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蒸(民国)》 分卷阅读1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內容簡介 许彦卿看着一只小蠓虫掉进灯油里,愈挣扎愈深陷,他嗓音温润起来:“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吾不是这样的人!” “吾的白月光在皇城女中读书,你的大武生在宫里唱戏,相逢可期,却不是当下。” “纳你为妾,免你受辱,不过是权衡利弊无奈之举,吾秉性明月清风,从不做迫人之事!” ................. 桂喜满脸潮红望着鸳鸯锦帐飘飞,听着架子床嘎吱嘎吱要散架般摇晃。 “一年.....一年后你要放我走!” “好!”许彦卿喘息浓重。 她是有多蠢才信了这厮的鬼话。 唯一能信的,也只有他器大活好,一次、两次......,次数一多,确是招架不住! 备注: 有剧情有肉 作者萌新,求宝贝们珍珠宠爱,坑品很好,日更! 簡體版1V1H甜文 第一章许二爷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889972shuise 第一章许二爷 窗外有几株桂花树,碧绿叶子间密麻结着米粒大的骨朵儿,早抽瓣儿的悄泄了缕香气,闲引流萤翻墙来。 “许二爷有甚要求尽管提就是!”东三省那边的商客起了急,说话口音愈发浓重,虽打心眼里瞧不上南商做生意的磨叽劲,却也无可奈何,吐口碗大烟圈,喷向烧鸦片丫头的脸面,这丫头大圆脸盘被烟一笼,倒有了些美人的样子,暗暗伸手抓揉了下她胸脯,又瘦又软,跟小鸡崽子似的,让人提不起兴致。 许彦卿收回视线,噙起嘴角淡笑,一缕晚风掠过月白绢纱窗,隐约能听见前堂咿咿呀呀唱着西皮二黄调。 这是朋友陈钧楠的府邸,今给陈老太爷过八十大寿,他过来一为贺寿,二为生意。 年前他携江南的丝绸和苏绣去了趟关外,送给号称“东北王”张大帅的正房夫人一件绣凤穿牡丹纹的旗袍;绸缎绫锦制的精巧细物、还有苏扬州的鹅蛋粉、桂花油、甜胭脂及惠山泥娃娃等满当装了几大箱,分送给小姐和姨太太们,皆惊奇欢喜的很,张大帅亲自选了闹市街口几间店面,予他南货北进做生意,除抽二分利外,再时不时给女人捎些稀罕玩意儿即可,许彦卿爽快答应,仅大半年时间,那边已是做的风声水起,他无暇多顾,欲寻当地商贾代为打理,张大帅便举荐了这王姓老板,彼此谈判眼望达成,许彦卿却起了犹豫,可把这商客心烧火燎急得不行。 听廊前一阵脚足响,陈钧楠挑帘斜身进来,见得许彦卿依旧泰然滑盖吃茶,不禁摇头,笑着开口:“容我来当这和事佬,王老板每年年关在加送人形老参一百枚,整张紫貂皮四百张,鲟鳇鱼八百斤,东珠三百颗,另獐狍鹿海参青羊随便给些不定数,你可允肯?”那王老板早被磨得没脾气,一拍大腿咬着声道:“四海皆兄弟,望许二爷日后莫当王某只是行路人,此番退让便值。” 许彦卿给陈钧楠个眼色,陈钧楠领会,走至窗边一张水磨楠木长桌前,拉开一方金边小屉,取出两张云纹砑花纸,上头写满蝇头小楷,侍仆手捧黑漆方盘,里装笔墨及一豆绿色镶嵌螺钿的圆盒红油泥。 先递王老板眼面前:“拟好的两份契约,您是贵客,先请过目,若无异议签名画押即可,接着由许二爷来。” 王老板大体看了遍照做,再送至许彦卿面前,许彦卿扯袖执笔落下名字,右指腹沾了红油泥摁下手印,捧铜盆热水的丫头连忙凑近伺候盥洗,陈钧楠将两份验过,分送他二人各一张,算是彼此交易达成。 王老板赞道:“王某自诩商海沉浮半生,签过契约无数,最数许二爷的字若称为二,无人敢称得一。” 陈钧楠颌首朗笑:“你倒是眼光毒辣,许二爷书的馆阁体正雅圆融、笔势恢弘,有董赵之风范,若不是大爷出了事,家中产业无可用人打理,二爷或许已走官途,成为金马玉堂中响当当人物。” 王老板醍醐灌顶,抱拳作一揖感慨:“早有耳闻南边有个生意人,曾入得殿试三甲,原来却是许二爷,泰山挡于前竟不识,失敬失敬。” 第二章美人来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890472 shuise 第二章美人来 许彦卿一面擦拭指骨间的水渍,一面自谦几句,三人又聊了会话,明月过花窗,树影婆娑,两筒鸦片也已抽毕。 陈钧楠见王老板精气神足、目光炯炯的模样,心领神会。 他合掌拍了两下,门外等候多时的丫头鱼贯而入,在矮榻铺上绝细的斑竹篾条席子,摆三五艳红鸳鸯交颈枕,重烧了沉水香,有要去落帘,被陈钧楠 分卷阅读2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阻了,只道窗外月色如银海,此般景致不可辜负,命将灯芯掐断两根,房里顿时明明暗暗的,又有两两抬把醉翁椅搁到窗前,王老板首次见,甚是纳罕,指着问:“这藤椅的扶手细长的很,有何用?” “自是有它妙处。”陈钧楠轻笑,又低道:“今寻来取乐的不是娼妓,是给老爷子唱寿戏的四喜班子、其中个小花旦,艺名娇喜,兼工琵琶,也擅弹词。” 王老板怔后继而大喜,他在吃筵听戏时,就对这娇喜印象犹为深刻,扮相妖态艳妆,流眉送眼百媚增生,犹其那软曲腰肢,弯折抬压,是分外的撩人。 他粗厚手掌拍上陈钧楠的肩膀:“都道陈老板最擅体察人心,果然是诚不吾欺。” 陈钧楠微挪一步,不露声色的拂平衣裳褶皱,一面微笑耳语:“她虽不是娼妓,也非处子懵懂,擅些风情手段,王老板莫要嫌弃。” 王老板摇头,未待说话就有丫头禀报:“娇喜姑娘来了。” 陈钧楠命领她入房,就听得帘栊簇簇作响,进来个女子,乌鸦发梳成缠髻儿,才卸了面上油彩,干干净净未施粉黛,只湿漉漉淌着水滴儿,愈发映得脸白若瓷,斜襟鹦哥绿短衫,未穿裙,露着粉绸挑线裤,一双红绣鞋裹着天然俏足,越显出一番妩媚来。 娇喜偷瞧扫屋里三人,皆认得,许二爷垂首泰然自若地吃茶,辨不出喜怒,陈钧楠身材颀长,眉秀目俊,生性风流倜傥,再观那姓王的关东商客,亦是相貌堂堂,虎背熊腰,显得高大魁梧,心下便十分的愿意。 她原养在八股老朽之家,母早逝,因受不住严父痛责杖打,同乡中阿姑偷跑出来,不想那阿姑见她貌若娇花、嗓似萧管,便转手百两银子卖给江湖艺人,那江湖艺人延聘名角教授其花旦应学之技,两年艺成,便在徽州搭班卖唱,却也颇受戏迷欢喜。 娇喜正恰十四年纪,被巡警局的李司长看中,给了江湖艺人高价,夺了其处子血,哪想李司长妻如豹虎凶悍,放出话来,要唆使地痞毁她貌哑她喉,她无奈闻风而逃,碾转两三个野鸡班子,终在四喜班落定,逢着有贵客相中她时,也暗做些皮肉生意挣些私房铜钿,班主乔四为分些骨缝肉,倒也睁之眼闭之眼随她去。 她此刻朝陈钧楠看去,搭手见礼,陈钧楠命下人退离,挟起她的下巴尖儿,舔吮红嘴儿,一面轻佻问:“今晚三人弄你可受得住?” 娇喜轻吐舌尖,却朝王老板瞟送秋波,话里生浪:“还得爷们多怜惜着才是!” “骚浪货色,就知你一准允肯!”陈钧楠将其一把抱起,走几步丢到矮榻上,再回首看向王老板,笑洒洒地:“还不来快活,你要待何时?” 第三章戏美人(h)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891834 shuise 第三章戏美人(h) 王老板紧步上前,嗤笑一声:“你们南蛮怪会玩花样。” 话音未落,已伸手握住娇喜足尖使力一拽,娇喜嘴里吃痛,一面儿往他跟前凑,一面儿趁势胳臂绕上他脖颈。 陈钧楠助着解掉她玉扣,衣襟顿时大敞,再把红缎肚兜扯脱下来,那王老板定睛看她展怀,雪肤因着肚兜划离泛起淡淡红痕,两团明晃晃酥乳缀着嫣粉果儿,触着凉气颤颤的挺抖。 关东女人生的个高壮硕,骨架宽实,因气候寒冷之故,皮肤黑糙多皴,胸乳虽满却垂吊,颜色多黯沉,而这娇喜浑如一团软玉相偎,红红白白的,着实令人谗涎。 他心头欲火狂炽,猛然俯首叼含住奶尖用力吸吮,只觉香馥扑鼻,嘴里更是丰弹糯润,不由得手掌用力抓握揉捏乳肉,听她哼哼唧唧地,身骨如滑鱼般扭来扭去,遂松开手朝下摸,忽一顿,那陈钧楠不知何时竟褪了娇喜的绸裤。 王老板直起半身,看她胸乳被自己吃得满是口水,猛将其推倒仰躺榻上,褪的裤儿半荡在足踝间,露着赤条条的纤腿,腿间阴毛油黑乌亮布满肉丘,显见动了情,淫水粘津津地湿了大片毛发。 “果是个极品货,捏捏奶就发浪。”王老板双目赤红,喉头滚动,解掉裤带,腹下那话儿已变得坚硬直挺,迫不及待握住娇喜两膝,狠劲往两边掰拽,便见那腿心物绽开一道缝,露出中央红嫩软肉,光艳润泽。 王老板大笑道:“陈先生不知,咱关东有种蚌,名唤珍珠圆背,肥嘟肉丰内有藏珠,十分稀罕,今却在府中这榻上寻着一枚。” 陈钧楠揉着腿间肿涨笑问:“何来此说?” 娇喜听他二人调笑,觑眼咬唇见那王老板露了虎狼之物,不由倒吸口凉气,听闻关东男子身型粗犷壮硕,果然言不由虚,肥粗不提,竟长若鹅颈,掩在黑漆漆毛发如密林里,看着骇人,忍不得开口求饶:“王老 分卷阅读3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板行行好啊,你那甚伟,非南方儿郎可比,我比不得关东婆娘牝户松大,需你多怜爱呢。” 陈钧楠将她腿掰分更宽,听得这话摇头:“你是没见着许二爷的,我与他溺尿时瞟扫过,如儿臂粗长,王老板与之相较还欠半数。” 王老板抬眼朝许彦卿望去,见他坐于椅间阖目养神,有些不敢造次,抑下欲火哑声道:“我不懂南方规矩,倒底是来客,许二爷先请。” 语毕便要退后,被陈钧楠笑阻道:“二爷不太爱玩这些把戏,他未婚妻在京城念女中,倾城大美人儿,是以对旁的女子兴致不高,勿要搭理他,你我只管放开尽兴玩乐。” 王老板早已淫兴狂骚,听得这话再不压抑,又有陈钧楠助力,娇喜那牝户大敞敞开着,红珠半露,粉口张合,正如蜗牛吐涎,他握住硬壮棒身对准口处,噗嗤一声狠插了进去。 “唉呀!”娇喜眼神乱恍,两腿乱蹬,哀哀惊叫起来:“实在受不住,爷容我喘口气再动罢!” 那王老板只觉穴内紧张,箍得自己动弹不行,又见她脸儿苍白,气若游丝,承娇弱不胜依之态,倒起了几许怜惜之意,索性俯身把她樱桃小嘴吃住,搅缠她的丁香嫩舌,哺了许多热腾腾口水喂送过去。 第四章轮番阵(高H)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PO18脸红心跳 /7892165 shuise 第四章轮番阵(高H) 陈钧楠冷笑道:“她是个唱班出身,惯会拿腔作调演戏给爷们看,你勿要中她的圈套,反背后遭她耻笑了去。” 王老板闻言再把娇喜面上瞧,虽云鬓凌乱,凤眼乜斜,但腮已起春红,朱唇被他噙咬地湿肿,喘着气哼哼,遂把手往她股间一抹,满掌的湿滑,竟是黏津涔涔滚流。他被戏耍却也不气,倒觉这南方小女儿痴憨撒娇心思,是分外的有趣,心里有些爱,嘴里却狠气:“还没哪个雌物敢戏耍你爷爷我,今非把你骚穴干烂不可。”不再多话,开始狂抽猛送,横冲直撞,很是粗暴地捣弄起来。 娇喜自被陈钧楠点破,暗叫苦,以为要受这关东客的苦楚,哪想见他不恼反受用,心思一转便拿出平生绝学来伺候,双足缠绕他的熊腰,吸口气将花心或缩或放,似蚕吸吮又似水鸭咂食,吧嗒吧嗒声儿响彻不绝,那王老板便觉遇了对手,俯首吞咬她颤晃不停的乳尖,腰下耸动如猛虎下山,娇喜寻常演戏练功,那腰肢软柔韧性又非寻常女子能及,她被啄乳顶穴,情兴狂燃,将柳腰曲抬离席,直往王老板胯间凑迎,起起落落,白生生平坦腹面,被鼓起杵状之物,便嘤嘤如唱戏般声:“爷把娇喜要弄死了!” 王老板见她浪劲十足,浑身骚骨仰伏曲展,心里的快活委实难形容,眼底皆是赤红,直立上身,拎起她的足踝搁至两肩,耸动臀股朝着穴内狠命打桩,忽听噗嗤噗嗤水声不绝,便听得娇喜吟吟哦哦直呼尿了,他背胛大汗淋漓,骤觉龟尖酥麻,忍不得低吼出声,滚滚浓精喷薄而出,一如黄河倒流,淹没巫山般畅意舒快。 陈钧楠瞧了半晌,早动了淫性,推开粗喘难歇的王老板,手执肉茎就着滑精黏液冲入牝户,娇喜早没了气力,浑身瘫软如绵,一任他施威逞能去。 陈钧楠不够劲兴,遂将她拦腰抱起,边顶边走至醉翁椅前坐下,又朝王老板笑道:“先前你不是问这藤椅两边把手怎如此细长?你过来便知。” 王老板索性裤也不提,精赤着腿好奇过去,按陈钧楠所示,将娇喜的两条腿高高抬起,架到把手之上。 但见娇喜背对着他,窗外如水月光映得她细肌丰肉如半透明的青玉,肉腰窄细之下,两瓣堆雪之臀,似肥鹅之股,因腿足被架起而扒分得极开,依稀可见陈钧楠那茎物正朝上挺塞地快活,顿时自己那话儿又显得粗硬。 陈钧楠随手从香几上拿过个黑漆描金双头芙蓉小圆盒扔给他:尝尝后庭滋味,是另一番趣味。 “你们南蛮最会玩女人。”王老板嘴里嘀咕,拧转盒盖,一股子香气散开,里头是猪油般的白膏,陈钧楠补充道:“你那阳物太大,没得这个进不去。” 娇喜此时已缓过劲来,回首可怜巴巴望着他,软着声告饶:“爷可要心疼我啊!” 王老板掐了一指腹油膏往她后庭内抹去,看着那如菊般褶皱缩紧的洞口,兴奋地无以复加,拽住她松乱的发髻,朝她嘴儿用力亲一口:“我的心肝,爷不疼你,还能疼谁哩!” 第五章病桂喜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893581 shuise 第五章病桂喜 b 分卷阅读4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r 许彦卿背手走出房,湘竹帘在身后扑簇簇荡下,把淫声浪语重掩于内。 夜阑深沉,蝉鸣蛙叫,黄月皎皎当空,有疏星零落。房内用玻璃容器盛了满满冰块降温,倒不觉得甚麽,此时却觉得潮湿闷热如溽暑,南方称这八月天为“桂花蒸”。 鼻息间的香味由浅渐深,这桂花到底蒸开了。 “马车可有备妥?”许彦卿摇起洒金川扇儿沉声问。 随行管事许锦称是,又低道:“爷这就要连夜赶回去麽?” 许彦卿只“嗯”了一声,来此地就为签一纸契约,事已办成便没多留的必要,他不多言语,一径朝二门方向走了。 .......................... 桂喜这些日头烧脑热病着,晚时吃了碗白水撮盐煮的面条子,无甚胃口,吃了半碗再咽不下,又迷迷糊糊睡去。 戏班子里的师兄师姐还在前堂唱大戏未归,隐约有抑扬顿挫的三弦声传来,还未入耳已弥散在空气里。 月光被桂树叶筛落,斑驳地映在窗纱上,倒像缀着朵朵霜花,似乎只有这样想,才能在这蒸笼天桑拿房里得些凉意。 忽被足尖踢到月琴的响动惊醒,坐起身挑开半帘帐子,就听得娇喜在咬牙抱怨:“是哪个杀千刀的胡摆乱放要害我。” 桂喜趿鞋下床,摸索着点燃烛台,房内昏亮起来,娇喜坐到菱花镜前整理散乱的发髻,斜眼瞟她热得满脸通红,皱起眉头:“病还不见好?这都几日了?药吃过没?” 桂喜回话:“烧退了,就没气力。”走至墙壁角,拎一水瓶倒半缸茶喝,瞥见娇喜颈子间红红紫紫的,抿抿嘴把话同茶一道咽进喉里。 烛火薄薄的光照亮镜子,娇喜拔着夹钗,看清她的表情,也不作声,只随意挽好发,再起身从床下抽出自个皮箱,扯着拉链嘶啦地划开,翻翻拣拣,取出五六件大半新的绸衫及裙子搁凳上,朝她呶呶嘴儿:“关东那边现要穿袄子了,这些我用不上,皆送你罢!” 桂喜怔愣稍顷,很快有些急了:“戏班子不是要进京麽?怎地却往关东去?我要寻乔四问个清楚。” 娇喜噗嗤笑出声来,一面手里忙活,一面道:“你急甚麽,误不得你同大师兄这对有情人相会,是我不能再随你们进京.......这樱草色旗袍我没穿过几次,倒是好看的,也一并送你。” 四喜班台柱子武生乔玉林,奉太后旨命进宫唱戏两年,如今过去大半年儿,恰逢徽班进京之风正盛,乔四原不想去,却受京城的聚兴戏院相邀唱台,回报格外丰厚,这才动了念想,但私下里师兄姐们悄传,是乔玉林想念桂喜哩,深谙乔四是个见钱眼开的主,才想的这法子。 谁都晓乔玉林和桂喜互相喜欢的紧。 桂喜听得娇喜调笑,虽是羞臊但还是问:“你不随着进京又是要去哪里?乔四被铜钱熏臭的心,可不会轻易放人自由。” 接过旗袍倚在床柱上,有一眼没一眼瞟着衣襟上滚圆的珍珠扣,白莹莹的。 倒像传教士给的那颗药片儿,又圆又大,忒苦,她掰了四瓣,咕嘟咕嘟就着白开水方灌下肚去。 却十分见效,额头烧很快止住了,就是浑身乏力,说了这段话心底起气,头便觉的晕乎。 第六章谋前程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894236 shuise 第六章谋前程 娇喜斜眼睃桂喜,笑道:“瞧你软绵绵样儿,怕是饿的罢!” 也不起身,只伸长胳臂在自个床铺里掏呀掏的,掏出个透明玻璃纸包裹的物什来,递给她。 桂喜接在手里,凑近烛火看,里面有四五个鹅油黄圆形糕点,猜测着问:“黄桥烧饼麽?” 娇喜鼻底哼哧一声:“土丫头!是在洋人店里得的,学名儿面包,他们会用片刀从中划成两半,夹些果子泥吃,有苹婆味、蜜桃味还有金橘味儿,那些果子泥死贵没舍得买,我就夹着枣子泥,或白口吃也好。”她又添了句:“黄桥烧饼那酥皮咬一口,衣前窸窸窣窣掉屑屑,着实丢脸面。” “你忘本了你!”桂喜听得轻笑,去解玻璃纸封口,是用细细的金锡箔条儿攥系的,她就不喜,这锡箔素来折元宝烧给死人用,洋人不懂无畏,可她却心里门清的,拈起一只咬了含在嘴里,看着饱胀鼓实面团儿,上下白牙一碰便如撒气的皮球,愈嚼愈空,到后来仿似空空如野了。 她还是喜欢黄桥烧饼,满嘴流香不说,嚼起来实在,哪怕白芝麻一两颗掐进牙缝里也乐意。 慢慢吃着,又问一遍:“你真要往关东那里去?” 分卷阅读5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娇喜点点头,起身与她并肩坐在床沿边儿,看着纸窗上月光渐满,树影参差摇曳,眼神有些发怔:“今遇见个关东来的王姓老板,有钱的主儿,没怎麽见过南方姑娘,便一意儿要纳我做妾,他无父无母无兄嫂,大老婆年前得痨病死了,也无打算再娶,我觉得好,遂打定主意随他走。乔四那边不由我出面,他自会去搞定。” 一缕柔软碎发悄无声儿遮着眼帘,她抬手往耳根边撩:“我今儿二十年纪,说不大也不小,整日里似无根浮萍四处飘流,老话儿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再过些年年老色衰嗓子哑了,连个依傍的人都难寻,凭乔四无良的心思,那时把我卖进暗寮为娼都指不定,倒不如趁此机会赌个半生安宁哩。” 桂喜听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稍默会儿道:“那王老板既然有欢喜之意,索性求他把你娶了可好?” 娇喜噗嗤笑了,抚抚她的额头:“你是烧昏了头麽?伶仃下九流身份可配不起正妻位,纵是男人愿意也不敢担险,会被戳脊梁骨辱没门风的。” 忽听廊上有脚足声响,是唱完戏的师兄姐们回来,显见已晓娇喜的事,都围拢过来恭贺,一时房里热闹的不行。 桂喜把吃剩的面包重新用金锡箔条儿扎紧,依旧放回娇喜的床内。 她听说洋人的面包是用黄油拌了粉子烘烤的,只觉喉咙口腻腻的,胃里泛起恶心,便走出房,在院里寻着棵芭蕉叶底吐了一回,擦擦嘴欲站起时,听得乔四在同老婆叶氏说话:“那王老板倒大方,出手就两百两买下娇喜,早知这般该多讹他些银子才是。” 又听叶氏冷笑:“你可是舍不得?那样的破烂货儿进了京城,唱戏比不得人家,只会一贯撒痴弄憨,过个几年,卖她百两银子都没人搭理,倒不如趁今大家都如意得了。” 再听乔四语气讪讪:“哪里舍不得,这不是卖了麽,你们女人.......”嘀嘀咕咕远去了。 桂喜呼了口气,才发觉手心攥出汗来。 第七章许家亲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895384 shuise 第七章许家亲 清晨林鸟争鸣,唤醒一帘春梦。 马车行声打破青石巷道内悠远的静谧,碾碎夜雨荡下的落花,轱辘圈圈沾满桂香。 不晓谁喊了声:“许二爷回来哩!” 楼阁上的大姑娘,似无意儿半开窗牖,红着脸希得那严遮的车帘能挑开、内里人抬头把她相看一眼。 门边蹲着生煤炉的贫妇,蒲扇扇不动,神情有些惘然,想起数年前午夜一恍而过的富贵太太梦,而流光只知一心一意催人老,她现在连梦都那无。 挑担的麻油哥、砍柴的樵夫及卖小玩意的货郎,皆避让到屋檐下,唯有骑自行车的巡捕或胳臂挟包的银行书记,朝坐车夫旁的许锦满面笑容的扬手招呼。 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追着马车侧边跑,嘴里脆生生嚷着:“二爷发财,二爷发财!” 许锦掏出早备好的布包,抓出一大把往地上撒,孩子撒欢儿追着乱滚的铜板,有枚滴溜溜停在银行书记油光蹭亮的皮鞋边,他清咳一声挪脚尖遮住,赶到的孩子朝他扮个鬼脸跑开了。 马车渐行渐远,秋日的阳光还在牵绊那一团褐色的廓影,车帘儿一直不曾挑起。 大姑娘失望地阖起窗,贫妇被炉烟熏酸了眼,孩子们一哄而散,银行书记这才弯腰捡起脚底偷藏的那枚铜板,吹了吹浮尘塞进口袋里。 青石巷道又恢复了静谧。 马车停在一处大宅子门前,乌油大门敞着,里头静悄悄的,许彦卿不紧不慢撩袍跨进槛内,老管事许隽擦着额头汗匆匆迎来,低声禀报:“谢家太太领着个小姐在明间聊话,太太说二爷若回来,定要去她那里坐坐。” 许彦卿的未婚妻,即是谢家的嫡女,名唤谢琳琅。 谢家从前按资排辈在这里算不得甚麽,只是前年始,他家三爷谢祺被提拔在宫里做事,听闻颇得器重,还把谢琳琅接到京城女中念书。 许家忌着这层干系,倒也未多嘴,原想不过去一年半载便回,哪想两年弹指过了,那谢琳琅还未曾有归意。 许母便老大的不乐意,明里暗里在那帮阔太太面前、轻描谈写地丢了几句话,大抵就传进谢家的耳里。 许彦卿揉揉眉宇间的疲倦,辄身往北面上房方向走,才进得院里,廊前立着三五丫头便要入房回话,他摆摆手阻了,渐近至帘栊前,已听得母亲略显激动的声调:“还需得一年才回转?彦卿的三弟五弟这两年娶妻纳妾,儿女都咿哑会学语哩,每至逢年过节,其它几房和和美美,唯有 分卷阅读6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他孤零零单着,若是老爷还在的话,岂容你们谢家这般兴风作浪不识好歹。” 老姐姐莫生气........谢太太温声慢语才开口,又被许母打断:“我家彦卿一表人材,有学问,又温和又儒雅,把家业打理的是风声水起,王中堂家的小姐,李行长家的闺女,还有赵家薛家.....都比西施赛貂蝉似的,一个美过一个,整日里只等我一句话。” “又不是天下的女孩儿都死光了?非巴巴就你家的小姐不可?念着这是老爷在世时订的亲,若不为顾着他的脸面,我早就.......”下面的话听来多少有些不堪了。 第八章纳妾事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895905 shuise 第八章纳妾事 许彦卿挑帘进房,他母亲里穿白衫,外罩天青缎绣仙鹤比甲,发间插一根扁金宝石福寿纹簪,纵是生着闷气,也不碍她满面红光的富贵模样。 谢太太见他进来,急忙拉着身边姑娘一道站起,指着介绍名唤谢芳,极亲近的外甥女儿。 许彦卿不置可否,拱手朝她作一揖,寒暄两句,便在窗前一把梨花椅前坐了,神情很平淡。 许母见儿子来反倒把戾气收敛,只崩着脸吃茶。 房里突如其来的寂静,几道视线都不约而同望向窗牖前那盆宝石花,初阳金亮的光线,卯足力道照在它肥厚的肉瓣上,把碧色的绿褪成了李子黄。 幸而丫头捧着彩漆海棠八格攒盒进来,里整齐堆着甘草橄榄、透糖大枣、薄脆、橘饼、闽姜、糖梅等蜜饯,摆到谢太太及谢芳椅间香几上。 谢太太说口里蛀了两颗牙,再碰不得甜酸,谢芳想拈颗甘草橄榄含,被姨母狠狠瞪了眼,又倏得把手缩了回去。 挂墙上珐蓝自鸣钟忽报起了时,许彦卿掏出怀表看了看,谢太太晓得他忙,权当是要告辞,硬着头皮抢先道:“亲家方才的话皆在理,彦卿这般的条件,莫说王李赵薛这般名门世家,就是京里的格格,他想娶谁,还不是动动嘴皮一句话的事,我也常说我那大姑娘能嫁给彦卿,是前世里修来的福运,女子无才便是德,读甚麽书习甚麽字,不当个睁眼瞎子就好不过。” 她叹口气:“不瞒亲家坦诚讲,如今谢家荣光皆靠三爷撑着,连老太爷都听他的,莫说我个妇道人家,便是她爹也没说话的份儿,大姑娘倔着性子要再读一年,待毕业了方肯回来嫁人,又有三爷明打明的给她撑腰,你说咱们还能怎麽办哩!” 许母听得气笑了,谢太太察言观色,把声音低了低:“我和老爷商量过了,若彦卿实在等不得,先纳房妾室倒也在情理中。”指着谢芳道:“我这外甥女刚及笄,虽不识字,但脾气柔顺,相貌等样,同大姑娘又是自小情同手足,日后她俩相处起来也和睦,亲家若是愿意,趁热打铁就这几日把事儿办了。” 侧头招唤谢芳过来见礼。 谢芳揩着帕子走近福了福,大抵认生的缘故,额上覆着一层密汗,嗓音嗡嗡地:“给太太请安!” 许母觑着眼睛把她从上自下打量,圆脸盘儿福相,身骨丰满,两团胸耸耸的晃,腰还算纤细,目光最后落至裙下的三寸金莲:“脚倒裹的好.......” 谢太太舒展眉心笑道:“这足还是我亲自替她缠的,生肖也同彦卿的请人合过了,是旺财续香火的命!” 许母听得有些心动,就朝许彦卿看了看,谢太太暗戳谢芳的脊骨:“去,去,再让彦卿仔细瞧瞧你。” 谢芳偷眼瞥向那圈椅里坐的清隽侧影,顿时脸儿羞成一块红布,想到能与这般伟岸的男子同床共枕日夜相对,一颗心怦怦地似要跳出嗓子眼。 足尖才欲要挪动,许彦卿却突然站起身,走了过来。 第九章男人心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896950 shuise 第九章男人心 许彦卿也没怎麽看谢芳,显得兴致寥寥。 向谢太太笑了笑,再朝许母噙起嘴角:“娶妻娶德,纳妾纳色,这妾之姿容,需姣好妩媚能入儿子眼即可,出身门第毋庸强求,还有烦母亲尽力挑拣才是。”话锋一转:“儿子从扬州陈家贺寿连夜赶回,一路劳顿颇疲惫,容先告辞。” 许母看他眼底泛起鲜青,心疼地催促:“赶紧去歇着罢,一早吩咐厨房泡燕窝开火炖,现想必已浓稠了,我让赵婆子稍会给你送去。” 许彦卿颌首,给谢太太作一揖,辄身出了房。 谢芳胀头赤面地坐回椅上,指 分卷阅读7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尖使劲搅缠着绢丝帕子。 谢太太浑身如蚁在爬,脸色虽然平静,满心却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这些年许彦卿在外的为人表现,她虽久居后宅却也是知根知底的,他不同旁的高户子弟纨绔浪荡,其大哥顶事时、就一门心思考科举备仕途,后其大哥瘫了,索性弃笔从商撑起家族生意,纵是因应酬难为常出入酒场娼寮,却洁身自好从不风流肆意。 她们这些富太太在茶园抹牌九听唱戏时,有意无意套过许母的话,晓得这彦卿还是个纯阳身哩。 谢太太心底就很窃喜而暗自洋洋得意,她痴活半生看透爷们的诡心诡意,若不是对自个闺女死心塌地求娶,谁肯这般数年硬生生干熬着。 哪想得自个闺女又出此番妖蛾子,让许母染了怒愤,阴阳怪气的话极快传到她耳里,还能怎麽办哩,同老爷商量后便携着谢芳来赔罪。 她原还期许许彦卿会义正言辞拒绝纳妾的提议,都熬过这些年了,再候个一年半载也不是甚麽难事。 瞧窗外的太阳影子才照花窗,再看已移上屋檐,时间这东西你说它慢,其实也快的很,戏文里不也唱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麽........ 哪想许彦卿竟一口应允了纳妾,还嫌弃谢芳长相不济.......倒让谢太太措手不及,希望多大失望就有多深,这世间的男子变起心来,连时间都赶不上。 她斜目睃谢芳快把帕子搅烂了,低咳一声,被打脸面再羞窘难过,也不好显露出来,名门闺秀要有幽娴贞静的气度,打碎银牙也要混血暗自吞下去。 许母神情倒很舒畅,笑着让丫头给谢太太茶里加两调羹枇杷川贝膏,清肺褪火止咳。 再把谢芳上下打量,看她脸、胸、腰和坐那肥墩墩若圆盘的肉臀,是极好的生养相。 她脑里忽生出个主意来,将含在嘴边冷嘲热讽的话吞进喉里,缓着声推心置腹道:“彦卿年轻不经事,只图女孩子漂亮可意,却不懂我们老传统老法儿,女孩儿还得看身骨壮腰臀实、生儿育女延展夫家香火才是正途。” “可不是这般说的麽!”谢太太松吁口气,眉眼间浮起一丝悻悻:“那漂亮可意的灯笼美人,多半中看不中用。我是贴心贴肺、扒心扒肝儿为亲家着想。”抬起瘦长指骨描着谢芳身形虚空划了划,继续道:“她也正经人家娇养的女儿,常去宅里打牌的邓太太她们,谁见不夸她两句好生福相,嚷嚷要做媒给旁人做正妻的,我苦口婆心说动她来给彦卿做小,却还不领情哩,枉我咸吃萝卜淡操心。” 原想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想想还是算了。 第十章好生养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897657 shuise 第十章好生养 许母早饭是一碗芝麻汤团,外皮水磨糯米粉,馅心用黑芝麻,白砂糖再挖一匙猪板油包的,满嘴的软糯香滑,正吃兴致处,就听廊前一阵脚足响动,丫头恍恍赶着通报,还是慢半步,谢太太携谢芳已不请自入。 她未及漱口,只胡乱擦过嘴子,此时才体察牙缝里塞着片芝麻皮,本也无伤大雅,随意用舌头舔了下,无济于事,便稍凝了些力,舔了又舔,竟尝到一丝牙血味儿,那物依旧纹丝不动;生活顺遂惯了,忽被个渣滓拦截,这颗心就突突地烦躁。 人就是喜欢跟自己较劲儿,她一面铁青着脸同嘴里的芝麻皮战斗,一面左耳进右耳出、听谢太太诉自己不被理解的冤屈。 “亲家勿怪我说话过甚.......”谢太太讲的口渴,才发现爱插话的许母,不知何时沉默如钟。 也就这当儿,许母卷着舌尖贴着牙缝猛得一吸,再趁势一顶,芝麻皮被硬剔出来,赢得这场无声的胜利。 “花落有意随流水,归燕无心恋堕泥,现讲究解放思想,是以彦卿看不上、我也逼迫不得。”她神情舒畅笑道:“不过芳姑娘倒很合我眼缘,若能配给大儿彦昭,也是天作地合的一对。” “告辞!”轮到谢太太脸色铁青了,站起身拽着谢芳往外走,说甚麽嬉皮玩话呢,好端端的姑娘,谁会去给个离不开摇椅的瘸子做妾。 许母一任她旋风般离去,屁股坐在椅上连抬都懒得抬,端起白骨瓷碗把芝麻皮往内一吐,“呸”的一声,飘浮在浅褐色茶水面儿,像溺毙的小蠓虫。 赵婆子捧着个黑漆雕花镶嵌螺钿的四方盒子,掀帘进来,里面整齐叠着牌九,她透过窗牖朝外张望:“方还说要打牌的,亲家娘娘怎就气哼哼走了?” 许母撇撇嘴,不答只问:“彦卿把燕窝粥吃了没?” 赵婆子回二爷说此趟燕窝粥熬的清甜,多吃了一碗后方洗漱睡下,许 分卷阅读8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母这才招手让她过来:“彦昭未瘫前,大媳一直不见显怀,如今他遭逢此祸,子嗣更是渺茫,我瞧那芳姑娘腰丰、肉臀滚圆,是个好生养的,兴许真能给大儿诞下个一男半女,怎奈谢太太听了后跟吃炸药似的,我不要同她讲,你请个能说会道的媒子去劝说,若是成事儿缺不了她的好处。” 赵婆子一拍腿儿,眯缝起眼笑:“有个合适的人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何需再费力劳烦旁的。” “说的可是你麽?”许母怔了怔。 赵婆子头一伸,凑近些,低声嘀咕:“芳姑娘家同我的老宅邻房相连,每年回去祭拜,抬头不见低头也见,倒是知些她爹娘的难处。我也是嘴舌儿利害的,说长道短少有破败,只是事成后,太太记得我曾为府上少爷尽过这份心就成。” 许母听得喜挂眉梢,想想又吩咐她:“你去给许隽传个话,就说我说的,要在花厅搭个戏台,定一班正经唱戏的,要会唱《红楼梦》及《杨乃武》全本,那些个太太就喜跟风儿,京城流行甚麽她们就听甚麽,伺候好她们,彦卿纳妾自然就有眉目。” 赵婆子喏喏地应承下来。 作者话:前面剧情章有多多,后面炖肉章就有多多,大肉在后面哦,亲们稍安勿躁。 还有请亲们投珍珠啊,能投多少就投多少,这样才能上榜,我才有更大的写好文的动力,再次感谢。 第十一章兄弟情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898810 shuise 第十一章兄弟情 许彦卿被胡琴嘶哑声惊醒,他的身体还沉在梦里懒得动弹,应正当午,房里影影绰绰却似日落衔山时,他侧首寻着谁在掩没时间,却是窗牖外那棵老梧桐,悬枝的黄叶大如手掌,阳光透过指缝,映着紫檀橱柜面,洒上红木地板,一缕风拂过,满室条条斑马纹,左摇右晃。 他听得赵婆子说:“大爷轻点拉胡琴诶!二爷睡着呢!”嗓音隔着门板沙沙地不讨喜。 胡琴声嘎然而止。 许彦卿叹口气,坐起趿鞋下榻,出房又辄进另间房,大哥彦昭坐在藤椅上,膝前搭张豆沙色洒花薄毯,胡琴倚靠着粉白墙壁,听得脚足响动,他扭头望过来。 许彦卿身型相貌随其父,高大清梧,浓眉凤目,高鼻薄唇,儒雅面容暗含英气,彦昭却像极了许母,长眉吊梢眼,蒜头鼻仰月唇,十分隽秀,他因双腿无法走动很少出屋,少见阳光的缘故,脸色透几分青白,衬出瞳孔浅浅褐灰色调。 “吵醒你了?”彦昭阖上手中书册,嗓音温和地问。 “醒来有半个时辰,懒起而已。”许彦卿背手站在窗前,瞟扫过发白的绿窗纱,京城有钱人住小洋楼,窗户四围镶茶籽油黄的条框,嵌着方正的绿玻璃,穿荼白布衣黑色撒脚裤的仆子,先拿过期报纸咯叽咯叽擦灰尘,再用布巾擦拭一遍,又干净又透亮。 他曾想过在老宅装玻璃的可能性,后来还是放弃了,陈瓶装新酒,总是不伦不类。 有人轻轻叩门,是大嫂冯氏送来茶水,她是个贞静寡言的守旧女子,便是丈夫无端的瘫了,也没激起她太多情绪,依旧如常尽心的侍奉,只是今日眼眶却微发红,斟好茶踮着小脚无声地退下。 彦昭不待二弟发问,先自淡然开了口:“母亲要替我纳妾延展子嗣,听闻是依傍谢家破落亲戚的女儿,名唤谢芳,十八年纪,还是个黄花姑娘,我......没不答应的理。” 许彦卿回想那日见谢芳的情形,却没甚麽印象,纳妾由大哥自己选择,他只关心他的腿。 彦昭三年前突然倒地不起,便再也没站起来,两条腿硬梆梆似木棍,却使不上力走两步,寻医问诊至今却查不出病根。 众人从初时满怀希望到如今安于现实,没人在关心这事儿出得有多蹊跷,除许彦卿外,他这些年边做买卖边暗中探查。 排除生意上仇家主使外,他把目光重转回家院,老宅子有股子陈年腐朽的霉味儿,也侵蚀了人心。 “白医生说你是腿部神经受损,得去国外有治愈的可能。”许彦卿看了门边一眼,压低语气:“上海有发往英国的轮船,明年开春启锚,至那时送你走。” “那个洋人说的?”彦昭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岔开话接着道:“还有你纳妾的事,母亲命人在花厅搭好戏台,请路过上京的四喜班子进府唱戏,散出去的请帖,听闻昨晚皆收了回来,那些太太争抢着要带小姐来赴会.......”他话里难得少了阴郁之气:“二弟艳福不浅!” 第十二章人言畏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899417 分卷阅读9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shuise 第十二章人言畏 四喜戏班子的队伍踢踏踢踏行驶在官道上。 班头乔四为省钱少雇了马车,容两人的车厢硬是塞进青衣花旦武旦老生四人,她几个狠三怒四问候过乔四八辈祖宗后,面面相觑,又都沉默起来。 有种逞过口舌之快后,心底反愈发悲凉的错觉。 青衣天喜手摇白绢美人玉柄团扇,由感而叹:“还是娇喜最有心计,傍上王老板去关东享清福,从今不在似我们.......受这奴役苦!” 老生鸿喜正叭哒抽水烟袋,吐口烟圈,嗓子有些沙哑:“那关东男人胯下吊物,是你们这样南方女子能受得?我可听说了........”她握起自个拳头,想想又让武旦兰喜握起拳头,同她的并一块儿:“足足有这麽大,这麽粗!” 天喜惊的柳眉挑起,拿扇面捂嘴咬舌笑起来:“真有这般大物,娇喜还不得被撑死!” 鸿喜呸了一声:“那淫妇是真淫在骨子里,有趟你们在前厅唱戏,我回后房拿画眉的黛粉,瞧瞧都看到了甚麽?” “看到甚麽?莫卖关子急死个人。”兰喜扬着声嚷嚷。 鸿喜朝她俩勾勾手指,三个头迫切地凑近挨拢,天喜叫了一声:“桂喜。”见她指尖绕着汗巾儿荡下的鹅油黄细细撮穗子,摇了摇,也就算罢。 桂喜坐在最里靠窗,不惯背后听或说别人的闲话,更况娇喜待她还算和善。 八月天似笼蒸,当午日阳把车帘子晒的烫手,纵是有缕风顺着帘缝子吹进来,却像极热灶上蒸笼沿扑哧哧冒出的热气儿。 一抹贴身肚兜汗津津黏着脊背,她想弯肘拿帕子伸衣底擦拭,又会磕碰到鸿喜,她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遂弃了念头,解开颈间到锁骨三颗元宝扣,阖起双目假寐。 心静自然凉......不过这车厢实在又窄又闷。 更况还有鸿喜的声儿执拗地往她耳孔里钻:“我听着房里有动静,润湿指尖把窗纸戳个破,娇喜仰躺在桌上,乔四和武丑天?操着驴物一起入她呢,那桌摇得格吱吱要散架,捣得瓜答答不绝响,她就是皮袋样的门,多少都能吃进去........” 桂喜一把揭开车帘,官道落满大把大把的梧桐叶子,被晒得枯焦薄脆,马车轱辘轻重碾过,瞬间尸骨无存,碎成了粉末末。 杂工二毛恰满头大汗奔来,朝赶车的汉子喊:“班主命停下休整,吃些干粮放些屎尿,半个时辰后继续朝前行哩。” 鸿喜几个拉开车门先下,桂喜最后一个,朝四处张望,两边是农人种的田地,结满一人高的金黄麦穗儿,路边大树冠盖如伞,底下搭着个凉茶铺子,摆着三五张半新不旧的桌凳,乔四同他婆娘叶氏已坐定,桌面摆一壶龙井茶,一碟茴香豆,一碟切四瓣的两个卤蛋,一碟五香豆干,就着自带的烫面薄饼吃着。 桂喜同鸿喜她们凑了几文钱,要了最便宜的苦丁茶,取出干裂的馒头吃得食不知味。 伺候叶氏的傻丫凑将过来,嘻嘻低笑道:“刚问过卖茶公,离这百步远有条小河,身上黏答答的难受,我要去洗把脸,你们可要一起?” 第十三章觊觎她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00487 shuise 第十三章觊觎她 乔四嚼完最后一口卷饼,手掌在竹椅上摩挲会儿,撇断一根针细的篾片剔牙缝,一面搓着胸膛肉,斜眼睃几个女伶随傻丫端盆捻布,说笑着朝河边走。 一个没察觉,这桂喜已见风长成了大闺女,平日裹的严密,跟防贼似的,现终抵不过热,散解元宝扣,露出一截白粉粉的颈子,汗湿的薄绸衣裳被风吹鼓起又瘪回去,少女柔媚曲线便入了贼眉鼠目,脊骨还稚气,可小腰儿已能摇摆出风情,再往下一弯圆弧勾勒出两瓣蜜桃儿,鲜灵灵的诱人想上去掐住咬一口。 他一只手卡进腿间揉了揉,嘴里哼唧:“桂喜这雏儿愈发生的好.......” 话音还未落,一条洋绉手帕甩刮至面门,叶氏吃着卤蛋,撇嘴冷笑:“旁狗皮糟糟事我当个睁眼瞎子算罢,只这桂喜你不许碰,否则进京被玉林察觉,我俩老命都要送上。” “乔玉林在京城忙着哩,勉亲王家三格格被他迷了魂吵着要嫁,这天掉陷饼的好事儿他会拒才怪。” 叶氏听得心一唐突,沉下脸道:“终是道听途说一场戏,当不得真,待进京问清再做打算,若玉林心有旁处也无谓,京城王爷官儿出手阔气,凭桂喜的嗓子和姿容,她处子血能卖大价钱,我可不允毁在你那臭哄哄 分卷阅读10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的硬屌上。” 这戏班子原是叶氏父亲打理,三年前有晚吃醉酒,走山道时被掉落的一块巨石砸烂头死了,这才被乔四接过盘攥手里,也有人私下跑去叶氏面前告发,说晚儿看见乔四鬼鬼祟祟从山上下来,叶氏把那人刑鞭打得半残撵出戏班,自那后这事便再无谁提起,但多少还是起了变化,乔四见她总莫名畏惧几分。 而叶氏原就相貌凶丑,现整日板着脸难见笑容,原具河东狮之风,还有些人心,现却只知一味变本加厉的敛财,甚处连天皇老子都不摆眼窝里。 树冠间的秋蝉知死期将至,抓紧最后芳菲竭力嘶鸣,乔四听得头皮麻飕飕的,不敢高声地嘀咕几句,起身拐着弯朝旁地去了。 叶氏吃着剩下的五香豆干,连洇在碟底浅浅的酱油痕也用面饼蘸得干净。 躲树后的杂工二毛继续缝腋处崩线的戏服。 河水清澈碧绿如桂喜雪白手腕上的玉镯子,她爱惜的很,蹲在河边舀水拧布巾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被碎石磕碰着。 这是玉林师兄离别的那个清晨,把她悄叫到耳房里,要给她戴上,无奈桂喜那会手腕纤纤细细的,总是嘟噜的往下脱落,戴不上。 她脸红通通地怪他,怎就买这麽大的?明眼就瞧着不合适,玉林也笑了,凑近她耳畔低语:“这是我娘留给媳妇儿的家传之宝,你仔细收好,等过两年再戴。” 又望着她袖口莲青滚边洗得都褪色了,有些心疼说:“听闻京城里的大小姐都时兴穿旗袍,等这三年我赚足了银子,也给你买.......” 我才不要哩。桂喜抿起嘴儿,那银子是要赎他俩身的,以乔四和叶婆娘的狠心劲儿,只怕到时唯有两袋空空的离开。 却不恼,满心扑腾腾的欣喜,且她朴素惯了,也不在乎这些个。 第十四章遇恶人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01049 shuise 第十四章遇恶人 鸿喜几个站在河央嬉水擦洗身子,四处张望无人,索性解了肚兜红绳,半俯腰掬捧清水往胸脯上泼,沁心的凉钻进热胀的毛孔,难形容的畅意舒快。 天喜朝兰喜打量,嘴唇抿得薄薄的,诡诡笑起来:“你个黄花闺女,奶珠儿没被男人嘬过,怎又圆又黑?” 兰喜翻她个白眼:“我天生就如此,你管得宽哩。” “还满嘴跑火车。”跑火车是天喜唱戏时听两个商客说的,无端端就觉得很洋气,她神气活现道:“都是姑娘家走过一遭的,谁不知道谁呢,除非你自个想汉子拿指甲尖掐成这副模样儿。” 鸿喜笑洒洒地唤桂喜:“你躲在那晒日阳呢,还不来洗掉身上的酸臭汗味。也给你兰喜姐姐瞧瞧,甚麽是真正姑娘家的奶珠儿。” 兰喜突然生气了,把布巾往胸前一裹,叭哒叭哒踩着水上岸,抓起自己的衣裳头也不回地走远。 鸿喜冷笑道:“德性!烂货充当大姑娘,当我们睁眼瞎呢,谁不晓四喜班子除桂喜外,连叶婆娘抱的那只猫儿都不干净。” 天喜听得这话如针刺心上,讪讪不想洗了,鸿喜也觉得无趣,随她前后脚离开。 傻丫朝林子里走,那里不晓野长着甚麽花,灼灼似火,一大片儿,挨挨挤挤开得轰轰烈烈。 桂喜这才解开外衫襟子,露出柿子黄肚兜,不敢如她们敞开了洗,只一手轻撩起衣,另一手攥挤干布巾,伸到肚兜底慢慢地擦拭。 无意间摩挲过胸前的奶珠儿,不由一阵颤抖,想起方才她们的话,颊腮生了臊热。 她的奶珠儿粉櫻娇红,嫩嫩翘翘的,自己都羞于碰触,更何谈被谁沾染过呢,连玉林师兄临走时想看一眼,她都没让。 她想留到洞房花烛夜,人都说戏班里男盗女娼,蛇鼠一窝,她偏要完完整整把干净的自己交给他,不止这身子,还有她的心。 “桂喜!”低唤伴着咕噜吞咽声,似喉咙里炽满了浓痰、要吐不吐的令人作呕。 桂喜惊恍过神,这才察觉风起水面荡起涟漪,摇摇晃晃映出身后那人的影儿,戴着瓜皮帽儿,团团一个胖脸,颌下蓄着几撮山羊须,断眉大鼻厚嘴,身长腿短,体如肥猪,竟是班头乔四,不知何时蹑手蹑脚凑近来。 桂喜大热天竟打了一个寒噤,顾不得多虑,跌足往水里一栽,想离他远些儿再做打算。 这乔四岂是省油的灯,他虽腹内空空无物,言谈字字粗鄙,论那坑蒙拐骗奸淫陷害的坏水却满是一肚肠,行径分外的灵活,左手掌按握住桂喜的肩膀,猛使力把她扭转面向他,右手则直朝她胸前袭去。 桂喜倒 分卷阅读11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底是扮花旦的,这唱念作打的技艺忒扎实,情急之下,抬起纤长细腿,没头没脑踢向乔四垂在腹胯间的长物。 “唉哟!”乔四闷哼着朝后退两步,手里紧紧抓着一件柿子黄肚兜儿。 桂喜慌忙掩起外衣捂住胸脯,听得“哐啷”清脆一声,手腕戴的玉镯子磕碰到乱石沿尖,生生断为两截,凄凉地随波飘浮。 她的心也似碎成了两半。 第十五章斗无良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02135 shuise 第十五章斗无良 桂喜把镯子攥紧,新拗的断口锋利,割伤她的掌她的心。 眼眶红红的狠瞪乔四,硬着声叱骂:“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做甚麽龌龊事,我性子烈,可不比娇喜兰喜她们好欺负,大不了就是个同归于尽。” 乔四忍过胯间痛,原满心恼火,抬首见她白皙的脸儿淌着水渍,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怒腾腾的却异常憨媚,虽用手揪着衣襟,但到底绢绸薄软又浸透湿,显了胸前柔润的圆弧,小巧却丰弹。 他欲念重起,这丫头是块香喷喷的嫩肉,不是那帮残花败柳可比拟,早就挂掂着,因乔玉林总不得逞,而今看还有谁来护她。 叶氏爱钱,他更嗜色,色字头上一把刀,落下不过一条血痕儿。 不慌不忙寻块平坦大石坐定,将揉成团的肚兜放鼻下深嗅一记,似有若无桂花的香味儿,却又更清甜些,索性放在腿间夹着磨蹭。 “无耻淫贼。”桂喜嫌恶地撇过头:“你若胆敢辱没我,不活前也要进京坦诚玉林师兄,他自会禀明老佛爷替我作主,到那时羁押你去菜市口东牌楼,活剐千刀,刀刀见肉,丢去祭野狗的五脏庙。” “无情无义的丫头。”乔四听得眼皮一抽一缩,放下脸子:“供你吃供你穿供你片屋瓦,你倒要骑老子头上屙屎撒尿,看我怎麽使手段捅烂你那臊穴。再勿要指望玉林救你,他在京城正逍遥快活,和个格格爱的死去活来,早把你忘个干净。”一顿,缓和了语气:“桂喜啊,实识务从了我,过几年叶氏两腿一蹬见阎王,就扶你做正太太,再买几个丫头身边伺候着,吃香喝辣你逍遥半生不愁。” 叶氏患有哮喘病,常夜半时睡着睡着提不上气,乔四死人不管,只有那只黄碧眼猫儿,叫得撕心裂肺抓挠窗牖纸引得守夜的傻丫来,傻丫给她掐人中灌茶水揉胸口,把她从鬼门关拽回来。 班里私下都说,哪一天猫儿跑了,傻丫走了,叶氏也就完了。 “你用不着在这挑拨离间祸害玉林师兄,他甚麽样的品性我知根知底的。”桂喜才不受他这套,忽提高嗓子喊:“傻丫、傻丫!” 乔四随她朝望方向睃去,傻丫手捧一束花朵儿正蹦蹦跳跳往这边来。 暗骂道晦气,把肚兜揣进袖笼里,阴恻恻瞅了桂喜一眼,起身边拍打衣摆沾上的沙粒边踱步离开。 傻丫觉得那模糊的背影像足了乔四,又看桂喜浑身湿透的从水里站起,走两步软了脚跌坐在地上。 傻丫把花束递她面前,没心没肺地笑:“美不美?” 这花远看像草地上铺的一大块红布,近看却不是,花瓣儿橘黄里略带些红,是她被乔四夺去那片肚兜儿的颜色。 她呆愣愣半晌,忽一把抱住傻丫大哭起来。 傻丫怔怔看着被压碎碾烂的花朵洇出汁,浆的衣裳红红黄黄的,蓦然福至心灵,笨拙地抬手拍拍桂喜的后背,她说:“桂喜不哭啊,方才的事儿我谁也不说,叶太太面前不提,玉林师兄也不告诉。” 第十六章初相会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02782 shuise 第十六章初相会 万国旅店听着招牌气大唬人,不过是江南随处可见、提供异乡飘泊客歇身的地方。 这里唯与旁处相异的,是进门有个四四方方的院子。 种着一棵梧桐,两株丹桂,一矮排燕来红。 靠粉白墙边搁口土黄大水缸,缸壁凸起两条淡金龙蜿蜒作浪,厨房婆子是个肥壮的妇人,把铁条箍实的木桶甩进去,听得哗啦啦水响,一轮月影被搅得稀碎。 跑堂伙计托着黑漆长盘,里有两碗冒热气的面条子,他腾出只手,用肩上搭的白巾擦拭一脑门汗,八月里依旧燥闷潮热,斜眼睃踏垛旁跪着个俏生生女孩儿。 他摇摇头如今世道多艰难,谁愿意多管闲事呢,蹬蹬蹬踩着褪红的木梯上二楼,走到靠里一间,叩了叩,拉长声 分卷阅读12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调唤:“老板诶,你要的一碗排骨面,一碗爆膳面。” “进来!”内房传来沉稳的嗓音。 伙计抬足推门,门虚掩,吱扭开了,有两位男客,一坐在椅上朝他招手,一站在窗前看枝梢挂的圆月。 待伙计退下,桌前男客先端过一碗排骨面,一边催促:“燕衡还不趁热来吃。” 燕衡是许彦卿的字,他收回视线,辄身淡笑着近桌复坐,拿起筷箸才挟面,另个人已三五筷下肚,咂吧着骨头由感而叹:“在京城这些年,最掂念三样物,桂花香、许彦卿、还有这三凤桥的酱排骨,今日皆得乃登人生极乐矣。” 许彦卿忍俊不禁,此人名唤周希圣,是同乡亦是国子监同窗,同为殿试三甲,感情笃厚。 后来他弃了仕途从商,周希圣则一直在京做官,此趟奉皇帝之命擢调江南知府,妻儿在后,他先自匆匆而来,途中银两用尽,只得捎信给许彦卿求助。 “没见过如你这般落魄上任的朝廷命官。”许彦卿摇摇头,挟起一筷子爆鳝给周希圣:“如今酱排骨没吃这个时兴,是用麻油炸酥加酱油姜汁白糖和醋烹卤,别有另番滋味。这里烹的味差些,有空暇来我宅里,厨婆是杭州人氏,熬的鳝卤最正宗。” 周希圣尝了尝,道有股子泥腥味,还是爱吃排骨。 许彦卿便自己就着酱汤吃了大半碗,倒了茶漱过口,问他京城如今吹的是甚麽风。 “吹西北风,路边铺里煮的豆汁都覆一层灰。”周希圣戏谑。 自然不是问的吹西北风,是问朝堂风云变幻的局势。 周希圣敛起玩笑态,语气颇显正经:“如今皇帝深知鸦片害人,广州那边禁烟搞得轰轰烈烈,京城也在缉拿洋商封查烟馆,吴苏之地却不见动作,我擢调而来主为彻查此事,你是江南商会会长,如得你相助必如虎添翼。”他话微顿,目光探究地打量许彦卿:“你可有开设烟馆赌场及娼寮等所?宅中亲眷可有吸食鸦片之举?如若有之需得悬崖勒马还不晚矣。” 许彦卿低笑:“你应知我为人,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话音才落,管事许锦来催马车已备妥,便不多言,简单聊了两句定好再见之期,无需他送,自顾出房踩梯下至廊前。 楼上立窗观月时,就见那女孩儿跪在院央,此时竟还跪着,算来有半个时辰了罢。 作者话:嘻嘻,盼着他俩见面的这不来了?记得投珍珠奖励我哦。 第十七章硬骨头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03996 shuise 第十七章硬骨头 许彦卿打量那女孩儿,身上穿洗发白的桃红衫子,松花线香滚,玉色绡撒脚裤子,因是跪着露出雪青面粉底绣鞋,没裹脚却也玲珑。 梳着一根乌油大辫子,绕过肩膀搭在胸前,微垂头,只看见额前齐流海儿,眉眼隐隐的。 她抻直了腰板,两条腿紧拢也紧崩着,浑身透满倔强又不甘示弱,偏生那姿态,楚楚动人的不行。 管事许锦凑近他耳畔,压低声道:“打听过啦,是戏班子里的小花旦,勾引班主败露,被主婆责罚哩。” 十七岁的少年,对男女风月有着莫名的热忱。 许彦卿抿起唇角想诫训他两句,忽听杂乱脚步混着说话声渐响,一拨人用过酒饭晃到槛外来,站在廊前闲看那罚跪的女孩儿。 许彦卿觑眼瞧被簇拥在央的一对男女,倒眼熟,略思忖,见过,是陈家老爷做寿请过堂的四喜戏班子。 那男的班头记得名唤乔四,女的是他婆娘叶氏。 乔四拈着根竹签貌似漫不经心地剔牙,叶氏则抱着碧眼猫儿,边捋毛边翻起眼皮问:“她可认下知错了?” “不认不知错。”傻丫摇头回话。 叶氏从袖笼里掏出片肚兜往天一抛,那软绵绵的布料本飞不远,却无端起了风,飘零零如断线风筝,缓慢荡落在许彦卿足履前,柿子红的面儿,绣着喜鹊登枝,印着男人漆黑的五指印儿,还有喷溅的白稠,凝固成丑陋的痕迹。 看热闹的宿客鼻眼贴在扇门上挤变了形,嗤嗤笑起来。 肚兜是女子床榻间最私密最羞耻的物件儿,纵是娼妇也不敢随意拿出来秀,此时却大剌剌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若是高门大户的小姐遇到这桩事儿,是只有死的一条路。 傻丫跑过来,道声对不住,俯身把肚兜捡起,揉成团握在手里又跑开了。 许彦卿观那女孩儿自始至终头都未抬起过。 他蹙眉,听叶氏在大发脾气:“这 分卷阅读13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骚浪小蹄子不打不行,去,把我那紫荆条蘸了水取来,非把她这身硬骨头鞭酥了不可。” 乔四扔掉竹签,往地吐一口浓痰又拿足底搓两搓,轻悄道:明儿个要进许家宅邸搭台唱戏,唱花旦的娇喜走了,其余的尚稚气,唯这桂喜还顶用,你伤了她谁来唱戏? 叶氏斜过眼睃他,阴森森冷笑一声:“你舍不得了?当我眼睛瞎脑糊涂麽,给你脸勿要不要脸!” 乔四咬着牙根:“好了好了,你打死她我也不管,你乐意就成。”辄身一步一晃朝前廊进头房间走,内里摆了几桌在摸牌九,雾腾腾烧着大烟。 有人问:“还要取紫荆条来麽?” 怎地不取。叶氏扯起嗓子吼:“不肯服软,我就要鞭她的贱骨头。” 许彦卿朝许锦嘱咐几句,拨开人群,下了踏跺,从桂喜身边走过,头也不回一径去了。 稍顷功夫,万国旅馆的掌柜匆匆奔到叶氏跟前,板着脸道:“哇啦哇啦像甚麽样,又不是有脸的事,我可说清楚了,二楼宿着京城来的大官儿,惹不得,再吵吵嚷嚷要打要杀的,此地庙小容不得你们撒野,自结了帐寻旁处宿去。” 第十八章喜欢你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04521 shuise 第十八章喜欢你 叶氏吩咐待她睡熟后方允桂喜不跪。 傻丫搀桂喜起来时,只有一个跑堂伙计在边打呵欠边添灯油,用眼角懒懒扫过她俩。 他现在对漂亮姑娘没兴趣,忙累一整日看甚麽都发虚,此时只想快快见周公,或在梦里与漂亮姑娘温存一番,这也愿意的。 桂喜坐在踏垛上揉着麻痛小腿,傻丫留了两块红糖粘糕给她,却忍不住馋把嵌的一颗枣子抠了,留下略深的坑痕。 刚出笼的粘糕松甜黏牙滋味最好,而这个凉透多时,吃嘴里糙糙的,甜味儿微苦,她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吃,怕噎着喉咙。 傻丫歪头问:“瞒着多好,不用受这样的罪。” “不能瞒着,肚兜被乔四夺去,最须快刀斩乱麻,否则日后被谁发现,那真是跳进黄河也再洗不清。” 傻丫听得不懂,不再多问,只从袖笼里掏出肚兜还给她。 桂喜倏得变了脸色:“还不快扔了它!”又道:“不.......把它烧了干净。” 傻丫哦了一声,伸长胳臂拎过搁前廊照亮的油灯,取下玻璃罩子,绢帛沾了火瞬间卷燃成一团,就见着那只喜鹊鸟没了尖嘴,没了胸脯,没有羽翼,至后连尾巴也不剩。 桂喜没了胃口,叶氏那只碧眼猫儿不知何时从房里钻出,踱到她的脚边喵喵叫唤,便掰了块糕扔给它,猫儿嗅嗅,一舔一舔吃起来。 傻丫没想到猫也吃这个,托着腮颇有兴致地看着。 桂喜望着天际薄薄的圆月,像叶氏梳头照的黄铜镜,耳里听得噗嗤噗嗤响,是肥硕的灰蛾子、扇动翅膀扑灯的声音。 她似自言自语地问:“听闻玉林师兄,和尊贵的格格互相喜欢着呢........我不信,他就不是那样的人。” 傻丫拍着手,笑嘻嘻地附和:“玉林师兄只欢喜桂喜,他不是那样的人。” 桂喜听她说的坚定,又有些动摇:“谁知道呢?陈世美苟富贵娶公主,弃秦湘莲及一双儿女;王魁中状元弃桂英娶崔氏;连那两情相悦的崔生有了功名,照样对莺莺始乱终弃,从来薄幸男儿辈,多负了佳人意。” 桂喜八岁被卖进四喜班子,逼着跟师傅学戏。 她看着师姐们站台上咿呀唱戏,下台就得供权贵取乐,还要受尽班头欺侮,遂打心眼里不喜欢学戏,宁愿跟傻丫这般端茶送水做粗使活儿。 没少受班头班婆蘸水荆条子的毒打,夜里趁无人时,就躲在柴房偷偷烧热水洗伤口,痛得牙根咝咝发抖。 有晚玉林师哥不知怎麽寻来,拿罐金创药替她边敷边道:“在这里命已不由己,你这样犟着不从,他们会把你卖进娼馆暗寮那种下处,至后染一身脏病生不如死。” 拿出黛青帕子替她擦眼泪,嗓音如常的温和:“桂喜你莫怕啊,好好学戏,日后有我护着你!” 渐渐长大,戏班里的人都晓得玉林的心思,说桂喜好福气。 后来玉林师兄开诚布公当面儿说欢喜她,问她呢?可欢喜他? 桂喜懵懵懂懂不愿看他失望,涨红着脸紧盯自己的足尖,半晌后声若蚊蝇地点头:“欢喜!” 她有对生活的期许,待玉林师兄从宫中归返,还了乔四两人赎身的钱,就寻个无人 分卷阅读14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识的地方安定下来。 再不唱戏了,做些小买卖甚麽的,她就在家相夫教子,岁月静好的过一辈子。 此时却忽然心生忐忑。 一阵凉风吹的梧桐叶满地乱转,青黑的夜空,气温骤冷。 桂花蒸的桑拿天终是过去了。 作者话:祝亲们七夕快乐哦! 第十九章抵许宅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05588 shuise 第十九章抵许宅 蟹壳青的天,日阳惫懒,雾浓的若不凑近点儿,能指驴为马。 有个人踢哒踢哒骑着驴,因他上身实在太长,好似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颇威严又睥睨的打四喜班子旁边经过。 驴是灰白相间色的,走着走着一撅屁股,奉上二两金。 驴和人都一副神气活现不得了的样子。 桂喜几个捂着嘴叽叽咕咕笑不绝。 傻丫从雾里跑过来,小短指放嘴前一嘘:“到许宅门前哩,叶太太让你们顾些体统,还有鸿喜、天喜、兰喜、桂喜.......”她掰着手指点名儿:“叶太太唤你们到前头去。” 这是戏班里的规矩,跑堂唱戏,至权贵府宅门前,班头领着相貌周正的台柱子寒喧拜见,一显的花团锦簇,好看又涨底气。 叶氏相貌凶丑,却不碍她有副好身段,穿了件青花缎面短袖旗袍,人像插在瓷瓶里一朵凋萎的大丽菊,没意料气温骤冷,她涂满白粉的脸面隐隐泛起淡青,嗓音也莫名的抖动:“一个个颓样儿,鸿喜,把衣衫拉拉板正,怎揉七皱八的;天喜,拿红膏把嘴唇涂厚些;兰喜,前刘海乱了,梳梳顺溜;桂喜.......”无甚可挑剔的,她顿了顿,调转语气:“都记得勿要丢四喜班子的脸面。” 桂喜有些心不在焉,数步外人影憧憧,听得叫卖声由远拉长:“桂花糖年糕......鲜肉小馄饨.......水磨黑芝麻汤团诶!”吴侬软语听来分外的甜。 桂喜咽咽口水,昨晚粘糕吃了少半,一夜做梦花光所有气力,等着早饭掂个饥儿,叶氏道许家答应今提供早饭的,就没必要乱花银钱,有人抱怨走不动路,她瞪圆眼就骂,老娘不也和你们一样没吃麽,老娘忍得你们忍不得。 她嘴边还沾着花生碎哩,自然是忍得的。 乌洞洞大门上,悬着的两环古青绿蝴蝶兽面门钹突然晃了晃,吱扭一声打开条缝儿,一个身材高挑的丫头匆匆迈出槛来,乍见数人带着数件竹囊箱箧呆呆等在门边,倒唬了一跳,拍拍胸脯来不及说话,听得那叫卖声要走过头了,连忙伸长胳臂招摇,嗓音高朗地喊:“这是沈宅哩,姨奶奶要吃桂花糖年糕!” 听得答好诶绵绵传来,她便松口气,一面闲闲等着,一面斜眼把他们瞟扫,忽扭头朝门内道:“沈管事在哪?你可通报过没?待会老爷们出门,看他这些杵在这里,又要不满意了。” “甚麽他这些杵在这里.......”兰喜低声嘀咕:“不过是个宅里伺候人的丫头,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去。” 叶氏回头狠瞪她一眼:“看我待会儿不拔了你的舌头。” 也就这当儿,挑担小贩潮乎乎地现了身,揭开绿桶上厚厚覆盖的小棉被,一股子热气白茫茫腾起,散开清甜的香味儿。 那丫头弯低身骨,嘴里道要买三条桂花糖年糕,要年糕上黄桂花洒得多的,左挑右挑不满意,开始讨价还价起来。 又见槛内走出四五男人来,皆穿青灰斜襟锦帛长褂子。 乔四连忙迎过去笑语寒暄,领头不是旁人,正是沈宅的大管事许隽。 第二十章进许宅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05992 shuise 第二十章进许宅 许隽四十多年纪,长方脸儿,鹰钩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说话言简意赅,对谁都不和善也不冷淡,天生一副总管的样子。 他指挥手下带领四喜班男人赶马车抬箱箧,不进大门,绕过青白高墙从偏门入。 再面向乔四叶氏及桂喜几个,挺客气道:“诸位莫多意,天还太早,怕吵着宅里老爷太太少爷小姐困觉,都是讨生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是是.......”乔四叠声的应和。 许隽想想问:“那日不是说好辰时来麽,怎提早了一个时辰,让我措手不及。” 乔四倒也不怕丢面子:“都饿着肚哩,就怕来 分卷阅读15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晚了赶不上饭点儿。” 许隽晒然一笑,只是摇头:“沈宅缺你们这口麽,纵是你们晌午到,先前答应给的一份也不少。”辄身率先往大门走。 叶氏给乔四丢个眼色,乔四连忙陪笑:“是是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许管事勿要往心里去。” 许隽没有搭话,撩袍欲要迈进槛,哪想那丫头用油纸托着热糕也要往门里走,两人差点碰了头。 许隽颇有风度的退后两步,抬手作请的姿势:“秀琴姑娘先走。”又问:“给姨奶奶买的糕麽?她今倒起得早!” 秀琴抿起唇角:“昨晚三爷宿在三太太那里,姨奶奶睡了个安稳觉,一大早就醒了,看着窗外的桂花树,就想吃糖年糕,命我出来买哩。” 把托在掌心的热糕给他看,低声儿抱怨:“现在的乡下人也学坏了,用蜂蜜把表面涂得星星点点黄,乍一看洒了许多桂花似的,那粗心的就只管买回去,偏我凑近看了一回,竟是没几颗花呢,挑得这些已是最好的,估计稍会还得被姨奶奶埋汰,她那般的挑剔.......”下面的话吞进了喉里。 “秀琴姑娘是最心细的。”许隽明白她的意思:“我那里晒了不少桂花,做糖年糕最拿手是厨房的陶妈,哪天姨奶奶想了,你来我这领桂花,再去寻陶妈做,就说是我吩咐的,她不敢多话。” 秀琴心满意足地笑:“我得赶紧回去,糕凉得快,这天昨还热得跟甚麽似的。”说着迈过槛自去了。 许隽朝乔四等道:“这宅子几进几出住的都是尊贵人,我边走边介绍个大概儿,你们在这除前厅搭台唱戏外,就自个屋里待着,不允乱跑瞎逛,搞七捻三,无端生出事非来,否则戏银分文不给,还要追究你这班头的罪不可。” 乔四诺诺称是,许隽又交待不要出声,脚步需放轻,这才领着他们绕过照壁,穿堂朝里去。 桂喜边听边四处张望,一路过了五爷的院子、三爷的院子、几个婆子刷刷扫着满地落叶,三五丫头站在廊上梳洗,还看到秀琴在给笼里的鸟儿添水喂食。 穿过月洞门,眼前是栋两层的小楼,许隽指指道大爷和二爷住一块儿,也不多说,走去一旁角门,拉开闩,通一条巷道,待出了巷道,又是个小小方方的四合院子。 竹囊箱箧乱七八糟靠墙堆着,是给她们四喜班子暂居的宿处。 作者的话:从五千字开始就被催着要看对手戏,有些方,所以忍不住说两句,如果只想看对手戏,看两人肉来肉去,可能这个文不太适合。我前面这些文字埋得全是伏笔,是为后面剧情做辅垫,纵是肉也是为情节需要的肉,而不是为了肉而肉,所以这篇文可能和有些读者想像中的肉文不同,原本不打算发这里的,但内地的网站脖子以下不能写,民国文不能写,还有涉其它的不能写,封章封的人心都碎了,为了写自己心中的文,所以才来这里,因为这里不会屏蔽和封章。谢谢一直支持和鼓励我的读者们,若是你喜欢这个文就跟着我的步伐走吧,不焦不躁,后面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第二十一章洋女人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06976 shuise 第二十一章洋女人 许隽同乔四叶氏和善道:“这是七爷的院子,他被二爷送出去留洋,难板回来一趟,平日白空关着,且离太太爷们的院远些,清幽僻静,还有个可意处,西南角有一门通街,进出方便,你们住甚好。” 话里隐透我是很看得起你们的。 乔四诚惶诚恐,连忙从袖笼里掏出一包银钱,很殷勤捧上:“承蒙许管事照顾周详.......” 桂喜等识时务地挪步到前廊,再钻进正房,雾已散尽,天清大亮,一点秋阳无力,顺着推开的窗牖照进房里,难管四围烟迷,只光芒万丈映亮墙壁上挂的一幅画儿。 金金闪闪的,乍一眼儿还以为挂的是个神像,再细打量都惊的捂住了嘴,竟是个枣红头发大波浪卷、奶油肌肤的裸体西洋女人。 她们鲜少见到西洋人,除了头痛脑热时候,才去传教士那里领免费的药片,偶尔能遇到一两个西洋女人,盘着发戴绉纱宽檐帽子,穿着层层叠叠蕾丝花纱的连衣裙。 胸脯紧紧堆挤在一起,像藏着两只白胖兔子,腰身则勒得极细,似乎稍微用力呼吸,就会“嘣”地炸裂,而裙子则如打开的雨伞,又似里面撑着一圈木棍儿。 桂喜觉得更像叶氏供奉金漆菩萨前、那一个用来插鲜花的汝瓷小口细颈瓶。 然而没穿衣裙的西洋女人倒底头回见,都围簇过来瞧稀奇。 观察了稍顷,鸿喜撇撇嘴道:“原来是这样儿啊,骨架又大又硬,皮肤虽白却 分卷阅读16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糙,腰也不细,两个奶儿倒是又圆又翘,活久见.......你们瞧她的牝毛是红色的哩!” 说完自己先嗤嗤低笑起来。 桂喜姑娘家看得羞臊,索性从里挤出来,其实除了那幅画外,还有许多更有趣的玩意。 譬如床上铺的一大张向日葵图案的毛毯子,边角绣着蝌蚪文;已经不走的自鸣钟;一个无线电,传教士那也有,里面可以发出奇怪的声音;黄花梨雕的龙型衣帽架,平展挂着件上衫,圆领短袖,一蓝条一白条横错交织,她捏捏是普通的棉布料子,忽抬头见许管事同乔四叶氏前后脚挑帘进来,连忙缩回手,朝鸿喜几个咳嗽一声。 许管事看着房里摆设微怔,敛起面孔冲随跟的侍从训斥:“七爷的东西怎还在这里?去查查此院里当职的是哪几个?结清工钱让她(他)们滚蛋。再寻几个手脚麻利的来收拾。”转又朝乔四叹口气:“皆是七爷带回的西洋货.......一处没盯紧就偷懒耍奸!” 乔四附和着话:“都一个揍性,她们这些个我和婆娘稍管松点,三日不到就要上房揭瓦。” 许管事笑了笑:“前厅早饭想必已备妥当,你们可以去用,我还得往太太那里请安,不便多陪!” 简单再嘱咐两句,拔腿先走了。 桂喜等几早饿的前胸贴后背,待许管事走远,顾不得甚麽,一拥儿朝前厅去。 乔四磨蹭蹭走在最后,忽而回头狠狠把那幅画瞪了瞪,嘴里不忘骂一句:“大洋马!” 西洋女人的奶子,果然不同凡响。 第二十二章出街去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07517 shuise 第二十二章出街去 明间四方大桌上摆了八样吃食,三盘蒸的死面肉馒头,馅儿肥,面皮被汤汁浸透得深浅斑驳,两盘切成瓣的泰州咸鸭蛋,青白橙黄,滋滋淌着红油,一盘腌香的咸鱼,一盘糟黄泥螺,一盘虾子油拌的萝卜条,地上搁着两个深桶,一桶熬浓稠的白粥,一桶煮稀烂的面条。 一众直了眼,暗忖沈家宅心仁厚的美名果不虚传,连送的早饭都这般良心,话不多说,各择碗箸舀粥挑面,狼吞吐咽吃将起来。 叶氏拈着瓣鸭蛋,只把黄用筷尖挑落到粥里。 “腌咸了!”她嘴里挑剔,把余的白连壳一并递给傻丫,想想道:“我的胭脂宫粉刨花油剩不多了,来时看街边一家店有卖,吃完你就去。” 傻丫“嗯”了一声,稀里呼噜喝粥吃肉馒头。 待用过早饭,叶氏和乔四躲进房里拿戥子称银子,唱戏伶官练功的练功、吊嗓的吊嗓,杂使跑进跑出搬弄箱箧,各司其职,各有各的忙活。 傻丫从叶氏那里取过碎银,出了院子往许管事说的西南角门处走,忽听得身后有人唤她,停下扭头望,是桂喜摇摇摆摆地跟过来。 “你要同我一道出街麽?” 有个伴固然高兴,傻丫有些担心:“你要是偷跑出来,回去又要被太太罚。” 桂喜笑着扯扯她辫子:“我要买片肚兜儿穿,否则可就没得换!” 傻丫这才抱住她的胳臂,碎碎念:“你不知太太有多小气,给这点碎银还称了半日,生怕被我占便宜,我都担心钱不够用哩.......” 两人一个听一个说,脚步儿没停,不会便走到西南角门,用闩子横着,两个婆子站在那正说话,见得她俩来,看模样眼生,其中有个穿青衣黑裤婆子,高声问哪个房的。 桂喜搭手给她见礼,是今天儿新搬进来唱戏的四喜班子,许管事恐她们走前门碍了老爷太太的路,交待从这边角门出街就好。 一个婆子去抽闩开门,另一个觑着眼打量桂喜,笑嘻嘻道:“模样儿好,嗓子也好,就是命不好,伶仃下九流的命。” 桂喜虽觉刺耳,却不愿生事,抿紧唇瓣,握紧傻丫的手迈出槛,听得另个婆子压低声说:“陶妈你何苦作贱她,怪可怜见的........” “我却瞧她一脸狐媚子相,不像个端庄的......” 哐当一声,两扇门在她背后重重阖上了。 早晨出来一点太阳,此时被浮云遮得严密无缝,满空灰白调儿,忽一阵风吹过,星星冷冷,像要落雨的样子。 三五拉黄包车的车夫,堵在街口等生意,见得她俩走过,一路追着问要去哪,天不好,铜钿好商量的。 桂喜拉着傻丫闷头疾步往前走,拐过一间点心店再回头望,倒无人跟了,吁口气,两人相视一笑。 环顾四周,瞧到了数步外,有家谢馥春 分卷阅读17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专卖胭脂水粉刨花油),在它隔条街对面,是买卖金银翡翠玉器的店铺,连着三个门面,檐上挂着一匾牌,龙飞凤舞书着三个大字。 桂喜不识字,她只觉那字写的很清隽飘逸。 同傻丫交待一声,她独自穿过马路,朝金银翡翠玉器店走去。 作者话:明天男女主对手戏来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第二十三章相遇见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08506 shuise 第二十三章相遇见 桂喜在三间店面前踌躇了半晌,前两间进进出出总是客,后一间却冷清许多。 她不识字,怕走错了门遭人耻笑。 她是很有些自尊心的。 路边卖炒糖栗子的老汉,正满头大汗握着铁铲,前后翻动铁锅里的石砂和栗子,那些赤红栗子染了糖色显得油亮饱满,有些裂了新月口,露出里面黄澄澄的肉,甜糯的香味儿散的满大街都是。 桂喜上前称了一袋,给一文钱,拎着细细的两根带子,她问:“那可是卖金银珠宝的店?” 老汉神情模糊地点点头,一铲子下去又掀上来,锅里翻江倒海,发出飞沙走石的嗡鸣。 桂喜接着道:“跌断的玉镯子他们肯修补麽?”没得回应又高声问了一遍。 一个小童跑来买栗子,老汉拿起纸袋替他装。 桂喜讪讪走到一边,不是没听到,是懒得做理会。 一个年轻店员送两富太太有说有笑地出来,替她俩扬招辆黄包车,目送远去再辄身欲回,却有个俏姐儿一手拎糖炒栗子、一手揩豆绿撮穗的燕穿柳叶帕子,欲言又止立在边儿。 “店里有耳环戒指镯子簪子衣襟扣供挑选,还备有菊花茶云片糕蝴蝶酥,姑娘可要进来坐一坐?”扫过她的穿衣打扮,依旧笑着脸儿:“不买不打紧,看看也是可以的。” 桂喜察觉他的友善,凑近说:“我有个玉镯子跌成两半,你们肯修补麽?” 店员指着门面冷清清那间笑道:“你去那里问问看,专做金银玉器回收修补生意。”见她迟疑又添一句:“都是许二爷名下铺子,不会坑蒙你。” 桂喜被猜中心事脸儿一烫,连忙谢过,三两步至门边,挑起珠帘子跨过槛进去。 店里很敞阔,东西搁着黄花梨雕缕的架子,摆着各色古玩玉器,墙上挂吊名人山水字画,北面柜台镶玻璃,走近里面摆满各色小巧精致的首饰挂件。 她悄眼瞟过柜台里的掌柜,着一袭宝蓝缂丝云纹锦袍,正端坐桌前就着灯认真看书,手腕一圈伽楠珠落在书页上,旁边一尊博山铜炉烧着沉香,袅袅清烟温润了他的眉眼,便是如此,他浑身气势彰显,是极斯文和儒雅的。 桂喜俯首看着一枝金嵌珍珠宝石桃蝠纹簪子,一面想着该怎样开口说明来意。 许彦卿一早来金银首饰铺子查看近三月帐册,还漏掉了几薄,掌柜及店员着了慌,皆去帐房寻找,他也不急,慢慢边看书边等着。 忽然鼻息间除却沉水香,还有股糖炒栗子的烟火气。 他微抬眉眼,不知何时柜台外站着个女子,露出半身,目光先触她衣衫竖领紧扣着梅花结,却不碍颈子露出一截白腻来,乌油发束拢在脑后,因低着头,只看见额前齐流海儿,和瓜子形小小的下巴尖儿。 没来由的熟悉感,似曾在哪里见过.......他略思忖会儿,不禁噙起嘴角,是在万国旅店跪在院央........打死不服软的那个倔丫头。 看她好端端的还有闲心逛金银首饰铺子,想必旅店老板是按他吩咐做了,免去一顿皮肉之苦。 他一般轻易不太爱管闲事。 第二十四章发善心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09014 shuise 第二十四章发善心 桂喜不经意抬眼,恰于那掌柜濯濯视线相碰,鼓起勇气问:“我有个玉镯子跌成两半,这里能修补麽?” 喉咙若萧管,出乎意料的好听。 许彦卿站起身,指骨间夹着青花瓷盏,另手捏壶耳,不疾不徐走到她面前,隔台相对。 执壶斟茶,一朵黄蕊白菊从壶口随水冲落盏底,缓缓又飘浮上来,浸得鹅胖。 桂喜想起方才店员的话,这是铺子免费供给客人享用呢! 她辰时多吃了几瓣泰州咸鸭蛋,此时嗓子齁的难过,轻谢 分卷阅读18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一声,端起盏悄伸舌尖舔了舔,茶温不冷不热,遂咕咚一饮而尽。 许彦卿微怔欲拦阻,其实他是打算给自己吃的,且那盏他已用过,她所舔盏沿....有浅淡的黄渍,是他吃茶入嘴之处。 可看她仰颈牛饮干净,便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眼里闪动着笑意,又替她续了一盏。 桂喜一连饮过三盏才解渴,这菊花茶分外的好喝,定是添了蜂蜜,冲淡了洇洇苦意,却也不显得太甜。 余光瞟扫两边,没见着蝴蝶酥和鲜奶糕.......心底有些遗憾,如果也摆在面前,是很乐意再尝一块的。 她从袖笼里掏出个绢白帕子,小心翼翼搁在柜台上,再小心翼翼地解开系的死扣儿,仿佛那是甚麽无价无宝。 “掌柜先生,这镯子可以修补麽?” 她乌浓眼儿充满企盼,朱唇有抿过茶水的湿润,颊腮粉绒绒似才褪青的桃子。 她才多大呢?十四、十五......至多不过及笄。 许彦卿拈起一截镯子看了看,见她因自己漫不经心而很紧张的模样,笑了笑。 其实不是甚麽贵重的玉,比廉价稍好一点。 他把镯子依旧放回帕里,颌首沉声道:“可以修补,你是要金镶玉,还是银镶玉?” 金镶玉........桂喜想都不敢想,银镶玉.......她惴惴地问:“镶一节银要多少钱呢?” 许彦卿瞧过价码牌儿:“雕缕各式花样需五十块洋钱,若无需二十块洋钱。” 这样次等的玉在他看来,并没有修补的必要。 桂喜蹙起眉尖,白糯米牙儿咬紧下唇瓣,挣扎了一会,低首从腰间解下个荷包,倒空里面零零角角,散在柜面上,难为情的很:“先生行行好,我就只有这些呢,等过几日唱戏得了赏钱,再来补缺剩的可否?” 许彦卿眸光深邃盯她稍顷,没多说甚麽,拿过纸笔给她写凭票,一面问:“你叫甚麽名字?” “桂喜!桂花的桂,喜庆的喜!” “这不是你的镯子?” 桂喜听得一愣,怎不是她的镯子呢.......瞬间反应过来:“嗯,是旁人送的传家之宝。” 他猜测的没错.......许彦卿不再问,拿过红戳盖印,递还给她:“五日后凭票来取!” 桂喜把那凭票接过,假模假势一本正经地细看。 许彦卿语气淡淡地:“拿倒了!” “.......” 桂喜闹了个大红脸,恰听见帘子簇簇响动,回头望,进来三五捧着线装册子的人,还有傻妞使劲朝她招手。 搭手俯个辞礼,再道一声谢,像个受惊的小兔子,往门边跑去了。 第二十五章查端倪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10522 shuise 第二十五章查端倪 许彦卿望她身影灵巧一闪,只留下珠帘嘀嘀嗒嗒相互碰撞,唇角忽而勾起,眼底的笑意愈发深了。 “二爷.....”李掌柜手里端着帐册,神情紧张。 许彦卿低“嗯”一声接过帐册,重坐回桌案前翻看,忽而道:“台面搁的断镯子镶银,雕缕成桂花样式。” 又添了一句:“那可是传家之宝,你拿起轻放。” 李掌柜连声应承,精贵的拈起镯子打量,石之美者兼五德,质地坚韧、光泽莹润、色泽绚丽,质密通透兼音色舒远,方谓美玉。 这传家宝........似乎五德皆有又皆没有,廉价粗俗,登不得大雅之堂,二爷是品玉的行家,应比他深了才是。 抬袖擦拭额上细汗,斜眼睃许彦卿,他也不敢问,他也不敢说啊。 将一堆碎钱数了数,终硬起头皮道:“二爷诶.......修补兼雕缕花样要五十洋钱,这似乎少了些许。” “少的记吾帐上。”许彦卿翻过帐册一页,眉宇微蹙,抬眼问他:“三房拿过几次首饰来典卖?” 李掌柜老实回话:“这半年零零总总来过五回,先三姨奶奶来过两回,后都是秀琴姑娘自个来,按市价折合新旧给的洋钱,冒千元是有的。” 许彦卿凝神沉吟,每房按时发放女眷月钱,正常花销应绰绰有余才是.......何至于需要这般急等用钱。 “她就不怕我知晓麽?”毕竟这金银首饰铺子是他开的。 李掌柜有些得意:“三姨奶奶有问过,我回他二爷终日忙得很,名下店 分卷阅读19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铺百来间,只查赢利不稽细帐。” 观许彦卿神情漠然,实难辩喜怒,又生忐忑:“前日秀琴姑娘来问,三姨奶奶有对玛瑙雕螭耳杯想典卖,能给甚麽价钱。” 他微顿:“二爷若不愿收,下趟来我就回了她。” “不用,你不收她也会寻旁的买家。”许彦卿摇头,端盏慢慢吃口茶,方沉声道:“且再压她三成价以静观其行,勿要漏泄我已知之事,每趟典卖物件从旁搁置,并备好名录供日后盘查。” 李掌柜颌首称是,他二人又说些旁的话此处不提。 且待这日,天气晴好,许母同大、三、五儿媳,及未嫁的老闺女六小姐许嫣,在房里闲聊,许隽遣人禀报:“前些时递帖子约来的太太们都陆续来了,是直接领进花厅明间,还是太太要亲自到二门迎接,若需的话,即刻备轿过来抬。” 许母想想道:“我往花厅去罢!”唤萧妈过来替她重梳了头,再观这些媳妇,因晓得今要赴宴迎客,早就插金戴银、绫罗绸锻打扮的妥当。 唤过许嫣,她从妆台拈一枝金点翠嵌宝石花式簪子,递她插在发髻里,一面皱眉数落:“你也打扮的太素,二十岁的小姐倒像三十岁似的。虽是为你二哥纳妾做的戏席,但来的都是有头有面、路通八达的阔太太们,瞧着你贞娴端庄的模样,说不准就给你物色个好姑爷嫁出去。” 许嫣脸颊泛起红晕,跺一下脚,甩帘子先走了。 第二十六章赴戏席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10931 shuise 第二十六章赴戏席 一乘银顶天青重沿的轿子才在宅门前停稳,等的双脚直跳的管事许隽,已扑上来掀起帘子,白胖胖的脸儿急汗滴淌:“二爷咋才回哩?太太催了数遍,脸色都阴沉哩。” 许彦卿不置可否,迈进槛儿,不疾不徐朝花厅走。 太阳偏西,彩霞满天,他路过宿住的院子,两扇乌油大门朝内推到底,像个四四方方的框画儿,大哥坐着藤椅眯阖双目,遮盖他双腿的毯子、是用鹅油黄羊毛线横织,内里掺了缕缕金线,被夕阳照得闪闪发光。 他的脸色有种薄薄的稀白,却被彩霞镀上一抹浅红,似乎又回至从前那般,健康和爽朗。 许彦卿没有停步,穿过一个月洞门,已能闻见咿咿呀呀的唱曲声。 廊上立着数个丫头见他来,有忙着入房禀回,有打起帘笼请他进。 厅中画烛流光,脂香喷鼻,一个圆桌面,摆着十数碟茶点果酥,五位太太坐左边,六位小姐因多出一个,挨挨捱捱坐右边,晓得今儿要胜出一个,彼此暗搓搓互相打量,在心底高低计较着。 太太们则对多带一位小姐来的李太太很不满,鄙视她的小算计,谈笑风声也不爱带她,李太太讪讪地,时不时问许母:“彦卿何时来呀?” “这天都暗了,戏唱过几回,彦卿还没影子呢?” “彦卿不会有事耽搁不来了罢?” “彦卿.......” 许母便一趟趟催管事,心烦意乱的很。 忽见得许彦卿现了身影,一片小骚动后,都似松了口气。 太太们明目张胆地打量他,小姐要矜持,装做吃茶,低眉斜眼偷睃他。 他神色依旧如常,走到母亲身边作揖问安,丫头搬来椅子伺候他坐下,许母吁口气:“你怎才来?等得我心焦,你若有事耽搁不来,我今个脸面就不要了。” 许彦卿端盏划盖吃口茶,并不解释,只淡笑不语,倒让许母把他捉摸不透。 这个二儿自幼在京生活,不长随她身边,是而如今无论她怎麽以示亲近,似乎彼此总隔着一层纱,你愈想去撩起,它愈轻飘飘地朝后荡,不让你碰触。 许彦卿朝坐侧旁的冯氏温声低道:“大哥坐在院里似乎睡着了。” 冯氏惊跳起来,同许母告辞一声,悄从侧门掩身而退。 乔四呈来戏文手本让他挑选曲目,许嫣便移坐到先冯氏的位儿,凑近一道瞧,一面嘀咕:“方才演的《红楼梦》中《黛玉焚稿》实在是好,我都哭了,二哥不妨再点遍来。” 乔四听得忙陪笑道:“实在不巧,前时三爷五爷遣管事来后台,说在东楼设宴款待贵客,需伶人唱曲助兴,要了几个去,其中便有唱黛玉的天喜。” 许嫣鼻里哼了一声:“怪道二哥没来之前,他俩跟扭股糖似的赖在这里不走,却是安了不良心思,我可知道他们纨绔性儿,闹戏旦子如冉蛇吞鹿,恨不能一口吃进肚里,你若爱惜他(她)们,还不赶紧去搭救。” 分卷阅读20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乔四有些尴尬的嗯啊应着,岔开话道:“二爷若不嫌弃,可来段《八仙过海》,四喜班子素以武生功底扎实闻名,大弟子乔玉林更得太后赏识进宫唱戏.......” 许彦卿摆手打断他:“都是太太小姐在座,铜锣金鼓震天她们多数不喜,还是来出《西厢记》四本二折《拷红》就好。” “二爷想的周到。”乔四言语谄媚奉承:“班里唱花旦的小桂喜、扮相喉音皆不俗,定不会污秽众耳。”说着拱身作一揖,朝后台而去。 小桂喜.......许彦卿眸里掠过一抹光彩,瞬间而过不及捕捉。 第二十七章小花旦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12255 shuise 第二十七章小花旦 先上来老旦扮莺莺之母,和个家仆一问一答,怒气冲冲地唱念词。 许母碰碰许彦卿手臂,递给他两块簇簇新帕子:“这是副参领李太太两个外甥女,绣工了得,都是美人似的。” 见他帕子未打开,随意搁在茶盏边,忍不住低声道:“你好歹看一看呀!” 看一看帕上落花流水鸳鸯交颈,再看一看青春娇颜如花美眷。 许彦卿接过许嫣手里的桂花糖,用地是薄薄透明玻璃纸,两头攥个系,糖又圆又硬,像裹着一块鸡油黄蜜蜡。 他语气沉稳:“商海沉浮多艰难,我只与政府官员做生意,从不攀交情,更况还是姻亲,做棕丝藤竹买卖的张家,母亲应还没忘记罢。” 许母被堵的说不出话。 张家小姐嫁给军事参议唐家少爷,没两年犯了事,连着张家也脱不得干系,一并查办个干净。 “上了年纪......许多事一时想不起。”她叹口气,把两方帕子让丫头还给李太太:“就说二爷不喜这花色。” 此当儿,戏台上扮红娘的花旦桂喜,已手绞帕子,一步三顿走在去见老夫人路上。 她穿银红袄袴,水青裤儿,秋香鞋。 满头包缀翠花珠玉,耳上穿闪闪小金环,额前贴亮片子,衬得小脸像一颗倒南瓜子,下巴尖尖的。 眼皮颊腮涂着一片胭脂红,眉黛横鲜、眼眸沾星,嘴儿随唱念轻张微阖,满是难描的憨媚可爱。 桂喜唱道:“你绣帏里效绸缪,倒凤颠鸾百事有,我在窗儿外几曾轻咳嗽,立苍苔将绣鞋儿冰透,今日个嫩皮肤倒将粗棍抽,姐姐呵,俺这通殷勤的有甚来由?” 她掐腰跺足,滴滴娇的眼波不经意朝台下一转,恰与许彦卿投来的目光相碰,一惊一吓,一退一跌,就打了个趔趄,急中生智,索性腰肢一扭翻转个圈,正好跪在老夫人的面前:“红娘不知罪!” 台下都是看戏看出精道的太太小姐们,哪一段到哪儿是甚麽唱词、该摆甚麽姿态皆门清,此时却见换了姿态,怔了稍许,倒觉比往昔看得入眼,遂边议论边笑道:“或许这是京城里时新的招式,早就该改改路子,老一套看的起腻味。” 桂喜偷眼瞧未掀波澜,稀落起了掌声,松口气儿再不敢大意,凝回心神兀自专心唱起戏来。 许嫣晃晃手里的荷包,呶呶嘴儿:“二哥,石家三小姐缝的,我瞧她吊眉三角眼带着刻薄相,替你回绝罢!” 许彦卿颌首,双眸依旧盯着戏台,眉梢含抹不易觉察的笑意。 一折唱罢,许母让班头乔四把桂喜领到面前细端量,赞夸说:“喉音似管萧,扮相也娇媚,是个好旦角儿。” 乔四听的喜上心窝,知这是要赏的节奏,连忙自谦道:“不成样子,还需再长进,今能得太太见赏,是她的福气。” 管事许隽拿来装钱的袋子,许母接了放桂喜手里,桂喜跪下磕头答谢,待礼毕起身欲退下时,听得一道男声温和响起:“你过来!” 桂喜随音朝他望去,浓眉凤眼,高鼻薄唇,同她在金银首饰店里见的那掌柜分毫不错,他怎会坐在这里呢,难道是....... 乔四面露笑颜,这可是财神爷诶,斜眼瞥见桂喜呆若木鸡的傻样儿,心底急躁难耐,在她后背使力推一把:“许二爷唤你去诶,可是聋了?” 桂喜本就思绪乱飞,不察被这番动作,一个没站稳,低呀一声,摇晃着朝许彦卿怀里扑去。 作者的话:哭唧唧,爬了好久好久才上来。 第二十八章软温香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12824 shuise 第二十八章软 分卷阅读21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温香 许彦卿看着桂喜朝他怀里栽来。 这种阵仗他已见怪不怪,饭局应酬多会请娼妓作陪,那些女人投怀送抱的手段多诡且老辣,历过几次后,便没谁能再近他身。 他只要伸手握住小花旦纤细胳臂,略用劲往后一推助她站定,不堪的局面即能顺势逆转,她挽回颜面,他正气凛然。 他甚至能看清她慌张的眼神写满“推开我”三个字。 许彦卿朝椅背后靠,甚而舒展四肢张开怀抱,从容接住她软若一团温玉的身子。 微侧头躲过她满头珠翠,耳穿的小金环晃晃划过他的左边颧骨,一沁凉意过,伴着绝望地哀婉声。 许彦卿清隽的面颊偎贴上她的腮,因涂了胭脂,有种粉绒绒的感觉,鼻息萦绕脂粉浓烈的香气,闻得不惯,微俯首埋进她颈间,轻嘬一口,少女清甜的滋味便在唇间溢开。 修长手指顺着她打颤的脊骨往下落在腰肢间,柳细却柔韧掐它不住,胸前两团出乎意料长的好,像惊惶兔儿直往他胸膛里钻。 腿间青龙不期然抬首,嚣张跋扈起来。 桂喜或许有所察觉,她的颈毛猛然炸起,似只受到惊吓的奶猫儿般。 许彦卿暗握住她胳臂,待她狼狈的自他身上爬下才松开,默看她后退几步努力站稳,衣领微松,一点红痕一晃而过。 许母看不下去了,脸色微沉,冷笑一声:“瞧着像模像样的,见着爷们就不乖巧了!” 乔四暗道糟糕,再观许二爷神情浅淡,喜怒着实难辩,这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遂把恼怒记恨在桂喜身上,挥掌狠狠朝她面颊扇了一耳光,骂道:“二爷那般精贵身子,是你这下贱货色能爬的,还不赶紧跪下磕头谢罪。” 桂喜半边脸颊绯红似要滴血,她索性不遮不捂,抻直腰儿站着,眸瞳把泪花噙紧,倔强且不甘示弱,却偏生楚楚动人的不行。 许嫣能感觉到二哥浑身泛起森森威势,她连忙指着乔四笑骂:“你可过份,连老夫人都没动红娘一根手指头,反被你在这里拷打,明眼人瞧的是你推了丫头一把,才倒进二哥身上,你却惯会栽赃陷害、倒打一耙哩。” 许母摆摆手,缓和了语气:“给她拿凉棉巾敷敷脸儿,戏头你下手也太重。”又命许隽去拿一罐薄荷膏送给她化瘀消肿。 桂喜这才俯身搭手谢过,欲要退下时,听得许彦卿沉声道:“你过来。” 桂喜已把他恨上了,咬着唇瓣只朝他看,却不肯挪步:“二老爷不知有何贵干?” 许彦卿面不改色,又重复一遍:“你过来。” 乔四急得跳脚,暗戳她腰肉,咬着牙根嘀咕:“祖宗,二爷叫你去领赏钱诶!少不得你!” 桂喜想起那只玉镯子,真真一铜板逼死英雄汉! 她慢慢走到许彦卿面前,不情不愿的见礼,唤一声二老爷,就不肯再多吐一个字。 许彦卿不以为意,问她要帕子,桂喜手里攥着一方,她想了想,从袖笼里取出块大头巾递上。 既然要赏银子,就让他赏个够! 桂喜抬起眉眼,哪想竟与许彦卿温和的目光相触,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像她心里想的甚麽,早已被他全洞悉了去。 第二十九章桂花糖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13968 shuise 第二十九章桂花糖 后台小小间房,地央搁着两张相并的长桌,戏倌伶人相对坐一排儿,正对着铜镜包头画脸,杂工在道间来回跑着捧水送衣,被个武生叫住,替他往背上插旗,马上要登台,手忙脚乱的。 “天喜唱的是《庙会》一出,那三老爷亲自串戏扮王三公子,替她解怀露了描春宫的红肚兜子,又是亲嘴又是摩挲乳儿,底下坐着的爷们,哄抬他把她红裙儿撩开摸腿心.......” 叶氏盘腿坐在短榻上,竖耳听傻丫悄声嘀咕,又是笑又是咬牙,忽而又骂:“这皆是徽班进京惹的乱子,班子多戏院少想登台赚钱可不易,为博客好,就尽编些风月玩意,搂抱亲嘴、袒裼裸程、艳词淫作没个下限,偏生有钱爷们就爱混闹这些,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她止住嘴,听得帷帘子一挑,先现了桂喜,手攥头巾包,鼓囊一团,把巾面绣的喜鹊扁肚儿都撑圆了,她半脸红肿,神情平淡,后随着乔四怒容满面。 叶氏眼里只紧盯头巾包,笑逐颜开:“桂喜是愈发有出息,乖儿快把包巾拿来,看他们赏你的都是甚麽?” 傻丫拍起手附和:“不是绫罗绸缎面 分卷阅读22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就是满吊子铜钱,或胭脂蛋粉珠翠花簪,兴取是一柄玉如意哩!” 其他坐着的生旦净末丑闻听,脸也不画了,齐齐艳羡的张望过来。 乔四鼻孔里哼哧两声,目光阴鸷,朝桂喜撇嘴冷笑:“你不是很有骨气?现怎无声了?还不快将得的赏打开,让她们也长长眼界。” 叶氏敛起笑容,执水烟锅子往榻脚狠命磕里面的灰,叩叩叩似敲打在人的心上。 桂喜抿抿嘴唇,看乔四一眼:老太太给的赏银不在你哪里?我可一文没拿。 把头巾往桌面一搁,三两下解散了。 众人说起也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此时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竟是堆着数不清的桂花糖,晶光闪闪,发出沙沙声儿,薄薄透明玻璃纸里是椭圆的糖,像裹着一块鸡油黄蜜蜡。 有股子甜蜜的香味儿争抢恐后往人鼻息底下钻。 “这是许二爷赏的。”她拈起一颗扔给傻丫,傻丫接过,再斜眼睃叶氏及乔四黑沉脸色,还是勇敢剥了纸含进嘴里:“真甜!” 叶氏捏住水烟长杆,在空中划个弧就往桂喜的小腿肚抽去。 还未触着,就听有人在问:“这是在做甚麽?” 来的男人矮且瘦,一双鱼泡眼儿浮肿,不是旁人,正是前时请天喜等伶人去东楼唱戏、三老爷的近身伺候许海。 他朝迎来的乔四说:“三老爷那边缺个花旦,戏唱不起来.......” 巧着就见桂喜妆扮花旦头面,娇俏憨媚立旁儿,顿时目中精光四现,几步上前拉住她的衣袖就走。 叶氏慌慌张张跌下榻,上前紧着嗓子道:“大爷可不成,她得给太太们唱戏呢。” 又指她半张脸儿:“瞧这红肿胀着紫,恐扫三爷五爷的兴致,我在挑个伶俐人儿给你带走。” “伶俐人你们就自个用呗!”他语气不耐烦起来:“三爷点名儿要这个,赏银自是少不得你们。” 桂喜趁乱甩开他的手:“还烦大爷容我补个妆面再走罢。” 作者的话:翻墙不容易,真的很不容易。 第三十章惊险路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14424作shuise 第三十章惊险路 叶氏朝乔四狠给个眼色,乔四不情愿地摸出一吊钱塞进许海袖里,陪笑道:“这小花旦是四喜班台柱玉林的相好,性子似烈马,玉林现在宫里唱戏,深得太后赏识,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捏死我如蝼蚁般便当,还望您同三老爷提个醒,玩归玩,但求保全她个清白之身。” “还是个雏儿?!”许海将信将疑,瞟扫叶氏头点成鸡啄米,再掂掂手里那吊钱,眼微眯,撇起嘴角不言语。 乔四咬咬牙根,再拎出一吊线塞他手里,许海这才道:“此桩事儿我也只能尽力,还需她自求多福。” 观乔四脸色微变,遂拍拍他的肩膀宽慰:“三老爷不是捡篮里就是菜,他眼界比天还高,想当年三太太艳绝杭州,姨奶奶则是扬州瘦马,都是西施貂蝉似的大美人。平常玩倌人弄戏子就图个可乐,图个你情我愿比翼双飞,图个漫天撒钱有个缘由,若是贞节烈女不愿,他还是有分寸的。” 乔四叶氏便笑起来。 桂喜朝颊腮补了些淡粉,慢慢地点着胭脂。 傻丫拿起一枝珍珠莲花别子,替她将散乱的柔软碎发拢去耳根后,悄声说:“三老爷那里不是正经地儿,要被亲嘴摸奶扯裙子。” 桂喜默少顷才问:“你是如何晓得的?” 傻丫低回:“太太让我去盯天喜她们有没私藏赏钱,我戳了窗户纸朝里偷看到哩。” 桂喜“嗯”了一声,对着铜镜笑了笑,眼睛里却凄凉酸楚起来。 她整理好妆面,也不理乔四叶氏,只垂颈随许海出偏门,前后脚走着,咿咿呀呀戏音先还有声,后来就听不到了。 园子里一条青石甬道幽深寂寥,幸隔十数步有盏点着的红灯笼,照亮两边种的梧桐,一树的黄叶子,如落花随风飘然坠地,窸窸窣窣声,像极不安的人怦怦的心跳。 不远院门前,放着个炭火炉子,上搁的药罐,嗗嘟嗗嘟直冒热气,一个妇人蹲身,手握蒲扇,左右来回扇着火,夜色垂落在她瘦弱的肩背,也氤氲了她的眉眼。 许海却站定住,拱手作个揖:“大奶奶又在给大老爷炖药,怎不进院里?这种糙活还是让丫头来做罢!” 冯氏抬起头来:“在院里炖着,钻得房里皆是苦药味儿,二爷嘴里不说,大老爷可是要骂人呢,丫头白日里忙不停脚,我让她们歇去了。” 分卷阅读23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许海赞道:“大奶奶菩萨心肠,大老爷的腿定能早日得康健。” “承你吉言。”冯氏笑了笑,瞧到他身旁的桂喜,有些奇怪问:“这不是在前厅唱戏的小花旦麽,你要带她哪里去?” 许海应声儿答:“三老爷五老爷在东楼摆筵席款宾客,冷清清的很,命我领她过去唱曲助兴,热闹热闹!” 冯氏温善地劝道:“唱两折就放她回去罢,小小年纪也是可怜!” 许海只笑没回答,作揖告辞,不再多做耽搁,领着桂喜继续往前走。 穿过月洞门,迎面便是一幢两层高的小楼,底层没掌灯,扇门紧阖,黑漆漆的有些可怖。 二楼则灯火通明,西皮二黄混着唱调儿,听得模糊不清。 数条人影映满窗纸,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勾肩搭背,东倒西歪,像一群森森要吃人的兽。 第三十一章生祸事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15365 作shuise 第三十一章生祸事 许彦卿才穿过月洞门,就听见“蓬蓬”推窗声,用足了力气,以致窗框不遗余力撞上薄雾弥漫的墙头,沉重巨响,如夏日暴雨将至前一炸闷雷。 他抬眼望去,脸色骤变,一个女伶跃上窗台,纵身跳下,直朝铺满青石板块的地面砸来。 不及多想,许彦卿箭步上前,大张双臂接住那黑团身影,软骨轻巧也重,惯性使然他被推拽倒地,女伶发间银簪子划过他颊面,却不及胳臂硌到板道时,一阵噬心蚀骨的剧痛。 亮晃晃窗口聚拢人来,其中便有许三爷彦槐,正满面惊骇地伸颈朝下张望。 “二老爷!”近身许锦方才尿急,哪想晚到一步竟生生成这境况。 “有人跳楼啦!”女戏子突如其来厉喊,嗓音尖尖似一枚锋利刀片,嘶啦一声划破黑浓紧绷的夜幕,仓促凌乱的脚步声纷沓而来。 “快去!”许彦卿朝许锦低喝,见许锦领会辄身跑走了,他这才看向昏晕在怀的女孩儿,苍白脸,水目微阖,唇瓣咬破溢出血珠子,衣襟扯破,半露里面杏子黄肚兜,便是如此的不堪,依旧纯真间悄勾媚意,不是旁人,是那不要命的小花旦桂喜。 今晚注定不太平了! 房里没有灯,许母甭看同那些富太太们,日间常比谁先听过京城传来的新戏、穿过新花样缎子、打过新牌九规令、尝过新口味点心.......她还常提及支持女孩儿入学堂读书识字,甚至对老姑娘六姐儿的婚事,她的口头禅是:“不能随便儿嫁人,总要她合心称意才是!”瞧,她思想与时俱进,可不是浑身沾满迂腐菌霉的老太太。 不过她也有自己的坚守,比如掌灯,她还是喜欢点蜡烛,影影绰绰昏昏蒙蒙,火光红黄,招引发青的小蠓虫扑簇簇陷进蜡油,落得烛台尸陈一片。 也喜欢听噼啪爆花子,好似故去旧远老时光在耳边轻哼慢吟。 而此时她坐在红木大床上,气坏了,很想有盏明灯,可以看清楚跪在脚前的三儿、他的脸上是否含满愧悔。 五六步远处,三媳妇和三房姨娘各坐着左右两把椅子,面面相觑,隐在光影暗处,静默着一言不发。 她又觉没灯的好了,省得看她们脸色,想来也是不大好看的。 “混帐东西,你房里西施貂蝉都全了,还不知足,跟野狗一条到处乱拱屎,我睁只眼闭只眼随你去,却不想竟混闹到家里来,逼得小戏子跳楼,你二哥受了伤,若他有个三长两短,你,你........” 许母你了半晌狠话还是没说出口,彦槐不同二儿彦卿,是自小带在她身边的,人长得精神,谈吐又漂亮,性儿知心解意,宗族里的远亲近戚谁见了,不夸他是个人物、日后光耀门楣还得指他。 她也憋足了劲儿,想让许家人看看,她虽出身门第不好,照样能教养出有出息的儿子。 事实胜于雄辩,她的一腔心血简直喂了狗! 怒其不争,恨己不幸,心底荒凉横生,许母气不打一处来,不禁簇簇落下泪水,忽听门帘一动,三媳妇回头问:“是谁?” 丫头探头进来道:“二老爷来了!” 第三十二章求饶恕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15789 作shuise 第三十二章求饶恕 许彦卿走进房,三奶奶和姨娘起身见礼,他微颌首,寻把椅子坐下,在女眷和母亲之间,三弟彦槐左侧。 分卷阅读24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许母看他一只胳臂紧裹白绑布垂在胸前,心烦意乱地问:“你的手医生怎麽说?会残废麽?” 说了这话又后悔不已,好似她不求他好,盼着他出更严重事似的........天地良心,她断然没这种想法。 彦昭和彦卿是前个太太所生,病逝时彦卿还小,被许老太爷接去京城教养数年。 自她嫁入许家后,直至彦昭腿瘫了,才首次见着彦卿的面,那日他来房中请安,穿一件鸦青元宝纹长衫,身型高大,纱窗筛落的阳光映得他面庞忽明忽暗。 她看的分明,他虽笑意清浅,却未达眼底。 族长宣读许老太爷旨命,她甚麽话也没多说,把搬进彦槐房内大几箱店铺田地帐簿等物,又让粗手壮脚的仆子一本未漏全搬到彦卿的房内。 彦卿是很有许老太爷风范的,表面温文儒雅,实则满腹心计,甚可说为人处世,阴狠毒辣也不为过。 她虽是个无知妇人,却最会看眼色,既然无力抗争,不防就以和为贵,替她和彦槐讨个食饱衣暖、安然度命也是一种活法。 是以她对彦卿有些畏惧,和他说话总是小心翼翼,生恐误解自己意思,生了多想:“我希望你们都好好的........”嗓子一哽,揩起帕子拭泪。 “二哥!”彦槐挪挪跪麻木的双膝,丧声丧气道:“我同那小花旦闹着玩哩,哪想她气性这么大,开窗就跳下去了。” “闹着玩?!”许彦卿噙起嘴角冷笑:“把人家衣裳扯破也是闹着玩?既然闹着玩想必你无错处,等那小花旦醒来也定会替你说话。“ 他吃口热茶接着道:“有人报官许宅爷们聚众淫乱,逼得戏子跳了楼,新任知府周大人带捕吏来拿人,正在前厅吃茶,你自去同他们说理罢,那周大人曾与吾同窗,秉性倒有几分了解,你的说辞若难令他信服,是要抓进牢里上刑,受些活罪的。” 彦槐顿时惨白了脸庞,三两步爬到床沿,抱住许母的腿足:“娘啊,你救救我!下次再不敢啦!” 许母抬眼看向三媳和那姨娘,指望着她们替彦槐给二儿陪些好话求求情,哪想她俩跟两尊门神似的听而不闻,烛光太暗,兴许她俩脸上正快意恩仇着呢。 她真是造孽怎养出这样的儿子........手指冰凉摩挲丝滑缎子背面,触到捕飞虫用的白团扇,一把攥紧玉柄,没头没脑地狠拍彦槐头面。 他也不躲闪,任她噼噼啪啪把前额都拍红了,还是依赖地抱着她的腿,可怜兮兮的样子。 许母最受不得他这样,心无端地软了,遂眼眶红红盯着彦卿,嘴皮子直哆嗦:“我晓得那周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搞出些政绩来,可也不能拿许家爷们开刀不是?你和他有交情,问他要多少银子才肯放过你这弟弟,不走公帐,用我自个积攒的压箱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许彦卿摇摇头:“吾商会会长届满,正待选举关键之时,三弟出此等丑事,牵连吾连任难保,母亲又让吾去行贿朝堂要员.......” 他顿了顿,沉声道:“你可知这其间的利害关系麽?” 第三十三章议纳妾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17064 作shuise 第三十三章议纳妾 “那该如何是好?”许母绝望地高喊起来:“他是你的弟弟啊,你就要见死不救?” 三奶奶及姨娘似才大梦初醒般,用帕子捂眼睛,一哭一泣开始叠声儿求情。 许彦卿蹙眉,自顾慢慢吃茶,听许锦隔着帘栊禀报:“周大人寻二爷去哩,说时候已不早,要提人回衙门候审!” 许母死握住彦槐的手掌,掐得他指骨都发白了,三寸小脚颤巍巍够不着地:“你扶我起来,我去给你二哥磕头,求他好歹救你一命。” “母亲何苦说这种话,是要让吾背上不忠不孝的骂名麽?”许彦卿依旧不疾不徐,嗓音和窗外拂过的秋风一样凉薄:“若是大哥的腿疾,你能早些传信入京城,他不定会落到如今无药可治这番田地。你待他有对彦槐一半上心,我也会感激不尽,不过.......” 他顿道:“这桩祸事关乎许家声誉、涉及商场博弈,吾不得不出手。非乎要救彦槐,按吾心想,他是该抓入大牢受教训才是。” “谢过二哥!”彦槐抹一把满额的冷汗,他嘴甜,再狠的话也左耳进右耳出,不记仇。 许母只觉自己重新活转过来,想想还是忧愁,小心翼翼端他脸色,蠕唇讪讪问:“二儿打算如何回了那周大人?” “这该问母亲你才是!” 许母 分卷阅读25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听得此话怔愣,以为他有心反悔又不肯相帮,发急道:“我哪里会有甚麽办法呢,但得有丝毫主意,也不会在这里把你为难。” 许彦卿淡道:“只需把那小花旦纳进许家,甚麽风波都能平息。” 许母顿时醍醐灌顶,暗忖自己方才乱了阵脚,早想着该主意,也不用对二儿低三下四......... 再看彦槐已跟没事人似的,坐在地上揉按小腿,气不打一处来,一团扇面呼上他额头:“给你纳个戏子作妾,传出去....我这张老脸简直丢尽.......” “纳谁?”彦槐云里雾里。 三奶奶笑了一声:“三爷真是好福气呀,一个瘦马、一个伶仃,总把这些下三滥货色往房里领,敢情要埋汰谁呢?我反正是再不敢回娘家,也无颜出门见人,要被他们笑死了。” 三姨娘忍气吞声,在老太太这里容不得她插话。 许彦卿放下手里茶盏,撩袍站起,给许母作一揖,语气从容道:“母亲怕是有所误会,是吾要纳那小花旦为妾。四喜班戏头乔四叶氏贪婪多诡,还烦得您出面斡旋,吾先去稳住周大人,静候母亲佳音!”语毕即身影洒洒离去。 许母半晌没回过神来:“他说甚麽?他要纳那戏子为妾?我没听错罢!” 没听错!是二哥亲口说的。彦槐侧头朝那俩呆女人望去,嘴里嚷嚷:“还不快来扶我一把,腿站不起......哎呦,麻了!” 许彦卿脚步轻快的出了房,穿廊过院抵至前厅,周希圣边打呵欠,边吃浓茶提神,见得他倒精气神足,忍不住拿言戏谑:“大晚上拉我来陪你唱戏,事可马到功成?” 许彦卿噙起嘴角,微微笑了。 第三十四章敲竹杠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17785 作shuise 第三十四章敲竹杠 许母依旧坐在红木大床上,接过李妈手中那碗燕窝粥,拈青瓷调羹舀一匙吃,烫了嘴角。 这李妈端来甚麽东西都是滚烫的,说过无数遍,她不长记性,她也不长记性。 管家许隽笔挺挺扣手而站,两步远案台上,铜炉里的伽南香燃成一堆银白灰,也不知顺手清炉点香。 每年里撺掇着要加工钱,可伺候主人的心却在逐年掉价。 终有日忍无可忍,她就无需再忍,把这些恃宠而骄的老仆子皆换掉。 到那时他(她)们追溯起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否会流下悔恨的眼泪? 许母心底感觉莫名的解气,忽又被一股子恐惧给镇压,若招来的新仆如乔四叶氏这般....... 还真指不定谁会流下悔恨的眼泪呢! 许母微抬颈从眼皮子底瞧人,烛火昏昏蒙蒙照不远,乔四叶氏面目模糊,他们黑魆魆影子被拉吊的细长,如两条大蟒弯弯曲曲沿着粉白墙壁爬过窗牖、绕上房梁顶,阴森森朝她扑来........ 唉哟!她手不知怎地一抖,半碗浓稠燕窝洒在枣红的踏脚板面上,李妈唬着脸转身去拿帕子,听得叶氏还在那喋喋不休:“小桂喜芳姿独绝,秀骨天成,喉音赛萧管,我们花费大笔银钱、特聘吴下名师肖莲芳授艺问业,专心练功吊嗓白养些年,如今技艺精纯才登台唱两场,已是座无俗客,地绝纤尘,京城剧院多的是王爷贵胄捧角,到那时她还不知会何等的风光哩,银钱多的数不动.......唉哟!”她眼睛被路过的李妈手里帕梢擦到,刺刺剌剌发痒,像飞进了蠓虫。 乔四接着道:“小桂喜娇花一朵,我们戏班里谁不疼她,尤其我这婆娘把她当亲闺女似的,管得紧,到哪都跟进跟出,像护自个眼珠子,太太大抵不晓,咱桂喜还是个雏儿,这在戏班子可不多得哩!如今二爷要纳她作妾,我们虽舍不得,也深知胳膊拧不过大腿,一千两是这些年教养费,实不算多,对你们这样的大户人家也就毛毛雨。” 一千两?!有人咝咝倒吸口凉气,这简直是在敲竹杠。 许母连眉也不抬,朝许隽道:“你去帐房领银子!” 许隽走近她,俯身凑耳轻声说:“太太有所不知,二老爷吩咐过了,这银子是为免三老爷受牢狱之苦,太太答应过不走公帐,从您自个的压箱钱出!” 许母气得脸色苍白,手脚直发凉,沉默许久,忽侧身伸胳臂,拉开里床壁间镶嵌的小抽屉,摸索会儿取出两张银票,让李妈执灯细瞧了遍,再递给许隽,语气很冰冷:“你拿去打发他(她)们罢!” 许隽道声谢,把银票笼进袖里,再向乔四叶氏笑道:“太太累了要歇息,这事儿我们去明间聊后再定。” 分卷阅读26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一阵窸窣响动后,房里静寂下来,只有李妈半跪在踏脚板前,燕窝粥稀稀拉拉淌到边槽凹缝里,她指头肥短够不到,只得把帕布搓成细条子,塞进去搅缠再拔出,正干得起劲儿,忽听得太太抑着声音哭起来。 第三十五章许母心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18934 作shuise 第三十五章许母心 李妈喊了声太太,抓着帕子要站起来安慰她。 “槽缝里......槽缝里再抠抠,不然养臭虫。”许母边抽噎边盯看枣红的踏脚板,表面浮尘散尽,说不出的鲜亮。 李妈只得低头继续搓帕布条子,嘴里道:“太太也别太伤心,权当破财消灾,三爷无事就好了。” “我哪里是为他......”许母又深觉自己不被理解,哭声带起一抹冤气:“彦卿怪我哩,怪我捎信晚了....耽误他大哥的腿病,他哪知我个妇道人家的苦呀,老太爷那脾性谁受得住,早捎信,一腿抵一腿,你现也不用费力擦这踏脚板.......别不信,他真做得出来,我那会真是懵,整个人乱糟糟的,彦槐又无用,连个主心骨都没有。” 李妈点头附和:“老爷若还在世,太太就不用受这份罪!” 许母愣了会神,看着烛火噼啪炸花子,谁知道呢,也没机会去验证了,但按她的心想,那也未必就是条坦然大道。 “可不是.......要是老爷还在......”她嘴里敷衍,揩绢子擦拭眼窝快干涸的眼泪,调转话说:“我当时想着赶紧给他医呀,说不准一日两日就好了,李妈你也是长眼睛看见的,那时候来了多少人,穿马褂的郎中、着松袍的道士、出宫的太医、还有高鼻子蓝眼睛的洋教士.....大门总敞着,门槛儿都踏平了,我眼也不眨,大把大把银钱递出去,你说我薄待彦昭,不想他好,天地良心,若这样还算薄待,那让我去死算了!” “太太我可没说过这种话啊!”李妈吓得连连摆手,回头往门帘子瞧,这话要是传扬出去,去死的就是她。 “我没说你。”许母觉得这李妈也是个拙笨的:“谁这麽想我,我就说谁。” 李妈方才绕过弯来,想想道:“二爷到底年轻,三爷出这档子祸他心里烦,话赶话,说出来的又有甚麽中听的,太太别往心里去,二爷最后不还是帮了,连那跳楼的戏子他都收了,是有心给三爷和太太留脸面。” 许母低头不语,忽听得帘子簇簇作响,李妈问:“谁在哪里?” 管事许隽斜半身探进来:“太太困了没?若困了明儿说也是一样。” 李妈便道:“你进来罢,太太精神着呢!” 许隽这才入房,走到床沿边,从袖笼里掏出一张银票仍还给许母。 许母接过凑近眼前端看,诧异问:“可不是我才给你的麽?怎又拿回来?” 许隽满脸得意之色:“那种下三滥无赖的话怎听得,他要一千你真给一千,他就晓得你心急了,又会编出许多歪理再敲竹杠。我同这种人打交道多哩,晓得他那口儿跟皮袋似的填不满,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勒死他,我跟乔四说,我们许家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皇亲贵胄哪个不交好,他今不厚道,那小花旦我们大不了不要,二爷这样的品貌找谁不容易?但你们四喜班子到了京城,就没有一家戏院敢让你们登台唱戏,我问他信不信,敢不敢赌一把?” 他顿了顿,接着说:“乔四当时就蔫了,连忙与我陪好话,他那婆娘还待多嘴,被他扇过一巴掌不敢再响,对半砍收去五百两,画押签字连同那小花旦的卖身契一并给了。” 许母听着心情渐舒畅,暗忖这些老仆子常日里惫懒耍奸,到关键时刻还是处处替她着想的,遂缓和语气道:“卖身契啥的我也不需,你拿去给彦卿让他收着罢!” 许隽应承着离开,李妈则伺候她睡下,放了珠罗纱帐子,烧好伽楠香,捻暗灯芯,这才蹑手蹑脚的掀帘出去。 第三十六章戏桂喜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19542 作shuise 第三十六章戏桂喜 许彦卿刚至院门前,见两三丫头站在廊前凑头嘀咕,神色紧张,房间里在闹在劝,那拔高的嗓音清亮又恼怒:“你们把我关在这里是何道理?还不赶紧放我出去!” 丫头们看他来了,连忙下阶迎接,他摆摆手,挑起洒花帘子进房。 桂喜正同赵妈拌嘴,忽儿抿紧唇瓣,拎着高几上的花瓶举过头要摔,听得帘子响动,扭过头随声望来。 分卷阅读27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许彦卿面庞掠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语气很沉稳:“你手上那物是明宣德年间,青花宝相花纹双耳扁瓶,仅此一只,耗银万两买回。” 朝赵妈颌首让其退下,再撩袍从容坐于窗前一把官帽椅。 桂喜顿觉这花瓶着实咬手,对准高几压出的一圈圆痕小心翼翼摆正,吁口气,抬眼恰捕捉到许彦卿唇角轻弯,刹时窘怒增生,瞟见桌面上搁着果食攒盒,半新不旧的。 不管了,再值钱也要掷地砸出个响声来,她可不好惹。 伸长胳臂就去抓,一手没抓动,死沉。 许彦卿解释道:“这攒盒看着老旧,却是明洪武年间所制、黑漆嵌螺钿花蝶纹圆攒盒,宫里太后赏的,若是摔出个好歹,依律例得把你绑去京城菜市口凌迟处死。” 看她面颊红晕残褪,泪花在眼眶里团团打转,一跺脚勾把椅子旋身而坐,到底是唱戏的旦角儿,功底扎实,腰段曲婉灵活,举手投足亦显得娇媚非常。 兀自撇过脸儿面朝粉白的墙壁,不看不理他。 许彦卿挪过攒盒揭开盖子,里分六格,有红亮亮透糖大枣、白霜霜黄软柿饼、腌渍渍冰糖霜梅、松脆脆胡桃果仁、还有玻璃纸裹的晶莹糖果及各种蒸酥细饼,摆得是满满当当、堆堆挤挤,怪道她抓不起来。 许彦卿拈颗松子糖,温和道:“桂喜,替我剥糖吃罢!” 桂喜不看他,冷声冷气地:“外面立着丫头,二老爷寻她们伺候就是。” 许彦卿笑着摇摇头:“我这手是为救你所伤,可不是她们。”又添了一句:“我惯常不喜她们近身伺候的!” 桂喜依旧坐着未动,倔强地不吭声儿,稍顷才斜眼拿余光睃他,右手绑着雪白绷带吊在胸前,左手指骨揉捏着糖果表面的玻璃纸,很笨拙解着。 她心一松软,要不是他昨晚把自己接个正着,那缺胳膊断腿或没命的可就是她....... 罢、罢、罢,总是有恩的报恩,有怨的报怨,她桂喜更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手撑着椅板站起身,她走到许彦卿面前,从他手里接过那颗松子糖,三两下剥开递到他嘴边。 许彦卿怔了怔,倒没想过她会喂他........把糖块慢慢含进嘴里,再指着攒盒微笑说:“这松子糖十分香甜,你也尝尝看?” 她不自觉目光扫过,怪不得方才没抓起来,里面竟是这麽满......吃甚麽松子糖,那菊花形铺洒绵白糖的酥饼看着更可口....... 桂喜昨为了唱戏,午饭没敢吃,晚间跳楼唬晕过去睡了一晚儿,晨时又因置气没吃端来的早饭。 三顿粒米未沾,她此时只觉饥肠辘辘的不行。 第三十七章巧舌簧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20693 作shuise 第三十七章巧舌簧 桂喜暗忖还是得填饱肚子要紧,待会儿要说的话要辨的理很多。 从腋下抽出一方月白绣风铃草汗巾儿,托在左手掌面,右手捏三四块酥饼放巾子上,再挑了四五朵胡桃仁,一圆柿饼,又去拈颗透糖大枣,指尖黏黏粘粘股儿糖丝,她放进嘴里嘬了口,眼梢瞟见二老爷在看她,他生就一双幽沉深邃的凤眸,对视久了能惑乱人心。 桂喜捧着复坐下来,捏起一块面儿洒满黑芝麻的桃酥,咬一小口含在嘴里细嚼,又咬一大口。 在戏班子里唱戏,得的赏银,乔四会零碎给她们留点、买些姑娘家的玩意,她们舍不得乱花悄攒着,有时馋得很了,看见路边小贩,会把挤碎压烂不成形的点心细果挑出装袋里另卖,铜佃很便宜,买一袋大家分吃,桂喜挑到半缺桃酥,是椒盐味儿,有些麻苦,而现吃的,却是满嘴流香,停不下来。 .......他还在看她,像没见过女孩儿吃食似的........ 桂喜可不高兴被他这样瞧着,半侧过身拿背向他。 几块酥饼落腹,有了气力,她把颗胡桃仁慢咽,默想着昨半夜里,叶氏坐在床头讲得那些。 “今我同你交底说些知心话,乔四是个色字当头不管不顾的,对你起意就非要得回手不可。我盯天盯地盯紧你总有大意时,若被他下药使奸强污去你这清白身子,莫说你,我都憋屈的很。就算你有惊无险到了京城,那更是个鱼龙混杂胭脂地儿。” “听闻玉林被勉亲王府的三格格相中,那格格好样貌,出过洋,不在乎身份贵贱,还要替他脱乐籍谋官职再嫁他,你说天降大馅饼,哪个男人能把持住呢,更况玉林还年轻力壮,这可是看得见摸得着的锦绣前程呀,若他弃了真就是个傻子。我 分卷阅读28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搁句话在这儿,就算他要弃,桂喜你是真心欢喜他,也要成全他才是。” “你指望玉林唱一辈子戏呢,不唱戏他又能干甚麽?做小生意?走街窜巷挑担叫卖、养活你和你们囡囡?别忘了,她(他)们生下来注定是个贱籍,囝囝接着唱戏,囡囡再配戏子,到那时.....你说玉林会不会恨毒你?明明他能活成上等人样儿的。” “知晓你不爱听,退一万步讲,你们情比金坚,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那就说些眼面前的,玉林还得在宫里唱满一年才能放出,这一年四喜班不能白养你,需登台唱戏赚银钱哩,京城里可都是皇亲贵胄有头有面的人物,戏子与他们,不过是半戏半娼的消遣物,桂喜你扮相好嗓子亮,我拍胸脯保证你唱几场就会有人捧,捧你就得陪睡儿,这是没法子的事。指望玉林来救你?你太高看他,他唱的再好,再得老太后的宠,他也不过是个最低贱的戏子,至那时,你又能比娇喜好到哪里去呢?” “如今许二爷对你一见钟情,要纳你为妾,给五百两银取去你的卖身契。我们不敢不服哩,更况他有财有权有势,身边干净,也没娶正妻,你好生伺候他,一年半载生下个一男半女,看谁敢轻怠你....你若怕日后受正房的气,我听闻那谢家小姐在京城读洋学堂,这样见过世面的小姐,哪里还受得惯守得了老宅里的规矩,到那时她在京城,你在这里,各自为大,各自安好,你还有甚麽不乐意的?” 作者的话:已经看到盗版横生了,虽然让自己要习惯,可心里真的很丧! 第三十八章坦白意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21288 作shuise 第三十八章坦白意 桂喜总觉那是个梦,梦里叶氏絮絮叨叨说了许多,那些话她不爱听,掖着薄褥翻来覆去睡不安稳,突然惊醒过来。 九月的卯时,天色泛起虾背青,房内除窗户纸渐渐透白,旁处仍沉沦于一团黑蒙中。 许宅已不用蜡烛来照明,他们点起黄晃晃的电灯,连着一根绳,拽一下就亮堂,再拽一下就暗灭。 她趿鞋下地,摸索着墙面寻找那根绳,听得一声马嘶响得刺耳,它必是蹬蹄仰颈的发狠,要碰碎屋檐覆满苔绿的灰瓦。 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桂喜顾不上再寻那根线,膝盖撞到桌子腿,酸得眼里起了泪,跌跌撞撞推开窗棂,这是个回字楼,下面是天井,地面洒过水,印着凌乱的踩踏痕迹,有马蹄印、鞋印、还有一道道轱辘印,她看见了自己褪色的旧箱子,被孤零零遗弃在踏跺边,“哐珰”扇门紧阖,两环兽面铜钹碰撞着门板,发出呯呯的颤音。 辄身朝门前跑,掀开洒花帘子,廊前孔武有力的婆子推她入房,阻她往外逃。 原来这不是梦,叶氏所说都是真的,他们把她卖给了许家二老爷作妾,趁天一早继续赶路赴京去了。 许彦卿闲散地倚靠椅垫,觑眸打量桂喜侧颜,确实生的好,桃花眼梢轻挑,鼻尖挺翘,小红嘴儿肉肉的,引得人想咬咬看,乌溜的长辫子,耳上穿着亮闪闪的小金环,衬的肌肤如酥酪般滑腻,江南的女孩儿如水墨淡喷的桃花,她却偏多了几许浓墨重彩,娇憨俏媚的令人撇不开眼。 既然要作他的妾,他便不吝于对她好。 见她吃得差不多,遂从袖笼里掏出个销金点翠的锦盒子递上。 桂喜接过揭开,刹时脸色发白,许彦卿则眉眼温和,说:“你这玉镯.....吾让工匠将镶银处雕缕成桂花样式,取你名里一‘桂’字,不晓可喜欢,以后我再送你........” 话还未曾说完,桂喜已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扑通”双膝跪地,抬起面庞,眼眶泛起红,嗓音儿抖颤:“戏头说二老爷对我一见钟情,这可是真的?” 许彦卿清咳一声,端盏吃口香茶,噙起嘴角微笑:“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吾不是这样的人。” 桂喜松口气,径自落下泪来:“二老爷有所不知,这玉镯是师兄乔玉林入宫唱戏那晚私授于我,因我俩双亲俱无,是而以这镯子为媒私定了终生......” 她咬紧下唇瓣,心一横道:“且我已是他的人了,怎能再做二老爷您的妾室呢!” 许彦卿闻言眸光紧缩,笑意敛收,冷沉了嗓音:“你所说可是字字属实,没有诓骗于吾?” 桂喜低着声回:“小女子岂会拿自己名节开玩笑!” 许彦卿默着没有说话,将手中杯盏重重一顿。 拎起壶给自己倒茶,再一饮而尽。 房间里安静的没有一丝响气儿。 许彦卿忽儿屈指咚咚叩着桌面,门帘子簇簇响动,许锦探进头来问 分卷阅读29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老爷有何事吩咐?” 第三十九章静筹谋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22703 作shuise 第三十九章静筹谋 许彦卿眸光凛冽,语气却平静:“把乔四叶氏寻来见我!” 许锦如实回禀:“四喜戏班未等破晓、即收拾箱笼乘马车辞别离去。” 问他怎晓得,一早替二老爷跑首饰铺子取补好的玉镯,回来时恰恰撞上,还赏了傻丫银钱....... 许彦卿再看桂喜泫然而泣的泪模样,不得不确定,乔四叶氏畏罪潜逃了! 抬手轻揉眉宇间的疲倦,凝神沉吟,此番状况倒出乎他意料之外。 并不心疼那五百两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更况四喜戏班去的还是京城,他有的是手段让他们连本带利吐出来。 也不在乎被欺瞒,曾骗过他的一两个,坟头已是草青青。 还有桂喜.......你说欢喜到非她不可,许彦卿自认也并不至于,毕竟相遇寥寥几面、说过的话更是屈指可数。 单纯觉得她实在好看,合他的口味,性格脾气有趣,有时还令他挺欣赏,既然要纳妾,不妨挑个自己有感觉的。 但若她罗敷有夫,他亦不会强人所难,没有这个必要。 只是.......她跳楼这桩事比较棘手,恰逢商会改届重选,会长之职人选除他外,商贾席家大爷席景荣更是虎视眈眈,此人做生丝生意,同洋人交往密切。 宝庆街这阵子新冒出两家花烟馆,鸦片成色好香味浓,烧烟泡姑娘也妖娆,引得瘾君子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他同周希圣私下怀疑花烟馆为席景荣所开,若商会会长再被他夺任,官府想要施禁烟之举恐难上加难。 昨晚得知,席景荣已将许宅戏子被逼跳楼的消息捅到报社,以期毁损许家声誉,断其连任会长后路。 许彦卿索性将计就计,把自己欲纳该戏子为妾之讯,花重金加载大小版面增印刊章一并登出。 富家少爷同低贱花旦的风花雪月,远比戏子受辱跳楼的惨剧,更能招引黎民百姓好感。 许彦卿有了决定,他看向桂喜,温和道:“乔四收去我五百两纹银,换来一张你的卖身契!甭管其中事非曲折,你现终是我的人,怎麽处置你也由我定,这,你可认同?” 桂喜点点头,眼睛里却萋凉起来。 许彦卿笑了笑:“我往年曾订下一门亲事,是谢家的嫡女,名唤琳琅,你可有听闻?” 桂喜“嗯”了一声:“戏头提起过,那是个了不得的小姐,水葱样鲜灵灵人儿,品性温柔贞娴,琴棋书画精通,如今在京城读洋学堂,满腹的锦绣华章,可招人稀罕!” 许彦卿耐心听她吹捧完,垂眸吃口茶方道:“能娶她为妻吾以为三生有幸,是以虽在商场斡旋、常行走烟花酒肆间,却从不与女子随意苟合,吾至今还是纯阳之身,自然也期盼自己妻妾白璧无瑕。” 桂喜暗松口气,脸颊却没来由的发红。 许彦卿又把她跳楼所引生祸端简要讲了一遍,直到她听懂后,再详问了乔玉林些儿事。 丫头送食盒子来,他不再多言,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疏影横斜,浮云散尽,有一轮明月当空,泛起银银白光。 作者的话:今天晚了,是因为我的VPN出问题了,是的,我花钱买的VPN,可每两三天就出问题,得去找卖给我的那人要新的链接重新连接再上,我不知是不是自己上当了..... 第四十章契约成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23222 作shuise 第四十章契约成 许彦卿看着庭院里一株桂花迟迟开了。 有几点流萤为着这深秋的晚香翻墙而来,三两肥蛾子不甘寂寞,把透亮的窗纸扑的沙沙作响。 “夜点心.......煎馄饨!鸡鸭血.....细粉汤诶!”挑担卖小吃的路贩嗓门儿曲曲折折,远远听来含满烟火味儿,他听得门闩咯噔抽开的声音,天井底挂着盏昏黄油灯,被回廊风吹得摇晃,一个手拿瓷碗的黑漆漆身影一晃而过。 他不喜这老宅里时隐时现阴森森的氛围。 转身看向仍抻直腰跪着的桂喜,微蹙眉:“你起来罢!” 待她寻着椅坐定,许彦卿沉声接着说:“吾的白月光在皇城女中读书,你的大武生在宫里唱戏,相逢可 分卷阅读30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期,却不是当下。此次纳桂喜为妾势在必行,为免你受辱,亦为保全许家声誉,不过是权衡利弊无奈之举,你毋庸担忧,一切皆是做戏,待得商会会长选任尘埃落定,吾自会带你进京.......把你送回乔玉林身边。” 桂喜眼儿圆睁,有些不敢置信,许彦卿抿抿嘴唇:“吾秉性明月清风,从不做迫人之事,再问你,如此安排可甘愿?” 怎会不甘愿呢........本就走投无路了,这已是最两全的法子,她鼓起勇气:“二老爷口说无凭,得签字画押为证!” 许彦卿乐了,莫说他不会写,就算是写给她,不识字的小丫头,能看得懂麽?! “别挑战我的耐性........”他背手凑近桂喜,俯首看她,眸光深邃,嗓音愈发清肃:“吾对得寸进尺、自作聪明之人犹为厌之。” 桂喜咽了咽口水,他这副模样怪唬人的,不觉就服软了,咬着唇嚅嚅:“不写.....就不写罢!二老爷行端影正,定不会诓骗我个小女子的。” 许彦卿眼底浮起抹笑意,一面朝门方向走,一面道:“你梳洗整理一下,我在廊前等着.....带你去见过母亲。” 掀帘出来,一股子秋凉迎面扑袭,赵妈得命送水入房,见四下无人,许彦卿把许锦唤到身边,低声嘱咐:“写封信寄至京城给姚廉,让他盘查武生乔玉林,我要准信儿,莫来虚的。” 桂喜在镜子前梳头,看见赵妈端水进来,瞟过她脸颊因争执被自个抓的伤痕,遂用月牙小梳把前流海仰插发间,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方便洗脸。 “赵妈早起时对不住,我气急了。”她起身走至铜盆前,俯身弯腰,双手捧水往脸面上掬,赵妈神情松了松,自去打开床边黄花梨造的两截式衣柜,取出件藕粉小衫和豆绿洒花罗裙给她:“老太太喜欢姑娘打扮的清清爽爽,红红绿绿的少穿。” 桂喜应了声,平常扮戏妆惯了,看着手心里才调的红水粉,她想想又去洗掉,只在脸上扑层绒绒鹅蛋粉,嘴角点了胭脂又抿浅薄,赵妈反觉太淡了,从首饰盒里寻了只金豆荚蝴蝶纹钿花,给她簪于鬓边,这才觉得满意。 许彦卿忽听门帘簇簇乱响,侧首恰见桂喜低眉垂眼出来,看见他羞涩地笑了笑,心底忽然生出柔情,喉节微滚暗动,他温和道:“走吧!” 第四十一章见许母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 /7924660 作shuise 第四十一章见许母 许母眼见李妈要把碗碟往圆桌上搁,连忙叠声嚷:“先拿玻璃纸铺了!” 桌布是七儿彦霖飘洋过海带给她的,布倒是寻常料子,画绘着金黄田野间,有三个洋农妇在弯腰埋首拾穗。 凡见过的都道稀罕,总要赞她几句好眼光,她虚荣心满,便分外珍惜,是而流光渐老,这桌布看上去依旧簇簇新。 李妈只得蹲下去抽底层小屉,她肥而壮浑身滚圆,揪紧云头式小铜环往外拉,不晓哪里卡住了,怎麽也不动,又听许母在叨念,遂把嘴唇阖紧憋口气儿,使吃奶劲儿狠命一拽,一个闷屁从股间崩出后,但听卡卡声响,刨花碎溅,总算露出内里玻璃纸半截。 “定是春梅那丫头惫懒,玻璃纸用过也不四方折好,囫囵皱成一团就塞......”李妈边喘气铺桌边咬牙抱怨,许母眉尖蹙着,揩汗巾子轻笼鼻息间,一股子怪味儿。 煎馄饨和鸭血细粉汤冒着热气总算摆上桌,许母才要动筷,门帘一动,她没好气道:“是谁?”想吃个消夜都不消停。 春梅探头进来禀:“二老爷带.......”她不知该怎麽称呼,讨个巧舌头含混一下:“....姑娘来见太太,要跟您商量纳妾的事。” “快收起来!”许母低声催促,李妈一手端鸭血细粉汤,一手端煎馄饨,指缝里夹筷子和调羹,三两步跑到红木架子床沿,搁到里边架子上。 许母还待催她收玻璃纸,却听得廊前一路脚足响,帘栊旋而打起,许彦卿领着桂喜走进房来见礼。 许母总觉二儿和那戏子的视线,似有意无意扫过铺桌的皱巴玻璃纸,心底顿有些燥,恐他(她)们觉得自己没眼光,没主母范儿,满堂富丽却被个桌布大煞风景。 她想解释好东西在下面,又觉得太过刻意,显得她不大气,思绪百转,短短时辰间,背脊倒有些冒汗。 许彦卿不轻不重咳一声,把她惊一跳。 “你的手有伤,不必急带她来见我,明儿也是可以。”嘴里说,眼睛瞟向桂喜,从脚看到头,再从头看到脚,在樱草色缎子鞋停了停,满帮白梅,雪青拽拔,虽小巧秀气,却是个天然足。 分卷阅读31 桂花蒸(民国) 作者:大姑娘浪 桂喜本就是个唱戏的,最擅察言观色,见她盯着自己的足看,知晓这些大户人家规矩,有些不自在,悄悄把脚往后缩了缩。 “娶妻纳妾乃人生四喜之一,儿子已迫不及待,明知天晚还来叨扰母亲歇息。”许彦卿坐在椅上,淡然回话。 许母“哦”了一声,似这才恍过神来,朝桂喜笑了笑,挺和气地问:“你叫甚麽名字啊?” 桂喜还未开口,听得许二爷说:“桂喜,桂花的桂,喜欢的喜。” 桂喜抿起嘴唇,才不是喜欢的喜,是喜庆的喜。 许母想想道:“桂喜是戏班里的艺名罢?!还是改个名儿更稳妥。” “不用,桂喜这名叫着顺嘴。”许彦卿微笑:“至于姓甚,随我的即可。” 许母心口有些堵却没显露,招手让桂喜坐到自己跟前来,亲切拉过她的手,虽指骨根根葱白纤细,却也有薄薄圆茧儿。 她嗓音拿捏有度,许彦卿听得模糊不清,桂喜却能入进耳里:“许家世代钟鸣鼎食,出过状元任过辅臣,非寻常人户可比,这府中祖训家规百条之多,尤对后宅妇人分外严苛,比不得你戏班跑江湖自由散漫。这些个规矩我会让赵妈如数教你,可得仔细听认真学,否则日后受罚莫怪我不疼你。” 桂喜暗忖这富贵人家的太太看着宽厚慈爱,说的字字句句却都带勾子,幸好只是陪二老爷唱出戏罢了,想即此,她乖巧地点头:“太太训诫的极是,桂喜定当努力和李妈学府里规矩,让二老爷荣光,不给太太添堵。” 许母听得怔了怔,稍顷勉力笑道:“这样便好了!” 作者的话:下章吃肉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