雅高华的气质来,让人都不忍和他大声说话。 一个活人,一个和尚,却给人水墨画般的感觉,而此时他背对烛光站着,那闪烁不定的光芒似乎给他的全身笼罩上了一层虚无的光晕,更衬得他丰神如玉,似乎就算全天下都是泥泞,他也会高高地站在云端,一点沾染不到俗世的污浊。 只听到他的声音,就让人想和他谈恋爱;看到他的人,就让人有扑倒的愿望;再凝视他的眼睛,那眼神如此温润和纯洁无辜,让人恨不能溺死其中。 可是……不知道是他们距离太近,还是如初醒来得太突然的原因,虚海的眼晴深处闪划过一道不易觉察的狡黠和嘲弄,虽然一闪即逝,却被她看了个正着。 原来是妖孽加腹黑男!! “师妹你怎么样?”虚海温柔地问,眼神里的关切如此货真价实。如果不是因为如初之前无意中探到他的底,肯定会感动地跪在他脚下,爱慕地仰望他吧?可这时候,她心里只想把眼前的帅脸打得鼻血和眼泪长流。谁让他外表那么圣洁来着,破坏美好的事物是人类恶的本能。 “完全没事了。”如初一骨碌坐起来,免得虚海的帅脸逼得更近。不过看到宗擎和普从两个清秀小和尚愕然的神情,她恍然明白自己的动作太麻利了,不像是个差点断了心脉的人,连忙又补上一句,“我受的伤本就不重,加上身负家传绝学,自然恢复得快些。” “哦?善哉善哉,师妹真是吉人天相。”虚海直起身子,笑得如沐春风。 如初心里一跳,心想:是不是这和尚大有神通,知道她穿越的秘密?或者,他只是习惯了摆出这副知晓一切的模样?看起来倒像第二种情况,但不管怎样,没道理主动坦白。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计 借尸还魂(3) 于是她耸耸肩问:“当时是哪位大夫给我看的伤呀?根本是庸医误人。” 宗擎猛吸了一口冷气,瞄了一眼虚海道:“我们寺中的人生病受伤,一向……都是虚海师叔给医治。” 啊哈?!果然是他,如若不然,他也不可能封锁住消息,偌大个少林寺只有少数弟子知道她硬闯十八铜人阵而受伤的事了。 “人有失手,马有乱蹄,世上谁人无过。哦?虚海师兄?”如初抿嘴笑,觉得这样比较文雅,符合总兵府小姐的派头。 对不起了,虚海师兄,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硬赖你误诊,为我的突然好转做借口了。如初心里念叨着,却发现宗擎和普从两个小和尚面面相觑,似乎看到了极为古怪的事情。 怎么回事?难道说话的语气和平时不一样?反正这声音和她本身的声音是一样的,刚才开口时,自己也吓了一跳。可惜虚海的禅房虽整洁雅致,却朴素得过头,没有镜子等俗物,只是一床、一桌、一凳、一台,外加墙上两幅字,一曰宁静,一曰淡泊,字体清癯雍容中透着刚健潇洒。 在这种情况下,她无法知道自己借用的皮囊是什么模样,反正那位可怜的师姑大人肯定被十八铜人打死,已经往生极乐去了。而血淋淋的事实教育我们,不要轻易闯什么关啊。 “师妹说的没错。”虚海风度超好地说着,突然上前走了一步,伸手抓住如初的手腕,三根温暖的手指分别搭在她的寸、关、尺位上。 这人还真是视戒律如无物呀。 再看那两个小和尚,完全一脸崇拜,似乎虚海这样忽视古代的男女大妨,完全是因为心中无一物所致,实在太超脱了,是全体出家人的榜样。 “心脉有力,中气十足,果然完全恢复了,内力似乎比先前还强些。”虚海收回手,退后一步站定,就连站立的姿势都美得很。 难道,自己有内功?如初偷偷一抓床沿,只听“咔”的一声,一块木头像豆腐似的被抓了下来,倒吓了她一跳。天哪,她感觉还没用力呢。真好运,赶上了穿越这种好事,还附赠一身高强的武功,以后可以抱打不平了。之前在现代时她就有这个愿望,可是却艺无人胆小,遇见不平事,除了打110,什么也做不了。 “小姐,你……你没事啦?”正当如初幻想着她英姿飒爽、殴打流氓的场面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着一个小小的影子跌跌撞撞地扑到她怀里来。 “小心呀,八重,师姑她伤的是胸口!”普从叫了一声。 叫八重的小姑娘连忙直起身,正好让如初观察到了她的全貌。十四五岁的样子,男装打扮,看起来活泼伶俐,尤其一双大眼,当场让如初想起罗大佑的歌: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 “别担心,我很快就能痊愈。”如初安慰着小八重,因为所谓贴身婢女就应该是心腹,自然不能让她担惊受怕,那可是和自己一条心的人。“我们还是回自己的地方吧。”她不知道自己住在哪儿,只能含含糊糊地说。 八重点了点头,但没有立即就走,而是转过头来,大声喝道:“刚才是谁打昏我?如果我们小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负得起这个责?” 哈,原来是个小辣椒! “我佛慈悲。”宗擎和普从没敢言语,虚海却单手揖手,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带着一脸天机不可泄露的无奈样子,暗示打昏八重的事是佛祖做的。简直太搞笑了! 可偏偏,八重没再问下去,还露出点抱歉加羞涩的意思。那两个小和尚就更不出声,居然就这么让他蒙混过去了,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似乎给周围的人全洗了脑,都认为他将来能肉身成佛似的。 第一计 借尸还魂(4) “师妹弄坏了小僧的床……” “回头赔给你。”如初打断虚海的话,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别扭。 “那……师妹重伤初愈,不如让小僧渡师妹回房可好?”虚海说着就背过身去,一脸正气。 如初愣了一下,难道他所谓的“渡”就是背? “我慧根不足,还是自己悟吧。”她谢绝了人家要背她走的好意,在八重的搀扶下,“虚弱”地走出虚海的禅房。此时晚课已过,四处寂静无人,但月光明亮,二人连灯火也不用提,就在寺院内七拐八绕地走了半天,最后走出山门,来到不远处一排房舍。 那排高低错落的房子大约有五、六十间,入口处有个牌楼,上书“别居”二字,有几个古装男子在此走动。如初这才知道她并没有住在少林寺内,而是和一群俗家弟子住在别院中,幸好刚才她一直强忍着好奇心没有多嘴询问。 只是,那些青年男子虽然彼此寒暄,但见了她后却都冷冷地把头转了过去,连声招呼也不打,显然她不怎么受欢迎。 想来也是,现在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是大将军的独生女儿,在这个封建的年代没待在家里描龙绣凤,而是跑到少林寺来学武,不管她多么将门虎女,这种行为也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而那位将军大人居然允许了,还借助财势大开方便之道。再想想刚才她和颜悦色说话时,宗擎和普从是多么惊讶,就可以判断出这位大小姐之前一定骄横无比了。 不过现在她占据了这个皮囊,以后就要改变“师姑大人”的行为方式,在大明王朝做真正的自己。到时候她就说在十八铜人阵中受到了佛法的感召,这才大彻大悟、与人为善起来。 与其他俗家弟子像宿舍那样的房间不同,如初住的地方是个独门小院,大概这也是她受到排挤的原因,毕竟这显然是受到了优待。但对这一点,如初倒不想改变,整个全少林寺不管僧俗全是男人,她和八重混迹其中确实不太方便,有个小院子就好多了。 其实她的房间并不奢华,只是比较舒适,日用器皿一应俱全。她一眼就看到了梳妆台前的铜镜,恨不得立即照照,好看看她这个新身体的样子,可八重却硬要她躺下,显然对她的伤紧张极了。 “十八铜人阵设在山洞里,除了破阵者,其他人不能进入。”八重心有余悸地说,“可是小姐待在阵中四个时辰也没出来,大家都吓坏了,却又没有办法,最后是虚海哥哥冒险进去,然后就抱了小姐出来。” “就他一个人进阵救我?”如初瞪大眼睛,心里产生了一丝恶念。谁知道在山洞里发生了什么,虚海有那么正义吗?对一个腹黑妖孽的和尚,是不能以常理来考量的。而且…… “你叫他虚海‘哥哥’?” 八重低下了头,扭扭捏捏地说,“虚海哥哥说,僧俗本无界,处处皆修行,不必太在意名称,不过是身份的代表罢了,奴婢既然是世俗中人,就可以用世俗中的称谓来叫他。” 是呀是呀,说得多么有禅机!不过小八重,请你别用坠入爱河的眼神看我。我敢担保,暗恋那死和尚的女人绝对不止你一个。你知道他有多少好妹妹吗? 如初心里愤愤不平地想着,趁这小丫头不注意,悄悄起身,歪在床边坐着。一抬头间,看到书桌上散落的纸张和笔墨,再看到八重白嫩的手指上有墨迹,心中一动,忙道,“八重,你最近的字练得怎样了?” “还好啦。”八重露出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比虚海哥哥的字差得远了。” 书包网最好的txt 第一计 借尸还魂(5) 又是虚海!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似地干扰到她生活的方方面面呢? “不管他,你先写几个字看看,说不定进步很大呢。”如初岔开话题,“随便写点儿,比如现在是什么年间啦,咱们家住哪里啦,我爹和我的名字啦,家里都有什么重要的人啦,什么都行。” “好吧好吧,小姐居然考奴婢。”看如初的身体似乎完全恢复了似的,八重很高兴,所以容忍了她的奇怪命令,乖乖坐到桌边去铺纸研墨。 如初悄悄溜过去坐,伸长脖子偷看。见八重的字虽然写得不太漂亮,还是繁体字,但却看得懂。 原来,她穿越的具体时间是明嘉靖二十七年。尽管她历史不好,可还是知道嘉靖帝的,因为在这位皇帝当政的时期曾经发生了一件震惊古今的事。嘉靖帝一心修道,残害宫女炼丹养生,宫女们忍无可忍,密谋联手勒死他,可惜行动时太慌张了,用的绳子打了死结,刺杀事件没有成功,最后那十二个宫女全被凌迟处死。因为这个历史事件,如初极为讨厌这个皇帝。 至于她在这边的名字,居然也叫胡如初。这让她感到非常意外,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和前世今生什么的有关系。如果大明的胡如初真是她的前生,那么这是她穿越而来的原因吗?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而她在明朝的爹的名字居然叫胡大海,与《大明英烈传》中的那位有点二百五的猛将兄同名。她家里的人口也异常简单,比较重要的就是父亲胡大海还有大管家胡七。 “那些丫环仆人的名字就不用写了吧,那么多人,挨个儿写会累死的,反正小姐的贴身婢女也只有我一个,平时不和他们打交道。”八重放下笔。 如初点点头,又问:“我娘她……” 她刚吞吞吐吐地说出三个字,八重就露出同情的神色道,“夫人虽然在小姐六岁时就去世了,但老爷对小姐爱若珍宝,也算弥补小姐幼时丧母的遗憾。说真的,我没见过有当爹爹的人这么宠爱女儿的。” “是啊,我很知足。”如初笑应着,很满意自己穿越到了这样的好人家,人口简单又有钱有势。再低头看了看纸,这才知道她家住在金陵。 好,现在她大概对自己的新身份有个了解了,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万一再有什么不知道的,慢慢察言观色就行了。 总之,她在现代没什么牵挂,能穿越到明朝就只当重活了一回。她十五岁时父母离异,之后他们就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她每个月除了生活费外什么也见不到,可现在她不仅当了豪门小姐,还有个把她捧在手心的爹了。哈,说起来还算捡了便宜,到哪去找这样的好事去。 感谢老天,生活的遭遇并没有令她变得压抑忧愁,而是依然保持着超级乐观的性格。她就是那种就算在地狱中也能看到希望的人,所以在最初的震惊与不安后,她打算好好计划一下在大明王朝的幸福人生。 但这时候却有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啊,小姐我想起来了,今天早上老爷叫人捎了封信来,可是你当时去打十八铜人阵了,我一直没机会交给你。” “啊?信呢?拿来我看。” 八重从怀里郑重其事地取出一封信,如初打开看了一遍,脸都白了。 “怎么啦,小姐?”八重看出如初神色不对,立即问道。 “胡大……我爹……叫我立即动身回家。” “回家怕什么呀?”八重眨巴着灵动的大眼,之后笑了起来,“过年时不是回去过吗?这才五月,想必老爷太想小姐了,那就回一趟呗。” 第一计 借尸还魂(6) “你不知道,这一去就再不回来了。”如初有点发愁,“他是让我回家成亲!” 死丫头,怎么之前没跟她说过她定过亲呢?这消息对她来说简直是晴空霹雳一般。话说穿越到古代的女子都会面临婚姻的压力,在这个年代,有家世的女孩七、八岁就会定亲,及笄了就能成亲,她显然不会例外。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相信那个疼爱她的老爹必定会为她精挑细选,男方说不定很优秀呢。但是爱情呢?没有爱情对于她这种满脑子幻想的浪漫派人士来说是绝不能接受的,也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事天大的喜事儿呀!”八重愣了一下后说,有点没心没肺,兴高采烈,“就算小姐青春正盛,也二十二岁了,别人家的小姐在这个年纪里,孩子都可以到学堂里读书了。小姐如今有了好归宿,奴婢也为小姐开心呐!” “你是怕我不嫁人挡了你的路。”如初白了八重一眼,心中很为自己的“高龄”而惊讶。看来她那个便宜老爹真的很宠爱她呀,换任何一个人也不会这样纵容女儿耗到这个年纪不成亲的。可男方为什么会这样耐着性子等,非要娶她这样一个“老姑娘”呢?想来必定是为了她父亲的财势。而从积极的方面想,她在现代时二十五岁,现在平白小了三岁,还真是幸运呐! “话说跟我订亲的,是什么样的人?”不管接受不接受,还是有点好奇。 “老爷没对小姐提起过吗?”八重有点意外,随后挪揄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哪敢僭越去和老爷打听小姐的终身大事,只听说是在小姐五岁时就订了亲,姑爷及那家里的老爷都是武官,但是家境……不是很宽裕。” 这样啊!如初的脑子里浮出出一幅画面……穷困潦倒的武夫穿着脏兮兮的铠甲,在家里翻箱倒柜,当了老婆的陪嫁首饰去买酒招妓,夫妻两人没有共同语言,男人一意不和就对老婆大打出手,女人叫天天不应,只好悬梁,bbb…… 不对,她可是有武功的人,但如果她逼得男人去上吊也够呛呀。她不在意男人是不是有钱,但她从来喜欢的是风度翩翩的人,比如虚海……停!怎么会想那个妖孽。但是她真的不想嫁给军人,感觉他们不浪漫,比如《激|情燃烧的岁月》、《亮剑》中的男主角。 “小姐放心啦,老爷膝下只小姐一个,必不会让小姐受了委屈。”八重看如初有点不开心的样子,连忙安慰。 这点如初倒不担心,但好歹她是现代人,实在受不了盲婚哑嫁。再说,如果那男人人品不好,心安理得地享受岳父大人提供的生活帮助,她会看不起他。但他如果是那种自尊心特别强的人,就算勉强接受了妻子娘家的财物,时间长了也会影响心理和情绪。如果一个男人在自己老婆面前总是抬不起头来,那怎么能指望夫妻间水||乳|交融、如胶似漆? “可是咱们这一走,你可就再也看不到你的虚海哥哥了哦。”如初转移话题。 果然,八重明显愣了一下,之后一脸沮丧,看来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如初趁机劝道,“八重,我是不打算让你当陪房丫头,所以你以后看上什么人尽管和我说,我保证让你嫁得风风光光。只是虚海师兄,不管他有多好,也毕竟是方外之人,明白吗?” 八重羞得脸蛋红红,双手乱摇道,“不是啦,不是啦,我对虚海哥哥不是……唉,真不是……” “好呀,那咱们不说这个了。我想先洗个澡,你去帮我烧点热水好吗?”如初止住话题,不想让八重窘迫。而且她是个乐观的性子,认为今天解决不了的事就放上几天,一定会有办法的,所以干脆把心中的烦恼赶走,这毕竟她穿越到大明王朝的第一天。 第一计 借尸还魂(7) “看小姐说的,奴婢是您的丫头,直接吩咐就是了,还商量什么呀。”八重看来和原来那位胡如初的关系很好,本身性格又活泼,所以言谈举止间一点也不拘谨,“不过小姐今天怎么怪怪的,说话和以前有点不同哦。” “我在十八铜人阵里受到佛法的感召,打算以后处处与人为善,以礼待人。”如初半真半假地说,借此机会为以后自己的改变做一些铺垫,“哎,你今年几岁了?” “再过年就十五了,小姐忘了吗?” “没有,就是提醒自己,我们家小八重也是大姑娘了。”如初笑道。 八重没说话,却也渐渐感到自家小姐与往日有些不同,可又说不出那些不同地方在哪儿,想了想,又觉得这位大小姐的性子本就不太稳定,所以索性忽略掉那些奇怪的感觉,满怀着对虚海的伤感烧水去了。 当她前脚离开,如初后脚就扑向镜子。 那镜子肯定是高级货,工艺水平极佳,能清晰地映现人脸。可是一照之下,如初却恨不得此镜是劣制品才好,那样至少还能保持一点美好的幻想,不像现在这么失望,不对,应该说是绝望。 怪不得虚海那么轻易就“放下”了,长得像她这样,大概是男人就不会有什么想法。在现代时,她即使算不上美女,好歹也是清秀佳人,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扔下镜子,愣了半天,最后还是乐观的本性起了作用,拿起镜子再照,慢慢发现其实这张脸的底子很不错,不过太疏于保养和修饰而已。 不是秀气的巴掌小脸,但也不是面如满月那种。算是有点婴儿肥的鹅蛋脸;一双晶亮的丹凤眼,虽然不是很大但黑白分明,笑的时候弯弯的,很有些妩媚之气,只可惜眼睛上方杂乱长着的浓眉破坏了那双眼的美感;眉毛似乎从没修过,长成了很有喜剧效果的一字眉;鼻子不塌但也不高,比较普通;最漂亮的是嘴,大小薄厚适中,不说话的时候像是微微撅起,随时准备亲吻一样。只是她的皮肤差点,晒得很黑,而且缺水严重,显得晦暗无光泽,大概也是阳光直射得太厉害,头发也有点干枯。 这样一端详,她的信心重新恢复。在现代,她可是美容达人,喜欢自然护肤法,相信在这个时代不难找到那些可供diy的材料,她只需要一点点时间休养生息就可以大变身。 没办法,底子好,想当丑女也不行。 至于身材嘛,据她目测,她在现代勉强一六零的身高到这边变成了一六五到一六八之间,而且这个身体苗条而结实,算得上身材高挑,待会儿洗澡的时候再仔细观察一下就ok了。 而在片刻之后,浴间里传来一声叫喊,吓了守在门外的八重一跳,还以为是水太烫了,哪知道此刻的如初正在惊喜之中。 果然生命在于运动,习武有助身心,她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能拥有这样的好身材!皮肤白皙细致,和脸上及手臂上的皮肤像是两个人的,细腰、、修长的腿,胸怀伟大,大约在c与d之间,虽然长期以布条勒着,但因为年轻有弹性,还没有破坏形状或者下垂。 老天啊,你对我实在太厚爱了。留下了现代的头脑,占用了这样的好皮囊,还附赠了高强武功,人生中还有更完美的事吗?至于那桩婚姻,一定有解决的办法的。 接下来的几天,如初以养伤为借口留在了少林寺别院,并没有立即回家。其实她除了穿越那一刹那的痛楚外,没有感到过任何不适,大明的胡如初因为胸口重伤而忙,至少也得断个肋骨,损个心脉啥的吧,可轮到她的魂魄占据这个身体时,却似乎从没受过伤一样。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计 借尸还魂(8) 奇迹! 而她在“养伤”期间也并没有闲着,一直忙着考虑自己的新人生,研究自己的新躯壳。她不打算随便嫁人,但也不打算逃婚,倒不是因为在女性没有社会地位且风气保守的年代无法独立生存,而是因为她觉得既然占据了古代胡如初的身体,在享受诸般宠爱和福利的同时,也应当履行义务,替她尽孝,要把胡大海同学当成自己真正的父亲。 想他老人家戎马半生,身边也没有姬妾,就她这么一个女儿,能忍痛把她嫁出去就够伟大了。难道还要让他一边担心逃婚在外的女儿的人身安全,一边接受人情的鄙视和社会的责难吗?她可没那么狠心,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所以,唯今之计只有退婚一途可走了。 据她想这事很可行,一来男方家贫,二来她目前未经修饰的模样算不上娇俏可人,性格也不温顺,三来她是少林寺女弟子,大概没多少男人喜欢她这种身份。这样一来,只要她老爹肯支付大笔精神损失费,对方说不定巴不得甩掉她,改为抱着大笔金银另聘别家女。 而她呢,先逍遥几年,好好感受一下这六百年前的世界,然后自己找一个温柔文雅、家世简单、一穷二白、两情相悦的书生招赘入胡府,一辈子承欢胡大海的膝下,让他晚年和乐,不必寂寞,自己也能长期躲在他的羽翼下随心所欲地生活。 这可是一举三得的事,保证了婚恋自由,获得了未来的安宁生活,恪守了孝道,何乐而不为呢。当然,古代人相比较来说算是有诚信的,退婚这件事说来容易,做起来恐怕会有很多困难,但既然做了决定,以后就坚定不移地朝着目标迈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想通了这一层,如初的心安定了下来,更加积极热情地投身于研究自身躯壳的大业中。现在她好奇的不再是这皮囊的色相,而是更关心它所承载的武功。结果她惊讶兼惊喜,还有点惊恐地发现,在力量上,她好像《火影忍者》中的小瑛,虽然身段苗条,但却力大无穷。她偷偷试过,少林寺山门外有一个石鼎,三个俗家男弟子联手也推不动,可她自己可以轻易抱起。 至于说拳术、棍法什么的,她在自己的小院里偷偷比画过,没想到那些她从没见识过的招式如行云流水般地使了出来,似乎成为了一种本能。尽管她不知道那些术法的名字以及所属的类别,但在激得五名俗家弟子与她比试时,却打得那五人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她居然还能做到点到即止,收放自如。而她在现代时学过的一点杂七杂八的武力东西和看过的功夫电影中的招式,练习一下也可以融合起来。 太冒泡了!太臭屁了!简直比中了五百万大奖还要幸运。毕竟钱有花光的时候,但是本领却可以跟随自己一辈子。现在她完全可以安心行夜路,看到不平之事时也能该出手时就出手了,因为她具备了能力,哎呀呀,做一个强者的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爽。 这天,她正喜滋滋地在院子里琢磨武学贯古今的事,宗擎和普从却突然跑来,说是虚海师叔有急事相请胡师姑。 正在小厨房给如初煮莲子百合红枣粥的八重闻言,噌的一下蹿出来,忙问:“虚海哥哥出了什么事?不要紧吧?” “他能有什么事?我身体还没好利索,不能出门。”如初一口拒绝,因为一想到那个帅得似乎有魔力的和尚就有点紧张,生怕被他算计。书包网 第一计 借尸还魂(9) “小姐,您都练了三四天的拳了,还打得别居中的弟子见了您就跑,怎么会身体有恙?虚海哥哥平时不派人来别院,如今定是有大事。好小姐,您就去一趟吧。”八重跑过来摇如初的胳膊。 这丫头,真是吃里扒外,一颗心就向着那个“博爱、大爱”的虚海,还说没对人家动心。哼! “是呀,师姑。”普从道,“虚海师叔说请您务必前去,作为戒律院的首座,他说……” “呀?拿职位压我啊。”如初一瞪眼,“我就是不去,他能奈我何?” 普从一听就急了,脑门上冒出一层白毛汗,“师姑,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唉,我们佛家弟子除了佛祖,就连皇上也不跪,可是今天为了少林声誉……我……我……” 话说到这儿,轮到如初冒虚汗了,看普从的样子像是要下跪似的,连忙上前拉住他。好家伙,她就是再狂妄,也不敢和佛祖相提并论。再说了,她不去并不是故意刁难,而是不敢离那个坏和尚太近。就他那样子居然执掌戒律院?他自己首先就是个视戒律如无物的人。可是普从提到什么“少林声誉”,难道是虚海与某女施主发展出了不伦之恋,结果事发东窗了? 那可得去看看! 宗擎在一边看如初意有松动,忙道:“师姑,您也是本寺弟子,且是大慈大悲之人,倘若去得晚了,没有挽本寺于即倒,事后想起必万般悔恨,师侄看着也于心不忍,还是……快些移步吧。” 还是宗擎会说话,很得虚海的真传。如初心里想着,但也确实被勾起了好奇心。少林寺能有什么危难是她能解决的?看这两个小和尚如此焦急,毫不作伪,不像是虚海设陷阱害她,那么还是走一趟吧。 “八重,你留下看火,不许跟着,不然我就不去了。”如初当机立断,怕八重跟到寺里碍手碍脚。八重不满地低声咕哝了两句,到底没敢违背如初的意思,转身回了小厨房。 如初这才放心,快步跟宗擎、普从走到山门外,看到寺门紧闭,所有俗家弟子正陆陆续续到寺后的校场去练武,似乎寺内真有什么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事情发生。 眼见宗擎和普从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如初也只好紧随其后,当她到达武僧们平时习武的校场时,赫然看到有两拨人面对面站着,似乎是在对峙,但气氛还算和谐。 其实说是两拨人,但双方人数的对比非常悬殊,一方是以方丈随风大师为首的少林僧众,大约四五十位,另一边方只有三个人,看起来倒像是少林寺在以多欺少。 “师姑,他们是找上门来比武的。”普从低声对如初说,声音里有些敌意。 如初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兴奋,失望的是没有虚海的桃色丑闻,兴奋的是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人敢到少林寺来找茬。再看那三个人,当中的一个年约四十岁,身材不高,但很结实,脸上的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眉目间忠厚正直又善良的样子,很有点佛相。他身边一左一右的两个年轻人长相和衣着都很普通,并没有嚣张跋扈的气息。 这三位看起来不像是来踢馆的,是不是和僧众间发生了什么误会?可不管有什么误会,也轮不到她一个俗家弟子来掺和才对,那刚才虚海派人来叫她时,怎么让人感觉她得力挽狂澜似的。 死和尚,又搞什么怪?心中骂着,眼睛寻找着某个身影,就见遍地都是身着玉色、茶褐色或黑色袍服的僧人,有的着袈裟,有的没着,但偏偏有一个人一袭白衣胜雪,低首垂目地站在不远处。 第一计 借尸还魂(10)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从物理学的角度上来看,也算是隐没在众僧之中,可不知为什么就是那么耀目,似乎这地方就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都只是陪衬。此时正是五月的午后,阳光晒得所有人都冒汗,独他清清爽爽,面色柔和宁静,整个人好似火热里的一团雪,烦躁中的一块冰,真真的鹤立鸡群、木秀于林。 似乎感受到了如初的目光,虚海半侧过头来,微微一笑,如果手里再拈朵花,简直说得上宝相庄严,全身笼罩圣光,“善哉善哉,本寺的第一高手来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仿佛在喃喃低语,可是这么大个场地上,每个人都听清楚了他的话,目光齐刷刷地向如初看来。 说谁是少林寺第一高手?如初感觉全身恶寒,一时之间僵在那里不能动。她就知道这死和尚找她准没好事,结果却还是上当了。现在什么状况?难不成全寺这么多人,却要她和那位美大叔打?没错,她是身着男装,可毕竟是俗家弟子! “阿弥陀佛!”正当如初发愣的当儿,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带着点狮子吼震妖魔的劲头,吓了如初一跳,抬头一看,却是随风方丈,“俞施主,既如此,就让我胡师弟和你切磋一下吧。不过佛门清净地,彼此点到即止,不要伤及对方。”而随着他的话音,僧众们自动闪开一条道路,把如初晾在了当中。 怎么着,她这个冤大头是当定了吗?难道这么少林武僧,偏要她一个女人来抵挡外敌?全寺的小和尚们都叫她师姑,这时候当着外人的面,方丈他老人家叫她为“师弟”? 如初愤愤不平,关键是心里没底,打打几个低级俗家弟子是没问题,而眼前这三位都带着高手所特有的从容样子,她心里害怕,所以尽管听到了方丈的话,脚下却迟迟不动。 可是她不动,有人却动了,正是那个可恶的虚海。他一步一步向她走来,风姿翩翩,神人一般,周围的人慢慢退得更后,就像是水流分开似的,只留下两个人在那儿嘀嘀咕咕。 “我不会去的。”见他走近,站定,如初咬牙切齿地说。 某人继续拈花微笑,轻声细语,“师妹,佛曰,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玲珑宝相上闪过一丝恶劣。 驭夫36计第2部分阅读 驭夫36计 作者:yuwangwen 如初一愣,觉得他的说词很有我佛大无畏的精神,只可惜主语错了一点点,明明应该他入地狱嘛! “为什么是我?”如初给他气得都气不起来了。 “时也,运也。”虚海依然摆着无喜无忧的一张帅脸,“这位俞施主造访本寺,观摩击剑之技。方丈派本寺最好的武僧去演习,却一一被俞施主指点了一番,言道少林棍术已失古人真诀。” 什么指点,肯定是技不如人被揍了。不过看那些武僧没有受伤的样子,想来这姓俞的为人厚道,下手留了情面。不过这里是哪儿?武林泰斗少林寺!不找回场子怎么行?这就是普从嘴里所说的本寺的声誉问题。可怜她这颗现代的八卦之心,还以为虚海这边出了什么状况,眼巴巴地赶来让人抓壮丁。 而“击剑之技”并不真的指用剑,而是指棍术。 “那又怎样?要让世人体会少林绝学,几院的首座就是大高手,就连虚海师兄你也是一代宗师,什么时候轮到我出马?”如初不被美男迷惑,一顶高帽子又扔了回去。什么本寺第一高手,你还是大宗师哩。 虚海沉吟了一下,缓缓地道,“佛家中人本不讲胜败,只谈困果。但,几院首座出战,胜固不可喜,败……尽在不言。小僧也看过这位俞施主的身手,少一辈的武僧怕没人是他的对手。” 第一计 借尸还魂(11) “所以你让我一个俗家弟子出手,万一胜了,少林之名更加光大。如果输了,丢脸的是我自己,对不对?” “师妹冰雪聪明,闻音知雅,俗家弟子中唯师妹武世最是超群。”虚海露出颠倒众生的笑容,被人拆穿心意也不动声色,不以为耻,脸皮真是够了一定厚度。 “你想得倒美,我不干。”如初大泼冷水。 不过虚海并没有受打击的样子,只道:“师妹可曾知道,你这一战,不管胜败,都有绝大好处。” 哼哼,不信。 “不瞒师妹说,俞施主此次前来造访,除了要观摩少林的击剑之技外,还要请小僧出山,到天津卫学里担任兵法教习。”虚海轻轻吐出让如初震惊的话,“之前师妹曾经屡次和小僧提起,不愿像一般妇人那般相夫教子,崇敬花木兰、穆桂英那样的巾帼女杰,此次不是大好机会吗?就算不能上阵杀敌,平倭寇、挫北虏,但倘若桃李遍天下,由那些年轻将领代替你保家卫国也是一样的。” 如初瞪大眼睛,好一会儿才说:“你的意思是……让我跟你一起到天津卫学去当教习?” “不是小僧要如何,要是看师妹能不能让俞施主动了这心机。”虚海再度露出拈花微笑的样子,云淡风轻、春风拂面般,但不知为什么,如初觉得他眼里闪过不明真相的光芒。 可是此时的她已经完全被这消息扰乱了思绪,顾不得虚海是否没安好心。天津耶!她在穿越前本就是天津人,如果有机会去看看六百年前的家乡,看看明成祖朱棣设立的天津卫,对她来讲太有吸引力了。当然她可以自己去,但要如何对老爹开口呢?恐怕要费一番口舌吧?而且她一直想当老师,大学就念的师范学院,只可惜她成绩不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所以才去写小说的。现在有机会让她一圆老师梦,哪找这么好的机会去。 不过虚海这家伙像是兵法大家吗?嗯,倒是有点擅使阴谋诡计的样子。但这个姓俞的,为什么会请他? “你没骗我吧?”她怀疑地看着虚海,“你知道我是女的,女的可以当八十万禁军教头吗?”她想起苦命的林冲。 “出家人不打诳语。”虚海语气坚定,“俞施主求贤若渴,起用人才不拘一格,师妹是有大本领的,必会受到爱惜。再说,你仍可着男装行事。” 如初翻翻白眼。就她这身段,就算勒了布条,也只能在着冬装时才能掩盖身材。难道别人看到她的自然曲线,会以为是长的鸡胸脯吗?但,能去卫学当教习实在太有诱惑了,让她瞬间心生向往,热切极了。 而他们俩在这边说话,一群和尚就站在一边静等,就连那来比武的三人也好脾气的没有出声。如初看看僧众和自己可能的对手,又看看“无辜纯良”的戒律院首座虚海大师,心里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她总感觉会被虚海哄骗着当枪使,可又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一时之间天人交战,犹豫不决。好半天才一咬牙,心想被骗也不会少块肉,但机会却是会一闪即逝。再说了,她也想和高手过过招,试试她真正的斤两。 于是她长吁了一口气,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前去,距离那美大叔几米外站定,左手刷地半撩黑色常服的下摆,右手前伸,掌心对着脸,气定神闲地蹦出一个字,“请!” 她这是摆的黄飞鸿通常采用的姿势,却不知这有邀请对方动手的意思,惹得美大叔一愣,不得不尴尬地上前,心中却骂:虚海个坏东西,什么少林寺第一高手,对方明明是个相貌比较粗豪的姑娘,瞧这一字眉长得多威猛呀。可他打赢一个年轻姑娘,传出去也不好听,如果打输了……不,不可能输。 书包网最好的txt 第一计 借尸还魂(12) 他心里犯嘀咕,一边的如初则表面平静、内心紧张地看他步步逼近,只感觉对方气度沉着,步法稳健,有一股压迫力无形地当头罩来,一看就是高手高手高高手,不由得未战先怯,急忙道:“且慢。” 美大叔立即停下脚步,以眼神询问她是何意。 “刚才我们方丈说了,此处是佛门净地,应当点到即止。不过我想拳脚无眼,万一伤到就不好了。不如我们定个规矩如何?” “倒要请教。”美大叔举止儒雅,看着实在养眼。 “我们划个圈子,不管是谁,只要一只脚踏出去就算承让了如何?”如初动着坏心眼,制订了对自己有利的战术。 美大叔一听觉得不错,当即就答应下来,并用脚丈量,在地上划了一个直径约五米的圆圈来,之后一跃入内。 如初本来就神经紧绷,见此情景以为是美大叔搞突然袭击,立即做出反应,也不摆黄飞鸿的帅型了,脚下突然改为蹦蹦跳跳,拇指一抹鼻子,发出一声高亢地尖叫:“我打——”接着,直接攻了过去。 她的姿态和招式匪夷所思倒还罢了,但那声突然的大叫却吓得美大叔一哆嗦,见她张牙舞爪地扑到了眼前,连忙凝神接招。 他也算身经百战的武将,可却从没见过这种打法。开始时那姑娘明明打的是少林拳,两相交手时却突然改变了,攻击的方位和技巧完全和他平生所学所见不一样。而每当他使出一招,招式还没用尽,就被对方的怪招打断,处处掣肘,还专门打他各关节,害他一时之间居然手忙脚乱。 不仅如此,这姑娘内力虽然平平,但力量奇大,配合着她的怪异手法,仔细看来居然是最直接有效的打击方法,不禁令他看得兴奋莫名,只顾着一边闪避一边研究此武学新境界了,一不留神就退出了圈外,前后不过一分钟的时间。 “前辈爱护,承让承让。”如初见好就收,还没等美大叔反应过来,已经后退数步。 美大叔一走向她,她就看出来了,以她的能力来说用正常手段对这种高手是无法取胜的。所以,她要求画圈,以规则来投机取巧,以速战速决为策略,以乱拳打死老师父为方针,以李小龙的功夫为基础,不追求轰轰烈烈的效果,只要把美大叔逼出圈外就算完事。 果然,她的算计成功了。哦也! “这算怎么回事,我们大……老爷还没出手,重新打过!”此情况令大家面面相觑地呆愣片刻后,美大叔身后的一个侍从率先不服,大声道。 如初理也不理,只哼了一声,再竖着耳朵听自己的身后,居然没有半声叫好,看来光头拉拉队一点也不配合,更加不专业! “不,这一局确是我输了。”美大叔叹服地插话道,“只是姑……公子这是什么拳法,在下见所未见,实在奇妙无比。” “这叫截拳道,是一位名叫李小龙的异人所独创。晚辈机缘巧合,蒙他传授一二,就连那声叫喊也是他亲传。至于这步法……是一个名叫阿里,皮肤黑黑的拳师所创,有道是脚步像蝴蝶般轻盈,出拳像黄蜂般凶猛。”如初故意说得详细,就怕别人怀疑她的古怪行为,而且她觉得表现大方点还能博得对方的好感。 果然,美大叔微笑起来,满眼的和好奇,还有很多赞赏,唯独没有不满、妒忌、怨恨什么的,看来此人风度真是极好,这才叫有大家风范吧。 “怪不得刚才招招截住我的拳势,让我施展不出。”美大叔点头赞叹,“以后有机会倒要向小兄弟讨教一番。” 第一计 借尸还魂(13) 如初一听这句,顿时喜笑颜开,嘴里连称“不敢”,心里琢磨着这是不是美大叔动了要聘她当卫学教习的念头? “我们老爷是来观摩击剑之技,并不是拳法,不如再切磋一场如何?”美大叔的另一个侍从大声道。美大叔没有回话,但眼晴里却流露出向往之色。 而如初本就有意让人家见识一下古代所没有的武学技巧,好对她印象深刻,所以痛快地答应道,“既如此,那就请前辈指教了。不过还是不要用棍棒,晚辈内力不足,招式不能做到随心所欲,不如用树枝比画比画如何?” “如此也好。”这美大叔好脾气得很,如初说什么,他都同意。片刻,就有武僧折了树枝来,如初取了一根,摆了个西洋击剑的姿势,满意地在美大叔眼里看到好奇和惊讶的神色。 她十五岁时,曾经迷上过一个年轻的击剑教练,于是报名参加了体育学院办的业余击剑班,并为了能被那个帅哥教练亲自辅导,学得极其认真刻苦。这样一直练了五年,直到那教练结婚,她又转而迷上大学学生会的会长,这段青涩的单恋才算结束。 所以,她的击剑水平虽然比不上专业,可也具有相当水准。现在她又有继承了古代胡如初的武功和力量,能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击剑之技要协调刚柔、阴阳、攻守、动静、审势、功力、手足等动作,小兄弟这手起式很特别,难道也是那位异人所授?”美大叔颇有兴味地问道。 如初含糊应答,把西洋击剑术也归在李小龙的头上。 美大叔大为感叹生不逢时,无缘一见李氏隐侠,之后缓缓一式攻来。 击剑对手腕的技巧要求很高,和中国剑法大不相同。如初把两种完全不同的剑法糅合在一起,见招拆招,虽然还不是很熟练,但新奇和凌厉感却十足。只是这一次美大叔有了防备,不再手忙脚乱,而是慢慢逗如初使尽招数,自己则守得密不透风,两人一来一回,打了足有半炷香的时间,一个稳健沉厚,一个花招百出,看得周围的观者如痴如醉。 不过如初的功力毕竟低浅,而且击剑术在积极进取的同时,还讲究点绅士风度,其凶猛性自然不能和李小龙的截拳道相比,所以时间一长,美大叔手腕一转,手中树枝轻轻打在了如初的手背上。 如初也是个有风度的人,关键是这时候讲风度不会输得更惨,于是她当下扔下树枝认输,只是还没说什么场面话,就听身后一个好听的声音道,“阿弥陀佛,一胜一败,一团和气,两下罢手如何?” 咦,虚海什么时候跑到她身后了,她居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自古英雄出少年,此话果然不假。”美大叔由衷地赞叹道,“少林寺藏龙卧虎,今日一见,俞某心服口服,今天就此告辞,后会有期。”说着一抱拳,转身就走,带着一派他那温和外表所没有的飒爽利落,尽显儒将风姿。 而见他离去,所有僧众欢欣鼓舞,兴奋地互相谈论起刚才那两场别样打斗,根本没人注意比武事件的主角之一正呆愣愣地看着另一主角的背景消失,心头怒火渐起。 原来还是被利用了,这位美大叔根本没提什么到天津卫的卫学里当教习的事! 如初双目放射出骇人死光,在人群中寻找某身影,一眼锁定后立即跑了过去,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拉了他袍袖就走。 “师妹,找小僧何事?”虚海一脸受苦受难的模样,让如初瞬间生出些不忍心来,但再想想自己的悲惨遭遇,又气不打一处来。 “俞大叔根本没请你当什么兵法教习对不对?所以你说我也能同去完全是唬我的对不对?” “师妹此话怎讲?”虚海眨眨纯洁无辜的眼睛,来了个模棱两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如初被他那让人找不到一丝错处的完美表情气坏了,根本没想过,虚海也许是故意逗她发脾气,只怒道:“你居然骗我出手,太卑鄙了!你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吗?” “除非必要的时候。”恶劣的字眼用平和、缓慢、认真、甚至温柔的语调说出来,格外有刺激效果。 “什么?什么?你你你!”如初食指抖着,指着虚海的鼻子,彻底被打败了,觉得和虚海斗,自己根本不是一个段位,简直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嘴,只能诅咒他,“你会下拔舌地狱的!” “佛曰……” “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如初打断虚海的话,抬脚踢了他的小腿一下,恨恨地跑走了。 周围的武僧们目瞪口呆,虚海身份尊崇,又是戒律院首座,小小的俗家弟子居然敢无缘无故打人?就算是她家有钱有势,时常给寺里奉上大笔香火银子,也不能这样无法无天呀。 再看虚海师叔,一脸淡然,波澜不惊,好像真是被小狗咬了一口,完全不在意,竟然还有点慈悲和怜悯之态,令众僧大为叹服。看人家虚海师叔这境界,高僧就是高僧,这世界上什么都能妒忌,只有慧根是不能妒忌的。 而这位高僧,无视这一片崇拜的目光,宝相庄严地转过一堵院墙,见左右无人,立即弯腰抱腿,双手拼命搓着被如初踢过的地方,嘴里丝丝吸着冷气。 这死丫头,脚力这么大,也不怕踢断人腿吗? 心里虽然骂着,脸上却露出迷人笑意,感觉自打进入少林以来,从没有这般高兴过。这师妹死而复生之后,给他平静到无聊的生活增添了很多乐趣,逗她发脾气、陷害她就是其中一种,那么她到底是谁呢? 当时他进入十八铜人阵的时候,她明明已经断了气,后来怎么可能醒过来,而且还和没事人一样?她身体里的魂魄,还是原来那个吗?原来那个胡如初,除了痴缠他,武艺高强外,何曾有这般的灵秀聪明、慧黠娇憨?现在的这个胡如初,对他避之如蛇蝎,哪有半点爱慕之情?所以她们绝对不是一个人! 不过他不打算拆穿她,这样阴她,看她暴跳如雷,最后慢慢露出马脚,不也挺有趣吗? 书包网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二计 指桑骂槐(1) (大凌小者,警以诱之。刚中而应,行险而顺。本卦下卦为坎为水,上卦为坤为地,水流地下,随势而行。) 此计在兵法上是一种旁敲侧击,说东指西的策略。因为有些人不便,甚至不能责备,有时直接责备也不如间接警告的效果好。在本书中,此计用于欺骗家长。唉,大逆不道呀! 如初气鼓鼓地在自己的小院里闷了三天,后来知道再也拖不下去了,决定转天下山回家,好歹先搞定退亲的事再说吧。 八重一听要走,连忙悲悲切切地去找虚海辞行。如初以为这小丫头得在寺里耗上半天,没想到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跑回来了,八卦地说:“小姐,那天和小姐比武的人是一位武官,不是寻常江湖人。” “哦?”如初也有点好奇,比武的事她早告诉过八重。 “叫俞大猷,听说在南方很有些名气。”八重兴奋地道,“小姐跟他打了个平手,老爷知道了一定特别高兴,会竖着拇指夸小姐是将门虎女!”她模仿着着胡大海的语气,心中也为有这样的主人而自豪,但如初的心思却完全没在这儿,而是处于又惊又喜的状态。 俞大猷!还能是哪个俞大猷?这世上还有几个俞大猷?肯定是抗倭名将,与戚继光齐名,与戚继光合称俞龙戚虎的俞大猷!那个屡受不公平的待遇却淡然处之,为人心地善良、爱民如子,被民众称为“俞佛”的俞大猷!那个到老死还在练兵的俞大猷! 天哪,居然让她遇到了民族英雄!不行,她得和俞大人亲近亲近,哪怕请他吃一餐饭也好嘛。以前在现代读历史故事时,总是为他的遭遇愤愤难平,恨不得把j臣全杀光,还他一个公道,现在就算不能弥补这英雄人物悲凉,至少容许她代表广大人民表示一下爱戴之情。 想到这儿,她噌的一下跳起来,顾不得八重的阻拦,抬脚就往寺里跑,才望见山门,远远就看到虚海正与俞大猷正在话别,不禁放慢了脚步,慢慢腾腾地挪过去。 虚海是迎面站着,所以早就看到了如初的身影,于是他故意把依依惜别之情连续表达了三次,甚至还做了一首离别诗,这才等到那只小乌龟慢慢爬过来。 “师妹来送俞施主吗?”他明澄的眼睛中显露出一丝如假包换的惊讶,“正好,俞施主有事情要和师妹谈,小僧就不打搅了。俞施主,山长水远,就此别过。” 此时如初才看出来,俞大猷似乎和虚海很熟,彼此间并不拘礼,虚海果然是说完就走。俞大猷也只是拱了拱手就转过身来面对如初,“小兄弟,咱们借一步说话可好?” 如初爽朗一笑,“俞大人肯定知道我是女的,又是长辈,叫我一声如初就行了。” 俞大猷虽然是弃文从武出身,本身气质儒雅,但却也是爽快人,见如初这样直率,不由心中喜爱,笑道,“长辈可不敢当,我与虚海平辈论交,他是你师兄,今天我就倚老卖老,自认个大哥好了。” 如初喜出望外,没想到有机会称民族英雄为大哥,心里的激动劲儿就甭提了,当下甜甜地叫了一声,之后和俞大猷走到一棵其冠如盖的大树边,坐在其下的石凳上。 “不知大哥有何吩咐?”如初问,心里像长草一样慌乱,考虑前几天是不是错怪虚海了,难道当真有去卫学当老师的好事? 俞大猷目光柔和地望着如初,坦言道,“如初,为兄前几日见识了你的武功,又从虚海处得知你是将门虎女,志向远大,因此斗胆说句逾理的话,你当真希望效仿花木兰报效国家吗?” 第二计 指桑骂槐(2) 哎呀,有戏!如初乐得差点蹦起来,费尽全身力气才没让屁股离了石凳,忙回答道,“那没错,不过我朝文臣武将中能贤无数,我又身为女子,苦于一直没机会。”说着,眼睛眨巴眨巴地偷瞄俞大猷。 俞大猷看她可爱的样子,不禁微笑道:“既然如初你叫我一声大哥,为兄就不妨直说。为兄出仕后本在金门驻防,但前几年蒙古鞑靼部首领俺答汗入侵山西北部,朝廷诏谕天下,选举武勇之士。为兄一腔热血报国,所以报了名。当时的兵部尚书毛伯温毛大人举荐,遂到宣大总督翟鹏处任职,只可惜……”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许是为兄志大才疏,在大同一直未受重用,于是又申请辞归。现在因为兵部还没分派为兄的职位,所以被现任兵部尚书丁汝夔派到天津卫学里做武修教习。” “朝廷中就是有人嫉贤妒能,又有眼不识泰山,放着大哥这样的名将不用,浪费人才。哼!”如初怒道。 俞大猷不知道如初为什么如此愤慨,但她为自己这样不平,心中忽有引为知己之感,苦笑道,“但仔细想想,教书育人,为我朝培养贤才也是报效国家。而那天我看你的武艺与众不同,忽然有个想法。” 来了来了,机会要来了!如初两眼放光,都快掩不住自己的兴奋之情了。 只听俞大猷道,“武学之道,源远流长,古人所传的技击之术虽然博大精深,但难免招式繁多,兼有‘舞’之成分,虽则苦练数十寒暑能有大成,但对于我辈上阵杀敌之武夫而言,反而是直接有效地打击更为重要。这可要感谢你,前几天那场切磋才让为兄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为兄就动了念头,想请你也去卫学里当武修教习,可好?” 要矜持一点吗?要显得很为难吗?如初脑海里滚过无数念头,但最后她还是跳了起来,大叫“我愿意!我愿意!”知道的是她想当老师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俞佛”在求婚。 不过如初兴奋之后,残存的理智让她过热的大脑凉了一下,“可我是女的,这样也可以吗?” “这个……确实有不便之处。”俞大猷眉头紧缩,神色一正道,“但求取将才不应拘泥于形式,而且放眼我大明王朝,唯你能教授这样的武道,简便易学,上阵又实用,所以这件事我会禀天津三卫指挥总史于海涛于大人。他若点头,这事就成了。” 啊?这事还有变数啊!如初的笑容僵了起来,沮丧地道,“那好吧,我明天就会下山回家了,这就把地址告诉大哥,如果有好消息,记得给我写信。” 俞大猷点点头,温言安慰道,“你放心,那位于大人虽然年轻,却是个精忠报国,爱惜人才的人,此事我猜也是十之能成。只是此事若成了,如初你还要女扮男装避避嫌为好,毕竟女子做卫学的武修教习,可是我大明朝第一宗。不过,你虽然答应得痛快,但你父亲那里……” “交给我没问题。”如初不太自信地答着,随口问起他怎么会和虚海认识。 “他可不是普通的僧侣。”俞大猷笑答,“七八年前我在金陵僧录司与他相识,只因我别号虚江,曾开玩笑说,他的法号像是我亲兄弟的名字,就这么着攀上了交情。你也知道,咱们大明的僧人也是设司管理,那时候虚海只有二十岁,却已经是正六品的左善世,僧官中最高级别了。” “啊?这还真没听说过。他有这本事?”书包网 第二计 指桑骂槐(3) 看到如初惊讶的神情,俞大猷道,“他为人不爱张扬,又不爱穿袈裟,因此知道此事的人不多。要知道高品阶的僧官可以在袈裟上饰金边以示殊荣,令人一见便知。不过僧官不设署,可以在任一家寺院内修行。我想,虚海一定是醉心武学,所以才在七年前由金陵来到少林寺。他精研兵法,这次我也请了他去天津卫学,他已应承了下来。如果你也能同行,到时候你们师兄妹又可以一起切磋佛学与武道了。” 原来他没说谎!只是为什么到哪里也躲不开他呢?难道他是她命中的天魔星?有他在,她还去当那个老师吗?可爱的学生和可恶的和尚站在她选择的天平两端,一时让她难以取舍。 不如把一切交给命运,如果于大人准许她去当教习她就去,如果不允许,那就是虚海克的,她也没什么好遗憾了。 第二天,她一早就到方丈那里去辞行,在保证不会间断供奉少林寺的香油钱之后,她几乎是被一群没良心的出家人欢送着下山。不过虚海一直没有出现,害得小八偷偷落泪了好几天。 如初对六百年前的民风和环境都很好奇,因此一路游山玩水,足足走了一个多月才到家。当然,她的种种异常行为引起了八重多次怀疑,但她花言巧语掩饰得极好,又是一点点改变原来的行为举止和做事原则,渐渐地,八重甚至忘记了之前的小姐是什么模样,只道是小姐转性了,现在的小姐可爱温和多了。 不过不管走得多么慢,在六月快下旬的时候,如初也终于回到了“家”。人都说近乡情怯,虽然这并不是如初的故乡,但她也照旧紧张得不得了,毕竟这是她来到大明后第一次回家,第一次见亲人。 万一被发现她是假货怎么办?穿越以来从没想过的问题,这时候一下冒出了脑海。 “小姐,胡管家来接我们了。”正胡思乱想着,身边的八重欢呼了一声。 还没到金陵的地界,这小丫头就利用胡家遍布各地的商家分号传递了消息回胡府,说明了两人大约到达的时间,所以如初连城门还没看清,就有绣着“庆善号”标记的马车迎了过来。 她一直以为大管家胡七是一个精明的中年人,没想到居然是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年轻小伙子,中等个儿,很瘦,一脸厚道的笑容,性格也很开朗,见到如初后,高兴得什么似的,好像接的是自己的姐妹。当如初上了马车,又不停的说起一些趣事,逗得如初和八重忍俊不禁。 对此,如初感到很奇怪,因为听说大宅门里的丫头和管家、仆人都受过严格训练,非常会看人眼色,而且谦恭内敛,从不多说少道。可她家里的人呢?八重就不是低眉顺目的人,虽然很忠心而且服从命令,却是个敢说话的人。眼前的胡管家也是一样,不怎么沉稳,性格也很活泼。 但从另一方面讲,她很喜欢现在这种情况,否则可能会感到压抑。她觉得,这也是她的幸运。 “八重,车上的食盒里有赤豆冰沙,快端给小姐吃,避免小姐中暑,这是老爷特意吩咐带过来的。”胡七亲自赶车,头也不回地道。 八重应了一声,找开车内一个套着厚厚绵絮的锦盒。那锦盒内铺着厚厚的碎冰,冰中镇着一只青花瓷碗,才一掀开碗盖,立即就有一丝清甜的凉意冲到如初的鼻端,舒服得令她轻叹一声。 此时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金陵又素有火炉之称,如初本就怕热,刚才感觉都快中暑了。自己走路吧?紫外线太强烈!前一个胡如初本来就没保养好皮肤,已经损伤了人体最大的器官,再曝晒下去非长斑不可。可是做马车或者轿子吧?那种闷热简直无法形容,照这样坐上一天,就跟在钢厂炼一天钢似的。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计 指桑骂槐(4) 与此相比,胡家马车的设计就贴心的多。两匹健马拉着一个宽阔的车厢,大概就是为了夏天乘坐,车厢各面全是用竹篾编织而成,也不知采取了什么工艺,即稀稀疏疏地透风,车身又很挺括。 跟随这辆车后的,还有一辆类似于货车的普通马车,车上放着两个大木桶,桶里放了清凉的水,水中浸了许多大片的荷叶和芭蕉叶。当如初上了竹马车后,胡管家就立即和两个小厮一起,把浸湿的荷叶抖干净水,铺在车顶上,过一阵就换一批叶子。这样一来,不管外面有多晒,车厢内始终清凉舒适,湿度也刚刚好,简直是古代的空调车。 这一切贴心的事儿当然都是胡老爷胡大海安排的,现在再加上这碗爱心沙冰,如初真想高声大唱:世上只有爸爸好,有爸的孩子像块宝。 “你也吃点。”如初望着鼻尖冒汗的八重,递过吃了一半的碗。其实她根本没吃够,但她可不是那种自己作威作福,视身边人于无物的人。 “我吃这个就行。”八重伸手抓了一粒碎冰,丢在嘴里,咬得嘎巴嘎巴响,那快乐的神态逗得如初笑了起来,紧张的情绪舒缓不少,不禁也抓了一粒冰来大嚼,然后两人相视大笑。 “真是没大没小。”车厢外的胡七挪揄道,“八重你也快十五了吧,再侍候不好小姐,让老爷干脆给你配个女婿得了。” 八重一听,顿时大羞,但碍于胡七是大管家而又不能真的跑出去打他,只得和如初眨眼睛,恨不得小姐能给她出气,可如初就是不理,于是三人一路上谈笑打闹,很快就通过金陵城繁华的主干道,来到一片朱门大宅外。 这片大宅占地之广,足足占据了半条街。当马车拐过进宅的巷子,环境立即就安静了下来,似乎把天上的烈日和街上小贩的叫卖声全部隔绝在了胡府之外。 如初此时又忐忑不安起来,偷偷掀起竹帘往外看,就见离胡府大门还有一百米的距离,已经有一个人快步向马车冲了过来,一边冲一边喊,“女儿啊,我宝贝女儿,你回来啦。” 这个人就是胡大海,胡老爷,她胡如初在明朝的老爹吗? 如初心里嘭嘭乱跳,全身的感官全调动起来了,感到胡七勒住马车,听他大喊老爷您慢点,小姐就在车上呢,看到八重正在掀起帘子,她也就深呼吸一口,慢慢走下去。 下了车,却没见到人,因为刚才胡大海跑得太快,马车停得又慢了,结果他居然被甩到马车的后面去了,此时正气喘吁吁地往回跑。 如初连忙赶上几步去迎,距离近了,乍一看到胡大海的脸,生生吓了一跳。一瞬时,她还以为香港电影演员吴孟达也穿越了! 只见胡大海完全是《大话西游》中吴孟达的造型,头发有点乱,因为天气太热,一身丝绸衣服像水捞的一样,贴在有些胖大的身上,还半敞着衣襟,那对招牌式的黑眼圈衬得他的目光在欣喜中有些呆滞,一看就是睡眠不足。 “爹爹在上,请受……” 如初的话还没说完,手臂就被一只大手抓住,只听吴孟达……不……是胡大海声音哽咽地道,“乖女儿,可想死爹了,咱们父女可有半年没见了。” 如初满头黑线,这一路上想过无数次父女相见的场景,却没有一个场景与现在的情况类似,连她暗中演练了好多次的请安的话也根本没用上。 果然是一门家风,胡大海就这样热情奔放,也难怪下面的人都有点没心没肺。奇怪的是他这样的人怎样能把生意做得这样大,还这样一帆风顺,难道真是傻人有傻福? 第二计 指桑骂槐(5) “爹,外头怪热的,我们进府说话可好?我带了礼物给您呢。”如初看着胡大海眼中流露的无尽爱怜目光,柔声道,心中颇有些感动,那浓浓的父爱可是她在现代二十五年都从没有感受到过的。有这样的父亲,怪不得这身体的原主人可以在封建的时代为所欲为。 “给爹带了礼物啊,这可是头一次,我们家如初懂事了。”胡大海很高兴,拉着如初往府内走。 如初不是个路痴,原本还想默默记一下路径,可是她没想到胡府这样大,布局又是这么别具一格,完全没有普通富豪之家的俗气,或者是武将之家的粗狂硬朗,而是典型的江南风格庭院,小桥流水,曲径深幽,连石阶的花纹以及其上的青苔都似故意做上的,更别提各处院墙上形状不同的小窗了。 反正如初是看了个眼花缭乱,再加上身前身后一堆仆役丫头簇拥着,她连东西南北也没认清就被带到了一处临湖的精致小院前,院门的牌匾上写着“明珠阁”三个大字。 看这名字,应该是取掌上明珠之意,大概是她的闺房所在地吧?如初猜测。 而她没猜错,胡大海走到这里就停下了脚步,爱怜地抚抚她的头发道,“你这一路上一定又累又热,我早叫人备了洗澡水,你先梳洗一番,再歇息歇息,然后到临水轩去吃晚饭。” “那爹你呢?”如初表现出一丝依恋,全然没有半分作伪。 胡大海感觉如初这次回来格外贴心,与往常大不相同,不禁心怀大慰,心想这或许是因为女儿就要出嫁,所以体会到父女之爱所致,于是温言道,“为了迎接你,爹好好打扮了一番,没想到天气太热,结果弄成这样子。现在爹也换身衣服去,再督促厨房做点你喜欢吃的菜,待会儿咱们临水轩见,爹还想听听这半年来你都做些什么了。” 如初点点头,暂时与胡大海道别,然后进了明珠阁。 这是一个两进的小院,如初和八重还没进二门,就呼啦啦围上了一群丫环婆子,问候声一时此起彼伏。如初额头直冒冷汗,有点招架不住,心想她一个人哪用得着这么多人伺候,这胡大海也真是的,居然把女儿宠得像个活凤凰似的。如果天天这么多人跟着,她可无福消受,所以她的天津之行最好成功,因为她明显需要一点自由的时间好适应明代的环境。 把行李和路上买的各色东西都丢给仆人去做,如初先是粗略参观了一下她那华丽舒适的闺房,然后就被八重带去洗澡。又一个让她没想到的是,在明珠阁的西北角,居然有一间浴室,里面修建了一个小小的汉白玉浴池,她到达的时候,洗澡水正不凉不热,换洗衣服及洗浴用品也已经放好。 她不习惯有人伺候洗浴,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支开众人,然后脱掉衣服,好好享受了一番。等她洗完后穿上名贵冰蚕丝的常服回到卧室,发现房间四周都放了冰盆,冰块的寒意把屋内的暑气逼退不少。 看来胡大海还真是个“二十四孝”的好父亲,只是如初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他真的是大将军吗?他这样一个人居然做官做到总兵吗?怎么他身上一点行武的痕迹也没有呢?他这样疼爱女儿的话,就算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给搞下来吧?那么,退亲和上天津当老师的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吧? 如初严重怀疑胡大海在军中是伙头军,而且还是负责喂猪的,这从他老人家对她的喂养上就看得出来。 第二计 指桑骂槐(6) 大热的天,人本来没有什么食欲,可胡大海也不知从哪里搜罗来了各色奇珍异果,从中拣出最好的装入小竹筐中,放在井水里浸着,方便如初随时取用。他还自制了一种酸酸甜甜的饮料来给她开胃,加上冰块后倒有点像鸡尾酒,那些金陵有名的小吃和菜色就更甭说了,流水似地往她嘴里送。 梅花糕、鸭血粉丝汤、蜜汁莲藕、煮干丝、桂花糖芋苗、烧麦、蒸饺、如意回卤干、蟹壳黄烧饼、葱油饼、牛肉锅贴、还有那各种做法的鸭子。“鸭肉性凉,这时节吃最好了,又补气又养血,有营养又解暑气。你在少林学武,肯定很辛苦,不补一补怎么成?”胡大海感叹着,神色间还有点抱歉之意,“可惜今年夏天太热,做不了你最爱吃的桂花夹心赤豆小元宵。” 唉,真是的。可怜天下父母心,果然父亲宠爱起女儿来,比慈母还要溺爱上三分。不,到了胡大海这儿是七分。 吃得太多,如初怕发胖,毁坏了这身材绝佳的好皮囊,于是闲来无事就在府内四处乱转,说是要消消食,其实也是为了熟悉一下地形,免得以后露出马脚。大概因为原版胡如初常年在外,而且本身有点喜怒无常的缘故,她在性格和行为上的一些变化除了引起了一些惊讶和不适应外,倒没人质疑她的真实性,这让她渐渐放下心来,开始乖乖做胡大海的独生女儿胡如初。 就这么着,全年最热的时节就在琐碎而平静的日子中度过了,转眼间到了丹桂飘香的八月,俞大猷的信还没有到,如初的亲事也没有退掉。 事实上,她很着急,可又知道急不得,天津那边的事她是无能为力的,而成亲的事她也必须事先了解一下情况,要知道很多事她不方便也不能直接问,比如和她订亲的是什么人家(这个照理说她应该知道才对),府里的人都是什么情况,胡府的生意也就是庆善号的事情,这些都只能旁敲侧击地打听,或者卑鄙无耻地搞窃听。 好在她很享受父爱大过天的感觉,日子也不算太难过,很多事也慢慢搞清楚了。比如大管家胡七虽然年轻厚道,但却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办起公事来够威严,和平时像两个人一样。 至于与她订亲的那人,不住在金陵,而是远在山东,是一个武官的庶子。他的生母早已去世,年前他的父亲也跑去团聚了,现在家里只有一个嫡母,另一个庶母,幼弟幼妹一双,但却没有 驭夫36计第3部分阅读 驭夫36计 作者:yuwangwen 但却没有房产田地。 如初一听这家庭条件就一头冷汗。她并不是在意钱财和房子,在她的意识中,要钱就自己赚,没有必要非得从男人那里获得,但是她很怕对方那种家庭成员状况。一过门就要应付两个婆婆,其中正牌大老婆还无所出,说不定心理不太正常。另外还有一个姨娘和可怕的小姑小叔,肯定也是难缠。而她在人际关系方面并不太擅长,嫁到这样的人家一定是可怕的噩梦。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那件让如初从心底发寒的事是……和她订亲的男人只有十七岁! 天哪,十七岁!在现代还算未成年,她如果嫁给这样的男人(应该说是少年),万一要一起卸了妆干大事业,算不算摧残幼苗?就算古代人结婚早点吧,可她已经二十二岁了。所谓女大五,赛老母,难道她嫁过去当他的娘吗? “我要退亲。”有一天下午,她趁着胡大海喝得老脸通红,一看就是喝高了的时候,试探性地问。 她觉得胡大海万事都顺从她,而且爱她如眼珠子似的,肯定也舍不得她远嫁,这事很容易成功。没想到她失算了。 第二计 指桑骂槐(7) 在这件事上,胡大海表现出罕见的强硬,说如果退了亲,她的名声就完了,以后难嫁到好人家,而且这亲事是他当年在军中订的,男方的父亲与他是同僚,现在人家败落了,他绝不能做那种嫌贫爱富的毁婚之事。 “再说那小子十岁时我见过,聪明灵秀,将来必成大器。”胡大海大着舌头说,“人都说三岁看老,他进了十岁了,能看到死。放心吧,爹怎么会害你。莫笑少年贫,有本事的男人早晚会有成就的。”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她根本不是嫌对方穷,也不是嫌对方没有地位,她只是不想嫁给武夫,更不想嫁给一个小自己五岁的男人。想想她小女人状,窝在个一脸稚嫩、身材单薄的小男人怀里撒娇,她还没动地儿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事已至此,如初虽然更加坚定了退亲之心,但也知道直截了当的方法行不通,必须走迂回路线。但是,要怎么做呢? 郁闷之下,无计可施之中,如初决定到街上走走。 来金陵这么久了,前些日子因为天气闷热,她一直没出门逛逛,现在正好去散散心。而明朝的风气虽然没有唐代那么开放,但也没保守到女人不许上街。只是大户人家的女眷要有随从跟着,身上穿得严严实实,有的还要戴上面纱长到膝盖的帷帽,普通人家的女人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于是如初就穿得朴素些,带着男装的八重和一个真正的男性,名叫小十二的内院小厮出门去逛了。虽说这些日子来她已经开始保养皮肤,但目前还没有明显改善,因为那是个相对长期的工程。而她也没有修饰那条破坏面部整体美感的一字眉,这样形象的她走在街上肯定不会有恶少来调戏,换她调戏恶少,人家还会跑哩。 不过她是天生乐观的性格,所以对此并不沮丧,丑女有丑女的好处,安全指数高。再说了,女为悦己者容,金陵城的男人虽多,但除了胡大海外没一个是她放在心上的,那么她丑与不丑又有什么关系? 庆善号旗下有车马行、客栈、酒楼、钱庄、成衣坊、首饰楼,她出门时根本什么也不必带,就拿着胡七给的一个特制腰牌就行。有了那腰牌,一切都可以在自家店里解决,游玩起来实在轻松惬意。因此开始时她还满怀心事,到后来却几乎忘却了烦恼,全身心沉醉在金陵繁华而精致的景致之中。 整整逛了一天,感觉腿都遛细了,还买了一大堆既无用也不贵重却精巧好玩的东西,她的兴致才略减。晚上在自家酒楼吃过饭后,信步走去相邻街上的庆善号车马行,打算坐马车回家。但才拐过街角,就看到前方有一群人围成一个圈,还指指点点地互相议论着,似乎有什么事发生。她的八卦因子在这一刻凶猛燃烧,也顾不得累了,生生挤进人群。 “发生了什么事?”小十二没等如初吩咐,就乖巧地向站在一边长吁短叹的中年男子询问。那人头戴方巾,像是个秀才。 那人往圈子中央努努嘴,“不会自己看吗?卖身葬夫,唉,真可怜。” 如初闻言,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就见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跪在圈内,大概跪得时间不短了,又没吃没喝,看起来萎靡不振,半死不活的。她身边有一个约五、六岁的小男孩,长得和小萝卜头似的,脑袋大大,身上瘦得皮包骨,坐在圈内怯生生地看向众人。他这么年幼,一双眼睛却毫无神采,更没有乞怜哀伤之意,有的只是漠然,看得如初的心都绞了起来。 第二计 指桑骂槐(8) 这女人没什么姿色,顶多算五官端正而已,看起来身子又弱,不像干得了活的,所以母子两个卖一两银子也没人买。 “小十二,快去给这母子两个弄点吃的,要软和清淡的,不然他们饿久了胃受不了。八重,你拿五两银子给她,不用她卖身为奴,让她拿了钱赶快回家给她相公办后事吧。”她立即吩咐,惹来众人惊叹又恐惧的目光。 惊叹的是,这哪来的大善人这么大方?恐惧的是,这谁家的姑娘长这么豪爽? 而那妇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呆愣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因为腿软走不动路,居然拖着孩子,爬过来给如初磕头,非要报答大恩,要不是小十二在一边扶着,如初差点被吓得摔一跤。 这下子她暂时也走不了了,干脆到车马行去歇脚。小十二则麻利地照顾那母子吃了东西,然后又带他们过来问话。 如初细一打听,这才知道这妇人叫杜三娘,相公在舟山卫当兵。前些日子倭寇来袭击,他相公受了重伤,但因为是打了败仗,或者说根本没动手,倭寇一来,明军就败退了,连卫所也放弃,所以朝廷没有抚恤。而之前数年,他相公的军饷也多次被克扣,家中一贫如洗,最后卖了唯一的房子和一亩薄田也没保住相公的性命,现在更是连下葬的钱也没有。万般无奈之下,她这才自卖自身,只求一张苇席包裹相公尸身,只求唯一的儿子可以有口饭吃而已。 唉,惨,真是惨!没想到大明王朝的武力衰弱成这个样子,朱元璋和朱棣两个马上皇帝如果知道自家的子孙如此不济,一定会被气得穿越吧。如初听完这妇人的叙述,觉得自己过着那种备受父亲宠爱,锦衣玉食的生活简直是对人类的犯罪。 “至少你还有个儿子,也算不幸中之大幸,这样活着也有盼头。”她温言道,“现在赶快回家去吧,用这银子给你相公办了后事,好好带儿子过日子。” 说完这话,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她那十七岁的小相公。他似乎也是在山东卫所里当武官,那么他是见了敌人就跑的窝囊废,还是最后落个马革裹尸还的结果呢? 想着这些,她不由得发愣,却不知杜三娘犹豫了一下,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她脚下,哭道,“小姐是九天仙女下凡,心慈面善,就让小妇人跟了小姐去,不然小妇人没有事做,到头来坐吃山空,还是养活不了这孩子啊。” 作为现代人,被别人跪来跪去不仅不习惯,还是个巨大的心理负担。而杜三娘为了能找个事做,居然说她是九天仙女,试问有长着一字眉,面色黎黑的仙女吗?就算是花仙子,也是根茎类的。 可如初理解她说的意思,毕竟救急救不了穷,这孩子才五六岁,等他能成家立业还有好长一段时间,那五两银子确实不如实在的工作更好。 想到这儿,如初心里突然一动,问,“你说你们附近村子有好几家人像你一样是吗?” 杜三娘点了点头道,“约摸有七、八户吧。因为我们几家的祖上种的是舟山卫里的屯田,所以就算后来搬到了金陵,也要每户都要出一丁当兵。不过他们有的男人伤残了,但好歹还活着,有的有亲戚帮衬,只有小妇人我走投无路,这才遇到了小姐您。” 如初点点头,脑子飞快地打主意,琢磨着这件事如果做得好,说不定这亲事就能退了,而且还可以做一件大大的善事,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第二计 指桑骂槐(9) 打定了主意,就吩咐办事麻利、为人机灵的小十二先安顿了杜三娘母子住下,然后去找一间能住十来户人的大院子,地点偏僻些没关系,重要的是宽敞,只租不买,办事时也不要张扬,更不能抬出胡府或者庆善号的招牌。 “小姐,您这是要干什么?”小十二才一离开,八重就按捺不住好奇心问。 “行善呀。”如初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八重的头,“你没看杜三娘多可怜嘛,咱们看不见就算了,既然看到了,可不能不管。虽然卫里的官兵打了败仗,但其根源却在朝廷,他们只是身不由己的棋子罢了。可现在朝廷不管抚恤,难道任由他们这样死去?” “果然是大善事,不过奴婢看小姐的意思是打算做好事不留名,那多亏呀。”八重抓抓下巴,“不如就以老爷的名义办这件事,多给胡府增光呀。” 如初又敲了一下八重的头,“那可不行,朝廷不抚恤,我爹却出头帮忙,这算怎么回事?他可是有爵位的人,之前还当过官,被不怀好意的人诬陷为收买民心怎么办?他做着生意,势必要与官府有来往,万一他的风头压过了官府,还能指望以后做生意时官府会合作吗?咱们做这善事只求心安,别回头引火烧身,那就得不偿失了。” 八重想了想,露出崇拜的神色道,“小姐就是小姐,尤其这次从少林回来,简直像变了个人,比原来更好、更招人疼了呢,那天我还听老爷这么念叨。” 如初吓了一跳,含糊着应了一句,心想以后还是要小心一点为好,要知道潜移默化,在不知不觉中改变才是王道。 回到家,如初就洗洗睡了。胡大海还以为她是逛累了,也没打扰。平时他可是非常紧张这个女儿,如初进胡府这么多天,从没给他请过安。倒不是如初不去,而是因为她一起床,还没梳洗完毕,胡大海就端着好吃的、好玩的来献宝,倒像是当爹的给女儿请安似的。 其实今天如初虽然很累,但因为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而兴奋得睡不着。早早躺下,不过是为了思考一些事情的细节而已。 第二天一早,她悄悄召来小十二,打听到房子居然已经租好了,高兴得当场赏了小十二一两银子,然后找了八重一起出去办事。 她往外走的时候,胡大海正端子一碟子烧麦进来,她只捏了一个塞在嘴里就往外跑,胡大海端着碟子在后面追,一连串地喊,“女儿,女儿,女儿,你这是上哪儿啊,昨天不是才逛回来吗?还去呀!” “我是有正事要做,爹。”如初回头冲胡大海一笑,故作神秘地说,“这可是件大事,不过不能告诉爹。”说完蹦蹦跶跶就离开了。 她是故意引起胡大海好奇,那样他才会去打听,这件事得让他自己知道才有效果,否则由她说出来,胡大海会以为她在利用阴谋诡计达到目的,虽然事实上就是如此。 对于那些军烈属的安置,她想了一夜也没想出什么商业奇谋来,毕竟既要帮助他们,还不能做得太过明显张扬,实在不太容易。而且他们全是些农民、士兵,没有特别技能,男人还大部分伤残,从商或者从事手工业制作也并非他们所长,想来想去,就只有土地才能挽救他们。 所以她打算买个小农庄,回头让胡七帮助找一个能干的人来管理,杜三娘等人就进入农庄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重体力劳动另雇短工。这样,一来他们生活无忧,二来农庄上的活计他们都能上手,三来把农庄的收益存起来,以后就用做善款。 第二计 指桑骂槐(10) 她想,农庄中既要种一些普通的农作物,也要种点昂贵的、很有经济价值的植物,比如花卉、药材什么的,甚至可以再养点珍稀鱼类或者其他动物。当然啦,这一切都需要投资和利用资金吸引人才,不过空手套白狼虽然很艰难,但手里有钱就好办事多了,大把银票撒出去,还怕招不来能人相助? 而她,应该是有钱的吧?她听说大宅门里的人都有月例钱,胡大海那么疼她,月例钱一定给得不少。而原版胡如初看来不像个爱花钱的主,那么这些年一定攒下不少吧? “八重,咱们府的月例钱什么时候发?”她硬着头皮问,生怕人家反问她:小姐,您怎么连这个也忘记了? 不过还好,八重正埋头绣一个荷包,连头也没抬,说:“每个月十五吧。” “我的也是吗?”她再问一句。 八重还是没抬头,但说出的话却吓了如初一跳,“小姐哪有月例钱?” 没有吗?难道真的没有私房钱吗?难道她以前花钱都是直接找胡大海要?那现在怎么办?其实就算她需要的不是小数目,找胡大海伸手,他也肯定会给。重要的是这样一来,胡大海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了,那哪有让他自己去查的效果好。 那种突然来到的,震惊却又心里酸酸的,继而担心无比,兔死狐悲的效果!那可是心理攻防战的关键,是她成功退婚的关键! “为什么不给我月例钱?”她心里烦恼,这话冲口而出。 “小姐可真财迷!”八重终于抬起头来,捂着嘴笑,“老爷这么疼爱小姐,今天一个大珍珠,明天一个大翡翠,这会儿一个大元宝,那会儿又一叠子银票,小姐不出闺门就已经是大财主了,却来和我们苦命的丫头小厮抢月例钱吗?” 如初惊喜地瞪大眼睛,原来她是富婆啊!真好命! “我现在要数数钱,快帮我找出来。”这么多钱,总应该有地方存放吧,听八重的语气,不像是放在钱庄里的样子,倒像是私藏着。 如初又一次猜对了,因为她话音一落,八重就丢下荷包,站了起来,嘟着嘴道:“小姐真会折腾人,青天白日的,数什么钱哪。” “小姐我就是想数钱玩。”她身子一歪,倚在床边,以肢体语言表示她绝不会自己动手,其实她是根本不知道那些私房钱放在哪儿。 “是哦,小姐的嘴,奴婢的腿。”八重只觉得自家小姐发起小孩子脾气来,似乎比她的年纪还小似的,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故意迈着慢吞吞的四方步走到床边,伸手把最里侧的床柱扭了几扭。 啊,有机关!如初惊叹。而随着一丝轻微的摩擦声,她发现藏钱的地儿就在床后的墙里,模样就像现代的嵌入式保险柜,长宽高均为两尺,精钢的材质。 没想到啊,她每天和大笔财富睡在一起,怪不得最近总感觉浑身是劲儿呢!如初要拼命克制自己才没有高兴得大叫,脸上还流露出一副不在乎又漫不经心的神色,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拉了下保险柜的门。 门没开。再用力,还是没开。看来她需要一把钥匙,可钥匙在哪儿呢? “端杯凉茶给我,突然很口渴。”如初扒拉了一下头发,有点尴尬。 八重扑哧一笑,“小姐,您是不是找不到钥匙啦,前几天我看您放在梳妆盒里来着。” 如初这才想起来,她穿越后在这个身体上发现过一把钥匙,是拴在脚腕上的。开始时她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用,也就没取下,可回家后生活太舒适了,她渐渐嫌那铁钥匙怪硌得慌的,于是就把它摘下来,随意丢在梳妆盒里。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计 指桑骂槐(11)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拿来呀。” “奴婢就是觉得小姐最近怪怪的。”八重吐了吐舌头,跑去把钥匙拿来,递到如初手上。 看来八重真是原版胡如初的贴心爱婢,连藏钱这么隐秘的事都不瞒着她。不过,也可能是原版胡如初看不上这些钱的缘故,毕竟住四十几平米小公寓的“她”和住园林式庭院的“她”在对待金钱的态度上是不一样的。 如初深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稳定住手腕,打开了那可爱的精钢铁门。在拉开门的一瞬间,金银财宝发出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但她却第一次感觉疼痛也是很幸福的。 宁神静气了三秒后再仔细看去,发现那古代保险柜分为两层。下层胡乱堆了二三十个金元宝,上层则并排摆放着三个檀香木的盒子。 最左边那只盒子内衬着红色丝绒,里面放着三个玉雕的福禄寿三位仙君的神像,虽然如初不懂玉器,但看来绝对是值钱的东西;中间的盒子里放的是几色珠宝首饰,很是精美贵重,宝石的闪光令人眼花缭乱;最右边一个盒子略小,里面放的东西虽然常见,但却是所有人都喜爱的,也就是……银票。 “这有多少钱啊。”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眼珠都快掉下来了。 八重奇怪地看了如初一眼,“那些元宝下压着账册,上面有记录,小姐怎么不记得了?” “我老了嘛,忘性大。”如初对无法回答的问题都会含糊过去。 她一边说一边低头望去,果然那金光闪闪之下,露出个纸质东西的一角。抽出来一看,见上面记录着宝物的名称,具体形态描述,哪年哪月父亲赐予的什么,价值约多少,等等。 看纪录的时间,如初发现胡大海还真喜欢送礼物,是个节日就送,就连嘉靖帝的寿诞也不放过。而这表面上虽然是一本账册,其实却饱含着浓浓的父爱。看来原版胡如初心中对此也有所感念,所以才一笔一笔地全记了下来,或者她是想等着嫁到山东后再慢慢翻看,以此想念远在金陵的父亲吧。 如初饶有兴趣地翻阅着账册,一时之间甚至忘记了金钱的吸引力,心里琢磨着自己可以代替原版胡如初尽孝道,也一定可以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直到账册翻过了半本,她才悚然一惊,因为她看到了一串文字加数字。上书:约合白银五万两。 天哪!记得在游山玩水回金陵的途中,她曾听说一个七品官的俸禄也不过区区五十两,那她的五万两可以养一千个县官了,当然这是在县官不贪污受贿的基础上。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笔巨富,没想到胡大海光送女儿礼物就这么大手笔,那嫁妆他会准备多少? 话说将来谁娶了她还真是有福气,陪嫁这么多不说,在她的美容攻略下,不久的将来变成个清秀佳人也完全不成问题,更别说她还具备现代人的开阔精神视野和积淀了六百年的见识。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把那些沉重的金元宝码放整齐,又爱怜地挨个观看抚摩首饰和珠宝,最后又哆嗦着点了一遍银票,这才舒服地叹口气,把古代保险柜重新隐藏起来。 “小姐,你真奇怪呀,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爱钱?”八重诧异地说。 “以前我是不知道金钱的好处,现在知道这些钱可以让我帮助这么多可怜的人,心情自然与平时不同啦。”如初强词夺理,故意表现得清高以掩饰现代人的爱财本色。 而因为手里有了钱,她的底气也足了起来,开始着手办农庄的事。当天下午,她就叫小十二找了个专司买卖土地和房屋的经济来,看金陵城附近有什么田地农庄可卖。她以为这不太容易,没想到她的好运气还在持续,此时正好有两个庄子要脱手,而且都还挺急,一家是因为赌败了家,不得不变卖家产;另一家是要全家搬到扬州去,金陵这边的庄子就不要了。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计 指桑骂槐(12) 如初一听,感觉诸事顺利,大为高兴,当即和经济约好第二天去看农庄。她故意泄露了一点儿行迹给胡大海,故意在他面前忙来忙去,却就是不肯告诉他在忙些什么,急得这位父亲大人抓耳挠腮。最后不出如初所预料和盼望的,胡大海偷偷叫胡七派人跟着她,想看看她到底在做些什么。 “如初这是要偷偷学做生意,好接下庆善号的生意吗?”听完胡七的汇报,胡大海抚着肚子呵呵笑了起来,“唉,这半年来果然懂事多了,也不知道在哪儿开的窍。” 胡七看胡大海那高兴的样子,不忍心泼他冷水,于是尴尬一笑道,“这可是老爷的福气,不过……据小的猜,小姐怕是还有其他一层意思。” 胡大海哦了一声,示意胡七说下去。 胡七斟酌了一下道,“前几天小姐叫小的给她一个人,是为管理那处庄院的,还威胁不许对老爷说。我想小姐的事比老爷的事还要大,就把手下一个最得力的叫杨喜的人派给了小姐。后来听他说,小姐简直是做生意的奇才,常有奇思妙想,做事又颇有远见,那胸襟与气度非普通女子可以比的。”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胡大海闻言老怀大慰,忍不住自吹自擂了一句。 胡七笑等他得意过,继续说:“不过杨喜对小姐亲自雇的长工和老妈子……倒是觉得有些不妥。” “哦,怎么呢?”胡大海欠了欠身子,表示极度关心。 “小姐雇的人都是整家人,其实这倒也没什么,但这些人家不是孩子尚小,就是婆子粗手笨脚的,再么就是男人身有不便,别说看家护院,整治田地了,就算日常起居也不伶俐。属下想,小姐暗中买下农庄这么大手笔,行事又漂亮,想必在雇人方面也不会打了眼。那这样说来,此举应该另有深意。” “你是说……如初买这庄子是有别的目的,甚至是养活这些人?她打哪认识的这些人?是为了要行善吗?”胡大海也不是傻子,听胡七一说也觉得如初的行事古怪了些。 “这个小的可不知道了。”胡七的眼神中露出一丝狡猾,那憨厚的模样渐被精明所取代,开玩笑道,“老爷不妨亲自去看看,也省得待在府里提心吊胆,害小的也和做贼一样偷偷摸摸。” “这样……好吗?”胡大海有点犹豫,“如初特意瞒着我,我这么一去,她生气了可怎么办?” “小的是怕小姐心善,回头再让人骗了。如果把话摊开来说,爷儿俩有商有量,那不是挺好吗?反正小姐做什么,老爷都是应允的。” 胡大海一想也是,他这些天猜来猜去也怪难受的,一直担心这宝贝女儿的安全。再说,就算如初开始时有些生气,哄哄就好了,了不起她想做什么,他全力帮衬就是。 想到这儿,他再也坐不住了,立即叫胡七备车。 胡七拦道,“老爷您别急,现在都申时末了,小姐马上就能到家,您去庄子上看谁呀?不如明天一大早去,赶上午饭时最好,爷儿俩进地里摘点儿新鲜的菜,就当是踏青了。” 胡大海点头称是,也不想想八月里要踏什么青。因为心里惦记这事,当天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顶着一对黑眼圈安排好家里及商号的事就急急忙忙地往金陵城外的农庄赶。 昨天据胡七说,如初起意要买农庄时,恰巧有人急于想脱手,而且是相邻的两处庄子,于是如初就全买下来了,把两处合为了一处,价钱比市价低了四成,实在是一笔好买卖。 第二计 指桑骂槐(13) 其实对于女儿做生意是否精明,他倒并不在意,但从这件事上,他感觉女儿有福气,总有各种机会赶着她、等着她,对一个父亲来说,这是感到最欣慰的事。女儿有福气,多好呀!只希望她也能嫁得好,相公疼爱她,那么他这一辈子也没什么所求了。 而和胡七估摸的一样,胡大海到达农庄时正好是中午。马车一到庄门外就有人跑来开门,看起来像是胡七早安排好的“内应”,一问来人姓名,果然是杨喜。 “小姐在哪里?”他问。 “老爷来得正好,小姐现下正在庄里的花圃!”杨喜恭恭敬敬地答,“再早半刻,小姐就还没从庄外的地里回来。” 胡大海一愣,“她这是做什么?” “早上是去看地里的庄稼长得好不好,这会儿是在问种花的事。” 胡大海闻言好奇心大盛,从不知道女儿关注这些田地草木上的事情。他迈开大步向庄子里走,没走多远就见从西边的小院内跑出一群孩子出来,男女都有,大小不一,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男子。 “这是小姐给庄里的孩子请的先生,吕秀才,原本在金陵城靠卖字画、帮人写书信为生的,小姐无意中遇到,说他为人耿直,学问又好,所以就请了来,束脩费用可不低啊。”杨喜也是个乖巧的仆人,没等胡大海问就解释道,“小姐说什么‘识字就是力量’,不当睁眼瞎,以后才能活得更好,对庄上也是有好处的。” “每天都读书吗?”胡大海再问。 “只有上午,午时后会帮工。如今庄里请了不少能人,年纪大点儿的孩子边学边干,男孩侍候花草鱼虫,女孩纺线绣花,小点儿的孩子就帮着摘菜洗菜什么的。小姐还说,过些日子和金陵城里的各间铺子说好,要送年纪大些的孩子去学手艺哪。” “她这是行善,哪里是做生意。”胡大海温言道,并微笑起来,一边的杨喜连忙称是。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路过了一个貌似厨房的小跨院的时候,胡大海往里瞥了一眼,发现一个少了一条胳膊的男人正在扫地,一个明显双腿不能动的男人坐在地上敲敲打打,似乎在修理什么东西,还有一个将死未死的男人躺在一张竹床上晒太阳,一群骨瘦如柴的女人正里里外外地忙活着打水做饭。 这些人不认识胡大海,但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贵人,所以都表现得局促而紧张。但在胡大海看来,这些人虽然并没有彻底摆脱穷困的样子,眼睛里却似乎流露出安宁的神色。 “如初心地这么好,将来一定有福报。”他喃喃低语一声,心情愈发放松。 他只是没想到,这庄子从外面看不明显,内里其实很大,他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看到一大片花圃,而他的宝贝女儿就站在花丛中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说话。她戴着面纱长长的帷帽,连手也包在布里,似乎不想照到一点太阳似的,在看到他后,惊讶地直起身来。还好,看来她没有生气。 “爹,您怎么来啦?”如初意外地,实际上是惊喜地问。 唉,这老爷子,这么久才顺藤摸瓜到这里,等得她心急火燎,天天装神秘不说,因为总是坐车往郊外跑,浑身的骨头都颠酥了,最后她不得不一再暗示胡七,真是够衰的。 “呃……看看,就是随便看看。”胡大海讪讪的,两只手不知放在哪儿好。 “一定是胡七泄露我的秘密,回头大耳儿刮子扇他。”如初故意露出点气愤的样子来。 第二计 指桑骂槐(14) “他也是无意中说的,再说了,女儿有什么事需要瞒着爹的。”胡大海不厚道地把责任全推在自己的大管家身上,心里盘算,要是胡七真挨了耳儿刮子,回头挨一下给一百两银子汤药费好了,总不会亏了他。 如初就坡下驴,耸耸肩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不想让爹看到一些事而伤心,也不想爹劳神罢了。” 这两句话拍得胡大海那叫一个舒服,感觉女儿这么关心自己,简直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爱怜的目光上下瞧了瞧女儿,问道:“你怎么裹成这个样子?不是生了风疹吧?爹马上给你叫咱们庆善号药铺的坐堂大夫来,那可是爹花大价钱请来的,之前当过御医哪。” “不是啦,我是保护一下皮肤,现在晒得粗粗黑黑的,一点也不好看。你胡大富翁胡大善人的女儿怎么能不漂亮呢?” 胡大海呵呵笑着,被如初带到花圃旁边一个雅致的竹庐中。进了屋,如初让胡大海坐了上座,之后就吩咐八重去催饭,嘴里殷勤地道,“您尝尝从地里新摘的菜,口味可不一样。等我这庄子收拾好了,以后直接把菜往府里送,让爹吃得健康,长命百岁。” 胡大海本来担心如初生气,结果不但没有,还被哄得晕晕呼呼的,直到一个大约才六七岁的小女孩胆怯地端了一盏茶来,他才记起自己是干什么来的,以及刚才在庄子里看到的事情。 “如初啊,你买个农庄,爹不拦着,可是和卖家商谈,到官府录黄册这些事挺麻烦的,由爹来帮你办,会省很多事。” “说了怕您看着心酸嘛。”如初露出心有戚戚的神色来,引着胡大海往下问,其实就连那个可怜巴巴的小女孩也是她特意安排的。 胡大海果然详细询问起来,如初装得吞吞吐吐,挤牙膏似的把办农庄的目的说了,果然看到胡大海那张总是乐呵呵的脸沉了下来,眉头也皱着。 正在父女间的气压比较低的时候,八重端了饭来,两人就坐下吃,吃到一半的时候,胡大海突然问,“如初,你办这个农庄固然是行善积德,可是……你还想让爹知道什么?” 如初一愣,随即想起胡大海虽然为人忠厚,但毕竟当过官、经过商,而且都比较成功,所以说脑子并不笨,人生经验甚至还很多,自己掉的这番花枪,他肯定会有所觉察,那她再隐瞒下去就没有意思了。 于是她干脆直言道:“爹,女儿开始办这个农庄时,确实只是想帮助这些可怜人,为了怕给爹惹麻烦才没有动用爹的财势。可是后来女儿慢慢地也有所觉悟,因为看太多人生惨剧,不由得我不多想。”她半真半假地说,“我知道您不愿意我退亲,可是嫁给一个武官,而且是海防卫的,真的会幸福吗?” 胡大海只是怀疑如初的动机,倒没想到她这样直言不讳,愣了一下道,“如初,爹并不怕毁了名声,做个不信不义之人。为了你,爹什么都愿意做,但你那桩婚事的确是不错。我那兄长家风严正,你女婿小小年纪就英气外露,实是佳偶啊。”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可是千古名句。再说了,家风严正还一个妾一个妾地娶进门?现代女人,哪有和别人分享丈夫的道理。 “爹,可是您想过没有,女儿的幸福到底是什么?”如初平心静气地道,“我希望以后能过平静的日子,相公不必多么了不起,也不必很有钱,只要家世清白,为人正派忠厚就好;我希望夫妻和美,他不会娶妾,一生一世只我一人;我希望能承欢爹的膝下,给您养老送终,不要远隔千山万水。这样想,您还觉得那门亲事很好吗?” 书包网最好的txt 第二计 指桑骂槐(15) 胡大海被问得发愣,好半晌,嘴唇动了动,但才想说话又被如初拦住了,“您也知道,现在朝廷边备松弛,海防形同虚设,假如我那相公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我会看不起他;假如他英勇奋战,在现在这个条件下,多半要为国捐躯,那时我就成了寡妇,或者像您看到的那些人一样……就算他福大命大,可除了像您一样激流勇退,武官的下场大部分是什么?而现在严首辅专政,我那相公如果不巴结朝官严党,打仗胜了可能被人抢了功劳,打仗输了会被人当替罪羊,能有什么好处?女儿跟了他,提心吊胆倒还罢,如果被人陷害,落个满门抄斩可怎么办?您觉得这是女儿的幸福吗?” 一番话说完,如初固然是满脸严肃,胡大海更是被镇住了。确实,自古名臣良将有好结局的少呀。 其实如初这是偷换概念,就算她说的有些道理,但也完全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可是胡大海拿她当命根子一样,舍不得她承受一点风险,所以如初说的这些情况看来就太严重了。再加上刚才他看到了那些海防卫中士兵的惨状,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脑海里就浮现出女儿一家大小秋后问斩,他去收尸的景象,吓得打了个寒战。他是宁愿自己被凌迟处死,也不愿意如初伤一根头发的。 “朝廷的事不要妄言,是谁告诉你的?”心慌意乱之下,他随口一问。 “虚海师兄。”如初胡乱编排着。再偷看胡大海脸色,觉得自己所谋之事大为有戏,心花怒放之余,又觉得有点惭愧。为了能退婚,她做的这些安排有点对不起老爹。不过算了,等她再玩几年,将来一定好好孝顺他,不让他老来寂寞凄凉。 “爹,我知道我年纪不小,可是我想再玩两年,好好看看这大明山水,这才不枉来人世走一遭。到二十五岁,我一嫁人,就招个女婿,守在爹的身边。”如初趁热打铁,极力说服正在犹豫中的胡大海,“一般女子到那个年纪很难婚配,可爹是谁?虽说谈不上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但总会有媒人踏破门槛。我可说明白哦,女儿要自己选婿。” “你让爹好好想想。”好半天,胡大海嘴里才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三天后,胡大海考虑的结果是:他亲自到山东去退亲。虽然最终还是顺了女儿的心意,但他总觉得是胡家失了礼数,所以要亲自走一趟,并带上了大量的礼物和丰厚的礼金,打算诚心道歉。 “要好好照顾家里和生意上的事,以平稳为先。”临走前,胡大海嘱咐大管家胡七,“有大生意也不要接,家里更要看好。我会嘱咐小姐别乱跑,但你还是要给我盯着点。这丫头让我宠得心野了,怕是在家坐不住,但不管怎么样,出来进去的,多派点人跟着她。” “老爷放心。”胡七认真地道,“咱们庆善号的生意做了这么多年,老主顾居多,没什么操心的。我会亲自给小姐当跟班,保证不会让小姐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胡大海听他这么说,心下稍安,又看了看那张年轻忠诚的脸,忽然灵机一动,温言问道:“小七呀,你打小儿就跟着我,算起来今年二十三了吧?年纪也不小了,听说你八弟都快娶妻了,怎么你还没动静呢?” 似乎没料到老爷会问起这些,一向机灵的胡七愣了一会儿,才搔搔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小的脑子笨哪,这些年上手庆善号生意上的事就已折腾不过来,哪有时间娶妻,还是晚两年吧。”书包 网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二计 指桑骂槐(16) “那有没有看上哪家姑娘?放心,和老爷说,老爷我一定给你做主。” 胡七感觉老爷今天有点奇怪,可又不能不回答,只能老老实实道,“也没有。” 说着抬眼瞄了老爷一眼,却见他似乎松了一口气似的,之后笑眯眯地道:“如此也好,晚成亲有晚成亲的好处。这样吧,回头我去跟你爹说,你的亲事就不用他操心了,以后就由老爷我帮你择配。” “那敢情好,小的先谢过了。”胡七一脸欢喜样,心里却惴惴不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怎么瞧老爷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你是我的左膀右臂,如果突然成亲,被家事所累,我这儿就折了手了,还真不适应,也不舍得。我看等再过两年,老爷我给你找个好的,断不会亏了你。”胡大海又补了两句。 “小的就知道得享上老爷的福。”胡七尽管满心疑惑,却也只能点头称是。 “在成亲前要守身如玉知道吗?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真实在是想老婆……就多做点事,不如把小姐农庄上的事也亲自管起来,人一忙起来就没其他想法了。” “是是是,小的最洁身自好了。” “对嘛,好男人是不会招蜂引蝶的。” bbb…… 躲在窗外偷听壁角的如初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向八重偷偷招了招手,悄悄绕过房山,笑得直打跌。 她这个老爹啊,还真是的,为了女儿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大概是怕她二十五岁时找不到又贴心又可靠的男人了吧,居然现在就给她找个备胎。话说从父亲的角度来说, 驭夫36计第4部分阅读 驭夫36计 作者:yuwangwen 七是个不错的选择,知根知底,忠诚又精明,特别是在她表明态度要招个上门女婿,男方还不能娶妾的情况下,胡七就更有优势了。 在大明朝,大户人家和官宦人家都以纳妾为荣,有头有脸的人没几房妻妾是会被人嘲笑的。可胡大海在老婆死了那么久却连填房也没找,这放在别人家是极为古怪的事,但胡家上下却习以为常,在此家熏陶多年的胡七,再管束一下,肯定有不纳妾的觉悟。 这样综合想起来,胡七确实是比较好的人选。哈哈。不过她不可能喜欢上胡七,那到时候她老爹会塞给胡七一个什么样的新娘呢? “小姐,你笑什么呀?”八重在一边纳闷地问。 如初转头望着八重的明媚大眼,顺嘴开玩笑道:“刚才你也听到啦,我爹要给胡七说亲呢。过两年你也大了,把你配给胡七可好?” 八重先是一愣,随即就羞红了脸,掐了如初的手一把,跺脚道:“小姐就这一点变得不好,总拿奴婢寻开心,以前时常不理我倒好了。阿弥陀佛,但愿小姐的性子再扭转回去吧!” “小姐我打算就这样了,不想回到过去。话说你念什么佛号?难道又想虚海那伪和尚了?”如初轻轻拧了一个八重的小脸蛋,“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你,居然掐我。好,就这么定了,把你配给胡七,我这就和爹说去。”说完,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唱《刘巧儿》:“巧儿我自幼儿许配赵家,哒哒滴哒,我和柱儿不认识,我怎能嫁他呀啊……” 而八重气急败坏地在后面追着,主仆两人欢声笑语,又跳又叫地穿过小径,直到身影隐没在庭院之中。 胡大海出门时正看到这幅情景,愈发觉得退亲是一件正确的事。不说别的,二十二年来都没看女儿这般高兴过。为此,他就是被万人唾骂也值得,何况只是背信弃义呢? 可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还做着各种心理建设之时,如初却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对那个曾经和她订亲的小相公,她没有一丝感觉,她甚至不知那人姓甚名谁,到底做的是什么官。其实她也曾好奇过,不过为了掩盖她身为穿越女的事实,她不能问,到后来就变成了不想问。 反正这是她的新人生,那个才十七岁的小男人,只是其中的插曲,何必非打听得那么清楚呢? 只不过,她没想到胡大海此行走了一个多月。开始几天,她忙活着农庄的事,心情的焦急还不怎么明显,到了九月下旬,她开始担心起来,而且伴随着胡思乱想。她老爹是遇到了山贼还是倭寇?是生病在路上,还是给那家人扣下了?就这么每天坐立难安,最后她甚至准备了行囊打算上山东去找。 胡七当然要拦着,两个正拉扯间,胡大海回来了。 父女见面,那番高兴就甭提了。后来如初细一打听,原来退婚的事竟然非常顺利,也算两厢情愿、一拍即合。据说是那个十七岁的小男人有了喜欢的姑娘,所以那家人也早有此意。而胡大海之所以耽误那么久,是感觉毕竟自家先提出的退亲,所以心里还是有愧。正好见那家人的祖屋破败得不成样子,于是在镇子上买了一栋大房子作为赔礼,之后又督促修缮,这才延误了归期。 “那家人就接受了?”果然如她所想,那家人爱钱甚于爱这门亲事。 “推辞了许久,但最后还是接受了。”胡大海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如初很开心,刚想说点好听的话哄哄胡大海,就见八重一脸喜色地跑了进来,对如初伸出两指,比画了一个v字。那是如初教她的,意思是:俞大猷来信了! 书包网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三计 围魏救赵(1) (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 意指不从正面去攻打强大的敌人,而是想方设法使敌人分散兵力,然后将其各个歼灭。本书中是指一名可爱女老师对付恶人小团体时所制订的策略。 十月上旬,如初从金陵出发,胡大亲自送她到扬州,然后她再和八重沿运河乘船北上。 接到俞大猷的信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信中说天津三卫总指挥使于海涛于大人已经同意如初到卫学里任武修教习,前提是必须以男人的身份出现,一旦被揭穿,她必须立即走人。即使如此,于大人也担着风险,所以俞大猷的意思是希望如初尽量不要暴露真实身份。 跑去教书育人还要跟做贼似的,如初心里很不爽,觉得丧失了为人师表的风度,尽管她实际上是去充当体育老师的角色。可谁让她就想过过当老师的瘾呢,谁让教育儿童是她的梦想呢?所以她什么条件都答应了下来,包括她的薪水待遇……那些银子连塞牙缝都不够。 而之前为了说服胡大海,她也费了好一番力气,最后还加上哄骗和撒谎才成功。 她没敢说到天津去当卫学的武修教习,而是说想看看大明的京师,尝尝做天子脚下良民的滋味。虽然她很不爽虚海,但这次又把他抬出来当挡箭牌,透露了他是最高品级的僧官左善世,现在已经到了京师僧录司,要把登录了全国僧侣情况的黄册重新整理一遍,因为工作量大,所以请了她帮忙。 “女儿一心向佛,虽然身在红尘,不会置身于方外,但这也是修行的一种,希望可以为爹祈福,为我胡家积善,还请爹成全。”她知道胡大海崇信佛教,所以才这么一本正经地说。 因庆善号在京师有分号,后来如初又赌咒发誓说一定经常回分号逛逛,还三天写一封家书,胡大海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并要如初保证,最多再玩三年,之后一定要收心、嫁人、生子。 眼看胡大海被她的花言巧语所迷,纵容她到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如初也不好意思一意地任性妄为,所以从心眼里应下胡大海的要求。 好不容易得到胡大海的同意,她却还是没走成。因为胡大海觉得走陆路辛苦,心疼得慌,正巧他有一个姓乐的朋友,是扬州的大粮商,十月要押一批粮船到京师,于是他就跟乐老爷知会了一声,让如初主仆跟着粮船走水路。 “船队会路过天津卫,你可别小瞧此地,那里可有小扬州之称,繁华热闹得很。老乐的粮船会停在那里,然后再换马车到京师。你顺便可以下船游玩一番,反正你不是爱四处走吗?放心,我和老乐都打好招呼了。”胡大海说,带一点点讨好和一点点献宝的意思,“他们在天津直沽寨的码头会停两天,够玩了吧?” 玩?那才是她要去的正地儿!如初喜得差点蹦起来,打算到了天津就找个借口留下,就说会朋友,再由朋友护送她上京。至于到庆善号分号的事,回头她找时间单独去一趟就行。北京天津离得那么近,在现代坐城际火车半小时就到了,就算古代交通不便,骑马走半天也差不多到了。 心里打定主意,就难得乖巧地听从胡大海的安排,在家等船期,顺便孝顺一下父亲,亲手做点古代没有而现代很平常的吃食,哄得胡大海心怀大慰,觉得女儿懂事不少,为她即将远游而悬到一百米高空的心降到了九十九米半。 之后,船期终于到了。 “唉,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当胡大海望着远行的船影老眼湿润、喟然长叹时,如初这没良心的却快乐得如小鸟一般。 第三计 围魏救赵(2) 不过也不能怪她,任谁在要实现梦想时都会这么兴奋。而更让她高兴的是旅途中不愁寂寞,除了欣赏两岸风景,泊船时还能到停靠的市镇逛逛外,她还有三个玩伴。八重自不必说,另两个人是乐老爷的两个女儿。 乐夫人的娘家在京师,年长的外祖父母对两姐妹甚为想念,又因为过了年乐大小姐乐婉婷就要成亲,乐二小姐乐雪湄也定了人家,只怕以后不方便远行,所以打算接来住上半年,等佳期将至时再回去。于是乐老爷备了一只外表朴素,但船内豪华舒适的客船混在粮船之中,派管家送她们到外祖家,顺便捎上了如初。 这两姐妹都是大美人,而且家教良好,端庄温雅,而如初为人又开朗活泼,常有奇思怪想,兼之语出惊人,上船不久即和两位举止矜持的大家闺秀成为了无话不谈的知交好友。一行人不日到达了天津卫。 船队一进漕运码头,如初就忍不住往外跑,乐家小姐死拉活拽着,说码头人多眼杂,这时候站在船头,难免有失女儿的体统,雪湄还担心如初掉到河里。 如初不禁笑道:“我是男装打扮,我不说,谁知道我是女的?安啦,我去看一眼,这就回来。”因为已经十月末的天气,到了北境之后,船上的人都穿着夹衣,所以如初的女性特征全部被掩盖了起来。她一溜烟跑到甲板上去,趴在船舷处往岸边看,心里那个激动劲儿就甭提了,家乡啊,六百年前的家乡啊!真想扯着嗓子唱:谁不说俺家乡好呀,得儿呀依哟…… 没想到大明时期的天津就这样繁华,三岔河口上船只林立,南来北往的哪里都有,吆喝着号子的挑夫来回穿梭、装船的、卸货的、找牙人商谈的各行其道,不远处的店铺鳞次栉比,贩卖各式商品的小贩也混迹其中,居然不时还有丝竹管乐声隐约传来,总之整个码头喧闹而有条理,水面上及岸边那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虽然不太好闻,但却显示出勃勃生机,令人为之振奋。 如初感动了,可惜没感动多久就被乐家的管家“硬送”到船舱内,说是直沽寨码头有货位,有客位,如果想到岸上走走,船没停靠之前就要换了小船去客位。之前他已经派人上岸,预先订下了天津卫最好的客栈,三位小姐可以先上岸休息休息,然后再找人保护着到处浏览云云。 乐家小姐都很满意管家的安排,如初却暗中撇了撇嘴,心道:老子就是天津人,招待两个美人妹妹去玩那是尽地主之谊。就算隔了六百年,老子仍然认识这是哪里,说评书那个单田芳说过,三岔河口是哪吒闹海的地方! 不过想归想,既然在人家的船上,她还是客随主便,换小船泊到停靠客船的地方,之后简单地修整了一下,终于踏上了六百年前家乡的土地。尽管是客船停泊的地方,河岸边却仍然是一派拥挤繁忙的景象。如初一行人登岸时正是黄昏时分,码头上就更是嘈杂纷乱。马车进不来,所以他们要步行穿过一个熙熙攘攘的市场,之后才能乘车离开。 这市场似乎是自发形成,没什么规矩整齐的格局,杂乱又散漫,其间卖什么的都有,吃的、用的、玩的、观赏的,甚至还有杂耍班子在卖艺,就像正在举行庙会一样,引得不少南来北往的客人和本地的行人穿行与驻足。最令如初惊讶的是,市场上居然也有很多举着木牌的小厮晃悠,木牌上写着:“xx客栈,清静整洁,饭菜可口”之类的广告词,看来是各客栈派来客船码头拉客人的。书包网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三计 围魏救赵(3) 如初很兴奋,不停地东张西望,耳朵竖得比兔子还要长,不过遗憾的是,大概是大明时期纯正的天津口音还没有形成,所以她没听到什么乡音,南腔北调倒是听到不少,这一切都昭显着天津卫确实是一个连接南北的水陆码头。 想必,也是鱼龙混杂之地。 乐家两位小姐都戴着面纱长及膝盖的帷帽,如初和八重着男装。不过天津卫的人自古对权势都不是很在意和崇拜,所以尽管如初等几人看似身份高贵,但也没什么人会自动让路,他们只能和平民一样,挤一步算一步,不大的市场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也没出去,顶多算是到了边缘。 “早知道不下船了。”雪湄娇声娇气地叹了一句。 “傻瓜,我们要换马车到京师,不下船怎么行?”乐婉婷安慰道,“再忍忍吧,马上就快出去了。” 如初也刚要安慰雪湄,就听见人群中发出一阵不约而同的惊呼声,接着差点被一股人浪挤得趴下。耳边也是一声惊叫,回头一看,却是乐雪湄为保护姐姐跌倒了,两人的帷帽也都掉落在地上,被还在不住后退的人群踩在脚下。 什么情况? 如初扶起雪湄,挡在她身前,全力戒备着,可抬眼望去全是人的后脑勺,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什么破码头,这么乱啊!”乐家的一个保镖怕伤到小姐,不禁焦躁地骂了一句。 就在他旁边,站着一个举木牌的客栈小厮,人长得瘦高,好像是什么“富贵”客栈的。他听到那保镖的话,不禁扭头白了如初一行人几眼,似乎是在骂南蛮子、土包子,然后伸手一指东南方道:“看到那边土夯的城墙没?那是天津三卫的一卫,因为离着三岔河口近,大小军爷们常跑到这边的直沽寨码头玩,三天两头就打一仗,这是常事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们南方人就是斯文。”听他语气,他口中的斯文大概和白痴是同义词。 “官府就不管吗?”又一个保镖问。 “你脑袋是不是让驴踢过?”那小厮很不耐烦,又翻起一对白眼,倒是看到乐家两个小姐的容貌时露出点的神色。他大概知道这群人是富贵人,不会住他们的大车店,所以一点不巴结,“在卫里,军爷就是官府,你如果惹了他们,保不齐就乱说你是细作,放到大牢里墩墩你的性子,让你家里的拿钱来赎。你不提官府还好,提了官府就等着拿钱吧,要不人家俸禄的亏空怎么补?” 太黑暗啦! 怪不得本地人都训练有素,一点也不慌乱,自动闪开中央广场,做生意的迅速收摊,还没忘记了收钱;买东西的取了东西就走,也不会少拿一件添头;抱孩子的把孩子举过头顶;带着老婆的赶紧把老婆护在身前,免得让人揩了油去;老头老太太颤微微地找个有梁有柱的地方躲着,免得被撞。 除了外地客,所有人都没什么惧怕的神情,反而饶有兴味地议论着:今天这又是谁跟谁呀,阵仗大不大?你说谁会赢?要不咱们赌一串铜钱?快别废话了,看他们打完,咱好回家吃饭去! 如初看到这一切,那颗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活泛了起来,想亲眼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可她虽然是个高挑个子,但相对于男人来讲还是很矮小,就算不停跳起来也看不真切,于是她嘱咐八重好好待在乐家保镖的身边,自己还没等八重反对就往“风暴中心”挤去。 此刻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如初已经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因为她钻过来得晚了点,此时场地中央的人已经打了起来,她什么也看不清,到处只见尘土飞扬,叫嚣声、呼喝声四起,那场面好似万马奔腾。 第三计 围魏救赵(4) 再看围观的人,神态都悠哉游哉,就差没磕着瓜子抱着爆米花了,还抱怨:唉,这儿土太大了,赶明儿要是铺条青砖路就好了,这样看不清楚呀。 如初心里点头称是,觉得观赏效果确实不太好。不过仔细看,还是能看出点门道来着。这好似古惑仔打群架的场面其实是二十来个人围攻四个人。但那四个人很会打架,虽然在人数上处于劣势,但他们站位奇特,也没有慌乱,四个人既互相支持又互相协助,各人的力量在配比上取长补短,结果就是以这样的人数对比,居然与对方打了个平手。 打架的高手啊! 如初感叹着,刚想给那四个人叫一声好,就听一人高诵佛号:“阿弥陀佛,你们还不快住手。要知道种恶因,得恶果,难道想让佛祖发雷霆之怒,送你们到地狱去受油烹火煎吗?”那声音清越动听,不疾不徐,似乎是天籁临空,好像也没怎么用力,但却如利剑刺穿阴霾,压倒了嘈杂一片,清清楚楚地灌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谁呀?”如初听到身边一个人疑惑地问。 她知道这个人是谁,天底下拿佛祖来威胁人,动不动就咒人下地狱的大师只有一位——死虚海!可为什么会在这儿遇到他?就算他在卫学里教兵法,怎么会跑到码头来? 与“观众们”一起,如初循声望去,就见将落未落的尘埃之中,有一个和尚缓缓走了过来,照样是白衣胜雪,宝相庄严,似乎片尘不沾其身,还真有点上天使者的意思,一刹那就蒙骗了所有不明真相的民众。 除了如初。 而奇怪的是,那群正打得性起的人,竟然真地停下了手。难道佛法这样无边?还是又有无知的人被虚海这家伙蛊惑了? “佛法无边,回头是岸,各位还望速速离去,切勿扰民,不然军法难违。”虚海站定,明明是威胁,却说得温柔无比。 那些打群架的人本来像被定格一样站在场中,听虚海这么说,立即摆脱了混乱站位,迅速分为了两派,如初这也才看清这群古惑仔的大致模样。他们全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虽然停了手,但互瞪的眼神仍然杀气腾腾,如初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有浓烈的荷尔蒙气息在激荡。 左边的那群人约摸二十来个,为首的是个瘦高个,五官长得很不错,但因为脖子有点细长,头又有点小,所以显得有些阴沉而软弱。不过他气势挺足,身后的小弟又多,输人不输阵,看着还过得去。 右边只有四个人,但看起来却养眼多了。 最边上一个身材不高,略显瘦弱,但那张脸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模样居然比女子还要秀气几分。不过任谁看到他,也不会以为他是女子,那是因为他的气质硬朗冷冽,就像那种为了追求理想而执著不悔的书生。 他旁边站着的,却是一个气质和他正好相反的少年。中等身材,眉目疏朗,一双眼睛大而明亮,神色淳朴宁静、谦和有理、身上还带着些富人子弟的悠闲气,很是卡挖衣内1。 再旁边的,高大强壮型,身高足有一米九左右,皮肤晒得黝黑,五官深邃,一脸英气。不过他整个人却不给人蠢笨之感,漂亮得带着野性的气息,就好像一头矫健又机灵的豹子。 而站在他们三人之前的那位少年,应该是这小团体的头头儿了吧?也是高个子,腰身挺得笔直,如初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心里就只有一句话去形容……他真是俊美! 不是帅、不是漂亮、不是英俊、不是美丽,唯有“俊美”二字才可以形容。那是一种挡不住的青春活力,代表着热血、英挺、意志、力量、无往不胜的骄傲和漫不经心的贵族气。如果说刚才的场面像一群年轻的公马在山野中厮杀,他就是其中的小马王。黑色光亮的皮毛、飞扬的鬃毛、凛然的眼神、目空一切得如此纯真,伴随着那样的桀骜不驯……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三计 围魏救赵(5) 如初的脑海中出现了很卡通的画面,但再仔细看去,见那小马王的神色只是在那他眼中一闪即逝,如此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灿烂的笑容,马上变成一个阳光少年的模样。 “严鹄,佩服佩服,居然跟我们打了个平手。”他掸掸身上的土,似乎和好朋友聊天似的,一点看不出刚才的全力以赴,你死我活,“唉,衣服都扯破了,真是失算,下回见吧。” 他笑得爽朗,可这话说得可恶,明面上是赞美,实际上却是讽刺,毕竟他们是以四对二十几人。所以话音一落,对方就叫嚣了起来。可他理也不理,拱拱手转身就走,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更不理会虚海。而那三人也随他离开,转眼就消失。 看来当地人没说错,这架打得还真是一阵风。但如初却觉得,这两伙少年之间的气场极为排斥,他们之间的争斗今天不是第一遭,也不会是最后一遭。 领头的那个叫严鹄的少年望向虚海,露出想怒又不敢怒的神色来,似乎在虚海手上吃过亏,“我们是出来看……随便逛逛的,现在还没逛完,不会那么早回去,可也不会犯了营律晚归。哼,我们走。”说着,带着一群人,耀武扬威地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虚海淡定地站在场地中,双手合十,低声诵念着什么。旁边的人都说:看这位大师多么仁德,那些小军爷那么嚣张,大师还想着以佛法度人,让他们弃恶扬善。唉,毕竟是佛门弟子,那胸襟,与我辈凡人就是不同。 如初却想:他不是念什么咒诅咒人吧? “没劲,打一半就停了。”不知是谁在人群中怪叫了一声,接着就像是谢幕号响起,人群开始松动起来,大家都该干吗干吗去了。 如初站着不动,远处的虚海也没动,两人就隔着人群相望,颇有点滚滚红尘,分别许久的情人骤然相见的样子,但其实如初是在琢磨虚海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虚海则在想:几个月不见,胡师妹似乎漂亮了些。 最后,还是虚海先动了,慢慢走到如初身边来,打了个稽首问:“胡师妹怎么会来这里?” 如初斜着眼看他,“我也来卫学里当教习,师兄不知道吗?” “小僧知道。”虚海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如初一下,“只是没想到师妹来得这么快,还与小僧这样有缘。” “那些打群架的少年你认识吗?”如初岔开话题,因为觉得虚海说起“有缘”二字时显得有点态度暧昧,她接不上话茬。 “都是卫里的学子。”虚海眼睛里闪过似笑非笑的光芒,“他们将来可都是大明的武将,国之柱石,朝中栋梁。” 怪不得大明武力衰弱,原来都是这群古惑仔祸害的。以前常听人说,明朝是文人带兵,还真出过几个有名的儒将,原来除了朝廷政策的原因,还是因为武将们不争气的原因。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事也难讲得很,刚才那四个美少年看起来倒是美玉良材,也许雕琢一下能成大器。 “我会教他们吗?”如初一颗为国家培养有用人才的心沸腾了起来。 “那要看安公公怎么安排了。”虚海微微一笑,倾城倾国。 可惜茉莉花喂牛,这么迷人的表情全浪费了,如初那边根本没反应,而是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后定定地看着虚海,足足有十几秒,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把手探入虚海的怀中。 耳边传来惊叫声,却不是虚海发出,而是几个站在一边偷瞧的姑娘,那一道道飞刀般的目光都是在谴责如初:你怎么好呢?就算是有特殊癖好,也该找小倌去,怎么能玷污圣僧?!书包 网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三计 围魏救赵(6) 如初本以为自己着了男装就不会有人注意她这举动,没想到还是被围观,可她已经抓到了想搜查的东西,这时候怎么能抽出手来?再看虚海,闭目侧头,眉头紧皱,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如果额头再搭配几滴汗珠儿,脸上再浮现一抹晕红的话,确实像正被色魔侵犯。 “女施主,请放开小僧。”虚海差不多是呻吟着哀求,轻轻拉扯如初的手。 如初脸红了,因为感觉虚海的声音似乎有些暧昧,而隔着布料的那只手掌心的温度……反正她心跳得毛毛的,鼻头上似有汗水渗出。不过,这是抓到他把柄的机会,说不定以后能克他,所以一定要坚持住。 “御弟哥哥,你就装吧。”她咬着后牙微笑,轻声细语地说。 闻此言,所有人都是一哆嗦,围观者是吓的,如初是被自己恶心的,虚海的眼里则闪过一丝笑意,虽然脸上还是受苦受难的模样,但显然是肚子里笑得够呛。 一时之间,两下里僵住了,都保持着姿势不动。倒是那些姑娘们看不下去了,不忍圣僧受辱,可那一字眉看来挺厉害,又惹不起,只好迅速离开,打算回家对花悲泣。如初见围观者退散,大松了一口气,连忙把伸在虚海怀里的手抽出来。当然,还附带着两个鼓鼓的油纸包。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包是酱牛肉,另一包是两只鸡腿。 “好呀,一个出家人居然吃肉,你破戒!”如初几乎是兴奋地说,心中暗暗感谢自己的鼻子,要不是闻到他身上有油腥味,还抓不到他的小辫子呢!现在好了,以后再不用受他的阴阳怪气,随时可以威胁他。 而鼻子好的不仅是她,虚海还没回话,他们的脚边就传来汪汪汪的声音,一只流浪狗可怜巴巴地望着如初手里的油纸包。如初二话没说,直接替虚海行善了。 “你以后再气我,我就把你偷偷吃肉的事满天下宣扬。”如初小人地笑。 “善哉善哉。”虚海又露出那种拈花微笑的神情,“如果小僧不承认,胡师妹认为别人会信谁呢?” 那个……啥…… 如初脸上的笑容定格了,为什么她没想到这一层?看来她没有做小人的天赋,忽略了腹黑和尚的伤害性,但她还不死心,怒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小僧说过了,如果有必要的话……” 真是败给他了!如初沮丧得不知说什么好。正在这时,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却是乐氏姐妹一行。 虚海看到乐家姐妹,眼神一闪,便随即又恢复平和,走过去刷刷撕下白色僧袍的两幅衣袖,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温言道,“两位女施主天人之姿,若被凡俗中屑小之徒看到,生出歹心,就是罪过了。”竟然一开始就注意到这对姐妹花的狼狈,还以这种方式提供蒙面之物,实在是……很贴心很温存哪。 难道他平时就这么泡妞的?以他的相貌和手段,女人应该对他趋之若鹜吧?但貌似没看他吃过呀,只泡不吃,这是什么意思?为了好玩?天生性格恶劣?男性本能? 想到这儿,不禁瞄了虚海一眼。没想到这和尚看着瘦,却是属螃蟹的,肉都在壳里,光着的胳膊并不细弱,肱二头肌形状漂亮饱满,一看就是练家子。可是,从没看过他动手。 “施主这是要去哪里?”这句话却是问如初的。 “我们要在天津卫游玩一番,已经订好了客栈。”如初笑眯眯的,虽然后牙还是紧咬,“就此别过,就不劳烦大师了。” “施主慢走,请听小僧一言。”虚海横跨一步,侧身拦在如初身前,“刚才这场意外,已经令几位女施主露了真容。此地鱼龙混杂,小僧怕有人觊觎,想必住客栈不安全,不如随小僧去,住到卫里可好?” 第三计 围魏救赵(7) 怕的就是你觊觎!如初没好气地瞪了虚海一眼,才想拒绝,就听乐婉婷道:“如此也好。如初……兄以为呢?” 绝对不能去!不过她的声音又一次被堵在了喉咙里,因为保镖之一的人沉声道:“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安全。此地三教九流杂处,若有个万一,我们如何向乐老爷交代?” 哪有这么可怕?不敢负责任当什么保镖,当缩头乌龟好了!只是她第三度没说出话,而这次是被自己的贴身婢女抢了话头,“是呀是呀,安全第一。这位大师一看就是高僧,或者还可以给我们讲讲佛法呢。” 死丫头,真花痴!见色忘义!怎么忘记她也是虚海的崇拜者之一了呢?不过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再强行阻拦就显得她心里有鬼了,所以她也只能迫不得已地点头,随着虚海走。 再看乐家姐妹,因为蒙好了脸,也看不出是不是面带桃花,反正两双眼睛是春水泛滥了。唉,妖孽就是妖孽,才三言两语就打动了寂寞芳心,为什么没人看到他的真实面貌呢?话说她其实也不太了解虚海这个年纪轻轻就当上最高品级僧官的和尚,似乎他身上有秘密呢。 想到这儿,她逮了个机会蹭到虚海身边,低声道:“我警告你,不许表明你认识我们,也不能说我是来卫里当武修教习。这件事是个秘密,除了八重,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去京师游历,并不是长住天津卫。” “原来是秘密。”虚海忽地一笑。 如初心里咯噔一下,大骂自己是猪脑子,克人不成,反被人克,这是什么世道啊。可是,她有得选择吗?这和尚这么狡猾,才多大点工夫就解除了乐家姐妹的心防,再加上一个花痴的八重,他想打听什么也是早晚的事,把柄也早晚被他抓到。 反正,遇到他准没好事。 “你不会用这件事威胁我吧?”她脑残地问。 “绝对不会。”声音斩钉截铁,但如初知道他绝对绝对会的。 卫城离码头很近,走半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从远处看,这卫城还真不怎么样,城墙全是土坯,显得脆弱而破败,但卫里还是很整齐干净。大概因为住的全是屯军以及其家属的关系,显得比较清静,也有几间开铺子的,可明显不及城外的热闹程度。 一路上,如初看到好多穿着军装的男人在街上巡逻,卫里果然比城外显得安全多了。不过……那些官兵看到乐家姐妹,仍不免多看几眼,有些还窃语低笑,令如初有点不安。 “这些人不会马蚤扰乐家小姐吧?”她本来走在最后,此刻却跑到最前面,和虚海低语。 “放心。”虚海很认真地道,“天津三卫总指挥使于海涛于大人虽然在管理卫务时不拘小节,但大关节处绝不含糊。” 如初很好奇,“什么是小节?” 虚海想了一想道:“小节就是轻度马蚤扰良民、小规模敲诈勒索、打架斗殴、饮酒狎妓……大概就是这些吧?” “那还有什么事是大关节?”如初吓了一大跳。这是当兵的吗?纯粹是土匪!怪不得那些百姓称他们为军爷,果然“爷”得很哪! “大关节就是保家卫国,遇到北虏南倭时死战到底,不得退缩,还有就是严禁调戏j子。于大人对此两种行为深恶痛绝,如有犯者,必死无疑,所以你不必担心。”虚海平静地说,“我知道胡师妹为人正派,听到这些难免愤懑,但我朝武官俸禄极低,卫里又是靠耕种屯田过活。可天津卫是退海之地,盐碱之地颇多,屯田的收成并不好,如果不放宽些……有的官兵们连养家糊口都难。”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三计 围魏救赵(8) “可以做生意赚钱嘛。”如初低声咕哝,心中的愤慨减轻了些。虽然她还是不能认同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但如果这些官兵能在国家危难时悍不畏死,保卫家园,平时轻微欺压百姓的行为也不算罪大恶极。 再看卫里的房子,都是普通的砖房,并没有高大豪华的宅院,相比天津的其他各处,相比那些可以媲美金陵和扬州的繁华,相比那些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富庶,卫里就好像是乡下一样,就连他们路过的衙门官属也很不起眼。 倒是卫里主干道的尽头有一片白墙青瓦的平房,很是惹人注目。远远看去,那片房子占地颇大,外面以木樨栅栏围着,木樨的前端削得极为尖利,栅栏外还有十来个士兵在站岗。 “那就是天津的卫学。”虚海停下脚步,示意如初看过去。 不像是学校,倒像是监狱。如果在外面架两挺机枪,四角盖上碉堡,就像是纳粹集中营了。如初心里判断着,跟随虚海拐入左边的一条小巷,来到一处还算体面的大院门前。门上有一块牌匾,上书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于府。 原来这里是三卫总指挥使于大人的家,可虚海把他们带到这儿来干什么? 还没等如初询问是怎么回事,就见一个卫兵恭恭敬敬地迎了上来。虚海与那卫兵低语几声,那卫兵立即派了一人飞跑进府报信,这边同时放行,可见虚海深得此间主人的信任和欢迎。 进得门来,如初发现总指挥使府虽然朴素,却是一间五进的大院子,整体布置很有武将之风,给人以简洁大方之感。而他们才一进二门,就有一个美貌妇人前来迎接,却是于大人之妻张氏。 主客见面,自然一阵寒暄,因为于大人前日入京,并不在家,所以张氏就招待了如初一行人留宿,并为着虚海的关系,置办了一桌素席吃晚饭。 “现在你不担心乐氏姐妹的安全了吧?”席间虚海低声问如初。 “没有荤腥,大师可吃得惯?”如初答非所问,语带讽刺。 “出家人,化得什么就吃什么。施主们就算施给馊粥冷饭,也是前世因果,挑不得的。”虚海沉声垂目应答,一脸圣洁之光,很正经的,看得如初想揍人。 而饭后,虚海要给张氏及乐家姐妹等人讲法,就如初一个人没有慧根,不愿意听,早早去睡觉了。她心急去卫学里任武修教习的事,约了虚海第二天一早就去看看,不提前养精蓄锐怎么行。这间卫学可是相当于军校,听说学生都是十五到十八岁的学子,那也就是说,她当了高中男校的女老师,要帮助一群可爱的青春期少年找到正确的人生之路。这对任何一个女性来说,都是具有挑战性,并且容易兴奋的事吧? 结果她果然兴奋得一夜没睡着,早上顶着两只熊猫眼出了门,没想到在于府外等她的不是虚海,而是俞大猷。 “妹……呃……没想到小兄弟这么早就到了。”俞大猷看到如初,非常开心,差点说错话。 “大哥早啊,死虚海呢?”如初蹦蹦跳跳地踏出于府大门,“我可想大哥了。” 俞大猷眉头微皱,因为如初这动作孩子气十足,不像个教习的样子,但看她这样高兴,他也不忍心苛责,只自然地拍拍如初的头道,“只有你这样叫虚海,呵呵,他昨天半夜来敲我的门,说是你到了,急着任教,叫我带你参观卫学,然后找安公公安排安排。” “怎么管卫学的是个公公吗?”因为卫学离于府不远,两人一边说,一边缓缓步行。书包 网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三计 围魏救赵(9) “这卫学,本是于大人创办,卫学里的学子原本都是天津卫中的官兵子弟。后来此事被夏言夏阁老知道,就和皇上提起。皇上近年长居西苑,除了少数几个近臣,旁人是不得见的,夏阁老却是其中一位。皇上听说此事,龙心大慰,因为我大明武将凋落,此举也是为国培养人才,结果金口一开,普通的卫学成了皇家卫学,虽然并没有正式下旨昭告,但不仅派夏阁老直接关照此事,还广泛征取贤能为师,并允诺在卫学里修习期满,全部加官进爵,优先到兵部任用。” “加官进爵?”如初愣了一下,“这样说来,现在卫学里的学子全是世家子喽?” 俞大猷点头道:“没错,学子们都是承爵的武官之后,而且必须有够斤两的官员举荐才能入学,这样说来……确实全是贵族子弟。” 他令堂的,没想到当了贵族男学的女老师。太冒泡了! “变成皇家卫学后,就由公公管理了?”如初又问。 俞大猷叹了口气,“夏阁老下野后,皇上就派安公公来接手卫学的事。于大人现在对卫学已经没有影响力,安公公是大总管。” 如初点了点头,没想到集天下阳刚之气的军校,却让一个太监来管,真是奇之怪哉。不过封建时代的事谁说得好,看来她要想在学里待得舒服愉快,必须和这位公公打好关系不可。 “这位公公姓安?为人怎么样?性格如何?” “安公公本名雅意安,为人和性格嘛……应该说是古怪吧。”俞大猷为难地皱了皱眉,因为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个人。 说他不是严党吧,他却和严党来往密切,听说私下和严嵩称兄道弟;说他是严党吧,有时候他连严嵩的面子也不卖,就好像在卫学的诸多事务上,他全凭个人好恶。只要他不喜欢,就算是严党的嫡系高官举荐的学子,他也会给扔出去。相反,严嵩的死对头夏阁老举荐的人,却至今好好地待在学里。可偏偏,严嵩对他似乎总是让上三分,好多事睁一眼闭一眼,对卫学的事更是不闻不问,仿佛怕惹到他 驭夫36计第5部分阅读 驭夫36计 作者:yuwangwen 怕惹到他似的。 也许,是因为安公公在当今圣上还是兴献王长子的时候,就是侍候他的近侍,算是皇上的知心人。而那位首辅大人要揣摩圣意,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所以非要拉拢这位安公公不可吧。 想到这儿,俞大猷停下脚步,把这些事低声和如初说了,免得她冒冒失失惹了不该惹的人,万一有什么事,也一定要哄得安公公当靠山才行。而且这一次如初的事,也是于大人请求了安公公的首肯才成功。 如初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只觉得朝政真是复杂的事。接着两人又聊了一些上次分别后发生的琐事,很快就到了卫学前。因这有俞大猷带着,如初顺利地进入学中,才绕过最前面一排房子,就看到房后是一大片练武场,大到可以跑马。此时,正有一群学子站在空地上,听前面指挥台上的一个人讲话。 讲话那人衣着华美,却瘦得形销骨立,模样和电视演的公公差不多,更多了一份乖张,虽然嗓音并不是想象中的尖利可怕,但身份却不用猜测了。 那群学子约摸百来人,分为五组,身着统一的灰色常服,各组的区别全凭他们脖子上系着的像是红领巾似的东西,领巾的颜色分别是黄、绿、白、红、黑。 “训话的是安公公。”俞大猷低声为如初解释,“那些就是卫学里所有的学子,他们共分五小队,队名以金木水火土来确定,颈巾的颜色与队名相衬,每队二十到二十五人不等。昨天听说金队与土队的人又在码头闹事,恰好被教诗文的徐先生看到,告诉了安公公。”书包 网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三计 围魏救赵(10) “不是听说于大人在管理卫务上比较放松吗?怎么打个架也会挨训?”如初有点纳闷。 “刚才说了,于大人已经不管卫学里的事,而且卫学的纪律要比普通官兵严格得多。但就算这样,群斗这种事也屡禁不止。唉,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总是要打架!” 少年们打架那还用找借口吗?都是荷尔蒙惹的祸呗! 如初暗笑,又问:“虚海没和大哥说吧?昨天我们也看到了那场打斗,参加的人并不多,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全给提溜儿出来了呀。”她伸长脖子仔细看,幸好不是近视,所以看得清清楚楚。昨晚那群古惑仔的一方是系黄颈巾的差不多全队人,另一方是系黑颈巾的那队人中站在最前面的四个。 俞大猷嘿嘿一笑,“这是虚海想出的主意,称为连坐之法。只要有一个人坏了卫学里的规矩,全队人都要跟着受罚。” 只有他才会想出这种损招!如初腹诽着,耳边听俞大猷接着说:“他说这样一来,无辜被连坐之人会埋怨闯祸的人,学子间就会有所牵制,违反卫法的人会少很多。事实上,自从实行连坐之法以来,学子们惹的事少了很多,除了金队和土队……” “金队是不是系黄颈巾的?我昨天听到有一个人叫严鹄。就是那个!”如初指了指那瘦高的小子,又指了指系黑颈巾的一队人,“那边是土队吧?不瞒大哥说,站在土队最前面那四个小子打架很有一套,昨天以四对二十,也不知摆的什么阵法,居然没败耶!” “严鹄是严首辅的义孙,背景雄厚,财势兼备,卫里大部分教习、教头和学生都很逢迎他。可偏偏土队那些人不肯服软,自从我来这卫学,他们之间的互相争斗就没断过。奇怪的是安公公虽然头疼土队,却一直不肯将他们除名,依我看还有点暗中回护的意思,很令人费解。” “土队中有什么大人物的子孙吗?” “怪就怪在这儿。”俞大猷道,“这队的学子虽然也全是世家子弟出身,但有的已经失势,有的家贫如洗,还多是顽劣之子。照说他们是连卫学也进不了,就算进了也会被很快踢出去,可他们却在这里待了一年,再熬一年就可以学成而去了。我想,这其中安公公功劳不小,而严首辅也犯不着为了这些卫学里的小事得罪安公公,说不定那样会令皇上不快,毕竟这可是皇上金口玉言点下的皇家卫学。” 听到这儿,如初也感觉安公公是个怪人了,于是点点头道:“严鹄的家世这么显赫,在卫学里待得不爽可以离开吧,以后照样有高官可做,犯不着要卫学里干耗着。” “这可是皇家卫学。”俞大猷叹了口气,“能顺利学成就是加官进爵、光宗耀祖的事,如果半途给扔出去……那丢脸可丢大发了,而且还会影响以后的仕途。所以想想看,有谁的爹娘会允许儿子这么做?但是等等……你刚才说……昨天土队的学子以四对二十,居然还能不败?”俞大猷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如初刚才的话。 “我瞧是站在土队第一位的那个指挥的。”如初点点头,奇怪地看了俞大猷一眼。 “怪不得去年夏阁老下野之前,曾极力推荐此子入学。”俞大猷显得有点兴奋,“听说当时此子的父亲年老,嘱他到京师办理承袭登州卫指挥佥事之职。可是他没钱到吏部疏通,所以吏部官员就刻意刁难,拖了很久也不给办。夏阁老有一天无意中看到他指挥一队备受欺凌的乞丐与当地帮会相斗,本来一盘散沙的乞丐在他的调度指挥下居然战胜了实力强于自己几倍的敌手。年仅十六岁的少年竟有这等才干,夏阁老起了惜才之意,就把他送到卫学里来。可惜他在学里待有一年了,除了惹是生非也没做过什么。难道,他能把兵法运用于普通的殴斗之中吗?”书包 网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三计 围魏救赵(11) “他叫什么名字?”如初打断越来越兴奋的俞大猷,生怕他高兴起来,直接说到兵法分析什么的。 “戚继光。”俞大猷吐出三个字。 如初顿时石化,因为那大名在六百年后,仍然如雷贯耳。 “他身后那三个是谁?”不会也是什么大人物吧? “个头很高那个叫李成梁,铁岭卫人,辽东巡抚御史举荐的。那个长相秀气的叫张居正,江陵人,十二岁就中了秀才,是弃文从武的举人,诗文很了不起,全卫里第一。最后那个面相忠厚的叫赵三红,西北首富之子,他祖上并无爵位,现在的身份是捐来的,不过骑射功夫非常不错。” 随着俞大猷的话,如初的石化程度越来越深,最后已经完全呈现出惊呆至僵硬的状态。原来真的有一个词叫风云际会,在历史长河的某一时间、某一地点、在命运的安排下,很多著名的人物会聚在一起。 戚继光,不用说了,民族英雄,地球人都知道。 李成梁,明朝期间抗击北虏最了不起的人物,有他在的一天,我国东北之地基本安宁。 张居正,万历时代的名臣,正因为他,衰弱的大明王朝才有了一丝起色。 赵三红,虽然不是名人,但他能与那三人成为好友,想必也非泛泛之辈,不过是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罢了。 而且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些民族英雄、中华巨人,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或者是各种版本的解读中所说的那样,从小就是三好学生,根正苗红,志向远大,像一群忧国忧民的小大人似的。谁会想到他们居然是一群荷尔蒙分泌过剩,随意挥洒着青春与热血的不良少年呢? 看来那句说得好:世上没有不好的孩子,只有不好的教育。 “如妹,在想什么?”俞大猷看如初站在那发愣,但眼神闪烁不止,不禁问道。 “我是在想,安公公什么时候让我开始教学呢?我很期待啊。”要是能亲自教戚继光等人就好了,做梦也会笑起来。一代名将名臣是她胡如初以春风化雨般的手段带上正途,最后成为国之脊梁的,这可是每个当老师之人的最终梦想。 “如妹一腔热血,为兄颇感欣慰。”俞大猷笑呵呵地轻拍如初的肩,见此时安公公已经训话完毕,学子们开始负重跑步,就带着如初向校武场后的那片房子走去。 那片房子共有三排,用现代的词汇来理解就是:最前面是学生宿舍,中间部分是图书馆、兵器库和教室,最后面是教职员工宿舍,专门侍候老师的仆役也住在这里。每一排房子都有独立的厨房和公共澡堂及茅厕。 穿过校武场的时候,如初感到了无数目光向她投来,害得她有点拘谨,但同时体内隐藏的小宇宙也在爆发。可爱的学生们哪,我胡如初来啦! 话说回来,一个女老师到一个美少年扎堆的地方教学,心情总是很亢奋的。对此她并不自责,试问任何一个女性到了这份上都一样。 但是等她见到安公公时就有点难受了,因这这位公公对如初太“慈祥”了点,一直抓着她的左手,还在她手背上来回抚摸,害她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再看俞大猷,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尴尬反应,也难怪,大概俞大猷就没拿雅意安当个男人看,既然不是男人,摸摸小手有什么关系。 “于大人没说错,如初果然是个人才。那明天你就搬来卫里,不过只做武修教习实在太屈才了……”在和如初闲磕牙了半天后,安公公终于说到正事了,“这样吧,土队一直没有学监,如初就兼着得了。” 第三计 围魏救赵(12) 啊?这太好了!所谓学监就是班主任的意思吧。没想到她不仅能当这些未来的名将名臣的老师,还能作对他们未来负责的领路人。哈哈!所有的穿越者谁有她牛,当皇后、当首富有什么好,培养出民族英雄才是最最最了不起的事啊! 不过如初这儿正高兴着,那边的俞大猷却满脸忧色地道:“安公公,这……只怕不妥吧。如初她初来乍到,年纪又轻,做学监本来就不太适合,还让她去管土队那些……” 他话没说完,安公公就重重地嗯了一声,神色从前一刻的和颜悦色立即变得阴沉起来,变脸变得还真是快,“俞教头这是怀疑咱家的识人之能吗?我说可以就可以,这卫学里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插嘴了?” “下官不敢。可是土队的学子如此顽劣,我怕……”俞大猷也不愿意得罪性格古怪的安公公,但为了如初,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辩解和争取。 “公公做这样的安排自有道理,大哥就别替我担心了。想来,越是顽劣的学子就越是心思灵巧,将来成为国家栋梁的可能性也越大,这是公公对我的一番栽培,倒是疼我呢,如初这边谢过了。”如初说着站起身,先是对雅意安施了一礼,之后转过身对俞大猷使了个眼色。 她心中感动于俞大猷为她着想,其实她愿意当土队的学监。可俞大猷却认为如初是怕他得罪雅意安,才勉为其难地应下这差事,觉得是自己叫如初来的,现在却没办法保护好这个一见如故的小妹,心里非常不好受。 “瞧这小嘴真可人疼,多会说话。玉不琢,不成器,咱家就是疼你这才样安排。”安公公阴沉的面色又瞬间变得像开了一万朵桃花似的,上来拧了拧如初的脸,“你先兼着这学监,要是有谁欺侮你,只管找咱家说。甭管他是哪个高官名爵的儿子,咱家照样打他板子,再不济给他扔出卫学,他那老子包管连个屁也不敢放。” 这算是巴结上卫学里的顶头上司了吗?如初心中暗道。嘴上还是奉承话不断,最后说得自己都要恶心着了,才被雅意安放走。 一出门,俞大猷就担心地道:“如妹,真不知道安公公为什么让你去当土队的学监。之前有好几个教头都折在了那里,不是被打伤,就是被气病,还有被羞辱的。你只是个教习,还是新来的……唉,可惜我现在是闲职,说不上话,要不我再去求求于大人。” “真的不必了,大哥,何必总要欠人恩情呢?”如初知道俞大猷是真心关心她,连忙拦道,“没有一番寒彻骨,哪来梅花扑鼻香?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大哥带我来这里,就是看中我有才能吧,那我自然要征服最难的难关才算不辜负大哥嘛。大哥放心,如果我支持不住,一定会找大哥和虚海帮忙。” 怪了,这时候怎么提起虚海? 当天,如初就到码头取了行李,和八重一起搬到了卫学里。她骗乐氏姐妹说是去看朋友,之后会独自上京。当然,免不了一番话别。 高兴的是,乐氏姐妹这两天听虚海讲法听得心宽了不少,如初并没有经历哭哭啼啼的分别场面,她们只约了如初去京师外祖家看她们,然后经常通信。 倒霉的是,如初的房间就在虚海的隔壁。 不过她觉得虚海虽然可恶,但却不是卑鄙无耻之徒,应该不会把她怎么着。反倒是八重十分高兴,说不定她还愿意被虚海那个啥,之后赖上人家负责。这么说来,虚海倒比较危险。 第三计 围魏救赵(13) 扔下八重收拾房间,如初跑到录事房,也就是在现代被称为教务处的地方去,查了查土队学子的个人资料。 一般情况下,学生顽劣,必有其家庭或者社会原因,没有人天生就坏。而要想做一个导恶向善、春风化雨的模范老师,当然要先知己知彼,然后才能百战百胜。这不是说老师和学生是敌我关系,但事实上,双方肯定会有对峙,就看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了。如初觉得,教育学生在某种程度上就像恋爱,彼此的第一印象太重要了。 基于这种想法,在她学习过理论而没有一天教学经验的菜鸟教师心中,燃烧起了对教育、特别是对教育民族英雄的伟大热情,恨不能对天大喊一声:奋斗吧,如初! 不过资料的情况让她大失所望,因为那些册子几乎算什么也没写,就和报名表似的,只记录了学子们的姓名、出生年月日、民族、举荐人和承袭的爵位。至于性格爱好、家庭成员、未来展望、个人特长什么的都没有,看来她只有在教学工作中慢慢了解了。 在录事房她还了解到了学子们的作息: 早上卯时三刻(五点四十五)起床,仅一刻后就在校武场集合,进行早练兵,一直到午时初(十一点),一共五个小时。期间没有早饭可吃,午饭时间约一个时辰。 未时初(下午一点)到酉时初(下午五点)的时间段会分成两部分,分别学习兵法和诗文,中间有一刻的休息时间。 晚上是自由活动时间,但亥时初(晚九点前)必须回到各自营房(也就是卧室)中。营房是四人一间,有专门的教头查夜,如果此时人不在,就算违反军规,轻则鞭三十,重则退学。 总之,整个卫学是军事化管理,看得如初有点同情起这些少年来,因为他们的日子还真是艰苦,比起现代十七八岁的孩子来差得太远了,不仅没有业余文化生活,连基本课外活动也没有,怪不得他们那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总是要打架斗殴呢。 打听完这些正是申时,如初决定到学堂,也就是教室去看看。她目前对其他四队自然没什么兴趣,所以直接到了土队的学堂,正好看到虚海在讲兵法。 大概感觉到了如初的偷窥,虚海向窗边看了一眼,正与如初四目相对。如初吓得心里怦怦跳,虚海却面色不变,转过头去继续讲。看着他波澜不惊但又颇为认真的侧脸,如初第一次感觉到这死和尚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教学态度还不错。 再看她那二十个可爱的学生,如初两眼放光,恨不得冲进去捏捏他们的脸。多么美好的少年啊,大部分长得很不错,就算长相差点的也很可爱。他们怎么可能气疯、打伤或者虐待老师呢?一定是成|人们有偏见,毕竟听俞大猷说,这班的孩子家庭背景不好,不是没落贵族,就是暴发户,说不定受到过歧视和侮辱。 不过……少年们,不要怕,明天起就由年纪是姐姐但身份却是师长的我来照顾和保护你们! “虚大师,窗外似乎有人在笑。”也不知哪个死小子的耳朵比驴还长,如初的偷笑声也被听到了,吓得她以光速闪走,回到房间继续摩拳擦掌去。 而即将到来的教师生活令她兴奋得一夜没睡,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就起床,梳洗穿戴得整整齐齐,打算以飒爽英姿之势出现在校武场上,出现在土队的学子们面前,给这些美少年们一个清新正义的教习印象。可还没等她出门,安公公就派人来叫她去说话,这一说就说了一个上午,而且全是闲话。 第三计 围魏救赵(14) 这下如初可领略到安公公的古怪了,因为他客套几句后就开始给如初讲起他的生活,涉及不少皇室秘辛,听得如初冷汗直流,心想你心里憋着话也别找我说呀,我也不是心理医生。再说,听多了秘密,以后你要杀人灭口,我可多冤枉。 想到这儿,连忙找个因头把安公公的话拦住,和他改聊狄仁杰。正好她穿越前正在看狄仁杰断案的连续剧,干脆当故事讲给安公公听。这虽然可能勾起安公公的瘾头,下回还找她讲故事,但总比听多了秘密被人咔嚓了强。 “晌午饭就在这儿吃,你说的这些个秘闻野史,咱家还真没听过。”安公公翘着兰花指,在空中虚点了一下,害得如初以为自己中了化骨绵掌,细一看才知道他是招呼一个小太监传饭。 “属下也是道听途说,做不得准,而且也没听了多少。”如初连忙给自己留后路。 雅意安一笑,“咱家也没那么多闲工夫听故事,你偶尔想起来就给咱家讲来解闷就是了。至于和土队的学子们见面的事不必着急,一会儿我叫讲诗文的徐先生出去办点事,他的诗文课就由你来上。快一个时辰的时间,足够你认识土队的那群小子了吧?” “果然还是公公安排得周到。”如初笑逐颜开,心情好就不吝啬马屁词汇,拍得安公公也很高兴,一餐饭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了。 未时初,如初从安公公那儿直接去了土队的学堂。一想到从此以后就要成为光荣的教师,会和这些美少年们相处一年,并送他们走上正确的人生道路,她就紧张得不行,之前做的心理建设根本没用。 站在学堂门前深呼吸了三次,如初打开了门…… 想象中差班的那种鸡飞狗跳、嘈杂混乱的场面并没有出现,二十个学生都坐在座位上,虽然横七竖八的姿势不太文雅,但好歹没大吵大闹,也没有打成一团。 只是这样一来,四十道冷漠而不信任的目光齐刷刷盯着如初,害她心里发毛,局促不安,要不是心里一直念着:你是老师,他们是学生,你比较大牌,不要害怕之类的话,她恐怕都走不到讲台处。 “诸位好,我叫胡如初,从今以后就是你们的学监兼武修教习,希望我们能相处得好。”她不知道古代老师是如何和学生交流,只得把现代这套不伦不类的词搬上来。 底下,一片安静,没人答理她,只有小箭一样挑衅的眼神,嗖嗖嗖地钉在她脸上。 好尴尬,敌意也很浓厚。她感觉着周围的气氛,觉得自己像一条被扔到桶子里的鱼,周身外全被碎冰块填着,那强烈的寒意和被排斥感太清晰了。 很好。这说明他们是一个小团体,任何老师对他们来讲都是侵略者。 “那么,我们先来点名,彼此认识一下可好?”她尽量发出友好信息,慢慢打开名册,打算以柔克刚。 张小花、凌枫、牟力维、窦仙、东方迷…… 她照着名册一个个名字念过去,底下却没一个正常的回答,都以“嗯、啊、烦死了、你爷爷在、别叫那么大声、哼哼”来代替。 不气不气!差班的学生一向如此,暂不计较,以后再慢慢修理他们,教他们尊敬他人的规矩,教他们必要的礼貌。如初抚着被布条勒得从形状美好的两团变为难看一坨的胸部。这才刚开始嘛,一定不能让他们看出她的情绪,不然就败了。 最后四个……如初抬了下头,看到四排桌椅中每排的最后一位坐着的,正是她见过的那四个人。 书包网最好的txt 第三计 围魏救赵(15) “张居正。” “啰唆!” “李成梁。” “啥事啊?鸡毛子喊叫。” “赵三红。” “来啦来啦。” “戚继光。” “到。” 那一声字正腔圆的“到”字出口,大大博得了如初的好感,甚至有爬过一座山,终于看到日出的感觉。这态度还真是不错,唯一正确的回答啊。再抬头看那张俊美的脸,满是灿烂纯真的笑意,电影电视中,一般渴求知识的正派少年都是这种神情。 不过……有点可疑。 如初眯起眼睛打量着戚继光,还没有开口试探,就听李成梁对张居正道,“白圭,中午那包子你没吃完吧?给我,我肚子饿了。妈的什么皇家卫学,吃饭不管饱。” “谁让你食量这么大啊。”赵三红一边从怀里掏东西,一边插嘴,“不过,我这儿还给你留了一块牛肉。” 李成梁一听就笑了起来,“我个子大嘛,不吃饱哪有力气打架。咦,学厨里什么时候有这么大块的牛肉了?平时不都是一片指甲大的肉煮一锅汤吗?” 全队人哄堂大笑,污言秽语一股脑地招呼给了学厨的管事。 “笨蛋汝契,这是赵家佣人昨天偷传进来的,总共只有两块。我和元敬、三红刚才吃了一块,谁让你吃个饭就像恶狗抢食似的,根本没往我们这桌来。” 李成梁嘿嘿一笑,左手牛肉,右手包子,三两下就吃完了。 “茉莉花喂牛。”一直沉默不语,只面带微笑的戚继光做了最后总结。 看来古代军校的学厨和现代大学食堂在伙食上有的一拼哪!不过这几个小子也太目中无人了,这是上课耶,她这个班主任还没宣布点名完毕,他们就这样闲话家常,置她于何地?不行,她得表明谁才是这里的老大。 “我初来乍到,你们名字和号又比较复杂,不容易记清楚。”她突然大声说话,感觉像是在关系融洽的学生们中间硬插了一脚似的,突兀而又强硬,“不如我给大家起个昵称吧,以后统一称呼,这才有点军队的样子。你们将来不都是要统领万军,上阵杀敌的吗?我今天就教你们治军的第一条规则:纪律部队,统一与坚决执行是很重要的。” 二十个少年不友好地,甚至是有点生气地望着如初,她假装丝毫不在乎,当然也不会退缩,“比如张小花,直接叫小花;凌枫叫小风;牟力维长得怪可爱的,叫小熊算了;东方迷叫小米;窦仙……窦仙,这名字怪女气的,不如倒过来叫仙豆倒还好玩,而且上口;张居正嘛,白龟这名字不错;赵三红就叫小红,多亲切呀;戚继光叫小光;李成梁嘛……你长这么黑,又这么容易饿,非洲难民似的,就叫黑人吧!”她一口气把二十个学生的名字都改了一遍,有改昵称的,有起外号的,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 而那些被她滔滔不绝的气势给压住了的少年们,愣了一下才有反应,吵嚷着、拍着桌子、有的甚至挽起袖子,看起来要和如初打一架才解气。 “要打架吗?我奉陪。你们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二十个一起上?可有一宗,万一给安公公知道,被扔出卫学的可不是我!”她本是试探性地说这句话,没想到居然很有用,叫嚣的少年们虽然还是杀气腾腾的样子,但明显受了点打击,个个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委屈相,看来这里的学子真的不想给退学呀。 可是……既然有这种杀手锏,为什么有老师给这群学生气病或者打伤呢?难道他们玩阴的? “小光?这名字其实也挺不错的。”纷乱中,戚继光清朗的声音稳稳地传来,还带了一点笑意,他的脸也是如此,纯真温良,“那教习也该有个昵称吧?为将者要以身作则才对。这大概应该算第二条规则。” 第三计 围魏救赵(16) 呀?臭小子,敢将她一军!这个戚继光,绝对不是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三好学生样子。可她能叫什么昵称呢?小如?听起来太娇气了。小初?万一口齿有点不清,就会叫成小猪的!小胡…… 正犹豫不定间,就听戚继光道,“我看胡教习的眉毛长得很有特色,不如……就叫小一一吧?后两个字并排写起来,不正像教习的两条眉毛吗?” 他话一说完,全队人哄堂大笑,小风和小熊更是笑得肚子疼,互相给对方揉。 如初红了脸,气的。 一个女孩子给人这样嘲笑容貌实在是奇耻大辱!她明明可以很漂亮,最近皮肤已经变得好多了,白里透红,距离的境界只有一步之遥。她的身材……哼,如果在现代,如果她能穿比基尼,能让这帮小子流鼻血流到死!这眉毛,她是不敢修,要留着装男人用的。 这些有眼不识金香玉的家伙,她明明是美女老师好不好? 不过,这时候不能输!就算丢人也不能输了阵势。现代人的顽强,或者说是脸皮厚是古代人无法比拟的,她一定要顶过这第一关! “好,小一一就小一一。”她露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小光的观察力真不错,教习我会‘记得’你的特长,下回有个军演什么的,一定用得上。不过既然现在有两条土队军规订立了,最好做个纪录。”为了防止人家继续讨论她的一字眉,在话尾时,她转移了话题。 而且她特意强调这是“土队”的军规,就是要让这个队更有凝聚力,同时增加她的参与感。不过,当她打入土队内部时,就要使用围魏救赵的办法,分割他们,瓦解他们,然后再逐个击破,最后让整队人全部服从于她。哇哈哈,好计啊好计! 她得意洋洋地想着,一抬眼却看到张居正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拿起笔在墨盒里饱满一蘸,之后走到墙边挥墨写就,再掷下笔,倨慢地看了如初一眼才回到座位上。 土队军规第一条:纪律部队,统一性与坚决执行是很重要的。 土队军规第二条:为将者要以身作则。 自然,喝彩声四起。 不过也难怪这只小白乌龟得意,他还真是个大才子,可惜学了武。看他的人虽然瘦弱,但字体却遒劲有力,笔画如行云流水一般,透着那么一股气吞山河的气势来。就算不懂书法的如初,也不禁赞道:“你这字能卖好多钱呀。” 咦,她是说这字如果能流传后世的话,能卖很多钱,他为什么一副受辱的模样,就连戚继光一直微笑的脸上都露出不悦之色。 “看不起钱吗?”她借机宣传新时代思想,“军队没有钱,粮饷从哪里来?装备如何能更新?上阵打仗时武器有多重要,你们知道吗?国家没有钱,在百姓遭灾的时候如何能尽快赈济?处于水火中的百姓如何能尽快寻找活下来的机会?各位的家里没有钱,你们连饭也吃不上,何必再谈进卫学呢?小白龟,我把你的字以钱来衡量,是对你最大的赞誉,希望你有一字千金的时候,希望你今后签发什么政令时,能让百姓过上有钱的日子。” 她这一番话本来是最浅显的道理,可对于古代人来说,特别是对这些世家子弟来说还是超前了些。古代人重农轻商,虽然在大明中后期有所转变,但此刻风气却还很保守,所以如初的话又把这些学子们镇住了,只有赵三红露出赞同的神色。 不过他马上看看周围,赶紧换上紧板的面孔,以求和同学们保持一致。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三计 围魏救赵(17) 好半天,师生对峙着。如初是怀疑自己是否该说那么一番话,学生们则是有些半懂不懂,但谁也不想显得无知,所以也不讨论和质疑。最后,还是李成梁打破沉默,“你们觉不觉得胡教习,不对,是小一一的声音很娇嫩哪,一点不像男人。” 话毕,四十道目光又齐刷刷地定在如初身上。 这回如初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唉,是她疏忽了。平时和人说话时,她总是故意压低嗓音,虽然从男人的角度来考量,还是有点娘娘腔之感,但也勉强说得过去。可今天一激动之下,她忘记掩饰了,完全是真人真声。好你个李成梁,耳朵好不是吗?我记着你! 可现在怎么办?怎么回答?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没听过有人公鸭嗓吗?”她随便应了一句,随即悔得肠子都绿了。 这是什么破解释,真是越描越黑!地球人都知道公鸭嗓会很粗嘎的,可她的原声虽然说不上是莺声燕语,却绝对女性化。 “这是什么世道,公鸭嗓都是软软的了。”戚继光笑得如阳光般温暖,可眼神却很魔王,“小一一不是女的吧?要不要验明正身?” 什么什么?她不会才第一天上课就给人揭穿身份吧?死小孩,竟敢调戏她!可是可是,现在要怎么办? “元敬,不可能。”赵三红摇了摇头,“大明的皇家卫学,怎么可能让女人做教习?” 一句话,暂时解了如初的围,就连始作俑者戚继光都露出认同的神色,其他学生就更不用说了。不过他不肯承认错误,笑道:“但是男人有这样的声音还真是奇怪,只是没想到,居然是汝契注意到了。” 如初松了一口气,转移话题道:“小红,要记得叫戚同学为小光。小光,你也要称呼李同学为黑人。土队军规既然定了,你们还写在了墙上,就等于完全认同了。况且你们叫我小一一,自己当然也要叫那些昵称才行,否则就是搞双重标准,那样你们就算不得男人,将来也不配带兵杀敌。” 这一队人显然是以戚继光为首,所以如初一说完,大家就全望向他。 他眨眨好看的眼睛,既不同意如初的话,也没有表示不同意,只恶劣地把话题又带了回来,“那小一一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哎呀,死小孩,这到底要她怎么编嘛。如初恨不得伸手抓头发,不过她却只能强作镇定的站在那儿。 “胡教习……不,你们已经把她改名为小一一了……”正僵持着,虚海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小一一是从宫里出来的,所以她的声音才不男不女。”说着,他还做了个挥刀划过的动作。 “啊,他是公公!”张小花大声嚷嚷起来,“卫学里管事的还真拿我们土队不当人啊,我们一群大好男儿,居然派个阴阳人来当我们的教习!” “也不见得嘛,安公公就是……嘿嘿……说不定是重视我们哪。”小风挖苦了一句,说完和旁边的小熊击了一下掌,看来两人是好朋友。 而他们起了头,其他人就更加七嘴八舌起来。都说四人女人一台戏,女人在一起就像癞蛤蟆吵坑,可男人在一起时制造噪音的能力也很惊人。 一时之间,学堂跟炸了锅一样。 如初感觉场面渐渐失去了控制,也许她根本就没控制过,此时也只好悲愤地望向虚海。她好好一个女人,就这么成为了太监,好高难度的说。这一切全是这个和尚害的,她根本就没长某些东西,他干吗做切割的动作,太尴尬了!书包网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三计 围魏救赵(18) “你你你……你干吗这么说!”如初丢下吵成一团的学生不管,冲出学堂的门,把虚海按在墙上,没注意这动作有多暧昧。 “讲理一点,我解了你的围,不是吗,胡公公?”虚海仍然一如既往的平静,让如初又有了狗咬刺猬,无从下嘴的无奈感。 “我不用你解围!谁让你来偷听的?” “土队学堂的门没有关严。再者,有偷听习惯的人似乎不是我。” 上回偷听的是她没错啦,可是…… “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如初瞪大眼睛。 “胡公公。”虚海一本正经地重复。 如初气得差点翻白,可又没有办法,只死命地扭了虚海的胳膊一把。 虚海疼得呻吟了一声,结果又害得如初红脸。这和尚,应该六根清静的,可每回跟他在一起,他总是显得很暧昧,似乎在调戏她。真要命!偏她一个开放的现代人,却在面对一个古代和尚时屡屡败下阵来! 如初气嘟嘟地甩门,再度进入学堂,把虚海关在门外。 “全给我闭嘴!都是男人,却像一群小姑娘一样婆婆妈妈,叽叽喳喳,还有脸来嘲笑我吗?将军们该有的镇定自若、举重若轻到哪里去了?”如初表现得像暴走的恐龙,“太监怎么了?司马迁就是太监,照样写完了史记。郑和是太监,还不是带着船队七下西洋,扬我大明国威。蔡伦是太监,却发明了造纸术!你们倒自以为是男人,为国家、为民族做了什么?看不起我?先做点让我看得起你们的事出来!” 她说得超级有气势,又震慑得这群小鬼面面相觑。 好半天,一个叫什么什么,她没记住的人恶劣地道:“切,一个身体残缺、功能不全的人还来说我们吗?” “我身残志不残!再说了,有些功能太监不用,和尚也不用的,你们怎么没看不起和尚?”这句话是说给门外那个肯定还没走的人听的。 可怜啊!一场穿越把她从一个死人变成了一个活人,之后她又必须从一个女人变成一个男人,现在居然从一个男人变成了一个阉人。这老天,存心玩她啊,要不是她神经坚韧,这会儿大概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一个精神病患者了吧? “主要是我们觉得你教不好我们武修课。”仙豆的态度还算温和,“不是男人,力气都没有,如何舞刀弄枪呢?我们不服你,你又如何当得起学监呢?这分明是卫学里的大人们看不上我们土队,为了让我们在卫学大比武中一直垫底而设下的阴谋诡计。” 啊,有这事?不可能啊,就只戚继光四个打架就这么能耐,这队的人和那群公子哥儿打,怎么会输?! “好,你担心武力是吧?咱们现在就上校武场去比试比试!”如初一拉袖子,决定不管从前,她既然来了,就要一切重新开始,“是男人就说话算话,如果我赢了你们其中力量最大的人怎么说?至少你们得从心眼儿里接受我作为你们的学监和武修教习,不能阳奉阴违。” “可是学文期间私上校武场,是会被惩罚的。”小风说。 如初豪气地拍拍胸脯,“放心,一切有我。我不是公公吗?公公和公公是同类,最好沟通,我保证你们没事。”咳咳,用力有点大了,幸好胸前有伟大的海绵体,不然非得内伤不可。 她转着心思,却没料到拉高衣袖后露出一截白皙的、非常不像男人的圆润手臂。 戚继光的目光在她的手臂上流连了一秒,轻轻蹙起了眉头。这明明是女孩子的手呀!这个胡如初不会真是女的吧?可是……不可能!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到皇家卫学当武修教习?而且她这么有恃无恐,说不定有两下子,这也不是一个女人可以做到的。 第三计 围魏救赵(19) 那么,也许太监真的是这副模样,反正他之前并没有见识过。嗯,应该是这样,不然怎么都说太监是不男不女的人呢? 思及此处,他放下了心头的小小疑惑,看到其他同学都在等他拿主意,心念一转,一扬眉道:“有胡公公担保,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再说,不管我们承认不承认,胡公公毕竟是卫里派来的武修教习,他发的话,身为学子,莫敢不从。” 哈,死小子,居然玩太极、掉花枪。这句话表面上没有任何错处,但却点明他们不承认她这个卫里派来的教习,而且万一安公公怪罪,还可以推掉所有的责任。 “倘若胡公公输了又如何?”临了,他又补上一句。 驭夫36计第6部分阅读 驭夫36计 作者:yuwangwen “成王败寇。 ”如初傲然一笑,“我输了会立即滚出卫学,大丈夫一言九鼎。” “胡公公不算是大丈夫呀。”张小花欠扁地跟了一句,然后又引起哄笑。 “我确实不是大丈夫。”如初根本不以为意,因为是才糟糕呢,“不过你们不是应该叫我小一一吗?” “等你胜了,这称呼才算数。”戚继光依然微笑,但目光冷得冻人。 事到如今,如初当然不能退缩,就算因为戚继光的笃定令她开始不自信了也一样。她本想慢慢融化这群少年的心,但现在看来非下猛药不可,只能先重重打击他们,然后再分而治之。 其实往开里想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以暴制暴也是不错的选择。这场比试赢了,她以后的日子就容易多了。输了……丢脸就丢回家呗,至少她老爹会高兴。但她还是不想输,离梦想如此之近的时候,傻瓜才会不做努力就放弃。 “比什么吧,你们说。”她一抬下巴,那神色间的骄傲令戚继光忽然觉得,眼前这不男不女的一字眉也许并没有那么令人厌恶,也许待会儿轮到他出场时手下留点情。 “既然当教习,必是文武全才。”他假装沉吟了一下道,“三局两胜好了。第一局比力量,第二局比武,第三局斗诗。如何?” 这个戚继光,小小年纪行事就很谨慎嘛,非要十足把握才动手,可惜他太看不起人,注定要败的。 “不敢应的话,现在走也可以。”见如初没有立即回话,小熊跟了一句。 “我怕不敢的是你们。go!”如初露出不屑的神色,说着一挥手,率先走出学堂大门。 门外,虚海果然没走,而且还保持着刚才被如初按在墙上的样子。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土队的学子们一眼,闭口不语,直到一群少年的身影消失了才摇了摇头。 他这个师妹可不是平常人,甚至,已经不算是正常人。现在这群小子可要吃点苦头了,不过这样也好,年轻人就是得让他们经受挫折,否则不管多么有才华也会消磨,因为太过顺利的环境不能使人迅速成长,这就是贵族或者富家子弟多为纨绔,却少有成才的原因。 他没兴趣看胡师妹怎么收拾这些不知天高地厚,总觉得老天欠他们许多的学子,于是缓缓走回自己的房间……的隔壁。刺猬一样的胡师妹不在,好多问题八重都能回答。 唉,罪过罪过。 注:1卡挖衣内:大概是好可爱的意思。 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四计 笑里藏刀(1) (信而安之,阴以图之,备而后动,勿使有变。刚中柔外也。) 意指以某种手段让敌人相信我方,产生麻痹情绪,其放松警惕的同时,我方暗中策划,积极准备,一有机会就立即向敌人发起进攻,使敌人因猝不及防而失败。这就是俗话说的,口里喊哥哥,手里摸家伙。本文中特指女主的阴谋诡计和美少年们之前的遭遇。 第一场力量比试,上场的自然是李成梁。比试的内容是臂腕角力,就白了就是掰手腕。 “胡公公,你可要小心了。”仙豆一脸“同情”地看着如初,“他可是力大无穷的家伙,天津三卫拢共快一万七千号官兵,没有一个人胜得过他。” “是啊,他为此赢过不少东西,有一次是半扇猪肉。”张小花忍着笑,没大没小地拍拍如初的肩膀。 如初微笑道:“真巧,正好我也是力大无穷的人,这也算棋逢对手吧!”她的眼睛试图散发出慑人的死光,没想到被这群小子解读为心虚,又惹出一阵嘲笑声来。从小到大被这样轻视,不管是在现代还古代都是从没有过的。不过,不气不气,事实胜于雄辩!如初安慰着自己,把右手架上一张石桌上。 李成梁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眉梢眼角都带着的轻视,令他轮廓深邃的脸焕发出一种异样的帅气来,好像猛兽盯着弱小的猎物,就要吞噬弱者时,残忍的目光中还夹杂着一丝怜悯,真有几分性感迷人。 不过他说出的话却极度欠扁,“胡公公,你这细皮嫩肉的,要是这小胳膊被我扭断了可咋整?我看不如先跪地求饶吧,再请咱撮一顿,这事就拉倒。大家说是吧?” 一片附和声。 “废话少说,要是怕了就别来!”如初有点生气了。 李成梁冷笑一声,半蹲下身子,伸出大爪子。 这时候的掰手腕游戏与现代不同,双方的手掌并不相握,只把手腕交叉搭在一起。如初的皮肤本来就是暴露在衣服外的部分黑且粗糙,但被遮挡的部位白皙娇嫩,此时因挽起衣袖,就露出那一截滑腻的手臂来。此时两手相搭,她的纤细白嫩和李成梁那肌肉饱满、黝黑而男性感觉十足手腕互相映衬,形成了奇异的柔弱感。 站得离她石桌最近的一个名叫许晓峰的学子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可还没碰到如初的皮肤,就被斜刺里伸出的一根手指挑开了。 “别捣乱!”戚继光皱紧眉头,心头那奇怪的疑惑起起伏伏。 难道公公都这样像女人吗?可安公公不是吧。他看过安公公的胳膊,干瘪发皱,绝没有这么漂亮。但这是比武,他干吗总去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真奇怪! 他一甩头,安定下心神,口中发出号令,让这场比试正式开始。 一瞬间,学子们兴奋得吵闹起来,就算知道力量对比是如此悬殊,他们分泌过盛的荷尔蒙也刺激得他们异常活跃。不过,这快乐只维持了十秒,因为谁也没想到是李成梁的手被按在了石台上。 全体的静寂,二十个少年没发出一点声音,泥塑一样围站在石桌边,似乎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半晌后赵三红才开口,发出干涩的声音,“汝契,这是正式比武,不带让的。” 李成梁眨巴眨巴睫毛浓密的大眼,喃喃地道:“没让着呀……”他看看自己的手,满脸不可置信,随即有点生气似的,“我是没留神。小样的,没想到瘦成小鸡子似的,居然还真有点干巴劲儿。不算不算,我轻敌了,重来!” “怕你啊。”如初一抬下巴,“若再输,从此你别在我面前文绉绉地叫什么汝契,直接给我叫黑人!”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计 笑里藏刀(2) 李成梁这次没回话,突然站起身把上衣脱了,露出一身的腱子肉。这家伙是十八岁吗?身材好得这样惊人,从任何角度看都很完美,可惜她为人师表,只能看不能摸。话说现在是十月里,算是初冬了,他倒真不怕感冒。 “我的儿,打不过,了也没用。”她想起孙悟空爱说的俏皮话,挖苦道。 “比了再说。”李成梁一脸倔强,眼神中流露好胜、强势的神气来。 如初不再回话,再度伸出手臂,表面上自信满满,心里却在打鼓。 刚才赢得那么容易,确实有李成梁轻敌的成分在。那小子那样漫不经心,似乎要戏弄她,而她开始时也没用全力,就那么耗着,然后突然给予一击。 照说,她不该答应李成梁重赛的要求。对于军校的学生来说,比武就像打仗,如果在战场上因为疏忽大意而败了,能要求对方重新打过吗? 可是为了让这帮小子服她,她不得不冒险答应。说是冒险,是因为她也没把握第二次再胜。而不出她所料,这一次李成梁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当戚继光的号令发出,如初立即感到一股霸道的力量直压了过来,她得咬紧牙关才挺住。 “汝契加油!打死这个死人妖!”看到如初的胳膊有歪倒的可能,小风和小熊格外投入。 好小子,看我当上班主任要怎么修理你们!天天找茬让你们洗厕所,全班的卫生让你们俩连续做!她一边心中暗骂一边用尽吃奶的劲儿坚持着,手臂倾斜到约八十度时就顽强的僵持在那儿,再不倒下一分。她看到对面的李成梁肌肉贲起,脸上的线条绷紧,整个人显得格外刚毅。不过因为用力,脸红脖子粗的,破坏了整体美感,但想来她也漂亮不到哪儿去,估计得面色狰狞了吧? 现在她只感觉胳膊确实有断掉的可能,似乎被一种力量从手腕处搅拧着,连肩膀和整个身体都快要被掀翻在地的感觉。她真想就此放弃,顺着那力量倒下算了。可是……不行! 坚持,如初!坚持!你是老师,怎么可以输给学生。头可断,血可流,今天的比武一定要赢!胡如初你也一定会赢! 她集中精神,加强意志力量,在学子们懊恼的叫声中,把失去的领地一点点扳了回来,然后渐渐争取优势,感觉对方力量稍弱时,立即大喝一声,孤注一掷地用力,终于取得了胜利。 精疲力竭中看看身边,见那十九个少年全体呼呼喘着气,好像他们的力量也给耗光了一样,而对面的李成梁更是瘫倒在石桌上。她发出j诈的笑声,听起来像传说中会带来厄运的枭鸟叫声,难听得要死。 “这一阵老子胜!”她激动得嗓子都哑了。 “其实……”李成梁略抬起头,“我是左撇子……” “汝契,败就是败,别输不起,失了风度。”戚继光慢悠悠地拦住他,看不出有半点沮丧,“而且,你虽失手了,可你还有兄弟。” “是啊,胜败乃兵家常事嘛,再说你不是还饿着吗?力气弱点是正常的。”赵三红连忙上前安慰着,同时把李成梁扶了起来。 “从今天以后,你私底下就叫黑人,你刚答应过我,不会反悔吧?”如初问,带着点挑衅感。 “老子说过的话板上钉钉!”李成梁愤愤地,但神色间也有对如初的一点佩服。 如初心里这个高兴,虽然整只右手疼得都木了,可她这也算勉强收服了一个古惑仔吧?个个击破的战术初步成功! “下一场是谁上?”她站起身,却没想到脚下一软。不过是掰手腕罢了,可却仿佛把全身的力量都抽走了似的,整个身体向后倒去。还好,人多,不会直接与地面亲密接触。 第四计 笑里藏刀(3) 她想得挺美,但没想到这群小子这样没人性,居然快速闪开一个位置,让她直接摔到地上,然后所有人一起窃笑,似乎是以这种方式报了仇似的。 不成熟的小男人们哪! 如初哎哟了几声后,干脆就躺在那儿望天。片刻后,头顶上方出现了一张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比天空还要纯净的脸,“下一场拳术,我来和你比。” 这样好吗?如初迟疑了。 她看得清楚,土队是以戚继光、李成梁、张居正和赵三红这四人马首是瞻,他们就是大明f4。中国人好像很喜欢四这个数字,比如:天时分四季、地利有四方、四书五经、四库全书、天上有四大天王、人间有四大魔头、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也是四个、四喜丸子…… 而这四人中又以戚继光为首,如果他们真的是古惑仔,戚继光就是浩南哥,李成梁就是山鸡。对这样的人,应该在开始时不正面交锋才对,否则一个行差走错,说不定全局都会改变。她可不是想与这些少年们为敌,是想做他们的良师益友,在气势上压制他们是对的,但不能弄成对立的立场。 真和戚继光交手的话,表现得太弱会输,会让他们看不起。表现得太强……万一赢了……这不是落了戚继光的面子吗?特别是在他的兄弟们面前。那可和掰手腕不一样,是真正的比武,在少年们眼中,也许事关尊严。 再说,她也不忍心看骄傲的小马王失落的样子。那,要怎么办呢? “胡公公放心,我们明天再比好了。”看如初犹豫,戚继光“体贴”地道,“你和汝契……不,是黑人刚斗了一场,想必力气耗尽,我不会乘人之危。明天我们戌时初在码头见,免得在卫学里比,让人看到,胡公公脸上怕不好看。” 死小子们,一个个这么狂妄,自信得让人火大!怎么?她一定会输吗?看他笑得这么温文有理,眼神却怎能这么恶劣呢? “不必。”如初努力站起来,“再教你们一条做人的道理,今日事要今日毕。要打就打吧,我这人急脾气,惦记着这事,晚上就睡不着觉了。” 戚继光没说话,抱着双臂站直身子,眯着眼看如初,好像她很好笑似的。 “但是你不肯占我便宜,也算是男人大丈夫所为,我们不如换个方法比好了。”如初转着心思。 “文斗就没意思了。”仙豆插嘴道。 “谁说文斗了?你这么爱说话,以后就当咱们班的宣传委员吧。”如初说着这些少年们听不懂的话,“我所谓的换个方式是指,我和戚继光比武时不用内力,也不用本身的力量,只以招式相对,谁能在对方脸上抹上一点墨迹,就算赢,这样可好?” 嗡嗡声四起,大家低声商量了起来。约一分钟后,他们互相传递眼神,最后汇总到一起,再由戚继光点头答应,只提出要她再休息会儿,毕竟体力跟不上,也会影响运招的速度。 不错,很有君子风度。有这样气质的孩子就算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因为本质很绅士、很骄傲。而真正骄傲的男人都不会很无耻。 如初松了一口气,很佩服自己的急智。 只比招式最恰当不过了,一来她内力本来就不好,二来她体力也耗尽了,三来纯比招式,不管谁输谁赢,伤害都不大,大家都留了面子。她只提出去学堂比,反正不用力的话,建筑物什么的也不会有多大损伤,而且在学堂内进行,不会让人偷看到,从各方面看都是最好的选择。 本来下堂该虚海讲兵法,如初已经想好等他来就强迫他当掉这堂课,哪想到这家伙知情识趣,根本就没来。那如初也就不客气了,直接把兵法课堂改为了演武场,桌椅板凳往边上摆,接着正正经经地拉开了架势。 第四计 笑里藏刀(4) 她不打算用截拳道,虽然那会让她赢,但那是她今后要教他们的内容,这时候用并不恰当。于是她用少林拳对付戚继光,两下里过了百多招。 对于武功,如初没有太清楚的理论概念,所有的反应都是这身体的本能,她只需要控制力度就行。而戚继光,看得出从小经过苦练,那沉稳的气度简直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代宗师才应该具有的。再加上他动作灵活又敏捷,进攻又如狮子搏兔、鹰击长空,就算这身体当初是差点打了十八铜人通关的,也仅仅是平手之局。 甚至,还落了点下风。 其他学生就围在学堂的周围,一边指指点点,一边点头赞叹,从开始时有倾向性,变为后来的纯粹欣赏,连喝彩声都压得极低,免得惊动旁人。 不过场上的两人却都有点烦躁,谁也不想打个没完没了。戚继光见如初娇小的身子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穿花蝴蝶一样,灵活得很,看样子很难打到,不禁心头一动,突然高高跃起。 不让用内力和体力打,可没说不让跳起来! 这一突变,着实唬到了如初,一愣之下,身法上出现了破绽。 戚继光一见大喜,等的就是如初这一眨眼的闪神。他摊开手掌,见掌心内的墨迹还未干,立即往如初脸上抹去。 眼看就要碰到如初的脸蛋儿,却忽然看到有一道不太强烈的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因为两人离得太近,连她鼻尖上细碎的汗珠儿都看来无比可爱,还有耳廓上细微的绒毛…… 她不是女人吧?不知为什么,戚继光脑海里又冒出这个古怪念头,手下稍微一缓。 结果,反应过来的如初也伸出了手,两人同时抚到了对方的脸,也同时染上了黑墨印。 平手!这结局是如初没预料到的。而对于戚继光来说,比赛的结果及不上他手上的感觉。太监的皮肤都这样柔软光滑,令人的掌心都感觉那么舒服吗?也许下回该找机会摸摸安公公的脸,好好证实一下。 “元敬好样的!”张小花叫了一嗓子。 如初的一对白眼飞刀立即丢了过去,“只要是赢不了我,名字就都要改成我说的那个。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汝契和元敬,只有黑人和小光。怎样?有意见吗?有意见来打呀!告诉你们,我还没出手绝招,我可见过葵花宝典。知道那是什么吗?天下第一的武功,可以用一根绣花针打败正邪各派高手。哼,看不起太监!太监断了某些方面的念想,更容易集中精神学武,练成了比少林童子功还了不起。我知道你们血气方刚,可别总想些有的没有,那样才能成为顶尖高手。” “说什么哪这是。”仙豆的脸有点发红。 如初又冷哼了一声,闭着眼转过头去,显示对他们的不屑。 “小光,他还不屑我们!”李成梁指着如初,指头都哆嗦了,不过改口得很积极。 “比第三场吧。”戚继光从怀中扯出条帕子来擦手,神色间仍然是那种淡淡的温和,标准三好贵公子的模样,倒是如初满不在乎的样子比较像小孩子。 “要比就尽快。”她咕哝了一句。 戚继光略一抬头,瞄了如初一眼,见她半边脸蛋儿上黑黑的,但看起来却奇怪地感觉顺眼。可这又如何呢?卫里派到土队的教习没一个是自愿来的,眼前这位胡公公不管看起来多么和善,心中肯定也是看不起他们这群人。既然如此,不如想办法让他快点离开,免得两看相厌。 “第三场是诗文,白圭,你来。”他边说边向后退了一步,张居正则施施然走上来。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四计 笑里藏刀(5) “白圭,看你的了。”仙豆拍了一下张居正的头,“我就不信这位公公是文武全才。” “不好意思得很,你姑……你大爷我就是文武全才。”如初硬生生把“姑奶奶”改为“大爷”,好歹辈分没变。再看张居正,一脸冷冽倔强的模样,再加上他本来就清俊的脸,简直是强受+诱受+别扭受,真是看得胡姐姐心花怒放。能有这样的美少年外加未来名臣的学生,是每个女老师的梦想吧! “我的手受了一点伤,毕竟黑人和小光的武功都很高。”如初不着痕迹地捧了浩南哥和山鸡一句,“不如比诗文时就不用写在纸上了,直接说得了。”她的字难看到堪比鬼画符,可不敢露怯。 张居正根本没理如初,径直走到墙壁边又是刷刷刷刷四句,笔走龙蛇,飘逸飞舞,姿态潇洒,之后把笔向窗外一抛,傲然转过身来,一脸挑衅的模样。 “小孩子要爱护公物,耍什么帅呀,快把笔给我捡回来。”如初大叫一声,蹿过去拍了张居正的后背一巴掌,力量没控制好,害他差点吐血。 他诧异地对如初怒目而视,心想这位公公懂不懂文人啊,想他五岁入学,七岁能通六经大义,十二岁考中秀才,十三岁时就参加乡试,十六岁中了举人,同年还进了皇家卫学,什么时候有人忽视他的文采,居然关注一只笔! “看什么看?这笔明明还好好的能用,你丢掉它干吗?浪费是可耻的,知道吗?”如初苦口婆心地教育着未来的天下第一首辅,如今却只知道装酷的死小孩,“将来你是国之栋梁,爱护天下百姓要从爱护最小的物件开始。” “不知道你说些什么。”张居正又哼了一声,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如初偶尔跳出的奇怪字眼是什么,但联系整句话,也能猜个大概意思。 “我去捡好了。”小熊举起手,说完就从窗户跳了出去,然后握着笔跳进来。唉,白圭扔的是他的笔。 同时叹气的还有如初。这帮孩子,有门不走,来去非得跳窗。谁说古代男人早熟来着?这不都十七八了,还和二百五一样,和现代有什么区别。 她装模作样地走到墙壁前,细细欣赏那首诗,其实是努力辨认字体,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来。她不明白为什么古代的文人墨客都喜欢在墙上题字,这种行为在现代是要被罚钱的,有涂鸦的欲望也得找对地方是不是? “很好很好。”她学习相声《连升三级》中的张好古,看不懂的话就含糊夸奖一下。 话音才落,一群小子就自吹自擂起来。什么我们家白圭这是弃文从武了,不然一定是状元;看这文思敏捷的,就算当年做七步诗的曹植也不过如此;千古绝句呀,那面墙可不能拆,不然后人上哪瞻仰去,不如也弄个碧纱橱罩起来吧…… 一群大小伙子,这么吹捧同学也不嫌肉麻,被夸奖的那位反应还很良好,一贯抿得紧紧的嘴唇微微上翘,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来。 咳咳……如初连忙抖落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打断他们的自我陶醉,表示轮到自己了。 诗词的事她是不通,但在伤春悲秋的少女时代,也曾背过几首装忧郁。不过现在是大明朝,诗词最强的唐宋时代已经过去,她没办法剽窃那些全民皆知的古人名篇为己用,只能从明末清初的诗词里找。 刚才休息时,她的脑子其实一直没闲着,琢磨着能让这些少年喜欢读的诗是什么?也许不需要辞藻华丽、文字工整,他们是热血青年嘛,有气势就好,最好是那种让他们恨不能立即奉献生命的。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最后决定盗窃谭嗣同的知识产权。书包网 第四计 笑里藏刀(6)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前两句还普普通通,说到后两句时,如初自己都感到豪气冲天,那种视死如归、丹心一片、慷慨豪迈的感觉真是……唉,太激动人心了! “好诗。”张居正顿了一顿后,由衷地赞美自己的“敌人”,“只是胡公公怎么会做这首诗,应了你哪种心绪和意境呢?” 如初一愣,只想着能感动人,没想到这首诗在这种时刻念出来是否合适。不过当她的目光扫过土队二十名学子的脸,心头突然一热,不禁柔声道:“我想以此诗告诉你们,就算是被追杀、被迫隐瞒身份甚至装死,都有重见日月的时候,都有施展抱负的时候,都可以做到对国对民问心无愧。那样被伤害和虐待的人可以保持着赤子之心,你们……我知道受到了轻视和误解,甚至欺侮,但我相信你们也可以做到‘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我坚信这一点!我也会帮助你们!” 一瞬间,如初感到周围的气场都柔软了下来,然后她听见戚继光不掺杂任何情绪地声音,“你赢了。” 如初知道,这不仅指她在诗文比赛中胜利了,还包括她赢得了和这些所谓不良少年们的第一次交锋。 “你怎么在这儿?”如初回到房间时,意外地看到了虚海。 虚海抬起手,如初还以为他要发暗器,下意识地要躲,还好她刚才经过大比武,体力不济,动作并没有做出,不然就丢脸了。 “那是什么?”看虚海气定神闲地站在她的床前,掌心中托着一只小玉瓶,如初好奇地问。 那瓶子约拇指大小,瓶身线条流畅,色泽莹润,大概是因为房间里光线比较暗,似乎还散发着一点暖暖的光晕,漂亮极了。如初在现代时是容器控,家里摆了上百瓶香水,倒不是为了使用,只因为瓶子太漂亮,所以才买来收藏。此时见了这小玉瓶,眼睛顿时放出光来。 “药酒。”虚海垂目答道,心里有一丝奇怪和戒备。她那是什么表情?难道她见识过这瓶子,知道它的来历吗?不,不可能,这世上认得这瓶子的不超过五人,其中不可能有她。 “你拿药酒来干吗?”如初往四周一看,不由心里一惊,“谁受伤了?我家八重呢?” “放心,八重没事。”虚海的样子宛如在讲法般圣洁,“她出去买吃食了,怕你初来天津,吃不惯卫学里的饭。至于这药酒……是给你用的。” “我又没受伤,用什么药?”六品僧官果然与普通僧侣不一样,放药酒的瓶子都这么高级。 “哦?是吗?”虚海轻轻地笑,真是人淡如菊,“别对小僧说,你的手一点不疼。” 如初一愣,下意识地把手背在身后。 怎么会不疼呢?手臂现在感觉还火辣辣的。戚继光和李成梁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为了能在气势上压倒他们,刚才她是拼了老命呀。 “你怎么料到的?”她低低地咕哝了一句,没想虚海耳朵尖,居然听到了。 “小僧比你早来了几个月,自然知道的比你多。”虚海望着如初有点散乱的头发和微红的双颊,感觉那勃勃的生机令空气都活泼起来,心情不知为什么跟着大好,“土队的学子在能力上普遍强于其他四队,尤其戚继光和李成梁这两个,别看他们年纪小,武功却高,就是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一流高手。除了虚江兄,卫学里的武修教习、教头,没人是他们的对手。据小僧猜,如果不是你在少林学艺,此时只怕不能保留全尸。”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四计 笑里藏刀(7) “太夸张了,他们还能打死我?”如初哼了一声,随即又很高兴,“这么说来,他们一定很佩服我才对呀,我可是打赢他们的超高手呢。至少,会对我产生惺惺相惜之意吧?识英雄、重英雄嘛!” “想得美……呃不……小僧是说,愿望总是美好的。”虚海没经邀请,身为一个出家人,竟然大喇喇地坐在如初这位富豪千金的闺床上,“据小僧猜,他们会加倍闯祸惹事,直到逼你走为止。或者,等你受到安公公的处罚,自己滚……呃……自行离开。来,把手给我。” “我跟他们耗上了,看谁斗得过谁!”如初跳到床边,拉起袖子,把手塞到虚海的手里,“告诉你,身为教育者,就要有面临巨大困难的准备。所谓百年树人,没点耐心和毅力是当不了好老师……我是说……当不了好教习的。你以为我只是来卫学里玩玩吗?我是非常认真的,而且你也说土队的学子都是人才,我怎么能让他们埋没了呢?怎么能让他们的一生在放纵和悔恨中度过?咦,你干吗,快搽药酒啊,难不成你拿的是七虫七花膏?” “那是什么药膏?没听说过。”虚海咬掉瓶塞,倒了一点药酒在如初的手臂上,然后以掌心按住,轻轻按摩,努力平息刚才突然加快的心跳。 她手臂上的红肿已经转化为青紫,不过那些是外伤,有他这珍贵药酒化瘀,应该很快就没事了。可是……她怎么能轻易和他肌肤相亲呢?他刚才只是逗逗她,本打算把药送来,让八重替她上药,哪想到她直接把手递过来。 抬头略瞄这位冒牌师妹一眼,却见她神色自然,没半点杂念似的,嘴里还不住的自吹自擂,说要培养出几员流芳千古的名将和作为天下传奇的名臣来,完全没注意她突破了男女大防。这样一来,倒显得他小肚鸡肠,心有旁骛。 可他……确实胡思乱想了。 因为他是和尚,所以她才不介意吗?可她明明知道他这个和尚不守清规戒律嘛。而他,自从十四岁死过那一遭之后,开始修佛以来,已磨砺修炼得如同止水般的心,刚才居然起了波澜。 面对着绝色佳丽时没动过心,面对着那无数想投怀送抱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时也没动过心,他只是逗弄世人,游戏红尘,可如今对着一个头发蓬乱,可笑的一字眉,特别是这皮囊还曾经纠缠得他厌烦过的女子,他居然心悸了。 可惜,他答应了那人,这一生他要孤独终老,隐姓埋名,青灯古佛,只要活下去!活下去!像不存在一样活下去……因为这是他的宿命。 “原来是黑玉断续膏。”如初忽然赞叹了一句,没注意到虚海的走神,反正他总是那副虚怀若谷,若即若离的模样。只是他那异常轻柔和温暖的掌心,搭配着凉丝丝、散发着淡淡花香的药酒这么一按摩,她胳膊上硬伤造成的疼痛立刻好多了。 她毕竟现代人,这种程度的接触根本引不起她的警惕,虽然这里是大明,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她也时常提醒自己,但一不留神就会在熟悉的人面前忽略。而虚海,总是让她气急败坏,潜意识里,她觉得在他面前可以不用掩饰、为所欲为。 “这又是什么药膏,从没听说过。”虚海对如初层出不穷的奇怪词汇已经见怪不怪。 “你知道才要命呢。”如初忽尔一笑,“没事别乱打听,打听到心里就是个事儿。不过你既然来得比我早,那就跟我说说土队是怎么回事吧?我早先听大哥说,这些小鬼虽然也是世袭的武官或者贵族之后,但家庭背景不太好,有的没落了,有的还很穷困,这是他们被单分为一队的原因吗?告诉你哦,这种隔离式教育最要不得,对学子的自尊心是很大的伤害。” 第四计 笑里藏刀(8) 虚海想了想,实际上是安定了一下心神才道:“钱与权,本来就是世人所追逐,因为这两样的欠缺而被看不起本是常事,不过他们还年轻,经受不了折辱罢了。而且他们被孤立,也不只是这个原因。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为官……也是要站好队的。” “你是说严党?”如初彻底明白了。 “胡师妹,小心隔墙有耳。” 如初点点头,感叹在现代的好,能言论自由是多么幸福的事呀! “那……他们能力这样强,为什么每次卫里的比试,成绩都是垫底呢?难道有黑幕?”她再问。 “据说从第一次卫内比试就被暗算了,从那以后,他们就故意不好好比。” “笨蛋们,自暴自弃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如初气乎乎的,“不过今后他们有了我,我一定想办法让土队扬眉吐气。” “那不重要,人的眼光要放长远一些。”虚海失笑,“就算是皇家卫学,之于天下也不过是小水潭,真正的龙是飞不起来的。重要的是明年朝廷要举办武举考试,如果能中举,甚至得个武状元,不敢说闻名天下,至少有施展抱负的机会。” 啊?有这等事!那她可要努力,让土队的中举率达到全大明王朝最高! “别想得太简单。”虚海看到如初兴奋的神色,忍不住泼冷水道,“师妹以为天朝武举考试真的会以贤选材吗?难道土队的学子在卫学里会被暗算、被压制,在别处就不会?特别这次的会试还是由严相的儿子严世蕃主持。” 如初纳闷地瞄了虚海一眼,见他那从来完美得甚至有点圣洁的表情中流露出一丝苦涩和自嘲来,不禁有点奇怪。或者因为他是僧官,有意无意地见多了官场黑暗,所以心中才有感慨吧! “师兄放心。”因为并排坐在床沿上,如初以胳膊肘轻撞了虚海的肋骨一下,“我可没那么天真,但我会想办法,总不能不努力一下就放弃,那不是我的人生准则。”她是天生的乐观性格,总觉得在最差的条件下也能找出对自己有利的情况,何况车到山前必有路,距武举会试还有一年时间呢。 虚海站起身来,因为不知道如初还会这么大大咧咧地做出什么亲昵动作,干脆离她远一点,缓步向门边走,免得她继续乱他的佛心。 而如初误会了虚海的意思,以为他要走,连忙站起相送,嘴里客气着,“师兄怎么要走呢,这都到饭口了,我还想留你吃饭呢。”话一说完,她就暗叫坏了,因为那白衣胜雪的和尚突然停下了脚步,跟在其身后的她,差点撞上他的背。 “谁说小僧要走?”虚海半转过身,忽然抛弃了平常的伪装,挑起眉头,露出恶劣中掺杂一点邪气的笑容道,“小僧给师妹疗了伤,化顿斋饭总可以吧?” “我其实……就是客气客气。” “小僧为人实在,心中已然当真。”虚海在门边转了一圈,手甚至扶在了门上,但在如初期盼的目光中却又转了回来,“这也是师妹与小僧的因果。” “什么因果,你明明就是要蹭饭。哼,八重一定会买荤菜来,因为本小姐无肉不欢,看你当着别人的面怎么吃得下口?”尽管提醒自己要淡定,可如初还是被虚海撩拨得心头火起。 “这个嘛。”虚海收起一闪即逝的戏谑笑意,“刚才八重走时,已经和小僧说定会买什么回来。” 他点菜!死虚海居然还点菜!如初气得眉头拧起。看来他早打算要在她这儿吃晚饭了,什么和尚呀这是,酒肉不忌,没事就勾搭美人,一肚子坏水,演技超一流。想想佛祖还真可怜,怎么就让这样的家伙披上了宗教的外衣来坑蒙拐骗呢! 书包网最好的txt 第四计 笑里藏刀(9) “如果我就不请你吃这一顿呢?”她也扬眉。 常言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想来和尚也是一样,遇到粗暴的兵痞一样没辙。怎么着吧?她就是不请吃饭,能如何? 但她忘了,这和尚不是普通的和尚,是一个超级腹黑的、在阴险可耻方面与她差距巨大的和尚。于是她看到有着玲珑宝相的某人双手合十,用最诚恳和善良的声音威胁道:“师妹不要这样。小僧尚未参透口腹之欲,饥饿之下佛心必乱。说不定会回房写上一封信,告诉庆善号的胡大老板,他的女儿没有在京师做良民,而是跑到天津卫,成天女扮男装,还冒称公公,整日和一群十七八的少年混在一起。师妹想,胡施主在听到这消息后……” “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如初瞪大眼睛,之后恍然大悟,“哦,是从乐家姐妹那儿听说的。你……每天讲佛法,原来是套人家话来着!” “就算他们不说,胡施主名声在外,也不难查到。” 如初彻底无语了,因为没想到虚海还能这么赖皮,居然真拿她的秘密来挟制她。 “佛家弟子吃了肉食会下地狱。”无力之下,她只能用低级的诅咒方法来对抗。 不过这没用,虚海根本无动于衷,“正色”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再者,万物生而有轮回,经过我的五脏道场,涤净前生之恶,换来来世重生,不好吗?” “你拿自己当济公呀,你有那个本事吗?” “众生平等,人人皆佛。至于小僧,虽然满口腥膻,但讲起法来依然锦心秀口。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虚海看着如初气乎乎的脸,心情愉悦到无法形容的地步,最后以一声佛号结束了这场争辩。 当然,斗嘴的结果还是如初完败。 冷战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其实是如初生闷气,而虚海很自在地坐在一边),八重终于回来了,不仅大包小包地背着,还拎着一个超大的食盒,真想象不出她这样娇小的个子是如何办到的。 “买这么多?到底花谁的银子?”如初想摆摆小姐的架子,但不太成功。 八重笑嘻嘻地道:“施僧奉道是做善事嘛,小姐一定是同意,而且临行时,老爷给了不少盘缠呢。再说了,这可是宴宾楼的八个招牌菜,小姐来了天津卫,怎么能不尝尝?” “你也知道他是僧,怎么能留他奉饭?”还奉饭?明明是赖大师蹭饭。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八重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把饭菜摆好,居然还有一壶酒,看来被虚海洗脑得很彻底。 如初对这样的情况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干脆坐下开吃,打算至少不要亏欠自己,这消耗的可是她胡家的财产。她只是觉得此种情景古怪暧昧,一个和尚和两个女人坐在一起喝酒吃肉,知道的是这花和尚硬蹭了饭吃,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内容呢。 而看到有酒,如初起了坏心,想灌醉虚海,可没想到那酒口味虽淡,但后劲刚猛,最后醉的却是她自己。朦胧间,她记得八重去打热水,一个白衣男子把她抱上了床,站在床前望了她好一会儿,之 驭夫36计第7部分阅读 驭夫36计 作者:yuwangwen 之后拿出一个东西放在她鬓边,用一种好听得让人愿意睡死过去的声音低语:“你喜欢,送给你吧。” 第二天一早,宿醉的如初并没感觉到任何不适,只是口渴得厉害。 “八重八重八重!”她一连气地叫。 八重双手水淋淋地跑了进来,看样子是在洗衣服,一进屋也没等如初吩咐,到桌边把暖在茶壶套中的温茶端了一盏来,送到如初的唇边。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计 笑里藏刀(10) 万恶的旧社会啊,地主家的小姐过得真幸福! 如初舒服地叹息着,把温度刚刚好的清茶一饮而尽,不禁想起自己以前在酒吧狂灌小黑方,第二天头像被劈开一样疼,还得自己爬下床去厨房,就着水龙头喝点自来水。那日子过得惨啊! “怎么样啊,小姐,头不疼吧?”八重伸出因为沾了水而冰冷的小手,顽皮地轻轻一点如初的颈窝,后者立刻被冰得一哆嗦。 “死丫头,你会害我尿失禁的!”如初惊叫一声躲避,笑骂着,“不过头还真的没疼。” “那当然,虚海哥哥给了解酒药嘛。”八重小脸红红,“他真是了不起,什么都懂得,是不是?”如初继续翻白眼。可不是吗?他一个和尚居然对宿醉这样了解,可旁的人只觉得他了不起,却没人怀疑他为什么会这样。 一翻身,感觉额角处硌得慌,伸手摸来,竟然是那个放药酒的玉瓶。瓶身的一侧温热着,大概是因为被如初压在头下,感染了她的体温。另一侧则有些轻柔的凉意,握在手中极为舒服。怪不得人家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上好的玉就应该是这样吧。可惜这玉瓶和那个持有者不搭调,配得起那个人的石头,应该是外表看来光滑美丽,摸一下会被硌到或者被烫到。 问题是,这可爱的瓶子是据为己有还是还回去? “虚海师兄把药酒忘记带走了,你去还给他。”她只挣扎了一秒钟就做出了决定,毕竟她是为人师表的人,拾金不昧的美德还是应该保持,虽然她超级喜欢这玉瓶。或者,哪天去找虚海买吧? “不必吧?”八重又倒了一盏茶给如初,“昨天晚上我打热水回来时,亲眼看到虚海哥哥把药酒放到小姐鬓边,肯定是送给小姐了。唉,虚海哥哥人真好,小姐对他那么恶声恶气,他不但不怪罪,还这么关心小姐。他的那一颗心呀,真是慈悲。” 他会慈悲才怪,不过他这样做是为什么?难道他肚子里又打着什么坏主意?想到这儿,如初的冷汗都冒了出来。虚海此人太有“内涵”,她看不透他,每每被他逗弄得失去理智,免不得对他总有戒备之心。 不过他没说用完药酒要还回玉瓶,那她是不是可以装不知道,直接留下这可爱的小玩意儿得了? “谁用他慈悲来着。”如初无意识地咕哝了一句。 八重立即瞪大黑白分明的大眼,“小姐真没良心,嘴里说不用,昨天晚上却一直枕着这小瓶子,我想看看也拿不出来,现在小姐额头上被硌了个淡淡的红印子,嘿嘿,只怕几个时辰内消不了。” 如初失笑。 她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对外界的刺激反应很迟钝,大概乐观的人都会这样吧。以前上大学时,宿舍里没有空调,于是在夏天里会枕着竹制的枕席睡觉,其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就顶着一脸的横格印子去教室,常常被嘲笑。 可是……等等……上学……教室…… “天哪,八重,现在什么时辰了?”如初像触电一下从床上弹起来,吓了那小丫头一跳。 “快巳时末了。” 完了完了,今天是她这当班主任的第一天带班,怎么就迟到了这么久呢!学生们可是黎明即起、午时休息的,她却宿醉到早上差不多十点钟,还有一个小时人家就吃午饭了! “快帮我打水洗脸刷牙!”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又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洗漱,头发随便挽一挽,之后匆匆忙忙往校武场跑去。当然,那玉瓶没忘记揣怀里,也没忘记暗骂虚海几声。都是他不好,不然她怎么会喝高了。书包网 第四计 笑里藏刀(11) 可当她跑到校武场一看,顿时愣住了,因为她的学生们没在这里,诺大的地方只有金、木、水、火四队在练兵,土队根本人影也没见一个。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闯祸了吧? 她左右看看,见俞大猷正站在一边,指挥水队列队拼杀,连忙蹭了过去,低声询问。 俞大猷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道:“校武场虽大,但五队人同时习武,马奔人跑,只怕因拥挤而互相伤到,所以……土队在西边那排房子后的小校场练兵。” “那边……有校场吗?”如初愣了一下。 她才来卫学不久,对这个地方还不熟悉,不过她知道西边是一排堆放粮草杂物的房子,伙头军们还在那边养了猪、鸡、牛羊等物,各种生活垃圾也堆在那边,等卫里雇的杂役定时收走。总之,她第一天到卫学里来时曾路过那里,远远地就闻到空气不怎么新鲜,味道也不怎么好,所以就绕道走了。 如果土队在那里训练…… 想到这儿,如初也不再多问,在俞大猷愧疚的眼神中快速离开,直奔所谓的小校场而去。而一到了地方,她简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带这么欺侮人的!没错,土队学子们的父兄不是严党,也没错,他们家道中落,无权无势,但是伟大的孔夫子老先生说过,有教无类,在教育上怎么能分贫富贵贱,连基础待遇也不能相同呢?她在现代时也知道有的孩子上高级班,有名师授教,有的孩子上普通班,师资力量不很雄厚,但那也是在一定的基础上划分,不可能有这样明目张胆的歧视存在。 这是校场吗?场地这么小,周围家畜乱窜乱叫,几大桶垃圾就堆在“校场”边缘,周围还有一些伙头军一边收拾食材,一边笑闹不止。只在场地中放点石锁之类练力量的东西,在场边树几个都快散架的箭靶就算是校场了? 怪不得这群少年如此愤世嫉俗,怪不得他们对教头、教习和卫学没一点好感,原来他们被这样轻视和侮辱。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能忍耐地待在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再看土队的学子,此时三三两两地在阴凉处歪着,有的干脆躺在太阳下睡觉。那位好像是教习似的中年猥琐大叔坐在一张木凳上,很滋润地在喝茶。这哪里是在修武,明明是大家一起耗时间哪。 “小光,你们在干什么?”望着远处倚树而立的美少年,如初大声问。 “在修习武道嘛。”戚继光动也没动。他笑着,和昨天一样温良无害的样子。可他的眼神如此复杂,有着绝望中要毁灭一切的冷酷。 如初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怒火在心里升腾,压也压不住。 “我不知道你们平时怎样列队,但现在都给我起来,站好队!”如初每走一步就说出一个字,掷地有声,“别人轻视你们,你们也要轻视自己吗?要做扶不上墙的烂泥吗?看看你们,成什么样子,年轻有为的男人却四处瘫着,全给我站起来,站好!” 她气坏了,以至于早想好的要降服这帮少年,取得他们的信任,再用心培育他们的步骤全扔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只剩下满脑子怒其不争的情绪。 不过没想到的是,她这气势倒把土队的学子都给镇住了。他们迟迟疑疑地从各自懒散的状态中直起身来,纳闷地看看如初,又下意识地看向他们的头儿……戚继光。 如初的目光也随众人一起扫向那仍然斜倚在树干上的少年,看他到底会采取什么行动。就见他双手抱臂,一脸无可无不可的散漫模样,一片枯叶悄然飘然落在他宽阔的肩头,给他十七岁阳光而俊美的外貌平添了一分沧桑成熟感。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四计 笑里藏刀(12) 他也回望着如初,看似态度良好,但举止却倔强。两人对视良久,他才动了一下,晃悠悠地走到场地中心,立正、站好。跟随在他身后的,是围坐在树边的李成梁、张居正和赵三红。再随后,其余十六个人也依次站好,排出一个勉强还算整齐的队列来。 “土队列队完毕。”作为队长,戚继光报告道。 如初点了点头,知道他不是妥协、不是忍让、更不是屈就与服众,是要看她接下来会怎么做。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到那名疑似教头面前。 “这位教头贵姓。”她礼貌地问。 “高。”有点倨傲地回答。 “那请问您是教什么的呢?茶道?” “什么茶道?胡教习不要胡说,我是卫学里的武修教头,本朝元年的武状元。”高教头把茶盏往身边的小桌上重重一顿,有点愠怒。 如初笑笑,似乎没什么激烈情绪,只大声说:“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教我的学生们习武,而是坐在树阴下喝茶?现在是休息时间吗?不过我看安公公所排的修习表,早上似乎没有休息时间。” “胡教习是什么意思?”高教头站起身来,“谁都知道土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胡教习既然是土队的学监,就该知道这群蠢材是教不会的,何必浪费力气,不如大家歇着,岂不两便?” “学不学得会是他们的事,教不教,或者说教得好不好却是你的事。”如初被这话气得要暗中握紧拳头才不会给眼前的猥琐大叔来一巴掌,“卫学里请你这‘当年’的武状元来当教头,听说束脩银子还不低,你就要尽职尽责,把毕生所学教与他们。可你这算什么,白拿钱不干活!你这样,说轻点是渎职之责,说重了就是欺君罔上,白白消耗国库资产。这里是皇家卫学,皇上亲点,而你拿了我大明的俸禄却不做事,你说你该当何罪?要我报告安公公,还是直接上书朝廷?” 她连珠炮似的一通谴责,也不想想她一个白丁,哪有资格奏本。可高教头却被问得愣住了,半天才说出一句,“你别忘记卫学里的规矩,你算什么东西,论资历论本事不过是后进之辈,何时轮到你来教训我!”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如初冷冷地道,“你在其位不谋其事,耽误这些少年的大好青春,于皇上于苍天都是犯罪,是个有良心的人就可以指责你,何况是我?你轻视的可是我的学生,以前他们没人管就罢了,如今有我,绝不能让你欺侮了去。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立即开始授业讲课,要么就和我去见安公公,我不管你有多深的人脉,但天底下,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 “你……你多管闲事!”高教头本来和往常一样,打算耗过这一上午就完,没想到新来的胡教习偏来找茬。有心教训教训这黄口小儿,又怕他这小身子骨挨不了两下。 之前传闻他也是宫里出来的(看样子也女里女气的),此般有恃无恐,只怕深有背景。再说,这小阉人才来一两天,听说已经得到安公公的眷宠了,他摆摆架子可以,却不敢太过得罪。现在这情形,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在原地转了两圈,最后还是妥协了。 “好,我就让胡教习看看,这群废物值不值得我一个武状元来教!”说着,愤恨恨地走上前去打了一套拳,看样子倒还蛮唬人,打得呼呼生风,威势逼人。 “跟着练!”拳毕收执,他威喝了一声,可如初冷眼旁观,学生们没一个有害怕或者尊重的样子,全部一脸的不屑和鄙视。 第四计 笑里藏刀(13) 接着,在如初的目光催促下,学生们开始重复高教头所施展的拳术。可惜,虽然他们在依言练习,却个个松松垮垮、有气无力,哪像是打拳练武,分明是胡乱比画两下,应付局面。 “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他们根本是一堆不可雕的朽木!”高教头轻蔑地冷哼一声,“胡教习,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想出头?也不看看手下是一群什么东西!为将者没有好兵也是白搭。” “明明是你的拳法没用,还要我们浪费力气吗?”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却是张居正,“我们进卫学,是为了将来上阵杀敌,不是为了歌舞助兴,这番花拳绣腿又学来做什么?”他身材瘦小,面容清秀,可站在一群高大强壮的少年之中却一点没有被淹没,说的话也清清楚楚。 “对呀,光招式漂亮有个蛋用!”李成梁接口道,“还不如上街找群流氓,狠打几架来的经验实在,免得到了阵上,还没摆好起式,先让人一刀劈成两半。” 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 “无知小儿,你们懂得什么!”高教头怒气冲冲,也顾不得为师的风度,跳着脚大骂,“不过凭着祖辈上一些微功,承袭个不痛不痒的武官,还真当自己是国家栋梁了?不过是一群饱食终日的酒囊饭袋罢了!” 明明你才是浪费粮食,正事不做,居然好意思说别人?如初此时也有点怒了,虽然那些学生不好好练习是很可恶,但为人师者,怎么可以这样出口伤人?不过她才要开口说话,就被一个懒洋洋,好像很谦虚,却又带着挑衅与骄傲的声音打断了。 “不如……高教头用拳头教训一下我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如何?”戚继光向前走了一步,脸上春风和煦,语气却坚定得不容置疑,“干脆就由我开始,如果我不能在十招之内把高教头打趴下,我戚继光立即滚出卫学,永不回京!” 好豪气!可是……这个赌有点大了吧?高同学可是本朝初年的武状元呀。要不?定一百招好了! 如初伸出手,想把话接过来,打个哈哈,然后改变条件。不过高教头比她嘴快,在她嘴唇还在嚅动的时候,已经痛快地应了战,其无耻程度已经无法用语言描述了。想他一个皇家卫学高价请回的教头,一个曾经的武状元,和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比武,赌自己在十招之内不会被打得嘴啃泥,到江湖上传传可真好听。 不过人家定赌双方已经决定,她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只得鬼鬼祟祟蹭了过去,低声问,“小光,你有没有把握。” 戚继光低下头来,眼神闪烁着令人看不懂的光芒,忽然伸出食指点了一下如初的额角,“在哪里盖了个章?大内的标志?” “严肃点!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关系到集体荣誉,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如初试图以严厉的眼神逼迫吊儿郎当的青年参赛选手正经起来,不过不太成功。 “我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戚继光唇线微弯,轻浅地笑,那凌厉的杀气都隐藏在春风拂面的背后。 看着他闪动的眼波,如初有一瞬间的恍惚。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怎么能这样镇定自若?他的眼睛在如此清澈的同时,怎么能又如此深幽?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历练出这样一个少年? “赢了这场再吹牛吧。”她轻叹一声,往后退了几步,看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慢慢对站到场地中心,先是对视,之后突然就出手。可耻的是,还是高状元先出的招。 第四计 笑里藏刀(14) 此时,所有观战的人都已经围拢在场边,有打了鸡血似的学生们,有围过来看热闹的伙头军,有一群无聊的鸡鸭猪牛。众生就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就在臭气熏天的空气中大声数着:一、二、三…… 随着数字的增长,如初的大脑也开始飞快地转动,想着万一戚继光输了这场赌约,要怎么帮他把话圆回来,让他不至于到退学这么严重。眼看着就要到十招,两下里还是打得难解难分,如初都要绝望了,可没想到在大家同声呼叫到“十”的时候,高状元突然惊叫了一声,接着整个人都飞了起来,扑通一下落在场边的泔水桶上,把桶子都砸碎了。 顿时,污水漫地,馊臭味四溢,无数大小苍蝇欢呼着飞扑了上去,嗡嗡着:哎呀哎呀,过年啦!好多好吃的诶! 不知为什么,如初在看到这一幕时,突然很喜感地想起来一句电影的台词:什么是轻功?轻功就是让一头肥猪在天上飞,并且叫得像被杀一样惨。 现在,高状元就是。 “高教头你没事吧?”几个伙头军凑上前去,表面是关心,实际上是看热闹。 高教头似乎深受打击,在泔水中坐了几秒,之后突然跃起,一溜儿烟消失不见了,惹来学生们大声的嘲笑和叫骂。 “落井下石不是君子所为。”如初乘机教育道,其实也有点同情高状元。他只是势利眼罢了,已经受到教训就行了,没必要痛打落水狗。再说,其实高教头也有优点,他能在这种空气质量下优哉游哉地喝茶,那份定力和对外界忽视的能力总算不错。 可是……唉,这里的教学质量也太差了点吧? “你们不是常在街面上混吗?该明白什么叫光棍之道,好歹给别人留条路,他就不会狗急跳墙地回头咬你一口。”她补上一句。 “怕他咋滴?敢咬老子,就掰掉他满口牙!”李成梁不服气地道。 “他若是带了一群狗来,难道你的人生就在打狗中度过,不做点更有意义的事?”如初反问。 学生们哑口无言,倒是旁边一个伙头军道:“这位小公公说的对,这就叫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你们在学里还不够受气啊,居然还惹祸?这不是找把柄让人欺侮嘛。依我说,再忍一年算了,皇家卫学可是不是人人都能进,只要能平安出去,跟老子娘也有交代是不是呀,小大人们?” 他说的话有着这世间最实在的道理,但倔强的少年们却不想点头。而一边的如初也正郁闷着,没情绪立即进行思想教育。她怎么就成了公公了?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太监?她哪点像太监了?把她看成个娘娘腔的男人不行吗? 她嘟着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咕哝着,并不知道她的这副模样全落在了戚继光的眼里,令后者感到分外好笑。 他本来是观察她的反应,没想到看到她这番表情,还真是孩子气,就像个姑娘家。他有一个小他六岁的妹妹,平时逗弄她或者吓唬她时,也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其实,这个公公,还挺可爱的。 想到这儿,他的脸上不自禁地露出一丝没有任何掩饰的温柔笑意,让突然转过头来的如初看个正着。他感觉有些不自在,连咳了两声,才想转过身去,就见如初向他走了过来,脸上挂着点坏笑。 他的心从来都是笃定的,就算愤怒,就算失望,也被他隐藏得很好,只是此时看到如初的脸,他忽然有点心虚。这个胡公公不是有读心吧?为什么笑得那么诡异?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四计 笑里藏刀(15) “小光啊,来,跟教习说实话。”如初一脸狼外婆的诱惑模样,“刚才你在第五招时就能打败高教头吧?我没想到他这么没用,这状元也不知是怎么得到的。但你……为什么不速战速决?” 戚继光松了口气。原来她并没有读懂他的心思,也不会知道他刚才居然觉得她很可爱。这就好,凭白吓了一跳。 “说说嘛!咱们以后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一个战壕的战友,瞒别人也别瞒我呀。”如初笑得极虚伪,可怜她自己还觉得挺真诚。 可惜小红帽不上当,假模假式地沉吟了一下,也非常“真诚”地道:“男人要说话算话,说了十招,就是十招!” 小坏蛋,有你的,居然这么回答。 如初点点头,就听身边的赵三红提出了一个实际性的问题,“那明天怎么办?教头都跑了,还要不要来练武?” “练!为什么不练?”如初坚定地回答,“不过你们明天不要到这里来,早上起床后都待在学堂等我。你们是不该在这种地方习武,我要为你们讨个公道。” “练不练有什么意思?反正教头也不过那两下子。”张居正冷哼一声,满脸不屑。 “不要太傲慢哦,所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你们遇到过草包,并不意味天底下没有强人。其实卫学里还有其他很有本事的教头,我会帮你们争取一个武功最高强的。其实你们要这么想,既然被举荐到卫学里来了,就一定要把教头的本事全学光,不然既对不起举荐人,也对不起对你们抱有期望的父母,所以要有把教头的本事全部榨干,归为己用的决心。”如初想起俞大猷,心里有了主意,“你们现在列队跑圈,锻炼肺活量,我要出去一下。”说着一挥粉拳,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懂她的奇怪词汇,风风火火地跑开了,留下一群感到莫名其妙又目瞪口呆的学生。 “她说的都是啥玩意儿啊,乱七八糟的。”半天,李成梁搔了搔头问。 “谁知道。”张居正耸耸肩,“不过你们要不要跑圈?”这话是对大家说的。 二十个少年对望了十几秒,之后几乎同时从鼻子中哼出一股气,然后三三两两散开,恢复到之前的懒散状态。戚继光等四人也继续回到那棵大槐树下,或坐或立,悠闲之极,似乎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其实……我觉得这回卫里派来的胡教习跟以前的不太一样,人不错,还挺热心的不是吗?”过了会儿,赵三红突然道。 “如果二百五也叫人不错,我同意你的观点。”张居正突然笑了起来,“小光给他起的外号还真形象呀,小一一,哈哈,他那个眉毛真是好笑。” “还说呢,白圭,你已经被那个一字眉影响了。你看,你称呼元敬为小光。”李成梁半躺在树下的枯叶堆里,“不过话说回来,他起的名儿都还很顺口,这么叫也没关系。” “那我们……要接受他吗?”赵三红迟疑了一下才问,“昨天,他与我们约赌三场,可是胜了的。” 就这一句话,四个人都沉默了。半晌,李成梁由衷地道:“不管怎么说,这位胡公公的文武之功和力气都挺让人佩服。一个阴阳人能有这水平,之前我都不敢相信。小光,我们到底拿他怎么办?”说着望向戚继光,其余两人也是一样。 戚继光抬头望向叶片稀落的树顶,脑海中浮现出如初的各种模样。奇怪,他不讨厌这位行事古怪的胡公公,甚至觉得他有些讨喜。但是,能相信他吗?结论当然是不能。这个世道,想要爬到高位,尤其是宫里出来的,哪个人干净?胡公公……到底也不能不同。也许他还是安公公派来监视他们的,所以才采取了怀柔的手腕吧。 第四计 笑里藏刀(16) 这招笑里藏刀,他早见识过很多回了。就说安公公,表面上护着土队,不管严鹄那伙人和那群没骨气的,只会溜须拍马的教头教习们怎么陷害挤对土队,安公公也没有把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扔出卫学。 但另一方面,安公公却任由许多不公平的事发生在他们身上,装聋作哑、不闻不问,难道不是为了拿他们当垫脚石,博一个好名声吗?怎么会是真正关心他们?或者,还是要看他们笑话!胡公公是这种人的亲信,那么不管他表现得多么热心肠,又怎么能让人相信?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难道你们忘了之前的事吗?我是不会忘的。”他收回目光,慢悠悠地说,“想我千里迢迢从家乡来到京师,办理承袭事宜,那些吏部官员哪个看起来不是一副忠诚勤勉,与人为善的模样?夸我是将门虎子,说我爹清廉忠诚,是为官之楷模。可是,因为我没有银子孝敬,居然拖了许久不给我办理,害我盘缠用尽,驿馆也不让住,差一点沦为乞丐。要不是遇到夏阁老……可夏阁老又如何呢?还不是被姓严的陷害得丢官还乡?” “所以我才弃文从武!”张居正气愤愤地接过话来,“朝纲败坏,不如上阵杀敌,落个征袍染血、马革裹尸而倒也痛快,不枉大丈夫此生!” “白圭说的好!”李成梁一拍大腿,“还是小光有脑子,我差点给这姓胡的太监迷惑了,还当他真和以前的教习有什么不同哪。仔细想想,咱们受这些表面笑眯眯背后捅人刀子的算计还少吗?居然好了伤疤忘了疼。你们说,胡一一对我们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戚继光摇摇头,“我们有什么好让人企图的?折辱罢了。在卫学里待了一年,什么事都看多了。”他冷笑,年轻的脸上满是倔强和不甘,“我不相信卫里派来的人,特别是安公公的手下。所以,不管胡公公做什么,我们都要想法子逼他走!” 其余三人都点头,但赵三红显得不太坚决,小声劝道:“不过我想,如果他没有恶行,我们就放他一马吧,逼走了就得了。” “小红就是心软。”李成梁拍拍赵三红的肩,“放心,如果他能老老实实地离开,我们也没那精力跟他斗法。” “黑人说的对。”戚继光露出他那招牌式的阳光微笑,整齐的牙齿似乎闪过一层寒光,“不知道现在小一一去干什么了,不过我借着他的势教训了那姓高的,安公公就算不责备他,他也得罪了卫学里大部分教头吧?只怕以后有小鞋穿喽。” “坏家伙,我就知道你是有意选这个机会动手。”张居正也笑了起来。 这一幕,幸好可怜的如初没有看到,否则一定会沮丧。她还满心以为赢得了这些被漠视和被侮辱的少年们最初步的信任,没想到抚慰受伤的心灵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其实就算她看到,以她超级乐观的性格来说,也不会难过太久,肯定对着半空一挥拳,大叫:青年嘛,总是愤怒的。没关系没关系,慢慢来好了。就像此刻的她,正信心满满,斗志昂扬地去找雅意安谈话,要为土队争取更大的权益。 而同一时刻,戚继光就站在树下,如初的影子不知为什么在心中盘绕不止,挥之不去,竟然让他生出一种别扭的感觉,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做得有些过分。 不过这心思就如同他曾经怀疑如初是女人一样,很快就消散了。 第五计 瞒天过海(1) (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太阳,太阴。) 意指采取以假乱真的手法迷惑敌人,以达到发起突然袭击而取胜的目的。本书中是正反双方都用了此招,当然啦,利益和目的不同。 照公公的意思说,土队之所以被赶到垃圾场一样的地方去习武练兵,是因为在屡次的卫学比武中成绩垫底。说白了,这是末位淘汰制所造成。对此,如初深感怀疑,不过她又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只好以自己才担任土队教习兼学监为借口,要求在一个月内再比试一次。 “一个月前才比过哪!”安公公翘着兰花指,笑眯眯地轻刮了一下如初的脸颊,害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小胡,你这是出哪门子幺蛾子哟。” 如初一脸无辜,“没有啊,只不过我才接手这一队,之前他们的成绩差,不能算在我身上。再说了,我不努力一下,怎么能让学子们服我呢?学子们不服我,我又怎么能秉承安老您的意思,为我大明王朝培养出有用的栋梁之才呢?” “哎哟哟,瞧这张巧嘴,真真爱煞人了。”安公公拍掌笑道,“安老?我还真爱听这称呼。不可咱家却不敢受,太僭越了。还是叫咱家安公公吧。” 如初点头,遍体恶寒,不知道眼前这位到底是老太监还是老太太,这用词、这表情,其囧劲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 “那公公到底答应不答应?”她追问不止,生怕给这老j巨猾的家伙岔开话题。欺侮人不是吗?那就让拳头说话吧。凡事要往好的方面看,就比如不良少年,至少他们在武力上是高人一等。 “这个嘛……小胡,比武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是几个人上场打一架就行了,需要做很多准备。”安公公开始打官腔,“咱们的校武场要重新修整;五队学子的军装甲胄要做新的,上回比武时损坏了不少;武器和箭矢也要重新配备;就连战马……也得和于海涛大人商量一下,从军营里往外借。还有,为了公正起见,每回比武都要请一些在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前辈、告老的将军、朝中的要员做裁判,人家这一来一往,茶水车马银子的孝敬也是要出的。” 如初明知道安公公是刁难,却也没办法反驳,好在现代资讯发达,或许不可能有古人的大智慧,但眼界却还是比一般古人宽,因此灵机一动道:“安公公原谅属下没见过世面,不知道一场比武竟有这么多难处。不过,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属下倒突然想出一个主意来。” “哦?”安公公一挑眉,露出兴味的神色。 如初咽了咽口水,站起身来,假装沉思中略带紧张地道:“属下琢磨,天津卫学既然是圣上钦点,又是安公公坐镇,其实还是要名声盛隆才好。这样,一来让天下百姓知道圣上高瞻远瞩,我大明国势强大,二来也能显示公公您治学有方、公正廉明。可是为了让学子们安心习文练武,平时学里的事也不宜张扬,那么唯一让万民瞻仰我明军威武的,就只有卫学比武的这个机会了。” “你是说把卫内的比武办成像武举乡试那样公开的?”安公公有点意想不到,又有点兴奋地问,“那样花费可不就更大了?现在北虏南倭屡屡犯境,国库并不充盈,很难说服皇上让户部拨银子哪。” “这点小事不用麻烦圣上。”如初走近雅意安,故作神秘地道,“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们不妨在民间找资金……也就是让那些大富商们参与。商者重利,而名与利是相辅相成的,所以许之以名,取之以利,这不是两全其美吗?”说着,把现代那套赞助、冠名权、票物分成、广告利益、对获得名次之队的奖励之类的内容详细讲了一遍,听得雅意安频频点头。 第五计 瞒天过海(2) “小胡不愧是商家的出身,这算盘打得精呀。”安公公满面红光地说,不必回答,如初就知道他答应了。 其实她在说这番话前,心里迅速地衡量了过,就觉得此事不离十。雅意安是太监,这辈子注定不能福妻荫子、光宗耀祖了,所以在意的不过是名利二字。而如果办一场公开的比武大会,即扬了名,又能从门票收入和赞助商的孝敬上捞到不少好处,说不定还能在皇上那得到褒奖,他要是不同意才怪。 在讨论土队的校场问题之前,如初隐晦而技巧地问过安公公,知不知道土队被歧视和被故意针对。她以为安公公至少要假装失察,没想到他直接承认全看在了眼里,但他有一个超好的理由来说明为什么不管,而且堵得如初没话说。 他说:“玉不琢,不成器。这些孩子们顽劣,让他们在逆境中奋发,在最困难的情况下承受打击,也是咱家一番栽培之意哪。” 他明明是因为想保持刚正不阿、不畏权贵的形象,又不想太得罪严党才这么做,偏偏能说出这么漂亮的话来,可见是个爱做表面功夫的人。那么,把卫内比武办大,正是投其所好。 而且这样做对学生们也有好处。越是不良的少年,越是血气方刚,越是注重某些荣誉性的东西,如果在卫内悄悄地比武,就算她用力鼓动,他们也未必合作。可在公众面前亮相就不同了,谁也不想丢人,所以只要她稍加刺激,他们就必尽全力,以他们的武力程度来说,绝不会垫底,甚至有可能问鼎。当他们尝到胜利的滋味,得到民众的承认,明白自尊和自强是要靠自己的,难道还不转变吗?对某些孩子来说,鼓励远比惩罚更有用。 这样还有第三桩好处:可以为庆善号铺平在天津卫的生意道路,这样既能帮老爹发展事业,以后还不必经常往京师的分号跑了。 哇哈哈,她果然聪明呀,一个小小的契机就被她发展出无尽的可能。不过等等……刚才安公公说什么? 他说“小胡不愧是商家的出身,这算盘打得精呀。”这什么意思,他知道她的背景吗?于海涛大人不是说好帮她隐瞒吗?不是说如果她暴露了,她、于大人、她那大哥就一起倒霉吗?想到这儿,如初背上冒了一层白毛汗,偷偷向安公公瞄了去,正对上雅意安似笑非笑的眼神。 “公公……”一瞬间,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危机。 安公公是什么人,想要调查她的背景还不容易吗?是她之前太大意。 “小胡,咱家教你个乖。”安公公缓缓地道,“我们侍候皇上的人,早就练就了一双毒眼,是男是女一瞧便知,那是掩盖不住的。不过,咱家佩服于大人不拘一格的用人方式,也见识了小胡你的本事,有些事呢,也就懒得管了。所以小胡你就把心妥妥帖帖地放在肚子里,‘乖乖’为皇上、为卫学办事,咱家不会亏待你的。今天你就先回去,把你说的这些写个策略表呈上,方便咱家和于大人商量一下。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太短了,咱家看最早也得两个月,哎哟,可得忙起来了。” 如初点头称是,退出安公公的房间,心头不住地发毛。 原来,在这个表面平静的卫学里,她并不能生活得安稳,要面对很多危机。原来,看似简单的事,却纠缠着这许多的不安全因素。原来,她要实现梦想,于大人和大哥要招揽人才,却都要承担风险。最要命的是,除了几个知情人,男人们全把她当成太监,而真正的太监却知道她是女人! 第五计 瞒天过海(3) 真他令堂的莫名其妙! 如初带着半懊恼半不安的心情往“员工宿舍”走,本想回房写那个古代名曰策略表,现代名曰策划书的东西,无意间一抚额头,摸到了那个经久不消的印子,最后决定先到虚海房里一趟。 初冬的天气里,虚海的房门却虚掩着,如初犹豫了一下,然后鬼鬼祟祟地先顺着门缝往里瞧。就见虚海的房间布置和在少林寺一样,简洁雅致却不粗陋,透出那么一股出尘的味道。由于床正对着房门,如初一眼就看到一身白色僧袍的他半躺在床上看书,身边随意地散落着不少典籍,那模样慵懒而性感。 死和尚,妖孽! 如初定了定扑通通多跳了两下的小心肝,推门而入。 昨天光顾着和他斗嘴兼斗酒了,很多卫学里的事还没有打听。再者,安公公让她心头发寒,还有那群小子的事也让她焦头烂额,这些都得找个人商量商量才行。当然,顺便再感谢一下他赠药的功德。 她一次为自己找出了三个找虚海的正当理由,却没意识到,她居然对一个经常气得她半死的人产生了战友般的、互相依赖的感情。 “虚海……呃……师兄。”她觉得还是加上尊称显得友好一些。 “胡师妹,你连门也不敲,是不是在门边偷窥了小僧许久呀?”虚海问,放下手中的那卷书,伸了下懒腰。人家说出家人,特别是武僧应当行如风、坐如钟、卧如松,再看虚大师,哪点符合呀? “我是怕你房中进了小偷。”如初有点讪讪的。 虚海笑了,“阿弥陀佛,哪个贼敢在卫学里偷东西?罪过罪过。再者小僧这里除了这皮囊和这颗心,也没什么好偷的。” “你说的也是。”如初点头,罕见的同意虚海的观点,“其实就连你的皮囊和你的心也是属于佛祖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虚海闻言一窒,心头好像划过一道闪电似的,本来在温暖的黑暗中已经逐渐混沌了的誓言,在这一刻又变得无比清晰,提醒着他、鞭打着他、刺痛着他。他眼神中闪过些微的苦涩,但转瞬就不露痕迹地掩饰了过去,依然换上那种淡定从容,优雅得近乎圣洁的表情来。 “胡师妹大有 驭夫36计第8部分阅读 驭夫36计 作者:yuwangwen 有慧根。 ”他微笑,“但不知师妹此来是所为何事呢?” “特意来谢谢师兄昨天赠药。”如初看虚海并没有请她坐的意思,干脆自己拉把椅子坐,因为怕冷风吹进来,把门也关严了。她做这些纯属自然,却没想过这行为在古代是多么暧昧,好在虚海已经习惯了她变得怪异的种种行为,倒也没多想。 “师妹忘记了,昨天小僧叨扰了一顿斋饭,两下相抵,师妹无须言谢。” “我是说醒酒的那颗药啦。”如初扒拉了一下头发,有点不好意思。随即又想,他一个和尚昨天吃了那些酒肉,还好意思说是斋饭,她只不过是喝高了,有什么惭愧的。想着,从怀中摸出那个玉瓶道,“等这些药酒用完,这个瓶子可以送,或者卖给我吗?” 虚海看着她,不说话,眼神有点莫名其妙的忧伤,看起来还怪让人心疼的。不过一个瓶子而已,不会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吧?如果他拒绝,她会有点尴尬,早知道让八重来问了。 “不用完药酒,也就不用还回瓶子了。”好半天,他忽然冒出这样一句,声音极为轻柔。 如初感到有点奇怪,仔细咂摸他的语意,似乎是说让她以后不要受伤。这算关心吗?毕竟用药酒就意味着身体有外伤出现。 第五计 瞒天过海(4) “那好,这瓶子铁定归我了!老子天下无敌,再也不会受伤。”如初摆出露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故意粗鲁地道。之后借着两人之间比较和谐的气氛,连忙问起卫学里的情况,也不知虚海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事无巨细,有问必答,态度好得不得了。 同时,在她没注意的情况下,在虚海轻声细语的引导中,她不知不觉把早上发生的事全部告诉给了虚海,而那些事她本来不想说的。等她意识到时,已经什么都晚了。 “这个公开卫内比武的主意不错。”虚海很认真地道,“明年就是武举考试了,这也算是提前试演。对其他四队的人来说,武举不过是走走形式,对土队的学子来说,那可能是天大的机会。” “我一定不会让他们错过这次机会。”如初很有决心地说,“但是安公公那边……” “放心,此人贪名好财,你这次是投其所好,他一定大开方便之门,今后也不会找你茬,反而会尽力笼络。”说到这儿,他眼神一闪,“你只要留心,别被人说成是严党或者阉党就行。” 听到“阉”字,如初有点郁闷,不禁想起是虚海首先诬陷她是太监,忍不住用白眼飞刀扎他,不过他像完全没看到似,一本正经地道:“不过小僧以为,对土队的那些学子应以怀柔手段为主。他们甚至不如普通的平家子弟,至少还落个自由自在。他们是从云端跌落尘土,在高位而被人践踏,还要承担家族的负担,这样一来难免会行事偏激,你为人师表的一味以暴制暴,并非上策。” “知道啦。”如初想起那些少年无动于衷,甚至有些怀疑的眼神,乐观的情绪遭受到了一点打击,“从今天起我会像当娘一样关怀他们,爱护他们。他们的心就算是石头,我也给一块一块捂热喽。” “太监不能产子。” “死虚海,我只是比喻!你有种再给我说一遍!”如初立即柳眉倒竖。 “虽然小僧是和尚,但种……还是有的。” 于是,接下来,本来很顺利、很正常、很友爱的一场谈话,最后又演变为如初被气得跳脚而告终。 当天晚上,如初挑灯夜战,拿出当年高考的精神头来,赶着把《天津卫学第一次向公众开放比武大会》的策划书写了出来。第二天一早,她兴冲冲地顶着天然的烟熏妆,秉承着上早朝的精神去交任务,没想到安公公居然不在,听说因为京中有要事,半夜就离开了。 这才是卯时二刻(早上五点半),天还没大亮。如初迷信地认为此事兆头不好,虽然虚海说此事必成,但因为安公公的突然离开,她还是觉得可能会节外生枝。果然,在土队的学生们那里,她结结实实地踢到了铁板。 本来昨天约好大家在学堂见面,可当如初在卯时三刻准时到达时,学堂内空空荡荡的,只有赵三红一个人哈欠连天地坐在那里。 “小红,怎么就你一个?他们人呢?”如初瞪大眼睛环视周围,好像她的学生们就藏在这附近,只是都会隐身术,她看不到罢了。 “他们都在小校场。”赵三红站起身来,“小光说,小一一你肯定不会改变什么,与其一大群人窝在这里怪闷气的,还不如到小校场去等你。虽然那边味道不太好,好歹不至于那么挤。” “他料定了?他知道我昨天跑去干什么?”如初惊讶地问。 赵三红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道,“小光一向料事如神,我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怎么想的。”他搔搔头,“反正他叫我在这里等着,免得你以为我们失约。” 第五计 瞒天过海(5) 很好,聪明果断,能料敌先机而且遵守承诺,果然是个人才,怪不得他将来要当民族英雄呢!如初心里赞扬。但是等等,不能用“料敌先机”这个词夸他,毕竟她不是他们的敌人,而是良师益友,虽然他们现在对她还戒备来着。 “小一一,该说的话我已经转告完毕,现在要走了。”赵三红笑得厚道,可爱的脸庞很暖人心绪。 不由自主的,如初想起戚继光的笑,阳光灿烂,温柔明朗,可他的阳光是冬天的阳光,而且像是隔着厚厚的玻璃照在人的身上,让人只感觉到光亮,却感觉不到温度,还带点懒洋洋和漫不经心的味道。小马王的形象,大概只有在他打架时才会流露吧。 这个年轻男人,把自己的内心隐藏得很深呀! “我和你一起去。”如初拉住赵三红的手,后者立即红了脸,还马上抽回胳膊。 “咦,奇怪了,你害羞呀?”如初一不留神就带上了调戏的笑容,都是在现代养成的不良习惯,“我是太监,又不是女人,更不好,你怕什么?”其实就算她好,她一个太监也做不了任何事不是吗? “没……”赵三红自动自发地闪远了点,“我就是不习惯和别人太接近。” “我看你和小光、黑人、小白龟他们在一起挺好的呀。” “男人没关系,我是怕女人和不男……” “不男不女的?”赵三红没忍心往下说,但如初却不以为意地接过话来,“尽管嘲笑我好了,我不介意,因为事实总是令人惊奇,到时候我还要欣赏你眼睛瞪得比鸡蛋大的表情呢。不过我最会治怪癖了,比如怕被娘娘腔马蚤扰的……越怕什么就越要接近什么才对呀。”说着伸出手去咯赵三红的痒。 赵三红是个温良厚道的少年,还有点害羞,这种人总是会令邪恶的人产生逗弄和虐的欲望,而如初对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来说就是邪恶的。 所以她伸出魔爪,毫不避讳地开起玩笑,吓得赵三红大叫一声,转头就跑。如初就在后面追,两人笑闹着穿过大校武场,如入无人之境,之后又跑到小校场去,迎来一片诧异的目光。 “小红,小一一点了你笑|岤了?他欺侮你吗?”李成梁向前大踏一步,把赵三红挡在身后。 “没有。”赵三红跑得气喘吁吁,可是觉得很开心,自从进了卫学,好像都没这么笑过,一瞬间就爆发了所有快乐情绪似的,“他咯吱我!” 十九名少年满头黑线,一时无语,因为这样不分尊卑、没大没小的二百五教习,他们第一次遇到。 “你来干什么?要亲自教我们武功?”张居正问,“不是你上回说的什么葵花宝典吧?提前说好,我可不练。”他语气中带着轻蔑,其他少年也是一脸不屑。虽然上回如初赢了与他们的对赌,不过在这些血气暴烈,骄傲又自负的少年眼中,太监就是太监,残缺的人,不会有什么大本事。 “练那种神功要先自宫,也就是要切掉小,我怎么能这么残忍?之前我看过你们的资料,虽然年纪都不小,但还全部没娶妻呢。”如初直言不讳,倒惹得一群少年脸色又红又白,先是没想到如初说出这么直率的话,后是又有点吓到了,生怕安公公有什么阴谋诡计,这才特意派个太监来接近他们,然后……啊……惨叫……夕阳如血…… 如初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笑。她是故意这么说的,知道一定有片刻的威慑力。男人嘛,都会特别在意那方面的事情,突然说出这种惊悚的话,现场果然安静了许多。 第五计 瞒天过海(6) “我自然要教你们功夫,不过现在不到时候。”她连忙趁着这会儿大家精神比较集中,感官比较敏锐时大声说出自己的计划,“我说过要改善你们的习武条件就一定办到,虽然暂时还没有效果,但我给你们找到了机会。命运,果然就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啊。” 她一边挥舞着小拳头,一边寻找戚继光的身影。他是小马王,古惑仔中的浩南哥,这群不良少年的头头儿,所有事必须他在场才好说清楚。 目光落到那棵孤零零的大槐树下,果然见那俊美的年轻人松松垮垮地倚在那里,看似随意,但如果他手中有刀,一定是紧紧握着不放松的。 “小光,你过来一下,我有事说。”她招招手。 戚继光闻言走了过来,温驯得让人放松警惕。他,好像很喜欢那棵树,喜欢那个地方哪。 “安公公说了,卫学里实行的是末位淘汰制,在卫内大比武里成绩垫底的队就要在小校场习武练兵。”如初尽量说得很轻松自然,免得引起学生们的反感,“我知道你们之前被暗算过,成绩不是很好,所以和安公公争取到新比武的机会,就在两个月后。我想,咱们全队一起努力,到时候得个第一名,那时候就可以堂堂正正回到大校武场去,你们说这样好不好?” 没人回答她。 她站在一群高大少年的中央,仰头环视,看到了一道道怀疑,甚至有些冷漠的目光。他们,不信任她,除了他们自己,也不信任任何人,更不会珍惜她好不容易才找来的机会。 “小光,你怎么说?”如光走到戚继光身边问。所谓擒贼先擒王,要想土队队员服从她,首先要接近眼前少年的心。 戚继光似乎很为难,抓了抓额头的碎发,姿态可爱,“听起来好像挺不错。”他咧嘴一笑,不过当如初瞪大眼睛,惊喜感急速漫上心头时,他又补上一句,“但是我没什么兴趣,就不参加了。” 什么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如初目瞪口呆,感觉自己被涮了一道似的,再看其他同学,犹豫的眼神全变成了释然,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好像在说:大丈夫不受嗟来之食,不管你是好意还是歹意,都自己收回去吧! “可这是个机会呀,难道你们不想回到大校武场去?难道你们愿意被人看不起?”如初有点急了。 “大校武场有什么好,怪挤的。”李成梁无所谓地耸耸肩,“这边虽然味道不好,至少没那么多废物和势利眼盯着,好歹落个自由自在。” “我们就算回到大校武场,也不会被人高看一眼。”赵三红叹了口气。 “喂你们别这样嘛。”如初被这意想不到的反应给难住了,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只结结巴巴地道,“胜利的滋味不好吗?你们……不想赢?不想为自己正名?” “那又如何呢?”戚继光反问。 如初语结,总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完全正确的,完全有道理的,是对这群少年完全有利的,可是望着他们木然甚至有点敌视的眼睛,她大脑一时空白,找不出话来支持自己的观点,只嗫嚅道,“表现出自己的实力……至少会有个比较好的未来,你们报国的愿望不就实现了吗?” “真的可以?”戚继光目光如冰,脸上却挂着笑,逞强的样子很令人心疼。 如初继续无语,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也不能保证这些学生的前途。这年头连狗都知道朝中政治,权臣严嵩把持朝政,非严党的人别说一展抱负,就连官位和生命也未必保得住。夏阁老这样深受皇上依赖的大臣不也被贬还乡了吗?俞大猷这样有本事,不也闲置在天津卫,而不能去驻守海防吗?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五计 瞒天过海(7) 远的不提,单只小小一个卫学,因为有严嵩的义孙严鹄在,风气就一边倒,连老师带学生都巴结上去,背景差的,不肯逢迎的就被排挤,就像土队的学子们一样。在这种情况下,别说只是赢得一场卫学内比武,就算明年考个武状元,也不一定能在兵部受到重视,也许到头来终究郁郁。 没错,在历史课本上戚继光是民族英雄,可如果不是她穿越过来,谁会知道这样千古流芳的名将居然在少年时代不良过,那又有谁能保证她这个不该出现在这时代的小人物会不会改变历史轨迹,影响这些名人的一生呢?还有,她的班可不止戚继光一个,还有许多在历史上籍籍无名的人,可他们的人生也同样珍贵啊! “我不知道。”半晌,她下定决心,干脆实话实说,“我真的不知道。可没有人能知道未来不是吗?就算是神算子,也不能保证往后的日子会不会变,但你们就不能尝试一下吗?” 戚继光没想到如初如此直率,不禁一愣,但他随即想到这些年的所见所闻。海卫里、学里、京里,哪里不是一个样子呢?他在京津两地混了一年多,可曾见到一次公平的事?可曾见到一点点希望?就连学里唯一还算正直有本事的俞大猷,不也是敢怒不敢言吗?不也是龙困浅滩吗? 何况,这姓胡的是太监,是安公公的手下。那阉人又是什么好东西了! “今天天气不错,下了学,我们去军粮城那边逛逛吧?”他抬头望望天,完全无视如初的话,一脸享受的样子,“小一一听说过一句话没,叫做先有军粮城,后有天津卫。那边是很热闹的地方呢,不如改天你也去玩玩。” “小光,我在说正事。”如初很严肃。 “小一一,你就当你的教习好了,不要多管闲事。”张居正冷冷地接过话来,“如果忍受不了,尽可以离开,反正我们土队的教习、教头都换过好几拨了,不多你一个。” “是呀,你装聋作哑,大家方便,多好。”李成梁也道,之后拉出身后的赵三红道,“小红,我肚子饿了,跟我溜出去买点吃的。” 赵三红略带歉意地瞄了如初一眼,拉着李成梁就走。 如初眼看大家有一哄而散的态势,连忙上前拉住戚继光的手臂,“你说,要我做到什么,你们才肯相信我,才肯两个月后去比武,证实自己的实力,然后明年去参加武举考试?” 她的话给了戚继光第二个意外。 他低头望着眼前的小太监,不明白她为什么关心这些事。是真的想帮助他们,还是有什么可怕的阴谋诡计?可是他们这群被踩在脚下的人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呢?这位胡公公到底是什么意思?看他的眼神不像是作伪,但……之前也有人如此诚挚,结果又怎样呢?父亲降职,戚家穷到家徒四壁。 戚继光,不要轻易相信人!他告诫自己。 “喂,你很多事诶!”张小花在一边不耐烦地叫,“闹得大家怪累的,在这里再待一年不就得了,混日子而已。我看你趁早到水队去当教习,听说他们的才教头旧疾复发,已经告病回家了。” “就是就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仙豆一手搭在张小花的肩膀上,哼哈二将似的。 而他们一开口,其他学生们就吵吵起来。 如初咬着牙忽略掉这些,只一味盯着戚继光,看他有什么反应,看他会怎么说。 戚继光回望着如初那神色坚定的丹凤眼,那紧抿着的漂亮红唇,还有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劲儿,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心头有点松动,而且觉得这太监像个姑娘的感觉又出现了。幸好目光扫到她耳垂,发现并没有耳孔,这才挥掉这奇怪念头。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五计 瞒天过海(8) 而如初,并不知道她和古代版胡如初都因怕疼不扎耳洞的事拯救了她一回。更幸好,胡大海太溺爱女儿,没有迫她裹小脚,不然她现在哪可能上蹿下跳。 “到底敢不敢和我做这个约定?”她催问。 “好吧,作为交换,我就提一个条件。如果你能做到,我保证土队二十名弟兄都会好好习武读书,然后参加卫里的比武。如果没人暗中做手脚,我甚至可以保证会赢!”戚继光灵机一动,突然想出了个主意。 “你还得保证参加明年的武举考试!”如初趁机提条件,“至于有人使坏……我会保护你们。” “好,我答应。”戚继光点点头,“不过你也不必太认真,太勉强,因为这是很难做到的事情。这其实就是一个游戏。还有,输,有时候并不可怕。” “我明白,你就说吧。”如初的目光不退缩。 她知道戚继光并没有诚意,他只是想摆脱她的纠缠不休才答应做约定。现在这家伙的肚子里指不定在想什么馊点子呢,而且一定以为她办不到。想想真冤枉啊,她一心为他们好,他们却嫌她烦。可终究有一天,他们会明白她这一番苦心。而不管戚继光划出什么道来,她都一定要做到!绝不能让他们看扁了,绝不能放弃他们! “到底是什么条件?”她自信满满,脸上焕发出不一样的美来,令戚继光又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定了定心,换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忽然俯首在如初的耳边,低声道,“我要你当众暴打安公公一顿,这个……很简单吧?”他说出那个根本完成不了的任务,笑得纯洁无辜。 由于离得太近,他的嘴唇差点碰到如初的耳朵,呼出的热气更是令如初半边身子发麻。而他的话,则令如初的脑海里仿佛出现了卡带的声音,前一刻还高昂着的头,在僵持了几秒钟后颓然垂了下来。 这个坏家伙,居然能想出这样的方法来挑衅她!尽管如初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对戚继光的故意刁难感到无力和佩服。话说,他是怎么想出这招的? 她表示会保护他们,结果不被相信,现在戚继光就用这种荒谬的方式来让她证明。因为安公公是卫学的顶头上司,他要做什么,严嵩不会过问,连皇上也不会管。对这样的人,她巴结讨好还来不及,人家几句话递过来,她能吓得起一身鸡皮疙瘩,让她去殴打这位大神,还当众?不如直接让她上天摘月亮好了! 可是,能示弱吗?能在这群荷尔蒙分泌过剩的小子面前示弱吗?那意味着被淘汰出局,彻底没有收服他们的机会!用安公公的语气该怎么说……真坏啊,猴崽子们!咱家今天就应承了这事,让你们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明白明白盐从哪儿咸,醋从哪儿酸! “我会做到的。”面对戚继光探询和嘲弄的眼神,如初头脑发热,硬着头皮回答,声音还故意放大,以压制从心底冒出的寒气,“不过你得容我想想办法才行。” “小光你到底提了什么条件啊,为什么不让我们知道?”小熊高声问。因为戚继光是咬耳朵和如初说的,所以最算是离得最近的李成梁、张居正和赵三红也没听到。 戚继光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只说了三个字,“相信我。” 可奇怪了,这三个字就有着巨大的作用,其他同学虽然还很好奇的样子,却不出声了。这小子真行呀,这么点年纪就有了领导者的个人魅力,怪不得未来的戚家军会威震一方。 第五计 瞒天过海(9) 如初由衷地赞叹,却听张居正在一边补充道:“我想小光肯定出了道难题给小一一,这样当然是保密为好,否则万一泄露出一星半点的消息,小一一做不到,会反赖到咱们头上,那岂不糟糕?” 众人哄笑,好像断定如初会耍赖。 如初气得柳眉倒竖,大声道:“我一定能做到,你们等着瞧。但在此之前,你们也要好好习武学文,毕竟万一我做到了,你们就要听从我的吩咐去参加比武,不提前准备一下怎么能赢?” “那你要做不到呢?”小风问。 “那你们会损失什么呢?”如初反问,“所谓艺不压身,本事是自己的,任谁也抢不走。最不济,还能强身健体吧。来吧,先练少林拳,过几天我就把俞大猷教头请咱们土队这儿来。今天干脆先跑圈吧?” “又跑圈?”赵三红哀叹。 如初斜他一眼,“别当我不知道,昨天你们根本没跑,你敢说那个‘又’字?”嘿嘿,她有八重做耳报神,什么事不清楚? “小光,这事交给你负责。我一个不男不女的都能信守承诺,我相信你这样的纯爷们儿不会骗我,一定可以带着他们每天苦练,以最好的状态迎接比武。”如初强撑着一口气对戚继光说,生怕理智稍一恢复,她就会立即跪在这群少年面前请求原谅,然后灰溜溜地回到老家去,因为她根本办不到那件事。 戚继光望着如初,看着他明虚得很,却硬要装得若无其事,就像一年前的自己。不过好吧,这小太监说的对,用心习武读书,他们又会损失什么呢?无非是无处施展罢了,也没其他为难处。那么,就答应他吧。 “这事得有个期限。”他望望自己的手臂,如初一直伸两手抓着。此时他身上灰色的粗布袍子衬得那双手分外可爱娇嫩,令人很想摸一摸,“就到卫内比武的那天吧,如果你不能做到,我们就不会上场比武。”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天哪,有没有比驷马更快的马?这个约,她输定了!她绝对绝对输定了!真到了那天,土队拒绝上场,她丢脸事小,卫学丢脸事大,到时候安公公还不得掐死她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走一步算一步吧。如果在这两个月内和这群小子混好了,或许他们会看在交情的分上拉她一把,不会做得太绝。 想到这儿,她偷瞄了一眼戚继光,看到他已经招呼大家跑圈了。那群小子很服从他的命令,对教头甚至安公公都没这样过。再望望他坚毅成熟得不像十七岁少年的侧脸,望着他挺拔如山的身影,如初绝望地知道,他不会放过她。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做到那件可怕的事,然后被以殴打上级的罪名军法处置,要么让安公公和整个卫学在百姓面前丢脸,最后被掐死示众。 要不像相声里说的那样,突然跑上去打安公公一巴掌,假装兴奋地大喊:“哎呀,老雅,今天怎么在这里遇到你,太高兴了,走,我请你吃饭!宴宾楼怎么样?”天哪,此路不通!那是拍打,不是殴打,更算不上当众暴打。 不过既然左右都是死,既然她现在想不出办法,那就让时间解决好了。说不定她会突然有好主意,就算办不到,也一定会有替代方法想出来,所谓天无绝人之路,不相信奇迹的人是不会拥有奇迹的。 沮丧了没有片刻,如初又找到了乐观的理由。 戚继光远远看到如初无忧无虑的样子,心中既感到诧异,又感到一丝莫名其妙的轻松,宛如心灵上的枷锁被磨去了斑驳的锈迹。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五计 瞒天过海(10) 常言道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如初在身份随时会被揭穿,以及暗中盘算如何殴打上司的双重压力下,居然呼呼大睡,本来是下午补眠的,最后竟然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睡眠充足,心情就愉快,而既然有些事无法立即解决,如初就决定先做点眼前力所能及的事。 首先,她没去校武场,也没去学堂,而是四处闲逛,采取刺探、偷听、诱骗、逼供等多种手段,打听到高教头并没有去安公公处告状,大概是怕丢人吧。好在那天她也没多说什么,所以这事肯定不会闹大。 但高教头却再也不肯教土队了,其他武修的教头和教习也决定不接手那个差班。也就是说,他们打算放弃、孤立土队的学子。不过好在俞大猷并没有加入到他们的阵营,在如初的要求下,答应兼做土队的武修教头,等安公公回来禀报一声就可以开始。 其次,她求俞大猷派自己的两个跟班每三天陪八重跑一趟京师。之前她和胡大海有过约定,还骗父亲说会住在京师,如今她留在了天津卫,只好麻烦八重担任信鸽之职。不过长期这样也不是办法,之前是她想得太简单,好在她心里有了主意,只等过几天详细思考过后就实施。 第三,她偷偷摸摸去小校场转了一圈,看到戚继光遵守承诺,正带着学子们跑圈、打少林拳。于是她决定这几天不管他们,一来表现出她的绝对信任,博得学生们的好感,二来她好腾出时间做其他重要的事。 她要在安公公还没回来前,把那个公开比武的策划书修改完善一下,另外要把李小龙的功夫和西洋剑的技巧整理成册。在少林寺和俞大猷比武时,她能险胜是沾了出其不意、外加阴谋诡计的光,也仗着她在现代是武侠片迷,看了无数部功夫片,还认真上过很多年的击剑课的原因,但要把这些转化为真正的知识教给学生,不备备课,不把其系统化,不把现代武技与她所继承的古代武功融会贯通是不行的。 而且她存了点私心,打算暂时只把这些教给土队的学生,等明年武举考试后再考虑是否发扬光大。但这又带来了一个新问题:她需要一个相对偏僻的场地才能进行秘密特训。 怎么办呢?唉,事情真是一件连着一件,如初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感觉,要想实现一个目标,就要解决周边的很多问题。她从没想过当个负责任的园丁是这样的累,她甚至想如果有机会回到现代,逢年过节时一定去看看当年对学生很好的那位张旭老师,以表达感激之情。 一连三天,她都埋首在这些事上,除了上茅房,就没出过房门。不过第四天早上她被人打扰了,当时她正埋头画着动作示意图,虚海推门走了进来。 “哎哎,你怎么都不敲门?”如初愣了一下后,赶紧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因为是初冬,一早一晚已经很冷了,如初叫八重在房间内摆上炭火盆,谁知这丫头可劲儿地折腾,刚才又给她灌下一碗热汤,结果虚海突然出现时,她只着肚兜和一条自己设计的丝绸七分裤,光着脚坐在床上写写画画。 “阿弥陀佛,红颜皮相,于我是朽骨骷髅,师妹不必急,慢慢穿上衣服就是。”他双掌合十,却眨也不眨地瞧着如初,偏偏还能装得毫无杂念似的,眼睛大吃冰激凌。 八重不在屋,如初一时之间找不到衣服,只好裹上被子。其实这种程度的着装在现代女性看来根本不算什么暴露,穿着比基尼满沙滩乱跑,穿着抹胸热裤逛街的女孩比比皆是,只是在古代的环境下,似乎于礼不合。可是这和尚比凡俗中人还要藐视礼法,所以如初只是感到尴尬,并没有感到备受羞辱,当然更根本没想到有关失节的“大事”。 第五计 瞒天过海(11) 而她的反应让虚海再一次惊讶不已。他以为如初会相当愤怒和激动,羞涩得抬不起头来,或者还逼迫他还俗娶她。虽然早知道她并不是个被碰了手就砍掉手臂,被拿了手帕就要嫁与斯人的女子,但如果她反应激烈点还挺不错的吧?尽管……他没有机会坠入红尘。 “你这样随便闯进一个女子的闺房是很没有礼貌的。”如初使劲瞪了虚海一眼,“还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一切皆是因果,女施主不必动怒。”虚海依然风度完美,但如初却真想一拳打在他的帅脸上。 什么叫因果?他看到她衣衫不整是因?她挖出他眼睛是果?这人太过分,经常拿佛法来忽悠人,要是能让他流露真性情就好了。不过能让他破功,哪怕是皱皱眉角大概也是绝无可能的吧?这人城府太深,喜怒哀乐都不会放在脸上,真正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人。 “到底找我来干吗?”如初没好气地问。 虚海看了如初一眼,似乎有点同情,之后慢吞吞地说出那个惊天的消息,“土队的学子出了事,很严重。听说……戚继光等四人要被学内除籍。” “什么?!”如初惊跳了起来,被子滚落,再度以肚兜、七分裤面对纤尘不染的僧袍。 这群家伙,到底做了什么呀! “虚海师兄,请你回避一下,我要换上衣服马上去看看。”她当机立断。 不过虚海没动,换上一脸大无畏的神色道:“女施主,在我佛眼中,美女和蝼蚁没有什么区……”话没说完,就让如初一脚踹了出去。 “是谁要把他们学内除籍的?”她闩好门,一边以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裹胸穿衣,一边问。 “安公公。”门外平缓的声音回答,“今天早上出了事,偏安公公就回了,赶个正着。其实……土队的学子出状况很正常,他们经常闯祸、违反学规,屡教不改,只是这次……闹出了人命。唉,罪过罪过。” 听到这话,如初差点昏倒。她是个超级乐观的人,一直信奉“除死无大事”的座右铭,可这一次,偏偏就有人死掉了,那绝对绝对是件天大的事。 “他们又打架了吗?是不是失手杀了其他队的学子?”能在这里上学的都是世家子弟,除了土队,还全部都是有钱有势人家出来的小孩,而能承袭爵位的,也都是各家族的长子嫡孙。打死这样的人,简直和把天捅个窟窿差不多,恐怕没办法善了。 “不是因为打架……死的也不是卫里的学子。”门外的声音有点迟疑,“是个贫家姑娘。” “女人?他们居然打死女人!”如初换好了衣服,一把拉开房门,震惊地望着虚海。看到后者神色凝重,绝不是开玩笑,而且他就算再可恶,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到底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免得到了安公公那儿,我没办法为他们求情。”如初抓住虚海的衣襟。 可是,话虽然这么说,她的心却像被掏了个深不见底的洞似一样,没着没落的。是呀,她的梦想是当老师,一直幻想能教书育人。但事实上,她在现代一直靠写小说为生,整天宅在家里,没有任何处理危机的经验。当初她为什么没去学公关?至少现在不用六神无主。 求情?这是人命案呀!现在的学内除籍肯定只是第一步处分,接下来一定会负刑事责任的,估计过一会儿衙门就会来人,然后按大明律来审理。 假如死的是世家子弟,这四个无钱无势的小子就死定了,假如死的是平民……说句没良心的话,也许他们还有一线生机。但前途,肯定是完了,这还得看学内的严党会不会借机落井下石,以除掉这几个眼中钉。要知道,戚继光前几天才和严鹄打过架,而且也才得罪过高教头呀。书包网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五计 瞒天过海(12) 不过土队的学子虽然是一群不良少年,戚继光等四人更是不良中的不良,但如初经过几天的接触,感觉他们并不是那种卑鄙龌龊、无耻下流的败类、人渣,不过是冲动叛逆、好斗顽劣、经常犯点浑罢了,就像现代某些步入青春期的孩子一样。 残酷的青春嘛。 尤其他们在这种等级分明、政治军事比较的社会环境中,又处于一个尴尬而痛苦的位置,男性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和伤害,加之没有人关怀和安慰他们,他们心中的郁闷无处发泄,这才表现出坏孩子的行为。 对这些少年来说,今后学好还是学坏,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为此她才满腔热情地要把他们带上正途,这是为人师者的责任和良心。另一方面,她也不相信戚继光等人会故意伤害人命,倒霉的是过失杀人也算杀人,照样会受到严厉的惩罚。难道这是她穿越而引起的蝴蝶效应?导致了一位伟大的民族英雄变成了少年犯? 不!不行!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师兄,你快告诉我!”看虚海还在犹豫,如初再问。 虚海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据目击者说,他们四个人偷偷招妓进了卫学,结果昨天晚上……凌虐死了那名烟花女子。” 轰隆一声,如初感觉晴朗的天空中似乎滚过一道闷雷,直接砸在了她的头顶。天哪,饶了她吧。杀人已经很可怕,居然还有加内容。这简直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而且天理难容! “师兄你扶着我,我站不住了。”如初都快急哭了,这时候只好放下和虚海的个人恩怨,寻求一点点支持和安慰。 虚海伸臂揽住如初的肩,轻轻一带,让她倚在自己的胸口,“胡师妹别急,还是先弄清事实真相再说。” 如初用力吸了吸虚海身上的檀香气,安定下心神后才抬起头来,惊愕地问:“你认为不是他们做的?” “胡师妹认为是吗?”虚海反问,“小僧以为,一个人的品格不会轻易改变,不管他平时表现得多么坏,做过多少错事。” 望着虚海澄澈温柔的眼睛,如初混沌的脑海顿时云开雾散。 对,她不相信这事是戚继光等四人做的。如果只是人命案,还可能与他们有关,可现在掺杂了和凌虐,就绝不会是他们干的。那么……也就是说,有人做了这些坏事,却来陷害他们。 瞬间,前一刻的沮丧和绝望迅速消失,她乐观的情绪又回来了,因为她最怕的是戚继光等四人做下错事,既然没有,她还有什么好烦恼的,只要想办法证明他们的清白就行了。 “师兄你真有大智慧,一语惊醒我梦中人。”她心情一好,嘴头就甜,站直身子夸奖起虚海来,还毫不吝啬大大的笑容,露出八颗牙那种的,“现在我就去找他们了解情况,不能让他们这么被冤枉。” 虚海失笑,在如初明朗的眼神中忽然不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同时也为如初不再倚在他怀中感到小小的失落。但他很快调整自己回复原来的样子道:“胡师妹,小僧有必要提醒你,世事无常,这件事绝对不会很容易解决。” “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如初一握拳,有斗志满满,上阵杀敌的感觉,“我绝不会让颠倒黑白的事情发生。” 是非颠倒、冤沉似海的事还少吗?他不就是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成为永远见不得光的人吗?虚海心中一涩,只是他虽然不忍打击如初,却又不能点明事实,“胡师妹知道目击者是谁吗?”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五计 瞒天过海(13) “还能有谁?肯定是其他四队的人,要么就是与土队不合的教头、教习们。”如初理所当然地答,但见虚海的神色不对,又反问道,“难道不是?” 虚海微微摇头,“如果是其他人,你还好为土队的学子辩护,说是他人针对土队之类的。可偏偏,目击者和告密者是同一人,是他们自己人……土队的许晓峰。” 如初愣住了。玩什么?无间道?她对那个许晓峰印象不深,毕竟她才接手这个队几天,只依稀记得那是个不爱讲话,略嫌瘦弱的少年。 “而且,此事的物证确凿。”虚海继续说着让如初震惊的话,“那名烟花女子的尸身被发现时,戚继光和张居正、李成梁正在地道内,李成梁的手上还有血迹,而在他们四人的舍间里,发现了那女子的衣物和一些……痕迹。”他没好意思说那痕迹是什么东西,但如初是现代人,哪有不明 驭夫36计第9部分阅读 驭夫36计 作者:yuwangwen 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不过……地道? “哪儿来的地道?他们三个当时在地道里做什么?” 虚海唇角一扯,露出些嘲弄的笑意来,“当他们三个正围着尸身时,被抓了个正着。至于地道……卫学里的学子大部分是世家子弟,其中有权有势者更是占了多数,这种纨绔子过惯了奢靡浮华的日子,哪能忍受得了军中寂寞,苛刻军规?所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是常事。这几乎是个公开的秘密,只不过各人用的方法不同罢了。” 原来这些学子……好嘛,敢情天津卫学每天都在上演大明版越狱!不过技术性不高的越狱一般只有三招,翻墙、挖洞和贿赂,戚继光他们看来是挖洞了,那其他人呢? 两人边走边说,虚海告诉如初,卫学的正门有大片开阔地,还有士兵把守,要想从这边大摇大摆地走,就只有贿赂一途,而卫学后门的院墙极高,墙头上还铺满了尖利的碎石,从这边偷溜纯粹是找死。 “都是富家子,谁也不愿意浪费那个力气,所以只有土队在后院墙根下挖了地道,其他人均是通过贿赂的办法跑出去玩。”虚海露出好笑的神色,好像觉得这些少年的行为很有趣似的,“那条地道非常短,只是从墙内通到墙外数丈而已,但却修建得既结实方便,又宽敞舒适;既不至于爬来爬去弄脏了衣服,还可以储藏物品,就算是躲避数日也无问题。两边的出口还有非常好的伪装,听说是土队全体队员在戚继光的指挥下偷偷趁夜完成的。这地道已经修好半年了,难得的是如果这次不是许晓峰说出来,居然没人知道,可见戚继光真是个百年难遇的人才,不仅武功高强,打架时擅长运用阵法,为人还冷静、谨慎、很会管束下属,就连修建工事也很了不起。唉,这样的人要面临牢狱之灾,真不知道是天妒英才还是上天给的一番磨炼吧。” “许晓峰这个叛徒!”如初咬牙切齿地说,“别说我肯定戚继光他们是受到了陷害,就算他们真做错了事,许晓峰也不该告密,身为军人,他不能出卖弟兄!咦,戚继光他们总是四人行动,怎么没听你说起赵三红?” “赵三红是在舍间里被抓到的,据说那三人处理尸体时,派他望风。” “不对呀,舍间那边一到晚上就被锁了,窗户上全是牛油蜡烛那么粗的铁栏杆……”说到这儿,如初住了嘴,因为他们既然能挖地道,那么把铁栏杆锯断,然后伪装成正常的样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再说,不突破这第一重障碍,他们也不可能晚上偷溜出去。想必这学生宿舍,每间的窗子全是可拆卸的吧? 第五计 瞒天过海(14) 而关键的是,那些所谓的痕迹证据是在赵三红被抓前发现的,还是他被抓后才找到的? “小僧也不知道,胡师妹得亲自问问他们才行。”对如初的疑问,虚海摇头道,“这事发生得隐秘又突然,只因为小僧是佛家中人,处事比较公正,所以事发后被偷偷叫了过去,看到了‘凶手’和‘物证’,还有那个地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也不知道他所叹服的是地道还是证据的齐备。不过说他处事公正?hoho,看来被他表象所蒙骗的人可不少呢。 “谢谢师兄特意来告诉我,不然等到下午,说不定这陷阱布如初由衷感谢。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虚海一脸大慈大悲地说,“再者,小僧也真想看到胡师妹急得跳脚,然后撞墙的模样。唉,小僧又犯戒了,罪过罪过。” 他前一句说得还好,后一句又气得如初暴跳。不过现在她心情沉重,没心思和他斗嘴,也没体会到虚海这样气她,反倒让她的沮丧之感减轻不少。 两人一路来到专门关押违反军规学子的监号,看到外面守卫着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官兵,如临大敌似的,显得分外夸张。而高教头临时充当了监狱长,大概是自告奋勇的吧。 “胡公公啊,请回吧,里头关的可是要犯。安公公说了,不许他们和任何人接触。”高教头阴阳怪气地说,让如初在心里又鄙视了一下他的人品。他瞒上踩下、没有师德、严重不负责任就罢了,现在居然玩落井下石那一套,太可耻了! “他们是我的学生,我有权过问这件事。”如初边说边伸头往里看,就见这个大而阴森的地方似乎阳光照不到似的,里面乌漆麻黑的。 “我说你不能进就是不能进,什么权利不权利的。”高教头一副小人嘴脸。 如初气得要骂人,脑子里甚至想着揍扁眼前这张脸,然后直接闯进去,不过她还没反应,就听见一个温润好听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阿弥陀佛,是安公公派胡公公和小僧前来的。高教头放心,有小僧在,定然不会让此四子做出欺瞒天地之事。” “哦,原来是安公公的命令,何不早说?”此言一出,高教头虽极为不愿,也叫人开锁放了他们进去。 这和尚真是撒谎不打草稿的,偏偏神态坚决,语气笃定,是个人就相信他。大概是因为出家人不打逛语吧。但没人知道在虚海这儿,此话有个后缀,叫做:如果没有必要的话。也就是说,如果有必要,他可以骗死人不偿命,而且没半点内疚和犹豫。 “谁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初一进门就劈头盖脸地问。 没有人回答她。那四个少年并排坐在地上,或伸长着腿,或屈着膝盖,每个人的沮丧都被一种倔强和无所谓的态度掩盖着,情绪压抑得像要爆发前的火山。 “快对我说!”如初急了,“我得想办法救你们,没时间在这里干耗。你们知不知道,每晚一分钟,那些陷害你们的混蛋就会多一分钟去布置,最后把假的弄成无比真实,会让你们满身是嘴也说不清!” 还是不说话。 “难道你们不信任我吗?” “我们为什么要信任你?你不过是个阉人,和安公公、和卫里的其他人是一丘之貉!”张居正冷冷地道,眸子睁得大大的,盛满了愤恨不屈,还有那么多的不甘。 “不管你们怎么想,你们都非得信任我不可,因为我是你们唯一的机会。”如初正色道,“这回不是小事,也不是卫内就能解决的,涉及人命,你们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第五计 瞒天过海(15) “能咋样,了不起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李成梁不屑地一撇嘴,“哪像那帮王八羔子,投十回八回胎也还是那样没起色的下作东西。” “给我滚犊子!”如初用东北话骂了一句,还轻抽了一下李成梁的头,“别给老子在这儿耍帅耍酷耍地痞流氓气,装英雄好汉给谁看哪你!这模样骗骗小姑娘还行,可蒙不了老子!你这书是白念了,全进狗肚子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知道吗?对方已经摆明要置你们于死地,你们还在这儿给我装无所谓,就算你们不怕死,这样做对得起父母吗?而你们受了冤枉,竟然都不反抗一下,就这么逆来顺受,这不是有气节,也不是潇洒,这是孬种,是窝囊废的行为!” “你这说谁呢?”李成梁被骂得大怒,跳了起来,不过很快又跌了回去,如初这才发现他们都戴上了手铐和脚镣,看得如初生气中还带点心疼。用得着吗?他们也不是江洋大盗,不过是四只迷途的小狼! “老子就是说你,怎么着?还想和我打一架怎么滴?”如初一点不退缩,“你有这本事、这力气,为什么不想想怎么脱罪?就算千难万难,也好过你自暴自弃!” 李成梁低骂一声,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张居正拦住了,“黑人别闹!”说着转向如初,“你真要救我们吗?” “废话,当然救!不然我来干吗?你们四个现在这副德行,很好看吗?”如初蹙着眉头,“你们才十七八岁,今后还有大好的人生,有无数的可能,要保家卫国,要成就伟业,我绝不能让你们葬送在小人手里。” “可是,这次的事好像很难。”赵三红一直低着头,此时忍不住插嘴,“就算你帮我们,恐怕……” “我知道很难,可因为困难就不做事吗?那是不是因为人终有一死,现在就不活了?”如初坚定地望着他们,“难道你们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就这不男人吗?一点没有男人家永不言败的精神,还不如我一个女……半男不女的人!” “你相信我们?”直到现在,戚继光才说出一句话。 如初望着他,望着他眼睫后那深潭一般的黑,似乎烧着火一样,知道他还是不能彻底相信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少年的心更难温暖和抚平,也更难驯服。此时他那平日里阳光灿烂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超出他年龄的冷静镇定,也许还有点困顿。如果说那三个人还曾有过放弃的想法,那么他一定没有。 他只是……没有办法,因为没有人能帮他们。他们好像落入陷阱的小兽,越挣扎越受伤,所以他静默着不动。蛰伏。等待。不管结局会如何。 就是因为他这份孤单和骄傲,就是因为他这样茫然无助却倔强着,很是牵动了如初的神经,从心底想要保护他的尊严和自由。于是她点头,表明她坚定地相信。 “为什么呢?你并没有亲眼看到事实,认识我们也不是很久。”戚继光自嘲地笑了一下,掩盖着情绪。 “不为什么,我就是相信。”如初的目光扫过四个人的脸,“现在谁来告诉我,事情究竟是怎样的。” 四个人交换着眼神,都从心底对如初产生了一点好感……这个公公为人不错,或许和其他人不一样。 “小红,你说。”戚继光发了话,于是赵三红讲了起来。 原来舍间的窗子是从里侧锯断并伪装完好,再加上值夜的教头偶尔会查床、点名,所以他们四个人在晚上偷溜时从不一起行动,总是轮流留下一个人等门(实际上是等窗户),顺便应付教头。昨天晚上,轮到赵三红留下,他百无聊赖,就早早睡下了。 书包网最好的txt 第五计 瞒天过海(16) 不过不知为什么,他一直睡不着,于是干脆跳下床,跑到窗边晃悠,结果月亮没看着,倒看到有两个人走到舍间这边来。而这两人不是值夜的教头,从他们提着的食盒来看,是贵达斋的伙计送吃食来。 这本来并不奇怪,卫里的伙食很差,每天的饭菜比猪食强得有限,其他班的学子们中午还能在学里将就,晚上基本上在外面吃,或者叫菜回来吃。伙头军的头头儿为此省下不少军粮,中饱私囊。 土队的学生多为穷困,很少能这样,而赵三红虽然是西北首富之子,有钱得很,但为了和同学们同甘苦共患难,也每天吃卫里的饭菜,偶尔卫外的仆佣送点好吃的来,也总是和大家分享。 只是昨天贵达斋送饭的时间有点晚了,赵三红不免多看了几眼,这一看就发现不对的地方了……虽然有两个食盒,但却是由当先一个小伙计提着,后面那人身段娇小,两手空空,最奇怪的是大晚上的,居然戴了一个斗笠,就算月光明亮,脸也隐藏在阴影下。而且,“他”虽然身着贵达斋伙计们穿的普通衣服,但走起路来却一扭一扭,分明是个女子。巧的是,当她走到戚继光等四人的舍间外时不小心绊了一脚,头上的斗笠掉了,露出一张浓妆艳抹的脸来。 当时赵三红吓了一跳,尽管之前听过传言说卫里的学子招妓,但亲眼看到却是第一次。他心里看不起这些人的道貌岸然,后来就更睡不着了,只打算等戚继光他们回来后好好八卦一下,没想到后半夜突然听到有女子的尖叫哭泣声,还有其他怪声,再后来又听到有轻悄的脚步声,吓得他寒毛全竖起来了。 他忍耐了一会儿,好奇之下又溜到窗边去看,哪承想看到了难以想象的场景。 就见严鹄肩上扛着一个被子卷裹成的筒形,里面包的东西虽然看不清楚,但从被筒中散出的一头青丝随着夜风飘来荡去,在月光下看来分外恐怖。而卫学的武修总教头黄明朋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似乎是女子之物。 联想到刚才的所见所闻,赵三红立即意识到严鹄和黄明朋虐杀了那名烟花女子。他愤怒中略带惊恐,不小心碰到了窗边的水盆,引得严鹄一眼望了过来。 后来的事就很戏剧化,四目相对之下,严鹄固然吓得惊慌失措,协同黄明朋转身就跑,房间内的赵三红也如坐针毡,可不过半个时辰,黄明朋忽然换上一副正义的嘴脸,带着十几名兵将把赵三红抓了起来,投到监号之中,还说他伙同戚继光、李成梁、张居正买春于游娼,之后虐杀之。 这边赵三红在震惊之中还没来得及喊冤,那边戚继光等三人由地道回卫里,没承想看到一具女尸。惊骇中三人蹲下检查女尸的情况,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严鹄就带着几名教头和另一批士兵出现,把他们逮个正着,似乎早下好了钩,就等在暗处抓他们似的。 事情大概就是如此,比起赵三红,戚继光等三人更是莫名其妙,直到四人相见,才大约明白了来龙去脉。他们知道自己是冤枉的,自然也知道是被人陷害,但在这卫学里谁会帮他们呢?土队的其他弟兄自身难保,如果不是如初出现,他们是根本没有指望,也所以之前他们一直没有吵闹,那是绝望感使然。 “记着,这些话对谁也不要提起。”听完赵三红的讲述,如初想了想道,“保持沉默是你们唯一的机会,我一定会还你们清白。” 第五计 瞒天过海(17) 戚继光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戏谑地看着如初。那意思仿佛是说:如果你背叛我们,我们的冤情就会石沉大海了。 如初目光凶猛地瞪了回去,“我说过,除了相信我,你们没有别的办法,所以不管多么讨厌我,也把心安安生生地放在肚子里。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小光,你这样婆婆妈妈,我会看不起你。” 小马王显然被激怒了,虽然他还是很会克制情绪,手掌只是握紧,随即就松开了,但他的道行比起虚海来还差了些,那蓦然一闪的明亮眼神泄露了他的心机。 如初不理会他,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和虚海一起出来。 “没人偷听吧?” “在少林寺练出的耳力总算还不差。”虚海一脸虚怀若谷的模样,“胡师妹是有了救人的妙计吗?” “黄明朋此人风评如何?”如初问。 “极佳。”虚海一本正经地答,看到如初露出惊愕的神情,才话峰一转,说道,“但那只是表面上,暗中曾听闻他是烟花柳巷的常客。这倒也罢,就在半年前,有一个乡下女子曾找到卫里来,说是他去征粮时收了房的女子,已经有了身孕。这是违反军规的事,但事情还没查清,那女子不知怎么就投河自尽了,此事也不了了之。假如昨天的事真是他们做的,倒真像是黄先生的风格。至于严鹄,好歹是世家子,之前的行事虽然骄横豪奢,却也没看出有这么下作龌龊,想必是跟某些人走得太近的缘故。” 如初停下脚步,咬牙切齿、目射寒光地道,“那好办了,这事就归在这姓黄的混蛋头上!” “胡师妹,不可口出恶语。”虚海圣僧神色庄重地道,“但你到底要怎样整治那个混账王八蛋?说来听听,也让小僧了解下尘世中的阴谋诡计。”光天化日之下,他不能伸手拉如初,只得抬步往偏僻空旷的地方走,引着她跟上,免得隔墙有耳,给人偷听了去。 如初低着头,边走边说,“整件事情的阴谋气味浓重,而且计划得非常完美,要想从表面证据上推翻原结论,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们却是在短时间内布置好了一切,小僧倒有几分佩服严鹄的急智。” “你怎么知道是严鹄布局,而不是黄明朋呢?” “黄施主不过是酒色之徒,哪有这等手段。”虚海在损人骂人时还神色安详,坚持对人使用尊称,“严鹄就不同了,生长于世家,又是权相之孙,见惯了这种在平静中斗得你死我活的局面,自然应付得来。师妹想想,他本来就憎恨戚继光虽然背景不深厚,却在文韬武略上处处强于他,这次又正好被撞破恶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栽赃嫁祸。这样一来,他自己不仅脱了身,把麻烦全推到死对头身上,而且连尸体也不用处理了,岂不是一箭三雕吗?” 如初想想,还真是。 “那如果没有发生这件栽赃嫁祸的事,尸体……会被怎么处理?”她心中为那名女子哀叹。那女子已经凄惨到出卖肉体了,却还是被人虐杀,这是什么样可悲的命运? “多半是扔到河里吧,好一点会给埋到乱葬岗去。”虚海神色漠然,没有一点平时装出来的慈悲感。这令如初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她这位不守任何清规戒律的和尚师兄,到底有怎样的身世呢?怎么会在这样的年纪就做到最高品级的僧官,怎么可以磨炼得如此腹黑深沉呢?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吧? 可惜,她忙得居然没有一点八卦的时间,现在全部心思都在救人这件事上。 第五计 瞒天过海(18) “师妹,你刚才说,从表面证据上推翻这件所谓‘虐杀案’的结论暂时是不可能了,那你打算要怎么办?”虚海把课题导正。 如初两手一摊“人家玩阴的,玩瞒天过海之计,我也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陷害人不是吗?那就自己陷进去吧,这才好让恶人们明白害人不成反害己的道理。说到底,引火烧身的事不能做呀。” “你具体要做什么坏事?”虚海很好奇。 “那还不简单,依葫芦画瓢就行了呗。”如初露出j诈的笑容,“你想,严鹄他们如何在禁夜后随意出入卫学?如何能把烟花女子弄进来?又是如何封住目击者的口?如何令许晓峰背叛战友而供出地道的秘密?不过两字……贿赂而已。那些所谓的人证物证,哪一个不是因贿赂而来?既然银子能让大家睁着眼睛说瞎话,那我就在原来的基础上加大力度好了。”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住处,如初大大咧咧地不请自入,一直跟到虚海的房里,而且拿起桌上的茶盏就喝。 虚海望着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干脆还是继续说正事,“师妹,非是小僧泼你冷水,这贿赂也不是人人能做的。卫学外的守卫拿这些银子不是一天半天了,而且形成了规则……” “这叫潜规则。”如初不由得叹息道。 对如初说的这个新词汇,虚海怔了下,但他对如初偶尔的奇怪言行已经很习惯了,所以接着说,“就算你给的银子数倍于之前他们收的,也没人敢伸手拿。一来他们求的是细水长流,二来谁也不会为眼前的利益破坏了规则,否则就没办法在卫里生存了。” “师兄说的是。”如初点头道,“其实我也想到了这一点,但不管他们怎么潜规则,风向的变化,他们总会看吧?不然以后大家都没有规则好潜。有一句话叫树根不动,树梢白摇晃,听过没?” 虚海眼神一闪,“师妹是说从安公公那里下手?可你打算孝敬他多少银子?这事关乎到人命,你的钱恐怕很难驱得此鬼推磨。” 如初闻言笑了起来,一脸的算计。 虚海望着她,忽然发现在女人各式各样的笑容中,坏坏的笑也很好看,甚至算得上动人,此时他这个可怕的师妹就是。 “银两发出的光芒虽然美丽,但直接拿银子砸人是下下策。”如初胸有成竹地道,“之前你也说,安公公好名,那么我就让他既出了风头,还能有钱赚,不比我直接掏钱给他更好?” “阿弥陀佛,你打算怎么害人?”虚海垂下目光,看起来很为如初的人品担忧似的,但肚子里却在暗笑,非常乐意看到那死太监被如初折腾。 “很简单,对症下药嘛。师兄你想,卫里出了这样的事终归不好看,只不过人命为大,这事安公公按不住,其实他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死个把女人于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他是不得已才把戚继光他们抓起来,而他主持了正义后,却迟迟不找衙门的人来提人,这不是很说明问题吗?他在拖延时间,希望想出好办法来掩盖这事。这老太监这么精明,你说他会看不出这是陷害之计吗?会看不出谁才是真正凶手吗?不过他是严党一员,跟严嵩的关系又非常好,肯定是不会动严鹄,所以这死小子这次肯定能逃过这劫,但黄教头可就未必了。连师兄都知道严鹄算是给他带坏的,你说安公公能不讨厌他?所以他是个现成顶缸的。” 虚海沉吟了一下道,“师妹是说,既然严鹄要找人顶罪,既然你现在动不了他,就干脆让与他狼狈为j的黄总教头一个人牺牲去,对吧?” 第五计 瞒天过海(19) “我只要救四个未来国家栋梁的命,某些浑蛋的死活就顾不得了。再说那姓黄的家伙不是好人,死有余辜,这就算我间接替天行道了。而且如此一来,还能粉碎严鹄要除去自己竞争对手的阴谋,不也一箭三雕吗?”如初耸耸肩,“只要我贿赂好最上头的那个老大,那些所谓确凿的证据自然有人去摆平了,用不着我操心,这不是最简单最直接最有效的救人方法吗?” “师妹,你可真……”虚海叹了一口气,好像很痛心疾首,“你可真坏!” 如初把这话当成夸奖,露齿而笑。 “那你要怎么贿赂最大的那位呢?”虚海再问。 “我听大哥说,天津三卫总指挥使于海涛于大人是个很好的官,勉强也算得上英明廉正。”如初又一次不正面回答问题,“那你说,他为什么对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受贿行为睁一眼闭一眼,甚至视而不见呢?” 虚海是谁?冰雪聪明的人,所以如初这么一说,他立即就明白她要做什么了。但他心里虽然清楚,嘴上却还是回答道:“那是因为本朝武官及士兵的俸禄很低,卫里的收入又多靠屯田而来。可天津卫是退海之地,土地多为盐碱滩,收成很差,造成很多官兵无法养家。所以于大人才不那么苛刻,也是给手下们一条活路走。” 如初点点头,模仿虚海那种拈花微笑的模样笑着,因为这正是她用来说服安公公的借口之一。 “原来这就是你不让戚继光他们说出真相的原因,这件事越少人知道,就越好瞒天过海。你是想从这泥潭里捡出自己人,再顺便狠踩恶人一脚。”虚海摇头叹息,“小僧不得不说,师妹,你真是坏!” “过奖,过奖!”如初假模假式地一抱拳,“不过还要烦请师兄帮个忙。你能打听一下那名烟花女子的情况吗?” “你要干什么?”虚海有点纳闷。 如初得意的神色中略带黯然,“不管怎么说,那女子是无辜的受害者。而这件事如果小事化了,只怕她得不到什么好处。虽然人命是无价的,但我想至少可以补偿她点什么。” “小僧之前听说,此女子不是堂子里的姑娘,而是游娼。说起来,严鹄他们搜集证据的速度很快,居然才一找到尸体就知道她的身份了。”虚海眼睛里不着痕迹地闪过厌恶又嘲弄的神色,“欲盖弥彰固然不好,但精明得过了头也让人怀疑,可惜他太过自负,不明白这个道理。” “游娼?这就是说,这女子就算凭白无故地失踪,也没多少人会追究?”如初心里叹息着,“假如她是外地来的,就更没有人会在意了是吗?” 虚海点点头,“天地不仁,人命如草芥,大家各自随缘,能帮得一分是一分吧。不过,小僧一个和尚却四处打听一名烟花女子,师妹不觉得古怪吗?” “你介意?”如初反问。 回答她的是一声佛号,证明他根本不在乎。 第六计 反客为主(1) (乘隙插足,扼其主机,渐之进也。) 在兵法上是指首先投靠强大的友军,然后逐步蚕食友军,不断发展自己的势力,最后吞并或者消灭友军,自己由原来的客人,变成真正的主人。本书中是指,土队的学子终于翻了身。 如初故意耗到下午才去求见安公公,因为要等这位天津卫学里的大boss吃了午饭,然后再小憩片刻。 在她看来,食物是最能熨帖人的心灵的。安公公前几天不知为什么急事去了京师,今天一大早回来就遇到卫学里出命案,心情一定极度不好。如果早上找他,肯定会碰一鼻子灰,说不定还会挨雷劈,不如等他吃饱喝足,再休息一会儿后才出现,这样胜算比较大。 不过安公公很精明,如初见礼后,屁股还没在椅子上坐稳,他就阴阳怪气地道:“小胡,如果你是为土队四子来求情的,就不必开口了。” “安老您聪明绝顶,一下就看出属下的来意。”如初讪讪地道,“不过今天就算您生了属下的气,属下也有几句话要和您说。” 大概想不到如初这样直率,安公公并没有生气,似笑非笑地道:“哟,这话儿说的,咱家要是不听,可不就成了不闻逆耳忠言的糊涂人了吗?” “安老怎么会是糊涂人,世上的人能及得上您一半聪明的只怕也很少。”如初大拍马屁,“属下固然是想给那四人争一条生路,但也是为着咱们卫学和安老的声誉嘛。”她知道安公公是在权势堆里,生死桥头混过无数次的人精,论阴险狡猾,论城府深浅,她和此人都不是一个段位,所以与其说话遮遮掩掩,不如直来直去,这样还可能会博得他的好感,使事情容易办些,只要留神说话的语气,偶尔肉麻一点就行。 果然,安公公也没绕弯子,直接叹气道:“咱家也想压下这事,可毕竟是出了人命,除非大罗金仙来,否则任谁也救不了那四个小子了。” 如初也叹了口气道:“安老,您目光如炬,不会看不出来这彻底是个圈套吧?” “咱家看出来又如何?有些人是不能动的。不是不敢,是隔着份人情面子,下不了手罢了。”安公公雪白的、满是细纹的脸上并不露任何表情,就像戴着个人皮面具一样,没来由地让人心头发凉,“小胡,你还年轻,等你长几岁就知道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 “属下虽年轻,却是知道安老的为难。”如初正色道,随即看了看左右,在安公公挥手吩咐侍候着的小太监下去后,继续说,“您不忍心动某人,可还有其他人能受点教训吧。” 安公公点头,“小胡,你这小丫头片子合我的眼缘,咱家也不和你打哑谜,那黄明朋能做到总教头的位置可不是凭自个儿的本事,论起功夫,他及不上那个俞大猷一成,就连前些日子被学子打败的高教头都比他强。他坐上这个位置,是因为和兵部的大员关系密切,咱家这样说,你懂吗?” 如初当然懂,这摆明就是说黄明朋也轻易动不得,也就是说戚继光等人前途渺茫。而且,她还震惊于安公公耳目众多。要知道高教头被打一事,并没有人往上禀报,却没想到还是瞒不过。但这又如何呢?她也没什么非要瞒他不可,只要让他得到利益,他就会保着她不是吗? “属下明白,可是心里却气。”如初点头,“背靠您这棵大树下乘凉的人不少,可没想到有人这么不知好歹进退,为了一己私利,却置您于为难之地。那事……为什么不等您回来就擅做主张?结果闹得全卫学里的人都知道了,现在想捂也捂不住。卫里出了事,难道大家脸上好看吗?”书包网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六计 反客为主(2) 安公公没回话,两眼却一闪而过兵刃般的寒光,显然心里动了真怒。 如初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点,连忙火上浇油道:“兵部有什么了不起,他们这分明不把您瞧在眼里。要这么着让他们j计得逞,以后还了得!” 安公公还是没说话,但心里却在波动。他明明知道这是如初的挑拨之词,可却不能不受影响,况且这丫头说的对。姓严的小兔崽子做了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事,还不是那姓黄的引诱?这事要让姓严的老兔崽子知道,指不定怎么埋怨、嘲笑他呢。 本来他生气之余,就想这事就这么算了,他也懒得管了,但如今一想,如果这事遂了他们的意,以后他说的话还不被这帮人当成放屁一样?再者,卫学丢了这么大的人,他的脸往哪搁?他在皇上那儿要怎么回话儿?可这事让这俩大小浑蛋嚷嚷得哪儿都知道,按是按不住的。但要真办了黄明朋,他就是没来由地得罪了人,就算他不怕,以后办事总是会绊脚。 “小胡,你有什么招就直说吧,真帮咱家过了这个小坎,以后可有的是好日子呢。”他呷了一口茶,估计如初是有备而来,干脆直说。 如初嘿嘿笑着,“属下倒真有一计,保证面面俱到,圆满地平了这事。如果安老觉得属下这主意还好,也不用赏赐我什么,今后多疼着我点就行。” 安公公闻言笑了起来,“小丫头片子,可别和咱家说你这么尽心尽力,一点好处没捞到。” “天地良心。”如初举手发誓,头一次和安公公说真话,“不瞒安老您说,属下就是看戚继光等四子是人才,不想就此埋没了。其实,如果他们四人能有出息,日后提起是在天津卫学您的手下磨炼过,您脸上不是也有光吗?” 安公公一生好名,听到如初这么说,不由眼睛一亮,心里的天平慢慢倾斜了过来。 他一直对土队学子的违规行为不闻不问,除了一些私心杂念,还想以他们来平衡卫学中的势力外,也是看中这二十个少年中确实有几个人才在内。这些少年中如果真出现了名将名臣,他在皇上那儿可是大大的露脸,说不定能名垂千古。 “咱家脸上有无光彩倒在其次,只是我朝现在是多事之秋,要真能为皇上寻找到良才,也是咱家分内之事。”他不露声色地向如初传达信息,让她继续说下去。 如初知道她顺利地得到了安公公的首肯,现在只要提出非常好的物质条件,让这老太监觉得为此得罪全兵部的人也值得,这事就成了! “此事既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压不下去了,不如就让始作俑者担了去,比如某些不是姓红,就是姓绿,不然就是姓黄之人。”她试探着说。安公公听她说得有趣,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如初看他心情不错,忙道:“安老别笑,属下说的是实在理儿,这事非得有人兜底才行。可是这只是治标,而安老您一出手,自然是雷霆手段,那么就连本也一起治了去才行。” “要怎么治这个本呢?”安公公来了点兴趣。 他本不愿意得罪兵部那几位大员,毕竟他们在朝中也说得上话,再说大家又都是姓严的那老兔崽子一脉,总不好撕破脸。但是如果能取得莫大的利益,那与全兵部为敌又如何?何况这事本就是那姓黄的作下的孽,还差点连累了严小兔崽子,所以就算为此惹下是非,说到哪儿他也理直气壮。 “安老您心里明镜似的,却非要属下说出来。”如初撒了个娇,“说到底,学子们总是惹是生非,不过是因为他们年轻不省事罢了。如果守卫们明察秋毫,没有空子给他们钻,他们也就是在学里闹闹,肯定反不出天去,安老也就不用操那么大的心了。可是吧……守卫们为什么要给学子们行方便?不过是因为俸禄不足以养家,我听说本朝四品的武官,俸禄却只有二百八十八担,更不用提小小兵丁了,就连安老您,说句打嘴的话,只怕日子也过得紧紧巴巴。”如初隐晦地提到钱的事情,也不去看安公公脸色。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六计 反客为主(3) 其实别人或许手头会紧,这老太监可不会。天津卫学可是皇上钦点的皇家卫学,大明朝世家子弟那么多,想进卫学除了需要牌子硬的推荐人外,没有点黄白之物铺路也是白搭,当然土队的那些“特招生”不算。所以安公公的“招生费”恐怕收到手软,和现代学校招生办的某些人是一样的,富得流油。只怕皇上派这位从小陪伴自己的太监来管理卫学,也是有让他大发一笔财的意思。 不过嘛,金银财宝是没人嫌多的,何况还是天生爱财的太监,更何况这太监还好名。 只听安公公虚伪地叹息了一声,“你这孩子,真真儿的会说话,这句可不是正说到咱家心里。皇上金口玉言,点了此卫学为天子之学,可是又不从户部拨银子,每年就于大人给那么点,要维持学里的事物,有时候还要咱家自掏腰包,咱家一片丹心为国,还有人背地里满嘴喷粪,可到哪儿说理去。” “安老清者自清,不必理会他人诽谤。”浊者可也自浊,如初在心里补上一句,然后又用了新词,“所谓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嘛。属下知道安老您的难处,但于大人只怕也没有别的办法。所以我想……不如我们和于大人商量一下,假如卫里和学里都赚了钱,一来守卫大人们不至于为这些世俗之物失了职守,二来咱们学里有了周转银子,安老也不用再每天为了学子们吃饭穿衣、兵器车马的事烦忧了。到时候,卫里清廉,人人严以律己,学里一派新气象,再培养出无数美将良才,那民间也好,朝中也罢,议论起这事,可全是安老您的功劳呀。” 她为安公公描绘出美好的前景,那就是守卫们赚够了养家的钱,于海涛大人就会严管手下,不会再有贿赂的事情发生,那么学子们也不能再随意出门闯祸,再等戚继光等人成了才,所以这一切功劳都会归在管理者,也就是安公公的头上。而他在获得好名声的同时,卫里学里赚钱的生意哪少得了他那一份。名利双收的事,他会放过才怪了,而为了得到这一切,他会不惜得罪任何人。 不过安公公城府很深,听到如初的话,他虽然兴奋莫名,但脸上还是淡淡的表情,“功劳什么的,身外之物而已,不提也罢。但若这法子真能使学里风气为之一变,真能让卫里的将士后顾无忧,别说是好事,就是坏事,咱家也敢一并承担。只是,赚钱的事哪那么容易呀。” 如初一笑,“安老,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属下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吗?属下可不敢说会经商,但馊点子却有一条半条。属下说来给安老听听,倘若可行,您知会于大人一声,自然有人会办,您只要待在学里运筹帷幄就行了。” “嗯,有理。直言不妨。” “前几天属下派贴身丫头去了一趟京里自家的分号,不为别的,只是给家中老父报个平安。”如初说出自己的主意,“据她回来讲,天津卫赶上码头货运繁忙的时候,连雇个车都难,最后她还是找人借了马,直接骑马去的,根本没雇到车。这一路上的累暂且不提,听说从天津卫到京里不大远的路程,却看到好多意外,或者是人为的事故发生,本来走官道大半天即可到达,没想到硬是耗到了天黑,好多客商的货物也损失不小。” 安公公颇有所感地嗯了一声,频频点头。因为他经常京津两地跑,对此深有体会,有时就算他抬出钦差的架子,也照样给困在路上,动弹不得。如初见安公公很感兴趣,就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第六计 反客为主(4) 其实简单得很,办个货运商行喽。从天津卫到京师这条路,人多马杂,疏于管理,结果好好一条官道,闹得每天拥堵,客商也好,普通行人也好,全部怨 驭夫36计第10部分阅读 驭夫36计 作者:yuwangwen 怨声载道。 还有,天津卫是南北货运的周转码头,很多商船要到天津换船,或者由陆路进京。可是三岔河码头的管理也很混乱,河道有时还会塞住,专管此处的衙门人手不足。 最重要的是,天津卫的车马行既少,规模也不大。那些要把货物押运进京,或者把货物从京师再转运别处的商户,有时要排队等很久才能成行,有时那些不能及时运走货物还会造成损坏,所以有的商户宁愿出高价,以便能迅速成行。但这样一来,纠纷也多了,间接还造成了运输过程中问题频出,增加了京津官道的负担不说,有的还告上了衙门。 这都是因为大明朝对兵器车马什么的管理很严格所致,车马行的马匹都有一定的限制,税赋又重,压榨了商家的利润空间,所以不容易做大,很多人也不愿意做这一行。 但是如果运输行由安公公出面,于大人出兵,由那些退役的战马当设备,也不失为一个以商养兵的好办法。而且只要不垄断,定下军民都遵守的行规,肯定大家都有的赚。 还有,卫里屯田不行,但是守着大海可以屯盐田呀。她打听过,海边有官盐的盐田,不过规模也不大。既然如此,不如由卫里横插一杠子,只要朝中有安公公打点,私盐官卖也挺好的。天津卫成不了鱼米之乡,但成为盐米之乡、货运龙头可也挺不错呀。 最后,如初还提出,卫里的学子们犯了错,就要被发配到盐田去劳动改造,就从土队的学子开始。这样既让安公公立了威,又可以平息了那些富家子弟对土队的怨恨,更兼有恐吓作用,要知道晒粗盐,之后制精盐,都是极其辛苦的工作,私盐盐厂每月都死几个工人是常事。 总而言之,她这主意让安公公看到了钱程和好名声,只不过牺牲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黄明朋。而对于如初而言,这又是一箭三雕的好事……救了被冤枉的人,帮了穷困的军士们,找到了地方进行秘密特训。要知道发配戚继光他们到盐田,就没人盯着他们了,她也可以教他们那些现代的、直截了当的武技了。 这么不藏一点私地告诉安公公赚钱大计,她并不怕这老太监过河拆桥。因为她的鬼点子既多,拍马屁又拍得安公公舒舒服服,再加上这老太监对黄明朋心存积怨,这姓黄的倒大霉,逃不过这一劫是必然的事。至于她,纵然不会被重用,至少也不会被害。 而这些生意因为牵上了正直的于大人,安公公也不敢中饱私囊,只拿到他自己大大的一份就好了,不会克扣军士们。最令人舒畅的是,这些赚钱的事不用她费力,她只负责策划,接下来的实施就看安公公和于大人两相协商,反正她又不打算分一杯羹,纯义务奉献。 不必苦苦搜寻证据而翻了案,不必亲力亲为而做了好事,因为出身豪富之家而不必为生活奔忙,如初感觉她的穿越很完美,完全忘记早上她还为这件可怕的命案而差点撞头的事。 “小胡呀,你这脑袋瓜子长在女人身上真是可惜了。”安公公听完如初详细的解释,又是赞叹,又是惋惜,“不然由咱家举荐你去户部为官,我朝国库何愁空虚?” 如初连忙谦虚道:“安老您太抬举属下了。属下不过生于商家,有点子小聪明罢了。这事属下只是提个建议,真正做起来,我一点本事也没有。” 第六计 反客为主(5) “机灵鬼儿!咱家还没说让你帮忙呢,你倒脱身得干净。”安公公因为坏事变为了好事而分外开心,所以说话也分外和蔼,“放心,你费了这么多脑子,咱家哪能还累烦你。不过,你帮了卫里,帮了咱家这么大尽快,真的不讨赏吗?” “安老以后多疼我就是赏我呀。”如初就坡下驴,“只要还戚继光等人的清白就好,他们也会感念安老大恩的。不过要摆平这件事,可也挺麻烦吧?” “有什么麻烦?那些个虾兵蟹将说了实话不就得了。有钱拿还不伤天害理,是个人就会选。至于某些人,咎由自取,咱家想帮也帮不了。”安公公笑得冰冷,但立即又换上和颜悦色的样子来问如初,“你是怎么知道那四个小子是被冤枉的?你相信他们?” 当然相信了,可是却不能说这话。 “属下初来乍到,除了安老,说不上相信不相信谁。”如初小心翼翼地斟酌词汇,“属下只知道,把赵三红投到监号里之后,才在他们房间里找到所谓物证……这里面猫腻可大着呢。再者,这件事算是突发事件,可是证据却在极短的时间内搜集得如此完备,这才是可疑之处。” “小猴崽子,真聪明。那些个自作聪明的人才真是大大的蠢材呀!”安公公最后下了结论。 两天后,戚继光等四人被放了出来。 同时,卫里流传着那件虐杀案的新版本。一切,全是黄总教头做的,贵达斋的伙计和卫外的守兵都做了相应的口供,土队的那四个小子是被栽赃嫁祸。不过虽然没看到此四人倒霉有点可惜,但听说他们也因为在禁夜后随意出入卫学而受到了惩罚。 为首的四人每人被打了二十军棍,那条挖了很久的地道给封死了,土队全队受连坐之罪,每个月中有一半时间要到海边的盐田或者盐井去劳作,只有另一半时间留在卫里碍人的眼,为期半年。 与此同时,安公公和于大人为了开办天津卫最大的车马行和半官半私的盐田事宜忙了个四脚朝天,后来连虚海也被拉去帮忙。因为他在僧录司管过事,是算学的大高手。为此,如初又对他刮目相看了一回。当然在此之前,这神通广大的和尚打听到了那名被虐杀的情况。之后如初借了俞大猷的人,匿名给这女子的家人送去了二百两银子,算是一种补偿。 总之,所有的事都很圆满。 这天下午,如初正趴在小炕桌上继续画她的“武功秘籍”,门外突然有人敲门。她很纳闷,因为卫里的教头、教习们因为高教头和黄教头的事,表面上和她客客气气,但私下却都不与她来往,而俞大猷又因为知道她是女的,所以守着君子之戒,绝足不到她的“闺房”。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想起那位荤素不禁的“圣僧”。他虽然总是气得她跳脚,可有他就不会寂寞,只可惜他被于大人招到指挥使府去了,好几天不见人影,那在这种情况下,谁会来找她呢? “八重,去开门啦。”如初瞪视了大门几秒后说,“你这家伙越来越不像话,做点事也要我指使。” “是,公公。”八重放下手中的针线,心道还不是怕你到海边冷,紧着给你缝棉衣嘛,人家哪有闲着。 如初听到八重的回话,感到有点好笑。八重在私下还是叫她小姐,以前在公开场合是叫她少爷,后来在卫学里人人以为她是太监,八重也就改口叫她公公了。听自己的贴身婢女这么称呼自己,还真有喜感呀。当然,八重也升格为小公公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六计 反客为主(6) “咦,你们来干吗?”八重诧异又戒备的声音响起。 如初抬头一看,没想到来人竟是戚继光等四人。 “你们怎么来啦?快进来!唉,关好房门,这小风嗖嗖的,冷死人。”她放下笔,从床上跳下来,喜笑颜开。 算他们有良心!她好歹也算救了这四个小子的命,可他们出来后都没对她说一声谢谢,甚至连面也没露,好像还别别扭扭的。她这么卖力也不是为着他们的感谢,可他们一声不吭,还是让她有点失望,因为那意味着她还是不能得到他们的信任,不能接近他们的心。 那现在这情况……他们是来表示友好还是表示归顺她胡如初? “八重,上茶。”她快乐地吩咐。 八重嘟着嘴,“喝什么茶呀,没良心的。我们公公为你们的事奔走辛劳,你们却连个谢字也没有。这又是来干吗,不是又闯祸了吧?”嘴里虽然这么说,却还是快手快脚地倒了四杯茶放到桌上,可是那四人却没有就座,就傻站在那儿。 “他们都挨了二十军棍,腿上有伤,不方便出行嘛。”到这时候,如初倒为那四个小子辩护起来。 “不是这话,个顶个五大三粗的,那点小伤早好了。小……公公你看他们进来,走路没一个瘸的,可见根本没事。”八重为如初打抱不平。 “其实……我走路一直歪歪斜斜,现在这样……是忍着的。”赵三红嗫嚅道,说着还瞄了八重一眼,那羞涩腼腆的样子,逗得如初直笑,连八重也不禁莞尔。 “快坐吧。”如初热情地邀请。 “坐不了。”李成梁尴尬地说。如初想起他们屁股有伤,又被逗得一阵笑。再抬头看这四名少年,竟然全部红了脸,连隐藏情绪的高手戚继光也是如此,真是太可爱了! “好吧,那找我有什么事,直说就好了。”如初忍着笑意说,一时之间心情非常好,觉得之前那番辛苦都是值得的。 四名少年对望一眼,之后齐刷刷闯出了房间,留下莫名其妙的两个女人面面相觑。不过片刻,他们又转了回来,仔细看的话,他们走路的姿势确实不太自然。 “拿的是什么?”如初抬抬下巴,示意看起来有鬼鬼祟祟的四人说话。 “不是来送谢仪的吧?”八重插嘴,“算你们有良心,知道尊师重道。这样的话,你们也还算好,称得上孺子可教。” “也不是什么谢仪,就是一点诚心啦。”赵三红搔搔头,“那个,胡公公,不是,小一一毕竟救了我们的命。这个……送给你。”他说着从背后拎出一个精致的红色木漆食盒来,光从这盒子上看,里面的东西一定是即少且又贵得不得了的那种。 “贵达斋的花样小点。”赵三红解释,“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只好买这种什锦盒子。” “哇,你还真有诚意。”如初还没说话,八重就先大赞了一声,“我在街上看到过这种点心,十两银子一盒呢。” 如初瞪大眼睛。 因为那件栽赃的事,她对贵达斋没什么好感,没想到他们开酒楼的同时还兼营点心铺子,看来还挺有名的。而且……十两银子?她根据大明的米价估算过,一两银子相当于人民币八百块左右,十两银子也就是八千多块,这什么点心呀,这么贵! 打开盒子一看,二十来块小点心形状颜色各异,摆得也有讲究,跟艺术品似的,确实精致漂亮,再看盒子,怕是就值五两。点心嘛,大约直径一寸大小,也就是说,她一口咬下一半就是四百块钱没了。 第六计 反客为主(7) 她穿越到大明的豪富之家,本来应该对此见怪不怪,她爹胡大海也买过好多更贵重的东西给她,不过她在现代毕竟是劳动人民,此时还是忍不住惊叹,顺便鄙视了一下古代封建阶级的奢侈。 “谢谢小红,我一定会爱吃的,不过太破费了,我会不好意思的。”她和颜悦色地说。 赵三红大概觉得如初接受了他的谢意,不禁露出轻松的笑容。 如初转向站在赵三红身边的李成梁,“看起来你也有准备呀,给我什么好东西呢?” 李成梁摊开大手,“我们三个都没有小红那么有钱,是穷人,所以给的东西价值不高。不过小光说,礼物之事但求心意,只要把自己最喜欢的送给别人,就是最真诚的。所以……”他从袖子里掏弄半天,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油纸包来,递给如初。 “这是什么?”如初下意识地接住,偷偷捏了一下,方方正正的一块,有点弹性。 “酱牛肉。”李成梁老实地答,喉头还动了一下,似乎是咽口水。 什么什么?酱……牛肉!如初一时没反应过来,八重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李成梁一点不尴尬,睁大睫毛浓密的漂亮眼睛道,“我今后如果能升官发财,给你一大箱金银珠宝都没问题,但我现在没钱买礼物给你,这块酱牛肉就是我最珍贵的了。这是昨天小红家的佣人偷送进来的。你也知道,最近卫里管得严,挟带东西进学里很困难,我都没舍得吃,就闻闻,然后就给你了。”说着,又咽了一下口水,显然真的是很舍不得。 如初感觉又好笑又感动,看着李成梁诚恳的眼睛,温言道:“谢谢你的礼物。常言道,贫时一碗粥,胜似富时一餐饭,你和小红送的礼物我一样喜欢。不如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吧,到时候大家一起吃好了。” “好呀好呀。”李成梁当场答应,但随即又转头看看戚继光。 戚继光垂着眼睛没做出任何表示,只是拐了拐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张居正。 张居正还是板着脸,看起来冷冷的样子,但他的眼神中却似乎有点局促和不知所措。磨蹭了半天,当如初以为他没准备礼物时,他才把背在身后的一只手伸出来,递给如初一个纸卷,“我没什么好送的,只有一张画像一首诗,喜不喜欢随你吧。” “我当然喜欢,你送的耶,本朝第一小才子,可得意死我了。等你将来成为大名人,这画可值大钱啦。”如初看也没看就先拍马屁,惹得张居正有点不好意思,但心里也有些欢喜。如初则跑到书桌处,喜滋滋地展开纸卷,上面提的诗词倒罢了,那个头像却画得很得她的神韵,尤其那一字眉,威风得紧。果然好才华!她当然大赞扬了一番,直到张居正害羞得不自然时才结束。之后,她的目光扫向戚继光,很好奇他送她的礼物会是什么。 戚继光很扭捏。 五个人十只眼睛一起扫射他,他才迟迟疑疑地从身后拿出一个扁长的小纸盒,但在眼看就递到如初手里的时候又缩了回去。 “这个……不好,明天我重新送你一个吧。”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和平常那种镇定自若的样子完全不同。这大大勾起了如初的兴趣,于是她也不说话,只是执拗地伸直手,坚定地索要。 戚继光举着那个小盒子,送过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就那么僵在半空,颇有点尴尬。一边的李成梁看得不耐烦,急道:“小光,你倒是送给小一一呀,这么举着,你胳膊不累我都累了。” 第六计 反客为主(8) “跟他废这个话干什么?”一向冷冷的张居正似乎也看不下去了,干脆一把夺过纸盒,递到如初手里。戚继光一愣,手停在半空中几秒才收回去,脸涨得通红,人也有些局促,似乎觉得这礼物很拿不出手。 如初好奇地抬头看他,慢慢打开纸盒。 一枝玫瑰花。 或者是月季花。不管是哪个品种,反正是一朵红色的,蔷薇科的花朵。看起来有点蔫蔫的,可确实是一朵美丽的花! 如初先是一窒,之后惊喜地瞪大眼睛。有男人送她花耶!没想到穿越到古代,还是有男人送她花耶!她跳起来,从心底涌上一股软软的、麻酥酥的情绪,差点扑过去,抱着戚继光,猛亲他的脸,因为他可是大明朝第一个送花给她的男人呀! 可她这反应吓了四名少年一跳,因为她热烈的欢喜感被强抑着,造成面部肌肉的轻微扭曲和抽搐,和那喜感的一字眉产生了物理反应,看起来有点……狰狞。 “我就说你别送他花嘛。”李成梁烦躁地揉揉自己的头发,“大姑娘小媳妇的是喜欢花,有事没事摘几朵戴头上,要不就插瓶子里,小一一虽然娘娘腔,可……毕竟是太监,不是女人啊。” 戚继光的局促感在加深,心里后悔无比。他也不知道怎么想起要送花,虽然他买不起别的,但送什么也比送花好吧?或者是因为想起这小太监时,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他笑起来的活泼样子,那直率中又带着三分狡黠的眼睛,那圆润的手臂,所以……才做出这种糊涂事吧? 他有点无措地看了一眼张居正,后者舔舔嘴唇,解释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个,小光大概是这个意思。小一一,你不喜欢的话,我们……” “谁说我不喜欢?”如初大声道,感觉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变调,“老子喜欢得不得了。八重,快拿个花瓶插起来,瓶里放点水哦,唉,对了,再放点糖,这样它会开久一点!” “你真喜欢吗?”戚继光试探着问,眼睛盯着如初,生怕错过她任何表情。 “我骗你干吗?还是你认为我有必要巴结你?”如初白了戚继光一眼,没意识到这眼神多么女性化,就像是撒娇一样。 李成梁打了个寒战,“妈啊,他真喜欢。难道割了……人就彻底变女的了?怎么连喜好都一样!” “黑人,你要试试吗?”如初不怀好意地往下一瞄,吓得李成梁立即躲到身材最瘦小的张居正身后装小猫,逗得如初哈哈大笑。 一边的赵三红见状,知道如初是真喜欢这花,于是舒了一口气道:“谢天谢地,还真让小光蒙对了。小一一你不知道,他为了弄这朵花费了多大的力气。现在天这么冷,只有京师的豪富,还得是那种风雅人家的花房里才万花绽放。他前天在学里禁夜前去了京师,昨天下午才回来,因为怕这朵花冻着了,一直揣在怀里,回来后还放在火炉边,结果早上那花就变成蔫巴巴的样子了。所以……他不敢给你。” 如初想象着戚继光长途跋涉,翻墙越脊,还要躲过无数看家护院,只为了去花房做个偷花贼,之后还紧张兮兮地帮花烤火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不过涌上心头更多的却是感动。原来这朵花来得这么珍贵,正因为这样,才代表着他全心真诚的感谢吧。 “他一个人去的?”她顺口问。 “可不是!”李成梁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我说让他找点别的东西送你吧,他却说他没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值得送人,非要做这蠢事。我们才犯过事,怕教头们查得紧,得留在舍间里为他打掩护,所以也没人能跟他去,就这么提心吊胆了一天一夜,还好他没出事。” 第六计 反客为主(9) “他走着去的?”如初再问。 “他哪有钱雇车马,全凭两条腿呗,正好练轻功了。”李成梁继续不以为然。 “小光……”如初望着那高大的少年,心中的感动加大,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其实,不过是一枝花而已,也许根本不值什么,但他是这么努力才得到的,带着伤走出几百里路,冒着被人家抓到的风险,骄傲的人却用偷的手段,然后又细心呵护着,正因为如此,这份心意才分外难得。 戚继光极力保持温和平静的样子,但心里却像有个小虫子爬,痒痒的,却又抓不住。他不习惯眼前的胡公公是这副表情,眼睛因为兴奋而闪动着光芒,那使那张阴阳莫辨的脸看来柔和不少,连那可笑的一字眉也不那么碍眼了。 “得到的越困难,才越表示我们的感谢。毕竟,你救了我们的命。”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我知道。”如初垂下眼帘,然后再坦然直视着四名少年,“但我仍然很感谢你们,因为你们让我今天很高兴。刚才说了,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就去外面吃怎么样?宴宾楼吧!放心,我帮你们向学里请假,就说我要对你们进行单独教育。” 李成梁和赵三红一听就欢呼起来,张居正看起来也很高兴,但还是故意摆出淡然、不耐烦、甚至不屑的脸色来,“小一一,你要弄明白一件事。我们不是和你和好,也不是从此就信任你了,送礼物不过是为了报恩,男子汉大丈夫恩怨分明,你毕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奇怪!谁和你们和好?我们吵过架吗?我是教习,你们是学子,我凶的时候是管教你们,和吵嘴是两个概念懂不懂?”如初斜瞪了张居正一眼,“还有啊,小白龟,别装得那么冷淡嘛,也不必那么戒备,吃一顿饭而已,难不成你以为是鸿门宴,不敢去?” “笑话,我张居正怕过什么?”张居正漂亮的长眉拧在了一起。 啊哈,原来这只小白龟禁不起激呀。弱点弱点,得好好利用。据她观察,李成梁信奉的是四字:以武服人,赵三红的毛病是不太自信。那么,戚继光呢?他的弱点在哪儿? 想到这儿,她的目光搜寻到土队的老大,见这少年目光闪烁,似乎有什么话难以说出口。 她心头一动,笑道,“你也放心吧,绝不会让你吃人嘴短。我说话一向算话,虽然这次不小心救了四条小命,也不会借此要挟你们,和你打过的赌还是算数的。” “什么赌?”八重好奇地问。 “赌我在众人面前暴打安公公一顿,这样他们才肯参加卫学内的比武,明年也肯去参加武举考试。”如初表面上漫不经心,甚至有些胸有成竹地答,心里却悔得肠子都绿了。 装什么英雄好汉嘛,何况她本来就不是。如果以这次的救命之恩胁迫他们,她就轻松多了,干吗还在意那个本来就不能实现的赌约?可是话已经说出了口,现在也收不回来了。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硬挺下去呗。万一真不行,再小气地翻旧账不迟。 “原来小光跟你赌的是这个,哈哈!”李成梁笑得没心没肺,“之前我们问,他还不肯说呐!小光真是聪明,这下看你怎么办?摆明输定了嘛!” “还没到约定的时间,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输?”如初不服气,“你这样大嘴巴,不带你去吃饭了。哼!” “别呀,咱不带这样的!”李成梁露出哀求的神色,“你这人,咋不让人说实话呢?” 第六计 反客为主(10) 如初忍着笑,“怎么不带这样的?我这是让你明白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女……呃,阉人的道理。” “那我这嘴以后光管吃饭,不多说话还不行吗?”李成梁讨饶。 一边的戚继光看着这一幕,既感到好笑,又感到疑惑。太监不是应该很不喜欢别人说自己是阉人吗?就算是说,也应该带着自嘲的语气吧?为什么小一一可以这么大方地把这两个字说出口,而且一点不介意似的? 是这个小太监心怀太宽阔,对身体的残缺并无所谓,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尽管他屡次提醒自己,却还是得承认,小一一和卫学里其他的教习不一样,好像……真的很热心,并不是伪装。 但,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吧,说不定是小一一伪装得太好。话说之前他曾经打听过,听说小一一没有做任何搜寻证据的实事以还他们的清白,只是找安公公谈了一下午,之后所有的证据就被轻而易举地推翻,然后他们就没事了。这是小一一太聪明,采用了智取的方法?还是他根本就是安公公的人,只不过借此机会收买人心?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在他心底,还是比较倾向前一种猜测。毕竟他们几个是穷学子,没落的世族子孙,还有什么好让人图谋的呢?而其实,他刚才是想对小一一说,既然他救了他们的命,那个赌约可以不作数。参加比武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让人阴?没关系,反正不是第一次。丢脸?也无所谓,因为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曾经决定妥协,就当是报答救命之恩,可没想到小一一主动要求赌约继续,那他还犹豫什么呢?之前他绝对相信小一一办不到那件事,但现在他有点说不准了。这个小太监很不一般,做出的事往往出人意表,像个谜一样引人兴趣。而因为有这个小太监在,他感觉在卫里上学并不是那么无聊的事了。 因为是冬天,戌时中(晚八点左右)的天色已经很黑了,特别是在河边,几乎没有了人烟。好在是十三夜,天气又晴朗,月色还是很不错的。就在清皎的这月色之下,有六个人缓缓走来,正是如初一行。 他们刚在宴宾楼大吃大喝了一番,戚继光等四人就像饿死鬼转世似的,残席换了两次,从申时末(下午五点)吃到戌时初(晚上七点多)才算消停,足花了如初五两银子。就这,李成梁还说:“今天不错,肚子好歹垫了个低儿,平时那点吃的,也就够塞塞我的牙缝,保证我的小命不丢就是了。” 有好菜,自然也会有好酒,所以五个人都有点微醉,只除了戚继光一人。席间,他坚决滴酒不沾,笑说必须有一人保持清醒,不然怕找不到路回学里。 其实另五个人都有分寸,并没有喝醉,只是因为酒精的关系有点兴奋罢了。八重这个小酒虫,还从宴宾楼带出一瓶酒和牛肉干、凤爪、老虎豆儿等物,说没喝够,拉着酒量最大的赵三红要继续拼。 “没想到此处的夜景如此美丽,你们快看。”走到一个小土坡处,张居正忽然停下脚步,赞叹道。众人循着他的指向望去,就见远处一片光影流动,衬得月色似乎也黯淡了下来。别看河边连个鬼影子也没有,但码头那边却还热闹非凡,那些灯火看得久了,似乎正向他们这边飘过来似的。 “那是幻影。”听到如初的惊叹,赵三红解释,“在一个空旷的地方看灯火久了,就会觉得它们在慢慢靠近。以前我和我爹到大沙漠边缘做过生意,曾经见到过这样的景致。”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六计 反客为主(11) “不如我们在这里边喝酒边看景吧?”八重建议。 如初听得直翻白眼,这可是十一月的天气,河边风大且冷,就算对酒当歌,也得换个地方才行吧。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反对,李成梁、赵三红和张居正就兴致勃勃地应下了,此时如初就算拉了戚继光反对,也要少数服从多数,所以她干脆闭嘴装乖。 于是,是黑暗的河边,在一个小土坡上,几个人围坐一圈,喝酒……御寒。几个年轻人很有兴致,但这在如初看来,简直是吃饱了撑的。知道的,是他们在看风景,顺便谈谈人生呀、理想呀什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群水鬼在黑暗中聚会,要么就是一群神经病。 不过大家年龄相差不大,虽然冻得哆里哆嗦的,但很快就聊得热乎起来,再加上酒的力量,过了会儿也仿佛没那么冷了,话题更是天南海北,无所不谈,最后又说到卫学里的事。 “你们归顺我吧,有大大的好处。”如初站起身来,借机奋力广告道,“跟着我,有肉吃。在学业上进步快,在前途上有光明,福利大好,还不克扣军饷,哪找这好事去?” “快拉倒吧。”李成梁灌下一大口酒,“你只是一个太监,而且大概没什么品级,现在就仗着眉清目秀,不对,只有目秀,没有眉清,就仗着这个受到安公公的宠爱,这才能在学里横行一时,顺便关照一下我们。等明年我们学成离开,你还能做什么?到时候我回我的铁岭卫,小光回他的登州卫,白圭继续当他的举子,三红就看他老爹给他买个什么闲职的官,然后接着当他的西北首富。这和我们入卫学前有什么区别?我们早就想明白了,什么报国雄心,上阵杀敌都是狗屁,任你有多大本事,朝中无人也没办法施展抱负,那还不如当天和尚撞天钟,混混日子倒还轻松哪。”说着又喝了一大口酒。 如初愣住了,看了看另三名少年,见他们都以沉默赞同着李成梁的话,心中不免震惊。曾经以为他们只是顽劣,只是对现实不满,只是荷尔蒙分泌过多,只是热血叛逆,没想到他们有着广阔的胸襟,却又对人生有着这样深深的失望与无奈。 她能做些什么?她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其实李成梁说的对,她能保护他们的,她能扶持他们的,也不过是一年的岁月。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他们要成就一番事业,实在需要太多的机遇和巧合。可惜她在现代是个历史白痴,只知道一些耳熟能详的故事,却完全不清楚历史细节。 不过他们终究是大明的名将和名臣不是吗?所以,她只要陪他们挨过最艰苦的岁月,不让他们因她的穿越而偏离历史的轨迹不就行了,有什么难的? 她那超级乐观的性格注定她不会沮丧太久,所以她只是愣了几秒,随即就扬起爽朗的笑容道:“小白龟和小红也是这样想的吗?咦,你们发现没?你们三个人的名字都是颜色诶,白、红、黑。那小光呢,代表绿色对吧,希望的颜色,你们看绿光森林吗?”她说着说着就脑筋跳闸,八卦起来。 “那是什么?”赵三红问。 “呃……绿光森林就是……”如初脑子里回忆了一下这部台湾偶像剧,虽然觉得剧情有点囧,有点雷,但有的台词还不错,比如那句,“只要相信,就一定可以看到幸福的绿光。绿色代表幸福哦。唉唉,跟说了你也不懂,但是要相信人生、相信命运。天生我才必有用这句诗,你们总知道吧?”书包网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六计 反客为主(12) “我只知道千金散尽还复来。”张居正有点醉了,笑起来没了往日的冰冷,显得特别可爱,“我们就散你的财,呼八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八,自然是指八重,可他语气中那种落寞和惆怅,绝不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应该有的,听得如初的心都揪了起来。 “难道你们以为比武也是一件没有意义,白费力气的事吗?”如初想起他们对比武的抗拒,于是问。 “本来就是呀。”赵三红苦笑道,“不过是走个过场,等明天一离开卫学,该做高官的还做高官,难道因为成绩好就受到兵部的重视?开始我们还抱有幻想,可比过几次后就明白了。第一名,总是严鹄的金队。” “小光你怎么说?”如初歪过头,问那个一直沉默的年轻男人。 戚继光摊开手,“你只要赢了那个赌,我们就会去比武,不过那确实是浪费时间。”他一脸无所谓。 如初见他们这个样子,见气氛因这个话题而沉闷起来,不禁热血上涌(也可能是酒劲上涌),忽然跳到河边一个较高的土坡上,也不管寒风呼号,也不管离河沿太近,随时可能掉到冰冷的、眼看就要结冰的河里去,义正言辞地大声道:“你们说的不对。也许从表面上看是有些道理,但实际上却没有半点道理!因为人不是活在过去,也不是活在未来,而是活在当下。难道因为将来可能不成功,现在就不努力吗?谁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谁知道今后的人生有怎样的可能?你们就是怕,就是不敢抗争罢了。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男人,可是却不努力就放弃吗?从没有试过拼命去争取,当你们老而将死的时候,不为生命的虚度而悔恨吗?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就只有那么一次,倘若错过些什么,倘若没有去奋斗,你们不觉得亏欠了自己吗?所以,我要你们去比武,因为我要你们去抗争!我要你们去赢!不为了过去、不为了未来、不为了家族、甚至不为了国家,只为你们自己、为了你们身为男人的尊严,我要你们拿回属于你们的光荣!我要你们拿出真本事,真刀真枪地干一场,就像在战场上一样。我要你们在肉体上伤害他们,在自尊上打击他们,在他们的脖子上拉屎拉尿,还不许他们擦!你们明不明白?明不明白?!” 一番话,掷地有声,慷慨激昂,连如初自己都激动了。她迎风而立,之后姿态潇洒地跳下土坡。可惜因为冻得身子发僵,落地时膝盖一软,差点扑倒,幸好戚继光眼明手快,拦腰抱住她,把她扶起来。 她借机抓住戚继光的衣襟,抬头诚挚地望着他,问:“你明不明白我的话?” 戚继光极力克制,但还是觉得热血在全身奔腾。他滴酒未沾,那莫名其妙的兴奋感并不是酒精的作用,可是听了这小太监的话,他感到豪气顿生,忽然觉得他的消极抵抗从根本上就错了,从根本上就是不成熟的态度。是呀,能如何呢?就算努力白费了,至少他争取过,像现在这样自暴自弃,简直比这小太监还要娘娘腔,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别人? “明白。”他低声道,点了点头。 如初听到他说出那两个字,有一种说不出的惊喜。再把目光投向那三个人,见他们全部重重点头,如果说戚继光还是很平静的承诺,那几个就是脸红兼激动了。 早知道演讲有用的话,她早就该使这一招。以前看电影,尤其是运动竞技和战争类电影时,最后的决战中教练或者统帅都会来一段激动人心的、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演讲,原来这真的会鼓舞士气! 第六计 反客为主(13) “我没听见你们的回答,大声点,明不明白?”她干脆学电影学个够本,对着那四名少年大叫一声。 “明白!”四人一起答。 “还是没听清,你们是娘娘腔吗?说话声音这么小,再大声点!” “明白!” “这回好点了,可是还不够气势,我要你们再说!” “明白!”声音吼得人耳鼓作响。 如初挥舞粉拳,跑到河沿上,只差一步就能掉到河里。不过她并不怕,如果没估计错,这条是六百多年后的海河,她曾经横渡过,虽然六百年后这河宽才有几百米。 她站在那儿,招呼四名少年也过来,教他们对着河大声喊叫,把心里的感觉全喊出来:“我们要在肉体上伤害他们,在精神上打击他们,在他们的脖子上拉屎拉尿,还不许他们擦!”他们一遍遍地喊,直到声嘶力竭,直到一舒胸臆,直到把所有的屈辱和不甘,骄傲与尊严全化为了信念,直到如初咳嗽起来,暂时性失语一分钟。 真快乐呀!多年后这四个男人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还会感到血管流动的血是如此滚烫。 不过还有鲜为人知的一幕别人不知道的,那就是如初激动得快热泪盈眶时,戚继光凑进她的耳朵,用一种极清醒,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声音低声提醒,“胡公公,小一一,咱们那个赌约还得继续哦!” 这家伙,明明是少年版虚海! “这几个小猴崽子,扰了公子的雅兴了吧?”如初一行六人,歪歪斜斜,勾肩搭背,高歌纵酒着离开后,一个声音从河面上传来。 是安公公。 不过他不是泡在冰冷的河水里发神经,也不是浮在水面上练轻功,而是坐在一条乌篷小船上。这条船好死不死地就泊在如初他们深夜聚会的河堤边,因为有个半拱形的突起部分挡着,所以像个小港湾一样风波平静,也遮住了他人的视线,除非有人趴在河沿上,伸出二尺身子往下看。要真有这样的人,恐怕也是精神有问题,淹死活该。 “安公公,和我就不必说漂亮话了吧?雅兴?哈哈,阴谋密会还差不多。”船里的另一个人道。 安公公也笑,“公子就是爱说笑,咱家和公子能有什么阴谋,只不过说点不愿意让人知道的闲话,又不愿意让人看到罢了。” 那人但笑不语。 安公公叹了一口气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们躲到这鬼都不来的地方,还是会遇到这些让我操心费力的猴崽子们,唉,冤家啊冤家。” 那人又是一笑,大冷天的,手里拿着一把洒金折扇,此时用半开的扇子点着下巴,金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特别好看,“这样也不错,能听到些平时听不到的有趣话儿。他们……是卫学里哪个队的?” “土队。” 那人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之后意味深长地道:“原来是那些不省事的家伙。不过依我看,倒真有几个有意思的人,总比其他几队全是些庸才强些。可惜我没看到,那个尖嗓子的,带头大喊大叫的家伙叫什么名字?哈,很有趣的人哪。” “哦,她啊。”安公公吃吃笑了起来,在这寒夜的河面上借着水间传来,听起来怪瘆人的,“她不是学子,是教习,学里的 驭夫36计第11部分阅读 驭夫36计 作者:yuwangwen 的人都以为她是公公,是我的人,其实她是个……女人!” 那人没说话,明显是给愣住了,半晌才道:“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女人可以当卫学的教习了,难道你们设了绣花课,陶冶学子们的性情?哈哈,这个于海涛大人果然不同凡响。 ” 第六计 反客为主(14) “不是了,胡如初是武修的教习,听说幼时扮了男装在少林寺学武,连俞大猷都不是她对手。”安公公像讲故事似的说,似乎知道这些奇闻很会博得这个什么公子的喜欢,“这丫头可是出身豪富之家,她爹是之前官拜过将军的胡大海。可是这老东西宠得女儿无法无天,跟个活凤凰似的,居然不好好嫁人生子,却跑到天津卫来舞刀弄棒,脚也没缠。依我看,要不是因为她爹有钱,这辈子嫁不嫁得出还不好说呢。” “那公公就纵着她?”那人兴味浓厚地说,声音里都含着笑意。 “唉,不瞒你说,这丫头可是个人物。”安公公咂咂嘴,“别看她长得怪趣,说话粗鲁,但可会讨人喜欢,害得咱家舍不得动她。再说,她那脑袋瓜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馊主意、鬼点子一把一把的,这回卫学里办公开比武的事,还有开车马行,扩大盐田的事都是她出的主意。难得的是她不贪心,竟然一分利益也不收,倒叫咱家感觉欠着她似的。” “哦?那倒难得了。先前公公说起这些赚钱买卖时,我还当公公请了什么世外高人,原来是女诸葛。不过这姑娘似乎很有趣,听她说的那番话,还有她谈论的那些事,啧啧,我还从没见过声若洪钟又见多识广的女人哪。”那人轻笑道。同样是在黑暗中的笑声,却比安公公的好听多了,不但不让人害怕,反而让人也想沉浸在黑暗中才舒坦。 安公公闻言,连忙凑趣道:“公子若是喜欢,不如娶回家当第二十八房小妾如何?” 那人明显没想到安公公会这样提议,但随即笑道:“主意不错,容我得个空吧。现在咱们谈谈正事,这河面上冷得很,公公内功深厚,我可是顶不住了。” “那是,这乌篷船哪比得上温柔乡哪。”安公公打了个哈哈,和那人密语起来。 可怜的如初对此却一点也不知情,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站在河边发神经地演讲一次,只不过是大喊大叫了一番,结果就被人惦记上了。而那个男人连她的面也没见过,只听声音和安公公的介绍,就有把她娶为第二十八房小妾的念头,也实在是。 这是她魅力大,还是她运气差? 她不知道,她只是在回到卫里时感觉身体从里到外全冻僵了,一个劲儿叫八重多放炭盆,也顾不得房间内味道空气不好了,还自己亲手烧热水烫脚,最后在被窝里放了四五个汤婆子才算完。 “多希望全球气候变暖呀。”她叹息着,又一次怀念现代的好处来。她是土生土长天津人,六百年后天津的冬天可没这么冷。现在没有暖气,却冷成这个样子,到了腊月可要怎么办?而且她过几天要去海边,那岂不是更冷?天哪!天哪!早知如此,找个男人好了,两人拥抱着躺在一个被窝里,应该会暖和很多吧。 第一次,如初感觉到男人的好,却是因为男人有暖炉的作用。 不过不管有没有暖炉,三天后如初还是要顶着寒风出发,带着一群受到惩罚的学生去海边当苦力。这时候她忽然有点后悔,当时总惦记着一箭三雕,找个没人的地方给学生们搞特训,结果却忘记把天气原因考虑进去。 令人生气的是,除了土队的学子们愁眉苦脸之外,全卫学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氛,好像大富之家终于打发走了臭要饭的亲戚,健康的肌体终于割掉了毒瘤一样。 “我们会回来的!”她激励身边的学生,不过他们的反应出乎她的预料。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六计 反客为主(15) “可躲开这帮瘪犊子了,一辈子不回来老子才乐呢!”李成梁的话代表了沉默的全部,原来他们脸色不好是怕新地方条件艰苦。 “不行,你们得回来,别忘记卫学内的比武。”她提醒。 “那你得先赢了赌约才行。”说这话时,戚继光正从她身边经过,所以低声提醒了她一下。 如初垂下头去,但却不是因为沮丧,而是在暗笑。没错,她找到了赢得这场赌局的办法,虽然在操作过程中会有很多不确定性,但相比之前的一筹莫展来说已经进步了很多了,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前途光明。 这要感谢虚海,这个搞怪的和尚在关键时刻总归有点用处。 昨天晚上,忙得一直没露面的虚海来为如初送行,好像她是被发配到西伯利亚,这一生都回不来了似的。当时八重正忙着收拾行李,如初则坐在床上,围着被子愁眉不展,虚海以为她是怕冷,安慰道:“师妹不必担心,小僧日前听安公公说,冬天哪有那么多粗盐晒,他打算让土队的人在海边晃两天,算是小小惩戒,然后就派去军粮城里的制精盐作坊去帮忙。那边的繁华不亚于卫城和码头,虽然活计比较辛苦,好在师妹不必亲力亲为,想必也找得到暖和的地方给师妹住。” 如初当然不是为的这事发愁,但听到这消息还是挺高兴的。而且也不知怎么的,赌局这事的知情者不超过六人,可她就自然而然地告诉了虚海,似乎是向他倾述一样,完全没意识到她居然信赖一个让人猜不着、摸不透的人。 说完良久,虚海也不说话,只歪头看她,之后一本正经,但眼含着戏谑笑意说:“小僧真佩服师妹,此种必输之局,也这样豪迈地应承下来,无异于自己给自己拴了个套,再主动把头伸进去,现下小僧倒要看看师妹怎么解呢。” 照平时,如初一定暴跳着和虚海吵嘴,可这次她却无力得很,大概是知道自己脑子发热时做下了蠢事吧,只有要哭的冲动。其实经过深夜河边一聚,她知道就算她不赢,戚继光他们也会去比武,因为她救了他们的命,也成功地激起了他们的斗志,可如果她实现不了赌约的承诺,虽然不会太影响她今后的教学工作,但毕竟在气场上弱了三分,当不成他们的老大,她无法让这群顽劣反骨的小子彻底服从。 要知道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这习惯从现在就得培养。所以,她对自己说她必须赢。可是……她又没有办法。 “我解不了这个局,你尽管笑话我好了。”她有点赌气地道。 不知道是不是最恶劣的人也偶尔会动恻隐之心,反正虚海沉吟了一会儿后就说,直接暴打安公公肯定是不行了,除非如初不怕当即被大卸八块或者明年春天开斩。所以,唯今之计只能是智取。 如初一见虚海脸上貌似圣洁,实则狡诈的光芒就知道他有主意,立即甜言蜜语地纠缠着,非让他给个锦囊妙计不可。 虚海被缠不过,一脸帮助恶人后,良心受谴责的样子道:“师妹不能主动打安公公,但可以想法子让他求你打他。这样,你不但无过,而且有功呀。” “求我打他?世上哪有这种贱骨头!”如初以为虚海忽悠她,有点怒。 那和尚却不疾不徐地道:“贱人到处都是,就看师妹怎么让他们犯贱了。比如……”他说到这儿,极不道德地停顿了好半天,直到如初急切地抓着他的袍袖,手指关节都发白了,仰着脸一直渴望地看他,才继续说,“比如某些人因为某些原因浑身发痒,是那种奇痒难挨的痒法,可是自己又抓不了,那时候……师妹不管是拍打,抽打他一番,还是又抓又挠,比如鹰爪功……要知道人痒得厉害的时候,就会恨不得痛死才舒服……师妹冰雪聪明……不用小僧再细说了吧?”书包网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六计 反客为主(16) 如初立即就明白了,脸上涌上大大的笑意,觉得这死和尚真是个整人的高手,今后要多多交流学习才是。不过她的笑容仅维持了十几秒,因为下一个让她头疼的问题又来了。 怎么才能让安公公浑身发痒,还是奇痒难挨的那种?怎么才能保证“助人为乐”的人就是她胡如初而不是安公公的贴身小太监,而且还得让那群死小子亲眼看到她完成赌约的全过程呢? 对此她还是没有办法,于是她瞄了一眼倾国倾城的妖孽和尚,露出让人浑身发麻的笑容,“师兄,帮人帮到底,送人送到西,下面该怎么做,你就一起教我吧。” 哪想到虚海一个劲儿地摇头,“小僧罪过。让师妹起了恶念已经是不对了,哪还能继续助纣为虐?这是陷小僧于下阿鼻地狱的境地呀。” “佛不是说,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吗?再说你如果真下地狱,我就陪你去,这样总行了吧?”如初不负责任地许诺,之后还搭配着喉咙的颤音,模仿着林志玲的声音,一声一声叫师兄。此招一出,别说虚海了,连一边的八重都打了个寒战,于是虚海受不了似的道:“小僧为此要下阿鼻地狱了,师妹不会于心不忍吗?” 如初听出他言外之意,眨了眨眼睛道:“你是出家人呀,六根清净,无欲无求,怎么居然索贿的?” “侍奉佛祖的人也要吃‘饭’嘛。”他故意把那个饭字说得很重,愁眉苦脸地道,“唉,受这皮囊的拖累,不得不接触这些腌臜物,小僧也很惭愧。” 他惭愧个鬼!这明明是要她请吃饭,而且是有酒有肉的那种,偏偏做出受苦受难的烦恼样子,真是败给他了。没办法,最后如初以欠下亲手做三餐饭为代价,得到了虚海出手相帮的承诺。 这天下第一恶和尚说,他在僧录司做事时,曾无意间帮助过一个西域异僧的小忙,于是那异僧赠他一种名为“笑天下”的粉状毒药,不,用他的话来说是防身之药。只要人沾到哪怕一星半点,就会全身奇痒难挨,恨不得把身上的皮肤全抓烂了才快意。 不过这药粉奇就奇在不管多痒也不能抓,因为一旦见血,毒性立即随血脉迅速侵入全身,使人进入一种木僵状态,虽然能思能想,但身体却动弹不得,好在这种可怕的情况持续时间不长,大约少半盏茶的工夫就能解。 古代其实远比现代人想象的要发达得多。这是如初在听在“医药代表”虚海先生的详细介绍后,脑海中产生的第一个想法。这明明就是接触性神经毒药嘛,属于生化武器系列,虽然药效持续时间短,但也挺可怕的,如果被人发展一下,用于敌人身上……不敢想了。 “不过就算有药,也得有下药的人才行,而且这东西那么可怕,万一下药的人自己沾上,或者误沾到我身上可怎么办?”当时,如初很认真负责地考虑到了个人的安危。 虚海大慈大悲地一笑,“阿弥陀佛,下药者用特制的鹿皮手套就可以保证自身安全,而且……如果是小僧亲自出手的话……师妹大可放心。之前小僧试过几次,无一失手。” 什么什么?他试过?这种缺德的药,他居然试过?他什么时候试的? “师妹怎么忘记了?”虚海目光一闪,但是震惊中的如初没有发现,“其中有一次是在少室山下,有两个强盗掳了良家姑娘,藏匿了起来。山下的农户来求救,可这两个强盗就算被本寺的武僧抓住了,也坚决不肯透露藏匿那女子的地方。而当时如果不立即找到那女子,只怕她就会冻饿而死。我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僧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出此下策。那时师妹年幼,不知此药的凶险,硬向小僧讨要,幸好小僧佛心坚定,想着,要为恶就由小僧一人承担,不曾送给师妹。” 第六计 反客为主(17) 有这事吗?如初偷瞄了一眼虚海,见他神色自然安详,看不出半点试探的端倪,于是只好含糊的嗯了一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把话题扯开道:“就算师兄肯帮我,常在安公公身边侍候的两个小太监又怎么处理?他们好像有点武功的样子。” 虚海垂下眼睛,也不知想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说:“小僧看到过师妹所写的公开比武策略表,其中有一条是在比武前,安公公要去学子们休息的地方训话,说些什么兄弟情第一,比武第二之类的。” 如初暗中汗了一个,这是她根据学校运动会的程序而设计,原话地球人都知道,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她给修改了一下,其实这一点意义没有,只是对这时代的人来说有点新鲜好玩而已,尤其是对安公公这种好名逐利的人来说。 “这个时候,安公公肯定只带自己的两个贴身小太监同行,免得被其他教头或者官员抢了风头去。”虚海继续说,“不过为了做足样子,他已经决定让小僧同去,毕竟方外之人构不成对他的威胁。那小僧就趁这个机会出手,顺便在这两个小太监身上也施一点药好了。” 他说话的样子宛如他是在救人,而不是害人,可为了实现赌约,如初的良心稍微增长了一点弹性,考虑此事过后,找个因头让这两小太监发一笔小财就算补偿了。到于安公公,那是活该! “那他事后会不会怀疑你?安公公这人阴险的很。”如初担心了一回虚海,不过这句话她并没有问出口,因为她正好看到了虚海似乎笼罩着圣光的英俊侧脸,心想这世上除了她,谁会知道这圣僧的恶劣呢?即便是怀疑他,在别人看来也是罪过,是对佛祖的不敬吧? 就这样,貌似不可能完成的赌约秘密被设计了起来,如初也带队去了海边的盐碱地。刚开始的几天非常难熬,冬日的海边虽然景色别有一番风味,那种灰色的雄浑广阔感相当动人心,还有那么点寂寞的小资情调,但那天气……又湿又冷,还没进三九,如初感觉都快生冻疮了。 好在虚海没说错,过了几天安公公的命令就来了,要如初带队去军粮城。此城是因为唐汉年代的海运而开埠,后又因为明成祖朱棣囤积军粮而得名,素有先有军粮城,后有天津卫之说,所以此时虽然因海流改道而不再是货运码头,但繁华依旧。 到了军粮城后,如初终于过上了一点像样的日子,每天除了督促学子们工作、学习、练武,就躲在屋子里取暖,顺便看看这年代的书。她记得《》就是明代人所著,但她一时忘记是嘉靖年间还是之后才成书,曾狂找了一阵,想看无删节版原稿,结果没有收获,料想是她穿早了,无缘一见这部禁书的祖宗了吧?好遗憾。 而在这两个月来,如初一行人穿梭于卫学和军粮城之间,在军粮城的时间自然长些,也让如初深深地认识到男女体力的差异,还有年轻人恢复疲劳的速度。 这些学子们每天上午去制盐作坊工作,下午要练武(如初亲授),晚上还要上诗文课(教习是从军粮城内找的),虽然累得很,但只要睡一觉,能够吃饱喝足,照样个顶个的生龙活虎,似乎每个人还都比卫学时强壮了些。 可她……不过虚长四五岁,不过是个女人,就完全不同。本来她想与学子们同甘共苦,但只坚持了两天就起不了床了。她认为盐坊的工作不是正常人类可以承受的,怪不得没人乐意做这一行,于是她只好昧着良心当享乐的资产阶级去了。 第六计 反客为主(18) “看吧,太监就不是男人,不仅在某些方面不行,在另某些方面也不行。”张小花很欠扁地讽刺着,同时还扬扬眉,暧昧地笑着,瞄向如初的腰下。 如初气得小脸通红,一蹦跳到戚继光身后躲避不良目光,又回头狠斜了李成梁一眼,“你们的早餐本来只有馒头咸菜,晚餐就只有一碗粥,现在早上吃的羊肉大饼和晚上的猪肉炖粉条都是老子自掏腰包养活你们这群狼,现在看不起老子是吗?好,从今天开始,没这伙食了,就着西北风啃窝头去吧,死小子们!” 李成梁立即弹跳起来,“又不是我说的,小一一你瞪我干吗?要克扣也该克扣张小花,我是无辜的,大家也是无辜的。” “咱家判你们连坐之罪!”如初学安公公翘起兰花指,尖细着声音,一指罪魁祸首。 众少年立即会意,围住张小花一顿好打,其中包括张小花的好友仙豆,下手一点不留情,很有点大义灭亲的意思。哼,为了顿顿有肉吃,老子拼了,朋友是完全可以出卖的。事后,张小花还得跑到军粮城的各大主要街道,见人就喊,“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猪!”如果人家不理会,还要追过去,严肃认真地补上一句,“我真的是猪!” 整整一天,直到军粮城中大半的居民都被张小花马蚤扰过,如初才宣布恢复之前的菜单。事后她还决定将此项惩罚条例算是一条队规,还让张居正回卫里的学堂时写到墙壁上。 至于她要教的武功……第一天上课时,当她发出的那声李小龙式、高亢嘹亮的“我打”,把全队人都吓了一哆嗦。开始时,他们死活也不肯发出这样的声响,认为有辱为武将者的风度,直到如初以这种融合了少林拳,简洁有力的功夫打得全班两大高手戚继光和李成梁没有还手之力,大家才明白这武功的厉害。 “所谓兵贵神速,这虽然是领兵打仗的谋略,但你们是上阵杀敌,偶尔也会肉搏,所以你们不需要花架子,最好是一招制敌,快速有力,而种名为截拳道的功夫是除了刀马本事之外最最有用的,我要你们用心苦练。只想想过些日子的卫学比武中,你们打得其余四队屁滚尿流就够开心了吧?所有的辛苦是不是都值得?”她一边说一边发给每人一个手抄本小册子,那可是她辛苦了许久,一笔一笔画出来的武功手册。 在现代的时候,她不仅看遍了李小龙的电影,只要是有打斗内容的她就爱看,《伯恩的身份》第一集那些打斗场面,她还是放慢镜研究过的。这些招式印在她脑子里,如今和这身体前主人所熟知的少林武学精要融合在一起,就成了非常有用的武功。而且她的绘画方法虽然不怎么样,但正常智力的人都还能够看懂。 她不敢拿去印刷,谁知道大明的知识产权保护怎么样?在明年的武举考试前,她自私地想把这些只教给土队的学子,当他们带兵打仗时,自然会用这种方法和武技训练自己的兵。想想万人齐呼“我打”是多么壮观,大概一嗓子下来,先把敌人吓个半死,并且震个耳聋吧? 至于西洋剑术,她对戚继光进行了单独授课,因为她没精力再研究了,也没什么兴趣,所以教给这位武学奇才,让他自己融会贯通去。 唉,她的梦想是当老师没错,可不是要当体育老师呀! 但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尽力教了。于是乎,学子们所在的一所大院里,一到下午就传出各种嚎叫,还有一个相对细嫩的声音不断叫嚣着诸如“姿势不对,不够凶猛,打死他们”这样的话,吓得军粮城中的人背后都说:可不能让孩子去当兵,听听被上级打成这样,这样下去,小命也不保呀。 书包网最好的txt 第六计 反客为主(19) 总之,两个月时间就在这么忙乱又充实的日子中过去了,其间还包括如初在大明过的第一个春节。因为过年期间放假三天,所以全土队的人都回到了卫学,不过如初没让他们像其他各队的人一样自行出去庆祝,而是搞了个类似于高中主题班会似的联欢会。 如初出钱买了很多的干鲜果品、精致点心、鞭炮、空竹、吊钱,还有大量的熟肉制品和低度白酒,反正这群家伙属熊瞎子的,就认识酒肉,一点不讲情调。然后又找伙头军借了家伙什,除夕晚上大家一起动手包饺子。 尽管那饺子包的……让人没法说了,有大有小,有的还不成形,但笑闹声中,大家都很快乐,最后连家不在卫里、轮值留守的士兵都掺和进来了,热热闹闹地守岁,互相说笑话和故事。如初讲了一套电影版《碧血剑》,听得众人如痴如醉,唏嘘不已。 在节日欢乐的气氛中,如初发现人和人之间的距离非常容易拉近。只是一起过了一个年而已,她就和土队的学子们混得和哥们一样了。他们打心眼里接受了她这个残缺、没有男性气质的“半人”,这一切大概也有她和他们共甘苦了两个月的缘故。 反正一切顺利,只除了一个人。 小光……他对她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态度,不亲近也不排斥,当然这是表面上。虽然他看起来是个阳光灿烂、温柔顺从型美少年,典型的三好学生样子,但实际上,他拒人于千里之外,有一颗石头一样拒绝软化的强硬之心。 其实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最多,因为教授西洋剑的事,他们每天都要单独相处一个多时辰,还因为是手把手地教,也算得上耳鬓厮磨,可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始终不曾接近一步。不征服戚继光,就不能完全征服土队。如初有这个认知,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办好,只能哪儿黑哪儿住店,走一步算一步吧。她还用了一句诗词鼓励自己说:不信东风唤不回! 另一方面,一心扑在教育事业上的如初对胡大海深感内疚,因为连春节她都没回家过,只是每三天一封信从没间断,算是安慰一下寂寞老父心。而书信的事开始还是八重跑来跑去,后来托给了往来于京津两地的官军车行,八重只是半个月跑一趟庆善号京师分号,像掌柜的表示小姐生活得很好,然后任他去向老爷打小报告。 其实,如初觉得胡大海一定怀疑她并没有在京师,什么要去闺中密友家过春节,将来一辈子陪爹云云全是托词。只是他太疼爱女儿,想满足她一切的愿望,包括她一切想做的事,所以选择装傻。 穿越过来后,能有这样的爹,再对比一下她在现代的父亲,如初感觉上天赐给了她最大的幸运。而在这样的平常日子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出了正月,天津卫学第一次公开比武大会正式拉开了帷幕。 比武的场地依如初的建议,设在了码头外那片自发形成的集市上,也就是当日不良少年们群殴的那个地方,圈起了大约两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场地,外围搭建了围棚,设立了四个入口和四个出口,分别是由卫内士兵把守。 看台分好几层,还设有包厢、家庭专区和女客专区,方便富贵人家,携儿带女全家出动的人家和不怕抛头露面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看比赛用。搭配着座位不同,入场票价也分好几个档次。虽然女客区的票价最贵,却很早就被售卖一空,最后炒到了十几两银子一张票,相当于一万块人民币,但仍然有人拿着钱却买不到票。 第六计 反客为主(20) 要问这是为什么?简单得很,谁不知道天津卫学里的学子全是世家子弟,平时就算是权贵之家也不能一次性观察到所有“小爷”,这可是大好机会,尤其是家里有未嫁之女的,更是要花重金看个够本,之后再找找有没有联姻的机会。 所以在这场比武会之后,注定要有碎了一地的芳心。 至于比武会的所有费用,包括建设费、队员的服装费、车马兵器费、衙门维持治安的费用、请来高官要员的车马费,比武期间守兵和队员的饮食供应等,全部由各商家承担。作为回报,商家可以在围棚上大做广告,并获得了比赛及奖杯的冠名权,其中出资最多的商号,还可以和安公公一起为冠军队颁奖。门票收入的这块,将归属卫学,明里说是用于改善学子们的生活环境,暗里……就不用说了吧? 而原本在这片地界做生意的小商贩们并没有受到影响,不过是把摊位挪个地方,摆在比武场外围,这样不但没影响收入,反而因为比观者如潮,人人小发了一笔。所以这个比武会简直是众誉,都说安公公在公正公开地为国征选贤才的同时,还能与民同乐,照顾民生,有他在天津卫,实在是万民之福,就差送个“天下第一好公公”的匾额了。 当然庆善号的大幅文字搭配图画广告就刷在主入口的醒目处,如初小小地以权谋私了一把,其余各项事宜,是由京师分号的大掌柜自行疏通办理。 “我们的赌约还继续吗?”一个被温柔语气掩盖了恶劣感的声音在如初耳边响起,在一片嘈杂的喧哗声中格外清晰,可又能保证只让她听到。 如初下意识地摸摸耳朵,似乎要把那喷到耳廓的温热气息拂走似的,不用回头也知道说话的人是戚继光。此时,学子们都待在类似于运动员通道,一处以布幔围起来的地方,准备即将到来的比武会。而如初,则探头探脑地偷看外面热闹的情景,心中没有激动,只有不安,外加手脚冰凉。 “如果我输了,你真的不参加比武吗?”她略转过头问。 戚继光笑得很甜蜜,摇头道:“我会参加,因为两个月来,你已经煽动得全队人都渴望这场比武,虽然他们是我的兄弟,平时由我说了算,但我也不会不顾及他们的感觉。所以,我一定会参加,而且尽量去赢。哈,公开比武,他们做的手脚会小些不是吗?不过,你输了,从今以后就再不能命令我。” “这是什么意思?打赌的附加条件?那如果我赢了,你是不是要听我的话?”如初咬着牙硬挺到底。至少土队会参加比武不是吗?那么她也不算多么失败。 “好呀,如果你赢了,我以后就听你的。”戚继光无所谓地道,自信的光芒闪现在他眼底,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压迫感,气势凌人。 “希望你以后记得这句话。”如初望着眼前年轻骄傲的俊美男人,心里想的却是那个一脸无辜的妖孽和尚。死虚海,你可千万要和我配合好,不要忽悠我,能不能收服小马王,继而征服整个野马群,就看今天的了。 心里不住地自我安慰和鼓励,就感觉时间过得非常慢,其实不过是半炷香的时间,安公公就依程序来到了学子们聚集的布幔内,开始比武前的讲话。古今一理,这种讲话都是些空洞口号式的语言,如初根本听不入耳,眼睛瞄向宝相庄严的某位。 安公公果然只带了自己的亲随和虚海来,那两名小太监就站在安公公身边,虚海隐在稍后一点,因为布幔中除了如初没有女人,所以完全不引人注目。书包 网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六计 反客为主(21) 他也不抬头回应如初的目光询问,就如石雕一般站在那儿,动也不动,急得如初抓耳挠腮。眼看安公公讲到什么将来要为大明、为皇上鞠躬尽瘁,立即就会结束演讲时,只听布幔外传来很大的一声爆响,吓了所有人一跳。安公公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那两名贴身小太监则向前一跃,挡在他身前。 “没事没事,是个大爆竹炸了。”几秒后,一个军士掀开帘子进来回报。 安公公老大不高兴,不过相比起比武会这等大事,他也就没多计较,上前继续说刚才差点没说完的话,同时用手抓了一下后颈。接着,又抓了一下。看到他这个动作,如初心跳骤然加剧。虚海动手了!这家伙手真快,能做顶级魔术师! 如初想起虚海那修长有力的十指和总是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指甲,忽然信心十足。也许别人没看到,但由于她一直盯着虚海,所以看到刚才在安公公后退时,他伸手扶了一把,雪白僧袍的袍袖微抖。大概是动作快到超出人眼的影像停留时间,如初没看到他具体做了什么,但安公公的表现说明了一切。 讲话,已经停止了。安公公站在当地,看得出在极力克制,但身体上传来的奇痒却让他根本做不到这一点,两手自有意识地上下翻飞,不断在身上抓来抓去。不过片刻,身体也扭曲了,面容也狰狞了,一边跳来跳去,一边还发出“嗬嗬”的怪声。 “安公公,您怎么啦?”差不多所有人都这样问,所有人的目光也全集中在这老太监的身上,没人注意到虚海的袍袖又掠到了那两名小太监的脖子。于是,不久后举止古怪可怕的人又多了两个。一群人围站在四周,为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怔住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敢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如初紧张地望着场中那混乱的场面,看在别人眼里还以为她是吓坏了,而就在拼命抓痒的安公公突然静止的片刻,她忽地一下冲了上去,大叫:“安老,安老,出了什么事,您说话呀!” 安公公像木乃伊一样僵硬,连眨一下眼睛都难,好在眼球还能转动,喉咙中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痒…………抓……打我!打……我!”声音小到只有如初听得到。 真是天下第一毒啊,这么厉害,见效这么快! 如初赞叹着,同时也很逼真的惊愕着,显示出不相信自己耳朵,而且又绝不敢动手的样子,直到安公公眼珠转得像通了电的蝌蚪,流露出哀求的神色,她才一咬牙道:“安老,得罪了。要是我听错了话,您恢复后再责罚我吧。” 然后,她带着一脸慷慨就义、舍身救人的表情,果断地下了黑手。鹰爪功、九阴白骨爪开道,天马流星拳、佛山无影脚居中,少林拳和化骨绵掌殿后,配合着“嘿、哟、呀、咦”的呼喝声,如初对安公公展开了一轮又一轮残酷而全面的打击,其攻势之凶猛,其下手之不容情,令所有在场的人都惊讶到目瞪口呆,全体石化,以为自己身处一个噩梦之中。离得最近的圣僧虚海还因为扫到台风尾,被“打”得摔倒在地。 此种惨无人道的殴打一直持续了三分钟左右,这么多将门虎子,居然没一个跳出来见义勇为的。直到打人者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被打者衣衫褴褛,满脸满手血痕,却偏偏不露一丝不舒服的神色才结束,简直犯贱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不过终于,被打者动了一下,跟他两个贴身近侍同时像被解了定身法一样陡然哆嗦起来,之后瘫坐在地上,沙哑着声音,断断续续地道:“快来人,快把……胡……胡教习……把她……”书包网 第六计 反客为主(22) 学子们这才有反应,忽啦啦围上如初,如狼似虎一样。哼哼,小太监,老子们早看你不顺眼,让你偏心土队的下三滥们,让你总护着他们,这回有你好看的!个个摩拳擦掌。 另一边,土队的十九人以戚继光为首,把如初紧紧护住,虽然身处劣势,但也都凛然不惧,半步不退。 “阿弥陀佛,且听安公公有何话说,不可擅自动手。”被众世家子弟视为透明的圣僧突然插嘴。该名圣僧脸色苍白,唇角有血迹渗出,可见刚才被“打”得不清。而他的那一声佛号却清朗异常,把众位学子的心头火一下压了下去,暂时失去的理智又回来稍许,同时看向安公公。 只见这老太监形容狼狈,全没了往日的威风,只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整话,“快……快退下,不得无理!咱家是说……把小胡……胡教习扶到一边休息去,没看她都脱力了吗?真是一群蠢材!” 众人皆惊。原来安公公有特殊爱好?喜欢被人打?听说是有这种贱骨头的,没想到今天有幸遇到。而戚继光也是没料到这番风云变幻,本来以为如初必输,可这结果…… 他甩甩头,先把坐在地上的如初扶了起来,胳膊夹在她腰上,感觉纤细得不像个男人,连半个男人也不像,不小心一俯头,又看她松动的衣领里,露出一截白嫩的脖子来,害得他心跳蓦地加快。 安公公有那种爱好,却选了小一一做施暴者,难道就是因为小一一的模样生得好,特别像个姑娘家?他心里忽然有点莫名其妙的不高兴,好像是自己逗弄的小猫给人抢走了似的,一时忘记暴打安公公是如初和他的赌约,关那些所谓特殊的爱好什么事? 而此时被他揽在怀里的如初却并不知道他的心思,只觉得浑身舒坦,如此剧烈地运动几分钟,竟比蒸桑拿外加按摩还痛快,全身的汗都出透了,排毒养颜,看来真是生命在于运动,不过打一个毫不还手的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呀。 “公公,到底出了什么事,您老……”严鹄越众而出,恭敬地单膝跪在安公公面前,“关心”地询问他干爷爷的“好友”。 “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安公公煞有介事地长叹一声,“看到你们的英姿,咱家今天高兴,哪想到心情波动,结果触犯了多年隐疾,一时压制不住,在你们面前可出丑了。” “公公为国为民,积劳成疾,小的们心疼还来不及,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废话?”严鹄拍马的技术很不错,在拍的过程中还扭头扫视了众人一眼,目光凌厉,警告的意味浓厚,然后又回复到那关切的眼神,几秒种的时间内变脸三次,而且丝毫不露痕迹,果然是家学渊源,非一般家庭的学子可比。 “公公何不禀明圣上,多找御医瞧瞧呢?”严鹄又说,一脸痛心,但其实是好奇得很,语带试探,“以您在圣上心中的位置,要取什么天下奇药而不得?断不能久病伤身。不过刚才胡公公……” “此病乃千古奇疾,是在当今圣上还是兴献王长子的时候得上的。那年有人要刺杀圣上,咱家奋不顾身地一挡,正中了一枚暗器。哪想到这暗器上有奇毒,找了多少名医也解不了,这辈子就跟定咱家了,也不知何时发作,更不能去了病根儿。好在平日咱家和常人一样,只是犯病的时候周身经脉俱被封住……那时就非要有人用力拍打咱家全身三十六处大|岤,直到气脉通顺即好。是以刚才胡教习是为我疗伤,以致脱力,所以咱家要你们去搀扶他。” 第六计 反客为主(23) 编得好快!这么一大篇谎话信手拈来,完全让人看不出破绽,简直算是出口成“谎”了,没个几十年功力怕是做不到吧? 如初听安公公睁眼说瞎话,不禁又是佩服又是好笑,因为怕被发现偷笑,连忙垂下眼睛,而还揽着她腰的戚继光看到她睫毛颤动,心也跟着一个劲地颤,只是程度轻到他意识不到,也无法捕捉。 不过,他终于明白了,这场“意外”根本不是什么安公公怪疾复发,而是小一一为了完成赌约而进行的安排。他只是想不到这小太监居然胆大包天到想出这种主意,并且居然能够实施。 “我赢了,你以后要听我的话哦。”如初没抬头,以极低的声音说着,同时胳膊肘向后轻撞,提醒输了赌局的人注意。 “知道。”戚继光闷声回答,以为自己会沮丧、会愤怒,没想到此时他心里最多的情绪却是担心。安公公那么精明阴险的人,万一事后发现了是被人搞怪,小一一会不会大祸临头? 当小一一首次出现在土队的时候,他和旁人一样排斥她,不相信她,甚至更强烈些,这个赌约也是为了为难她,甚至是羞辱她,可到了现在,他的心里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不希望小一一受到伤害。 难道是因为两个月来的朝夕相处吗?其实他已经尽力拒绝软化了,拒绝接受小一一的影响了,难道还是不行吗?难道真应了那句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戚继光皱紧眉头,觉得自己的心有点混乱,没有发现有两个男人都注视着他与如初的一举一动,而且同样心情复杂。 男人之一:圣僧虚海。他双掌合十站在角落中,看似心无旁骛,超然事外,但该看到的、不该看到全部没逃过他的眼睛。如初和戚继光之间那既勾结又排斥的气场,那既自然又无顾忌的关系令他心中升出复杂的情绪。一点点羡慕、一丝丝妒忌, 驭夫36计第12部分阅读 驭夫36计 作者:yuwangwen 有深深的无奈与寂寞。 是呀,只有在如初面前,他才偶尔会卸下面具,但那也只是面具而已,他身上的盔甲仍然重重叠叠地穿着,因为他是个应该死去的人,不能暴露在阳光下,不管多么希望也能那样和她说笑吵嘴,却不能去做。 佛说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不到三十年纪他便已尝尽,而现在他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自十四岁起入了空门,只是愤恨,只是悲伤,只是凭着那过目不忘的本事把佛经典籍倒背如流,却从不曾潜心修佛呢?倘若他能悟,此刻心中也不会涌起淡淡的失落了吧? 男人之二:一位不名人士。他不知何时带着随从进入了布幔,在别人一片混乱的时候,冷静敏锐地观察到如初和戚继光,甚至和虚海之间的隐秘交流,眼神中流露出了然和好玩的神色。 此人身材高大,属于强健而又灵活的物种,长得极其的帅,若单论五官,比布幔内的所有人都要好看,甚至比虚海和戚继光还略胜一筹,可惜他是独目,右眼被一个黑眼罩蒙着。但他周身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掩盖了这种所谓的缺陷,反而衬托出一种别样的魅力来。就像是海盗船长、恶魔统帅之类的人,看起来野蛮、霸道、做事无所顾忌,偏偏还有点高贵气质。 他满含兴味地望着如初,那种犀利感令迟钝的某一字眉都感觉到了,东张西望地寻找那令自己不舒服的被注视感,可惜四周人头攒动,她没能找到。倒是一抬头,撞进了小马王的视线。 第六计 反客为主(24) “你要发誓遵守承诺哦。”她不放心地又找补了一句。戚继光眯起眼睛,笑得像《网球王子》中的不二周助一样温柔优雅,“放心,我说到就会做到,在下回你输给我之前。” “呀?你还不服气怎么滴。告诉你,跟我赌,你永远是输。”如初吹牛。 “那我们试试看。”戚继光伸指一弹如初的脸颊,“要想让我永远听你的,你就得一直赢才行。”呼,太监的脸果然是很光滑,和想象中一样。 如初一愣,继而大怒,因为戚继光的行为是调戏老师,一点也不尊重。不过没等她发出脾气,就听安公公说了几句极漂亮的场面话,然后宣布比武会开始,叫各队到校场上集合。 如初一直担心的只是赌约的问题,现在解决了这件事,她的心情格外放松,因为她太相信土队的实力了。这群少年虽然被人瞧不起,但无论武功或是兵法,性格或是体力,每一项都高出其他队的水平,就算是金队也不在话下。 以前他们输,只是因为被人暗算,只是因为自暴自弃,现在他们的精神面貌一新,她又整出个公开比武,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方使阴招,下绊子的机会少了很多,那么她坚信土队一定会赢!而且是大赢! 不过虽然安公公宣布比武开始,但因为他要回卫学整理仪容,比武的时间还是比原计划晚了半个多时辰,好在学子们早在校场上列队站好,接受父老乡亲的检阅,观众们津津有味地指指点点,大声品评,倒也没觉得时间难过。 和现代的体育场一样,比武校场设立了主席台,坐的是安公公和那些京师里来的高官,以及担任裁判的大人物们。主席台对面是教习席,全卫学的所有老师都坐在这边。因为学子们将来都是要为将一方,所以为了公平起见,规定各教头、教习都不得插手比武的指挥事宜。而如初就混坐在其中,很开心地四处观望,时而和坐在左右的虚海和俞大猷议论趣事。 “小兄弟就不担心土队吗?”俞大猷笑问,“就算表面上能做到公正,但暗地换换刀剑马匹的事是杜绝不了的。”在公共场合,他仍然称这一见如故的小妹子为兄弟。 如初摇摇头,“如果他们连这点困难也不能自行解决,那么赢了这场比武也不算大本事。大哥你不是说过吗?在逆境中完成任务才能锻炼人。倘若这是在战场上,倘若敌众我寡,倘若战局于己方不利,难道就弃械投降吗?” “说得好!”俞大猷一拍腿,“其实我对他们很有信心,今天就等着看小兄弟和土队扬眉吐气,一证其名。”他之前应如初之邀,经常跑到军粮城去教授这群孩子刀马功夫,对他们的实力很是认同。再者,虚海曾经说过,若论排兵布阵,全卫学的弟子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土队的戚继光。此子不仅熟读兵法,更难得的是擅于活学活用,还有自创,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听到夸奖,如初开心地笑了,目光百无聊赖地在场上扫来扫去,不期然间,又觉得一道犀利的目光定在她身上。这一次,她准确地捕捉到了那视线的源头……主席台上,安公公的身边,很显眼的位置,证明地位的尊崇。 她视力很好,不过在这个距离也看不太清对方的长相,可对方的目光也太有穿透力了,隔这么远还让她感觉得到,难道是她心理作用? 她有些疑惑,但打算比武结束再深究。因为以那个人的地位而言,最后是会给胜利者颁奖的,到时候教习、教头们也会过去,她就可以近距离观察了。 而比武的过程不出她所料,不管是行军(就是跑步)、射箭、刀马赛、个人比武还是陆战(就是团体攻守比赛),土队都获得了胜利。尽管因为在马匹和兵器上被动过手脚,尽管因为土队人数最少,尽管因为没有人与之联合组队而使比武过程惊险万分,但最后的结果却是全面的胜利。 金队夺得了所有的第二,水队成绩垫底。 在陆战中,金队与木队联手,以五十人的大队,仍然被十九人的土队排出的怪阵打得首尾难顾,棋差一招,虽然土队挂彩的人比较多,最终还是坚强地获得了胜利。 至于个人比武,土队的戚继光和李成梁同分在上半区,没能胜利会师决赛。在半决赛中,李成梁半招输给戚继光,潇洒退场。但他二人全力以赴这场君子之争,打得酣畅淋漓、毫不作假,倒是全部个人比武中最好看、博得掌声最多、最引人眼球的一场,以至于李成梁离开时,几个姑娘被他英俊的长相,高大的身材和雄性气质迷得晕了过去。如果要评选这次比武会的人气王,非李成梁莫属。 总之,这一场比武会,土队彻底翻身。 如初看到他们脸上自信而真挚的快乐笑容,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来的辛苦完全值得,那种身为教育者的自豪感和成就感,令她热泪盈眶。 “那人是谁?”在颁奖时,隔着一层水雾,如初仍然认出了那个曾经盯着她看的男人。 哇靠,独眼军装版黄晓明啊!而且还是年纪稍大加强版。而且还是大汉天子时期版。而且还是更加霸道狂傲版。唉唉,男人长这么帅,这么有地位,这么具有诱人的危险气质却还四处乱跑,应该抓住浸猪笼才对,否则太影响家庭稳定和社会进步! 看到那个男人的脸,如初愣了一下,好在花痴虽然无罪,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感染的,所以她立即清醒过来,跟俞大猷打听。 “这位是尚宝司少卿、工部右侍郎。”俞大猷的声音忽然变冷,“严嵩的独子,严世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