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想当师娘》 分卷阅读1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每天都想当师娘》鲸屿Freya 她叫阿糯,糯米团子的糯。 一夜之间,她青梅竹马的心上人成了神仙,还不讲道理地要收她当徒弟。 她的两位师兄曰:师妹天天想着给我们当师娘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师尊温柔隐忍小腹黑,害羞病弱易推倒。 阿糯……就是一色胆包天的小辣椒。 第1章 悍女 江南,四月,谢家塘。 阿糯睁开眼,在床板发潮的木头味里闻到楼下飘来的糕饼香,她平躺着瞪着房梁,发了一会儿呆。 她又做那个梦了。 梦里天是暗红的,黑云翻涌,脚下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旷野,她穿着一身漂亮得不行的大红衣裳,比镇上员外家小姐的衣裳还要华丽。她面前站着一个像神仙一样好看的男子,她不知道自己和他是什么关系,只感觉到他很哀伤。 这个梦她从小到大没少做,醒来后心里总是闷闷的,但每次她只要一睁眼,就不记得梦里的男子长什么模样了。 “死丫头还不起来,等着吃中饭啊?”隔着楼板传来婶娘的骂声。 阿糯一掀被子,飞快地套上衣服,将头发一拢,登登登跑下楼梯,穿过客堂,路过门口的铺面时顺手抓了几块糕点包进手帕里,又惹来婶娘一串抱怨:“急急忙忙的赶投胎去啊?小姑娘家家,大清老早就往外跑……” 阿糯将她抛在身后,径自跑到河边,掬水洗了脸,又仔仔细细扎了个好看的辫子,对着河面左照右照,才满意地笑开来。 她叫阿糯,糯米团子的糯。她是遗腹子,爹没的早,娘生她时大出血也去了,她从小是在开糕点铺的叔叔家长大的。不过镇上人都说她命硬,克死了自己的爹娘,所以婶娘一向不大喜欢她。 “凶婆娘还臭美呢?又去找那病秧子啊?” 阿糯正美滋滋,身后却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她回头一看,是王家的二小子。 “有种你过来,姑奶奶我不打你。”她站起身,双手交握掰了一掰,对面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跑了。 算他长记性,阿糯笑了一声。水乡没别的,就是水多,那小子被她踢进河里过。 哦,忘了说了,她是镇上一霸。 不过倒叫那小子说对了,她的确是要去两条街外的药铺找一个病秧子。 病秧子叫岚泽,名字漂亮,人更漂亮,是阿糯这辈子见过最像神仙的人,只可惜命苦,幼年父母双亡,和阿糯并称谢家塘双煞。不过和生龙活虎的阿糯不同,他打小体弱多病,独自守着父母留下的药铺,坐堂的老郎中把头发都愁白了,他还是那副风一吹就能倒下的模样,这么多年半点没有起色。 阿糯兴冲冲拐过街角,还没到药铺门前,就见几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口跑进跑出,嘴里还唱着:“病秧子,克爹娘,不吃饭,喝药汤,讨个凶婆娘,打得难下床。” 药铺里传出一个苍老而气愤的声音:“小兔崽子,上门来欺负人了,你们爹娘怎么教的?快走,快走!” 然而那些半大孩子全不怕他,反而嘻嘻哈哈地闹得更来劲了。阿糯放轻脚步走到近前,压低声音,阴恻恻道:“你们找凶婆娘有事吗?” “哇啊——!”那群孩子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转眼就跑没影了。 阿糯叉腰站在药铺门口,远远地扯开嗓子骂:“一天到晚不学点好,净干些欺软怕硬的勾当,下回让我逮到非把你们一个个打得三天下不了床!” 骂够了,她才对门内的人一点头:“秦爷爷。” “哎,阿糯来啦,快进来。”老郎中把她往里让,犹自气得直哆嗦,“这群兔崽子,就瞧着公子好脾气,我一把老骨头也追不上他们,得亏他们还怕你。” “没事,秦爷爷,咳咳……不是多大的事,咳咳……”里面传来一个温润好听的声音,只是伴随着阵阵咳嗽,听得人心疼。 “岚泽!”阿糯冲过去,熟练地替他拍背顺气,待他的气息缓下来,才从桌上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坐在椅子里的人身形清瘦,虽然常年病弱,脊背却仍挺得直直的,好像一杆修竹。此刻他用白玉一般的手执着茶杯,那张清冷而俊秀的脸上,一双眼睛却是暖融融的,带着笑意,像春日拂过杨柳枝头的风。 地下散落着几块小石头,阿糯眉心一紧:“他们又拿石头丢你?” “没事,不疼。” “骗子。”阿糯瞪他一眼,心疼地抚过他的手臂和腿,岚泽颤了一颤,呼吸微微一滞。 阿糯咬牙:“我非要去那几个王八蛋家里问问,他们都是怎么管教孩子的。” “算了,小孩子不懂事。”岚泽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望着她浅笑,“见到你就一点也不疼了。” 分卷阅读2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阿糯转怒为喜,笑眯眯地一点头,蹲下身埋进他怀里。看着这个刚才还凶巴巴的小姑娘此刻乖得像猫一样,岚泽的笑意越发温柔,刚要抬手揉揉她的头发,却听她忽然闷闷地冒出一句。 “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待你好,把你照顾得好好的,绝对不凶你也不打你,更不会打得你下不来床的。” 前半句听着还挺暖的,后半句却险些将岚泽噎住,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呢…… 一旁假装认真研读医书的老郎中手一抖,把书页扯出了一条口子。糕点铺阿糯的性情他很清楚,他只怕她以另一种方式让公子下不来床。 “嗯,你待我最好……”岚泽忍着脸上的热意,声音渐低下去。 阿糯抬起头:“怎么啦?咦,你脸怎么这样红,不舒服吗?” 岚泽赶紧捉住那只向他脸上摸的小爪子,声音又柔了一重:“阿糯,你……会不会委屈?” 阿糯眨眨眼睛:“为什么要委屈?” 岚泽轻叹了一口气。阿糯从七岁时第一次见到他就对他好,当时他被一群孩子堵在街角欺负,她冲过来,面对比她高比她壮的男孩子毫不退缩,活像一只小斗鸡。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然不知道他究竟有哪点值得她这般。 他已经想过无数次上门提亲,虽然家底不算丰厚,但靠着这间药铺和父母留下的积蓄,也不会让她挨饿受穷。可是他每每想起她明媚的笑脸就退缩了。她是那样光彩照人又生机勃勃的女孩子,如何能将一生耗在他这个病人身上,万一他是个短命鬼,岂不是生生拖累了她。 “但凡女儿家,总是喜欢健壮英武,能护得住爱人的男子。我这副身子,我怕你会后悔。” “我现在就后悔了!” “阿糯?” 岚泽心里一凉,见她倏然起身,撅起嘴向外走,忽然很是难受,连忙站起来要追,无奈坐得太久,双腿酸麻,刚迈出两步便是一个踉跄。前方的人敏锐地捕捉到他脚步声的变化,一个回身,稳稳将他扶住,顺势按回椅子里。 他低着头,声音微颤:“你……真的后悔了?” “我就后悔着玩玩。”在他茫然的眼神中,阿糯志得意满,“谁让你乱说来着。” 可怜岚泽心脏都快停跳了,还不得不低声下气:“对不起,阿糯。” 阿糯笑眯眯:“嗯,没关系。” 老郎中手抖了抖,翻过那页盯了一刻钟的书。他家公子是多想不开,好好的非给自己找墙撞,这是为哪般哟。 “而且我必须得和你在一块儿啊,否则你身子这么弱,脾气又好,会被别人欺负的。你没听说嘛,东头赵大娘的儿子就是总生病,媳妇过门以后还老是欺负他,才一个多月就给气死了,他媳妇立马带着家产改嫁啦。” 岚泽身上冷了一冷,刚想说点什么,阿糯又圆睁着眼睛补充:“而且你不会打老婆,你肯定打不过我。” 岚泽已经听见老郎中忍笑忍到抽搐的呼吸声了,他闭目缓了缓气息,才能相对平静地说出:“确然如此。” “那就对了嘛。”阿糯满意道,忽然“哎呀”一声,“东西忘给你了。” 岚泽假装好奇地看着她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展开,里面包着几样点心,稍稍有些走形。 “嗯,刚才抱你的时候压到了一点,不过不妨碍吃。” 岚泽笑得满目欣喜:“谢谢你,阿糯。” 因为阿糯家是开糕点铺子的,她时常会带些糕团点心来给他,今天的是桂花水晶糕,条头糕,和海棠酥。其实她刚才抱他时,他就感觉到那小胸脯鼓鼓囊囊的,但他愿意装作没发现的样子。 然而门外却忽然传来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阿糯,你叔叔婶婶喊你回去呢。” 阿糯一回头,原来是隔壁陈嫂。 “什么事情呀?” “你回去就知道啦。” 岚泽轻拍了拍阿糯的手,落在陈嫂眼里,不由啧啧两声。 “既然家里有事,快回去吧。” “好吧。”阿糯不情愿地踏出两步,又回头,“那我办完事再来找你啊。” 直到看见岚泽微笑着点了点头,她才放心地和陈嫂走了。 谁也不知道,房梁上有一团黑气已经盘绕良久,而其中又有两个凡人见不到的影子,此刻正窃窃私语。 “你确定他就是吗?要我看这就是个病鬼,哪有半点神君的样子。” “就你话多,右护法推算的事能有错吗?他当初被主上击碎元灵,要能是个正常人才有鬼。” “是,是……哎不过, 分卷阅读3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他倒真有意思,当初和徒弟那啥,海干石碎的,转眼就和个小丫头唧唧歪歪了。” “你有文化不?除了碎嘴不会别的。传令下去,今晚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终于开出来了,阿弥陀佛我再也不立几月开文的flag了…… 不过既然开了,日更绝对能保证哒! 求小天使收藏评论呀,前十书评有红包哟~ 第2章 异客 阿糯说办完事就回去找岚泽,然而直到太阳偏西都没能踏出家门。 “死丫头,真是来讨债的!” 婶娘“砰”地一声,重重把菜碗扔到桌上,阿糯默默地摆上饭和碗筷,桌旁两个大老爷们巴楞着四只眼睛看着她。 “你说说你,命硬本来就招人忌讳,还不晓得安分,整日里上房揭瓦,连西头的傻子都不敢要你,眼睛还长在头顶上,难得有几个提亲的都让你搅黄了。这回好不容易说了个邻镇的,又把人给赶跑了,真打算赖在这里一辈子吃我的用我的啊?” 阿糯专心扒饭,假作耳聋。 她被陈嫂神神秘秘从后门拉回家才知道,原来所谓的有事是又有人提亲来了。上门来的媒婆她都认识,一向致力于和她婶娘一起解决她的人生大事,这回坑了邻镇的一个穷小子,带着礼物像模像样地坐在客堂间里呢。 这场面阿糯驾轻就熟了,当下抬手三抓两抓,把自己扯成个鸡窝头,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拣张空椅子一屁股坐下来,将脚一翘,在众人发绿的脸色中粲然一笑:“听说你想和我成亲?” 可怜那老实人话都不会说了,颤抖着点了点头。 “行,不过我得和你说一说,我有个中意的人,成亲的话得带着他一块儿。以后你做大他做小,你单日他双日,吵架打架我保证不偏帮。我瞧着你挺合适,不像个争风吃醋的人。” 整间屋里鸦雀无声,那老实人嘴角抽了抽,又抽了抽,蓦然跳起来拔腿就跑,连礼物都没带走。 阿糯拍拍手,深藏功与名。 “啪”地一声,婶娘打了一下阿糯伸出去夹菜的筷子,“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阿糯眼观鼻鼻观心:“李秀才说了,食不言寝不语。” “整天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不干点正事,熬成老姑娘看谁要你。怎么,你还真打算和药铺的病秧子在一块儿啊?全镇的姑娘都不敢要他,就你捡着宝了?” 这话是事实。岚泽相貌又好,脾气又好,还有学问,本是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要不是身子弱成那样,该有多少姑娘家上赶着提亲啊。 阿糯终于从碗里抬头:“我就喜欢他,别人不要我要,不是挺好吗?” 婶娘冷笑:“是,两个都是克死爹娘的命,还真挺配的。” 阿糯把筷子一拍,咬牙:“婶娘,说我可以,麻烦您别说他。” 专心吃饭至今的叔叔和堂哥终于坐不住,一人一边地劝。 “他娘,少说两句。” “阿糯,好好吃饭。” “我还不能说了?”婶娘甩开叔叔,“那个病秧子能活几年,嫁过去等着当寡妇吗?哦,怕是瞧上别人的家产了吧,那个药铺倒值一些钱呢,等他一死……” 阿糯将饭碗一摔,猛地站起来,恶狠狠瞪她一眼,转身往外跑去,身后犹自传来骂声。 “你去哪儿?没规没矩的……” “哎呀,你少说几句话吧!” 阿糯一口气跑出两条街才停下来,在街角站定喘气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又跑到通往药铺的路上了。 眼下夕阳西下,街两旁的店铺基本都合上了门板,这时候药铺也应当关门了,因为老郎中要回家给孙子做饭。阿糯正在想要不要走后门进去找岚泽,前面的街角却突然拐出一队黑衣人来。 那些黑衣人总有七八个,一般高矮,一般胖瘦,走在青石板路上,却没有一点声音。阿糯看着他们,虽然说不清楚,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只一样她能肯定,这些一定不是谢家塘的人。 她眼看着那些人在药铺前面停下,心里正犯嘀咕,就见领头的一扬手,整扇木门竟直直地飞了出来,砸在对面墙上,碎成几块落到地上。她刚倒吸一口凉气,那几个人就径直走进药铺里面去了。 坏了,瞧这架势,难道是上门寻仇的?可是岚泽能得罪什么人呀。阿糯来不及细想,拔腿就飞奔过去,十个岚泽也不够他们打的,她得赶紧护着他。 就这么几步路的工夫,她冲到药铺门口时,岚泽已经倒在地上了,那些黑衣人全围着他。 b 分卷阅读4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r “你们干什么!”她大喊一声,一把扒开挡在身前的两个人,扑上去抱住岚泽。 岚泽脸色苍白,双眼合着,细密的睫毛在脸庞投下一片黛影,听见她的声音颤了颤,睁开眼来,吃力道:“阿糯,快走,快……” 阿糯抱着他的手又紧了紧,愤而抬头:“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打他?” “就是这丫头。”黑衣人中的一个挑了挑眉,向领头的道,“泼辣得很。” 领头人不耐烦道:“此事与你无关,想活命就快走。” “我不走!”阿糯怒视着他们,“你们想对岚泽怎么样?” 岚泽心下焦急,这些人出手诡异非常,即便阿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面对他们实力也过于悬殊。虽然不知道他们目的为何,但是冲着自己来的,万万不可连累阿糯。 “乖,你先走,咳咳……我与他们解决些事情,咳咳咳……一会儿就好。” 他急切之下又牵动肺腑,听得阿糯心口一刺,边替他抚胸顺气边道:“又骗人,没门的事。” 对面终于耐心耗尽了,冷脸道:“既然不识好歹,动手!” 一旁有人应了一声,阿糯只见他一抬手,压根没看清后面的动作,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就被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痛得她七荤八素,喉头一甜,就喷出一口血。 她惊恐地抬头望向对方冷酷的脸。这样的能力,真的是人吗? “阿糯!”岚泽心头大恸,眼前一阵阵发黑,想要扑过去护她,这副残破的身子却连站起身都做不到,只能咬牙以手肘作支撑向她爬去,口中道:“诸位想要的人是我,请莫要伤及无辜。” 不但护不住自己在意的人,反要累得她为护他而受伤,他从未比此刻更痛恨这具身躯。 “放心吧,少不了你的。”对面冷笑一声,又一抬手。 这回阿糯看得清清楚楚,是一道黑气直扑岚泽的胸膛而去,岚泽闷哼一声,被击飞出去,口中涌出一大口鲜血,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 “岚泽!岚泽!”阿糯哭喊着要爬过去,被一个黑衣人嫌弃地踢开。 “点到为止,别打死了。”领头的瞥了一眼岚泽,对方才动手的人道,“否则还得去找他的转世,多费一重工夫。” 阿糯呆了呆,她忽然听不明白他们的话了。转世投胎都是戏本子里的话,哪有人拿来当真说的呀,要是有的话,不是疯子就是算命的,可这些人两者都不像。 眼看那些人朝岚泽围拢过去,她徒劳地试图再次上前,忽地一阵风过,所有人都向门口看去,只见平白多出两个衣袂飘飘的青年男子,背着光站在那里,仙风道骨,光彩斐然。 “阴魂不散。”黑衣人中的领头者冷冰冰道。 “这话该送给你们才对吧?竟敢伤我师父和师……找死!” 那两名男子中的一个一扬眉,手中长剑铮然出鞘,身形却并不上前,只是自剑尖迸出一道光华,所到之处,一名黑衣人连喊叫都没发出一声,砰然化作一团黑雾,瞬息消散。 阿糯大惊,果然都不是人! “三万余年不见,倒是有些长进。” 领头的黑衣人笑了一声,手忽成爪状,身形如鬼魅一般,直扑对方而去。对方毫不迟疑,提剑迎上,一时之间,两方身形交错,剑光与黑气缠斗在一处,难舍难分。 阿糯顾不得三万年这个可怕的计时单位,慌忙向一旁的岚泽爬去,这两拨古怪的人打得活像有杀父之仇一样,他昏迷着又躲不开,万一误伤他可怎么办。 刚爬了几步,就觉得后颈被人一提,身子一轻,转眼就到了岚泽身边,头顶传来一个声音:“护好他,别乱动。” 阿糯也无暇计较他像拎猫一样拎了自己的事实,忙抱着岚泽挪到墙角,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交战。 后到的那两个人年纪虽轻,本事却十分了得,出手精准毫不留情,一会儿工夫,竟将那些黑衣人解决得一个不剩。阿糯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那些黑衣人被剑光击中后,全都化作了黑雾消散,半点痕迹都没留下,如果不是怀中不省人事的岚泽,和面前这两个仗剑而立的人,她一定会以为自己刚才在做梦了。 “你,你们……”她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身体微微发抖。这些究竟是什么人啊? 两名男子中沉稳些的那个眉头一蹙,掠身过来:“师父!” “啊?”阿糯怔了怔,慌忙摇头,“不不,你们弄错啦,我不是你们的师父。” 眼前的两人脸同时黑了黑:“不是你,是他。” 这便宜她还真敢占啊…… 阿糯直到他们检查了岚泽 分卷阅读5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的情况,将他抱起来,还没回过神来。“你们说……岚泽是你们的师父?” 沉稳的那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是叫岚泽不错,但后面还须加上神君二字。” 神君?他的意思是,岚泽是神仙?阿糯看着那张熟悉而安静的脸,大脑一片空白。他从小就长在谢家塘,她七岁就认识他了,他怎么可能是神仙呢? “他不能再留在这里,我们要带他回去。” 阿糯一听就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挺身一拦:“不行!我得和他在一块儿!” 对方再看她一眼,意味深长:“他伤得很重,不及时医治会死。” 一听见这个字,阿糯就觉得整颗心被人揪在手里,没命地疼,赶紧飞快地让开,挣扎了片刻,一跺脚:“那,那我能跟你们走吗?” 对面乐了:“正有此意。” 阿糯抹了抹眼角的泪花,紧跟在他们身后出了门,一双眼睛始终盯在岚泽身上。 这人真是神仙吗?哪有这样弱不禁风的神仙呀! 第3章 仙山 “哇,你们是真神仙啊?”阿糯站在云上探头探脑地看。 身边两人的嘴角齐齐抽搐了一下。难道他们很像假的吗…… “介绍一下。”沉稳的那个清了清嗓子,“我叫逐光,这是我师弟风峦。” 另一个嘿嘿笑:“幸会,幸会。” 阿糯搓了搓手,也只能跟他相对傻笑:“二位神仙好,我叫阿糯。” 风峦噗嗤一声,仿佛想笑,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那岚泽他……”阿糯望着那张脸,向后缩了缩,“他真的是个神君吗?还是你们的师父?” 逐光点点头:“师父乃是天界上神,我们师兄弟同在玉门山上跟随师父修行。” “啊?这样啊……”阿糯口中喃喃,凑近去看昏睡不醒的岚泽,神情若有所思。正当逐光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有见地的话来时,她忽然一抬头,“那他岁数一定可大了吧?” “噗哈哈哈……”旁边的风峦终于没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 逐光好看的脸皮抖了抖,又抖了抖,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镇定自若道:“师父是上古神明,至今约有二十万岁了,具体年月我倒不曾数过。” 阿糯噘着嘴,声音小小:“哦,好像有点老。” 风峦已经笑得快要抽过去了,逐光抿着唇角,强作自持,额头发黑。要是让师父亲耳听见她嫌他老,不知道会是怎样的表情。 不过阿糯到底是个厚道人,只纠结了一小会儿,就坐到岚泽身边,将他轻轻揽进了怀里:“没事,多老我也喜欢他。” 逐光看着她的模样,唇边带起点浅淡的笑意。 阿糯盯着岚泽,眼神温柔得像在看一件易碎的宝贝,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紧事来:“对了,刚才那些凶巴巴的,是什么人啊?” “那是魔族。” “魔族?”阿糯眼睛瞪得老大。 “嗯,所以师父不能再留在人界了,其中详情稍后再与你细说。” 逐光说完这句话,云头便向下降去,先前那云飞得又平又稳,阿糯还以为没走出多远,此刻才发现脚下竟已是一片青翠群山,在晚照中被染上一层金光,分外好看。 云彩落在中央最高的山峰上,阿糯发现这里并不是空旷一片,反而有屋子,有菜园,竟然还有散养的鸡鸭,什么都有。 在她呆滞的当口,逐光已经抱起岚泽,闪身进了一间屋子,而风峦在她直愣愣的眼前挥了挥手:“这位……姑娘,请随我来。” 阿糯回过神来,忙摆手:“嗨,徒弟太见外啦,叫我师娘就好。” 风峦的脚下一个踉跄,绊出老远。 “这……这……”他瞠目结舌,一张脸涨得通红。 没想到这徒弟还挺羞涩的,阿糯和颜悦色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师父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们师父,我可不就是你们的师娘嘛。” “说,说,说的也是。”风峦险些咬了舌头,“啊不,不是,我是说师父如今还未醒,你正式成为师娘这件事,还是该由他老人家亲自宣布才好。天色已晚,我先带你去你的住处吧。” 阿糯点点头,觉得言之有理,这等大事还是不要马虎了才好。“说的也是,那就有劳徒弟了。” 风峦顶着满头的冷汗,将她带到一处屋子前,抖抖索索打开门,恭恭敬敬请她进去。“阿糯姑娘,准备不周,你看是否合心意,还有什么要添的。” 阿糯 分卷阅读6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打量一眼这间屋子,不算大,但收拾得很清爽,床上铺着浅青色的被褥,是她喜欢的颜色,桌上铜镜在左妆盒在右,也是她习惯的摆法,不由乐了:“没有啦没有啦,徒弟辛苦了。” “姑娘客,客气……” 阿糯同情地多看了风峦一眼。这小徒弟长得可俊,怎么口齿不大灵光。 风峦精准地理解到了这一眼的意思,捧着一颗受伤的心微笑:“那你先歇着,我稍后再过来。” 阿糯刚一点头,他就逃也般地合上门走了,阿糯听得清楚,那脚步声一溜小跑出老远都不带停的。 阿糯左摸摸右看看,最终在床上坐下来。以前故事里都说,神仙住的房子都是金子做的顶,玉石铺的地,比皇宫还贵气,虽然她没见过皇宫,但应该不是眼前这个样。不过她觉着挺好,要真拿玉来铺地,不小心摔一跤可疼了。 而且她觉得,这屋子哪里哪里瞧着都舒服。要不然说神仙就是厉害呢,第一回见她,准备的房间竟然样样都合她的喜好,别提多贴心了。 不过她坐了一会儿,心里那股郁闷劲儿就又起来了。她还是想不明白,和她一块儿长大的病秧子怎么就成神仙了呢,还能让两个仙气飘飘的神仙管他叫师父,他哪点像了啊,不会是这俩神仙小哥认错人了吧? 哦,也不对,那位逐光大徒弟都说了,他是岚泽神君,应当不会连人带名都认错的,那基本就是坐实了。阿糯急得扯被单。她是不嫌弃他成了个二十万岁的老头,可是他还会喜欢她吗,她才十七岁。 阿糯是想象不来二十万岁和十七岁之间是个什么差距,她光想了想自己会不会喜欢上隔壁年仅三岁的小虎子,就觉得自己前途渺茫了。 她望望窗外暗下去的天色,抑郁得很。她为了他都快跟家里闹掰了,何况婶娘向来也不喜欢她,眼下不管不顾地跟到仙山上来,如果他醒来后要把她一个人赶回去,她,她就把他打一顿出气,反正他都是神仙了,怕什么。 她这样闷闷地想着,终于忍不住,跳下床来往外走。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她得去看看。 刚拉开门,迎面撞上风峦,彼此都吓了一跳。 “慢点慢点。”风峦小心翼翼闪进屋,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我可讨厌煎药了,万一洒了还得重来一回。” 阿糯这才看清,他端来的是一碗琥珀色的药汁,模样颇为怪异。 “这是什么?”她警惕地后退了一步,“他不喜欢我,大不了我走嘛,神仙也兴杀人灭口的?” 风峦的额头隐隐发黑,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看起来像是做这种勾当的人吗?而且,她片刻之前不还以他的师娘自居吗。 “你先前不是被魔族打伤了吗,这药是疗伤用的。” “哦哦,多谢多谢。”阿糯不好意思地笑笑,仰脖一饮而尽,“有劳徒弟了,其实打得不太疼,现在没什么感觉了。” 那是因为是你,风峦心中默默道,魔族是好对付的吗,换了一般人不死也残。 “对了,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他进来时,她分明是要出门的模样。 被他一提醒,阿糯立刻又要往外跑,“我要去看看岚泽,他伤得比我重多了。” 风峦把她拽回来,“现在不能去,师兄在替他疗伤。” 阿糯乖乖回来,拿脚尖蹭地。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过,江湖人疗伤最忌打岔,很容易走火入魔,她估摸着,神仙也是一样的道理。 风峦看看她的样子,“有事?” “嗯……我就想问问,”阿糯期期艾艾,“他不是神仙吗,身子怎么这么差呀?” 大约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风峦的眼神怪怪的,“真想知道?” 她使劲点头。照她看来,这事情实在不可思议得很。神仙嘛,总该是高高在上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手指头动一动就能掌握凡人的生杀大权,底下凡人呼啦啦跪成一片,别提多威风了。 可是岚泽在凡间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身子弱,一年里倒有半年在生病,哪有这么不争气的神仙呀。 “他在封印魔神的时候被毁了元灵,才会虚弱至此。” 看着风峦垂下的眼睛,阿糯先是一惊,随即心里猛地一阵剧痛,虽然她不懂,但也能猜到元灵对神仙是极重要的东西,不由就带了哭腔:“他,他为什么要去封印魔神啊?” 风峦叹了一口气:“那我简单些和你说。” “这事情要从上古说起。”风峦斜倚着桌角,神情严肃,“上古时有一个魔神,叫牧辛,魔族在他的带领下四处作乱,当时的天帝叫帝晏,他把牧辛斩杀了,但是牧辛死前笑着对他说,‘吾虽死,有继者焉’,这句话的意思是……” 分卷阅读7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就是虽然他死了,但后继有人嘛。”阿糯好歹跟李秀才学过几句,“那后来呢?” “后来啊,帝晏发现魔神之力进入了他的体内,并且在不断侵蚀他,虽然他竭力抵抗,但最终还是被完全吞噬了,成为了新的魔神。” 风峦的声音不大,语气也淡淡的,阿糯却听得遍体发凉。一代天帝竟然成了魔神,并且眼看着自己一点点被吞噬…… “没有人敢杀死帝晏,唯恐他体内的魔神之力逃逸出来,再度为祸世间。最终是东皇太一找到了一个法子,与师父和另两位上神一起,将他封印起来。” “所以他是这时候受的伤吗?”阿糯急道。 “还不是,快讲到了。”风峦摆摆手,“这个封印并非一劳永逸,而是每三万六千年应一劫,须由法力高深的上神重新镇压,如能安然度过三劫,便能将魔神之力化去,还世间太平,如果不能,帝晏将会冲破封印,到时候恐怕再无人能与之为敌。” “帝晏的法力太强,第一劫时便险些冲破封印,最终东皇太一耗尽修为将他镇压,自己也陷入了无尽的沉睡。第二劫起时,因缺了一人,更加艰险,虽然勉强镇压住了,但师父的元灵毁损极重,才成了这样。” 故事说完,风峦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这桩事情天界无人不知,他宁愿她最早听到的是自己口中的版本。 阿糯呆呆的,眼角已经闪出泪光来,“你刚才说有三劫的,那他都这样了,下一次怎么办啊?” 果然,她一直都聪明。 风峦的眼神暗了一暗:“不知道。所以,待他好点。” 作者有话要说: 岚泽曰:二十万岁……就要被嫌弃吗?! 嗯,是的鸭(o°ω°o) 第4章 归来 岚泽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五脏六腑都疼得像是碎了又被人重新拼起来一样,这具残破的身子并无任何不同,却让他感到些许陌生。 果然,是在凡间太久的缘故吗。 “师父。”身边传来两个齐齐的声音。 岚泽应了一声,慢慢地支撑着自己坐起来,靠在床头,逐光和风峦在一旁垂手而立,眼看着他微蹙起的眉头,却不敢上前帮忙。 在他座下修行数万年,他们很清楚,这位师尊虽然为人随和,骨子里却隐忍要强得很,即便是当年受到那样的重创之后,也不希望任何人照顾迁就他,所以身边人都十分默契地当做无事发生过。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她可以扶他,可以喂他喝药,哪怕只是替他倒一杯茶,他的眼中也会弥漫开温柔的笑意,让旁观的人觉得他总算没白受那样的罪。可惜那段日子也不长。 待得岚泽终于坐得稳当了,他的第一句话并不出两个徒弟所料:“她还好吗?” “一切都好。”逐光抿唇道,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笑意。 身旁的风峦补上一句:“现在我们是她的大徒弟和小徒弟。” 是在凡间走了一遭,脑子有些不好用了吗。岚泽揉了揉额角,茫然:“你们拜她为师学些什么,做点心吗?” “噗”的一声,风峦险些笑滚在地上,亏得逐光一把拽住,但已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句整话都说不成了。 逐光只能自认倒霉,把这丢人的话头接过来:“因为她自认是我们的师娘。” 岚泽顿时哭笑不得,边笑边摇头。这丫头的胆量着实见长,想做师娘当年便早说嘛,何必那般恭敬谨慎,闹得他还一度以为她全无这份心思。不过给她师兄弟当师娘一事,如今却是得搁一搁了。 他体贴地等风峦喘过气了,才道:“她有没有问些什么?” 风峦点头:“师父料事如神,她问我您的身子是怎么一回事。” 岚泽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紧了紧:“你如何说?” “我说是在上回镇压封印时毁损了元灵,她并没有起疑心。”风峦顿了顿,“不过,她立刻担心下一劫时您该怎么办。” 岚泽的唇边便泛起一个浅笑。过了那么多年,从前的事都不记得了,还是这么爱操心他,从第一次见面就这样。不过他承认,他心里还是很高兴。 没有起疑心就好,虽然他答应过再也不骗她,如今却只能先耍一回赖了。 “你们要留神,切莫露出马脚来。” 逐光答应得干脆,风峦怨念地看了他一眼。他倒是没多大妨碍啊,可是要自己管曾经的师姐叫小师妹,别提多别扭了。 “师父,万一她不愿意留下呢?”逐光迟疑道。 b 分卷阅读8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r 岚泽的手轻颤了颤。他倒真的不曾想过这个可能,她会吗?她不是还惦记着要当师娘吗。 据他所知,她对那个家应当没有太多的留恋,不过如果是因为生他的气,还真说不好。他闭了闭眼。在十万八千年的大劫过去之前,他不能让她忆起前尘,亦不能与她过于亲近,她只要以弟子的身份平平安安待在玉门山就好,否则只会害了她。所以下次见面时,自己的态度恐怕是要让她生气难过的。 不过大劫将近,魔气四溢,销声匿迹多年的魔族已经蠢蠢欲动,甚至找到谢家塘去了,如果将她留在凡间,便无法护她周全。所以不论她愿与不愿,自己只能将她强留下来。 他没有回答弟子的疑问,只道:“逐光,风峦,替为师去办一件事。” 他甫一苏醒便交代下来的事情,必然不简单,两名弟子心下一凛,立刻正色拱手:“但凭师父吩咐。” “到谢家塘走一趟,告诉我药铺的秦老先生,还有阿糯的家人,我与阿糯一同离开了,让他们勿要挂念。” “啊……啊?” 脸黑归脸黑,师命不可违,当天下午,两人便晕晕乎乎地站在了小镇上。虽然细看之下,神色略显紧张,但大体上还是十分飘逸端庄,在这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地方回头率相当不错。 “师兄,这一路已经有八个女子看你了。”风峦端着一张脸,向逐光耳语。 “怎知不是在看你?” “你要是不信,我们打个赌,你往东跑,我往西跑,看朝哪边追的人多。” “你是把脑子丢在半路上了吗?到时候别人还以为我们偷了钱袋。” 风峦忽然嘻地一笑,神神秘秘扒到他肩膀上:“你说,师父那样的姿色,在这儿该多受欢迎啊。” “去,你有本事亲自问师父?”逐光瞪他一眼,啪一下拍掉那只爪子,“反正师父是师妹的,谁也抢不了。” 风峦嘴里啧啧有声,正待感叹两句,就见路旁两名女子指着他们窃窃私语,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 “你看你看,我就说吧,这样好看的公子哪轮得到我们呀。” “哎哟,瞧那小手搭的,另一个还害羞呢。” 两人的脸同时黑成了锅底,僵直着脊背快速走开。他们算知道,阿糯在凡间转了一圈为什么胆大了这么多了。 来到药铺门前,出乎意料的,竟然围了一大圈人,他们心下吃惊,难道是魔族又上门侵扰,惹出事了不成?急忙拨开人群挤进去,才发现是一个老头和一个妇人在争执。 说是争执,不如说是那妇人在单方面骂街更合适,只见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老头的鼻子:“说不是那个病秧子把阿糯拐走的,信你才有鬼!” 那老头白胡须一抖一抖的,大呼冤枉:“公子这么个身子,能拐走谁啊?” 以他私心里看,他觉得阿糯将岚泽拐走的可能性还大一点,但出于为女孩名节考虑,他还是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依我看,怕还是被劫走了。”人群中另一名老者沉吟道。 “是呀是呀。”旁边立刻有人附和,“那天我在家,就听到一声响,还以为是卖炒米花,没想到后来一看,门板都碎成那样了,可吓坏人。” 白须老头连忙点头:“对对,拐阿糯走也不用拆自家门板不是。” “我信你的邪啊!”妇人毫不买账,“官也报了,官差也来了,这两天查出什么了?我告诉你,你不把阿糯交出来,我跟你没完!” “这,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呢,你问我讨人,我去哪里变出来嘛?” “大家伙评评理,谁不知道那丫头从小没爹没娘,是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大的?这下好,到了嫁人的年纪了,一下子没影了,她上头还有个哥哥没成家呢……” 那妇人犹自说得起劲,逐光清了清嗓子,排开众人走上前去:“诸位父老,请听我一言。” 人群皆呆了呆,妇人问:“你们是什么人?” “我二人乃是岚泽公子的友人。” 不说这话还不要紧,妇人一听立刻揪住了他的衣裳:“说!他把阿糯拐到哪里去了?” 逐光面对妖魔眉头都不带皱的,可何曾见过这等阵势,当下脸都红了,脱口而出:“诸位切莫焦急,岚泽公子与阿糯姑娘只是一同私奔了。” 话音落地,四周静得十分微妙。 风峦默默抬手捂脸,后退了半步,他现在说不认识这个人还来得及吗? 逐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人群。其实他想说的是,岚泽公子与阿糯姑娘只是一同出外游历了,虽然这两句话的意思实则差不多吧…… “ 分卷阅读9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好哇,污蔑到我家头上来了?”那妇人跳起来就要挠他的脸,“你说谁私奔呢?把个黄花大闺女拐跑了,还给人泼脏水……” 眼看师兄那张引万千小仙姑觊觎的脸就要成花脸猫了,风峦不得不挺身而出,火速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金元宝,低头哈腰:“姐姐您息怒,岚泽说了,他要娶阿糯过门,走得匆忙没来得及送上彩礼,让我们俩代为转交。” 也不知是这声姐姐叫得受用,还是那金元宝的光闪得受用,妇人眼睛直了直,百转千回地哼了一声:“真是,不懂规矩。” 话虽如此说,那手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元宝收去了。 风峦的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又赔了几个笑,复从袖中取出一锭金元宝递给白须老头:“这位想必是秦老先生吧?岚泽说这些年多亏您了,小小谢意,请您收下。” 老郎中眨巴着眼睛,都忘了去接,直到风峦把元宝放进他的手里,才颤巍巍地问出一句话:“啥?公子还真和阿糯私奔了啊?” 逐光和风峦欲哭无泪,求您可别再提了。 这一天,二人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谢家塘的。在驾云回去的路上,已经够可怜的逐光受到了惨无人道的敲诈。 “哎呀,今天那场面,啧啧。”风峦躺在云上翘着二郎腿,“回去一定得跟师父说说。” 逐光脸色漆黑:“我以为同门师兄弟,这点情谊还是有的。” 风峦翻了个身,笑眯眯看他:“师兄,我想吃糖醋排骨。” “行。” “还想吃锅包肉。” “……行。” “还有……” “算了,你还是告诉师父吧。” “哎别这样呀!” 第5章 收徒 “师父唤你过去一趟。” 在玉门山上待到第三天,阿糯终于听见了这句话,腾地一下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他醒啦?” 风峦点点头,面上水平如镜,心里翻江倒海。不但醒了,还刚醒就把他们差派出去挨骂了呢。 阿糯立刻就要往门外冲,不料刚跑出两步,却又硬生生刹住,风峦没有防备,差点撞上去:“哎哟,你干嘛?” 却见这风风火火的小姑奶奶陡然换了一副模样,两手忸怩作态地梳理着头发,眼睛一瞟一瞟的,腰还很合时宜地摆了两下。 风峦一头冷汗:“有事说事,别装鬼。” 阿糯一噎,粗声粗气:“我就想问问你,我好看不。” 还是这样的她比较正常。风峦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好看,你最好看。” 阿糯嘿嘿一笑,拔腿继续向外跑。从前她向来不大在乎这回事,反正她喜欢岚泽,岚泽也喜欢她,但眼下不一样了,岚泽成神仙了,她当然得好看些才不给神仙丢面子。 她正兴冲冲地跑着,身后就传来急吼吼的喊声:“错了!是这边!” 终于,她被一脸恨铁不成钢的风峦领进了一间书房,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书桌后面的岚泽,清清瘦瘦,温文尔雅,和他从前坐在药铺的桌子后面一模一样。 “岚泽。”她乐呵呵地就要上前。 岚泽抬眸,清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立时就僵在了原地。那双眼睛,温润,和善,却没有了从前一见她就从眼底溢出来的欢喜。 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忽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极是尴尬。 岚泽的眼睛垂了垂,开口清冷:“之前我的两个弟子应该与你说过,我是天界的岚泽神君。” 阿糯只觉得喉咙干涩,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嗯”了一声。 岚泽桌子底下的手握成了拳,但面上神情丝毫未改,只温然道:“我先前在凡间历劫,多谢阿糯姑娘照拂。” 阿糯的心好像忽然掉进了一个冰窟窿,全身的鸡皮疙瘩都一层一层地起来,同时一股酸意直冲鼻腔,她抿嘴强忍住,很是难受。 原来,在谢家塘的那些事情,她以为的两情相悦,她待他的全心全意,在他口中不过是历劫吗?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多谢就能盖过去的事吗? 逐光站在岚泽身后,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低叹了一声。这是何苦呢,他师父就是考虑得太周到了,才不好。 看着她眼睛泛红还强自坚持的模样,岚泽觉得一阵疼痛沿着脊背窜上来,心一颤,几乎就要放弃之前的打算,柔声去哄她,告诉她那些都是混账话,一句都不能信。 但他终究还是硬起心肠:“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可谢你,我看你灵根尚可,不如留在山上随 分卷阅读10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我修行,可好?” 默默贴墙站的风峦瞥他一眼。师父,您可知您这样说话实在很混蛋。 阿糯静静地看着岚泽。这个人的相貌分毫未改,但却好像突然变得让她不认识了,就好像他只是披着她心上人的皮,内里实则是个完全无关的陌生人。 果然,变成神仙的他就不是她的岚泽了。她的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发疼。她真的认识过他吗? 阿糯许久没有说话,只眼睛通红地直勾勾盯着岚泽,几乎能听见她咬紧牙关的声响了,就在岚泽被盯得有些坐不住时,却见她忽地一笑:“不好。” 屋中另三人的心同时向下荡了一下。倒不是没想过她可能不愿意,要是她梨花带雨一通质问,他们不会觉得奇怪,可这个笑容却怎么看都有些发毛。 “阿糯。”岚泽努力正色道,“凡人寿命不过百年,为何不愿修行?” 两个弟子同时看向他。谁借他们几个胆子,真想上去把师父的嘴捂了。 阿糯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偏偏脸上却笑着,挺直脊背朗声道:“我是个俗人,我只知道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百年也高兴,做一个没有心的神仙,千年万年也没什么意思。” 百年,也高兴吗?岚泽望着眼前的少女,有片刻的失神。那如果……只有一年呢? 逐光和风峦的眼神亦扑朔了一下。不知是经过当年一事,还是在凡间走了一遭,她和从前还真是不大相同了。 看着那张明丽而决绝的脸,岚泽胸腔里忽然疼得直不起腰来,只能将身体紧靠在椅背上,才能勉强抵得过,一张脸白了又白。 她是真的伤心了吧。 但是,哪怕她再怎么指责他也好,他都不会说出真相,并且必须把她留下来。 然而还未等他想出后一句说辞,阿糯竟是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阿糯姑娘。”逐光忙道,“你这是要往何处去?” “下山,回家。” “此处距谢家塘何止千里,你如何回去?” “靠腿走啊,一年走不到,十年总能走到吧?”阿糯一昂头,“再不然走到哪儿算哪儿,反正我不待在这儿。” 逐光哑然,风峦可劲给岚泽使眼色。叫你能耐,如今把人给气跑了,你自己哭去吧。 岚泽也是着实没有料到,这丫头的气性这么大,不由深悔刚才太冷淡疏离,但说出去的话又收不回来,眼看逐光拦不住她,忽然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前栽倒在书桌上。 “师父!”风峦吓了一大跳,逐光也惊得回过身来。 他身子是差,但好歹还是个上神,且向来隐忍,不愿让旁人瞧见虚弱的模样。在凡间被魔族那群王八蛋打的伤早该没有大碍了,这突然是怎么了? 二人正要上前,却见他飞快丢出一个眼色,不由齐齐一愣,待反应过来,嘴角抽得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然而气冲冲往外走的阿糯没有看到啊,她听得身后这一声惊叫,急忙回过头来时,看见的便是岚泽柔柔弱弱,倒在桌上的画面。 “岚泽!”她一急,多年习惯成自然,转眼已冲到跟前,将他扶起来。 岚泽脸色苍白,气息紊乱,无力地倚靠在她怀里,仿佛随时要晕过去一样。 阿糯又急又气:“你们快把他挪去卧房。” 逐光低头不语,风峦恳切道:“你有所不知,师父生病时从不许我们碰他。”说着有意无意地瞟了瞟阿糯扶着他的手。 阿糯气闷,哪来这么矫情的人?但气归气,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到底不忍心,一咬牙将他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就将他半扶半扛起来。 风峦在后面亦步亦趋:“卧房在右边,右边。” 岚泽仿佛是十分难受,一路上脚步虚软,走得踉踉跄跄,阿糯看得心惊胆战,很怕他跌了,手将他圈得紧紧的。 身后两人脸色俱是发青。这真的是他们师父吗,这样骗女孩子厚道吗。 好不容易进到卧房,阿糯小心地将岚泽放到床上,替他擦着额上的汗,眼里是掩不住的心疼,岚泽还十分应景地咳了几声,闹得阿糯又替他拍背,两个徒弟的脸更黑了一层。 阿糯看着眼前病弱的人,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好像这会儿他又不是那个高贵淡漠的神仙了,又成了她心心念念护着的药铺里的岚泽。 说真的,她之前可生气了,恨不得立刻就走,再也不要看见他,让他去当什么神君好了,可眼下又舍不得了,他病成这个样子,他那两个徒弟一看就不怎么会照顾人。哼,看来神仙的本事也没有很大嘛。 岚泽望着她,小心地掩藏着即将泛起的笑意。她到底还是不会 分卷阅读11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不管他。 “他生病从不许你们照顾吗?”阿糯抬头问,“那他这样的时候怎么办啊?” 逐光是个老实人,不会说谎,索性装木头,风峦咬了咬后槽牙。 这话是不假,可他轻易也病不成这样啊。但是既然师父连苦肉计都用出来了,他这个做徒弟的于情于理只能尽力配戏。 “只能独自强忍着。”他说着,还十分沉痛地看了看躺着的岚泽,“少则三五日,多则十数日,总能忍过去的。” 岚泽心里一阵欣慰,这徒弟养得成功啊。 “什么?这哪行啊?” 阿糯一听就急了。这群神仙都不会治病的吗?他这般模样,哪怕就三五日,也得折腾得死去活来啊。 风峦连忙将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实不相瞒,你是第一个这时候能近他身的人,你对他一定很重要。” “没什么重要的,我只是他历劫的时候认识的凡人。” 风峦觉得自己合该当媒婆去:“此言差矣,凡间那么多人,他怎么独独认识你了呢?何况你想啊,他真要谢你,许你一世荣华不就成了吗,他几万年才收了我和师兄两个弟子,何苦平白无故留你下来?” 被他这样一说,阿糯倒觉得有几分道理,但仍不十分买账。他在凡间明明和她情投意合的,一成神仙就翻脸不认人啦。 风峦将她又往外拉了拉,声音更低了:“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病成这样吗?” “为什么呀?” “还不是因为你说要走。师父就是脸皮太薄,其实心里……” 风峦神神秘秘抛过来一个眼色,阿糯半懂不懂地接住,火气已然消了七八分。 风峦长叹一声:“你真想走,也不能强留你,只是他这病……” 躺在床上的岚泽感激地看了自己的小徒弟一眼。虽然他的本意并不想让阿糯留恋于他,但只要能把人留下,怎么都行吧。 几乎将自己变成背景的逐光深深感叹,他这个师弟没去说媒,实在是行业的一大损失。 而被三句两句软下心肠的阿糯浑然不觉,还答应得很是豪迈:“好吧,那我留下就是了嘛!” 第6章 修行 “师妹,太阳晒屁股了。” 风峦看着睡成猪的阿糯,无可奈何。 阿糯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口齿不清:“没事,太阳它起得晚。” 风峦的额头又黑了几分,几乎就忍不住要掀她被子,但手在半空伸了伸,到底是没这个胆量。毕竟是曾经的师姐,挨她收拾的日子还在眼前呢。 “大师兄做了烧鸡,晚了就没了。” “来了来了!不早说!” 话音未落,眼前的人一骨碌爬起来,随手将身上一裹就往外冲,风峦忍无可忍,一把揪住试图穿着被子出门的她。 “姑奶奶,衣服在那边!” 这是阿糯来到玉门山的一个月后,在当师娘的梦想暂时搁置之后,她不情不愿地成了岚泽神君座下第三个弟子,逐光和风峦的小师妹。 她从前总以为,神仙应当是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没想到神仙不光要吃饭,吃得还忒讲究,大师兄逐光的手艺比谢家塘最好的酒楼还好。 “岚泽,吃鸡。”刚在饭厅里坐定,阿糯就笑眯眯扯了只鸡腿,放进岚泽的碗里。 她当初听了风峦的撺掇,决心放长线钓大鱼,虽然名义上成了岚泽的徒弟,实则从未放弃成为师娘的理想,不过是把这个目标往后延了一丁点而已。 她从留在玉门山的第一天就给自己定下了规矩,如非实在必要,绝对不喊岚泽师父。本来嘛,他们就是老郎中说的天生一对,凭什么他就成她师父啦。 岚泽微微一笑,小口小口,吃得极是斯文。 “师妹,我平日待你怎么样?”风峦坐在对面,眼巴巴看看鸡,又看看她。 “好啊。” “那鸡腿……” “全是岚泽的。” 阿糯不由分说,将另一只鸡腿也塞进岚泽碗里,还耀武扬威般地瞪了风峦一眼,“他要补身体,你凑什么热闹?” 风峦望望这护食一样的人,又望望笑意快要漫出唇角的岚泽,愤愤扒饭。 把心拴在一个人身上的女人真可怕,明明甘之如饴还深藏不露的男人更可怕。 被他怨念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阿糯撕下一大块鸡胸肉:“小师兄也吃。” “不吃。”风峦鼓着腮帮子,“ 分卷阅读12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鸡胸肉柴。” 安静许久的逐光慢条斯理开口:“柴啊?那下回别吃了。” 偏阿糯唯恐天下不乱,笑嘻嘻把那块肉往嘴里一塞,满足地眯起眼来:“好吃好吃,大师兄的手艺天下第一。” 逐光宠溺一笑:“晚上做虾仁蒸蛋给你吃。” 风峦气得要摔碗,这饭没法吃了! 这个仇风峦一直记到下午,教阿糯术法时就忍不住有那么一丁点的公报私仇,结果可想而知的,阿糯不干了。 “小师兄欺负人!”阿糯第三次拨开一头一脸的树叶子,气鼓鼓道。 不就教一个攻击的招式,至于每回都往她头顶的树冠上打,任由掉下来的叶子把她埋住? 风峦干咳两声,掩去笑意。她这个样子还是挺好玩的嘛。 “此言差矣。我身为师兄,怎会欺负你?”风峦肃了肃面容,道貌岸然,“我若拿你示范,必然打伤同门,十分不好,若打院子里的鸡鸭鹅,又恐大师兄做晚饭用不了这许多食材,徒增浪费。你看这树叶纷落,其数量、速度、方向,无不蕴含着这一击中的学问,你非但不仔细体会,反而冤枉师兄我,实在令人感伤啊。” 阿糯呆立在原地,眨巴眨巴眼。啊,是这样吗?是她没有理解小师兄的一片良苦用心吗? 风峦长叹一声,翩然而去,临走撂下一句话:“孺子不可教也,记得把落叶扫了。” 阿糯望着那个轻快离去的背影,陡然回过神来。信他?不如信大师兄在后山养的猪。 “你别跑!”她在后面跳着脚喊,“会欺负人了不起啊?我去找师父教我!” 得,这会儿又叫师父了。 风峦撇了撇嘴,还当真慢悠悠地踱了回来,“嫌我教得不好?” 阿糯可劲儿点头。她原本以为既然是岚泽要收她做徒弟,总该认真教她点什么,没想到他除却偶尔指点几句,大多数时候都把她扔给了风峦这个混蛋。 不过有一点令她非常骄傲,连岚泽都亲口说了,她天资高得很,一天就能把云驾稳当,三天就能靠灵力移动物体了,她觉得自己在修仙这件事上,比学女红拿手多了,没准过不了多久就能修成个小神仙。 当然,风峦对此是嗤之以鼻的,按他的说法:“你再修个百八十年也不迟。” 这会儿他凑近来看着阿糯,“你想让师父亲自教你?” “想。” “你不怕他身体吃不消?” “……怕。” 阿糯瞪着眼前捏中她软肋的人,垂头丧气。天底下有她这样当徒弟的吗,不但指望不上师父传道受业,反而得时刻顾着师父的身体,还得兼郎中的活。 “今天先练到这儿吧。”她拍拍手,“我再到后山替他采些草药去。” 一听这话,风峦险些给她跪下。 怪只怪岚泽为了留下她,把病装得太好,这丫头又是个实心眼加操心命,光记得老郎中说过,草药都是从山上采来的,就坚持以为仙山上的草药必然是顶好的,三天两头跑到后山胡采一堆,回来熬成黑黝黝的药汤让岚泽趁热喝。可是,她也得认识草药才行啊…… “师妹,看这天色怕要下雨了。”风峦小心翼翼,“要不今天别去了吧。” 阿糯茫然地看看头顶的大太阳。神仙就是厉害,连太阳雨都能算出来。 “不行,给他治病要紧。就你们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他的病哪年哪月能好啊?” 风峦语塞,这还是师娘的做派啊。 在屋里听了半天的岚泽终于忍不住,开门出来,“阿糯,为师的病已经好了。” 阿糯见了他,先是一喜,随即狐疑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两眼:“真的吗?” 她怎么记着,方才午饭时见他还咳了几声。 “真的,多谢你的药。” 如果再喝几副,恐怕没病也要喝出病来了。 阿糯露齿一笑:“有用就好,我还是再去采一些吧,秦爷爷说过多喝几副巩固一下比较好。” “不必辛苦,已然好全了。”岚泽连忙岔开话题,“方才听见你说要为师教你?” “嗯,小师兄他老欺负我。”阿糯赶紧告状。 岚泽浅笑,“好,那便由为师来教。” 风峦按着忍笑忍到抽筋的肚子,忙着告退了。师父到底是师父,定力着实上佳。 岚泽走到阿糯身前,看着她发间落的树叶,目光不自觉地柔了一瞬,却终究没有替她拂去,只淡淡道:“阿糯,头顶有叶子。” “哦。”阿糯忙忙地拍掉, 分卷阅读13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都怪风峦。 “风峦刚才教你的,是以剑气作出攻击,虽然手中是剑,实际用的是术。”岚泽说着,手腕一振,手中凭空现出一柄熠熠生辉的长剑来,“你看好,持剑时手腕放松,将灵力注入剑身,看准你要攻击的地方,轻轻刺出,无须过于用力,但须与剑心意相通。” 他目视前方,几乎不见如何动作,手中的剑只轻轻一挑,便是一道光华闪过,十米外的一块石头砰然碎裂。 阿糯看着气定神闲的岚泽,神情恍然,这时候他才真像个上神的样子。说起来,她还从没见过他这样厉害的时候呢。 岚泽面不改色,压下胸中微微翻涌的气息。其实元灵已损,最好还是不要动用任何灵力,但是只此一个简单的术法也无妨。 “你来试一试。” “我?”阿糯看着他递来的剑,有些怯场,“我可没用过剑啊。” 之前不论学什么,风峦都是折一根树枝给她,唯恐她学艺不精,惹出祸来。眼下摆在她眼前的不仅是一柄剑,还是岚泽的剑,一看就威力很大的样子啊,而且岚泽都说了,要与剑心意相通,她不觉得这柄神剑会和她这个菜鸡心意相通。 “有为师在,不用怕。” 岚泽本就高出她一个头,此刻多了上神的气场,还当真让人安心,阿糯在他鼓励的眼神中接过剑,调整了一下呼吸,瞄准不远处的另一块石头。不紧张,出了事有他兜着。 她这样想着,松了松僵硬的手腕,试着将最近养出来的一丁点灵力注入剑身。她本没指望一次成功,不料剑身中竟倏地探出一股奇异的力道,竟像通过剑柄反过来进入她的身体一样,带动她的手向前一送,只闻一声炸响,那块石头应声而碎。 倒是阿糯被惊了一下,手一抖,差点把剑掉了。 她望望那些碎石,又看看手里的剑,刚才的那种感受难道就叫心意相通吗? “做得很好。”耳畔响起岚泽温和的声音,阿糯回过神来,忙倒转剑柄递还给他,岚泽的目光在她身上凝了一凝。 他的剑,与她心意相通,是奇怪的事吗?不过她的灵力,即便在凡间三万余年,仍然比他预想的要充沛。看来等大劫真正到来的时候,必须将她安排周全了,再不能发生三万六千年前的事了。 “你在看什么呀?”阿糯凑到他眼前。 “啊,没什么。”岚泽连忙收回目光,落在阿糯眼里,不由抿嘴偷笑。 果然小师兄说得没错,这个人就是脸皮太薄啦,他分明看自己看得都走神了。 让她一笑,岚泽脸上就微红起来,正想着怎么掩饰,身后的脚步声及时解救了他。两人回头,原来是逐光领着一个小仙童来了。 “拜见岚泽神君。”小仙童恭恭敬敬,递上一张红帖子,“三日之后是华岑神君的公子摆周岁宴,请上神携高徒赏光出席。”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晚见到我爱豆了!!!真人特别特别美好!!! 于是我激动得只睡了三个多小时,今天脑子一团浆糊…… 趁我不清醒,明天更新前哪怕留评一个字,都给大大大红包!!! 第7章 酒宴 站在去往堂庭山的祥云上,阿糯的心情既忐忑又美丽。 说来她修行至今也有一个月了,却不曾下过玉门山,统共也只见过三个神仙,不知道别人家的仙山是个什么模样,别的神仙是不是也这般风流倜傥。 阿糯转头瞧了瞧身旁三人,笑得美滋滋。岚泽的相貌气质自然是没说的,她那一大一小两个师兄虽然不太成器,却也长了两张好面皮,如今往云头上一站,衣袂飘飘,风姿卓绝,当真十分勾引人。一会儿她带着这三个人上堂庭山,倍儿有面子。 逐光显然不知道她心里这般猥琐想法,奇道:“师妹,昨夜没有歇好吗,我瞧着你脸有些抽筋了。” 阿糯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没没,我只是在想,华岑神君是什么人。” “你师兄们不曾同你说过吗?”却是岚泽接话,“他是为师的友人。” “友人?” “嗯,当年与我一同将帝晏封入天虞塔的,此外还有东皇与当今天帝二人。” 阿糯望着那个像在闲谈一样的人,一阵眩晕,差点从云上掉下去,风峦当初讲故事忒简略,可没告诉她岚泽是厉害到和天帝一块儿干大事的人啊。同时她心里又颇有些惴惴。 “那……华岑神君也是个大人物哈?”她瞥一眼岚泽空空的两袖,“我们不用送点贺礼吗?” 岚泽睨她一眼:“为师肯陪他喝酒,就是最大的贺礼了。” 分卷阅读14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逐光和风峦偷笑,阿糯擦汗,没看出他还有这么霸气的时候啊。 说着话,堂庭山就在前面了,倒也是一座水灵灵的山头,不过此刻宾客盈门,热闹非凡,就和她家笼屉里的点心一样,挤挤挨挨的。 他们刚一降下云头,立刻有机灵的仙童上前来,拱手道:“恭迎岚泽神君。请上神与诸位高徒随我来。” 他们由他引着,绕过了山门前三五寒暄的仙家,径直向里走,擦肩而过时,阿糯清楚地听见旁边正在谈论南极仙翁的大孙子跟一条鲤鱼精私定终身的事,嘴角不由抽了抽。是她见识少,原来神仙也这么八卦的吗? 虽然她挺想凑过去把前因后果听全了,但不得不感叹华岑神君的贴心,想必是知道岚泽不喜凑热闹,才专程派仙童出来接引,不然她光想一想岚泽挤在人堆里听八卦的的场景,就实在很没眼看。 走出没多远,前方便见一座殿阁,并不如何富丽,不过也称得上古朴雅致,从门口望进去,就瞧见里面两列坐席排开,但还空落落的,他们是头一拨宾客。 小仙童将他们领到左首的席上,添了茶水后便退下了,阿糯望着那粉团子一样的小脸,嬉笑道:“好可爱,华岑神君哪里收来这么多奶声奶气的小徒弟?” 刚才这一路上,她看到了好几个或洒扫庭院,或端茶送水的仙童,心想华岑神君这里当真门庭兴旺。 风峦嫌弃地看她一眼:“人家恐怕大你千岁不止。” “啊?”阿糯咋舌,“神仙都长得这么慢的吗?” “他们不是华岑的弟子。”岚泽边饮茶边道,“是堂庭山上有了灵根的草木鸟兽,在他手下做事修行,以期得道成仙。刚才那是只鹿。” 阿糯目瞪口呆,他也太厉害了吧,这样随便看一眼就能看出别人的原身来? 回过神来,她连忙挺起胸膛往岚泽跟前凑了凑,一脸期待:“岚泽,你快帮我看看,我是个什么呀?能看到我的前世之类的吗?” 她问这话,倒不是一时兴起,只是想起自幼三不五时在梦中见到的男子,还有那个身穿火红衣裙的自己,也许在神仙这里能看出些门道呢。 听他一问,另三人却皆是一怔,亏得定力好才没有表露出来。 “想什么呢?”风峦揶揄道,“你把师父当算命先生了?”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慌得打鼓,眼睛忍不住地望岚泽那里瞄。她怎么突然想起劳什子前世来了?难道师父当年的封印不稳了? 而岚泽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那快挺到他眼前的小胸脯上扫过,身子向后靠了靠,喝了一口茶掩饰开始泛红的脸,声音倒还如常:“你生生世世都是凡人,并无特别之处。” 逐光看了看阿糯失望的脸:“师妹莫要丧气,如今随着师父好好修行,往后当个小仙君。” 这些日子以来,阿糯也大致了解了些天界的事情,才知道凡人总说神仙神仙,其实神和仙还是泾渭分明的两回事。神是感天地灵气而生的,天生灵力强大,基本也就那群几十万岁的上神和他们的后代了。而仙是后天修炼来的,无论人、妖、鬼、精怪还是别的什么,但凡修炼得道的那都叫仙。 岚泽自然不必说,地位高,能力高,辈分更高,逐光和风峦也是出身神族,家世显赫,不用想也知道,上神的弟子怎么可能是一般人。唯独她是个例外,生为凡人,修炼到头也就是个上仙,和师兄们永远差着一大截。以肉体凡胎拜上神为师的,恐怕数遍天界她是第一个。 不过阿糯非但不为此自卑,还高兴得很。她又不想修成多厉害的人,岚泽肯不顾身份收她为徒,不正代表他对她有意思嘛。 所以她此刻的那点失落,并不是为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凡人,而是因为没能问到她和梦中男子有什么纠葛。不是她三心二意,只是她觉得,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坚持在她梦里出现了十七年,也很不容易啊。 不过她很快抛到脑后,又东问西问起来:“岚泽,那华岑神君有几个徒弟呀?” “只有一个。” “啊?他和你一样这么大年纪,怎么才收了一个呀。” 岚泽的脸僵了一僵,她……这是在嫌他老吗? 风峦已然趴在桌上憋笑了,逐光不忍心,代为向她解释:“因为华岑神君与他的女弟子成了亲,所以之后再不曾收徒。” “什么?还有这样的事?”阿糯眼睛一亮,几乎跳起来。 这群神仙也太争气啦,她原本以为她立志要把自己的师父拿下,是件很惊世骇俗,可能还要被戳脊梁骨的事呢,还着实为岚泽的名节思量了好几晚,没想到早就有人付诸实施了。 她觉着自己脸上的兴奋太明显了些,赶紧岔话:“所以今天摆周岁宴的,就是他和 分卷阅读15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他徒弟的……” 风峦气还没喘匀,就插进话来:“对对,就是他们俩的儿子。你不知道,他们成亲也有一万多年了,一直没动静,可把人给急得呀,去年才好不容易得了一个。” “哎呦,那是有点晚。要是在我们镇上,早该憋不住去找郎中看啦。” “是这个理,不过神仙嘛,命长等得起。” 看着八卦得热火朝天的两个人,逐光深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答阿糯的话,而岚泽心里想的是,要是把这两个徒弟派到山门外去,想必并不输于那些个仙家。 而在此时,殿门外传来说话声,是其他宾客到了,于是阿糯和风峦停下八卦,在岚泽身侧端端正正坐好,摆出一副不辱师门的乖巧模样。 阿糯睁大眼睛,偷偷打量着从她眼前过去的诸人,这还是她头一次见着这么多神仙。她原本以为,神仙可能都像玉门山上那三个一样,生得又年轻又好看,如今一看才知不尽然,也是有老有少,有俊美有平凡,不过总的来说都是仙风道骨。 众人陆陆续续入座,最后进来的是个身材高大,穿一身织金长袍的男子,一张脸笑得满室生光。阿糯目送着他在上首坐下,心说原来这就是华岑神君啊,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 “今日是犬子的周岁宴,感谢众位仙家远道而来。我这堂庭山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一道自酿的酒,叫做‘染重山’,略微拿得出手,大家且尝一尝。” 华岑笑眯眯一扬手,便有仙童捧着酒坛出来,替各桌斟上,阿糯盯着眼前的酒杯有些愣神。 她从前喝过米酒,也喝过黄酒,却从来不曾见过长成这个样子的酒。白玉莲花杯中,酒液竟然泛着金橙色泽,并且随着她的转动折射出不同的光彩,变幻万千,好看得她一时呆住了。 岚泽见她的模样,浅笑着在她耳旁道:“这是华岑创出来的,正因为色泽好像秋日里层林尽染,才取了这个名字。尝尝看,不醉人的。” 他的声音就在耳畔,使得她的耳朵没来由地酥麻起来。阿糯有些弄不明白这个人,有时候很端着师父的架子,有时候又分明对她很温柔。 “你少喝点。”她昂头道,“酒对身体不好。” 岚泽失笑,这丫头还管起他来了。不过笑归笑,眼中暖意却更浓。 阿糯端起酒杯,浅尝一口,果然入口柔顺,不苦不辣,反而有些甜甜的滋味,似乎还带着果子香。她眉头舒展,喝得正高兴,忽然听见有人提及岚泽。 “今日华岑上神的公子摆周岁酒,岚泽上神亦归来了,真是可喜可贺呀。”说话的是一位老仙,“继东皇之后,三万六千年前上神也陷入沉睡,我等常忧思不已,如今见到您,心中才算安定了。” 沉睡?阿糯的眉心凝了一凝。她明明记得,岚泽说他先前在凡间历劫来着。 “许久不见,上神的两位高徒是越发如芝兰玉树了。”那位老仙夸完,才注意到一旁刚放下酒杯的阿糯,不由微微一怔,“不知这位是?” 一时之间,殿中所有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第8章 旧人 阿糯镇定地端坐着,迎接那些诧异且好奇的目光。 她是这里唯一的凡人,相信这些神仙全都能看出来。论修为道法,她不值一提,论容貌风姿,她鸡立鹤群,就连名字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镇姑娘,一说出来便相形见绌。 但那又怎么样,是岚泽开口要收她做徒弟的,可不是她求来的。 “她是我新近收的弟子,名叫阿糯。”岚泽温然道。 她乖觉起身行礼:“弟子见过各位上神上仙。” 风峦略显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他还以为这个敢直呼师父名讳的人,在这种事上不会买账呢。 但他小看阿糯了,阿糯不傻。她既喜欢岚泽,在人前必定会给足他面子。 “哦,原来是阿糯姑娘。”那老仙反应倒快,“当真是聪敏灵秀,恭喜上神喜得爱徒啊。” 一旁众人也稀稀落落地跟着贺了几声,而目中错愕之色未减,显然阿糯出现在岚泽身边是件奇怪的事。阿糯尴尬地笑笑,能睁着眼睛夸她聪敏灵秀,这位老仙也不容易。 在周遭一片打量中,她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始终定在她身上,格外灼人,忍不住转头去看,正对上一双明亮的凤目,不由愣了一愣。 那是一位女仙,坐在她斜对面的席上,生得十分好看,衣衫妆容无不精致,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阿糯有些摸不着头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诸人客套一番,正要继续饮酒,却忽然又有一人感叹道:“如 分卷阅读16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果上神的二弟子还在就好了。” 此话一出,四周蓦地静了下来,阿糯感到刚从她身上退开的目光重新聚拢过来,比先前更加炽热,且还夹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不同于刚才的淡然,这回她有些无措了。 二弟子?按如今玉门山上的排辈算,那应该是风峦了,可听这意思显然不对。难道岚泽还有过另外的徒弟?那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他们从未对她提起过?还有,这些人为什么都看着她? 她转过头,却见身旁三人的脸色俱冷了一冷,心里越发不安。就在此时,华岑的声音及时打破了殿中不正常的安静。 “来来,大家吃菜。”他拍拍手,一群小仙童立刻鱼贯而入,端盘端碗的,好不热闹。“今天的菜是内人备的,各位仙友尽情吃喝,千万不要客气啊,否则我招待不周,内人是要挠死我的。” 众人哈哈大笑,在对他的调侃和祝贺声中,一时觥筹交错,人人脸上喜气盈盈,仿佛片刻前的尴尬不曾有过一样。 岚泽只静静饮酒,并不去凑热闹,脸色平静得看不出异样,阿糯在旁边装着吃菜,偷眼打量他,却第一次心里有话不敢问。她总觉得,方才的事像是一件禁忌,而且与她多少有些搭边。 而一旁的逐光与风峦大气也不敢出,心里一边骂刚才那人多话,一边又深悔,早知道该想个理由把阿糯留在玉门山,宁可回去看她闹脾气。 阿糯平时是个挺能吃的人,但今天面对此生未见的珍馐佳肴,却突然间没了胃口,揣着心事坐了快一个时辰,都不知道自己囫囵吃了什么。眼看那群神仙喝得好几个都到地上去了,想来也没人注意她,就起了逃席的心思。 “岚泽,我吃饱了,想出去走走。” “去吧,小心些。” 逐光望着她走远的背影,低声道:“师父,她恐怕起疑了。” 岚泽垂眸,一言不发。 当年的事在天界人尽皆知,瞒是瞒不过去的,除非他将阿糯永远关在玉门山上,不让人知道。幸而大多数人只知道前面的事,知晓后面关键之处的,都是他信任的人,绝对会守口如瓶。 那便无碍了。前面的那些事,若是被阿糯听说了,只会令她误会伤心,却终究不会害她性命。 “师父,要不要我编个谎圆过去?”风峦凑近过来。 “不必,她回去若问,你简单些告诉她就好。” “是……” 阿糯迈着四方步,在堂庭山上溜达了一会儿,刚才那一点沉闷就散得差不多了。 这仙山到底不一样,细风和暖,鸟语花香,每一片叶子都青翠欲滴,虽乍看和凡间的山川也没有大的差别,细看之下却发现许多花草都是她平生所未见。 阿糯看得好奇,忍不住伸手去摸一朵绯红色小花,结果花猛地一抖,把她吓得“呀”一声缩回手来。 这还不算,那花竟还发出声音来:“请不要对我耍流氓!” 妈呀,妖怪!阿糯正想跑,忽然反应过来,她已经是修仙之人了,既然见过神仙,碰见个把精怪也很正常。她想起先前岚泽的话,恍然大悟,这就是有了灵根的花草吧,可能再过些年头就能变成小仙童了。 “抱歉,抱歉。”她连忙赔礼,“多有冒犯,仙姑莫怪。” 结果那花更生气了:“我是男的!” 阿糯张口结舌,的确,没有人规定过花精只能是女的。最终她真心实意道“大哥,对不起”,落荒而逃。 走出没多远,忽听近处有人喊她:“阿糯姑娘,请留步。” 她第一时间还以为又是哪位花精,一想不对,花精如何知道她的名字,转头看去,原来是席上盯着她看了许久的那位美貌女仙。 她心下有些诧异,自己这样不起眼,也会有人与她搭话吗?但还是客客气气上前道:“上仙找我有事吗?” 对面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片刻,莞尔一笑:“没什么大事。我叫沁和,介意一起散散步吗?” 介意啊。阿糯心里默默道,非亲非故的我跟你散步干嘛,换了岚泽嘛还有点意思。 不过她依然笑着抬了抬手:“上仙请。” 因为她直觉,这位沁和仙子一定有事和她讲,并且大概率是她想知道的事。 二人慢慢地在小径上并肩而行,沁和一袭牙白长裙绣凤仙花,云髻高耸,环佩琳琅,阿糯一件青衣,周身无饰,素净得寡淡,走在她身边就像只灰扑扑的小鸭子。 “你是何时拜岚泽上神为师的?”沁和问得漫不经心。 “一个月前。” “你……是如何与他相识的?” 阿糯轻微地 分卷阅读17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皱了皱眉,觉得这位仙子问的好像有点多。她正要答,想起刚才席间的话,到嘴边的话就绕了一绕,心里有了些计较。 “师父身体不好,之前在凡间遇到我,我对他稍有照顾,恰好我自幼是孤儿,他才发善心收我为徒。”阿糯扭头,好奇道,“刚才那位老上仙说,师父刚沉睡归来,这是怎么回事啊?我怎么听得云里雾里的。” 沁和的神色仿佛很错愕似的,“三万六千年前,你师父在镇压天虞塔的封印时受到重创,和先前的东皇一样陷入沉睡,怎么,你这个做弟子的不知道?” 阿糯心中诧异,风峦给她讲故事时,怎么没有提这么严重的事,难道岚泽是从沉睡中醒来后立刻下凡历劫的吗,这未免太拼命了点。 不过她面上不露分毫,只傻笑道:“我拜师晚,当真不知道。” 沁和舒出一口气,眼神从阿糯身上移开,仿佛放松了什么一般。两人又向前走了一段,一时无话,阿糯正猜测这仙子东套西套的,到底想说什么,沁和的下一句话却把她惊得不轻。 “你是否对岚泽有意?” 阿糯的背脊一下就凉了,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一停,心跳得飞快。她怎么知道的? 电光火石之间,她还没决定是否认还是索性坦白,沁和已经将她堵死:“不用否认,你看他的眼神我认得出来。” 阿糯讷讷无言,突然之间好像揣摩到了一些什么。 “但你最好趁早断了念头。”沁和看着茫然的她,“我是为你好。” 阿糯愣愣地看着她,心里有点生气,又有点茫然。她是什么人,凭什么让自己放弃岚泽?她平白无故来找自己,就是为了说这个? 要是换了从前,这时候她恐怕要和人杠上了,但眼下她是岚泽的弟子,又在别人家做客,不得不忍着脾气道:“上仙为何这样说?” 沁和看着她的脸,轻笑出声:“先听我说完,你再生气不迟。你方才听见巨门星君说了吗,岚泽的二弟子?” 阿糯点点头,同时心里升起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他先前同你提起过她吗?” “……没有。” “她叫楚若,是一只青鸟,我忘了是什么时候拜在岚泽门下的,总也有好几万年了吧,天资很高,生得也非常漂亮。不过你见不到她,三万六千年前镇压帝晏的时候,她硬闯进结界去帮岚泽,死在里面了。” 已经……死了吗?阿糯怔了一下,忽然感到很可惜。虽然她与这位师姐未曾谋面,但听沁和的讲述,这应该是个既优秀又勇敢的人吧。 但与此同时,她心里的某一处又忍不住酸酸的。这个楚若,是能为岚泽送掉性命的吗?能让沁和如此夸赞,她当年该是怎样的风姿啊。 虽然已经隐隐猜到,阿糯仍然用发涩的声音问:“上仙为什么与我提她呢?” “因为她与岚泽当年,早已两心相许。” 作者有话要说: 岚泽:你请的都是什么人? 华岑:……我去看看儿子饿了没 第9章 龙族 两心相许。 这四个应当非常美好的字,此刻却像一把把尖锥,扎在阿糯的心上,疼得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想起从前在谢家塘的时候,岚泽还是守着药铺的病弱公子,她也只是糕点铺的阿糯,她几乎天天往药铺跑,大多时候是她兴高采烈地讲,岚泽满目含笑地听。有时她与人打架弄伤了,岚泽就一边替她上药一边说她,但他训人也是温温柔柔的,眼神里全是心疼。 当年她也曾在杨柳河畔偷偷牵他的手,闹得他满面通红,而他也曾支支吾吾地送她精巧的木梳子,见她收下笑得羞涩又满足。 这四个字,她原本以为是属于他们的。 她陡然又想起风峦神神秘秘的暗示,和这一个月来与岚泽相处的点滴,一时间心里很苦。她一直以为,岚泽对她还是有意的,不过他如今是上神,脸皮又薄,与从前自是不能一样,没有关系,她能等。却原来是她会错了意吗? 对面的沁和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探询她的心绪。 “上仙能与我多说些他们的事吗?”阿糯笑了笑,“第一次听说,倒有些好奇。” 沁和的脸上终于现出了几分意外。这个小姑娘是心大呢,还是傻呀?难道是扮猪吃老虎? 但阿糯心里其实倒没有什么七拐八弯的念头,她的想法很简单,多听一些,也好心死得快一些。 “好吧,别的我也不多说了,我只告诉你一件事。”沁和扬了扬眉,“当年楚若被魔族右护法抓去,岚泽为了她 分卷阅读18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只身去闯魔窟,才被毁了元灵,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以至于后来镇压帝晏时几乎撑不过去,勉强成功后也沉睡了数万年。” 楚若,原来是为了楚若吗? 阿糯的心忽然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忍不住地发疼。倒不是因为岚泽心仪的另有他人,毕竟他喜欢谁都是他的事,勉强不来,只是风峦当初明明说,他的元灵是镇压帝晏的封印时被毁的,没有提过楚若一星半点。 他们师徒,难道是在处心积虑地骗她吗?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真的只是为了留下她吗?可是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强留。 沁和看着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现在你知道了吧,我为什么说这是为你好。” 阿糯咬紧了牙根,扯出一个苦笑:“多谢上仙,不过我有一个疑问。” “你讲。” “我们初次相见,你为什么愿意和我说这些?” “……因为我曾经和你一样。” 看着愕然的阿糯,沁和挥了挥手,转身走开,“都是过去的事了。” 阿糯像一块木头一样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小径尽头,还没有回过神来,只觉得从心底到舌根,都一阵阵地发苦。 她终于明白,刚才的宴席上为什么所有人都盯着她,为什么一有人提起楚若,气氛就变得尴尬。因为楚若不只是岚泽早逝的弟子,还是人尽皆知的他的恋人,而她的突然出现,自然无比微妙。 她真的有点生气了。这种事情,岚泽早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她,她阿糯是小肚鸡肠的人吗?为什么要等她从外人口中听说呢,单凭他们在凡间真心相互喜欢过,他也不该这么做。这样不单对不起她,也对不起那个楚若。 阿糯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气,等到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四下一望,就知道靠自己是找不回去了。 她在迷迷瞪瞪中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顿时就清醒了,这华岑神君家后面就是整座堂庭山,她逛三天三夜也未必走得出来。 只怪她修仙不久,脑子里还是个根深蒂固的凡人,一慌之下根本忘了自己会驾云,左顾右盼,见着棵粗壮的大树,竟然就想爬上去辨一辨方向,也全然忘了自己在爬树一项上实在是很一般。结果不但自己没爬多高就摔下来,还从树上摇下来一大团东西。 “妈呀!”阿糯抱头急躲,好险没被砸中。 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东西重重落在地上,竟然嚎起来:“哎哟大爷,摔死我了……” 阿糯一瞬间还以为撞鬼,拔腿就要跑路,好在多看了一眼,结果发现不是鬼,是个人模人样的小哥,躺在地上打滚。 虽然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在树上,但毕竟是自己给摇下来的,她很不好意思地凑过去问:“你没事吧?” 那人一愣,停下打滚看了看她,一骨碌爬起来:“咦,你不是那个,那个……” “哪个?”阿糯额头发黑。 看这人起身的速度,不仅没摔断什么,恐怕比她还活泛一点。 “岚泽神君的小徒弟!” 阿糯干笑:“正是在下。” 刚才龇牙咧嘴的没看出来,现下她仔细一瞧,原来对面是个眉目俊朗的少年,仿佛刚才在席上是见过那么一眼。 “幸会,幸会。”少年露出一口白牙,“你是叫……糯米是吧?” “是阿糯!” “哦哦,不好意思,记差了。”少年有模有样地一拱手,“小生敖梧,这厢有礼了。” 阿糯“噗”地一声就喷了出来,仿佛晴空惊雷,“你竟然叫嗷呜?”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谢家塘里叫狗蛋大傻的多了去,但还从没有人取过这样的名字。她先前的那些郁闷,此刻被惊得半点都不剩了。 这下轮到对面的脸黑了,“我乃东海龙族七太子,我家姓敖,我单名一个梧桐的梧,有何不妥吗?” 这最后几个字,他是咬着牙挤出来的,阿糯为了照顾他的情绪,赶紧赔笑:“没有没有,是我才疏学浅,没能理解其中雅意。” 这位姓名很脱俗的少年这才哼了一声,算是大人有大量,不和她计较了。 阿糯心里忍不住笑,原来是条龙啊,那这名字倒很相配,当初李秀才给她讲神怪故事的时候怎么说,其鸣自叫,大概就是这样吧。 “你躲在树上干嘛?”阿糯好奇道。 好端端的太子去爬树,莫非是刚才席上吃得太饱,给撑的。 “谁躲了?树杈上睡觉,又荫凉又通风,你根本不懂。”敖梧嫌弃道,“倒是你,干嘛暗算我?” 分卷阅读19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误会,天大的误会。”阿糯赶紧辩白,虽然她心里暗道,谁稀罕暗算你。“我只是迷了路,想着树上看得远,好找一找回去的方向,哪想到你在上面。” 敖梧打量她一眼,“这里已经是后山了,你一个人瞎跑什么?” 他这样一问,阿糯刚走远一些的伤心又回来了,眼神顿时暗了下来,一时盯着地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倒把敖梧吓着了。 “你怎么了?” 阿糯吸吸鼻子:“没怎么。” “骗谁呢。”敖梧走近过来,一改方才飞扬嬉笑的模样,将声音放软,“什么事不高兴了?” 他忽然正经起来,一双墨玉似的眼睛认真地望着阿糯,声音低低柔柔的,敲得阿糯的心一颤,一时间既感到温暖,又加倍地委屈,忍不住一瘪嘴:“我,我喜欢的人喜欢别人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索性忍着倒也算了,一旦开了一个缺口,眼泪就再也止不住,窸窸窣窣地滚落下来,且越擦越多,越哭越伤心。 “哎你,你别哭啊,小爷最怕女孩子哭。” 敖梧本能地就想取手绢给她,在身上胡乱掏了两下,才想起自己从没带过这玩意儿,一时间手忙脚乱,狼狈得很。阿糯看着他的模样,一边想笑,一边又没耽误哭,哭哭笑笑的颇为滑稽。 敖梧干瞪了一会儿眼,才想明白她刚才那句没头没尾的话,不由一拍胸脯:“说,是哪个王八蛋这么没眼光,我帮你教训他!” 没想到阿糯并不领情,“不许你骂他!” 面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的敖梧,她抽了抽鼻子,才瓮声瓮气道:“谁要喜欢谁,是没办法的事,而且他喜欢的人已经死了,其实也够惨的了。” 敖梧一愣:“你说的到底是谁啊?” 不行,这事已经够丢脸的了,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她喜欢的是她的师父,该怎么看她呀。 阿糯扁着嘴将脸一别:“不告诉你!” 这,这让人怎么劝法?敖梧无奈至极,面对这忽然哭得一塌糊涂的姑娘,是既无计可施,又不敢不顺着她。 他觑了觑她的脸色,小心翼翼,“要不然,我带你回正殿去?你迷路了这么久,你师父和师兄们恐怕要着急了。” 他心里觉得,把这位对付不了的小祖宗交给岚泽神君总是没错的。不料此话一出,刚止住些哭的阿糯顿时又激动起来。 “不回去,就不回去!你别管我。”她索性闹起小孩子脾气来,抬腿就要往更深的林子里走。 敖梧立刻头大,连忙拦在她跟前,脑子里灵光一现,“哎,不回去也行,我带你去东海玩怎么样?” 他本是情急之下哄她,不料阿糯一听,先是愣了愣,忽地破涕为笑,一双哭红的肿泡眼亮晶晶的,“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敖梧:给我取名的,您不觉得您有点叛逆吗? 第10章 海妖 阿糯生在江南,自幼见的是河塘,也不光她,整个谢家塘都没人见过海长成一个什么样子,李秀才的那几本破书里倒是文绉绉地写着几句,但也被他解释得云里雾里。 所以当阿糯真的看见海时,激动得差点把敖梧从云头上拽下去。 “您慢点,小祖宗。”敖梧赶紧把云降到海面上。 他们从堂庭山过来,约莫也用了一个时辰,此刻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大半边天都流霞似锦,海面也好像一匹光彩变幻的蓝丝缎,举目望去无边无际,壮阔绮丽。 敖梧是看惯了的,只道平常,阿糯却兴奋得笑逐颜开,蹲下身去拿手拨弄海水。 “真这么喜欢?”敖梧笑起来。 阿糯使劲点头,“原来海这么大呀,这怕比京城都大吧?” 原来她心里最大的地方就是京城吗?敖梧听得好笑,解释道:“东海辽阔,何止万里,传说在东海之东就是若木神树,不过我也没去过。” 阿糯先是吃惊,复咧嘴一笑:“有万里啊?怪不得,你看我们的云在海面上,就跟汤锅里浮的圆子一样,可有意思了。” 敖梧不禁扶额。明明是这姑娘可有意思了吧。 “这里是我家,喜欢的话以后常来啊。我可以带你去看海底的热泉,还能在里面煮虾子吃,我小时候常这么干。” “你的家在海里呀?”阿糯闻言却愣了愣,“我还以为龙族都住在天上呢。” 敖梧哭笑不得:“我一早就说了我是东海七太子,你当我胡说的吗?” 看着阿糯吃瘪地缩缩脖子,他终究还是好声好气解 分卷阅读20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释:“其实吧,也不能说你错,上古的时候龙族的确是居于九天之上的,不过其中绝大部分都和凤族一起,在与魔神牧辛的大战中战死了,仅余一小支迁居到海里休养生息,后来才又有了四海龙族。” “啊?”阿糯皱起鼻子,“你是说,龙族还剩一点,凤凰就全都没有啦?” “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我爹还没生呢。” “这样啊……”阿糯晃晃脑袋,一边感叹,一边伸出脚尖去踢水面,敖梧一把拽住她:“你不怕掉海里?” “掉就掉呗,我会水啊。” 敖梧一噎,将眼前这尊菩萨从头打量到脚,这姑娘穿得单单薄薄的,真打算在他面前游水?许久不去凡间,现在女儿家都这么大胆了吗? 他终究还是一声叹气,抬手在她额前一点,“会水也不行,只许这样玩。” 阿糯愣头愣脑四处看,好像没有任何分别。 “走下去试试。” 虽然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阿糯仍然依言试探着迈开步去,她以为自己会踩进水里呢,不料步伐所到之处,脚下却自然翻出两朵小小的浪花,托着她稳稳立在海面上,如履平地一般。 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又欢蹦着一连跑出几步,那浪花亦步亦趋地紧跟着她,连脚尖都不曾被打湿半分。 “你太厉害啦!”她回头向敖梧喊道。 敖梧看着她满目光彩的模样,唇角不自禁地泛起笑意,但还没等他说些什么,阿糯又转身跑远了,活像一只撒欢的海鸟从海面掠过。 望着她轻盈的背影,敖梧暗叹,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她呢。 然而就是这微微一个走神的工夫,只闻“哗”的一声,巨浪瞬息袭来,将他泼了个劈头盖脸,猝不及防。 龙宫太子在此,海上怎敢无故生浪?刹那间,敖梧什么都看不见,大骇之下,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姑娘别被浪卷走了吧? “阿糯!”他大喊,抹开一头一脸的水,眼睛还没睁开就往前冲。 这一个浪头过来,他尚且被拍得倒退两步,何况一个根基薄弱的凡人?他偷偷带她来东海玩,要是这姑娘出了些三长两短,他要如何向岚泽神君交代? 万幸的是,他才冲出几步,便见前方犹自翻涌的海面上趴着一个人,虽然极是狼狈,但却始终被一片浪花托着,不曾沉下去半分。 “你没事吧?”他赶紧拉起她,同时长舒了一口气。 好在他刚才为了使她玩得尽兴,在她身上施了凌波咒,没想到此时倒成了护身法宝,也实在该她行大运。 阿糯惊魂未定地站起来,拨开脸上粘成一绺绺的头发,刚要开口,又是一个更大的浪头迎面而来,直将两人拍出十多米。 “咳咳……这是要变天吗?”阿糯喝了好几口水,边咳边问。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他们头顶的天已然阴沉得如山雨欲来,脚下的海面也变了模样,不复先前的蔚蓝喜人,而是浊浪滔天,现出一种不祥的墨色来。 敖梧没有答话,眉毛已经拧出了深深的川字。 龙族太子所到之处,必定风平浪静,水族顺服,平日里连一丝大点的水花都不会有,怎会现出眼前情形?他活了万余年,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怪事。 生此异象,自然是要查清楚的,不过得先把这姑娘好胳膊好腿地送回去。敖梧拉起阿糯就要腾云,“我也不知道,先离开再说。” 话音刚落,忽然一件事物破水而出,裹挟着腥风,直向面门袭来。 敖梧慌忙扯起阿糯,一个腾挪,堪堪避过,二人满头满脸的水,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那东西的模样很难形容,在阿糯看来,似乎是一条黑色的巨蛇,不过没有眼睛嘴巴,身子像树干一般阔,也没有鳞片,遍身黏糊糊的,不断地挥舞扭动。 她看得有些恶心,咬着牙根问:“这是什么呀?” 她突然有些同情敖梧,原来他是和这样的东西做邻居的吗,看来当龙族太子也不怎么样啊。 “你问我,我哪知道啊?”敖梧猛拽她,“别看了,快跑啊!” 然而二人还没抬腿,那东西又向他们扑来。这回它的速度更快,二人实在避不过,实打实地挨了一下,好像被一根鞭子抽在面门上,顿时就七荤八素了。 阿糯喝了好几口海水,咸得发齁,边呸边爬起来,才发现这一下她和敖梧被冲散了,中间隔了老远。 “你别动,我去找你!”敖梧扯着嗓子喊。 可是他刚跑了没几步,他们之间的海面猛然一个翻涌,伴随着剧烈的腥臭,竟从中升起一座黑色的小山 分卷阅读21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来。 阿糯看得呆住了,浑然不觉他们已被这小山分隔两端。她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奇观。 “你还愣着!快躲开!”敖梧大吼。 与此同时,只见他手中祭出一柄模样奇特的兵器,身形跃上半空,直向那事物攻去。 眼看他的兵刃就要刺中对方,阿糯正待叫好,忽然又有两条黑蛇探出水面,如鬼魅一般,向他卷去。 “小心!”阿糯急得跳脚。 敖梧不得不在半空急忙调转攻势,那两条黑蛇擦着他的袍角划过,好险没有将他卷落。 阿糯全身湿淋淋,早分不清是海水还是吓出的汗水。她无法干看着,情急之下将学过的几个术法全往上招呼,手边却连一件兵器都没有,只唤出一道微弱的金光,打在那座小山上,仿佛泥牛入海,索然无踪。 她的攻击如同毛毛雨一样,却使对方陡然发现还有她这么一个人,那座小山抖了一抖,忽然发出一声浑厚的咆哮,紧接着,阿糯就看见了毛骨悚然的一幕—— 它的周身,张开了上百只闪着寒光的眼睛。 这景象太过诡异,阿糯立时就僵在了原地,以至于又一条黑蛇向她袭来时,根本躲闪不及,一下就被卷到了空中。 “阿糯!”敖梧冲上来想要救她,却哪里那样容易,几招过去,完全近不了前。 阿糯在半空中被甩得颠来倒去,几乎要吐出来,但也终于看清了敌人的全貌。这分明是只巨大的怪兽,通身长满眼睛,皮肤冰冷黏腻,那些舞动着的也不是黑蛇,而是它的四肢……虽然比四的数目要多吧。 这会儿工夫,她已经看明白了,敖梧不是这东西的对手。她不由心下悲凉,今天恐怕凶多吉少了。 她活了十七年,向来没心没肺,基本没想过死这回事,如今才发现,自己临死前想着的原来还是岚泽。虽然他摇身一变成了神仙,翻脸不认人,还在好几万年前就和别人在一块儿了,但她还是喜欢他,就这么没出息。 想到这里,她难免有点生气了,如果不是为了他那些破事,她就不会走迷路,不会遇到敖梧,也不会跑到东海来被抽得像只陀螺,这笔账她到下辈子也得记着。 不过气归气,还是希望他以后都平平安安的,下回再镇压那劳什子封印的时候,可千万别出事啊。 那怪物将她缠得越来越紧,胸口喘不过气来,眼前一阵阵发黑,敖梧的呼喊声听着也不真切了,她觉得自己差不多该再见了。 然而正在此时,一阵劲风当空而来,只听那怪物一声哀嚎,突然松开了阿糯。她跌落下去,被人伸手一揽。 她惊愕地回头,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英姿飒爽的美人,向她粲然一笑。 她还没搞清状况,那边敖梧已经惊喜地叫起来:“三姐!” 第11章 故友 堂庭山的书房里,新茶沏得刚刚好。 “有日子没见了。”华岑放下茶盏,好像对面的人只是出门远行了三两个月。 岚泽看他一眼,“你倒是动作快,儿子都生出来了。” “嗨,本来想等你回来的,可你一去三万六千年,实在等不住啊。” 望着那张灿烂的笑脸,岚泽默默喝茶,总觉得这段对话听起来哪里有些奇怪。 “话说回来,你不抓紧一点?”华岑觑着他的脸色,“怎么着,看刚才席上的意思,你还没把她的封印解开?” 对面的人垂着眸,一言不发,算是默认。 华岑看着他的样子,心底就腾地蹿起一股邪火来,可偏偏又发作不得,在胸中左冲右撞,把自己憋得抓心挠肝。 “不是,你到底怎么想的?还打算把这徒弟从头养起啊?我可和你说,以我多年经验看来,刚才那架势,她十有八九起疑心了。” 他有时候真怀疑,自己这个好友是不是一块榆木疙瘩成的精。无论相貌修为还是品行,都好端端的挺像一回事情,怎么唯独在这个问题上呆得让人丧气。 华岑面对没打算理他的岚泽,一拍桌子,做出了总结发言:“行吧,我就是个太监。” 一直努力忽视他,假装认真品茶的岚泽终于忍不住,勉强没有被一口茶水呛住,愕然抬头,“你刚得一子,做什么如此想不开?” “这和几个儿子有什么关系?”华岑反而奇道,“司命教我的,凡间说人瞎操心,就叫皇帝不急太监急。” 在凡间轮回了不知多少次的岚泽双唇启了又合,终究没有忍心说出真相。 其实他如何看不出,方才阿糯在宴席上虽假作无事,心里已经 分卷阅读22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在犯嘀咕了,他要是连这一点都察觉不了,也枉做了她几万年的师父。但是他宁愿让她误会,也不愿意她记起前尘往事。 话虽这样说,回想起他假作无情的时候,她决绝转身离开的模样,心头还是免不了一疼。 算了,回去嘱咐另两个弟子一声,只告诉她,她曾有过一个师姐便好,旁的都不用提。不然万一她真伤了心,执意要走,他难道还要再装一次病。 他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一派平静,落在华岑眼睛里,便叫做冥顽不灵。 “行,我不和你说了,以后徒弟闹脾气的时候,可别来找我讨法子。”华岑摸了摸衣领下还挺新鲜的几道指甲印,向后靠坐着,“我儿子的礼呢?” “我空手来的。” “这样啊。”华岑掏掏耳朵,“哎呀,自打添了那胖小子,我这儿人手就不大够了,那群小精小怪哄孩子还差点,要不然把你家阿若借来帮几天忙?” 话音未落,便感到一道警告的目光投向他,“是阿糯,记清楚了。” “得嘞,得嘞。” 在他的讪笑中,岚泽丢给他一个白眼,从袖中取出一件东西放到桌上。 一枚白晶石吊坠,稀奇的是中央嵌着一棵浅蓝色的小草,通体晶莹,羽状草叶泛着银光,虽然被封存在晶石里,却仍像在土壤中一般生机勃勃。 华岑眉开眼笑,赶紧伸手去拿。 玉门山峡谷岩洞里的冰夷草,天生灵物,三界之内独此一家,可以培本固原,修身养气,于修炼之初大有助益。难得的是这种草一旦离开土壤,便迅速枯萎,移栽到别的地方也养不活,能想到将它封在晶石里送给他儿子,岚泽也是花心思了。 但嘴上还不忘要损两句:“才送一棵?你这个当叔叔的忒小气。” 他还没碰到那吊坠,斜刺里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抢先一步将那宝贝握入掌心,“嫌少啊?那我要了。” 华岑哭丧着脸,看着这悄没声出现的人,“你一个天帝,要这玩意儿能干嘛?” 帝昊在岚泽难掩的笑意中坐下来,微扬眉,“不干嘛,看着高兴。” 他们几人是多少万年的交情,华岑家儿子的周岁宴,帝昊不可能不来,但那群仙家难得一聚,他堂堂天帝若是坐在席上,旁人难免放不开。所以为了大家尽兴,他就熟门熟路直奔华岑的书房了。 帝昊坐定,环顾四周,“喻辰没来?” “你几时见过他来?”华岑反问。 也是,冥帝喻辰的性子,说好听了是潇洒淡泊,说难听了是很不合群,多少年来三界的大小宴会,见着他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过来。其实当年要不是帝昊抱着他的大腿求他,他连冥界的摊子都不想管。 “那司命……”帝昊问了一半,自己反应过来,“哦,料她也不会来。” 另两人就暗笑,这人是天天上朝,点名成习惯了。 他说的司命本名叫镜尧,不过一般没人这样叫,都觉得官职叫起来更响亮些。恰恰和喻辰相反,她是个极爱凑热闹,且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她今日不来,是有另一层缘故在。 话说几万年前,她的司命星君当得好好的,不知怎么发展出了算命的爱好,逢人总要算上一卦。彼时岚泽刚收楚若为徒,镜尧出于友情掐指一算,就说他们相逢恐怕是一劫。当然了,她算的卦从来没准过,众人谁也没当真,只嘲笑她那什么吐不出象牙。 哪料到后来,这两人一个身死,一个重伤,镜尧顿时声名大噪,三界上下都知道了司命星君铁口神算,每每仙家聚会都将她周遭围得水泄不通,不乏有捧着稀世珍宝去求她算卦的,搅得她不胜其扰,后来就能躲则躲了。 虽然事情过去多年,一想起来还是不免欷歔,一时就无人说话了,还是帝昊率先打破了沉默。 “昨日安歌传讯来,说天虞塔近来不甚稳固,魔气不断散逸,恐怕三界之内会生出些变故。” 岚泽点头,“我还在凡间时,就遇到魔族寻上门来,如今魔气四溢,天下散落的魔族应当都蠢蠢欲动了。” 当年他们三人与东皇合力,将成为魔神的帝晏封入天虞塔,抛于大遗之野,以期将魔神之力化去,还三界太平。如今距十万八千年的大劫尚有一年,若任由魔气溢出,恐怕苍生将颇受滋扰,若要加固封印,便又要费一番精力。 “你怎么看?”帝昊看向岚泽。 “我以为,为免魔族作乱,旁生枝节,还是该由我们稳固天虞塔,以便来日专注应对大劫。” 华岑的笑脸终于变了变,“话是这样说,可是你……” “无妨,责无旁贷。” 帝昊的神色也有一丝复杂。他心底 分卷阅读23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里知道,岚泽的意见更稳妥,但他当年也是亲眼看见的,这个人的元灵毁得当真是稀碎了。 以岚泽这样的情况,一年后面对大劫已经难保全身而退,而在那之前,对他法力的每一次消耗,都无疑是雪上加霜。 “她身上的封印解开了吗?” “没有。”岚泽淡淡道,“也不打算。” 在他事不关己一般的语气里,另两人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当年危急关头,他耗费大量法力封印楚若,如今若是解开封印,那些法力回到他的身上,终归能略有帮助。不过这还不是最关键的,他说没有打算,那表明…… “你先不必这样确定吧。”帝昊神情不善,“虽则下回镇压天虞塔的封印的确艰险,但也并没有恶劣到那般地步。” 岚泽看着眼前的友人,有些好笑。他的身子自己清楚,哪还有更恶劣的地步呢?其实他们这些上古神祗,数十万年见过多少变迁,就连好友东皇也早在初次镇压封印后便陷入沉睡,至今未有醒来的迹象。 万事万物,终有一别,就连神明也不例外,只是轮到亲友故人头上,终究看不穿。 “我说什么了?”他笑看帝昊一眼,“现在解开封印,难道要看着上回的事再发生一次吗?假如事情平安过去,我自然会替她解开封印,使她忆起前尘,而若事情果然恶劣到那般地步,就让她永远带着封印活下去才好。” 华岑向帝昊投去一个“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眼神。 帝昊深吸了一口气,“行,我说不过你,不过我以为,她心里未必感激你。” 岚泽失笑,自顾自添了一杯茶,没有说话。 以她的性情,必然不会感激他,恐怕只会气得要死,但那又怎么样?他绝对不会再眼睁睁地看她一身红衣如火,在他面前燃烧。为此他愿意做任何事。 “我也觉得这样瞒着不是办法。”华岑道,“你来晚了不知道,今天有不长眼色的,在席上提楚若了,她……哎,现在叫阿糯了,我看着是起疑了。万一以后自己喝上自己的醋,可就有意思了。” 他正眉飞色舞,忽然想起一事来,转向岚泽,“她后来跑到哪儿去了?” “不清楚,总归是在你的堂庭山上,我已经让逐光和风峦去寻了。” “啧啧,徒弟都跑了,你这个做师父的也不去看看。” 他何曾愿意让她心里不痛快?只是不得不心肠硬些罢了。不然那个傻丫头一心系在他身上,又要做出什么石破天惊的事。 岚泽正要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两声急促叩响,还没等里面的人应声,门就被一下推开了,门口站着的正是逐光与风峦。 屋内的三位上神都不由蹙了眉头。玉门山弟子,绝不会如此没有规矩。 “师父,阿糯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之前的封面属于非商素,今天换新封面啦。 感谢帮忙做图的七染大大~ 第12章 相救 “什么叫做不见了?”岚泽脸色一白,脱口而出。 逐光与风峦对视一眼,还是当大师兄的站了出来,“我们将园子找遍了,都没见到她,问了那些童子,只说见过她在园中散步,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岚泽气息一滞,胸中顿时刺痛,握着茶盏的手便颤了颤。 “你先别急。”华岑连忙劝他,“我们一起去找。我这堂庭山没虎没豹的,能有什么事啊?” 这是一句大实话。仙山福地,平白无故是生不出危险来的,最坏不过是阿糯跑到了哪个犄角旮旯里,多费些工夫才找到。 但于岚泽而言,他不能接受阿糯再次从他的眼皮底下消失,不敢去想她有哪怕一丁点遇到危险的可能性。 “就是,冒冒失失的。”帝昊瞪了两个弟子一眼。他们不知道自己师父什么样啊?也不怕急出个好歹来。“我们陪你去。” “不行,我们三个一起去找人,阵仗太大了,我去便好。” 这间书房里的三个人,不论往哪里一站,都足以令人心生敬畏,要是急匆匆在堂庭山上一通乱找,其他人定要以为出大事了。 被甩下的两人无可奈何,终究目送着岚泽和两个徒弟消失在门外。 “唉,不省心,不省心啊。”华岑一边感叹,一边替自己和帝昊添茶。 帝昊神色沉沉,未置一言。 却说岚泽与两个弟子站在园子里,也不知该从何找起,三人分头去寻,也不过是徒劳地瞎转悠。 岚泽心里就不由自主地后悔 分卷阅读24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起来。早知道她气性这样大,他就不该放她出来乱跑,即便亲口向她解释几句楚若的事又怎么样呢。 “阿糯——阿糯——”他举目四顾,低低地喊了几声。 倒不是他身为上神放不开,而是晚间还有宴席,眼下宾客都在,要是闹出大动静来恐怕徒增烦扰。 他本没有指望这两声能起什么作用,却不料身旁当真响起一个声音:“你在找那孩子?” 岚泽狠狠地愣了愣,转头看去,原是一朵花在摇头晃脑。他这才恍然明白过来。这些花精少说也有几百岁,如今肉体凡胎的阿糯在它眼里,可不是孩子吗。 “你见过她?”他急道。 “嗯,还对我耍流氓来着。” 岚泽的嘴角一僵,哭笑不得,“徒儿不懂事,我代她赔礼了。请问她去了哪里?” “上神客气了,不敢当。”那花似乎凝神思索了一下,“我见她与一位叫沁和的女仙说话来着,后来仿佛是往后山去了吧。” 沁和仙子?岚泽的神色微变了变。她与阿糯说些什么? 他心里隐约觉得不好,但此刻也顾不上细究,连忙谢过了那花精,唤回逐光与风峦,三人便往后山赶去。 眼下宾客都在前山交谈歇息,后山安静得远处的鸟叫声也听得一清二楚,这在平日可能叫做幽静,在此刻却令人更加心急。 望着满眼的郁郁葱葱,岚泽几次眼花,似乎在某片树丛后看见了一个影子,下一刻就会跳出来欢欢喜喜地跑向他,就像从前一样。但每每走近过去,都什么也没有。 “师父,您别着急。”逐光劝道,“人总是在堂庭山上,不会有事的。” 岚泽没有应声。他知道堂庭山向来太平,即便有个山崖野兽的,阿糯的底子摆在那里,也不足为惧。只是他心中总惴惴不安,也不知她一个人跑这么远,与沁和有没有关系。 “阿糯——小师妹——”风峦扯开嗓子喊,声音在林子里一下传出老远。喊了七八趟,却一无所获。 “哎呀妈,累死我了。”他扯着衣袖扇了扇风,举头四顾间,却忽然“咦”了一声,“那边怎么回事?”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从树冠稀疏处,正望见东边的一片天,阴云密布,黑气沉沉,与别处的晴空晚照格格不入。 “不清楚,似乎是东海那边吧?”逐光也看了一眼,“恐怕有古怪。” 风峦看看自顾自向前寻去的岚泽,急忙跟上,“没事,古怪也有龙王顶着。” 又向前走了一段,三个人喊得嗓子都有些哑了,不但阿糯没有音讯,好像这后山的精怪也比前山的害羞,没有谁冒出来搭理他们。 风峦终于忍不住,开始骂街,“这世道都没有个好心人指指路了吗?回去该和华岑上神说说,他这堂庭山上人心不古啊。” 岚泽饶是心急,也不由笑了:“好,派你去同他说,千万记得啊。” “哎哎,师父……我可没这胆量。” 风峦正讨饶,前面的树后却突然蹿出一个影子来,“说谁人心不古呢?不怕闪了舌头。”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黄鼬。它正要和风峦掐,一眼瞧见岚泽,赶忙规规矩矩地抬起前爪作揖,“不知上神在此,失礼了。” 岚泽点头,“无妨,你可曾见过一个凡人姑娘?” “哦,那个刚修仙不久的女娃娃吗?”黄鼬晃晃脑袋,“见过见过,去东海了。” “什么?”三人俱是一惊,“她连路都不认得,如何去法?” “她不认得不要紧,和她在一块儿的龙太子认路不就行了。”黄鼬看看面前三张惊愕的脸,“怎么,你们不知道啊?” 龙太子?东海七太子敖梧?这两个人是怎么搅到一块儿去的啊。 三人对望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看向东面阴沉肃杀的天,还没等逐光和风峦回过神来,只觉身侧一阵风起,就见一朵祥云自眼前飞快掠过,上面站的不是他们师尊又是谁。 “师父慢点!”两人一跺脚,赶紧驾云追去。 黄鼬抖了抖耳朵,靠着树丛躺下来,“着急忙慌的,这是干啥呢。” 而此时的东海,战局正陷入胶着。 滔天的海浪中,怪兽怒吼着挥舞肢体,试图将一切撕碎。两道身影如同燕子一样上下翻飞,怪兽伤不着他们,他们却也拿它无可奈何。 阿糯如今已经知道,这及时雨一样冒出来的美人,正是东海三公主敖梒,也是不让须眉的女将军,正领着部下追踪这怪物到此处。而她之所以晓得这些,全赖此刻护着她躲在一边的虾兵指教。 “你们的公主好胆魄。”阿糯望着那 分卷阅读25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人赞叹,“哎,龙王家孩子怎么都取个树名啊?” 那些虾兵蟹将根本近不了怪物的身,干看着也是无聊,乐得和她扯白。 “嗨,咱们陛下说了,水木相生,儿女取个带木的名字好养活。” “你可别外传啊,取完七殿下这个名字,陛下被娘娘挠得半个月没进去寝宫门。” 阿糯呵呵一笑,分外僵硬。原来龙族自己也觉得这名字忒精辟啊。敖梧的父王,委实是个人才。 “哎哟喂,小心小心。”她正笑着,那怪物猛一击海面,铺天盖地的海水涌来,饶是虾兵急忙扯着她避让,仍然不免呛了一大口水。 一时间,阿糯眼睛疼得睁不开,从鼻腔到肺里又呛得酸涩难当,正咳得撕心裂肺,忽听耳边一声破空之响,紧接着就是巨大的嘶吼,近乎于哀嚎。 她抹开眼前的水,就震惊地看见,一柄闪耀着夺目光彩的剑牢牢钉在怪物的天灵盖上——如果它真的有这种东西的话,而怪物正在拼命地扭动挣扎。 她再看一眼,就觉得,这剑怎么有点眼熟? 阿糯惊而回头,正撞上一双蕴含着担忧与怒气的眸子,从云头上望着她。 她心里一瞬间惊喜非常,几乎就要扑上去,但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不久前沁和仙子的话,就像被人抽了一巴掌,顿时僵在了原地,心不受控制地凉了下来。 岚泽仍与她对视着,眉间似乎有一丝错愕,阿糯觉得很别扭,索性掉转身去,留给他一个后背。 “多谢上神出手相助。”敖梒迎上前行礼,语调极是欣喜。 虽然她并没有弄明白,这位尊崇无匹而又有病弱之名的上神为何会恰好出现,又不顾元灵已毁,出手斩杀怪兽,但总算是了却一桩大事,不然以她和敖梧的工夫,还真对付不了。 她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弟弟悄无声息地向后缩了缩。 岚泽脸色煞白,一言不发,若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怕是以为这位上神高傲,但修为颇深的敖梒一眼就看出,他已经在强撑着不倒下。 片刻之后,岚泽才缓缓开口,却是向她身后的敖梧,“你何故带阿糯来东海?” 这一问,敖梒愣了,底下的虾兵蟹将也愣了,敖梧看着阿糯拼命向他打眼色,咽了口唾沫,“晚辈刚与阿糯姑娘结识,一时兴起,便带她来东海游玩。不想使上神的爱徒遇险,还请上神恕罪。” 她的好弟弟越发胆大包天,连岚泽神君的徒弟都敢拐?敖梒一个眼刀飞向身后,正欲替他救场,却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逐光与风峦堪堪赶到。 那怪兽周身的眼睛此刻都翻了白眼,全然不复片刻前的威风,逐光望了一眼,脸色就变了,“师父,这是……” “是海魔兽。” 敖梒顿时急了,“上神,东海治下向来太平,从未见过如此魔物。” “不关东海的事。”岚泽淡淡道,“是大劫将近,魔气四溢,海中寻常妖物感魔气而生。回去同你父王说,要多加警醒。” 敖梒脸色一肃,连忙郑重应了,却又忍不住多看了眼前的神君两眼。当年他与另外三位上神联手封印帝晏的事,他们这些孩子从小是当故事听的。 岚泽转向某个背影,“阿糯,随为师回去。” 是个人都能听出他声音里添的几分暖意,除了正在赌气的阿糯,她竟是将唇一抿,犟道:“不回去!” 岚泽的身子一晃。她不过跟着东海的太子逛了一圈,便不愿跟他回去了吗? 甜腥倏然涌上喉头,被他强咽下去,声音不禁带了几分凌厉:“跟我回去!” 两个弟子和敖梒看着他握紧的拳,心下皆了然,再不快些,他怕要倒在当场了。 然而沉浸在生气中的阿糯一无所觉,反而更加难过。他竟然凶她?他一个负心汉还凶她! 但在难得拿出上神气势的岚泽面前,她到底还是委委屈屈应了一声,被逐光与风峦拖着,不情不愿地踏上云头飞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上榜啦,感谢云婳大大,感谢陪我的小天使们。 我会加油嗯~感恩节快乐呀! 第13章 龃龉 “师父!师父!” 深夜,岚泽的卧房内,逐光与风峦急得满头冒汗,却不敢上前搭把手。 眼前的岚泽已经不知第几次吐出一大口鲜血,床前的地上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他元灵遭受重创,在凡间轮回三万余年都没能养好半分,本是万万不可动用法力的,每一次破戒都会不可逆转地加重伤势。那海魔兽颇为棘手 分卷阅读26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他为了保护阿糯强行出击,无怪乎此刻几乎去了半条命。 而那个罪魁祸首,自回到山上就闭门不出,现在恐怕正呼呼大睡呢。 风峦气不过,牙咬得格格响,“师父,我替你把那混蛋抓来!” 逐光看他一眼。能让他将从前敬畏有加的师姐骂成混蛋,可见是当真打抱不平了。 “咳咳……”岚泽一开口,便咳出一串血沫,声音微弱得令人心颤,“深更半夜的,去扰她做什么。” 饶是他此刻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风峦依然不敢违抗他,只能兀自将拳握得青筋暴起。 他完全弄不明白,这阿糯明明对师父喜欢得不得了,天天惦记着当师娘呢,之前被一个苦肉计骗得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如今师父伤成这样,她怎么就能安安稳稳地躲在房里睡大觉!良心被狗吃了吗? 岚泽心里亦一片空茫。想起一路上都不愿看他一眼的阿糯,即便周身痛得像被撕裂一般,也抵不上心口疼。 难道自己已经让她厌倦如斯了吗。她为什么从东海走了一遭,就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莫非她与龙太子…… 心神一乱,猛然又是一口鲜血涌出,在弟子的惊呼声中,岚泽无力地伏在床沿上,黑发被汗水粘在额角颊边,分外狼狈。 这并非他第一次如此虚弱,从前在天界时不是,后来在凡间也不是,但与眼前不同的是,过去她总会守在他身边,用仿佛比他还难受的眼神望着他,使他即便身上再疼,心里也很安定。 “师父。”逐光踌躇再三,终于忍不住,“请允许徒儿替您疗伤。” 毫不意外的,岚泽极轻地摇了摇头,“不必,为师没事。” “可是……” “为师自己运气调息,便可以了。夜也深了,你们都回去歇息吧。” 逐光与风峦对视一眼。他们心里如明镜一样,师父这样的身子,多少法力渡进去也是个无底洞,只能顶一时之用,却无法从根本上作任何改善。师父是不愿让他们平白耗费法力罢了。 然而他们数万年来,从未拗过这个人,哪怕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依言退下。 岚泽望着合上的房门,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更猛烈的疼痛顿时袭上四肢百骸,而他只是默默承受,不曾溢出哪怕半分痛呼。 这一夜,他直到天边泛白时才终于失去意识,得以片刻解脱。 而那边厢,阿糯虽然回到山上就一头扎进房中,却辗转反侧了大半夜,亦是直到听见鸟叫才睡着。 可能是睡得不踏实的缘故,她做了一个怪梦,梦见自己飞得很高很高,低头望着下方的云雾和山川,奇怪的是,她好像是平趴着飞的,看不见自己的身子和脚。她想扭头看一看,却看见身侧是一只长满青色羽毛的翅膀。 然后她就猛然吓醒了,向窗外一看,天色已大亮。 她按着怦怦乱跳的胸口,坐在床上喘了好一会儿气。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明明她入睡前一直在想岚泽来着,想他在凡间时温柔体贴的样子,成了神仙后和气中透着疏远的样子,还有在东海上疾言厉色的样子,越想越难过,越想越讨厌,结果怎么没有梦到那个讨厌鬼,反而做了这么个吓人的梦。 她抱着膝发了一会儿呆。她留在玉门山上,原本就不是为了修仙,只是因为岚泽而已。既然他万年前就早与他人有情,那她还死皮赖脸地留着委实没有意思。 当初还在谢家塘的时候,有个岁数能当她爹的老头来提亲,想讨她做续弦,就被她给轰出去了。如今她的位置,还不如续弦呢,何况岚泽的年纪足够当她多少代的老祖宗了。 得了,她现在就去找他说清楚,然后离开玉门山,随便去哪儿,都比待在这里好。 主意打定,她刚要跳下床,房门却被砰的一声推开了。 “就你没心没肺,还睡得着!”风峦怒气冲冲,转眼就到了她床前。 阿糯刚想骂他流氓,看他眉毛都拧到一处去了,不由问道:“小师兄,你早晨吃坏东西了?” “哼!”风峦从鼻腔里重重地发出一个音,“我看是有人坏了心眼了吧。” 这话说得阿糯云里雾里,“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你还好意思问怎么回事?你昨天跟敖家的七太子一声不吭跑到东海去,师父都快急疯了,为了救你耗费大量法力,回来吐了一夜的血,你倒好,打从回到山上就往房里一钻,对他不闻不问!” 风峦甚少这样发怒,此刻一双眼睛直瞪着她,眼眶都发红了。 如果她还有些许良心,现在就该急忙跑去师父身边痛哭道歉,尽心侍奉,才不枉师父为保护她这样糟蹋 分卷阅读27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自己的身子。 岚泽吐血了?可是他昨天并无异样……阿糯猛地一颤,本能地就要往外跑。她怎么这样糊涂,他们明明说过他元灵尽毁的,杀海魔兽时动用法力,怎会毫发无伤。 然而她刚抬腿迈下床,脑海里闪过沁和仙子的话,脚下便硬生生刹住了。 他的元灵被毁,是因为楚若,后来镇压天虞塔封印时受重伤,不论是沉睡也好,莫名其妙流落凡间也好,都是因为楚若,与她有什么关系。人家一颗心早就拴在从前的徒弟身上了,即使她眼巴巴地跑去照顾他,他会领情吗? 于是风峦便看见阿糯突然一急,又立刻平静下来,冷冰冰道:“我看他很好嘛。” 风峦顿时额角突突跳动,几乎用尽了忍耐力,才没有一拳招呼上去。 这人到底犯了什么毛病,一眨眼的工夫变得铁石心肠一般,他倒不知道,原来在凡间走一遭是能将本性也磨灭掉的吗? 他险些克制不住,想要扳着她的肩膀问,师姐你是在凡间被掉包了吗?终究是咽了回去,只脸色铁青道:“这是人说的话吗?” 他不问则已,一问阿糯心里也委屈上了,大声道:“你们师徒联起手来骗我,还指望我怎么样?” 风峦一愣,看着眼前脸色涨红,怒目圆睁的人,被怒火冲昏的头脑陡然就凉了下来。 她知道什么了? 阿糯见风峦脸色变化,就知道果有其事,在因坐实了疑心而畅快的同时,心中却不由更加悲凉。 “我说对了,小师兄?”她冷笑一声,眼睛通红,“只是我有一样很不明白,既然岚泽早在几万年前就和楚若师姐在一块儿了,你们为什么要暧昧不清地骗我留下来?我一个凡人,哪点让你们看上了?” 风峦如遭雷劈,“谁和你说的?” “这有关吗?” 望着这高高昂着脖子,眼中却有泪水打转的人,风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师兄,你应该很清楚,我留在玉门山上,答应做岚泽的弟子,叫你一声小师兄,并不是看上修仙的好处。”阿糯吸吸鼻子,忽地扯出一个很难看的笑来,“我虽然是个凡人,不如神仙见识多,但也知道不夺人所爱的道理。岚泽既然和楚若师姐情投意合,楚若师姐还为帮他对付天虞塔的封印死了,他为什么又来招惹我?” 这,这……让他如何解释法!风峦焦躁得要挠墙皮,明明这样简单的一回事,师父非要左顾虑右担心的,瞒来瞒去,这下闹出事情来了吧。 在他抓耳挠腮的当口,阿糯已经扯起被单当包袱皮,开始自顾自往里收拾东西。 “你帮着他骗我,我不怪你,毕竟他是你师父嘛。”她的语调冷静下来,眼睛垂得低低的,却更吓人,“你同他说一声,我阿糯福气薄,没有给上神当徒弟的命,也请他不要再拿我当师姐的替代品。我今天就下山了,在玉门山白吃白住这些日子,真是不好意思。” 这人的脾气真是比从前还烈啊。风峦一头冷汗,恍然又回到了被她教训的日子。 阿糯苦笑了一下,她在玉门山上乖乖巧巧过了这些天,都快忘了自己原来是这样牙尖嘴利的。 眼看她的临时包袱里都摞起一堆东西了,风峦才憋出一句:“师父还伤着呢,你现在就走?” 笨蛋。这样问法,她肯定又要回一句“与我何干”。 在门外听壁脚许久的逐光终于忍不住,大步走进门来,“师妹,千般万般,还请听我一言。” 他说得郑重,阿糯当真停了手上的动作,“大师兄想说什么?” “纵有过去种种,师父今次总归是为师妹受的伤,于理,师妹也不该撂下话便一走了之。于情,恕我多嘴,师妹既然对师父有意,还是当面告别,也算有始有终。”逐光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之后师妹尽管离开,我决不阻拦。” 阿糯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包袱,“去就去。” 第14章 对质 阿糯扛着用被单打的包袱,一路走来气势汹汹,可当真来到岚泽卧房门外的时候,却又不敢进去了。 说实话,她从没想过他们之间会有这样一天。 她从七岁认识岚泽,就喜欢这个虽然总是在生病,却美好得让人心疼的人,后来长大一点,就想嫁给他,一辈子守着他。即便是岚泽一夜之间成了神仙,她也没有气馁,好像她从内心深处觉得,他们理所应当就该在一起,不过是多花些时间罢了,没关系。 现在想想才觉得自己真傻,这世上哪有什么理所应当的事啊。 她打定主意,等会儿一见到岚泽,就要掷地有声地告诉 分卷阅读28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他,她这就要下山了,往后大家各走各的路,再也不要见面了。如果他还要问为什么,她就毫不客气地把事情全抖出来,顺便臭骂他一顿。 嗯,就这样办。 她鼓了鼓勇气,一把推开房门,挺起胸膛大步流星地就往里面走。然而刚踏进两步,她就像刚出锅的包子受了凉,顿时瘪了下去。 因为岚泽,仿佛还没起床。 看着窗边床上躺着的人,阿糯心里嘀咕,原来神仙也会睡懒觉啊。 不过说来也奇怪,明明进来时是满腔怒火,眼下却散得差不多了,她远远地望着岚泽,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感觉。 睡着的岚泽看起来很安静,他面朝着里侧,阿糯只看见他被衣衫勾勒得清瘦的肩头和背脊,还有如墨般倾泻的长发。她定在原地看了片刻,忽然心里很酸。 他这样多好看啊。如果他不是劳什子神仙就好了,或者,如果她比楚若先遇到他就好了。 她踌躇了一会儿,终归是轻手轻脚走上前去。虽然这有点耍流氓的意思,但她就是很想看看他。 她屏住呼吸,按着砰砰跳的小心脏,站在床边探头看。 他线条精致的侧脸,又长又密的睫毛,挺直的鼻梁,没有一处不好看。阿糯很不争气地承认,哪怕她下定决心要走了,其实心底里还是喜欢他。 她的视线向下移了寸许,落在他苍白的唇上,刚在心里叹气,风峦和逐光说他动用法力受伤,看来是真的,目光一抖,就被一旁枕上的血迹刺痛了眼睛。 “岚泽!”阿糯失声喊出来,丢开手上的包袱,俯身抱住他,怀里的人毫无反应。她一摸他的手,凉得吓人。 瞬息之间,她心里什么气都没了,只剩下席卷而来的惶恐,扬声大喊:“大师兄!小师兄!快来!” 喊声之凄厉,把逐光和风峦吓了一跳,不由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师父不会放阿糯离开,但照这架势,莫非还动手了不成? 两人火急火燎地冲进去,第一眼就瞧见阿糯坐在床边,紧紧抱着岚泽,头皮一麻,立刻就想闭眼跑路,心说这人忒不厚道,想让人长针眼是怎么的? 但再一看,见着阿糯满面凄惶,几乎要哭出来,顿时明白出事了。 逐光抢上前去,一看情形,赶紧单手结印拍在岚泽胸口,灵力便源源不断地输进去。 他心里直悔自己粗心。昨夜师父不让他替他疗伤,他知道师父这一夜必定捱得辛苦,也确然存着让阿糯亲眼看一看,不忍心掉头离开的心思,却并不曾想到会这般严重。 阿糯又急又怕,全然忘了自己片刻前还生着气的事实,一迭声地问:“大师兄,他怎么样了?很严重吗?” 逐光锁着眉头还没说话,风峦已经骂开了:“你刚才不是还闹着要走吗?不是不在乎他伤成什么样吗?现在来干什么?” 他心直口快,骂完才觉出不妥,这人脾气大,别受不住气转身就走了吧? 其实阿糯听着确实很刺耳,但看着昏迷不醒的岚泽,心口就忍不住疼了疼,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占理,于是破天荒地没有骂回去。 风峦正觉得这人好像不是阿糯,岚泽的眉心忽然一动。 他在清醒的时候极是忍耐,哪怕再痛也不会发出半点动静,但昏迷中却身不由己,唇间无意识地溢出一声轻吟,听得阿糯心里疼得发苦,抱着他的手臂不由又紧了些。 而此时,正逢岚泽缓缓睁开双眼,便落入一个尴尬的境地。 “师父,您怎么样了?”风峦喜道。 而逐光只是收回手,默默退开。他看得分明,岚泽甫一醒来,便只望着一个人。 阿糯想要放开手假装若无其事已经不可能,脸色就有些发僵,内心激烈挣扎了片刻,终究是干巴巴道:“你没事吧?” 岚泽闻言,眼神暗了一暗,刚消减些许的疼痛立刻卷土重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夕之间,她看他的眼神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不,连陌生人都不如,她那样活泼的性子,对陌生人还会笑一笑呢。 难道……她终于开始厌烦他了吗? 一念至此,岚泽咳得喘不上气来,却断续道:“我……咳咳……我没事。” 阿糯到底不忍,想像从前一样替他顺气,他却挣扎着从那个略显僵硬的怀抱中离开,靠坐在床头,即使这样一移动,已是一头冷汗。 阿糯收回伸出去的手,有些讪讪。 逐光和风峦在旁边干着急,十分不明白自家师尊是怎么想的。伤得没那么重的时候吧,豁出脸皮用苦肉计,真的重伤成眼前这样吧,却又偏装起没事来。 真是师尊的心 分卷阅读29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海底的针啊…… 岚泽看着眼前脸色不自在的阿糯,唇角泛起淡淡的苦笑来。 他处心积虑地安排一切,都是因为唯恐阿糯一颗心放在他身上,在大劫来临时重演当年惊心动魄的一幕。毕竟阿糯不仅当年毫无保留,在凡间轮回三万六千年,每一世也从不曾离开过他。他唯独没有想过,她有朝一日可能厌弃他。 但这本是很正常的事,不是吗。他虽居上神之位,却孱弱得连健康的凡人还不如,她正是年轻活泼的时候,如果见过别人,如何能忍受守着他这样的残躯呢。尤其是……东海七太子那样朝气蓬勃的少年。 他的目光划过地上的某件事物,愣了一愣,随即苦笑更浓。 这小丫头,就算拿被单打成包袱,也执意要走吗?就这样着急? 他坐了好一会儿,待气喘匀了,方道:“你要走?” 阿糯咬牙:“是。” 她本来见他伤重难受,并不好意思提这事,但既然他主动问了,她也不客气。 “为什么?” 岚泽语气平淡,实则心里阵阵苦涩。即便真是他猜想的原因,他也要亲耳听她说出来才行。 “非要我说吗?” “嗯。” “你早就和楚若师姐在一起了,做什么又来招惹我?” 阿糯心一横,牙一咬,一句话便冲口而出,她看着岚泽陡然间更加苍白的脸色,在心里某处刺痛的同时,又感到无比的痛快。 她是喜欢他,可也没喜欢到不要脸皮的地步。楚若师姐为他而死,自己却和他勾搭到了一块儿,自己还成什么了? 岚泽千猜万猜,却不曾猜到会是这个理由,一时间惊得哑口无言,就见两个徒弟在阿糯身后拼命给自己打眼色。 怎么可能?她从哪里听来的这件事? “谁同你说的这些话?” “这很重要吗?” 看着反唇相讥的阿糯,岚泽稳了稳气息,压下喉头血腥。“是沁和仙子?” 阿糯没有答话,只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 说起来,沁和仙子还自称对他动过心思呢,岚泽招惹的桃花债当真不少。不知他打算怎么解释?要是他坚称沁和仙子说谎,自己好像还真没办法。 岚泽眼前阵阵发黑,暗自掐了诀,才没有重新晕倒过去。 是他考虑不周。他只忖度着,借华岑宴请的机会,将阿糯作为新弟子正大光明地介绍给众仙家,将这身份坐实了。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人初次见面,就与阿糯提这桩陈年旧事。 这样想来,她生气也是十分应当的。但无论如何,真相是万万不能告诉她的,人也一定是要留在玉门山上的。 岚泽暗暗用眼神制止了想要插话的逐光,心中飞快思量。 他不知道沁和究竟与她说了多少,但眼下她显然已经将他,甚至逐光和风峦,都摆在了骗子的位置上,他只有一次重新博取她信任的机会了,假如这一次他的话仍然有令她生疑之处,恐怕真的无法收场。 岚泽压抑着止不住的咳嗽,向面前用复杂眼神看着他的阿糯无力一笑,“替我倒杯茶,好吗?” 阿糯噎了一噎,这人是存心来气她的吗,他两个徒弟都杵在旁边,做什么非得使唤她,没看见她还生着气呢吗。 她第一时间没有动,然而身后的逐光和风峦极默契,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她看不过岚泽忍得眉心紧蹙的样子,到底是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想了想,还是低声道:“慢点。” 岚泽的唇边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待慢慢地将一杯茶喝完了,脸上病态的嫣红褪去,才开了口,说出的话却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我确实骗了你。” 第15章 欺瞒 阿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神仙到底是神仙,连骗人被拆穿都这样光明磊落?狡辩两句又不用花钱。 她身后的逐光与风峦却是精神一振,几乎按捺不住激动。天可怜见,他们师父终于想通了,要把曾经的徒弟认回来吗?他们天天纠结在这两位祖宗中间,都快把头发愁没了。 岚泽看着各人神色各异,仍是淡淡的,“我曾授意你两位师兄告诉你,我的元灵是上回镇压天虞塔封印时受损的,其实是当年魔族作乱,将你楚若师姐捉去,我前去救她时受的伤。” 面前三人同时呆滞。 他什么意思,是横竖被拆穿了,想多捅她几刀吗?尽管已听沁和仙子讲过,阿糯后槽牙仍然格格作响,怒视着眼前面色 分卷阅读30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如雪的人捏拳头。 虽然他是个神仙,不过是个病恹恹的神仙,好像仿佛可能有那么一点点下不去手。 而逐光和风峦的脑子已经彻底停转了。是他们修行不够吧?为什么他们完完全全不明白师父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我骗你,正是为防你生出今日这样的误会。”岚泽语调平静,“我与楚若之间,并非外间传言的那般。” 鬼信啊?一个为救人身入魔窟,被伤得元灵尽毁,一个为帮忙闯进结界,死在里面,明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好不好。 面对阿糯愤怒且怀疑的眼神,岚泽不紧不慢,“她是一只青鸟,自幼不曾见过父母,机缘巧合拜我为师后,便视我如师如父,在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就成了关系亲密,别有情愫。在我为她受伤后,她一直十分愧疚,以至于在镇压封印时试图帮忙,结果为帝晏魔力所杀,外间便更坐实了她对我有情。” 阿糯犹疑地看着他。是这样吗? 若说信,真相未免太平淡了一点,她不大能接受自己为此吃了这样大一番醋。可若说不信,她还从没见过第二个人能将情之一字说得如此干巴巴,活像背书一样。 偏生岚泽还幽幽看她一眼,“不是每个当师父的,都像华岑一样会对徒弟动心思。” 逐光与风峦两张黑脸,从阿糯身后望着他。师父,好友是用来这样落井下石的吗?您二位明明半斤八两好吧。 可他这一句,当真很有师尊的派头,刚正不阿,大义凛然,于是阿糯还真被唬住了,甚至生出几分歉意来。难道真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岚泽了? 与此同时,她心里又有些酸意。她名义上也是岚泽的弟子,还是他硬要收的弟子,所以他对她…… “那你为什么收我做徒弟?” 她眼睛瞪得溜溜圆。好吧,就算岚泽和楚若没有那层关系,假如他对自己也半分意思没有,她还是要走的。 “这个么……咳咳……”许是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岚泽猛然又咳起来,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修长的手指无力地掩着唇。 阿糯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此刻看不过眼,轻轻替他拍抚着胸口,感觉手掌下的身躯颤抖着,脆弱得她连力道都不敢重些。 她的眼睛终究还是红了几分。虽然岚泽的伤源于楚若,但今次却是为救她才成这样,她先前气昏了头,眼下气过了,愧疚便更浓。 岚泽五脏六腑都疼痛难忍,可看着面前难掩心疼的小脸,还是忍不住想笑。小丫头这么多年还是一根筋,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还真的挺……好骗的。 好不容易咳过了这阵,他声音微哑:“因为你与我有天定的缘分。” 阿糯一呆,又一呆,“我是凡人,你是神仙,你搞错了吧?” “不会。我当年镇压封印后法力耗尽,天界都以为我陷入沉睡,其实我堕入了凡间历劫。”岚泽深深看她一眼,“而在凡间的每一世,你都在我身边。” 岚泽气息虽虚浮,眼睛却如墨玉一般,这一眼直看得阿糯心神一荡,不由结巴起来,“啊?这,这,怎么可能?” 她下意识地掰了掰手指头,距封印上次波动,足足三万六千年,这得轮回多少世啊?她是喜欢岚泽不假,可是妈呀,她有这么专一吗? “你若不信,下回可以问问司命,她的命格簿子里记得清清楚楚,做不了假。” “好吧,就当是这么一回事吧。可是你现在变回神仙了,我们还怎么有缘分啊?” 如今岚泽是不老不死的上神了,她还是肉体凡胎,难道每一世都要在他眼皮子底下从小毛头变成老太太?阿糯只想一想这个场景,就打了个冷颤。这天可真会给人瞎定缘分啊。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收你为徒,若你真能修仙得道,脱离轮回,再来探究这缘分也不迟。” 岚泽倚在床头,话说得多了,胸口微微起伏,面目淡淡的,没什么表情。阿糯眼里却突然神采盎然,好像受了很大的鼓舞。 嘿,这意思不就是说,上神他不能和凡人在一块儿,只有她阿糯修成个小神仙,岚泽才会和她再续前缘吗。她还不信了,天定的缘分,三万六千年的轮回都捱过去了,她还能让到嘴边的肉给跑了? 这师娘是一定要当的,这玉门山是万万不可能下的! 阿糯胸脯一鼓,豪情万丈,“不就是修成神仙吗,有什么难的?” 果然是激将法有用。岚泽看着她志在必得的模样,眼底漫上笑意,却是转头道:“风峦,将青漪剑取来。” 风峦早八百年就不明白自己的师父在干什么了,一直致力于把自己当成桌子板凳,这会儿被突然点名,不免一愣:“青漪剑?” 分卷阅读31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看见岚泽无奈的眼神,他连忙跟酒楼里的堂倌一样应道“好嘞,好嘞”,一溜烟地跑出去了。虽然他完全不知道,师父这会儿要它干嘛。 不一会儿,风峦就捧着一柄剑回来了。 阿糯一眼看过去,觉得这把剑有些年头了,剑鞘已经呈现暗银色,上面雕刻的花纹古朴厚重,令人望之心静。 岚泽看看剑,又看看她,“拿起来试试。” 阿糯摸不着头脑,依言接过剑,手中顿时一沉,同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升起来。她轻轻拔剑出鞘,她从未摸过剑,却好像并不陌生。 剑柄上雕刻着与剑鞘同样的花纹,近剑身处嵌着一颗青绿色宝石,水光莹莹,灵动逼人,阿糯不认得,但看起来就不是凡品。她忍不住伸手探上雪亮剑锋,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抚摸,剑身上泛起一道隐约青光,恰如碧波一般。 青漪剑,这个名字果然很相配。 阿糯暗自赞叹,却不曾留意到身旁三人复杂的目光。 岚泽看着她的模样,轻咳了一声,“这把剑便给你用。” 阿糯一惊,手里的剑险些掉下来砸了脚,慌忙摇头,“别别,这么好的剑给我,我也没地方用啊。” 她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以她那点微末道行,练功时拿根粗壮些的树枝比划都怕辱没了人家。 “不必推辞。去凡间历练,还是该有柄称手的兵器。”岚泽看着快傻掉的她,“明日起你随风峦下山,游历两个月再回来。” “非得去吗?”阿糯不大开心。 他伤成这个样子,清醒时又从不许别人照顾他,这个节骨眼上让她下山,怎么能放心呢。 “但凡修仙,都要到凡间历练。你不想得道成仙了?” 阿糯一听,立刻就急了。怎么不想?她还要落实天定的缘分呢! “想!” “那就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出发。”岚泽看了看地上的被单包袱,无声地叹了口气,“不用带那么多东西。” “哦……”阿糯脸红了红,连忙背起包袱跑了。 望着跑远的她,岚泽陡然放松下来,喉间堵了好久的一口血终于吐出来,两个忍了许久的弟子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什么如师如父,什么天定的缘分,什么修仙必得下凡历练,说得他们都快要信了,从前怎么没看出来自家师父还有说书的天赋呢? “师父,您这到底是要干嘛呀?”风峦席地一坐,开始挠头皮,“一会儿变着法不让她下山,一会儿又变着法非要她下山,徒儿都让您整懵了。” 岚泽虚弱地笑了笑,“安歌来报,说近来天虞塔不稳,唯恐魔气四溢,天下生乱,为师与天帝、华岑已经议定,会前去加固封印,以免节外生枝。” 逐光的脸色立刻变了,“师父,您的身体经不起……” “为师知道。”岚泽截断他的话,“所以风峦在凡间要照顾好她。” 他刚才不过是吐血昏迷,就把阿糯吓成那样,要是让她看见他加固封印后的样子,岂不是要将她吓坏了。让风峦带着她下凡逛一圈也好,凡间虽偶有流窜的魔族,但有风峦在,不足为患,何况待他们将封印加固,魔气消减,那些魔族更翻不出大浪来。 风峦仰头看他,神色复杂,“如果我是师姐,并不会希望被这样蒙在鼓里。” 岚泽闻言,沉默片刻,“可是为师也并不希望她再像当年一般。” “……是。那徒儿带她到凡间,到底该做些什么呢?” “随意,反正不满两个月不许回来。” “……得嘞。” 第16章 凡间 “啧啧,京城果然气派。”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阿糯东张西望,不住咂嘴感叹,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她身旁的风峦嘴角抽搐:“你已经说了不下十遍了。” “啊,有吗?”阿糯笑呵呵,还没等风峦答话,又抬手指着不远处一幢雕梁画栋的三层高楼,“你看你看,京城里的房子多好看。” 风峦实在忍不下去,“姑奶奶,你能别给咱们玉门山丢人吗?咱们是神仙,怎么整得跟土包子似的。” “神仙怎么了?”阿糯脖子一梗,“玉门山上的房子我也见过,堂庭山上的房子我也见过,哪个有京城里的好看了?” 风峦气得翻白眼,“俗!忒俗!” 阿糯才不管他俗不俗,扯着风峦的袖子就往前走,口中道:“小师兄快点,我们去看看那幢楼是做什么的。” 分卷阅读32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风峦被拽得踉踉跄跄,一脸苦相,回去他得和师父说说,这等荣幸的任务下次还是让大师兄来吧。 好不容易穿过两条街,来到那幢画楼前,阿糯仰头一看招牌就乐了:“正好,还没吃午饭呢。” 高高挂起的招牌上,三个灿金大字——福满楼。 在风峦抬头看的当口,阿糯已经撒腿跑了进去,面对笑眯眯迎上来的小二气壮山河道:“两个人。” “好嘞,客官您这边请。” 小二忙将他们往里面让,风峦闻着里面飘来的菜香,肚子还真有点饿了,不由自主地就跟了进去。 两人在一张八仙桌旁坐定,小二为他们添上茶水,殷勤道:“二位吃点什么?” 从前在谢家塘时,家境并没有那样宽裕,阿糯只很偶尔地跟着叔叔一家上过几回酒楼,也不敢敞开肚皮吃,但眼下不一样了,成了神仙弟子的阿糯很豪迈。 “红烧肉,香椿炒蛋,再来一条清蒸白水鱼。” “哟,这白水鱼是江南物产,咱们京城可没有啊。”小二为难了。 “没有也不要紧。添个爆炒牛肉,蜜汁火方,鱼香茄子。”风峦报菜名相当熟练,“对了,你们这儿鸡有什么做法?” “回客官,小店有白斩鸡,烧鸡,芝麻脆皮鸡……” “行,就来个芝麻脆皮鸡。” “好嘞,您二位稍坐,菜马上就来。”小二堆着笑一哈腰,麻利地往后厨去了。 阿糯喝着茶水,悄咪咪问风峦:“小师兄,你觉不觉得,我们点的好像多了些?” “你小师兄的胃口,不劳你操心。”风峦大喇喇拍了拍她的肩,“难得出门吃个饭,扣扣索索地多不痛快,而且我们有钱啊。” 他摸摸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忽然想起一事,“哎,在凡间这些菜色要多少钱啊?” 阿糯翻了翻从前的记忆,“总得两三百文钱吧。” “嗨,放心,管够。”风峦咧嘴一笑,将清茶喝得有滋有味。 阿糯看着那只颇有厚度的钱袋,心里很是安定,跟着师兄有饭吃啊。 不一会儿,菜就呼啦啦的上来了,大碗小碟的摆了一桌子,两个人委实不客气,吃得满嘴流油,不忘发表点评。 “我觉得,不如大师兄做的好吃。”阿糯嚼着肉含糊道。 “那是,大师兄几万年的手艺,凡间的厨子怎么能比?”风峦虽这样说,落筷却一点不慢,“哎,你为什么非要来京城?” 其实他们这回下山,实在没有什么事情可干,风峦原本打算从最靠近玉门山的城镇开始,一路游荡过去,看看凡间山水,名胜风光,到了两个月的期限就回去交差了事,没想到阿糯软磨硬泡,一定要驾云来京城。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阿糯认真道,“京城是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像我们这些小地方的人,去一趟州府都能说好久呢,假如这辈子去过一回京城,别人都得这样看你。” 她说着做了个仰头满脸崇拜的姿势。 风峦喷笑出来:“乡巴佬,你都是见过神仙的人了,还稀罕来一次京城吗?” 阿糯嘿嘿笑,用下巴点着窗外,“那不一样。京城什么都有,仙山上可看不到这么好玩的东西。” 风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是外面的街上有人在表演戏法,无非是吞剑入腹,空口淬火的那一套,也能唬得周围的凡人大声叫好,铜板像雨点一样往收钱的盘子里丢。 “这算什么,你我要是去演,能比他们多赚三倍。”风峦不以为意地抹了抹嘴,“小二,结账!” 小二颠儿颠儿地跑过来,看着被吃干扫净的碗盘满面笑容:“客官,统共一两银子又三十文钱,给您抹个零,您给一两银子就成。”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面前两人的脸色僵硬了。 “怎么……这么贵……”风峦低声咬牙道。 小二愣了愣,重新堆起笑来,“客官,瞧您说的,鄙店是全京城最好的酒楼,从食材到口味,可都是头一份儿的。” 原来京城的东西,能比家乡小镇贵出几倍去吗?阿糯肉痛得很,但心里倒也不很慌张,反正小师兄带足了钱,大不了后面节省些,补回亏空。 “没事,小师兄,我们给得起。”她悄声道。 然而风峦的脸却更僵了,只见他极缓慢地打开钱袋,整个倒过来,里面丁零当啷滚出一大把铜板,直堆成小山一样,竟连一块碎银都没有,阿糯和小二同时张大了嘴。 这人是怎么想的,出门就带几斤铜板在身上? 风峦笑容尴尬:“小二哥,你 分卷阅读33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数数。” 这也是福满楼开张以来第一回,在别桌客人的围观下,小二强自维持着恭敬,花了一盏茶的工夫,最后数出六百二十七文钱。 “哟,客官想是今儿出门急,没带够银钱?”小二依然挺客气,“不知府上哪里,鄙店可以派人去取。” 风峦实诚得很,将头摇得起劲,“没有没有,我们是外乡人,没有什么府上。” 小二的脸终于一黑到底,抱胸冷笑,“那只能得罪二位了,既是付不起饭钱,只好拿些别的什么来抵,我瞧着也就这两把剑还合适。” 阿糯一听就急了,“这是我心上人给我的,怎么能抵给你们呢?” “谁让你们白吃白喝?”小二瞪她,“我还不乐意要这破剑呢,想要就凑够了钱来赎啊。” 于是,转眼之间,风峦片刻前的话就应验了。 “小师兄,你能不能再乌鸦嘴一点。”阿糯头顶大石,咬着牙道。 风峦亦是咬牙切齿,“也不知道是谁非要来京城,是谁和我说那一桌子菜只要两三百文钱的。” 阿糯瞪着他,敢怒不敢言,生怕他手一抖,把她的脑袋当石头劈开。 “诸位父老乡亲,我们师兄妹是修道之人,身怀一些道法方术,如今游历至京城,身上银钱告急,无奈之下拿师门本事讨些盘缠,还望大家多多捧场。”风峦现学现卖,吆喝得有模有样,“接下来给大家表演一个隔山打牛!” 阿糯心说造孽,要让岚泽知道他的徒弟正在江湖卖艺,不知道会不会直接气晕过去。 旁边表演吞剑的汉子被抢了生意,挤在人群里吼:“哪里来的骗子,懂不懂规矩?这一片都是老子的地盘,谁许你在这里演?” 有围观的闲人就劝他:“先别急,看看他玩些什么把戏,要是穿帮了再砸他的场子不迟。” 风峦灿然一笑,退开十来步站定,左手成掌,右手竖起两指,口中念念有词,双手挥来划去,仿佛结了个极为复杂的手印,实则纯属乱来一气,围观的人们看得眼花缭乱,眼睛全都紧盯在他手上。 要不是头上顶着石头,阿糯一定大摇其头。浮夸,浮夸得没眼看。 铺垫功夫做足,眼看胃口吊得差不多了,风峦猛然一声大喝,右手迅速挥出,指尖迸出一道金光,直向阿糯头顶的大石而去,只闻轰隆一声,石块四分五裂,砸了阿糯一头一身。 故意的,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阿糯正要抡拳打人,四周蓦然爆发出一片掌声与叫好,风峦一边拱手作揖,一边推了阿糯一把,“还愣着干嘛?收钱啊!” 阿糯如梦初醒,赶紧端起街角捡的破箩筐,立刻就有铜钱从四面八方抛过来,其中有的丢到了地上,有的砸到了她头上,她却根本感觉不到疼,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果然小师兄说得对,这收入可比那些演戏法的强多了,照这个架势,他们再演几场就能还上饭钱了,看在钱的份上,他让她顶石头这事她就不计较了。 “我还以为是骗子呢,没想到真是会法术的。” “一直听说有些修道的人懂法术,这辈子也算见过一回了。” 四周人声沸腾,议论纷纷。见过胸口碎大石的,还从没见过隔着这么远用术法将石头击碎的,这钱花得太值了,“再来一个”的喊声经久不息。 风峦意气风发,正打算再演个什么,人群中忽然挤出一个中年人来,向他们一拱手,“二位道长,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17章 中邪 “不借不借!”阿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们钱还没攒够呢。” 中年人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压低声音:“道长行个方便,银钱不成问题。” 风峦打量他一眼,接过阿糯手中的箩筐,笑眯眯冲四周道:“抱歉,抱歉!今日有事,先走一步,各位改天再来捧场啊。” “嗨!怎么这就走了?”人群发出一阵不满声,摇着头陆续散去,“没劲没劲。” 阿糯和风峦跟着那中年人,一路七拐八拐,走出老远,也不见他有说话的意思。 “这位大叔。”阿糯忍不住开口,“这哪里是借一步,恐怕借了五六七八步了吧?” 中年人呵呵一笑:“道长见谅,街上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移步到府中详谈。出门不曾带马车,多有怠慢,不过二位放心,在下绝对不是歹人。” 阿糯睁大眼睛瞧他,虽然长得和和气气,打扮也挺像样,但这可说不准,她从前就听说了,专有这样的人骗小姑娘,卖到青楼里去。 不过她转念一想,如今自 分卷阅读34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己也会几个法术,还有风峦在,怕他怎的,何况真要卖的话,以他们二人的姿色,也该先卖风峦。 正这样想着,忽听前面道:“此处便是了,二位请。” 阿糯抬头一看,险些倒退两步,嚯,好大的排场。 几丈宽的石阶,上面一扇贵气的大门,门边家丁立得笔挺,阶旁雄踞的石狮子比人还高,门上匾额黑底金字,上书“卫国公府”。 京城到底是大地方,随便借一步就借到国公家里来了?阿糯好容易才没赞叹出声来,算是保住了仙家脸面,那边厢风峦却悠然自得,像回自己家一样,跟着中年人走了进去,阿糯连忙跟上。 国公府外面气派,里面却雅致,中年人一边领着他们穿过长长的连廊,一边介绍:“二位道长,我家老爷是卫国公,在下乃是府上的管家,姓王,二位叫我老王就好。” 人家客气,他们却不能太失礼数,有损仙家风度。风峦便问:“王管家,不知将我们带到府上,究竟所为何事?” 说话间,他们已进了厅堂,王管家赔着笑脸:“实不相瞒,是我家老爷有求于二位。道长稍坐,在下这就将老爷请来一叙,可好?” 风峦应了一声,王管家便步履匆匆地下去了,很快就有婢女奉上茶来,风峦一尝,“哟呵,今年明前的龙井。” 阿糯也喝了一口,只觉得味道是不错,至于明前雨前是一概喝不出来,不由问:“你怎么知道的?” “神仙的基本修养。” “那刚才福满楼的那只鸡,你能吃出它今年几岁吗?” 风峦用“我家师妹是傻子”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阿糯自讨没趣地摸摸鼻子,隔了会儿又问:“小师兄,这事不对啊,你说这卫国公都没见过我们,怎么就能有事求我们呢?” “事出反常必为妖。”风峦怡然自得地喝着茶,“等会儿那国公来了,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不着急,阿糯自然也不着急,看看厅堂里的陈设,摸摸红木椅子的扶手,忍不住说了句心里话:“小师兄,我们回去把玉门山上也捯饬成这样吧。” “……你还能再有出息一点吗?”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脚步声响,由王管家引着进来一男一女,衣饰贵重,年纪都有五十许,身后跟着好几个小厮丫鬟,阿糯和风峦赶紧站起来。 “这是我家老爷和夫人。”王管家引荐道。 还没等他介绍阿糯和风峦,两人也没来得及行礼,就见国公夫人径直迎上来,面露悲色,就差拉着阿糯的手哭诉了,“这下好了,总算把道长盼来了!” 这一下倒把阿糯吓得不轻,手忙脚乱道:“夫人,您先别急,出什么事了?” 不问则已,一问之下那夫人更是悲悲戚戚,口不能言,还是卫国公稳重些,请他们入座,唉声叹气地道出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这卫国公名叫向英,乃是将门之后,祖宗八辈都是有名有姓的将军,轮到他这一代更是发达了,因当年大胜北方蛮族,被周朝皇帝封了国公,光宗耀祖。这位倒也不贪心,懂得功高盖主的道理,眼下虽然还有兵权,但已经不怎么打理了,整个一副安享晚年的架势。 可惜他在子女缘分上,实在很淡薄,府上一位夫人连同两房妾侍,统共只得一个女儿,名唤向婉,如今年方十六岁,全府上下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哪怕她说想要天上的太阳,卫国公也当真会去和昴日星官打一架。 而偏偏就是这位掌上明珠,出事了。 最初只是神思倦怠,终日渴睡,众人连同她自己都以为是病了,可是来来去去好几拨郎中,药方子换了几回,连屋子都熏出药味了,也不见好起来。如此过了近一个月,正当卫国公忍不住要张榜求医的时候,事情却没那么简单了。 先是有家丁巡夜的时候,声称看见小姐从远处跑过去,快得他都追不上,可第二天早上一问,小姐昨夜戌时末就歇下了,一夜没出过房门。自然,所有人都以为是那家丁眼花了,王管家还给他放了几天假,让他把精神养好再巡夜。 可是后来有一天,夜里突降大雨,你猜怎么着?次日丫鬟进屋的时候,小姐好端端地躺在被窝里,旁边衣架上挂的裙子却是湿的。 到这里,众人虽又惊又怕,但总归还心存幻想,许是小姐患上了梦游之症,外间守夜的丫鬟睡得沉,不知道她出去。于是让两名丫鬟在内间守夜,紧靠着床头,一有风吹草动就能知晓,又将房门每夜锁上,想着如此总能万无一失了吧,不料事态却一发不可收拾。 丫鬟夜夜守着,未见有异,可是隔三差五,早晨醒来时小姐身上总会多出些不该有的东西,有时是头上戴的花,有时是腰间佩的香草,还有奇奇怪怪的珠钗首饰,最过分的一次,是颈间印着几个吻痕 分卷阅读35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 卫国公气得要杀人,誓要查清是什么人贼胆包天,竟敢轻薄自家女儿。小姐吓得不敢睡觉,和两个丫鬟一起,夜夜撑着精神,想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不论灌浓茶还是淋凉水,总会不知不觉睡过去,第二天醒来,又是老样子。 到后来,全府上下都坐不住了,包括卫国公夫妇都亲自上阵,将小姐的闺房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但就像中了迷香一样,所有人一个不落,都会在夜半睡过去,事情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而小姐对夜里的事全无记忆,吓得直哭,整个人瘦了两大圈。 卫国公和夫人急得头发都白了,这样的事又不好往外声张,这才病急乱投医,派王管家和几个下人天天在街上转悠,就想物色个能人异士,救女儿一救。 在此之前,已经来过好几个江湖术士,都是昂首挺胸地来,灰头土脸地走。不过王管家这回拍胸脯了,说从没见过这么有本事的。 阿糯心里颇有些得意,算他们运气好,这回可撞上真神仙了。 不过自豪归自豪,这话却不能照实说,否则非得被当成疯子报官不可,于是风峦一拱手,有模有样。 “国公与夫人莫要着急,我二人乃是青城山弟子,虽学艺不精,也粗通些道法,承蒙您二位高看一眼,愿意替府上探个究竟。” 阿糯不由赞叹,小师兄虽然平日没个正形,人前还是很上得了台面,只是如果不把卖艺时收钱的破箩筐放在身边就更好了。 卫国公一听这话,老泪都快出来了,经过这些日子,他深刻地意识到,越是没本事的口气才越大,而眼前这位谦逊的年轻人,怎么看都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啊。 “老夫多谢二位道长。”他连忙作揖,“不知道长尊姓大名?” “国公客气。在下风峦,这是我小师妹,阿糯。” “风起重峦,叶落千山,果然是雅名。”卫国公捋着胡子呵呵笑,“一诺千金,也是好意头。” 阿糯眨巴眨巴眼睛,“国公您弄错啦,我的名字没那么多讲究,就是糯米团子的糯,我家是开糕点铺的。” 一旁的王管家脑门滴汗,他家老爷一介武将,非要拽什么文啊。 眼看卫国公面露尴尬,为免他下不来台,风峦连忙道:“国公,方才听您说了许多,请恕在下唐突,不知可否亲眼看一看令嫒的闺房?不过您放心,在下绝不敢越礼,还请令嫒移步回避。” 没想到卫国公是个爽快人,大手一摆,“都到这份上了,哪还有什么回不回避的啊?道长是来替小女消灾解难的,又不是外人,来来,老夫亲自带二位过去,道长这边请。” 于是阿糯和风峦老实不客气,跟着他一路就往府邸深处走,这国公府当真家大业大,曲径回廊,庭园花树,看得阿糯目不暇接,一路遇见的下人都向他们行礼,别提多威风了。 过了几进院落,终于到了一处雅致小院前,卫国公抬手一引,“此处便是小女的院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诶~这本成绩依旧不怎么好的样子,感觉辜负了云婳大大的榜单和小天使们的厚爱。 不过好歹比上一本好一丢丢,哈哈,越来越好就可以了,加油~给大家比心~ 第18章 向婉 阿糯跟着卫国公走进院子,她本以为出了这种怪事,该是阴气冲天才对,但入眼却是粉墙黛瓦,草青木秀,来往的下人也清清爽爽,只细看才从他们脸上见着几分忧色。 她琢磨了一下,应该还是自己道行太浅,小师兄必然能看出端倪来。 早有下人进去通传,一行人进了屋子,便见一位少女起身来迎,唤道:“爹爹,娘亲。” 卫国公慈爱地笑了笑,侧身将阿糯与风峦让到前面,“婉儿,见过二位仙长。” 向婉依言与他们见了礼,目光移到风峦身上时愣了一愣,小脸忽地一红,忙忙地垂下眼睛去。 阿糯转头看看风峦,心里大为感叹,这厮也就靠一张脸骗人了,无奈凡间的小姑娘看不穿,看不穿啊。 风峦倒好像没注意到,只抬头在屋子里缓缓环视了一圈,也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旁人也不敢扰他。 一旁的向夫人上前几步,心疼地摸了摸向婉的脸,“仿佛又瘦些了。” “是呢,这日日担惊受怕,吃不下睡不香的,怎能不瘦。”服侍的丫鬟亦感伤道,垂眼看了看桌上的瓷碗,“午饭便没怎么吃,刚才炖的冰糖银耳,好说歹说才吃了半碗,又没胃口了。” “这可不行啊,把身子熬坏了怎么得了。” 向婉抿抿嘴,神情像受惊的小鹿似的,“娘亲,我有努力吃东西的,可 分卷阅读36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是……” 她话说了一半,便懂事地停住了,而向夫人闻言又忍不住眼含泪光,连阿糯也颇为同情。 虽说这向婉与她差不多年岁,但毕竟是深宅大院里的小姐,怎么能和她这样的乡野姑娘比胆量呢,遇到这种诡异的事,可不是要害怕吗。 阿糯进来时只想着怪事,此刻仔细看了看向婉,才发现她生得十分漂亮,又端庄又秀丽,虽然因连日惊吓,稍显苍白憔悴,但仍然令人过目难忘。 卫国公看看担惊受怕的女儿,又看看沉思不语的风峦,忽地深深一揖,“二位道长,若是有何灾祸,便让老夫来受,小女无辜,还求道长救她一救。” 此言一出,周遭众人皆垂泪,向夫人忙拉着向婉冲他们行礼,向婉却松开她的手,一双眼睛坦荡荡望向面前二人。 “道长,无论是妖邪还是歹人,都是冲着我来的。假若能对付了它,自然是好,但假若不能,”她声音细细的却坚定,“请道长护住我爹娘,我一人承受便是。” 自进到这间屋子里就沉默少言的风峦注视她片刻,忽然笑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在卫国公和夫人忙不迭的道谢声中,向婉怔了怔,脸陡然红得像一颗樱桃,头低得都快埋进衣领里去了。 阿糯忍不住抖了三抖。今天的小师兄,可能午饭吃错了东西。 彼此又客气了一番,风峦便道想在院子里四处看看,请卫国公一行不必陪他,卫国公也怕自己在旁反而碍手碍脚,只让他们有什么需要的都告诉他。 于是二人离开了众人,在院子里走动起来,四周一下清静了。 阿糯本以为,风峦是想到了什么,只是在寻找蛛丝马迹,起初还感到颇有些刺激,跟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出,可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却发现这人好像当真在闲逛一样,草丛里走走,树梢上看看,完全看不出在干嘛。 “小师兄,你在看什么呀?”她忍不住问,“是不是在找阴气?” 风峦抬头看了看还挂得老高的太阳,一时凝噎。 “要不然,你我分头逛逛,两刻钟后会合,好吗?” 阿糯不是个含蓄的人,但这句含蓄的话她可听明白了,不就是让她一边玩儿去吗。她撇撇嘴,嫌弃地走开了,切,谁稀得跟他钻草丛啊。 她沿着小径一路溜达,想伸个懒腰,碍于道长的威仪硬生生忍住了,左顾右盼地打量着这国公府里的院子。 这地方当真不错,先不说飞檐螭吻,雕梁画栋,单说院子里井井有条的花圃,还有铺地的又平又齐的青石,就无处不透出一股精致和贵气来。不过看得久了,阿糯倒觉得,仿佛还是玉门山上简简单单的竹屋,还有大师兄养的鸡鸭更可爱一点。 想到玉门山,眼前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岚泽的影子,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再吐血。回想起发现他枕边血迹的那一刻,阿糯依然猛地一个心惊。 明明先前还那么生他的气,为什么现在心里这样不好受呢。 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那样的身子,她干嘛要凶他呢,何况他还解释了,他和楚若并不是那层关系。真是魔怔了。 正懊恼间,身旁忽然响起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道长,事情……是不是很严重呀?” 阿糯从走神中惊醒,一回头,见着一个满面忧色的小丫鬟,望着她的眼睛几乎泫然欲泣了。 她愣了愣,才明白过来,恐怕是她刚才又沉思又叹气的,叫对方误会了,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刚才在想别的事,你不要紧张。” 小丫鬟点了点头,神情却并未轻松多少。 阿糯有些尴尬,总觉得自己给神仙丢人了,不免左顾右盼,才发现自己想着心事,不知不觉走到了回廊上,而她这样一看,正看见廊下挂着的一只鸟笼。 那鸟笼是竹雕的,十分精美,可是笼门却开着,里面空空荡荡。 “呀,你们的鸟飞走啦。”阿糯连忙道。 这样的大户人家,连鸟笼都这么好看,养的鸟一定可名贵了,丢了该有多心疼啊。 小丫鬟却不慌不忙,反而笑吟吟的,“道长不必急,它已经飞走好些时日了,这笼子本就是空的。” 阿糯走近去一看,果然,里面用来盛食水的白瓷小缸干干净净,显然是空置的。 只是她刚一凑近,就闻到一股说不清的奇怪气味,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有点像暖烘烘的羽毛味,夹杂着草木的气息。 “哟,你们这鸟味挺大啊,过了这么久还能闻见。什么品种呀?”阿糯随口问。 “有味道吗?”小丫鬟迷茫地凑上来,几乎将鼻子伸进笼子里去了,最终还是 分卷阅读37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摇了摇头,面露崇拜之色,“到底是道长修为高深,奴婢就从没闻到过。” 阿糯也有些茫然,难道自己修炼一个来月,进步如此神速吗? 而小丫鬟对她的话还答得认真,“是什么品种奴婢倒真不知道,这鸟原不是府里养的,是两个多月前自己飞来的,蔫巴巴地躺在院子里,身上有好多伤。小姐瞧它可怜,就将它养起来了。” “结果养了几天还真给养好了,活蹦乱跳的。那鸟可聪明了,小李他们当着它的面打马吊,谁要是出了臭牌,它就拼命叫,比玩牌的人还急呢。”小丫鬟正说得兴高采烈,忽然面色一暗,“可惜没过多久就飞走了,也不知是谁忘了关笼门。” 阿糯鬼使神差接了一句:“这么神奇的鸟,也许是它自己打开的呢?” “道长这说法真有意思。”小丫鬟笑得有些落寞,“原本我们想再寻只鸟来养的,可是府中很快就出了这件怪事,也顾不上了。” 一聊到这件事,气氛就沉重起来,阿糯也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学着风峦的气派安慰了她几句。 看着小丫鬟写满信任的眼神,她心里当真挺尴尬,不晓得对方要是知道,她一个月前还是江南小镇上有名的凶婆娘,会如何作想。 恰在此时,风峦终于结束了他钻草丛的大业,招呼阿糯离开,阿糯赶紧就坡下驴地告辞,跟在风峦身边往外走。 “怎么样?”她瞟瞟风峦被灌木划出几道痕迹的袍子,“小师兄看出点什么了?” “我怕说出来吓着你。” 阿糯顿时很不服气,“笑话,我连魔族和海魔兽都见过了,你别小瞧人。这回碰上的是厉鬼还是僵尸,你尽管说出来。” 风峦忍不住噗嗤一笑,“你都是哪里听来的这些东西?” “啊?话本子上不多的是吗?” 风峦大摇其头,直到笑够了,才缓缓开口,“在卫国公府作祟的,非鬼非怪,恐怕是一只妖。” “妖?”阿糯眼睛睁了老大,非但不怕,反倒现出些兴奋的神色来,神神秘秘地扒到风峦耳朵边上,“是什么妖啊?会不会是狐妖?我听人说,狐妖长得都可漂亮了,专变成美女在半夜里去勾引穷书生。” 还没等风峦接话,她又自己摇了摇头,“哎,不对,向小姐是个女的呀,那狐妖如果要勾引她,必须得变成个美男才行。咦,有男的狐妖吗……” 风峦听得太阳穴直跳,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捉妖?不要的话就一边玩去。” “要要要!”阿糯立刻狗腿,“我们怎么个捉法?” “王管家已经替我们安排了住处,一会儿回去收拾清楚,好好休息。今夜亥时,我们就在这院子里等它。” 第19章 夜探 是夜,乌云遮月,闷热无风,阿糯和风峦蹲在院子里的大树上,盯着向婉的闺房。 “你真的挑了个好日子。”阿糯抹着脸上的汗,低声道。 这种连个毛月亮都没有的时候,怎么看都很适合妖怪出来溜达。 “不过这树上可真热啊,我们不能到下面待着吗?” 她本以为树上高,总该凉快些,这才心甘情愿地跟着风峦上来,没想到上了老当,他们为了隐蔽,专往树冠茂密处钻,层层叠叠的树叶子像一层密不透风的帘子,热得像在蒸笼里一样。 风峦瞥她一眼,“就你事多,树上才看得清楚。” 阿糯撇撇嘴,摸了摸腰间的青漪剑。王管家办事就是利索,晚饭前就派人去福满楼将剑赎回来了,虽然她并不大会用,但光摸着就觉得踏实。 她没再抱怨,低头望着院中的情形。 眼下这地方,丝毫不像王公贵族家的宅邸,反倒像开庙会似的,近百号人将向婉的闺房围得水泄不通,卫国公与夫人,还有一些丫鬟都在屋里,家丁们则举着火把守在屋外,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而阿糯与风峦就躲在一棵刚刚好隐在暗处的树上。 其实卫国公原本提议,今夜假装不设防备,使那妖怪大意,暗中安排人手帮着他们二人。结果风峦让他该怎么样还怎么样,阿糯揣摩着,恐怕是他觉得这些人只能帮倒忙。 “你说,今晚妖怪真的会来吗?” 风峦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人怎么话这么多呢。 “你消停点,别让那妖发觉了。” “小师兄真凶。我就这会儿和你说几句,一会儿那妖怪来了,我当然不会说话了。” 阿糯委屈巴巴地嘀咕完,当真闭了嘴,只安静地假装自己是一根树枝。 分卷阅读38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玉门山上就数风峦最不客气,要是真的因为自己打草惊蛇,还不知道要被他怎么数落呢。 据他们事先得到的消息,那妖怪也不是每夜都来,他们本没有笃定今晚一定能蹲守到它,不料当家丁们的火把换到第三茬的时候,还真的起了动静。 那是一层薄薄的黑色雾气,它来的如此悄无声息,以至于直到火把的亮光暗了一层,阿糯才发现不对劲,她赶紧去扯风峦的袖子,风峦倒是面色平静,好像胸有成竹一般。 随着雾气越来越浓,底下壮胆的吆喝声和交谈声渐渐低了下去,直至一片寂静,可这变化是缓慢而平静的,似乎并没有人有所察觉,就好像聊着天不小心睡着了一样。 不过看着这满院子神情呆滞,却站得笔挺的人,阿糯身上还真的有点起鸡皮疙瘩。 她四下望望,既没有看见妖怪现身,也没有找到那黑雾的来源,正想用眼神问风峦下一步该怎么办,猛然一阵疾风过,院中的家丁像木桩一样,扑通扑通倒了一地,手中的火把一瞬间全都熄灭了。 这一下变故将阿糯惊出一身冷汗,几乎忍不住要开口,就感觉肩膀被人按了一下,扭头看去,风峦对她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阿糯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盯着一片黑暗中的卧房。 黑雾早已漫上树梢,阿糯思忖着,她修行时日太短,和凡人并无多大区别,恐怕中招是免不了的,早已抱紧了树干,以防被迷晕摔下去。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别说失去意识了,连困意都不曾有过,她心里颇有些意外,难道自己的天资这样高吗? 今晚原本就没有月亮,此刻因为黑雾的缘故,看东西更是吃力,她瞪得眼睛都酸了,不由得抬手去揉,而就是这一揉的工夫,院中的空气忽然一个抖动,竟凭空现出一个白影来。 那白影是个人形,却并非站在地上,而是横躺着飘在半空中,在这黑夜里诡异非常。 阿糯的头皮立刻就炸了,使劲拽风峦。这人还言之凿凿说是妖怪,分明是只鬼嘛,还是民间传说里经典的白衣鬼。 风峦却毫不意外,反而打了一下她的手,附送一抹嫌弃的目光。 阿糯眨眨眼睛,再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鬼,原来是一个人打横抱着向婉,只是那人的衣裳颜色暗,向婉又穿着雪白的寝衣,乍一看就只见她飘在空中,怪瘆人的。 她正惭愧自己一惊一乍,却见那人身形一动,抱着向婉逾墙而走,几乎像贴着地面在飞一样,倏忽间就跑远了。 她立时发急,拽着风峦就要追,却被风峦牢牢按住,直到那身影快消失在小径尽头,风峦才扯着她的胳膊轻飘飘跃下。 他使的是阿糯从不曾见过的功夫,二人脚不沾地,一丝声音都没有,就维持着百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在那人后面。 卫国公府极大,一连追过好几个弯角,前面豁然开朗,原来是到了一个小花园,而那人抱着向婉,熟门熟路,径直进了凉亭里。 此处地势开阔,很不好躲藏,要是一头扎进旁边的花丛灌木里,定会闹出动静。也亏得风峦脑子转得快,眼看那人就要转过身来,拽着阿糯一闪身钻进假山里,堪堪没有被发现。 阿糯这一路追得有些累,却连大气都不敢喘,扒着假山石的空隙往外看。 眼下没有了黑雾,视野清楚了许多,她也看清了那怪人的真面目。她本做好了准备,看到什么青面獠牙都不足为奇,但出乎意料的是,那是个身姿挺拔的男子,非但不可怕,还长得挺好看的。 阿糯盯着那张俊朗的脸,有点迷茫。这真的是妖吗? 风峦看着她的神情,也大约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不由暗骂她没出息,放着自家师父在,还能被美色所迷,真给玉门山丢人。 不过看着那男子,他也陷入了疑惑。他先前还以为,那人是要将向婉劫到哪里去,没想到竟连卫国公府的大门都没出。他连月来大费周章,就为了带向婉在自家遛弯?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眼睁睁地看见作为受害者的向婉,一双玉臂软绵绵勾上那人的脖子,声如莺啭:“月荒公子。” 两人顿时仿佛齐遭雷劈,四只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什么情况?这向婉不该被迷晕劫持的吗,可是瞧这情形,这分明是两情相悦,夜半私会啊? 在他们愣神的时候,那被称作月荒的男子已经将向婉放下来,声音带笑:“两天没来了,有没有想我?” 向婉用力点头,“我每天都在想你!” “要不是伤没好全,我也想和你夜夜相见啊。”月荒一叹,伸手抚上向婉的脸,“不过听你亲口说想我,我就算见不到你的时候,心里也是高兴的。” “那你带我走吧?无论是去山里隐居,还是 分卷阅读39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四方云游,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都愿意。” 在向婉满含憧憬的眼神中,月荒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婉儿乖,等我伤好了,我们就一起离开。” 两人又是好一阵你侬我侬,而藏身假山中的阿糯已经完全傻眼了。 这男的轻佻也就罢了,怎么向婉也如此大胆奔放,和白日里温柔端庄的样子简直不是同一个人。而且这都私定终身了,她还坚称对夜里发生的事毫无记忆,这简直比唱戏的都会演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由就有点恼怒,这算是拿他们开涮吗? 她刚开始琢磨,要怎么向卫国公夫妇将实情和盘托出,却听向婉娇笑道:“那边的夜来香开得真好看,你替我摘一朵好不好?” 月荒含情脉脉,“好,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我上刀山下火海也会给你。” 呦呦呦,就摘一朵花而已,至于吗。不过阿糯这下算明白了,向婉每次睡醒后身上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怎么来的。 她顾不得牙酸,随即就发现一件更要紧的问题——向婉看上的那丛夜来香,正长在假山边上。 眼看着月荒朝这边走过来,阿糯心里咚咚打鼓,要是被活捉偷听别人谈情说爱,着实有些理亏,换了谁都得生气啊,不知道小师兄打不打得过这妖怪? 她正这样想,忽然被不由分说一拽,一下就给推进了假山石洞的最深处,风峦按住腰间的剑,挡到她的身前。她心里稍许有些感动,这家伙有时候还是挺仗义。 这山洞说深不深,但躲进两个人还略微有余,如果运气好的话,倒不一定会被发现。阿糯努力放轻呼吸,紧盯着靠近的月荒。 一步,两步,还好,他并没有看向这里……咦,什么味道? 一股奇怪的气味直钻进阿糯的鼻腔,突然痒得难忍。阿糯眉毛眼睛都挤成了一团,极力克制着,可是随着月荒的靠近,这气味越来越浓。不要,现在不行啊…… “阿嚏!” 猛然一声惊天动地,在这山洞里一回荡,越发响亮。 “谁?”月荒迅速转头。 风峦气得七窍生烟,但也顾不上了,只能拔出剑一跃而出:“妖物休走!” 然而对方显然不听他的,只见他手一扬,原地立时腾起一阵黑雾,二人拨开黑雾的工夫,他已经不见了。 “你!”风峦怒瞪阿糯。 阿糯刚要辩解,只听扑通一声,凉亭中的向婉软绵绵跌倒在地。两人跑过去一看,俨然双目紧闭,意识全无。 “是不是那妖怪对她做了什么?”阿糯急道。 风峦用手指探了探向婉的眉心,摇摇头,又点点头,“她不是自愿来这里的,那妖对她施了术,说话行动与常人无异,但术法撤回后就全不记得了。刚才那妖匆忙逃离,她自然沉睡过去。” 阿糯嘴巴张了老大,还有这样的事? 风峦皱了皱眉,抱起向婉,“先回去,稍后再作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阿糯:不怪我,是他太臭了! 月荒:……??? 第20章 偶遇 那夜之后,阿糯被风峦训了个狗血淋头,然而骂归骂,终究妖怪是跑掉了,又不可能抓回来再打一顿。 要按平时的性子,阿糯是绝对不可能低头挨骂的,但这回毕竟是她理亏,只能缩着脖子忍了。她也曾弱弱地向风峦解释,这事不能全怪她,主要还是那妖怪身上太熏人了,结果被风峦一句话堵了回去—— “怎么就你一个人闻见了呢?你以为他是头蒜吗?” 不过话虽如此,他到底不肯在外人面前丢面子,对卫国公府众人只说当夜没有打草惊蛇,但心里已经有数了,只等那妖下回来,便正面会会它。 可是那妖也不知是怕了还是如何,一连七八天,府中夜夜严阵以待,它都没有再现过身。 如此一来,全府上下熬得两眼通红,阿糯和风峦尤甚,时间一长,风峦的脸色就越发阴了,三不五时念叨她一个喷嚏吓跑了妖怪的事。 这一天,阿糯实在被念得耳朵长茧子,就推说上街逛逛,躲出了门。 刚到京城的那天,她还没来得及逛几步,就失策地拐进了福满楼吃午饭,然后就丢了一回人,再然后就被当成得道高人请进了国公府,直到今天才出来,所以她现在打着哈欠走在大街上,看什么都新鲜。 “小姐,来一根吗?” 身边忽然传来声音,阿糯一愣,来一根什么,糖葫芦吗? 她转头看去,对上摊贩小哥热情的笑容,但 分卷阅读40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却没见到卖糖葫芦的草把子,定睛一看,面前的摊位上整整齐齐地码着许多根手链,虽然颜色细节各不相同,但款式大体一致,都是一条编织的绳子,中间坠着一块薄薄的彩色石头。 “啊?不用,不用了。”阿糯摆摆手,“我不习惯戴首饰的。” 其实说实话,她觉得这手链还挺好看的,可是他们带来的钱……不是全扔在福满楼那桌菜上了吗。 没想到那小哥还不依了,睁大眼睛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姑娘,不是我说,恐怕你还没有意中人吧?” 阿糯咬牙,难道自己看着就很像情场失意的样子吗? “谁说我没有的?只不过还需要点时间增进感情,好吗?” “哟,那你可更该买一根了。” “咦?这有什么讲法吗?” “姑娘是外乡人吧?”小哥咧嘴一笑,“这个呀,叫姻缘结,是如今京城里最时兴的了,用来求姻缘可灵验了。你看这个粉红的,是招桃花,这个绿的,是求负心人回心转意,这个蓝的呢,是许愿心上人和自己两情相悦,就适合姑娘你这样的。” 阿糯一想到岚泽,就忍不住气闷。明明他都亲口说了,他们有天定的缘分,在凡间轮回三万六千年都在一块儿,还偏要瞻前顾后的。买这根破绳子有用吗?他说了,要等她修成神仙才考虑这回事的。 “适合什么适合?”阿糯眼一瞪,掉头就走,“不用我许愿,他也得喜欢我!” “哎哎,姑娘!……” 让这么一闹,阿糯的瞌睡都散得差不多了,走在熙熙攘攘的京城大街上,脑子里止不住地就开始想岚泽,赶都赶不走。也不知道他身子好些没有,大师兄虽然做饭拿手,可一点也不像会照顾人的。 哎呀,干嘛老在想他。她烦躁地甩了甩头。能不能有点出息。 不过,她回忆起那晚跟踪妖怪月荒的情形,还是不免想入非非。假如有一天,岚泽能对着她说出,“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我上刀山下火海也会给你”,她一定会开心得死掉的,哪怕再恶俗也没有关系! “你!你毫无人道!” 街边忽然传来一声怒喝,生生打断了她的幻想。阿糯循声望去,却见是一个年轻男子,和卖鳗鲞的摊主吵起来了。 “你这小哥忒不讲道理。”摊主一张脸涨红,“我卖个鱼,怎么招你惹你了?” “你这是卖鱼这么简单吗?你若是规规矩矩卖个鲜鱼,我绝不来说你,可你分明是将它们耽误得都不新鲜了,还悬挂在钩子上曝尸街头,实在令人发指!” “实在是冤枉!这京城又不靠海,哪有鲜鳗鱼呢?我卖了快二十年咸鱼了,还是头一回遇见你这样的人。” 这……这小哥衣冠楚楚的,怎么是个傻子呀?阿糯摇着头,啧啧惋惜。 围观的人显然和她同样想法,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这是哪家的疯子没看好,给跑出来了?” 没想到那小哥耳朵挺尖,皱眉侧脸道:“尔等不要胡言。” 他这一扭头不打紧,阿糯定睛一看,哟呵,竟然是个熟人。这器宇轩昂的小青年,不是东海敖家的七太子又是谁? 念在他面对海魔兽时仗义地护着自己,阿糯也不好意思不管他,眼看那摊主都快打他了,连忙跑上去赔笑:“对不起,对不起,这是我哥哥,脑子不大好使,您别和他计较。” 摊主吹胡子瞪眼,“我说呢,原来是傻的。那你可领回去看好了,别让他出来乱跑!” “一定,一定。” 敖梧乍一见到突然冒出来的阿糯,脑子就有点转不过来,还没弄明白状况,就被她拖着一溜烟地钻进小巷子里去了。 在巷子里站定,敖梧才反应过来,“你我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你怎么帮着外人污蔑我?” “我不把你拉走,难道你堂堂东海太子和凡人打起来好看吗?”阿糯白他一眼,“你怎么在这儿呀?” “上次出了海魔兽那事,东海在加紧巡逻布防,我三姐嫌我碍事,就把我赶出来随便逛逛。你呢,你不该在玉门山吗?难道也被岚泽上神赶出来了?” 阿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呸呸呸,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啊。我这是跟着小师兄下山游历,想修成神仙都得游历,懂吗?” 敖梧挠挠头,是自己孤陋寡闻吗,怎么没听说过有这条规矩。 “懂,懂……那你们打算在京城逗留多久?” “这个嘛,不好说,总得先把卫国公府上的妖怪抓了吧。” “什么?妖怪?” 哎哟,自己这张嘴。阿糯顿时悔恨,但说出来的话已经吞不回去,只能瞅瞅四下无人, 分卷阅读41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凑到敖梧耳边悄声道:“你可不要和别人说啊……”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虽然她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作为玉门山的人对外要保持清高的形象,可还是忍不住把事情扒了个底朝天。 最后一个字音落,看着敖梧饶有兴趣的表情,她长出了一口气,真是遍体通泰啊,总算明白那群神仙为什么那样爱八卦了。 “竟有这样的事?”敖梧两眼放光,“能不能让我也来助一臂之力啊?” 阿糯愣了愣,这位龙太子还真是个热心肠。 “你真想来?” “是啊,我还从没见过陆地上的妖呢,海里那群蛤蜊妖、海带精的,早就看烦了。” 阿糯的脸皮不由得抖了一抖。看烦了没事,捉来给她啊,听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嗯……这我得想想。”阿糯一看敖梧这么积极,反而拿腔拿调,“你知道的,这种事情人一多,反而容易出乱子,要是再让那妖怪跑了,我师兄肯定要和我算账的。” “不会的,我好歹也是东海太子,我保证不给你们误事。”敖梧眼睛睁得溜圆,看着嘚瑟的阿糯,忽然掏出一件东西来,“要不然这样,你带我去见识那妖,我送你这个,怎么样?” 阿糯接过那东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是一片墨蓝色的近圆形事物,薄薄硬硬的,随着角度的变换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怪好看的。 “这是什么?” “我的鳞。” “咦!”阿糯手一抖,险些丢出去。这人怎么拿自己的鳞片送人啊?吓人得很。 敖梧看着她僵硬的脸色,急忙道:“这有用处的,你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捏着它喊三声我的名字,我就会来了。这可是龙中王族的鳞,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 阿糯想象了一下自己大喊“嗷呜嗷呜嗷呜”的样子,一阵鸡皮疙瘩,但听说这鳞片能使唤他帮忙,顿时就觉得有些可爱了,赶紧收进腰间小荷包。 “行,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今夜亥时到卫国公府西边的院子找我们吧,反正我们不在这棵树上,就在那棵树上,你留神找找。不过那妖怪今晚来不来,我可不能打包票啊。” “阿糯姑娘真是爽快人。”敖梧赶紧拍马屁,“对了,我那儿还有点千年海灵芝,改天送给你师父补身体。” 上回在东海的时候,阿糯光顾着闹别扭没瞧见,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岚泽上神击杀那海魔兽后,自己也伤得不轻。 没料到阿糯却眉毛一竖,“你再提他,我就不带你去看妖怪了!” “哎?好,好,不提啊。”敖梧一头雾水,这马屁怎么就拍马腿上了呢,这小姑娘和她师父赌的哪门子气啊? “等等,你……还是送来吧。” “……啊?” 正摸不着头脑,忽然从墙头那边飞过来一件东西,轻飘飘落在阿糯肩上,第一眼还以为是蝴蝶之类,仔细一看,却是一只纸鹤。 阿糯疑惑地取下纸鹤展开,里面只写了一行字:“速归,今夜捉妖。” 作者有话要说: 诶,我写完才发现一部剧里也有送龙鳞的情节…… 唉罢辽罢辽,反正我这文看的人也少哈哈哈。 第21章 捉妖 亥时,卫国公府西边的院子。 随着逐渐弥漫的黑雾,院中火把尽灭,昏睡一地。对于这样的场景,说实在的,人习惯了,妖也习惯了。 闺房内,围坐的卫国公夫妇和丫鬟们已经东倒西歪,坐在床上的向婉却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不但看不出恐惧,甚至有些期待。 一阵风过,屋内凭空多出了一个男子,高大挺拔,眉眼风流,开口便道:“婉儿。” 向婉的眼中顿时亮起来:“你终于来了!” “唉,都是那两个臭修仙的闹的,我这阵子都没敢来。”男子顿了顿,眼神深邃了些,“但是看见你留的字条,即使是杀头我也来了。” 听得这样露骨的话,向婉脸上立时腾起红云,低头抿嘴好一阵才道:“放心吧,今天那两个道士不在,我同爹娘说不要让他们进我的院子。” “还是婉儿最体贴……” 月荒眼角含笑,凑近过来,向婉含羞带怯地往后一避,细声道:“我们还去上次的凉亭吧?” “好,都听你的。”月荒眉开眼笑,一把将她横抱起来,“走喽——” 他话音未落,已经闪身出了卧房,熟门熟路地向小花园掠去。而院中的某棵树上,忽然枝叶一动。 片 分卷阅读42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刻之后,月荒已经抱着向婉到了凉亭里,今夜美人主动相邀,他乐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连自己叫什么都快忘了。 向婉看着他的傻样,掩唇一笑,忽地抬头望天:“今晚月色真好。” 月荒看了看那弯细细的月牙,猛点头:“好,特别好。” 说话间,向婉已经走下石阶,站进外面的月色里,抬起双臂轻旋了一圈,裙角飞扬起来,好像一只蝴蝶。 “月荒公子,”她笑吟吟伸手,“来呀。” 这一笑勾得月荒心神荡漾,大步向她走去,然而刚近她身旁一丈,脚下忽然从平地升起一缕金色光芒,仿佛绳索一般,迅速顺着袍角爬上来,顷刻间将他捆得动弹不得。 “这是……”月荒惊慌四顾,又满脸错愕地抬起头来,“婉儿?” 眼前的向婉并未答话,身形却忽然一摇,生生高出几寸,面目也大不相同,变成了一张清秀中带着几分英气的脸。 “你是谁?”月荒陡然色变。 却是远处假山后走出来的人回答了他的疑问,“这是我的小师妹。玉门山弟子在此,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玉门山?”月荒重复了一遍,似乎在回想什么,在片刻的茫然后目光陡然锐利,“玉门山的人干嘛来管我的闲事?你们把婉儿怎么样了?” 阿糯忍不住开口:“我们才不会把她怎么样呢,哪像你啊,都快把人的精气神给吸干了,我们要是不管这闲事,你的向婉都活不过三个月了。” 下午她被风峦急急忙忙喊回来,还将信将疑,以为他在诓她,毕竟这好几天过去,妖怪再也没出现过,哪有人能确保他今夜一定自投罗网的呀。没想到回来仔细一听,才发现她小师兄还真是不笨。 据风峦自己说,他为了这件事也是一筹莫展,在阿糯出门后就跑到向婉的院子里瞎逛,以期能够找到些许线索。虽然在阿糯看来,他没准是见向婉漂亮,就想在别人面前多晃荡几圈,不过还真的被他看出点什么。 在向婉卧房的窗棂上,他发现了一根细细的羽毛,上面残留着妖气。 于是这人想了个阴招,在窗边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三个字——思君甚。 接下来的事情就落到阿糯头上了,在她换上向婉的衣服让风峦施术易容前,她曾真心实意地问过这个问题:“小师兄,为什么不是你来假扮呢?” 照她的想法,反正一样要易容,谁扮也没有什么分别,风峦这样安排,难免有些拿师妹当鱼饵的嫌疑,然而风峦给她的理由令人心服口服——她修炼没多久,身上的气息近于凡人,不容易被识破。 既是如此,阿糯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不过对于自己钓鱼戏耍对方的行为,她到底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我们原本不想这样做的,只是……” 然而她话刚说到一半,面前的月荒陡然目露凶光,原本琥珀色的眸子迅速弥漫上血色,直勾勾地瞪着她。 阿糯被这一变故吓得呆了呆,后半句话便吞了回去,只听身后风峦大喊:“快跑!” 阿糯从小打架,自认一个身手敏捷,可是这回抬腿还是慢了,她眼睁睁地看着月荒猛一发力,周身如绳索捆缚的金色光芒倏然崩裂,在夜色中消散不见,而挣脱手脚的他向着自己直扑过来。 偏巧为了假扮向婉,她今夜还没把青漪剑带在身上。 完蛋,别死在这儿吧?阿糯盯着那双血红瞳孔,脑子里只剩下蒙圈。 都怪她那破眼光,干嘛非去福满楼吃饭啊,不然也不会被请进国公府来捉妖。她魔族见过,海魔兽也见过,都没死成,要是死在这只拐骗良家少女的妖怪手下,那可真是大江不死,死在河浜里了。 废柴小师兄赶紧啊,否则你未来师娘就要翘辫子了! 她刚在心里将这句话呐喊出来,耳旁忽听一声破空响,伴随着布帛的撕裂声,随即就是一声痛呼。 果然小师兄靠得住啊!她喜出望外,回头看去,却顿时呆住了。 这堂堂国公府的花园里,竟然多出了一个大活人,手执长戟,衣袍飒飒,赫然是下午在街上遇见的敖梧。 “阿糯姑娘,你没事吧?”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阿糯尴尬地笑了笑,连忙道:“没事没事,小师兄,我忘了和你说了,我下午的时候……” “闭嘴!”风峦抢身上前,一把将阿糯推出老远,手中剑光堪堪格挡住月荒的攻势。 什么嘛,问也是你问的,这会儿又让我闭嘴。阿糯忍不住腹诽,但看着眼前激烈的战势,还是默默抱住了一棵大树,只剩个脑袋探在外面。 分卷阅读43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面对突然狂性大发的月荒,即便是风峦与敖梧联手,应对起来也颇为吃力,除去敖梧突然现身时杀了他个猝不及防以外,两位神君在一只妖面前,竟然占不到多少便宜。 “七太子小心!”眼看月荒一个旋身,掌心黑气直攻敖梧后背空门,风峦迅疾一剑将其挑开。 敖梧回头粲然一笑:“多谢风峦兄。” “我可大你四万岁。”风峦挑眉道,手中的剑舞得越发行云流水,几乎要画出花来。 阿糯刚暗暗嘲笑他倚老卖老,就听他“嗯”了一声,“这是……” 敖梧挥戟斩开一道黑气,同样讶然,“是魔气?” 魔气?阿糯的脑子里立刻绷紧了一根弦。风峦不是说他是妖吗,哪里来的魔气? 细想起来,她在这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和魔打交道的次数还真不少,先是在谢家塘活得好好的,被一队魔族找上门,惹出后来这一大串的事,再是跟敖梧去东海玩一趟,也能遇到海魔兽险些丢了性命,如今在凡间随便管管闲事捉捉妖,竟然身上也带着魔气。 如果不是她的运气实在背得离谱的话,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这天底下的确是要出大事了。 想起那个听了很多次的传说,她的心头就忍不住一沉。假如魔气横行世间,是不是就表明,离最后的大劫越来越近了。功成则三界平安,功败则……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那让她心惊胆战的念头,眼前忽然人影一闪,风峦被一道黑气擦过肩头,硬生生摔出两丈,撞在一棵树上。 “风峦兄!”敖梧急忙回护,却正中了月荒的下怀,手掌一翻,掌心黑气直扑他的咽喉而去。 眼看他避不过,阿糯惊叫着就往前冲,尽管根本不知道自己能顶什么用。 怎么可能呢?她心里很想不明白,逐光和风峦在谢家塘斩杀那些魔族时,并不很艰难,后来在东海和海魔兽周旋虽然狼狈,但也不曾吃亏,为什么一只沾染了魔气的妖,竟然能厉害到这般地步? 就在黑气距敖梧的喉头只有几寸时,忽然从天边刮来一阵长风,阿糯被头发糊了一脸,只听见树叶沙沙作响,什么也看不见。 但与此同时,她从心头到四肢百骸,都漫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仿佛被什么东西涤荡了一样,突然清净通泰得很,好像片刻前的焦灼与恐惧都被这阵风吹走了。 她一时间为这种感受所迷,安安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待到风停,才陡然想起此刻的局势,急忙拨开碎发看去,却为眼前景象大吃一惊。 先前逼向敖梧的黑气早已不见,敖梧与风峦昂首持剑,并肩立着,与他们相对的月荒却毫无动作,只怔怔地垂手站着,与片刻前判若两人。 一瞬间,阿糯还疑心他是中了什么定身法,直到看清他的眼睛才恍然大悟。那双眸子已经恢复了通透的琥珀色,刚才的血红无影无踪了。 风峦看着他,淡淡开口,“你的魔气散了?” 没有答话。 “方才与你打斗,你的气息有些奇怪。”风峦蹙了蹙眉,“你是何身份?” 月荒沉默了片刻,慢慢抬起眼睛,唇边浮现出苦笑,“我是大鹏鸟。” 第22章 神鸟 大鹏鸟?阿糯愣了一愣,恍然大悟。 “我想起来了!”她拍手喊道,“这就是那股鸟味儿!” 敖梧茫然,“什么?尿味儿?” 在月荒黑了一层的脸色中,阿糯连忙将她是如何在向婉的院子里看见空鸟笼,听小丫鬟讲了那只鸟的事情,接着在笼子里闻到那股奇怪的味道,又是如何被月荒身上相同的味道熏得一个大喷嚏,以至于挨了风峦几天训的事情和盘托出。 末了,她还瞪大眼睛问了一句:“那只被向婉救了又忘恩负义跑掉的鸟,该不会就是你吧?” 眼看月荒的神情变得奇怪,风峦及时地咳了咳,“我有一事不明,大鹏乃是天生神鸟,如何会堕入妖途,还沾染了魔气?” 不提便罢,一提起这件事情,月荒几乎气不打一处来,“该老子倒霉,我在南禺山上待得好好的,什么也没干,就是有一天到林子里找食吃,只记得撞见一团黑雾,后面的事情都记不大清楚了,稀里糊涂就成了这样子。” 说着他还重重一叹,“你也说了,我是天生的神鸟,落到这德性,也不知道怎么回去见老爹老娘。” 虽然不大厚道,可阿糯还是有些想笑,原来这位勾搭向婉时含情脉脉的鸟大哥,正常的时候是这副样子,虽然粗俗了点,不过还是可爱多了。 风峦听罢,沉思了片刻,“既然你记不起来,我倒是可 分卷阅读44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以用法力探进你的记忆,替你弄明白,不知你是否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月荒挥挥手,“你要真能替我弄明白,也算帮我大忙了。” 风峦点点头,抬起一手,指尖轻点在月荒的眉心,侧头问:“你们要一起看看吗?” 阿糯和敖梧对视了一眼,先后将手搭到风峦的那条手臂上,霎时间,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带着风声和草木香气,强势地涌入脑海。 两个月前,南禺山上。 大鹏鸟月荒一觉睡醒,在林子里闲庭信步,琢磨着吃点什么垫一垫。 因为进入的是他的记忆,一行人只能以他的双眼视物,无法看见大鹏鸟的全貌,这让阿糯很有些遗憾,不过从他翅膀上那些流淌着金色光泽的翎羽来看,应当十分威武漂亮。 同时他们也从月荒的记忆中得知,他其实只有五百来岁,对神族来说实在年轻得很,难怪还没有化出人形,而他爹娘比较洒脱,早就移居其他山头双宿双飞了,没事也不来管他。 然而自由自在的月荒这天摊上祸事了,他好好的走着路,也就是那么稍稍的一偏头,稍稍的多看了一眼,就看见一棵巨树的树洞里,藏着一大团黑气。 连阿糯都看出来,这黑气一眼望过去就知道不祥,但月荒却一路好奇地走到近前,专注地盯着它,甚至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他总觉得,这黑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哇啊!”阿糯蓦然惊叫出来。 怨不得她一惊一乍,而是从黑气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紧紧扼住了月荒的咽喉。即使这对旁观的他们并无影响,阿糯依然产生了一种感同身受的窒息感。 她的惊叫并不会被记忆中的人听见,那只手十分顺利地将月荒拖进了树洞,穿过黑气,阿糯看见在房子一样宽敞的空间里,竟然有两名男子。 掐住月荒脖子的那人一身黑衣,面目冷峻,直勾勾地盯着他。虽然知道他看的是月荒,阿糯仍然有种错觉,好像他正透过月荒的眼睛注视着他们,嘲讽着这群窥视者。 她为这种感觉很不舒服,便移开视线去看另一人,一看之下,却几乎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人斜倚洞壁坐着,姿态慵懒,长眉飞扬入鬓,其下一双眼睛却如寒潭一般,阿糯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全身发凉。 黑衣人打量了一眼月荒,回头欣喜道:“主上,这小子竟然是大鹏神鸟,给您补元气正好。” 那尊冷面佛淡淡地“嗯”了一声,黑衣人便提着月荒的后颈到他跟前,另一只手凌空一挥,在月荒的挣扎与嘶鸣中,鲜红的血迅速涌出。 没有杯,也没有碗,冷面佛仰起头,径直用嘴去接那血,血落在他的脸上,又顺着下颌和脖颈蜿蜒而下,使那张原本极好看的脸仿佛地狱罗刹,越发让人心惊。 月荒的挣扎渐渐减弱,黑衣人将他丢到地上,边掏出一块破旧却显然努力洗过的帕子递给冷面佛,边道:“主上,下面来报,已经发现他的踪迹了,属下稍后就派人去捉拿。” 冷面佛点了点头,忽然伸出手,按在月荒被割开的颈间,一缕黑气从他指尖溢出,如藤蔓一般攀爬钻进伤口,伤口快速愈合平复。 “主上?”黑衣人惊道,“您这是……” “幼小的神族,沾染了魔气便堕为妖,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冷面佛仰面轻笑,“我对神鸟,总是很有兴趣。” 在他嘲弄的目光中,黑衣人提着浑浑噩噩的月荒,一直走到远离树洞的地方才丢下。 足足三天三夜,月荒一动不动地躺在林子里。他并没有昏迷,但是魔气与神血在体内剧烈冲撞,使他完全丧失意识。 幸好风峦也看不下去,加快了翻阅这段记忆的速度,否则和月荒一起瞪着同一片天空看三天,阿糯就要疯掉了。 月荒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说不出的奇怪,他试图站起来,结果腿不听使唤,重重地摔回了地上。他看着自己陌生的腿和手,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按理说,神鸟三千岁方能化形,他能在这样早的年纪便拥有人身,是让大鹏家光宗耀祖的成就。可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体内气息浊闷,与平日的神清气爽迥异。 他想着变回鸟身,到天上飞几圈透透气,也许会好一点,然而刚飞起来,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控制不住地就向下坠去。 大鹏鸟一个振翅便是千里,他坠落的地方已不知离南禺山有多远,将他从昏沉中吵醒的,是一个尖利的声音。 “哪里来的野鸡?敢到我们的地盘上撒野。”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爬起来,才发现面前围着一群禽妖兽妖,而自己不知是坠落时受了伤还是如何,竟变得只有画眉鸟一般大。 分卷阅读45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他顾不得丢人,昂起脖子喊:“老子才不是野鸡,老子是大鹏鸟!” “大鹏神鸟?”妖们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哄然大笑,“这年头,真是什么幺蛾子都敢冒充神族了。” 说着,领头的妖一扬手,将月荒打得滚了两圈。 月荒暴怒,双翅一拍,两道黑气立刻直扑对方而去,顷刻间一片七倒八歪。 妖们呆了一呆,鬼哭狼嚎着四散了。 “哪里来了这么厉害的妖怪?”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月荒如遭雷劈。为什么,他的法力会变成这样?难道像他们所说,他竟然成了一只妖吗?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竭尽全力,也只想起在林子里看见的一团黑气,下一刻他就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拥有了人身,而这之间发生过什么,他想破脑袋也记不起来。 在这以后,他过了一段惨不忍睹的日子,在天上漫无目的地飞,一次又一次冲向山石或树干,把自己撞得遍体鳞伤,只有在脱力之后才能安静一阵,随便倒在一个草丛里一睡就是一整天。 直到有一天,他实在体力不支,落在某处凡人的宅邸里。 后来的故事,就像阿糯听说过的那样,在庭院里散步的向婉捡到了他。 “小姐您瞧,这鸟还挺好看的,奴婢从来没见过呢。”小丫鬟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用指尖拨着它的羽毛,“就是伤得有点重。” “我看看。”向婉凑近过来,伸出一根水葱般的手指,轻轻去挠他的下巴。 月荒又羞又恼,有气无力地用喙轻啄了她一下。这小姑娘,以为是挠猫吗? 向婉却咯咯地笑了,“挺有力气的嘛,回去养起来吧。” 这一笑,没来由地撞进了月荒心里,当时他并不明白这种心情,只是连日以来第一次觉得,鸟生也没有那么糟糕。 于是他就在国公府住了下来,每天吃吃喝喝,听丫鬟说闲话,看小厮打马吊,当然,最高兴的还是向婉出现在廊下的时候。她笑起来那样好看,就像南禺山上最美的花一样。 终于有一天,月荒趁四下无人打开了笼门。不是国公府的日子不惬意,而是他恍然发现,自己是那样盼望向婉的出现,以至于将一天里余下的时间都用来期待这件事。而他更清醒地意识到,只要他还是一只鸟,向婉就不会对他报以同样的盼望。 他第一次感谢那阴差阳错得来的人身,他以为那副风流公子的模样,每一个少女都是欢喜的。然而他夜半出现时向婉的惊恐,着实令他不知所措。 他不想回到毫无期待的日子里去,在头脑来得及清醒以前,他就选择了一条不光彩的路,一夜又一夜,在心上人的温言巧笑中越陷越深。 不过是自欺欺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月荒:你说老子身上什么味儿? 阿糯:……溜了溜了 第23章 高飞 退出月荒的记忆,几个人的神色都有些复杂。阿糯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之前总以为,令卫国公府上下惶惶终日,轻薄向婉的妖怪,定然恶贯满盈,可是如今她知道了,这一切的起因,都仅仅只是月荒在林子里遇见了两个怪人。从高贵的神鸟沦落成妖,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那两个混蛋,是魔族?”月荒目光怔怔,嗓音喑哑。 风峦点了点头,“恐怕是近来魔气散逸,躲藏在世间的魔族余孽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如果我没有认错,饮你血的那人是魔族右护法苍垣,他在借神血恢复力量。” 他一提起这件事,阿糯的心就忍不住沉了一沉。与此同时,她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魔族右护法,但对这个名字又确定十分陌生。 “老弟,虽然我很同情你,不过我还是得劝你一句,强扭的瓜不甜。”敖梧摆出一副深沉模样,“你是妖,她是人,先不说她对你没那个意思,你再这样强捆着她,她的元气都快被你吸干了,最后……” “我明白,我会走。” 月荒截断了他的话,语气干脆,眼神却难掩落寞。 阿糯看得不忍,轻声道:“要不然你去和她道个别吧?” 月荒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犹豫了片刻,终究摇了摇头:“不用了,老子再看她一眼,就不想走了。” 阿糯讷讷,月荒却忽然道:“小姑娘,向来只有鸟族能感觉到我的气息。虽然你看起来的确只是个凡人,不过有机会的话还是问问高人……” 话没说完,就被风峦打断:“你之后如何 分卷阅读46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打算?” “哟,这我还真没想过。”月荒皱着眉挠了挠头皮,忽然笑起来,“谁知道呢,反正我这副样子,是没脸回去见老爹老娘了,到处逛呗。要不然去东海那边看看,不是说最东边有若木神树吗,凤凰褪毛的地方,哎呀天底下的鸟都想去。” 敖梧乐得一拍大腿,“巧了,我带你去啊!” “老哥你认得路?” “瞧你说的,在下东海七太子敖梧,幸会幸会。不是我吹,这若木神树可不是谁都到得了的,不过你刚才说的凤凰褪羽,我倒是第一次……” 风峦忍无可忍,刚放下的剑又提了起来,“你再不走,我就褪了你的毛!” “哎哎,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月荒跳着脚,忽地一跃,变成一只鸟悬在空中,“敖老哥,我们一块儿走?” 敖梧刚要答应,被风峦一把按住肩膀,“你不许走,我还有事找你。” 敖梧被他眼中的凶光吓退,只能无奈向月荒道,“那你在东海上等我,我稍后就来。” 阿糯刚想说你傻啦,东海那么大,又不定个具体的地方,怎么碰面啊,就见那只小鸟倏然展翅冲入云霄,在它带起的狂风中,一个巨大的黑影将月亮遮蔽了一瞬。阿糯无言,是她多虑了。 “走。”风峦低头冲她道,“问题解决,回去睡觉。” 阿糯看他没有抬腿的意思,不由看看他,又看看敖梧,“你们俩……?” “我们有些事情。” “哦——这夜深人静的,你们悠着点,我不打扰了。” “……滚蛋!” 望着一溜烟跑远的背影,敖梧额头发黑,又忍笑忍到内伤,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方道:“不知风峦兄有什么事找我?” “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哦,这个呀……”敖梧清了清嗓子,将下午的事讲了一遍,尽量削弱自己死皮赖脸要来长见识的那段,重点塑造了自己行侠仗义的形象,末了还添了一句,“没来得及知会风峦兄,还望莫怪。” 如此一说,对于他在向婉的院子里没能与他们碰头,在花园里陡然跳出来把自己吓了一跳的事,风峦倒没法介意了,只能独自生闷气。 敖梧却把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半晌,压低声音,“自凤族全部阵亡后,神鸟中就数大鹏最高强,今天才算见识了。刚才与月荒老弟战至正酣,要不是天边那一阵神风来,吹散了他体内的魔气,恐怕你我今夜不太轻松。” 风峦撇开目光,不发一言。 “最近魔气涌动得厉害,东海都生出海魔兽来了,月荒又遇到了这档子事,我私下里有些猜想。你和我透句实话,刚才那风是不是从大遗之野……” “七太子,”风峦冷道,“有些事情,我们小辈还是不要妄议为好。” 他面上平淡,暗中咬牙,阿糯怎么就把这麻烦货卷进来了,他们两个很熟吗? 敖梧看看他显然在搪塞的神情,无奈地转开话头,“好吧好吧,那我谈点别的总行吧?我说你这个当师兄的,有空还是得多关心一下自家师妹,像刚才那样粗暴……啧啧,着实不可取。” “你到底想说什么?” “咳,上回我在堂庭山遇见她时,她很不开心的模样,仿佛是受了些情伤。你懂的,女孩家嘛,总难免有几回一腔真心付诸东流,你作为师兄别老板着脸,多和她谈谈心。” 风峦一口牙都快咬碎了。这破丫头哪来的什么情伤?好么,原来早就把人丢到东海去了。 “有劳七太子提醒,我有数了。”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还请七太子往后离我师妹稍远些。” “这是为何?” “正如你所言,阿糯与她意中人有些误会,要是和别的男子来往过密,指不定这误会就更深了。” “风峦兄,这话从何说……” “七太子不是还与月荒约在东海见吗?时候不早,别让他久等了。” 于是敖梧稀里糊涂地被赶走了,风峦望着他远去的祥云,呵呵冷笑。 现在没有心思,不代表将来没有。但凡有一丁点跟他师父抢人的可能,都得及时斩断,有备无患。切,否则当他这个暂时的小师兄是干什么吃的了。 而遥远的玉门山上,某位师父并不知道他的小弟子刚刚尽职尽责替他挡开了潜在威胁,在大遗之野加固天虞塔的封印,无疑对他造成了又一次重创。 “你小徒弟和媳妇呢?”华岑环顾四周,大喇喇道。 合力稳固封印后,帝昊不能离开天庭太久,只能先行返回,由他把岚泽送回来,并在 分卷阅读47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途中强行渡过去一些灵气,要不是如此的话,这人恐怕会死在半路上。 岚泽擦了擦唇边的血,有气无力地瞪他一眼,“注意你的舌头。” “嗨呀,她这不是不在么。”华岑自在地往床边一坐,翘起二郎腿,“我记得她以前可紧张你了,你受伤的时候她哭得跟什么似的。你看看,非不让她恢复记忆,现在不一样了吧?” 他看着岚泽冲他翻白眼,得意洋洋。反正这个人现在是绝对不可能爬起来打他的。 逐光只好替师父救场,“他们去凡间历练去了。” “什么?这时候去历的什么练,不知道你师父有多危险吗?” “是我让他们去的。”岚泽蹙眉忍过一阵疼痛,轻声道,“我也没有告诉阿糯我要去做什么。” 华岑望着那张苍白得不见血色的脸,呆了一呆,重重一叹:“你……这是有多大的毛病。” 岚泽苦笑着垂下眼睛。他哪里会不记得,当年从魔族的圣殿里出来的时候,小丫头抱着全身是血的他哭得声嘶力竭的样子。正因为这样,他才绝对不愿意再吓到她。 “这次稳固封印,只能暂时压制世间的魔气,但离下次大劫恐怕就是一年半载的事了。怎么,你真打算瞒到底?” “我上次就回答过你。” 华岑气得七窍生烟,却碍于他的伤情,不好意思发作。他记得这人早年还没有这样冥顽不灵啊? “我就提醒你一句,太一和安歌的例子在前头。” 听见这句话,岚泽向来平静的眼神忽然颤了一颤,就像如镜的湖面乍起涟漪。 华岑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却忍不住有些得意,果然被自家媳妇□□了这些年,自己说话的艺术着实见长。 “行了,你好好歇着吧。”他站起身,扬起唇角,“我回去陪媳妇和儿子了,哎呀,有家室的人到底不一样喽。” 逐光恭敬地行礼送他,内心却在疯狂叫好,自家师父这想不开的别扭性子,也就华岑上神能治了。 岚泽目送华岑的背影消失,沉默了许久,迟疑着开口,“逐光,你说阿糯与风峦在凡间,应当不会有事吧?” 逐光眼观鼻鼻观心,“有师弟在,危险大约是不会有的,师父不必担心。凡间多的是青葱少年,他们交游一番涨涨阅历,比在玉门山上闷着好些。” “青葱……少年?”岚泽喃喃,眼神有些飘忽。 “是啊,他们虽有数万岁,心性却还是少年,和年轻人打打交道也好。尤其阿糯,如今更是十足的小孩脾气,弟子瞧她上回和东海七太子甚是投契。” “咳咳咳……” “师父您喝茶。” 望着咳得满脸纠结的岚泽,逐光一脸谦恭且严肃。这实在不能怪他,华岑上神都把路铺到眼前了,假如他再不推师父一把,这也太不上道了不是? 第24章 乍见 这是一座巨大的黑色殿宇。 阿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试图想起她是什么时候,从哪里,怎样来到这个地方的,却发现头脑像一桶浆糊,什么都记不起来。 她仰起头环视四周。 这座大殿非常高,由十多根粗壮的石柱支撑,但其中几根已经歪斜倒塌,殿顶也塌出了几个窟窿,碎石落得一地都是,好歹没有整个掉下来。 她缓缓巡视一圈,心底就升起一种诡异的感觉,却说不清是为什么,再仔细看了看才明白,这大殿不但没有窗,竟然连门都没有,天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 殿内没有光源,只有顶上的破洞里洒下几束光亮,却又不大像阳光。 借着这光线,阿糯看见那些石柱上都刻满了奇异的纹饰,而前方高高的十数级台阶上,是一个圆形平台,好像祭坛的模样。 这似乎是一座神殿。 她刚冒出这个念头,忽然觉得身上一紧,低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然被一道幽紫色的光芒捆了个结结实实,就像当初风峦制服月荒那样。她刚试图挣脱,全身就猛地漫过一阵刺痛,顿时半分力气也使不上。 这是什么鬼东西? 阿糯立刻起了一身白毛汗,还没等她冷静下来思考对策,眼角的余光就扫见前面的台阶上,似乎多了什么东西。她猛抬头一看,越发汗如雨下。 那祭坛一样的台子上,竟然站着一个人,她在月荒的记忆里见过的人。 魔族右护法苍垣,这会儿可比在月荒记忆里的模样精神多了。这股精神头要换在别人身上,没准能叫做英姿勃发,可衬着他,就只能称为妖气 分卷阅读48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横生了。 “是你把我绑来这里的?”阿糯横眉怒目。 虽然她心里慌得很,但面子上不能露怯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然而苍垣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唇角带着一丝诡秘的笑意。 “堂堂魔族右护法,何必绕弯子。你打算怎么样?” 依旧没有回答。 这一下阿糯心里忍不住有些打鼓了。对方的沉默实在很奇怪,如果不是他唇边越扩越大的弧度,他看起来几乎像一个假人。 在苍垣的笑展开到让人不舒服的地步的同时,大殿的中央忽然平白生出了一团光芒,并不炫目,却出奇地使人安心。而在那光芒里,现出一个身影来。 来人的面目被光芒掩盖,看不真切,甚至不知是敌是友,可阿糯的心却忽然欢欣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打心底里认定这是来救她的人。 她被捆着动弹不得,只能把脖子拼命往那边伸,想看清对方的脸。差一点,只差一点了…… 卫国公府的客房里,阿糯猛然睁开眼睛。 妈呀,这个梦太瘆得慌了。她仰面喘了半天粗气,才发现身上的衣服都汗湿了,黏糊糊的难受得很。 怎么会做这么个怪梦呢? 她思来想去,决定怪在风峦头上。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都怪他那天晚上带着他们去看月荒的记忆,才搅得那魔族阴魂不散,跑到梦里来吓她。 不过气喘匀了,她倒有点遗憾,最后突然醒了,没能看到那光芒里的人长什么样子。她有点希望来救她的是岚泽,哪怕是在梦里也好。 想起岚泽,她头就有一点大,她觉得这人实在别扭得很,明明亲口说了和她有天定的缘分,却又含含糊糊的,非要等她修成仙身再说。那他们在凡间的事呢?说好的轮回三万多年都在一起呢? 想想人家月荒,才认识向婉多久啊,就痴情到那个份上了。 阿糯颓唐地得出一个猜想——可能岚泽就是不喜欢她。 算了算了,越想越烦。 她跳下床,就想往院子里逛逛,要是逮着个人,就问问现在是什么时辰,该吃早饭还是午饭。没想到一开门,还当真撞见一个人,不过是风峦。 “小师兄早啊。”阿糯打着哈欠道。 风峦盯着她鸡窝似的头发,极为忍耐地眯了眯眼,“你要是现在去用午饭,或许还能剩口汤。” 哟,自己一觉都睡到这个时候了?阿糯有点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自己做噩梦的账还得算到他头上,不免腰板就挺起来了。 “不是我说你,”她摆出一副老成口吻,“我们既然已经帮卫国公家解决了妖怪,要不然回玉门山,要不然去别的地方,这样在别人家混吃混喝,十分不好。” 这已经是送走月荒后的第十天,卫国公夫妇客气,千恩万谢地挽留他们多住几日,没想到风峦这人却老实不客气,一口答应了下来,一住就住到今天,阿糯都替他害臊。 这小丫头,比师父还像他师父。风峦冲她一瞪眼,“你懂什么?” 说完转身就走,一阵风似的飘远了。 阿糯在后面昂着脖子问:“你去哪儿?” “去传授道法。” 当这句话的尾音飘到阿糯耳朵里的时候,风峦的影子早就看不见了。阿糯撇撇嘴,鬼信嘞。 其实不问她也知道,风峦八成是往向婉的院子里去了。 自从他替向婉解决了连月来的恐惧,向婉对他是感激有加,也许是把气色养回来了的缘故,小脸一天比一天红润了。 正好风峦死皮赖脸住在人家府上不走,向婉这一感激,便三天两头请他喝茶,美其名曰向道长请教道法,卫国公夫妇将女儿宠上天还来不及,也不觉得有何不妥。阿糯瞧着风峦颠儿颠儿往那边跑的样子,也不知道他给人家传授了些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 这一腹诽,肚子倒叫起来。阿糯看看升得老高的太阳,不顾自己刚刚慷慨陈词,毅然前去混吃混喝。 这时辰正经饭是没有了,但她连日来和厨房的仆妇丫鬟们混得熟了,找点吃的不在话下。 “哟,小妹妹来啦?”李大娘一见她就热情招呼,“又起晚了吧?” 阿糯干笑了笑,心虚地算了算自己过午才起的次数。 “今天有蜂蜜凉糕,要不要?” 一听见这四个字,阿糯眼睛都亮了,点头如啄米地接过那盘黄澄澄的糕点,抓起一块塞进嘴里,顿时溢了满口的枣泥香。 “真好吃,大娘你最好了。”她眯起眼睛一脸满足。 这京城的糕 分卷阅读49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点和江南很是不同,别有一番滋味,她边嚼边揣摩着做法,心想以后如果不修仙了,开家糕饼铺也不错,要是各地的糕点都会做,一定生意老好了。 李大娘笑眯眯地看着她,目光就落在了她那身过于素净的衣衫上,“哎,前些天小姐不是送了你几身衣裳吗,你怎么不穿上?” 阿糯腮帮子鼓鼓,含糊道:“太漂亮了,舍不得。” “傻姑娘,年轻的时候不穿漂亮衣裳,难不成要到大娘我这个年纪再穿吗?” 阿糯正嘿嘿直笑,忽然又听李大娘一声叹气,不由奇道:“大娘怎么了?” 李大娘面露忧色,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问:“妹妹,你跟大娘说句实话,你师兄和咱们小姐是不是……” 阿糯差点被凉糕噎住,干咳了好几声,“这事还真说不好,不过,不过他们最近确实有些来往吧。” “唉,不是我老婆子多事。”李大娘拍手叹息,“不瞒你说,咱们小姐原本是要今年秋天选进宫去的,哪想到遇见你师兄了,依我这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来看,恐怕是有苗头喽。” 这事阿糯其实知道,向婉是达官贵人家的女儿,又生得貌美,进宫当妃子是很正常的事情,前几天向婉送了好些精美的衣裙给她,找的托辞就是为参选做了许多新衣裳,自己又穿不完,放着也可惜。但阿糯看得出来,那些衣服正合她的身,要是穿在比她娇小了两圈的向婉身上,就活像麻袋了。 不过此时听李大娘说起来,阿糯难免尴尬,总觉得自家小师兄祸害了良家少女。 她刚想找补两句,李大娘摆了摆手,“老爷和夫人最宠小姐,咱们这些下人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只要小姐自己喜欢,别的都不打紧,只是,只是……” 阿糯见她面有难色,忙凑过去洗耳恭听。 “只是你师兄是道士,恐怕不能娶妻吧?” 阿糯从鼻腔后面发出一声喷笑,赶紧忍住了,大摇其头,“您放心,我们山上没这个规矩,只要男愿娶女愿嫁,天……王老子也拦不住。” 她好险没把天帝二字蹦出来,差点咬了舌头。 “哦?你们道观这样开通呀?”李大娘喜上眉梢,“那就好,那就好。明天花阳节,哎呀,也不知道你师兄会不会约咱们小姐出去啊?” 原来明天就是花阳节了吗?阿糯愣了愣,果然一上山修行,日子都过糊涂了。 六月初五,花阳节,是年轻男女的节日,没有意中人的大可互相看对眼,已经两情相悦的就能趁着机会互诉衷肠,趁热打铁私定终身的也不少见。每年的这一天,谢家塘都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想必京城里的场面就更大了。 说起来,从前阿糯总是很喜欢这一天,虽然平日里她也成天腻在岚泽的药铺里,但这一天街上会多出许多吃的玩的,还有货郎从外面带来的新鲜东西,她会像只小野兔一样东奔西跑,而岚泽就浅笑着看她,却总能不动声色地从摊子上挑中她最喜欢的那一件。 “妹妹,你怎么啦?” 李大娘的声音传来,阿糯才发现自己走神了,忙道:“可能昨晚做了梦,现在脑袋有些晕。” 于是她被李大娘不由分说地赶回去休息了,还塞给她满满一食盒点心。 阿糯提着食盒刚踏进院子,却陡然定住了,望着不远处那个清瘦的身影,怔怔道:“岚泽?” 第25章 无措 那个身影就站在院子里的树下,听见她的声音转过身来,果然是那张她惦念了多少回的脸。 阿糯的心忽然雀跃起来,就好像煮好的圆子里撒进一把桂花糖那样。 她撒腿就要跑,可是听见手里的食盒发出不大祥瑞的声音,只好耐着性子改成碎步小跑,一路到了岚泽跟前,仰头看着他。 他好像又瘦了,脸色瞧着也有些白,不过好歹是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没有生病,也没有吐血,甚至在阳光的照耀下整个人看起来暖暖的。这样真好。 “阿糯,你……这样盯着为师做什么?”岚泽偏开目光,脸上微微发烫。 阿糯恍然回神,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但看着他脸上那朵可疑的红晕,流氓本性就忍不住冒头,脖子一梗,咧嘴道:“因为喜欢你啊。” 从前在谢家塘的时候,阿糯是何等样人物,岚泽再清楚不过了,但自从回到玉门山,也许是因为他的刻意疏远,倒不大有如此大胆的言行。此刻陡然冒出这么一句,岚泽脸上都快冒烟了。 阿糯看着这人娇羞小媳妇的模样,十分心满意足。 先前在玉门山上修行,她之所以还人模人样的,无非是摸不准岚泽的心意,他的一举一 分卷阅读50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动,说出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在心里揣摩半天。 现在好了,岚泽都亲口和她说明白了,在她修成神仙前他们之间是不会有什么的,那她反而想开了。离她修出仙身少说还有几百年,那在这段时间里,该调戏的,千万别客气。 看够了,她才道:“进屋里坐呀。” 虽然只是月余未见,但自她认识岚泽起,还没和他分开过这么久,现在乍一见到,高兴得就有点找不着北,刚让岚泽坐下,又忙着去沏茶,转得像只小陀螺一样。 岚泽就看着她边从食盒里掏点心,边叽叽喳喳:“这是厨房的李大娘刚给的。这个翠玉豆糕,我们家铺子以前也做的,我还带给你吃过。这个枣泥黄米糕江南没有,挺好吃的,你尝尝,这个……” 岚泽注视着那张兴奋的小脸,唇角微微上扬。 阿糯说着说着就停住了,面带担忧之色望着岚泽。 刚才她只顾着高兴,现下细看,才发现岚泽额上已经沁出一层薄汗,不由有些自责。他上回杀海魔兽伤得不轻,虽然休养了这些日子,恐怕还没有好全,外面天热,也不知道他在院子里站了多久。 “你身体好些了吗?” 岚泽淡淡一笑,“已经好了。” 他打量着眼前的阿糯,面色红润,眉眼活泼,除去被她挽得像一团杂草的头发,整个人称得上神清气爽,看来收拾那只大鹏妖没费多大周章,也没吓着她,和风峦传回来的消息一致。 但他还是假做不知,“你下山历练已有月余,可有什么收获吗?” 阿糯顿时眉飞色舞,“当然啦,你肯定猜不到,我们刚到京城就碰见妖怪啦!” 她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竹筒倒豆子一样,从进福满楼吃饭一直说到月荒和敖梧去找凤凰褪羽的若木神树,全然没有发现岚泽的脸色沉了又沉。 “你说东海七太子非要来与你们一同除妖?” “是啊,我本来不同意的,但看他实在好学,就勉为其难让他来啦。结果没想到,月荒发狂的时候还是他帮我挡了一招呢!”阿糯连忙解释,还小心翼翼地觑他一眼,“你不会生气吧?” 生气,怎么可能不生气。 然而岚泽只能摇摇头,“没有。” 阿糯心里不由庆幸,还好没把敖梧送她龙鳞的事也说出来,否则岚泽听说她为一点小恩小惠就这样没原则,肯定更不高兴了。 也亏得她是没说出来,岚泽才没有气晕过去。他哪天非得去问问东海龙王,他们家孩子都是散养的吗,怎么这条小龙总能出现在他徒弟身边呢。 阿糯暗自庆幸的神情没逃过他的眼睛,并且被他自动当成了对敖梧的维护,心头越发一凉。难道真如逐光所说,阿糯与敖梧……非常投契? 看着他的脸色,阿糯心里有点发毛,忙岔开话头,“你怎么来了?” 她记得岚泽说,让风峦带着她到凡间历练,原来历练还有师父探望的吗?那这师父当得,也着实很二十四孝。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她还是挺希望听见,岚泽说是因为想她。 她不由自主地幻想了一下,岚泽用月荒的神情和语气,深情款款地对自己说:“阿糯,”你走后我日思夜想,这才忍不住来看你,以解相思之苦。” 哎哟,太可怕,太可怕了。单是这样想想,她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喝了口茶压压惊。 然而下一刻,这口茶就结结实实地喷了出来,酣畅淋漓,毫无形象地洒了一地。 因为岚泽回答她:“为师有些挂念你。” “咳咳咳……”阿糯捂着嘴,咳得掏心挖肺。 岚泽半伸出手,似乎在犹豫是否要替她拍背,阿糯连忙摆手,一边憋着咳嗽,一边瞪大了眼睛紧盯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眼前的人是月荒,或者哪个同样没脸没皮的妖怪假扮的了,然而岚泽那副淡泊冷清里,却又带着一分恰到好处的暖意的模样,还真不是一般人学得来的,阿糯盯着他看了半天,确信是他本人没错。 她不禁揉了揉脑袋,有点怀疑自己其实压根没醒过,眼前这个怪怪的岚泽,还有这一大堆糕点,和诡异的魔族右护法一样,都是梦。 岚泽望着她的神情,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是自己这段时日疏远得太过了吗,怎么这样简单一句话,竟能让她如此不习惯。 “嗨,我没什么可挂念的。”阿糯拿衣袖抹着嘴,僵硬地笑了笑,“小师兄对我挺照顾的,妖怪大哥也没难为我,现下住在卫国公府上,吃喝不愁,都好,都好。” 她像写家书一样说了一串,其实自己都不明白在说些什么,还沉浸在震惊里。从神仙岚泽口中听 分卷阅读51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见这话,就好像昴日星官替望舒仙子驾月车一样不可思议。 原来她对自己,已经这样疏离了吗。 岚泽的唇忽然抿紧成一线,忍下胸中翻涌的血气。他很想问她,你可有挂念过我,尤其是……和七太子在一起的时候。但以他的脸皮,这辈子是说不出这样的话了。 于是他最终只是平淡道:“甚好,为师会在此逗留几日,看看你历练的进益。” 话刚出口,他就觉得自己说了蠢话。 果然,阿糯一愣,随即脸色就更僵了,“不,不用了吧,这卫国公家也没别的妖怪了,我这几天正催小师兄动身呢,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多闯荡一下,等回玉门山你再检查吧?” 这副模样,活脱脱像在学堂里被先生抽查背书。 岚泽暗自懊悔,自己心里想好的话,怎么说出来就变味了呢,然而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接道:“无妨,为师也许久没来凡间了,权当小住几日。” 许久……吗?阿糯掰了掰手指头,好像两个月前,他们还在谢家塘当凡人吧。 她觉得,今天的岚泽十分不正常。 “可这是别人家,突然多出一个人来……”阿糯陡然咬了舌头。 天晓得,她本来是想极为委婉地说,你是上神,住凡人的屋子委屈了,哪想到嘴动得比脑子快,这话说得也忒实诚了。果然是岚泽今天太古怪,把她搅得也乱了阵脚。 岚泽又好气又好笑地看她一眼。这小丫头,莫非是在嫌他多余不成? “不碍事,为师与风峦同住。在凡人面前我会隐去身形。” “啊?你们俩住一块儿啊?”阿糯欲言又止。 王管家为她和风峦安排的住处相邻,这卫国公府的客房很是清雅,想得到的物件都一应俱全,可唯独有一个问题——它只有一张床啊。这两个大男人,不敢想,不敢想。 当然,她完全遗忘了还有小榻这件东西。 而今天整个人都方寸大乱的岚泽彻底地误会了,一张脸陡然红得像颗熟透的大樱桃,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停跳了,身子贴紧了椅背,极力自持道:“阿糯,不可胡闹,你我虽是师徒,也需讲男女大防。” 然而他的声音又轻又软,衬着红透了的脸,不但没有半点威慑力,反倒透出一种欲拒还迎的糟糕气息来。阿糯眨巴着眼睛,茫然得不是一星半点。 啥?男女大防?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呀…… 岚泽被她看得越发慌乱,声音更轻了一重,“阿糯,别的事为师都可以答应你,这件事不行。” 在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前,阿糯已经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之便是一阵贼笑,笑得岚泽想要一头撞在面前的糕点上。 万一她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请求来,自己是该咬牙答应好,还是当小人毁诺好? 不过阿糯脆生生说出来的话,倒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那你陪我过花阳节吧。” 第26章 花阳 六月初五夜,人影成双时。 不过风峦现在的心情并不那么美丽,端正地站在岚泽跟前,他深深埋怨,大师兄怎么就把师父给放出来了啊。 而岚泽坐在桌边,悠闲地喝着茶,每一句话都云淡风轻,却让风峦冷汗淋淋。 “你们捉那大鹏妖的时候,东海七太子也来了?” “是,是。” “那你为何不禀报为师?” “那个,纸鹤太小,写不下。徒儿想着也不是大事,疏忽了,疏忽了。” 风峦满脸堆笑,心里大喊冤枉。谁不知道您老人家吃着七太子的醋呢,您刚加固了天虞塔的封印,必定受伤不轻,要是气出个好歹来,回去大师兄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不过他打量着岚泽的脸色,有些犯嘀咕。加固封印需要耗费大量法力,按理说他现在还应该躺在床上养伤呢,看他这精神,难道是允许大师兄替他疗伤了?这是他师父没错吧? 岚泽淡淡瞥他一眼,笑容和煦,“听说那大鹏发狂的时候 ,险些伤了阿糯,还是七太子替她挡了一击?” “啊?啊……” “为师还听说,你们初到京城时当街卖艺,你让阿糯顶石头了?” “……” 一杯茶喝完,岚泽看了看天色,慢条斯理地起身往外走,眼看门扇就要合拢,风峦总算回过神来,哀嚎着“师父”就向前扑。 在玉门山数万年,他自认对这位师尊大人有一定的了解,这在平日是位性子顶好 分卷阅读52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的主,唯独遇到和阿糯有关的事,师父他根本不讲道理。 然而风峦刚扑到门口,就听外面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真巧,我正要进去找你呢。” 接着就是岚泽的声音:“方才有些事,略微耽搁了。” “没事,那我们快走吧,今天过节的人可多啦。” 风峦脚下一个没收住,就实打实地撞在了门板上。 只听外面阿糯奇怪道:“什么动静?像是我家以前养的小狗撞门。” 岚泽低笑一声,“走吧。” 谁家的小狗,你说清楚!风峦龇牙咧嘴揉着肩,心里早把阿糯骂了千万遍。从前就喜欢告他刁状,怎么在凡间转了三万六千年,半点都没改呢。不过…… 他扒着门缝,望着那两人并肩走远的背影,只觉五雷轰顶。他们是要去……过节?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啊? 而此刻的阿糯兴致高涨,浑然不知自己的一时突发奇想让旁观者纠结成了什么样子。 外面已是华灯初上,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两旁的店家高高挂起彩旗与花灯,叫卖声不绝于耳,有妙龄女子打身边过去,就闻得一阵环佩叮当,暗香浮动。 这京城的花阳节,果真比水乡小镇上热闹多了。阿糯一双眼睛左顾右盼,脚下却很安分,牵着岚泽专挑街边走,以防被人撞了,还不时对他道:“小心些。” 岚泽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唇边泛起些许笑意,“没事,为师没有这样不济。” 阿糯怀疑地看了看他,又想起他枕上带血不省人事的情景,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牵着他衣袖的手不易察觉地紧了紧。 她向来打扮素净,今夜却穿了一身绯红的裙子,在满街花灯的映照下,衬得小脸红扑扑的,竟也添了几分娇艳。岚泽看在眼里,却忽然像被那红色刺痛,眼神一颤。 “阿糯。”他出声道。 阿糯回头望着他。 在她的目光里,岚泽到嘴边的话突然瑟缩了,恍然间眼前的人与多年前的一个身影重合,虽然容貌不同,眼神却是一样的干净认真。心头陡然窜过一阵剧痛,使他几乎站立不稳。 夜幕灯火下,阿糯并没有发现他脸色的苍白,只见他定定地瞧着自己,便问:“怎么啦?” 岚泽稳住气息方才开口,“你……以后别穿红衣。” 这句话来得太没头没尾,闹得阿糯狠狠愣了一下,满脸茫然地打量着自己。 说起来这身衣裳并不是她的,是向婉前几天送的,她素日也不大穿这样艳的颜色,只是出门前想到今天是和岚泽过节,又想起之前李大娘的劝,才临时换上了。 “怎么?不好看吗?” “不是。”岚泽喉头干涩,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仙家弟子,不宜太过张扬艳丽,有扰清修。” 有扰吗?阿糯回忆了一下在堂庭山上见过的那一大波神仙,脸色有点僵硬。那简直就是一群高谈阔论的花孔雀好吧。 “知道了。”她无奈道。 一想到要被这人摆几百年师父架子,她就有点脑袋疼。 今夜街上的摊位格外多,挤挤挨挨的,卖什么的都有,阿糯正眼花缭乱,近旁忽然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哥哥,姐姐,姻缘结来一对吗?” 她扭头一看,原来是个半大孩子,嘴角就不由一抽,心说孩子啊,你知道你在管谁叫哥哥吗? 而这时就听岚泽问:“这是何物?” 她再一看,跟前的小摊上满满当当地摆着各色手链,正是她先前在街上见过的那一种。 “这叫姻缘结,说是能求姻缘的。”孩子一双眼睛乌溜溜,却显然不大懂得做买卖,说完就没词了,半天才又蹦出一句,“可灵了!” 阿糯不禁大摇其头,街上卖这个的本来就多,照他这样做生意,哪能卖得出去。索性她上回已经听人解释过一遍,这会儿便好心地替岚泽解惑。 “听说京城里今年时兴这个,你看这种粉色的呢,适合招蜂……不是,招桃花,蓝的呢是卖给一厢情愿的人,求心上人也喜欢自己,绿色的就专适合干了混蛋事的人乞求原谅。” 摆摊的小孩目瞪口呆地望着她,从她的口若悬河里获得了极大的灵感。这就是做买卖的天分吧? 阿糯并不知道她给人家孩子带来了怎样的误导,大喇喇一挥手,“走啦。” 岚泽却没抬步子,忽然问:“还有别的吗?” 阿糯和那小孩都一愣,“什么?” “比如……意在长相守的。” 岚泽的声音极轻,好像费了很大的劲才说出这几个字,因着光线 分卷阅读53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昏黄,看不出脸是红了没有。 这人的好奇心,委实旺盛的很不是地方。 不过看在清高的神君能提出这个问题实属不易,阿糯翻着眼睛回忆了一下,十分诚实,“应该有,但我不知道。” 这事着实不能怨她,上回那摊主太有眼力见儿,一口咬定她该买一条戴着,祈求心上人的情意,把她气得掉头就走了,没能把那套词听全。 偏那摆摊的小孩求知欲还很强,一派天真道:“哥哥,什么叫长相守啊?” 这下岚泽的脸是红得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看见了。阿糯暗笑一声,让你多话。 但她到底还是心善,少不得替他解围,“小弟弟,长相守呢就是你喜欢隔壁家小花,小花也喜欢你,你长大了娶她当媳妇儿,一辈子在一块儿,懂了吗?” 小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挺喜欢小花,可我不能娶它当媳妇儿,小花它是只猫啊。”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像是强忍又没忍住的模样。 阿糯额头一黑,都顾不上叫岚泽,转身就走,只听那小孩还锲而不舍地唤她。 “姐姐,我找到你们要的那种啦!你快回来,就是让哥哥娶你当媳妇儿的那种!” 阿糯回头,极为艰难地笑了笑,露出几颗牙,“不用,不用了,我和他不是那么回事,小弟弟你别误会。” 小孩似乎茫然了一瞬,但随即就笑起来,将手拢在嘴边,气壮山河,一嗓子传出半条街:“不买也没关系,哥哥姐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咚的一下,阿糯就撞在了别家店铺的门柱上,她龇牙咧嘴地揉着脑袋,衣袖遮了大半张脸,也隔不开周围人火辣辣的目光。 这孩子,怕不是喜酒吃多了。 她低头猫腰,正一溜烟地试图钻过人群,袖子忽然被人轻轻扯住,“疼吗?” 阿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面前的人似是无奈地笑了一下,“不是想要为师陪你过节吗,一个人跑这么快。” “不跑等着被人参观吗?”阿糯脸僵得像块麻将牌,“你好端端的又不买,逗人家小孩干嘛?” 岚泽的嘴唇动了动,目光闪了一下,没有作声。 阿糯这张比城墙厚的脸皮,刚才是难得的有些羞恼,这会儿略一冷静下来,就觉得自己这事办得不好。虽然当凡人的时候,她是拿人家搓圆捏扁不在话下的,可这会儿岚泽是响当当的上神,她名义上的师父,让自己这样训,面子上太过不去了。 她干咳一声,见岚泽垂着眸子,也不知道他生气没有,就有点头疼。 正尴尬间,忽听近处一阵鼓掌叫好,她还以为又是有人卖艺呢,举目望了两圈,才发现是一家茶馆里在说书,生意像是挺好,便随口道:“走得也挺久了,要不然进去坐坐?” 岚泽抬眼看她,眼底似是一暖,轻笑道:“好。” 阿糯总觉得他今天哪里不大一样,但也无暇细究,便在堂倌殷勤的招呼声中走进了茶馆。 第27章 茶馆 这茶馆的生意实在太好,两人进门时,刚刚好还剩最后一张空桌子,虽然挨在边角上,但好歹清静些,不用挤在人堆里。 岚泽这人向来不挑拣,阿糯依着他平日的口味,点了一壶云雾茶,并几样清淡点心,就大摇大摆听起书来。 大约是应花阳节的景,台上不讲江湖豪侠,快意恩仇,专挑才子佳人的故事来讲,就是听了开头不但能知道结尾,还能把中间的曲折磨难猜个八九不离十的那种。 而且此处说书和江南不一样,可不是山清水秀地抱个三弦琵琶,台上那位老先生一手折扇一手醒木,明明是说豪杰将相的材料,非得拗出个儿女情长的路数来,阿糯听得别扭,恐怕他讲得更不自在。 不过台下的人恐怕并不讲究这些,这茶馆机灵,今夜灯点得颇暗,阿糯一眼扫过去,就瞧见一大半的人卿卿我我来着。 她收回目光,落在对面的正人君子身上,岚泽却似并未察觉,盯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不喜欢这儿?” “没有。”岚泽抬眼,飞快地扬了扬唇角,但看在阿糯眼里,总觉得有点勉强。 她撇了撇嘴,抓了块绿豆糕吃,百无聊赖地听那台上讲棒打鸳鸯。 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基本放弃了揣摩他的心思,可能活了二十多万岁的神仙就是与众不同吧,谁爱别扭就别扭去,她一个凡夫俗子,可懒得搭理这茬。 她吃吃喝喝正滋润,忽听对面道:“阿糯,你稍坐片 分卷阅读54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刻,为师出去一趟。” 阿糯一愣,“怎么了?” 岚泽站起身,目光一闪,“有些事情,你等为师回来。” 连谎都懒得扯。阿糯目送他走出大门,哭笑不得。他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外面有相好的。 她边摇头,边伸手想替自己添一杯茶,不料眼角一瞥,没防备吓了一跳。 “哟,姑娘您……?”她犹疑地望着无声无息出现的女子。 女子生得一副好相貌,此刻不请自来地坐在桌边,执着一本十分讲究的缎面簿子,冲她热络一笑:“没空座儿了,阁下不介意我挤一挤吧?” 阿糯刚想说话,她已经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支笔来,捧起簿子奋笔疾书,这下阿糯想介意也只能不介意了。 还别说,这人写得十分投入,时而抿嘴沉思,时而落笔如飞,要不是场合不对,阿糯还以为她在考秀才呢。 不过只有一个问题——她那笔从哪儿蘸墨啊? 对方将那簿子捧在手上,冲着自己,阿糯伸长了脖子也没瞧见上面写的什么,但根据那干干净净的毛笔尖,她十分怀疑对方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咳,瞧着挺好看一姑娘,别是脑袋不正常吧? 按理说,这时候聪明人就该闭紧嘴巴,远远躲开了,毕竟对面虽然是个弱女子,但脑袋坏了的人可保不准能干出什么来。 无奈阿糯向来不聪明,忍不住就问:“你在写什么呀?” 女子抬起一双杏眼,目光在她脸上轻轻流转,啪地一声把簿子合上了,嘿嘿一笑:“这个嘛,不足为外人道也。” 阿糯的脸不由抽了一抽,她还不稀得看嘞。 对方却像完全没看出她的脸色,毫不见外地自取了一块点心吃,还要点评台上的说书,“这故事忒俗,俗透了,现如今早不时兴这样写了。” 阿糯本不欲理她,但看着她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还是鬼使神差道:“那依你所见,该怎么写?” 这下对方可来劲了,将沾了点心屑的手一拍,十分煞有介事。 “这穷书生和富家小姐情投意合,无奈小姐的爹娘不同意这桩亲事,将小姐另许他人,书生哭哭啼啼上京赶考,谁知道与小姐结亲的那人不是东西,对小姐家百般折辱,这时候书生高中状元衣锦还乡,惩治了恶人,和小姐喜结连理,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样的故事你爱听吗?” 阿糯几乎听懵了,本能地摇了摇头。 “这就对了嘛!”女子翘着二郎腿,在指尖转着毛笔,“这事得这么写,穷书生上京赶考去了,小姐被爹娘另许了门当户对的公子,家世人品相貌无一处不好,可是偏偏就在他们成亲前,考上了状元的书生骑着高头大马回来了,小姐一看旧情人发达了,立刻心思荡漾,她爹娘也深悔当初有眼无珠,那是一万个支持女儿退婚另嫁。” “小姐与状元久别重逢,成亲前就按捺不住共赴了巫山,哪想到婚事还没办,当朝公主就知道了有这么一位年轻潇洒的状元郎,吵着闹着非他不嫁,状元一思量,当即将小姐甩开,攀附高枝去了,偏这时小姐发现已经珠胎暗结,扬言要传出去让人知道,状元连哄带吓,才将她藏在自己母亲处安胎。” “谁知道状元的娘一问小姐家中景况,大惊失色,道出她当年乃是府中奴婢,因怀了老爷的孩子才被主母赶出来的,这小姐和状元实乃同父异母。小姐当时就疯了,投井自尽,状元倒是乐得解决了麻烦,可他当上驸马后一心在官场往上爬,却又没有为官之才,不出几年就被人诬陷谋逆治了死罪。” “哎呀,这个点子好!”女子打了个极清脆的响指,一把打开簿子埋头狂书,“我得赶紧记下来,下回就能用了。” 阿糯只觉被人兜头淋了一盆狗血,整个脑袋里装满浆糊。谢家塘的二傻子都没这姑娘疯得厉害。 她想起身开溜,又怕岚泽回来找不见她,正纠结着,只听四周一阵叫好声,台上的说书先生鞠了个躬就往后边走,台下的人开始陆续站起来,原来在这女子神神叨叨间,今晚的书就说完了。 岚泽到底去干嘛了,这时候还没回来?阿糯一边暗自嘀咕,一边往外走。 不料刚走几步,身后却有人叫她:“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回头一看,果然是那女子。 阿糯不大想理,又怕她越发纠缠,便随口道:“在下阿糯,后会有期。” 不料对方更来劲,一边翻她那簿子,一边道:“在下镜尧,幸会幸会。我看看,阿糯是吧,看在吃了你点心的份上,我给你写个……咦?” 就在阿糯实在忍不住,想拔腿走人的时候,对方忽然一愣,眼睛倏地睁大了,现出一种极古怪的神情,盯 分卷阅读55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着阿糯看了片刻,突然掉头就跑,干脆利落,一晃就不见了人影。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阿糯摇了摇头,跟着众人走出了茶馆。 外面夜已渐深,街上的人流稀疏起来,做买卖的也在稀稀落落地收摊,阿糯漫无目的地游荡,不觉就有一点生气。 她知道岚泽不喜欢她,可是既然答应了陪她过节,莫名其妙地甩下她一走了之又算怎么回事。自己真是脑子进了水,好端端的想不开,约他出来干什么。 她正想着,不经意瞥见街角两个背影一闪,看着竟有点像风峦和向婉,一腔郁闷顿时被八卦之心挤开,鬼鬼祟祟地就要跟上前看个究竟。 要真是他们俩,回去非拿住小师兄的把柄敲诈他一回才行。 她踮着小碎步一路紧跟,路过巷口时,冷不防衣袖被人一扯,身体立刻一绷。哪个不长眼的,打劫打到姑奶□□上来了? 她刚要动手,回头一看却愣住了,撸到一半的袖子又放了下去。眼前竟然是消失了半个晚上的岚泽,半倚在墙上,定定地看着她。 不见他还好,一见之下阿糯心头蹿火,一把就将他甩开,“男女有别,拉拉扯扯的干嘛。” 岚泽的手撞在墙上,极短促地抽了一口气,阿糯本要转身就走的,却陡然僵在了原地。 “咳咳……”岚泽低低地咳了几声,笑容有几分歉意,“为师有事耽搁了,抱歉。” 他声音轻缓温和,仿佛清泉,阿糯那点虚火一下就熄了,再一听他咳嗽,心尖上忽然就不好受起来。 但她自觉面子上过不去,口气还硬邦邦的,“你别以为装柔弱我就不生气了。” 岚泽唇角的弧度忽然落了下去,安静地望着她,眼神很难以言说。 阿糯被他这样闹得有些慌,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偏开目光,“你自己都说了,你在东海的那点伤早好了,可别这会儿又来诓我啊。” 外面的街道渐渐冷清,小巷里更是静得有些不舒服。 岚泽蓦地轻笑起来,无奈中又有戏谑,“果然不好骗。” 阿糯的心一放下来,就又有点不乐意了,先是无缘无故地晾了她那么久,现在连个歉都不好好道,和她耍这点心眼。难道她平日是很容易对他心软,任他拿捏的软柿子吗? 不幸的是,她在心里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于是心情就更恶劣了。 “走了,我被放了半晚上的鸽子,要回去睡觉。” 她气呼呼走出几步,没听见有脚步声跟上来,心说难道这人还有理,和她生上气了?正挣扎是一走了之,还是不争气地回头叫他,只听身后扑通一声。 她愕然回头,不染凡尘的神君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脸庞在月光下白得血色全无。 “岚泽!” 第28章 相赠 次日,京城某间寒酸的屋子里,有个小男孩兴高采烈。虽然他昨晚卖出的姻缘结不多,但赚的钱足够让弟妹们吃一顿肉了。 他立志,一定要练就那个红衣姐姐的好口才,今后多做买卖,多挣钱,让家里的日子过得好些。 不过想起那对哥哥姐姐,他就有些迷茫。 他们看起来分明是一对的模样,可是他刚把能让哥哥娶姐姐当媳妇儿的姻缘结找出来,那姐姐就羞得跑掉了,还说他们不是那回事,闹得他一度以为是自己太笨,说错话了。 没想到不一会儿,那个大哥哥又独自回来了,将那种姻缘结买了两条,还多给了他一些钱。 这还不算完,后来他收摊回家的路上,竟然又看见了那个哥哥,只是弯着腰靠在墙上,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他好心上前去看,却见大哥哥手里拿着两条姻缘结,似乎有一道光闪过。 不过大哥哥见了他,就把它们收进袖子里了,还摸了他的头,让他早点回家,别叫家人担心,他就稀里糊涂地走了。 小毛孩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大人的世界,真是难懂得很。 而远隔万里的玉门山上,煎着药的逐光同样重重叹了一口气。他师父和师妹,还能更折腾人一点吗? “大师兄,不是我说你。”风峦举着只李子,气急败坏地比划了半天,也没顾上啃一口,“师父那身体,是你不清楚还是我不清楚?他刚加固了天虞塔的封印才几天,你也敢放他下山?” 要不是阿糯还算机灵,放了只纸鹤把他喊来,连夜将师父带回了玉门山,他恐怕得到天亮才满街找他们去。 好涵养的逐光心不浮气不躁,一张脸木板板,“你能拦住师父?” “……”b 分卷阅读56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r 玉门山的小灶间里,炉烟袅袅,药香飘飘,风峦看着逐光不自觉微微上翘的唇角,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大师兄,你老实交代,这事是不是有内情?” “没有的事。” “你骗谁?他加固完封印,要没人替他疗伤,他还能没事人一样下凡晃荡,你就打断我的腿。” “今天我做火腿汤了,不用你的。”逐光淡淡瞥他一眼,在对面发青的脸色下心情大好,“也没什么,只是华岑上神在他面前提了提别人的前车之鉴。” “没别的了?” “我就顺口提了一句东海七太子。” “……干得漂亮。” 风峦拍了拍逐光的肩,把手里的李子往他嘴里一喂,边往外走边道:“大师兄辛苦,吃点水果。” 逐光愤而拿开,扬声问:“你干什么去?” “出恭。” 风峦轻飘飘抛出两个字,哧溜一下,人就没影了。 逐光一边慢吞吞煎药,一边大摇其头,看来凡间的饮食还是不济,瞧把师弟急得。 那边厢,岚泽昏昏沉沉地醒过来,只觉阳光刺眼,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下一刻,眼前就顿时暗了许多。 视野逐渐清晰,他首先看见的是一把折扇,遮在他面前,刚好挡住了窗外透入的阳光。 沿着扇柄看去,是一只小手,然后是少女泫然欲泣的脸。 “阿糯。”他想唤她,嘴唇动了,却没有发出声音,想拍拍她的手臂安抚她,然而手只抬起几寸,便无力地落回原处。 于是阿糯嘴一扁,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下来了。 “别哭……”岚泽费力地开口,声音哑得厉害。 他不说话倒罢了,这下却勾得阿糯越哭越厉害,抽抽噎噎的,小脸完全皱成了核桃。 “对……不起……”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梗着脖子,眼泪顺着下巴把衣领打湿了一片。 岚泽想替她擦一擦眼泪,此刻却不是他犹犹豫豫保持距离了,而是纯属心有余而力不足。果然,即便逐光的本事能保他看似无碍,但只要稍一动用法力,就会毫不留情地被打回原形。 他见过小孩子拿木块搭屋子,没有卯榫的那一种。乍看相当牢固,但只消手指头轻轻一推,就会轰然坍塌。 这就是他现在的样子。 不过还好,在他走到尽头之前,他都能护住阿糯。而假如那一日到来时,他当真应劫而去,也不必再担心还有什么会伤害她了。 除了他自己。 “别哭了,为师有些难受。”他勉力撑起身体,一手轻按住胸口,好看的眉蹙了蹙。 阿糯立时噤声,把眼泪强吞回去,赶紧扶起他,在他身后塞进一个软枕,小心地调整了一下位置。 她觉得,自己的哭声一定很吵吧。她已经够混蛋了,可不能再吵得岚泽难受了。 岚泽看着她的模样,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好笑。 说实话,他进那家茶馆前,其实体力就略有不支了,后来还被她那样误会,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生气的。不过他对她的气哪能长久啊,反而发现这确然是个好法子。 他的徒弟他最清楚,虽然脾气大些,实际上乖得很。 看着少女小心翼翼的动作和眼神,岚泽在心底长叹,他不过降生得早些,略有一些战功声名,才担一个上□□衔,享三界敬仰,却从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好,值得她这般紧张,值得她当年…… “咦?”阿糯忽然低头,俯身下去,“这是……” 她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动作明显地僵硬了片刻,岚泽的视线被她阻挡,什么也看不见,想动一动亦不能够,只能问:“怎么了?” 阿糯直起身来,神情有些古怪地摊开手掌。 她的掌心里,窝着一团褐色的线绳,其间两片红殷殷的石头,可能是质地很普通的玛瑙,或者别的什么材料。 岚泽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去。这应当是从他的衣袖里掉出来的。 阿糯将那两条勉强看出来是姻缘结的东西理顺,脸色错愕:“你买这东西干什么?” 这不就是那摆摊的小孩找出来的,所谓主长相守的那一种?她记得她当时被那破孩子闹得一张老脸羞煞,着急忙慌地就跑了,岚泽追她还来不及,并没有买下来。 照这样说,原来岚泽在茶馆里撇下她,消失了那样长的时间,竟然是折返回去买这玩意儿了。 她脑袋里忽然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这架势,怎么看怎么像买了东西送相好的,结果被正房抓 分卷阅读57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个正着啊? 亏得岚泽不知道她这等勇猛的想法,只低声道:“是见你喜欢罢了。” 她……喜欢吗?阿糯迷茫地盯着这两条绳子,几乎想抬手敲敲自己的脑壳。 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问题的话,以当时的情形,要说她是落荒而逃,她是腆着一张脸承认的,可要说喜欢,那是断断没有的。 她觑着岚泽低垂的眼帘,清了清嗓子,挺直背脊,“这个,还是还给你吧。” 岚泽倏然转过脸来,望向她的眼睛里有一丝无措。他这副样子让阿糯心里猛然刺了一下,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样。 “咳咳……”没等她说话,岚泽已经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声,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白了。 阿糯看不过眼,倒了一杯茶给他,只觉得心里焦躁得很。 明明奇怪的人是他,可他却总能让人觉得,是自己欺负了他一样。明明她也没说什么重话,但看着他这个难受的模样,她就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似的。 好一会儿,咳声渐渐低下去,岚泽才得以轻喘着问:“为什么?” 阿糯瞟了他一眼,声音低低的,却冷静,“我离得到成仙还有很久呢,我们现在只是师徒关系,不合适吧。” 不是她故意耍脾气,而是岚泽亲口说的,在她修成仙身前他们之间绝无可能。那他现在拿这暧昧不清的东西来,又算什么意思。 岚泽此刻才知道,什么叫做自己挖坑自己埋。师徒关系?他无声地苦笑了一下。这小丫头这回上玉门山以来,连一声“师父”都不肯叫,这会儿倒拿来作挡箭牌了。 他闭了闭眼,努力压抑着轻咳了几声。罢了罢了,不然还没到大劫之日,就先被她气死了。 “若论眼下,的确只是师徒关系。”他淡淡地瞥着阿糯,声音不轻不重,却难得地拿了点上神的气势出来,“但为师也说过,你我是天定的缘分,三万六千年轮回都在一处,阿糯没有胆大到连天命都想改吧?” 阿糯被说得一愣,“我改这玩意儿干嘛?这种大事我不掺和。” 岚泽满意地点了点头,向她伸出一只手。 阿糯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握住了手,将一条姻缘结仔仔细细地戴在了她的腕上。在系上的时候,她分明看见岚泽的指尖有些颤抖,却依然坚持系了个既牢固又好看的绳结。 “好好修行。”岚泽看着她发呆的样子,轻轻一笑,把另一条姻缘结放在了枕边。 他,他,他这是哪门子意思?在他的笑意里,阿糯的头脑嗡的一下,比在东海被百尺巨浪拍的时候更加眩晕。这个人,他真的好奇怪啊。 而岚泽只是安静地笑,像四月的暖风一样。 阿糯控制不住地满脸通红,恰在此时,门外却响起逐光的声音:“师父,安歌仙子来了。” 岚泽的脸上有一丝微怔转瞬即逝,随即向阿糯道:“你先去休息吧。” 阿糯看了他一眼,沉默地出了房门,目光在前去请人的逐光的背影上转了一转。 安歌?这又是哪路神仙? 第29章 安歌 “别来无恙。” 房门在身后合上,刚刚进屋的女子淡淡道,好像她和眼前的人不是数万年没见,只是闲来无事去别人家串个门而已。 她扫了一眼勉强端坐着,但气色差得像一张白纸的岚泽,赶紧补充:“哦,不算无恙。” 岚泽哭笑不得地倒了茶,推了一杯到桌子对面,女子也不客套,径直走过去坐了。 若论容貌,她实在是柔美端庄得很,但眉眼间舒朗冷清的意味,却让她陡然生出一种独特的气息来,就像她身上那件简素的袍子,似乎还带着大荒的风沙。 岚泽静静地看着她。 安歌,曾经名动三界,多少人想要一睹芳容的安歌。但现在看见她,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你如何来了?” 七万二千年前,她将神魂化入天虞塔,从此人塔合一,甘愿以身镇守大遗之野。自那以后,她再没有现身在世间。 “封印就要破了。反正也没剩多少时间了,出来看看老朋友。” 岚泽一时无话可接,房间里就陷入了沉默。 安歌笑了一下,“前阵子你们来过大遗之野了吧?”没有等岚泽回答,她又摇了摇头,“效果不大好。” “怎么说?” “你也知道,我现在就是天虞塔嘛。”安歌指了指自己,“我能感觉到……他,在里面躁动,试图和外面的什 分卷阅读58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么人建立联系。” 岚泽是想象不来,能在自己的身体里感受到帝晏是怎样的感觉,尤其考虑到眼前的人与帝晏的关系,难免有那么点诡异。 他轻咳了两声,方道:“我大约能猜到是谁。按我本来的估计,以为还有一年多,那现在依你的感觉,大概还有多久?” 安歌皱了皱眉,“不好说,大劫临近,他的气息越来越无律可循,我把握不准。” 她看了岚泽一眼,“你这个身体,撑得住吗?” “你看呢?”岚泽淡淡道。 安歌哑然了片刻,忽地勾起唇角,摇了摇头。她是不明白,他们这些上古神祗,面对生死都是这样云淡风轻的吗,那他们身边的人呢? “我只希望能将封印彻底镇压,使魔气化去,就不算徒劳了。”岚泽看着安歌,突然叹了一口气,“可是你当年,何苦那样。” 天虞塔,乃是上古神器,可镇世间一切污秽邪戾。大遗之野,则是混沌安息之地,可以十万八千年大劫之数,化去远古魔气,还三界安宁。 这是东皇想出来的,制服帝晏的法子。 可是镇在塔中的人,毕竟是曾经的天帝,后来的魔神,每三万六千年起一劫,若封印破,帝晏出,天虞塔便无可避免地被毁,那神魂化入塔中的人,断无生还之理。 神仙神仙,神与仙却不同。仙人是人鬼鸟兽,一切有三魂七魄转世轮回的生灵得道而成,若仙骨被毁,命绝羽化,不过是忘却前尘,重归轮回之中,即便过去的根基损毁殆尽,总归还有来日。 而他们这些天生的神明,是天地灵气所化,自始就地位崇高,法力深厚,但假如有一天走到尽头,只能化归天地之间,再寻不回半点气息。 安歌的笑容像是苦笑,又像带着嘲讽,“我本来就是有罪之身,既然他都不在了,我除了守塔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我当然希望大劫能平安度过,但假如天虞塔真的被毁,对我倒也是解脱,后面的麻烦事都仰仗你们了。” 岚泽蹙了蹙眉,安歌恍若未觉,眼神只盯着杯中的茶汤,“反正他也不会回来了。” “沉睡并非羽化,太一修为高深,也许……” “好了,不提他了。”安歌忽然抬头,快速打断了岚泽的话,粲然一笑,“几万年没见,说说你的事吧。” 她神神秘秘地向门口看了一眼,明明门关着,还是压低声音犹疑道:“外面那个姑娘,是阿若?” 岚泽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当年的事情,我虽然在塔里守着不敢出来,但也看了个八九不离十,我知道她没死。你这玉门山上,又绝对不可能收第二个女徒弟。”安歌戏谑地瞟了他一眼,“何况还是个小醋葫芦。” 岚泽的眼角跳了跳,“她干什么了?” “没有,只是和我打了个照面。但是女人啊,很多事情只要一个眼神就都明白了。” 在岚泽无言的脸色里,安歌笑得很和善,“我很好奇,你们当年是怎么做的?怎么把好好的小阿若变得那么丑了。” 眼看岚泽的眼刀横过来,她连忙摇手,“玩笑,玩笑,不带和小辈计较的。” 岚泽面对这个腆着脸活了十几万年的小辈,只能忍了一口气,“我们把她交给喻辰,送进了轮回。” “喻辰这家伙,还有点用处。”安歌笑了一声,突然眼睛一瞪,“她是神身,入轮回也不会改变容貌,你诓谁?” “……我给她下了封印。” 没想到这人在塔里几万年,头脑转得还真不慢。 安歌呆了一呆,目光在眼前的人脸上逡巡,像是不认识他一样,过了很久,才终于吐出一句话:“我要是阿若,真想打你一顿。” 岚泽轻笑了一声。他相信他的徒弟,知道真相的那天一定不会轻饶他的。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 “你们这一群,都是没有良心的货。”安歌冷哼道。“算我多嘴吧,你来日可不要后悔。” 不能相守的望穿秋水,能相守的假作不识,是有什么毛病吗。 被迁怒的岚泽笑容浅淡,声音波澜不惊,“多谢你的好意了,咳咳……我心里有数,还望在她面前守口如瓶。” “你放心吧,我的口风只会比华岑他们紧。”安歌看了看说了这么久的话,唇色已经发白的人,识相地站起身来,“我去天庭走一趟。”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色不明显地沉了一沉。 岚泽知道,她从大遗之野出来,是为了报帝晏躁动的消息。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上天庭,而是先往玉门山来,并非与他交情格外深厚,而纯粹是不愿意 分卷阅读59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踏进天庭,尤其是南天门至紫霄殿的那一条路。 但他只是点点头道:“慢走。” 而几个时辰后,坐在天庭书房里的帝昊面色沉沉,一个头足有两个大。 “陛下,这怎么可能呢?”他殿前英武的仙官,此刻剑眉都快拧到一起去了,“您和岚泽上神、华岑上神亲手加固的封印,万万不该如此。” 是啊,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安歌顶着对天庭的抵触,前脚刚提醒他帝晏有异动,恐怕在与外间的什么人建立联系,后脚就有臣子十万火急地来报,说凡间多地同时出现妖魔作乱,虽然都不成大气候,但也足以使人心惶惶,君王下罪己诏,百姓排着长队拜神。 不用仙官提醒,他也明白这断然不合常理。前些日子,他们三人合力加固封印,他是亲眼见到足以吹散魔气,清净三界的神风向凡间而去的。虽然此举治标不治本,但支撑三界安宁直到大劫之日,应当绰绰有余,否则他们又何须做无功之事。 事出反常必为妖。 “传孤的令下去,”他沉声道,“命各大仙山门派,各遣一至二名弟子前往下界,分头行事,降服妖魔。至于其中调度安排,由你全权负责。” “是。”仙官恭敬应了,垂手立了良久,忽然出声,“陛下,恕臣多嘴,您以为安歌殿下所指的,是什么人?” 他早在帝昊当天帝前,还是司战神君的时候,就跟着他征战沙场,帝昊闻言并不怪罪,只笑了一下,“和你以为的一样。” 在仙官了然的目光中,他起身从书桌后站起来,边向外走边道:“说了多少次,别叫她殿下了,让她听见了孤可保不住你。” “唉,臣这嘴就是拐不过来。”仙官怨念地叹了口气,瞥见帝昊已到门边的身影,忙转头问,“陛下,夜这么深了,您去哪儿?” “南天门。” “……” 这一夜,高高在上的天帝独自出现在了南天门前,除了他最忠心的部下和不得不守门的侍卫,没有更多的人知道。 因为从南天门通往紫霄殿的这条路,如非必要,是没有几个人愿意来的,连巡夜的侍卫和掌灯的仙官都会假装无意地遗忘这里,帝昊也体贴地没有与他们计较,所以这条路十万多年来,一到夜间就暗无灯火,更加苍凉。 天帝安静地立着,在满天冷清的星光下,眼前的地面沟壑纵横,好像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深深劈开,让人疑心几乎将天捅破了,直劈到下界去,与整座天庭的恢弘华丽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恍惚了一瞬,就看见了当年的断壁残垣,血流成河,杀声喊声震天。 后来血迹被冲洗,废墟被清理,但这被可怕力量毁坏的地面却无法修复,他也没有接受部分臣子的提议,用仙法将它遮盖,以安人心,于是十万余年它都是这个模样。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今天上海鹅毛大雪…… 天一冷就不想干活,最近码字超慢求督促! 第30章 来客 “大师兄,你说小师兄什么时候回来啊?” “怎么,你想他?”逐光不咸不淡道,摘青菜的手却是一抖。 他一直担心他的师妹,会被东海的龙太子拐走,难道她其实是对风峦那小子有……有……这可万万使不得啊,要是他师父早已认定的师娘,却对徒弟生了情愫,这玉门山就要变成天界第一狗血之所在了。 这位外表静如止水,内心想象力丰富的大师兄,脑海中一瞬间划过无数刀光剑影,最后汇合成一声哀泣——师父,您再别扭下去,媳妇可就没了! 阿糯全然不知道他这番惊天地泣鬼神的猜想,边切茄子边撇嘴,“我想那混蛋,除非脑袋撞树上了。我只是在想,他这么久没回来,不会是凡间出了很厉害的妖魔吧?” 想想上回遇见的大鹏妖,出身已经很了不得了,也没费多大的工夫,难道这一次,有比月荒还强的妖怪? “哦,是这么回事啊。”逐光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据说只是些小打小闹,不过京城附近聚集的妖魔多一些,可能要多耽搁几日。” “京城?” “是啊,风峦还是很给我们玉门山长脸的。”逐光的话里流露出一丝自豪,“别家弟子都争着挑妖魔少的地方去,都嫌京城麻烦,只有风峦身先士卒,自请去京城,负责的仙官对他是称赞有加啊。” 阿糯的脸皮抖了抖,又想起刚从凡间回来时,风峦那趟出了四个时辰的恭。 她觉得这厮,啧啧啧,恐怕有情况。 “师 分卷阅读60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妹嘬牙做什么?午饭一会儿就好了。”逐光擦擦手,从小炉子上取下锅,倒出一碗药汤,“先把药端给师父。” 阿糯端着药进屋的时候,岚泽正坐在桌旁。 她起初还以为他在写字来着,走近一看,原来是在作画,宣纸上一只振翅的小鸟,还未上色,但已是活灵活现,十分可爱。 “你好雅兴啊,身体好了吗?”阿糯觑他一眼,把药碗往桌上一放,“喝药了。” 岚泽看着这俨然在教训他的小丫头,忍住一抹笑意,轻声道:“太烫,过会儿再喝行吗?” 阿糯最受不了别人这样软声软气地和她说话,不自在地拽了拽袖子,“你爱什么时候喝都行呗,问我干嘛。” 岚泽就又笑。其实他经常一放就忘了,直到药凉了才想起来喝,曾经有一次为这事胃疼了半天,之后每一回阿糯都必须看着他喝完药才肯走,假如药放凉了,她是绝对要夺回去重新热过的。 所以他有时候就……不想太快喝完。 “过来坐。”他招手道。 阿糯也不扭捏,当真往他身边一坐,就趴在桌上,侧头看着他。 岚泽将画轻抖了抖,掀到一边去晾,倒了一杯清茶递给她,“在看什么?” “你啊。” “为师有什么好看的?” “你最好看啦。” 看着岚泽颊上的那一抹红晕,阿糯把嘴埋在臂弯里,努力不让自己的偷笑太显眼。 这人怎么老不长记性呀,明明脸皮比谁都薄,还总是送上门来让她欺负,动不动就像遭人调戏的良家小媳妇一样,真不能怪她太禽兽啊。 她眼睛吧嗒吧嗒地盯着岚泽,笑着笑着,竟有点看呆了。他真好看,眼睛好看,眉毛好看,脸红的时候好看,眼神躲闪的时候也好看。 以前隔壁家陈大哥偷偷和她说,哪怕再好看的姑娘,看久了也就那么回事,总归不如新人好看。当然这话不巧被陈嫂听见了,赏了陈大哥一顿笤帚。 不过阿糯觉得,虽然她从七岁起就认识岚泽,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但她从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更加没有对别人动过心思。 她这样想着,忽然就叹了一口气。 据说她不但专一,还专一了三万多年,可是虽然她觉得他们之间,最近又有点像回到在谢家塘的日子了,但她没忘记,岚泽亲口说的,在她修成神仙之前,他们之间都不会有结果。 修成神仙,她都要等老了。 “好端端的,为何叹气?” 阿糯愣了愣,才发现岚泽正看着她,脸上滑过一丝担忧之色。 “我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得道成仙啊。”她把脸在袖子上揉了揉,一脸颓唐。 岚泽心念一转,就明白她在想什么,心里很是想笑,面上却只做不知,温声道:“你可是在怪为师这些日子,疏于教你修行?” 阿糯本来倒没有这个意思,不过心里正纠结着,便将头重重一点,“是啊。” “是为师的不是。”岚泽不紧不慢道,“正好,近来风峦在凡间,逐光自己修行精进,却不善教习,那明日起,为师亲自教你。” 阿糯陡然直起身来,将他手臂一按,“哎,不行不行!” 岚泽微微扬眉。 阿糯睁大眼睛瞪着他,“你身体都没养好,就教我修行,万一病得更严重了怎么办?” “可你得道成仙之事……” “……” 总觉得被人暗算了。 阿糯皱皱鼻子,只能不情不愿道:“晚点就晚点吧,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你贵为上神,要是因为我病得更重了,不知道多少人想揍我呢。” 岚泽唇边的笑容不自觉地扩大。这丫头的嘴硬,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阿糯被他笑得有些尴尬,讪讪地收回按着他手臂的手,这一垂眼,余光就扫过了他苍白秀气的手腕。 “哎,上回你送我的姻缘结,你自己怎么不戴呀?” “那个啊,我收起来了。” 这人!阿糯陡然眉毛一竖,气呼呼地望着他。买都买了,还非给她戴上,结果自己又不戴,是在涮着她好玩吗?长相守,一个人有个大头鬼好守啊。 岚泽还真怕她会当场把手上的绳子摘下来丢还给他,赶紧道:“你我是师徒,若让外人见了,必定诸多揣测。” 他虽然心里紧张,面上倒还很沉着冷静,阿糯一时还真让他唬住了,觉得他说的好像也没有哪里不对,但正是因为这样,心里更堵得慌了。 “那既然这样,我 分卷阅读61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也别戴了才好。”她别开脸,声音发闷,“不然人家见了,还以为我和哪个仙山上的弟子好了呢,没的给师父您丢脸。” 岚泽看着她,眼神亮了又暗,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方才轻声道:“你不用着急摘。虽然你我是天定的缘分,但至多一年半载,大劫就到了,到那时这缘分就不作数了。”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叹息一样,却听得阿糯陡然心惊,顿时疾声道:“你胡说什么?” 面对岚泽平静的目光,她一急,喉头就带了几分哽咽,拼命道:“收回去!快收回去!” 岚泽看她急得都快来堵自己的嘴了,怕真惹她哭,只能点头,“好,就当为师没说过。” 阿糯抿紧了唇,盯了他一会儿,倏然起身,“你快把药喝了,我要走了。” “不想喝,太苦。” 阿糯惊悚地看着一脸理所应当的人。开什么玩笑,这人是个七灾八难的身子,自打他们认识起,至少喝过千八百副药了,现在嫌药苦,早干什么去了啊? 岚泽端着无辜的神情面向她。 他就是忽然想逗逗她,谁让她刚才气他来着。 在他这副几乎不讲理的模样下,阿糯哭笑不得,嘴角抽了又抽,终究是放软了调子,像哄小孩一样道:“药不喝怎么能行?你好好喝药,我去大师兄那里坑他的蜜饯,好不好?”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你放心,我绝对不说是你喝药怕苦才要的。” “……” 岚泽正撑不住要笑,外面忽然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岚泽上神,岚泽上神!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花前月下的?” 阿糯还没反应过来,门就被砰地一声推开了,一个女子大步流星地冲进来,后面跟着一脸苦相的逐光。 这是谁,敢对岚泽大呼小叫的?阿糯有点不平,又有点佩服她。她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敢训岚泽。 那女子一抬头,还要再说,却陡然愣了,盯着阿糯,“你怎么……难道……” 阿糯也报以一愣,“你,你不是那个……” 岚泽和逐光一头雾水,“你们认识?” 认识,可太认识了,这不就是花阳节那一夜,在茶馆里抱着簿子和笔神神叨叨的那一位吗,叫什么来着,哦,镜尧。 “难不成你也是神仙?” “你怎么在玉门山上?” 两个人俱是双目圆睁,一脸的难以置信。 岚泽终于看不过眼,轻咳了一声,“阿糯,这是天界司命星君。司命,这是我新收的弟子,阿糯。” 他将“新”字咬得很重,不忘避开阿糯的视线,警告地看了镜尧一眼。这位大名鼎鼎的星君一向很不着调,要论起露馅,没人比她更容易了。 “我不叫司命。”镜尧瞥了瞥嘴,笑眯眯地看向阿糯,“我们在凡间已经见过了,阿糯知道我名字的,对吧?” 阿糯被这突如其来的亲热闹得挺不适应,愣愣地点了点头。 岚泽眉心一跳,“你来究竟是为什么事?” 他不提还好,一提镜尧就又炸了锅,抽出怀里的簿子甩得啪啪响,“上神大人,您的徒弟把凡人的命格都给改了,您还问我呀?” 第31章 司命 在镜尧把她珍贵的小簿子摔散架之前,玉门山众人终于把事情闹明白了。 阿糯顶着一脑门的汗,觉得自己一张老脸被她那小师兄丢得荡然无存。这活了几万年的家伙怎么就想不通,色字头上一把刀啊,一把刀! 事情是这样的。 正如阿糯神机妙算,风峦的的确确在上回下凡时就与那向婉暗通款曲,无奈当时走得匆忙,十分懊恼冷落了佳人,这回抢着领命去京城降妖除魔,也正是为了伺机和向婉再续前缘,眼下两人已然难舍难分,互许终身了。 直到这里,事情都并没有什么离奇,充其量是岚泽神君的小弟子不争气,看在他师父的脸面上,也没有人敢嘲笑他。 坏就坏在,风峦他招桃花之前,并没有和司命星君通过气啊! 三界皆知,天底下凡人何止万万,里头每一个的命格都在司命星君的红尘簿上写得明明白白呢,让你高中状元的,你没法考出榜眼来,写你绝户的,你讨十七八房小妾也生不出半个男丁。 可是大多数人并不晓得,这人的命格也是有轻有重的,有些人的命被改一改,结果无非是本该开在村东头的水渠被挪到了村西头,不但无伤大雅,连大俗也无妨,可另一些人的命格只要动一指头……就是足以让司命星君火急火燎冲上 分卷阅读62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玉门山的大事。 说句公道话,这事不能全怪风峦,实在是他不偏不倚看上的向婉,正是在司命星君那里身负重任的。 原来,按着镜尧的安排,这温温柔柔的向婉,本该是个红颜祸水的炮灰命。 据红尘簿所载,她十六岁上,就是今年秋天,被选进宫去封了昭仪,理当是花团锦簇,锦衣玉食。可惜她貌美得宠,遭了旁人的嫉恨,偏又生性单纯,不懂争斗,没过两年就被人陷害失宠,获罪而死了。 可怜卫国公家统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好不容易肉疼地送给皇帝老儿做妃子,结果嘎嘣一下,给弄死了。 这还得了?这还得了! 于是乎,征战了半辈子,只想交了兵权告老享福的卫国公向英,硬生生被逼得改旗易帜,率领部下挥刀谋反,三下五除二,竟然还真把大周朝的江山给夺下来了,改国号为“卫”,自个儿当了皇帝了。 虽然这向英于子孙上实在福薄,但他驾崩前将皇位传给了侄子,后代又争气得很,这大卫朝足足享了三百年的国运。 结果让风峦这么一搅和,向婉不进宫了,卫国公不造反了,大卫朝的国运飞了,周朝皇帝的屁股坐得稳如泰山了。 镜尧撂话,她的宝贝小簿子可以撕了,这后面的运数,谁有本事谁写去吧。 这可不成,毕竟这天下能写会编的不少,可集狗血八卦之大成,还挥洒自如乐在其中的,只有镜尧一个。 于是,自知理亏的玉门山不得不屈服于镜尧的淫威,派人随她去凡间把这事给收拾麻利了。 不过有意思的是,镜尧偏拦住了于情于理该代表师门拾掇烂摊子的逐光,无视岚泽漆黑的脸色,把稀里糊涂的阿糯给拖走了。 行吧,阿糯想着,自己是个一问三不会的,还不如留着大师兄在山上,给岚泽治治病煎煎药,自己就委屈一阵见不着她家美人师父吧,反正早晚是她的人。 坐在软绵绵的云头上,她好奇地盯着镜尧,眼睛不住地转。 原来是司命星君啊,怪不得走到哪里都捧着簿子和笔呢,也称得上天界勤于公务的楷模了,亏得自己上回还以为人家脑袋有毛病。 镜尧被她这样盯着看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凑上前来,勾住她的肩,“原来是岚泽上神的新徒弟,怪不得和我那么有缘,哎,可惜上回在凡间不知道,否则我们一块儿喝酒去啊。” 阿糯心说,自己和她不过第二次见,怎么弄得大有称兄道弟的架势。 不过她向来是不怕自来熟的,张口就应:“好啊,那我们到京城喝嘛。我听人说北地的酒可烈了,不像我们江南,都是黄酒米酒,喝个十杯八杯也不醉人。” 镜尧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好!果然还是你爽快,到时候谁不喝趴下谁是小狗。” 阿糯原本以为,高高在上的神仙们都可清高可神秘,没想到这段日子所见,一个比一个接地气,这心里一放松,就陡然想起一桩事来。 “司命星君,我能……” 她刚开口,镜尧就响亮地“啧”了一声,“叫我镜尧。” “哦,镜尧。”阿糯从善如流地改口,停顿斟酌了片刻,“我能求你件事吗?” 镜尧让她一客气,就非常的不习惯,点头道:“你说。” “我想看看你的小簿子。” “这个,按理说是不能让旁人看的。”镜尧觑着阿糯失落的脸色,拿腔拿调,“不过你嘛——喏,拿去。” “你真好!下回喝酒我请你。”阿糯喜笑颜开,郑重地接过那本宝贝簿子打开,却愣了一愣,连忙又翻了几页,彻底呆住了。 眼前的纸页平平整整,干净得像新的一样,哪里有半个字。 “哪能这样看啊。”镜尧屈指敲了敲纸页,“你想看什么,痴男怨女,手足相残,你对着簿子说一声就行。” 这人,是拥有一种怎样的独特趣味啊。 阿糯一边对天帝用人的眼光产生了深深的担忧,一边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道:“我想看我和岚泽的缘分。” “咳咳咳咳……”镜尧陡然咳得停不下来,在这天际云端动静格外惊人。 “你没事吧?”阿糯体贴地问。 “没有,没有。”被自己的唾沫星子呛着的镜尧有些磕巴,“你,你看这个干嘛?” “岚泽说,我和他是天定的缘分,轮回三万多年都在一起,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问司命星君,我今天终于见着活的司命星君了,可不就得问一问嘛。我就是奇怪,我一个凡人,怎么会和上神有缘分呢,这缘分是从什么时候……咦?” 分卷阅读63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阿糯说了半天,一低头才发现哪里不对,将手里的簿子刷拉拉从头翻到尾,依旧半个字也没有。 “镜尧,你这簿子不会坏了吧?” 她不知道,对面的镜尧一颗心已经苦成黄连了,她回去一定要和岚泽上神谈谈,下回再坑她,能不能提前打声招呼? 然而面上还得堆着笑,“嘿呀,你有所不知,凡人一世撑破天不过百年,而你与岚泽上神是足足三万六千年的缘分,我这簿子年代久了,难免就不是那么的好使,一时卡壳,显不出字来。” 这……样吗,阿糯同情地点了点头,看来天界的神仙们还挺清廉的,公务用具都老旧成这样了,也舍不得换一换。 她在抱以理解的同时,也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那我和他的缘分,是板上钉钉吗?” “钉,当然钉,能把板都给钉穿了。”镜尧捏着冷汗重重将她一拍,“你放心吧,你们俩的缘分没法更牢靠了。” 得了她这句话,阿糯的一颗心总算落到实处,嘴就忍不住地咧了起来,“镜尧,你说我要是真把岚泽收入囊中了,是不是可厉害了?” “……三界就数你最厉害了。” 镜尧捧着扑通扑通的一颗心,正愁苦间,一低头看见云层下方的城池,大喜道:“我们到了。” 说着就拽着阿糯降了下去。 这一回,阿糯却是轻车熟路了,领着镜尧穿街过巷一路而去,不忘叮嘱一番,待到站在卫国公府门前时,已经很像那么一回事情了。 “小哥,劳驾问一声,风峦道长可在你们府上?” 守门的家丁怀疑地打量她们一眼,“二位姑娘有事吗?风峦道长很快就是咱们姑爷了,您要是也想请人除妖,还是上别的地方看看吧。” 阿糯默默按下一口老血,把自己的脸凑过去,“怎么说我上回也是和他一起替你家小姐除妖的,你这会儿就不认识我啦?” 家丁盯着她细看两眼,“哟”地一拍大腿,“原来是阿糯道长,小的眼神不济,多有怠慢,您千万别见怪。这位是……?” “我是他们的师姐,听说风峦这小子和你家小姐有情况,就过来探探究竟。” 镜尧端的是个大气明艳的美人儿,说话间风姿卓卓,家丁小哥顿时就找不着北了,哈腰道:“那,那您二位随我来,小心门槛,风峦道长如今还委屈住在上回来时的客房里,不过很快就会搬进小姐的院子里的,到那时候……” 他正絮叨着,迎面走来王管家,见着他们怔了一怔,随即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这不是阿糯道长吗,在下有失远迎了。不知这位……” “也是道长。”家丁机灵道。 “好好,你下去吧。”王管家一边亲自替她们引路,一边喜上眉梢,“二位道长来得可太是时候了,咱们还正愁没处请您去呢,日子就定在七日后,二位正好赶上吃酒。” 此时阿糯正由他引着下几级台阶,闻言茫然道:“什么酒?” “自然是喜酒啊!” 扑通一声,阿糯就从台阶上给绊了下去。 第32章 铁心 “哎哟,您小心些。”王管家连忙道。 阿糯亏得被镜尧一把捞住,才没有五体投地,正狼狈间,镜尧已经叫出声来:“这么快就办喜酒了?” 王管家一愣,忙不迭地赔笑,“道长休怪,此番亲事确实仓促了些,但里面还有个缘故在。我家小姐原本今年秋天要选进宫去的,这才紧赶慢赶在大选前将亲事办了,否则可是大罪呀。” “老爷和夫人成天念叨,说虽然道门高人和我们这些俗人不同,但也该将请柬送去风峦道长的师门才是。”他说着一拍手掌,“可巧,二位道长今天就来了,老爷夫人知道了一定别提多高兴了。” 阿糯听着就在心里冷笑。卫国公家是高门大户,在宝贝女儿的婚事上,肯定是希望礼数周全才好,恐怕是风峦这个混球不敢把请柬送回玉门山吧。 与此同时,她暗自想象了一下岚泽穿着一身喜庆衣裳,端坐着接受新人二拜高堂的场面,腮帮子就忍得有点发酸。 她耐得住,镜尧可耐不住,急急忙忙问:“你们家老爷夫人,真的同意把女儿嫁给一个……道士啊?” 是她司命术业不精了吗,怎么凡人如今都这样想得开的? “我们老爷说了,风峦道长于小姐,于卫府都有大恩,又仙风道骨一表人才,原本是我们不敢高攀,唯恐坏了道长修行,如今既然道长和小姐两情相悦,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了,何况……” 王管家笑眯眯地睇了阿糯一眼,“咱们原先 分卷阅读64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还担心,道门弟子不能婚娶,但厨房的李妈说,阿糯道长亲口告诉她的,贵师门没有这等规矩,男女弟子皆可随意娶嫁,老爷夫人这才放心操办。” 阿糯喉头一哽,立时就感觉到杀人的眼光从身侧投过来,后颈止不住地淌下冷汗。 人若多话,天诛地灭啊! 偏那王管家还喜气洋洋地添了一句:“二位道长,不知尊师可能够赏光出席喜宴啊?他老人家若是能来,这便是真正十全十美了。” 阿糯慌得赶紧摆手:“那个,师父他,他常年清修,不大下山的,也不习惯这样的场面,有我和师姐二人就……” 话音未落,就被镜尧在腰上重重掐了一下,顿时又疼又痒,一口气险些没憋住喷出来,硬生生拗过话头,“就先见到我师兄再说。” “正是,正是,是否请尊师下山来,自然是要与风峦道长好生商议的。”王管家还沉浸在大喜的气氛里,显然误会得很彻底,他说着话伸手一引,“这便是风峦道长的住处了,二位请。” 阿糯一抬头,原来他们说话间已经到了客房,眼前这一间正是上回来凡间时风峦住的。 “有劳管家大叔。”镜尧点点头,“那您先忙,我们和师弟叙叙旧。” 王管家答应着走了,阿糯听着镜尧咯嘣咯嘣捏拳头的动静,在心里默默对风峦说了一句,自求多福。 她刚目送王管家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只听得“砰”的一声,房门被毫不客气地踹开,紧接着就是一声怒吼:“小混账,你是不是皮痒?” 这一嗓子着实令阿糯刮目相看。她以为自己已经算脾气暴的,哪里想到天外有天。 正这么想着,就见一个影子从里屋伸着懒腰出来,一边还道:“是我耳朵出毛病了吗,我怎么听见母大虫的声音?” 阿糯还没回过神来,只听耳边“嗖”的一声,某件东西以迅雷之势飞出,无比精准地砸在了睡眼惺忪的风峦的脑门上。 “哎呀!”风峦捂着脑袋叫起来,睡意顿时无影无踪,见着眼前的二人先是一愣,随即眼睛瞪得就活像见了鬼。 “你你你……”他颤抖着伸手指着镜尧,“你不去写你的狗血戏本子,来这里干什么?” 阿糯不由感叹,小师兄当真身残志坚,在镜尧的淫威下还敢叫板,好样的。 然而下一刻,刚刚受到阿糯由衷称赞的风峦,就在被镜尧揪着耳朵大骂中败下阵来,一迭声喊:“哎疼疼疼,姑奶奶你注意斯文,有话好好说。” “你把谁叫这么老呢?我和你师姐是一辈的。”镜尧翻着白眼放开他,“把姑奶奶的笔捡起来。” 阿糯忍着笑才看清,原来刚才击中风峦脑门的凶器,正是她那杆不蘸墨也能写字的神笔。 风峦哆哆嗦嗦地拾起笔,吹了吹灰,才敢双手递给她,不忘痛心疾首地瞪阿糯一眼,“师妹,你不觉得你这样助纣为虐,太置同门情谊于不顾了吗?” 阿糯摊摊手,“不是师妹太狠心,实在是你改了凡间大运,连岚泽也保不住你啊。” 听见这话,风峦的眼睛却瞪得溜溜圆,“冤枉,我自打生出来就是一良民,怎么会干这种事?” 镜尧就冷笑一声,“你在凡间郎情妾意的,都快找不着玉门山在哪儿了,等我说完,你再看看自己是干了没干。” 阿糯就眼看着,随着镜尧的数落,风峦的脸色变了又变,直到最后黑成锅底灰。 “小师兄,俗话说得好,不知者不怪。”她上前劝,“你现在赶紧把这事改回来,还来得及。” 她说这话,实在是出于一片好得不能再好的心,她既担心风峦被打傻,更担心镜尧那根笔杆子被砸断,那玩意儿一看就值老价钱了。 然而风峦却并不承她的情,而是沉着脸默然了半天,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小兔崽子你长本事了啊?” 眼看镜尧又要冒火,阿糯忙往前一拦,“小师兄!” 风峦淡淡地瞥了她们俩一眼,站起身来,有那么一会儿,他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只是一言不发地垂着头,站在那里。在他的沉默里,阿糯心里的焦躁就一点点浮起来,只是强自压着。 “你让开。”镜尧在她耳后轻声说,“我来教训他。” 就在阿糯快拦不住的时候,风峦忽然开了口,却是冲着阿糯,“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阿糯毫无防备,完全闹不明白他的用意,本能道:“你说。” “如果换你在我的位置上,把婉儿换成师父,你会允许事情回到原样吗?” 她会允许事情……回到原样吗? 阿糯好像 分卷阅读65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被骤然扇了一个耳光,愣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一边是司命星君亲笔写就的人间大运,一边是自己的心上人,如果换成是她,就真的能够大义凛然地抽身离去,眼看着喜欢的人走向既定的悲剧吗? 假如她没有听过镜尧的戏本子,只是被强令离开,或许还没有那样艰难,可是当她知道原定的结局的时候,那就完全是另一桩事情了。 她忽然觉得,刚才理直气壮地劝说风峦离开的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被她挡在身后的镜尧绕过她,走上前去,阿糯心里一慌,这时候她要继续教训风峦,没准两个人真会杠起来,刚要出声打圆场,镜尧已经开了口,却不是她预想中的火爆。 “你应该知道,凡间大运,王朝气数,都是天定的,不是我一个人写了就算。” “我知道。”风峦勾了勾嘴角,“所以我也不怪你,给婉儿写了这样的命格。” 镜尧向来明快的目光难得地沉着下来,直视着对面一脸坦荡的人,“那你应该也知道,即便贵为上神,要是随意乱了凡间的运数,也要被天帝降罪。” 这么严重的吗?阿糯越听越不妙,无奈怎么劝好像都不对,急得就有点想挠墙。 风峦倒比她淡然许多,甚至撇了一下嘴,“其实我觉得吧,有师父的面子在,天帝也不会往死里罚我,就算真罚我也认了,大不了褫夺神格,打散神魂,化入天地间干干净净,不过……” 他忽地一笑,“要是能让我陪婉儿过完这辈子就好了,反正凡人的一世嘛,不会太长。” 大概是让他的笑容晃了眼,阿糯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几乎就忍不住想上去揍他一拳。褫夺神格,打散神魂,她一个凡人心心念念想修成个仙身,这群生而为神的家伙就这样随便的吗? 显然镜尧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招呼上去,只沉声问:“为了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姑娘,值得你这样?” “我说你啊,难怪至今没人要。”风峦一哂,“相识不在早晚,只要是那个人,懂吗?” 镜尧用杀人的眼光瞪了他半晌,终于败下阵来,干巴巴道:“不懂。” 她是真的不懂,为什么一个认识月余的凡人,能让基本是她看着长大的风峦连打散神魂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也铁了心要在一起。他是信口胡说的吧?是吧? 她回头看了阿糯一眼,眼神中暗含求助,阿糯动了动嘴皮子,最后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出来。 要她说,这事也挺奇的,掌管天下凡人命格,写起情爱八卦来一套一套的司命星君,竟然能在这个问题上想不明白,敢情她只是公务能力出色,和个人的悟性完全是两码事啊? 阿糯忽然觉得,她很能理解镜尧独身的原因了。 镜尧放弃了向她求救,转回去面向风峦,“你想好了?现在改口还来得及。” “这么多年,你见我改过口?” “……撤。” 第33章 酩酊 说是撤,这两人实则撤得不大磊落,不过是劳卫国公府替她们安排了客房,然后垂头丧气地出门喝酒去了。 本来嘛,做人不能争一时之气,虽然眼下是在风峦那里吃了瘪,但离他们的婚礼还有七日,只要厚着脸皮在卫国公府住下,这段日子里未必不能想出些办法。 镜尧是凡间的常客了,熟门熟路领着阿糯进了小酒肆。 阿糯从前在家的时候,替叔叔去酒肆里打过酒,却从没自个儿坐进去喝过,眼下瞧着门口挂的红灯笼和招摇的酒旗,很是新鲜,便问:“这家你常来吗?” “唔,来过几回吧。” “是不是他们家的酒特别好喝?” “酒嘛,我也喝不出个什么分别,好像哪家也差不多,不过他们家下酒小菜做得可棒,我跟你说,那个卤水猪耳朵真是……” 阿糯看着双眼放光,嘴角流涎的镜尧,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眼皮的抽搐。这位司命星君,可真是个实在人啊。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和镜尧才见过两面,她却没来由地生出一种认识了很久的错觉,看着对方的豪迈大笑和挤眉弄眼,非但不生疏,反而有种熟悉感。想起上回在茶馆里的初见,她觉得自己和镜尧之间,可能也有某些奇怪的缘分。 她正寻思着,要不然改天再借红尘簿来看一眼,就见一个矮胖矮胖的小哥迎上来,“二位姑娘这边请,您喝点什么?” 阿糯不假思索,“你们这儿最烈的酒是什么?” “哟,您……”小哥圆脸上 分卷阅读66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堆起笑,“咱们这儿适合姑娘家的酒可多了,蒲桃酒点的人最多,甜津津的可香了,还有菊花酒,桑落酒……” 还没说完,阿糯就不干了,“不要不要,这些和江南的也没多大区别,劲儿太小了,没意思得很。” “哎,可使不得,咱们家最烈的是翠涛酒,但是后劲儿大得很,您二位姑娘家,要是头一回喝……” 诚然小哥是出于一片好心,可在云头上就和阿糯约好要喝趴下的镜尧已经不耐烦了,大喇喇地挥了挥手,“没事,就上那个翠涛酒,先来两坛子。” 看着小哥迟疑的脸色,她还瞥了一眼阿糯,补上一句,“放心吧,我能把她扛回去。” “……” 在小哥不情不愿走开的时候,阿糯分明听见远远飘来一句:“唉,好好儿的姑娘家,是为哪个负心汉买醉哟。” 而镜尧突然想起了什么,伸头扬声,“对了,再来一盘卤猪耳朵,一盘香辣脆藕!” 面对无言拜服的阿糯,她自顾自感叹:“如今这凡间的风气可算好多了,我有一回来的时候,嗯,大约两百年前吧,那时候女子都不兴抛头露面的,更别提进酒肆喝酒了,他们大骂我不检点,还想把我拉去游街。” 阿糯光听一听就牙根子酸,忙问:“那你怎么办?” “哦,我把那些臭男人打了一顿,回去就把我的红尘簿大改了一回。”镜尧说着向身后墙上一靠,啧啧摇头,“要把全天下的风气拗过来,可是件力气活啊。” 嚯,原来做司命星君是这样痛快的一件事。阿糯不由眼睛一亮,“那你下回能不能改成男子都听女子的话,女子可以娶三房四房啊?” 镜尧“哧”地一声就笑了出来,“你别说,这事我还真想过,下回我和天帝提一提。” 说话间,酒菜已经上来,镜尧一边给阿糯倒酒一边笑,“说好了,今天不喝趴下的是小狗啊!” 阿糯端起杯子,好奇地闻了闻,香醇浓厚,又小心地尝了一口,清冽甘甜里稍带着一些些辣,似乎不如传言中那样厉害嘛。 “怎么样?” “好喝!” 镜尧笑眯眯地端详着眼前的人。果然这家伙还是豪爽,不过相比当年,仿佛更有趣了一些,原来在轮回里躲个三万多年还有这一层效果的吗,哎呀呀真是太对她胃口了。 阿糯被她盯得毛骨悚然,心说这怎么像醉汉调戏良家少女的眼神,就问:“你看什么呢?” 镜尧哈哈一笑,“我在想,你方才那个美妙的设想,哪天应该说给你师父听一听。” “别呀!”阿糯顿时发急,眼睛瞪得老大。 镜尧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你怕他?” “谁怕他了?他以前在谢家塘当凡人的时候,还不是被我……”阿糯话到一半,想了想今时今日的情形,就泄气地吞了回去,只无可奈何地攥了一把拳头,“别了别了,一个岚泽我都搞不定,要是来三个四个我还不如出家去。” 镜尧忍下笑意,晃了晃筷子,“哎,你跟我详细讲讲,你们现在怎么个情况?” 据她先前在玉门山所见,她以司命星君的目光敏锐地觉察到,这对师徒之间有点问题。 “你不是司命吗?” “……我司凡人的命,他都正神归位了还归我管吗?” 阿糯郁闷地瞥了她一眼,把藕片嚼得嘎吱响,“简单地来说,就是他非得等我修成神仙,才把那三万多年的缘分提出来重新考虑。我啊,这百八十年里是娶……咳,嫁不出去了。” 镜尧还没来得及开口,阿糯忽地把筷子一拍,背脊一挺,“你说这人有没有毛病吧,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来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呀?” 得,照她师父这思虑过度的别扭性子,哪天把徒弟给耽误跑了都没一定。 虽然镜尧在心里大力鼓掌赞同,但面子上还不得不帮岚泽神君说和,清了清嗓子苦口婆心道:“这事吧,它也不能太怪你师父,你想啊,神仙不老不死,凡人却只能活几十年,在你修成仙身之前,这神仙和凡人啊,它注定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比如风峦和他那小娇妻……” 没想到她不提则已,一说起这事,阿糯的精神头顿时来了。 “哎呀,随便岚泽他怎么样吧,我这人豁达得很。”她忽然正色,“风峦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镜尧一边吃猪耳朵,一边默默向岚泽表示同情,“还能怎么办,待我想个法子把他们拆散。办法总是有的,无非是磊不磊落的问题。” “不行,我觉得这样不行。” “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 分卷阅读67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道,我就是觉得这样……嗝,太不仁义了。” 这翠涛酒很好入口,二人一席话说下来,推杯换盏没有停过,此时阿糯已经开始打酒嗝了,镜尧冲着她挑挑眉,“不仁义?那难道眼看着你师……兄被天帝重罚,就仁义了?” 这倒一下把阿糯问住了,让镜尧一说,仿佛是这么个理。 阿糯试图认真地去思索这个问题,但也许是刚才喝得略微有些多,此刻一较真,酒劲就慢慢泛了上来,只觉得脸上很烫,头脑也懵懵的,一时竟是想不出东西来。 镜尧就拍拍她的肩,“所以说,看问题不能这么简单,当断则断,不断则乱,你明不明白?” 阿糯晃了晃晕晕乎乎的脑袋,眼前的镜尧好像也跟着晃啊晃的,她突然一激灵,“不对,我有办法了!” 镜尧晃荡着快见底的酒坛子,也没以为她真能说出什么来,敷衍道:“你说说。” “你想啊……嗝,这天下大运,只是要灭这大周朝,让卫国公当皇帝,重点并不在于如何灭,只要目的达到就好了嘛。所以这个灭它的理由,不一定得是向婉啊。”阿糯睁着迷蒙的眼睛,将镜尧重重一拍,“你写过这么多戏本子,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眼下时辰已晚,酒客逐渐散去,在隔壁桌收拾杯盘的小二哥狠狠打了个哆嗦。他说什么来着,就不该卖烈酒给两个姑娘家吧,这人一喝醉,什么杀头的话都敢说。 他叹着气,甩着抹布麻溜走远了。这开茶楼酒肆的,堵上耳朵做生意才是正道理呦。 镜尧被这一掌拍得龇牙咧嘴,却仿佛醍醐灌顶,心里忍不住“哎哟”一声。没想到阿糯这脑子,是喝醉了更好使啊,她刚才说的,倒还真是一个办法! 她这司命当久了,有时候头脑就有点发僵,总觉着她笔下的凡人就像一条锁链上的小铁环,其中哪一个出了岔子这锁链都得断,却忘了并没有谁规定过,这些铁环之间只能以一种方式相连啊。 “今天这事算你有功。”镜尧仰头把最后一点酒倒进嘴里,“等我回去拟一个草稿给你看看。” 然而对面好一阵没有回音。她仔细一看,好嘛,这一会儿的工夫,阿糯的酒劲已经完全上来了,双颊通红,眼神迷离,望着她的神情就像看岚泽一样暧昧。 这家伙,酒量大有退步啊。 镜尧哭笑不得地拍拍她,“行了,该回去了,还能走得动道吗?” 结果阿糯朝她嘿嘿笑,“什么,该睡觉了?好嘞,我也寻思着天是晚了。” 镜尧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一头向前栽去,多亏镜尧反应快,伸手一托,她的脸才没滚进半盘卤水里。 镜尧苦着脸付了酒钱,在小二“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目光中,费力地扛起阿糯,摇摇晃晃地走了。 哎哟真沉,这凡间的伙食这么养人的吗! 第34章 长谈 头疼得快死了。 这是阿糯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受。 所以她忍着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钝痛,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像一滩烂泥一样在床上装死,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 昨晚是怎么回事来着?她拖着迟钝的脑袋想了又想,只记得自己似乎灵光乍现,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和镜尧拍着桌子叽哇乱叫了一阵,但至于这个点子究竟是什么,以及后来发生了什么,一概完全想不起来了。 不过与之相反,梦里的事情她却记得十分清楚。 她又做那个梦了。 在那个从小做到大的梦里,她还是穿着那身好看得不像话的红衣,立在那片旷野的半空,不过这一次,她记得梦中男子的脸了——是岚泽。 在梦里,岚泽一言不发地站在她面前,形容苍白而萧索,嘴角紧抿成一线,眼底仿佛隐忍着某种极深的痛苦,和平日即便咳血也云淡风轻的他简直不像同一个人,令阿糯忍不住地心惊。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岚泽忽然倾身过来,毫不讲理地吻上了她的唇。 阿糯不得不丢脸地承认,即便她平日再怎么胆大包天吧,在男女这件事上她仍然是十分的缺乏经验,于是她一慌之下,就使劲想推开岚泽。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梦里的岚泽却格外的霸道,无论她怎么挣扎,都紧紧地扣住她的后脑,长驱直入,不容她有半分逃脱的企图。 那个吻的力道,就好像此生再也不会相见了一样。 其实阿糯并没有做过这样羞人的事情,脑海里却不知为什么就是生出这样一个想法,于是她胆战心惊间,就把自己给吓醒了。 岚泽这个混蛋,平时一副怕被人给轻薄了 分卷阅读68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的小媳妇的样子,原来专门跑进她的梦里来耍流氓。 骂归骂,阿糯却不自觉地回想起梦里那温暖的,似乎带着清香的唇瓣,那触感真实得几乎不像是梦。她一边谴责自己的念头龌龊,一边嘴角却忍不住地上扬,还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嘴唇。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的一个声音吓得她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 那个声音是这么说的:“啧啧啧,做梦都能傻笑,真是没救了。” 阿糯惊恐万分地睁开眼,就看见风峦那张熟悉又欠揍的脸凑近过来,还咧嘴道:“哎呀呀,对不住,不知道你醒了,没摔傻吧?” 阿糯想要给他一拳,却发现被子把自己缠成了一团,只能一边狼狈地爬出来,一边问:“你怎么在我屋里?男女授受不亲懂吧?” “嘁,就你这样的,没人和你授受。” 话音未落,风峦赶紧抬起手臂护住头,堪堪避过阿糯的一击,连忙道:“别别,我有正事!” 阿糯用狐疑的目光瞪着他,“干什么?” “我就闹不明白了。”风峦用一种被始乱终弃的眼神看着她,“你怎么和司命搅和到一块儿去的?” “你以为我愿意呀?还不是为了你惹下的烂摊子。” 阿糯昨夜喝得不省人事,还做了一个让心扑扑跳的梦,再加上刚才这么一摔,现下整个脑袋一团浆糊,晕晕乎乎就问:“你来找我是想通啦?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向婉说清楚?” “什么说清楚?”风峦一拍床沿,“我和婉儿过几天就要成亲了!你和司命别想横插一杠子!” 阿糯被他吼得脑袋疼,默默坐回床上。 哦,他昨天好像是说过,宁可被天帝罚得神魂俱散,也不会和向婉分开来着。 这会儿阿糯是没有精神和他生气的,只望着他大义凛然的神情,沉默了片刻,忽然问:“小师兄,你有没有想过,凡人的寿命只有几十年?” 风峦原本预备她和自己对呛的,这一下倒有点回不过神来,愣了愣才道:“当然。” 阿糯勾了勾唇角,转脸看着窗外,“我也是个凡人,我是想象不来,你们这些神仙动辄几千几万年的寿命是个什么滋味。但是我小的时候,家里养过一只猫。” 风峦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我特别喜欢它,它也很黏我,总爱钻进被窝里和我一块儿睡。”阿糯低下头,很轻地笑了笑,“但是我十岁的时候它就死了,后来我再也没有养过猫。” 在她这样说的时候,她竟然有那么一瞬间,忽然想起了岚泽的那句话——“若你真能修仙得道,脱离轮回,再来探究这缘分也不迟。” 原来,是这样的一种心情吗。 她搓了搓手指,一时有点感慨,果然还是神仙见过世面,一早就看穿了。她一直腹诽岚泽别别扭扭的不爽气,但这样一想,倒有点不好意思怪他了。 风峦似乎被她这句话点中了,好一阵没有说话,阿糯颇有些孺子可教的欣慰,正打算乘胜追击开导他一番,风峦却忽然开了口。 “你的猫叫什么名字?” 阿糯一呆,茫然道:“小橘。” “你看,它只是一只猫,但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记得它的名字。”风峦忽地笑了起来,“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是希望你养过它,不是吗?” 是……这样吗? 在他那种仿佛洞察了她的笑容里,阿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身体里有一部分有点生气,虽然她不愿意承认,感觉像是深思熟虑编出来的鬼话被人拆穿了,但另一部分却又好像有一点欣慰,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风峦站起来,带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翩然而去。 这个背影,有那么一丁点潇洒,还有满满的嘚瑟。 阿糯颓然靠倒在床头上。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和这混球比口舌,是昨晚撞了脑袋吗? 而此刻,千里外的玉门山上,逐光努力忍下一声叹息,放下药碗时的力道却忍不住比平日重了三分。 岚泽神色如常,转身端过药碗,并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他方才正在看的东西就这样明明白白地暴露在逐光眼前。 那是一个浅青色的瓷盆,看起来很适合用来养什么水生植物,不过现下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盆水。 不,这样说并不确切,因为那平滑的水面并不寻常,上面赫然映着一间卧房的景象,房中还有一个少女,一脸郁闷地坐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床帐上的穗子。 这盆中的水面俨然像一面镜子一般,看得就像面对面 分卷阅读69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一样清楚。 “师父,您少看几回吧。”逐光看着这个青瓷盆,很有一种想把里面的水泼个一干二净的冲动,然而他是万万没有这个胆子的,只得苦口婆心地劝。 这水并非凡物,若真要论起来头,委实是件宝贝。 九天之上有一池,名“有尘”,在禁地之内,相传透过池水就能看见自己的前尘旧事。 有些人以为,只有凡人这样朝生暮死,世世轮回的生命才有前尘一说,这些人都是修行不到家的。神仙的生命太漫长,在这长得看不到头的寿数里,无论是由于意外,还是自我蒙蔽,或者别的什么,忘记过往这件事都正常得很,你站在紫霄殿上随手抓十位仙家,总有八位多少忘了些什么的。 神仙和凡人有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越是不知道的,就越想知道,也全然不管他最初忘记这件事,是不是为了自己好,而当真弄明白了之后,结局却往往又不令人高兴。 这样的事发生得多了,帝昊就索性将有尘池附近划为禁地,设术法禁制,省得生出许多麻烦。 而他的师父,人人敬仰的岚泽神君,显然是凭着与帝昊非同一般的交情,硬生生搞到了这样一小盆池水,抱回玉门山挪作私用。 不过可以想见,这池水原本只作观前尘之用,要想让它能够看见某一人当下的处境,自然是须费些别的功夫的,而这就是好涵养的逐光生闷气的缘由了。 早在阿糯和风峦手忙脚乱将昏迷的岚泽带回山上的时候,他就看见过岚泽袖中滑落出来的姻缘结,当时他面对这虽然不知究竟为何物,但显然是凡间男女互表情衷的烂大街玩意儿,着实大为惊讶了一番,不敢相信他家师父有一天也会在这些东西上花心思。 可他后来仔细研究了一番,就弄明白了其中玄机,兀自纠结了一阵,最终还是找机会偷偷塞回岚泽袖子里了。 可怜他这个师妹,傻乐傻乐地整天戴着那根破绳子,全然不知道上面早被人家施了法术,她不管走到哪里,一举一动都能被人从水镜里看见。 但是,这毕竟是很耗灵力的事情,寻常人也得掂量一下,何况是岚泽这样的底子,何况是一天五六七八次地看。 “师父,您别……” 其实逐光想说“您别装傻”,却又担心没大没小,就在他这一迟疑的当口,刚刚将药一饮而尽的岚泽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赶紧取过手边的帕子掩住嘴。 逐光本能地上前一步,岚泽立刻摆了摆手,将咳声强压下去,方道:“无妨,刚才喝药有些急了。” 逐光定定地注视了他须臾,忽地抽身上前,也不顾僭越,劈手夺过那方他没来得及藏进袖中的帕子,抖开丢在桌上。 雪白的帕子上,一朵嫣红触目惊心。 第35章 和盘 阿糯近来发现,尽管每一日都是十二个时辰,但日子并不总是一样长的。 她从前在江南谢家塘的时候,总觉得日子过得很慢,往往是帮着婶婶做了糕团酥饼,去药铺找过了岚泽,又听了好一会儿东家长西家短,日头还没有偏西呢。 然而这些天在卫国公府上,时间却好像过得格外地快,她总想找向婉说说话,可每次还没走出院门,就泄气地又折回来了,总觉得还没想好该不该说,该怎么说,还是明日再去吧。 这样明日复明日,等到她发现实在不能再拖的时候,已经是风峦与向婉成亲的前夜了。 于是,虽然还没有打好腹稿,她也只能磨磨蹭蹭地出现在了向婉的院子里。 阿糯从前见过别家姑娘出嫁,前一天夜里总要和家人或小姐妹聚在一处,说些体己话或是哭一哭,可是出乎意料的,里面并没有预想中的热闹场面,甚至相比别处忙里忙外做准备的下人,还要冷清那么一些。 她走进去没几步,就碰见了向婉的丫鬟,冲她热络道:“阿糯道长,您来瞧咱们小姐呀?” 阿糯应了一声,诧异道:“怎么这样安静,你家小姐已经睡了吗?” “才没有呢。”丫鬟呵呵笑,“前头老爷夫人都来过了,和小姐说了好一会儿话呢,刚走不久,现下小姐一个人在房里。明日就要嫁给风峦道长了,总要关起门来欢喜一阵的。” 阿糯的嘴角抽了抽,讷讷无言。 没有人拦她,并且也默契地没有替她通传,她就像进自己家一样推开了向婉闺房的门。 按照卫国公原本的意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向婉既然嫁给了道长,就合该跟随风峦回到道观中去,往后即便布衣荆钗,也是很合道理的事。 无奈风峦是万万没有胆子把这事告诉岚泽的,在凡间又不能生造出一个师 分卷阅读70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门来,于是不得不干起了俗称吃软饭的勾当——他同卫国公说,他们这一派的弟子讲究修行于市,下山游历后不逢要事不必回去,向婉自然也不必跟他回道观。 结果武将出身的卫国公夸了一通“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云云,就做主让他二人婚后仍旧住在府里,就住向婉的院子,正好她的住处既幽静又宽敞,也无须另搬地方。 所以此刻向婉的屋子里,已经换了一张红木雕花大床,上面铺着崭新的大红喜被,四壁也是张红挂绿,一片喜气洋洋。 而向婉就坐在梳妆台前,膝上平平整整地摊着一方红盖头。 “道长来了?”她见到阿糯,有些惊喜的模样。 阿糯略显僵硬地点了点头,走到她跟前。 说是专程来找向婉的,其实她对自己该说该做些什么一无所知,于是只能傻站在那里,没事找事地盯着那方红盖头看。 盖头上绣的是鸳鸯戏水,卫国公家的绣工到底是精致,上面的鸳鸯绣得活灵活现,每一根羽毛都细致入微,比她从前见过的都要好看。 阿糯望着那一方大红,忽然恍惚了一下,竟生出一点点的羡慕。 可能是她一直不出声,向婉不由问:“道长是有什么话同我说吗?” “也,也没有。”阿糯尴尬地摆了摆手,“那什么,你别叫我道长啦。” 向婉抬头看着她,笑得柔软,“喊道长的确是生分了,但我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唤你什么好。哎,如果你是风峦的师姐多好,我跟着他喊就不算占你便宜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还像平日里一样细声细气的,眼睛里却闪出往常没有的光亮来,在灯火和满室大红的映衬下格外好看,倒把阿糯晃了一下。 原来要嫁给心上人的女孩子,是这样动人的吗。 她忽然感觉有很多话涌到喉咙口,堵在一起,都争先恐后地想往外蹦,却哪一句也蹦不出来,平白梗得嗓子发疼。她费了好一会儿的劲,最终说出口的却是:“你的红盖头真漂亮。” “真的吗?”向婉脸上浮起藏不住的笑意,露出一排贝齿,“是我自己绣的。” “你的手真巧,我就不行。”阿糯由衷夸赞道。 “没事的,到时候我教你,你一定可以的。”向婉认真道,“我娘亲说了,女儿家的红盖头亲手绣福气最好。” 阿糯的心口像是蓦然被扎了一下,匆忙移开目光,狠了狠心肠,“向小姐,我有件事要同你说。” 向婉怔了怔,唇角的笑容淡了一些,“什么?” “你知道风峦是什么人吗?” 向婉的眼睛里透出几许迷茫,“他不是你的师兄吗?” 阿糯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她望着那双天真的,还未褪去喜悦的眼睛,觉得自己非常的讨人厌。可是想到镜尧口中的天下大运,想到风峦满不在乎的“大不了打散神魂”,她仍旧干巴巴地将这些话说了出来。 “他的确是我的小师兄,但不是什么道观的弟子,他是玉门山岚泽神君的徒弟,货真价实的神仙。” 有那么一会儿,屋子里静得能听见烛火的哔剥声。 向婉呆滞地看着阿糯,好像完全不认识她一样。 阿糯怕她不信,抬手捻了个诀,就见向婉膝上的红盖头好像突然活了一样,悠悠然飘到半空,像只小鸟似的盘旋了一周,才轻轻落回她的膝头。 在这副奇妙的场景里,向婉眼底的光一点一点地暗下去,隔了很久,她才颤了颤双唇,用极细的声音迟疑道:“那,那么你也是……” “我不是神仙。”阿糯偏开脸,“我才刚上玉门山没几个月,咳,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了。” 不然她能怎么说?说自己是不情不愿地顶着徒弟的名头,修仙的唯一目的就是把岚泽神君收进自己房里? 不行不行,在凡人面前,影响太不好了。 正在她思路跑偏的时候,面前的向婉不知何时已含了一汪眼泪,忽然伸手扯住她的袖子,“道长,求你不要将我们分开。” 她说着,竟屈膝要跪,着实把阿糯吓了一大跳。 “我没有,你别这样。”她赶紧把向婉按回椅子上,同时就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乖乖,这姑娘一定是仙凡相恋不得善终的话本看多了,她何德何能,能棒打自己小师兄的鸳鸯?要是向婉今夜当真跪了她,风峦那个见色忘义的家伙非把她敲出一脑袋包。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被这样一惊,好不容易端出来的深沉半点都没剩下,只能抹着冷汗道,“但是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看着向婉泪光盈盈的眼睛,她叹了一 分卷阅读71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口气,“其实我不说你也能想到,神仙会比凡人活得久很多。” 向婉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去,阿糯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忽然酸得很。 她从前在谢家塘的时候,很喜欢跑到茶楼里听人说书,久而久之就听了很多神仙与凡人生情的故事,虽然最后的结局总得是好的,但其中历程无不辛酸至极,十有八九会被强行拆散。 如今她才知道,并没有谁要拆散谁,而是神仙和凡人之间的差别,就像鲲鱼和蜉蝣一样,这两种东西想要在一起,实在是太辛苦了。 固然风峦拿她养过的猫做例子时,她的确为那种洒脱所触动,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洒脱,不洒脱也并不见得就是错的。 她这样想的时候,无意识地摸着手腕上系的小石头片。 “你喜欢的人,是神仙还是凡人?” 向婉突然出声,倒让阿糯愣了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发现自己不经意的小动作。是啊,向婉长在京城,这种时兴的玩意儿她怎么会看不明白。 “是神仙。” “那我们是一样的了。” 在向婉的微笑里,阿糯无端地有些慌乱,“我,我在努力修行,等我修成神仙就能活得和他一样久了。” “嗯……修成神仙需要多久呢?” “看天分吧,快的百来年,慢的就说不好了。” “那在这百来年里,你甘心与他毫无瓜葛吗?” “……” 面对语塞的阿糯,向婉忽地笑得极明媚,“阿糯道长,我没有你这样好的福分,我知道,风峦并没有带我回师门的意思,他一定有他的苦处。所以你有修行成仙的盼头,而我是万万没有的。” “可是,不管是活几十年也好,明天就死去也好,我都想和他有所瓜葛。我相信风峦他,也是这样想的。” 阿糯认识的向婉,一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早樱,温柔,羞怯,让人忍不住想要照料她。可不知为什么,今夜的她却好像一枝灼灼盛放的桃花,她眉目间的光华甚至令阿糯无法直视。 于是阿糯最终仓皇败走,她甚至不记得自己脱身前说了些什么。 她从向婉的院子里出来时,夜已有些深了,她独自走在安静的小径上,正颓然感慨这对夫妇中的哪一个她都说不过,就猛地被人一拍后肩。 “哇啊!”她吓得跳开,惊魂未定地一看,才发现是镜尧。 “大半夜的,你能不能……”她拍着胸口刚要数落,却硬生生被镜尧堵了回去,这厮用一种极暧昧的笑容对着她,轻吐出几个字—— “我的戏本子改好了。” 第36章 戏本 阿糯第一时间没有听明白,但当她意识到镜尧说了什么的时候,一股油然而生的激动立时冲上心头,将在向婉那里惹来的颓唐一扫而空。 “我就知道你行!”她乐呵呵一咧嘴,一巴掌拍在镜尧肩上,险些把镜尧拍到地上去。 啃着笔杆子熬了好几天夜的镜尧晃了两晃,勉强站住了,怒道:“不带你这样卸磨杀驴的!” 阿糯连忙狗腿地替她捏了捏肩,“快快,拿出来看看啊。” 虽说对于风峦和向婉在一起这件事,她心里仍然是十分担心的,对于他们数十年后所面临的结局也不敢想象,但这些都是后话,眼下镜尧能写出新命格来,就是天大的好事。 如果红尘簿当真能改,保住天下大运不动摇,风峦就不必被降罪,向婉也不必进宫去当炮灰,哪怕他们回不了玉门山,哪怕几十年后注定死别,至少眼门前是能够太平了。 不料镜尧将嘴一撇,“急什么,找个地方坐下看啊。” “哪儿这么挑啊?”阿糯拽着她就往草丛里按,“来,您快请坐。” 这副饿虎扑食的样子,像是要把她怎么着一样。 想象力过于丰富的司命星君抽了抽嘴角,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露出一个孺子不可教的表情,“你傻啦?这种头等大事,你在卫国公家的地盘上讨论,怕不走漏风声吗?” 阿糯一想,也是,要让哪个家丁丫鬟的路过,恰巧听见她们在聊卫家举兵谋反云云,不知道是会当作高人泄露天机,还是立刻报官抓起来。 “那你说去哪儿?” 镜尧眼珠子转了一转,嘿嘿一笑,“我看上回那小酒馆挺合适。” 得,闹了半天,原来是馋酒,哦,还有她惦记的卤猪耳朵。 但是这位不靠谱的司命星君,眼下阿糯是恨不得把她供在手心里,别说是喝一顿酒了,就算她想喝 分卷阅读72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天帝的洗澡水,阿糯也会冒着掉头的危险替她偷回来。 于是两人悄无声息地就出了院墙,兴高采烈地就来到了老地方。 这回她们来得有些晚,酒馆里的客人已经散了,小二哥正哼着小调抹桌子,听见脚步声头也不回地道:“客官,咱们今儿打烊了,您赶明儿来吧。” 话音未落,便听身后桌椅发出嘎吱两声,随即是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二斤桂花酿,一盘盐水毛豆,一盘……算了,今天换个别的吃,要酱牛肚。” 小二哥回头一看,脸立马垮下来了,可出于常年招呼客人的本能,嘴角还往上吊着,一张脸不哭不笑的,看起来离奇得很。 “二位姑娘,咱们小店真的……” 话才说到一半,就让阿糯堵了回去,“我说小二哥,这生意上门了可没有赶客的道理,这还没到子时呢,你们家要是这样,我们在外面一说,往后可没人来了啊。” 小二哥的嘴都快咧到牙根了,“哎,是是,那您二位稍坐。” 他转身往后厨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地扭回头来,“您今儿真的只喝桂花酿?” 直到见阿糯郑重其事地点了头,他才带着将信将疑的神情走远了。 阿糯沉思了片刻,嘴角很是僵硬。她还是想不起来上回喝多了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看这小二哥的模样,显然不是很光彩。 “哎呀,年纪轻轻的老喝些烈酒忒没意思,还是小酌怡情的好啊。”镜尧咂咂嘴道。 阿糯干笑了两声。这家伙上回没喝趴下,成功地当了小狗,这几天都有意无意地躲着她,今天倒装得有模有样。 但她今天是万万不会杠司命星君的,迫不及待道:“快把你那戏本子拿给我看看。” 镜尧扬了扬眉,颇为得意地从怀里掏出她的宝贝甩给阿糯,还不忘提醒,“改命格这事牵扯的人可多了,足足写了我几天,你挑着最关键的看一看就差不多了,啊。” 阿糯也没想把整夜都交代在这儿,便照样和红尘簿说了,红尘簿空白的纸页上立时沁出墨迹来。 阿糯一口气从头读到尾,脸都快埋进簿子里了,连酒菜上来了也没有发觉,直到读完最后一个字,才长舒出一口气,像心头大石落下一样向后一靠,结果忘记了坐的是长条凳,险些摔下去,赶紧手忙脚乱地扒着桌沿坐稳。 远处的小二哥被这咣当一声动静一惊,无话可说地摇了摇头。这两位姑娘,到底是哪家的人才啊。 阿糯却毫不在意,只觉胸中豪情激荡无处宣泄。 妙!实在是太妙了!到底是天界司命星君的手笔,构思精巧,笔力深厚,其中不乏文采斐然,这可比她从前听过的所有说书都要带劲得多了。 简单说来,镜尧的新戏本子是这样的。 就在今年秋天,刚刚大张旗鼓选了数十名美女充实后宫的皇帝,还没来得及一享艳福就病倒了,这病来得蹊跷,来得古怪,没过多久,就到了出的气比进的气还多的地步。 这一来,举国上下都慌慌张张,宫里更是贴出了告示遍寻名医,若有能医治好圣上者,重重有赏。 告示是贴出去了,响应者却寥寥,因为谁都知道,治病用药,它是件有风险的事情,没能治好倒不要紧,可万一把皇上给治得更坏了,那可是全家掉脑袋的大罪。朝廷派人在民间好一番寻访,特特请了几位号称杏林圣手的老大夫入宫,也是惴惴不安地进去,摇头叹气地出来,都说从没见过这样的病症。 就在宫里急破脑袋的时候,却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个无名郎中,悠然自在揭了告示,还口气极大地让人只管进宫通传,就说能医好皇上的神医来了。 说实在的,没人信他,但到了这个份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他给皇帝号脉那天,六宫的主子奴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都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来。没想到,这郎中当真有两把刷子,他进了皇帝的寝殿不过一刻钟,便胸有成竹地吐出一句话来——医治圣上此病不难,只需海灵芝一株即可。 众人听了这话,一瞬间像寻着了主心骨一样,但转眼便更加茫然了,若说是灵芝,宫里何止百株千株,任凭它什么上好的都不在话下,可这海灵芝,是个什么东西? 这无名郎中便道,海灵芝一物,并非凡品,乃是聚四海之精华而生,有固本培元之用,自古以来为仙家方士所推崇,凡间轻易不可得见。不过此物有灵性,若有一株在方圆百里内,有能耐的修道之人就能起卦算出它的方位。 这事怎么看怎么不靠谱,此等世间罕有的东西,又不是萝卜白菜,别说方圆百里了,千里内也未必有一株啊。不过宫里俨然是把这郎中的话当救命稻草,立刻又慌慌张张地往外贴告示,这回不找神医了,找得道高人,能算出哪里有海灵芝 分卷阅读73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的那一种。 一夜之间,京城里冒出许多这座庙的弟子,那座山的真人,捧着千奇百怪的花草野菜前来求见,声称自己寻来了海灵芝,结果全被无名郎中打发了回去。 直到这一天,宫门外来了个其貌不扬的女子,两手空空,只抛下一句话——宫门以东一千零八十步,又南四百三十二步,有海灵芝一株。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说得如此详细且斩钉截铁,这回恐怕真遇上高人了。十个小内监认认真真地一步一步丈量过去,最终找到了卫国公向英的府上,再确切些说,是他家中用以储物的小楼前面。 卫国公诚惶诚恐,任由宫里的人将他家库房翻了个底朝天,才在一个锦盒里找到了一棵碧油油泛着华光的植物,那无名郎中看了说,此物便是海灵芝没错了。卫国公赶紧双手奉上,一再声称自己从未见过这东西,许是前些日子女儿成婚,哪位宾客送来的,没留神就给收起来了。 有了这神物,皇帝果然药到病除,自是厚赏了那郎中和卫国公不提。 但是当皇帝的人,十个里有九个小心眼,他病愈后揣摩来揣摩去,时间一长心里就犯嘀咕了。海灵芝这样的宝贝,自己坐拥天下尚且没有,竟然在卫国公家的库房里寻着了,而且这还不是卫国公主动献出来的,而是大队人马给搜出来的,这耐人寻味啊,太耐人寻味了。 皇帝怎么想怎么膈应,终于有一天决定,给卫国公治个罪,发配到边疆去。而好巧不巧,替他拟圣旨的大臣承过卫国公的情,私下将风声透给了卫国公。卫国公一听,这简直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一怒之下举兵反了。 戏到这里,合情合理,少了向婉当炮灰,大周朝的天下仍然交给了向家,分毫不差,天衣无缝。阿糯着实佩服得五体投地,果然司命星君这活,不是谁都能干的。 “你还收徒弟吗?我瞧着跟你学写戏本子,可能比在玉门山上有前途。”阿糯真心实意道。 吃着酱牛肚正欢的镜尧想象了一下岚泽的脸色,牙根一酸,赶紧将话头避了过去,“先别忙着夸,这几天我们还得往东海走一趟。” “干嘛去?” “可见你没有认真拜读我的戏本子。”镜尧用筷子点了点她,“我为了编这段可费了老大力气了,要用凡间能找到的药材吧,戏圆不过去,要用正儿八经仙界的东西吧,又坏了规矩。你知道我花了几天才想出海灵芝这茬吗?” 她说着打了个哈欠,“等喝完风峦小混账的喜酒,我们得去东海找找,这玩意儿也没那么容易找到。” 阿糯动了动嘴唇,以一种微妙的神情开口,“不用,我知道谁有。” 第37章 喜宴 由于对饮夜谈得太过深入,第二天阿糯毫不意外,又分外丢脸地睡过了,她半梦半醒中的确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来着,无奈眼皮像被浆糊粘了起来一样,怎么也睁不开,直到身上的被子让人一把掀开。 “阿糯,你再睡下去堂都拜完了!”镜尧叉着腰,横鼻子竖眼。 阿糯费力地将眼睛撑开一条缝,稀里糊涂道:“什么?谁要和我拜堂,你让他等等,我马上就去……” 她的话头在镜尧眼睛喷火脸上却想笑的怪异神情里戛然而止,迟钝的头脑终于想起来今天是怎么回事,连忙跳下床穿衣服梳头,毕竟今天是风峦的大日子,她这个做师妹的也不能太给他丢脸。 “幸亏你来喊我,要是没看成风峦拜堂,我肠子都能悔青了。”她边努力抹脸边说。 镜尧挑着眉看了看她,哟,这架势怎么跟盼着儿子成亲的老母亲似的。 她并不知道,阿糯心里的真实想法是——她自己要和岚泽拜堂,先得修成神仙,那就是好久以后的事了,大师兄逐光又是棵不开花的老树,她思来想去,玉门山办喜事的机会,几百年里可能就这么一回了,要是连这一回她都没能亲眼看见,太亏。 阿糯打着哈欠推门出去,就见院子里空无一人,显然放过不少鞭炮,喜气洋洋一地红。毕竟风峦在成亲前还是住在客房,就在她隔壁那间,想来她睡梦里听见的那一阵闹腾,就是出发去接亲时的动静。 她一想到这样的喧闹都没能将她吵醒,就不由对自己生出一种敬佩之情。 “不是我说你,风峦再混账,毕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本来就只有这么几个人,更得帮他把娘家的面子撑起来,你懂吧?” 两人一路走,镜尧一路念叨,阿糯哭笑不得,已经懒得开口去纠正,她一介凡人并没有那个本事看着风峦长大,他们也无论如何不是娘家。 卫国公府颇大,她们好不容易赶到正厅,正看见喜娘搀着向婉在跨火盆,好险没有错过。 分卷阅读74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阿糯还没站定,就听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嗓子:“阿糯,你可算来了,来站这儿看。” 她一抬头,正见人群中一个翩翩小公子使劲冲她招手,乐呵呵地笑得一脸傻相,正是如假包换的东海七太子,敖梧。 这就是昨夜他们直到天边泛鱼肚白才睡的原因了。 阿糯这人为数不多的特长里,有一条就是记性好,往往是别人随口一提的事,她过了几年还能猛一激灵回想起来。昨夜在小酒馆里,听镜尧说起海灵芝,她就觉得很是耳熟,稍一琢磨,就想起是从谁那里听见过。 敖梧也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上回在凡间为了讨好阿糯,又是送龙鳞当信物,又是答应送海灵芝给阿糯家师父补身体,结果落了这么一出——好端端地躺在龙宫里睡觉,突然被拽起来跑到京城,只为了配合玉门山和司命星君演一场戏。 不过他还是仗义得很,当下千里迢迢跑了一个来回,赶在新人拜堂前就把海灵芝带了回来,按照他的说法,这会儿卫家收礼收到手软,哪有功夫一件件打开看,让海灵芝混进库房再合适不过。 阿糯打心眼里觉得,东海的龙太子就是大气。 于是这会儿她对敖梧便格外热络,几步跑到他身边,将他打量了两眼,由衷道:“你今天可真好看。” 她说这话,全然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因为她第一次见敖梧,是从树上滚下来的,第二次见是在街上和卖鳗鲞的吵架,形象委实都不大光彩,而今天敖梧难得地穿了一身墨蓝色的长袍,那料子在阳光下却又泛出淡淡的银泽来,分外有派头,总算能和他的身份对上号了。 可敖梧和镜尧听了,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一个愣了愣,脸忽地一红,另一个暗咬牙关,恨不得咬她一口一样。 “你在玉门山上都待了多少年了,怎么眼光还没个长进呢?”镜尧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恶狠狠扫了几个来回,把嘴一撇,“我瞧着也就一般。” 敖梧挠挠头,很老实地纠正,“星君你记错了,自阿糯拜入岚泽上神门下,至今不过数月罢。” 镜尧翻了一个白眼,似乎强咽下一口气,默默站远了些。 阿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两个人是怎么杠起来的? 不待她细思量,那边厢就有人喜气洋洋唱道:“一拜天地——” “快快,看拜堂了!”阿糯扯扯镜尧,从人缝里踮起脚尖,将脖子又伸长了些。结果一眼看见堂上端坐着的人,“妈呀”一声,就一头栽了下来。 不怨她大惊小怪,实在是这场面太过惊悚,与卫家二老一同坐在堂上的,赫然是岚泽。 她按着扑扑乱跳的心脏,定了定神,唯恐是自己眼花,又小心翼翼地从别人肩膀后面探头出去看。岚泽一身素淡衣裳,坐在满堂的花团锦簇间格外显眼,眉目如画,气度高远,和旁边的凡人泾渭分明,就差在脸上写着“我是神仙”四个字了。 阿糯远远望着面带笑容,双腿却怎么看都有些不听使唤的新郎官,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风峦要倒霉。 “怎,怎,怎么回事?”她猫腰躲在别人后边,话都说不顺溜了,“他怎么来了?” 镜尧哀怨地瞥了她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昨夜解决了心头大事,她这一觉睡得也很沉,好不容易赶在迎亲前起了床,推门就见几个丫鬟仆妇扎在一堆叽叽喳喳,神秘又八卦。这等事司命星君自然不肯错过,兴致勃勃挤上前就问所为何事。 不料一群人越发含羞带怯,最后推出一个满脸通红的小姑娘,扑闪着大眼睛对她说:“道长还不知道吧,今天早上姑爷的师父,啊,也是您的师父来了,老爷和夫人可高兴了呢。您的师父当真……当真俊俏。” 于是一大清早的,镜尧硬生生被吓出一头冷汗。 这会儿阿糯要问她,她实在冤枉得很,天知道阿糯家宝贝师父是怎么跑来的。 “你们这样紧张做什么?”敖梧奇道,“我瞧着岚泽上神没有那么可怕吧,前面遇见的时候还主动和我说了几句话,神色挺和气的。” 可怕,可怕极了。镜尧打了个寒颤,默默腹诽。 自己身为天界司命星君,拐带了他视若珍宝的徒弟,说是来凡间把恋上凡人的风峦带回正途,结果被诓着一路跑偏,不但大费周章改了红尘簿去圆凡间运数,默许风峦和向婉成了亲,还从头到尾没告诉岚泽一声。这是什么?同犯啊! 以她十万年来对岚泽的了解,深知这人大多数时候温温和和的,但真要不好说话起来,也够人喝一壶的。何况她们还扯进来一个东海龙太子。 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乌纱帽还是值得担心一下的。 而另一边的阿糯,虽然看拜堂的兴奋心情 分卷阅读75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已经被吓得荡然无存,但最初的惶恐过后,心里却又升起来一丝丝的高兴,就像此刻的她一样探头探脑。 虽然细算起来,也只是几日没有见到岚泽,可她却无来由地觉得过了很久一样。她远远地看着,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这满堂喜庆的大红中,岚泽的脸色显得更白了,仿佛比她下山前血色还差些。 怎么搞的,她暗自咬了咬牙,心说回去一定要问问大师兄,是不是没有好好照顾他。 她念头刚起,忽然被人从背后一拍肩,还没转过头去,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师妹好大的胆子。” 冤孽啊,这年头不光背后不能说人坏话,连想都不许想的吗?阿糯苦着脸扭过头,就看见了微微挑眉看着她的逐光。 “大师兄也来了?”她搓着手,笑得活像牙疼。 “风峦成亲,我这个做师兄的岂有不来的道理。”逐光不咸不淡地向镜尧和敖梧点了点头,“不过我一来就听说,玉门山多了两名弟子。” “借个名头,行事方便。”镜尧摸着鼻子嘿嘿笑。 逐光闻言,不置可否,却似乎有意多看了敖梧一眼,才向阿糯道:“我今日晨间刚随师父过来,并不清楚事情究竟,你这会儿先不必紧张,还是想想一会儿怎么向师父解释吧。” 他不说倒罢了,这样一讲,阿糯起了一后脖颈的鸡皮疙瘩。 虽然她一向也没把岚泽当师父看,不过是为长远计认了个徒弟的名头,但毕竟是把风峦要成亲的事瞒了个严严实实,还伙同司命星君改了戏本子,下回面对岚泽的时候,还真要抖上三抖。 偏巧不巧,她心里越忐忑,眼睛却越是忍不住往岚泽的方向瞟去。 此时正到夫妻交拜的环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对新人身上,卫家二老更是欢喜得合不拢嘴,可坐在近旁的岚泽却蓦地抬起眼,直直地望向阿糯,神情不明。 阿糯被这猝不及防的对视惊了一跳,连忙别开头去,心突突直跳。完蛋,这怎么看都不像能善罢甘休的样子啊。 第38章 醋意 新人拜过堂后,午间便有一席,下午又有些繁琐的仪式讲究,等到晚间还有场面更大的喜酒。 因为唯恐岚泽找她算账,阿糯午饭都没敢坐下吃,更没心思去看风峦他们的热闹,一下午都躲躲藏藏,又不敢回自己的房间,只能专挑人少的地方转悠。到了申时,实在忍不住肚子咕咕叫,就算丢人也只能一头扎进厨房。 “哟,小妹妹又来啦?”李大娘对于她是见怪不怪,扬声招呼,“是不是中午没吃饱啊?” 阿糯又不好明说,只得傻笑着点了点头。 李大娘忙得脚不沾地,用下巴点了点一边的灶台,“今天点心多得是,喏,龙须酥,桂花糖蒸栗粉糕,你自己挑着拿吧。” 如此正中阿糯下怀,她正盯着热腾腾的蒸笼满眼放光,却冷不丁又听李大娘道:“你师兄都成亲了,你也该快了吧?” 阿糯赶紧摇头,“这没影的事。” 李大娘一咂嘴,“这哪行,女孩家还是要早些打算。哎不过我听他们说,你的师兄师姐们都生得可好看了,尤其是你师父,简直跟神仙一样,哎呀,我还以为你师父得是个老头了呢。唔,这眼光养得太刁以后也难办……” 可能是蒸汽太热,在她的絮叨声中,阿糯的脸烫得发慌,连忙胡乱揣了两块糕点,丢下一句“大娘您先忙,我到前面去帮忙”,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跑出老远,才觉出手中点心还滚烫,忙龇牙咧嘴地来回倒手,一边吹气一边小心翼翼去啃。哎哟,原本该美滋滋吃喜酒的日子,硬生生被逼到这步田地,怎一个惨字了得。 她正自我哀怨,忽听前面传来一个声音:“慢些,小心烫着。” 她一激灵,慌忙抬头,就见岚泽站在她面前只几步远的地方,注视着她,眼底似乎有一点暖意。 阿糯一时间手足无措,也不知是该掉头就跑,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就定在了原地,手里捧着吃了一半的点心,腮帮子还一鼓一鼓的。她觉得,这情形委实有点丢脸。 岚泽笑了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走上前来,十分自然地取过她吃剩的点心放进去,还解释道:“这样便不会太烫了。” 阿糯喉头一堵,尴尬地左顾右盼半晌,见岚泽定定地看着她,只能没话找话,“你……不是来找我算账的啊?” 话一出口,她就想抽自己一巴掌,对面还没开口呢,这不等于承认她心虚吗。 果然,岚泽轻轻笑了一声,“你也知道为师要找你算账?” 阿糯慌归慌,人倒还不傻,偷偷觑 分卷阅读76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着他的神色,就觉出他并非在生气,胆子顿时大了许多,眼一闭便道:“来吧来吧,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岚泽是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得连连摇头,“你这是在将为师的军么。” 阿糯睁眼嘿嘿一笑,一口白牙。 岚泽深切地觉得,他在这个徒弟面前,着实是没有半点威信,只得道:“但你的胆子也太大了,风峦要与凡间女子成亲一事,好歹该与我提一声才是。” 阿糯自知理亏,哼唧了两声,低声道:“我怕你罚他。”说完又连忙接上一句,“你不会把他和向婉怎么样吧?” 岚泽看着她担心的眼神,叹了一口气,“此事稍后再说,你先告诉为师,这凡间大运,司命现今作何打算?” “哦,这个呀已经解决了。”听到是提这事,阿糯长舒一口气,连忙将昨夜读的戏本子完完整整地给岚泽讲了一遍,末了还由衷地加上一句:“你看镜尧厉害吧?” 是厉害,厉害到能拐着阿糯办出这么大的事还瞒着他了。岚泽心里觉得,改天得跟帝昊提一提治下的问题。 不过听完阿糯的故事,他那颗自凌晨在水镜里看见她和敖梧在一起就堵得难受的心忽然舒服一些了,轻声道:“这就是你把东海七太子找来的缘故?” “可不是嘛。”一提这事,阿糯还颇为得意,“幸亏他上回送了片龙鳞给我,不然我还没那么快找着他呢。” 不料此言一出,岚泽的眉头立刻便皱了起来。 “龙鳞?什么时候的事?” 阿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茫然道:“大概一个多月前?就是上回我和小师兄下凡游历的时候嘛,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只大鹏妖吗?敖梧为了让我带他一起捉妖,就把鳞送给我当报答啦。” 在阿糯看来,这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不过一片鳞罢了,和鱼鳞也没有太大的不同。可她每说一个字,岚泽的眉头就更紧一分,好像这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样。 岚泽吸了一口气,似乎是用了片刻来缓和神色,才开口,“此物不可随便收受,改天还给别人吧。” 阿糯一听就不乐意了,虽然她没觉得这片鳞有多金贵吧,可它顶用啊,只要拿着它就能随时随地把东海龙太子喊来,这是多大的排场,再说了,要是没有它,她和镜尧还真得千里迢迢去东海挖什么海灵芝呢。 于是她脖子一梗,斩钉截铁,“不行!” 看着她的模样,岚泽心里陡然凉得像被人泼了一捧雪水。龙族向来极爱惜鳞片,只肯送与重要之人,以作信物,他还只当是阿糯不晓得轻重,他人既送,便莽撞地收了,没想到她原来是如此珍视吗? 他忽然十分后悔,假如当初知道她会与那条小龙生出牵扯,他定然不会带她去堂庭山做客,也不会让风峦领她下凡历练,还不如将她牢牢地拴在玉门山陪他。只可惜…… 心口陡然绞痛,他连日来以有尘池水作镜,观看阿糯在凡间的情形,已是耗费了大量法力,此次从玉门山赶到京城又是一番劳顿,此刻一口气没能忍住,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阿糯吓了一跳,忙一把扶住他,“你怎么了?” 他却怕真的吓着她,侧过身去避开她的目光,咬紧牙关,屏息片刻,将胸中的翻涌强忍下去,才轻轻道:“没事。” 他强装出的平静听在阿糯耳朵里,倒像有几分冷淡似的,阿糯撇了撇嘴,小心翼翼地探头过去,打量着他的脸色。 为防被她看出端倪,岚泽只能绷紧了脸,眉眼低垂,唇角抿成一线,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倒真有几分冷若霜雪的气势。 真生气了啊?阿糯挠挠头,沉默了片刻,忽地蹦出一句话来:“哎,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岚泽一瞬间哭笑不得,脸几乎就要绷不住,但仔细一想,也不得不承认,她仿佛也没有说错。 “假如我说是呢?”他扬了扬眉,没有看阿糯。 这回轮到阿糯狠狠一愣,有那么一会儿,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她像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岚泽,在她的注视下,岚泽虽面上强撑,脖颈耳根却止不住地泛起红来。要是让外人知道岚泽上神说了这样的话,还不如就地羽化算了。 万幸,在那抹红色爬上他的脸颊之前,阿糯终于开了口,“我才不信呢。” 脸上的热意立刻褪去,岚泽转头看她,“为何?” “因为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嘛。” 被她这样突如其来地控诉,岚泽不免怔了一怔,认真地看了她几眼,想要从那张小脸上区分她到底是在耍赖,还是当真的。 他的内心在大声喊冤,他何时说过不喜 分卷阅读77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欢她了?但以他脸皮的厚度,是无论如何说不出这样的话的,于是落到最后,不过是平平淡淡一句,“何以见得?” 不料这副淡然的模样落在阿糯眼里,却忽地生出一股肝火来。 “见得,哪里都见得!”她头一昂,连珠炮一样就往外蹦,“你自己说的,天定了缘分也不算数,要等我修成神仙才考虑这事的,那在我修成之前的几百年里,你就是不喜欢我嘛!” 她说着一抬手臂,恶狠狠地晃了晃腕上的姻缘结,“明明买了两根破绳子,你自己又不戴,光知道让我戴,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和谁私定终身了呢。怎么啦,是你徒弟就得什么都听你的吗?” 其实她一边嚷嚷,一边也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自己平日不是这么小女儿家的性子啊,这样斤斤计较,怎么看都有些不大气。可是一想起风峦宁可受重罚,也要和一个凡人成亲,一想起向婉抚摸着红盖头满脸期许的模样,她的心里就酸得厉害,话一股脑地往外涌,什么也顾不上了。 看着眼前张口结舌的岚泽,她还赌气似地扯了扯腕上的绳子,但又没舍得真用力气,只能一甩手转身就走,不忘撂下一句:“你爱喜欢不喜欢,我才不稀罕呢,我去找敖梧玩了。” 岚泽望着她大步流星远去的背影,动了动嘴唇,终究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正在想是否要抬步去追,忽然胸中一阵剧痛,再也忍不住,弯腰便猛地呕出一口鲜血,迅速渗入沙土之中。 罢了,终究是他自作孽。 第39章 突变 “你一下午都去哪儿了?人影都看不见。” 国公府的院子里,满满排开数十张红木圆桌,上面碗筷齐备,酒水俱全,下人们正流水价地往上摆果盘凉菜,有条不紊,又忙碌非凡。而敖梧就坐在角落里,优哉游哉地磕着瓜子。 “别提了。”阿糯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抓了一把果脯来吃,“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欸,他们人呢?” 她举目四顾,没见着镜尧和逐光,心说这两个人可真闲不住,不知道这会儿又去看什么热闹了,果然吧,在天界待了万儿八千年的都给憋疯了,到凡间看什么都新鲜。 敖梧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停顿了片刻,迟疑着开口,“我觉得,他们好像对我有些成见。” “什么?”阿糯一愣,“你从哪儿觉得的?” “我也说不清,但我总觉得他们看我的眼神有一点怪,尤其是你在旁边的时候。” 阿糯拍了拍他的肩,“别想多了,我觉得不至于,他们才见过你几回啊。” 敖梧点点头,一时间二人无话,都安静地吃着零嘴望野眼。 眼下暮色已至,天空半边还流淌着金红色的晚霞,另半边已泛起沉沉的黛色来,卫国公府的各个角落都点起灯火来,因为办喜事的缘故,又特意添了好多红烛,格外旖旎。 阿糯就赞道:“哎,这国公府成亲的派头真大,比我以前吃过的喜酒可有排场多了。 敖梧忽然接话,“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带你去吃龙宫的喜酒,和这里不一样得很。” 让他这么一说,阿糯的好奇心立刻被吊了起来,急着追问,“怎么个不一样法?” “龙宫里一概不用木头的东西,桌椅都是珊瑚和水晶做的,坐上去凉凉的,可舒服了。”敖梧说着敲了敲面前的桌子,又将视线转向廊下的红烛,“而且你知道的,水里不能点灯点烛,所以龙宫里用的都是夜明珠,或者放在大砗磲里,或者用琉璃盏罩住,就能有各种颜色的光,特别好看。” 阿糯光是这么一听,眼睛就开始放光,一个劲儿地问:“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啊?龙宫最近有人成亲吗?” 敖梧险些被瓜子仁噎住,神情就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姑娘,以为成亲是买白菜吗? “这就难说了,我上面好几个兄姐都没着落呢,慢慢等吧,等到了我一定通知你。” 没劲。阿糯郁闷地往嘴里丢了一块梅子干。果然神仙都看得开,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急。 “这样等下去都老了,万一我没能修成神仙呢,等龙宫下回办喜酒的时候,我可能都投胎转世八百遍了。”她望天长叹,忽然想促狭一下,一拍敖梧的肩膀,“哎,要不然你委屈一下,成一次亲?” 敖梧吓了一跳,白生生的脸庞倏然红了起来。“你不要胡说,我,我都没有……” 阿糯盯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看了片刻,爆发出一阵大笑,“你不会是要说,你还从来没有欢喜过哪家姑娘吧?” 这时敖梧的脸已经快滴出血来了,平日英气勃勃的龙太子,这会儿像个臊眉耷眼的小媳妇,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讲。 分卷阅读78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阿糯在旁边看着就大摇其头。要她说这龙王家也太不关心孩子了,好歹也这把年纪了,怎么连个女孩都没喜欢过,长此以往,实在是大大的不妙啊。 出于朋友义气,她大喇喇地一拍胸口,“放心吧,我改天跟镜尧说说,让她介绍个把小仙子给你认识。” 她觉得自己实在称得上仗义,上赶着帮敖梧做媒,也没强遵民间的规矩,要他家送十八只蹄髈做谢礼,没想到敖梧仿佛并不领情,惊悚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喉头动了动,忽然腾地一下,站起身就走。 “哎哎,你干嘛去?”阿糯冲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喊,心里偷笑,没想到龙王家儿子的脸皮这么薄。 然而她还没嘚瑟多久,突然一阵寒风过,就像有谁强行将夜幕合拢,原本还亮着的半边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顿时夜色如墨,周遭人群都惊叫起来。 阿糯陡然一个激灵,立刻就站了起来。 这绝对不正常,虽然她修行不精,但也能感觉到,刚才那阵风里的气息,阴邪得令人不舒服。 “阿糯!”刚走出几步的敖梧返身折回,眉宇一凛,翻手之间已化出他的长戟。 阿糯也抽出青漪剑,问道:“怎么回事?” “是魔气。”敖梧沉声道,脸色十分不虞。 他常年在东海领兵巡察,击杀的大小魔物何止千百,对这种气息再熟悉不过,但令他不安的是,今夜这股突如其来的魔气之浓烈,是他平生所未见,连上次遇见的海魔兽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所以这一次遇上的,究竟是什么? 沉沉的夜色里,四周原本喜庆的红烛却生生摇曳出了一股妖异,晃得阿糯有些眼晕,她看了看惊惶的宾客和下人,对敖梧道:“我们得先和他们会合。” 敖梧也赞同,然而在这等场面下,想要找到几个人谈何容易,阿糯想了想就从怀里摸小纸片,要送纸鹤传讯,四顾之下没有笔,举起手指就要咬。 “太慢了。”敖梧一把拽住她,忽然抬首张口,发出一声清啸。 这声音极为奇妙,厚重与清越并存,震得人心莫名一荡,阿糯怔了一怔,随即意识到这是龙吟。 她不由在心里暗赞,敖梧关键时刻还是聪明得很,这的确是呼唤岚泽他们最便捷的办法。 可是还没等她高兴,眼前蓦然一阵罡风已至,她只见一团黑气扑面而来,敖梧拉着她急忙闪避,铮地一声,长戟与什么东西重重相击。 “什么东西?”阿糯本能地问。 她话音刚落,立刻又是几道黑气扑来,明摆着是奔着他们二人来的,顷刻间将他们包围在战团中央。 敖梧再厉害也不是三头六臂,顿时就有些应接不暇,阿糯连忙提剑格挡,还来不及细想,电光火石间已经几招过去,彼此都没有讨到多少便宜。 她与敖梧脊背相抵,这时才看清对面的来路,原来是一群精怪,看样子修为并不很高,露耳朵的露耳朵,带尾巴的带尾巴,身上总归多点什么。不过令她不敢掉以轻心的是,他们的眼睛一律都是血红色,就像上回在国公府交手的,被魔气侵染的大鹏鸟月荒一样。 “你行是不行,怎么把这群东西给喊来了?”她忍不住道。 敖梧委屈万分,“这要是我喊来的,就让我当泥鳅!” 其实阿糯不过是想笑他两句,她心里清楚得很,这群玩意儿目标明确,就是冲着他们来的,不过到底是为了什么理由,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周围人群四散奔逃,桌子椅子倒了一片,满地狼藉,阿糯心说这场喜酒算是毁了,一面为那些酒菜可惜,一面感叹风峦倒霉。 不过想到风峦她又忍不住腹诽,当初他借降妖的名头下凡,还自告奋勇来了魔气积聚最盛的京城,怎么这么久过去,还能是这副德性,恐怕他是忙着会美人,把正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思绪游走间,双方又交了十来招,这群小精小怪虽然本身修炼不深,但在魔气的驱使下格外暴戾,出招路数又野,阿糯和敖梧被他们包围,打得也并不很轻松。 “你师父他们人呢?”敖梧边战边问。 阿糯闻言一惊,心道莫非出事了,但抬眼一看,目力所及之处,就有好几团黑气在追逐凡人,更远的还不知有多少,猜想另几人恐怕是被牵绊住了,一时也脱不开身。 她心里某一处安定了一些,另一处却越发不祥,这些被魔气驱使的精怪是为何而来,如此浓烈的魔气,难道来的仅仅是这些小喽啰吗? 她念头刚起,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乌鸦嘴,就觉得一股大力袭来,饶是她已经尽力闪避,仍然被从身侧击中,立刻被掀飞出去。 “小心!”她急忙提醒 分卷阅读79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敖梧,同时就听那边传来一声闷响,她爬起来去看时,已见敖梧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她挥剑斩开几只精怪,一边冲过去扶他,一边心下大骇,对方究竟是什么来路,她竟然完全没能看见他的身形。 她还以为是自己学艺不精,用询问的眼神望向咬牙爬起的敖梧,但只是对视了一眼,她的心就又往下沉了几分——敖梧的眼神告诉她,他同样没能看见。能伤及东海龙太子还没有被看清行踪的,绝对不是善茬。 即便是上回打海魔兽的时候,也没有吃过这样的亏。要是能看见敌手,无非是打得过和打不过的问题,可是连敌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这还怎么玩? 阿糯压着心慌,正飞速思索该怎么办,突然听见一声冷笑,有一个声音就贴在她耳畔,轻轻吐出两个字:“有趣。” 她的头皮立刻就炸了,对方就在她身边,她却完全感觉不到他。 她本能地扭头去看,却在这瞬间被一股难以描述的力量击中,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丧失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风峦曰:我成亲没看黄历。 第40章 魔窟 阿糯梦见自己成亲了,和岚泽。 在梦里,玉门山张灯结彩,就像今天的卫国公府一样漂亮,她和岚泽都穿着大红的喜服,这衣裳显得岚泽的脸色红润润的,特别好看。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和她说些什么,可是她听不清,因为四周的宾客太吵了。 她有点急,想叫周围的人安静些,但一抬头,发现身边的面孔一个也不认识,她想在人群中寻找逐光和风峦的脸,却怎么也找不到。 这一急,就把她给急醒了,这才发现不光是梦里,四周是真的很吵。 她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挣扎着撑开眼皮,眼前也模糊得很,只看见朦胧跳动的光线,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四周围喧闹得像赶集一样。 忽然眼前一暗,像是有人凑近过来看她,然后张开嗓门吆喝起来:“这个醒了!” 周遭立刻骚动起来,似乎有成群的脚步声向她围拢,阿糯努力揉了揉眼睛,视线刚刚清晰起来,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长得超乎想象的脸,和一个通红的大鼻子。 “鬼呀!”她本能地尖叫一声,身子向后一缩,拳头就挥了出去。 “哎哟!”对面捂住鼻子,眼泪汪汪,“这小姑娘怎么随便打人?” 能被她一拳打成这样的,就算是鬼也是个不用怕的草包鬼。阿糯定下神一看,原来是个长相怪异的小老头,须发茂密,脸色发蓝,在最初的惊悚过后,看起来甚至有点滑稽。 “对不住啊。”她讪笑了两声,“您是……?” 小老头挺了挺胸,“我是山魈。” 阿糯恍然大悟,再举目四顾,旁边围观的几十号人长得千奇百怪,想来都是山里的飞禽走兽成的精。 这么一来,她陡然回忆起了昏迷前被精怪围攻的场面,立刻急眼,“敖梧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山魈被她吼得后退了两步,愣了一愣,颤颤巍巍指向一旁,“你说那个小哥?在那儿呢,你放心,我们一指头没碰。” 精怪们自动让开一条路,阿糯就看见了躺在另一个角落里的敖梧,还昏睡着,看起来倒是没怎么受伤的模样。 阿糯跑过去推了他两下,他就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一边揉脖子一边骂:“哪个混蛋暗算本太子?” 阿糯松了一口气,才有工夫仔细打量这个地方。这是一个相当宽敞的山洞,环境还算干燥,看得出被略微修整过,有些石桌石椅,洞壁上挖出了一个个石台,上面燃着篝火。 “这是什么地方?”她问。 山魈捋捋胡须,“此乃京郊万枯山,无明圣殿是也。” 此言一出,周围的小精小怪们顿时一阵欢呼叫好,活像听戏一样。阿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是有多大的毛病,同时她又隐约觉得,这名字仿佛有点耳熟。 不过他们既不想细究,也无意打断对方的自我陶醉,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决定离开。虽然眼前这群山精水怪看似没有什么威胁,但将他们击昏带到这里的人是谁还未可知,事情的背后必然不简单,当务之急还是先撤再说。 然而阿糯刚站起来,习惯性地一摸腰间,心里就咯噔一下,她用手肘碰了碰敖梧,轻声道:“我的剑不见了。” 敖梧的长戟向来是化形方现的,他抬了抬手,什么也没有出现,脸色便有些僵硬了。 干站了片刻,敖梧只能开口:“劳驾各位,不知可曾见过我们的兵器?” b 分卷阅读80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r 山魈一愣,随即咧嘴笑起来,“二位别急,兵器我们暂时替您收起来了。” “……那还请还给我们吧。” “您这是要走?” 他话音刚落,所有的精怪都齐齐向前踏了一步,围拢的圈子顿时收紧了,阿糯的心也不由跟着一紧。虽然对面的脸上还笑眯眯的,她却隐隐觉得场面无法善了。 因为摸不清对方来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敖梧的话只能说得很客气:“今日我们还有要事,实在不能相陪了,还望海涵。” 他说着就拉阿糯往外走,山魈脚下一动,立刻拦在前头。 “二位这么急着走,可让我们为难啊。” 敖梧与阿糯对视一眼,低喝一声:“走!” 虽然阿糯心里很舍不得岚泽送给她的剑,但好汉不吃眼前亏,两个人也顾不上兵器了,拔腿就要突出重围。 然而他们刚冲出一步,霎时间,所有精怪们的眼中齐齐闪过一道红光,眸子飞快地漫上血色,其情其景,令人胆寒。 距他们最近的山魈一声吼叫,嘴张大到了常人无法达到的程度,四枚尖利的长牙在火光照亮中闪着寒光,纵身就向他们扑来,敖梧抬掌将他格开,然而他毫无停顿,立刻又回身再次进攻。 整个洞里的精怪都狂性大发,各自祭出了凶悍的爪牙,从四面八方攻向他们,即便被打飞,也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眼中全无惧意。 阿糯与敖梧边战边走,颇有些艰难,一方面他们手中没有兵器,打起架来很受局限,另一方面,这些精怪皆是受魔气驱使,才会如此凶暴,本性并非如此,若真要下杀手,他们也的确不大忍心。 但这样纠缠下去显然不是办法,阿糯正要和敖梧商量,洞窟尽头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二位贵客还请留步。” 这声音并不很大,却浑厚中透着阴沉,穿过周遭的嘈杂,清晰地传进二人耳中。同一时间,狂躁的精怪们眼中血色倏然褪去,片刻前还狰狞的脸上立刻现出了惧意,瑟缩着退到了石壁边。 阿糯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黑衣人站在洞窟的另一边,正冷冷地望着他们。 “不知阁下强留我们,所为何故?”敖梧扬声道。 黑衣人没有答话,远处却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是本座想请二位来寒舍做客,不过二位仿佛不大愿意赏光呢,是下面的人招待不周吗?” 声音由远及近,阿糯眼看着来人从另一个洞口缓步走出,身形高挑,长眉飞扬,顿时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这个人,她在月荒的记忆里见过。 “苍垣?”她冷声道,同时也立刻想起了那个黑衣人是谁。这对主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苍垣挑了挑眉,像是带着点笑意似的,“你还认得我?不过,本座更喜欢别人称我一声,右护法。” 阿糯认真地打量着他。相比月荒记忆里那副落魄模样,眼前的苍垣虽然精神了一些,但仍然一望而可知气色亏损,不过这份颓唐与他眼中诡秘的色彩相映,愈发透出一种危险的气息。 敖梧不动声色地往阿糯身前挡了半步,“你倒是运气好,喝了大鹏鸟的血,才能从南禺山跑到这里来蹦跶。” 阿糯心里很敬佩,敖梧是条汉子。 “没想到,东海的小龙知道的还挺多。”苍垣轻笑了两声。 敖梧为他言语中的轻视所激,眉头一拧,然而还没有下一步动作,苍垣的声音陡然转冷,“不过,本座不喜欢别人知道的太多。” 他侧过脸,淡淡道:“孟凉。” 下一刻,黑衣人蓦然抬手,只见一道浓重黑气直奔敖梧而去,敖梧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击飞,重重撞在洞壁上。 “敖梧!”阿糯大惊。 而那黑气并未善罢甘休,反倒倏地分成几股,仿佛黑蛇一样,迅速缠上他的四肢,又钻入石壁,顷刻之间,就好像几道铁锁,牢牢地将他钉在了洞壁上。 “敖梧!”阿糯立刻就要冲过去,那被称作孟凉的人一抬手,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阿糯的双腿顿时像扎根在了地里,任凭她使出全身力气也无法移动分毫。 “你们想怎么样?” 阿糯怒视着对方,努力维持着气势,心里却冰凉一片。苍垣的一个手下就能使他们毫无还手之力,那身为魔族右护法的苍垣,该有何等的力量啊。 敖梧疼得龇牙咧嘴,嘴上还不服输,“你们魔族正面交战从没讨着便宜,就爱玩阴的,真给牧辛那孙子长本事。” 苍垣瞥了他一眼,一言未发,只抬了抬手指。 孟凉会意,再度出手,一道黑气径直钻入敖梧前胸,敖梧发出 分卷阅读81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一声闷哼,身体猛地向后仰去,紧贴在石壁上,又垂落回来,骤然吐出一口鲜血。 “年轻人,对上古神明还是尊敬些的好。”苍垣这才慢条斯理道。 阿糯眼看着敖梧的脸色飞快地转白,自己却半分不能移动,心下焦急,唯恐对方再对他出手,一咬牙道:“苍垣,你既然知道他是东海龙族,我劝你还是别动他。” 苍垣发出一声短促笑声,“你不会以为,本座会怕东海吧?” “你怕不怕,我是不知道,不过你大费周折把我们带到这里,目的肯定不是和他斗气。你身受重创,已经到了要喝神鸟血补充元气的地步,如果真的伤了敖梧,和东海杠起来,恐怕对你要做的事没有什么好处。” 有那么一会儿,苍垣定定地看着她,阿糯脸上冷静,心里疯狂擂鼓。 她觉得自己这一段话委实很有阵势,但也只是有阵势而已,对面听完是会觉得言之有理,还是把他们俩一起打一顿,这就天知道了。 然后,她看见苍垣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向前走了几步,注视着她,“如果我说,我的目的是你呢?” 第41章 暗流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阿糯想到过很多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唯独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会冒出这么一句。于是她狠狠地愣了一下,还甩了甩脑袋,以防自己没听清。 他说什么?目的是她? 她掰着手指头想了想,一来她是个离修炼成仙还有十万八千里的凡人,也没法像大鹏鸟月荒一样用来补元气,二来按她婶娘的说法,她打小就猫嫌狗厌,烦人得很。 所以她总结下来,苍垣这个眼光,委实有那么些问题。 “你大费周章抓我来,难道是为了吃吗?”她呵呵笑道。 “这张小嘴可真爱开玩笑。”苍垣缓步走近前来,凝视了她片刻,忽然玩味一笑,“不过倒是变得有意思多了。” 那边厢敖梧吐去了口中的血沫,闻言怒道:“你到底想怎么样?要玩什么阴招只管冲着本太子来,别动她!” 苍垣连头也没有回一下,慢悠悠地抬起手拍了几下,“真是情比金坚,感人肺腑啊。” 阿糯刚要开口,敖梧已经替她骂了,“本太子与阿糯姑娘乃是清清白白,并肩作战的义气,谁似你们这般龌龊。” “清清白白?那再巧不过。”苍垣上前两步,贴近到阿糯身前,突然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你还记得,我说我的目的是你吗?” 他的手冰凉,几乎不像活人,阿糯本能地惊了一下,随即就泛起一阵恶心,无奈不知中了他们什么法术,腿钉在地上分毫不能移动,只能竭力向后仰头躲避。 “你想干什么?” 苍垣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妖异的笑容,倾身过来,凑到她的脸旁,在她的耳畔吹了一口气,轻轻吐出两个字:“娶你。” 有病呀!阿糯顿时被恶心得一身鸡皮疙瘩,张口就骂。 “呸!姑奶奶就算嫁王八,也不嫁你这种阴险小人!” 她骂的时候畅快淋漓,骂完才想起来,自己和敖梧完全不敌对手,真要把他惹急眼了,好像只有伸头一刀的份。 不过苍垣挨了骂,竟然并没有生气,只是眯了眯眼,“眼下魔气丰沛,天虞塔封印不日将破,吾神帝晏即将重临世间。本座乃是魔族右护法,届时大权在手,呼风唤雨,难道不好吗?” “你以为世上所有人都和你们一样黑白不分吗?你所谓的右护法,在我眼里连一个种田的都不如。” 面对反唇相讥的阿糯,苍垣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忽然朗声大笑,“有趣,有趣,还是那个斗鸡一样的性子。” 他边笑还边问孟凉,“是不是?” 孟凉立刻干巴巴笑了两声,听不出半点情绪,“主上说得是。” 孟凉笑起来,是一件十分诡异的事,他这个人好像天生就不该能做出笑模样来。从他出现在这个山洞里,就没有半句多余的话,更不要提表情,苍垣命令他时,他出手无比干脆利落,但只要苍垣不开口,他就像根木头桩子一样杵在一边。 这人的站姿也很奇特,一袭黑衣,身板笔挺,双臂却像灌了铅一样死板板地垂着,连带着肩膀也塌得厉害,像吊死鬼一样了无生气。阿糯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个真人。 不过这会儿她火气旺得很,并没有空研究孟凉,“你有话直说,别跟我玩弯弯绕绕的这一套。” 苍垣瞥她一眼,笑声停了,笑意却不减,“是你要本座直说,那本座可不替你遮掩了。你分明有相好的么,为何不早说呢?” 他说着,还 分卷阅读82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竖起一根手指在阿糯眼前摇了摇,“不说实话可不乖哦。” “谁有相好的了?你这种小人,别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节。”敖梧立刻在洞壁上喊。 阿糯抿紧了嘴角,没有说话。 “啧,你看看,我原本想给你留些脸面,但恐怕别人要冤枉我了。”苍垣脸上笑意盎然,目光却如毒蛇的尖牙,像要径直将阿糯刺穿,他声音不大,一字一字却极清晰,“与你相好的,可不正是你的师父,尊贵无匹的岚泽神君吗。” 一瞬间,阿糯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根本来不及细想,已经冲口而出:“你胡说!” 洞内鸦雀无声,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破音的嗓子,越发衬得这三个字无力极了。在一阵难堪的安静后,缩在角落里的精怪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用好奇的目光窥视着她,间或指指点点。 敖梧还在愣神,孟凉仍然一副木然冷漠的神色,而苍垣嘴角的笑意在阿糯的怒视下,一点一点地扩大。 “本座是胡说吗?”他问。 完了,这下这么多人都知道,她喜欢岚泽了。一时之间,阿糯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虽然以她脸皮的厚度,并不害怕让人知道,可这要传出去,她还能好好待在玉门山上往修成神仙努力吗?这可怎么办…… 不对。 她头脑里的某根弦突然绷了一下,抬头看向苍垣,“你怎么知道,我是岚泽上神的徒弟?” 苍垣的脸上终于划过了一丝错愕的神色,停顿了片刻,微一抬手,立刻有机灵的精怪抬出两件东西来,正是阿糯的青漪剑和敖梧的长戟。 “这柄剑,是他的手笔。” 这……这也行?阿糯目瞪口呆,虽然场合不合适,但脑子里忍不住地冒出一个想法——这群上古神魔也太厉害了,光看一眼剑,就能认出是谁造的?这个苍垣,以前不会和岚泽很熟吧? 在她愣神的当口,一旁敖梧盯着自己的宝贝长戟,已经两眼冒火,“你先是暗算我们,又夺了我们的兵器,将我们囚在此处,究竟意欲何为?” 苍垣却对他的怒斥充耳不闻,目光只在青漪剑上流连。 他用两根苍白的手指轻轻抚过剑身,青漪剑发出“嘤”的一声低鸣,微微颤动起来,剑刃上泛起一道碧色。阿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念头,但她心里就是这样觉得——她的剑很厌恶他。 她的心底倏忽涌起一股怒意。这是岚泽送给她的剑,他凭什么碰它? 腿钉在地上动不了,血就只能往头上冲,她脱口吼道:“别拿你的脏手碰它!” 一瞬间,青漪剑上碧光大盛,陡然现出锐意,苍垣的手来不及收回,竟硬生生被那光芒割开一道血口,暗红色的血洒落在剑身上,格外冶艳。 “主上!”孟凉的神情终于变了,快步走上前来。 苍垣一摆手,制止了他的靠近,凝眉紧盯着青漪剑,眼神幽暗,难掩惊愕。 敖梧悬在洞壁上看着这一幕,贴着几缕乱发的脸上露出一个半是讽刺,半是快意的笑容,而周遭的小精小怪们无不瑟瑟发抖,恨不得将自己挤进石缝里去。 阿糯自己也呆住了。以她这点三脚猫水平,哪里能用意念控制兵器刺伤魔族右护法,难道青漪剑有灵性到这种地步? 苍垣抬起另一只手,掌心凝聚出一团黑气,覆在伤口上,眼见伤口飞速愈合,他瞥了一眼青漪剑,重新抬眼看向阿糯,声音冷淡,“多年不见,倒是长本事了。” 阿糯一愣,“你见过我?” 苍垣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游走了片刻,忽地泛起一个冷笑,“谁知道呢,不过这柄剑,本座自然是认得的。” 怎么可能?阿糯的脑子里顿时茫然得很。青漪剑,是她第一次随风峦下山游历前,岚泽亲手送给她的,为什么苍垣会见过? 她一时不知所措,竟然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敖梧,而敖梧只能和她大眼瞪小眼,比她还要闹不清状况。 阿糯的心里忽然非常不舒服。如果说苍垣在这件事上诓她,实在很没有必要,那么真相也许就是,这柄青漪剑在交到她手中之前,还有过她所不知道的故事。 “你什么意思?”她沉声问。 “你应当知道,当年吾神帝晏被那群道貌岸然的神族镇于天虞塔,抛入大遗之野。”苍垣缓缓道,“我等只能苟活于世,唯有每三万六千年封印动荡的时候,才能恢复些许力量,致力助吾神重临世间。” 阿糯实在被他神神叨叨得很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三万六千年前,我遇到过一个小姑娘,这柄剑就在她的手里。” “……” 分卷阅读83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巧了,和你一样,她也是岚泽神君的弟子。” 在他刻意拉长的腔调里,阿糯眯了眯眼。是楚若? 在上回沁和仙子与她说过楚若的事后,她的确闹了一通脾气,要不然也不会在东海遇到海魔兽,也不会结识敖梧。不过在岚泽解释过后,她都快忘干净了,毕竟都是故去几万年的人了,只要岚泽说只是师徒,那就只是师徒,即便真要有些别的什么,也和她没有多大相干。 她也的确知道,楚若当年曾被苍垣抓去,岚泽独自前往解救,这才毁伤了元灵。不过她倒还不晓得,原来青漪剑也和楚若有关系。 她望着剑身的浅浅碧光,和剑柄上的青色宝石,忽然间有些失神。 是啊,青漪剑……她记得楚若是一只青鸟。 她心里的某一块蓦然有点疼,疼得她咬紧了牙关,苍垣端详着她的模样,轻声笑起来,“你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吗?” 阿糯用力咬了咬唇,忽地抬头,“你抓我和敖梧来这里,真正的目的是岚泽,对吗?” 第42章 孤身 苍垣注视着阿糯,仿佛过了很久,忽然笑了几声。 “脑子倒还不坏。”他边说,竟然还边走到阿糯跟前,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阿糯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正想侧头避开,苍垣却突然间一扭头,看向空无一人的洞口,还没等阿糯反应过来,就猛地一把扼住了她的咽喉,阿糯只觉得自己像只萝卜,被硬生生从地里□□,拖到了洞窟的最深处。 “你干什么?”敖梧怒道,奋力想要挣开黑雾的禁锢。 苍垣片刻前还带着戏谑的眼神,此时已经冷得像寒冰一样,闻言掐着阿糯的手又紧了几分。 “咳咳……”阿糯忍不住地咳起来,反手就向他劈去。 苍垣毫不客气地将她的手扭到背后,阿糯听到清晰的“喀啦”一声,右臂顿时剧痛,软绵绵地垂落下来。 “安静一些。” “你这得志小人!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 敖梧话音未落,苍垣只回头淡淡地横了孟凉一眼,孟凉立刻出手,缠绕在敖梧身上的黑雾顿时收紧,活像要勒进他的躯体里一样,硬生生将他后面的话打断了,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来。 苍垣的目光盯着洞口,唇角勾起一个怪异的弧度,像是在厌憎的同时,又热切地期待着什么。 阿糯疼得不断轻轻抽气,强忍着不喊出来,心说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好使,明明洞口什么也没有,目不转睛地能盯出什么花来。 她的念头刚刚闪过,却陡然间只见洞口一阵华光现,还未看清什么,便听一道风声直冲耳边而来。说时迟那时快,苍垣脚下一动,自己退开半步,一把拽过阿糯挡在身前。 这不要脸的玩意儿。阿糯心中大骂,无奈躲是万万来不及了,只能硬起头皮受这来路不明的一击。 没想到这势如破竹的风声近至面门前,却生生停住了,阿糯惊魂未定地看清眼前情形,顿时目瞪口呆。 岚泽衣袍飘飘,墨发被劲风拂得有些许凌乱,一双素日如春水般的眸子,此刻半是寒冰半是烈火,手中长剑赫然就停在阿糯的鼻尖前面。 阿糯很想说,刀剑无眼你赶紧放下,但为免灭自己人威风,又强行咽了回去,心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想法——岚泽这个样子,当真好看。 岚泽凝视苍垣的眼神冰冷,目光移到阿糯脸上时,却倏然柔和了下来,手中长剑缓缓落下,轻声道:“你没事吧?” 阿糯呆了一呆,在回过神来之前,眼眶已经忽地一酸,竟然有点想哭。 “你怎么来啦?”她问,声音有点发涩,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岚泽看了她一眼,似是宽慰般地笑了一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淡淡道:“为师来了。” 阿糯觉得自己一定是有病了。从前在凡间的时候,岚泽一直是个好捏的软柿子,什么事都是她炸着一头毛冲在前面,岚泽在后面轻声细语地劝,所以她总觉得,他们若是成了亲,一定是她当家作主,以至于后来岚泽不仅成了神仙,还当了她的师父,她也没怎么把他当师父看过。 可是这会儿,她却突然觉得,她一看见岚泽,就由内而外地生出一股安心来,之前面对苍垣的时候都没感觉到的委屈,此刻全都涌了上来。 “岚泽神君,别来无恙啊。”苍垣唇角微扬,“不过毕竟是元灵尽毁,出手到底不比当年了。” 岚泽看了看他,又瞥了一眼洞壁上的敖梧,“右护法当年如丧家之犬,现在倒也能出来走动了。你掳了我的弟子与东海七太 分卷阅读84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子在此,不知是什么道理?” “本座若不如此,神君会前来与我叙旧吗?” 阿糯头皮阵阵发麻,岚泽淡漠道:“我倒不知道与右护法有何旧可叙。不过我若是你,便趁早放开阿糯,以免一时失手伤了她,引我玉门山将魔族余孽荡平。” 阿糯忍住了抬手按住心口的冲动,今天的岚泽,格外的……嗯。 苍垣短促地笑了一声,扼在阿糯颈间的手却没有半分放松的意思,“神君说话当真不客气,你对女弟子,倒是数万年如一日地紧张。” 岚泽的眉心立刻皱了起来,阿糯分明看见他握剑的指节隐隐泛白。 “不过相比当年,这一次神君恐怕力不从心得多了吧?” 阿糯垂眼盯着地下,忽然不想去看岚泽的神色。 是啊,她方才只看见了他的丰神俊朗,飒飒风姿,却忘了他是个什么样的身子,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她望着灰扑扑的地面,感觉着刚刚还满怀喜悦的一颗心,一点一点地凉下来。 她忍不住地去想,当年楚若被苍垣抓去的时候,是一个什么情形呢,楚若她,会不会比自己更有用一点,而不像自己这样,毫无反击之力,只能呆等着岚泽来救她。而岚泽前去救楚若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一样焦急,他为楚若被重伤毁了元灵的时候,又是什么模样…… 她自己都不明白,想这些事有什么意义,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她听见岚泽压低的声音:“你究竟想如何?” “神君不妨猜猜?”苍垣在她耳边笑道。 下一刻,他手指微动,一道魔气毫无征兆地侵入阿糯体内,一瞬间,阿糯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要涨破她的身体,从头到脚都难受得无以复加,全身的经脉都像被人一手扯住,疼得她整个人都要蜷缩起来,偏偏咽喉还被扼着,只能痛苦地僵直着,活像一条离水的鱼。 “阿糯!”岚泽低喝道,长剑一扬,直向苍垣颈间而去。 苍垣却毫不慌忙,一手轻抬,以魔气将剑锋拦在面前几寸处,另一手将阿糯掐得更紧了许多,他看着阿糯涨红的脸色,挑了挑眉,“神君可要想清楚了。” 阿糯难以呼吸,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但偏还能看清岚泽急怒攻心却无从下手的模样,心底极是悲哀。 自己到底还是成了苍垣用来威胁他的筹码。 岚泽眼中似有万丈阴云,“你想要什么,大可与我明言,何必拿我的弟子做文章?” 苍垣沉默了片刻,瘦削的脸上忽地浮现出一个堪称明艳的笑容,看在阿糯眼里,却是分外的不祥。 “我们玩个新鲜的吧。如果神君能承下本座三招,本座就放了这个小姑娘,如何?” “滚蛋!”阿糯蓦然爆发出一声怒吼,因为是从咽喉里挤出来的,格外嘶哑怕人。 “哟。”苍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像对待猫狗一样提了提她的脖颈,“生气了?” 阿糯双眼血红,脖子上青筋根根爆起,仿佛恶鬼,“你敢伤他,我就算入十八层地狱,也一定会把你拖下去。” 苍垣忍不住一阵大笑,“勇气可嘉,但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个样子和当年的小姑娘倒真……” “一言为定。” 整个洞穴骤然静了下来。 一瞬间,阿糯只觉得头脑都不是自己的了,喊出来的声音尖厉得不像活人,“不行!” 岚泽的目光平静得仿佛胸有成竹,忽然向她微微一笑,无比温柔,“没事的。” “不行!你听见没有,不行!”阿糯的眼泪蓦然汹涌而出,一时间眼前白花花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自己的吼声在山洞里回荡,“你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谁要你救我了?谁要你为我这样?我不许你答应!蠢蛋!我一点点都不会感谢你!我不许!卑鄙无耻的东西,放开我!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姑奶奶怕你吗?……” 她能感觉到,苍垣有意地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维持在一个极微妙的平衡点,使她能够流畅地发出声音,但无论她怎样努力挣扎,都无法从他手中挣脱半分。 狠,真狠啊,就像在欣赏猎物的挣扎一样。他一定高兴极了吧。 到后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骂了些什么,她觉得自己像一条光叫不咬人的狗,看似气势汹汹,实际没有半点用处。 不行,不行,岚泽的身体她很清楚,神仙毁了元灵,就是伤尽了根本,他连稍微动用法力都会牵动伤势,更不用提承受魔族右护法三招。苍垣的目的很明白,他就是要他死,并且是心甘情愿,无法抵抗地赴死。 阿糯从未如此痛恨自己。 分卷阅读85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如果早知今日,她绝不会离开玉门山,不,她当初宁可眼睁睁看着逐光和风峦将他接走,而自己留在谢家塘,做一个平凡透顶的,生死不过数十年的凡人。 她听见苍垣说:“神君好气魄。” 然后她被交到另一个人手里,这个人没有掐她的脖子,却牢牢地锁住了她的脉门,虽然她眼前仍然一片模糊,但她知道是孟凉。 前方响起岚泽的声音:“阿糯,别哭。” “求求你!不要!”她嘶声喊道。 泪水沿着她的脸庞疯狂滚落,在视野略微清晰的一刹那,她看见苍垣掌心迸发出一道幽紫色法光,直扑岚泽而去。 岚泽瞬间被击飞到半空,衣袂翻飞间,仿佛一只折翼的白鹤,被巨大的力量拉扯着重重撞在洞壁上,发出一种可怕的声响,然后无力地滚落地面。 一时间,整个山洞里只听见阿糯凄厉的哭喊。 第43章 赌约 岚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墨发倾泻了一地,他的脸庞在其中越发白得好像冰雪,下一刻就会化去了一样。 “岚泽!”阿糯大喊,目欲眦裂。 然后,她看见了更为可怖的一幕。 先是有一抹鲜红,自岚泽的外袍下沁出来,紧接着,就像春天里的花圃一样,大朵大朵的血花争先恐后地从他的各处关节绽开,刺目的红色以令人惊恐的速度蔓延,几乎是转瞬之间,他一袭素袍已成血衣。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阿糯肝胆俱裂,用变调的声音质问。 眼前的场面,已经突破了她所能做的一切想象,虽然她修行粗浅,也知道常理范围内的进攻招式,即便是将对方一击毙命,瞬间化作齑粉也好,也断然不该出现造成如此诡异的创伤。 人尽皆知,修行法门亦有正邪。正道的术法哪怕再霸道,终究是以击败对手为目的,而她眼前所见,这种残忍的折磨对手的手段,不知是魔族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的阴邪法术。 “岚泽!岚泽!你们给我放开!”她徒劳地嘶吼着,竭力挣扎着想要冲上前去,却被孟凉牢牢制住,半分也动弹不得。 “啧啧,性子真烈啊。”苍垣望着她的模样,像是看见了十分好笑的场景一般。 “你用了什么妖术邪法?” “不过是个小玩笑罢了。”苍垣眉梢眼角都漫起了笑意,却森然可怖。 “你到底做了什么?” “本座刚才断了他全身的经脉骨骼,但是放心,他绝无性命之虞。” 阿糯陡然间觉得胸口痛得难以喘息,并且这种疼痛沿着血脉,飞快地钻入四肢百骸,使得她整个人都痉缩起来,偏偏头脑无比清醒,里面不断地回响着那几个字——全身的经脉骨骼。 “我杀了你!”她左臂猛然挣脱孟凉,奋力击出。 然而掌心光芒不过一闪,就被孟凉扣住手腕,那一点点术法的光华就像炉膛里残喘的火星一样,立刻熄灭了。 苍垣双眼一眯,连一个眼神都不稀罕给她,掌心紫光如游龙乍现,再度扑向岚泽。 “不要!”阿糯竭力哭喊,浑身血液冰凉。 她本以为先前一击已经阴毒得超乎想象,不料这道术法却更凶狠百倍不止,在那道亮得刺眼的光芒里,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像在被烧灼。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光没入岚泽的胸膛,他的身体剧烈地一震,被掀离地面,又重重落下,眼神蓦地涣散了一瞬。 “不许碰他!你放开我!放开我!” 她胡乱挣扎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撕扯踢蹬,却连自己都觉得,她好像一只自不量力的小鸡仔一样,逐渐从气势汹汹的叫骂变成无力的大哭。 岚泽的手臂动了动,似乎想撑起身体来,却没能移动半分。他躺在地上,半侧着脸,目不转睛地望着阿糯,仿佛是努力想笑一下,但也许是唇抿得太紧了的缘故,最终只是极轻地牵了牵唇角。 有那么一刻,阿糯心里甚至生出一种侥幸——这一击并没有她以为的那样重,毕竟,没有比之前转瞬间血染重衣的场面更可怕。 可是,就在她刚刚浮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她看见岚泽的眉头蓦然皱了一下,然后,从唇间吐出大口鲜血来。 起初,岚泽还想要将血强咽下去,然而那血就像疯了一样,源源不断地从他口中涌出,看得阿糯几乎魂飞魄散,她简直不敢想象,一个人怎么能够吐出那样多的血来。 血沿着他瓷白的下颌淌下,融入身上的血衣,融入地上的血泊,顷刻间消失不见。 他穿着 分卷阅读86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的衣裳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一片鲜红,再没有半点地方看得出本色来,阿糯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极其荒唐的念头——要是让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他穿着新郎官的喜服呢。 她懵懵懂懂地僵立在原地,瞪大着眼睛,只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半分知觉也没有,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好像里面的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掏了出去。 这只是一个梦吧,是吧。 是她和镜尧昨夜在酒馆厮混得昏了头,这会儿睡得太死,陷在噩梦里久久出不来。不行啊,阿糯,赶紧醒醒,一会儿还得喝风峦的喜酒呢。 下巴突然剧痛,神智顿时回归,阿糯紧咬着牙关,瞪着眼前她恨不得千刀万剐的脸。 苍垣单手捏紧了阿糯的下巴,横眉冷笑,“这就入障了?这样不中用。” 阿糯的脸剧烈地抽搐着,极为狰狞。 “可惜,本座不会让你这样轻易就躲过去的。”苍垣拍了拍她的脸,“本座要你仔仔细细地看着,你的师父是怎么死的。” 他的声音如同冰锥,每一个字都带着莫大的怨恨。 苍垣丢下一个怨毒的笑容,转身就要向岚泽走去。 “求求你。” “什么?”苍垣刚抬起的脚步又落了下来,以一种故作讶异的神情看着阿糯,“本座没有听错吧?” “我求你,你别碰他,你让我怎么样都行。” 阿糯的声音既低且哑,却掷地有声。 远处的岚泽整个人都快与血泊融为一色,听见这句话,忽然强撑着抬起头来,眉心紧蹙,望着阿糯,虽然他的声音极弱,阿糯却听清了,他说:“阿糯,别傻……” 阿糯勉强地扯了扯嘴角,用通红的眼睛紧盯着苍垣。 说来她自己都觉得有意思,在今天以前,她从没觉得岚泽会死。 也许是她天生缺根筋吧,从前一起在谢家塘当凡人的时候,虽然岚泽整天病恹恹的,她却从不担心,反正她天天跑去看他,以后成了亲更能一直照顾他,一定能保他长命百岁的。后来岚泽成了神仙,她就更不担心了,神仙哪有那么容易死啊。 所以无论是岚泽动用了法力,牵动伤势的时候,还是她得知他要以这样的身子去镇压天虞塔封印的时候,她都没太害怕过,她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心,相信他一定不会有事。 但是此时此刻,她第一次产生了极度的恐惧与无助——如果她不能阻止苍垣,岚泽恐怕真的会死在这里。 “哦?怎么样都行吗?”苍垣重复道。 阿糯毫不迟疑地点头。 “那如果,要你死呢?” “不要,阿糯……咳咳咳……”岚泽急切地撑起半边身子,刚一开口,立刻一阵呛咳,刚消停些许的血再度溢出唇角。 阿糯仰头一笑,“我当是什么大事。” 她阿糯从小没爹没娘,在叔叔家蹭一口饭吃,才囫囵长成现在这么大,粗野惯了,从没怕过什么,要说有什么放在心上的,无非是岚泽一人而已,能为他死,也不算白活。 苍垣凑近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双眼,活像要用目光把她的眼睛挖出来一样。 他忽然一把扯住阿糯的头发,爆发出一阵大笑。 “你死,对本座来说有什么用?” 阿糯被他扯着,脖颈仰出一个极别扭的角度,只觉得头皮都快被拽掉了,闻言一僵,凉意就从四肢攀爬上来。 是啊,她死,不,哪怕是她灰飞烟灭,永远消失于世间,那对苍垣又有什么用处呢?她太蠢了,苍垣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她死。 她仰着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视线正好撞上仍被困在洞壁上的敖梧,他这样久没有出声,她差点已经忘记他还在这里了。敖梧也望着她,两人的目光交会了一刹,立刻各自偏开。 苍垣丢开她的头发,重新背过身去,面向岚泽。 他挺直脊背,平举起右掌,掌心缓缓地,缓缓地积聚起一团气泽,最初不过是淡淡的云雾状光华,与他之前出招时并没有多少不同,但随着他的蓄力,那光华很快变得如同一道星河,明明灭灭,璀璨耀目。 说实在的,假如不知道这是魔族的邪法,阿糯必定会觉得这景象好看得紧,然而此刻她却在这美景下浑身冰凉。 岚泽躺在远处,始终侧头望着她,唇边带着一丝微弱的笑意,目光极温柔,像是在无声地安慰她,只是在那双眸子深处,才能看见些许被深藏的不舍。 阿糯蓦然恐惧到了极点,泪水滂沱而下。 岚泽他,是三界敬仰的上神,是曾经封印帝晏的人啊,即便是当年受了重伤,又何至于面对区 分卷阅读87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区苍垣毫无还手之力,可因为她在对方手上,他甘愿受人胁迫,甘愿抵上命去,受苍垣的三招,只为换她平安。 怎么可能呢,如果他死了,她怎么可能平安! 阿糯只觉得一颗心再也无法承受,痛得像要片片碎裂,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在孟凉手下胡乱挣扎。 如果他注定要死在这个山洞里,那就让她到他身边,和他一起死。 苍垣掌心的光华酝酿到了极盛,他眉眼凌厉,广袖一挥,就要向岚泽击去。 阿糯仿佛听见自己的身体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猛然炸开,顷刻间通体滚烫,好像全身的血都沸腾起来一样。 她听见自己凄厉至极的声音:“师父——!” 第44章 俱焚 一刹那,洞内青色光华大盛。 青漪剑凌空而起,直向敖梧而去,碧影过处,禁锢敖梧的黑雾锁链立即断开,消散如烟。敖梧从洞壁一跃而下,同时长臂一扬,被精怪们抬着的长戟呼啸着飞回他手中,精怪们又是一阵吱哇乱叫。 这一变故,着实猝不及防,苍垣眉头一皱,攻势硬生生滞了一滞,孟凉扭头看去,制住阿糯的手不自觉地就放松了些许。 而阿糯瞄准机会,飞快捻诀,拼上了全身的力气,一道金光笔直击中孟凉的肋间,孟凉疏于防备,一声闷哼间,阿糯已挣脱了他的束缚,径直向岚泽冲去。 “岚泽!岚泽!” 她连滚带爬地扑进那一片血泊,只觉得全身都要烧起来了,头脑烫得不知所以,眼里只能看见岚泽一个人,满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一定要死,她也要在岚泽身边。 所以她早就做好了盘算。 刚才她和苍垣废话的时候,就看见了敖梧在默默与缠绕他的黑雾搏斗,难怪他那么久都一言不发,让人几乎忘了他还在一旁。在那短暂的眼神交会中,他们就达成了一种默契。 事实上,他们两人的把握加起来也不到一成,但是没有人甘心坐以待毙。 在苍垣要向岚泽发起最后一击时,阿糯用尽了念力呼唤青漪剑,这完全是孤注一掷,她只是在赌青漪剑与她真有这样的灵犀。 可能是事情坏到了极点,多少会返出点好运来吧,她还当真赌到了,而她的选择,并非让青漪剑回到她的手中,而是让它助敖梧挣脱枷锁。 因为她的力量太弱了,假如她持剑迎敌,可能一弹指的工夫就输了,而敖梧虽然也不是魔族的对手,却终究比她强了许多,能帮她争取到这一点点时间,让她去到岚泽身旁。 阿糯挡在岚泽身前,望向将长戟舞得翩若游龙的敖梧。 可惜,敖梧到底不能与苍垣抗衡,今天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这家伙当真仗义,倒是自己对不住他,要不是牵连上她这个扫把星,他堂堂一个东海七太子也不至于倒霉成这样啊。 她这样想着,却忽然看见敖梧脸上现出极度震惊的神色,直直瞪着她身后,随即硬生生掉转长戟,足尖一点,飞快地向后荡去。 搞什么?这人是见鬼了吗? 阿糯一愣,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一道夺目的光华陡然从她身后迸发,直扑苍垣而去。 苍垣与孟凉两面夹击敖梧,本是志得意满,占尽先机,在敖梧后撤的瞬间便觉出不对,急急退开,谁料那光华像是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竟紧追而去,仿佛一柄利剑,霸道非常,径自没入他的胸膛。 刹那间,苍垣的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的身体重重一震,似乎有一团气泽从他的周身发散出来,倏忽间消失无踪,他一怔,口中涌出一口紫黑色的血。 “主上!”孟凉大惊。 阿糯茫然地回头,顿时瞠目结舌,不知何时,本该奄奄一息的岚泽竟赫然站在她身后! 他一袭血衣,墨发披散,背脊挺得笔直,面容苍白却肃穆,掌心的金色光华还未散尽,映在那一双眸子里,仿佛日月流转。 阿糯忽然间呆在了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这……就是上古神祗的模样吗? “咳咳……”苍垣轻咳了几声,抬手按住胸口,黑血不断地从他唇边滴落。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岚泽,神情异样,阿糯全身绷紧,满以为他要再使什么阴毒的招数还击,可他最终只是张口问:“岚泽神君,值吗?” 岚泽漠然地看着他,眸中没有一丝波动。 苍垣与他对视了片刻,忽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微笑,骄傲,怨毒,却又仿佛带着一丝释然。 然后,他的身躯化成了一团黑 分卷阅读88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雾,丝丝缕缕,消散开去。 “主上!”孟凉吼道,双手结印,试图凝结住他的魂魄。 “快走,勿忘迎吾神重临世间。” “可是您……” 面对仍欲争辩的孟凉,身形逐渐淡去的苍垣满面厌弃,“没用的东西,快给本座滚!” 黑雾散去,苍垣消失得一干二净,好像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洞穴里一样,孟凉投来一个极悲哀而怨恨的眼神,随即身影一闪,没入空气。 这就……结束了?阿糯跪坐在原地,目瞪口呆。 片刻之前,她还以为他们今天全都要死在这里了呢,没想到明明重伤成那样的岚泽,一出手竟然就让苍垣烟消云散了,她知道他是上神,可万万没想到他厉害到这个地步啊。哎,这以后还真不好随便欺负他了。 她这样想着,却见对面的敖梧脸色一变,大步向她冲来,随即身后便传来“扑通”一声。 “岚泽!”她心里一跳,慌忙转身。 片刻前还风采翩然,一击斩杀苍垣的人,眼下倒在血泊里,双目紧闭,脸色白得几乎透明,令人心惊肉跳,像是随时都会步苍垣的后尘,消散了去。 阿糯惊叫着推他,他全无反应。 “怎么会这样?”阿糯朝敖梧大喊,“他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敖梧蹲下身来,探着岚泽的脉门,沉默不语。 “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不是东海七太子吗,他到底怎么了?” 他是东海七太子,又不是东海小华佗。敖梧铁青着一张脸,听着阿糯方寸大乱,已经透出哭腔的声音,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轻声道:“依你看,他方才是好好的吗?” 阿糯顿时如遭重锤,哑口无言。 是啊,他怎么可能是好好的呢。她分明眼睁睁看着他被苍垣伤到那般地步,全身的经脉都断了,她几乎怀疑他的血都流空了,可是他不仅站了起来,还干脆利落地让苍垣落了个灰飞烟灭的下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除非…… 她的全身剧烈地发起抖来,一把扯住敖梧的衣袖,“他会没事的,是不是?” 敖梧的喉头动了动,避开了她的目光。 阿糯看着他,只觉得心像被掏了出去,胸腔里空得让人害怕。 三界皆知,岚泽上神在三万六千年前元灵被毁,但凡稍微动用法力,都会连累本已破碎不堪的身躯,何况是他刚才展现的,那样强大到可怕的力量。 明明每个人都知道结果,只有她拒绝相信。 “咳,咳……”岚泽的胸口忽然起伏了一下,唇间溢出两声轻咳。 阿糯仿佛梦中惊醒,扑过去一把抱住他,右臂顿时剧痛,她不由“嘶”地吸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手臂之前就被折断了,但却用力抱得更紧。 “伤着了吗?”怀中传来一个极微弱的声音,阿糯低下头,对上一双努力张开的,担忧的眼睛。 她心里猛然刺痛,努力想挤出笑来,“没有,谁能伤我啊。喂,你怎么样?” 结果她看见有水珠啪嗒啪嗒地落在岚泽的脸上,她呆了一呆,才意识到是从自己眼里流出来的,可她却无知无觉。 “咳咳……别哭……”岚泽轻声道。 他试图替她擦一擦眼泪,最终却只是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一动。他的经脉已经没有一寸完好,刚才那一击,是耗尽灵力支撑的,现在他已无法再移动半分。 阿糯想要拭去他脸上的泪水,结果反而越来越多,她手忙脚乱地抹着自己的脸,不停道:“对不起,对不起……” 岚泽望着她,忽然笑了一下,“阿糯,再那样叫我一声,好吗?” 阿糯泪眼迷蒙,“什么?” “你刚才……咳咳,叫我师父了。” 阿糯一愣,等想明白他在说什么后,陡然泛起一种哭笑不得的心情,咧嘴轻拍了他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占这点便宜?” 然而她面上笑骂,心里某处却酸得快要炸开,双臂将他紧紧拥住,柔声道:“师父,我们回玉门山,等你伤好了,我天天喊你师父,好不好?” 岚泽目光柔软,微微一笑,“好。” 然后,他的笑意便被掩进了那双轻轻合上的眼睛里。 “喂,喂!”阿糯睁着空洞的双眼,用颤抖的手推他,“我都喊你师父了,你不能占完便宜就耍赖啊,喂!” “阿糯。”敖梧看不过眼,一把按住她的手,“行了。” 在他沉重的眼神里,阿糯体内陡然血气翻涌,一股令人窒息的难受直冲天灵,在她的头脑里轰然炸裂 分卷阅读89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冲进她的四肢百骸。 一瞬间,她什么都看不清,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觉得全身烫得吓人,呼出来的气息都像是炉膛里的火,几乎要把她自己烤化了一样。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大口喘息,可是却没有吸进半点空气,同时这喘息声在她听来大得惊人,震得她脑袋发疼。 她好像感到有人来拉她,她也不管是谁,就一把甩开。然后又有人来抢她怀里的岚泽,她只管拼命抱得紧紧的,半分也不肯放松。 有一个似乎远在天边的声音说:“坏了,这样不行。” 她还纳闷,听起来有点像逐光。 然后,她眼前忽然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是故意挑今天虐的咳……大家圣诞快乐呀! 第45章 疑心 热,好热,阿糯觉得自己快被烤化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感到自己应该是在胡乱挣扎,她想睁眼,眼皮却沉得像有千钧重,似乎从四面八方伸出很多只手来拉她,都让她给挣脱了。 然后她听见一个声音说:“放着我来。” 话音刚落,她就觉得某种奇妙的感受自后心涌入,像是一股清泉,沿着她的经脉飞快地游走,瞬间就把体内怪异的灼热浇熄下去。 身上一好受了,困意就止不住地泛上来,虽然她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让她给忘了,但架不住整个人都像在往棉花里陷,很快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全是乱梦,一个也记不住,阿糯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一间干净简朴的屋子,外面应该是傍晚,只有淡淡的天光照进来。 她先是愣了一愣,才想起这是她的屋子。 她抬手敲了敲头,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觉得脑袋钝得没法用一样。 有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她都想不起来自己该干什么,就木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玉门山上的花花草草,还有鸡鸭大鹅满地跑……不对,玉门山? 记忆唰地一下冲进脑海,阿糯猛然从床上跳下来,拔腿就往外跑。 她推开门,就看见四下里无人,各扇房门都紧闭着,只有不远处岚泽的卧房点着灯。玉门山上向来清静,然而今天却格外令人心慌,她脸色白了一下,脚下却不敢停步,咬牙飞奔过去。 这短短的一段路,却跑得她的心几乎要停跳了,阿糯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想不好的事情,直到哐地一声撞开房门。 屋里一大群人或坐或站,都被她这一动静吓了一大跳,齐齐转头看过来。 阿糯的心顿时向下重重一沉。 不只逐光和风峦,镜尧、敖梧、华岑都在,见了她面色各异,总有些说不出的奇怪。岚泽躺在床上,脸色白得不见一丝血色,面容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一样。 她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极度慌张的情绪,腿不受控制地一软,就倚在了门框上。 镜尧赶紧起身向她走过来,“你别慌,别慌,他没事。” 阿糯的脑袋大约今天格外不听使唤,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长舒一口气,结果腿软得更厉害了,走两步都飘。 这群人,沉着脸围在这么小的屋子里,点个豆大的灯,没事都得让他们吓出病来。 她暗自腹诽完,打量一圈眼前这个架势,迟疑着开口:“你们和我说实话,这恐怕……不像是没事吧?” 几个人对视一眼,还是华岑清了清嗓子,“咳,可能司命用词有些问题,这没事呢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有事呢也不会有太大的事,你不必太过担心。” 阿糯脸就黑了,“上神说话太高深,我听不懂。” 逐光只能挺身而出,给华岑这个神神叨叨的善后。 “是这样,师兄也不想瞒你。”他拍了拍阿糯的肩,“师父此次伤得极重,全身经脉尽断,五脏六腑皆受重创,这倒也罢了,可他为了斩杀苍垣,不计后果强行催动全部法力,实乃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也知道,他的身子受不起。” 他每说一个字,阿糯的心就被攥紧一分,只觉得连呼吸都疼得难忍。 “这怎么能叫没事?那,那现在该怎么办啊?”她一急,就忍不住带了哭腔。 风峦本歪在小榻上啃柿子,闻声丢给逐光一个白眼。 “哭什么你,不嫌羞人。”他冲阿糯道,“放心吧,他的伤有宝贝能治,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阿糯一愣,“什么东西?” “长在大遗之野的肃冬花, 分卷阅读90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安歌会找了送来的。” “……是上回那位仙子?” “仙子?”这次却是华岑接了话头,忽地笑了笑,“是吧。” 想起那位貌美无双,来去无踪的安歌仙子,阿糯心里头有些怪怪的,但她无暇去顾及,只一意往岚泽床前走,“不行,我得靠近点看看他。” 屋子里的人自动地给她让道,她走到床边,俯视着那张好看得让她心疼的脸。 眼下他脸上的血都被擦净了,身上也换了干净的衣裳,又回到了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是她眼前却总忍不住浮现在那个山洞里的情景,他满身是血,望向她的眼神却那么温柔。 一个没忍住,眼泪就掉了出来。这人傻得没药救了。 “哎,不兴哭成这样的,人家还以为玉门山上怎么了呢。”镜尧推着她的肩膀往外走,“干等着安歌来送药也没意思,都不饿的吗?吃饭吃饭。” 阿糯也觉得自己有点丢人,任由她赶着自己跑,不过她一边吸鼻子一边纳闷,人都在这儿了谁做饭呀。 结果刚走进饭厅,她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偌大的桌子上,没有一样热饭热菜,倒是摆了不少萝卜黄瓜,洗得倒挺干净,脆生生水灵灵,一看就是从逐光那片菜园子里热乎摘下来的,旁边还有一个盛汤的大海碗,里面是大半碗米小半碗水,说是稀粥恐怕也很勉强。 而站在这一堆东西旁面露忐忑的,竟然是向婉。 “你怎么在这儿啊?”阿糯惊讶道。 “这话说得。”风峦眼睛一瞪,“这现在是我娘子。” 向婉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声如蚊讷:“说什么呢。各,各位快用饭吧,不过我可能……” 她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不过各人看看桌上的场面,也是十分了然。也对,向婉在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能把这些东西全须全尾地洗干净就不错了。 风峦当然要给自家媳妇面子,率先向华岑赔礼道:“上神,晚辈招待不周,不过玉门山的菜蔬还算清甜,尚且能够入口。” 华岑也当真不讲究,拾起一段水萝卜就啃,笑眯眯道:“水嫩爽口,挺好挺好。” 跟当今天帝一个辈分的上神都不介意,其余的人更没什么好矫情的,玉门山立刻多了一屋子的兔子,一时之间咔嚓咔嚓的颇为悦耳。 阿糯一方面惦记着岚泽的伤势,一方面对此前遭遇的变故耿耿于怀,总觉得哪里不是很明白,不知不觉就走了神,直到华岑开口。 “你不必太过担心,他的伤虽然重,但只要安歌把肃冬花送来就能克制住。” 阿糯愣了愣,才意识到是在和她讲话,木然点头,“嗯,我不担心。” 华岑看了一眼她的样子,大摇其头,不是他瞎说,岚泽再这么不管不顾下去,迟早有一天能把自己徒弟吓傻了。 “要我说呢,你们这命途也实在够多舛的,这么多年就没消停过。”他朝正挨在一处的风峦和向婉扬了扬下巴,“趁着人家小夫妻新婚燕尔,也沾沾喜气吧。” 他话刚出口,镜尧就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动静,像是笑喷了出来又强行忍住,又仿佛暗怀鬼胎。 与此同时,逐光避开阿糯的视线,向华岑投去一道半是警告,半是无可奈何的目光,华岑赶紧闭嘴,差点咬了舌头。 不过阿糯听见他这样说,陡然做贼一样心慌,完全没有察觉异样,只磕磕巴巴道:“上神您,您知道啦?” 咳,就算他原本什么都不知道,光看她神志不清的时候抱着岚泽,谁来也不让近身,活像要跟人拼命的样子,是得眼瞎成什么样才看不出来。 然而华岑在小辈面前,总得端出点模样来,只能十分有风度地一点头,“寻常而已,大家都知道,不必惊慌。” 阿糯咽了咽唾沫,略微有点不好意思。 这间屋子里的人,逐光和风峦是早就见怪不怪了,镜尧也是知情的,不过敖梧、向婉他们之前一直不知道来着,眼下这么一来,她多少有点不自在,他们不会以为她是个变态吧,处心积虑上玉门山拜师,就为了喜欢岚泽。 不过她转眼一想,又理直气壮了,反正坐她身边的这位华岑上神,不也娶了自己的徒弟当媳妇儿吗,有他顶着谁能说她什么呀。 华岑只见这小丫头的眼睛往自己身上瞟啊瞟的,神情飞快变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本能地打了个冷颤,直觉不是什么好事,连忙岔开话去。 “对了,有一件事还没有问你。你当时见到的,只有苍垣一个人吗?” 阿糯赶紧摇头,“不是!还有他的一个手下,叫孟凉。” 华岑的眉头就轻微地皱 分卷阅读91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了皱,“他也死了吗?” “没有,苍垣死前让他快走,还说要他迎接帝晏回来。”不提这事便罢,一提之下,阿糯全身又绷紧起来,“他会不会再闹出什么乱子?” 华岑沉默了片刻,忽地展颜一笑,极没形象地伸了个懒腰,“他?还闹不出什么幺蛾子。哎,劳驾泡点茶来。” “无妨,还是我去……”向婉刚要起身,就被风峦按着肩膀坐了回去。 这见色忘义的家伙。阿糯皱了皱鼻子,往厨房去了。 向婉为了煮那锅不像粥也不像汤的东西,想来费了不少工夫,灶台边一片狼藉,不过炉膛里还有点余温,阿糯添了柴,点了火,慢慢地烧热水,思绪就有点游离。 她忽然觉得最近的日子,过得像做梦一样快,好像不久前她还是糕点铺的阿糯,每天最大的事不过是又被婶娘骂了,怎么一转眼就成了现在这样,遇到了一大群神仙,打过了海魔兽也捉过了大鹏妖,差点死在魔族右护法手里,现在岚泽还重伤不醒,等着人送什么灵药。真要算起来,才不过几个月的工夫。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见的是敖梧。她刚想问他来干什么,看他刚才闷声不响的,是不是没吃饱,敖梧先开了口。 “我要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文还真是挺扑的,感谢小天使们不离不弃。 就……只能希望一本比一本好吧。 哎呀今天我爱豆的新剧就上了,我会争取在追剧之余不断码字的! 第46章 相谈 阿糯陡然听他这么一说,差点没反应过来。 “去哪儿啊?” “回东海。” “干嘛走这么急?”阿糯挠了挠头,“这回给你添了大麻烦,还没谢你呢。” 她这句话,实在发自肺腑。如果没有敖梧,别说改凡间大运那事了,在面对苍垣的时候,她和岚泽都得一块儿死在那个山洞里,因为假如没有敖梧打了他们片刻的措手不及,她就无法脱离孟凉的控制,而岚泽也万万不敢出手。 她委实觉得,自己当初在堂庭山上那个弯遛得太值了,这从树上掉下来的不是龙太子,是个小福星啊。 敖梧面对她这看金元宝的眼神,不由后退半步,干笑了笑,“不必客气,我留在玉门山上,本来只是不放心你,现在看见你没事,我就回去了。” “那好歹吃顿正经饭再走。不是我吹,逐光做饭可好吃了。” 看着她满脸真诚的模样,敖梧突然间有点闹不清楚,这姑娘到底是真听不出话音呢,还是装得太自然。 “不用了。”他笑得略微有点勉强,“我觉得你的两个师兄,还有司命星君,可能……不大喜欢我。” 嗯?这哪儿跟哪儿啊?阿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逐光一向是尊老爱幼友爱同辈的楷模,风峦虽然不着调吧,也不是个难相与的人,镜尧就更没理由了,她那破戏本子还仰仗着敖梧的海灵芝呢,也不能这么翻脸不认人啊。 于是她沉痛地看了敖梧一会儿,拍拍他的肩,“我觉得吧,你可能心思有点过于细腻了。” 敖梧看了看她,欲言又止,忽然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笑容,摇了摇头,“罢了,我走了。” 阿糯拦不住,只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走到远处,驾起一片云头,转眼间就不见了。 这人,忽然间什么毛病。 “看,还看?” 斜刺里忽然冒出一个人来,把阿糯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风峦。 阿糯拍着胸口大喘气,“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呢。”风峦瞪她一眼,还恋恋不舍地望了望敖梧离开的方向,“原来是躲在这儿和他眉来眼去。” “你今天吃错什么东西了?” 风峦深吸了几口气,“你以后少和他搅和在一起。” 这话阿糯就不爱听了。人家敖梧帮了这么大的忙,风峦非但不谢他,还说这种怪话,怪不得敖梧急着走了呢。而且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活像她和敖梧怎么样了似的。 她有点想揍他,碍于他刚和向婉成亲,鼻青脸肿地总归不大好看,于是作罢,只丢了个白眼,“小肚鸡肠。” “你说谁?” “说你,怎么了?”阿糯头一扬,“没想到你去凡间一趟,就学会碎嘴了,一点也不大气。” 反了反了,风峦把牙咬得格格响。 想当初她刚上玉门山的时候,整天琢磨着给他当师娘,生猛得活像一头母豹子,结果这 分卷阅读92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才多久,就和敖梧那小子越走越近,他几次看在眼里都强忍了下去,没想到这会儿师父为了她伤成这样,她还没心没肺地和敖梧打成一片。 他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替岚泽不值,脱口而出:“师父和敖家那小子,你选哪个?” 阿糯面孔抽筋地看着他。 “这……这完全是两回事吧?” “少废话。”风峦眼睛一瞪,“只能选一个。” 阿糯看着他压根没打算讲理的样子,心里暗骂,这人活了万儿八千年,怎么和她家隔壁小虎子的心智还在一个水准上。 阿糯这个脾气,是遇软则软,遇硬一定要比对方硬,立时顶了回去,“岚泽是我心上人,敖梧是我朋友,一个都不能丢。这浑身不搭界的事,你别跟我胡搅蛮缠。” “你!敖梧他分明就是心怀不轨!” “自己不轨的人看谁都不轨,要不是他,我和岚泽根本就回不来。” 一时间,两个人剑拔弩张,互相瞪着牛眼,谁都不服输。这么僵持了老半天,最后还是阿糯不计较,转了个话头。 “行了行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她摆了摆手,“你跟我讲讲,我们是怎么回的玉门山啊?后来的事情我都记不太清了。” 风峦的眼神闪了一闪,快到阿糯都没有留心。 “这个嘛,我们正在卫国公府和那群山精野怪折腾,忽然间听见一声龙吟,没两下子,那些精怪就跑了个干净,好家伙,我们还以为是敖梧那小子用了什么厉害的招数,结果一清点人数,发现你们俩和师父都不见了。” “府里的人说,妖魔闹得最厉害的,就是城郊的几座山上。我们原本以为要费些周章,没想到师父心细得很,沿途都留了记号,我们一路追过去,就找到了地方。”说到这里,风峦颇为懊恼,“我们还以为没有被师父落下太多,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出了这么多变故。” 阿糯听在耳朵里,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心却沉了一沉。 在山洞里的时候,局面太慌张,她来不及想太多的东西,但她昏睡了一场,醒来就想明白了很多事,苍垣这回打的,实在是个很妙的算盘。 他的目的,其实未必是要岚泽死。 当然,他们之间是有数万年的过节的,她不是第一个被苍垣用来要挟岚泽的徒弟,早在当年,楚若就被利用过一回。但是相比一心杀了岚泽,苍垣这一次的计划显然高明得多。 他应该早就想好了,如果能以她作质子,让岚泽不敢还击,心甘情愿地赴死,自然是再好不过,而假如出了什么变故,就像如今一样,他反而死在岚泽手下,他也丝毫不担心。因为以岚泽的景况,祭出杀招必然也会重伤自身,而以这样的身子面对即将到来的大劫,几乎没有胜算。 苍垣为了达到目的,是豁出自己的命了。 只是不知道,他们口中所说的肃冬花,是否真能治好岚泽的伤,或者说,能治到什么程度,而天虞塔的大劫,又会在什么时候来。 风峦应当没有注意到她的沉默,忽地笑了一声,“我们赶到的时候,你可能是被打坏脑袋了,疯疯癫癫的,逐光一看这样不行啊,就把你给敲晕了,这才带回来。” 这,这样吗?阿糯晃了晃脑袋,觉得后脖颈一阵突如其来的疼。 也奇了,她当时不记得苍垣和孟凉有对她下多重的手啊,怎么一下就糊涂成那样了呢。 “那华岑上神是什么时候来的?我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听见他说话了。” “哦,他是前天到的,来给师父治伤,顺便帮你看看脑袋。”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自己昏睡时那么难受,后来突然就好了,果然是上神有办法。哎,不对,前天? 阿糯一个激灵,“我睡了多久啊?” 风峦丢给她一个“你总算还知道问”的眼神,“三天多了。” 妈耶,阿糯咧了咧嘴,她还以为自己最多只睡了一天。 风峦就笑,“不错不错,以前玉门山上只有些鸡啊鸭的,如今猪也养起来了。” 阿糯顿时就想削他,手举到一半又放了下来,冷笑,“你别光顾着笑话我,你把你家娘子都带上山来了,岚泽知道吗?” 没想到风峦不慌不忙,“要是他不知道,我敢带回来吗?” 得,敢情唬不着人家。 要早知道岚泽这样开明,他们也不用在凡间提心吊胆那么些日子了,不过她也觉得挺不可思议,果然是神仙神机妙算吗,他们瞒得这样好,竟然还在成亲当天被岚泽下凡逮了个正着,早知如此还瞒个什么劲儿啊。 阿糯只能默默咽下一口气,“虽然人是带上山了 分卷阅读93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但她毕竟还是个凡人,你以后怎么打算?” “你这人怎么跟老太太似的,操心的忒多。我在凡间就请示过师父了,师父说让我领着她修行,我和婉儿一说,她可乐意了,说一定要努力修行,和我当一对神仙眷侣。”风峦说着,还不忘冲她挑挑眉,“人家可比你上进多了。” “……” 阿糯胸中气血翻涌,忍不住就想骂街,你们情投意合夫唱妇随的,能不能不要来和修成神仙以后才能考虑缘分的人炫耀? 千言万语在嘴边转了一大圈,她最后还是服输认命,只自我安慰似地总结出一句话,“行吧,好歹我也当上师姐了。” “……那是你师嫂。” “不冲突,我管她叫师嫂,她管我叫师姐。” 风峦看看她,目光游移,欲言又止。 “怎么,不服?” “不是,你烧的水好像开了……” 阿糯把叉在腰上的手放下来,取出两把茶壶,各自添了茶叶,冲进开水,腾起一阵带着茶香的水汽。 风峦不由问:“你沏两壶干嘛?我们这几个人,也喝不了这么多。” “一壶放岚泽房里,万一他醒了要喝呢。” 风峦看着她,想叹一口气,又给忍了回去。他觉得师父醒过来也许可以考虑一下,别这么死鸭子嘴硬了,其实阿糯要真像样起来,还是有那么一丁点贤惠的。 然而下一秒,阿糯就把一个滚烫的茶壶往他手上一塞,“喏,给他们送去吧。” “那你……?” “当然是去看岚泽啊!” 第47章 灵药 阿糯轻手轻脚合上房门,天色已经暗了,屋子里只剩一盏孤灯影影幢幢。 她把茶壶放到桌上,又换了一段新的蜡烛,走到床边默默看着岚泽。 岚泽安静地躺在那里,呼吸轻微,但勉强算得上平稳,脸上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整理干净,就连苍白的脸色也在灯火里显得不那么扎眼了,看起来温润柔和,竟然还有那么一点……乖。 阿糯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扑哧笑了一声,好像这会儿他终于不是万人敬仰的上神了,又变成了了当初在谢家塘,那个和她说话都会脸红的岚泽。 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伸出手去,却没敢碰他,只拿指尖轻轻地绕了一缕他的头发,眼睛忽然一酸。 “你是不是傻呀。”她轻声道。 床上的岚泽一动不动,睫毛在白玉般的脸庞上投下一片浅浅的影子。 阿糯看着这样的他,就忍不住想起面对苍垣的时候,他的实力明明在苍垣之上,却被她拖累,空有一身法力也不敢妄动半分。他一早便看清了苍垣的目的,所以甘愿生生受下三招,用自己的性命换苍垣放过她。 她一想起岚泽血如泉涌的场面,心就疼得像是被人揉碎了丢到地上,又狠狠踏了几脚一样,但想起当时岚泽望向她的眼神,心里的某处又忽然一荡,漫起一阵说不清的情绪。 从前还是凡人的时候,岚泽看她的神情总是极温柔的,偶尔被她闹得招架不住了,会染上一层羞涩,但即便是这样的时候,他的眼底也带着一种淡淡的宠溺,好像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胡闹,于他而言非但不烦人,还是件极高兴的事。 后来他成了神仙,虽然依旧温和,也从不摆什么师父架子,阿糯却总觉得那双眼睛里少了点什么,好像他突然变成了一个离她特别远的人。 反倒是她和敖梧偷跑出去玩,在东海遇到海魔兽的那一回,岚泽当真生了气,尽管当时她满心的委屈和不服气,只顾着和他闹脾气,但事后想起来,还是那样子的岚泽比平日可爱一点。 可是这一次,岚泽被苍垣重伤时看她的眼神…… 阿糯闭了闭眼,忍下那一阵心悸。 那种眼神,分明极尽温柔,却像是要深深刻进她的骨髓里去,就好像……就好像想把她记到下辈子一样。 但是怎么可能呢,她望着岚泽沉睡中的面容,心里一片茫然。 岚泽亲口说的,虽然他们有天定的缘分,在凡间轮回共度了三万六千年,可她不是神仙,是个凡人,所以他把她以徒弟的名义留在玉门山上,等她修炼圆满了,才能考虑他们之间的事。 记得刚听见这些话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是相当难过的,同时又铆着一股劲儿,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她就非要修个神仙出来给他看看。直到后来见过了风峦和向婉的事,她才有那么一点儿能理解其中的道理了。 不过这样的岚泽,为什么会用那种令人心惊的目光看着她呢,难道他心里 分卷阅读94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其实…… 阿糯一直觉得,相比那些羞羞答答欲拒还迎的女孩子,自己算得是相当爽快了,是爱是恨都大喇喇地说出来,从不瞒着谁。她平日里觉得这是自己的好处,但放到眼下,就忽然显得脑子不够用起来。 照理说,岚泽堂堂天界上神,为了她竟然甘愿受魔族欺侮,差点真的丢了性命,如果她是局外人,必定觉得是用情极深了。但是考虑到数万年前,他为当时的弟子楚若也闯过一次魔窟,落了个元灵尽毁的后果,阿糯觉得又不能这样想。 她思来想去,脑袋都疼了,只能得出一个囫囵的结论——也许岚泽这个人,对徒弟就是这样好的,没法以常理来看待。 “真是个怪人。”她自言自语道。 没想到昏迷中的岚泽竟突然像听见了一样,极轻地哼了一声,脸还往她的方向转了转,似乎在追着她的声音一般。 不是吧,果然背后不能说人。哦,也不对,这好像算是当面了来着。 阿糯一缩脖子,就开始琢磨拿什么词糊弄过去,但等了一会儿,岚泽并没有醒,她甚至不确定他刚才有没有听见自己说话了,也许人家只是躺累了想活动一下。 她轻轻地探过身子,替岚泽理了理弄乱了些许的长发,仿佛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岚泽竟然又向她这边挨了挨,阿糯就绷不住笑了。 “哎,多大的人了,怎么跟小孩一样……咦?” 让岚泽这样一动,忽然从枕头底下掉出一样东西来。 什么东西,值得这人藏在枕头下面。阿糯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俯身去捡,腰弯到一半,却忽然僵住了。 一条编织的绳子,中间一片赤红玛瑙。那躺在地上的东西,是一枚姻缘结。 阿糯愣了又愣,才慢慢地把它捡起来,掀起左手的衣袖,两枚姻缘结相映成辉。其实不用比她也认得出来,这就是岚泽当初在京城的集市上买的,和她手腕上那枚一模一样。 她望着手心的玛瑙石,忽然间五味杂陈。 当时岚泽买了这人间的玩意儿来,亲手给她戴上,自己却不戴,她为此还闹过点不乐意,觉得这人奇怪得很,还以为那一枚早让他丢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没想到原来是在这里。 这人……怎么会有这么别扭的人啊。 她刚把姻缘结塞回他枕头下面,外面就突然传来两声叩门声,随即是华岑带笑的声音:“阿糯,不打扰你们吧?” 好歹也是几十万岁的上神,都这样没正经的吗? 阿糯顶着一头黑线,扬声答:“上神请进。” 门吱呀一声开了,没想到门外不只华岑,玉门山上喘气儿的都涌了进来,其中还有一位高挑清冷的美人儿,正是她见过一回的安歌。 “安歌仙子来了?”阿糯欣喜地迎上去。 她见到安歌,是发自内心地高兴,因为这代表他们所说的肃冬花一起来了,岚泽的伤也就有得治了。 安歌冲她笑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用布包裹的东西来,慢慢打开。 阿糯探着头,满心好奇,这传说中的肃冬花到底是什么样的宝贝,却在布包完全打开的瞬间大失所望——里面只有一件灰扑扑干巴巴的东西,与其说是花,可能更像九制陈皮一些。 “这就是肃冬花啊?” 可能是她的语气难掩失望,华岑朗然一笑,“欸,切莫以貌取人啊,去打一盆清水来。” 风峦麻利地就往外跑,不一会儿就端着一个铜盆回来了,在华岑的授意下将那团不明的事物放进水里。 没想到那干瘪蜷缩的东西一如水,竟然迅速舒展丰盈,绽开重重花瓣,同时从中央向外,飞快地漫出一种明媚的金橙色来,不过眨眼之间,一朵流光溢彩的千瓣奇花就盛放在了水面上。 阿糯看得目瞪口呆,这是真正的仙家宝贝啊。 “素闻肃冬花蛰伏千年,遇水则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逐光感叹道,“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我会以此花为引,再渡灵力与他,接起周身经脉,调理五脏六腑。”华岑舒展手臂,活动了一下筋骨,“这可是个精细活,行了行了,都到外面歇着吧,我一个人就行。” 论修为,这里醒着的所有人加起来也未必抵得过他,自然对他俯首帖耳,稀稀拉拉道了几句“辛苦上神”,抬腿就往外走,只有阿糯实在放心不下岚泽,临到门边了,还忍不住回头张望。 “怎么,怕我谋害你师父?”华岑玩笑道。 “让华岑上神安心替你师父疗伤吧。”身边有人轻声道,“我们留在这里打扰也是无用。” 阿糯转过头,看见的是安歌平静的脸。 b 分卷阅读95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r 上回她来玉门山时,直奔岚泽的房里去了,两人只打过一个照面,并没有说上话。今日倒是阿糯第一次听见她讲话。 阿糯点了点头,和她先后走出房门。 外面新月初上,按理说凡间已是秋季,玉门山却是四季如春,夜里也无凉意。 安歌上次来时,风峦正在凡间和向婉你侬我侬呢,故而此刻颇为雀跃,凑上去道:“安歌姐姐,哎呀,也亏得师父这次受伤,我都多少万年没见过你了。” 安歌扬眉打量了他一眼,“不错,长大许多了。” 风峦闻言愈发喜上眉梢,刚要接话,安歌却又悠悠地添了一句:“只可惜还是毛头小子的心性,半点没长进。” 众人不由一阵笑,向婉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不断瞟着风峦,越发闹得风峦满脸通红。 镜尧在旁边也道:“多少年没聚,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子了。既然来了就不急着回去,走,我请你喝酒去。” 安歌嘴角微僵,“这么多年了,还是一副酒鬼德性。” 阿糯看着他们说笑,忽然间有一点恍惚。她之前还以为,安歌不过是与岚泽有些交情,不料现在看起来,她似乎与这里的每个人都很熟悉,反倒是她站在旁边,一时插不进话去。 她正这样出着神,安歌却突然转向了她,“你们要聚的先聚,我和阿……糯有点话说。” 阿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指了指自己,“我?” “对呀。” 第48章 当年 虽然完全不知道安歌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阿糯还是点了头,二人逛到了远离众人的僻静处,这安歌仙子倒也不讲究,找了一块较平坦的大石头就坐下来。 阿糯坐在她身旁,有那么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 阿糯托着下巴,打量着她的侧脸。安歌生得极好,端庄且精致,在月光下侧脸好看得像玉人一样,偏她眉眼间那股子坚毅清冷的气息,赋予了她一种不同凡响,大开大合的美感。 她不由想起,上回安歌来玉门山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有一点点打鼓来着,因为岚泽相识的女仙都那样好看,她就像只麻雀站在孔雀群里一样。 不过话虽如此,她却吃不起来安歌的醋,尽管她们都没怎么说过话,但她总觉得面对安歌还挺亲切的。 “我听说了这次的事情。” 安歌突然开口,阿糯一时间也闹不明白她要说什么,更不清楚该怎么接话,只能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句话过后,又是一阵沉默,就在场面开始有些微尴尬的时候,安歌转过脸来,直视着阿糯,“你们之间,作何打算?” 这话问得,阿糯没防备倒被吓了一跳。她怎么听怎么觉得,这情形像是老母亲操心儿女的人生大事…… “呃,这个,这个……”阿糯龇牙又咧嘴,“仿佛没有什么打算。” 安歌忍不住抛过去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你师父为了你,将心血都掏尽了,我一个旁人看着也于心不忍,你切莫辜负他。” 阿糯原本因岚泽为她重伤,其实是极感动又愧疚的,但听见安歌这样说,却忽然间有点委屈了。是她要辜负他吗?明明是他别别扭扭的,至今也不肯给个痛快话。 “是他说在我修成神仙之前,都不会考虑这件事的好不好。”她埋头低声叨叨。 安歌心底里其实完全站在她这一边,并且对岚泽那个思虑过重的性子深恶痛绝,但面上却不得不劝道:“他二十多万岁了,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总不能两个人都憋在心里,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没有看出来,这位看似冷艳的安歌仙子,原来也是个撮合说媒的好材料。阿糯感叹之余,不由深刻地怀疑,这天上的各位神仙是不是实在没有多少事可做。 “不行,我非要和他一般见识。” “……” “在凡间的时候,就是我一直追着他跑,后来到了玉门山上,我也还是喜欢他。但是既然人家都明说了,要是我再不识相,就太不要脸了。所以,除非他自己来和我说,否则在我修成神仙之前,都不会再和他说我喜欢他了。” 说完这一大通,阿糯脖子一梗,顿觉十分扬眉吐气。 安歌看着她的模样,哭笑不得。这小丫头,什么时候还知道脸皮这样东西了? 平心而论,这繁话听得她心里也格外舒爽,岚泽这个思前想后的别扭性子,活该有人治一治。不过她看着眼睛清亮,满脸理所应当的阿糯,到底还是叹了一口气。 “脸面这种东西,生不 分卷阅读96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带来死不带去的,该抓紧的时候别放手……” 她的声音逐渐低下去,最末一句终究没能说出来——别等到追悔莫及的时候。 阿糯愣了愣,转头盯着她。安歌仰脸朝着夜空,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是在看见她的眼睛时,阿糯忍不住颤了一下。 她的眸子里,空茫得让人害怕。 “好了,”还没等阿糯回过神来,安歌已经迅速恢复如常,站起身向她笑了笑,“我该走了,眼下这个时候,我还是不能离开大遗之野太久。” “啊,好。”阿糯本能地向屋子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发现安歌没有跟上来,回头诧异道,“你不和他们道个别吗?” “不必了,道别这种事,我一向不怎么喜欢。” 安歌随意地一挥手,丢下一句“珍重”,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阿糯目送她的云头飞远,晃晃脑袋,没怎么想明白,敢情这安歌仙子神神秘秘地把自己喊出来单独说话,为的就是给她和岚泽说和?真是令人十分感动啊。 她边感叹,边转身往回走,没留神迎面撞上一个人,倒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来了也不出声啊?”她拍拍胸脯,看着神出鬼没的逐光。 逐光没有回答她,目光越过她的身旁,望着安歌离去的方向,半晌没有动静,直到阿糯忍不住,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她和你说什么了?”逐光收回目光问。 “也没什么。”阿糯不大好意思跟他说这些儿女情长的事,便只含糊道,“不过是说我和岚泽的事。” 通常来说,逐光不是个爱刨根问底的人,然而这会儿他却没有放过这个话题的意思,反而盯着阿糯看了许久,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 “你知道安歌这数万年都在做什么吗?” “不是镇守天虞塔吗?” 阿糯记得在凡间的时候,镜尧跟她八卦过一嘴,这也是他们托安歌去找肃冬花的原因,毕竟这种花就生长在大遗之野,她去最方便嘛。 逐光闻言,却露出一个捉摸不透的笑意,“是,不过她镇守天虞塔,是从七万二千年前开始的。” 七万二千年。阿糯近来对于这种逢劫的数字都格外敏感,不由得眼皮跳了跳,难道说,是天虞塔的封印第一次动摇的时候? 逐光看了看她的脸色,将目光移开,投向什么都没有的夜空。 “你听说过东皇吧。” 东皇太一,上古真神,当年和岚泽他们合力封印帝晏,却在第一次大劫时为稳固封印,耗费了过多的神力,陷入无边沉睡,阿糯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她没有出声,听逐光的意思,也不像是需要她回答。 “当初他与安歌,其实是一对有情人。” “什么?”这一句,却惹得阿糯忍不住叫了出来。 “他们彼此倾慕了很久,但是谁也没有说出口,直到东皇沉睡前,才互相表明心迹。从那时起,安歌抛却法身,将神魂化入天虞塔,一直在等东皇醒来。” 所以他,从安歌叫走阿糯的那一刻,就很明白她会说些什么。 逐光的声音十分轻缓,像在讲一个睡前故事一样,却震得阿糯心里惊涛骇浪,久久回不过神来。 原来是这样。 她看着安歌的眼睛,还有她讲话时的样子,就直觉她背后是有故事的,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一段过往。 她从来没有见过东皇,更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眼前却自然地浮现出一个长身玉立,衣袂飘飘的影子,和她想象中的安歌相对而立,她听不见他们说话,却能感觉到他们在漫长的矜持后互诉衷肠,同时也是诀别。 尽管这只是她自己的幻想,心却也忍不住狠狠疼了一疼。 她不知道,如果把自己换在安歌的位置上,会不会疼得疯掉。好不容易吐露了深藏多年的心意,并且惊喜地得到了回应,却要眼睁睁看着心上人陷入沉睡,不知道哪一天,甚至不知道能不能醒来。偏偏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为了三界福祉,半点争辩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安歌她,才选择以身祭塔,和天虞塔合为一体,把自己当做阻挡帝晏破塔而出的最后一道屏障吧。如果历经三劫,魔气如愿为大遗之野所消解,她也算是与心上人一同完成了未竟的功业,而假如不幸封印被毁,魔神重临世间,那她就会和那人耗尽法力维护的天虞塔一同破灭,这种结局,她应当也是满意的。 阿糯发自内心地佩服这位安歌仙子,饶是她自诩彪悍,也觉得自己未必能做到这样坚韧而潇洒。 “欸,别哭。” 身旁忽然传来逐光低低的声音,阿糯后 分卷阅读97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知后觉地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竟然流泪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指尖,一时间也不明白自己是为安歌与东皇而哭,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这就难怪了,安歌不仅和岚泽熟识,看起来还和这里的每个人都有交情,她早前还有点纳闷来着,现在想来,原来是多少万年的故友啊。而她肯特意与自己说这些话,也是因为她发自肺腑地体会过那种遗憾与痛苦吧。 阿糯的心忽然间一慌,掌心里沁出凉汗来。 每个人都在说,距离天虞塔十万八千年的大劫已经不远了,帝晏究竟会不会破塔而出,吞噬三界,成败都在此一战。第一劫时,东皇沉睡,第二劫时,岚泽重伤,落入凡间轮回数万年修养调息,也未能复原,那这一次呢,会怎么样? 她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头脑却不听使唤似的,总忍不住浮现出一个念头——假如岚泽也像东皇一样,陷入无止境的沉睡,甚至……更糟,她该怎么办? “阿糯,在想什么?”逐光见她面色极难看,不由问道。 “啊,没什么。”阿糯快速擦了擦眼角,勉强笑了一下,“我只是在想,安歌仙子为了东皇,镇守天虞塔七万二千年,真是情比金坚。” 逐光闻言却突然扬了扬唇角。 “这是一层缘故……你知道安歌,她是什么人吗?” 阿糯用迷茫的眼神望着他。 “她曾经是天界公主,除却师父这样的上神,人人都要尊称她一声殿下。” “她……” “她是帝晏的女儿。” 第49章 修仙 肃冬花果然如传说中一般奇异,有了这味灵药,再加上华岑的法力,岚泽的伤竟好得比想象中还要快,不过七日便望之如常了。 第七日上,华岑说想念家里的媳妇和儿子,甩甩手回堂庭山了,临走叮嘱阿糯,有空去后山摘些冰夷草来,随便熬汤炖粥还是做个点心,给岚泽养元补气大有好处。 阿糯眼睛眨巴眨巴,“这啥草是个什么东西?” 华岑咂嘴叹气摇摇头,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冰夷草,乃是三界奇珍,天上地下只有玉门山上有,就长在后山峡谷的岩洞里,服之固本培元,单是往旁边挨一挨,都大有裨益。也就你师父不上心,当野菜一样扔在后山不去理它。” 看着呆头鹅一样的阿糯,他好心又补了一句:“不过这东西离了地就枯得快,你摘完往回跑的时候记得麻利点,趁变成干草前下锅吧。” 阿糯讷讷点了头,由衷地感叹道:“玉门山上竟然还藏着这样的宝贝,我一点都不知道。” 华岑忽然笑了笑,“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什么嘛,没头没尾的。 阿糯一边腹诽,一边哼着小曲就往后山去了。 虽然岚泽看起来哪儿哪儿都挺好的,但她总疑心,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何况他身子本来就不好,真能恢复得这样快吗?还是补补安心点。 玉门山其实是一片很大的地界,不过她平日都待在前山上,很少往后山去,更不曾去过什么峡谷,毕竟她是江南水乡长起来的,让她游个水捞个鱼不在话下,论翻山爬坡实在不是她的长处。 不过这也难不倒她,她驾起一片歪歪扭扭的云头,在半空慢悠悠地转,没多久就找到了峡谷的所在。 这片峡谷并不很大,也算不得深,谷中草木葱茏,翠意盎然,底下一条清溪蜿蜒如玉带,十分的灵动秀美。 正好,也省得她辛辛苦苦往下爬,阿糯高兴地按落云头,缓缓降在谷底平坦处。 谷中植被相当茂密,她目力所及之处,看不见岩洞的痕迹,只能沿着两旁一点点找过去,幸好这里景色极好,花鸟怡人,全当游山玩水一样,也并不辛苦。 她先前想得简单,当真找起来,才发现被华岑坑了。这峡谷两旁的山壁上,大大小小的岩洞不在少数,其中有些浅的,一眼能望到头也就罢了,另一些深的她还不得不走进去看个究竟,着实耗费工夫。 这人果然不靠谱,早知道就该拽着他问清楚,长着冰夷草的岩洞到底在什么位置,究竟多宽多高,否则照这样找下去,她今晚恐怕得睡在这儿。 阿糯正这样想着,就见前面的山壁上又有一个洞口,被藤蔓半掩着,她心说进去看看,假如这个还不是,不如回去吃顿午饭再找。 这个岩洞挺深,没有岔路,但有一些拐弯,里面清凉舒爽,然而阿糯刚走进去不远,忽然脚步顿了顿,整个人都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种感 分卷阅读98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受非常难以形容,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像是骤然涌进一股清泉,把她从头到脚都涤荡了一遍,周身格外轻松,且神采奕奕。 阿糯愣了一愣,加快脚步向里走去,终于在转过又一个弯角后,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哇”地一声感叹出来。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十分开阔的山洞,被浅浅的银辉照亮,从地上到洞壁的缝隙间,都长满了一种晶莹剔透的浅蓝色小草,几乎像水晶做的一样,那银辉就是从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 此情此景,简直像做梦一样好看,阿糯险些看得呆住了。 然而在她呆住之前,她却看见了更令她惊讶的事——在这一望无边的仙草中间,竟然有两个人在打坐,是风峦和向婉。 她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刚要开口问他们在做什么,忽然发现事情不对。 他们乍看是在打坐入定,但细看之下,风峦双手结印,一道法光直通向婉的心脉,而向婉脸色惨白,满头大汗,紧闭着的眼帘一颤一颤的,显然极为痛苦。 好端端的,这是在搞什么歪门邪道?阿糯的脑袋一下子热了。风峦这个不要脸的,才成亲多久,竟然就这么对自己媳妇儿。 她一个箭步冲上去,大喊:“你干什么?” 风峦眉头一皱,却没有立刻理她,有条不紊地缓缓收起法力,又吐纳了片刻,才睁眼,“你知不知道,万一吓得我走火入魔,你就是戕害同门了。” “什,什么玩意儿?” 风峦还没答话,向婉连忙细声细气道:“师姐,你别怪他,他方才是在替我洗髓。” 完蛋,是自己最近到处瞎跑,都没正经修行吗,怎么向婉一个毫无根基的凡人说的话,现在她也听不懂了? 看着阿糯迷茫的神情,风峦撇嘴,“怎么来山上这么久了,一点长进都没有。凡人修仙,往往从肉体凡胎修起,直到羽化飞升,才能修更高深的法门。但是这法子耗时过久,除非天资奇高,不然没有上百年不成,一个个修成仙身都是老头子了。” “所以我请示了师父,直接领婉儿修玉门山的仙法,这样能够快上许多。只是假如以凡人之身修天界法门,肉体无法承受,必然走火入魔,灰飞烟灭,所以我先要替她行洗髓之术,使她拥有仙泽,才能开始修行。” “而这个地方遍生冰夷草,灵气充沛,对洗髓过程中稳固魂魄,蕴养气泽再好不过。”风峦言罢扬一扬眉,“听明白了?” 其实也……不是特别明白。 阿糯盯着地上的草,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如果凡人想要修玉门山的仙法,就必须先洗髓,否则会死,是吗?” 风峦的脸色陡然有一丝僵硬,沉默了片刻,忽地抬手一敲阿糯的脑门。 “太笨了,我懒得教你。” 阿糯摸着脑门笑了笑,心底却蓦地一动,闪过一个巨大的疑问。 她也是凡人,肉体凡胎,如假包换,和向婉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可是她轻轻松松上了玉门山,师承岚泽修行,没有走火入魔,也没有灰飞烟灭,甚至在今天之前,她连洗髓这两个字都没有听说过。 为什么? 不过她向来风风火火,今天倒不知道为什么,难得沉稳了一次,没有再抓着这个疑问刨根问底,只嘿嘿一笑:“那小师兄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了。” 这话说得,怎么听怎么味儿怪。 风峦翻了个白眼,问:“那敢问你是来干什么的?” “是华岑上神指点我来摘些冰夷草,回去给岚泽补身子,我这就走,这就走。” 反正这种宝贝仙草这里遍地都是,阿糯边说边在地上胡乱薅了一把,用袍子下摆一兜,麻溜地就跑远了。 华岑说了,这玩意儿离了土就要枯,所以阿糯回去的一路上跑得格外快,把祥云驾得又颠又簸,横冲直撞,如此落在厨房门口的时候,冰夷草羽毛一样的叶片边缘才刚刚开始蔫。 她是没有逐光那样好的厨艺,不过从前在家里糕点铺帮工的底子还在,不管三七二十一炖了个甜汤,就给岚泽端了过去。 她进门时岚泽倚在小榻上,合着双眼,看起来像在小憩的模样,阿糯本不想打搅他,又怕这娇贵的仙草放久了效果不好,于是上前喊他:“岚泽,醒醒。” 岚泽纹丝不动。 她伸手轻轻推了推他,他也全无反应。 阿糯的心陡然慌乱起来,边往外折返边喊:“大师兄——” 然而刚起了个头,手腕突然被人捉住了,虽然没用几分力道,却让阿糯顿时停下了脚步,同时身旁就传来一个声音:“叫你大师兄做什么?” 阿糯回头,面对 分卷阅读99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似是睡眼惺忪的岚泽,讷讷道:“我以为……” “为师不过午睡一会儿,紧张什么。”岚泽坐起身来,微微一笑,“又带了什么苦药来让为师喝?” 阿糯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虽然看着是白了一点,但仿佛也不很碍事,不由笑自己也是太草木皆兵了。 “才不是呢,这是冰夷草炖的汤,快趁热喝了。” “冰夷草?”岚泽的脸色忽然一凝,抬头看着她,“你是如何得知此物?” 瞧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好像她多稀罕他山上的草一样。 阿糯撇了撇嘴,“是华岑上神让我去摘来给你进补的,否则我才懒得去钻山洞呢。你爱喝不喝,我走了啊。” 话虽这么说,她的脚步却钉在原地,没有半点要走的样子。 岚泽沉默了片刻,轻斥道:“华岑惯会胡闹。你去摘冰夷草时,可有感到……什么异样?” “异样嘛,倒也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靠近它的时候整个人都很舒服。”阿糯晃了晃脑袋,“总觉得自己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又形容不出来。” “冰夷草灵气过盛,凡人有可能承受不住,以后别再去了。”岚泽淡淡道,捧起小碗一口一口饮下。 阿糯注视着他,将他眉宇间没有掩藏好的凝重尽收眼底。 果然有问题。 第50章 长秋 “发什么呆呢?吃饭吃饭。” 耳边响起风峦的声音,阿糯好不容易收回神智,才看见风峦张开手掌在她眼前挥着,岚泽和逐光都盯着她。 “嗯,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她敷衍道。 “阿糯近来照顾为师,的确是辛苦了。”岚泽说着盛了一碗粥,放在她面前,柔声道,“慢些吃。” 阿糯的眼神闪了闪,默默接过来,装作没有看见逐光和风峦意味深长的目光。 自从岚泽以身受重创的代价,从苍垣手中救下她以后,他们之间的气氛就总有些微妙。阿糯觉得自己可能是吃撑了,明明在凡间时和岚泽是两情相悦,上了玉门山后也老嫌他躲躲闪闪的不爽快,可如今却怎么都觉得怪怪的,还不如先前踏实。 她试图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在你修炼成仙前都不会与你有什么关系,但又总忍不住想起从他枕下掉出的那一枚姻缘结。 逐光的厨艺好,连一碗白米粥也熬得厚薄适中,入口生津。她看似专心地喝着粥,脑子却在想别的事情。 这些天来,也不知是怎么了,她每晚都做许多许多梦,但却很少能记得梦里的事,她似乎梦见过岚泽,梦见过苍垣,还有一大堆认识不认识的人,也梦见过大山大泽,飞鸟走兽,当然,还有她从小做到大的那个梦——她穿着一身火红的衣裳,对面有一个男子望着她,虽然她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悲伤。 这直接导致每天她醒来的时候,头都晕晕乎乎的,脑袋像是要被这些梦撑炸一样。 她留心回想了一下,这些梦,好像是她去过那个长满冰夷草的岩洞后才来到的。 “哟,都在吃早饭呢?”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阿糯不看也知道是谁,多日不见的司命星君就大摇大摆地进来,在她身旁坐下,笑眯眯地抓起一块红糖蒸糕,“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风峦看了看她,义无反顾地赶紧抓了两块放进自己碗里,深有唯恐吃不上的架势。 阿糯看着镜尧腮帮子鼓鼓的样子,忍不住大摇其头,感情她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连顿早饭也得靠蹭的,难道当今天帝治下臣子连个饭都吃不饱了,啧啧。 岚泽倒是面色从容,只问:“不知司命星君所为何事?” “哦,这不是秋天了嘛,虽然天上也不讲个四季,但帝昊还是想附庸一下风雅,摆个酒宴大家热闹一下,定在三日后。他说懒得给玉门山写请帖,让我跑个腿告诉一声就行了。” 阿糯的嘴角不由抽了抽,敢这么说天帝,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 岚泽却丝毫没有给面子的意思,答得飞快:“我有伤未愈,你转告帝昊,我就不去了。” “你当我傻的吗?”镜尧一撇嘴,忽地搭住阿糯的肩,“阿糯,你想不想去见见世面?我跟你说,天宫可好看了,到处都是白云仙雾,奇花异草,还有漂亮的小仙娥。哦,还有十里桃林,结出来的桃子这么大……” 阿糯看着她比划的足有西瓜那么大的手势,甚感狐疑。 不过镜尧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谁不想去天宫见世面啊,像她这样的凡人,八百辈子也没有上过天好吧。 分卷阅读100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我……”她忍着痒痒的心,又看了看岚泽,咽了口唾沫,“我还是不去了。” “不是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聊了?”镜尧顿时哭丧着脸。 “你也听见了,他有伤未愈,他不去,我也不去。” 镜尧咬牙切齿,这两个人简直……大庭广众,堂而皇之,她刚才分明看见岚泽弯了弯唇角,十分得意地向她一笑。 “哎,你吃饱了吧?”阿糯笑容可掬地挽起她的手,“我们一块儿出去消消食。” “其实我还没……” 镜尧刚想挣扎,已经被阿糯不由分说地拖起来走了,后半句话只能硬生生吞回肚子里,无限委屈。 而岚泽和风峦看起来都心情大好,目送着她们离开,只有逐光不甘心地在后面道:“不多吃点再走吗?我做的芸豆卷还没动呢……” 阿糯拽镜尧出来,实在不是消食这样简单,但又迟迟没有想好怎么开口,杂七杂八,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扯了一路,也没绕到正题上。 镜尧如她自己所言,倒也的确不傻,终于在阿糯问到“天界的鸡是不是也下蛋”的时候,忍无可忍停下脚步,“你到底想说什么,赶紧的。” 阿糯盯着她好一会儿,忽然一笑,“我到底是谁?” 果然,镜尧的脸上闪过无法掩盖的震惊与慌张,“你,你什么意思?” 阿糯望着结巴的司命星君,只是笑,而一言不发。 这些天以来,她的心头始终环绕着一团巨大的疑云。为什么青漪剑会与她心意相通,为什么苍垣笃定能拿她这个才入门数月的弟子要挟岚泽,为什么身边的这些人时常躲躲闪闪,好像话里有话,为什么她对一些事情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做的越来越多的梦到底是什么,她一个凡人和身为上神的岚泽是从哪里来的天定姻缘,甚至……她真的像她前十七年以为的那样,只是谢家塘糕点铺的阿糯吗? 细想起来,这些疑点此前并非没有出现,只是直到这次亲眼见到风峦为向婉洗髓,再也无法忽视了而已。 但是在这个玉门山上,她没有人能够去问,她能感觉到岚泽、逐光、风峦,他们都在齐心协力地向她隐瞒着什么事情,并且他们一定认为这样是为她好的,所以无论她用什么办法,他们都不会告诉她。而向婉又是个比她更一无所知的,问了也是白问。 阿糯思来想去,觉得只能从镜尧身上探探口风,正琢磨怎么找她,没想到她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阿糯,你没事吧?”镜尧干巴巴地笑道,“你还能是谁啊?” 阿糯咧了咧嘴,转过身去,忽然轻抬起右手,一道法光就从掌心迸发而出,打在树干上,虽然力道不大,也立时现出一个浅浅的凹坑。 “你干嘛?有什么事也别拿树撒气啊。” 阿糯摸了摸那个坑,忽然蹦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镜尧你看,我的术法得玉门山的真传吗?” 镜尧翻翻眼睛,这些日子都没见她多用功地修行过,怎么今天倒想起这个问题来了。 “你是岚泽亲自教出来的,真传肯定是真传,不过嘛……”她还颇斟酌了一下用词,以免伤及阿糯的自尊心,“离学到精髓还稍微有那么一点距离。” 阿糯若有所地点点头,随意往那棵树上一靠。 “这就奇怪了,你说,我一个凡人,上玉门山后也没有洗髓,就修炼天界法门,怎么到现在还没死啊?” 镜尧的脸色立刻就僵住了。 “可能我这个人脑子缺根弦,从前倒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最近发生的事太多,我和岚泽差点都死了,我觉得如果下回再遇到这样的事,好歹得在死前弄个明白。” “镜尧,你还记得吗,上回我和你一起下凡的时候,我想借你的红尘簿看看我和岚泽在凡间三万多年的缘分,可是上面怎么也显不出东西来,我当时倒没在意,但后来仔细想想,总觉得不应该。” “其实我想问的事不多,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是谁,我和岚泽……到底该是什么样的,你明白吗?” 镜尧的眼神闪了闪,似乎有种很复杂的东西在里面。 阿糯笑了笑,“镜尧,我是觉得吧,虽然你是司命星君,我是凡人,但我们还挺投缘的。就冲我们一块儿喝过酒,一块儿改过你那戏本子的交情,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但别骗我,行吗?” 许久的沉默。 向来笑眯眯的司命星君难得地沉下了脸,像是沉思良久才开口,声音有点发闷,“谁告诉你的?洗髓的事。” “风峦,那天我正巧撞见他给向婉洗髓来着,他就说了。” 一瞬间,镜尧脑袋里闪过无数句骂人的话。 分卷阅读101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这不靠谱的小崽子,还总说她口风不紧,结果自己把馅露了个干净,难不成真是娶媳妇儿的时候把脑子当聘礼送掉了吗。 她平心静气,又平心静气。 “阿糯,我不会骗你,也不想瞒你,但是我现在没法说。”她低头盯着地上的草,深吸了几口气,“这样,你等我一些日子,我会尽力把我能说的都告诉你,行吗?” 阿糯看着她的样子,扬了扬唇角,这样的她倒难得有点正形了。 “好,那我先谢谢你。” 镜尧胡乱摆了摆手,连头都没有抬,就像赶路一样走开了,阿糯眼看着她深一脚浅一脚走出很远,好像才刚刚想起驾云,不过云头也驾得歪歪扭扭,比阿糯平日的姿态还要不美观一些。 阿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返身往自己的屋子走去,她决定还是趁着离午饭还远,先补个回笼觉去,毕竟等她听见镜尧的回答以后,可能就不一定能睡好觉了。 第51章 相问 没想到她回去时,自己的屋子前面却多了一个人。 岚泽不知是出于什么毛病,好好的书房不待,偏搬了一张小几,两个蒲团,跑到她门前的树下,优哉游哉地煮一壶茶。 阿糯在这茶烟里呆滞了片刻,恍然有种推开家门看见媳妇儿热茶相迎的感觉,别说,倒还真不错。 听见她的脚步声,岚泽抬了抬眼,微微一笑,“回来了?” 阿糯是不信他只是平白无故在这里坐一坐的,但这人堵在她房门口,绕又绕不过,躲又躲不开,她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嗯。” 面对她的僵硬,岚泽倒从容得很,“为师刚煮的茶,饮一杯吧。” 他的语气平静和缓,却显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虽然阿糯不知道他葫芦里要卖什么药,但已经认命地接受了任他宰割的现实,乖乖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接过茶杯。 杯中茶汤清澈,香气缭绕,倒让阿糯陡然恍惚了一下,好像还是当初在谢家塘的时候,她急三火四地跑进岚泽家的药铺,岚泽看着她头上的汗,含笑递过一杯茶。 “在想什么?” 岚泽忽然在耳边问,她摇了摇头,“没有。” 岚泽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并没有追问,只是淡淡道:“司命回去了?” “是。” “我瞧她走得挺匆忙。” “大概天上忙吧。” 几句话过,便陷入了一种怪异的沉默。阿糯跪坐在蒲团上,觉得下面像有牛毛针扎一样,左右也不自在。 这几天来,她只要一见到玉门山上的这几个人,整个人就总是硬邦邦的,脑袋里那些疑问和猜想不自觉地转啊转,说话做事都不对味,而这种情形又在面对岚泽的时候尤甚。其实她心里知道,他们如果有什么事瞒着她,也不是为了害她,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有什么事是她不能够知道,不能够面对的?他们凭什么替她做主了? 她也觉得自己方才这几句话,冷淡且很不客气,但又拉不下脸来找补,只能闷头喝茶,小小一杯茶愣是被她喝出了细水长流的味道。 终究还是岚泽给台阶下,低叹道:“阿糯……” 他声音极柔,尾调软软的,几乎像是讨好的架势,阿糯听不得人家软声软气地和她说话,别扭地咽了咽唾沫,“干嘛?” “你是有事在怪为师。” 阿糯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对不起,你想知道的事,为师不能告诉你。” 阿糯扭过头,对上那双满含歉意与包容的眸子。果然,他什么都知道。 她心里忽然一下子委屈起来,有什么东西止不住地往上涌,哽得她喉咙发疼。 他明明很清楚她心里的想法,也知道所有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却偏偏就能守口如瓶,看她一个人犹豫来挣扎去,像只没头苍蝇一样胡乱猜疑,他自顾自云淡风轻。他一口一个“为师”,好像占着一个师尊的身份,就能理直气壮地以为他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一样,为什么他从来没有问一问,她到底会不会领情? 是啊,他是高高在上的上神,对一切都洞若观火,可能在他眼里,自己就像一只蚂蚁一样吧,自以为努力地东跑西颠,可是无论是要保护她,还是隐瞒她,都只在于他一念之间。 “不说就不说吧,也没什么稀罕。”她陡然间蹿起一股脾气来,冷冰冰地站起身,“我回屋了。” “阿糯。”岚泽紧跟着站起来,身子一斜,似是要拦她。 阿糯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是有点毛病,要 分卷阅读102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换在平时,她也不至于为这两句话的事就生气,可也许是这些日子心里有事憋久了,今天一股脑地冲出来,脾气怎么也忍不住。 “你别拦着我!”她猛一拂袖,瞪着岚泽,“反正你们想对我好就对我好,想瞒我就瞒我,都是你们说了算,就好像你收我当徒弟,你让我修神仙,你闯到苍垣那里救我,也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啊。你以为这样我会感激你吗?” 岚泽猛然怔住了,僵立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似乎有片刻的失措。 阿糯看着他的模样,忽然间有些不好受,他为了救她,差点就死了,她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她刚才撒气的时候不管不顾的,现在才觉得,自己好像说话过头了一些。但话都到这儿了,让她再收回去却也难,尴尬地对视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拔腿跑路比较合适。 然而她刚踏出一步,忽然眼前一晃,只觉一阵熟悉的清香扑来,待她回过神来时,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头脑一片浆糊。 岚泽距她近在咫尺,倾身过来,一手支在她身后的树干上,几乎将她围困在了这方寸之间。他俯首下来,沿着挺拔的鼻梁望上去,一双眼眸似寒星幽邃,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像是要看进她的骨子里去,令人忍不住地心悸。一缕墨发从他额边垂落,正拂在她的颊上,痒得恼人。 阿糯一瞬间口干舌燥,一动也不敢动,好半天才蹦出一句:“你干什么?” 岚泽盯着她,一言不发,阿糯都能感觉到他的鼻息落在自己额上,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她心上爬。 这人今天是犯疯病了吗?阿糯忍不住越过他的肩头,看了看方才那壶茶水,几乎怀疑那里面下了药。 从前在谢家塘的时候,虽然他们是两情相悦,她阿糯也不是什么羞答答的小家碧玉,但毕竟未婚未嫁的,这样大胆的举动还从来没有过,更不要说他如今是岚泽神君,天界顶顶清高尊贵的上神,她甚至一度怀疑,他是羞于承认在凡间和她有过那么一段的。 所以现在这是在闹哪一出? 岚泽看着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咬牙切齿。这丫头真是反了天了,他这个当师父的,当真是太久没有管教她了。 然而他想归想,最终却只是沉声道:“我不需要你感激。” 他的声音低哑,大异于平日,好像一团强自克制的灰烬下的火苗,下一刻就要燎原。 阿糯被这一阵势闹得脑子有些慢,忍不住问:“什么?” “我说,我做的一切都是我乐意,我从没想过要你感激。” 他紧抿着唇角,一字一顿,目光里似乎有一丝怒意,但更多的是阿糯看不懂的东西,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吸进那双眼睛里去。 阿糯忽然觉得自己呼吸有点困难,只能尽力向后贴在树干上,磕巴道:“你别,别这样。” 平素温文尔雅的神君今日却像变了个人,非但不打算放过她,反而更上前一步,声音越发低沉,带着令她心慌意乱的气息。 “阿糯……”他在她耳畔道,“如果我……” 阿糯摒紧了呼吸,反手扒着身后的树干,活像只壁虎一样恨不得和树融为一体,一动也不敢动,干等着他的后半句话。 岚泽拖长的尾音里分明像有千言万语,然而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坚守着这个不妙的姿势,沉默地注视着阿糯。 玉门山上四季无异,即便是秋天也没有几丝凉风,但阿糯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上灼人的暖意,衬得周遭的空气都陡然凉了三分,竟让她生出一种想要靠拢过去取暖的愿望。 他离她这样近,近得他的鼻息与她的相连,近得她能看清他的每一根睫毛,还有他色泽好看的双唇…… 想什么呢! 阿糯猛地一激灵,抬手将他一推,当然她没敢用多大力气,但趁岚泽措手不及的一刹那,她早就像泥鳅一样,弯腰缩头,从他的手臂下方溜出去,逃命似地进自己房门了。 岚泽望着那扇严丝合缝的门,不由哑然,是阿糯的胆子难得一见地小了,还是他……当真那样吓人? 他愣怔了片刻,苦笑着摇了摇头,重新坐回蒲团上,替自己续了一杯有些凉掉的茶,又回想起数日前华岑告辞时的话。 “你这个身子,不用我多说,你自己明白。”彼时,华岑替他渡气疗伤已毕,收回法力拍了拍手,“趁有时间,该干什么就干点什么。” 岚泽脸色瓷白,按着胸口低咳了几声,听着这样晦气的话也不觉得刺耳,只淡然道:“既然自己明白,何苦去耽误她。” 华岑站在床边,静静俯视了他片刻,忽地轻笑了一声。 “原来享誉三界的岚泽上神,到头来还是个蠢货。” 分卷阅读103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岚泽斜倚在床头,仰脸看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到底没说出来。 华岑掸掸衣袖,仰头一笑,在他的目送中大步远去。 这场景在心头反反复复,挥之不去,岚泽望着杯中的凉茶,却迟迟没有喝,不知想到了什么。 而此时此刻,终于逃回自己卧房的阿糯,正仰面摊在床上大口喘气,好险好险,没有一时把持不住惹祸上身。 开玩笑,换作从前还是凡人的岚泽,要不是怕他脸皮薄撑不住,她亲就亲了抱就抱了,难道会少块肉还是怎的?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和当今天帝一个辈分的上神岚泽,别看他刚才奇奇怪怪的,万一她当真恶向胆边生轻薄了他,他过后回过神来,要她吃不了兜着走怎么办? 这等大亏,不可吃,不可吃。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放存稿箱的,此时我应该在广州看芒果台跨年演唱会哈哈哈哈。 大家新年快乐!!!2019年会更好哒!!! 第52章 天宫 也不知道岚泽是怎么想的,明明几天前还斩钉截铁地说,不去天帝那劳什子宴会,连司命星君来递话也没能请动他,可真到这一日时,玉门山五人却整整齐齐地站在了南天门外。 阿糯问他是为何改变了主意,他说是想着她难得有上天的机会,带她来见见世面。 切,德性。 不过鄙夷归鄙夷,当天宫真正出现在眼前时,阿糯还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那一声惊叹咽回嗓子眼里,没让人看轻了去。 只见前方亭台楼阁层层叠叠,不知几重,每一座殿宇都辉煌绚丽,却毫无俗气,其间仙雾缭绕,灵鸟蹁跹,当真是她前所未见的气派。哦豁,这世面见得值。 南天门处早有仙官等候,他们的祥云刚刚落下,对面便殷勤迎上来,二话不说一揖至地,口中道:“拜见上神。” 岚泽点了点头,“不必多礼。” 那仙官直起腰来,这才向余下几人拱了拱手,“见过各位神君,诸位这边请。” 他在前面领路,阿糯跟在后头不由咋舌,她一直知道岚泽身份极高,却没想到连天庭的人也对他如此毕恭毕敬,她突然觉得她和逐光、风峦、向婉,都是跟在后边狐假虎威的。 这一路走去,她却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天庭明明哪里哪里都金碧辉煌,像画出来的一样,可为什么偏生脚下这条路,沟壑纵横,坑坑洼洼,和周围的景致极不相称。 她一瞬间想到了凡间走过骡车的泥地,但再一想,要能留下这样的痕迹,这骡车也未免太大了一点。这又深又利落的裂隙,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劈开来的。 她不想显得太没见识,给玉门山丢脸,但又实在按捺不住好奇,瞅着那引路的仙官离开他们有几步之遥,便凑到岚泽边上悄悄说:“天帝一定是个清正廉洁的好皇帝。” 岚泽一脸茫然,虽然帝昊登基以来,的确备受三界爱戴,可这丫头如今又不晓得这些事,怎么会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来。 “何以见得?” “你看这天庭的大路破烂成这样,都舍不得修一修,他一定可节俭了。” 岚泽眼看着走在前面的仙官,背脊不易察觉地僵了一僵。 “这个,并不是你想的缘故。”他温声道,“这是十万八千年前,堕入魔道的先帝杀出南天门时留下的。” 是……帝晏?阿糯愣了愣,她刚上玉门山时,便听说过这个故事,却没有想到原来眼前的景象,也与那一场变故有关。 “当年先帝入魔,无端杀伐,在此处与天兵交战。魔神之力留下的印记,无法复原,帝昊也无意用仙法遮掩,便留在此处,警醒后世。” 岚泽的声音平平淡淡的,像是在讲闲话一样,阿糯却边听边想那话音背后的腥风血雨,直想得头皮发麻,不敢再问了。 岚泽笑了笑,只道:“路不好走,小心些。” 一时无话,一行人随着仙官拐过几重殿宇,便来到一处宏伟方正的大殿,里面早已摆开席位,奉上茶果,不少到得早的神仙正三五成群谈笑寒暄,很是热闹。 他们被领到席位上,还没来得及坐下,斜刺里忽然蹿出一个小老头,见了岚泽,几乎涕泗横流。 “小仙拜见上神。”他白胡子哆哆嗦嗦,声音发颤,“先前听闻上神归来,还以为是讹传。这么多年了,小仙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上神。” 让他这么一闹,四下里谈天说地的人忽然静了一静,目光齐刷刷向这厢投来,随后,就像水煮沸的那一刹那,从四面八方涌来 分卷阅读104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不过一个愣神的工夫,玉门山的四个弟子已经被挤到了人群外边。 “太,太可怕了……”素来自恃身强体壮的阿糯喃喃道。 “到院子里逛逛吧。”逐光轻笑道,“师父一时半会儿是脱不开身了。” 幸好,天庭的院子也大,其中秀树成荫,奇花争艳,倒也有意思,三人就一路溜达,顺便扯闲话。 “哎,听你们说了这么多回,我还不知道天帝到底长什么模样呢。”阿糯道。 “天帝的相貌,”风峦昂首咂了两下嘴,“龙章凤姿,芝兰玉树,没说的。” 阿糯忍不住皱了鼻子,斜觑着他。咦呀,瞧他这副样子,要不是向婉站在旁边,她没准得怀疑一下他的喜好问题。 不过她到底没按捺住,脱口问:“真有那么好看?” 风峦就瞪她,“和你有什么关系?不准三心二意的。” 边上向婉就忍不住掩口偷笑,几乎把整张脸都要藏到袖子后面去了。 切,再好看能比岚泽好看? 阿糯不屑地翻了翻眼睛,“你在这里胡说八道,小心天后听见了收拾你。” 虽然她对天界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也多少听说过,帝昊与天后伉俪情深,多少万年来从未有过一位嫔妃,据说两人是当年与魔神交战时,战火里打出来的情谊,她是打心底里佩服。 没想到风峦却嬉皮笑脸,“天后?指望她收拾我,还不如指望大师兄实际一点。” 逐光的眉毛一抖,脸色不由黑了一黑。 风峦的兴致却是越说越上来,对阿糯和向婉招招手,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哎,告诉你们一个八卦,天后的原身其实是条小锦鲤来着。” “还有这等事?”向婉的眼睛睁得老大。 逐光终于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师弟,不若回殿中吃些茶点吧。” “啊?不用不用,我不饿。” “可是你的嘴太闲。” “……” 阿糯正听到兴头上,刚想叫逐光别打岔,让风峦说完,忽然听前面的树后沙沙一阵响动,赶紧抬头看去,心说要是被人听见他们在这里讲天帝天后的闲话,那未免也活得太腻歪了。 树后影子一动,果然走出一个人来,阿糯却愣了一愣。 竟然是个小孩。 她打量着这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肉嘟嘟粉扑扑的小男孩,心里十分打鼓。虽然对面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但也没准和华岑的堂庭山上那些花精兽精一样,都是几千岁的老大爷。 让她更没想到的是,身边的逐光竟然笑了笑,道:“小殿下。” 小……小什么玩意儿? 风峦伸手就要去抱他,“来,叔叔带你去玩。” “不对不对,哥哥你又弄错了,岚泽上神才和我父皇是一个辈分的,你没那么老。”这小孩一本正经道,末了还向他摇摇头,“风峦哥哥,今天我不能陪你玩了,我想要这个漂亮姐姐陪我。” 这时候阿糯再傻也知道了,眼前的竟然是帝昊的儿子,天界顶顶宝贝的太子殿下。啧啧啧,她心说这孩子真会挑人,也是,向婉这么温柔贤淑,一看就是能照顾孩子的人。 不料在她这么想的工夫,所有人的目光竟齐齐向她投过来,她愣了又愣,还犹豫地挪了挪步子,才确认这位小太子目不转睛盯着的,的的确确是她本人。 漂亮姐姐?这,这孩子是被养在深宫,真没见过世面吧? “彦儿,还是……” 逐光刚想出声,却被对面打断,“不行,我就要这个姐姐陪。” 阿糯牙根一软,直觉这不是什么好差事,但面对天界太子,她也没那个胆子反抗,只得尽力做出和善的笑脸,“好,不知道小殿下想我陪你做什么?” 小孩眼珠子咕噜一转,小圆手一指,“我们去花园玩吧。” 阿糯自然只能点头,一百个同意,她刚笑容可掬地牵起小太子的手,还没迈出两步,小太子却突然又停了下来,回头昂首挺胸指挥,“你们都不要跟过来,我只要这个姐姐陪我。” 在另三人充满迷茫,而又写着“自求多福”的脸色中,阿糯一步三回头地牵着小太子走远,总觉得自己走上了一条悲壮的征途。 要说这天宫可是真大,深深浅浅的宫殿院落不知几重,可能是今天摆宴席的缘故,前几进院落里还热闹一些,再往后面走却就安静了,渐渐的连来往的仙官仙婢都看不见了。 阿糯头一回来,是彻头彻尾的睁眼瞎,只能任由帝晏的宝贝儿子牵着她走。这小殿下的精神头着实不错,迈着小短腿,一路走 分卷阅读105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得虎虎生风,目不斜视。 阿糯瞧着周围越来越冷清,心里突然有些犯嘀咕,“小殿下,我们这是往哪儿去啊?” “花园呀。”小太子回头看她,一脸认真,“姐姐你走快些。” 阿糯没法子,只能拼了老命地跟着他走,就在她觉得自己的腿开始酸的时候,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片绿草如茵的空地,中央有一个不小的湖泊。 “我们到啦。”小殿下像是长舒了一口气,拖着她走过去,“快来看这个池子。” “你不是说去花园吗?”阿糯满腹狐疑,花园要长成这样,那花匠还不都改行炒菜去。 “这里就是,就是。” 阿糯被不由分说,半推半拉地带到湖边,实在吃不准这位小殿下想怎么玩,只能依言低头去看。 这湖应当不浅,湖水现出一种沉静迷人的碧色,湖底仿佛是白砂,浅水处看不见游鱼,但也许深处有也说不定,整个湖面波光粼粼,她一时倒看得专注了。 而就在此刻,腰上突然被人一推,她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就扑通掉进了湖里。 第53章 前尘 湖水清凉,瞬间没过头顶,阿糯猝不及防被灌了一口,赶紧闭住气,只觉得眼睛耳朵里都充满了水。 说实话,她倒不怎么慌张,毕竟从小在江南水乡长大,幼年满地撒野的时候,一天能下河游三回水,水性实在是熟得很,掉下去,无非爬上来就是了嘛。 不过她难免有一点恼火,这小殿下和她无冤无仇,推她下水干什么? 她在水下舒展身体,掉了个头,透过碧绿色的水波望上去,就见那小孩站在湖边上探头看她,脸上笑嘻嘻的,似乎有点得意,还含着一点期待,牙就忍不住痒痒。这要不是帝昊的儿子,她非得…… 等等,不对! 还没等她在心里泄完愤,她忽然间一个激灵,全身凉了一凉——她上不去! 她的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被水草缠住了脚。这种事情最棘手,从前镇上有好几个游水的好手,都是这样淹死的。但她低头看去,脚下却空空如也,这水干净得有些不寻常,别说水草了,连泥沙都没有。 可不管她怎么摆手蹬腿,身子就是上不上下不下的,移动不了半分,眼看着头顶不远处就是水面,却无论如何也出不了水。 阿糯终于意识到,这回摊上大麻烦了。 阳光从水面照下来,金色的波光影影绰绰,晃得人眼晕,头脑止不住地开始昏沉,一口气终于到了尽头,她觉得自己的肺都快憋炸了,一个没忍住,连串的气泡就从鼻子嘴巴里涌出来。 完了。 面对魔族右护法的时候没死,打海魔兽的时候也没死,结果却淹死在天庭的一个湖里,阿糯觉得自己着实出息,也不知道自己这样一搅,会不会搞坏了天宫的风水。 带着这个不着边际的念头,她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随光线一同被抽离。 宁静,分外宁静。 阿糯以为呛水溺毙一定很难受,可她倒并没有感到口鼻间有水,只是潮润润的,像江南四月小雨后的空气。 周遭轻盈若无物,她一时间有些闹不清自己在哪里,只觉得身体软绵绵,轻飘飘的,整个人忍不住想陷进这种安逸里面。 也许很快,也许过了很久,黑暗中透出一缕朦胧的光,她好奇地凑近过去,光点蓦然散开,像夏夜里惊起的萤火,化作万千光晕。此时的阿糯发不出声音,却在心里拖长音调“哇——”地一声感叹。 每一团光晕里,都是一段景象——她人生的一段。 她随便一望,就看见自己和岚泽在谢家塘的药铺里,嗯,看模样仿佛是前两年的事情,她拽着一块不知从哪儿来的红布,笑嘻嘻地往岚泽头上蒙。岚泽口中说着“胡闹”,眉眼却含笑,毫不反抗地任她将那红布盖上又掀起,看她一张脸笑得满面贼光。 一扭头,又看见她六七岁的时候,指点隔壁家二小子拿大葱喂狗,结果二小子被狗追得满镇子跑,她被揪回家按在板凳上打屁股。 她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她就像小时候看灯会一样,仰着头在那无数光晕间辗转踱步,目不暇接。唔,原来死是这样的?好像也不错。 就在她升起这个念头的瞬间,眼前的光晕突然移动了,朝着一个方向飞快地汇聚而去。 “等等!”阿糯无声地喊,抬腿就追。 那些光晕跑得极快,几乎像一道星河,万幸此刻的阿糯似乎身手比平时要快上许多,拼了全力去追,倒也没被落下。眼看着光晕汇入前方的某 分卷阅读106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一点,她奋力一冲,只觉头脑里轰隆隆一阵雷鸣,整片黑暗如山洪倾泻而下,露出后面一个明朗葱郁的世界。 十万年前,丹穴山。 彼时,魔气已收,三界初平,正是春光和暖的时节,山间溪水潺潺,鸟兽悠然,一派祥和景象。 白衣的神君在林间穿行,假装没有看见不远处的树后那个青色的影子。 那影子小心翼翼,总是隔开一段距离,远远地跟着,专挑树干、草丛后面躲着,只在自以为很是安全的时候,探出头来好奇地看一眼,却不知道它翅膀带起的风声,在灵感八方的上神听来明显到简直不忍拆穿。 原来是一只小小的飞鸟,通体青碧,一双眼睛如同墨玉一样,目不转睛地望着岚泽上神。 岚泽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它,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 小鸟跟了半天,终究按捺不住,用力扇了几下翅膀赶上去,四下里看看,壮了壮胆子,叼下一片树叶,轻轻从岚泽头顶上空抛了下去。 叶片擦着衣袖拂过,岚泽仿佛一无所觉。 紧接着又是一片。 叶子落在他的衣襟上,岚泽抬手轻轻掸去,只管专心走自己的路。 当小鸟急起眼来,不知从哪棵树上叼来一颗坚果,堪堪砸在他肩头的时候,为了避免自己不明不白地被砸死,岚泽不得不装作刚刚发现动静的样子,抬起头看它。 可是被他这样一看,那鸟儿却又扑簌簌一声,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快得连他也只看见一抹泛着金泽的尾羽。 也不知道它想做什么。 岚泽笑着摇了摇头,刚走出没几步,一低头却又见一个青色的小脑袋从灌木下面探出来,眼睛亮闪闪地望着他。 这只小鸟倒有些意思。 他轻轻伸出手去,小鸟立刻飞近来,却并不落在他的掌心,只围绕着他修长的手指忽左忽右地翻飞。 “你是谁?”他和气地问。 小鸟似乎陷入了片刻的迷茫,然后摇了摇头。 岚泽大约也能猜个明白。像丹穴山这一类的仙山,自盘古开天以后便是灵秀之地,其中多奇花异草,仙禽灵兽,不过天资与修为各有深浅。眼前的这一只,多半是有些粗浅的灵根,较寻常禽鸟聪明一些,但论大造化还是没有的。不过倒也可爱。 他来这里本是为了寻一种罕见的药草,不能陪它过多耽搁,正思量怎样作别这只亲人的小鸟,近旁却忽地一阵狂风起。 这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小鸟“吱”地一声,就被卷了开去,要不是岚泽及时抬袖一挡,恐怕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疾风中,周遭草木尽数伏倒,原本茂密的树丛后面,现出一个庞然大物来,身壮如牛,爪利如虎,背上一双满覆毛发的宽阔翅膀,满口利齿森森如白刃。 是穷奇,上古凶兽,很少见,也罕有对手。 不过鉴于站在这里的是岚泽神君,也只能算这头穷奇倒霉,岚泽气定神闲就要收拾了它,却不料只闻一声清越的鸣叫,一道青色影子从他的衣袖下面倏然蹿出。 “不许碰他!” 在这声令岚泽都忍不住愣了愣神的尖叫声中,小鸟身形一晃,竟然变成了一个半大少女,还不及他的肩高,却张开双臂牢牢拦在他身前,怒视着穷奇。 饶是凶神恶煞的穷奇,也难得地有些发懵。 不过在片刻的呆滞后,它还是愉悦地龇了龇牙,也好也好,这样看起来肉还多一点。 它张开大嘴就要一跃而上,却万万没有想到,那被少女挡在身后的,看起来文文弱弱的青年,忽地眉目一肃,穷奇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夺目的法光,就化成烟尘散了开去。 鸟变的少女呆愣愣的,望着须臾前穷奇所站的地方,现在那里一干二净,要不是地上的草还东倒西歪着,就好像那头可怕的凶兽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你……没事吧?” 听见岚泽的声音,她赶紧挤挤眼睛,收起那两滴快要掉下来的眼泪,满不在乎地仰头,“这算什么,我才不怕它呢。” 话虽如此说,她心里却忍不住酸溜溜的,早知道这个人这么厉害,她就不充胖子挡在他前面了,她还以为这样白净清瘦的小哥会被穷奇吃掉呢。 岚泽没有漏过她脸上没来得及藏好的一丝恐惧,眼神和心情都有些复杂。这样一只小鸟,竟然敢直面穷奇?如果不是恰好是他,她的死可能快到没有知觉。 他忽然有一点点生气。 然而他说出来的话却还是带着笑的:“原来你能变人身,也会说话。” “对呀。” “那我方才与你说话,你为什 分卷阅读107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么不答?” “因为你问我是谁,可是我不知道我是谁呀。” 看着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睛,岚泽哑然。天生天养的灵禽,不知道自己是谁,连名字也没有,应当是自幼就没有父母亲族。 既是如此,她还能现人身,懂人言,这样看来,她的天分可能比他先前想的要高。 岚泽望着她,沉吟了片刻,“你愿意随我回去吗?” “回去哪里?” “玉门山,做我的弟子,我教导你修行。” 少女眨巴眨巴眼,似乎用了一会儿来理解这句话,“你的意思是,和你待在一起,每天都能看见你?” 岚泽有些哭笑不得,完全不明白她是怎样领会的重点,也只能点头,“不错。” “好呀!”少女立时雀跃,“我去,我跟你去!” 岚泽轻叹一口气,想了想,终究是抬手揉了揉这个上蹿下跳的小脑袋,总觉得自己方才这一闪念,平白添出一个很大的麻烦。 这一天,岚泽神君没能采到他的草药,却莫名其妙地领回了一只小鸟。 而这一刻,这只小鸟也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如何享誉三界,名震八方,她只顾眉开眼笑,眼睛里映出的全是这个人的影子。 这个人可真好看呀,从她第一眼看见就这么觉得了。 第54章 后事 从此以后,三界皆知,玉门山上多了一个弟子。 盖因六合八荒之内,灵禽神兽数不胜数,而天界与魔族交战十数万年,说好要编纂的《六合书》始终没能编出来,故而没有人晓得她到底是个什么品种,而她自己更是稀里糊涂的,一问三不知,于是索性大俗大雅地称之为,青鸟。 但这毕竟不是正经名字,岚泽本着既然收了徒弟就要负责的态度,仔仔细细替她选了两个字。 楚若。 她很喜欢。 彼时风峦还没有拜入岚泽门下,逐光虽然一贯稳重,但总归比后来多些少年心性,突然多了一个小师妹,十分激动,不但带着她修炼,还变着法地讨她开心。 其实楚若吃惯了野果泉水,刚上玉门山的时候,于饮食上实在很不习惯,于是逐光整天挖空心思给这只小鸟弄吃的,他那一手好厨艺,倒有大半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岚泽看着楚若从瘦巴巴的少女模样,快速拔高长大,舒展开明朗俏丽的眉目,只笑眯眯地对逐光道:“你喂得不错。” 这让楚若多少有些郁闷,总觉得这对师徒是把她当宠物养的。但鉴于她确实是一只鸟,她也说不出有哪里不对。 不过不管怎么说,在短短万余年内,她的名声就已经在三界内传了出去。不只是因为她显赫的师门,更是因为她的美貌和不俗的修为。 所有人都夸岚泽上神教徒有方,同时也或多或少地为楚若惋惜——以她的资质,假如是出身神族,来日必居于神君之位。 倒是楚若自己并不在乎,她在玉门山上乐得逍遥,觉得是神是仙都没有什么分别。 岚泽性子淡泊,不喜交游,但总有三五知交,今天你到我的山上饮茶,明天我到你的府中手谈。也许是岚泽是她见到的第一个人的缘故,当年的楚若有点黏他,基本是岚泽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也全然不知道自己混迹的都是等闲不能涉足的上神府邸,只当自家一样十分熟络。 帝昊、东皇、华岑,都是她见熟了的,这些传闻中封印了帝晏的厉害人物,待她都和气得很,时常玩笑说要岚泽忍痛割爱,把她让给他们当徒弟,岚泽每每瞥他们一眼,云淡风轻撂下两个字:“没门。” 另外一位与他们声名相当的,冥帝喻辰,就见得少一些。不同于这个肃杀的名号,他为人其实挺好的,只不过冷清寡言一点,据说当初在帝昊的极力恳求下,勉为其难地接了掌管幽冥的活,结果忙得一年到头也离不开冥界几回。 安歌和镜尧也是经常见的。当年的安歌温柔娴静,尽管由于她父皇的事,眉宇间偶尔也有几分寥落,但大体上还是金枝玉叶的气度,且芳名远播,爱慕者众多,不过倒从没见她与谁走得近一些。 而镜尧就比较不寻常。其实她不过几万岁,和这一干上神都差着辈呢,也不知道是怎么和他们混到一块儿的,成天上蹿下跳的,时常要被华岑揶揄几句。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她和楚若一见如故,很是亲近,总是拐带着楚若到处闯祸。 后来玉门山上又多了一个风峦,毛头小子天天跟在楚若屁股后面,被她治得服服帖帖,记吃不记打,和镜尧一同组成了捣乱三人组,所过之处鸡飞狗跳,而安歌只能尽心尽力地跟在后面收拾烂 分卷阅读108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摊子,等到实在收拾不过来的时候,就去喊岚泽。 那时候的楚若,几乎不认识“怕”字怎么写,因为岚泽从来不训她,更不罚她,永远眉眼含笑,如春风化雨。 要不是他们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告诉她,要珍惜这么好的师父,她还以为天底下的师父都是这个样子的。 她一度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直到有一日,黑云遮天,隐现血光,天虞塔的悲鸣从遥远的大遗之野传遍三界,他们告诉她,是封印动摇了。 当然,像众所周知的那样,那一回帝晏没能破开天虞塔,因为四位上神合力镇压了他,只是经此一役,东皇太一耗尽了神力,陷入了无边沉睡。 他们亲眼目睹东皇的法身,沉入北天的罗陌海。楚若忘不掉那一天,安歌脸上的神情。 安歌与东皇,竟然是相互有情的,为何她从来没有发现。 那以后,安歌化身入天虞塔,一下子没了人跟在他们后面,一边语重心长一边收拾残局,几位上神虽然看惯大风大浪,但骤然失了两位友人也难免欷歔,一时间便不复往日热闹。 楚若有一阵子没和镜尧、风峦胡闹,竟然难得安静地窝在玉门山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众人还只当她是见过了大变故,有些转了性,直到有一天,她忽然跑到岚泽面前,蹦出一句话。 “师父,有一天你也会走吗?” 岚泽乍然听了这话,颇愣了一愣,才弄明白她的意思,随即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他这个小徒弟,讲话着实不大吉利。 不过他为人师表的,自然不会与徒弟计较,还是很好声好气地答:“天地之间,万事万物皆有命数,为师也不例外。” 这话答得有些高深玄妙了,楚若木呆呆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等到终于回过味儿来的时候,眼眶倏地红了,泛起一层水汽来。但她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他。 岚泽没有见过这个阵仗,陡然有些慌神,为了避免真的弄哭女弟子,只能赶紧补救,“不过为师会尽力,让这一天来得晚些。” 结果楚若瞪着通红的眼睛,又看了他一会儿,忽地扭转头跑了,半个字也没说。 岚泽望着她的背影,觉得自己也许是岁数大了,有点不能理解小辈们的想法。从他领楚若上山开始,还从没见过她像今天这样。 不过他的心里忽然有点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岚泽向来待弟子不错,而也许因为楚若是女孩,也可能是为了这份不舒服,他待楚若又格外和气些,不但从来不罚也不骂,还偶尔会拿些有益修行的宝物,或是她喜欢的小玩意儿给她,逐光倒没什么,风峦却难免要喊几句师父偏心。 而楚若更是成天师父长师父短的,理直气壮,且兴高采烈,闹得那些倾慕岚泽的女仙一边心下酸溜溜,一边还不得不花心思讨好她,以期从她入手,得以接近岚泽上神。 不过楚若这个不要脸的,吃的用的照单全收,其他一概装傻充愣,也不见替谁递进一块手绢一封信去,气得女仙们干瞪眼,反倒是逐光和风峦挺高兴,因为那些东西她大多转手送了他们,平白沾了许多光。 几千年就这样过去,旁人都看在眼里。 终于有一天,在亲眼见到岚泽从女娲补天遗留的五色石中,选了一块碧如春水的镶在他为楚若铸的剑上时,华岑神君再也按捺不住,问出了思虑已久的那句话。 “你对楚若,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岚泽淡淡瞥他一眼,“楚若是我的徒弟。” “这和是不是徒弟没关系,你难道……” “你以为谁都像你?” 彼时刚把自家徒弟变成了媳妇的华岑,只能悻悻然把话吞了回去,并在内心着实自我怀疑了一番,是否自己这个师父当得太不像话。 他们谁也没有留意,门边一个路过的影子僵了一僵,并在此后的好几天里都从早到晚不见人影,像是存心躲着谁似的。 而这时,恰巧就到了第二劫起的时候。 封印动摇,魔气四溢,原本躲藏在三界的角落里苟延残喘的魔族得了些许滋养,重新蠢蠢欲动起来,而这其中就有当年的右护法,苍垣。 玉门山本就是集天地灵气的仙山,又有岚泽这尊上古神祗镇守,当时力量尚未恢复五成的苍垣决计是上不来的,按理说并没有什么可担心,无奈楚若实在是时运不济,自从那日里听见了岚泽的话,心里总是堵得难受,一难受就满天下瞎转悠,而这一转悠,就不偏不倚撞上苍垣了。 苍垣本也不晓得她是谁,只看她一身仙气,寻思着骗来吃了好补元气,便仗着一身好皮相上去搭话。 也怪楚若当年没见过世间险恶,忒沉不 分卷阅读109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住气,她初时的确是不想与苍垣多话的,但被他那张妖孽脸在眼前多晃了几晃,多问了几句“芳龄几何”、“家住何方”,再加上心里想着岚泽那两句话,就不免有些烦,忍不住道:“我乃玉门山岚泽上神座下弟子,你有本事就上山来。” 苍垣没有上山的本事,但绑她走的本事还是有的。 他虽法力折损大半,较之楚若仍要胜出许多,楚若拼尽力气与他交战了百十个回合,终究不敌,被击昏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一座巨石殿堂里,四周除了苍垣,还有数十名黑衣人,她被捆在石柱上,全身动弹不得。 苍垣告诉她,他们是魔族,而那个地方,叫做无明圣殿。 第55章 因果 无明圣殿,传说中魔神的殿堂。 楚若举目四顾,就发现那个地方已经破败得很厉害了。巨石雕成的柱子倒了几根,连带着它们支撑的天顶也塌下几块来,神殿的地上满是碎石与积尘。 透过顶上的破洞,有几缕亮光投下来,照亮这座昏暗的大殿,但她知道,那不是阳光。 这座自远古时便存在的圣殿,不在三界内,以魔神之力铸就,孑立于鸿蒙初开时遗留的一片混沌之地,无门无窗,等闲也寻不到踪迹,据说只有两种人能够进入——自身实力极为强大的,或是被魔族“请”进来的,例如她。 彼时成了新一代魔神的帝晏都已经被封印七万二千年,魔神之力衰微,这圣殿也早已破败得不成样子,也难为还从三界的犄角旮旯里钻出几十个魔族,此刻垂手肃立于四周。 而楚若在大殿中央的一座圆形祭坛上,被和石柱牢牢捆在一起,身边正是苍垣。 她颇有些后悔自己嘴欠,一时没防备搭了苍垣的话,但同时也暗自纳闷,苍垣不杀不剐,把她掳来这地方做什么。虽说她在小辈中颇受看好,但对于整个天界而言,她实在当不起多少分量。 可无论她怎样试探,苍垣都只有两个字:“你猜。” 要不是她被捆得像只蒸锅里的蟹,她实在很想打爆他的头。 还没有等她猜出来,她就看见了岚泽的身影——自然,由于这里并没有入口,岚泽硬生生凭着他高深的修为,在这魔神的圣殿里强行撕扯出了一个口子,从一片夺目的光芒中缓缓现身,着实惊得周遭魔众一阵仓皇。 然而在那一刻,楚若心里却七上八下,没来由地升起一股不安,尽管她明知这些魔族加起来也不是岚泽的对手。 “师父,你怎么来了?”她又惊又喜地问。 岚泽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淡淡地笑了一笑,可她的心里突然感到很踏实。 她听见岚泽道:“不知右护法掳我的弟子来此,是什么道理?” 说这话时,他并不显得如何疾言厉色,甚至有几分彬彬有礼的意思,却令四周的魔族难以控制地齐齐后退了几步,就连楚若也嗅到了那温和底下流露出的肃杀气息。 苍垣的眼中一瞬间有畏惧滑过,但他很快就扬起了笑容,阴恻恻道:“在下久闻上神盛名,可惜无法亲上玉门山拜访,只能请上神来此赐教一二。” 话音落,他略一颔首,蓦地扬起广袖,魔气扑面而来,岚泽面色不改,长剑出鞘,法华乍现。 一时之间,二人交战难舍难分,魔族们纷纷退避,只剩了一个倒霉催的楚若,被捆在旁边动弹不得,只觉得无数道凌厉气息拍在脸上生疼,活像被人抽了上百个耳光一样。但她看着眼前的两个影子,实在困惑非常,这魔族右护法莫非是脑子不好,他是有怎样的自信才敢向岚泽挑衅啊? 果不其然,在她犯懵的当口,苍垣已显然地落了下风,楚若正待看他如何收场,陡然间却从侧方刺入一道法光,硬生生阻住了岚泽的剑。 在场谁还能有这样的修为? 楚若惊愕地转头,顿时全身发僵——祭坛的另一侧,朦朦胧胧地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渐渐清晰,现出衣袍面目,生得倒是丰神俊朗,只是周身隐隐透出一股邪气。那种邪气与苍垣的妖邪倒还不同,格外厚重威严,压得楚若竟有点喘不上气来。 这一刻,岚泽的眼神终于变了一变,苍垣的脸上现出一个极得意的笑,而周遭的魔族忽地齐齐下拜,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楚若听见他们说:“拜见君上。” 楚若悚然动容。 君上?这个人是…… 曾经的天帝站在魔族的圣殿里,望着旧时颇得自己垂青的晚辈,轻笑一声:“你的修为倒是又长进不少。” 岚泽剑尖指地,敛眉不答,只是紧抿的唇角透露了他此刻的复杂 分卷阅读110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情绪。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楚若已经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个并不是帝晏本人——想想也知道,他的本体还被封印在天虞塔中,封印未破,如何得出。这个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的,实际上是他趁着封印动摇逃脱出来的元神,恐怕还无法自由行走于三界,只能现身在这个魔气充盈的无明圣殿里。 不过,上古神明的元神,已经足够可怕。 殿中静默了片刻,岚泽扬一扬手,如绳索般捆缚着楚若的魔气倏然消散,楚若晃了晃,从石柱上落下来,抬腿便要跑过去,“师父!” 然而下一刻,岚泽袖中忽然闪过光芒,落在她面前,化作一道屏障,竟是将她牢牢挡在了原地。 “师父?”她茫然道。 “你新收的弟子?”帝晏淡淡道,那口气就好像闲聊一样,却并没有等岚泽回答的意思。 他的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串极繁复的手印,随着最后一个手印落成,一道极其夺目而又充满戾气的法光直扑岚泽而去。 “不要!”楚若惊叫着要往前冲,却被岚泽亲手设下的屏障死死拦住,半分也不能前进。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光芒没入岚泽的胸膛,岚泽的身体猛然一震,目光涣散了一刹那,口中涌出大口鲜血来,但更令楚若惊恐的,是那鲜红中浮着点点金色——那是破碎的元灵。 “放开我!你不许碰他!你滚开!” 楚若在屏障后面徒劳地挣扎,口不择言地骂,也浑然不管自己骂的是什么人。而那道岚泽用法力设下的屏障,任凭主人如何重伤,却不动如山,楚若拼命挣扎也挣不脱一寸。 她只能看着岚泽缓缓地倒在地上,浮动着金光的鲜血淌满一地,令人晕眩。帝晏的元神在这一击后,仿佛也受到了相当的损耗,身形迅速淡去,消失在空气里。苍垣与一众魔族见目的已达到,当下也不恋战,紧跟着抽身离去。 顷刻之间,偌大的圣殿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直到这时,岚泽设下的屏障才解开,楚若跌跌撞撞地扑过去,哭得声嘶力竭。 后来的事情,她记得已经不很分明了,总之她带着岚泽回到了已然乱成一锅粥的玉门山,华岑与逐光紧闭房门,在里面忙活了三天三夜,她就在门外枯坐了三天三夜,任旁人如何劝也只像一块木头一样不声不响。 第四天上,房门终于打开,华岑告诉她,岚泽的元灵尽毁,饶是他也无能为力。天上地下,还无人见过元灵被毁还未羽化的先例,因而也不晓得将来会如何,只能用数万年慢慢将养,看能否有幸复原。 楚若只当这是一个好消息,毕竟,万一呢。 只是日益动摇的天虞塔封印并没有留给人休养生息的余地,不过月余后,天边血光重现,岚泽神君衣袂飘飘,与帝昊、华岑一起,领着三界兵马一路向大遗之野去。 谁都知道,元灵尽毁意味着什么,但没有一个人多说一句话。 见过封印上一回动摇的景况,这一次楚若并没有很惊慌,她在罡风烈烈中执起岚泽赠给她的青漪剑,随天界大军一路行去。曾封印帝晏的三位上神进入天虞塔结界,而她便同其余人等守在外面,诛杀嗅着魔气赶来的魔族。 整整七日,每个人的衣袍上都溅满了紫黑色的魔血,而结界纹丝不动,要不是那种扑面而来的压抑,几乎让人疑心里面什么都没有。 楚若的心越来越慌,眼前反反复复都是东皇沉入罗陌海的场面,到了第八天,她再也忍不住,对身边人道:“我要进去。” 逐光和风峦大吃一惊,极力拦她,镜尧看着他们争执不下,丢下一句话:“她要能进去,就让她去吧。” 封印帝晏的天虞塔,乃是上古法器,又加以当年四位上神的法力护持,放眼三界,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有本事进去,镜尧说这话,实在是为了让她断了念想。 谁也没料到,楚若她真的进去了。 也许人心急的时候,真能爆发出令自己吃惊的力量,她并不觉得自己花了多少力气,好像只是一晃神,就站在了结界里。 她看见的场面便是岚泽、帝昊与华岑三面合围帝晏,法华四射,衣袍翻飞,然而她一眼就能看出,岚泽的重伤已使他的法力远远不如往日,尽管另两人勉力替他周全,毕竟已缺了东皇,眼下他又毁了元灵,面对帝晏显而易见地落于下风。 这样的景况,他们能守住七日,已经是奇迹了。 “阿若?”岚泽看见她的一瞬间,神情极为震惊,焦急的目光中甚至带上了一丝疼痛,令楚若的心猛然一颤。 她提剑想要迎上去,脸上挤出一个笑,心想哪怕她的道行与眼前数人相比杯水车薪,好歹多一个人也多一分力气,然而下一刻,岚泽不假思索,衣袖一挥,一道 分卷阅读111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熟悉的屏障再度立于楚若身前,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而就在他分神的这一霎那,帝晏终于寻到了破绽,在楚若的惊呼和另两位上神的低喝声中,魔光径直向他扑去。 第56章 答案 没有人看清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只见一道碧光横空而过,仿佛听见什么物事碎裂的声音,下一刻,青衫飘飘的少女就牢牢挡在了岚泽身前。 魔光笔直没入她的心口,她的胸膛鼓了鼓,像是叹了一口气,目光瞬间涣散。 “阿若——!” 素日清冷自持的神君疯了一样地喊着她的名字,楚若感到自己被人小心翼翼地环抱着,对方似乎想要紧紧地拥住她,又唯恐碰疼了她。她抬起眼,看见岚泽惊慌而难以自信的脸。 数万年来,她从未在他的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 她感到自己格外轻盈,躺在他的臂弯里,飘飘忽忽地就像云朵一样,并不如何疼痛,只是有凉意从心口向周身蔓延开去,甚至还有一点儿舒服。她望着岚泽,轻轻地笑起来。 她虽然只是一只小鸟,也知道廉耻,往日里连碰一下他的衣袖都是不敢的,生怕失了师徒礼数。 谁知道,她有多想抱抱他。 “师父,我聪明吧?”她眯眼笑,带着几分得意,“同一道屏障,休想困住我第二次。” 有温热的雨落在她脸上,她很疑心是岚泽哭了,但她的眼睛已经很难看清东西,只听见周围一片吵嚷,而她感觉自己缓缓下沉,像要陷入什么东西里去。 仿佛有人手忙脚乱地抱着她狂奔,让她别睡过去,可她已经坚持不住了,她完全不知道周遭发生了什么,连帝晏后来是如何被封回塔中的也不记得了。 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短短一会儿的时间,忽然有一股力道注入她的身体里,使她已趋混沌的神识清醒了些许,也得以听清身旁的对话。 她听见有人说:“怎么弄成这样?眼下只有送入轮回休养,方有一线生机。” 那人顿了顿,似乎忍着脾气对另一人道:“你也是。” 然后是岚泽的声音,这会儿他已经不复先前慌乱,语气平静得有些令人不安,“有劳你,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 四周静了下来,等待着他一字一句说出口。 “劫数未尽,我必有归位之日,但请诸位不要惊扰小徒,若大劫之时我无法全身而退,便教她做个无心无肺的凡人,轮回万万年,如此便好。” 楚若周身陡然冰凉,只听周围几声倒抽凉气:“你做什么?” 她急欲开口问清,无奈全身上下都不听自己使唤,只觉一道霸道非常的力量猛然涌入她的脑海,即便她极力想要推拒,记忆依旧被迅速抹去。 乍一看就像退潮后的海滩,干干净净。 可是这世上有许多事情,终究是不会全然失去踪迹的,哪怕被藏得再深,哪怕过了再多的年头,它们只是需要有些东西帮助它们重现天日——譬如有尘池水。 阿糯,不,楚若的眼睛倏然睁开,在一片碧绿的池水中分外清明。 冥界忘川河,天上有尘池。饮下忘川水,万般前尘皆可忘到九霄云外,但若身浴有尘池,任他什么被埋藏的过往都能重新想起来。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她是谢家塘的阿糯,再往前,是别的人。人世轮回三万六千年,她有过数不清的姓名和人生,但在这一切之前,她是楚若,是丹穴山上的青鸟楚若,岚泽神君座下二弟子楚若,那个三界都以为死在了上一回镇压天虞塔封印时的楚若。 从来没有别人,自始至终都是她。 当年她自不量力,生生挡了帝晏那一击,元神溃散,几乎撑不过去,但不知是她命硬呢,还是多亏冥帝喻辰施了个术法保她的命,她到底是没死成,被囫囵塞进了轮回将养。 神仙往往如此,遇上重伤却又没有什么法子医治的时候,就寻个世外桃源,花上数千数万年调息静养。不过,鉴于第三劫未到,追随帝晏的魔众仍躲藏在三界的角角落落,唯恐他们对楚若不利,众人遂走了个后门,让喻辰将她送进了轮回里。 三界六道,以凡间最易隐匿形迹,任他什么仙家妖魔,在红尘里滚一滚,人堆里走几遭,气息都能掩去□□分,何况她身入轮回,与凡人无异,魔族即便想找她,也无迹可寻。如此打算,实在周全。 而岚泽早前被帝晏设计,元灵尽毁,紧接着便经历了这样一场苦战,自是难以为继,也被众人逼着一同入轮回休养。 是因为这样,才有了凡间三万六千年的世世相伴。 她就说么,岚泽哄她说 分卷阅读112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二人是天定的缘分时,她心里就犯嘀咕,一个俗得不能更俗的凡人,和天地鸿蒙时的尊贵上神,要能有什么天定的缘分,那老天怕是眼睛瞎了。 后来她向镜尧讨红尘簿看的时候,上面什么也现不出来,当时她就该疑心的,可惜她向来是个脑袋粗的,让人随便搪塞几句也就不去想了。 此外种种,譬如青漪剑与她心意相通,譬如她上玉门山修行不必洗髓,譬如她那些稀奇古怪的梦,譬如她能闻见大鹏妖身上的气息……如今细想,蛛丝马迹实在不算少,只是自从魔族在谢家塘出现后,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她无暇,也无心去想。 回想起当初,月荒告别前的那一句“有机会还是问问高人”,她不由笑了一下。原来月荒当初就提点过她,却被她硬生生漏过去了。 她从来不是什么凡人,虽然入了轮回忘了前尘,可她一直都是如假包换的仙身。 原本,回归天界后自该重拾法力,忆起过往,与从前毫无二致,正如岚泽一样,而她之所以浑浑噩噩到如今,便全该怪岚泽那个混蛋。 在入轮回前,岚泽亲手给她下了一道封印,封住了她过去的一切,记忆,修为,甚至连容貌也改了。他本就身负重伤,还耗费了如此多的法力,以至于在凡间养了这些年数,半点不见好转。而她像一个傻子一样,被众人合力瞒到今天。 楚若知道他的意思。 第三重大劫未到,岚泽终是要与帝晏再次一战的,他生怕楚若再为他挡一次,便索性将她的一切都封印起来,让她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到时候即便她有同当年一样的心,也断然没有那样的法力。 他该是本想将她留在凡间,又唯恐魔气日盛,终是不放心,才将她留在玉门山,放在自己眼前,日日用心瞒她,却又难免有些时候漏了破绽,被她抓住。 他……自始至终都在全心为她考量,可恨她无知无觉,还总怪他别别扭扭,时冷时热的,假如不是今天机缘巧合,被天庭的小太子推进这有尘池,她恐怕真要被一直瞒下去,直到铸成大错。 不对。 她抬起头,透过水面望着咧嘴笑的小男孩。这真是机缘巧合吗? 楚若脚下轻蹬,方才还将她困得牢牢的池水眼下仿若无物,她轻轻松松探出池面,带着一头一脸的水,迟疑着明知故问:“你,是帝昊的儿子?” 她被送入轮回的时候,帝昊和天后之间还有些遗留问题没收拾清楚,孩子还是没影的事呢,没想到到凡间转了一圈,这孩子就这么大了。 小孩重重点头,“对,我叫彦儿,婶婶你都想起来了吗?” 楚若对这个称呼十分受用,爬上岸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眼中疑色愈发浓郁。这小孩显然是有心的,可他从没见过她,更不可能清楚来龙去脉,是谁指使他? “彦儿,你能不能告诉婶婶。”她蹲下身看着他,“是谁教你带我来这里的?” 小孩刚要开口,忽然从斜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就说怎么谢我吧?” 她转过头,看见满脸写着得意的镜尧,摇头摆尾地走过来,和几万年前一样欠揍。 楚若心思转了几转,斟酌着开口:“这……恐怕不是你一个人的意思?” 镜尧哈哈大笑:“脑子倒还没泡坏,你上次觉出破绽来审我,我寻思着这事快兜不住了,回来和他们一合计,他们也嫌天天劳心劳力瞒着你累得慌,今天这法子是帝昊想出来的,连宝贝儿子都借出来用了。” 说着她拍拍彦儿的肩膀,看了看大殿的方向,“还不快去。” 楚若深深看她一眼,眼眶忽然泛起一点酸来,冲她点了点头,身形急掠而出。 她像风一样掠过花园,掠过小径,掠过人来人往的长廊,在仙官仙婢们惊疑的目光中头也不回,一路冲到大殿,里面宴席已开,丝竹歌舞,觥筹交错。 她脚下停也不停,横冲直撞进去,舞姬错愕地停下了旋转,席上宾客全都转头向她望来,而她对其余的人一眼也不瞧,目光只落在岚泽身上。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模样,但大抵很狼狈吧,岚泽见到她愣了一愣,似乎想开口,又没有说话。 帝昊挥手让舞姬下去,神情平静。 楚若在众人瞩目中,一步一步走到岚泽面前,直感觉像花了几万年那样久。她忍着眼中的热意,扯了扯嘴角,轻声道:“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答案这个东西,有时候未必完全正确。 啊虽然扑得我想快点完结,还是想把构思的故事讲完QuQ 第57章 成亲 “小心点小心点,前面种的药草别踩着了……哎,这谁 分卷阅读113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拿了杆秤来?这么小能称什么呀。” 日头还没升高,风峦就吆喝开了,劲头十足地指挥一群仙官仙婢,抬桌子的抬桌子,扫庭院的扫庭院,一派热火朝天。 向婉走过去瞥了一眼,哭笑不得,“这不是用来称斤两的,是花烛夜用来挑红盖头的,称心如意你晓得吗?去去,一边去。” 风峦顿时点头哈腰,腆着脸道:“娘子渊博。” 说来他也是成过亲的人,之所以不知道这番讲究,还不是因为他们摆喜酒那日,恰逢苍垣纠集了一群山精野怪来闹事,将当时还木呆呆的楚若和敖梧掳了去,他们一路紧赶慢赶,赶到时岚泽已经重伤,他们慌慌张张回玉门山还来不及,哪还有什么洞房花烛的心思。 这一想起来,风峦就觉得十分亏欠向婉,女儿家谁不珍视那一夜,可向婉极识大体,愣是没和他提过半句,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跟他回了玉门山,他岳丈岳母没有打断他的腿,也算一桩奇迹了。 他悄悄挨过去,“婉儿,要不然……我们下次补一回?” 结果被向婉拿秤杆轻轻敲了头,“没正形的,加紧操办师父和师姐的喜宴是正事。” 风峦笑得活像一只傻大熊,颠儿颠儿地就去了。 岚泽和楚若的亲事,是在天庭的大殿上由帝昊亲自定下来的,放眼三界,有这样排场的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何况其中故事实在传奇。 当时楚若一头一身的水,模样着实有些惊人,在场的仙家还有善意提醒岚泽的:“您家小徒弟怎么掉水里了?赶紧让去偏殿整理一下吧,再端碗姜汤才好。” 没想到楚若就那样走到岚泽跟前,直愣愣地盯着他道:“师父。” 她这一句出口,旁人皆不觉得如何,岚泽、逐光和风峦却立时怔住。阿糯从不喊他师父,因为她总觉得,这两个字一旦出口,好像他们的辈分都有区别了,要说在一起,越发名不正言不顺,所以自从上玉门山以来,她一直都是没大没小地直呼其名,岚泽脾气好,也由得她去。会喊他师父的只有…… 面对三人惊疑探询的眼神,和满殿仙家疑惑的目光,楚若的声音越发轻柔:“师父,我回来了,我是楚若。” 于是四座皆惊。 风平浪静了许多年的天界,终于爆出了一个惊天八卦——岚泽上神的二弟子回来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凡间转了一大圈,换了一张逊色得多的脸皮,但毕竟是如假包换地回来了。 不仅如此,还由天帝陛下金口玉言当堂赐婚了,不过对于这桩事情,谁也没有什么意见。 本来嘛,有华岑上神的例子在前头,师徒成夫妻也不是什么破天荒的事,何况不少人当年都看得出来,岚泽上神和女徒弟之间早有些苗头,只是两人脸皮都薄,都不曾捅破,后来出了那档子事,不知道多少眼眶子浅的替他们落过两滴泪,眼下得知岚泽新收的徒弟原来就是化了凡人的楚若,虽然是突然了些,但总归是圆满了。 于是,帝昊让星官推了最近的良辰吉日,又拨了数十名仙官仙婢到玉门山上,全力操办婚事,力求办得热闹,办得气派。 一夕之间,玉门山成了整个天界最热闹的所在,各路神仙都以受邀来吃喜酒为天大的体面,有些没能受邀又想来见世面的小仙,便各显神通,有实心眼的一心想从后山爬上来,也有机灵的试图藏在瓜果菜蔬里混进来,闹得逐光和风峦不光要筹备婚礼,还得分神照应这些人,好不辛苦。 而岚泽和楚若,反倒成了整座玉门山上最清闲的人。 “哎,师父你说,我到时候该从哪儿出嫁呀?” 说这话时,楚若趴在岚泽书房的窗口,望着远处有说有笑的风峦和向婉,眼睛像弯月。 岚泽懵了一懵,审视了一眼玉门山上仅有的几间屋子,小心翼翼道:“我们玉门山的确简素了些,为师一定让他们将你的屋子着意装饰,可好?” 他心底里觉得对不住楚若,不像帝昊有整座天宫,华岑也是个不亏待自己的,他于衣食住行上向来不怎么讲究,多少万年都是得过且过,从来也没觉出什么不好来,直到今日才发现,山上朴素得甚至有些寒酸,实在不像个大婚的体统。 楚若闻言却摇了摇头,“这个不打紧,我只是在想,我的卧房离你的也太近啦,到时候左边出门右边进门,一眨眼的工夫,连爆竹都来不及放呢。” 岚泽挑眉,“如此,叫他们抬着轿子去后山绕一圈再回来,也无妨的。” 楚若便咕叽一声笑出来,笑完了,忽然俯身枕了岚泽的半边袖子,抬眼看着他,半晌轻轻道:“真好。” 岚泽低头不语,只唇边挂了一抹浅笑,用指尖替她理了理鬓发。 “你说,”楚若眼睛眨巴眨巴,“为什么我的记忆 分卷阅读114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都回来了,脸和法力却还没有恢复呀?” 岚泽沉默了一会儿,“为师也不甚清楚,想来轮回这事还是归喻辰管的,要不然改天我们去问问他。” “啊,可以就这几天吗?” “这几天恐怕难,先不说我们这里忙着操办,喻辰为了来吃喜酒,恐怕也在没日没夜地赶着批公文呢。”岚泽轻笑,“怎么,这样急?” “急呀,这不是马上要成亲了嘛。” 岚泽看着那张皱成一团的小脸,忍不住笑出声来,直视着她的双眼,压低声音:“阿若怎样都好看。” 楚若厚了万年的脸皮终究是撑不住红了一红,忙装作忽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的样子,伸出手去绕着他袖口下露出的红色编织丝线。 那是他在凡间集市上买的姻缘结,与她手上的原本是一对,如今她回归了正身,这条绳子总算是光明正大地戴了上去。她想起当初岚泽别别扭扭遮遮掩掩的样子,就忍不住发笑。 “要不是镜尧这回偷着去找他们商量,想出这个办法来,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她佯作出几分愠怒,开口并不是问句。 岚泽的目光闪了一闪,良久点了点头。 “没看见。”楚若撇开眼去。 岚泽脸上顿时发红,做贼般地向窗外望了一眼,见没人在近旁,才凑上前去低声软语:“阿若,是为师错了。” 楚若藏住快从嘴角滑出的微笑,哼了一声,翻身坐起来,“一句错了就把我打发了?” 假如说她从前顾及师徒身份,还多少收一收脾气,如今可是再没人能治住她这个性子了,岚泽已经预见到了自己和华岑一般,被媳妇吃得死死的未来,可偏又没华岑油嘴滑舌会哄人,只能通红着一张脸手足无措。 他这副模样,楚若私心里觉得,实在是俊俏可爱得很,想起他为她做的周全打算,还有过去这些日子里的辛苦,她心头忍不住一酸,很想伸手抱住他,可是到头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不行,我得罚你长长记性。” 岚泽看着她眼睛里的贼光,隐约觉得事情不妙。 “怎么……” 他话还没出口,楚若忽然倾身过来,少女温热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慌得岚泽本能地向后一躲,低声道:“这是白日里……” 但连他自己听起来,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制止的意味,反而隐隐的像是欲拒还迎。 于是他话未过半,声音已经低了下去,看着楚若在他眼前神采飞扬地一笑,“白日里又如何?” 楚若面上潇洒得很,手心却已经开始冒汗,忽然很怪外面忙碌的人声音怎么不再大些,此刻她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屏住呼吸,慢慢地凑近那张她痴迷了几万年的脸,直到近得能数清他的每一根睫毛,她终于不敢再看,闭上双眼,怀揣着十二分的小心,一点一点吻上那柔软的双唇。 那一刻,她心如擂鼓,太阳穴都紧张得跳了起来,却在片刻的胆大包天后,完全不晓得下一步该怎么办,只能笨拙地在那唇上蹭来蹭去,半晌,仿佛终于想到了一点门路,小心地露出贝齿,在上面轻轻地咬了一咬。 然后她就听见咫尺处一声极轻的叹息,下一刻,她紧贴着的那双唇的主人忽然反客为主,轻轻巧巧挑开她的双唇,长驱直入,分明那样温柔,却又不容拒绝。 楚若只觉顿时被一阵清香环绕,她轻哼了一声,总觉得自己遇上了一只装白兔的大灰狼,想要表达一下抗争,然而却不争气地陷进那种温暖的香气里,不由自主地探出手环住了他的腰。 远远的地方,逐光向这厢窗口瞥了一眼,轻咳一声,镇定地扬声招呼一众仙官仙婢:“后面还有许多物件没有收拾,有劳先去那边吧。” 眼看着众人答应着向后边走了,他才推了推正偷笑的风峦,“非礼勿视,师弟不晓得的吗?” 说着,自己的嘴边却也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意。 真好。 第58章 大劫 日子飞一样地过去,楚若觉得自己还没习惯师父成夫君这事,忽然一下子就到成亲前夜了。 是时,暮色漫上了半边天,玉门山上已陆续点起了灯火,明日喜宴要用的桌椅都在院子里摆放整齐,逐光和风峦还在指挥仙官们洒扫归置,向婉则领着仙婢们最后检查灯笼和红绸,一派有条不紊的景象。 而尽管玉门山上的房屋实在不宽敞,有些宾客依旧提前一日就到了,例如携妻带子的华岑,再例如安歌、镜尧,还有敖梧。 “等了几万年,总算喝上你们的喜酒了。”镜尧环顾四 分卷阅读115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周,满脸堆笑。 安歌亦感慨道:“历经这样多的波折,好在终究是等到了。” 楚若想起她与东皇的事,一时怅然,镜尧应当也是如此作想,立刻岔开了话题。 “你晓得吗,其实我来之前,有人托我给你带句话。”她冲楚若挤挤眼睛,“你猜是谁?” 楚若茫然地想了想,虽然她在天上人缘还行,但也想不出有谁能为了什么特意传句话,只能摇摇头。 “是沁和。” “她?” “她说当初在堂庭山赴宴的时候,不知道你的身份,说了些多嘴的话,请你原谅。哎,她到底都说什么了?” 楚若回想起当初,自己为了沁和的那些话,还颇伤心了一阵子,这才跑到后山遇见敖梧,这才在东海遇险,这才发生后来的那么多事,不由感叹世间的事情真奇妙,当时她如何能想到,闹了半天她是在和自己吃醋。 思及此处她不由哈哈一笑:“早忘了。” 此时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果然是年纪大了,记性不行啊。” 楚若立时投去一道杀人的眼光,就见敖梧大大咧咧地寻了张椅子一瘫,口中道:“哎呀,从东海过来可真够远的,累死小爷了。” 楚若望着这位小爷,嘴角抽了抽,还没等她说话,斜刺里就冒出一个人来,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你什么时候来的?” 抬头一看,是风峦。 “嘶——轻点,刚到。”敖梧咧嘴。 风峦用狐疑的眼光在他和楚若之间转了几圈,最终重点停留在他身上,面带威胁,“我和你说,明天就是我师父和师……姐成亲了,你要是……嗯?” 后面的话大约是自己也没想好怎么说,于是只剩下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风峦白占了楚若这么久的便宜,整天拿捏他小师兄的架子,好不得意,这几日突然被打回了原形,又回到了当年跟在楚若身后惟命是从的小尾巴,一时之间颇难改口,每回开口总要磕绊一下,不过对楚若的维护倒是更胜于当年。 敖梧闻言不由连连摇头,笑得比哭还难看,“风峦兄多虑,实在多虑了,即便在下从前少许有一些些意思,如今得知楚若与岚泽上神本就是佳偶天成,又怎敢自不量力,横插一杠子呢。” 说着,他还冲楚若拱一拱手,“何况楚若姑娘,较真起来还是在下的前辈,我怎敢冒犯。” 楚若听出来了,这家伙说她年龄大呢,不过鉴于她的确和这万儿八千岁的小龙都不是一辈人,她对于这个前辈的身份也没有多大意见,何况他那句佳偶天成,说得着实动听。 敖梧客气完了,又是平日里不怎么正经的模样,打量着四周的陈设装饰,点头道:“我听到消息时还说,这日子也忒赶了一些,没想到准备得还真挺周全。” “那是,也不瞧瞧是谁主持大局的。”风峦扬扬下巴,毫不客气。 楚若也笑了笑,望着廊下扎的薄红罗,让烛火一照,分外好看。 其实谁不知道,这日子定得着实太紧,但凡有可能,任谁也不会做如此决定的,无非是因为天虞塔封印日益动摇,大劫近在眼前,没有人知道它哪一日会来,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天并不会远,故而她与岚泽的婚事一定要赶在大劫前罢了。 每个人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岚泽这三万六千年来,在凡间并没能将伤养好,反而在回到天界的这些日子里,因为一桩桩一件件的意外,又不断地添新伤,眼下虽然瞧着尚可,无非是强弩之末罢了,下一回面对帝晏,不论胜也好败也罢,他的结局几乎已经注定了。 大家不过是想,在那之前,成全他与楚若。 很多年前,楚若想到也许有一天,岚泽会像东皇一样耗尽法力而沉睡,或者更糟,羽化湮灭,就会非常非常悲伤,可是当她能够看见这一天临近的时候,她反而很平静。 她已经打好主意,到天虞塔大劫起时,即便她不复当年法力,也一定要拼尽全力去搏一搏,若能冲进结界,与岚泽共死,自然是再好不过,如若不能,她也不会独活。 她觉得她活得已经够久了,从当初丹穴山上追着岚泽瞎跑的小小青鸟,到如今经过这样多的大风大浪,她实在不怎么害怕死这件事情。 不过她并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连最要好的镜尧也没有,毕竟白白害他们忧心,何必。 “华岑家儿子呢?”镜尧好像突然想了起来,“听说是来了,我今天还没见过。” “可能是被抱着在后面玩吧。”安歌道。 “我去看看那小肉团子。”镜尧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兴致勃勃。 敖梧见了,也跟着起身,“那我去拜会几位上 分卷阅读116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神。” 风峦替他引路,于是两拨人马一时便分头走开了。 却说那一边,岚泽与华岑正在书房里相对而坐,中间一壶茶早喝干了,也没人愿意挪动去续水。 只听华岑压低声音道:“这事你别怪我们办得欠考虑,我们只是实在不想见你们……” “我不曾怪你们。”岚泽开口打断,“你们为我与阿若,着实费了许多心思。” 然而明日就要成亲的新郎官,脸上却并没有多少喜色,不知是不是烛火令人错眼的缘故,竟然显得脸色有几分苍白。 华岑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先是太一与安歌,又是你和阿若,我们当真……唉,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对与不对。” 岚泽忽地轻笑了一下,“自然是对的,哪怕做一日夫妻,也是好的。” 华岑小心地觑了觑他的神色,终是忍不住开口:“那后面的事,你可有做过考虑?” 反正他们熟识了这样多年,各自也都活到了三界内令人仰望的年月,也不怕触什么霉头。 岚泽脸上依然带着笑,眉眼低垂,仿佛在想着什么事,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华岑不由暗自感叹,在这几个老友之中,还是自己福气最好,一路没经过什么大波折,老婆孩子热炕头,一晃就到了今日,其余几个,各有各有的不易,细想来也是感慨。 他看着岚泽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隐隐地有些不安,正思量着要不要细问,却冷不防整间屋子重重一震,窗扇吱呀,桌上的茶盏都跳了起来,落到地上摔个粉碎,两位上神举目对视,神情俱是一僵。 玉门山是上神坐镇的仙山,断然不会有山崩地动之事。 华岑眼皮一跳,抬手一把推开窗户,猛然一阵罡风灌入,吹得人本能地侧头一避,他勉力睁开眼睛,就见天边一片血光,似是从远天而起,正快速向夜色蔓延。 那是大遗之野的方向。 几乎同时,就见一道身影飞速向天边掠去,快得几乎成了一道电光,他们知道,那是安歌。 华岑僵硬地回过头,想与岚泽交换眼神,岚泽却并没有看他,目光只落在那处天边,恍然间现出了从未有过的空茫。 而在此时,门陡然被推开了,几乎是摔进来一个人,震惊道:“二位上神,这是发生了何事?” 他身后是神情呆滞的风峦。 岚泽收回目光,望向他们,神色已经如常,他淡淡开口:“七太子劳烦留步,风峦,去将阿若找来。” 风峦已经无法细想,本能地应了一声,立时折返回去。 被单独留下的敖梧不知所为何事,只能恭敬地等着眼前的神君开口,而他等到的是这样一句话: “我有一事相求。” 在此后的短短片刻中,敖梧一言未发,只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听着岚泽上神讲,他一边震惊不能自已,一边又强打精神,唯恐漏听了哪一句要紧的话,直到最后,他才强撑着几乎发软的声音,回答了一个字:“好。” 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楚若风风火火地一头撞了进来,张口就喊:“师父!” 她当是跑得急了,把风峦都甩开了一段,鬓发散乱,脸色煞白,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盯着岚泽,像要把他看进骨子里去。 她看着屋中神情肃穆的三人,想问是不是她猜想的事真的发生了,话到嘴边却又不敢问,好像这样真相就会晚一点到来一样,敖梧望着她,想起方才岚泽对自己说的话,心猛然疼痛了一下。 “阿若,别慌。”岚泽忽然绽开一个极温柔的笑容,“过来。” 楚若的心忽然略微定了一些,喘着气向他走过去。有那么一刻,她想,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糟呢,也许封印只是将破未破呢,好歹得支撑到他们拜完堂呀。 她想起在凡间的国公府,岚泽看着风峦成亲的场面,真真是有意思,他这样一个人,在满堂的喜庆里,竟还能是那样清冷的。她真想看他穿大红喜服是个什么模样。 她走到岚泽跟前,仰起头,岚泽轻轻抬起手,像是要摸一摸她的头发。 而这成了她最后一段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太虐吗…… 第59章 隔世 楚若醒的时候,房间里的光线十分柔和,看起来要不是清晨,就是日暮。她眨了眨眼,迷糊了一会儿,才发现四周的一切非常陌生。 她躺在一张柔软华丽的大床上,身旁罗帐层层叠叠,周遭陈设多与日常所见迥异,墙上镶着二十四颗夜明珠,此刻亮着十二颗 分卷阅读117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她一扭头,近旁的小几上赫然是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蚌,正一张一合。 她扶着脑袋坐起来,只觉得头晕得很,却又与偶感风寒不同。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这种感觉就好像脑海里被掏了一个窟窿,外面仓促用别的东西堵上,可里面还是空的。 她发了好一阵子呆,也没想起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是如何到这里来的,只能决定出门去看一看。想下床的时候,才发现身上的衣衫已全套换过,是某种极轻软的料子,很好看,却惹得她一阵发寒,没安全感地搓了搓手臂。 当推开门的时候,她彻底怔住了。 外面是一片漂亮的园子,苗圃里种的却不是花草,而是她没见过的艳丽的水生植物,地上的小径则以珍珠碎玉铺就,活像不要钱一样,道旁比人还高的珊瑚树殷红璀璨,傲然挺立,放眼望去直欲迷人眼。 而她的头顶上方,是一片蓝色的穹窿,外面仿佛是水,波光投下来,映得周遭一切都影影绰绰,温柔婉约。 在她目瞪口呆的当口,忽听不远处一声惊喜的喊叫:“娘娘您醒了?” 扭头望去,原来是一个清清秀秀的小姑娘。 楚若昏头昏脑的,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再三确认了四下里实在没有第三个人,才犹犹豫豫地拿手指着自己问:“你是在叫我?” “是呀。”小姑娘用力点了点头,“娘娘您这些日子昏迷不醒,可把七殿下和王后担心坏了,现下既是醒了,奴婢带您去见见王后吧,也好叫她安心。” “等等,什么?哎……” 楚若还在云里雾里,那小姑娘脚下轻移,眨眼间已经走远了,快得活像条鱼一样,还站在远处不断招呼她。楚若想了想,也只能咬牙跟了上去。 “这是什么地方?”她追上去问。 “此处是东海龙宫。” 龙宫?东海?这么说,自己跑到敖梧的地方来了。 楚若略微有些回过味来,这样说来,这小姑娘口中的七殿下恐怕正是敖梧了。可是自己又几时成了什么娘娘? “稍等,我现在头脑不大好使。”她按着太阳穴道,“你同我慢点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姑娘看了看她,抿嘴一笑,“这事奴婢不好同您讲,娘娘还是一会儿听王后细说吧。” 人家都这样说了,楚若只能憋着一口气,跟着她在这珠光宝气的园子里穿行。好在没有用多久,她们就站在了一处高大富丽的宫殿前,殿顶上晶莹剔透,光华璀璨,她有些疑心是用水晶铺的。 她被小姑娘领进去,就看见正殿里坐了一位妇人,见着她,立刻起身相迎。 不知是不是楚若今日眼神不对,总觉得这妇人看见她的瞬间,那张极美的脸上喜悦不足,反而闪过一丝惶恐,还有……同情。 “这便是楚若姑娘吧?” 但那神情只出现了一刹那,妇人的脸上便挂起了和善的笑容,走到她面前,将她上下打量,“身子如何?可有哪里不适吗?” “除了头有点晕,哪里都好。”楚若颇有点不适应这样的热情,本能地答了,才想起来面前这位好歹也是东海的王后,敖梧的娘,便行礼道,“拜见王后娘娘。” “姑娘多礼,多礼了。”对面赶紧来扶她。 领她来的小姑娘相当机灵,笑吟吟道:“王后娘娘与七太子妃稍叙片刻,奴婢去备些茶水点心。” 她不提便罢,一提起来,楚若就让“七太子妃”这几个字勾得脑仁疼,可在七太子的娘面前,又不好太过一惊一乍,只能耐着性子问:“王后娘娘,许是我头脑不济,还请您原谅,只是我实在不记得,这……是从何说起?” 王后的眼帘微垂,轻叹了一口气:“你不记得,委实不能够怨你。” “据说当日天虞塔大劫,你在大遗之野力战魔众,终究不敌。我不曾亲上战场,但医官告诉我,你伤得不轻,且头部受创,恐伤及记忆,只是谁也说不好,你究竟还记得多少事情。” 天虞塔。大遗之野。 楚若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顺着这两个词细想,她对于与魔族交战一事是有些印象,但仿佛已经很遥远了,再往深里想,头脑就开始发晕了。 她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王后忙道:“你伤未痊愈,想不起来的事不必急着去想,你想知道什么,尽可来问我,我都慢慢说与你听。” 这王后待她,体贴得有些不像陌生人。 楚若这样想着,不自觉地视线就在对方身上多停了一会儿,王后的目光向后缩了一缩,偏开去。 她似是无意地用指尖抚着袖口的花样,在片刻的沉默后,忽然轻声道:“听闻大遗之 分卷阅读118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野那一战,天地变色,血流漂杵,幸而三位上神终究合力稳下了封印,三劫已过,魔神之力再无法作乱,想来再过万余年,便能化入大遗之野,消弭戾气,彻底还三界清宁了。” 楚若安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王后抬眼看了看她,带着几分小心,“你的师父,岚泽上神,为阻止帝晏破塔而出,已经……羽化了。” 师父? 楚若忽然眉头一皱,扶着桌沿弯下腰去,面露痛苦之色,将王后吓了一跳,一边来搀她,一边就要扬声喊人,被楚若拦了下来。 “我没事,只是突然有些不适,现下已经好了。”她忍下胸中的翻涌,歉然道,“王后娘娘见笑。” 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好像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被人硬生生挖走一样,疼得全身的血脉都像要痉缩起来,她寻思着自己不只脑袋有伤,恐怕其他地方确实也伤得挺严重。 面对显然受了惊吓的王后,她平静道:“师父从前总教导我们,世间万物自有命数,即便是上神也终有这一日,师父为三界安泰而陨,想必他心中也是喜乐的。” 王后定定地望着她,目光复杂。 楚若被她看得略有些不自在,心说难道是自己太豁达了,让人有些难以接受?可是这种事情,本就是自然之理,活了这么多万年还有什么看不开,实在不必像凡人一般哭哭啼啼的。 为了缓解这份尴尬,她轻咳了一声,道:“王后娘娘,您还没有同我说,我和敖梧究竟是……” “啊,你瞧我。”王后笑了笑,“姑娘与我的七儿子敖梧两情相悦,正逢你在交战中重伤昏迷,玉门山当时也手忙脚乱,他便同你的师兄弟商量了,将你接回东海静养。” 原来是这样。 楚若点了点头,“实在是叨扰了。说起来,我醒后还没见过敖梧。” “大战之后,三界内多有损伤,他上天庭帮着做事去了,可能过几日才能回来,你不必为他担心。” 呃,其实也没有。 楚若望着这位仿佛已经把她当儿媳妇的王后,在心里将她说的“两情相悦”这四个字,来来回回思量了几番。 也许是她的脑袋伤得挺厉害,今天但凡对面提起个什么人什么事,她都要在头脑里过一过,总觉得有些陌生似的。 说起敖梧,她倒是记得的,她之前仿佛有一阵子在凡间晃悠,敖梧陪她捉妖,帮她弄海灵芝,还送了她一片珍贵的龙鳞,说只要听见她的呼唤,他就会及时赶来。她摸了摸身上的小荷包,心说要是让人家的娘知道儿子的鳞都给了她,不知会不会生气。 她还想起有一回,她跟着敖梧去东海玩,结果撞上了海魔兽,也是敖梧拼了命地护住她。不过这些事情孰先孰后,她现在已经全然分辨不清了。 这样想来,她和敖梧之间仿佛是那么回事。 王后见她努力回忆的模样,凑近来拍了拍她的手,“孩子,不要太费力去想,小心劳神,我已让医官们替你开方子好生调养,也许慢慢就好起来了。可惜我从前没见过你,许多事情也不清楚,再有几日敖梧就该回来了,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让他桩桩件件地讲与你听。” 楚若顺从地点头,“多谢,只愿我没给您和东海添太多麻烦。” “哪里的话。”王后笑道,“海中与陆上殊异,只恐你衣食住行多有不惯。我稍后再拨几名得力的婢女过去,你若有什么缺的,一定要与我说。” 楚若也只能客气道:“劳娘娘费心,我实在感激不尽。” 外面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殿中一颗接一颗地亮起了夜明珠,被罩在色彩形态各异的琉璃盏中,光影万千,如梦似幻,楚若想起来,敖梧似乎曾对她说过这情景,如今看来,果然很美。 她举目环顾,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一切都很好,可好像总有哪里不对。 也许是这东海太陌生吧。 作者有话要说: 楚若说出那句“世间万物自有命数”的时候,我觉得我真渣啊…… 第60章 浮生 楚若一直觉得,什么事情都是能慢慢习惯的,就好像她原本是一只鸟,现在也能在海底过得逍遥快活。 东海龙宫上下都待她很好,不知是不是龙族风俗与外间迥异,也没有三媒六聘,也没有拜堂成亲,只因为她与敖梧合得来,她就平白得了一个七太子妃的名号,仿佛太随便了一些。不过鉴于其有名无实,楚若倒也并不介意,每日里被人喊娘娘,听顺耳了还有些嘚瑟。 对,有名无实。 在龙宫 分卷阅读119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休养的大半年间,她与敖梧的住处隔开八丈远,平日里不过聊天喝茶,相约闲逛,和从前并无什么分别。 她私心里觉得,假如天下的太子妃都这样好当,她不介意再多当几个。 龙宫里无日夜,因为深在海底,海面上的光透不下来,所以无论屋里屋外,都以夜明珠照亮,区别只在屋外的那些半日明半日熄,而她屋里镶的二十四颗夜明珠随着时辰却有不同的亮法,例如正午是全部大放光彩,而到夜半便只留两颗,以免伸手不见五指。 看得出来,龙族是户讲究人家,很努力地在模仿海面之上的作息,但楚若在外面过惯了,到了这里就难免有点错乱,有时该是晚上了却睡不着,盯着墙上镶的贝壳发呆。 这时候,敖梧就时常带她出去玩。 龙宫的四周是一道水穹窿,再往外便是茫茫东海,为着楚若不会水,敖梧特意寻了一颗避水珠给她,如此她便能在海水中自由行动——虽然姿态有点笨拙。 敖梧会带她去看海底大瀑布,看鱼群,或是成片的会发光的海生植物,在漆黑的海水中就像一整片繁花地毯。 有的时候,他们找一处海底热泉,两个人都钻进避水珠造就的气泡里,一边煮茶,一边大逆不道地拿剑烤鱼吃。正常的茶叶在海底是件稀罕物事,龙族喝的茶更像海带汤,尽管味道不错,但楚若看见它们装在茶壶茶杯里就别扭得紧。 和敖梧在一块儿的时候,着实是最逍遥不过,他们谈天说地,无所避忌,不过通常还是敖梧说得多点,因为楚若的记忆仍旧没能彻底恢复,她倒是有心给敖梧说些天界的事情,但自己也记得不着四六的,十分担心误人子弟。 不过楚若偶尔会觉得有些迷茫。 她和敖梧的交情很好,这的确不假,可要说两情相悦,却未免太君子之交了一些。 她琢磨着,自己既承了七太子妃的名头,敖梧的娘亲又对她嘘寒问暖,实乃天下婆母之典范,她若是待敖梧太不亲近了,恐怕辜负了人家的美意,这面子工夫,多少还是要做一做的。 都说敖梧的二姐与驸马琴瑟和鸣,十分美满,于是楚若暗地里偷师了良久。可是当她用那样含情脉脉的眼神望向敖梧的时候,却把敖梧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 “你今天吃什么了?”敖梧跳开三步远,瞪着她。 “黄花鱼,琵琶虾,酸辣海蜇,凉拌海藻。”楚若面无表情道。 敖梧噎了一噎,“挺,挺丰盛。我是问你没事吧,突然来这出?” “怎么,我学你二姐学得不像吗?”楚若晃晃脑袋,再度摆出一个小妹妹看情郎的表情,定格片刻,认真看了看敖梧的脸色,长叹一口气,“算了算了,果然不适合我。” 敖梧擦了擦冷汗,“你学她做什么?” “不是都说我们两情相悦吗,我总觉得还差点什么。哎,敖梧,你真的喜欢我吗?” 她这样大喇喇地问出口,敖梧的眼神蓦地闪了一闪,随即露出一个微笑,“自然。” “哦,好吧。”楚若点点头,眼珠子一转,“我们去看上回的大鲸鱼吧?” 她跑得快,没有看见身后敖梧的神色。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平静,而又总能找到些乐子,楚若在东海几乎是散养的,吃穿用度不少她半点,而规矩礼法一概不约束她,任凭她和敖梧如何到处撒欢,龙王与王后总是笑眯眯的,满脸疼爱地看着她。 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她这个名头上的儿媳妇做得委实对不住人家。 要说哪里还有稍稍的不如意,就只剩下一件事——他们不让她上岸。 楚若毕竟是个陆上生的,海里再好玩,待的时间久了也难免心痒痒,想去人间的大街小巷,想吃烤羊肉和香酥鸭,还想去天界转一转,看看她从前的老友们。但是王后每每都劝告她,东海宁静有益于养伤,待养好了再出去走不迟。 而在这件事上,敖梧也难得地驳了她的意见,只是特意寻了海上的几座灵秀小岛,时常带她上去晒一晒太阳。 楚若倒也不是十分有所谓,左右她在东海吃喝不愁,四处横行,也不很有出去的必要。 何况她与从前的熟人也没有断了音讯,她在东海的这些日子里,隔三差五还是会有人来看看她,例如她的师兄弟们,例如华岑与安歌,当然,来得最多的还数镜尧。 在这些人里,她最喜欢看见的还是镜尧,因为她还和从前一样,总是嘻嘻哈哈荤素不忌。虽然楚若不能离开东海,但镜尧每回来必给她带陆地上的小吃点心,也算十分仗义。 二人把酒言欢,镜尧就勾着楚若的肩膀讲天南海北的新鲜事,还有她新写的狗血戏本子,楚若则给她讲最近又去了哪些仙岛,看了哪些奇景, 分卷阅读120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直到两个人都滚到桌子底下去当小狗。 可是除开镜尧以外的人,却变得多少有些奇怪,尤其是逐光和风峦,作为她几万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师兄弟,只来过区区两回,且神情寥落,仿佛日子很不如意一般。 逐光向来稳重也就罢了,连从前嘴最欠的风峦也这个样子,楚若就看着十分别扭,不由问他:“难道你和向婉夫妻关系不睦?” 风峦的脸顿时黑如礁石。 逐光只能圆道:“近来山上事多,许是累得脸色不好。我们没能时常来瞧你,还望师妹莫怪。” “不怪不怪。”楚若大度地挥挥手,“我在这儿和敖梧玩得挺好,你们忙吧。” 她总觉得这句话之后,对面两人的神情更怪异了几分。 也有一回,她把这疑惑搬了出来,说与敖梧听,末了她道:“也不知道他们一个个的是怎么了,难得见我一回,也不见他们高兴一样。” 说这话时,她颇有些怀疑自己,她总记得自己从前的人缘还是挺好的,怎么如今看来,仿佛有些问题。 敖梧彼时正在拿海中的植物给她编一个繁复又不实用的手镯,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方道:“大遗之野一战后,他们一直很辛苦。” 楚若点了点头,“也对,应该有挺多事要忙的,等我养好伤能离开东海了,就看看有没有我能帮得上的。” 敖梧看了看她,淡淡一笑,“好。” 楚若支着腮,坐在一边看着他。 让她盯久了,敖梧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 “看你呀。” 敖梧的脸红了红,低头一门心思与那团花草纠结。 楚若笑着伸了个懒腰,“哎,你听我说要离开东海,也不难过的吗?” “你本也不是东海的人,只是为养伤才暂居在这里,这有什么的。” 楚若皱了皱鼻子,“怎么感觉你也不喜欢我了。” 敖梧手上一抖,编了很久的一个花样就散了大半,“不是,我没有……” “那要不然我们成亲吧。” “……” 望着楚若笑得亮晶晶的眼睛,敖梧好像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几个字,“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因为我瞧着你爹娘对我这么好,肯定是把我当儿媳妇待的,虽然他们不说什么,可毕竟我吃东海的用东海的,假如一直这样担着七太子妃的名头却不干实事,好像也很理亏啊。” 敖梧不看她,沉默良久。 “你喜欢我吗?” “喜欢呀。” “你说说,是怎样喜欢法?” 楚若觉得这话问得好生奇怪,但依然认认真真答道:“我和你聊天很开心,四处玩也很开心,如果我要找人一起去小酒馆,我除了镜尧就只能想到你了。”说到这里她又挠了挠头,“好久没去酒馆了。” 敖梧没有接话,只仔细地将手中的镯子编出一个活扣,套到她的手上,笑了一笑,“来,试试看。” 海底的日子过得快,一眨眼又过了几个月的光景。 突然有一天,东海震动,水族游蹿,龙宫里的珊瑚树都被震倒了许多棵,一时之间,众人惶惶,还以为是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乱子,龙王神情肃穆地亲自上天庭探听消息,隔日又喜气洋洋地回来了。 原来不是什么祸事,而是七万二千年前陷入沉睡的东皇太一苏醒了,北天的罗陌海喜极翻涌,也带得下界四海波动。 楚若由衷地感到欣喜,她心想安歌一定高兴坏了,只可惜她现在还不能离开东海,无法去见他们。 而又过了不久,另一个更好的消息传来,东皇与安歌即将成亲了。 如此,楚若待在东海一年有余之后,终于有了一次出远门的机会,因为镜尧亲自跑来拉着她说:“我们一起去给他们寻新婚贺礼吧。” 第61章 真相 镜尧看上的礼物,十分的不同寻常。 东海之东,有神树名若木,据上古典籍记载,其上有一片琉璃叶,若携之在身,则百毒不侵,刀枪不入,若安之于宅,则合家安康,福佑一方。总而言之,是件对一般人十分珍贵,对上神锦上添花的东西。 但这不打紧,打紧的是,它吉利,它祥瑞,它整棵树上古往今来统共才得这么一片,它与东皇和安歌的身份实在是合衬。 “这不是你当初和那只大鹏鸟去找的地方吗?后来你们找着了没有?”楚若这样问敖梧。 敖梧点点头,“找 分卷阅读121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着了,确实秀美壮观。” “那你们看见那片琉璃叶没有呀?” “这个。”敖梧挠挠耳朵,“当时也没奔着这个去呀。” 得,帮不上忙。 于是楚若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跟着镜尧往东方去了。敖梧原提议给她们带路的,只是前些日子四海大震,东海也毁损了一些建筑与景貌,清点修缮一片繁忙,她们不愿给他添麻烦,便谢绝了。 左右一个司命星君,一个上神弟子,顶多花上些时间,不愁找不到一棵树。 对于楚若的这次外出,龙家倒是破天荒地一句未劝,也不知是忙得顾不上,还是因着为东皇夫妇寻贺礼的由头太正大光明,不好开口,不过楚若私心里想着,也可能是因为东海以东也不算陆地。 她与镜尧一路踏浪而行,心中十分兴奋。一来是为终于能出趟远门,二来也是期待亲眼瞧一瞧若木神树的风姿。 当初大鹏鸟月荒曾对她说过,若木是传说中凤凰褪羽的地方,天底下的每一只鸟都想去看一看。楚若是一只青鸟,她也不例外。 她们行了两天一夜,终于在夕阳西下的时分,见到前方的茫茫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影子。 初时她们以为那是一座小岛,但随着她们加快脚步,那影子越来越高大,越来越宽阔,直到她们的视野中出现一棵足有百丈高的参天大树,枝叶繁茂,盘根错节,夕阳的光照过来,半棵树隐在沉沉墨影里,而另半棵枝叶金光熠熠,顿生雄浑壮美之气。 楚若看得都有些呆了,就听镜尧在旁边喃喃问:“你说,是这棵树占满了整座岛,还是它本身就是一座岛啊?” 这一来,楚若反而回过神来,猛一拍她的肩,“有空研究这个问题,不如快找树叶,天马上就要黑了。” 说着她就要往树上窜,结果被镜尧一把揪住。 “小姑奶奶,您急什么。”镜尧指指茂密的树冠,“你没看过书上写吗,琉璃叶平日和普通树叶没两样,只在第一道晨曦下才能看得出来,我们且在树下猫一夜吧。” 于是二人坐在树下,扯了一夜的闲篇,谁也没敢合眼。 好不容易挨到次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两个人就像猴一样窜上了树梢,双眼在暗淡的天色里闪烁着贼光。 终于,随着第一道阳光破云而出,只听镜尧喊一声“快”,两人立时铆足了精神在枝叶中来回翻找搜寻。 这若木神树,也不知多少万年了,从外面看着还只是壮观,而真要深入到重重树冠内部,却像一座迷宫一样,很快晃得楚若眼晕,只觉得满眼都是翠绿翠绿的树叶子,她在海底许久没见绿色,一时间当真不适应。 那边厢镜尧也没好多少,找了半天,眼看着太阳要升高,感叹道:“果然不是那么好找的,看来今晚要继续坐树根了。” “你确定那叶子还在吗?”楚若道,“万一被别人先摘走了呢?” “不可能,这种宝贝现世,会没有一点风声?” 楚若刚要和她分析也不是不可能,眼前忽然微弱金光一闪,快得险些从她眼角漏过,她愣了一愣,拨开前方枝叶,连过几根树枝,在看清前方景象时,禁不住呆了一呆。 那是一片通体晶莹的树叶,其中叶脉一清二楚,在从树冠间漏进的一缕晨曦下,果然焕发出七彩琉璃色泽,世间最好的能工巧匠,也未必雕得出这等模样。 楚若一边大喊镜尧,一边忙不迭却又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摘,镜尧赶到时,刚好瞥见一眼琉璃叶的模样,紧接着,太阳完全跃出海面,那方才还光华熠熠的树叶,立时变得翠绿而安静,假如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无法相信这当真是神树上的至宝。 “可惜了,我都没怎么看清。”镜尧一边用指尖抚摸那叶子一边惋惜。 “没事,离他们大婚还有几天,你回去天天对着晨曦看个够,只要你起得来。” 这一番紧张,先前还不觉得如何,此刻突然了结心头大事,楚若立刻就觉出累来,不仅满头冒汗,且口干舌燥,实在是昨夜她们无事可做,漫天侃大山导致的。 她看了看脚下碧波万顷,却也不能喝,无奈之下,只能折过身旁的树叶,抿两滴上面的露水,聊胜于无,权作解渴。 镜尧一边欢欢喜喜地将琉璃叶收进怀里,一边笑她:“凡人说神仙餐风饮露,你还来真的吗?” 楚若瞥了一眼这说风凉话的家伙,正要和她怼起来,却冷不防头一晕,要不是手快扶住树干,恐怕要摔到海里去。 “怎么了?”镜尧觉出不对,向她走来。 楚若喘着粗气,双目大睁,只觉得眼前的镜尧反而离她越来越远,不,仿佛是世界都被拉了开去,朝阳的金光逐渐漫进她的 分卷阅读122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整个视野,她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是一股奇异的气泽自丹田升起,如甘露清凉,蓦然扩散至周身肺腑。 她想起来了。 东海的日出之下,倏然响起一声清啼,空灵婉转,如同远天乐音。 少女仰头望着太阳,一双眸子落满碎金,容颜飞速改换,转眼之间,那张平凡的脸竟化出沉鱼之貌,傲人风骨来。 她迎着天边来的晨风,衣袍猎猎,长发飞舞,目光落在极远的海平线上。 原来他们联起手来骗了她。 她是楚若不假,可她并不是一只青鸟,尽管包括她自己在内,所有人都这样误认了几万年,可她终究不是的。 三万六千年前,岚泽的确与帝昊、华岑一起,入天虞塔结界,与帝晏苦战,而她也的确在结界外力战魔族三天三夜,因担心岚泽而强行突入结界,但她并没有那样简单地被击倒。 笑话,她楚若怎么会在一击之下就毫无还手之力,白白当了炮灰。 那一日,除三位上神外无人能够进入的结界,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裂口,楚若长眉轻扬,目如烈火,提着她的青漪剑飞掠而入,整个人几乎成了一道青色的流光。 结界中人俱震惊不已,岚泽急道:“阿若,快退出去!” 楚若充耳不闻,举剑迎上魔光,瞬息之间,已连过数招,尽管被魔神之力震伤,唇角溢出一丝血迹,但已使愈战愈疲的三位上神得了片刻休整。 “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为师?”岚泽赶到她身旁,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用力极大,显然罕见地动了怒气。 楚若眉眼飞扬,“怎么,这结界师父进得,难道我就进不得?” “你!”岚泽还欲再说,一道魔光已经直扑而来。 两人同时提剑相迎,楚若脸上并无惧色,却万万没有想到,下一刻,岚泽手中的剑竟然掉转头,直指向她。夺目华光闪过,楚若毫无防备,被凛冽的剑气掀出数丈之远。 “师父——!” 楚若目欲眦裂,眼看那道魔光朝岚泽后心而去,纵使她与帝昊、华岑拼力冲去,心里却早已明白于事无补。 她撕心裂肺的喊叫响彻整个结界,其尖锐凄厉,就连自己听在耳中也十分可怖。 岚泽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是泪的她,目光比春水温柔。 就在魔光没入岚泽身体的前一刻,少女嘶哑的哭喊中忽然传出一声清越长啸,悠扬悦耳,与周遭血雨腥风格格不入。 在没有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一道金色法光已飞驰而来,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魔光格挡。 周遭忽地安静了一刻,众人皆怔在当场,难以置信地望着楚若。 楚若迎风而立,神情肃穆,虽是与平日毫无二致的面貌,却陡然间生出一份截然不同的气息,庄严,无畏,凛然肃杀。她素来的一袭青衣,不知何时变得鲜红,好像一团火,明丽得令人不安。 她就这样直面着魔神帝晏,傲立天地之间,望之惊心动魄。 “阿若?”岚泽在她身后犹疑地轻唤。 楚若没有回头,只唇角轻轻一扬,忽然抬手一抛,轻松弃了宝剑,广袖翻飞之间,一道道耀眼金光如缠枝千叶,直向帝晏而去,瞬息之间缠上他的周身,牢固不能挣脱。 在越来越夺目的光芒中,帝晏挣扎着被生生压回天虞塔中,一道光华过,天虞塔重归宁静,仿佛暴虐的魔神数万年如一日地安顺。 楚若这才回过身,望向岚泽。 就在所有人又惊又急,想要上前问清究竟的时候,忽然一簇小小火苗从她的衣角腾起,似要燎原一般,顷刻卷上她的全身。 她只笑了一笑,就没入了火焰之中。 第62章 涅槃 “阿若!”岚泽疾声道,箭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衣袖。 那一刻他却愣了愣。火是凉的。 帝昊与华岑面色一沉,几道术法不假思索直奔楚若而去,然而两位上神所能想到的一切高深术法,落在她的身上,连半点效用也没有。 那大火安静地燃烧着,她的衣角已成灰烬,带着火星片片飘落,长发的末端也燃着了,只余脸庞还白净,一双眸子里火光跃动,明明灭灭,却从眼底流露出一丝极满足的笑意。 岚泽有生以来,头一回不知道该说,该做些什么,只手还紧紧地攥着楚若的衣袖。 那火焰并不往他的身上蔓延半分,他眼看着自己的手被火苗舔舐,却感受不到半分灼热疼痛,仿佛那火与其他的人都无关,只在楚若一人的身上放肆燃烧。 分卷阅读123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而楚若被烈火焚身,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她的瞳仁里去。 “这难道是……”华岑瞠目结舌,压低声音对帝晏道。 帝晏摆了摆手,眉目沉沉。 岚泽双眼通红,额角青筋毕露,忽然一步上前,手上一带,不由分说地将楚若扯进自己怀里。 楚若猝不及防撞进一个温柔的怀抱,平静了许久的脸上终于现出了无措,双眼圆睁,仰头望着岚泽。 岚泽紧抿着唇,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睛红得吓人,似要渗出血来。有那么一瞬间,静立在一旁的华岑几乎以为他要动怒了,但细看之下,却见他拥住楚若的手抖得厉害。 两人一言不发地对视着,半晌,楚若忽地一笑,抬手抚了抚岚泽的眉心,“别皱眉。” 话音刚落,在岚泽微怔的当口,她倏然挣脱他的怀抱,快退几步站定,周身火光猛然大盛。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整个人陷没在大火之中。 岚泽的嘴唇动了动,终究半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只是身子蓦地晃了一晃,在这将整个结界映得通明的火光中,显得分外单薄。 在这一日之前,有谁能知道,楚若原来不是青鸟,而是一只如假包换的凤凰。 是啊,他当年遇见她的地方,是丹穴山。 古籍有云,丹穴之山,其上多金玉,丹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渤海。有鸟五采而文,名曰凤凰。首文曰德,翼文曰义,背文曰礼,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 当年,三界与魔神牧辛一战,世人皆道凤族尽数战死,无一得存,却不知道是从哪里又冒出这样一只幸免于难的小凤凰,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世间仅存的一只。 而他竟然就这样将她带回去,无知无觉地养了几万年。 就连楚若自己,也不晓得她的来历啊,直到这一日眼见岚泽凶多吉少,肝胆俱裂之下,才激出了她凤族的本能——涅槃。 世间多以为,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愿望着实美好,但不过是个谣传罢了。这世上哪有什么没有终结的事物,死亡便是死亡,如何能复生重来,不然当年凤族又何至于灭族。 所谓涅槃,只是燃尽毕生力量,换取短暂而惊人的强大法力,可在此之后,便无可避免地化作灰烬消亡,正如流星,在片刻的耀眼光芒后,就要归于黯淡。 在当年一战中,凤族便是如此,仿佛一朵朵盛放的焰火,前仆后继地扑向压境的魔军。 岚泽空洞的眸子里,映出那一团刺得人心生疼的火光,那火很快矮下去,在灰烬片片飞散后,只剩下中央一点小小金光,还不如一颗弹丸大,在残火中顽强地明灭。 他忽然飞身上前,将那点微弱的光芒揽入怀中,返身掠出。 结界如冰消雪融,外间魔众感受到魔气被重新封印回塔中,已经哀哭四散,正清扫战场的三界战士们见结界破开,正要欢呼着迎上来,却见一道白影如离弦的箭,瞬息掠向下界,后面两道影子紧追而去,转眼间都不见了。 于是举目愕然。 而短短一炷香后,冥界的大门被乍然冲破,守门的鬼差朝着快要看不见的身影急追,口中喊道:“什么人,胆敢……” 话到一半就被眼力好的同僚扯住,示意莫要再说。 那阵长风卷过黄泉路,惊散无数鬼魂,直撞进九幽之下的冥殿,殿上正批阅公文的喻辰不由惊起,望着三位失了平日风度的好友。 没等他开口询问,岚泽已大步上前,“我求你,将阿若送入轮回。” 喻辰看着那张面对魔神时也波澜不惊,如今却惊慌无措的脸,一时愕然,“楚若如何了?” 岚泽微颤的手探入怀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一点金光。 那渺小得可怜的光芒,几乎就是炉膛余烬里的一点点火星子,随时都会灭了一样,想来是被他一路以自身修为相护,才得以支撑到此处,尽管闪闪烁烁,却终究是顽强地亮着。 喻辰大惊之下,几乎有些怒气,“怎么弄成这样?” 然而他已来不及等一个回答,话音未落,他的掌心已经聚起一团浑厚气泽,只见他手掌猛然一张,殿中竟凭空现出两扇洞开的古朴大门,门后红尘滚滚。 那是通往人间的轮回道,理应在幽冥十八殿中供三界万千魂灵托生,如今竟被他生生掘来此处。 喻辰广袖一卷,岚泽掌心那一点金光便悠悠飘向门后。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一刻,岚泽竟忽然出手,一道明亮光华径直落在那金光上,金光猛然一震,随即如流水落花,飞快坠入门后万丈红尘 分卷阅读124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顷刻间再无影踪。 “你这是做什么!”华岑大喊。 那明摆着是极霸道的封印。 岚泽的身形晃了晃,猛然吐出一口鲜血,然而脸上却是微笑着的。 “我封印了她的元神,她从此便彻头彻尾与凡人无疑,只要封印一日不破,她的容貌、修为、气息、记忆,便一日不能恢复,即便魔族将三界翻过来,也不会找到她。” 在轮回道隐约传来的俗世喧嚣中,神君笑得安静平和,“自然,她也不会记得我。” 殿中一片寂静,一时间竟无人能出言相对。 好一会儿,喻辰才沉声开口,听起来仿佛压着火气,“先不论这些,你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眼下又耗费如此多的法力,你也且去轮回里待个几万年。” 岚泽轻笑了一声,“如此也好,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他一字一句道:“劫数未尽,我必有归位之日,但请诸位不要惊扰小徒,若大劫之时我无法全身而退,便教她做个无心无肺的凡人,轮回万万年,如此便好。” 喻辰终于忍无可忍,抬手将他一推,“知道了。” 已近强弩之末的神君并未抗拒,由着友人将他送入轮回。 自此,凡世流转,天各一方,纵使相见应不识。 帝昊注视着那扇被冥帝强借了片刻的门,连同门后的尘世,缓缓消失在空气里,终究忍不住叹息,“他也不问楚若可曾愿意。” 喻辰默默看了他一眼,忽然将手一挥,凭空现出一幅景象。 不知是凡间何处,两名男子相对而立,俱是喜上眉梢,不远处闻得两道婴孩的啼哭声,一个洪亮得中气十足,另一个就秀气斯文得多。 一名男子道:“你我情同手足,家里的又同日生产,偏还是一男一女,天下真是再好的缘分也没有了,不如结成娃娃亲,永世修好,如何?” 另一人抚掌大笑,“如此甚好,甚好。” “这是……”帝昊双眼大睁。 “他算盘倒打得好,能狠得下心几万年不见一面,假如下回大劫时他不能全身而退,就要把楚若丢在凡间瞒到地老天荒?”喻辰轻哧一声,“笑话,我什么时候听过他的。” 此后的事情,楚若便都知道了。 多亏掌管轮回的喻辰极不赞同岚泽的做法,憋着一股气替他们造出了在凡间世世相守的稀奇命格,也多亏她的师兄师弟知道内情,拼着违逆师命将她从谢家塘带回了玉门山。然后,正如众人所预料的那样,无论岚泽当年多斩钉截铁,终究还是舍不得放她走了。 不仅没让她走,还教她从头修行,为她身入魔窟,时时替她考虑,处处护她周全,即便他再怎样告诉自己,既然大劫来时注定凶多吉少,为何要给她留下回忆,可情之一字,又怎能轻易埋藏。 所以,在楚若觉出诸多疑点后,镜尧回天庭相商,是帝昊大方地出借了自己的儿子,引楚若到有尘池,也是他亲自编造了一段真假掺杂的记忆,强塞进池水。 有尘池只能帮人捡起遗忘的过往,却没有破解封印的本事,楚若在里面看到的,只是她的昔日故交们权衡再三,决定让她看见的故事。 在这一点上,他们不敢违背岚泽的底线——断然不能让楚若想起,她的真身是一只凤凰,否则以她的性子,大劫来时定要将前次的事重演一回。 他们无非是想,假使结局无法改变,好歹要给他们之间一个交代。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岚泽与楚若终究没能赶在大劫之前拜堂成亲,而更万万不敢相信的是,那位看似终于想通透了的神君,徒弟也认了,酒水也摆了,竟然还背着所有人,留了最后一点心眼。 他在赶往大遗之野前,篡改了楚若的记忆,将她托付给了东海七太子照料。 他以为,敖梧这小龙品性既好,对楚若也不可说是无情,假如楚若与敖梧在一处,大抵能将日子过得不错,只要她别想起他,别想起他们之间的过往。 殊不知,他错得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昨天还是断更了,跪地道歉…… 幸好幸好,还有没多久就要完结了,感谢大家海涵。 第63章 归来 数万年的记忆,在脑海中呼啸而过,楚若望着洒满晨曦的海面,目光深邃得像要将那片海望穿了去。 这才是她的记忆,她被多番遮掩修改的,真正的记忆。 “阿若?”镜尧在她身后几步处,一时不敢走近,迟疑着唤她。 楚若没有回头 分卷阅读125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只面朝眼前空荡荡的海,露出一个苦得眉目都拧在了一处的笑。 凤凰这种鸟,羽毛生来是青色的,直到万岁以后,由父母亲族领着,去东海以东的地方寻找若木神树,必得在日出之时,饮下树叶上的甘露,褪去旧衣,长出新羽,由晨曦为全身的羽毛镀上金彩,才能翱翔九天,才能成为一只真正的凤凰。 这本是凤族万万年不与外人道的秘辛。 然而楚若自幼失了父母,不但如此,她的全部族人都死在与魔神牧辛的那一战中,她极有可能是她族中的最后一个了。所以没有人教她,所以她不知道。 假如不是东皇与安歌大婚在即,镜尧又瞄上了若木神树上的琉璃叶作贺礼,假如不是她渴得难忍去饮露水,那也许她再过多少万年,也不会发现自己原来是一只凤凰。 那她便会浑浑噩噩,一直在东海将日子过下去,也许她真的会嫁给敖梧,当一个有名有实的七太子妃。反正龙王家的太子不值钱,谁也没有继位的机会,她就只管偏安一隅,乐得逍遥快活。 楚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直到全身都发起抖来。 凤凰褪羽,不亚于脱胎换骨,其力量之大,足以冲破一切封印。却不知道,如果没有今天这样阴差阳错的巧合,她这漫长的一生里,还有没有得知真相的那一天。 岚泽,他是真的狠心。 身后的镜尧见她久不出声,忍不住又走近几步,“阿若,你还好吧?” 她想上前拍拍楚若的肩,然而手刚抬起,眼前陡然一花,随即,她便震惊地望着一只华美无比的凤鸟,仰头向天凄鸣了一声,卷起一阵浩荡长风,振翅向西方而去。 那金红色的尾羽仿佛霞光,铺了半边天。 “哎,等等!”镜尧顾不得被风吹得满头乱发,赶在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前,手忙脚乱地追了过去。 这一天,地上的凡人争相膜拜,三界六道口耳相传,有神凤重临世间。 然而楚若不知道,她只管拼尽全身的力气往前飞,泪水从眸中源源不断地涌出,然而由于飞得太快,它们一旦溢出眼眶,就被风带走,转眼就融进了身旁的云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直到那双眼睛滴出血来。 玉门山上,草木苗圃,鸡鸭信步,与当年并没有什么分别,风峦领着向婉在后山修习基础的术法,只剩下逐光在洒扫前院,晴天白日里,突然一阵狂风起,吹得院中树叶纷飞,鸡鸭四散,连石桌石凳都硬生生挪出几尺去。 逐光眉目一凛,长剑铮然出鞘,正要会会这不知来路的对手,却陡然震惊在当场。 一只巨大的凤鸟从远天边而来,通身似火,转瞬间已落在眼前,化作一个数万年没有见过的模样。 “师,师妹?”逐光磕绊道,声音险些被堵回了嗓子里。 因为他眼前的楚若,双目之下赫然两行血珠,挂在白皙的脸庞上,望之令人心惊。 楚若一张脸白得几乎没有活人气,目光空洞,虽然面对着逐光,眼睛里却像根本没有看着他,只脸上的血泪静静地向下淌,格外可怖。 逐光一时惊愕不能言,脑海里飞快地思量,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当年的封印是师父亲手下的,这些年唯一有所松动的一次,也就是上回被苍垣设计,险些害死师父的时候,但也被他们及时赶到压制了下来。 要说担心,在师父羽化之后,他们的确担心过楚若身上的封印会破开,可这些日子下来,他们都以为楚若会无知无觉地在东海逍遥下去了,却不知道今天究竟是为什么,会这样平白无故地回归真身。 那她的记忆,也全都回来了吧。 逐光注视着楚若,即便向来再沉稳有主意,也难免现出了片刻迷茫,他竟然不知道此刻是应该高兴还是难过才好。 他就这样呆立着,直到楚若开口,声音哑得难以分辨。 “为什么。” 为什么。她从远隔万里的极东之地,飞回玉门山上,却只能想到这三个字。 她知道,她的师兄弟,她的好友故交,他们每一个都清楚内情,每一个都在这些年里竭尽全力地帮着瞒她。可是她能如何呢?他们都是真心实意地护着她,都希望她能好好地活着,或者退一步说,至少是活着。哪怕记忆支离破碎,哪怕浑浑噩噩地过一生,那也是活着。 难道她能去怪罪他们吗。又或者说,怪罪了就能改变什么吗。 而那个她最有资格怪罪的人,那个她真想狠狠揪住他的衣襟质问清楚的人,已经不在了。 神明天生天养,脱胎于三界灵秀,是没有三魂七魄的,也无法像凡人,像仙妖精灵那样,轮回道上又轮回。所谓羽化,就是从此以后归于天地之间,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分卷阅读126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师父在后山,去看看他吧。” 楚若一时全没能反应过来,过了片刻,嘴唇才艰难地动了动,“什么?” “大遗之野一战,师父耗尽法力而死,但不知为何,仙身未散。”逐光垂眸道,“我们将他带回来,藏在后山峡谷中,用冰夷草的灵气护着,只想……假若有一天你回来了,还能再见上一面。” 短暂的安静后,他的身畔倏然掠过一阵风,眼前人已不见踪影。 逐光望着地上被卷起的尘土,似是想要叹息,又咽了回去,半晌,才想转身离去,却冷不防一个人重重砸在了他面前。 “你你……”险些吓死人的镜尧喘着粗气,“你见着楚若没有?” “她往后山去了。”逐光终于拧起了眉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 “有空再说,快,追!追!” 在火急火燎的镜尧扯着满腹疑问的逐光一路追去的当口,后山上,正专心修炼的风峦和向婉被一阵疾风惊起,却只见一道快得不可思议的身影直冲进峡谷洞穴。 “什么妖物!”风峦大怒拔剑,“若敢伤了师父的仙身,我定要……” 话到一半就被向婉拦下,“我瞧着怎么像师姐?” 风峦一愣,“不可能,师姐那个狼心狗肺的,在东海滋润得都快把师父忘干净了。” 话虽如此说,二人还是拔腿便追。 而他口中狼心狗肺的楚若,在仓皇奔进那座长满冰夷草的洞穴后,却脚下一软,狠狠跪在地上。 腿不疼,满地的冰夷草柔软得就像一张毯子,可她的胸腔疼得像是空气里布满了无形的刀子,每一次呼吸都在毫不留情地割穿她的心脏肺腑,她张了张嘴,想哭,想叫,喉咙里却发不出半个音节,只有眼眶中淌出的血泪落在地上,将草叶染得污浊。 在这种晶莹剔透的小草的包围下,在布满洞穴的浅蓝色光亮里,她的师父安静地躺在不远处,神色分外柔和,好看得还像一幅画一样,就像她在丹穴山上第一次看见他一样。 楚若僵硬地挪了挪膝盖,但只挪动了几寸,便不再敢向前。就好像,假如她停在这里,岚泽就只是睡着了而已。 身后数人已先后赶到,可他们只远远地站在洞口,无一上前,楚若也并未回头,也不知是发现他们抑或没有,她只是跪在地上望着岚泽,一动不动,仿佛要永远这样跪下去似的。 可是她的身上,忽然发出极轻的一记声响,似乎什么东西碎裂了一般。 众人惊愕地眼看着一层淡淡金光从楚若的周身浮起,像是有神识一样,在半空中飘飘荡荡,径自落在岚泽的身体上,蓦地闪了一闪,就隐没进去。 然后,猝不及防地,岚泽的仙身就像春来时的冰雪,倏然消散开去,容颜衣衫,一无所存。 “师父!”仿佛假人一般的楚若终于回过神来,惊叫着扑上去,然而什么都没有碰到。 众人看着那一缕气息逸出洞穴,急追出去,但转眼间就失了方向,正失措间,楚若的身影撞出山洞,直扑下界。 下界之下,千丈黄泉。 整个冥界的孤魂与鬼差都仓惶退避,以免被急怒的凤凰翼下的狂风卷散了魂魄去,楚若便一路横冲直撞到了冥殿的大门口,才略略有所收敛。 “让我见喻辰。”面对紧闭的大门,她沉声喝道。 守门的鬼差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赔笑,“上神,我们陛下吩咐了不见人,求您不要为难小的们。” 楚若果真没有为难他们,只是大步上前,将门砸得哐哐作响,口中翻来覆去只喊一句话:“我师父是不是来了你这里?” 好半天后才赶到的一干人等见了这场面,进退不得,既不敢拉楚若,也不敢陪着她向冥帝问个究竟——他们远比不得一目十万里的凤族耳聪目明,压根什么也没看清。 这一等,便是一日夜,直到楚若生生将冥殿的大门砸出了一个窟窿,喻辰才现了身,淡淡地抛下一句话。 “你就算把冥界翻过来,我也是这句话,他不在我这里。” 如此,上穷碧落下黄泉,斯人永难再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拖延症要不得,谁能想到快过年了还能再开出一批活啊TUT 前段时间不该浪到没存稿的。 大家坚持一下,再有个一两章我就能完结了,我一定会把师父赔回来的。 第64章 故人 在楚若强闯幽冥,将冥殿大门硬生生砸出一个大窟窿后,一时之间,三界内人人捏了一把汗,虽嘴上不说,各宗各派却都默默加强 分卷阅读127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了巡逻守卫。 毕竟,他们如今都知道了,楚若不是什么天资聪颖却出身平平的青鸟,而是一只如假包换的凤凰,正经算起来,也是上古神族。 而当初岚泽上神在赴大遗之野前,亲手改写她的记忆,又将她托付给东海七太子一事,尽管未曾对众人明言,但这群活了成千上万年的神仙妖灵,多少能够猜到那么一些,如今楚若回复了正身,各人都有些没来由的心虚。 然而与众人的担忧相反,楚若安静得有些吓人。 确切地说,在那日之后,她几乎从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突兀且干脆,就好像大闹冥府只是一场错觉罢了,只偶尔被人撞见过几回,带回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有采药的仙童说,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见过她,她从万丈悬崖跳下去,爬上来,又跳下去,周而复始,面无表情,吓得仙童连药也不采了,就打道回府。 又有凡间的水族称,在不知名的湖里撞见她,一动不动地躺在湖底,要不是睁着眼睛,还以为是个淹死的。而当它们哆哆嗦嗦地上报至东海,七太子亲自来寻人时,人却早已不见了。 三界都传言,岚泽上神昔日的二弟子楚若,恐怕是疯了。 但她旧时的友人们看得明白。她只是死不了。 不同于身躯脆弱的凡人,随意往哪棵树上一吊,便能奈何桥上走一遭,改头换面重来过,神仙是没有自尽一说的,若非死在更高明的对手手下,便得千年万年地活下去,而如今魔气已清,三界祥和,出手胜过楚若的,已经屈指可数。 所以她只能挨下去。 凡人总羡慕神仙长生不老,他们却没有想过,神仙的一日也是二十四个时辰,并没有比谁过得更快一些,每一寸,都是生熬。 这样的日子,一晃竟是两万余年。 直到楚若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逐光逮个正着,一路提溜回天庭。 “这是干什么,我寻思着我几百年也见不到一个活人,没什么犯事儿的机会吧?”站在紫霄殿上,楚若大大咧咧地抹了一把眼屎。 坐在殿上的帝昊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些年来,楚若哪里偏僻往哪里躲,他们顾及她伤心,总不忍心去打扰她,使她回想起旧事,如今依他看来,倒是要把她养成废人了。 “不曾犯事,是有项差事给你做。” 帝昊所说的差事,倒并不难做。据说,由于近来凡间人口兴旺,司命星君镜尧颇有些忙不过来,往日能编得全须全尾的戏本子,如今只来得及写个框架梗概,于大处是不妨碍的,可落到细节上,就难免有些接不上趟。而这其中,尤以青年男女花前月下的戏码最甚。 本来嘛,这谈情说爱的事情,翻来覆去不过那些花样,若让镜尧细细地写吧,着实太浪费她的时辰与笔墨,但若不写,总也不能从初见邂逅一步进到结婚生子。于是,镜尧抖抖袖子奏请天帝,替她添个人手,专替红男绿女传递情意。 而旁人皆不明白,天帝陛下是如何眼珠子一转,将消失了两万多年的楚若揪出来领了这差事的。 更让他们惊掉下巴的是,传闻中已经疯了的楚若,竟然一声不吭,毫无异议地接了。 不管怎么说,楚若就此成了镜尧的帮手,不任官职,不领俸禄,就这样在凡间兢兢业业地当着这份差事,一转眼,竟又是万年。 “你我今后,再不必见了。” 凡间六月,风拂柳堤,一名少女紧抿着唇角,似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抛下这句话,转身便要走。 她身后的少年急追上前,拦住她去路,“这是怎样讲法?” 少女眼眸一转,眼中已隐现泪花,只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还能怎样讲法,我爹爹不同意我们在一处,已经要将我说给王家了。” “王家?镇东头的王家?”少年不自觉地拔高了声音,“他家那混账还没说亲,便早有了几房小妾,你爹爹难道不晓得吗?” 少女闻言不答,只是泪珠沿着脸庞滑落下来。 那愣头小子一时间又急又气,也不知该做什么,只顾站在原地憋得脸红脖子粗。 此时,却听耳边一声悦耳鸟鸣,低头看去,竟是一只青色小鸟,衔着一朵小花轻轻放在他掌心,还不忘向少女的方向摆了摆脑袋,仿佛通人性一般。 少年恍然开窍,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将花簪在少女的发上。 “你做什么。”少女轻叱道,却并没有躲开。 少年挠了挠头,憨憨地笑起来,“好看。” 笑罢了,他认真道:“我知道我家贫,不能令你父亲满意,但是我已向远房伯伯借了一笔钱,下月便去南方行商,待我将买卖做出 分卷阅读128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起色,便再次到你家提亲,你父亲无非是想你衣食无忧,到那时想必也不会如何反对了。” 少女抬眼看了看他,哧地一声破涕为笑,“听闻南方多瘴气,你要当心。” 眼看着二人窃窃低语着走远了,方才献花上门的小鸟向柳树后一闪,再度探出身子时,已成了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她倚在树干上,目送那对小儿女远去,眯眼打了个哈欠。 这万余年来,她将帝昊指派给她的差事干得风生水起,专替凡间男女做这些传书寄情的事,又因为她常以青鸟模样示人,时日一长,还留下了个“青鸟殷勤为探看”的美名。 可能是年纪大了,有些时候,她的脑子会不大灵光,恍然间还以为自己还是玉门山上的青鸟楚若,只是长日无聊下凡间溜达一圈。 这样的时候,她往往会隐去身形,挑个树杈或是石头囫囵睡上一觉,以期这种错觉能够留存得久一些,但往往是在夕阳西下或是月上柳梢的时候醒来,望着天边发上好久的呆,才发现很多事情终究是不一样了。 罢了罢了,多思无益。 楚若肆意地伸了个懒腰,全不管这行径对于一个姑娘家而言多不成体统,便要去找镜尧喝酒,并且打定主意要让那厮付钱,不然实在对不起她腆着一张老脸,成天为小儿女们推波助澜。 然而她刚走出没几步,目光便被街边的一个小摊头吸引了去。 “姑娘,同心结看一看吧?”摊主是位大娘,见她走近十分热情,“看你的模样还没成亲吧?不知道有中意的了没有?” 楚若盯着摊上那一片花花绿绿的小石头手链,眼角的弧度柔和了几分。 几万年过去,这东西竟然还有得卖,只是名字已经改了。 “呶,假使还没遇见欢喜的,就买这种,要是已经有了……哎?”大娘望着楚若衣袖下滑出的一条绳编链子,愣了愣神,“你已经戴上了嘛,只是这个式样,看起来有年头了。” “是吧。”楚若牵了牵嘴角,转身想要走,然而刚转过半个身子去,忽地又扭回头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大娘一脸疑惑,“不是什么日子啊,六月初五。” 六月初五。 楚若的笑意忽而更浓厚了,却又隐隐有些苦意。 “买这个吧。”她从那成堆的链子里挑出一条系着红色石片的,随手摸出一块碎银塞给那大娘,“有劳了。” 说完,转身就走。 只是走得太急,撞上了一个人。 “抱歉。”楚若一边将刚买的链子往衣袖里收,一边仰头道,然而在看见对方相貌的那一刻,却仿佛晴空惊雷,怔在了当场。 面前的人眉眼含笑,目光在她手中的链子上流转了一瞬,用她听了几万年的那种如春茶入水一般的温和音调道:“无妨,是我冲撞了姑娘才是。” 刹那间,楚若头脑嗡嗡作响,几乎被太阳晃了眼睛。 三万年太久,久到她疑心自己已经忘了,岚泽究竟长个什么模样了,不然怎么会随便撞见一个凡人,也误认作是他。 她就这样目瞪口呆地站着,毫不顾自己看起来有多么可笑,直到眼前的人和气地笑了笑,转身走开,才如梦初醒一般拔腿要上前,可是还没跨出两步,就被人从身后拽住。 “姑娘,这不值钱的玩意儿,实在用不了这么多钱。”实诚的摊主大娘牢牢扯住她的胳膊,从摊子底下翻出一杆秤来,“你等等,大娘称了银子找给你钱。” “不用了,您收着吧。”楚若随口道,目光在人群中紧追着那个身影。 “那可不行,假使一条同心结收你一块碎银,我回去可要睡不着觉了,我做了几十年的买卖,从不昧良心,就图一个心里安稳。”大娘一边掷地有声,一边又称银子又翻铜板,“等着,保管一个铜板都不少找给你。” 楚若急得跳脚,然而既不能施法术,也不好与凡人用蛮力,只能一迭声喊:“不行不行,我有急事,真的!” 待到大娘慢条斯理数清了铜板,终于撒开她的胳膊,楚若看也不看一把接过来,就沿着长街飞奔而去。 然而人来人往,哪里还有那个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看了一位太太的文,每一个点都戳我戳得恰到好处。 忽然发现天赋这件事,我恐怕真的是没有的,只能多努力吧,希望自己以后更勤奋更用心,不要辜负人生里还有余力做梦的这几年。 第65章 复得 最近一阵子,楚若的差事当得甚是不好,连带着镜尧也有些荒腔走板,然而在被帝昊叫去问过 分卷阅读129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话之后,在政事上一向严谨的天帝陛下却破天荒地听之任之了,原因很简单——她们的全副精力都放在了一个人身上。 就比如此时此刻,她们正在寂静偏僻的小巷子里,蹑手蹑脚地尾随着一个清俊的身影,为了避免被对方发现,还特意远远地隔开了一段,专挑屋檐下的暗影处走,颇有些令人不齿的采花贼的风范。 “忒没出息。”镜尧将声音压得极低,“这样跟着,跟到猴年马月去?” 楚若缩头猫腰,一边盯紧前方的身影,一边咬牙,“姑奶奶乐意。” 数月前,她在街上偶然撞见那个像极了岚泽的男子,心里便再也放不下,拽着镜尧在偌大的城里满地找人,那模样恨不能把全城的地皮翻转过来。起初镜尧还当她魔怔了,待到终于在一间寒门小户找着人的时候,才不得不承认,何止是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二人用了半日的时间,便打听清楚了这男子的底细。 原来他姓谢,单名一个岚字,自幼丧父,家中清贫,前两年母亲也亡故了,也没有兄弟姐妹,便独自一人过日子,靠着帮店铺记账,替富户抄书这些事情赖以为生,夜里还要苦读准备科考,甚是辛苦,就好像此刻,他正在从店铺回家的路上。 单从这姓名上来说,就巧得不像一个巧合。 楚若与镜尧当即扒开红尘簿一通翻找,没费什么周章就找到了这位谢公子的命格,然而纸页上的记载却令人错愕——他的命格到了今年,就戛然而止了,后面没说生,没说死,半点也没交代,就是这么猝不及防地一片空白。 面对楚若的疑问,镜尧抓耳挠腮,最终不得不惭愧地猜想,也许是她近来太疏于正事,还没来得及往下写。 可是楚若并不很信服。 镜尧的作风她是知道的,一旦提起笔,八卦之魂就熊熊燃烧,能把狗血一口气洒到三十三层天不带歇的,也正是看准了她的这个特点,帝昊才十分有远见地把司命星君的活计给了她。要想让她写一半搁下,比不让她喝酒还难受。 于是二人一鼓作气,索性将谢公子过往生生世世的命格全都翻阅了一遍,直看得四只眼睛通红,结果非但没有释然,心头疑云反而更重。 这位谢公子的命格若不清奇,这天下间恐怕再没有命格清奇之人了。 从镜尧的红尘簿看来,他每一世都逃不过病弱短寿的命运,最初的几世病得比冬日里的冰花还要脆弱,几乎是降生即夭折的命,往后极缓慢地好起来,及至这一世,终于是没有什么大碍了,然则他多少辈子下来,从未活过二十五岁,也从不曾娶妻,就好像镜尧跟这人有天大的仇一样。 更不寻常的是,他的第一世是从三万年前开始的,再往前,便无迹可寻了。而这个时间,细算起来,正是大遗之野一战后不久。 彼时楚若的眼神活像要把红尘簿瞪穿,“你说,是不是我多心了?” 旁边镜尧恶狠狠咬着笔杆,“姑奶奶比你还多心。” 在随后的一段日子里,她们俩上过天也入过地,把那群她们认为可能知道些什么的人问了个遍,得到的无非是同情的劝慰,其中最可气的是喻辰,应当是记恨她当年把冥殿的大门砸破的事,死活都不肯见她一面。 最后,无计可施的两人只能回了凡间,干起了极不光彩的尾随良家公子的勾当,每日里盯着那人的身影苦思冥想。 也有几回想得太入神,不慎被那人撞见,这位谢公子却当真好脾气,只温然一笑,至多道一句“又见到姑娘了”,便再不多言,仿佛丝毫未觉得自己在被人有意跟踪一样。 而向来不怯场的楚若,望着那张与她师父分毫不差的脸,总是木然失语,直到被镜尧手忙脚乱地拖走,还久久回不过神来。 不仅长得像,声音也像,笑起来更像,楚若这样日复一日远远地看着他,越来越容易产生真是岚泽回来了的错觉,一边担心自己哪一天真在人家跟前失态闹了笑话,一边却又忍不住天天跟在他的身后。 为这事镜尧骂了她不知道多少次,凡人一生不过几十年,何况这人又是个生生世世的短命相,这样跟下去,难道要跟到下辈子去?总得上前去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照镜尧的说法,即便是拿他当岚泽的替身也好,只要楚若点头,她放火递刀都不在话下,假如楚若担心被旁人知道落下笑柄,她便替他们找一处世外桃源躲起来,哪怕上断仙台,她都不会吐出半个字来。 然后,楚若十分感动地揍了她一顿。 胡闹,眼前的这个凡人哪怕再像岚泽,哪怕来历再蹊跷,假如不是也终归不是。她的师父,如何能是别人替得了的。 但是她又很没出息。说来好笑,自从以凤鸟真身现世,她也是正经的上神了,这些年来大事小事都有主意,唯独 分卷阅读130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在这位谢公子的事上,连半步也不敢进,只能成天焦躁又痴呆地跟着人家,明知道不是办法,却又实在拿不出办法。 此刻她在夜深人静的小巷子里,着实憋屈上火。 而这一上火,便越发全神贯注在远处的身影上,以至于堂堂上神,被人拿刀尖贴住了脖子才回过神来。 “不许吭声,往那边去。”一个膀大腰圆的莽汉道,同时向一旁更窄的巷子努了努嘴。 也许是拿准了谢公子是一介书生,他连压低些嗓门的意思都没有。 楚若看了看同样制住镜尧的另一个壮汉,不由十分的没脸面。聚精会神跟踪美男子,到了被凡人拿刀架脖子的份上,要是传了出去,够满天的神仙笑上几百年了。 按理说,收拾这两个草包不费吹灰之力,但楚若不想惊动了谢公子,便用眼神示意镜尧不要炸毛,打算暂且随这二人往小巷子里去,待到四下无人的时候再收拾不迟。 然而千算万算,她忽略了谢公子并不知道内情。 “住手!劫持两位弱女子,成何体统!” 一瞬间,几双眼睛齐齐望着他,那个一袭白衣单薄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楚若身前,分明是文弱书生的模样,目光却半分也不畏缩。 他这一刻的气度,衬着那张与岚泽如出一辙的脸,令楚若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神,以至于没能意识到一名歹人的刀已向着他的胸口而去,直到鲜红的血喷涌出来,飞快地染红他的衣衫。 楚若的眼睛蓦然充血,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另一个身影交叠在一起,同样一身白衣,同样血如泉涌,动魄惊心。 她将冲到喉头的一声“师父”硬生生吞回去,抢上前扶住他,“谢公子!” 身旁的歹人没料到被她甩开,顿时大怒,正欲提刀上前,此时的楚若却完全没有心情掩饰什么了,随手一挥,两名歹徒立刻滚出两丈远,歪着脖子靠在墙根了。 谢公子的眼神一闪,在片刻的惊讶后淡淡笑了起来,“原来姑娘如此好身手,咳咳……是在下班门弄斧了……” 随着咳嗽,他的唇边不断溢出血沫来,楚若都能感觉到生命从他的身体里飞速流逝。 “你别说了,别说话了。”许多年以来,楚若第一次这样手忙脚乱,好像她又变回了玉门山上那只小小的青鸟。 谢公子望着她,眉眼弯了一弯,声音低柔:“不过女儿家,往后还是别走夜路了,不……”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那双好看的眼睛便合上了。 楚若跪坐在地上,揽着怀里的人,满身鲜血仍旧温热,她张了张嘴,又张了张,终究半个音节也没能发出来。 一旁的镜尧也被这一变故惊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是这样吗,他这一世的命格只到今年便戛然而止,果然不是镜尧忘了写,而是因为她横插一杠子,硬生生搅乱了他的命数。 她低头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眼神茫然。 他根本不能算是认得她,这些日子以来被她极不光彩地跟着,不恼她已经是出奇了,为什么今天要这样护着她,就连最后一句话,也…… 她眉心一动,小心地站起身来,将怀里的人慢慢放到地上,正要直起腰来,却又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长发。 “阿若?”镜尧不明就里,略带担忧。 楚若面色平静,指尖捻了个诀,面前的青石板街上便蓦然现出一条直向地下去的路来,路两旁燃着豆大的灯火。 镜尧顿时明白过来,心里一松。 不同于神仙羽化后渺然无踪,凡人死后是下冥府走轮回道的,不管兜兜转转多少世,魂还是那个魂,既是在这一世没能弄清谢公子的来历,也不是十分打紧,只消到冥界找到他,往后大可以慢慢探究。 不过她想了又想,终究是问了一句很煞风景的话:“假如……他不是呢?” 楚若走在黄泉路上的脚步只顿了一顿,轻笑了一下,“好歹他救了我一回,那便保他往后生生世世有个好命格吧。” 镜尧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气呼呼地瞪了瞪眼睛,“闹了半天,你的人情是我来还。” 楚若朗然一笑。 要不是那一身的血,看上去当真云淡风轻潇洒得很。 说话间,二人便到了冥界,但这一路走去,却与前些日子所见大不相同了。 楚若记得,之前她们来时,此间大小鬼差游魂都如临大敌,个个恨不能在黄泉下再挖出几尺的坑躲进去,怎么今天却都精神抖擞,夹道相迎,莫非是喻辰给下属整顿过风气了。 待来到冥殿前,二人更是一个趔趄,眼珠子瞪了老大。 分卷阅读131 每天都想当师娘 作者:鲸屿Freya 只见自从当年楚若哐哐砸门后,再也没见过她面的喻辰,此刻竟然十分悠闲地在殿门外摆了一张小几,面前一壶茶刚刚沏开。 “呃……”楚若嘴角抽了抽,一时语塞。 喻辰倒是笑得舒展,“还在气我这些年不肯见你吗?” 楚若其实很想说是,然而对面好歹是冥界之主,人家都这样磊落地抢先说了,假如自己应下来,仿佛很小肚鸡肠的模样,于是只能干巴巴道:“也没有。” 不料喻辰笑得越发高兴了。 “我也不想啊,无奈受人所托罢了。”他看一眼满脸狐疑的楚若,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当年有人九死一生,单靠着一口气和冰夷草护着仙身不灭,眼看是一天天地拖日子,谁想到他的傻徒弟误打误撞归了正身,封印破开,封印所用的法力刚好又还到了他身上。” “你……” “但他伤得太重,神魂难以为继,只能如当年一般,入凡世轮回休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此法究竟成与不成,即便侥幸成功,又要花费多少万年,他不想让你空等,所以临行前特意拜托了我,不到他归来之日不可将此事告诉你。” 楚若的眼睛红得吓人,殿前守卫的鬼差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一片安静中,只闻得楚若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镜尧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喻辰,长出一口气,默默退开几步,站定一边看戏。 “他,他混蛋!”楚若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等我见到他,我非得……” 话到一半,却被一个含笑的声音打断:“非得如何?” 楚若猛然抬头,望着那个出现在冥殿门口的,相隔了数万年的身影,握起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好像又过了几万年那样久,那人笑着向她伸出手,“想报仇吗?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年底还是断更了唉,实在对不起,谢谢大家的包容。 可能断更久了状态有点接不上趟,总归是在除夕这天全文完了,祝大家新年快乐,健康美满!新的一年都有好运气哟~ 开本新文预收,假如还有不嫌弃我的小天使可以收一下QuQ 这次写逗比镜尧,预计5月见哟嘿嘿 —————————————————————————————— 《司命星君工作组》 一支三生笔,一本红尘簿。 还有一颗千锤百炼熊熊燃烧的狗血八卦心。 司命星君掌管天下命格至今,年年都是天庭优秀员工。 哪想到有朝一日,被大老板翻脸不认人一脚踢下凡去。 还有一群狐朋狗友组成工作小组公报私仇,一人一笔给她写了个歪瓜裂枣的命格。 旁的都不打紧,竟然还写出个外表一本正经性冷淡,实则霸道傲娇白切黑的相公来。 司命星君镜尧曰: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