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重生》 与你重生第1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欢迎光临书本网。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夭桃仙仙】整理 与你重生 作者:地支木 1、新任组长 迎接新同事,对任何部门而言——无论是阳间的,还是阴界的,都是一件值得重视的大事。但许乐之和苏吉一致认为,此乃实打实的苦差事。 无论是否愿意,差事出现了,总是要做。既然要做,就要尽全力做好——这是副组长云朵女士常挂在嘴边的话。 在组长空缺的情况下,云副组长的话就是首都组缉灵使们的“圣旨”。于是许乐之和苏吉这两个倒霉鬼在缉灵部大门口站了一个时辰,还是不见新同事的鬼影。 天昏地暗,黄泉支流翻滚着黑涛,一艘艘转灵船在转灵部使者们的运作下,自彼岸驶来——转灵船的终点并不是缉灵部办公楼,而是紧靠缉灵部的安灵部办公区——安灵坊。该坊占地极为广阔,一眼望不见头,这是冥府专门安置魂魄们的地方。 举头望鬼火,低头见纸花,不耐烦的许乐之第九十九次拽拽领结,询问身旁站得如木头般笔直的同事苏吉—— “阿吉,你看怎么样?” “非常帅。我再没见过比你还帅的男灵了。”苏吉不厌其烦地重复第九十九次,忍不住宽慰,“小乐,其实你没必要这么紧张。只是迎接新同事——” “顺便面见尚书阁下。” 苏吉不以为然,“咱们缉灵部的尚书阁下一向温和,何况——” 他望天——冥府的天,永远是黑的,“何况有云副的面子——” 许乐之嘿笑,“等云副——” 他刻意拉长“副”字,“——组长转正了再说吧。” “或许你们未来的组长,是外派来的。” 清脆的女声传来,一列新生灵队伍在安灵部使者甘棠的带领下,向着安灵坊走来。甘棠是一个青春年少的女灵,不坐班的时候,最喜欢去不远处的两仪市购买来自阳间的时尚迷你裙,刻意露出月色般的肌肤——虽然她的上半身总是穿着被歹徒刺死时那件血糊糊的白衬衫吧。 在白纸花上轻巧踏跃,她向许乐之和苏吉甜甜一笑,红色灵线轻收,整支队伍停下——有老有少的新生灵们开始探头探脑,好奇地张望四周,趁机细睹冥府风光。 苏吉感慨道:“每次看到新生灵经过,我就想起我刚死那会儿,初下黄泉,进了冥府,跟着安灵部的使者们去宿舍,一路上不知何等痴呆。” 甘棠吃吃笑说:“你哪里死了?你这迷途灵,在阳间的身体还躺在医院当植物人呢。” 许乐之懒得追忆死亡年华,他更关心甘棠那句有关组长问题的话,“棠棠好姐姐,你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甘棠笑嘻嘻道:“你也就这个时候还记得叫声‘姐姐’。前天有条来自大陆首都区的灵,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审灵部判他下第七层地狱的结果,竟要逃回阳间,多亏了负责首都区引灵工作的简薇姐姐给拦下了——” 她懊恼地扯动着手中的灵线,新生灵们在这条半透明红线的控制下,东倒西歪,“——若是真逃回阳间,必成厉鬼。到时候又是你们组的负担了。” 许乐之冷笑说:“和你有什么关系?缉灵部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负担,都是引灵部的失职导致。我一直不明白,他们的工作有什么难?拿上冥府君那本朱批过的天意生死簿,对上人名便收吧。结果呢?漏网的、逃脱的、弄错的、乌龙的、逮不住的、搞丢的——你不要跟我争论头七权问题——”他猛力挥手,把欲言的苏吉打退一步,“——全冥府都清楚,绝大多数的魂魄并不是头七那会儿脱离冥府控制的。引灵部那边就是沆瀣一气加蛇鼠一窝,他们的尚书总是避重就轻,一句‘对此事的发生感到遗憾,我部目前正在严重关切中’就完了。从他们手里漏网的灵,化作厉鬼侵扰阳间的时候,案子还是递到我们这里来,要我们冒着变成聻的危险……” 后面的话没说完,因为苏吉忙不迭地打岔,“小乐,你消消气。棠棠姐,说下去,怎么就扯上我们组的组长了呢?” 甘棠心无城府道:“我说幸好没给你们组添麻烦,简薇姐姐就问,这是首都区的灵?我点了头,简薇姐姐就说,若逃了那就真麻烦了,首都缉灵组整整五年都没个组长,做起事来不带劲的很,每次年终的绩效评选都落在最后呢。” 许乐之不屑,苏吉表示尴尬,甘棠自顾自道:“我说,那他们缉灵部的尚书可真是悠闲啊,五年多了,愣是连个组长都提拨不出来。简薇姐姐却说,她听缉灵部尚书的口风,实在没有合适选择,就从外面调一个过去,大概快了吧。” “从哪里调?”许乐之和苏吉同时发问,甘棠刚要开口,有个男声如洪钟般震来,“安灵部的这位使者!请你快些把新生灵们带入安灵坊,不要挡路了。” 甘棠脸上一红,来不及说再见,拉着红线跃走了。许乐之和苏吉也来不及再问,立刻站好,面对那如黑熊般高大的男灵,齐齐道:“您好!阁下!” 这条魁梧而严肃的中年男灵,便是冥府魂魄省之缉灵部的最高掌权尚书——缉尚书。 他的真实姓名和生前背景,以及最值得众灵八卦的死亡缘由,因了位高权重,就都成了三级机密。 当然,风传有两条女灵在某个不可告人的地方得知过这个三级机密——很不巧,一个就是缉尚书的下属,缉灵部大陆司首都组的副组长云朵女士;另一个便是引灵部大陆司首都组引灵右使简薇女士。 那一段捕风捉影的风花雪月,总是冥府黄泉的焦点话题,热度不退,引领潮流。 缉尚书背手道:“等很久了吧?安灵部那边的交接工作又出了问题,耽误了时间,我早就和咱们的尚书令阁下说过那没用的部门——嗯,不提了。介绍一下,这两位便是缉灵部大陆司首都组的优秀组员,许乐之和苏吉。这一位,是你们的新同事——齐姝琴小姐。” 那纤细柔弱的女灵,宛若清晨薄雾朦胧,轻盈地从缉尚书宽阔的背后走来,她睁大清澈的双眸,除了茫然就是茫然。无疑,她有一张我见犹怜的脸蛋,但这种欲语泪先流的气质,让许乐之挑了眉,先前云副组长嘱咐过的礼仪,都抛到十八层地狱里了。 “女灵?”许乐之质疑,“竟然是女灵?” 他过大的声音,压过了这女灵礼貌的问好声。缉尚书顿生不悦,“许乐之,别忘了你们组已经有三位女灵了,其中还有你们的副组长云朵女士。不要看不起女性。” “尚书阁下,我是为这姑娘的未来着想啊。既然不用下地狱受罚,那乖乖地转世投胎有啥不好啊。非要留下,也可以去安灵部那边,或者调到文书省,生活省。要知道我们组的工作不是好玩的,人死了,还可以当鬼,我们翘了,只能变聻。” 见缉尚书未吭声,许乐之再接再厉道:“云副组生前是事业女强人,现在主要做行政与财务工作,不上一线;岑曼丽做文员工作,也是二线的;裴清浅是一线骨干,但她是武林高手,又是古代灵,死了快一千年了,妖族都不敢惹她。不知这位姑娘有什么适合缉灵部危险工作的长处呢?还是打算一过来就当二线组员?阁下,我们组的二线组员已经够编制了,急需的是出色的一线骨干啊。” 他和持观望态度的苏吉一并看向齐姝琴——这条柔弱的女灵依旧柔弱地站在那里,面对当头劈来的质问,不知如何开口——轻颤的身上,还带着模糊的莹白光亮,让整条灵体都微微朦胧,这种朦胧,不似许乐之灵体的清晰实在,而和苏吉的灵体很像。 于是苏吉冷不丁问道:“你是迷途灵?” 齐姝琴怯怯地望了缉尚书一眼,缉尚书咳了咳,“对,她是迷途灵。阳间的身体处在植物人状态。” 许乐之炸毛了,“缉灵部工作异常艰难,禁不起频繁调整,组员都是需要一定历练和经验的。迷途灵的弱点就是非完全死亡之躯,搞不好医术一发达,身体符合条件,就可以申请重生了。我们不能好不容易培养出了一个优秀组员,就放回阳间了吧?小姑娘,你确定你一辈子都是植物人了?绝对不会苏醒了?” 齐姝琴还是不知所措地望着缉尚书,后者脸色铁青——他的脸色总是铁青,所以冥府众灵都八卦说:缉尚书的死因一定是寻花问柳,然后被人家的丈夫给勒死了。尽管负责审查并核对每条魂魄生前善恶的审灵部与验灵部的工作灵们屡次辟谣,号称经他们的反复侦查,反复走访,反复检验,反复再检验,反复再三检验…………确认缉尚书生前廉洁奉公,作风优良,否则即便可以留下成为冥府工作者,也绝不会升到缉灵部尚书这般重要的职位上。但此种推测,在相关投票中,依然占据榜首。 “许乐之!你们组已经有三条迷途灵了,站在你身旁的苏吉就是。冥府早就立下规矩,不许歧视迷途灵!”缉尚书严肃道,“回去写检讨,直接交给你们组长!” 许乐之噤声,苏吉方开口道:“许乐之的确犯了规矩,但是阁下,迷途灵确实不太胜任这项工作。毕竟迷途灵具有极大的不稳定性。我和小顾基本没有苏醒余地,岑曼丽只负责二线工作,离开也不会造成太大损失……那不知这位姑娘……” “作为缉灵部尚书,我会不清楚这些问题吗?” 缉尚书的脸更加铁青,“难道我的考虑没有二位周密吗?那这个尚书还要我来做干嘛?!” 这话说重了。许乐之和苏吉都乖乖低头。 缉尚书软下口气,“我知道二位也是为了缉灵部的工作,作为尚书,我为能有你们这样忠实而考虑周密的手下感到欣慰。请放心,审灵部和验灵部的工作灵们已经派专员去阳间调查过了,齐大小姐的脑损伤很严重,基本没有苏醒的可能性。” 苏吉本能接口,“齐大小姐?” 许乐之吃惊道:“你姓齐?难道你是……阳间玄黄世家——齐家的人?” 齐姝琴的眸光迅速暗下,颇为不愿地点头。 苏吉快速道:“齐家现任掌门人齐念佛先生是你的……” 齐姝琴脸色黯淡,抿紧薄唇,停了停,“……是……是……” 她的声音柔软而温和,很是好听,但却卡在这一个音上过不去,许乐之和苏吉急得宛若热锅蚂蚁的当口,缉尚书善良地说:“齐掌门是齐姝琴小姐的父亲。” 齐姝琴的眼睫毛轻轻一顺,并不出声否认。 许乐之和苏吉听到自己的脑子里响起了撞钟声:嗡—— 阳间玄黄五大世家——湛、齐、应、薄、宗。承神族之恩典,获强劲之灵力,以斩妖除魔、清平人间为己任。目前湛家为玄黄首领,齐家紧随其后。 和鬼怪有关的东西,冥府的工作灵们都得知道些,尤其是任务区域基本都在阳间的引灵部和缉灵部——避免大水冲了龙王庙。 许乐之陡然灵光,“缉尚书,您刚刚说——要我把检讨交给组长?是——给我们云副?” 缉尚书淡淡道:“是正式的组长。从今天起,你们首都组将结束五年没组长的混乱日子了。你们的新任组长,就是这位——齐姝琴小姐。” 嗡———————— 撞钟声华丽飘响。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坑了,多谢支持! 2 2、第一章 苏吉的温柔 “冥府的部门,分为一台、三军、八省。一台,指的是访灵台,专司监察事宜;三军是拱卫冥府的军队,由冥府君主握,黄泉公和阴侯辅助;八省,分管具体事务:前三省分别是冥府君管辖的生死省、黄泉公控制的轮回省以及阴侯负责的地狱省。” 苏吉向齐姝琴耐心介绍,许乐之闷声不吭——他们正走在通往办公室的路上。 “后五省分别是文书省、安全省、生活省、对外省和我们魂魄省。本省管理一切灵体事务,最高长官是尚书令,下辖六部,每部最高长官为尚书。引灵部,将寿命到期的灵魂,从阳间引入冥府;转灵部,将灵魂们集体运送到指定地点;安灵部,将灵魂暂时安置在安灵坊内,静待审灵部与验灵部的审核与判决;审灵部、验灵部就是负责查验每条灵魂生前善恶,再做判决的部门。具体而言,审灵部负责审核,验灵部对审灵部的审核进行查验,最终裁定书一式三份,一份留底,需在年底总结时交给文书省存档;一份交由灵魂自己;一份上报魂魄省尚书令阁下。魂魄若对判决结果不服,可越过审、验二部,直接向魂魄省尚书令提请重新审判,若还是不服,可越过魂魄省,上诉到访灵台,由访灵台三大御史做出最终裁决。最后一个,就是我们缉灵部,长官缉尚书阁下,你也认识,就不必多说了。” 齐姝琴保持茫然。 苏吉更加温柔道:“你不用太急,慢慢熟悉。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和咱们工作最为相关的事吧。缉灵部,顾名思义,就是负责捕捉魂魄的部门。和引灵部的区别在于,我们捕捉的对象是脱离引灵部控制,迟迟不肯到黄泉报到,流离并危害人间的魂魄,以厉鬼怨魂为主。缉灵部组员在职期间,不得入轮回。若有轮回之心,需向缉尚书提请报告,由缉尚书审核后转呈本省尚书令,会同左右仆射进行审核。其轮回事宜,将单独安排。若在工作中有重大失误,也将以进入十八地狱受刑或入轮回作为惩罚——不过只要不是恶意杀伤人类,一般有了重大错误,也就是入轮回,不会去受刑的,你不用怕。” 苏吉见齐姝琴张大眼,一片清泉般地灵动,他心中怦然,急忙忙做了补充。 许乐之低哼,“什么胆子,还当组长。” 齐姝琴秀气的小脸,一点点红润。 苏吉温和,“没事。我当时也被吓了一跳呢。我接着说,咱们缉灵部管辖整个大中华圈,分为三司:大陆司、港澳台司和海外司。咱们大陆司的最高负责灵是陆郎中。大陆司共有三十一个缉灵组,和阳间大陆的行政区划是一样的。另外还有十五个鉴定技术组。这是为了检验证物而特设的。我们是缉灵首都组,组长原先是空缺的,现在自然有了,就是你。” 苏吉那柔和的最后三个字,让齐姝琴的脸彻底涨红,许乐之更加不以为然,“身为一组的组长,对内要会管理,对外要会抓灵,还要懂得如何与上面套关系,给本组多挣福利少扣绩效分。齐大小姐,你行吗?” 苏吉的眼睛里其实也写满了三个字“你行吗”? 齐姝琴被迫开口,“我一定会努力的。” “这不是努力就可以办到的。如果不行,会扯全组的后腿,到时候你想负责都负责不起呢!”许乐之不客气道。 齐姝琴垂下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缉尚书让我当的……” “他让你当的?哼——”许乐之冷笑,“大小姐,我劝你一会儿别在我们云副组长面前说这个内幕。” 齐姝琴通红了脸,“为什么?” 许乐之露出了身为前辈的满足感,“告诉你不要,就是不要!还问那么多做什么?” “小乐。”苏吉向他抬抬下巴,“董大哥来了。” 灯火寂寥的走廊深处,转过来一位身着刑警队服的男灵。他生就一副结实身板,粗眉大眼,染血帽子的正中别了面熠熠发光的警徽,两条长腿迈开大步,气宇轩昂,疾走而来。 “小乐,阿吉。”他远远招呼开来,声音洪亮,“这就是新同事吧?”友好伸手,“欢迎欢迎!我是董霄,以后大家就要一同奋战了——我说小乐,你臭个鬼脸做什么?不许欺负小姑娘!丫头,你以后遇到难题,尽管找我帮忙。” 齐姝琴小心地将手放上去,“你好,我是齐姝琴。” 董霄再一打量,“迷途灵?” 齐姝琴好不容易白了些的脸,又红了。 “抱歉!我没有偏见的。”董霄爽朗地笑,“多了解同事的特点,以后大家配合起来会更有默契。简单介绍,董霄,终年三十一,鬼龄五年。生前是个小警察,穿惯这身行头了,懒得换,可别让那血给吓到。不过都当了鬼,自然不怕啦!哈哈!嗨,我先不多说,还有任务——小顾在阳间急需我的支援。”后半句是对苏、许二灵说的,他们都了然点头。 “什么任务?”齐姝琴坦白地问。 许乐之和苏吉直瞅她,大概觉得这个娇怯怯的大小姐不太会问出这般主动的问题来。感应到同事们的纳罕,齐姝琴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毕竟……我是组长。” 熠熠发光的警徽暗了。 董霄的面部肌肉向外扩张,又迅速收紧,“组——什么?” 许乐之发出鄙薄的兹声,苏吉道:“缉尚书亲口任命的。正式文书应该是由陆郎中发给全组吧。” 惊骇替代热情,站在董霄面前的这位齐姝琴,似乎不是一个灵,而是一则天方夜谭,或者说是个大笑话。 “麻烦了。”他喃喃着,“我走的时候,的确看到陆郎中往咱组去了。云副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嗯……你有什么长处吗?” 许乐之抢着说:“她是苍溪齐家的大小姐,齐念佛先生的掌上明珠。” 董霄愣了会儿,“哦——————”意味深长。 他整整警帽,冷淡道:“刚刚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失敬了,组长千万别介意。我还有紧急任务,失陪。” 齐姝琴想说什么,可董霄已经不见了影子。苏吉安慰她,“董大哥生前是警察,硬脾气没改,可心肠很好。他是优秀的神枪手、格斗手、飙车手,遇事沉稳,不惧危险,身手灵活且逻辑缜密、胆大心细,是本组无可争议的一线骨干。难一些的任务,应当优先考虑派给他。” 齐姝琴说:“你们两位的任务都是什么?” 苏吉笑道:“这么重要的都忘记了。正式介绍,组长好!我是苏吉,缉灵部大陆司首都组组员,鬼龄快三年了。我本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子弟,考入大学尚未还完助贷,在斑马线上让无照醉驾还超速的车子撞翻天。不过没死成,变植物人了。所以我和你一样都是迷途灵,严格来讲,我们是没有‘终年’、‘生前’这么一说的。还有,我很笨啊,能力不是很强,也就是培训期间比较用功,才被选中。掐诀念咒的反应不算太快,工作到现在,也只是一线配合组员,就是专门负责小案子、并在大案子中支援一线骨干成员的。喂,小乐,该你了!” 若不是苏吉这一声,许乐之大概就自己往前走,不回头了。此刻只好停下,目光飞来飞去,“许乐之,完全灵,终年二十六,鬼龄三年。生前是个自由职业者,平时写点破烂小说。我清贫的很,身上没带几毛钱,结果还在黑灯瞎火的巷子里让没眼光的歹徒给捅了。现在和阿吉一样都是配合组员,大案子别让我上,变成壍可不是好玩的。” 齐姝琴露出惊喜的笑容,“哎,你都写过什么呢?” 许乐之冷然,“我的那些垃圾,绝对没那个荣幸让大小姐过目,污染啊。” 他甩脸离开。齐姝琴望着苏吉,“抱歉。我说错什么了吧?” “嗯……”苏吉尴尬的沉吟道,“小乐的脾气的确很烂,云副怎么压都压不下,你能不能先包涵一下呢?”齐姝琴用温和的笑容表示自己并不介意,苏吉吁了口气,“他这脾气,我会多多劝他的。只是组长,有一点要注意,完全灵留在这里而不去轮回,总有些不想说的理由。原则上,同事彼此都不过问,除非自己愿意说。总之,小乐面前不要提他的小说;董大哥面前不要提升职记功一类。其他的……我们先进去认识一下吧,我会提醒你的,别怕。” 他格外温柔地补上最后一句。 齐姝琴的脸颊抹上软软红云,“谢谢你,苏吉。” 人有人心,主血;鬼有灵心,主气。 现在,苏吉感到体内气息紊乱,他不觉摸向自己的胸口,感到揣在里面的那颗灵心,砰砰两下,好似擂鼓。 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激烈跳动。 3 3、第二章 各怀心事 齐姝琴走入办公室,便不动声色地观察起来。 进门一张不大的圆桌,一圈软座椅,亮着‘加热’信号灯的饮水机和一摞封好的纸杯,想来是做临时会客之用;右转,往里走,豁然开朗: 偌大的空间内共置九张办公桌,每桌都配了电脑——有的是纯黑,有的则印了白花;左边那方空间外垂下一挂珠帘,齐姝琴看不真切里面的样子。苏吉低声告诉她“那里是休息间,配电视的”;右边则有一道昏暗而短小的走廊,齐姝琴过去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走廊右侧有一扇棕红木门,银闪闪的牌子上写了“组长办公间”五个纯黑宋体字;走廊的左侧则是用磨砂玻璃围起来的会议室。 齐姝琴又走回到集体办公间,看到大落地窗的两旁摆放了几盆叶子发黄、无精打采的绿植。窗外是冥府永恒不变的黝黑天空与不停流动的神秘光点。遥遥可看到远处灯火灿烂,似是个繁华地带。苏吉见齐姝琴好奇地遥望窗外,会心一笑,“灯光明亮的地方就是全冥府最热闹的两仪市。那里商铺林立,货品种类非常齐全,从奢侈品到最普遍的生活用品全都可以买到。我想那也一定是你们女灵最喜欢的地方。有时间可以去转转。” 齐姝琴含笑点头,听到左侧有清脆之声,回头见着许乐之正从休息间那晶亮的珠帘后走出,边张望边嚷道:“休息室也没灵,我说大家伙都跑去哪里啦?!怎么一个灵都找不见?都快快出来接驾啦!” 苏吉望着空空如也的办公室,看看桌上那只走得从容的钟表,也皱了眉,“真是的,现在可是办公时间啊。” 哗——哗——哗—— 靠近会议室的那张办公桌上的印花电脑,忽然冒起一波波鲜亮红光,发出不小声响。齐姝琴好奇打量,许乐之跑来一把将她推开,“怎么又没放静音,真是好吵!”一看显示屏,“啊——糟了,有急件送来了!” 他煞有其事地点着鼠标,“嗯,是访灵台左御史阁下发来的……靠!我不知道接收密码!曼丽!岑曼丽你个迷途灵,死到哪里去啦!访灵台御史阁下的急件发过来啦——!密码是什——么——?” 齐姝琴感到身后突有风起,一股力道横撞而来,她跌到苏吉怀里,刚刚站稳,肩膀就被一双莽撞的手给扭过来,入目的是一张慌张而可爱的学生脸。 “你你你……你没事吧?啊啊,我不是故意的,不小心撞到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学生脸”接二连三地鞠躬,让齐姝琴找不到说“没关系”的时机,许乐之已不耐烦道:“左御史发了急件,你快接收吧。” “学生脸”立刻骂道:“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害我撞了灵!访灵台的邮件净是空话,根本就是月经贴。许乐之你做了三年的鬼也是白做!” “你想当完全的鬼都当不了呢!”许乐之冷哼,“学生脸”推开他,手指在键盘上啪啪一通,哗哗声响和波状红光都没了,苏吉问“邮件内容”,她漫不经心地说:“反正都收进来了,待会看也是一样的嘛。嗯?这一位美女灵是——” “你好。我是齐姝琴。”齐姝琴主动伸手,“学生脸”的笑容在瞬间退散。 “…………组……组……组长阁下……”半晌,她结结巴巴,看看苏吉,再看看许乐之,“陆郎中刚刚说有个齐姝琴要当咱组长……就她啊?” 苏吉点头,“自我介绍吧。” “学生脸”露出别扭的笑容,勉强拉了下齐姝琴悬在半空的手,“……刚刚真是对不起啊……我性子急了点……一时间没看清楚……” “没关系。”齐姝琴总算逮到机会表示自己绝非小肚鸡肠之辈,“你是岑曼丽吗?” “是……”岑曼丽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问许乐之,“你说她怎么知道的?” 许乐之冷笑道:“我刚刚喊了你的名字,聋子才听不到呢。” 齐姝琴好脾气地说:“确实是这样——”岑曼丽长吁口气,“组长你好……我……我是岑曼丽,那个吧……大四的时候呢……英语四级还没过啊……就眼看毕业证学位证双飞……嗯……又赶上恋爱失败,让父母多说了几句……咱脾气也大了点嘛……一气之下就去散心,散着散着就……就散到悬崖底下了……但是呢……” “但是呢,正如你们现代人编的冷笑话一样——”香气悠悠,轻灵的女声在门外响起,“自杀想不死的,跳崖去吧。” 倾国倾城,赞的就是倚靠门边的古装少女,广袖一展,柔荑拈兰花,环佩振玉响,双眸晶亮,光华夺目。 “这就是陆老大刚说的新任组长吧?组长你好,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裴清浅。”古装少女嫣然一笑,千娇流溢百媚生,“正经的千年厉鬼——” “姑娘,我还没做完自我介绍呢。”岑曼丽道。裴清浅捋捋发丝,自顾自说:“我生前是——” “大家能一个一个来吗?先来后到。”齐姝琴礼貌地打断裴清浅的话,“曼丽还没说完呢。” 裴清浅挑眉,眼珠灵动,似是在片刻间已将齐姝琴从里到外都看了个透彻,她笑吟吟说:“听组长的话,随便啦。”挥挥袖子,立在一旁。 岑曼丽有些不以为然地瞥了裴清浅一眼,回头对齐姝琴道:“嗯——好吧,我没死成,变了植物人。赶上缉灵部招聘,我就晕头转向地报名了,又晕头转向地被选中了。可是因为掐诀念咒的培训成绩不太理想,就安排我当了个小文员。收发信息、整理资料、写总结申请什么的都归我管,平时不出缉灵任务。嗯……基本上……我说完了吧?” 她扫了一眼裴清浅方才站的地方,俨然不见美女的鬼影,“她鬼呢?”岑曼丽问许乐之和苏吉,二灵均摇首不言,齐姝琴的目光却已落到纹丝不动的珠帘间——刚刚,当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岑曼丽身上的时候,她余光处有白影一闪,空中香风浮动。不动声色地别过眼,只捕捉到休息间的珠帘轻轻摇曳,不多时也停了。裴清浅早已不在原地,但见帘后一道朦胧倩影正懒在椅上,大袖有意无意地遮了侧脸,观其动作,似是品茶。 苏吉顺着齐姝琴的视线看去,顿悟,便说:“我去喊她出来吧。”——齐姝琴还未表态,外面走廊上突传一阵尖锐的高跟鞋声——许乐之、岑曼丽和苏吉三灵立刻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齐姝琴侧耳倾听,感觉这走路声甚是凌人,仿佛挟着踏碎千年冰川之决心而来,眨眼间已是愈来愈近,几乎到了门口之时——环佩叮当响,素手卷珠帘。 当一只光亮的高跟鞋尖从门外伸进来的时候,裴清浅也在同时一展身形,如风般盈盈转到齐姝琴身前,不多不少,总之是刚好挡了齐姝琴望向门口的视线。玉手一抖便从袖子里钻出,一晃下已捉了齐姝琴的双手,边满怀“爱慕”地摩挲着,边浅浅笑道:“在里面等了好久,这回可该轮到我了吧?” 齐姝琴其实已看到门边站了位衣着时尚、年纪略微三十左右的高挑女灵——那响亮的高跟鞋声定然就是她发出来的。这位女灵进来后,只是微抬下巴,抱臂站在门边,不说话、不表态也不多走一步,连神色都是淡淡的冰冷,似乎是在等着大家上前恭迎。 齐姝琴本想招呼一声,可裴清浅仿若没察觉身后有灵,只笑眯眯地拉紧齐姝琴,就是不肯为她清空视野。这尴尬局面让齐姝琴有些犯难,抬眼见到斜对面的岑曼丽一脸“看好戏”的无辜样子,多话的许乐之更是装起哑巴,低头专心玩手机,面前的裴清浅又得寸进尺地凑近些,恨不得屏蔽她整个视野。 齐姝琴心中一叹,还未想好如何应对这僵持场面的时候,苏吉已招呼道:“云副,你回来啦。” 踏碎冰川的高跟鞋声朝着齐姝琴一路逼近,那被称为云副的时尚女灵冷冷地盯着齐姝琴,嘴上带了公式化笑容,淡淡道:“这位女士大概就是缉尚书刚刚跟我说的——” “组长才下了第一道命令:‘自我介绍’要讲‘先来后到’的原则,大家一个一个来。云副,抱歉,我还没做完介绍呢,你在边上等等吧。”裴清浅向这位云副展颜。 云副一挑细眉,“好的,那你们去休息间慢慢聊,我还有些事情要立刻处理——许乐之,办公时间别用手机玩游戏!说你多少次了?没活干的时候就好好练一下掐诀念咒。苏吉,上个月的工作报告交我了吗?没写就赶快去写!岑曼丽,董霄呢?” 岑曼丽小声道:“董大哥从晏爷爷那儿领了家伙,赶去阳间帮小顾了。就是公厕死婴灵那案子,小顾说有点棘手。” “刚才我听着你电脑又接受上级传来的信息了,什么内容?”这位云副直截了当地问。 岑曼丽支支吾吾,“月经贴”仨字在她肚子里浮了浮,就是不敢出口。云副也不肯给她过多的心理斗争时间,“又没看吧?等着我催才知道去看,对吧?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无论是哪里来了消息,都要做到‘现收、现看、现解决’的‘三现’原则,不能有半分耽搁与懈怠!尤其是对我们这种从事缉灵工作的灵而言,‘时刻紧张起来’是我们的口号,你怎么干了一年多还是记不住?!” 在云副的斥责声中,岑曼丽低了头,跑去摆弄电脑。齐姝琴看不见她的脸,就知道小姑娘的耳垂和额头都通红了。她心中对岑曼丽不觉浮出同情,而对这位云副过于凌厉的言行感到不满。裴清浅似是察觉什么,紧握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拉去休息间,按坐到椅上,笑说:“组长别介意,这不过是杀鸡儆猴罢了,谁若是认真,谁就输了。” 齐姝琴张了张嘴,裴清浅慢悠悠却又恰好抢在齐姝琴开口前道:“我是裴清浅。论性质,我是完全灵;论性别,我是女灵;论年代,我是古代灵。用后世眼光来看,我是生在了北宋也死在了北宋,幸好没赶上倾国,否则唯有战死。” “你是位女将?”齐姝琴是从她的身法中看出端倪的——即便是幽灵,也做不到裴清浅那样沉稳而流畅的轻盈矫健。 “不。”裴清浅微微一笑,“江湖人士罢了。” 齐姝琴顿生好奇之心,还真没料到眼前这衣衫华美、首饰耀眼的绝代佳人是位快意江湖的侠女。裴清浅坐下来,弄着金步摇上的垂珠,漫不经心道:“裴家在江湖虽称不上数一数二,但也是人人皆知的武学名门。江湖中人极重长幼师道等人伦之序,但传位的时候,多是以武为尊。裴家也不例外,只可惜到了我这代,武艺最高强的不巧是我这女流之辈。家里那些嫡庶兄弟们暗自咒骂我不知几回,我那貌似正人君子的亲爹也睁眼闭眼任我被他们算计。我如履薄冰好几年,到底还是栽了。就在我家的后山头上,一堆人围攻我一个,我事先被下了药,内力凝滞。当时也数不清有多少只利剑刺穿我的血肉,多少刀子砍向了我,总之我死了,来了这里,也就不想那么多了,身前的事都是些浮云,你说是吧?”她轻轻一笑,眸光盈盈如水,捞不出半丝忧愁。 齐姝琴心头一沉,裴清浅竟然拖了千年都不肯转世?她想起苏吉嘱咐的话:留在这里不去轮回,总有些不想说的理由。不由暗暗叹息,对裴清浅这个欢笑灿烂的女子升起怜悯之意。 裴清浅见她不做特别反应,似是料定会有这情绪般,凑近了笑道:“可别让我破坏气氛,过去的事咱就不提了。不过这么算起来,莫说咱们组,便是整个缉灵部几乎都没有谁比我呆得年头还久了。我还真是老资格啊——哈哈——”一串琉璃轻碰般的笑,边笑边观察齐姝琴的表情——对方礼貌地微展唇角,并不做多余反应。 裴清浅慢慢敛笑,理着发丝,凑得更近些,几乎贴上齐姝琴的耳。她轻声说:“跟组长说点真心话吧。能到这里当组长可是最幸运的事,毕竟整个缉灵部还有哪个工作灵比我的经验阅历更要丰富呢?组长初来乍到,肯定要度过一个适应期,诸多不解之事,若总是麻烦陆郎中和缉尚书,难免让上面看扁咱们组,这事咱绝对不做。”——“爱慕”地抚弄齐姝琴的双手,“——啧,有事问我不就得了。” 齐姝琴在心里长吁口气:这笑靥如花的女子兜了半天圈子,可算说出重点了。当下不软不硬道:“清浅——我就这么称呼了,你是老资格,其实这组长你也是有能力去做的——” 裴清浅笑容不改,截断齐姝琴的话,“别夸我了,我真不行。这个小位置,十年不行就基本没指望,若千年都不行,呵呵……”她收回手,重又抚弄垂珠,金光点点晃着齐姝琴的眼,“咱们缉灵部做的是危险的活。说是同事,出几次任务也就是生死之交了。生死之交当然要推心置腹,知己知彼才能更好搭档。所以组长,我刚才那一番话全是真心真意,老实说,咱们组的确有不少觊觎你这位置的灵,但绝对没有我。我是千年老鬼,名利功勋早已淡泊。只不过对咱们组现在倒数第一的状况深感忧虑,几次建言也是石沉大海,没法子,云副只是个‘副’,拿主意的事她做不来,怕也是不爱做。现在可好,总算来了组长你,我们盼了五年,今朝可算是有了主心骨——”满眼“爱慕”地望着齐姝琴。 “云副就是刚刚那位——” 珠帘一起,苏吉探头道:“打扰了,组长。”他面色有些阴暗,叹息着对齐姝琴说,“咱们组出大事了,云副想召开紧急会议,组长你快来主持一下吧。” 4 4、第三章 主位之争 齐姝琴走进会议室的时候,许乐之正对岑曼丽大吼道:“群邮通告?!刚刚访灵台发来的当真是群邮通告?!是那个会让冥府各部所有工作灵都接到、看到、知道的群——邮——通——告?!而且还是把咱们组破的案子给驳回来要求重查?什么?说咱们在破案过程中有逼供行为?还说目前的证据依然不足以支持审验二部的判罚?我靠!这么重大这么丢面子的事,你还敢跟我说那是‘月经贴’?还敢嘲笑我白有三年的鬼龄?!” 岑曼丽丧着脸不吱声,有位齐姝琴没见过的老者正端着茶盏劝许乐之“冷静”,那位云副坐在会议室的主位上,见齐姝琴进来,矜持扯下唇角,瞥了跟在后头的苏吉一眼,“阿吉你闲下来了是吧?报告一定是写完了,快给我吧,最迟今晚就要交到陆郎中手里,再晚一天,咱们这个月的绩效分又要被扣成倒数第一了。” 苏吉敦厚道:“还没,只是看云副忙着要开会,就帮你请下组长,也算出力了——”裴清浅挤开苏吉,挽着齐姝琴边走边说:“会场主位今儿个可算是找到正主儿了。云副,别坐着啦。” 那位云副傲然地挺直身子,端坐椅上,纹丝不动。裴清浅笑盈盈却也不再轰她,岑曼丽和陡然安静下来的许乐之都在专心研究天花板上的灯池设计,就连苏吉也不言语,目光只在齐姝琴与云副之间打转。 齐姝琴从裴清浅持续不懈的“爱慕”下抽出手,一面伸向云副,一面温和道:“你就是本组的副组长云朵女士吧?来之前常听缉尚书赞扬你的能力,以后我还要向 与你重生第2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你多多学习。” 示好的右手就悬在云朵眼睛前,云朵瞅着近在咫尺的“障碍物”,不由挑了眉。她悠悠起身,几根指头虚虚拉住齐姝琴的手,紧盯齐姝琴的双眸,轻声细语道:“云朵。冥府魂魄省缉灵部大陆司首都组副组长,完全灵,终年二十九,鬼龄十年,效力本组十年,任副组长职位十年。”优雅地放下手,“组长阁下刚才说要‘向我学习’,实在太自谦了。我可不敢托大,若十年勤恳也只是在原地踏步,那这种学习经验肯定不适合前途无限的灵们。今后还是我向组长多多学习吧。” “大家互相学习。”齐姝琴礼貌道,又问:“您是——”她看向刚放下茶盏的老者。裴清浅已搂住老者的臂弯,娇孙女般贴着对方肩膀笑起来。老者被她缠着动弹不得,苏吉低声介绍,“这位是晏祥晏老爷爷,负责管理并维护本组一切物品,包括出任务时候的法器配给。老爷子,这就是咱们组的新组长。” “您好,我是齐姝琴。”齐姝琴与晏祥握手。晏祥花白头发,褶皱满面,倒也算慈眉善目,他向齐姝琴露出和蔼笑容,“齐姝琴?好!好名字啊!我这老头子真是失礼,回来后应该先去拜见组长——”云朵柔声道:“晏老爷子别为我开脱了。刚刚是组长和清浅在休息间里推心置腹,我哪儿好意思让您去打扰啊。”晏老爷子呵呵笑几声,再看齐姝琴,“嗯?怎么——你是——”声音微微疑惑。 齐姝琴主动介绍:“是的。我是迷途灵。”——似乎听到冷哼,不用说是许乐之发出来的,岑曼丽惊讶道:“迷途灵?!那咱俩一样哎!刚才真没看出来!原来组长你也是迷途灵,我和阿吉还有小顾都是——”云朵悠悠说:“岑曼丽,缉尚书之前虽没提醒咱们,但你也有一年多的鬼龄了,连这都看不出来吗?正确分辨灵体性质,是咱们缉灵部工作灵们的基本素质。有时间好好补补课,别再闹笑话。”岑曼丽眼中暗暗流露几分“你牛个脑袋”的情绪,嘴上却不敢作声。裴清浅倒说:“云副你也别扯了,什么缉尚书?刚刚分明是陆老大发的任命文书,缉大佬连个鬼影都没露呢。” 云朵轻描淡写着,“这么重要的事,缉尚书当然是单独跟我交待了。看来是我记混,抱歉啊曼丽。”岑曼丽尴尬的笑,齐姝琴在旁边只感无奈时,碰到苏吉担忧的目光,她回了他一记心安微笑,惹得苏吉再度红脸。 晏老爷子温和道:“大家来了这里,就是一家灵,何必贴标签呢?我只是觉得孩子你——”他坦然望着齐姝琴,“实在是有些面善啊……孩子,你也姓齐,那你知道阳间玄黄世族中的齐家吗?” 仿若霹雳贯穿,心口泛起潮水般的痛楚,齐姝琴面色惨白,温柔的目光倏地冷却,办公室内更是鸦雀无声。晏祥不明所以,还亲切说:“你和齐家掌门齐念佛先生有点像,你不会就是——” 齐姝琴冷冰冰地沉默。 发自内心的,她不想对这类问题回答一个字。哪怕一个简简单单而不失礼貌的“是”字,她都不想从自己口中说出去。她盼望着苏吉可以帮自己解围,就好像刚刚缉尚书做的那样。但晏祥问的是她这组长,又是私人性质,苏吉不好越俎代庖,其余的灵更不会多言。面对晏祥慈爱而真挚的目光,齐姝琴只好艰难地启唇道:“我……我……” 裴清浅不知打哪儿变出把仕女团扇,这会儿打着扇子吃吃笑说:“哎?你不会是齐大掌门的亲闺女吧?”晏祥饶有兴趣的哦一声,云朵已淡定微笑,“这还用想吗?那简直就是一定的了。若非如此,也做不了咱们组的组长——我的意思是,咱们组担子重、责任大、最危险也最累,当然得请能力最强的灵来做组长。屈指算来,也就是阳间玄黄世家掌门大人的千金最有这个资格了。” 裴清浅对齐姝琴笑,“听听,咱云副夸你呢。” 云朵扯动唇角,“只是几句实话,可别抬举我,让我这个副组长飘飘然。” 裴清浅立刻附和,“也对,要是再飘一下,就该飘到组长的位置上了。” 云朵面色一变还未及发作,晏老爷子已对齐姝琴感慨道:“我以前去阳间出任务的时候,和令尊有过几面之缘……唉,那时令尊齐掌门也就如你这般年轻,有能力,也有魄力,嗯……这阳间的时光过得可真快,想我老头子身在冥府,整日昏天黑地,纸花飞舞,鬼火零星,老骨头一把又不爱转市场,闷在屋里,早就忘了时间。” 裴清浅娇滴滴地给晏老爷子打扇子,“您就和我们这儿夸口吧,咱这儿月月年年都要评绩效,表格一发下来,老爷子才不会忘了时间呢。”晏老爷子慈爱的拍拍裴清浅,对并不言语的齐姝琴叹道:“只是孩子,你这样的身份,怎么如此年轻就来了这里呢?” 他问出了在场众灵们的心声。 谁都想搞明白,齐姝琴身为玄黄世家的大小姐、齐家掌门的亲女,怎会如此青春就来了冥府?还是半死半活的迷途灵。莫不是斩妖除魔的时候受了重伤的缘故?当下将好奇的目光投向齐姝琴——她已恢复面色,轻笑道:“哦,是这样的——我生前的那具身体,一直都不大好。” 众灵一怔。 半晌,苏吉喃喃道:“组长……‘生前’……现在还不该这么用词……” 齐姝琴对苏吉的意思心知肚明,她也看到同为迷途灵的岑曼丽眼中流露出伤感和不解。她想,苏吉和曼丽都还是抱有一丝渴望,或许冥府大多数的迷途灵都是如此渴望着。他们不想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加一个“生前”。 但自己不是,绝对不是。 面对一屋子疑惑、嘲讽和担忧的目光,齐姝琴并不解释,只正色说:“好了,闲话也都聊完了,正事就不要耽搁。若是没记错,咱们组算上我,共有九名成员。除了在阳间出任务的两位同伴外,剩下的都该在这里了。对了,阳间的两位同伴里,董霄董大哥我刚刚见过了,还有一位似乎是小顾——” 苏吉解释道:“嗯,还有一位是本组一线骨干成员顾维——” 齐姝琴赫然张大眼,唇无血色。苏吉见了,心中一骇,但嘴上已刹不住地说“——庭。” “……庭?”齐姝琴梦呓般地望着苏吉,“你说是‘庭’?真的是‘庭’?难道不是……不是‘轩’吗?” 苏吉茫然,“什么?” “是顾维庭啦!维护的‘维’,庭院的‘庭’。”许乐之不耐烦道,“玄黄世家不是最传统的么,怎么连中国话都听不懂啦?” “组长是以为我们这里出了‘维和’队员吗?”云朵的轻声细语中依旧透着傲慢,岑曼丽则天真道:“还是太崇拜顾维钧了?陈道明演的顾维钧最帅啦!” 猛提的心被重重丢回谷底,落差间,齐姝琴只感全身无力,她已不是自己了。 原来是顾维庭。 不是……不是他啊…… 老天爷,你又在捉弄我吗? 想活,活不了;想死,死不成;想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无法相见;想彻底淡忘的时候,却又推了个如此近似的姓名来吓唬自己。 等等,这是“吓唬”吗? 齐姝琴,你自己清楚,你不是在害怕。 她心知自己不能干站下去,不能当着新属下们的面去恣情地流露伤悲。 多么不平静的心,也要装出平静。 沉稳一笑,齐姝琴将占据会场主位的那把椅子搬到一旁,对云朵道:“云姐别站着了,快坐吧,大家也都随便坐吧。”说着,她拉过另一把椅子,放到主位,再款款落座。裴清浅见了,笑说“组长为副组长搬椅,真可谓礼贤下士。”云朵面色微沉,她赖在主位上就是想给齐姝琴来个下马威——毕竟她是十年老鬼,本组的老资格,也得缉尚书的照顾,齐姝琴再有来路,这强龙也不能这么快就压地头蛇吧?那以后还有好日子过? 可她见齐姝琴轻松化解这个难题,还博了个“礼贤下士”的美名,心中不快,却也不得发作,只端起职场笑容,故作豁达,优雅落座。她想齐姝琴初来乍到,连本组成员都没认全,定是弄不清冥府各种情况,更不会知道此刻她云朵紧急开会是为了什么。好吧,既然你齐姝琴挤走我,硬要亲自主持这个会议,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开场。这么一想,心情大好,脸上也露了笑。这功夫,裴清浅、岑曼丽、许乐之、苏吉、晏老爷子也都就坐。云朵端起茶杯,幽幽吹着那早就不存在的白气,只待齐姝琴开场便冷场,或是低三下四地请教自己。 正想着呢,已听齐姝琴正经说道:“众所周知,咱们组刚刚收到访灵台发来的群邮通告,公开驳回了本组前一段时间破获的案子并要求我们重新展开调查。现在情况紧急,我们也不必抱怨指责什么,访灵台的同事们按规章办事,我们也该按规矩做下去。所以我希望大家立刻投入到对此案的重新侦破中,不要耽误分秒。那么下面,请云副组长再为大家介绍一下此案的来龙去脉——云姐,请尽量详细些,不要漏掉任何可以破案的蛛丝马迹。请。” 云朵正对着茶杯风雅,冷不防让齐姝琴如此利落又如此自然而然地点了名,一时间有些发愣。还好她阅历丰富,反应不算慢,放下茶杯端起公事公办的冷艳表情,忽就站了起来,双手一撑办公桌,逡巡全场,目光宛若猎食的豹子般凌厉。 “既然组长并不清楚问题,那么就由我为大家讲解一下,希望在座已经听过好几次本案内容的灵们不要感到无聊——” “大家都打起精神来,不要因为熟悉而失去该有的警惕。旁的灵可以有这种心态,但作为缉灵部的工作灵们,这是万万要不得的。”齐姝琴淡淡道,柔和的目光一点点严厉起来,慢慢扫过全场,“如果过度依赖着固有的思维模式,放纵着心情,维系着率性、偏见或自大,那么很多可以帮助我们寻获真相的蛛丝马迹,就会消失。” 5 5、第四章 雨夜门锁声 再度从警局回来后,常芸感到自己的精神快要崩溃了。 整整七个小时,瘦弱的她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单独面对着警察们的轮番审问。那严肃的表情、凌厉的目光、上下翻动的嘴唇和冰冷刻骨的话语,犹如巨浪拍来,让她昏沉下去,久久地窒息在海底,在绝境中孤独地品尝着大海沟的冰冷和恐惧。 警察在怀疑自己! 他们认为那三个人都是她杀的! 不,不!我没有杀人!那三个人虽然是死在我住的房子里,虽然就死在了门外,但那真的和我无关啊! 那天晚上,我和卢润都感觉特别困,当时那三个人还没回来,他们一向行踪不定,我们也不去管,总之互不打扰。然后我们锁好房门睡觉。我俩都是上班族,工作很辛苦,基本上倒头就睡,雷打不醒,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我俩让手机闹钟唤醒后就闻到一股刺激的血腥味,当时我还不明所以,急着出去寻找味道的来源,结果下床——天啊!竟然踩了一脚湿乎乎的血!我一抬头又看到大片的鲜血从门缝外淌了进来,好可怕!我吓呆了,尖叫着跳上床再也不敢下地,是卢润抱紧我,安抚我。然后他穿上拖鞋,避开了那些血迹,一路走到门边,搬走了椅子,又拉开了门——对,那个时候门还是锁好的。我非常确定,警察先生,我以人格担保,那扇门确实是从里面锁好的,和头天晚上我们睡前一模一样,就连堵在门前的大椅子都没有变动位置。 什么?我们为什么要堵上一把椅子?很简单啊,毕竟是合租,虽然有卢润陪着我,但对方是两男一女,底细不清,还经常早出晚归,甚至深夜出行,神神秘秘的,我和卢润心里早就犯了嘀咕,只不过在这里租一套可心的房子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即便对方真的做不好的事情,但只要不伤害我们,能忍也就忍了吧。不过我们心里也有顾忌。凡事都讲究个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所以我和卢润不仅换了卧室的门锁,而且每次睡觉前都在门前档上一把椅子,就是那把很沉很大的铁艺椅子,四条腿都没有套,如果被挪动而和地板发生摩擦,一定会发出很可怕的声音,就连楼下都能听清呢。什么?我没有!我根本不可能一个人抬起那把椅子!你们可以随便找个女的去试试看,那把铁艺椅子又大又沉,提不起也抱不来,就连卢润每次挪动它都免不得要和地面摩擦一下,为此楼下张大妈还跟我们提过意见,你们可以去查证! 啊?我们开门后看到什么?还能有什么?当然是满地的鲜血!那三个人就倒在电视机前的茶几旁,身下的血……天……简直就是太可怕了……拜托你们……别让我再说了…… 卢润是谁?你们怎么搞的,到现在还没弄清嘛?他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的男友,我们准备明年春天就结婚呢。我们大学毕业后约定了留在这里共同奋斗。因为刚刚工作,月薪都还不多,一分钱也要掰成两半花,所以才选择了合租。至于这套房子,它的周边环境好,设施齐全而且交通便利,楼层适中,配套的家具电器也很齐全,最让人满意的是租金低廉,可以说性价比极高,这样的好机会怎能错过。所以即使那三个房客不太令人满意,但我和卢润也就不计较了。 什么?你们问我卢润去了哪里?我还要问你们呢!你们把卢润关到哪里去了?再不放人,我一定会控告你们!你们没见过他?胡说!就是在你们来了后,卢润才不见了! 什么?那是因为他有嫌疑,他逃跑了?什么?是我帮他逃跑?!我窝藏逃犯也是犯罪?!真是一派胡言!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三个人是卢润杀的?!你们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知道卢润的下落!这几天我还一直在找他呢!我还怀疑是你们把他秘密拘留严刑审问呐!还我卢润!还我卢润! 疯子! 被带出审讯室的刹那,她听见身后几个警察异口同声地评价。 心口如被重锤擂碎。 我不是疯子!我说的是实话!我确实没有杀人,我也确实找不到卢润了!但我相信,卢润绝对是清白的!我们都不是凶手! 记忆犹如利剑切割着她,心口一阵突如其来的绞痛让常芸倒抽着凉气,她流着泪倒在枕头上,深深地感到自己几近濒死。 怎么会这样? 我和卢润的小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会遇到这样莫名其妙的晦气事!工作丢了,名声损了,让那些无能的饭桶警察当作犯人对待,成了那些小人们背后指点嘲笑的对象,这样的羞辱简直就是…… 也许自己还能忍,只要卢润陪伴着自己,鼓励着自己,那么即使是暴风骤雨,自己也愿意鼓足勇气走过。 可是……卢润,就连卢润都不见了! 毁了,全都被毁了! 绝望的常芸发出猛烈的哀嚎,她抽出枕头狠狠地丢了出去,砸翻花瓶,一声刺耳的清脆,犹如断弦裂开了她的神经,她尖叫着扑跌在床垫上,扬起了头—— “卢润——!” 常芸歇斯底里地吼着,“卢润——!你现在到底在哪里蔼—?!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啊蔼—!!” 没有任何回应。 她陡然安静下来,喘息着,坐在床上,瞪大了眼,紧张地侧耳倾听,却连一丝回声都没寻到,分外的孤寂。 此刻已是深夜,整栋居民楼都安安静静。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常芸的嘶吼,即便有人听见了,也没有谁会在深更半夜敲响这个刚刚死了三个人的公寓的门。 肺腑间的浊气暂时被吼干净,常芸又冷静下来,她开始接受孤身一人度过漫漫长夜的事实,但却不敢设想明天的境遇,甚至不确定自己能否看到次日的朝阳。 瘦小的她缩在宽大的双人床上,大热的天,她却裹紧毯子,任自己汗流浃背,泪流满面。从她回来以后,客厅的电话和床头的手机就一次又一次响起——那一定是打探消息的人的来电,身边所有的人肯定都知道自己又被警方带走调查了。他们会怎么想呢?大多数会怀揣看热闹的心情而感到兴奋,少部分关系近的会因连累而感到羞耻与恼怒。当然,也许会有关心她的人,但这种关心也只是买一送一的附加品罢了,那些人真正的目的不过就是从自己身上获得好处。常芸早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卢润,不会有谁是真心的关爱着自己。任何人,包括父母,他们对自己的好全都是带着功利的目的,指望着能从自己身上有所回报。 只有卢润是不同的,他给予自己的爱就犹如此刻窗外的黑夜般深厚纯粹。 这是常芸最为坚定的信念。 可如今,他却神秘的消失了。 现在的常芸感觉自己已没有了生命,失去卢润的她不算活着,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行尸走肉大概都比自己要好上几分。她呆呆地听着铃声的急促,却不肯动弹分毫,仿佛那都是从另一个空间传来。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对面的墙壁上——一只朴素的铁艺钟表,下头垂着一只系了鲜艳红绳的小小玉剑——这都是卢润买来送给自己的。钟表是乔迁新居的礼物,玉剑是情人节巧克力附送的小温情。 房子出事之前,这枚玉剑一直都是用商场配的银链子系着。因为有一根食指那么长,戴在身上很不方便,收起来又觉得可惜,常芸便调皮地将它拴在了铁艺钟表尖锐伸展的下半部。自从系好后,常芸就多了一个毛勃—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绑着细链子的玉剑随风轻微摇摆。不知为何,玉剑摆动的节奏带给常芸一种痴痴的心安。 只是一切器物的赐予,都及不上卢润的守候,这是常芸引以为傲的资本,也是常芸生命之所托。有时候她感觉自己就是一条寄生虫,而卢润是宿主。没有了卢润,也就不存在常芸。 皮肤上一阵凉凉的麻木,是风在拂过。不知何时,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一股股水腥味冒了进来,常芸僵硬地扭过脖子,看到暗夜下的窗帘在呼呼翻动。 自己没关窗子吗?她蹙眉,自从警察解除了对现场的封锁,自己重新回来后,就不肯再打开窗户。上门探望自己的猥琐房主曾建议她“长期开窗通风,对身体有好处”,常芸木讷不语,却从不照办。她何尝不知道房主是想散去室内浓重的血腥气——三具人体内流出的血啊!但失去了卢润的常芸犹如海中飘荡的浮木,再没有牢靠的安全感,只想将所有的通路都给封闭,让自己像蝉蛹一样缩在壳子里,最好不要出世。 所以常芸觉得,自己应该是关了窗户。 可现在,窗户分明是敞开的,漆皮斑驳的窗台已经完全湿润,而细密的雨水得寸进尺地随风溜得更远。飘到脸上的雨水有些冷,有点腻。常芸打了个哆嗦,用手抹了抹脸颊上的水珠,嗅到一股铁锈的味道,混杂了淡淡的甜腥。她心中涌起一阵嫌恶,飞快地跳下床,跑到卫生间洗了脸。捏着毛巾,伴随着雨声,她独自穿过漆黑的客厅,忽然停了下来——一周前,就是在这里,她脚下这双拖鞋踏过的位置,依序躺着三具尸体。警察说,他们是被利刃刺伤要害,失血过多而亡。警察还说,现场没有挣扎迹象,也没有入侵的痕迹。警察怀疑地看着她说,我们判断是熟人作案。 心口再度一阵绞痛,客厅雪白的纱帘随风扬起,又带来一串水珠。 常芸痛苦地喘息着。不对啊,窗户明明都关了,怎么客厅的也是开了呢?难道……难道有人进来过?! 这个想法对一个独居女子而言太过震撼。常芸呆了呆,竟然尖叫起来,她感到脚下踏着地板又一次染满了血迹,湿漉漉、黏糊糊地爬上她的脚踝,冰凉的触感如此逼真,常芸颤抖着低下头,看到几只染血的手抓紧了自己的脚脖子,正在向上摸索着攀爬,滑滑的手指碰触到膝盖骨,带来一阵麻麻的感觉。 她尖叫着跳上沙发,双脚交替抬起,不敢都放下,似乎这样就可以躲避危险。她抱着头,又发出一连串恐惧的呐喊,墙壁一片刺目雪白,这是楼下晚归车子的车灯擦亮的,对面楼层有个人正在高声谩骂:“哪家娘们抽风呢!大半夜的还有完没完啊?!别他妈喊了!” 砰!是铁窗带着怒气被重重关闭的声音。 常芸的呼号被生生吓回去,额头上爬满冷汗,黏住碎发。她大口的呼吸着,定睛看去——地板只是地板,干干净净。 幻觉?因为孤独和恐惧吗? 常芸想着,一点点挪回卧室,她又一次裹紧毯子,寻找一种“封闭”的心安。窗外雨声不断,她便宽慰着自己:看,世界还是那个世界,有人晚归,有人谩骂,雨还是会照常下,一切都没有脱轨…… 至于窗户么? 也许,也许是那些警察实在太粗暴,不由分说地就带走了自己,所以才忘记关窗吧。想到这里,常芸又是一阵晕眩:至今难以忘记邻居们惊异而警惕的目光,还有连成一片荆棘的窃窃私语。她想,如果不是为了害怕卢润回来看不到自己,那么自己是绝对不会再踏入这栋楼和这个房间了。 可是…… 这个夜,又回到了原点——卢润,你在哪里? 窗帘翻动,湿漉漉的窗台反射出一种黑夜特有的凄冷光芒。常芸缩在毯子里,电话和手机早已不响,再多的担忧和焦急也会被时间磨练地沉稳。在这个细雨纷飞的深夜,一切都在沉眠。除了自己,除了碎碎的雨声和表针刻板的走动声。窗帘还在翻动着,呼呼风声,红绳带着那柄玲珑的玉剑一起摇摆。 常芸盯着它,注视着玉剑每一道猩红的龟裂。她呆呆地陷入一种催眠的状态,眼前只有红绳玉剑的反复摆动,脑海里只有一个疑问: 卢润,你送给我的礼物还在,你离开前的嘱咐我都照着做了。 可你去了哪里? 墙外,楼梯扶手发出一阵阵嗡鸣,似乎有人上楼了。 嗡—— 嗡—— 楼梯扶手的响动越来越大,听不到脚步声,只能听见愈发沉重的嗡鸣。那个深夜走上来的人,离常芸这一层已是越来越近。 常芸痴痴地想:是卢润吗?会是他回来了吗?那么他一定会很高兴,因为自己还在这里等待。 嗡—— 声音戛然而止,就在常芸所居住的这套房子的门外。 一串叮咚响,似乎是在找钥匙。 常芸愣了愣,她掀开毯子,也顾不上穿鞋,迅速跑到玄关,一个急刹车——她扶住墙壁,尖细红指甲扣入墙皮,灰尘扑扑落着,在她蜡黄的手背上蒙了一层惨白。 一声咳嗽,似乎是为了叫亮那盏不太好使的感应灯。 常芸的心提了起来。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预感如涨起的水般,慢慢涌上干枯的河床,在水位警戒线的上下,不安浮动。 又是一声咳嗽,还有叮咚声,大概钥匙很难找。 常芸不可思议地看着客厅那扇发黄的旧门,浑身颤抖到要散架。 对面是一户三口之家,作息良好,早早就都睡下;左边是一对新婚夫妇,刚刚出去度蜜月,据说要一个月才会回来;这一层只剩下自己这户:五个人里,三个人已经死去,自己就在房内,那么目前站在外面的是—— 喀嚓——雨声稀疏下,门锁转动声。 常芸猛地堵住了门,以防它被推开。 “谁?!是谁?!” 她颤巍巍地问。 门锁停止转动,外面静默些许。 “小芸,别怕,是我。我是卢润,我回来了。” 6 6、第五章 掌握主导权 冥府。 缉灵部办公楼。 大陆司首都组的会议室内—— 云朵对玉剑之魂——玉瑱凶杀三人之案的叙述已接近尾声,“——当董霄与许乐之赶到时,裴清浅已拿下玉瑱。玉瑱当面认罪。我们将其和其所守护的玉剑一并带回冥府,经由陆郎中报至缉尚书处。玉瑱被即刻关押后,玉剑也被送交到缉灵部总部技术科进行独立测定,技术科的工作灵们很快便发现,玉瑱所守护的玉剑上含有大量死者的血腥与怨气。由此我们基本上可以判断正是玉瑱所控制的这把玉剑,为这起凶死事件的凶器。而玉瑱的认罪也让一切都没了悬念。所以我认为——”云朵冷下声调,严厉地看着同事们,“恶灵玉瑱的翻供完全出自他对受刑之恐惧,意图借此做无意义的延缓。以上——”抱臂而立,“就是我对此事的看法,不知大家有什么见解,每个灵都谈谈吧。” 齐姝琴刚要阻止,许乐之已气愤道:“这种恶灵咱又不是没见过,抵死赖账还算好点,更可恨的是意图逃窜回阳间的,这不是给咱们找二次麻烦么!” 岑曼丽也义愤填膺道:“前几天不是有个首都区的灵要跑么?要下第七层地狱的,真逃回去不成杀人灵也会变成捣乱魂,最后还是咱们的责任。幸好,我听说引灵部首都区的简薇右使——”苏吉拐她一下,下巴朝云朵那边别了别,岑曼丽闭嘴,许乐之却不给面子道:“那也是还没出黄泉就给拦了。引灵部向来是耗子扛枪窝里横,到了阳间就频频出岔子,还总是一副冷艳高贵的模样,哼——” 裴清浅掩嘴笑他说:“那也不一定啊。我一直觉得简薇那姑娘还是顶不错的。记得当年她是以全冥府第一的培训成绩毕业。培训期间,引灵部和咱们缉灵部,包括三军那边就都抢着要她,最后她选择了引灵部,当时咱缉大佬叹息了好几天呢。要知道引灵部是出差任务最多最重的,简薇那么个水灵姑娘,多看几眼也是养眼,谁知却是成天都难见鬼影,交流的机会少了好多。不像咱们,虽说工作也多,好歹对分秒的要求没引灵部那边严格,和谁出去偷偷逍遥一下也有个准谱。所以说简薇姑娘也就是吃亏在这点上了。” 云朵冷冷道:“缉、引二部向来事务繁多,无论是谁,既然当初选择了这个部门,必然就是考虑了这些因素。你不必为谁刻意叹息。” 裴清浅笑道:“不是叹息,是对比之下的感悟。” 云朵面色一变,晏老爷子扣上茶杯盖,清脆一声,“都是凭实力上来的,清浅是,简薇也是。”裴清浅娇媚说:“云副也是,漏了别的灵也就罢了,但万万不可漏了云副的‘实力’。” 云朵抬手似要拍桌,晏老爷子重新盖茶盖,“哎——我听说简薇的前任在阳间出任务的时候,曾经和玄黄世家发生过冲突?组长,你知道吗?”他对一直沉默的齐姝琴说。 自从云朵“先发制灵”的将会议主导权引走后,齐姝琴就苦于找不到插嘴的空档。新官上任,她既不想太过软弱让众灵看扁,也不想在没有摸清组员底细的前提下就贸然发威,引得众灵不满——当然,她也想借着听发言的机会,从中寻些“鬼”际关系的蛛丝马迹,此刻听了晏老爷子的提问,心中微微感谢,平和道:“应该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会儿我还没出生。听家里一些前辈提起过,好像和引灵部的一次大规模寻找流离孤魂的行动有关。似乎是首都区的使者们在捉拿一条孤魂的时候,与执意维护那条孤魂的湛家掌门起过争执,不过双方都很克制,并未动手,最后也是和平解决。” 许乐之翻翻眼睛,“我怎么听说是当时的湛家老祖宗和当时监督玄黄界的天界上仙面子大,一番斡旋,逼得引灵部无可奈何地就范了啊。” 齐姝琴心平气和道:“监督玄黄界的神仙们基本能做到公正。无涯上仙的时代我没经历过,但现在的女魃天女是公认的正义之神。天女阁下和无涯上仙是挚交仙友,想来无涯上仙的风范与气度也不会逊色。”不待众灵对她这番话发表评议,齐姝琴手中的笔杆子轻敲木桌,压下了一切的蠢蠢欲动。 视线划了一周,她美丽的面孔严肃起来,“这些陈年旧事并不是我们此刻的议题,发散思维也要适度,现在大家把精力转回来——那么云副——”对云朵客气道,“阳间的警方对此案做出判定了吗?” 云朵罕见地愣了下,“警方?”她重复一遍,看到齐姝琴肯定的神色,不禁笑了,“组长,我们这里是冥府缉灵部,不是阳间的公安局。警察们逮的是人,我们管的是灵。阳间的警局要如何结案,是否冤假错案,是否错判错杀,这都不在我们冥府缉灵部的职责范围内。待他们百年后下了冥府,自有审、验二部主持公道。” 齐姝琴平静道:“那咱们目前走的是怎样一个办案流程?” 云朵讽刺而心安地笑了。 原来她连这些都没摸清,谁会服她呢?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得听我的。 “是这样的——缉灵部总部有专门的术法仪器,可以准确捕捉到阳间急剧爆发的戾气。一般而言,这种急剧爆发的戾气就意味着妖鬼施展法力杀人了。在相关仪器捕捉到戾气并测定出具体范围后,总部工作灵们便会据此判断案件的权责归属,继而将调查命令下发到司,再由司至组。我们这里负责接收这类命令的是岑曼丽。当她接到命令后,必须立刻上报,不得有误。以前她都是向我报告,现在当然是要报告给组长你了。” 态度模糊地笑笑,云朵继续说,“接到上级派下来的任务后,我们要立刻甄选出案件的执行组员,执行组员拿着盖印批条到晏老爷子那里领取去阳间出差的用具,包括架结界用的结戒;施展驱幻、现形、镇魂法诀时需要用到的手表或手镯;缚灵时必需的捆灵索,之后才能进入阳间调查案件。因为总部已经为我们圈定了案发地点与戾气辐射的大致范围,所以我们只需确认案件受害人因何种术法怨气而受害,据此大概判断出妖鬼属性,而后根据属性在已圈定好的范围内按图索骥即可。” 停下来喝了口茶,云朵又颇为自豪道:“冥府保密法极其严苛。所以我认为,完全地做到鬼对鬼,非人对非人,不去接触任何一个阳间人,一切都在非人领域内静悄悄地解决,才是我们所要追求的。”她骄傲地展开唇角,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熟女的自信魅力。坐在她身边的齐姝琴与之相比,明显是太过文静柔弱了。 “对了,也许组长不太明白为何我们办案不去询问被杀害的当事灵。是这样的,一则被凶灵所杀的人进入黄泉后,有一部分人因为陡然间脱离了凶灵力量的控制,思维会受到很大影响,不一定还记得清事情的经过,问了也是白问;还有一部分人也是不明所以,往往颠三倒四说不清楚事,形容不出凶灵的相貌性质。当然,最关键的是,审验二部的职责是调查灵体生前的善恶功过,不是帮阳间警察破案,也不是帮缉灵部抓灵的。而且冥府为确保审验二部对每条灵体审验之公正,在审验二部对灵体进行审查期间,也就是七七四十九天内,一切灵体都入住安灵坊,不与外界来往,哪怕是缉灵部的工作灵也不可以——除非所涉案件过于重大,会扰乱阳间人心与秩序。这条规定就是为了杜绝某些拉关系的现象产生。所以一般而言,我们是无法在规定破案期内从被害灵身上得到有利证据。好的,我讲完了,组长,请问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云朵傲慢笑道。 齐姝琴慢条斯理地说:“我一直以为在恪守道德原则并遵循冥府法规的基础上,尽全力捕获真凶才是我们要追求的。而纯粹的不打扰任何阳间人,是不存在的。” 云朵的脸色一黑,齐姝琴只当作没看见,接着道:“我不知道以前你们都是如何追求又是如何办案的,但我目前非常明白两点——第一,咱们组连续七年的全年绩效都是倒数第一;第二,咱们根本就没抓住玉魂一案的要点。” 云朵脸色转白,“组长,在你来之前,我们已经破案了。”一字一顿。 “我认为没有什么还需要注意的了。”许乐之高声道,“总部已经测定出戾气范围,我们很快就到达现场,在第一时间里注意到挂在罪案现场的玉剑是灵性之物,并发觉其表层残留有大量的死者怨气,而玉剑的守护者玉瑱疑似畏罪潜逃。裴清浅最先发现玉瑱行踪,之后,我和董大哥一路追赶,裴清浅则绕道包抄,最终擒获玉瑱。玉瑱当着大家的面认了罪,从未翻供,直到审、验二部下发了对他的判决结果——”按住桌子,强压怒火,“这明显是他在垂死挣扎!” “云副组长刚刚也说过——”齐姝琴毫不畏惧道,“我们要确认受害人到底是因何而受害。我问问大家,在玉魂一案上,你们有谁,或者你们知道有谁这样做了吗?” 裴清浅幽幽道:“唉……组长阁下,当时现场一片混乱,连死三人,血流成河。警方和居民们闹成一团,那唯一的活口——似乎是叫什么常芸的,又神经兮兮地四处找她男友。在这种条件下,我们无法展开细致的侦查工作,就在等待的时候,发现了怨气尚未褪去的玉剑。当时那玉剑就挂在一只铁艺钟表下,龟裂处尽数鲜血,丝丝怨气外泄,已明白地为我们指明了调查方向。” “出任务的裴清浅、董霄和许乐之迅速将玉剑照片发回给本组,岑曼丽接收后汇报给我,我立刻联系了大陆司档案室,”云朵说,“那里的工作灵根据传回来的一系列照片,结合守护魂名册,初步判断出此剑守护魂玉瑱,鬼龄一百二十年,历史清白,但近三个月的行踪成谜。” “访灵台为什么驳回对玉瑱一案的调查结果呢?因为证据不足。我们没有口证,凭的都是推理、当事灵的坦白和玉剑残留怨气。可是现在当事灵玉瑱已翻供,而我们唯一的物证玉剑呢?访灵台独立技术科的工作灵们给出的最后结论是——残留怨气和血痕浮于表层,不排除外界灌入可能。”齐姝琴冷冷道,“先不要争论缉灵部和访灵台的技术科谁更权威,我只想问诸位,当时的现场是否有除了玉瑱外的其余妖鬼存在?” “现场很干净。”裴清浅用这五个字来形容。 许乐之附议,“没发觉有束缚灵、徘徊灵、串访灵的存在;除玉瑱外,没有器物灵存在;没有发现聚集到一起的‘念想’流窜,也没有发现妖族出没的迹象。” “如果是附体灵呢?是否已经附体而逃?归根结底,你们到底有没有判断出三个死者究竟是因何而死?是玉剑所为还是另有凶器?你们有没有询问过现场唯一的幸存者常芸,问清凶案发生当晚一切的蛛丝马迹?”齐姝琴连珠炮般地发问,她的确很柔弱,白嫩的脸色已因过快的语速而发红。 “那个疯婆子一直在找她的男朋友啦!连警察都搞不定她,我们还能问个什么啊!”许乐之不耐烦道。 “她男友是谁?在哪里?是否当晚和她在一起?”齐姝琴追问。 “我怎么知道?!这和案子有关系吗?!难道我摇身一变成了户籍警,或者是婚介所员工了?”许乐之大有拍案而起的意思,苏吉按住了他。 “如果是凶灵作案,为什么杀了与常芸同屋的三个人,却留下常芸呢?”齐姝琴从容道。 许乐之一哽,裴清浅轻轻说:“也许与常芸有关,但她的确是人——那把玉剑是她的。” “你确定?”齐姝琴问。 “用一根银链吊在铁艺钟表下,晃动起来跟催眠似的……那还真是个疯姑娘。”裴清浅无奈一笑,“我承认我们这次办案确实没按照流程走,但计划赶不上 与你重生第3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上变化,我们总不能墨守成规吧?当嫌疑灵近在咫尺、不容错过的时候,我们当然不会在现场与疯子周旋了。 组长也请体谅一下。” “如果玉剑是常芸的,那么玉瑱呢?”齐姝琴并不理会裴清浅的请求,顺着自己的思路走。 “器物归属生人,器物灵不一定有同样归属!你到底懂不懂啊?!”许乐之这回是真的站起来了——靠,老子好不容易如此快就破了一个案子,你个新来的齐姝琴就想翻案吗?你还是不是我们的组长?知道不知道护短啊?! “如果你们坚持认为是玉瑱杀了常芸的三个合租者,那他为何不杀常芸!”齐姝琴毫不示弱,“还有,你们口口声声说常芸是疯子,她疯在何处?她的疯是否和案子有关系?访灵台的驳回公文中明确怀疑我们组在玉剑一案上有刑讯逼供现象存在,那么玉瑱是否真的是被屈打成招的呢?!” “一派胡言!侮辱!污蔑!耻辱!”许乐之几乎要冲过去揪起齐姝琴,苏吉拼命抱住他,岑曼丽忽然站起来,隔着桌子,她对齐姝琴认真道:“组长,我敢担保,董大哥是绝对不会做刑讯逼供这种龌龊事!” 许乐之又火了,“啥米?难道你认为我就会吗?!” 岑曼丽冷笑,“如果真有谁这么做,那么我们都清楚最可能是谁做的!至少董大哥和小乐到的时候,听见的是玉瑱的认罪!” 裴清浅眸色一冷,扇柄拍到桌上,晏老爷子及时打破沉默,“组长,我一向不管破案的事,这回也就说上一句:我一直都觉得,咱们组的每个孩子都是很好的。” 齐姝琴温和道:“我也这样认为。但我们的‘认为’都不能推翻访灵台的指控。而参与过本案的裴清浅和许乐之一直无法明确回答我的质疑。如果连我这关都过不了,那么我们如何理直气壮地推倒访灵台的判断呢?最后丢脸的还是我们。” 她的语气更加缓和,“刚才我的情绪激动了些,请大家不必担忧,作为组长,我绝对的信任诸位。但是说到这里,我想大家也都该明白一点——我们有必要彻底调整本案思路,不要定位 6、第五章 掌握主导权 在传统的解案模式上。至少在这个扑朔迷离的案子上,我们应该展开更加细致的调查,包括与阳间人的交流,尤其是唯一的幸存者常芸——” 手机铃声大响。 齐姝琴神色淡淡,许乐之旁若无灵地掏出手机翻看,苏吉和岑曼丽倒是比他尴尬。 “耶——似乎是阳间来的短信哦——” “许乐之!”云朵忍不住怒斥,“我强调过多少次了!开会的时候不要如此随便!以后一律把手机调成静音!” 许乐之翻翻白眼,“云副你表激动哦,这是小顾来的好消息。他要我转告大家说——他和董大哥已经完成任务了,死婴灵即刻就会被带回黄泉。” 会场气氛立刻暖和起来,云朵喜不自胜,许乐之得意洋洋,岑曼丽似乎是太过激动,说不出话而脸上通红,苏吉忙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许乐之还没再回,齐姝琴慢慢道:“许乐之,让董霄带着死婴灵回来——”顿了顿,手指蜷缩,“让……让……顾……维……庭……” 轻缓地垂下眼睫,片刻,她抬头,坚定道:“让顾维庭去拜访常芸家,调查常芸、她的男友以及那栋房屋的历史及房东房客情况。我先去和陆郎中、缉尚书做汇报,苏吉你待会跟我去访灵台走一趟。云姐、清浅还有小乐,你们三个一会儿都结一下手头的要紧工作,做好出任务准备。最晚不超过三个小时,我们准时出发去阳间,与顾维庭会合。” 7 7、第六章 归来的男友 深夜 。 居民区一栋安静的楼内。 昏黄的走廊感应灯光笼着一位削瘦白皙的男子,那张熟悉的温和面孔让常芸的眼里一阵潮湿。 卢润,卢润,这刻在她心板上的名字。 “我回来了。”他闪进门来,轻轻关上,“抱歉,小芸。”注视着她,温情脉脉,“让你等太久了。” 常芸潸然泪下,她软在卢润的怀里,让他拥着自己走向卧房,“你……你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你怎么可以失踪这么久……” “对不起,对不起……”卢润反反复复地说,他嗓音低沉,带着独特的魔力,细长的手指插入常芸的发丝中,一下一下的抚弄。 “卢润……”常芸忽然扒住他的手腕。 “嗯?” “你很冷吧?”常芸轻声道,“手指很凉。以前都是温的。” 卢润正盯着对面的墙壁:昏黄墙面,狭长的铁艺钟表,红绳玉剑正慢慢摇摆。 “是吗?”他淡淡说,“外面下雨了。” “嗯。都入夏了,这雨水还是如此凉。”常芸抱怨着,又说,“你带伞了?” “没有。我打车回来的,停在楼门口,雨不大,雨丝很细密,落到身上就干了。” “是啊,你身上的确很干燥。”常芸揪着卢润的衬衣,用脸蛋摩挲着,悄悄寻找可疑的迹象——没有香水味,没有诡异的长发,没有一切不该属于他的味道,也没有丝毫本该属于他的味道。 常芸的心微微一紧。她扒住卢润的胳膊仰起头,发现卢润的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对面的墙壁,一丝不安爬上背脊,“卢润……”她细声细气,“你……在看什么?” 卢润微笑着垂下脸,在室内光的照射下,男子的面庞有着浓重的阴影,如山峰一样压了下来。他看向常芸的目光中带着莫测的算计,似乎他不是在看与自己谈婚论嫁的女友,而是在琢磨如何拿下一个猎物——这是常菲的直觉。她认为自己的直觉一向很准。就好像当初和卢润一起来看这套房子,卢润很喜欢,因为漂泊太久,居无定所,这个雄心勃勃的男人早已疲惫,渴望早些安顿。尽管常菲一进来就对这套房子有很不好的感觉,但是为了卢润,她并没有说出口,而是强颜欢笑着点了头,付了款。 此刻,卢润的目光中透着一种陌生,隐隐藏了凶狠。 常芸一阵恐惧,心跳失去了节奏,“卢……卢润?” 卢润不经意地嗯了声,“那把装饰的玉剑……” “丢过一次,就在惨案发生后。后来自己又回来了。我就照着你说的去做了。”常芸邀功般柔柔道。 “小芸,剑上的红绳,你能给解下来吗?” 常芸没料到卢润提了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她怔怔着,“啊?” 卢润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指腹冰凉宛若蛇皮,“我说……亲爱的,能把红绳解下来吗?我不太喜欢用一根血一样的绳子系住那把玉剑,你难道不觉得自从系了这根绳子后,整柄小剑的龟裂都泛红了吗?” “啊……”常芸轻轻说,“可是以前没有的……那些龟裂都没有的,小剑是淡绿的色,绝对不是红色。这都是那场可怕的凶杀造成的。小剑就是在那个早上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卢润哦了几声,“可能与房间的温度、湿度等条件有关吧。玉是最有灵性的,自身就可以生长。这里发生了血案,玉剑感应外界的血腥而影响自身,也是有可能的。只是小芸,我真的不太喜欢再看到那种颜色了……这根细绳,太像鲜血了。小芸,去解下来吧。” 常芸默默地看着卢润,半晌,“这不是你要我系上去的吗?你忘了吗?警察问完我,放我出来,你忽然闪出来,拦住我,嘱咐我,然后你就跑了——”她缓缓止了话头,睁大明亮的眼,望着卢润。 卢润吻了吻她的额头,轻笑道:“傻子,人的喜好总是会变的嘛。” 常芸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卢润,你能告诉我一件事吗?” “你说。” “是你杀了那三个人吗?”常芸屏息望着卢润。 卢润立刻皱眉,“胡说。我若是杀人犯,还会明目张胆地跑回来吗?” 常芸轻轻一叹,“可你是大晚上跑回来的啊。” “我若是杀人犯,还敢打车吗?” 常芸望着他,“出租车的票呢?” “我没要票。” “不。”常芸定定道,“你每次打车都会要小票的。你是做销售的,有一些钱可以谎称个名目让公司报销。” 卢润有些不耐烦道:“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猜东猜西的做什么?” “客厅里死了三个人!”常芸难以置信道,“而你却无故失踪了。你知道不知道所有人都认为是你杀的人,然后畏罪潜逃?!” “一切早已查清,我没有杀人!和我没关系了!我今晚能光明正大毫不顾忌地回来,就已经证明我不怕让邻居们听见,我问心无愧!”卢润恼怒道,“小芸,我不得不说,是你的这里有点问题了!” 他指指脑子。 常芸推开他,站到床上,脑袋差点磕到吸顶灯,窗帘在风雨中剧烈翻动着,她脸色煞白,双拳紧握,“你说——”她恨恨道,“你说我精神不正常?!” 卢润烦躁地说:“我没这个意思,小芸你先冷静点……” “是你要我系上红绳的!在命案发生后,在我被警察问讯完,在警方四处找你的时候!为什么你又变卦了?是心意变了?还是你忘记了?或者你根本就是在隐瞒什么!”常芸大吼道。 “你真烦人!”卢润气怒地挥手,这回,常芸的嘴唇都没了血色,“你……你竟然……卢润……你竟然敢说我……”摇摇欲坠。 卢润见状,降低了声音,“唉……小芸,不就是为了一根红绳子么,你至于冒出这么多的……” “至于至于!这根本不是一根红绳的问题,而是信任与欺骗!卢润,我觉得你变了!”常芸尖声道,她站立着,高高在上,俯视卢润,“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你在瞒着我什么?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有了……”她捂住嘴,眼中流露惊恐,停了半晌,她忽然疯了般捶打着卢润,“我告诉你!如果你敢有别的女人,我就——我就——” 卢润反感地将她重重推倒在床,“你这个疯婆——” 叮咚—— 叮咚—— 叮咚—— 突如其来的门铃声让争执中的常芸和卢润都静下来。 叮咚——叮咚——叮咚—— 房内静悄悄。门外,歇息了片刻。 拍手声,显然是为了叫醒那盏总是沉睡的感应灯。 咚咚咚。 这回,是敲门的声音。 室内静的可以轻而易举地听见常芸的呼吸声,她恐慌地看着客厅,“卢润……”微弱地说着,“怎么办……?来人了,怎么办?” 卢润似乎比她还要恐惧,几乎就在门铃响起的同时,他便从床垫上弹跳起来,“谁?!谁回来了?” 常芸喃喃道:“不会是……不会是……警察?!” 卢润忽然抱住她,“小芸。”他亲吻了她,“小芸,我立刻就要走——” “你要去……” “不要问。”他冰凉的手指封住她的唇,“不要跟任何人说起看到过我。” “为什么?如果你没有……” “相信我。”卢润一字一顿。 天旋地转间,常芸点了头。 “还有,”卢润看着墙壁上的钟表说,“把红绳解下来,把玉剑放到茶几上就好。” “可是……” “不要问为什么,请相信我。我是为了救你啊。”卢润深深叹息,“快去开门吧,要不然你会被怀疑。” 他推常芸离开卧房,关起门。常芸僵硬地走到门前,此刻又响起了三声门铃。平日听起来很温馨的声音,这时候却格外令人心惊。 常芸颤抖着手,摸在门锁上,她不停地做着深呼吸,一声“谁啊”就是问不出口。她抖得是那么厉害,感觉头发都要被抖落干净般。又是一阵刺耳的门铃声,常芸在心里嚎叫了一声,猛地拉开里面的门—— 防盗门后响起一下潇洒的拍掌声,感应灯昏暗的光芒随之亮起,登时照清了门外那张清俊而没有多少表情的年轻面孔。 “……”似乎肺里的空气都被抽光,常芸捧着心口讲不出一个字。她设想过深夜访客的身份,最有可能的当然是警察,他们一直在找卢润。如果他们闯进来,那么卢润会不会就…… “您是……”她好不容易才寻回自己的声音。 门外的男子隔着防盗门的铁杆与纱窗彬彬有礼道:“您好!这么晚真是打扰了。” “……没事……请问您是……” “我是小区新来的保安。”男子温和地说,“刚刚接到电话,有一些住户反映说您这里有不同寻常的动静。他们很担心出事,值班领导派我来看一眼。女士,您没事吧?” 常芸茫然道:“……没,没有啊……真是麻烦了,我现在好好的。” “嗯……是这样的,女士。”这个英俊有礼的保安微笑道,“您知道最近咱们小区发生了恶性案件,人心惶惶。物业对我们这些保安的要求也提高了不少,我们现在压力很大,可以说是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人。所以有任何蛛丝马迹都要追查到底,以保证业主们的生命财产安全。刚刚有一辆不肯停车领卡还遮盖了号牌的车子冲了进来,我们一番追踪后,判断车上的人是上了您这栋楼,而我刚才也打扰了几户人家,其中有位业主跟我说……刚才似乎听到有人打开了您家的门……所以我们很担心……您知道的……我能不能……当然,您可以站在门口以防不测……我就是想进去看看,您的房间里有没有隐藏一个从外潜入的坏人。” “啊……”常芸被这一番说辞弄得目瞪口呆,她从来都没应付过这种事,但是从常理上讲,三更半夜的,她当然不会让人进来,不仅是为了躲藏在卧室里的卢润,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很晚了,不是吗?而且还下了雨,这么不好的天气,您还不辞辛苦,真是让人……”常芸一笑,“但是我已经睡下了,实在不好请您进来啊。可是我能保证我的房间非常安全,没有任何外人潜入。我的窗户都是关好的,门也锁的好好。我看就不用麻烦了。其实说实话,您的进入反而会让我……毕竟我以前没见过您啊。” “我是新来的。”保安谦逊道,“我也知道很勉强您。毕竟您孤身一人,但是我们很担心。有时候窃贼潜入是悄无声息的,很多深夜入室盗窃案都是这样发生,而失主还一觉到天明呢。听说前不久那件连死三人的惨案也是静悄悄发生的。和他们同住一屋的房客竟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常芸脸色惨白,她忽然想起今晚那诡异打开的窗户——对啊,自己明明关窗了,这几天自己都有关窗户。可为何从警局回来,窗子却被打开了呢?隐隐的,常芸认为这里面有问题。 难道屋子里真的藏了一个可怕的人?就是这个人,一周前的深夜跑出来杀了那三个合租者?现在又打开窗户? 那么下一步,会不会是偷偷摸摸地把自己…… 毛骨悚然,常芸不知不觉地打开了门。保安道了谢,将雨伞收好放入了塑料袋中,又在门垫上擦了擦鞋底,再套上一副一次性鞋套,这才进了门——这让常芸对他起了很大好感,警惕也放了不少,“方便问问姓名吗?”常芸说。 年轻的保安微微一笑,“顾维庭。” 8 8、第七章 是他 “您是常芸女士?” “是。”常芸侧过身子,打开廊灯,她只关闭了防盗门,留下一个敞开的里门。 “您的男友似乎是叫卢润吧?” “……是。” “他目前不在吗?”顾维庭站在厨房外向里探头。 常芸刚刚降下去的警惕心又起来了,她向门外靠了靠,决定以沉默应对。 顾维庭从厨房走出,随意看了眼卫生间,回过脸见到常芸审慎的神色,了然地笑道:“我只是随便问问,要不……”摊摊手,“太尴尬了啊。” 常芸冷下脸并不去搭讪,意思是“你快看快走人”。顾维庭也很配合地没有再纠缠下去,他随手推开一扇房门,“这里面没住人?” 常芸的眼皮弹跳几下。 是那两个男性合租者的卧室。 “对。”常芸简单回答。 当然没人住,人死了。 顾维庭没有进去,也没有再问。他来到第二间卧室门口,常芸跟在他身后,“这里也没人住。”她说。 女性合租者的卧室,也死了。 顾维庭哦了声,“您这么年轻就能买得起这样大的三居,真是了不起。” 常芸害怕他见财起意,忙说:“这是我租的房。”说完有些后悔。 顾维庭打量着她的侧脸,“这里的房价很贵,能租三居室也一样厉害。” “我是合租。他们今晚加班,大概快回来了。”常芸不软不硬道。 顾维庭说:“他们住在这里?”指了指两间卧房,常芸不情愿地点头。 “可是刚刚不是说没人住吗?您的表达可真是有点不准啊。”顾维庭和善地笑着,走过了常芸。常芸已呆若木鸡,擦肩而过的刹那,她对上了顾维庭的双眼——凌厉。 浑身冰凉,手心全是冷汗。 这人到底是谁?他真的是保安吗?深夜来访又有什么目的?! “这里就是客厅吧。”顾维庭的声音传来,常芸急忙跑过去,“你这人别乱走啊!” 顾维庭正站在客厅中央——常芸并没有开灯,目前客厅内只有一缕来自门廊灯的光芒在地砖上匍匐着。顾维庭站在了光线的尽头,他来回走动几步,又在茶几旁站了好久。 彻骨的恐惧感在常芸心中浮起。 她害怕这个保安知道就是在这里发生了那起惨案;害怕他会怀疑卢润回来了,就躲藏在锁住的卧室门后…… “这里……”顾维庭研究着地砖严密的缝隙,口中喃喃。 常芸双手交握,紧张到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嗯——”顾维庭的右脚轻轻擦过地板,常芸的目光紧随着他摆动中的脚,牢牢盯着他的白色鞋套与地板之间的缓慢摩挲,她听着两者接触时那种轻微的擦擦声,忽然想起那天的清晨,卧室门被卢润打开后,扑面血红,就是这里流淌着大片的鲜血,展品一样罗列在上面的是三大块已经开始变质的人肉…… 胃里翻江倒海,常芸不禁掩嘴,俯□子站不起来。 顾维庭听了动静,回过头,“您不舒服吗?” 常芸扬起头看他,目光犀利,这让顾维庭一怔。 她不冷不热道:“我怀孕了。” 顾维庭很小声的啊了一下,“那要注意调养啊。” “谢谢。”常芸冷冷说,“您检查完了吗?我说过没事的。” 顾维庭说:“我想再看一眼您的卧室还有卧室外的阳台。您知道阳台最容易进来人,虽然是三层,但是您楼下两家都安了防盗网。” “不行!”常芸被自己的尖叫声吓了一跳,她看到顾维庭大步走向卧室,一只手已扶上门把,“不行!你站住!” 她推开了顾维庭,张开双臂去保护身后的门。 顾维庭不解道:“我只是看一眼。” “可以了。您可以离开了。”常芸瞪着他,“深更半夜进来就已经让我很为难,现在还要进到卧室,这里是卧室!是住人用的卧室!您不觉得您这样做太莽撞了吗?!出去出去!” 顾维庭退后几步,避开了她胡乱挥舞的双臂,“常芸女士,您刚刚是从卧室出来的吗?”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常芸呵斥道。 顾维庭说:“卧室门似乎是锁上的,您有离开卧室就锁门的习惯?” “出去!”常芸尖声道。 “卧室里有人?”他玩味地说。 常芸红了脸,“没有!” “这么肯定?”顾维庭轻问。常芸紧紧贴住门板,“你根本就不是保安!出去,立刻出去!否则我就喊人了!” 顾维庭忽然冷下面孔道:“你说对了,我不是保安,我是警察。”手指夹着一个小本本晃了晃。 常芸一呆。当事先的猜测成为现实的时候,巨大的恐慌笼罩了她,身体虚浮使不上劲的时候,她被顾维庭轻轻拨开,软手软脚地扶住门框,看到顾维庭握住门把,稍稍一拧—— “不行!”她绝望地喊。 这个警察会抓走卢润的! 门开。 顾维庭走了进去,“看来您刚才确实在卧室,门只是关着,灯也亮着……”他飞快扫视,常芸宛若幽魂般飘在他身后,整个人像跑了一千米一样,呈现出一种极度虚弱的状态,“……” 卢润呢? 面对空无一人的卧房,常芸张张嘴却说不出话,她眼睁睁看着顾维庭先去了阳台,又从阳台走出来,扬头看着墙上那只狭长的铁艺钟表,目光稳稳下落。 “玉剑?”顾维庭呢喃。 常芸还在发呆。 卢润呢? 为什么卢润又不见了? 大衣柜里?门后?窗帘后? 难道是跳窗而逃? 不会,这里是三层,他跳下去会重伤的。 顾维庭站到她身旁,“那是你挂上去的?”指指玉剑。 常芸麻木地点头。 “原来是银链吧?” “是……” “怎么换了?” “丢过一次……” “惨案后吧?” “对……” “找回来后就换了?” “是……” “谁让你换的?” 常芸涣散的目光凝聚到一起,分外明亮。 “原先的链子腐了,我就换条绳。” 顾维庭道:“那就挂着吧。”脚下一挪,他的视线又落到床头柜的相框上。常芸循着望过去,心中一暖又是一酸——那是她和卢润刚搬进这里后的一次合影。就在客厅里,说是要为第一次租房留个纪念。因为采光不错,效果意外好,常芸就将这张普通家居照放进相框,时时刻刻端详着永恒在里面的、属于两个人的甜蜜。 “你的照片?”顾维庭轻声问。 “我和我男友的。”常芸回答。 顾维庭哦了一声,“可以看看吗?” “请便。” 顾维庭端起相框,借着吸顶灯亮白的光芒看了很久。 “照片也有问题吗?”常芸忍住气说,“要不你拿回你们警局做鉴定?” “不必。”顾维庭物归原位,“您的男友卢润在哪里?” “……”常芸勇敢地正视顾维庭,“我不知道。” “您什么时候和他认识的?” “大一。” “恋爱几年?” “七年。” “吵架过吗?” “恋人有时候吵架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分手过吗?” “没有!” “他有过别的女人吗?” “绝对没有!”常芸更加生气。 顾维庭说声“抱歉”,又道:“除了这张照片,您和卢润还有别的相片吗?可以给我看看吗?” 一股羞辱感在体内愈发汹涌。常芸恨声说:“这是我的隐私!” “您的男友卢润涉嫌杀人。”顾维庭又将刚刚出示过的小本本夹在指头缝里晃了晃,常芸深吸一口气,“卢润不会杀人!” “那您更要配合我的工作了。”顾维庭斯文道。 常芸凶恶地瞪视着顾维庭,撞开了他,从柜子里取出五大本相册,猛地摔到床上。“看吧!”她背过身,身子因为气愤而颤抖。 顾维庭轻声道谢,一本本翻看过去,时不时问问拍摄时间,常芸冷着脸答了。顾维庭合起相册,“你联系过卢润的家人吗?” “因为一些矛盾,卢润从不和家里联系,所以我也没和那边见过。如果有需要,你们警察自己找吧。”常芸道。 顾维庭笑了笑,“您别太紧张,我真的没有恶意。如果有的话,不会拖到现在。”常芸眼角闪过一丝怒气,“您可以离开了吗?” “我可以带走那把小玉剑吗?当作证物回去调查。”顾维庭彬彬有礼道。 “不可以。”常芸心头一沉。她想卢润既然对这柄小玉剑有莫名的执着,想必与他利害重大,不管对错与否,总之自己绝不能出卖卢润,卖了他,比卖了自己还可怕。 “就算你是警察也不可以。你有搜查证吗?这里已经不算现场了,我也不是嫌犯,你不能随便拿走我东西。” 顾维庭哦了声,“这么宝贝它。应该是卢润送给你的吧。” “不是。”常芸害怕让顾维庭知道玉剑和卢润有关,撒了谎,“我自己买的,红绳也是我自己配的。” “以前是银链的。” “我说过链子腐了,我就换了红绳!” “那银链呢?” “当然也是我自己配的!”常芸冷冷道,“您到底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该睡了,要不然对身体不好。”双手放到小腹,傲慢地挺直背脊。 顾维庭意味深长道:“常芸女士,既然身子不好,就该去医院看看了。” 常芸一愣,还没明白顾维庭这番话的意思,顾维庭又道:“可以给我房东的联系方式吗?” 常芸麻木地将手机号码抄给顾维庭,庆幸地看着这个冒充保安的警察终于走向门口,他打开门,一只脚已迈过门槛,一顿。 常芸的心又提了起来。 “常芸。”顾维庭有些冰冷道,“无论如何,也别把红绳解下来,否则事情会进入绝境。还有,适时和亲朋好友多联系一下,听听他们的话,我想对你会有很大好处……嗯,再会。” 他转身离开,常芸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她扶着墙,一点点软在门口。 卢润,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去了哪里?为什么隐瞒我?难道是在谋划着背叛吗? 贴着冰凉地砖的手掌合拢,握成了愤恨的拳。 顾维庭下到一楼的时候,刚好看见那辆遮了号牌的车子打灯离开——他方才的灵感就是来源于此,只是如果他面对的是个正常女子,那么是绝对不会让他进去的,真有麻烦或者恐惧,大不了打扰一位熟悉的邻居,也比让陌生男人进入强。但是常芸同意了,虽然也很勉强…… 他思索着,一头扎入到夜色中,嗅着空气中花香、土香与水气混合后的薄薄清甜,远望见那辆离去车子的尾灯——转弯,减速,红灯亮,湿漉漉的地面上泛起一片嶙峋的红艳,微微模糊视线。顾维庭怔忡片刻,低头摸出一根烟,另一只手去找打火机,寻遍所有的衣兜,都是空的。 自嘲一笑:怎么忘记了?今天出任务,打火机让云朵那女鬼给强行扣下了。只开恩给了一根烟,要他实在忍不住就闻闻味。 顾维庭轻轻摇头,云朵,这个副组长也就是这样了。 咔嗒一声轻响,点亮夏夜雨后的清新空气。 顾维庭抬头——薄雾般暖橘色的路灯光下,一片烂漫蓝色勿忘我的花圃旁,正有一位曼妙佳丽娉娉婷婷,素手一点,火光盈盈,笑靥如花。 “嗯——”裴清浅将冒着火光的打火机往前一送。顾维庭摇摇头,将烟丢到地上用脚碾碎。裴清浅挑眉,顾维庭淡淡道:“不是说组长一会儿要亲自来么。” “这会儿就想着如何给她个好印象啦?”裴清浅揶揄,“小顾,你真是一点上进心都没有,怎么说也得斗个几回合啊。” 顾维庭冷笑,“裴老鬼,你这次捅了大篓子,还要我们给你帮衬,就少说几句吧。都是千年鬼祖宗了,不懂人事也该懂点鬼事。” 裴清掩嘴道:“怎么就是我捅娄子了。真要闹大,别说董霄和许乐之,就是姓云的也摘不干净。小顾——”她娇媚地走过去,凝望顾维庭饱满的额头,“别忘了咱们是一个组的。” 顾维庭不着痕迹地偏开身子,“你注意点吧,云朵这回是铁了心想借机把你清出去,要不这案子当初就不会那么快递上去。” “我知道。不过我那会儿也看烦她了,倒是想让决战早点来呢。”裴清浅轻松笑道,“她自以为是老资格,也不看看才几年的鬼龄。” “是没法和你比。不过缉尚书还是比较赏识她。” “你也这么认为?”裴清浅笑道,“小顾,可别乱押宝。” “你有内幕?” 裴清浅一拨话题,“去过那女人家了?” “常芸啊。”顾维庭若有所思,“她的确有很严重的问题。” “来了。”裴清浅忽然握住顾维庭的手腕,目光落到勿忘我花圃的另一侧——夜色下,三条绰绰身影愈发清晰。为首那个灵,生的格外细弱,走得倒不慢,转眼间她已绕过半个花圃,来到了这一侧。 顾维庭从容地脱开裴清浅的手,稳步上前。 他们同时走到了光芒最朦胧的地方,漫成一片的勿忘我在他们身旁闪着雨珠的晶莹。 “你好,组长,我是顾维庭。”顾维庭伸出手,谦和介绍的同时也礼貌端详这位空降组长——女灵,迷途灵,现代灵,清雅柔弱,恰如身畔这一丛丛蓝花。她的眼睛很美,不像云朵那样咄咄逼人,不想裴清浅那样藏着寒冰,也不是岑曼丽的天真可爱。他说不清这双眸子里到底盛了怎样的情绪,只是怔怔地想起一句古语“哀而不伤”。 据说她是齐家大小姐。不过顾维庭对这不感兴趣,虽然他相信全组只会对这个感兴趣,至少今天董霄来增援的时候,脸绷得很紧。 齐姝琴没有说话。 是他。 脑子里涌起潮水,将这两个平淡的字反反复复地卷起、拍下。 他变样了。也对,分开的时候,他们都只是准高一生。听说男孩升了高中后都会窜个头,小胡子将更明显,低沉的男声会更磁性,魅力飞扬。 望着那只伸来的手,她想,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谦和。 齐姝琴慢慢地将细软的手送过去,冰 8、第七章 是他 凉的五指碰到了他温热的手背。她僵着手指,努力不去颤抖,他自然而然地蜷缩手指,将她的手握牢。 可是顾维轩,为什么你会成为顾维庭?为什么你会来到冥府?为什么你竟然不认识我了? 是故意的伪装吗? 一股热流要冲出眼眸,她展开一个大大的微笑,将泪水咽下。 “你好,我是齐姝琴。” 当年一个转身,背对了回不去的春秋。 9 9、本文来源于:书本网 谁忘了谁 夜风徐徐吹拂,泥土上零散的勿忘我花瓣随风而起,飘过他们之间。彼此的眼眸里有蓝色的花瓣,有对方的身影。 自三岁以来,第一块生日蛋糕是他给的。 生命中第一次表白,是他给的。 唯一的温暖,还是他给的。 “齐姝琴,我喜欢你。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好,我承诺,我们默默交往,不告诉任何人。” “你放心,你这样做一定有理由,我不问。只要你好,我就好。” 有一段恋情,眼神的交流多过肢体和话语,心有灵犀的默契超越了一切;有一段恋情,只有放学后、静校前那短短的一个小时,伪装在做值日和写作业中,藏在书本的背后;有一段恋情,它犹如悬崖绝壁的小草,坚韧地生长。 约定考取一样的高中,领到一样的通知书,激动下的一记轻吻,被逮了个正着。 她最熟悉的就是挨巴掌的声音,但只有那次的巴掌声让她刻骨铭心,却不是打在她脸上的。看着当时只是个半大孩子的他红肿了脸颊,对那个盛怒下的男人做着期艾解释的时候,齐姝琴的眼前弥漫着绝望的黑暗。 “想考到同一所高中然后继续不要脸的逍遥吗?齐姝琴,我告诉你,要么你转学,以后上下学都由我亲自接送;要么我就会让他彻底消失在这座城市!相信我,这两样我都办得到!”父亲冷冰冰地宣布,毫无回绝之地。 “我转学。”她冷静地流下泪水。 “顾维轩,我要和你分手,以后彼此陌路,再无交集。” 最后的见面,他递过来一只饼干盒子——普通的铁皮上绘满蓝色勿忘我。 “你一直想吃这种口味的饼干,我终于买到了。抱歉,太难找了,我找了好久,刚找到。”他只落了一滴男儿泪,将洒满勿忘我的盒子给了她。 “齐姝琴,忘了我吧。” 夜风暖人,勿忘我的花瓣轻轻飘过,散入到夜幕下,再也寻不回。 顾维轩,我没有忘记你。 但你却忘记了我。 “组长?组长,回回神了。” 裴清浅的娇笑声拉回了怔忡中的齐姝琴。她低低地啊了下,看到眼前的几位组员都用怪异的目光打量自己,不觉窘迫,“抱歉……” “没事。那我再说一遍好了。”顾维庭温和道,“我接到了组长的命令,来到小区里,看到小卖部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大娘大婶大叔大爷们谈笑风生,就进去转了转。接下来我又在院里散了散步,和门口保安还有送水站的员工聊了会儿。然后我去院里的网吧坐了坐。最后我来了这里。” 云朵冷冷道:“这个案子非常急。” “但我来的时候,常芸被请到警局了,我只好耐心等待。从访灵台驳回这个案子的那一刻起,我就要推翻以前对这个案子的一切认知,从零开始。”顾维庭淡淡道。 云朵傲慢地扬起下巴,齐姝琴轻轻道:“那就说说你的调查结果吧。” 顾维庭看她一眼,唇角略微上翘,“不愧是组长。”他这样评价,“通过小卖部那帮八卦的人,我搜集到以下几点信息: 第一,三个死者那天和以往一样回来很晚,有邻居听到他们进门和在客厅挪动椅子的声音,那个时候是午夜十二点半至四十之间,而我们总部测到戾气爆发的时刻是在凌晨一点四十分,也就是一个小时后。阳间的警方也得出了一致的结论,一点三十至两点十分是案发时间。 第二,在案发时间内,周围的邻居们普遍反映没有听到可疑的动静。但是住在楼上的一位熬夜上网的大学生反映说,凌晨一点二十五分左右,听到楼下有很轻微的门锁声,如果不是她本人有严重的神经过敏,也是不会注意这种小动静的。 第三,凌晨一点十七分的时候,有个严重失眠的居民下楼抽烟散心,看到一辆号牌被遮挡的车进了小区二十四小时都不会关闭的西门,而值班保安并不在岗。这位居民并没在意,十分钟后自己就回家了,也没再看到那辆车。并且他也并未注意车子的款式,只知道是灰色。” 第四,保安承认按照规定,晚间必须有值夜班的人负责记录小区出入车辆情况,但这个规定一直没被真正执行。 第五,有保安说他的好哥们就在小区内的纯净水送水站,最近刚被开除了,原因是送的水有问题。而送水站的员工则说保质保量,一定是业主自己家里有问题。但具体什么问题,双方都不说。” 说到这里,顾维庭停了下来。许乐之若有所思道:“如果以上几点均为属实,那是否我们可以推断出这桩案子并不是鬼怪所为?而是一个很高明的阳间人在作案?” “我们无法解释同一时刻爆发的大量戾气。”云朵指出。 许乐之推测,“或许戾气是对着杀人者的恶行去的。譬如在场的玉瑱。既然他说他是清白的,那么很可能是他在发怒。” 云朵睫毛一闪,“也是个理由。” “这个问题——”齐姝琴开口道,“我已经和玉瑱见过面了,感觉他有所保留,而且保留的是最关键的部分。但关于案发时段这个问题,玉瑱说他每天都会在凌晨一点至两点间到户外吸收天地灵气。两点多会从窗口飘进来。玉剑挂在常芸的卧室 与你重生第4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芸的卧室内,所以他走阳台,不经过客厅,黑灯瞎火也什么都没注意。” “不可能。玉瑱是高级灵,他不应该连一门之隔的地方存在大量新死者的怨气都感受不到。”云朵否决。 “因为当时他不是以完全高级灵的方式存在,以至于他的力量有所折扣,没能及时发现问题。”齐姝琴说,“但他拒绝和我说明原因。因为他的案子已被访灵台驳回,所以他目前由访灵台负责看管,访灵台那边的态度比较坚决而且对我们存在很大的成见,缉尚书也交待我先不要太着急,所以今天下午的谈话并没有深入,而我也不太好勉强玉瑱。” 裴清浅听了,笑了笑,却默不作声。顾维庭若有所思,一双眼静静望着齐姝琴。 齐姝琴避开他的目光,却听他说:“组长有何想法吗?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对啊,也许可以抛砖引玉。”云朵不软不硬地微笑道。 齐姝琴倒不介意云朵的揶揄,“如果戾气不是玉瑱的,那么罪案现场必然还有一条灵存在。我们之前已经排除了一系列性质的灵体,那么剩下的只有一种——附体灵。按照顾维……庭的调查来看,这应该是一起人被附体后所犯下的凶案。” “如果凶灵想杀人,没必要这么累赘地借用人体。”云朵不咸不淡道。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推卸责任、混淆黑白的准备,那么利用人体行动来遮掩自己的气息,又栽赃给玉瑱,就不足为奇了。”齐姝琴说,“不是吗?我们差点就怀疑这不是鬼怪所为了。”——许乐之翻了个白眼,齐姝琴当没看见,“也许我们要找的就是一条附体灵。附体灵在附体的时候,根据自身力量的大小和宿主意志力的强弱度,他们自宿主身上所能吸收到的情报多寡也是不同的。我们以这个为前提再来看顾维庭的提供信息,可以判断出这条附体灵从宿主那里得到了如下情报:三名死者的情况,尤其是生活习惯和作息时间;这片小区的情况,尤其是夜间安保以及驾驶车辆的技能。所以宿主肯定是三名死者的熟人,并且是小区的居民或者工作者,也可以把附近小区的居民及工作者包含在内。而且宿主有车本,有一辆灰色的车。” “还有,这名宿主也许是拿着处方单子的失眠症患者,或者几个月内去过药店,而且是多家不同的药店。如果有心隐藏,那么去的肯定不是自家附近的药店。”云朵冷冷道。 齐姝琴望她,云朵迎着对方的目光,冷笑说:“根据我的自身经验,如果水站送去的纯净水有问题,而这个问题和凶案有关,那还有什么会比下药,尤其是下安眠药更说得通的呢?这样一来,现场没有可疑的动静,连一门之隔的常芸都没有被惊醒,就解释地通了。” 齐姝琴蹙眉,“这么重要的破案关键,警方肯定知道……云副组长,咱们破案不和警方交流吗?” “根据冥府保密法,我们是不可以过多交涉的。”云朵也懒得解释细则,“反正这一条我们无法找警方核实。比起现场无入侵痕迹这种消息,水里的问题对阳间警方来说才是案件的要点,不会随便透露。” “那我们无法肯定水里到底有什么问题,还有云副组长说的安眠药问题……”齐姝琴沉吟,顾维庭说:“我可以再去打听——” “我去吧。”一直挂着迷人的笑,却并不参与分析案情的裴清浅娇弱道。 许乐之扑哧就笑了,“这倒是真的,恐怕没有谁比你更擅长套男人的话了。”裴清浅瞥他一眼,眼角处尽是秋波荡漾,弄得许乐之这种没正经的家伙一时间也尴尬地清嗓子。 “如果是水里有问题,有三种可能。”顾维庭悠悠开了口,“第一,在水站就出了问题。第二,路上出的问题;第三,家里出的问题。根据组长刚才对宿主情况的剖析,我认为很可能是在家里出了问题。” “常芸?”许乐之立刻振奋,喃喃着,“你们看,熟人作案……并且熟悉小区……不过车子解释不通,但也许和车子并没有关系,只是巧合,每个案子里都会有很多看似关键的巧合来捣乱的。对对对,其实常芸才是嫌疑最大的啊!阳间的警方不也是这样认为,才三天两头把她带走吗?!”他兴奋地看大家,却没得到应有的附和,不觉丧气,“那你们说说看法啊!” “不是她。”顾维庭望着远处楼宇后夜空,摇摇头,轻轻开口,“诚然如果我是警方,一定会先怀疑她,她实在是太可疑了。她的可疑并不仅仅在于她和三名死者共处同一屋檐下而安然无恙,而是——”顾维庭点了点脑子,“她这里有严重问题。” “我早说过她是个疯子。”裴清浅笑了,用老辈人的口吻道,“可是个个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她是疯子和我们的案子有关吗?”云朵顶道。 “当然有关。”顾维庭凉凉地说,“如果你知道她疯的内容是什么——她一直是一个人,却一直认为自己有一个男友卢润陪伴在她身旁。” 10 10、第九章 鸠占鹊巢 “所有她声称是和卢润拍的照片,在大四之后的其实只有她一人。我确定她身边没有妖鬼。”顾维庭的话在齐姝琴的脑海中重新浮现,“值得注意的是,大四前的确是两个人,一个是常芸,另一个男性想必就是卢润。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肯定出现重大变故,这个变故导致常芸独身。显然她不接受这个现实,自此陷入虚幻的二人世界中,甚至跟我说她怀孕了。呵呵,我没在她身边感受到任何胎灵的气息啊。不过组长,还有一点引起了我的警觉,就是她给我看的那些照片中,其中有几张寝室里的,让我感受到怨灵的气息。我建议不如去常芸的大学寝室走一趟。我知道她的大学和寝室楼,这一点是她放在桌面玻璃板下的毕业照和学士照告诉我的。” “另外,我还注意玉瑱的守护玉剑上被系了同心绳,除非常芸自愿解下,否则谁也碰不了玉剑。我怀疑可能有谁授意常芸这样做,而这个‘谁’也许是玉瑱。案发后他感到大事不妙,为了保护玉剑就让常芸用了这种方法。至于常芸为何听他的——我有个大胆猜测,玉瑱是在三个月前行踪不明的,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他遇见常芸,也许出于同情,也许出于别的什么目的,总之,玉瑱在这段时间扮成卢润,陪在常芸身边。当然,他是绝不会让人家看见。这个猜测若是成立,那就可以解释玉瑱为何没有感受到一门之外的怨气冲天。因为当时他的力量都用来维持卢润的形体。不过我肯定玉瑱还隐瞒了什么,就要麻烦组长去问了。” 车子一个颠簸,齐姝琴张开眼,感到肩膀处有暖暖的触觉,垂睫望去,那是顾维庭的肩碰到了她。 顾维庭看她一眼,往边上挪了下,“抱歉。”客气而淡漠。 “没事。”齐姝琴低低道。 他们曾深深拥抱,亲密无间。 现在要保持一个拳头的距离。 沧海尚未桑田,人面桃花已不见。这心情只有齐姝琴才能体会——五年不见,顾维轩已成了顾维庭,对齐姝琴一无所知的顾维庭。 那次分别后,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变成这样?会不会是……父亲食言了? 自见面后,她一直没来得及细问顾维庭的来历。而且她有种鬼祟心理,只想私下单独问。 现在,他们正坐在驶向常芸学校的夜班车上。 只有他们两个。 云朵坚持说因为这个案子,全组上个月的汇报总结要连夜重写;许乐之也说自己是本案参与者,故而自己的总结也需改动。齐姝琴问裴清浅是否也需回冥府一趟,裴清浅倒是摇头,“爱如何就如何,把我的绩效成绩打为零也无妨。如果组长不反对,我现在就去找几个夜班小保安聊聊。” 齐姝琴平静道:“那就都做自己的事去吧。以后注意点,咱们缉灵部的时间虽然不如引灵部那样细化,但突发变故多,有空闲的时候尽量把可以完成但还没完成的事做好。至少我去访灵台找玉瑱那一个多小时还是足够的吧?” 云朵和许乐之的脸色有些不善,裴清浅娇媚一笑,挥袖子走了。 “你也别太在意。”顾维庭忽然说,他正望着窗外一盏盏飞快划过的路灯,“这个组一直如此。若说有谁真心实意,也就是晏老爷子了。你见过吧?” “哎。”齐姝琴轻轻着,“那你呢?” “我?”顾维庭笑了,“你觉得呢?” “你还没具体做自我介绍呢。” 顾维庭随意笑了笑,“顾维庭,男灵,迷途灵,现代灵。鬼龄一年。我是个大学生,但一直身患怪病,遍访名医也是药石罔效,逐渐进入深度昏迷……”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我在阳间的身体成了植物人,而我就来了这里。” “什么怪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一。”顾维庭说。 齐姝琴差点失态起立。 “从高一?你……”齐姝琴强迫自己冷静:高一?难道那个暑假我和他分离后,他就…… “这个病很古怪。一觉醒来,我忘记了很多。姓名、家庭、学校还有亲友们,一切该熟悉的都记不起来了。我只好从头记忆……” “你父母告诉你……你的姓名是顾维庭?”齐姝琴紧张地问。 “是啊。”顾维庭说,“这还能有错吗?爸妈还跟我说,这可是他们请了算命先生给批出来的呢。大富大贵,呵呵,现在一看,那算命先生准是骗钱的。” “那然后呢?你都记起来了?” “应该是。也许我只是一时间得了失忆症吧。很快我又和过去的一切重新拥抱,正常地上学、生活。当然了,因为知道自己失忆过,所以我总觉得我失去了特别重要的东西,这种奇异的感觉缠绕着我,让我日夜不安。我拼命地想,但每次一想,浑身就撕裂了般地痛,从头到脚,还有心……” 顾维庭怔忡着,完全没发现齐姝琴的肩在轻颤,“疼痛的情况越来越厉害。爸妈带着我遍访中西医,做过针灸,用过偏方,甚至找了好几个大师作法。不知是哪个起作用了,那种奇怪的感觉消退,我这才投入了正常的生活中。但有时候或午夜梦回,或沮丧、消沉,或沉浸在极度热闹中……我会突然有一种从头到脚的苍凉与孤寂之感。每当那时,我总觉得自己该做一件事,就好像……好像辛弃疾的那首词……” 他呢喃着,修长的手指抚上透亮的玻璃,似要穿透这苍茫的夜,去寻一个未知的果——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低吟着,手指轻触玻璃,目光逐渐柔和,放远。 窗外灯火凋零,见不到那人,只有齐姝琴映在玻璃上的纤细侧影。 “唉——”他回过头,想笑,却戛然止住,“组长?你怎么了?”掏出纸巾,犹豫着是否递过去。他想,女孩子到底喜欢不喜欢让男性看到她们的眼泪呢?《围城》里的方鸿渐会对孙柔嘉的眼泪感到感到惊慌失措,偷窥隐私般不敢当面提。那自己呢?因了齐姝琴的泪水,顾维庭忽然拾回了到冥府前的感觉——面对女孩子,手足无措的尴尬,那种人味。 “我没事。”齐姝琴擦了擦泪,“只是……夜深了……置身人间,可已阴阳殊途,实在是……” “哦。”顾维庭理解,“你刚来,肯定会不适应。但悲欢离合都是必然的,慢慢就好了。” “谢谢。那你后来呢?复发了?” “也许这病还是没有根除吧。大二的时候又开始发作,我即便不去想什么,也会头痛欲裂,心痛如绞。随后我开始间断性昏厥、呼吸衰弱。我住院了,医生们束手无措。我逐渐进入昏沉,闭眼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有一次,我闭上了,睁开时,就在地府了。”顾维庭轻描淡写,“我是迷途灵,身躯并没有死亡,只是陷入一种据医生判断是不可逆转的沉睡中。我父母发誓,倾家荡产也不会断了我的呼吸机。一年了……呵呵,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不过我也适应了这里,我、曼丽还有苏吉,早已做好随时转成完全灵的准备。不过你……” “我也回不去的。”齐姝琴肯定道。因为能回也不回去。不递交重生申请,冥府是不会主动放灵的。 “不过你当完全灵的可能性比我们小。齐家是有钱的。” “随便。”齐姝琴脸色淡淡,顾维庭也不再多问。 他们随着车又颠簸了一会儿。顾维庭打破沉默,“冒昧地问一句,组长第一眼见我那会儿,给我一种感觉,就是你好像见过我。” 齐姝琴脸色黯然,十指握紧又放松,不知如何自处。 “是……你……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一样,而且名字也像。” 顾维庭笑了,“男的?” 齐姝琴垂下睫毛,如果是旁人问,她只会点点头。 但她望着顾维庭的眼睛,“是我爱的人。” 顾维庭觉得脚底一滑,似乎跌入齐姝琴的眼眸深处,无尽地失落。他不动声色地晃晃头,让自己表现得正常点,“抱歉。若是不介意的话,你男友的名字……?” 齐姝琴说:“顾维轩。” 吱—— 刹车声掩盖了齐姝琴的声音。 车子到站。 顾维庭的精力转到窗外的校门上,“走吧。” 齐姝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他已忘了一切,随之而去的不仅是记忆,更多的是情。记忆可以由旁人告诉,可心里的感情又怎能是别人可以塞进去的呢?我纵使说出曾经相爱的事实,又还有什么意义? 最初是我选择和他交往,为他招来危险。最后是我选择屈服,将他抛弃。他要我忘了他,我要和他再无交集。 现在我还是齐姝琴,而他已是顾维庭。 他们在寝室楼的附近找到一些自然界的妖灵——通常情况下,属于自然界的妖灵要和善一些。问询过后,他们在梧桐花精的那里得到一些重要线索—— “常芸?是卢润的女友吧?我知道他们!多好的一对啊!以前常在我们梧桐树下约会。不过大四的时候他俩分了。那还用说,当然是男方的错!大四了,要考虑前途了,那男的攀了个大老板的闺女,甩了常芸。一毕业就靠着准岳父的财力出国留学去了。呸,人渣!” “常芸后来如何?看着挺正常,不过我觉得她脑子有问题。因为她还是一如既往地跑到我这树底下约会,一个人自言自语,还摆出一些古怪姿势……就好像卢润还在她身边似的。” “这附近有没有附体灵?肯定有。我道行浅,很多东西也看不透。不过听杨树爷爷说,这所学校建的位置不好,楼内埋伏了不少厉鬼,只不过有我们这些自然灵顶着,他们不敢乱来。要知道我们继续修行是可以成仙的。他们对我们羡慕得很,巴不得搞好关系,日后我们若升仙,可以提携他们一把。当然也有不识相的,妄想鸠占鹊巢,校门口那颗半死的柳树看到没?就是有个厉鬼想挤走柳娘,取而代之为柳灵,修仙以求脱了轮回之苦。哼,最后没有得逞,不过柳娘也是元气大伤,还在休养。” “常芸有没有被附体……这个……我还真看不出。附体灵如果功力够强,而宿主意志力过于薄弱的话,真是天衣无缝了。” ……………… “我有个推测。”离开校园时,齐姝琴对顾维庭说。 “组长有何高见?”顾维庭淡淡一笑。 齐姝琴沉吟,“卢润确有其人,但已离开常芸,远在海外,这事与他没干系。而常芸受了刺激,坠入幻想中,以为卢润还在身旁……可我觉得,她在各方面都很正常,也能顺利毕业,甚至找到工作,唯独在脑子里多出一个‘卢润’来……很难说这不是附体灵的干扰。” “附体灵趁她失恋而意志力薄弱时侵入她体内,干扰她的思维,臆想出卢润还在身边的场景……”顾维庭思索着,“然后附体灵随着常芸的毕业,跟她离开这所学校,一起来到出租房……然后是附体灵杀了三个合租者?为什么呢?” “附体灵嫁祸了玉瑱。”齐姝琴沉沉道,“你还记得梧桐花精说的柳娘案例吗?厉鬼们不想当鬼也不想为人,一心修仙,最便捷的路就是挤掉一位高级灵,鸠占鹊巢。玉瑱是灵性之物玉剑的守护灵,属于高级灵,如果附体灵挤掉他而霸占玉剑……” 顾维庭恍然,“若是如此,那玉剑上的同心绳也说得通。很可能是玉瑱变作的卢润嘱咐常芸这样做,为的是不让那附体灵得逞。” 齐姝琴的眼眸也愈发晶亮,“对,应该是这样……可是我们没有附体灵杀人的证据。他是借人体杀人,现场也早已被破坏。如果裴清浅他们那次能留意一下尸身上的力量残留,取个样本留证就好了。” 顾维庭思考着,“也并非全然没有样品。玉剑曾被作为凶器送到缉灵部技术科做鉴定,之后留了三个样本,保质期十年,尚且新鲜。可那都是死者怨气,不是凶灵的力量残留。” “访灵台认为玉剑上残留的死者怨气有外界灌入的可能性。如果是附体灵灌入,那玉剑表层应该有他的力量残留。我们捉到附体灵就可以取样对比了。”齐姝琴也陷入缜密的思索中,“可是……可是我恐怕技术科也无法确定附体灵的力量残留是做什么用的,这就无法指证他的陷害之举……” “有一种术法可以,但通常缉灵部遇到这类问题,都是将样品送到玄黄世家。这也算是当初的约定。”顾维庭意味深长地望着齐姝琴。 “法术回放?我知道,但那个太难。纵使是玄黄世家,恐怕也只有湛家掌门和几位隐居的功力深厚的老人们能做到。齐家是没这天才。若有需要就送到湛家吧。对外联系不是我们负责吧?”齐姝琴担忧地问。 顾维庭的眼中闪过一点疑惑,但还是从容道:“当然不是。我们将证物交给陆郎中,郎中阁下转呈缉尚书,再由缉尚书和玄黄世家打交道。这个不用组长担心,我们只需拿到证物。我想附体灵一旦落网,玉瑱会欣然同意让常芸取下红绳,到时候我们拿走就行了。只是这附体灵的行踪……组长,恐怕还是需要双管齐下。我们应该兵分两路,留在阳间的继续寻找附体灵的宿主,而阴间玉瑱那里,组长还需费心。如果他肯开诚布公,一切就好办多了。” “玉瑱心有芥蒂无妨,关键是他心怀顾忌。我想可能和威胁他认罪的我组某个组员有关。”齐姝琴的目光对上顾维庭。 半晌,顾维庭平静道:“组长,有些事情不便这个时候说,请您谅解。” 生疏而恳切的语气,让齐姝琴寒心。 “好吧。”她也冷淡道,“那我们分工吧。你去找常芸的房东,我回冥府去见玉瑱。我回去后会让苏吉和董霄过来支援你。” “不必。”顾维庭说,“我自己就可以。事不宜迟,如果没有别的交待,我这就去了。” “好。”齐姝琴有些僵硬地点头。 她静静目送顾维庭的远去,看他的身影没入拂晓清透的光明中。恍惚间视野摇晃,晃出来的是当 10、第九章 鸠占鹊巢 年的那条小路,他眼角一滴泪,勿忘我的盒盖,自己转过身,背对了少年顾维轩。 泪水沐浴着朝阳,瞬间光明璀璨,瞬间洒落而寻不见。 我已是“身后”,那洒满蓝色勿忘我的盒子承载着我的绝笔书,永远地留在“生前”。 齐姝琴和顾维轩确实已无交集。 以后有的,只是齐姝琴和顾维庭。 11 11、第十章 棋逢对手 齐姝琴对玉瑱的问询并不顺利,她耐着性子问玉瑱到底有什么要求,玉瑱看她的目光中却满是怀疑。 “我知道这三个月来你变成卢润的模样陪在常芸身边。我们相信你对常芸没有歹意。而现在常芸面临未知危险,你也身陷囹圄,如果你肯配合我们,一起把谜底揭开,那么常芸会安全,你会得到清白,你守护的玉剑也会完好无损。如果你有什么顾虑,尽可以向我提出。请你放心,我是刚刚来到冥府的一位初生灵、新上任的首都组组长,我在冥府没有任何背景势力,我与首都组每个成员也没有多少交集,绝不会为了袒护谁而出卖你。” 面对齐姝琴的诚恳,玉瑱依然保持沉默。 齐姝琴挫败地叹息,按照访灵台问讯规章,凡由访灵台暂管的嫌疑灵,均有沉默权。 “如果你不信任我,那么我无法帮助你。这个案子的胶着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打击,但并不影响我今后戴罪立功。对你而言却是换不回的清白与永恒的监禁。你的玉剑失去主人而面临被夺走的危险,常芸更是孤苦伶仃无人照顾。”齐姝琴起身,“如果你对某种顾虑的恐惧胜过对上述前景的恐惧,那我无话可说。” 她背过身子准备离开。 “等一下。”玉瑱打破了安静,“请等一下。” 齐姝琴回首。 玉瑱在灵栏后徐徐起身,“我不是不相信你的正义,而是怀疑你让正义伸张的能力。都说人活得久,看得越多,心里就越明白。而我是个存世很久的灵,天地人三界的事,看的、听的、经历的都不少,所以不敢抱有太多的希望……” “你一再上诉不就是说明你心怀希望吗?”齐姝琴忍不住道。 玉瑱说:“那是因为有好心的……”他止了话头,齐姝琴敏锐地感到这背后还有文章,刹那间有种无力感——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案子到底隐藏了缉灵部首都组多少的内幕?缉尚书之所以一脸为难而诚恳地“求”自己接手,是否也是到了悬崖峭壁之际,实在无奈了呢? 有种上贼船的感觉。可上贼船的特点就是下不来,那就只好把这贼船变得不贼了。 “齐组长,时间到了。”访灵台在旁监督的工作灵好心提醒,齐姝琴只好说:“玉瑱,我保证,无论水有多深、多混浊,你的清白我也会给捞上来。你记得我急需你的帮助,什么时候你想通了,随时都可以让访灵台的工作灵们找我。再会。” 她走出访灵台的大门,迎面走来几个灵。定睛一看,其中一位竟是缉尚书。 “您好,尚书阁下。”齐姝琴礼貌道。 缉尚书一直在和身旁那位端庄的美女灵说话,听了问候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是琴儿啊,到了组里后感觉怎么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向我开口。” “目前没有,但是需要您帮忙的时候我一定会麻烦您。”齐姝琴谦虚着,目光落在缉尚书身边的美女灵身上,依稀感到面熟,缉尚书并没有做介绍的意思,齐姝琴只和尚书寒暄几句便目送他们一行离开,依序进了访灵台的探望室内。她感到怪异,唤来了在门外等候的苏吉,“缉尚书身边那位女士是——” 苏吉其实早就看到缉尚书一行灵,不过他很敏捷地暂时躲起来,现在他唇角浮出一抹怪异笑容,“啊,组长你虽然没见过,但肯定听过她的名字,如雷贯耳——引灵部大陆司首都区右使简薇。” “引灵部区域使者有什么工作上的内容是要和缉灵部尚书一并完成的吗?”齐姝琴并不为所动,她当然记得开会的时候,裴清浅等灵对简薇的探讨。 “引灵部和缉灵部的工作都是息息相关,但也该是对等交流。”苏吉说,“不过简薇的情况特殊些。她和云副是同一批进冥府的,终年一样、鬼龄一样、从性别到家庭条件一样,大学虽然不同但也都是首都名牌,她俩就连生前从事的行业都一样,大概都是金融业,据说是竞争对手。生前争,死后接着争,赶上冥府大招聘,就都报了名,培训班上就开始明争暗斗,考试分数各有输赢,不过最终决定性的考试上——云副屈居第二。” “第二?很不错啦。”齐姝琴边走边笑。苏吉说:“是啊,问题就在简薇是第一。状元啊。受到冥府君的接见与称赞。组长你可想而知咱云副的心情了。” “呵呵。那和缉尚书有什么关系?” “炙手可热的女状元当然是各部争抢的对象,缉尚书也邀请过她好几次,据说希望她出任您现在这个位置。”苏吉尽量轻描淡写,“但她去了引灵部。不过和缉尚书的交情不错。有时候会有私下的往来吧。” 齐姝琴微笑地听苏吉的含含糊糊,其实她已猜出这个“私下的往来”不一般。但她认为缉尚书和简薇右使去访灵台不是私下的往来,而是公务上的事…… “苏吉,是谁让玉瑱上诉的?”齐姝琴陡然发问,苏吉大吃一惊,“什么?有灵在背后怂恿吗?” 她打量苏吉的神色,不似作假,“玉瑱当初既然认罪,必然有所顾虑,那么是谁给了他无所顾虑的勇气?他一直不肯与我合作,我看不是不信任我,而是太信任别的灵。大概没接受指示之前是不会和我说实质性内容的。” 苏吉听得冷汗涔涔,“我……我从没注意过……咱组这几年业绩不好,不会有谁嫉妒啊。” “也许有谁看不惯咱们的办事能力吧,主持正义。”齐姝琴淡淡道,他们刚好到了陆郎中办公室外,“我去和陆郎中说些事,你先回吧。我刚刚和你说的先不要透露给大家,省得引起纷争。” 苏吉就跟失了鬼气一样“失魂落魄”,他茫然地走回本组办公室的休息间,许乐之正懒在沙发上看报,见了他,笑得诡异,“苏吉。” “别闹……”苏吉一屁股坐下,许乐之丢掉报纸,“陪组长去访灵台?” “嗯。” “组长呢?” “去找陆郎中,让我先回来。” “所以受打击了?” “嗯……嗯?小乐!” 许乐之一脸坏笑,“你的这里揣了个女灵——”他摸着苏吉的胸口,苏吉那颗灵心不自觉跳动起来,脑海浮现出齐姝琴的模样,怎么赶也赶不走,生怕让许乐之看出来。 “容貌举止若林妹妹,偏有宝姐姐的处事能力,这可真是黛钗合体,圆了男人之梦,所以——你动心了!” “胡来!”苏吉心虚地斥他,“小乐,这可不要乱开玩笑!” “你俩不可能。”许乐之忽然严肃起来,“趁早别做这梦了。” 冷水兜头,“为什么?”苏吉不由道。 “这么说你承认了?”许乐之一脸“你上当”的笑。 苏吉叹气,“小乐,正经点。” “这不是明摆着嘛。她是谁?美丽动人的齐家大小姐。你是谁?相貌平平的贫家子弟。现在她是组长,你是组员,她以后会高升,你要么转世,要么就一直当个配合组员。天壤的距离,怎可能?”许乐之嗤笑。 苏吉感到浑身的鬼气都被抽干了,四肢无力,许乐之抓回报纸翻了翻,又自言自语道:“不过我看她对小顾倒是特别……” “有这事?”苏吉打起精神,“你怎么看出来的?他俩刚见面吧?这还不到一天呢。” 许乐之自己朝自己竖大拇指,“我可是写推理的,脑子很棒,你当然比不过我了。这样吧,你答应这周末请我去两仪市新开的那个天地灵大酒店吃一顿蟠桃宴。那这事还有的商量。” “你去变成壍吧!”苏吉怒,“我一年的工资都不够付半只桃子钱!许乐之,不要因为你即将被扣绩效工资就瞄上我!你爱说不说,我看你就是捕风捉影,写推理写的脑子进开水。” 一撑沙发垫要走,许乐之拽住他衣角,“呸呸呸!你快给我呸呸呸!什么壍不壍的!丧气话少说!我做人死了就已经让萝莉熟女们哭个痛不欲生,做鬼若是变了壍,咱冥府的鬼姐鬼妹鬼姨们还不得哭出一条新黄泉啊!” 苏吉噗哧笑了,“呸呸呸,得了,你就臭美吧!”不解恨地打了许乐之几下,“老实交代!” “你是没见过他俩相处的样子。”许乐之若有所思,“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很朦胧……他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人间的夜里,橘色的路灯光洒落在他们身上,还有一大片勿忘我,开得很美。他俩向对方走去,停住,四目相接……最初那一刻似乎谁都没开口,小顾先说的话,他一直看着齐姝琴的眼睛,似乎走了进去……齐姝琴的样子很古怪,她停顿的时间太久,也不是很久,但是她和咱们做介绍的时候可没太多迟疑……总而言之,我觉得这里面定有古怪!” 苏吉听得如坠云里雾中,“你真是写推理的?写三流小言的吧?” 许乐之高声抗议间,董霄撞了进来,“你俩!别闹了!”他威严道——许、苏二灵同时噤声,“组长回来了,要开会。” 五分钟后的会议室内—— 齐姝琴先把前一晚的侦查结果向全组做了总结,又道:“半个小时前裴清浅给晏老爷子发了短信,汇报说三名死者家里的纯净水中含有安眠药的成分。我想我们可以确定现场之所以毫无动静,是因为被害者已经陷入昏睡。这也可以证明凶手不是以灵体形式架鬼障杀人,而是为了留后路,特意借用了人体。也就是说,本案存在一个宿主,他的身份是重中之重。” 她环视会场,“有关这一点,顾维庭正在调查房东及一些相关者……” “停一下,”董霄举手示意,“为什么排除对常芸的怀疑?我是说如果附体灵是她带来的,那么最有可能的宿主就是她。” “顾维庭已经和常芸正面接触过,没有发现附体灵存在的迹象。而玉瑱也作证他那晚回来的时候,常芸睡得很踏实。” “也许是附体灵在那个时刻脱离了常芸出去杀人。”董霄指出,“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玉瑱不肯说出真相,因为他害怕连累常芸。至于小顾?他还是个年轻灵,经验嘛……”不屑地一笑。 齐姝琴沉吟,“这一点确实有些疏忽……”苏吉轻道:“小顾辨认附体灵的水平还是很高的。” “附体灵不会总是附体,必要时刻可以暂时脱离生人。小顾和常芸见面的时候,附体灵也许已经离开了。”董霄咄咄逼“灵”,“组长这回没带我去,还真是个损失啊!小顾那家伙看着细皮嫩肉招女孩子喜欢,可毕竟年轻没经验!哈哈哈哈哈哈哈。”说着打趣的话,脸上却全无笑意。 齐姝琴平静道:“常芸的可能性之所以低,是因为顾维庭提到的那根同心绳是常芸系的。如果常芸还存在附体可能,玉瑱是绝不会冒这个险。玉瑱直到今日都不肯开口说出真相,但作为高级灵的他若是对常芸动了手脚,以防附体灵的进入是完全可以的。这也是一条常识了。” 董霄脸上讪讪,齐姝琴心知自己说错话,担心地说:“对玄黄子弟而言是……” 董霄大手一挥,“也对,”他打开大茶缸子的盖,一通猛喝,又挥挥手,“嗯嗯,好喝!得了,咱组长毕竟是‘科班出身’。咱几个比不得,日后要好好向组长学习。” 齐姝琴笑道:“董大哥也是破案老手,正经的‘科班出身’。所以——”她严肃起来,目光逡巡全场,“咱们组现在是真正的卧虎藏龙,各方面的高手都聚齐了,若是齐心协力,没道理争不上第一。” 许乐之跟苏吉附耳说:“可问题就出在这儿了。”苏吉示意他好好听讲。 董霄冲齐姝琴笑,大有“这妞嘴巴可甜”的意思,缓和口气说:“如果按着这个路子,那咱们面对的问题有两个关键:第一,玉瑱的嘴巴。第二,附体灵的宿主。如果第一条拿下,第二条指日可待。两条拿下,案子解决。”顺手一拍桌子,“不知玉瑱那家伙到底想怎么着,这要是在阳间,哼,翻案,招都招了,还翻案,小子早干嘛去了,耍我们呢!”桌子拍得山响,岑曼丽就坐在董霄身旁,“董大哥,算了。”她怯生生地拉着董霄的衣袖,脸蛋竟是通红。 齐姝琴说:“玉瑱那里我还会想办法。现在还要等顾维庭的结果,也许他能有所斩获。对了,既然是本组会议,有些话我就痛快说了。玉瑱从认罪到上诉的变化太快,让我不得不怀疑这里面另有文章。我想他身后肯定有支持他上诉的灵存在,给了他这份勇气。” 出乎她的意料,会场竟没有义愤填膺,而是冷场。 “这里都是自家灵,不用顾忌。大家都说说看法吧。”齐姝琴不断鼓励着,打量众灵的神色——董霄瞥了云朵一眼,岑曼丽一直偷看云朵,许乐之看云朵,苏吉看云朵,晏老爷子依旧安然喝茶。 “云副组长。”齐姝琴点名,“你是咱组的老灵了,应该比我更了解这方面的情况。你来说说吧。” 云朵冷冷一笑,她傲然抱臂,身子后仰,“简薇。” 会场响起一片轻松的叹息声,似乎都在庆幸这个名字不需自己说出口。 齐姝琴这是第三次接触“简薇”这个名字了,在脑子里过了几遍,她想一个引灵小组的使者,怎会有如此大的威力呢? “据我所知,简薇是引灵部的工作灵。” “但这并不妨碍她上下其‘手’。”云朵微笑道,“组长,看来您要‘互相学习’的东西还真不少呢。可要抓紧时间哦,咱们缉灵部的时间虽然不如引灵部那样细化,但突发变故多,有空闲的时候尽量把可以完成但还没完成的事都做好。” 许乐之当下就控制不住要乐开花,苏吉急忙道:“嗯……云副组长说的在理,简薇右使确实有这个可能。她负责首都区的引灵工作,一般脱离他们负责范畴的灵体就都交给咱们完成。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咱们是要完成……他们未竟的事业……所以比较关注……” “哈!”许乐之这回是真喷了,“引灵部的活儿若是都做干净,也没咱们的事了!他们对咱们还 11、第十章 棋逢对手 有怨言了,切!阿吉你比我适合写小说,这想象力天马行空了。” “好了安静,我明白了。”齐姝琴拧了眉头,简薇右使,你到底是个怎样的角色呢? 思索间,大门被人敲响,岑曼丽立刻出去迎接,很快就跑回来,脸色青青,“那个……”她瞄了云朵一眼,“简薇右使在门口……”云朵站起来,捋捋头发,大有备战之意,岑曼丽把后面的话说完,“说是找咱组长有点事……” 12 12、第十一章 宿主 那熟悉的钥匙声就是命令,常芸激动地一跃而起,却又颤抖着打开门。 果然,卢润又一次站在她面前。 “小芸,我回来了。”卢润微笑,一把抱住她。他俩一起倒向门内,卢润用脚带上门,关得却格外轻。 “你到底去了哪里?!”常芸压低声音,却满是气愤,“耍人很有意思吗?!昨天那个警察来的时候——” “嘘——”卢润在她耳畔轻咛,“小声点,我告诉你,他根本就不是警察,你被他骗了,千万别听他的。” 常芸瞪圆了眼,半天才吁了口气,“唉,我就觉得不对劲。幸好没答应他什么。不过他为什么要骗我?我有什么价值吗?卢润,我真的很怕,自从惨案发生后,咱们的生活就完全变了,奇奇怪怪的人都找上门来……” “因为我。”卢润止住了她的话头,“抱歉,小芸,都是我连累了你。”歉疚地,他在她额上印下了深深一吻,沿着肌肤一路啄磨下去。常芸浑身发痒,不禁环过他的脖颈,他们在耳鬓厮磨的温柔中倒在了卧室的床上,气息如水流湍急,常芸激荡在漩涡中,愈01 与你重生第5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愈发晕头转向,她眼中只有卢润温柔的目光,逼近,逼近—— “小芸,把红绳解下来好吗?” 浑身一激灵,常芸抵住了卢润压下来的胸膛,她喘息着瞪视对方。 “你说过不要我解下来的。警察来的那天,你失踪的那天,你不记得了吗?”常芸反反复复。 卢润摇摇头,“小芸,让我如何跟你解释呢?此一时彼一时,有些事情我现在真的无法告诉你,但我不会害你。我是要救你,救我,救咱们俩。” “一个买来的装饰品有什么秘密吗?” “如果我可以告诉你,也许就不会如此误会……”卢润遗憾地微笑。 常芸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呼吸,“不……我总觉得哪里不对……那个警察也让我不要解下来……” “我都说了,他不是警察,恐怕是要害我们的人。”卢润深沉道,“小芸,你信谁?我?还是一个陌生人?” 常芸陷入许久的沉默。她望着卢润,忽然感到脑子发痛,视野被刀子割碎,卢润的脸支离破碎着,她惊恐地看着人皮剥落,白骨尽显,碎片在血肉横飞着,她挥舞起双手,“滚开!滚开!滚开!” 碎片如柳絮飞扬,刷出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图景——卢润和另一个女人! 常芸感到呼吸艰难,头痛欲裂。 卢润和另一个女人! 他们在梧桐树下…… 不对,不对……有什么是我弄混的?! “常芸!” 一声大喝,卢润卡住常芸的双肩,前后摇晃,“清醒点!你怎么了!常芸!” “你……你……”常芸仿佛死过一回,她茫然地看着卢润,“不。我不能解下来。” 卢润也陷入了久久的沉默,无疑他眼中净是失望。 “卢润,你背着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告诉我好吗?”常芸低声哀求。卢润只是叹息着背过身,他此时的木讷让常芸惴惴不安,“抱歉……但是我……我不想解下来……” “时间不多了……”卢润喃喃着。 常芸愈发恐慌,“卢润,抱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不想这么做,我总是牢牢记得你那天的目光,那么诚恳地告诉我,千万千万不要解下来……”卢润的豁然回头让常芸哑然,发现对面的男友,目光亮如野兽的瞳孔,即便是光天化日都透着一股阴恻。 “卢润……”别这么看我!她在心里呐喊,贴着床褥往后挪了挪,卢润却往前坐了坐,“小芸。”他微微一笑,“我不勉强你。但是我们身处危险当中,必须立刻离开。这样吧,你收拾一下行李,挂上玉剑,跟我走,好不好?” “齐姝琴组长。” 首都组办公室的门口圆桌旁站了一位窈窕女灵,看起来和云朵差不多的年纪。不同于云朵的烫发,她漆黑的发在脑后挽成干练的发髻,她望向齐姝琴,准确称呼。 “你好,简薇右使。” 握手,齐姝琴请她坐下,简薇却说:“打扰了,有些事出去说好吗?” “我们组正在开会。”云朵女士款款而出,众灵都跟在她后面,“所以对不起,我们的组长不能借用给你。” 简薇轻轻偏头似是招呼,云朵愉快一笑,满是客气。许乐之附耳苏吉,“就爱看八婆掐架。”让苏吉瞪了一眼,岑曼丽也凑过来,“她们会掐吗?”许乐之笑道:“赌一顿蟠桃宴?”董霄一掌拍得许乐之龇牙咧嘴,“告诉你混小子,别乱忽悠小姑娘。”岑曼丽脸蛋烧红,分外得意。 “你有什么事吗?”齐姝琴问简薇。 简薇淡然道:“只能和组长说的事。” “我没什么工作上的私密。” “玉瑱。”简薇悠悠道。 齐姝琴垂了垂浓密的睫毛,“玉瑱一案由我们全组负责。”停顿一下,“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那么我们组还要继续工作。” 简薇说:“除非您能惩罚威逼玉瑱认罪的元凶,否则玉瑱是不会与贵组合作的。” 齐姝琴盯着简薇的眸子,平静道:“对不起,虽然玉瑱一案被访灵台驳回,但这不能说明玉瑱就不是凶犯,他依然是本案的重大嫌疑犯,目前他没资格跟我们谈条件,只有我们给他机会。而您也一样,因为这已超出了您的职权范围。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情,我们组正在开内部会议。相信您那边也很忙,我就不留您了。曼丽,送送简薇右使。” 岑曼丽诧异地啊了一声,齐姝琴已从她面前走过,回了会议室。简薇一脸遗憾地转过身,云朵忽然冷道:“组长,您至于如此维护裴清浅吗?” 齐姝琴站定,简薇的身子侧了一半,似是倾听。 其余众灵紧张旁观。 齐姝琴淡淡道:“我没有维护谁,我只知道我们组目前的职责是齐心协力调查玉瑱一案,还清者以清白,将恶者绳之以法。至于内部存在的失职问题,是善后工作的内容。不能乱了次序。而玉瑱一案已由我全面接管,一切后果将由我承担。”她看了看众灵,“曼丽送一下简薇右使,其余灵都进屋继续开会。” 这回岑曼丽不敢再犹豫,端起职业微笑“请”简薇出门,许乐之惋惜地嘀咕着“怎么没打起来”,让董霄怒视,“你还是不是个男灵?不及个女灵豁达仗义、公私分明!丢脸!”许乐之登时蔫了,不过没过一分钟,顾维庭自阳间传回来的短信就让他揪住了救命稻草。 “小顾!小顾的!”许乐之急忙喊道,董霄扳着他的双颊对准了齐姝琴,“你小子愈发没正形,看准了灵再说话!” “顾维庭那边有结果了?”齐姝琴的语气格外平静,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倒是云朵阴着脸不吭气,弄得其余灵或多或少都有些发慌。 “是。”许乐之刚刚见了齐姝琴顶走简薇的凶悍模样,心中略感解气的同时,也深知逆鳞不可拂——简薇后台硬,这齐姝琴的来头也不小,自己何必趟浑水呢?再想到这个月的绩效工资问题,他更是不敢再耽误这案子,格外痛快道,“小顾说他走访了常芸的所有邻居和房东家。得出如下结论:第一,常芸四周的邻居们以及房东一家暂时没有附体迹象,其居住房屋基本干净。第二,所走访各家几乎都有车本,距离最远的要数房东家,但他家的车是黑色的。和他们同楼的一户住家倒有一辆灰色车子,而且号牌似有遮挡痕迹。但据房东介绍,这户人家歇年假旅游去了,并不在家,也没见他家车子有异动。第三,常芸以及三位死者其余的关系者还在排查当中。第四,小顾建议组长快些配备缉灵部专用手机,方便大家直接向组长汇报。还有——”许乐之往下按了按,“嗯,小顾说如果咱们还想起什么需要找房东核实的内容要尽快,因为房东可能出门。” “好的,让小顾先按着他的思路做事,随时保持联系。”齐姝琴按了按太阳|岤,董霄冷声说:“恕我直言,小顾的汇报就目前来看,对本案并无太大助益,排查的圈子并没有小,反而愈发扩大。按着这个思路去排查宿主,恐怕根本看不到时日。而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董霄说的对。”齐姝琴支持了他的意见,“不能这样大海捞针……”她陷入沉思,董霄又道:“在我做警察的时候,我对这类案件的第一个想法会是——凶手如何进入的?既然我们认定附体灵借人体进入的可能性较大,那么我们必须考虑到这个问题,就是一个人,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进去的?杀人可以借助安眠药,那么问题又来了,这个人又是如何把安眠药混入纯净水里的?他是水站员工吗?” 许乐之懒洋洋道:“拿钥匙呗。” “那是租的房子,租户都会换锁。”董霄慢条斯理。 许乐之翻白眼说:“那可不一定,我租房子的时候就没换大门锁,因为房东死活不让拆旧锁,可那价位的房子不好找啊。所以说啊,这种租赁问题可麻烦了,租到让大家都可心的房子实在太难。” “我怎么记得案子里有提过常芸换了门锁啊……”苏吉不自信地提出看法。 齐姝琴看着他,“我记起来了,好像是卧室门锁。但没说大门。” 会议室内一片沉寂。 齐姝琴拿过许乐之的手机,拨通了顾维庭的阴阳号——一个奇特的念头闪进来,这是第一次给他打电话,第一次通过通讯工具来倾听他的声音…… “喂?小乐?”不容她多留恋,顾维庭懒懒的声音已从阳间那头传来,夹杂着阴阳转换时候的噪音。 齐姝琴定了定,“……是我。” “啊?组长?” 陡然间有些难过,为了顾维庭生疏的称呼。多年前的一声声温和的“琴儿”几乎就回响在她耳边,亲切仿佛前刻还在聆听。 可定神再去听,只是干巴巴的一句“组长”。这声调语气还不如称呼“小乐”那般平淡自然。 是什么让彼此之间的距离好远?时间还是记忆? 时间,时间……齐姝琴想起来了,现在时间不多,绝对不是容忍她伤春悲秋的时候。 “顾维庭,你说和房东同一楼的一家有一辆可疑的车子?” “是。但是那家人都不在,我刚才已经确认过了,信箱里的报纸攒了很厚的一摞。” “是房东告诉你,他们旅游,而且是休年假旅游?房东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我打听过了,房东是他家男主人的上司,这好像是公司分配的住房。”顾维庭调查得也不含糊。 “房东是男主人的上司?那如果男主人的职业是司机呢?”齐姝琴冷峻道,“住的这么近,恐怕老板的司机是最有可能的了。” “有可能,但是也要查证。” “我们没时间了。你说房东可能出门?” “我进屋前在门外偷听了会儿,房东老婆好像在责问房东买火车票的事,房东在支吾搪塞。” “如果他不是搪塞,而是真的糊里糊涂呢?因为火车票是他在不自觉的情况下买的?”齐姝琴追问。 那头的顾维庭沉默,齐姝琴听到空气呼呼刮进来的声音,似乎那一头的顾维庭在奔跑。她不敢惊动他,紧张地攥着手机,一颗灵心跳得激烈。手机紧贴着耳朵,听那风声阵阵外,再无半点动静。 她就这样在另一边安静地等待着,陡然间感觉一切都有些不真实——小小的阴阳手机的两旁,连着的是本已分离的我们。 那头风声一停,齐姝琴开口,“顾维庭?” 心有灵犀般,他的声音也几乎在同一刻严肃而迅疾地传来,“我明白了。我立刻赶去常芸家,组长请通知裴清浅以最快的速度支援!” “顾维庭!”齐姝琴心里一急,“先不要打草惊蛇!” “车子不见了。我恐怕我来的时候,他一直在灵力测定的范围外远观,咱们已经打草惊蛇。我想他的目的就是融入玉剑,孤注一掷之下,常芸危险!” 顾维庭说完,挂了电话。 13 13、第十二章 解决 高楼将城市围成一口深井,密麻的车子就在井底间前后“突围”。阳光行走于楼后,照得常芸的脸明暗不一。她迷惘地坐在后车座上,只感觉不对。从卢润仓促地带她上了这辆车子开始就觉得不对劲。当她接触到阳光的瞬间,模糊地发现身边这个人很古怪。 他是卢润吗? 她认真地注视后视镜中卢润的脸——初刻是他,棱角分明的轮廓让他像古希腊男神雕塑般浸透艺术之美。这是一张百看不厌也过目不忘的脸,让她迷醉至今。 瞳孔不自觉地放缩,她不知是自己太累而看不清晰,还是车内的空气在阳光下产生神奇变形,或者是后视镜沾染尘埃。她忽然发现镜子内卢润那张亲爱的脸孔就像冰激凌一样,在炽热的阳光下融化变形,一把把带血的皮肉搅和到一起,淅淅沥沥地糊成一团,挂在下巴上摇摇欲滴—— “天啊——!卢润——!” 十指揪住座套,“你……你……你的脸?!” “怎么了?”卢润看了看后视镜里的常芸——他的脸很正常,双手紧握方向盘,控制着小灰车子在拥挤的道路上莽撞地并线加塞。 “你的脸……刚才……”常芸难以置信地瞪视卢润的后脑勺,“不,不……有什么不对劲的……” 她扶着额头,“卢润……” “你晕车吧?睡会儿。”卢润轻飘飘地说,“一会儿就到了,放心,上了车,咱俩就都安全了。” 常芸捂着胸口,不是热,而是寒,从心底倒出来的寒气笼罩着她。衣襟后的小玉剑很硌手,她顺着衣服掐出玉剑的轮廓,捏紧它,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一切的古怪都是因为这个小小的装饰品?不对啊……这只是我和卢润从商场里一时兴起买的挂件,它只有一根食指的长度与粗细,怎会惹来泼天大祸呢? 等一下……等一下……是我买的?还是卢润买的? 常芸握紧拳头,用骨节去按揉脑袋——有什么东西正埋伏在头发下,顶着头皮要钻出来,痛得她萌生了跳车的想法。 “睡会儿吧……”卢润的声音再一次轻飘飘地传来,常芸恍惚着,听着收音机里的两位主播也在重复着同样的话: 睡会儿吧……睡会儿吧…… 不能睡! 刚刚那张冰激凌般融化的脸又浮现在脑海中。常芸悄悄去看驾驶座上的卢润,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正泛着青黑。 胃里一阵可怖蠕动,常芸的手指搭在门把手上——此刻的车子已被困得水泄不通,虽然在道路中央,但跑下去是不会被撞死的。 “要不嚼点东西?”卢润递来一罐中瓶益达。常芸仔细观察他的手——和寻常男人一样的长短粗细,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手背上青筋严重突起,皮肤紧巴巴的褶皱—— 猛地抬起头,卢润的侧脸温润如玉,阳光下昭示着年轻人的风采。 再低下头,那手—— 属于中老年人的突起和褶皱都不见了。 “宝贝,怎么了?老观察我做什么?这么多年还没看够吗?”卢润玩笑着,“来,你不是最喜欢吃草莓味的么。” 电光火石间,断掉的风筝线奇迹般地接了起来。 “不。”常芸坐直身子,“我不喜欢草莓味,我喜欢薄荷味。你不记得了吗?” 卢润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没区别……” “有!”常芸逼视他,“她喜欢吃草莓味的。我记得清楚,梧桐树下你们拥吻,你管她叫‘宝贝’,然后她抱怨你的口气,你便讨好地递上草莓味的益达,她说你真好,居然知道她最喜欢这个口味。” “你说谁呢?!” “你这次回来有什么目的?!” “你说什么……” “不要装了!你不是跟她出国去了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又来找我做什么?!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说!你说啊!” “你在说什么呢?我……” “你说——!”常芸撕心裂肺地尖叫,她并非全然向卢润发飙,更多的是因为她的头痛得快要变做两半,有太多的东西——似乎经历过,又似乎遗失在了某处,现在一并涌了进来,狭窄的管道被洪水冲击是必然撑不住的,同样的道理,这些超出她承受能力的片段也是她难以忍受的折磨。她无法一个人品尝,将它们统统化作声音的分贝加码上去。看在卢润眼里,此刻的常芸就是一个崩溃的大暴龙,全身上下都充满了令人厌恶的气息。 “疯子!闭嘴!”卢润大吼一声,拳头砸着喇叭,刺耳的嘟嘟。 仿佛听了军号得令般,常芸应声而起,胳膊穿过座椅的空隙,揪住卢润的脸,“扒下来!扒下来!这是张画皮!你不是人,你是个披了画皮的妖怪!给我扒下来!” “疯子!”卢润一拳过去,常芸一声未吭便仰在后车座上,身子变得软绵。 前方的车流开始松缓,后方的车子不耐烦地催促,卢润骂了几句,重新启动车子。阳光还在楼宇后爬行,卢润放下挡板,脸色更加阴沉。 本以为赶走了玉瑱,一切会很顺利。 但没想到会卡在这个疯子身上! 当初,他死了,但他不想离开阳间,跟着一群老鬼四处流窜,侥幸躲过引灵使的搜捕,在人间的一所大学校园内残喘下来。在老鬼们的指点下,他虚弱的灵体尝过了阳间人气的滋味,迷恋上附体灵采用的这种修炼方式。 何必去轮回继续为人呢?人有什么好的?累赘的身体,复杂的感情,太多的限制和牵绊,比不得妖鬼逍遥。可妖鬼到底不及神仙高贵。他不当孤魂野鬼,也没有执着于一物、一地的劲头,便做了个附体灵。 老鬼们说,冥府统计的犯罪率由高往低排,榜首是独来独往、随心所欲的孤魂野鬼,接着就是附体灵。孤魂野鬼不一定会侵害人类,但附体灵是必然要占据人类躯体的。所以,选择当附体灵,就是选择了让有朝一日会让缉灵部成员们逮捕的路。当一个附体灵虽然风险大,但也有无尽好处。附体灵可以借着人体生存、隐藏并吸收人气来壮大自身,在平安中强大力量,到了一定限度,他们可以挤走一些高级灵,鸠占鹊巢,从而走上修仙的坦途。 逐渐的,他由新鬼变成老鬼,人气吸久了,上瘾了,力量也茁壮起来。但当年的老鬼们也说过,鸠占鹊巢也是要看机遇的。譬如在这所校园里,因为阴气重,妖灵过多,于是那些高级灵们自然而然地抱成一团,抵御觊觎之徒。自己的一个伙伴太过心急,看着校门口的柳娘风姿绰约,误以为是个软脚虾,贸然出击的结果就是让整个校园的自然灵一并围攻,直接把缉灵部大陆司的长官陆郎中给引来了。那位伙伴的下场他不知道,那一夜他得了风声,早已躲藏妥当。 这所学校是呆不下去的,得找个人带自己离开,另谋生路。 他相中了因失恋而精神脆弱无比的常芸,成功进驻的副作用就是加重了常芸的精神负担,让她陷入了“卢润还在”的幻想中,始终无法自拔。当然,他不在乎这些——宿主越软弱,对附体灵而言就越好。一个神经兮兮的女人要比其余的宿主更好控制,也更好掩饰。他一度庆幸自己的眼光,而在这个女人因缘际会之下买走一把灵性玉剑后,他更加庆幸自己的好运。从那时起,他的计划就是不着痕迹地将玉剑原有的高级灵玉瑱踢走,自己则融合玉剑之力,取而代之。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玉瑱会因同情而喜欢上常芸,不惜脱出玉剑,化为卢润之身陪伴常芸,慰藉她的心灵。这也倒罢了,让他深感威胁的是:玉瑱察觉了自己在常芸体内的存在,不动声色地在常芸身上下了禁制,驱逐附体灵。若不是他早有防备,恐怕突兀间被重重弹出宿主之体,不变成壍,也必然重伤,数年修为势必毁于一旦。一想到可能有的后果,他便将玉瑱恨个死去活来,无怨无仇却下如此重手,当真以为高级灵就了不起吗?我偏要拉你下马,取而代之! 一个绝妙的嫁祸计划,在他头脑中成形了。 失去了常芸这个宿主,他又附于登门拜访的房东身上,暂时稳住跟脚。利用这个新宿主,他吸收了三个合租者的生活细节,知道他们总是回来很晚,而回来后都会先喝一杯纯净水。于是,他拿着大门的钥匙,成功地将并未换锁的房门打开,再将房东老婆治疗失眠用的安眠药加入纯净水中。而后,他又控制着身为公司上级领导的房东找歇年假的司机要来车钥匙——他当然不怕日后会被查出来,反正这只是个宿主,为了迷惑冥府那边的宿主。 深夜,早就知道玉瑱会出门修炼的他操纵着房东的身体,开车出行。他已从房东的意识中了解到小区的安保措施,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他轻手轻脚地走上楼,开门,果然,那三人都睡到地上去了。 他抽出刀子,冷笑—— 将死者的怨气和血腥匆忙塞入玉剑后,他立刻逃离。一如所料,玉瑱为了维持卢润的形体而功力大打折扣,昏沉沉地睡到常芸身旁,什么都没注意。而这个时候,他知道冥府缉灵部已经接到“报案”,而玉瑱将百口莫辩——他辩了又如何?他还是会离开玉剑被拘禁一段时日,而这时间足够让自己生米熟饭了了。 只是万万没料到,玉瑱居然会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指导常芸系上同心绳。这样一来,除非常芸自愿解开,否则就算附体,也不会得到玉剑。 玉瑱已被抓走,他也不会把时间都浪费在打听玉瑱一案上。当务之急是搞定常芸,解下同心绳,拿了玉剑立刻跑路。在冥府缉灵部反应过来前,逃到外省甚至海外。 他不得不化作卢润的模样,趁着夜晚而来,伪装成回家的卢润,一次次出现在常芸面前。第一次就好险,差点让不明身份者给撞破,当时他为了避免万一,还穿着房东的身子,行动不便,仓促下只好顺着防护栏艰难地爬下去,上了车逃跑——幸好还有他这个灵在这笨拙的中年男子体内,否则这公款吃喝过多的肥猪定会摔个半残。 几次接触中,他千方百计地诱惑着,希望常芸能解下红绳,只要她这么做了,只是一个轻松到了极点的动作,自己就可以带着玉剑离开逃跑,大功告成。 可是,这个疯女人竟然不为所动! 恶狠狠地一砸喇叭,他阴郁地透过后视镜观察着昏迷的常芸——车站就要到了。 常芸感到彻骨的恐惧。 那玩弄了她感情的卢润就在她身旁,自己却犹如僵硬的木偶般任他摆弄。她依稀记得自己在车子里被击倒,晕过去了,当醒来后,人就到了火车站,她能看、能听也能想,双腿可以走动,胳膊可以抬起,可却说不出话。每当她像用力挣脱卢润控制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力就从上方无形地压下来,将她束缚住。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自己体内也有一股气息向外冲着,两种力量似乎交锋到了一起,而自己就成了夹心饼干,在缝隙中辗转而动弹不得。显然,她苍白的脸色引起了车站工作人员的注意,但卢润三言两语就打发了这些人,递上的两张车票,显然是早已买好。 他到底要做什么?! 常芸被卢润带上软卧包厢。 “别想了。你逃不掉。除非你把红绳给解下来。”卢润又掏出两张没有打孔的车票,“四张软卧,这个包厢将只有咱们。” 你到底要如何?! 常芸瞪着他。 真傻! 为什么会忘记他已经抛弃了自己,另结新欢了呢? 为什么居然忘记他和他那有钱的新女友双双出国了呢? 为什么居然一直以为他还在自己身旁?! 天……常芸两眼潮湿,自己到底做了怎样一个梦? “放聪明点,与我合作吧。”卢润冷冷道,“把脖子上的红绳解下来,把玉剑给我,我就放你走。现在火车还没开,如果你动作快,完全来得及下车回家。” 常芸抿紧唇,思维早已混乱:卢润要她系上的红绳,卢润要她解下来,卢润解不下来吗?她现在不能开口,这些疑问都堵在心里。可脑子里一个意识却愈发清晰:如果这个卢润是有问题的,那么那天登门的冒牌警察是正义的吗?而他说过,不要解下红绳…… 指甲几乎捅入掌心,常芸艰难地整理着毛线团般混乱的思绪。卢润已不耐烦地说:“如果你还不——” 卧铺门被敲响。 “查票。”一个女声呆板地响起。 卢润将常芸推倒在床,盖上被子,随后拉开车门,闪身出去后又拉好车门,“不是车开了才查吗?” 门外一名女性列车员正低头看手里的工作簿,闻言,那脑袋连抬也不抬,冷漠道:“你这包厢就俩人吧?一会儿还有俩人得进来。这是四个人的软卧厢,你快点腾下行李。” “不行。”卢润拒绝,“这里我包了。” “你包了不算,要不你去和列车长说去,要不然你就开开门等着人家过来。”列车员没好气地转过身,卢润心中一急:可不能放人进来啊! “等等,你带我去见你们列车长。在这期间不许让人进我们包厢。我妻子身体不好正休息呢。贸然打扰,出了事我和我妻子可不负责。”卢润不软不硬道。 列车员似乎是“切”了一声,昂着脑袋走得趾高气昂,曲线倒是格外迷人,吸引了不少回头率。可卢润却无心观赏美女背影,只唯恐会有人进到包厢发现常芸——要知道他分了一点阴气攻入常芸体内,激起玉瑱先前所下禁制的反弹,这正反两股力气里外交锋,刚好夹住常芸,使得她失去对身体一部分的控制权,这才“正常”地由他带过检票口,上了车。但如果他长时间不在的话,这一切可就难以预料了。 他跟着这位列车员下了车,绕过嘈杂的人群,越走越觉冷清。 猛地顿住。 “站住!你要带我去哪里?!”他大吼,“列车长难道不在车上吗?” 列车员停下脚步。 她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站着,背影格外曼妙。 卢润一惊,意念一转, 13、第十二章 解决 鬼气在宿主体内激荡,五脏六腑剧痛之下,他已不顾一切地架起了鬼障——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在障内结果了这人再说! “附体灵……末日到了……” 列车员幽幽说话的同时,轻轻回过头,她摘下帽子,秀发漫天飘荡,正中一张面孔美得惊人,素手一扬,一柄雪亮利刃,晃花了卢润的眼。 “你是缉灵使?!”卢润惊叫,他从未见过缉灵使,但老鼠怕猫的本能让他立刻有了这个认定。惊恐下,他飞快后退,他想缉灵使就是阴间的警察,是正经的行当,总是要依法行事的,即便他有罪,也不该滥杀吧? 但是他错了。也许大多数的缉灵使都会守规矩,但独独这位巧妙诱他离开人群的美丽缉灵使,是个例外。问也不问,说也不说,一句该有的交待都没有,她手中长剑一闪已飞一般刺了过来,他几乎能嗅到那剑上缭绕的鬼气味——多少灵体死于这把剑下呢? “你不能这么做!”卢润高呼,灵力一转,褪去所有相貌上的伪装,“看清楚这是谁!你若要杀我,除非先杀了宿主!” 剑尖在房东的身体前一停。 卢润的灵心中顿起希望,但那希望只是冒头萌芽,随即被继续刺来的利剑斩断! 她真要杀了我?!哪怕送了无辜宿主的命?! 卢润目瞪口呆之际,听到一个男子喝道“裴老鬼住手!”紧接着一蓬青光从旁侧飞速撞来,直撞得他体内鬼气翻腾,身子陡然一轻,低头看到长剑已刺到眼下,直直没入了他的心口—— 鬼气四溢,他迅速失去了意识,清醒的最后瞬间,他有幸看到那持剑女子绝美的冷冷一笑,还有那跑过来的男子蹙紧的眉头,以及一个似乎是握着玄黄手诀的长裙女子,阴晴不定的脸色…… 14 14、第十三章 巧遇 车站的地上躺了两个身子——一个是中年男子,匍匐在地,已经昏迷;另一个是“卢润”,他的身躯急速变得透明而模糊。刚刚那突如其来的一记青光在千钧一发之际,生生将他打出了宿主的身体。若非如此,裴清浅那一剑将会要了宿主和附体灵两条命。 顾维庭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蹲下去探了探“卢润”的鬼气,齐姝琴已走来,“怎么样?” “我止不住鬼气的泄漏,必须立刻送冥府救治!”顾维庭的手掌堵在卢润心口的创伤上,这里正滋滋冒着白烟。齐姝琴让他起开,亲自贴了一张白底符上去,鬼气的外泄暂时止住,“玄黄界的一种短暂符咒。”齐姝琴给顾维庭解惑,又道,“许乐之和董霄就该来了。” 她话音刚落,裴清浅微微一笑,“是来了。”挥挥手,她架起来的鬼障敞开一道缝隙,董霄和许乐之跑步到位,齐姝琴先不多说,只让他们带着“卢润”速回冥府救治,“他不能变成壍,留着他才能对质!”董霄和许乐之都知事情紧急,也不再插科打诨,抬起“卢润”急急踏上了黄泉之路。 “善后暂时交给我,组长不跟着回去吗?那可是很重要的嫌疑灵。”顾维庭道。 齐姝琴交待完董、许二灵后,一直在和一身列车员制服的裴清浅对视。裴清浅还握着长剑,望着齐姝琴,一脸的笑。 “常芸呢?”齐姝琴开口。 “她和玉剑应该都在车上。” “被你拿走衣服的列车员呢?”齐姝琴冷冷道。 裴清浅满不在乎地一笑,“车站女厕所呢。组长请放心,我也知道不能惊动太多阳间人,所以架了一个时效大约二十分钟的鬼障,旁人这会儿进去是见不到这身衣服的主人的。不过我的衣服可没给她穿,那可是好东西。等鬼障失效,她就光着身子自己走出去找衣服呗。” 顾维庭厌恶地蹙眉,齐姝琴倒是神色平常,“裴清浅,留在这里继续架鬼障掩护昏迷的宿主,一会儿对外省的善后灵们会赶来,他们处理完后你也不要离开,等我回来有事要跟你说。顾维庭,架鬼障掩护,和我一起去把常芸带下来,然后探望一下那位列车员。” 顾维庭心中倒是有点意外——看来这个新来的空降组长在短短几天内已基本掌握了冥府工作流程了。真不知这具柔弱似柳、风吹便倒的身子内到底还蕴藏了多少无限的力量,这个还得继续观望…… 他思忖着,默默照着指令去做。可是他们在车厢内并没有发现常芸,一打听才知这个软卧包厢里的女子刚刚惊慌失措地跑出来,揪住一个列车员闹了半天,最后是被送往车站派出所了,顾维庭道:“附体灵控制她的力量应该已经消失,她这会儿被送到派出所,警方会通知家属,所以她应该不会有任何危险。我们将附体灵带回冥府,相信可以让玉瑱安心与我们合作,让常芸解下同心绳,为我们提供证物。” “需要对玉剑进行法术回放测定吧?”齐姝琴整理着包厢内乱丢的行李,淡淡道。 顾维庭说:“按着分工协议,这是要送到玄黄世家的……”他轻轻住了口,依稀有种感觉:眼前这个娇滴滴的玄黄世家大小姐,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头衔。 “肯定是送湛家吧?” “应该是。不可以绕过湛家的,毕竟他们现在风头最盛。玄黄界的水也不浅,咱们冥府并不想淌。”顾维庭本想再问一句“你见过湛掌门吧?”话到嘴边又回了肚子。 不想齐姝琴停了手,她眼神恍惚,似是回忆,“湛家啊……湛掌门是很好的。” “你接触过?我想那是一定的了。” “她是我表姑。”齐姝琴从常芸丢下的行囊中找出了她要找的东西——衣服,顾维庭已放松了神经,“父系还是母系?” 齐姝琴蹲在地上,她紧紧抱着衣服,胳膊有点打颤。 半晌,她安安静静地抬头,只看着顾维庭。 顾维庭的灵心一沉,他从她的眼睛里读出浓浓的哀伤,而那伤感是如此坦荡地清澈。 “湛掌门的母亲是齐家人,我的姑奶奶。”许久,齐姝琴低声道。 那就是父系的了。但是她似乎一直都对父系的关系避而不谈。顾维庭想,她不是齐家掌门齐念佛的女儿吗?正经的千金大小姐,为何感觉她一直在回避这个耀眼夺目的身份呢? 还有,她到底为什么会来到冥府?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那一晚灯光如水,勿忘我开,对视的第一眼却如此熟稔,莫非是前生姻缘?却在黄泉相见?那可真是无奈了。 她确实是个谜,就如同自己那混乱的记忆。 “走吧。”齐姝琴径直离开了软卧包厢,走廊里已挤满了人,顾维庭架起鬼障,让他们得以畅通无阻地离开火车——下车的时候,顾维庭想走在前面,一会儿好回过身让她搭上自己的手,毕竟站台和伸缩梯之间还是有点距离的。潜意识里,她的柔弱很容易让男士有这种想法。 但齐姝琴一直走在他的前面,长裙飘飘,轻盈跃下,果敢与自信,不言而喻。他跟在后头,微微叹服。 车门在他们身后关闭,火车缓缓驶离,站台上难得萧瑟起来,在这一片清净中,顾维庭跟在齐姝琴的身后,他隐隐觉得行在前方的女子每一步都走得心事重重。他也没有发声,只揣着这沉默的想法,随她来到车站的女卫生间外,齐姝琴停了下来,顾维庭打量一番,“确实存在鬼障,该是裴老鬼的手笔。” 齐姝琴不动声色地点头,顺势扬起一条符咒——忽然一怔,细长的手指将这符咒狠狠掐在手心,直揉得皱巴巴。 这符咒是玄黄世家用的,冥府不用。顾维庭思忖:方才裴老鬼要把宿主和附体灵一窝端,而齐姝琴在情急之下施展的驱逐咒就是正宗的玄黄之术——手诀加符咒,并成功地在最后一刻将附体灵从宿主体内打出来,保护了宿主。顾维庭一直认为缉尚书之所以选了她当首都组的组长,就是看中了她的玄黄之力。按理这是她最大的优势,可她为何给收了回去?难道不想发挥所长、压服众灵了吗? 齐姝琴的确没有发挥她学习了二十年的玄黄之术,她举起左手腕——那上面有一枚碧绿的镯子,这是缉灵部统一分发给女灵的法器——男灵是手表,就好像阳间警察和佩枪、手铐的关系,只有在出外勤的时候才能申领。齐姝琴抚摸玉镯,催动里面固有的力量释放出来,同时按着冥府缉灵部的教程掐起手诀,顾维庭认得清楚:她施用的就是缉灵部每个需要出外勤的工作灵必须掌握的驱幻咒,目的在于驱散灵体所制造的幻想,自然包括鬼障。 齐姝琴一面将裴清浅设下的鬼障打开一道容她进去的缝隙,一面对顾维庭道:“你在外面帮我看着点。我进去给列车员换上衣服就出来。总不能真让人家……”她沉吟,顾维庭嗯了声,当然不能让无辜的阳间人因为他们的办案而光着身子出门吧,“裴老鬼做事向来不管后果,只图痛快。”他冷冷道。 齐姝琴不予置评,推门进去,顾维庭等在外面。为了行事方便,他也架起了鬼障,但这并不妨碍他看到外面的人事——这个时候大概没什么进出站的列车,一向兴旺的卫生间也门庭冷落起来,半天不见一个人。顾维庭闭上眼稍稍休息,黑暗的世界里只有齐姝琴那一点神秘的光芒。灵心一动,他忽然张开眼——对面的男间走出一个约莫二十三四的年轻男子,一身牌子货,一脸的傲慢,似乎对身处这里感到极大不满。顾维庭看他洗完手,细细烘干后又用自己带的纸巾反复擦拭,那阵势相当讲究。顾维庭心想若大咧咧的董霄在,定要耻笑这男子一番。这念头还未闪过,那男子的视线忽然对准了顾维庭所在的方向,一双瞳子冰凉。 顾维庭直起背来,警铃拉响。 男子往鬼障这边走了走,他皱着眉头,四下观望,脸上带了警惕和迷茫,似乎不能确定什么般。而顾维庭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怀疑,甚至能看到他举起右手,五根手指松松垮垮地互相纠缠着—— 顾维庭一惊,玄黄手诀! 这是玄黄世家的人?那他定然是察觉了自己的存在,产生误会。这种情况下,冥府工作灵们都被统一要求立刻撤下鬼障以示身份,避免不必要的冲突。顾维庭也打算这样做,就在他准备撤鬼障的时候,一声“大哥”遥遥传来,自大厅那边跑来一个扬着草帽的年轻少女,“大哥!你快点啦!笛儿姐姐 与你重生第6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姐和成儿哥哥的火车要到站了!伯父要我催你快点啊!” “知道了。”年轻男子应了声,他又看了看这一方空间,摇摇头,甩手走了出去。 顾维庭轻轻松口气,身后门响,齐姝琴走了出来。 “我除了鬼障,她醒来后会如何,就不是我能管得了,交给对外省吧。”齐姝琴简单地说,顾维庭也赞成。 他和齐姝琴一起向车站大厅走去,“组长还要去裴清浅那里吗?” “嗯。对外省的工作灵应该已经到了,你去和他们沟通一下,我和裴清浅有点事要谈。” 顾维庭哦了声,他远远看见刚才那个年轻男子的背影,便撤了鬼障,“组长,这里好像有玄黄世家子弟,我们还是别用鬼障,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手腕突然一暖,被一股细小的力量勒得发痛。 顾维庭怔住了,双脚慢慢停下。 他小心地平稳了一□内的鬼气,轻轻偏过头来——齐姝琴那五根细白的手指紧紧握住他。她也已停下脚步,目视前方,精巧的双肩正在轻微抖动,她美丽的脸上充斥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在顾维庭看来,那是极端悲愤与恐惧的融合,还带了难以置信的无奈。她眼中那哀而不伤的情绪再一次流露,这一次不是淡淡,而是淋漓尽致地冲了出来,几乎是在喷涌。 “怎么了?”他话音刚落,齐姝琴突然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前。 顾维庭一动不动,双臂尴尬地张开,“组……”再也说不出话。 齐姝琴只是死死抵着顾维庭的胸膛,她的脸朝向了地面,完全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凸起的、颤抖的背。 隐隐,他听到她小声地说:“别……别……快藏起来……藏起来……” 顾维庭回头,看到刚才那个年轻男子与那个扬草帽的女孩都跟在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身旁,正一起向这边走来,那女孩欢快地高声叫着,“大哥啊!你说的鬼在哪里?这里怎么会有那些可恶的妖鬼横行?抓出来都给干掉好了!” 年轻男子也不看她,只冷冷道:“你别胡说八道,我只是有点可疑的感觉,我的功力差得很,还是让父亲去看一眼吧。” “伯父出马,一个顶仨。”草帽女孩娇声道。 而那中年男子只是沉默地迈着步子,周围的旅客都不由看他几眼——分明还是中年人的脸孔,却顶了比花甲老人还要雪白的发。 “快藏起来……”齐姝琴抓着顾维庭的衣襟,骨节泛白,“快藏……” 她终于抬起了脸。 顾维庭看到她的眼间是晃动的晶莹。 “在哪里啊?到底在哪里?”年轻的女子缠着中年男子的胳膊,“伯父和大哥一定要干掉它们,这样才能彰显咱们齐家的能力!” “咱们齐家的力量还需要如此彰显?不言而喻的事情……”年轻男子傲慢地哼道。 只那中年男子一直沉默着,他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那是顾维庭和齐姝琴所站的方向。 齐家? 是齐家。 是她自己的家? 可为什么…… 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身后了。 齐姝琴拽着顾维庭的双臂,“快……藏起来……”她虚弱地呢喃。 四周只有墙壁,最近的可以躲藏的空间也有七八米之遥,来不及了。 顾维庭略略思忖,顺势将齐姝琴推到墙边,扶着她的双肩,让她的身子贴紧墙壁。 双手捧起她的脸。 “抱歉。”他望着她潮湿的眼眸,真心地说。 俯□,他静静地贴上了齐姝琴的脸庞。 发丝缠着发丝,额头碰着额头,鼻尖擦着鼻尖,彼此脸蛋厮磨。 他左右摆动着脑袋和身躯,做出亲热的举动。但他小心地避开她的唇,毕竟这是在救急。他非常庆幸自己的身子虽然不宽厚但也不算瘦削,遮挡住细弱的齐姝琴,那真是绰绰有余。 “在哪里?”草帽女孩的声音就在他们身旁响起,“什么都没有啊!伯父!伯父您察觉到什么了吗?” “就是这里——”年轻男子迟疑着说,“似乎是卫生间附近,有一股很特别的气息,疑似是鬼障,但是我觉不出附近是否有灵。” “卫生间?天啊!大哥你太恶心了!上个厕所还见鬼!卫生间的鬼可别让我碰!” “没人求着你碰!你不喜欢就离开!” “伯父——伯父——你看大哥他——” “都给我闭嘴。” 中年男子淡淡着,“大庭广众之下,你俩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安静了。 顾维庭的余光瞥到那中年男子正踏着极为讲究的步法,双手都掐着诀,在这一方空间内来回走动着。而年轻男子在一旁责怪草帽女孩,“你再不规矩点,小心父亲用家法伺候!” “才不会呢。伯父本来就舍不得打我,那谁去了后,伯父就更舍不得了!” “你说什么呢?我妹妹还活着!”年轻男子斥责,“以后说话给我注意着点!” 草帽女孩委屈地嗯了声,中年男子忽然看向顾维庭这边——顾维庭提起了心,他更加“亲热”地对待齐姝琴,也许是动作幅度太大了,那草帽女孩轻蔑地哼着“哎呦喂,这一对可真不要脸”,顾维庭也顾不得了,他只是闭着眼,小心地闪避着齐姝琴的嘴唇,再紧密贴住她脸上其余的部位。他依然可以感觉到她的气息——从鼻间流出的属于灵的阴气,一样会随着情感的变化而变化,此刻它们是那样急促而轻微,迎面而来,痒了他的脸。 “走吧。没发现什么。”中年男子 14、第十三章 巧遇 道。 “对啊!不去管那些恶心的妖鬼了!笛儿姐姐和小成哥哥的火车肯定到站了,他们说这回的除灵行动很成功,那个村的村民都特别感谢他们,送了好多好多当地的土特产和特色纪念品,没准还有隐藏在乡间的灵丹妙药呢!又多又大又沉,拿都拿不动,咱们快去帮着搬吧。走了走了,伯父!大哥!走了走了!” 在草帽女孩欢快地拉拽中,这一家三口朝着进站口的方向走去,直到消失了背影,顾维庭才松开齐姝琴——刚才仿佛窒息,而现在就仿佛是溺水后重获新生的人。 齐姝琴比顾维庭要平静得多,或者说她的力气已不足以让她维持任何一种表情,她清秀的脸上再也挂不住任何情绪,任它们一点点脱落着,展现一种空洞的本质。 她虚脱般斜斜靠着白墙,肩膀微微起伏,垂下了头。 顾维庭也低着头。 人流嘈杂中,这里如此宁静。 “抱歉。”顾维庭轻轻道,“实在是……” “谢谢。”齐姝琴虚弱地说。 她依然垂着头,就宛若一小股溪流,似乎随时都会流入土中,消失踪迹。 他们陷入了新一轮的尴尬沉默中。 “组长……”顾维庭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什么想法,更不会乱想乱说。你这样做一定有理由,我不问的。” 齐姝琴抬起头,失神的眸子宛若无尽的悬崖,空茫。 顾维庭却一脚踏空,他感觉自己又在瞬间跌了进去。 “只要……”他看着齐姝琴,一字一顿,“你觉得好……那么,我就没问题。” 手指抠入了墙内,墙灰沾染着指甲,齐姝琴抑制不住体内的阴气,它们堵塞了她的灵心,让她窒息到晕眩,时空生生散乱着,刮她回到记忆中的夹缝里,去品味—— “你放心,你这样做一定有理由,我不问,只要你好,我就好。” 当年的那个顾维轩,这样许下承诺。交换了彼此的信任,真爱的基础。 现在的顾维庭,你都忘掉了那些,可是你为何要说出这么类似的话? 是冥冥之中的故意? 让我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去经历以为再不会经历的场景,去体会以为再不会体会的情感,再一如既往地独自疗伤。 鬼气感应着灵心的悲哀,静静化作泪水。 “组长?”顾维庭掏出纸巾,“怎么又……” 齐姝琴仰起头,让泪水回落。 “没事……”她擦了擦脸,“没事的……顾维庭,你去接一下对外省的善后灵。我去和裴清浅谈点事情。然后我们各自回冥府就行。回去后别忘了写这回的案件报告。” 她整理了头发和衣襟,顾维庭怔忡,“组长,我觉得你还是先休息一会儿……” “我是组长。”齐姝琴说,目光逐渐坚韧。 顾维庭点了点头,“刚刚的是……” 接触到她忽然黯淡的目光,他后悔了,想抽自己一嘴巴。 “齐家人。”齐姝琴淡淡道,“看起来过得很好。” 目光扫了一眼那个进站口。 “挺好。”她对自己说。 15 15、第十四章 终点起点 齐姝琴回到原地的时候,裴清浅竟然没有离开,不过宿主已经不见了,她向齐姝琴微微一笑,“善后灵来过。” 齐姝琴点点头。 “那么组长单独留我,是有什么话呢?”裴清浅巧笑倩兮,打量着齐姝琴,眸光忽然一凝,“哎?组长,你哭过?是刚刚吗?出什么事了?” 齐姝琴无言地盯着她,裴清浅凝望齐姝琴,半晌,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看来我们新来的组长是有了决定。” “你是如何威胁玉瑱的?”齐姝琴直截了当地问。 “用常芸。”裴清浅一脸轻松的散漫。 “为什么不去破案而非要随便抓个无辜的灵去顶罪?” “我不是随便抓的,摆在我们眼前的事实是那把玉剑的确有问题,而董霄和许乐之当时也没反对锁定玉瑱进行追捕。这是我们一起做出的决定。” “你该清楚怀疑和定罪的区别,如果你连这个都不清楚的话,恐怕我没法留你在组里。”齐姝琴心平气和地说,“你们因为玉剑的问题而怀疑玉瑱是无错的,决定是你们一起做出的也无错,但是逮捕玉瑱是为了求出真相,而不是抹杀事实。裴清浅,是你第一个抓住了玉瑱,但你不是按照正常的规矩去问询,而是打定了甭管黑白对错,反正就是他的主意,直接去威胁他,逼迫他认罪。如果不是玉瑱好运气地遇到简薇右使,得到她的支持去上诉,那么冥府将多出一条冤魂!” 面对齐姝琴陡然起来的怒气,裴清浅只是平淡地说:“这很可怕吗?组长,咱们组上个月的绩效又是垫底,再不趁着月末前交出成绩,就真的面临集体撤换的危险了。” “这不是理由。”齐姝琴坚决道,“而且我不得不说,首都组垫底的情况并非只有上个月才有,而是持续了多年。所谓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 裴清浅唉了声,说:“那您不该找我谈话啊,该是去找云朵副组长。组长职位空缺了五年,一直都是云朵女士来代行组长之职责。” “我知道该如何与自己的组员交流。”齐姝琴的声音很小,目光却格外专注,“刚才为什么要连着宿主一起下手?” “我只知道附体灵是我的敌人,当以刀剑相向,以除掉为最终目的。其余的,我一概不管。” 齐姝琴说:“这不是江湖风格吧?” 裴清浅的笑意中带了隐隐寒气,“这是一个被亲人围攻杀死之人的风格。” 齐姝琴更加仔细地注视着面前的裴清浅——绝美的面孔,阴冷的气息,眸子里填满的是千年累积下来的、无法融化的冰霜。 “以前的事,我一概不追究,但从今往后,别要我再看到你做刚才那样的事。”齐姝琴一字一顿道。 裴清浅笑盈盈道:“组长,您在说什么呢?” “你是聪明的灵,裴清浅,一千年的鬼龄,我想我的意思你都明白。”齐姝琴平静道,“我不在乎自己组员智商的高低与能力的强弱,也不在乎谁的性子大或者谁很软弱,但我决不允许我的团队里出现践踏规则而漠视生命的事。以前首都组是如何办事的,别的组是如何办案的,我一概管不着,但我在任的时候,这样的事情,是零容忍。” 裴清浅笑意不变,“那么——如果将来有谁做了呢?” 齐姝琴说:“我不希望出现那样的事。但如果出现了,我会按着冥府的规矩,据实上报陆郎中和缉尚书,并将相关材料递交到访灵台三大监察御史之手,走冥府法律之程序,进行定罪。” 裴清浅逐渐敛起了笑意,漫不经心的目光凝结成冰。 “我以为你很聪明,玄黄世家的大小姐,应该是敏锐无比的。”裴清浅轻声细语,冰冷的视线胶在齐姝琴的瞳孔上,似要洞穿,“但是,有点失望。我似乎明白了你为什么会如此年轻就来到这里,也许是和我一样……”语声轻缓,随风飘零。 “这些都与我们的工作无关。”齐姝琴清晰地表述,“你,或者我,为了什么缘故来到这里,与我们现在和将来要做的事情不该再有联系。我希望你能意识到这点。如果你做不到,那么我会全力帮助你办理调任。私底下我们可以无话不谈,但不要把自己过分的感情释放到案件中,记得你是一名缉灵使,如果你对生前的失败耿耿于怀的话,就不要在黄泉延续这种失败。” 威严的缉尚书此刻正坐在宽大的紫檀办公桌后,背后窗户外是冥府永远不见天日的暗黑,流光点点闪烁。缉尚书的手上拿着一份报告书,他显然是看了许久,手指蜷缩起来,那粗大的骨节一下下地叩着太阳|岤,眉峰微锁。 “我的报告有什么问题吗?阁下?”坐在办公桌对面的齐姝琴稍稍前倾,礼貌地说。 “不,不。”缉尚书摇摇头,“格式和措辞上很完美,破案经过的叙述缜密到无懈可击,你很细心。顺便要说一句,玉剑已经被送到玄黄世家手中,法术回放测定的结果和你预期的一样,是附体灵将死者的怨气灌入到玉剑中以嫁祸玉瑱,而我们总部技术科和访灵台特别技术科的工作灵们也都在玉剑上查出了附体灵施术的痕迹……”他放下报告书,“我想这个案子可以结束了。” 齐姝琴客气地微笑——如此顺利。 玉瑱作为凶犯的定案结论被递上去后,从审、验二部至缉尚书这里都是一路绿灯,直到被访灵台重重驳回。而今被自己这个新来的组长迅速推翻,曾亲自首肯对玉瑱判决的缉尚书却没有任何的迟疑与不满,似乎一切都胸有成竹,早已料定。 “那么齐姝琴组长。”缉尚书双手交握,靠上了椅背——他调整出一个轻松的聊天式坐姿,“在这里还适应吗?” 齐姝琴覆下睫毛,似乎是在思考。 缉尚书轻声说:“我知道这实在很勉强……但是我找不到哪个灵是真心愿意接手这个组。琴儿,我们这个部门并不是个好地方,做的也不是好差事。生前做人已经苦累,做了鬼却还要冒着巨大的风险,看似威风凛凛,实则处处受限而又要在最苛刻的条件下去完成危险的任务。其实很少有灵愿意来到我们这里,有才能而舍不得立刻转世的灵更是愿意选择更高的管理部门,而不是出外勤的地方。稀少的应聘数目让我无法大量去调换组员,而只能把脑筋都用在对组长的选择上。在你来之前的五年间,我找过很多能干的灵,但他们都不想卷入过多的是非,更不想将太多的心思花在对某种‘关系’的试探与调整上。首都组的八位成员并不是个优化的配置,云朵与裴清浅自不用提,我想你已有深深感受,而年迈的晏祥、资历浅薄的岑曼丽、苏吉与许乐之也不是组长们愿意使用的手下,董霄和顾维庭虽然聪明能干,但却都是我行我素的类型,并不好交心沟通。这个组的工作灵们实在不如意而又难以整合……这次硬要你接手,确实为难你了。” “我不这样认为。”齐姝琴缓缓道,“首都组目前的每一位组员都经受了严格的培训并且通过了考察,他们对冥府的规章律法与缉灵部的工作流程都了如指掌,他们之中鬼龄最小的一位迄今为止也出过数十次任务。从这一点来看他们经验丰富而且在实战中不断提升了掐诀念咒的基本技能。正如我在报告书上所写的那样,玉瑱一案能如此顺利地了结,绝大多数的功劳都在组员们的齐心协力上。云副组长对案情进行了详尽到位的叙述;晏老爷子在后勤上给予了我们绝对的保障;岑曼丽出色的完成了文职类工作,她为我在第一时间内提供了完整的纸质材料,我不得不说她对资料的分类保管工作做得非常细致;而苏吉和许乐之积极大胆的案情分析最大限度地促进了破案思路的打开;董霄对案情进行了及时的整合归纳,条理分明;而顾维庭和裴清浅顺利地完成了外勤工作,从收集消息到抓捕凶灵,他们的能力是无可挑剔的。” 缉尚书笑了,“哦,听起来他们都很厉害啊。那么你呢?齐姝琴组长?你是做什么用的?” 齐姝琴说:“我想我最该做的就是让他们能继续做到他们该做的。有点拗口?”她笑道。 缉尚书轻轻拍手,“收集水滴是不容易的一件事,当然我们应该尽力去尝试。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齐姝琴想了想,“抱歉,阁下。我不是。” 缉尚书疑惑地嗯了一声。 “我要做的就是收集水滴,而不是尝试。”齐姝琴说。 缉尚书长长一吁,“好……”他不着痕迹地颔首,同时拉开抽屉取出另一份文件,“齐姝琴组长,引灵部大陆司首都区右使简薇女士在报告中指出你们组的一位成员在办案过程中存在着严重的违规行为,对高级灵玉瑱进行了冥府法规所不允许的威胁利诱,迫使其认罪。而这也是玉瑱冤案出现的一个根源。但是——”他又翻开齐姝琴的报告书,“你一笔带过了。你说‘对此我表示非常的遗憾,将会严重关切并督促类似事件不再发生’。这话听起来有点耳熟……” “引灵部每次搞丢了魂魄,他们的尚书阁下都会这样说。我想这大概是公文的固定格式吧。”齐姝琴莞然,缉尚书无奈地摇首,“这个学得很快嘛。但是——”他严肃起来,“齐姝琴组长,我想知道这是谁做的。” “裴清浅。”齐姝琴十分坦白,“但是我要留她。我需要您绝对的支持。” “前几天你的确说过必要时候一定会找我帮助,现在想来,你那个时候就垫话了啊。”缉尚书感慨。 “就各方面来说,裴清浅是缉灵部难得的灵才。她千年所积蓄的灵力和经验,以及她本身就拥有的高强武功和非凡的见识,包括她的大胆、心细与决断,都是一个出色的缉灵部使者所必需的。我想缉灵部目前几乎无灵可替代她,她能加盟本组是我该庆幸的。” “越是如此越不好驾驭,这也是为何很多具有组长资质的灵都不想来首都组的原因。他们并不想尝试与裴清浅接触,千年的鬼龄,这在冥府自阳间招募的工作灵中是绝对稀有的。” “我没想过驾驭谁,无论是裴清浅还是任何一位首都组的成员。他们是我的伙伴,不是马。他们的脖子是自由的,没有缰绳。”齐姝琴说,“这也不是‘尝试’的问题,对于一个组长而言接手一个小组最好不要带着‘试验’的心态。团队不是试验田。” “那么你认为你的团队是什么?”缉尚书尖锐地问。 齐姝琴思忖片刻,“家。最稳定、最安全,才能发挥最大潜力。” 办公室内安静了一会儿,窗外远方,黄泉流淌,又是一艘艘转灵船驶来,那上面满载了离别阳界亲人的初生灵们。 “需要申请托梦吗?按着冥府规定,你每个月都有一次托梦权。我想,你也该试着和家族……你的父亲……”缉尚书的声音愈来愈轻,最终没有说全便消声了。 齐姝琴的目光下落着,一直落到了地面。 她冷静地说:“谢谢您,但是我不需要。” 齐家也不需要的。她想。 缉尚书微微一叹,“你和裴清浅有些相似……一样为亲人所伤。但显然她没有你的智慧……她其实还是个孩子。千年鬼龄其实什么都无法代表。” 齐姝琴看了缉尚书一眼,她有些小小的疑惑,但不动声色地埋在心底。尚书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尚书阁下,”一个工作灵急速步入,“有重案发生。” “哪个区的?”缉尚书立刻问。 工作灵的目光落在齐姝琴身上。 这位柔弱的女灵站起身,“我明白了。”她说,“我会立刻召集我的组员,展开侦查。” 16 16、书本网/ 连杀 “康庭可,男,四十三岁,已婚,卓大外国语学院法语系副教授,6月7日被发现死于广川宾馆302室内……” “袁盛超,男,三十二岁,已婚,卓大文学院博士生,6月9日死于快乐ktv1019号包房内……” “徐启哲,男,二十七岁,未婚,卓大物理系研三生,6月13日死于美顺快捷酒家207房间内……” “曲力,男,二十七岁,未婚,卓大物理系研三生,6月14日死于寝室内……” 昏暗的会议室内,大屏幕上正在放映着一组组照片,鲜血淋漓的内容,触目惊心。 “截至目前,四名死者死因相同,皆是颈动脉被割破,失血过多,颈部伤痕极深,且前三位死者的尸体都有被啃噬过的痕迹。”云朵手中的水笔指着大屏幕上的三幅照片——血肉模糊的头颅。 岑曼丽不由作呕,歪在椅子上的裴清浅端详着,幽幽道:“这回来了个吃人的,就是没吃干净,啧,曼丽,你看那脑浆还留着呢,这家伙的嘴嫩了点。” 岑曼丽的脸都绿了,她身边的董霄清咳数下,大水缸子咣当一放,压下裴清浅的笑声,“云副组!目前阳间的警方有没有给出个结果?” “根据总部派去的探查灵所提供的信息,目前还没有,阳间警方依然在全力侦破此案,并没听说有凶手落网。”云朵利落道,“目前审验二部还在对康庭可四灵进行生前善恶调查,还未到报告出来的日子,而总部给我们的命令是立刻破案。” “又是‘裸破’啊……受够了‘裸破’。”许乐之哀嚎。 “今天是6月19日,离最近一次凶杀相隔已有5天。”坐在主位上的齐姝琴质询,“为什么刚刚报上来?” “一目了然的道理,因为这四起案子都没有释放出足以惊动总部的戾气,并未被总部当作缉灵案件加以关注。”云朵目视前方——前方是墙,说。 “凶灵杀人必有戾气释放,如果没有戾气存在,那么是否可以判断这四起案件都不属于凶灵所为?那么也就不是我们管辖范围内了。”许乐之举手质疑。 云朵斜了齐姝琴一眼,娇艳的唇边浮现一抹暧昧不清的笑来,“是这样的——这事说起来和我们组还真有点七拐八拐的缘分呢——曲力尸体被发现那天,卓大附中几名高二年级的学生正在卓大校内进行一次社会调查活动——” 顾维庭眼皮一抬,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齐姝琴那十根放于桌面的细白手指,轻轻蜷起了弧度。 “——几位充满探索求知欲望的学生们目睹了现场,并顺藤摸瓜地打听出之前三件与卓大有密切关联的凶案,而无巧不成书的事,其中有一位正好是玄黄界某个大世家的千金小姐。” 许乐之、苏吉和岑曼丽都向齐姝琴行注目礼,云朵在微笑停顿,似乎等待着齐姝琴作出反应。 但让众灵失望的是,事关己身,齐姝琴却只是安静地坐着,几缕发丝遮住了她的眼,当大家都看着她的面孔等待她开启嘴唇的时候,只有顾维庭凝望的是她的手指——轻微的颤抖。 顾维庭丢下手里的水笔,冷冰冰地说:“云副组长,我猜是玄黄世家子弟察觉到这个案子的与众不同,于是在排查过程中希望能从冥府核实一下有无逃窜灵体?” “小顾的前半句是正确的,但后半句错误。他们不是为了排查才与本部联系,而是——”云朵又斜了齐姝琴一眼说,“这个案子他们不要,于是被转给了我们。” “why——?”许乐之怪叫,“不是说要斩妖除魔清平人间匡扶正义吗?碰上的案子都不要吗?” 裴清浅打着团扇娇笑道:“我记得玄黄世家和冥府是有这方面的具体协议——” 云朵傲然截断她的话,“是的,协议内容是说——” “玄黄世家基本上只接受委托,”齐姝琴淡淡开口。 她环视自己的团队成员,目光依旧温和,“可以是冥府的,但大部分是来自阳间的。如果没有接受委托而是巧遇妖鬼,属于路见不平的这种,当然也可以插手。但如果在追踪期间内发现缉灵部也在调查同一案件,那么玄黄子弟就要立刻将情况上报各家掌门,由掌门通过天界派来的监督者进行询问与协调。不过按着惯例,玄黄世家一般都会把这种案子转给冥府。” “我明白,因为没有委托也就没有金钱,而玄黄世家也是要大笔花销。”云朵用成熟至极的口吻说。 “确实如此。大家都曾是人,彼此的事。”齐姝琴从容大方,又立刻冷下面孔,淡道,“不过我们现在探讨的好像不是案子该由谁负责的问题。这个案子既然已经转到本组,目前就该由我们齐心协力将它侦破。刚刚几句题外话就当是一些小轻松,现在大家还是把注意力都放回到案子上——云副组长,请继续详述案情。” 云朵有些失望地耸肩,欠身按了下鼠标,大屏幕上的图像立刻就变了—— 一个美丽的青春女子在向首都组的诸位微笑。 “刘锦素,女,二十二岁,未婚,卓大心理学系应届毕业生。6月5日在校园内遇害身亡,由引灵部大陆司首都区鬼差顺利带回黄泉,当日入住安灵坊,等待审、验二部的调查。” 说到这里,云朵放下手中的水笔,脸色微沉,“但是,就在次日,也就是6月6日上午,刘锦素自冥府逃跑,自此下落不明。” “她也是卓大的?”董霄紧紧盯着刘锦素的相片,沉声质疑。 “对。”云朵点头,“四位死者与在逃嫌疑灵均为卓大的学生或老师。这也是为何总部从齐家那里接到此案后,会把此灵与系列凶杀案联系到一起的原因。” “刘锦素因何而死?”董霄追问。 “颈动脉割裂。”云朵道。 “死因相同?”许乐之和苏吉异口同声,云朵点头。 “杀害刘锦素的凶手是谁?”董霄的手指弹着桌面,眉头拧到一起。 “不清楚。”云朵说,“这是阳间警方正在侦查的。” “审验二部也不知道吗?”苏吉问道。 “还没来得及调查,她就逃了,以致无法提取她的灵体记忆元素以配合二部的调查。”云朵说。 “她是不是回去自己追凶了?”许乐之说。 “我也认为有这个可能。”云朵用双掌撑住桌面,扫视全场,刚要开口,齐姝琴已抬头,轻轻道:“云副组长,总部给的案情资料都说完了吗?” 云朵沉默一下,“嗯。” “很好,你坐吧,我们大家一起分析一下这个案子,”齐姝琴一边指了指云朵的座椅,一边温声说。 “都是卓大的人,死亡时间接近——”许乐之大声说,“我还是刚才的意见,刘锦素既然是在校园内遇害,那么她的死亡很可能与康庭可等四名男性死者有关联。鉴于刘锦素已逃回阳间,而康庭可等四人是在她逃回阳间后的次日开始相继死亡,所以我们可以判断出,是刘锦素自己给自己报仇,一路追杀去了。” “这是一种猜测。”齐姝琴评价,“董霄?” 董霄被点名,立刻道:“绝对没那么简单。我们先看一下四位死者的情况,他们的共同点:第一,都是男性。第二,都是卓大的教师或学生。第三,都是颈动脉被割裂而死。但是也有明显的不同点:第一,四个死者中只有后两位是同龄,他们和死者中最年长者相差十六岁。第二,后两位死者是同系,很可能是同学甚至说就是同寝的朋友,而他们和前两名死者所在院系不同,前两名死者也分属不同院系。第三,前两位死者已婚,后两位死者未婚。第四,前三位死者都是在公共场合中相对私密的地方——宾馆、包房内被杀,且尸体都被啃噬过;只有最后一位死者曲力死在了自己的寝室,且尸体完好。” 他举起大水缸子喝了一口,“综上,案子里的前两名死者之间、前两位死者与后两名死者应该是生活在不同的圈子里,甚至彼此素不相识。但他们现在却被卷入了同一桩案件,我认为一定还有什么是我们没有找出来的相同点,就是这个隐藏的相同点连接了他们,也给他们带来了共同的死亡。而最后一名死者曲力格外不同的死亡地点和死亡方式,是破案的关键。这个……我还要想下……”他陷入思索中。 “男性,”这时,裴清浅扇着香风,轻笑道,“公共场合下的私密场所……唉……让我们说什么好呢。如果我没猜错,前三位死者都是头天晚上竖着进去,第二天早上横着出来的吧?” “宾馆呦……”许乐之笑道,“酒家还有ktv的包房,最后一个也是寝室啊……啧啧啧……” “苏吉。”齐姝琴并不理会组员们的调侃,继续点名。 苏吉愣一下——他一直在观察顾维庭的目光,总觉得这小子今天的眼神很不对,猛地听见齐姝琴柔软的声音念出了自己的名字,差点站起来,好不容易稳住了灵心的猛烈跳动,他小心翼翼地说:“我在想三点问题:第一,康庭可和徐启哲都入住了需要递交身份证的地点,那么他们递交的是否是自己的证件?第二,前三位死者进入场所的时候有没有伙伴,或者之后有没有谁也进入这些场所寻找他们?第三,发现死者的宾馆、酒家和包厢内有无监视设备?” “如果这些有答案的话,那么警方应该已经追踪到一两名嫌犯了。”董霄说,“对于这类案件,警方第一时间就会调查这些。如果现在没有进展的话,那就是没有结果。警方会认为不可思议,一定是这些场所遗漏了什么,管理上的疏忽,譬如没有核对身份证照片和本人的相貌,他们会继续排查走访,寻找目击证人。但对于现在的我们而言,如果已经判断了这是凶灵作祟,那么这些就有了解释,一个凶灵进入房间杀人当然不会让人看到。” “有一个问题啊。”苏吉说,“凶灵如果要杀他们,随时可以,何必到这种场所呢?除了第四名死者外,其他三名死者都死在了和他们的工作、生活不大相关的地点。那么是什么让他们在下班或者下课后不回到家或者寝室,而出现在别的一些……嗯,一些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地点呢?他们是否受到了邀请?而邀请他们的是谁?” 云朵冷冷道:“女人。” “或者是女灵,或者说就是刘锦素。”许乐之指出。 “还是不对。刚刚董大哥也说过,康庭可与袁盛超,康庭可、袁盛超与徐启哲、曲力之间并不存在相似的背景,按理他们活动的圈子应该是不同的。那么到底是什么能把这四个不同的人给连接到一个和他们的院系都不同的刘锦素身上呢?还有,如果他们确实和刘锦素的死亡有关,那对于一切和刘锦素有关的事情应该躲避不及才是。”苏吉蹙眉。 “打电话说,嗨,我知道你的秘密。”裴清浅娇道,“然后再约个地点。” “刘锦素如果这么杀人也太麻烦了,能从黄泉跑掉的灵……”苏吉也开始沉思。 “不一定是刘锦素。”顾维庭忽然开口,“她只是嫌疑灵,别把她当凶灵代入,案子乱没什么,思路别乱。” “说说你的看法。”齐姝琴轻道。 顾维庭望着她,“为什么没有戾气?” 齐姝琴微笑,“云副组长?” “总部并没有解释清楚,因为他们确实没有捕捉到凶灵的戾气。或者刘锦素深藏不露,力量超出我们的预期。或者她还有更巧妙的方法。”云朵勉强道。 “云副,小顾刚说了别代入刘锦素。案子乱没啥,这里进水就麻烦了。”裴清浅指指脑子,笑道。 云朵脸色冰冷,齐姝琴已道:“案子的基本情况我们都了解了,下一步是亲自去调查,收集更多有用的信息。刘锦素只是嫌疑灵,但种种迹象表明,四起凶案和她存在联系的可能性极大。所以她目前依然是我们追查的重点。这样——” 齐姝琴环视组员们,“晏老爷子和曼丽留守大本营,负责好后勤与通讯工作;云朵、苏吉和许乐之去调查四名死者被发现的地点;顾维庭和裴清浅去调查卓大,重点在刘锦素和四名男性死者生前在大学内的各种情况;我和董霄去调查刘锦素的个人情况。现在给大家半个小时的时间去结一下各自手头的工作,十一点整到我办公室领任务批条,晏老爷子您去准备一下配给法器,十一点半大家准时出发。如果有谁有吃饭的欲望,正好是阳间的饭点,大家到了后自行解决,注意少喝酒。吃完了立刻展开工作。晚上八点回本组汇合。都记住了吗?” “没问题!痛——快!”董霄一拍桌子,多了笑容。 她最后一句话也让许乐之笑开了花,“不吃蟠桃宴也可以尝尝最近阳间的美食喽!阿吉你想不想吃鱼锅啊?”晏老爷子已经去保险库准备法器,岑曼丽虽然不能出去,但也唧唧喳喳参与了鱼锅的讨论中,并要求“我给个餐盒,你俩盛回来。”云朵冷着脸飘过,裴清浅拍拍顾维庭的肩,“请我吃顿精致的。小顾。”顾维庭不着痕迹地挪开身子,来到空荡的走廊上,他掏出烟盒,取出一只,还没拿出打火机—— “你抽烟?” 齐姝琴。 “我……”顾维庭有些尴尬。 “你怎么抽烟?”齐姝琴有些失望,虽然她没有明显流露,但喃喃的语气已经表明了这点。 “对。”顾维庭实话实说,“我想你肯定不喜欢。” “什么时候开始的?”齐姝琴问,“我说你抽烟……” 顾维庭静默片刻,“就是我得了怪病,失去记忆以后。那个时候我还是高中,当然不可以抽烟了。但你也知道,那会儿的男生都攀比这些的。从初中就比谁更酷……我知道抽烟不好,但是……我已经是鬼了。” 齐姝琴并没有说话。 顾维庭将烟盒丢到垃圾箱里,“这样好吧?” 齐姝琴的身影笼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顾维庭有些迷惘,看不懂她的表情,一切情感在她脸上似乎都是淡淡的。是太过 16、书本网/ 连杀 温柔吗?但她分明坚强果断。是富有心计吗?但她说话办事光明磊落,从不使枪夹棒。董霄跟他说齐姝琴做组长这消息刚一传出来,只觉得是个大笑话。顾维庭没有感觉,直到见了齐姝琴的第一眼,他就感到这不是个笑话,而是一个等待求解的谜。不知是谁能找到谜底,他有点希望是自己。 “抱歉。我不该管的。”齐姝琴清清淡淡地说,“你一会人要和裴清浅一起出任务。” “是。” “裴清浅是我们的伙伴,也是我们组优秀的组员,我们谁都不想失去她。” 顾维庭冷笑,“你不用担心她,千年不倒,不会朝夕垮台。” “但是现在,是我在这里当组长。”齐姝琴轻声说,“我对某些事情是零容忍。” 顾维庭哑然。 半晌,“你跟她 与你重生第7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她谈了?” “我明确告诉她了。 但我知道冰冻三尺的道理,我不会以为几句警告就能改变她,可我不打算收回警告。但是我也不可以打压她、冷落她,不让她出任务,那样对事情没有助益,而我们的确需要她。” “所以你让我和她一起出任务。”顾维庭说,“为什么是我?” 齐姝琴望着他,“云朵不可以,许乐之和苏吉都压不过,董霄很可能大打出手闹得两败俱伤,老爷子和曼丽又不出外勤,我已经和她谈过了,但我毕竟是组长,她在一个集体里,也需要同伴。而且——”她略微提高声音,让顾维庭先闭了嘴。 “我猜,你俩关系还算可以的。” 顾维庭惊讶,“什么?”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是说到了黄泉……”齐姝琴有点恍惚,“勿忘我花,路灯下,我看见你俩……” 她没再说下去,顾维庭想起来了:齐姝琴到的时候,裴老鬼握他手来着。 “我……”顾维庭哭笑不得,“组长,我和她……” “我知道没什么。”齐姝琴微笑,“但我想,比起其他的伙伴们,你俩互动会更好一些……” “可是我……” “帮我,好吗?”齐姝琴平静地说。 顾维庭扶了下墙壁,有点晕。 “好。”他说。 齐姝琴淡淡一笑,转过了身,顾维庭注视着她细弱的背影,怔怔想: 嗯? 她刚刚说什么? 我和她的第一次见面肯定是在黄泉,可她为何多此一举了一句“到了黄泉”?这还需要补充吗? 难道以前也…… 顾维庭轻轻按揉着太阳|岤,看来自己是必须去当个解谜人了。 17 17、第十六章 锦瑟吴弦 十层小高楼已经陈旧,楼梯间潮湿黑暗,扶手脱落漆皮。齐姝琴和董霄根据事先打听好的寻到七层——防盗门的栏杆上缠满白条。他们便知道找对了地方。 齐姝琴按响门铃,等了片刻,屋里响起轻盈的脚步声,一道光线由窄变长,里门打开时所带起的微风吹开了密密的白布条,亮出开门人的面孔。 齐姝琴和董霄都怔了,尤其是董霄,一只手已经抬起来,齐姝琴察觉到他手腕上的法器手表在凝聚着力量。迅速向后摆摆手,示意他稍安毋躁。但她自己又岂不是瞬间警惕起来了呢? 只因这个打开里门的年轻姑娘,竟然生了一张刘锦素的脸! 此刻,她正在白色带子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晶亮的眼中露出浓重的厌烦。 “我们不接受采访了!离开!”她很厉害地说。 “我们不是记者。”齐姝琴道,“这里是刘锦素家?” “我们不接受采访!” “我说过我们不是记者,我们是刘锦素生前的朋友,听说了她的事情,特来悼唁。”齐姝琴温柔道,“你是……” 那女子冷冰冰地说:“你们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还敢说是我姐姐的好友?你们这些记者,不捅穿了人家的伤疤就是不肯善罢甘休吗?!我爸都被气病了,你们还不高兴是吗?滚!滚啊!!” “锦瑟……是谁啊?” 门内传来虚弱的女子声,女子唉了声,“是讨厌的记者啦!我立刻赶他们走!您躺着别下床!” “我们不是记者,阿姨——”齐姝琴深知机不可失,“我们是来悼唁锦素的。我们和她同系,但不同班也不同级。有过数面之缘的。” 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一片阴影斜斜遮在门内女子的脸上,她不甘愿地往旁边让了让,“妈!您别给他们开门!爸就是让他们整日纠缠给气病的!” “来者是客。”打开防盗门的中年妇女叹息着,“无论是不是记者,都是为锦素那孩子来的,还是进吧。” “多谢。”齐姝琴低声说。 她和董霄走了进去,那和刘锦素一模一样的年轻女子正站在门边,她个子不高,气势却很烈,环着白藕般洁净的双臂,漂亮的脸上凶巴巴。 “你是刘锦素师姐的孪生妹妹吧?”齐姝琴大胆猜测,“我听其他学长学姐们提起过你。” “刘锦瑟。”女子不善地瞪着齐姝琴,报名时候那一字一顿的劲头,就好似开枪般。 齐姝琴微微蹙眉。 她对刘锦瑟的第一感觉并不好,不是因为她不礼貌的敌意,而是因为她美艳的面容上带着一股让齐姝琴感到不安的气息。可是她目前并未这个刘锦瑟身上察觉到鬼气或者妖气。 大概自己不喜欢咄咄逼人的调子吧。齐姝琴想,看到董霄已经收回打量四周的目光,正向她轻轻点头,似乎是在说“可以了”。 “进去坐吧,四处乱看个什么?懂不懂礼貌!”刘锦瑟厌恶地盯着董霄,说。 齐姝琴一个眼神压住了想发作的董霄,他有些气结地跟在齐姝琴身后来到了会客厅,发现那里已经坐了一个年轻男子,见到人来,站了起来。 “我妈呢?”刘锦瑟劈头问道。 “伯母进去休息了,伯父都住院了,伯母还是别操劳。这里由咱俩招待吧。”男子温和道。 “还有什么好招待的?把我爸气到医院,把我妈气瘫在床,现在准备气我了吗?”刘锦瑟逼视齐姝琴和董霄,“你们还有什么料要挖?这几天我们和媒体讲得还不够吗?如果还想要什么,有本事去找警察,没种闯警局,就马蚤扰我们,呸!” 董霄要站起来,让齐姝琴按住了膝盖,“你误会了,我们真的不是记者。” “也许你们是我姐姐的同学,但是不是抱着好奇之心来八卦的呢?”刘锦瑟冷笑着,那男子拉过她,“锦瑟,别这样。你们真的是卓大心理系的学生?” “当然是。”齐姝琴微笑着报出一堆教师姓名,又谈了谈学校教学楼、食堂、宿舍和图书馆的格局,了解之深,让一旁的董霄吃惊不已。 刘锦瑟和男子也面面相觑,“锦瑟,看来她确实是卓大的。” 刘锦瑟斜睨齐姝琴,“你们来这里一定不是单纯悼唁我姐姐。说吧,想发掘点什么?回去当作谈资吧?” 齐姝琴站起来,“可以让我先祭拜一下师姐吗?” 刘锦瑟不信任地打量了她,打开主卧室的门,“妈,他们要祭拜姐姐。” “那可好啊……”正对着相册垂泪的中年妇女急忙擦干泪水,“这里,这里,跟我来。我们给那孩子搭了个灵位……”她自言自语般地絮叨着,带着齐姝琴和董霄来到刘锦素的灵位前——香烛鲜花,相框黑纱。 齐姝琴在灵位前一米处站定,微微闭目,手指悄悄掐起探气诀,腕子上的玉镯不动声色地泛起翠绿光芒,辅助这一法诀的运行——四周没有明显的鬼气。 睁开眼,齐姝琴直直看着相框里那张年轻美丽的面容——和刘锦瑟一模一样,只是刘锦素眸子里的光芒却要温柔得多,唇边的笑意透露着宽容与豁达。齐姝琴对这个已逝的女灵油然升起好感,潜意识里,她不相信这样表情淡定的女子会做出连杀四人的事情,除非死的当真很惨烈冤屈…… 默哀、敬香,转身之际,一对发亮的瞳子撞入眼帘,目光若刀剑,直捅心窝,齐姝琴浑身一震——刘锦瑟昂着头,站在她前方,正挑衅冷笑。身旁的年轻男子——齐姝琴判断应该是刘锦瑟的男友,轻而快地将刘锦瑟弄到怀里,一只胳膊护住她,望向齐姝琴,目光中都是歉意。 齐姝琴轻轻点头,接受了。 “谢谢你。”中年妇女——刘家姐妹的母亲感激地说,“能有人看她,她会很高兴的,无论是谁……”低头拭泪,身子往下滑去。齐姝琴拥抱住她,“阿姨,一切会好起来的。她的灵魂在黄泉下会得到最公正地善待。”做母亲的已经泣不成声,而刘锦瑟被男友围在怀里,她的眼睛里浸透了冷静。 “那么……” 十分钟后,齐姝琴接过茶杯,轻声对刘母说,“锦素师姐去世前……” “我姐姐遇害前很正常。”刘锦瑟冷冰冰道,“姐姐是遇害的,她不会有丝毫不正常的地方,你们不用再问了!” “配合一点姑娘!”董霄再也忍耐不住,“我们是帮助你们的!查清真相可以让你姐姐……” “董霄!”齐姝琴出言提醒,刘锦瑟恨恨道:“马脚露出来了!果然,我就说你们动机不纯!” “锦瑟……”刘母虚弱地说,“不要闹了……他们也是关心你姐姐……” “我陪锦瑟去厨房洗碗吧。你们慢慢聊。”年轻男子急忙拉着刘锦瑟离开。齐姝琴望着他们亲密的背影,垂下浓密的睫毛。 “那么……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刘母平复情绪,用纸巾擦干泪,“我习惯这样的问话了。其实这样也很好,她爸已经住院了,锦瑟一直不肯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她没有她姐姐温和的性子,太过张扬……还好有吴弦这孩子帮忙,他是锦瑟的未婚夫。我真的很想说话,一遍遍地说出去,心里……好受点……太残酷了……”她没有擦干眼泪,反而越擦越多。齐姝琴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那只冰凉的左手,静默些许。 “锦素是个很好的孩子。”刘母主动开口,“我印象中,她从不和人吵嘴争执,也不会去争夺什么,奖学金,社团干事,各种名额,她都不会在意,如果有谁需要她退让,她一定会同意,因为这个孩子只想让别人过得都好……” 刘母悲伤的说,“这个孩子真的很听话,她在那方面格外注意,我们从未听说她谈恋爱,也没见她和谁来往甚密。平日在学校,老师和同学也都喜欢她,他们都说她洁身自好……警察也问过我们很多遍,但我们一家子,包括她的朋友们,谁都想不出有谁会去害她。我们想,大概真的是歹徒所为……” “她遇害那天,本来是呆在家里收拾行李。对,她毕业了,打算到外省闯荡一番,车票和落脚地都预备好了。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她在屋子里整理旅行箱,她爸在阳台看报,我端着水果盘出来,看见她正帮锦瑟捡起掉落一地的物品,锦瑟不在,那个孩子和她姐姐不同,东西又多又杂,到处乱放,还喜欢发脾气,真是做妹妹的啊……然后……然后锦素忽然跑到客厅,跟我说她要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我问她去哪里,她说回学校,很快的,我不用担心,等她回来吃午饭……然后她打开门下了楼,连头都没回……我应该拦住她的……我不该让她离开……” 齐姝琴再次抱住刘母,轻拍她的背心,董霄的求知欲显然更旺盛些,“那么,您知道她突然回学校是去做什么吗?” 刘母无力道:“怎么会知道呢……孩子大了,何必事事都要跟我们汇报……我真该多问几句,我为什么就让她离开了呢……如果我追下去……如果锦瑟追去得早些……” “您说谁?”董霄敏锐道,“谁追去得早些?” 刘母一怔,齐姝琴感到董霄说罢的刹那,刘母的身子僵了一下。 “阿姨,锦瑟当时在哪里?”齐姝琴柔和地附耳问道。 “她……她……”刘母一时没答上来。 “我去给吴弦送准考证。” 刘锦瑟冷冷地说,她手上还沾着洗涤灵的泡沫,围裙上点点水珠,但家居的打扮并不影响她的美丽和充满敌意的傲慢,“姐姐离开后,我刚好回家,发现吴弦落在我包里的准考证,我怕他着急,就回学校给他送去。吴弦!” “是的。”吴弦走过来道,“这些警察也都问过了。当时锦瑟的确也在学校,我的准考证落在了她的包里,她给我送来。我们知道锦素可能也在校园,毕竟大家都是卓大的,但是校园里……谁想到会出事啊。”吴弦无奈道。 “我们和锦素学姐都是心理系的,可我没见过你们啊。”齐姝琴轻松地问道。 “我们不是心理的,我是外院德语系的,锦瑟是法学院学生。”吴弦说。 “那你们住在校二区。” “对。”吴弦点头,“你们心理学系应该是住在校三,北边的那个吧?” “嗯,离了三站地,平时都很少往来的。”齐姝琴熟络道。 “也不一定。有时候一些校级选修课的课堂是在校三,校三的新楼教室不错。我就是在那里的课堂上和锦瑟……”吴弦温柔地看了刘锦瑟一眼,对方咄咄逼人的目光也柔软了不少。齐姝琴想:又是一段爱情故事。她向董霄使了个眼色,董霄心领神会地站起来,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刘母说:“我扶阿姨回房休息吧。” 刘锦瑟果然断然否决,执意陪母亲去卧室坐会儿,吴弦便接替母女二人来招待齐姝琴和董霄,少了刘母和刘锦瑟,谈话气氛轻松一些。 “你们包容一下锦瑟,她性子倔犟,脾气有些大,是个直爽不虚伪的人,但也因此比较容易得罪人,这一次对她的打击太大,你们要理解孪生姐妹彼此的感情……”吴弦叹息着解释,“虽然我从未见过刘锦素,但是我能肯定那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也能体会到她们的姐妹情深。” “你以前没见过刘锦素?”董霄感到不可思议,吴弦耸肩,“很奇怪吗?我和锦瑟认识也就一年,平日活动范围都是校园。而锦素和你们是一个系的,都在校三,我和锦瑟的学院却都在校二,之间隔着三站地呐,又不是自己的校区没地方,散步都不用散过去。” “可你刚说在校三上过课。你不是说总在校二呆着吗?怎么跑到校三了?”董霄追问。 “校级选修课经常安排在校三的教室。董大哥你又忘记了吗?也是,你从不关注校级的选修学分。”齐姝琴温和地说,“吴弦,那你和锦瑟是在课堂上相识的了?” “对。”说到这个,吴弦的眼神温柔起来,“那是一堂英文诗歌选读课,第一天开课,还处在可以换课的阶段,我听了一半,本来想走了,回寝室把这门课给退掉,但就在这个时候,我的书包带不小心弄落了一个女生写的课堂作业——回忆一首自己所知道的英文诗歌。当时那个女孩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地看着我,眼神很温柔,我就有些发怔,让你们笑话了,那就是一见钟情吧。我蹲下去,帮她捡起了写作业的卡片,她默写的是华兹华斯的《glory the flower》,最娟秀的笔迹,蓝色水笔,我忘不掉的那句 of splendour the grass, of glory the flower。我想她就是我记忆中永不变的繁花似锦……我看到卡片下写着姓名的缩写l?j?s,我猜这是她中文名字的拼音开头……后来我迷茫地走出教室,回到校二的寝室里,我面对着自己的电脑,等到太阳落山,我也没有退课。当天晚上,我决定去打听她,我脑袋大了,竟然买了一朵红玫瑰,都是让同寝那几个小子怂恿的,丢人啊。我拿着玫瑰,傻了吧唧地在校园里游荡的时候,很幸运地看到她从图书馆走出来,一级级下着台阶……后来就很好猜了,她就是l?j?s,刘锦瑟。” 于是,我们相识,相知,相爱。我们成了毕婚族,如果不是锦瑟的姐姐突遭横祸,我们此刻应该走上了婚姻的殿堂…… 夕阳西下,齐姝琴走在花园小径上,默默思考刚刚从刘家得来的消息,董霄冷静地说:“刘锦素没有回家。但我总觉得刘家不太对劲。” “是有点蹊跷。”齐姝琴说,“我总觉得刘妈妈谈起女儿的时候,用词和口吻不太……不太正常……” “她的悲伤不是假的。”董霄断定,“这个我看得出来。我见过太多作假的悲痛了。” “我知道……但是……”齐姝琴自言自语,“她的口气总让我感到不对劲……可我现在还说不出哪里不对, 17、第十六章 锦瑟吴弦 只是听着很别扭,不像一个母亲……” 董霄只说:“如果组长怀疑,我们可以走访邻居。对了,组长,我有个问题——” “董大哥说吧。”齐姝琴直爽道。 董霄道:“你是卓大的学生?” 齐姝琴愣了下,“不……” “但你对卓大很了解。” “……”齐姝琴口气淡淡道,“我妹妹是卓大附中的,她想报考卓大,一直关注这方面的信息。我奉命收集了不少,也许比她都了解。” “表妹堂妹?” 齐姝琴的脸色宛若夕阳落下时候的树影,让光明当背景色的阴暗,只是让那阴暗更加灰得触目惊心。 “我亲妹妹。”她说,“就是察觉这案子不对劲,最后转给咱们的那位。” 她没有多说,董霄独自纳闷: 奉命? 怎么用如此怪异的词啊? 18 18、第十七章 螳螂刀 作者有话要说:把文送入存稿箱的时候太晚了,感谢大家的评论,但是我要很晚回复,么么,因为我得赶快睡觉去了……………… 案子进入了瓶颈阶段。 这是齐姝琴早就料到的,没有什么会是一帆风顺,尤其是这个案子,发现得太晚,报上来的时候,已经耽搁了不少取证。现在他们无法走现场,无法看尸体,也就无法确认残留戾气,辨不出妖鬼类型,一切的一切,无从谈起。可以说有点“白手起家”的意思。 但瓶颈期只能是必然,不可以成为借口和常态,更不能当结果汇报上去。案子还是要破,白手也得把家给起来。 不过面对奔波半天,或不耐烦或疲惫或漫不经心的组员们,齐姝琴并没有要求加班,也没有呵斥或者任何一丝不悦的表现,她在听取完汇报后,甚至都没有组织讨论,便看了看表,平静地放大家回去休息。然后,自己独自留在了办公大楼内思考问题。 多年的耳濡目染,让她深深懂得作为一个领导者,应该比属下更累,而不是更清闲。虽然不愿意去回想,但是刚才她在放组员们各自回去休息的刹那,还是想到了齐家宅子里那盏总是会开到午夜一两点的书房灯。她当然知道坐在里面的人是谁,也知道这个人如此忙碌是为了什么。以前的她还不是很明白,感觉身为在上位者,什么事情都可以丢给属下去做,自己落个清闲。但是当她也成为一个不大不小的头头的时候,赫然感到双肩的沉重,背上了,就不能随便让别人去帮忙背。那不是负担,而是责任。 齐姝琴自我嘲讽地一笑,这算什么呢?明确了要彻底割断,却猛地意识到很多个细节都是彼此连接。藕断丝连的感觉黏糊糊地不舒服。她不由深深一叹,直觉眼前模糊,灯火寂寥成一片。她正徘徊在办公楼的走廊里,不能停下脚步,停下来,就感觉思路断掉了。她在头脑里汇总着目前所掌握的一切资料——云朵那组带回来的,顾维庭和裴清浅查出来的,还有自己和董霄走访的结果。可这些凌乱的文字就好像一块块拼图,破碎在地板上,五颜六色地脑子麻木而恼火。耳畔脚步轻响,她回过头,“苏吉?” “组长。”苏吉脸蛋微红,站在背光处犹犹豫豫。齐姝琴笑着走过去,说道:“这么晚了,怎么不去休息?” “我看你好像……”苏吉结结巴巴,“你也别太累……” “谢谢。”齐姝琴说,“那你……回吧。” 苏吉叹了下,一脸的“有话”。 “对案子有看法?”齐姝琴轻声问。 苏吉啊了下,“能不能……边走边……” “好啊。”齐姝琴展颜,苏吉感觉黯淡的走廊刹那光明。他和齐姝琴并肩行走在缉灵部办公大楼内,沿着楼梯,扶着白墙,走过一段段长条木板铺就的路。 “你们这组的情况,云朵已经汇报过了,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看法。”齐姝琴温柔道。苏吉调整了一下,用公事公办的口气道:“云副组长基本上概括得很好。确实,广川宾馆、快乐ktv和美顺快捷酒家都安装了监控设备,但是都没有提取到有用的画面。康庭可、袁盛超和徐启哲三位都是在晚上九点后独自前来,神志清醒,不似有附体灵或鬼障迷惑等现象存在。同时他们身旁并无伙伴,之后也没有谁来寻找他们,就这样一个人进屋,知道服务生打扫的时候发现他们的尸体。” 齐姝琴嗯了声,苏吉的灵心砰砰直跳,他一直都觉得齐姝琴这样随随便便地一声“嗯”,格外好听。 “组长……”苏吉小心翼翼着,“其实……我还有点自己的见解……” “说啊。”齐姝琴微笑。 “也许不对……” “正确的求解都是踏在无数错误推演之上的。”齐姝琴目光明亮清澈,苏吉抿了抿发干的唇,“我感觉警方没有找到凶器和指纹。” “这个很难察觉啊。我们无法和警方取得正面而公开的联系。”齐姝琴很有兴趣,“苏大哥,你是怎么得出来的?” 这一声“哥”,喊得苏吉差点摔倒在地,勉强稳住身子,脑子里一时短路,只想着喊“哥”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茫然间,他的耳朵被动地接受了身旁门缝内飘出来的说话声——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哪里不够格吗?你可以提出来让我改正!为什么找那个黄毛丫头来呛我?!” “阿朵,阿朵你别生气。但我要明确告诉你,这件事情是没有任何挽回余地的,你必须学会面对和接受……” “是不是你决定的?你就告诉我是不是吧?!” “是。当我知道齐姝琴来冥府的时候,我就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当这个组长!” “就因为她是齐家大小姐?缉尚书啊缉尚书,我还真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和齐家那么有交情了?!还是说您将来的仕途都挂在齐家上了?他家能把手伸到冥府吗?我怎么记得目前代表玄黄界站出来和冥府对话的是湛家啊?” “这和齐家湛家都没关系!齐姝琴的确有这个能力……” “你老毛病犯了吧?又看上那个年轻水灵的小美人了对吧?记得当初你对简薇这么说,结果简薇不搭理你,跑到引灵部去了,你就把精神头都转到我身上,你骗我到了首都组,许下锦绣诺言,现在呢?你兑现了吗?!” “阿朵,你冷静点!” “我没法冷静!我本来也想进入引灵部和简薇一决雌雄,让你给搞到缉灵部来当了十年的副组长,最后换来的就是让一个黄毛丫头爬到我脖子上吗?!当着我的面指手画脚,对我吆五喝六的,而我只能俯首听命,凭什么?我在这里都多少年了,凭什么她一个新来的就比我的位置高?!我敢说简薇一定快笑死我了!” “嗯,阿朵……其实你本来就死了……” “你闭嘴闭嘴!你这个骗子!你耽误了我多少年!早知道我宁可去轮回!现在上了贼船也下不来了,我若是这会儿轮回,更要让全冥府的说闲话!都是你害得!让我辛苦了十年给别的灵做了嫁衣裳!” “阿朵,你清醒些,你干了十年了,你觉得你适合这个位置吗?” “首都组但凡是个灵就惦记着这个位置,我总比他们强吧?” “你强在哪里?让全组当了多少年的倒数第一?” “那你该去好好管管裴清浅!我告诉你,如果不是齐姝琴突然跑来了,我现在应该已经把裴清浅给轰走了!” “是清浅的问题吗?除了晏老爷子心慈外,你压得过首都组的谁?阿朵,你还没意识到问题在哪里吗?” “我不想意识了,我只知道我活着的时候让一个男人毁了……现在我死了,又栽在一个同样可恶的男灵手上!我不想再见你,你也不要再见我!既然我要的你都给不起,那我宁可先不要你,从今往后,你去专心致志陪着简薇吧!我祝她可以高升!至于我,大不了我现在就回去写轮回申请!这冥府呆不了了,我回阳间当人去!” 门后高跟鞋声作响,苏吉感到身子一歪,已被齐姝琴扯到了拐角处,他听着高跟鞋冲出办公室的声音,咚咚咚一路向着那边的楼梯间跑去。很久,是缉尚书的一声轻叹,门关。 苏吉半晌才回过神来,“嗯……”他观察着齐姝琴的脸色,格外心虚。 齐姝琴说:“那我们继续吧。苏吉,你为何会认为警方还没找到指纹和凶器?” 苏吉怔了下,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真的有谁可以在经历了如此一场爆料后,还能这般淡定,一时间张口结舌,齐姝琴平静的表情让他不敢再支支吾吾下去,急忙调整好状态,“我……我是……如果有指纹,警方目前应该已经控制了几个嫌犯,但前期去做这方面工作的探查灵都确认了警方束手无策。而且我听三个场所的服务生都有说,警方三天前又把这些场所给搜查了一遍,似乎是在寻找凶器,但是无功而返。” “顾维庭和裴清浅的调查结果也显示出——”齐姝琴冷静地说,“曲力死亡现场也干净得出奇。”沉吟着,“除了徐启哲和曲力熟识外,其余死者之间并没有往来,熟悉的圈子也不同,那么到底是什么会让他们被卷入到同一桩事件中呢……?” “会不会是见死不救?以前也办过着这样的案子,被歹徒j杀的女孩化身厉鬼,向那些冷漠的旁观者进行复仇。”苏吉提示着。 齐姝琴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刘锦素遗照上的温柔笑容。 “不像……”齐姝琴轻轻道,“刘锦素的死亡一定有问题……目前五个死者的死亡原因都是颈动脉割裂,而且伤口很深,不想是一般的利刃所为……” “康庭可、袁盛超和徐启哲三人的尸体都被啃噬过头颅。”苏吉谨慎地提醒她,生怕打扰了她沉静的样子。 “问题就在这里……在相同和不同的地方。”齐姝琴喃喃道,“相同点,卓大的人。不同点,尸体的样子……还有时间。”她用肯定的语气说。 “时间?” “康庭可死后两日,袁盛超死。袁盛超死后四日,徐启哲死。但徐启哲死后仅一天,曲力就死了。而且只有曲力死在了寝室,而不是公开场合下的私密场所,和前三位死者都不同……”齐姝琴沉默了一下,“间隔豁然短了,而且尸体的处理方式也很仓促,没有啃噬过,似乎是偶然,而不是预谋。凶手没有预谋,如此仓促再犯下案子……会是什么刺激了凶手呢?曲力做了什么,刺激了凶手?让凶手匆忙下手了?” 苏吉愣了愣,他有点跟不上思路——当然,他一半的情绪还是沉浸在刚刚的偷听内容中,并没有真正回到案子上,“组长,我……” “苏大哥,”齐姝琴淡淡道,“我都明白。” “组长,其实有些事情……真的很不好说,但是你……我觉得……你……你应该……” “苏大哥,”齐姝琴说,“我很感谢你。真的。” 苏吉心虚而尴尬,齐姝琴真挚的口吻让他坐立不安,他感到体内的鬼气开始膨胀发烫,不由胡乱拍打起滚热的脸颊,齐姝琴笑了,伸手拦住,“打自己干什么?” 她柔软的小手握住了苏吉的手指,让苏吉顷刻就安静了下来。 齐姝琴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感觉这条走廊也在她握住苏吉手指的同时变得安静,静得出奇,静得可怖。 一种压力分明存在着,但却没有爆发开。 苏吉看着她身后,窘迫到了极点。 齐姝琴心头一沉,她沉静地放下手,回过身子。 “组长,”裴清浅挽着顾维庭的手臂,悠哉游哉地笑着,“这么晚还没走啊?苏吉也没走?你们做什么呢?” 齐姝琴说:“分析案子。” 裴清浅笑了,“分析得好。”她大方地挽着顾维庭的手,并不松开。而顾维庭也没有挣脱闪避的动作,漆黑的眸子遮盖了一切情感,看不清,穿不透。 “你们这么晚做什么呢?我让大家回去休息了,明天的工作量不小。”齐姝琴上前几步,沉稳道。 裴清浅甜甜一笑,“我和小顾分析案子。托组长的福,让我和小顾一组行动,可真是喜欢死我了。” “你本来就死了。”苏吉冷冷道。 “耶。你也快了。你家决定给你拔管子的时候别忘了邀请大家围观。”裴清浅笑眯眯地说。 苏吉脸色变了,“裴清浅,你欺鬼太甚!” 齐姝琴提高声音道:“行了!看不清这里是哪儿对吧?缉尚书可还办公呢。在我面前,你们失态也就罢了,丢脸丢到缉尚书那里,别怪到时候我没法给你们讲好话!” 冷冷看着裴清浅,“耍嘴的话少说。时候不早了,如果没事跟我讲,那就各自回去休息吧。” “我们有事。”顾维庭方开口,“回来后,我觉得自己的调查无法给组长太多帮助,所以我没有休息,而是一直在看尸体的照片——包括刘锦素的尸体照片。几番对比下,我感觉那不是普通利刃所伤,所以拿去请教了裴清浅。刀剑这方面,她是行家。” “小顾心细。”裴清浅微微一笑,长袖一展,一柄雪亮大刀横空而出,她赫然松开顾维庭,腾空而起,落地之时,竟在这长廊里舞起刀来!她身法极快,只见刀刃泛白,长袖卷风,一时间大有风萧水舞之壮美感。齐姝琴见过裴清浅的快剑,当真是一气呵成,若行云流水,瞬间就能刺心。不想她还会使刀,而且使得这般利落。一旁的顾维庭已轻道:“好刀法!”齐姝琴只觉得一颗灵心被灌了铅水,凝固了,沉甸甸地往下坠去…… 刷—— 一片雪白晃眼,苏吉高叫了声“组长!”齐姝琴还在怅惘中,只觉腥风起,她身子一歪,已半倒在顾维庭怀里。 裴清浅的刀子横扫而来,停在半空,若齐姝琴还站在原地,那刀子离她的脖子,不到一毫米。 “裴清浅!”苏吉怒了,“你闹够了没有?!首都组是你家的戏台子吗?” “我手头有分寸,砍不到的。”裴清浅淡淡说,“问题是,诸位都看到了吗?” “什么?”苏吉反问。 “裴老鬼的刀。”顾维庭扶正了齐姝琴,“组长,”他看着齐姝琴的眸子,“你看清裴老鬼的最后一式了吗?” 齐姝琴绞起眉毛,“一跃上前,一刀砍来……”她摸了摸脖子,也有些后怕。 “我们认为,五名颈动脉被割断的死者,都是死在类似这样的刀法之下。”顾维庭沉沉道。 齐姝琴盯着裴清浅,“什么刀法?” 裴清浅笑,又做了一个慢动作,“螳螂刀。” 19 19、第十八章 吃丈夫的螳螂 “岑曼丽,审、验二部对康庭可四灵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吗?” 次日上班,齐姝琴走入办公室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此。当时岑曼丽正捧着香草奶茶,歪脖子对着电脑上的帅哥照片笑得花痴,听了女boss问话,直慌得差点打翻杯子,“组组组组组……长……出出出……出什么?” “康庭可等四名死者的生前调查报告,到日子了吗?” “还没到七七四十九天,早着呢。不到日子他们才不会出报告呢。”岑曼丽看了看日历,说。 “出了报告也不会涉及太多被害细节,基本上都是此灵生前善恶功过的等级评判和安排意见。审、验二部从不会帮着咱们破案,不找麻烦就不错了。”香风一卷,裴清浅扇着扇子飘了进来,“组长早。曼丽,早。” “早。”齐姝琴淡淡回应,又立刻沉吟,“现在这案子扑朔迷离,实在不好展开。当事灵也许不知道真凶,但至少会告诉我们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样吧,我试试跟陆郎中和缉尚书打个报告,能不能破例让咱们去安灵坊问问这四灵的遇害过程。” “一般是不可能的。”董霄端着招牌式的搪瓷大水缸子,粗着嗓门走进来,“冥府的规矩也不是摆设,组长你就别指望了,除非所涉案件会造成阳间公共秩序的混乱,否则安灵部和审、验二部都不会对我们开绿灯。” “组长不用惊讶,冥府的分工虽然细致,规矩虽然严格,结果虽然公正,但有时候也过于条文化,太僵硬,耽误事儿。”顾维庭也上班来了,他神色出奇冷淡,一如既往地空手而来,径自走向办公桌,开电脑,坐下后盯着显示屏,不再发声。 “就是啊,要是他们能配合咱们,多少案子都迎刃而解。”许乐之拎着装了小笼包子的食品袋走进来,苏吉拧着眉毛跟在他身后,“我说,小乐,你能不能别把吃的东西往办公室带啊?” “阿吉你又多事啊,也就是云副组长不爱闻菜味,我倒是没意见。”裴清浅耸肩,眼睛瞥着齐姝琴。 “你们研究我的早点做什么?不是在控诉审验二部管理僵化,影响咱们办案嘛!我早就说过,总是‘裸破’,谁受得了1许乐之说。 “咱们整个缉灵部的条件都是一样的。”齐姝琴言简意赅。 言下之意自然就是所有的缉灵小组谁都不比谁好到哪里去,本组的绩效差纯属自身问题,就别找借口了。 于是这个话题断掉,大家先各自去办各自的事,待八点一到,齐姝琴从独立办公间走出来,“云副组长呢?” 办公时间已经到了,按理所有人都该在岗上班。可首都组的公共办公室内,独独缺了从来都不会缺席的云朵副组长,要知道以往这个女灵的高跟鞋总是能第一个踏碎一屋子的空气。 齐姝琴微微蹙眉,她想起昨晚听到的那番对话,心中有些担心。隐忧的目光碰上了苏吉,对方会意,直接摇头,“不清楚埃曼丽,你屋子和云副组离得近。” “我也不知道。”岑曼丽莫名说,“我很少和她来往。裴清浅的屋子在她对面。” 裴清浅斜靠着桌子笑,“搞不好她是有新打算了。” “她终于要高升啊?”许乐之囫囵了包子馅,两眼冒光,苏吉推他一把,眼神示意:你还真是不会说话! 齐姝琴不以为意,说:“行了,我们先不等她,安排一下。我刚刚拟定了下一步的计划,就在这儿说了吧。现在是八点零三分,八点半的时候大家准时去晏老爷子那里领法器,苏吉和许乐之留守大本营;顾维庭、裴清浅和董霄,你们三个继续调查卓大,争取搞清楚刘锦素被杀的更多细节,康庭可、袁盛超、徐启哲、曲力死亡前所接触过的人,所发生过的不寻常的事,只言片语都要留神,重点放在曲力身上,我现在怀疑他很有可能是被灭口,那也就意味着他发现了什么。岑曼丽,你和我一起先去医院探望刘父,再去拜访刘母。” 岑曼丽傻了,众灵都惊了,有的惊在脸上,有的震动在心里。 “我我我我我……”岑曼丽缓缓站起来,难以置信道,“组长……你是让我出外勤?” “对。你跟着我。”齐姝琴简洁表示。 “可是可是……”岑曼丽瞪着她,“可是我……我……”她求救地看向董霄、许乐之等灵,“可是我没经验碍…” “经验不是一个缉灵使唯一的长处。你有你的优势。”齐姝琴简单地解释,“你的工作暂时让苏吉代一下。你俩看好家。”她向苏吉和许乐之微笑,这两位都怔了怔,裴清浅讽刺地笑了,“嗯?家?” 一片寂静中,大家也都在看着齐姝琴,似乎是等待她解释“家”的意思。但齐姝琴并未开口,她转身要回办公室,高跟鞋声踏碎了此间安宁。 一袭米白色制服的云朵女士冷傲地进到办公室内,嘴唇被涂得鲜艳,好似要吞了谁般。 “组长,抱歉我来晚了。”云朵先发制“人”,递上一只信封,“里面是我的轮回申请书,请过目。” 她扬起傲慢的笑,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胜利者的姿态,“给您的 与你重生第8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正式的打印版,至于邮件版,我已经发送到了您的邮箱里,您一会儿开机就能看到。另外,抄送给了陆郎中、缉尚书两位阁下以及——其余缉灵组的组长们。” 咣当—— 是董霄那大水缸子的盖子,此刻落到了地板上,滴溜溜在转…… 随着一声脆响,防盗门被推开,一片阴影后探出了刘母的面孔,“碍…” “伯母好。”一身淡白连衣裙的岑曼丽无比纯洁可爱,她向刘母稍稍躬身,“伯母,我从齐学姐那里听说了刘学姐的事情,很难过,所以很想再看看学姐,打扰您了。” “碍…”刘母被这个清纯无邪的女学生弄得怔了怔,随后客气地笑了,“那快进来吧。” 岑曼丽闪着晶亮的眼,道了谢,和齐姝琴一起走进屋来,“伯母,”齐姝琴轻声问,“锦瑟和吴弦不在?” “说是去医院看她爸了,半小时前还打电话说就在医院呢。你俩喝茶。” 齐姝琴接过茶杯,说声“谢谢”的同时,睫毛一顺:她和曼丽刚从医院出来的,没见到刘锦瑟和吴弦。 这个家和上次来时所见到的一样,凌乱而死寂,笼罩着一层麻木的绝望,隐隐带着一股子尘土味。虽然开着窗户,却好像几十年封闭般的憋闷。无疑的,这是一个悲伤的家庭。本来齐姝琴不会有太多的怀疑,但是当昨晚裴清浅为她走了一遍螳螂刀,当她再度想起刘母提到刘锦素时的用词和语气——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疑惑却得不到证实。 刚刚,她和岑曼丽先去了医院探望刘父。齐姝琴站在门口,岑曼丽则冒充找人的腼腆女学生,一脸乖巧地跑进去,对着病床上的刘父问个不停,几乎把整个医院的格局都问了个遍,齐姝琴方轻轻一咳,示意岑曼丽撤退。 刘父没问题,基本可以确定是人。 齐姝琴抚摸着手腕——法镯的光芒尚未完全褪去,她再度陷入对整个案子的思索中,而岑曼丽很老实,她只步步跟在齐姝琴的身旁,时不时闲聊几句“阳光真好,温度说热就热”一类的话,一点都没有和许乐之斗嘴时候的开朗烂漫。齐姝琴知道一则她和自己还是生疏,怀抱警惕和戒备;二则,岑曼丽也是心不在焉的,估计脑子早就飘回了冥府,尤其是出了云朵那样的事情…… 想到云朵那个冷艳傲慢的女灵,想起她这回使出的激烈手段,齐姝琴感到头大而暗叹:云副组长,一个终年二十九的职场熟女,一个鬼龄十年的老资格,不该不懂事情。那你这回还真是要鱼死网破吗?我何德何能,会逼迫你至此呢? “那么……”沉闷的厅内,刘母低声说,“还是……有什么要问的吗?”她一脸晦暗的忐忑。 不用齐姝琴开口,岑曼丽已聪慧地放下茶杯,和刘母攀谈起来。 岑曼丽来黄泉前的年龄是二十二岁,和刘锦素一样的年龄,都是应届大学毕业生,有着类似的背景。而她在冥府的一年中也都坐在办公室内,可以说岑曼丽基本上还是个涉世不深的大孩子,对新近丧女的刘母而言,岑曼丽便完全可被看作她女儿的临时替身——这也是一种人类保护自己的心理抚慰。 相比下,齐姝琴来黄泉前,虽然也是大学生,但她长年被束缚在家族中,高中被父亲早晚接送,不得半分自由,好不容易上了大学,却连宿舍都不被允许拥有。为了家族的事业,她不断地牺牲自己的学业,重复着缺课、迟到、早退与走读的大学生活,这无疑让她和实际的校园有些脱节,而不如本就一张学生脸,性子更是烂漫的岑曼丽那样容易取得一个母亲的喜爱和信任。齐姝琴微笑着旁听岑曼丽与刘母越聊越是投机,说到痛心处,几乎要执手相看泪眼,说到共鸣时,更是心有戚戚焉。齐姝琴看了看时间,听到刘母开始问岑曼丽的家庭情况,便放下茶杯,叮一声脆响。 岑曼丽便说:“我妈妈生我的时候是难产啊,胎位不正,我脑袋朝上的,于是就剖腹了。妈妈说她为了生我落了一身病呢。两位刘学姐是双胞胎,一定很费力吧?那伯母……”她迟疑着。 刘母通红着眼圈,纸巾拭了拭泪水,虚软在沙发垫子上,她只捂着嘴,过了好久,才慢慢道:“唉……我没生过孩子的。” “啊?”岑曼丽大吃一惊,慌张去看齐姝琴,后者胸有成竹地点头,示意她稳重。 “那伯母,两位学姐是……是……” “是我和她们爸爸一起抱养的孩子。”刘母擦干了泪,“那也是两个命苦的孩子。她们的母亲不知为何杀了她们的父亲,当时她俩还没生出来呢,据说她们的生母是在新婚夜把新郎官给……唉……”刘母的眼神飘忽起来,她进入了时光放缓的回忆中,“……当时是轰动全城的案子,也是谜题最多的案子。没人能说清楚,好好的新婚夫妻,恩恩爱爱,为何洞房反目?做丈夫的不见了尸首,做妻子的主动自首,却不肯说出丈夫尸体的下落,只说人是她杀了,以至于有人怀疑是那男人跟别的女人跑了,于是新娘子发了疯,才胡说自己杀了丈夫。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可谁也没想到,那妻子在看守所的时候,竟然被发现怀孕了。这就不能判死刑了,按着法律,她保外就医,生了一对双胞胎,然后判了无期,回去服刑了。” “那对双胞胎就是……”齐姝琴接过岑曼丽的话茬,刘母的意识还是有些恍惚,“是,就是锦素和锦瑟。本来是要送孤儿院的,但是刚好我和我就家那位确定了……没法生,所以干脆就协调一番,我们抱养了那对双胞胎。当作我们自己的女儿,二十二年了,掏心挖肺地爱,我几乎记不得她们不是我亲生的孩子……” “果然,”离开刘家,齐姝琴冷静地说,“果然问题出在这里。” 岑曼丽虚心请教,“组长,她俩不是刘家夫妇亲生的又能说明什么?” “有一种情况,是我们借助法器或者符咒都很难看破其真身的。那妖鬼之气隐藏地很深,但不是因为功力的高强,而是因为遗传,而且是单方遗传。”齐姝琴说,“就是混血。人妖、人鬼间的。” 岑曼丽恍然大悟,“我听说那样的话,人类那半的气息和血统会掩盖妖鬼的遗传,而且如果是在人类社会生活学习,那么成日受人气影响,虽有妖鬼之力,但往往会藏在骨髓之深,即便是法力高强的术者都不一定能感受到。” 齐姝琴颔首,“曼丽,你小时候看过《黑猫警长》中《吃丈夫的螳螂》那集吧?” 岑曼丽有些迷惘地点头。 齐姝琴说:“并非所有螳螂都会杀夫,只有在一定条件下才会出现螳螂杀夫的情况。但不得不说,妖界里,螳螂妖之间的确有一种杀夫的习性,在行周公之礼后,因力量虚弱而激发了吃夫的潜在本性,于是……” 岑曼丽白了小脸,她捧着心口说:“组长……你的意思该不会是……双胞胎的生母其实是螳螂妖?新婚之夜吃了丈夫……所以才找不到尸体……” 齐姝琴苦笑。 岑曼丽略略思考,“啊!组长,那你该不会又要说……刘锦素不是人灵,而是妖灵?她其实是螳螂妖?只不过有一半人的血统,又在人界长大,所以掩藏了她的妖气?” 齐姝琴听了这个问题,却慢慢地摇头,“这个……我无法确定到底是谁……” “组长!” 一条鬼影奔来,齐姝琴吃惊,“苏吉?不是要你……” “小顾他们出事了。”苏吉面色凝重,岑曼丽更是变色,“董大哥他们?” “对,”苏吉的鬼气有些不稳,他歇了片刻,“好像是小顾为了拿到宿舍的监控录像,动了法术,架起鬼障要潜入的时候,被一个玄黄世家人察觉到了,那女子真胡来,她也不确定方位,可竟有胆子拿着符咒四处乱打一气!也太不管不顾旁人安危了!” “顾维庭怎么样?”齐姝琴翕动嘴唇,目光呆呆。岑曼丽更是追问“董大哥呢?” 苏吉看着齐姝琴的样子,想起许乐之曾经说过的“组长和小顾不一般”的话,又想起昨夜那诡异的场面,一颗灵心里冒起了点点酸,“嗯……小顾只是胳膊受伤,董大哥及时护住了他,然后裴老鬼……裴老鬼现身后,就和那个子弟对上了。” “清浅如何?”齐姝琴冷静问。 “她怎么会有事?”苏吉用一种成熟的口吻说,“千年厉鬼,黄泉工作灵,武艺高强又有法术辅佐,纵使玄黄世家的子弟也不一定能奈何她。” “到底怎么样了?”齐姝琴冷声问。 “董大哥带着小顾立刻回冥府了,裴老鬼性子倔,她就是不亮身份,把对方打伤了后,才丢下姓名身份,扬长而走,现在也回来了。”苏吉无奈道,“目前对方的掌门已经知道这事了,咱们这边的陆郎中和缉尚书也知道了……恐怕有点麻烦了……” 19、第十八章 吃丈夫的螳螂 “对方是哪家?”齐姝琴沉声道。 苏吉停了停,齐姝琴感到眼前一晕,她已猜到了。 “是……”苏吉勉强说,“是你……嗯,是齐家。” 20 20、第十九章 分工协作 “我想你该知道——”缉尚书对匆匆进门的齐姝琴说,“这次造成的影响很坏,很坏——非常坏!” 他大起声音,一脸愠怒。 “阁下,我已经从董霄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经过,是对方不分青红皂白,出手在先,且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意使用玄黄之术,全然不顾无辜路人,这实在怨不得我们。”齐姝琴毫不示弱,脸蛋因激动而涨得微红。 “这不是冲突的理由。不可以也不应该!”缉尚书负手,“对于这类误会的处理方法,冥府早就强调再三。入职培训和之后的定期培训里都有相关课程的设置,教材里反复告诫了缉灵部众灵出外勤的时候该如何与阳间玄黄世家打交道。这个事情完全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但是齐姝琴组长,你的组员很不幸地使用了最糟糕的一种。” 齐姝琴平静而坚定道:“我承认有更好的办法。但在当时那千钧一发,搞不好就你死我亡的局面下,我的组员使用的也许不是最明智的,但一定是最有效的办法!” “我说过没有理由!没有!”缉尚书罕见地拿出不讲理的威严,“裴清浅击伤玄黄子弟,导致对方手臂骨折,轻度内伤,不得不入院治疗,这已经是定论了。你立刻回去写下事件报告和你的处理意见,三个小时后就交给我。” “我会写报告,但我认为裴清浅无罪,她是正当防卫。我的组员顾维庭已经被对方野蛮击伤,若不是董霄护卫及时,顾维庭可能将遭受更无辜而更巨大的伤害,面对这种局面,没道理不让我们还手。”齐姝琴争辩。 “冥府的缉灵使对着玄黄世家的小姐大打出手并且击伤对方,这真是严重的——”缉尚书痛心疾首,“玷污了冥府的‘府格’。” “灵也是有‘灵格’的,”齐姝琴一字一顿,“没有了灵,偌大一个冥府,便是空的。” 缉尚书怒视齐姝琴,后者的目光却出乎意料地平淡。 长叹一下,缉尚书坐回扶手椅,扶着额头,“齐姝琴组长,你应该知道对方是谁。” 齐姝琴不为所动,“我知道。但我是首都组组长,不是齐家掌门。我要保护的是我的手下,齐家人自有齐家掌门护着,与我无关。” 缉尚书说:“云朵的轮回申请你看了?” 一个有点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而缉尚书的眼神也温和起来,面皮松弛许多,似乎是让齐姝琴的决绝给软化了般。 齐姝琴苦笑,她可不这么想。 “是的阁下,我看了。” “你是如何想的?” “我不会批的。” “从始至终都不是批不批的问题,谁都知道不会批,难道云朵就不清楚吗?齐姝琴组长,云朵女士把轮回申请抄送给了所有缉灵小组的组长,这个消息目前早就流传开了。你知道现在整个缉灵部乃至整个魂魄省,都是如何‘传说’你吗?” 缉尚书再度起身,负手向前几步,感慨地望着齐姝琴,“云朵女士是冥府的老资格了,而你的身份……嗯,总之你的到来让很多灵都感到不安,猜忌无数,但都被压下了。可是现在,就在你来之后还不到半个月,老资格的云朵女士主动提出要去轮回……你要明白,她这是在申请轮回。轮回就是忘掉一切重新开始,抛弃的是在黄泉十年的感情与在这认识的灵。她完全可以申请调整部门,换个工作环境,云朵是有这个能力去胜任大部分的冥府工作的。但是她却选择要轮回……齐姝琴组长,你要外界如何不猜测到底是谁让云朵女士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到底是哪一位走马上任后就迫不及待地杀鸡儆猴,或者铲除异己?” “我知道。”齐姝琴说。 我什么都知道,包括昨天晚上苏吉是故意把我带到缉尚书的办公室外偷听。 苏吉是好意,他确实是想帮我。但他性子敦厚,不喜主动传授,就迂回提醒。 所以我昨晚说了“谢谢”;所以我现在对阁下话题和态度的突然转变没有半点惊讶,您向来稳重,不会为了一个齐家就如此失态。您从一开始只是想试探出我到底持何立场,决心有多坚定罢了。 不过有些事,装糊涂,心清楚,才是最好的。 “那么你觉得还有必要这么庇护吗?”缉尚书尖锐道,“云朵和裴清浅,是首都组最难的题。” “尚书阁下想如何处理云朵女士的轮回申请以及裴清浅正当防卫的事情呢?”齐姝琴彬彬有礼地将问题丢回去。 “云朵的申请我绝对不会批准,缉灵部需要她。至于裴清浅,实在不行,我可以和本省尚书令阁下商榷,在魂魄省内部对她进行部门和职务调整。”缉尚书冷静道。 齐姝琴迅速权衡一下,“首都组需要她们两位,我不希望她们中的任何一位离开本组。” “齐组长,打开天窗说亮话——”缉尚书沉沉道,“你目前的处境很尴尬。首先在组内,云朵女士这回公开提出轮回申请,意在给你难堪,但也是在逼我。对,因为我掌握着缉灵部升迁调遣大权,我最清楚缉灵部目前的现状,我不会放她走的。但不放她走,就必须满足她的条件,而身为副组长的她,条件只有一个,就是组长。否则一切免谈。” 他看着齐姝琴,“而第二个尴尬的,就是裴清浅和玄黄子弟齐入画冲突的事情。齐入画是齐家掌门齐念佛的亲侄女……”他的声音低缓起来,“我想我不用说了。你是齐念佛掌门的亲女儿,齐家如假包换的大小姐。” “对方打算袒护自己的子弟,要求我们给出一个让他们满意而不是客观公正的交待吗?”面对缉尚书轻缓点出的“事实”,齐姝琴置若罔闻,只是淡然地问着自己的问题。 “目前来看,齐掌门非常气愤。他正在医院,据说已经下令立刻召集家族中重要的人物进行紧急磋商,并且齐家的抗议书已经递交到玄黄界监管者女魃天女手中。” “代表玄黄界与冥府对话的是湛家,齐掌门的愤慨也要经由湛家掌门才能表达给冥府。如果尚书阁下对与齐家打交道感到为难,不妨直接和湛掌门谈,湛掌门是讲道理的。”齐姝琴建议。 缉尚书摇头,“齐组长,这不是我该谈的,是你的组员闯了祸,作为她的直属上司,出面解决问题是你的责任,而不是推给我。还有,我要提醒一下,湛家有湛家的立场,在事态扩大化之前,湛家是不会代表齐家出面的,一旦达成的协议让齐家不满意,湛家岂不是里外不落好了?湛家掌门是个老油条,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她绝对不会做。齐姝琴组长,你要明确另一位当事者是齐家人,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是和齐家的冲突,我们绝没有道理丢下齐家去和与之不相干的湛家谈。这件事如果要达成谅解,只能双方坐下来谈,而如果要谈,自然就得是你和齐家谈。你明白了吗?” 齐姝琴面色大变,一时竟无语。 缉尚书察言观色,“怎么?你认为这个工作的展开存在一定困难吗?” 我不回去! 齐姝琴满脑子只这四个字。 我绝对不和他们打交道! 好不容易才摆脱,为什么命运总要捉弄我,让我重回原点? 那个血腥而冰冷的宅子,窒息了自己的青春年华。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缉灵组组长,没有资格与齐家掌门平起平坐。”齐姝琴坚决表示。 “大陆司的主事者陆郎中会出面,但是必须有涉案的首都组组长陪伴。你明白这是合理的安排,毕竟涉案的是你的手下。”缉尚书转回到办公桌后,抬眼看着脸色煞白如雪滩的齐姝琴。他拉开扶手椅,轻轻坐下,并没有再开口,而是握着水笔,静静地等待。 窗外,是冥府永恒的黑天与永不熄灭的点点光芒。齐姝琴凝望着浓重的黑暗与不灭的璀璨,脑中茫然,心间空荡。 过了许久,齐姝琴低声道:“阁下,我不想和齐家人见面,我认为您是明白的。” 缉尚书端详着她,流露出一丝苦笑,“如果你想保下裴清浅,让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好的就是和齐家谈判成功,双方达成谅解,判定为‘误会’。齐姝琴组长,如果你自己拿不出更好的办法,就不得不面对一些你不想面对的现实,无论哪一样都不是你可以随意选择的了。” 齐姝琴说:“我的确有另外的计划,希望阁下能允许——” 齐姝琴回到首都组办公室的时候,不出所料地看到除了顾维庭和为他诊治的晏老爷子外,其余的灵都到齐了,连一直埋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云朵都暂停了忙碌,靠桌而立,面沉若水。见她进来,许乐之从座位上窜起来嚷道:“怎么样?缉尚书说什么了?!怎么解决这事?” “组长,真是对不起,那女人是你亲戚吧?”裴清浅从休息室的珠帘后款款而出,面上已无常见笑意,“不是我对组长无礼,只是我还要说,真不敢相信那是齐家人的作派,好个疯妇。” “td欠揍。”许乐之狠狠挥拳,低低骂道,苏吉保持沉默,岑曼丽一脸愤慨,云朵的脸上写满话,嘴倒是闭得紧。他们都盯着齐姝琴——齐家的大小姐,首都组的组长——等她的一个表态。 “我认为裴清浅是正当防卫。”齐姝琴说。 办公室内紧绷的琴弦暂时松缓。 “那缉尚书呢?”许乐之追问。 “阁下希望我们和齐家谈判,和平解决此事。” “有什么谈的?”董霄嗤笑,“我不是个傻愣子,组长和部里的难处我都明白,所以我认为这事就到此为止了。对方没轻没重,把小顾当妖鬼伤害,裴清浅为了保护同伴,出手揍了对方,大家算是扯平。” “董大哥说的对,就这么得了,以后各走各的路,还要回去看谁的脸子啊?”岑曼丽愤然。 “既然是缉大佬的意思,我想组长也没法回绝。我谢谢组长了。”裴清浅幽幽道,“有劳组长您为我跑一趟齐家。” “我不去,陆郎中会去,另外咱们组得再派一个跟着,清浅就不必了,这事你不要出面。”齐姝琴目光流转,董霄立刻道:“我去。我是当事者,说得清楚。” “董大哥还要忙刘锦素的案子,别忘了咱们有正事,不能因此就耽搁进度。曼丽,你一会儿再去问问审验二部,对康庭可四灵初步的生前检测结果有没有出来,记得两周内应该出一个毛结果的,有的话你抄一份给我。”岑曼丽条件反射地应了,立刻纳闷怎么组长的话题转换得如此快,这得是怎样个思维速度。而齐姝琴吩咐完岑曼丽,继而从容道:“裴清浅也负责刘锦素的案子,不要再过问此事。” “不会是让我和阿吉去吧?”许乐之怪声道。 齐姝琴温和地笑了,“齐家是玄黄世家,宅门深深,你和苏吉的经验恐怕应付不来。” “组长出面是最合适的。”云朵终于开口了,“确实。”她委婉地评价。 “这次事情的错误不在我们,所以我们不能为了莫须有的罪名而耽误本组缉灵的进度。我们的主要精力还是刘锦素一案。”齐姝琴平和道,苏吉点点头,董霄嗯了一声,“所以就不该搭理他们,齐家,算什么,哼……”眼皮一抬看看冷静的齐姝琴,董霄有点不解地喝了口水,实在闹不明白这位走后门进来的齐家大小姐怎么对此事会这般淡然,莫不是装出来的,就是为了洗清走后门当组长的嫌疑? “我去吧。” 门口淡淡飘来一声,是顾维庭。 他的臂上系了透明管,跟在后面的晏老爷子拎着一罐阴气,正通过管子输送到顾维庭体内,为他弥补刚刚被击伤而流散的阴气。 裴清浅当先抢过去,搂过顾维庭,亲昵唤着“小顾”,随后大家都围去,一片问候此起彼伏,灌满孤独立在原地的齐姝琴的耳,她的胸口隐隐憋闷,透过绰绰的鬼影去捕捉他苍白的脸。 “我去。”顾维庭重复着,“组长,我是当事灵,也是受害灵,还有谁比我更有说服力?至于应付豪门的经验,陆郎中绰绰有余,我要表达的只是诚恳解决问题,真诚还原现场的态度。” “不行。”齐姝琴紧张到一颗灵心要弹跳出来,脑海反复穿插着那些破碎的画面——父亲狠狠一巴掌,他摔倒在地,嘴角飞红,爬起来,质问,解释,肿胀的脸颊和追赶车子的身影…… “一个无耻的穷酸小子!” 父亲冷冷的定论如箭矢般刺入她心口,时隔多年,她竟还记得这些细节,竟还能感受到那一刻的痛如潮水。 手掌成拳,按揉着疼痛泛滥的胸口,齐姝琴冷道:“顾维庭,你的任务是配合晏老爷子的治疗方案,好好养身体,别的——包括刘锦素的案子都暂时不要管了。” “为什么我不可以去?”顾维庭蹙眉,大步向齐姝琴走去——输阴气的管子立刻绷直。 “反正你不行!”齐姝琴断然道,“你绝不可——” 不可和齐掌门碰面,他认识你的。 顾维庭站在齐姝琴面前,脸色阴阴如树影森森。 “我不可以做什么?组长,你似乎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顾维庭低声道。 齐姝琴静默。 “那要谁去?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许乐之大咧咧的抱怨打破了僵涩的气氛。 齐姝琴说:“我决定,由云副组长代表本组随同陆郎中一并去齐家解决此事。” 云朵还未及发表异议,齐姝琴又轻缓地说:“另外还有一件事——众所周知,前段时间因为我是初来,所以一切组内业务上的事,我都是直接向缉尚书汇报。不过刚刚缉尚书已经知会我,从今以后,我只向大陆司陆郎中汇报即可。” 室内一片静寂,“可是组……”苏吉愣愣地,齐姝琴一个眼神压住了他的话。 徐徐回首,她对面色阴晴不定的云朵说:“当然,云副组长主管的财务问题以后还是直接向缉尚书汇报,我想这也符合冥府部门汇报线的相关规定。云副组长,缉尚书要你现在就去找他一趟,陆郎中也在,你们需要为谈判的事做准备。晏老爷子,麻烦您 20、第十九章 分工协作 带着顾维庭回去休养,曼丽去审灵部问问康庭可的初步结果有没有出来,其余灵去会议室,继续讨论刘锦素的案子。” 21 21、第二十章 山重水复 结束了一次简单的案情总结会议,共享了目前掌握的线索情报后,齐姝琴散去了组员们,独自来到办公大楼外。 黄泉之水广阔深邃,浩荡铺开,起起伏伏,摊向两岸。 缓步走入浅滩,水波漫过鞋子,湿润丝袜,脚踝浸在冰凉的水中,长裙的一角渐渐濡湿。白纸花凄凄飞舞,她静立岸边,远望对面那流萤歇息处,有无数船影,连绵一片,在薄薄淡雾下影绰地难辨清晰。她品味着安静与冰凉,希冀时间流过自己的时候能放慢一些,好让她更长久地沉在浩浩黄泉畔的沉沉冷清中,犹如疲惫的旅人一头扎入绵软的床榻,昏睡不醒。 “组长。” 偏头,苏吉沿着河岸,高一脚低一脚地走来,他停下来,迟疑着站在了黄泉水所漫不到的干涸地带。 “下来吧。”齐姝琴微微笑。 苏吉踏入水中,涉水而行,他来到齐姝琴身旁,二灵相对而立,对岸船影正贴着黯淡远天而行,黄泉水潮起潮落,却寂静无声,一点流萤划过齐姝琴的发丝,苏吉张开了嘴,“……为什么……”他犹豫,“组长,为什么让云副组长去和齐家人谈判?” “齐家是玄黄世家,陆郎中也不希望咱们组随便派个组员敷衍。我不能去,让副组长代表我出面无疑是最合适的。” “可是……可是……”苏吉察言观色,“云副组长不是要……她递交轮回申请的事,冥府各部门都知道了。她闹得有点大。” 齐姝琴淡淡一笑,“你希望咱们这个团队就这样散开吗?” “当然不希望。毕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苏吉说。 “云副组长是个事业心很强的女灵。”齐姝琴说,“关键时刻,她会以全组利益为重。我对她很放心。” “但是你对自己放心吗?”苏吉轻声说,“我是说……你提前结束了直属于缉尚书管辖的过渡期……” 齐姝琴说:“我认为我目前可以胜任首都组的工作了,缉尚书也支持我对自己的评价。所以允许我提前结束过渡期,按照规矩,以后均向大陆司的陆郎中汇报。” “可是云副组长还是向缉尚书汇报财务上的问题……” “这不是规矩吗?每个组都是这样的。” “但是……”苏吉望着齐姝琴清澈的目光,横下了心,“但是组长,你有没有考虑过时机?云副组长那份轮回申请书的用意,可谓‘灵’尽皆知,而你恰好就在这个时候提前结束了过渡期,回到陆郎中手下……难免不让大家猜测你是因为莫须有的‘排斥’老资格的由头而被上头委婉地‘警告’了,结束过渡期不是对你能力绝佳的认可,而是变相的‘贬斥’。” 他这番话是一气说出来的,到最后,脸涨得通红。 齐姝琴平静地望着他,“苏吉,谢谢。” “……不用的……客气……我……我只是……”苏吉结结巴巴。 齐姝琴悠悠道:“我想苏吉你也不会否认,云副组长真的很适合她目前的岗位,如果她离开了,一时半会,我们谁都找不到别的灵来替代她。我们组的成绩一直排在最后,这种局面不能再继续下去,玉瑱一案本会给我们组一个巨大的打击,但是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成功地转危为安,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所以也禁不起别的打扰和变动,让好好的局面成为昙花一现。” “我明白。”苏吉说,心想真没错,云朵也就是个副组长了,拿主意的事她做不来,反而帮倒忙,裴老鬼、小顾和董大哥三个一线的最看不惯的就是云朵乱指挥。 “云副组长在这个岗位上做了那么久,必然对这里有了感情——对了,云副组长以前都不亲自破案吧?” “对。副组长更多的是管理行政、财务等事情,带领破案的该是组长。但因为首都组一直没有组长,所以带着大家分析案情、给出方向的都是云副组长。” “看来有些事也是我考虑不周。”齐姝琴慢慢道,“云姐向来是做行政类工作的,我却硬要她跟案子,倒是我疏忽了。可是这次和齐家冲突的事情,却的确是云姐负责的范围,我想相信这也是她擅长的。” “是。但是……”苏吉忍不住了,“但对方是齐家啊。” “我让云副组长立刻去缉尚书的办公室,就是因为缉尚书和陆郎中都要就冥府保密法的问题,再出这次外勤之前,给云副组长单独上上课。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被泄露出去,这是严重违反冥府保密法的。”齐姝琴含笑道。 “我的意思是……”苏吉有点哭笑不得,“组长……你……我可以跟你说点……真心话吗?” 齐姝琴笑了,“嗯。” 苏吉呼了口鬼气,又吸了点阴气进去,胸脯大大一个起伏,“咱们迷途灵没有头七权,托梦权也比完全灵少很多,但是作为冥府工作灵,咱们可以申请一下托梦权的,尤其是组长你,你毕竟是齐掌门的千金。如果你使用这个便捷……”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看到齐姝琴变冷的目光,“嗯……” “我不会使用托梦权,类似的权利我都主动不要了。”齐姝琴小而坚定地说,“还有,苏吉,记住我只是首都组的组长。齐家是阳间的玄黄世家,和我们只有业务上的往来,其它全无。” 苏吉被齐姝琴冷冽的语气给冻住了,尴尬地不知所措。齐姝琴轻轻道:“曼丽该回来了,回去看看。走吧。” 她转身——但大概是浸在黄泉里过久,脚下微微一个踉跄,前倾的幅度那样小,苏吉却也能看到,“小心!”一只手伸过去,挽住齐姝琴的胳膊,手底下一片细弱的软绵,“黄泉水是阴气滋生之地,但沾染太久对我们也不是很好。而且我们是迷途灵,阴气过重……反而不好回去了。” 齐姝琴低声道谢,她望向苏吉,“你想回去吗?” 苏吉握着齐姝琴的胳膊,“谁都不想死。” 齐姝琴缓缓地展开一线笑容。 “是么……” 这话,淡如洒在海洋里的一手盐巴,或是飘向空际的一缕青烟。掉入漩涡中的纸屑,几个圈圈,消失不见,似乎从未脱口而出过。远处的船影早已不见,流萤尽数歇息在黄泉水面上,光影互明互映,亮了半边天,却织就了一道阴影的尾巴,拖曳在齐姝琴的脸上,仿佛染了一层尘埃的精致白瓷。 苏吉怔怔着,他想对面的这个齐姝琴,有着太多的秘密,多到沉重,重到双肩无法托起,上不去,就只好让自己下来,让它们都隐藏在平和的笑容中,看不出。 这突如其来的念头让苏吉嘲笑起自己的八卦和矫情,他摇摇头,不以为然。 “走吧。”齐姝琴又低声说,她的手臂抽了抽,苏吉才不好意思地放开了她的胳膊。齐姝琴自然而然地回了身——这次站得很稳,然后却愣了下。 黝黑水波所漫不到的尽头,那片干涸的落满白纸花的岸上,顾维庭与窘迫的岑曼丽正一左一右站着——她看到齐姝琴正过脸来,就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低头了。 齐姝琴的怔忡只是一时,立刻挺直腰杆,轻巧地走过来,目光落在顾维庭的臂上——已经没了输阴气的导管,“不是让你和晏老爷子去休养吗?” “案子太紧,组长都这么忙,我怎么好意思呢。”顾维庭淡笑着,看看苏吉,又直视齐姝琴,他的眼神有些锐利,更多的探究。在这样的注视下,齐姝琴的灵心仿佛被丢到黄泉水里,让冰凉的阴气纠缠着,结上一层厚厚的冰霜,又冷又沉甸。当年阳光下的那个顾维轩,有的只是朝气蓬勃和体贴细心,没有这些——她尝到了一点小小的气愤,毫不客气地回瞪顾维庭——这些复杂的试探和猜忌。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她问道。 “不早,”顾维庭一笑,“不过也不晚。苏大哥,和小美女聊得很开心吧?” 岑曼丽瞪视顾维庭,眼睛亮地活似刚嗑了药,还正在激动的鼓点上。苏吉也是刚走过来,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傻了傻,“小顾,正经点,和组长谈正事呢。” “曼丽,审灵部那边怎么样?”齐姝琴已换上公事公办的神情,平滑地切入了这场对话中,弄得岑曼丽也不得不收起八卦的心,正经起来,“我去了,但他们不给,太刻板了,非说违反保密法。然后小顾来了,和他们争了半天,终于搞来了。组长——”岑曼丽将手中的文件递过去,“只有康庭可与袁盛超的,而且只是初步测定,还未深入、分析并且核实。” 齐姝琴接过来,“曼丽,去通知大家,准备开会。苏吉,把材料拿去复印。”他们得了吩咐,先后离开。齐姝琴得出空闲来应付顾维庭,一颗灵心却还是沉甸甸,连带着脑袋和眼皮都有些抬不起来,只想低着。 “和审灵部交涉的事情——办得很好。”她说得简简单单,然后就走了,扔下顾维庭和一片浩浩黄泉水,在流萤的光芒下模糊成了一体。 “报告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会议室内,许乐之拿着苏吉刚发下来的复印材料,飞快地浏览着,“真是没料到蔼—那刘锦素其实看着很清纯的,原来竟然做出过这样下流的事情。” 岑曼丽恨恨道:“明明是你们男的下流!”许乐之争辩说:“是刘锦素自己愿意贴上康庭可的,而贴的原因,就是为了换一个学习第二外语的名额,就算那个二外最后可以算学位,但也不能如此就把第一次给了吧?而且还不仅贴一次,贴了好几次哎!真是人不可貌相。” 岑曼丽听得面红耳赤,“董大哥你看看许乐之,龌龊啊!” 董霄却也啧啧感慨,“不可能,我自认阅人无数。刘锦素,我对她照片的印象,是个朴实孩子。怎么会和这俩男的……”一收材料,“搞不好,另外两个死者和刘锦素也有这种关系。这么一来,四位死者的共同点就有了,而且确实是一个很容易卷入凶杀的共同点。” “我认为咱们下一步还是要追缉刘锦素,全方位探查她的去向。”许乐之对埋首材料的齐姝琴说,“有了康庭可与袁盛超的初步调查结果,我们可以确定刘锦素为了达到某些目的,和这些人都保持过那种关系……嗯,那么至少可以证明她认识这些人,而且不仅仅是表面的认识……咳咳,应该是——深度的——很熟悉了。” 他朝苏吉挤眉弄眼,董霄终于接收到岑曼丽发出的sos信号,大巴掌拍在许乐之脑袋壳上,“开会呢,你小子正经点!当着小姑娘的面……”后面的话自然就不说了,一方面也是因为齐姝琴抬起头,大家自然噤声。 “毕竟是初步结果,还要核实。而且——”齐姝琴斟酌着,似乎也是在同步思考,“审灵部目前所查出来的,只是康庭可与袁盛超自己的认为。” 许乐之笑得僵硬,“啥意思?” “组长的意思是,”裴清浅打着扇子,惬意道,“康庭可与袁盛超认为自己是在和刘锦素,呵呵。”暧昧不语,“小顾,你觉得呢?”扇子柄拍拍顾维庭搭在椅子背上的手背,顾维庭也未缩回去,却淡淡道:“不太明白。” 齐姝琴还未开口,董霄已道:“组长,刚才许乐之说的也对也不对,不对的是,我们不一定现在就定罪刘锦素,但是,当务之急,我们确实需要立刻查明刘锦素的下落,无论她是否无辜,都要找到她。” “我也一直在做这件事。但是她不在家里,也不在住院的父亲身旁。而你们在学校也观察过,没找到她。一般她这样的初生灵最初几天都会逃到自己熟悉的环境或者跟着熟悉的亲人……”齐姝琴思忖着,“难道……” 她赫然站起来,“董霄、裴清浅还有岑曼丽,你们收拾一下,跟我去阳间。” “哪里?”岑曼丽跳起来,齐姝琴说:“先去刘家打听,然后去监狱——关押她们生母的监狱。” 22 22、第二十一章 疑无路 齐姝琴给 与你重生第9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给云朵写了外勤批条——她刚从缉尚书那里回来,罕见的淡定,在齐姝琴签字后,忽说:“组长以前都是写符篆签名的吧?”淡红嘴唇一鼓,“施展玄黄之术的时候。和冥府工作灵不一样的术法来源。齐家的。” 齐姝琴嗯了下,将批条递去,云朵接来,“还有什么需要我带话的吗?我是说——我要去的是——” “缉尚书和陆郎中跟你怎么说的?”齐姝琴靠着椅背看她,“云姐,冥府保密法在咱们脑袋上压着呢。还有,这次是和陆郎中出去,那是顶头上司,听说对咱组多年成绩一直不满,所以这次能否让陆郎中改变对本组的看法,就要靠你了。” 云朵一挑柳叶眉,嗓子里发出“嗯”一声,好像猫在咕噜,“组长放心,事有轻重缓急。我明白。” 她拿着批条转身,齐姝琴淡淡道:“云姐,你是首都组的副组长,这次和陆郎中出外勤,是为了咱们全组的荣誉和清白。裴清浅、顾维庭和董霄都是咱们首都组的灵,无论我们之间如何认为,但在任何外人或者灵的眼里,首都组是一个整体,成员都是伙伴。我给你下个底线,这一回绝容不得玄黄世家随意践踏冥府工作灵的尊严和安全,一旦今天对他们开了首例,日后就是祸患无穷。” 云朵停了停,撇撇下巴,“内外之分的道理,我明白。” 齐姝琴点头,“很好。这段日子我必须带刘锦素的案子,所以重要的对外事情就都交给你了。” 云朵嗯哼一声,侧身款款走出组长办公室,扬长而去——岑曼丽看着大门被关好,与许乐之和苏吉互换一个眼色,“你们说她会帮那谁吗?”岑曼丽捧着杯子,猫着身子串到许乐之的桌子旁,低声问。 “云朵和裴老鬼?”许乐之伏在桌面上,苏吉用报纸遮住脸,“喂喂,你俩,上班时间。” “老大看不到。”岑曼丽笑说,“猜猜看嘛。” “悬。”许乐之说,“让云朵去给裴老鬼平事?啧,这组长真有脑子。云朵不拆台就不错了,她巴不得趁机撵走裴老鬼呢。” “那你说咱这组长脑子进水吧?云朵要是拆裴老鬼的台,董大哥不也被动了吗?”岑曼丽瞥着齐姝琴的办公室,小心地用杯子隐藏自己的嘴。 许乐之说:“哼,搞不好就是一窝端呢。三个一线组员啊老大,你想想,如果一气都被打击了,那谁最得利?我现在算是明白啥是腹黑了。” 苏吉丢下报纸,“你俩有完没完?组里定的事就不要老讨论了,让听见了不好。” “说说又怎么了?!”岑曼丽白他一眼,“苏吉,我觉得你最近不大正常,以前你没这么罗嗦,也不怕和我们一起抱怨上面的意思,更没见你和上面套近乎,但是现在——你变了!” 许乐之深沉说:“其实——爱情会改变很多。”——苏吉面红耳赤地跳起来,岑曼丽惊讶至极,齐姝琴疾步走来,“岑曼丽,准备走了。董霄和裴清浅呢?” “去晏老爷子那里领武器了。”岑曼丽挺起身子,条件反射地答复——身为办公室唯一的小文员,及时回答领导各种问题已是分内事。 “时间到了,那咱们也走吧,说好在黄泉码头见的。”齐姝琴简单道。岑曼丽急忙抓起外勤批条,齐姝琴已走出门,她也一溜小跑地追出去,之前对许乐之和苏吉眨眨眼,大有“回来继续八”的意思,随即消失。待鞋子声也隐下后,许乐之大力转向苏吉,“我说你不会真坠入爱河了吧?那我宁愿你自沉黄泉。” “别胡说!”苏吉微怒,“你刚刚说她什么?腹黑?你凭什么这么说?!” “她要借云朵的手干掉三个一线组员,不是腹黑还眼白啊?” “你哪里看出来了?哪里哪里?”苏吉不淡定地质问,许乐之靠了声,“你丫清醒点,她又不是你的什么,你不会真相信一见钟情的鬼话吧?那是色相相吸好不?大爷冷静点,容貌不代表一切。你看上人家,人家还看不上你呢,小顾比你有胜算!” “你胡说什么……” “心虚,你心虚吧!”许乐之理直气壮说,“刚刚小顾说要去齐家的时候,你看齐姝琴什么反应?她不让咱俩去理所当然,要我去我还不去呢,齐家,呸,蛀虫,好稀罕么!但是为何力阻小顾去?她不让别的灵去的时候都有条不紊,说起话来落落大方的,唯独到了小顾,那紧张啊!苏吉你动动你的大脑子好不好?她和小顾绝对不一般!” “如果你的意思是他俩之前认识,为何不说?她不说小顾也不说?” “也不一定是之前认识,但总不会是你想的那么轻松,她来了以后,小顾也不一样了。你以为真就是她美啊?裴老鬼和云朵也不逊色。咱冥府天天都有美女来报到,抓的鬼里面也都是绝色佳丽,小顾啥没见过,真就稀罕她那张脸啊?!”许乐之来气了,“好你个苏吉,为了个女灵跟我翻脸,你不仗义!还兄弟呢,屁吧!以后你要我说实话我还不说了,你就坠入爱河吧,最后梦醒的时候才会发现不是在爱河,而是在黄泉!” 他气得坐下去,弄出老大动静。苏吉停了会儿,讪讪说:“小乐,我没有不仗义的意思,你还是我哥们。就是……我真觉得她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工于心计的灵。她是组长,咱们组又乱,她也是不得已为之,而且她做的不差,至少玉瑱的案子,她替大家摆平了上头,要不然缉尚书一定会追究咱们组查案不力的罪过,到时候你的工资又会被扣,甚至被通报批评。这些都没有发生,还不是因为——她最后递上去的办案报告书,内部都流传开了,字字句句都在回护咱们全组,再加上案子也破了,缉尚书也不说什么了。” “你是觉得——”许乐之冷道,“因为我没被扣工资,所以省了你一顿蟠桃宴,因此额手称庆吧?” 苏吉噗哧笑了,“乐乐,我是说真心话。你不觉得她背负的东西不比我们轻吗?但是她很平和。” “我承认她的态度比云朵强多了。”许乐之说,“董大哥都快被她收了,到现在还回味着她那天在简薇面前就是不丢出裴清浅的事,说云朵当着引灵部使者的面卖了裴清浅,公报私仇,格调太低。”闷了闷,说,“我没有和她顶着来的意思,目前看她还是不错,没有大小姐架子,也很冷静果断,玉瑱那案子快刀乱麻解决了。阿吉,我是很谦虚的好不好?以前看她太软弱,我才来几个当头炮帮她强硬点嘛!任何灵如果真有能力当组长,我心服口服。我只是不希望你来点节外生枝的事。你俩真的不可能,不可能。” 黄泉灰暗的天空被剪下一片,贴在苏吉脸上,“为什么你一直这么认准呢?只因为她是齐家的大小姐?但我和小顾都是普通身家,都是平常的在校大学生啊。” 许乐之说:“如果在齐姝琴的眼里,你俩从一开始就有了不同,那么你再怎么寻找相同点去比拼都毫无意义。”拍拍苏吉的肩膀,“你不觉得他俩很像吗?眼里都有一层雾,说起话都感觉只说了三分。” 苏吉心头一沉,“小顾失忆过,而她……似乎一直不提来黄泉以前的事情……” 许乐之耸肩,“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我相信目前对这个最感兴趣的,是小顾。”意味深长,“我知道小顾这几天,一直在苦读玄黄世家的相关知识呢。” 通过岑曼丽在刘家的打听,齐姝琴很快就带着大家来到关押刘锦素姐妹的生母的监狱大门外。一行工作灵纷纷使用驱幻之术,立刻看到监狱周边腾起的青云红光,分外刺眼。 “好浓的震慑之气啊。”董霄蹙眉,裴清浅轻晃团扇,幽幽道:“狴犴。” 齐姝琴稳稳伫立,可岑曼丽已退到她身后,脸色微白,“组……组长……这里的狴犴之气太厉害了。”她有些害怕,齐姝琴握住她的手,“没事。咱们又不是寻常的孤魂野鬼。不用怕的。” “即便如此,咱们也进不去。”董霄分析,“阳间监狱都是龙子狴犴的地盘。有狴犴的看护,咱们只能用阳间人之躯体和正常的途径进入。但是这不可能,狱方不会让我们这些陌生人去探视的。” “裴清浅,你不行吗?”齐姝琴说。 裴清浅笑道:“我就知道组长带我出来是这个意思……抱歉,千年修行不易,我刚和玄黄世家冲突过,还不知有怎样的责罚,可不想这个时候和龙子再干一架。倒是组长您可以试试,毕竟玄黄之术不是好玩的,狴犴若是认出术法来源,也要卖玄黄界几分面子。” 齐姝琴道:“和龙子闹误会的事最好避免,还是用正常方法进去。曼丽,之前有没有先例?” “一般而言,”岑曼丽流利道,“可将情况汇报给陆郎中。陆郎中如果认为的确有必要,会通过对外省向玄黄世家提出请求,由玄黄世家与狱方沟通,为冥府工作灵提供方便。” 裴清浅娇笑道:“这还不容易,陆郎中和云副组长就要去齐家,让云副带话给组长老爸就好。” “冥府保密法不允许。”齐姝琴说,“裴清浅,这会儿别开玩笑。” “玄黄世家嘛,睁眼闭眼也可以,缉灵部要的不就是这个名号的方便么。”裴清浅微微一笑,齐姝琴还未开口——“组长。”董霄双眼一亮,“你看那是谁?” 监狱的门被打开,走出一男一女,正是刘锦瑟和吴弦。 “曼丽和清浅留在后面,董大哥跟我走。”齐姝琴说。 他俩并肩而上,刘锦瑟正和吴弦说什么,忽然毫无征兆地转过身来,亮眸中暴出愤怒,“你们怎么又来了?!跑到我家、跑到医院还不够打听的吗?告诉你们,真要写成文章登在学校的小报或者上了贴吧,小心我告你们!” 每次见到气势汹汹的刘锦瑟,齐姝琴都有些恍惚——怎么同样的脸,同样的家庭,同样的父母,却生出不同的性格气质呢? “我们很关心你们。”齐姝琴说,“来看你妈妈?” 刘锦瑟的表情出现一个愤怒起伏,吴弦拦住冲动的她,不卑不亢道:“对不起同学,这个没什么讨论的必要。锦瑟,不如告诉他们那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一句话抚平阵痛的大地,刘锦瑟凝望吴弦,神色柔和。 吴弦说:“既然大家都是校友,不妨来捧个场。我和锦瑟要结婚了。” 齐姝琴一怔,才看到刘锦瑟有意无意竖起的指头上戴着耀眼钻戒。看着刘锦瑟的幸福,眼前浮现的是黑色相框中刘锦素平和的笑,似乎包容一切——尤其是亲妹。心中一痛,“锦素师姐还没过七七呢。” “我和锦瑟的事早就定了。”吴弦说,“我知道很勉强,但是我就要被外派了,双方家长希望能在走之前将事情定下来,免得……”刘锦瑟掐他一把,“你敢抛弃我?!” 吴弦笑得宠溺,“怎么会,我说过一万次,你永远都是我心中不变的——” “glory the flower。”刘锦瑟盯着吴弦,轻道,“吴弦,对吧?华兹华斯的诗,是我们缘分的开始。” 她从“what though the radiance which was once so bright”开始低低地背诵,一直到“strength what reas behd”。吴弦微笑聆听,双手抚在刘锦瑟的肩上,在冷漠的监狱旁,却有一对相互扶持的恋人,满满感动。 如果让人知道女方的生母还在这所监狱里服刑,更会为这对恋人动容。 可是,一股悲凉却随着刘锦瑟的轻诵萦绕齐姝琴心间,“恭喜。”她勉强说,“能问问大喜日期吗?” “这周六。就是后天了。”吴弦微笑。 齐姝琴想她来监狱大概是和生母报备。董霄问道:“你们都毕业了?拿到学位了?” “是。” “双学位?” “锦瑟除了法学外还有外语学位,争取来的二外名额,还拿了校内几个文学奖项,得了奖学金。” 吴弦骄傲地说,“真的很棒。” “这都是姐姐给我争取的,二外的名额还有请文学院老师的辅导。”刘锦瑟冷冷地对齐姝琴道,“姐姐对我太好了,她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让我无法接受有些人在她死后抱着八卦的心态跑来问东问西。我恨不得让这些人立刻消失在我眼前!” 董霄嗤笑了,“小姑娘,我们没问是谁争取的,先别急着撇清。”刘锦瑟一怒,忽听引擎之声,侧头望见一辆灰色轿车自街角转过,顶开浓重肃杀之气,停在监狱门口。那车型,那号牌,齐姝琴认得清楚——是齐家掌门齐念佛的。 车门一开,两人先后下来,年轻男女。 齐姝琴远望背影。 那是齐念佛的长子齐宇乾和小女儿齐柳笛。 他们一起走入了监狱。 新配下来的阴阳手机一振,齐姝琴默默地拿出来,是缉尚书发来的信息: 情况有变,速回冥府。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问题,后天更新章。 23 23、第二十二章 柳暗花明 “缉尚书。” 齐姝琴连办公室都没回,直接来了缉尚书这里,“出了什么变故。” 缉尚书示意她先坐下,“先不要紧张,告诉我,你在监狱有没有碰见齐家人?” 齐姝琴微怔——齐念佛的车子,下来的是齐宇乾和齐柳笛…… 其实接到缉尚书短信的时候,她在惊讶之余还是庆幸的,毕竟可以体面地避开监狱,避开齐家人。但是在回来的路上,齐姝琴已察觉到这个案子恐怕和齐家有关,而齐宇乾和齐柳笛之所以会在监狱门口出现…… 她无奈地一叹,缉尚书了然地点头,“是这样的,陆郎中和云朵已经到了齐家,但是就在刚刚,我收到陆郎中的紧急来电——本来咱们这次和齐家谈判只有一个议题,就是你的下属和玄黄世家齐家的子弟在卓大冲突的问题,但是谈判刚一开始,齐掌门就加了一个议题……” 他抬起眼皮,似是在观察齐姝琴的神色,“那便是关于刘锦素的案子,齐家要跟了。” 齐姝琴弯起眉毛,尽量平缓说:“阁下,就是他们把案子转给咱们的。” “对。但是现在出了问题……”缉尚书的指节反复叩着桌面,“监狱的守护神狴犴陪着关押在内的螳螂妖纪菁到齐家自首去了。” 他似乎揣了一些担心,并没有多说,而是仔细地看着齐姝琴,搁在桌面的手指微微缩起。 齐姝琴的身子轻轻动了动,面色倒还过得去,“是的。”她快速思索,“对,我知道那个监狱的确是划给齐家。龙子如果察觉治下出现问题,会率先选择与齐家沟通。这符合规矩。但是螳螂妖……是哪一位?” “螳螂妖纪菁是刘锦素姐妹的生母,当年因为受限于螳螂妖的特性而吞噬了自己的人类丈夫,也就是刘家姐妹的生父,后来她主动自首,因怀孕而免死,改判无期。”缉尚书解释,“齐掌门说,她都招了。从康庭可到曲力,一系列死亡,都是她利用了狴犴对她的同情之心,动用妖术,溜出监狱而犯下的。” 齐姝琴短暂沉默,“纪菁有没有说清她到底为什么杀人?” “纪菁暂时被关押在齐家的火炉房内。”说到“火炉房”的时候,缉尚书格外小心地观察齐姝琴的脸色,见她很平静,遂放心,“目前已不在监狱。具体情况,齐掌门会将相关文件交给云朵带回来。我要和你说的,就是暂停调查这个案子,因为随着纪菁的投案自首,身为妖类的她,按照咱们和玄黄世家的协定,妖类犯罪优先由玄黄世家处置。所以目前齐家比我们更有权利处理这个案子。” “他们把案子转给我们了,尚书阁下。”齐姝琴冷道,“转让文件应该还在您的案头。阁下,如果我们还没有把案子转给他们,那么他们这样出尔反尔去调查、接手,都是违反规定的。” “我何尝不知道。但是齐姝琴组长,是狴犴陪着纪菁去自首的,并不是齐家主动跟的。我们没了问责齐家的理由。”缉尚书按了按额角。 “阁下,我认为不能让玄黄世家再三阻扰我们的工作。”齐姝琴愠怒道,“我们的工作灵每次都是冒着变成聻的风险去阳间办案,脑袋上压着各种冥府规则,还要承受来自凶灵或者妖族的袭击,更要提防与玄黄世家因误会而发生擦枪走火的事件,我认为这已经太为难大家了。即便如此,每每出事,无论对错,都是我们的不是,到手的权益都要无条件转让,阁下,我说句不中听的,这样行事,不仅会打击在职工作灵破案的积极性,更是吸引不了优秀的灵才加盟缉灵部的。” 缉尚书平静地听着齐姝琴的一通责备,威严的面孔上流露出苦笑,“齐组长,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都说女生外向,我以前还不以为然,现在觉得……其实我以为这次的事件,你会很为难,会选择沉默。但是没想到,你的反应竟然比谁都勇敢而激烈。你有没有意识到呢……?琴儿,齐掌门终究是你父亲。” 齐姝琴陡然静了下来,她面无表情地望向缉尚书,半晌不吐一个字,宛若一尊冰雕。 缉尚书同样沉默着,一任身后流萤飞闪,扑向不着边际的暗黑天空。 “阁下。”齐姝琴选择主动打破沉默,毕竟自己是属下,“我很清楚我现在的身份,也很清楚我以前的身份。我有足够的理智。”她坦然道。 缉尚书的指节又无意识地扣了扣桌面,“我是千年的灵,终年也是七十多,算是你绝对的前辈了,说句题外话,身为你的上司,你来之前的事情我自然知道,大概都知道,细节就不是我管的了。我承认齐掌门对你的所作所为是一个严重而悲剧性的错误,但我还是很想知道,如果你回去了——毕竟你是迷途灵,据我所知,你的身子被照顾得相当好,是冥府迷途灵中少见得、得到了最好呵护的,你父亲很在意你。 如果有朝一日你得以重生,如果你重生后你父亲许下了最美好的承诺并给予了最深刻的忏悔和道歉,甚至他跪倒在你面前祈求宽恕……那么你会……原谅他吗?” 齐姝琴平淡道:“阁下,我觉得刘锦素的案子比较重要。” 缉尚书长长地吸着阴气,“唉……罢了,以后有时间再和你聊这些吧。” “您……”齐姝琴见他面色凝重,似是难过,心里不由恻隐,毕竟缉尚书待她相当好,“您遇到什么难题了吗?”她关切地问道,心中一个小小的疑惑,开始不断地升级。 缉尚书却只是挥挥手,“千年的老结子了。千年都解不开,现在要解开也不太可能。好了,齐姝琴组长,我们说正经的。请记得,我目前对你和你的团队的要求只有一个:暂停对刘锦素一案的追查。如果首都组目前没有别的案子——我记得该是没有,那么你们可以休假了。现在也晚了,回去让组员们都去休息吧,往后几天就先好好轻松一下,可以打个旅游申请——和齐家的谈判就先别放在心上了,本身就是误会,这回把案子给他们,他们有的忙,一个和解协议很快就能在陆郎中的主持下完成。嗯,很好嘛,齐组长,旅游的国内线你们随便挑,不过千万别挑天界,天界目前不对冥府开放旅游线路,国外线暂时先别考虑,预算问题啊。算起来,你们组已经三年没出游了呢。” “纪菁,三百二十年螳螂妖。”会议室内,从阳间返回的云朵面无表情地带回了来自齐家的报告,“二十三年前,与人类男子相爱并冒险成婚,周公之礼后,纪菁因挣脱不过螳螂妖的弱点,而忍不住吞噬了自己的丈夫——” “吃夫啊……”许乐之在下面啧啧称奇,“算是明白为啥找不到她老公尸首了,肚子里呢,搞不好冰箱里还存了几天。” 岑曼丽横了他一眼,董霄又开始不冷不热地喝水,裴清浅继续扇扇子,顾维庭手中的水笔在一张白纸上画着什么——自从齐姝琴宣布案子被暂停调查后,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已经是沉闷到了极点。 云朵冷淡的目光掠过许乐之的脸颊,又回到了对面的墙壁上,“吃夫之后,纪菁心生悔意,遂投案自首,本该被判处死刑,但因怀孕而被改判无期徒刑。她生下的一对双胞胎女儿,就是刘锦素和刘锦瑟,都被阳间人类收养。纪菁则被送往监狱服刑,因为她的主动归案和诚心悔过,使得那所监狱的守护神狴犴对她另眼相看,并未为难,而且还特许纪菁在思念女儿过度的时候,化身螳螂离开监狱,偷偷地去探望一对女儿。” “这是不符合规定的。那所监狱的狴犴要被问责。”许乐之又开始聒噪,苏吉咳了咳,拐他一下,董霄捧着大水缸子冷冷道:“那又如何?该问责而不被问责的人事多了去了。经历的还不够多么?” “哪里啊,不公平的事情刚经历完嘛。”许乐之的后半句话淹没在苏吉的咳嗽声中。 “在云副组长讲解完毕前,希望大家暂时不要发言。”主位上的齐姝琴终于开口了,于是大家都露出了百无聊赖的神色。云朵淡红的嘴唇弯了弯,“多谢组长了。”她不咸不淡地说,“据狴犴反映,纪菁因是妖类,必须不定期地到自然界吸取天地精华以维持修行,避免在人类社会中现出真身。所以久而久之,狴犴对纪菁的看管松懈了不少,有时候察觉她不在了,也睁眼闭眼。而纪菁确实老实,每次出去一两个小时后,一定会回到监狱继续服刑。狴犴还是信得过她的。但是,就是这一点信任,却给了纪菁日后钻空子的机会——纪菁得知了大女儿刘锦素遇害的消息,悲恸的时候,从前来报信的小女儿刘锦瑟嘴里得知了四个玩弄过刘锦素身体的男子情况,遂妖性大发,迷失了心智,非要杀人出气不可。于是她利用妖法布局,几次溜出监狱,在不同地点,一一杀害了这四名玩弄过她女儿刘锦素的男子——康庭可、袁盛超、徐启哲和曲力。” 云朵阖上手中的文件,“大致情况就是如此。” “我们之前分析出那么多不同点,有没有在纪菁身上得到解释呢?”董霄质疑道,“譬如前三具尸体的啃噬问题,还有曲力不同寻常的死亡时间、地点及方式问题。” 云朵淡淡道:“这些么,纪菁说了,她愿意,你们管得着吗?” “后半句是你自己加的吧?我说,不愿意干就别干了,歪曲当事妖灵的口供可不太好。”董霄冷笑了,他的胳膊威胁性地动了动,岑曼丽紧张地握住了他的手。 云朵面色一冷,“现在很晚了,我不想让无谓的争吵耽误大家的休息时间。董霄,我确实不想干了,我的轮回申请不是做样子,只是现在遇到了一些工作,耽误了批准进度罢了,而我,还在等组长的许可——”她扫了齐姝琴一眼,可对方一直低头思索着什么,并不在意他们的纷争,云朵不由感到气馁,还没振作,裴清浅的扇子柄又讨厌地敲了敲桌案,“董老弟别拆我的台,你我还有小顾若要从齐家那混水中全身而退,还要仰仗云姐呢。” “裴清浅,我董霄行得正坐得端!”董霄大有砸下水缸子,以壮声势的态度,那缸子抬到半空中,让岑曼丽急急地给按住了不放。 “那又如何啊……”裴清浅轻柔道,“有权势者行遍天下。那手都能通到冥府来呢。一句话传下来,我们这几日的奔波还有和他们家那个什么什么齐入画的冲突,都是白搭的。”她软绵绵地站起身来,“得了,都这么晚了,折腾一天累死鬼啊,齐组长,我们可以休息去了吗?” “裴老鬼,行了。”苏吉忍不住道,“正开会呢。” “我知道,但是我累了。折腾这么半天了,现在告诉我啥事都没了,我不休息难道还接着做无用功吗?”裴清浅笑眯眯道,“小顾,打一开始就就看你画来画去的,冲着一张白纸撒什么火啊。不查就不查了,还老盼着阳间不太平,案子天天有吗?” “案子还没结束。”齐姝琴心平气和地说,“大家都打起精神,刘锦素的案子还没有结束。冥府的转让协议书还没发给齐家,具体程序还要有两天的耽搁,所以目前——案子还是归我们管。明天、后天会如何,今天的我管不到,我知道案子是我们的,就是我们的,我们就要查到底。” “行了,对方都势在必得了。你是齐家大小姐,自家手段不知道吗?”许乐之小声嘀咕着,苏吉狠掐他大腿,疼得他哇哇叫,“说错了吗?我还想旅游去呢!缉老大都开恩了啊!查查查,忙了这几日也是竹篮打水,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啊?!想去旅游的举手哇!” 砰!董霄没举手,而是把手拍到桌子上去了,“组长说的对!哪怕下一刻我们就要离开岗位,但是只要这一刻还站在上面,就得站稳了!” “董大哥说的是……组长说的没错!”岑曼丽赶忙补充,苏吉也赞许地点头,许乐之郁闷了,“当人的时候过劳死,当了鬼还要犯傻啊,我跟你们在一起做鬼真是白做了鬼。好好好,我举手赞同继续查,给死者公道好吧。我真是越死越回去了。” “云姐的意思呢?”齐姝琴微笑了,云朵冷着一张脸,“嗯——随便了。我不跟这个案子,根据组长的安排,我要随陆郎中去齐家谈判。目前那位掌门侄女还在留院观察,今天陆郎中光和齐掌门谈论纪菁自首的事情了,这个都没怎么说啊……唉,不好说啊。” “组长,我们那事情先放一边,反正我不在乎,我跟着你查案就好。”董霄立刻声明,犹如一把扫帚直接扫过云朵的脸,没扫干净,留下一堆灰尘。 “小顾,你怎么看?”裴清浅笑吟吟道。 顾维庭从始至终都在白纸上画着线条,耸起的眉峰说明了他高度的聚精会神,此刻他感受到外界的关注,放下了水笔,“我们的时间不多,既然组长认为纪菁不是凶犯,那么我们的追查真凶行动,就务必速战速决。在齐家拿走案子之前。”他对齐姝琴说。 一股暖流充盈在齐姝琴的灵心中,“哎。”手指轻轻地卡住桌沿,似乎不抓住这里,身子就会软下去。 顾维庭,还是和以往一样的默契。 几乎不需我多说,他竟然都明白。 “所以——”顾维庭举起手中的纸,上面画了一堆线条,活似路线图,“我们不得不冒险了,既然是时间问题……我们应该逮住机会,去隔壁的安灵坊,亲自问问最后一名死者曲力,他到底是因为发现了什么,而遇害的。” 会议室内一片沉寂,裴清浅笑了,“我问个问题,小顾,你手里这纸上画的什么?” 顾维庭慢悠悠地说:“嗯?潜入安灵坊的线路图。”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问题,后天更新。 24 24、第二十三章 又一村 “看来你们的日子过得不错。” 次日,在安灵坊大门前,甘棠笑嘻嘻地从许乐之手里接过冰激凌,一面拆包装一面说,“我是说上班时间你们都有空来找我玩,以前没这么清闲呢。九泉牌子的冰激凌不错,很仗义啊乐乐,8错8错。”她拍拍许乐之的肩膀,身后还聚集了一堆美丽温柔的安灵部使者们,唧唧喳喳地从苏吉怀里的布口袋中拿出一盒盒九泉牌冰激凌,笑如蜜糖。 许乐之豪迈道:“吃吧吃吧,老子没被扣工资,有钱了。这回是我请客啦!” 甘棠顶他脑门一下,“吹!我看一直都是苏吉在干活,你两手空空的就会吹,看看这漫天白纸花都是你吹上去的。无功不受禄,你俩送吃的是要做什么?不要垂死挣扎,招了吧。” “棠棠姐,就是想你们了嘛。”许乐之嬉皮笑脸,苏吉的脑袋从大布口袋后露了半拉,目光一斜——顾维庭和裴清浅闪入安灵坊门柱后了。 “其实吧——”苏吉为难地开口,“棠棠姐啊……其实吧……我俩确实是有点小小的——小小的问题——要请教你哎……” 许乐之快嘴说道:“回答正确有奖。浓度100蟠桃多一瓶,先到先得后来没有!” 甘棠脆笑道:“得,还真要我猜中了。你俩向来一丘之貉,就是心怀不轨。告诉你们,甭管什么事情,求我是没门的,冰激凌和蟠桃多都给我们留下,你俩立刻‘圆润’回去,快走不送了。” 其余的安灵坊工作灵们都跟着起哄,团团围住许乐之和苏吉,威胁交出蟠桃多,一时间啥也不顾了,苏吉在汹涌的红粉堆里一个勇猛的踮脚——两道鬼影先后闪过。 一颗灵心落下,苏吉轻吁鬼气,对许乐之做了个万事大吉的眼色,他俩尚未用眼神来庆功,就又没入抢夺蟠桃多的红粉军团里…… “曲力。”顾维庭稳稳走向在安灵坊花园内散步的一位男灵,“冥府工作灵,有情况问你。”心知苏吉和许乐之拖不了多久,他必须速战速决,一个手势,裴清浅自他肩旁闪过,灵巧地挽起曲力的臂膀,瞬间就给拽到那森森槐木后,这林荫一挡,任何灵若是不细察,是看不出树后有灵的。 “我警戒,你要快。”裴清浅微微一笑,但见长袖飘飘,她已跃到树上。 “你们……”曲力傻了傻,不过他来到黄泉也有不少时日,很快就淡然了——冥府都见了,哪里还有那么多惊讶的,“又要问什么?该配合的我都配合了啊。” “你是怎么死的?凶手是谁?”顾维庭沉声道。 “不知道。被杀那天,我就是补了个觉,朦胧中有人喊我名字,一抬身子一掀蚊帐,就记得有风有黑影,然后脖子就喷血了。”曲力很干脆,“之后迷迷糊糊,意识清醒的时候,我就在黄泉了。我说的是实话,我非常想知道是谁杀了我,可是你们的工作灵们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到了下辈子,杀人犯得赔我的,要我安心等着结果就好。” 这消息并不让顾维庭意外,他继续道:“你认为你是因为什么被杀的?” “我从不和人结仇。” “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知道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顾维庭嘴里吐出来的字犹如枪膛里飞出的钢珠子。 “没有。”曲力这几天也想了许多,答复得很痛快。 “认识刘锦素吗?”顾维庭盯紧曲力的眼睛。 曲力微微迟疑,“……谈不上太认识……” “你不是想知道杀你的凶手吗?我就是为这个而来,希望你一定配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顾维庭魄力十足道。 曲力被他的气势压住,喃喃说:“刘锦素是心理系的,学习和住宿都在校三区,但是她在我们校二这边很有名,虽然传谣言的没有我们系的吧。”犹豫地看了顾维庭一眼,见对方微微点头,他便似下了破釜沉舟之决心般,“反正也死了,这就不算背后说人的闲话了。刘锦素的名声不太好,传言她和外院法语系的老师有过非同寻常的夜晚,此外还有文院博士生和……嗯……和我舍友。” “徐启哲?” “哎。” “她为何如此?钱?名?利?” “听说外院那个是为了二外名额,不过徐启哲说刘锦素是为了帮她妹妹抢这个名额才会如此的,还说她家很困难,出不起钱,而妹妹好学,要尽可能利用学校资源一类的,其实我不太信了,大概我没手足吧,不太懂这是怎样一种付出。她还和文院一个博士生不太干净,徐启哲说,她也是为了她妹妹才如此,她妹妹参加了一些文学方面的比赛,那博士生是大赛组的人,呵呵,这水底下的淤泥是啥样子,大家都是做过人的,都明白,反正据说那比赛拿了名次是有不少好处的,否则不会如此付出。当然我觉得她逻辑怪怪,不过一直没见过她。” “徐启哲和她是什么关系?” “朋友吧。”曲力苦笑,“难道我说……是那方面的伙伴?但是徐启哲很上心,据说对方很美,而且他是个开明的人,倒是为对方的付出精神而倾倒。” “你见过刘锦素和她妹妹吗?” 曲力迟疑下,“我没见过刘锦素,直到她死后,我阴错阳差间见过她妹妹。其实严格来说,那也是徐启哲死后的事情了,当时警方喊我去录口供,出去后我在公交车上碰见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手里提的是印了我们学校标志的袋子,我就攀谈几句,才知道我们都是从警局出来回学校,她是来打听她姐姐的死有没有进展的。于是我就知道她是刘锦素的妹妹。因为大家心情都不好,她丧姐,我丧友,所以并没有多说。进了校,就朝着不同方向去了。我回寝室补眠,结果就……呵呵。”他自嘲一笑。 “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顾维庭冷道,“你到底和刘锦素的妹妹说了什么?哪怕一个字都算。” 曲力为难地想了想,“真的没什么……你也知道我和她的联系太尴尬,我的舍友是她亲姐的……你知道徐启哲和刘锦素的关系从未公开,一切都很秘密,连同一个寝室的我都没见过半张照片呢。或许那个女孩根本不清楚她姐姐为了她付出了什么代价……嗯……你能给点提示么……?” 顾维庭道:“你记不记得,你是否说过什么话,然后引起对方比较波动的反应?” 曲力低低哎了声,“似乎……我记得分开前我说过一句,让一直冷着脸的她有点动容唉……我说……我说没见过你姐姐,但一定是个美丽的女子。她说看她就好了,是双胞胎。对,她说完后我就觉得她神情不大对,似乎有点后悔跟我讲这句话似的。不过当时我没放在心上,就随口说‘那也好啊,看着你就仿佛看到她,仿佛她也未曾离开过,算是一种安慰吧。如果家里有老人承受不住你姐姐的事情,你都可以冒充一下你姐姐来宽慰亲人呢。’对,大致就是这么说的,后来想想也很失礼,但我向来口讷,当时真没走脑子。现在一琢磨,这话说的不体贴,那女孩当时就变了脸色,怏怏离开了呢。” 顾维庭稍稍闭眼,“好,很好……你知道徐启哲那天晚上为何去快捷酒家吗?” 曲力又是一阵沉默。 裴清浅跃下树来,顾维庭明白这是暗示——该撤了。 “是不是有人约了他?和刘锦素有关?”顾维庭急速说,“曲力,不要隐瞒了,到了黄泉,生前就是上辈子,没什么好遮掩的。坦荡一点才是在黄泉最好的处事之道。而且你不是很想知道杀了自己的凶手身份吗?” 曲力为难道:“即便我死了,但也不能随便出卖……” “徐启哲也死了啊。等中期评审过了后,安灵坊就会让你们见面。到时候他或许会责怪你错失一个提供情报、捕捉凶手的良机呢。”扇柄敲了敲曲力的额头,裴清浅露出秒杀男性的迷人微笑。曲力看她,目光散了。 “嗯……好……我说……”曲力犹犹豫豫着,“是这样的……徐启哲他……他和刘锦素吧……反正也不知道是谁有古怪嗜好,都给拍下来了。拍就拍吧,还不好好存住了,结果落别人手里,拿来威胁。徐启哲很有希望外派到一流物理所深造,如果出了负面消息,那自然就泡汤了。所以他很害怕,就赴约去了。当然,那些视频落到谁手里,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看过。” “为什么不批准小顾的行动计划呢?” 组长办公室内,董霄口气不太好地问齐姝琴,“组长,既然你有和上面斗一斗的心,何必再有忌讳?让小顾放手一试又如何?反正已经是违逆了上面的意思。” “不一样。”齐姝琴说, 与你重生第10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不允许咱们跟这个案子,虽说是上司吩咐的,但这个命令并没有依托于冥府的哪条律法规章,可以说这仅仅是部门上司作出的一个临时决定罢了,某种程度上,没有约束咱们的法律效力,所以即便违背了,也不用太担心。但是偷溜进入安灵坊,这个是触犯了冥府保密法的。做出跟案子决定的是我,但我不能让大家为了我的决定而付出太大的代价。” 董霄佩服道:“好!”比了个大拇指,“但是很快这个案子就会被转给你家,如果我们在这个短短的时间段内无法破案,那么时间一到,我们就再没有权力去碰这个案子了。组长,我们的时间非常紧迫,所以我认为当务之急,可以在不伤及无辜的前提下,稍微越越雷池。小顾的提议虽说违反规定,但也是无奈之举。若说责任——”他摊手,“上头也该想想定的那些死板规矩是不是该改改了,穷则思变。” 齐姝琴脸色淡淡,整个办公室都有些阴暗,“董大哥,你实在,我坦诚,我跟你说,我是咱组的组长,你们都是我的太阳,我要绕着你们转的。就请忘记我和齐家的关系,我有我的立场和思想,不会被一个家族的名号所左右。” 董霄吃惊地瞪了眼,确实没想到这般推心置腹的话出自一个娇怯怯的年轻女组长之口,但他立刻笑了,浓眉一扬,“好,好!组长你真痛快,比云老鬼和裴老鬼好。我自认眼力不错,所以我信你了。你是我组长,我跟着你破案,不是跟齐家大小姐。” 齐姝琴一笑,气氛轻松几分,可董霄又严肃道:“组长,如果不让小顾他们从安灵坊那里取得突破,我们又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整理这一团乱的案子呢?本来还好好的,齐家一出来,纪菁一登台,又乱了。” “你信吗?纪菁为女而杀人吗?” “她的确有前科,吃了自己的丈夫。但我想:一个知道自首、愿意服刑的螳螂妖,定是个善类。吃夫行为是螳螂妖的生理特性所注定,一场大悲剧,但当事者不可恶。”董霄说的头头是道,“若说有什么是可能的,我看倒有可能是为女顶罪。只不过就不知她庇护的是哪个‘女’。” 齐姝琴轻轻一叹,“其实我一直以为刘锦素是躲在生母纪菁身旁,所以昨天才想去找找看。但是纪菁的自首,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若刘锦素还在她身旁,她不会如此轻易就去自首。她该知道一旦向齐家自首,她一个在押重刑犯凭空消失,齐家势必会派人立刻去监狱查探、交流并补救,那样就刘锦素就落入玄黄子弟之手,被押解回冥府……纪菁是螳螂妖,但愿意服从人类刑罚,我想她不会是个不爱女的母亲,这样卖了女儿的事,她不会做。” “难道组长还要回到寻找刘锦素这个原点?太迟了。当务之急,请批准小顾的计划吧!”董霄大声表明。 敲门声,顾维庭站在门口平静说:“我想和组长汇报一个情况。很紧急。” “进吧。”齐姝琴垂下睫毛,董霄已聪明地离开。 “有事?”齐姝琴轻声说。 “我去过安灵坊了。”顾维庭简明扼要地说了说,“正如组长所怀疑的那样,刘锦瑟确实有重大嫌疑,我推测,她继承了螳螂妖的血统,靠人类气息掩藏很好,但本性不变。而且,她很有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冒充刘锦素,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杀曲力是因为曲力无意间说的‘冒充’的话,让她心虚了。组长,抱歉,时间紧急我只好违规行动,我只是——”想帮你,尽全力帮你,哪怕违规,也没有关系,因为…… 略过这句话,出口的是—— “然后,一切的后果——” “由我承担。”齐姝琴望着顾维庭的眼睛,说。 她捕住了那对瞳孔中瞬间的错愕。 “不,我是说后果——” “我承担,我是组长。”齐姝琴说,“你立刻去让裴清浅和董霄做好出外勤准备,时间不定,随时离开。” “组长!”顾维庭却并没照办,他望着齐姝琴,久久。 “行。”似乎是无奈了,顾维庭轻道,“我知道我拦不住你,我不问,只要这是你想做的,我支持……” 霎那间,周身旋起一笼的错愕感和莫名的熟悉感,罩住了他。周围的一切有点不现实,模模糊糊中,顾维庭茫然地按了按额头,感觉自己在她面前说这些话,很诡异但也很流利。 一个灵光,他忽地去看齐姝琴——这细弱到没有半分派头的女灵,此时竟有些呆呆。 有什么东西要破脑而出,是我那丢失的记忆吗?为什么总在她的面前要破土而出呢? 他似乎看到一片蓝,随风摆动的蓝色,零星地连绵在一起,沉醉花海。 “琴……”什么话,要再度出口。 凉拖踹地,一路奔来!咣咣当当,好不热闹! “组长!”岑曼丽风风火火地撞进门,“中了!果然让你说中了!”齐姝琴起立,岑曼丽颤着手指头——激动的,直嚷道:“刘锦瑟和吴弦的婚礼——提前到今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问题,周日周日。 25 25、第二十四章 又起风云 青色玄光缕缕,交织成网,中有一只三足青炉,腹饰饕餮纹,周身红光隐隐,似内部大火熊熊。几只傀儡分立墙角,面无表情地盯着青铜火炉。这只炉子一直都很安静,三足平稳扎根于地,缠绕住它的玄光亦是不动分毫。 可忽然间—— 青光一颤,忽明忽暗,整个室内都笼罩在诡异的光源变化下,一只傀儡当即离开,不多时,三个年轻男女匆匆走进来,此时室内的玄光便仿若一湖破碎的粼粼水面。四角站立的傀儡都绷直了身体,向前移动,冷淡的目光紧盯着青铜火炉那动弹不休的盖子。 为首的高瘦男子一手捏诀,他眯起眼,“看来,她在里头很不安分。” 站在他右侧的少女眉目清秀,在这变故面前,显得十分淡定,睫毛微微一炊,“让她如此闹下去?还是大哥有别的想法?” “杀了得了,反正是个吃夫杀人的妖。留着也恶心。”站在男子左侧的少女飞挑着眼角,满脸不耐。 “齐入画,杀不杀她,这不是你能左右的。”男子瞥她一眼,轻声道,语气间浸满不善,那齐入画扁扁嘴,眼光飞到别处去了。男子的目光又落在右边少女的侧脸,“笛儿,去喊父亲来决断。” “我不敢去。”齐柳笛微微一笑,“大哥,你忘了每天这个时候,父亲都会在姐姐的房里吗?我如何敢去叨扰?倒是大哥你,掌门继承人,拿了公事去敲门,要合理得多。” “我是长兄,你是幼妹;我是掌门继承人,你是族人,我的话你该当作命令。”男子攒起眉头道,“父亲向来疼你,不会为这个说你的,快去!还想要火炉房再出事么?!” “大哥说的是啊,”齐入画收了不安分的目光,眨眨眼诡秘道,“每次这里出事都能酿成悲剧,第一次是大伯母,第二次是大姐姐——” “闭嘴。”男子的眉头几乎缠到一起,“怕担责任就跟着笛儿一起去找父亲。” 齐入画再次扁扁嘴不吭声,齐柳笛冷笑一下,旋身离开火炉房。她沿着自家熟悉的走廊与楼梯,一路来到三层角落里的一间房屋外。 她在门前站定了,看着白色的门板,深深呼吸着,握起拳头,似是凝聚了巨大的勇气。 “爸爸,我是笛儿,我进来了。”说罢推门而入,一蓬浅浅的黑暗笼住了她,抬起脸来,前方幽幽的光线擦得她的脸蛋,呈现出一片死人般的苍白,而唇泛铁青。 “爸爸。”她看向光源处——入目均是维系生命的医疗仪器,一张病榻,淡蓝的被子微微隆起。一位花白头发的男子正坐在床沿,低头俯视,轻轻抚摸着一只细长而无力的右手,十分珍爱般。 齐柳笛等了等,见男子只是望着病床上的人,对她的到来并不反应,气馁和沮丧之余,也只好再唤一声,“爸爸。我在这里啊。”略微提高声音。 男子——齐念佛回过身来。虽然一头雪白,但他还是有一张中年人的面容,露在外面的皮肤也不见属于老人的褶皱与色斑。他确实不算太老,尤其不到白发苍苍的年龄。 “来陪你姐姐?”他温和道。 “嗯,来看看姐姐。”齐柳笛走上前,齐念佛侧了侧身,露出了病人的脸——近乎透明的皮肤、柔软的发和美丽的睡颜。 “姐姐的脸色比昨天好多了。”齐柳笛浅浅的笑道,“爸爸,您放心,姐姐一定会醒过来的。” 齐念佛的眼角微微一颤,又握住床上少女一截瘦如枯枝的腕子,疼爱地摩挲,“好,好,琴儿,听见你妹妹的话了吗?家里人都盼着你醒过来……原谅爸爸,回家来好吗?”他俯□,亲吻了少女光洁的额头。 齐柳笛也跟着吻了吻姐姐的双颊,抬起身,看着齐念佛将少女的右手小心放回了被子里,掩了掩。她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勉强道:“爸爸,有要事。” 齐念佛正色,“说吧。” “火炉房又出事了。那螳螂妖在里面忽然不安分起来。大哥要我请您过去决断。” “一、二、三……” 铺着淡粉桃心桌布的圆桌前,岑曼丽瞪圆的双眼正逐渐向上翻着,“……六、七……” “十二。”许乐之端着鸡尾酒钻过来,“一共十二层,好大的蛋糕啊!” 岑曼丽不乐意地斜视他,许乐之若无其事地小啜一口,嘴唇被染上淡淡的冰蓝,“good!调酒师请的真不错。刘家没这钱,尤其是刚办完丧事,肯定是吴弦家钱多。我刚看他们的婚车,头车是奔驰。” “尾车是桑塔纳吧?”岑曼丽笑了,许乐之甩她个白眼,“你这灵真无趣,盼着人家奔丧。虽说他们是刚奔完丧,真不像话,也不知排场低调些。” 岑曼丽道:“不和你闹,说正事,咱们组其他的灵呢?怎么眨眼间就丢了咱俩在婚宴上,万一被发现是蹭婚的就麻烦了。” “大不了叉出去,怕啥。反正酒也喝醉了。”许乐之嘻嘻道,“裴老鬼和小顾去盯刘锦瑟的梢,苏吉巡全场,齐大组长和你家董大哥——” 岑曼丽脸蛋红彤彤,“去打听新人今晚的住处,这一点是最核心的……” “我们真要捉j在床吗?”岑曼丽惊叹道。许乐之炸毛,“小点声好不?这可是本组此次终极行动的最高机密!” “连你都知道了,还有啥机密一说。”岑曼丽戏弄他。许乐之还未开口,婚场门口一阵热闹,“快看!刘锦瑟和吴弦都过去了。”岑曼丽紧张地拉了拉许乐之的袖口。 “别慌!我看见裴老鬼和小顾了,就在那堆老大妈里混着呢。”许乐之的神色也凝重起来,“好了,阿吉也过来了。还有组长和董大哥,那对男女是瓮中之鳖,跑不了的。” “谁来了?”岑曼丽看到董霄铁塔一般的身影,不由放下心,啧啧称奇道,“这么轰动?” “社会贤达?”许乐之满是嘲弄道。 人群突然分开,从中走出一队人——为首并走了二人,一人步伐稳健,看似中年却一头花白;另一位则是眉目俊朗,仅含笑不语,儒雅之气露七分。还有一靓丽熟女走在他们的斜后方,鞋跟颇高,走起来有点晃,淡红唇角绷着,眼神游来游去,似有烦恼事。 岑曼丽一掌拍到许乐之背上,打得他手里的鸡尾酒杯子一歪,全洒了。 “……云朵?还有……陆郎中?”岑曼丽呆呆道,“乐乐,你看见没!那个那个那个……” “看了看了。”许乐之喃喃道,“x的。麻烦了,这要是让陆郎中看见咱们倾巢出动都跑到这个婚礼上……陆郎中旁边那老不老的白毛是谁啊?” “谁知道!”岑曼丽四处张望,“组长不见了,乐乐,组长没了,小顾也不在了,怎么走的这么快?你看,董大哥背过身了,阿吉也不见了,咱俩也……” “转转转!”许乐之心急火燎地拽着岑曼丽,猫着腰躲到十二层大蛋糕后,灵心均是怦怦跳不停,面面相觑。 “咋办?”岑曼丽小声说,“上头不让咱们跟案子的。组长带着咱单独行动,若是要陆郎中看了……” “还有更麻烦的。”许乐之挠挠头,“我怀疑陆郎中旁边那是齐家掌门。” 岑曼丽目瞪口呆。 “陆郎中和云朵今天要去齐家的。能让他们相陪,这个时间地点,除了齐家掌门还能有谁?”许乐之低声分析,“而且……齐家摆明了要抢咱们的案子,这可是当事者刘锦瑟的婚礼啊。” “齐家是来抓刘锦瑟的?”岑曼丽判断。 许乐之从上下蛋糕的间隙里偷偷去看,“不太像。这毕竟是婚礼,如此公开的场合,还跟着缉灵部的工作灵……不可能这么光明正大地来抓刘锦瑟。而且纪菁不是还在齐家手里呢嘛。” “组长不是说,纪菁可能是替女顶罪。” “乱了全乱了!讨厌的齐家!麻烦的齐家!”许乐之一揪桌布,岑曼丽见着黑影一歪,啥也顾不得地尖叫出声,“倒——” 噗哧—— 许乐之成功闪开,蛋糕吻上地板,会场喧闹。 “齐掌门?那真是齐掌门?是你……”大厦安静的楼梯间里,苏吉站在齐姝琴面前,顾维庭抱臂立于墙角。 “是。”齐姝琴脸色泛白,但还是沉静依然。顾维庭默默望着她,并不多言。苏吉搓了搓手,“那……那怎么办?你父亲——” “阿吉,那个是齐掌门。”顾维庭轻轻道。 “我知道,可他也是咱组长的……”苏吉被顾维庭猛地蹙起的眉头骇住,他脾气温和,并不怨什么,就吞了要出口的“爸爸”二字,改口说,“陆郎中和云朵都跟着,看来果真是为了刘锦瑟的事而来。” “料到了,没想到这么迅速。按理案子还没转过去呢。”齐姝琴清清淡淡地说,“真不知云朵是如何谈的。” 苏吉心想对啊,让齐家牵着走,也太过了些。听齐姝琴又说:“纪菁如果是替女顶罪,必然是和刘锦瑟通气过的,刘锦瑟要迅速和吴弦结婚,她也是知道的。她求得大概就是保女儿一个平安,竟然借助了齐家。齐家是让这爱女心切的螳螂妖当刀使了。” 苏吉摇头,“如果咱们判断无误,是刘锦瑟对刘锦素……纪菁真的情愿么?” “她只剩一个女儿了啊。”顾维庭平静地指出,“而且刘锦瑟又不会说实话。” “那怎么办?陆郎中在这里,齐掌门在这里,我们如何照计划行事?”苏吉望着齐姝琴毫无表情的脸——灵心愀然,她似乎只在提起家族的时候,才会有如此冷漠的样子……难道说,她过早的来到冥府,和家族有关?她其实是反感自己家人的?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经。苏吉沉默地想。顾维庭说:“组长,撤吗?” “你说呢?”齐姝琴目视前方,淡淡道。 “如果只有陆郎中,咱们顶了就是。反正也黑了,不怕再黑。”顾维庭不假思索,“但是组长,如果你确实不方便,也没关系。毕竟冥府保密法压着咱们呢,你得考虑一下回避的问题。” 齐姝琴垂下长而浓密的睫毛,她脸色格外黯淡,好像一片影子贴了上去,目光牢牢地胶着在地砖上,不偏不移。 半天,她才说:“如果事情和我们判断的一样——随着年龄增长,刘锦瑟体内螳螂特性愈发显著,但和吴弦的好事在即,为了保吴弦平安,所以才在婚礼前拿康庭可几人做试验……那么今晚,很有可能就是她现原形,露马脚的时候……” “抓现行是必需的。尤其是在缺乏证据的前提下。”顾维庭说,“拿了她一个短,就可以攻破她的心理防线,打开突破口。口供的话,也是和物证同样价值。” “是。但是如果齐家对纪菁有了承诺,看护刘锦瑟,就不好办了。”齐姝琴道。 “去和陆郎中通融一下吧。”苏吉见齐姝琴笑得苦涩,不由心酸,“这些事情该由云副组长承担。她去说最好,也不会让陆郎中发现咱们违反规定继续跟案子。” “如果不能通融,我们只有打道回府,一起等着处分。”裴清浅自楼梯上跃下,环佩叮咚,笑靥如花,“陆郎中看着清俊斯文,实际比缉大佬更不好说话,别看他是现代灵,却是学术圈的,生前那书呆子的德行,是最爱拿原则讲话。齐家看样子就是为了保护刘锦瑟而来,真是贻笑大方,玄黄世家居然保护起杀人的妖类了。怎么个个都没我们组长聪慧呢?” 齐姝琴已明白裴清浅的意思,无非就是和陆郎中浪费时间毫无意义,下了决心,“继续查。” “谁引开陆郎中?如果陆郎中紧跟着齐掌门,而齐掌门紧跟着刘锦瑟,一直守在婚房门口一宿呢?”裴清浅诡异的笑,刁钻的说。 “云副组长。小顾,给她发讯息。”齐姝琴断然道,“我们不做半途而废的事情,齐家此刻跟案子已是说不过去,我们这有理一方岂能退让?至于今晚的行动计划——” “必然是要改变了。齐组长。”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楼梯间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先说一下,低沉男声不是齐念佛。对他和琴儿对手戏有爱的筒子们表激动,淡定。 老规矩,不出意外,隔日更。 26 26、第二十五章 大白 夜已深了。 刘锦瑟独坐在梳妆镜前,望着晃晃明镜中卸了妆的自己——肤若白瓷,脸蛋美到不似人间所有。她端详着自己——修长颈子扣着璀璨项链,两段子削肩膀外露着,让白纱蕾丝簇拥得好似娇艳花朵。对着镜子笑了笑,似乎想让自己放松一下,深吸口气,交握了双手,一点明光镶在左手无名指上,被银圈子给箍紧了。 她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眉目五官,真是像极了。 像极了那个瞪圆了眼,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然后一颈子鲜血倒在树荫下那个人,她的手指蜷得死紧,扣着那张准考证。 她是个一击就倒的人。 刘锦瑟羡慕而又怨毒地想,她竟然真的是个人。 为什么呢?我们明明长得一样,相同的血脉,相同的容貌,一起长大的我们,怎么会有如此天壤之别? 桌上的钟表滴答走过时间,晚风吹开纱帘,深深厚厚的夜——今晚有云。刘锦瑟的头发让风吹散几根,她目光往旁边一转,一脸沉郁,一如这夜。 成败与否,就在今晚了。她有些紧张,不太想按着正常步骤进行。也许应该和他商量一下,推迟一下,毕竟……毕竟自从开了血戒后,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而最近的几次试验全都失败了…… 双手捏着桌沿,厚实的木头充塞在手心,这份坚固放松了她的情绪。 心安一些吧。 她宽慰着自己。这窗下,就是齐家的傀儡;一墙之隔的房间内,宿着亲来的齐家掌门;门外走廊徘徊的那个年轻高中生,据说是掌门的小儿子。这待遇,已是极好。 齐姝琴站在树下,自阴阴树影后打量那只透着幽光的窗口。草丛簌簌,是苏吉,“组长,齐宇成被裴清浅和曼丽带去喝酒;齐掌门和云朵一起去茶厅谈话;董大哥、小顾和许乐之已埋伏好。现在只剩余下的傀儡,要开始吗?” “再等等。”齐姝琴望着那只蒙纱的窗,“等吴弦进去后,刘锦瑟才能放松。” 苏吉犹豫,齐姝琴问:“你不赞同这次行动?” “嗯……毕竟有点尴尬……我们真要这么做吗?”苏吉实话实说。 齐姝琴笑了笑——眼里只是纯粹的冷静,“我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所谓捉贼捉赃。” 苏吉大红脸,“这可是咱们组办案最窘的一次了。” “任何事情,都有可能遇到。”齐姝琴说。 苏吉感觉被批评了,不好意思地低咳。晚风暖暖吹过他们中间,他装完咳,抬起头,齐姝琴依然在薄薄夜光下立着,专心致志地望向那即将成为战场的房间的窗口,认真的神色让本来过于柔软的侧脸容色平添几分坚强,更为动人。 苏吉呆呆地看,忽然想,上午在大厅里,当她父亲进来后,她不是第一个做出反应的。 是小顾。 小顾灵活地冲过人群,用背部挡住了她,然后护着她急速离开,一直跑到楼梯间。自己慢了好几拍,这才跟上。推开楼梯间大门,绕过楼梯拐角的刹那,看到的是小顾和她默默地对望。当时就软了腿,他踉跄一下,扶住了扶手,那不争气的东西嗡嗡颤着,露了自己的马脚。虽然没看到他们的惊慌或者尴尬,似乎一切只是他苏吉在心里乱想像…… 他心虚地将手背后,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只犯着嘀咕:莫非真让乐乐说对了吗?他俩早就不一般? 而且……这个不一般,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和齐家有关。 房间内,刘锦瑟轻轻一吁,镜中容色又黯淡起来——如今一切,全凭母亲的牺牲。 心脏拧旋。 自从知道了身世,她无时无刻不处在恐惧与怨憎中,毒恨母亲明知故犯,非与人类结亲,而埋下后代的隐患。但是当大难临头之时,她也只能在她最厌恶的母亲面前,用她并不十分想要的、属于妖类的交流方式,去软弱地祈求宽恕和挽救。 一如所料,母亲在悲恸后,还是含泪应了。谁让自己是她的女儿。但是她知道自己有多厌烦么? 监狱内,铁栏后的刘锦瑟低下头,看似悔恨而内疚地垂泪,实际她努力不让母亲看到,她再也控制不住、即将流到颜面上的仇视。 只要母亲去顶罪…… 刘锦瑟盯着明镜:那么自己就安全了。 慢慢的,眼神凌厉起来,一只手对着镜子抬起,五指并得紧,腕子绷着,映着灯光的一截手背宛若雪亮刀刃,哆嗦着,她微微扬起脸,似乎在和一股她控制不住的力量对抗,左手按住妆台,带着它一起摇动;右手已僵持不住,突破了空气的阻隔,重重往镜框上一砸,碧绿的影子一晃,镜子四分五裂。 刘锦瑟倏地站起来,左手按住心口,仿佛打翻花瓶的小孩。她厌恶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臂——整把叶子绿的大刀,状若螳螂捕食用的足。 镜片碎了一地,仿佛一洼洼水坑。刘锦瑟抿紧了唇,她一甩右臂恢复常态,泄愤般地踏上一只脚,碾压着镜片,将它们踩得更碎。听着格拉的声音,刘锦瑟舒服了很多。这种发自内心地愉快,就好像康庭可、袁盛超和徐启哲的脑袋,那是鲜美的食物。 清醒的时候,她对这种喜好无比恶心。但当越过云遮雨扰的巫山后,埋藏在血液里的那种习性冲动起来,一波波卷来,瞬间挟持了她的理智,迷离中,她惊喜地发现头骨和皮肉竟是如此美味,啃噬的感觉竟能给予自己莫大的安慰。她难以抗拒这种原始的注定,当他们心满意足而昏昏欲睡的时候,又怎会知刚刚怀里妙人的玉臂,转瞬抬起,化作夺命的刀;迷人的贝齿,会变成嗜血的利刃呢? 那三个人只是失败的试验品。刘锦瑟站在碎片上,烦躁地想:如果今晚和吴弦的时候,也控制不住……难道要重蹈覆辙,继续生我者的悲剧吗? “锦瑟。”吴弦推门而入,刘锦瑟急忙转身,“哎。” 一切就是为了他,得到他,是见他第一面时候的念头,就此根深蒂固。 刚刚走出图书馆,却碰到一个莫名其妙给自己送花的家伙,他的声音很好听,却说些她听不懂的话,什么英文诗?什么l?j?s?校三的课?那不是姐姐那边吗?又是个认错的。可他不等自己解释,留下个名字,仓皇跑了,差点让自行车撞到,他闪避的时候,漂亮地旋身越过一小丛灌木,矫捷而去,留下一片喝彩。 急忙联系姐姐,不露痕迹地旁敲侧听。姐姐说她课上的作业是华兹华斯的《繁花似锦》,姐姐说有个早退的小伙子看着很顺眼,姐姐说锦瑟,要不要鼓励姐姐也勇敢一次呢?都快毕业了,还没浪漫过。 刘锦瑟微笑着听,心里已确定那个叫吴弦的家伙认错人。她却不想澄清这个误会,因为整晚,她脑海里都停着吴弦的声音和他跳跃的背影。 何不将错就错,给生活来点有趣的乌龙呢?反正她和姐姐是双胞胎,反正姐姐压根没和他说过话,反正刘锦素和刘锦瑟都是l?j?s,反正自己已经知道了他们邂逅的细节,反正自己也知道姐姐的选课密码,悄无声息地删掉选课,自己去顶这个缺就好。 姐姐呢?她只会以为是选课人数过多,系统抽签的时候,不幸落了而已。然后遗憾地在校三继续学习…… “你怎么了?”吴弦还穿着新郎服,扯扯领带,取下胸花,“出什么事了?镜子怎么——” “这宾馆设施不行了,我一碰就——”刘锦瑟从回忆中醒来,委屈地抿唇,吴弦松气,“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这么关心我,为什么回来那么晚?不是说十点送走最后一批吗?” “没办法。大家太热情了。”吴弦顿了顿,“抱歉,锦瑟。我知道太难为你和你爸爸妈妈了。你姐姐刚刚……” “我明白。”刘锦瑟低声道,“姐姐会理解。她一向最疼我。” 吴弦松了口气,“好,那么……嗯……”他锁好门,“太晚了,我们也该休息了。”抱住刘锦瑟,为她取下簪头发的花钗,松了纱衣的拉索——刘锦瑟忽然抱住他的手,“等等!” 吴弦停了下,脸上有点发黑。刘锦瑟轻声道:“那个……我太累了。咱们要不——晚一天?” 吴弦有点不太高兴,他松开刘锦瑟,背过身去,“你知道我马上就要走了。咱们连蜜月都无法……我一直觉得很抱歉,所以想给足你面子。如果反而给你带来了困扰……”他捡起刚丢下的领带,慢慢打了回去,刘锦瑟的指头扒住了他,甜蜜中带着听天由命的绝望,“好,好……我听你一次。吴弦……” 剩下的话都听不见了,吴弦太过的欣慰与迅速,埋没了一切言语…… 姐姐,对不起。 刘锦瑟倒在床上,艰难地喘息,眼前一片迷离。 一直冒充你,而渔利我。 为了双学位,和康庭可;为了获奖,和袁盛超。甚至和徐启哲乱闹的时候,也要盗用你的名字。那个曲力到底知不知道冒充的事?不清楚也没必要,他很快就被自己做掉了,谁要他在那个节骨眼上乱猜。 你不该发现准考证,不该想着给吴弦送回去。我竟不知仅仅一面,你还刻骨铭心地记得他。或许你早就发现而默默容忍了我,那么…… 校二隐蔽的树荫,她拦住姐姐,盯着吴弦落在自己包里,而又被姐姐收拾行李时无意发现的准考证—— 妖的力量涌动着,她扬起手臂。 螳螂刀。 拿生命成全我最后一次——这个男人和所有的真相。 很意外,因为吴弦太熟练了,经验丰富的刘锦瑟也跟不上节奏,她开始劳累,感到空气都被抽干,周身滚烫,意识有些不受控制,她抬起眼,一片血红笼罩——这是试验失败的预兆。 惊悚地摆动头颅,瞄到自己雪白的手臂,流动着浅浅的绿色,开始不自觉的颤抖。 “不——!!!” 最后一只傀儡倒在齐姝琴的符咒下,苏吉快速清理着现场。那一声尖叫传来的时候,齐姝琴立刻展开冥府工作灵必会的悬浮之术,轻盈地跃上七层窗台,苏吉有些手生,但也勉强跟了上来,“我们不进去吗?” “不。我们在外警戒就行了。” 齐姝琴轻轻说,“刘锦瑟被我们拿下,齐家人必然会赶来处理。我不想和他们碰面,还是在外面吧。若有意外,让齐家人察觉咱们的气息,苏吉……”她苦笑,“就拜托你帮我遮挡了。” 苏吉怔怔,这是小顾一直在做的事吗? 鲜血、脑浆、模糊皮肉包裹的头骨。 刘锦瑟痛快地流着泪,痛快地啃噬着,她已左右不了自己的身体,人的爱和螳螂妖的本性在她体内对碰着,几乎撕裂了她。她听不到门被撞开的声音,她也感受不到外人闯入的动静,她不知道那些家伙在说什么,只是在被架走的时候,她醒悟了般,尖声道:“我吃了他!我吃了他!我吃了他!” “你没有。”顾维庭说,“刘锦瑟,你清醒些,缉灵部绝对不会让无辜人受害的。” 刘锦瑟豁然清醒,她擦干泪水,看到房内站着很多灵——没有影子,她知道他们是鬼,不是人。那个三番五次来打扰自己的男子原来也在,他们是一伙的,看来早就盯上了我…… “吴弦呢?”她站起身。 床上、天花板、地上,都没有血迹…… 莫非幻梦一场? “但是你的罪行已经被录了下来。”顾维庭四平八稳地说,一旁的许乐之得意地举起摄像机,董霄虎着脸站在了一旁,紧绷着身子,只盯着刘锦瑟,随时防备她逃跑。 “而且……”顾维庭继续道,“我们有最强有力的……灵证。” 一个灵从床边走来,这时候刘锦瑟才看清,床上只躺着一具森森白骨。她忽然顿悟:他们穿着这具白骨,伪装成吴弦,现场拿下了自己的罪恶…… “你是谁?”她盯着这个灵,“是你……刚才是你!你冒充吴弦!吴弦呢?!” “他很好。但是你很不好。”儒雅的灵说,“我去挡住齐家人,现在你们可以逮捕她了。”目光扫过窗帘,那后面有绰绰的倩影。 “好的。”顾维庭轻声说,“郎中阁下。” 27 27、第二十六章 暗涌 吴弦从没想过,自己竟有梦游的毛病。 他轻飘飘地走在迷雾中,不知发生了什么。 记得婚宴上的觥筹交错,喜气洋洋;记得很多宾客还有司仪洪亮的声音;记得满眼繁华,张灯结彩;记得带着纯洁新娘,一圈圈敬酒……新人越发疲惫,他爱护新婚的妻子,要她回房休息,自己继续忙碌,直到把最后的礼尽完,安顿所有人后,这才急忙跑向房间,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那终于成为他妻子的校园恋人。 拾级而上,从迈步到小跑到三步并作两步地飞奔,到了所在楼层,心急地过了转角,脸颊忽觉风过,脑后一痛一闷—— 然后就来了这里。 昏天黑地,薄雾朦胧,意识混沌,低头见到一根金线系在右手食指上,延伸向前,没入苍茫,牵引他向未知的地方前进。 吴弦抻着脖子,视线所及最远处,一缕淡白光芒,袅袅若烟,轻轻而飘。远在天边,刹那又到眼前。他好奇地探头,想窥视光芒的另一边会是什么,不料失去平衡,跌了进来,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扶上长桌。 哎……? 吴弦四处张望,这不是校三的教室吗? 余光纳入一条坐在椅上的细影,散着||乳|白微光,淡得雅致。似乎是感应到吴弦,她站了起来,面向吴弦。 “……锦瑟?”吴弦惊喜,“你怎么在这里?” 看来我的确是做梦…… 她望着吴弦,嘴唇颤动。 “你想说什么?”吴弦察言观色,“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张开双臂——对方却退后了。 “锦瑟?” 她的睫毛闪了下,望着吴弦,眼里盛满了水。 “吴弦。”她的每个发音都小心翼翼,似乎是第一次念出这个名字。 “哎。” “你……”她轻声问道,“拿到准考证了吗?” “拿到了。” “那你准时进入考场了吗?” “嗯,很顺利。”吴弦等待她再次提问,但是这一次,迎接他的是安静。 她站在原地,一只手贴着桌沿,侧着身,仿佛初识般认真地端详吴弦,要把他的每根头发丝的形态都记住般。吴弦隐隐不安,见她一笑—— “那就好。” 低低尾音消散的霎时,她轻盈地越过了他,沿着斜坡奔向教室的门当吴弦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背影已消失在门后。 “锦瑟——!”吴弦追过去,一把拉开门,怔住。 “你?来锦瑟家的学妹?”吴弦看着门外的齐姝琴,“你怎么也在?这里是哪儿?” “你不认识了吗?”齐姝琴心平气和地问。 “认识。”吴弦道,“我知道这里是校三学区的教室,我是说大环境,嗯,我在做梦?” “这是你和l?j?s初遇的地方。” “是的。” “你知道l?j?s是谁吗?” “刘锦瑟。” “那你知道刚才那个是谁吗?” “是……”吴弦迟疑,“等下……”纳闷地歪歪头,“那个是锦瑟吗?还是她姐姐?” “为什么?”齐姝琴说,“你为什么这么想?” “她们给人的感觉很不同,锦瑟很霸气。” “你喜欢这样的她?” “当然。”吴弦毫不犹豫道,“我喜欢锦瑟的霸气。虽然一开始我以为这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孩,但她偶尔流露的温柔对我而言,要比一个女孩子永久的温柔更可爱。” 齐姝琴斟酌着,“如果你一开始遇到的是刘锦素,而不是刘锦瑟,你会爱上锦素吗?” 吴弦想了想,“我没见过刘锦素,不清楚。但我知道我很爱锦瑟,不仅是初遇,更爱后来的交往。虽然短暂一年多,但很爱很爱。我经常想,我们的初遇严格讲,不是这里,这里只是缘起的地方。我爱上她的是真正看到她的第一眼,是在图书馆的台阶上,看她一级级地走下来。” 齐姝琴的表情仿佛让胶水凝住,有些伸展不开,“你爱的是刘锦瑟?” “当然了。” 一盏盏小巧的顶灯亮起,驱散了黑暗。吴弦看到了教室外他所熟悉的一切——电梯、绿植、落地大玻璃窗、休息的座椅还有教学楼的玻璃门。 “她……”齐姝琴站在灯雾下说:“她没有回家,没有去找生母寻求庇护。对她而言,最能庇护她的地方是一见钟情的教室。她在校三,而我们都在校二,忽略了这里……” “什么?” “而她不惜违规也要逃跑的目的只有一个,想做完自己生前为爱人做的最后一件事,想确认这个使命是否完成了,爱人是否受到不良的影响。她想要的不是一个‘爱’,而是一个‘好’。其实,‘好’是最大的‘爱’……那就好。之后,她会洒脱地离开。” “你说什么?” 齐姝琴说:“吴弦,你该回去了。这么晚,还有很多爱你的人在等你。”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回吧。”齐姝琴小声说,“这是你和她们上过课的教学楼,大门在哪里,你看见了。” “你们在搞什么鬼?‘她们’是谁?锦瑟吗?还有谁?锦瑟在哪里?!” 齐姝琴一言不发地靠边站了站,吴弦心急如焚地跑出去。 齐姝琴没有去追,也没有目送。她知道一切即将没有意义——吴弦不是回到宾馆,回到有着刘锦瑟的房间,而是回到新生。 “他会忘记一切?”返回黄泉的路上,岑曼丽问她,“这样做真的好吗?那么刻骨铭心的爱过,却要抹去所有痕迹。” “他知道真相会更痛苦。”齐姝琴说。 许乐之插言,“组长说的对啊。而且曼丽你用用脑子,刘锦瑟一个有身份证的大活‘人’,刷——没了。能不惊动阳间警方吗?到时候冥府保密法压下来,还要组长去顶缸啊?” “对外省阳间部的工作灵们最喜欢用的就是浓度5的孟婆汤。”裴清浅卷卷袖子 与你重生第11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卷卷袖子,“只是因为他们懒得到阳间去做通各种工作。但是抹去痕迹就真的不存在过吗?孟婆汤其实只是自我欺骗罢了。” “所以聪明的你从不自我欺骗,而是耗在冥府当天下第一聪明鬼。”云朵冷笑道。 裴清浅乜她一眼,灿然笑道:“咿——彼此彼此嘛。我早说过,你耗在这里等那个男的,也是没个结果。” 云朵的胸脯愤怒地起伏一下,岑曼丽疑惑地说:“可是——吴弦爱的到底是哪个呢?” “恐怕还是刘锦瑟。不要说爱错,朝夕相处后依然决定在一起,可见是真爱了。”许乐之难得深沉道。 “太不公平了。”岑曼丽轻叹,“分明是鸠占鹊巢。” “爱情又不认这些。”云朵森森然,“让人丧失道德感。” “如果吴弦知道刘锦瑟是那样的妖,一定会改变的吧。”岑曼丽不依不挠。 齐姝琴说:“也许会吧。但是,爱情不容假设。” 渡船上因了这句话而陷入沉寂,顾维庭和苏吉都望着齐姝琴的侧影,却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是董霄打破沉默,“组长,我们和齐家的事情如何处理?这回他们算是让咱们给玩了。” “该。谁让他们家办事糊涂,认不出我们光明正大来办案的小顾,却把恶妖当好妖,庇护作伪证的螳螂母和拿人当ox试验品的螳螂女。”许乐之小声咒骂。 齐姝琴看了云朵一眼,后者慢悠悠道:“无论过程如何让齐家感到被侵犯——事实上他们很愤怒,因为螳螂妖玩了他们,也因为从陆郎中一直到咱们这些小组员,在昨晚联手玩了齐家。但事实证明齐家错了,纪菁只是为了保女儿而利用齐家掌门的同情心设下一个局若不是我们的干涉,吴弦恐怕身死,刘锦瑟或许逃亡,到时候齐家在玄黄界就别混了。他们应该感谢我们,还敢追究什么?不怕我们宣扬出去吗?哼。”她斜视齐姝琴,语带嘲弄。 “所以说齐家已经被摆平了。咱们的小顾、清浅和董大哥都不会被追究正当防卫的‘责任’了吧?”齐姝琴的微笑却并非伪装。许乐之一个弹指,“看他们脸皮多厚!”苏吉忍不住说:“乐乐,尊敬点。齐家毕竟是玄黄世家,而且也是有实力的……” “让个螳螂妖玩得团团转,嘿。”董霄也加入讨伐大军,顿时你一言我一语,把苏吉憋了个脸红,似乎得来清净的,只有齐姝琴和顾维庭。 “陆郎中是怎么和组长说的?”顾维庭背对了喧闹,轻声问,“你送走吴弦后,我看到陆郎中很严肃地很你谈话。” “没事。”齐姝琴说。 “他要处分谁吗?因为咱们组这回是违抗缉尚书的命令,擅自行动?”顾维庭紧追不放。 “你小点声。” “如果我大声吼出来,这条船上所有的灵——我们的同伴,都会站在你这边。”顾维庭坚决道。 齐姝琴看他一眼,目光落回到黄泉水泛起的皱纹上,她的眉头也似水般敛起,在面上画出轻微的褶皱,“第一他不会告诉缉尚书,虽然缉尚书可能已经知道了;第二他认可功过相抵的说法,我们的擅自行动没有造成恶果,而是挽回局面;第三他认为做错的就是做错的,我们毕竟是领了不干涉的命令,却张扬地来到了阳间,继续插手此案。正确的结果改变不了出发点的错误。而他向来是赏罚分明的。” “郎中阁下也配合了我们的行动。”顾维庭冷笑,“不得不说,那位阁下的实力很强,咱们组可真出不来他那样的。” 齐姝琴听懂了,脸红。 顾维庭说:“如有处分,我担着吧。” “处分已经当场宣布了。”齐姝琴说,“我接受了。” 顾维庭的胳膊动了动,似乎是紧张地要握住齐姝琴的手臂。 “此事只有晏老爷子和云副组长没有卷入。所以除他们外,其余所有灵,一律停薪停职,到云帆号邮轮上思过一个月。所有开销,司里出了。” 顾维庭愣了,“组长。”他说,“这个……难道是传说中的旅游?” 齐姝琴认真地看着他,莞然,“是吧。” 比起首都组凯旋高歌的欢快,齐家主宅就犹如冰封雪冻的南极洲。自打那螳螂妖纪菁被查明非杀人凶手,而让狴犴又给带回人类监狱严加管教后,齐家掌门齐念佛的脸上就见不到半点笑。惹得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和一个侄女都战战兢兢,互相埋怨没看出“那该死的螳螂妖竟然利用了掌门难得的心软去庇护她那杀人的闺女,搞得掌门在缉灵部面前大失颜面”。 “这一回,是缉灵部那边识相,保证了不给传出去。玄黄界目前也没风声,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不过成儿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让缉灵部的工作灵吸引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无法宽容。父亲说,一律秉公。”齐宇乾威严道,“小弟。” 齐宇成乖乖地低头——都怪那两个工作灵太热情,其中一个还如此美貌,自己一时意乱,就跌了。 “家法如何规定的,你都清楚。父亲说要你自己照办,他相信你的自律。” “谢谢父亲信任我。”齐宇成嗫嚅,随后黯然离开,接受责罚。 齐宇乾望着他缩小的背影,满意地点头,“这事到此为止了。” 齐入画不服气,“什么嘛!我的胳膊还让他们的工作灵给……” “你胳膊又没怎么着!不过是肿了一点,当晚就没事,还跑到医院装一宿做什么!”齐宇乾不耐烦说,“都让对方看了去,不定如何嘲笑我们!” “再嘲笑也是伯父做的决定嘛!”齐入画嚷道。 齐宇乾刷地阴面,齐柳笛不冷不热说:“画儿,你是质疑我父亲的判断吗?” 齐入画扁了扁嘴,一只傀儡拿着一张条子过来,交给齐宇乾,他看了一眼,一脸纳罕,“入画,父亲要你立刻去他书房一趟。” 齐入画走入齐念佛的书房,窗帘拉着,台灯调得昏暗。齐念佛坐在桌后,一只蓝乎乎的铁皮盒子放在桌上,让齐念佛的双手紧紧捧着,他用珍爱的眼神去注视这只盒子——齐入画的胃里一阵不悦翻腾:嗬!又是为了齐姝琴那小 贱人!她不完蛋就是撒气的沙袋,我都可以揍她一拳;而今完蛋了,躺在床上当活尸体了,倒是成了心肝女儿,连她身边的一破盒子都成了宝贝。 “把门关好。”齐念佛沉沉吩咐。 齐入画挤出一丝笑,照办。 “伯父,您找画儿有事?”她无辜地睁大眼,走上前。 齐念佛突兀地抬起头,一脸阴云密布——齐入画猝不及防,只一阵心惊肉跳,“伯父……我……我……”腹诽没让给听见吧? “入画。”齐念佛盯着她的眼,低声道,“你还记得五年前的夏天,你做的那件事吗?” 齐入画只感到天旋地转,那一幕幕重新切回来——那混蛋穷酸小子走路不长眼,竟敢挡了本小姐的路,想也没想,用刚学会的恶咒去杀伤他,穷酸小子脑顶飙血,倒地不起,四周一片惊叫,红艳艳…… 是伯父带走了自己,如何摆平的,她就不清楚了。甚至忘记了那个穷酸小子的样子…… “伯父……伯父出什么问题了吗?是不是湛家表姑发现了,要您责罚我?我那个时候还小,根本不知道那个咒文会有那样的危害。伯父,伯父……” “没有你想的那样……”齐念佛缓缓着,抱起那只洒满蓝色勿忘我的铁盒,摩挲,“他送琴儿的……琴儿唯一给我留下的,也只有这个。她那么爱那个家伙……”——齐入画恐惧地抽泣,齐念佛置若罔闻,“怎么会如此巧呢……我被玄黄的规矩压制着,接受现实,不可打听。那就如同给自己批命一样,是损了天意。但是现在……如果他还在……琴儿……你又在哪里呢?” 脑海中回荡着前夜那一幕——发觉中计的自己冲回到刘锦瑟和吴弦的房间,刘锦瑟已被逮捕,即将送交专门处理恶妖的女魃天女的居所。事实面前,自己虽气愤缉灵组出尔反尔、上下串通一气,算计齐家。但也是因为自家判断失误,不好追究什么。黯然时,眼角一瞥——那个押着刘锦瑟离开的男灵…… 一晃,过了拐 27、第二十六章 暗涌 角。 齐念佛没有去追,因为身子无力。 是他。 那个拐走琴儿的穷酸小子。 28 28、第二十七章 香休岛 齐念佛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叫顾维轩的穷酸小子。 如果可以,他根本就懒得知道这种鬼祟之徒的姓名。只是阴错阳差的还是看到了那张录取通知书。最让他愤怒地,莫过于姓顾的小混蛋所报考的学校,竟然和女儿齐姝琴是一致的——想来早就说好。 女儿的恋爱已经谈到和小男生追求同一理想的阶段,他却还茫然不知。一心一意地以为将女儿的一切都掌握在手的齐念佛,坐在车子里目睹了混小子轻吻齐姝琴的瞬间,齐家掌门的冷静被瞬间的怒气摧毁。 之后的事情,是齐念佛不愿再回想的。如果齐姝琴还好端端地在他身边,那么他不介意偶尔去想一下这场景,对自己威严的又一次胜利而小小陶醉一把。 但是现在,他坐在女儿的病床前,安静地看着那张不再苏醒的睡颜——浓密的长睫毛甚至不曾动弹分毫。齐念佛的心肺盛满了失望和沮丧。 为什么会到了如此地步? 狭长的光线投映而来,照得那张安详睡颜一片死人般的惨白。齐念佛拧起眉头,身后传来侄女齐入画颤抖的声音,“伯父……大哥说有个案子,要请示您。” 齐念佛将女儿的手放好,深深凝望一眼,这才转身走向门口。 “伯父。”齐入画急急跟在他身后,“伯父……您真的看见了……那个……那个人啊?他死了吧?难道还活着?” 齐念佛用眼神示意她快些出来,小心关好房门。 “这件事情,你听我的安排就好。不要和任何人说,包括乾儿、笛儿和成儿。”齐念佛嘱咐,“平时我不问,你也不要再问。我要你做什么,你照办就是。我不会害了你。你放心——”他读懂齐入画眼里的恐惧,“你父母为了齐家而死,他们只留下你这么个女儿。你父亲,我那小弟弟,一辈子不求人,到了最后向我低头……画儿,我这个做伯父的,绝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伯父……伯父……”齐入画感激地哽咽,齐念佛也不管她,径直走去书房——长子齐宇乾已经等他很久。 “委托人是香休岛夜歌宾馆的总经理,给的是高价,绝大部分钱款都已打入账户。看他如此诚恳,我特意将这个案子提出来,让父亲您看一眼,不好怠慢。”齐宇乾四平八稳地说。 齐念佛的眉头动也不动——什么总经理,是唬不住他。只拿起放在书桌上的案卷,坐下翻看。 “夜歌是香休岛唯一一家供游人住宿的宾馆。开业于七年前,称得上是老牌子。但是这七年来,虽然表面风光,实际波涛暗涌。宾馆经理跟我说,自开业起就一直在闹鬼。最初游人较少,还不怎么在意。后来随着云帆号游轮的路线变更,香休岛成了必停之地,岛内的旅游业也随之发达。夜歌宾馆占据了天时地利,生意越做越好,以前不怎么明显的问题,也就让人无法漠视。”齐宇乾侃侃而谈,“眼看暑假临近,又一次旅游旺季即将到来,酒店经理十分焦急,故而做了委托。具体的闹鬼现象我都整理出来,就在后面那几页……”他要去翻出来,齐念佛的手一按,让他的手指停在半空。 “目前有死者和严重的受害人了吗?”齐念佛轻道。 齐宇乾摇摇头。 “那么多凶死的案子你不管,就看中了这个旅游胜地了?”齐念佛似笑非笑地问儿子,齐宇乾闹了个大红脸,“爸爸,其实……” “你愿意去,就一个人去吧。”齐念佛口气平淡,“费用,家里可以出。但是务必把事情办好。单枪匹马,也算是对你的一次考验。齐家未来的接班人,不能总靠家里的力量,一个人多出出远门,有好处。” “……是。”齐宇乾毕恭毕敬地答了。 “父亲!”一声清脆,跑进来的是齐柳笛,“有封给您的匿名信。” “匿名信怎可贸然交给父亲!你安什么——脑子?”齐宇乾将到了嘴边的“心”字给吞回去,但齐柳笛的胸脯还是猛地起伏一下,显然是咽下愤慨。 “父亲,我已经让傀儡检查过了,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大概也只是言语内容或者人心。”齐柳笛不软不硬着。齐宇乾也不是傻子,怒视小妹妹,齐念佛的手抬起来——兄妹俩都噤声了,看着父亲将手轻轻放下,“给我看就好,你们都先回吧。笛儿,帮你大哥收拾一下行李,他要出远门办案。” 兄妹俩只好答应,互相不搭理地离开书房。齐念佛等了片刻,才让傀儡替他打开信,展开、铺平在他的眼前。 白纸,灰色横格,蓝色水笔,几行工整的楷体,落款是一组手机号码。 尊敬的齐掌门: 您好! 很想和您取得联系,谈谈您的千金——齐姝琴大小姐。若掌门阁下肯将这个莫大的荣幸给予我,随时都可拨打下面的号码。 此致 敬礼! “云帆号游轮今晚将夜宿香休岛,游客们可凭船票入住夜歌宾馆。明早八点,准时启航前往下一个……喂!喂喂!许乐之!你给我把手挪开点,我看不到旅游计划了!”岑曼丽将草帽重重扣到许乐之的小脑袋上,后者一通连天抗议,苏吉从接待员手里接过房卡,苦恼起如何分发。 “我和乐乐一间,小顾和董大哥,曼丽和清浅还有组长……没有三个人的吗?”苏吉问了前台接待员,得到的还是摇头。 “加床。”许乐之拍拍柜台,苏吉说:“还是去问问组长……组长呢?” “我刚看见她和董大哥聊天,还奇怪怎么跟着她的不是小顾。”岑曼丽多嘴,苏吉脸上一暗,许乐之笑道:“为啥是小顾就不奇怪?” “我觉得小顾特别关心组长。他以为我是文员,老和文书省的打交道,没少跟我打听关于玄黄世家的事,可我知道的也不多,我看他老去图书馆,还和文书省的工作灵搭讪——”许乐之插话,“我早就注意到了——”岑曼丽按着他肩膀不让他多嘴,“组长来了后,小顾办案要比以前积极多了。要说是美女效应,可云朵的脸蛋也不差,除非小顾对熟女没兴趣。哈哈。” 许乐之冷笑,瞥着垂了脑袋的苏吉,轻哼,“不听乐之言,吃亏在眼前。” “你说什么?”岑曼丽追问,许乐之不肯再讲,闹着要入住休息。吵来齐姝琴和董霄,问了情况后,齐姝琴说:“就一个晚上,我和清浅、曼丽挤到一起就好。” “组长,我要单独住。”裴清浅不知打哪儿晃过来——难得她换了现代装束,却还蒙了条古色古香的清凉面纱,也不忘带上那把仕女团扇。顾维庭在她身后五六米处,正向这边走来。 岑曼丽轻吁,齐姝琴看在眼里,心知硬要弥合她们是不易的,点点头,让大家各自找好行李,一起去等电梯。同时等电梯的还有一对中年男女,一人提一个小行李箱。岑曼丽和齐姝琴待久了,熟知这位组长平易近“人”,便附耳道:“和咱们是船友。我在甲板上还看到他们呢。” 齐姝琴附和微笑,岑曼丽又说:“是夫妻。他们跟人说是夫妻,跟船员也说,刚刚跟接待员也说,但我看着不像,即便是,那也是要离的。” “为什么?”齐姝琴有点兴趣。 “一人一个箱子。”岑曼丽说,“都是个人物品箱,夫妻的话,一般都是一只大旅行箱,老公提着。” “或许是给孩子或者老人提的?” “他们没孩子,也没带老人。那女的在船上和人说话的时候我听见了,她声音真吵。没要过孩子,男的上头已经没老人了,女的还有,这次都没跟来。” “哦。”齐姝琴对岑曼丽的细致观察倒是很有兴趣——比研究一对陌生夫妻更有趣。岑曼丽翻翻眼,还要再说什么,许乐之突然叫道:“不住了不住了!分明是不欢迎我们!” “怎么了?”大家都问。 “房卡。”许乐之亮出来,“背面的注意事项,除了常规的宾馆指南外,竟然还有这个——鞋尖不要对床,陌生来电不要接听,夜间两至三点避免对镜梳妆,本店忌讳各种灵异类游戏,包括塔罗牌在内……哇!还有这个,有异常请按紧急客服铃——” “防恶鬼又不是防咱们。”齐姝琴平静道,“还有,小声点。” 那对不像夫妻的夫妻果然在打量他们。许乐之收了房卡,愤愤的时候,一台电梯下来了。 “好小……”岑曼丽瞪圆眼,“星级宾馆的标准吗?我看也就挤进去五个,大家还有箱子呢。” “重量不是问题。”苏吉喃喃的时候,那对夫妻已经站上去了,做丈夫的问了句“你们上吗?” “女士优先。”裴清浅清亮道,带着自己、齐姝琴和岑曼丽的行李一起站上去,“那我们先走,一会儿楼上见。”齐姝琴回头微笑,不知是对谁说了句——也许是对所有留下的组员。苏吉倒是精神振作了一下,顾维庭只是翘起嘴角。 电梯上去后,余下的几位继续等待。这时候又来了一个提着高级行李箱的年轻男子,口气傲慢地对许乐之道:“喂,c栋的电梯是这里吧。” 许乐之还在计较防恶鬼的事,加上也是嘴欠,点头的时候小声嘟囔句“写得清清楚楚的告示看不见,俩眼睛丢去了哪里?” 男子目光冷下,“穷小子,你说什么?” 苏吉抢在许乐之前面道:“是c栋的,没错没错。出门在外大家都少说几句——”许乐之推开苏吉,“傻x!你丫说谁是穷小子?” “穷鬼!你骂我什么?!”男子恼羞。 “你丫是傻x!”许乐之活似打鸣公鸡。 男子阴冷一笑,“果然是穷地方的破宾馆,住的都是没档次的垃圾。” 许乐之一拳过去,男子猝不及防的挨了一记,勃然大怒,“找死。”他低低暗骂,右手张合间放了条符咒,带着一蓬玄光,杀气腾腾而来,直冲向许乐之的额头! 苏吉脸色大变,许乐之还呆呆没反应,董霄迅猛地推开许乐之,那符咒奔到地砖上,一股子刺鼻味,砖面生生冒出红烟! 董霄惊怒,没料到这人竟下毒手——莫说对灵,便是人挨了一下,搞不好都要脑震荡。他当即拿出警队的身手,按住那男子手腕,正要挥拳过去弄晕了再说,顾维庭生生插进来,“董大哥住手,这位兄弟——”顾维庭挤开董霄,对那男子冷静道:“出门在外,何必为了小事而酿成大祸,耽误自己的要事呢。出了意外对谁都不好。我那朋友骂人确实不中听,这个我替他赔礼。不过先生您刚刚的某些话也有违高素质文明人的标准了。” “小顾!你丫不许跟他道歉!”许乐之气急败坏,苏吉拽住他,“息事宁人好不好!非要给组长找麻烦?” 顾维庭只是用纯粹淡定的目光——含着劝诫之意,静静注视这个傲慢的男子。 男子收起傲慢,有些正经地和顾维庭对视。僵持间,咚一声,电梯下来了。 “不耽误了。”顾维庭松手的时候微微用力,男子脚底有点乱,还是勉强稳住,他瞪了顾维庭一眼,提起箱子快步上了电梯,立刻按了关门——“还他妈不爱跟这种货色一个电梯呢!”许乐之骂着,电梯已升了上去。 “就该好好教训。”董霄面带怒意,顾维庭却说:“不要给组长找麻烦——” “组长肯定会向着我们!”许乐之坚信,董霄也说:“小乐多嘴不对,但组长绝不会赞成那人的恶毒出手。那人肯定是个玩玄术的,该知道下手轻重!简直草菅生命!玄黄界若有此人,岂止是无辜妖鬼不幸,简直就要祸害阳间了!” 愤懑声讨中,顾维庭的脸色好像雷阵雨前的天空。 “董大哥,”他说,“既然知道那人是玩玄术的,竟然不知道他是谁吗?” 董霄一怔,“要你一说——似乎看那背影很熟,好像前几天在哪里见过……似乎是监狱门口?我和组长还有曼丽、裴清浅都在的那次。” 顾维庭说:“我在车站见过他,印象很深。” “不会又是个齐家人吧?”许乐之嘲弄,“除了咱组长,我看目前出场的齐家人都是白痴样。也是,掌门就白痴,上梁不正——”苏吉拍他脑袋,“说话注意点!别忘了那是组长的父亲!” “好个苏吉!现在就想把热脸贴到假想丈人的冷屁股上吗?!你无知愚昧,不要跟人说我认识你!”许乐之怒骂。 顾维庭寒着声音喝道:“自己的同伴别闹好不好?那人是齐宇乾,掌门齐念佛的长子,也是她的亲哥哥。我看他来了这里,估计没什么好事。大家……都注意点吧。” 29 29、第二十八章 观潮之变 齐姝琴刚刚将箱子放好,还没直起腰,便听到岑曼丽惊讶地哎了一声,“怎么了?”她检查着房内的设施,问。 “报纸。”岑曼丽给她看。 “怎么来的?” “组长你后出去的,就没看到,咱们刚刚一出电梯,有个奇怪的女孩子站在那里,在发——” “哪里奇怪?” “衣服。她穿的衣服款式好旧。看着像挺老的学生装了。”岑曼丽捏着下巴回忆。 齐姝琴问:“给了你什么?” “免费的报纸,我就拿了一份,《夜歌之家》,肯定是宾馆自己办的。”岑曼丽翻开,“不过问题不在报纸,是我刚发现这里面夹了个——” 她递过一页泛黄的纸,齐姝琴接过,岑曼丽凑过来道:“看着古古怪怪。” 皱巴的纸上,满满一页都是圆锥曲线方程的练习题——齐姝琴便估计是高中的册子。纸页与书相连的那条边沿十分破烂,显然是被大力扯下来的。题目尚可看清,但学生做题的蓝色圆珠笔字迹已被洇开,糊成一大片,纸面坑坑洼洼着起伏,看不清晰。齐姝琴在最凹凸不平的那个地方用力擦了几下,岑曼丽看到她翻过来的指腹上多出一点点白色的小颗粒。 齐姝琴小心地搓了搓,“这是……盐……?” 她的声音带了些纳闷,再将习题页翻覆几次,没什么特殊的发现了。 “组长,我们放好行李出去玩吧。”岑曼丽早已没了兴致,打开窗户让海风吹来,满屋凉爽的潮腥,她扇着大草帽说,“这个东西可能是谁不小心夹进去的。而且——反正咱们是灵,再古怪也不怕。组长,咱们先吃点午饭,然后去海边高崖看大潮涌好吧。” “旅游指南上不是说过了么,今天观潮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多。咱们先收拾一下吧。”齐姝琴温和道。岑曼丽见她语气并不是很坚决,就继续拗她。 她俩还没说上几句,忽然听了一些簌簌的鬼祟声音,岑曼丽眼尖地说:“哎!门缝下有人塞小广告!” 她奔过去打开门,“谁?!”很凶悍的一声,齐姝琴在后头见岑曼丽左顾右盼,她自己便过去,弯腰捡起从门缝下塞进来的纸制宣传单,又笑道:“没见着人?” “跟兔子似的,跑得可真快。”岑曼丽抱臂忿忿着,“塞得什么?楼盘广告还是度假村介绍?” 齐姝琴眉头一挑,目光落在手上的宣传单上,方才的笑意都已经褪去。岑曼丽感觉了不对,伸过头,“这是——什么啊?” 拿在齐姝琴手里的是一张深红色的打印纸,黑色宋体小四号,端端正正地印着一大段没头没尾的内容: ……老宅是这个岛上最有年头的建筑。一圈腐朽的老槐木,低矮的森森枝叶,整栋宅子就被这些槐树叶子所织就的圈套给套在了中心。宅子四周都是丛生的杂草,青苔甚至爬上外墙。第一天入住,因为小岛刚经历了台风和豪雨,花园里一片肮脏的泥泞。我只能踮着脚尖,踩着砖头走进去。沉重的箱子勒着我的手心,红而灼痛。我忍不住要落泪,跟了他,是幸福还是倒霉? 宅子有三层,从里到外都冒着一股子阴惨惨的潮气。墙壁上泛着一块块的黄,一摸,就是一手湿漉漉,似乎这些墙总是在哭泣。窗户小而窄细,全都推开也透不进多少阳光,玻璃更是模模糊糊地不透亮。这里的楼梯都是木板铺的,满屋子一股朽木味。也是年久失修,踩上去让人心颤。不过倒有一段是新铺的板子。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回答含糊,只说那几级楼梯是自己塌的。 ……我放好行李去按电灯开关,几乎要哭出来了——这宅子看着独门独院似个别墅豪华,其实金玉其外。装得竟然是最破旧的老式吊灯,一根晃悠悠的破电线拴着个孤零零的小灯泡,发出的光芒都黯淡极了。海风一过,灯泡就开始左右摇摆,橙色的光芒也跟着晃荡,屋子里一切陈旧的事物都在这种不安的明暗变换间沉默着,似乎它们都长了眼,一起呆呆地瞪着我——闹鬼一样心慌。 ……住了一周,发现这里大部分的房间都上了锁,打不开门。他说他父母故去后,就再没人进过那些房间。钥匙丢了,锁也锈死了。而且进去了也没什么意思,都是老家具和厚厚的灰尘,还需要费力去打扫。 但是,无论白天还是晚上,我总能听见某些紧锁的房间里,有不同寻常的动静…… ……本来我不想住在这里,但他说为了避开他老婆,我住在这里是最合适的。他说他老婆不喜欢这里,因为人迹罕至,孤独没有竞争力。还真是个女强人。我想,就是因为太注重事业,才会在爱情中落败,让婚姻出现危机吧。虽然他还没说要和他老婆离婚,但是我看也不远了。 ……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了。我发现这里真的太清净了。很少有外面的人光临这个小岛,就连附近的岛民互相来往也少,几乎没多少人能互相熟识。 岛上有不少老宅,它们的主人早就离开岛屿,在陆地上安置了稳固的新房,也就是盛夏为了避暑,才回到这里呆几周。平日这些房子都是空置的。因此也少不了“鬼”故事。听说有一户人家走的时候赶上全岛的民用电路跳闸,一盏灯没关,家里人就离开了。结果来电后,可想而知,岛上的人都看到一栋空房子亮了好几宿的灯,幽幽一盏不灭,很吓人。不过这毕竟是一个误会,恍然大悟后,人们都会心一笑,忘记了恐惧。 但是,现在我却开始恐惧了。 那天入夜后,实在闷得慌。我决定出去吹吹海风,沿着小路,我走上了在那座海边的断崖,站在顶端的平地上环视四周——可以看见全岛,但是发现不了多少光点,岛屿的一大半都是黑漆漆,零星几点灯火在树影中绰约。当时就心凉了,一股子冷风沿着小腿爬来爬去。忽然一个潮涌,耳朵里塞满了涨潮时隆隆的声音,在这空寂的夜里,仿若万马奔腾。我的脚下阵阵发麻,不禁回过身,小心地看着崖壁之下——奔涌的潮水泛着白涛,一次次拍岸而来,仿佛挟带了滔天的愤怒,要推倒我身处的这座高高断崖。我有些晕眩,只想,若是掉下去,岂不被潮水吞没,立刻没了性命? 因为头晕,我闭上了眼,扶着地面,稳住了平衡,再睁开的时候,我看到了毛骨悚然的一幕—— 一个人。 下面怒吼的潮水中央,站着一个人! 夜色朦胧中,我依然看清那是一个长发的女孩,她一动不动地站着——不知是站在海面上,还是没了半身。我只看到激烈的浪花拍打着她,就如同拍打在一团空气上一样。她仰着脸,似乎是在看天,长长的头发在呼呼的海风中飘散。伴随着轰隆的波涛声,我听见一个细细的声音,时高时低,忽起忽降。 这是歌声。 当时,我恐惧到全身都被麻醉了般,眼睁睁看着那女孩随着潮水的上涌而上升,离我越来越近。她的脸被蒙在一堆稠糊的事物后——看着好像泡烂的纸般。嘴的那个位置在动弹,随着歌声的起伏而动。我开始颤抖,双腿却不听使唤,我试图用手臂爬下去或者干脆就滚回去的时候,那女孩突然拨开了眼睛上的纸浆——直直地瞪向了我! “没了。”齐姝琴平静地说,岑曼丽还在不甘心地将打印纸翻来覆去,试图找些线索,红色的打印纸映了她一脸和一眼的通红,在阳光下浓艳着。齐姝琴默默地望向这张打印纸,心里升起一丝丝隐忧。 “怎么回事呢?”岑曼丽愣愣地问,“这是……怎么个意思呢?宾馆招待旅客的创意?还是谁的恶作剧?或者是一种另类广告模式?软文吗?” “也许吧。”齐姝琴不想搞得紧张,“连续剧般的广告,或许咱们玩回来后,就要出续集了。等明天咱们走的时候,会有大结局出来。到时候我们就知道去哪里买哪种商品了。” 岑曼丽噗哧笑了,“就是这样,无趣。”她握了握这张打印纸,大概是觉得纸质很不错,颜色也艳丽喜人,舍不得撕掉,放在了桌子上,“组长,我们是先吃饭,然后回来睡个午觉?” “不了,吃完饭直接出去走走吧。看了这个广告,我倒想按图索骥一番,兴许就是在说这个小岛呢。”齐姝琴微笑道,岑曼丽刚要欢呼雀跃,一阵敲门声礼貌响起,进来的是顾维庭。 “组长,有点情况。” 齐姝琴定定地看他,而他的表情在逐渐地严肃,身后还跟着裴清浅,轻飘飘宛若香风一阵,顺着门边就进来了,她将脸上的面纱取了下来,缠在了手上,面向齐姝琴,盈盈一笑,“小顾要我跟过来,说能帮上忙。” “怎么了?”齐姝琴冷静地问。 顾维庭说:“齐掌门的长子也来了。我们几个刚和他碰过面,有点小冲突,但已经解决。问题是,组长——”他上前一步,似乎是要给脸色转白的齐姝琴一些力量,但碍着裴清浅和岑曼丽的在场,伸过去的手只弯了弯指头,就缩回来,“根据冥府保密法,在这种情况下,恐怕组长你得……隐蔽一下了。” 许乐之、苏吉和董霄是在海边断崖上见到提前出来的齐姝琴一行的。当时他们爬上高崖,大部分的游人还都没到,高高的平台上只有不到十个人。一对正坐在崖边谈情说爱的情侣;等电梯的时候见到过的夫妻俩,妻子正小心地走在崖边,丈夫的相机举了好半天;还有几位不是“人”的人:裴清浅的招摇是不难辨认,虎着脸的岑曼丽紧跟在一位身段婀娜、长裙飘飘的面纱女郎身旁,小顾也是……嗯…… “那是谁?”许乐之怪道,“那不是裴清浅的面纱和曼丽的草帽吗?怎么配合到一起去了?这装束也太拉风了吧!” 苏吉目瞪口呆了半晌,“唉……可是……这也说得过去,谁要齐家来人了呢。总不好抛头露面了,这里人多不好躲闪啊。” 董霄最痛快,“那是组长。肯定是小顾想出来的鬼点子。”他们仨一起过去,戴着岑曼丽的草帽、帽檐圈了裴清浅的绿色面纱的,果然是齐姝琴。她一对清亮的眸子在绿纱后流转,望了望四周,这才掀起一角,露出脸来,看向刚来的三位组员,“冥府保密法。”简简单单,董霄已理解地点头。此刻一阵轰隆起,犹如擂鼓,又若行军,节奏愈发清晰,岑曼丽回头看了一眼海面,“哎!这就涨潮了?!” 齐姝琴道:“今天是农历初四,那么差不多下午三点多就会开始新一轮的涨潮。”苏吉说:“上一轮是凌晨三点多的时候。”齐姝琴笑着说对,苏吉见了她对自己笑了,脸便涨得火辣,不由握了握双拳,将那兴奋宣泄,不妨让扇子柄一打,裴清浅的冷笑在他耳旁响起,“小子,要吃天鹅肉了?下辈子都别想。” 苏吉的红脸上涨出几条青紫,却见着裴清浅自顾自地漫步到顾维庭身边——后者却一直淡定得很,望着海天相接的地方一动不动,宛若千年雕塑,却比雕塑更要洒脱自然。裴清浅和他并肩而立,他也不说,也不看,就当身旁空空。一任海风吹拍、潮涌震天,他随随便便地站着望景,似有站穿陡崖的毅力,而裴清浅便陪着他站。 苏吉敏锐地去寻——齐姝琴正和许乐之谈话,大概是为了刚才许乐之和齐宇乾冲突的事,看许乐之的样子,这位组长一如所料地、肯定没向着齐家人。 她和自己的家人到底发生过什么呢?苏吉疑惑。又有点遗憾齐姝琴没看到顾维庭和裴清浅的默契伫立。却不知即便她看见了,又能如何?她没看见,自己又会如何?他想着,潮水再次轰然,刹那便压过天地间其余的声音。他们的耳朵和脚底都在颤着,见那崖下的浪花呼啸而来,冲击着崖壁,霎时炸开出水花,飞窜四方。岑曼丽再也站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坐下来道:“简直是要拍碎崖壁啊。这要是掉下去……唉……我头晕了……”让董霄给扶住。 “都靠后点吧。”齐姝琴亮开嗓音,甚是清越,“即便是咱们,掉下去也要一番周折。” 大家都退后一步,浪花再次席卷,这一波的来势更加汹汹,轰隆一下,直直地撞了上去。那声音宛若滚雷霹雳,飙向分贝的一个高点,刚刚打住,正歇息的时候—— “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拽着那潮滚的余音又窜上一个新的高度,这次几乎是钻透了天。 轰! 浪花炸开! “有人掉下去啦!”先头那对情侣中的女孩带着变声的哭腔喊着。 轰! “怎么了?!”许乐之拼尽全力吼着,大家都茫然地在朝四周看。 “人——!”岑曼丽瞪圆了眼,“那里——那里——!” 她手指的方向,一个男子正扒着崖边,拼命向下呼喊着“老婆”。 大家都记得,这是一对夫妻。 现在,妻子已经不见了。 崖壁下,白浪滔天。 30 30、第二十九章 相“遇” 那年近四十的男子姓陶,是个小有名气的富商,这次是为了结婚纪念日而带着夫人来度假。不想刚上岛,就碰到这样悲惨的事。 陶夫人失足掉下去后,陶先生拼命要跳下去救老婆,让人拦了。他清醒些,闹着要去高崖下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闻讯赶来的景区负责人急忙拦住他,说崖底就是海面和礁石,根本没有让人落脚的地方,尤其是涨潮的时候,一片水的世界,谁下去都是喂鱼。言下之意,那不小心坠海的陶太太是绝对难以生还,还是等着渔船打捞吧。 陶先生当即昏厥,混乱的现场反而因此有了秩序。报警的、送医的、疏导的,齐姝琴一行也都默默回了宾馆。路上大家都互相问看到什么,只可惜当时齐姝琴和许乐之说话,顾维庭和裴清浅背对着陶家夫妻,董霄正忙着搀岑曼丽,苏吉在想自己的心事,也只有一直瞪着眼睛看潮涌的岑曼丽报告说,她只听见一声惊叫,然后一条人影就下去了。至于是怎么下去的,她也数不清楚。许乐之摩挲着下巴,“搞不好这不是意外,而是谋杀。” “哎?”岑曼丽的眼睛一亮,裴清浅笑道:“乐乐总算说得靠谱点。老公就不会杀老婆吗?啧,谁都知道云副……” 已经走进宾馆大院的齐姝琴忽然停住脚步,后边的灵们都差点撞上,“组长?”顾维庭率先问道,“怎么了?” 与你重生第12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齐姝琴指着庭院一角说,“曼丽,你看。 那颗老槐树,树枝压得好低,看着也有些年头了。你说,像不像那上面提到过的老宅槐树?” “可广告上说是一圈,这就一株。而且这不是夜歌宾馆吗?哪里有老宅?”岑曼丽挤过来辨识。 “什么啊?槐树?那可是咱们冥府的吉祥树啊。”许乐之凑过来说,“什么信?” 齐姝琴将红色打印纸上的内容说了说,大家听得格外专心。到了末了,裴清浅先笑道:“巧了,这个我也收到了。去个卫生间,出来后就见着塞在门缝下。” “我们也有。”苏吉看看许乐之,异口同声。 顾维庭则和董霄对视一眼,表情肯定。 “大家都收到了?”岑曼丽讶异道。许乐之说:“既然是小广告,那挨着塞,也不奇怪嘛。” “那你们见过发报纸的吗?”岑曼丽把这事又说了说,这回倒没有灵出来点头了。 “这里面有古怪?”许乐之见齐姝琴的脸色愈发灰暗,立刻插上想像的翅膀,“不会是……遇到同类了吧?” “你别逗。”岑曼丽气道,“咱们这回出来是反省思过实则旅游年假,啥武器都不让带,真要碰到厉害的同类,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还能杀咱们吗?”裴清浅冷笑,“那小许就该害怕了,他最恐惧变成聻的。” 许乐之跳起来呸呸了好几下,董霄说:“以前是人和人比,现在不过是鬼跟鬼斗,咱们鬼多势众,我和裴清浅有身手,组长有玄术的力量,不会吃亏。放松度假吧。” “对啊。”岑曼丽也说,“反正明天早上就该走了。”她充满希望地望着天空,笑容忽然淡了下去,“唉……这天怎么变了?” “不刮台风就好。”苏吉苦笑着。 他这话却仿佛是从乌鸦嘴里说出来的般,竟起到了冷场的效果。许乐之说:“一般推理小说写到这里,一定会制造麻烦,让主人公们都离不开孤岛或者古堡或者一切需要与世隔绝的地方的。” 苏吉让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是一阵发紧,强笑道:“我说着玩……” 一阵大风起,吹得大家差点没站稳,听得咣当当接连响声,都是院子里没放稳当的什物东倒西歪发出来的,此刻伴着风声而来,霎时显得惊心动魄,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不善。宾馆的门也在风过的同时被推开,两条人影先后沿着台阶走下来,顾维庭一眼便认出了走在前面的齐宇乾,拧着两根眉毛,一脸自负地快步行来,眼看就要和齐姝琴一行来个迎面。 顾维庭顿时惊得灵心生生一停,体内鬼气几乎凝滞,他慌忙去看齐姝琴——第一次感觉如此紧张。风吹得地上的碎枝纷飞而走,齐姝琴就站在碎叶残枝的后面,伸出一只细白的手压住草帽,但绿纱是无论如何也护不住地飘开,全然地露出她的面容。因为风大,她半眯了眼,微微偏头,似乎根本没看到齐宇乾正往这边过来。 顾维庭想也没想,一手按住她的草帽,一手拉直她的面纱。几乎就在同时,齐宇乾从他们身边走过—— 顾维庭感到齐姝琴的身子立刻抖了下,再不复平静。他的手心也紧了紧,背脊浮起一层冷汗。灵心似乎和她跳到了一起,共同回避着现实。他也低下了头,对上绿纱后晶亮的眸子,顾维庭读懂了齐姝琴的眼神:走了吗? 顾维庭稍稍一抬头,齐宇乾只留下一个傲慢而匆忙的背影。他刚要点头,齐宇乾身后的那个人忽然转过身,“哎?你们是刚看潮回来的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是宾馆经理啊。” 风已经停了,这人往回走了几步——顾维庭的灵心提起来,齐宇乾显然和他是一起的,此刻也停住脚步,半侧了身子,幸好他傲慢惯了,只是望天。也许他认出了许乐之,懒的搭理,索性装没看见。 许乐之抢着将事情说了遍,董霄问经理说:“以前出过类似的意外吗?” 经理摇头,“你们既然去过,就知道那上面很宽敞,不至于你推我挤。” “一个人都没死过?”董霄追问。经理肯定说:“从没听说过,连自杀的都没有。岛上人少,没那想不开的。陆上的人也不会花钱跑到这里自杀。所以这回的事情可大了。我还有事,抱歉了诸位,你们先回去休息,尽量不要外出,估计一会儿派出所的人会来宾馆询问。齐先生,我们走吧。所长就在崖边等着您。”他一溜小跑赶到齐宇乾身边,齐宇乾已迈出大门,压根就没看向齐姝琴这边。 院子里只剩海风荡过的声音。裴清浅柔软道:“小顾,人都走了。别抱了呗。”呆立的苏吉冷冷瞥她一记,裴清浅不去理会,只嘲弄地看着几乎贴到一起的顾维庭和齐姝琴。 顾维庭若无其事地放开齐姝琴,苏吉上前一步,微横在二灵之间笑说:“冥府保密法,小顾虽然鲁莽,可也是好意,组长别怪他。” 绿纱低垂,谁也看不清齐姝琴的表情,她的手指有些不自然地弯曲,草帽向前倾斜。片刻,只听她冷冷的声音从纱后传出来道:“我知道,多亏小顾了。这回的确很意外,不过还剩不到一天,我们就坐船走了。我今晚也不出去吃了。大家随便外出,只是得注意别和齐家人冲突。他们在外办事的风格我不太清楚,在家里至少都比较不客气。” 回房的路上都很沉默,本是乘兴而来,现在露了败兴而去的征兆。电视里放了台风红色预警,大厅里有不少同船的游客纷纷传说明天怕要困在岛上。大家的心头更加沉重,出电梯的时候,岑曼丽还刻意停了停,什么也没看到。她略微失望,又有些松气。齐姝琴不想扫她的兴致,就勉强笑道:“曼丽,咱们已经是冥府的工作灵了,怎么还害怕鬼啊?” 岑曼丽一本正经地说:“我们都没带武器来,又用了实体,和人没多少区别。而且,人吓人比鬼吓人要可怕。同样的,鬼吓鬼总是最厉害的。人让人弄死了还能做鬼,鬼被弄死只能当聻,要不乐乐总那么忌讳呢。” “放心,你是迷途灵。”齐姝琴宽慰,“身体还具有一定生命力,你比完全灵要安全。” “哎?”岑曼丽猛地停下,“组长……看!” 她抬起手指,颤颤地指着房门—— 她们离开的时候,那扇干干净净、镶着锃亮房门号的深棕色房门上,此刻却被贴满了干巴巴的练习纸,那些白乎乎的褶皱,凹凸着,起伏成片。 “都是高中数学题。” 齐姝琴和岑曼丽的房间内,许乐之举起手中的纸页,对着窗外微弱的天光看了半天,肯定道。岑曼丽掐他,“还用你废话!” 苏吉在给服务台打电话,一个劲要求调来监控录像以捉住恶作剧的主谋,裴清浅笑话他,“你直接下楼去找啊。这会儿知道守着不放的妙处啦?小家子气的,那让我们小顾下去好了。人家不介意小别的。”她说得放肆,屋里的气氛也跟着窘,直让苏吉面红耳赤,顾维庭却置若罔闻地问齐姝琴——她已摘下草帽面纱,脸上依旧平和,裴清浅的话也没让她露出丝毫尴尬,“组长,有必要的话,我就下去?” 齐姝琴摇摇头,“伤得了我们吗?”裴清浅和董霄都流露出赞叹的目光,许乐之也说:“恶作剧或者挑衅,划下道来就好。不过组长,会不会是你大哥做的呢?我看你和家里似乎有点小矛盾,也许他知道你在这里,就故意……” “什么逻辑。怪不得你那小说写的……”话到一半,苏吉醒悟过来般地住了嘴,许乐之已面色阴沉,齐姝琴倒很淡然地说,“这个不会。据我了解,齐家继承人的能力,目前还没磨练过关。”裴清浅顿时笑弯了腰,苏吉也赶快赔笑,可许乐之还是生气了,耷拉着脸甩开要劝阻他的岑曼丽,竟谁也不甩地径自离去——却是一出门就气得叫唤,“靠!谁在垫子上放的?!” 大家闻声涌出,只见门前脚垫上,端端正正地放了一张艳红的打印纸,和上午的一样,写了一段零散的、类似摘抄性质的黑色宋体字—— ……自从经历了那个恐怖的晚上,我就再也没有睡安稳过。老宅古怪的动静越来越多,每到午夜,我都能听见楼上的地板在咯吱响着,似乎有人走过。但明明整栋房子里只有我一个。我开始怀疑是不是那个晚上,我在海边招来了不干净的东西,把那个随着潮水起伏的唱歌怪物给带回家来。我问过他,海边高崖是否死过人,他否认了。我想,他不会不清楚岛上的事情,尤其是死人这种重大的事。 可是为什么?我却总觉得他否认的速度太快,而神色不安呢?是错觉? ……今天我去买东西,和香休岛西边那个杂货铺的老板聊了会儿,他人很好,很大年纪,知道香休岛许多掌故,但是他也说高崖那边没有死过人,至少他还没听说过。毕竟岛上人少,而陆地上的人也不至于费尽周折到这里想不开。那么我那天晚上到底看见了什么?是昏暗下的错觉吗?我跟老板提了提,他却一脸迷茫。我又跟他打听老宅的典故,他说实在不清楚,因为老宅建在了南边,而整个香休岛南部,只有不到五户的居民,孤岛中的孤岛,即便宅子里出了事,都没人知道……听了他这句话,我的心,咯噔一下——如果哪天我在宅子里遇到不幸了,是否也没人知道呢?父母早已不在,我无依无靠,无亲无友,如果他也抛弃了我…… ……我再次经历了恐怖的一夜。现在我写字的手还在颤抖着,每写一个字都要费好大的力气,不知道手中的圆珠笔已经掉落了多少次,在地上发出格达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遗世独立的老宅里,声音是最折磨人的。是的,我被一个恐怖的声音折磨了一宿。当午夜我再一次被楼上格拉的声音惊醒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听见了歌声!女子的歌声,那个唱歌怪物的歌声!我没有做梦,没有错觉,没有听错,我确认是那个歌声!在夜里,在这个只有我一个人存在的老宅里,竟然传来了歌声,飘忽不定地一直唱到了天明! 文字到此为止。 众灵陷入新一轮的沉默,现在他们难以认为这还是一种推销软文了。 “别的房间有吗?”齐姝琴说,“你们先把这层看看。” 大家俨然有了主心骨般四散开来。不多时又聚回到齐姝琴身边。 “都有。”顾维庭言简意赅。 齐姝琴却并未下什么结论,她想了会儿,只轻说:“夜歌宾馆……也是在香休岛的南边。” 31 31、第三十章 不平静的夜 这个夜注定不平静。 临睡前还听到那没了老婆的陶先生不知在哪个房间里嚎哭,齐姝琴就在这隐约的哭声中闭上眼。她睁眼的时候是在深夜,窗外风声一阵沉过一阵,玻璃窗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挤压,嘎啦作响。她微微侧身,见着窗帘后树影乱颤,宛若群魔的指爪,心头掠过不安——真的碰到台风了吗?那还能准时离开香休岛么?如果不能尽早离开,即便天天蒙着面纱,小心闪避,即便有他细心地保护,自己恐怕也会被那个人看出来,不得不承认朝夕相处二十年,他不可能笨到一点都看不出…… 真是孽。 齐家,齐家,怎么还是避不开呢? 她在黑暗中展开双掌,活动十根细白的指头——纤细而灵活,捏起法诀从不含糊。但她来了冥府后,几乎很少用齐家的诀,很少用在那里学到的玄黄之术。能用冥府提供的武器和法咒,她绝不让这十根指头去掐齐家的玄黄诀。 但是这回出来,他们都没被批准携带冥府提供的法器,如果真的遇到问题…… 心事重重,她缓缓躺回枕头,还未闭上眼,一点可疑的声音飘来了。 就在窗外猛烈的风声下,这个声音却清晰得可怖。 严格说,它很微弱细小,本不该被听到。但它却犹如风筝线一样坚韧长远,延伸到人类的双臂都不能及的天际。这声音就是如此,竟穿过了剧烈风雨声,直接钻进齐姝琴的耳中。 她睁开眼,默默不语。 “组长……”耳边传来岑曼丽发抖的声音,“组长……醒了没?你……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齐姝琴依然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是楼上?还是隔壁?或者是窗外? “这是……”微光在瞬间被拧旋得无比光亮,岑曼丽坐起身,迟疑着,“组长,这个……我听着好像是歌声。” “嗯。”齐姝琴淡淡地,“关上灯。曼丽,躺回去,咱们继续睡。” 岑曼丽惊讶,“可是组长不觉得奇怪吗?和白天我们在打印纸上看到的那些情景好像,深夜传来了女子的歌声……这似乎……似乎预示着什么。” “无论是什么在唱歌,”齐姝琴说,“和我们都无关。哪怕是裴清浅正在亮嗓子,也与我们没干系。怕什么呢,我们是灵。” 岑曼丽抿着嘴,“对,是不用怕。但总还是不由把自己当成|人。” 齐姝琴的灵心里仿佛被丢了块铅,坠了坠,“嗯……” “组长,你才好啊。”灯光暗了下去,“你也是迷途灵,但是你的身体一定被照顾得很好……齐家的财力是有保障的……我现在都不敢托梦,不敢说我想回去……” 她声音有些微弱,那歌声也弱了下去,几不可闻。 “你想重生?”齐姝琴轻道。 这一回,岑曼丽并没有答复,歌声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余下的只有凄厉的风雨,撞得玻璃窗几乎碎掉。 “但是也不想。”岑曼丽悄悄地说,她看向齐姝琴,眼睛很亮, “缉灵部很好,咱们组很好,苏吉、乐乐、董大哥、晏爷爷都很好,尚书很和蔼,郎中阁下也不坏,冥府很好,比阳间干净……当人好累……但是……但是也有很多……很多的舍不得……” 她轻轻一叹,尾声还未消散,突然掀开薄被挺起身来,“组长!组长你听!”微微紧张。 这回不是歌声,那歌声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辘辘声,刚刚滑过她们的房门前,很快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齐姝琴坐起身,她打开台灯,见到门缝下端端正正地被塞进来一张红色打印纸—— 老宅有鬼。 我住在这里已经两个多月了,无比确信这一点。这是一栋可怕的房子。它充满了离奇的秘密和危险的陷阱,仿佛一头吞噬生命的兽,在丛林中打着瞌睡,谁若是靠近,都会丧命。 那唱歌的怪物成了老宅的常客,我永远找不到她在哪里,却知道她就在我身边蛰伏,伺机而动。我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曾经忍无可忍地嚎叫,挥舞着菜刀跑遍了全楼,却只是无助地听着那歌声回荡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却不见唱歌人的踪影。 ……我上网查询,发现这是一首十几年前的老歌,词曲浸满了思乡之情,幽怨无比。每当它响起的时候,就仿佛一把淬毒的梳子插入我的发间,缓缓地从上梳到下,划过头皮,将恐惧渗进来。 我撒娇,我恳求,我哭泣,我发怒。但他还是坚信他家的老宅是干干净净的。 “你在这里是最安全的。否则我老婆会发现。”他一句话就让我这个见不得光的哑口无言。早已举目无亲的我,又如何能甩开他这样的金主呢? 我不得不戴上耳塞才能入眠。所幸那怪物只是唱歌,却没有伤害我的意思。 朦朦胧胧间,我忽然觉得这怪物和我一样,都是背井离乡的飘零人。不同的是她还在思乡,证明有家可回。而我早已无家可归。虽然他说了很多次让我回去,但我只能感激,而不能真的去打扰他。 ……最近那怪物没怎么出现,他也好久没来陪我了。我无奈的时候也感到愤恨,信誓旦旦说离婚,到了现在还是拖延不办。那个天天就知道加班工作,和办公室的人勾心斗角的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可言呢?就因为漂亮或者赚钱多?就因为她是公司的高管,夫妻俩在生意上可以互相帮衬? 越想越气。 ……这天阳光明媚,我鼓起勇气,撬开卧室正上方的房间。每次都听着歌声似乎是从这边传来的,我想我一定要趁着白天,好好看看这里头的玄机奥妙。 ……真的太震惊了,我找到了什么?天,竟然是如此…… 和前两份一样的字体颜色,连贯的内容,一个人的口吻。 “这到底是什么?”岑曼丽不安地说。齐姝琴沉吟着,将打印纸放到桌子上,“曼丽,有事咱们早上再说。先睡吧。” “组长,是不是真的有同类?这个是不是同类做的……” 齐姝琴沉默一下,关上灯,她躺回床,“我只希望这风能停。” 岑曼丽讪讪地也要躺下,还没碰到枕头,身子在半空一僵,“歌声……” 是的。 那女子的歌声又响起了。 含糊不清的吐词,幽咽若悲泣,在暗夜的风声中抖着身子穿行。它顺着门缝,散入一间间昏暗的房屋内,窜到床头枕边,附着在人们的骨子里。它呼出的是比海水还要冰冷的凉气,缠着骨子缝,又一点一滴地淌着泪的声,愈发哀戚刻骨,噬魂摄魄般令人心惊胆颤,让人从梦中带着一身冷汗地惊醒。 “陶……琏……” 歌声中隐隐夹杂了一声呼唤。 “陶……琏……” 回声般重重叠叠,它盘旋着,妖娆着,徐徐走入人们的耳道。 齐姝琴蹙起眉头: 这是什么声?不像是一个人能直接发出来的。 “是鬼……”岑曼丽紧张道,“有些厉鬼就是这种声调啊……要索命的厉鬼……” “陶——”风声尖利的刹那,那声音也提起来了,“琏——————” 齐姝琴的手指蜷起来,凝神倾听,感觉此刻的平静即将被打破—— “鬼————!!” 粗壮的嚎叫掀翻了所有人寂静的梦。齐姝琴闭上眼,心道这嚎叫声有点像那个没了老婆的陶先生。 “哪里的声?”岑曼丽的手搭在台灯上,胡乱摸着旋钮。齐姝琴依然平躺在床,“别开灯!”她低喝,走廊一阵杂乱脚步声,人声纷乱,岑曼丽惊得似触电般弹回手指,“组长……” 一声未完,耳旁炸开巨大一声,咣当当似乎走廊墙壁上的画框接连摔下,紧接着是破碎声——大概是走廊灯。这番不小的动静好似鞭炮由远而近,逐级炸来,一路炸个天翻地覆的,转眼那声音到了齐姝琴房门前。 岑曼丽提着被子站上了床,“组长!你看!”她有些恐惧,齐姝琴轻轻侧头,见锁死的门把手正轻轻转动,下一刻门板一开,让安全锁扯住。岑曼丽惊呼,一条冰凉的绰绰影子宛若一股子从冰箱里钻出来的凉气,嗖地吹了进来,瞬间跌到齐姝琴的床边——看身体的轮廓是个女孩,却透明到随时都要消散。 昏暗间只见着她披头散发,额角有红艳凝结,身上冒着一股湿湿的寒气。岑曼丽目瞪口呆,齐姝琴已坐起身来,听得咚咚咚几声响,门板竟被一蓬青光砸开,一道符咒擦进来,准确地朝着床边的身影贴去! 电光火石的刹那,齐姝琴来不及多想,因为她看到床边这女孩的眼睛——满满祈求。无论她是谁,做了什么,也要扣起来问明白,总不能凭歌声就要置于死地吧…… 一瞬的恻隐,让齐姝琴的手指本能捏诀——这是唯一能救这女孩的,一旦让那杀气腾腾的符咒撞上来……还没想完,齐姝琴织就的青色结界已柔和地盖住那女孩,堪堪挡下了杀招。那青光轰弹到墙上,一大块墙皮连着一点碎石滚到地上。 “走。”齐姝琴冷道。 女孩猛地抬头——离得太近,齐姝琴看到白乎乎的东西糊在女孩的脸上。她摇着身子,近了一步,齐姝琴嗅到一股子浓烈的潮腥味,不由心神一紧。 “还有一个……” 女孩沙哑的声音尚未落地,莽撞的脚步声踏到门口,这女孩顾不得说话,闪身钻出窗缝,空余风吼。 几乎与此同时,门被彻底推开,顶灯大亮,岑曼丽捂着被子尖叫“流氓”的时候,一道高瘦人影急速冲入屋内,然而他的目标并非窗口,而是齐姝琴的床。 “组……”岑曼丽的惊恐胜过方才,虽没被正经介绍过,但她也猜出这个白天见过的傲慢男子,就是齐掌门的继承人齐宇乾。“冥府保密法”五个大字撞得她头晕眼花,甩开乱冒的金星后,她放心地看到齐姝琴已让被子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齐宇乾站在床边,不可思议地瞪着鼓起的薄被,他双肩抖动,一双手在空中挪来挪去,似乎不知放到哪里好,他薄薄的嘴唇动了半天—— “……妹妹?” 这是打他嗓子眼里憋出的两个字,干巴巴地掉出来,声儿都颤了。 薄被下面,一动不动。 “滚出去!”一声怒叱,顾维庭大踏步地走进来,向来淡然的他罕见地沉了脸,拳头已捏起;苏吉和许乐之匆匆跑在他身后,脸上也全是愤怒;裴清浅散着头发倒是从容,“小顾别打人啊!”扭过顾维庭举起的胳膊,“有话好好说。曼丽,怎么了?” “流——氓——!”岑曼丽歇斯底里,于是裴清浅不得不拦住董霄的拳头,扳住了往后一送,董霄一屁股坐上床,“董老弟也歇歇。小子,你谁啊?深更半夜在姑娘们的屋子里呆着好意思啊。给你面镜子,找找你的脸丢到了哪里。”许乐之讽刺道:“不仅眼睛丢了,这回脸都没了!”董霄大骂“兔崽龟孙”,声赛洪钟,立刻惹来宾馆经理,“误会误会!齐先生,你,你先出来……”经理小心道。 齐宇乾迟疑一下,“她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俯□,一只手按在薄被上,“妹……”话没说完,身子一歪被拽开床边。 “滚。”顾维庭拎起齐宇乾的领子,危险的口吻。 “你是谁?”齐宇乾昂起头冷笑。 “深更半夜闯入女性的房间……”顾维庭的口吻平静到令人胆寒,“无耻之徒。” “别别别!”经理奋力将齐宇乾拉开,“真的是误会。你们都听我说,是这么回事,楼上的陶先生半夜遇到点问题,按了客服铃,这位齐先生是我们宾馆特意聘请而来解决问题的,所以才……才……” “什么问题啊?鬼?”裴清浅笑道,经理擦擦额头,“小姐,哪里有鬼啊,我们这里很安全……” “鬼不可怕,可怕的还是人,无耻的人!”岑曼丽捂着被子怒视齐宇乾。 “诸位都别闹了!外面台风起来了,搞不好大家要在这里多相处好一段时日……”经理试图圆场的言语被诸灵的谩骂谴责声淹没,就在这混乱之际,有个人一头撞进来。 “齐先生!” 这人抖得要散架般。正是那老婆坠崖的陶先生。此刻他耷拉着脑袋,面色青灰,走上几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边哭边道:“受不住了,受不住了。我就知道回来一定有大灾。她是不会放过我的,果然让她害死了我妻子……呜呜呜……齐先生,您一定要及时抓住那恶鬼啊!” “什么?鬼?”经理急忙地说,“陶先生,这里没鬼,没鬼……” “有!”陶先生坚定地说,“我妻子不是意外坠崖,她是被鬼害的!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一双手伸出来,拽着她下了海!我还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那个鬼的声音,就是个刚才,她在喊我,她回来了!她真是贪婪无耻,抛弃了我却又不甘心看我和别人成婚,她阴魂不散地马蚤扰着我和我妻子的生活,害得我们连小孩都不敢要……”陶先生痛苦地抱住头,“齐先生,求你了……抓住她,结果了她!那个恶鬼……” “哪个恶鬼?”裴清浅饶有兴致地问。 “我前妻,早死了。”陶先生说,“她叫云朵。” 32 32、第三十一章 揭幕 ……日子过得单调缓慢,我学会了发呆。坐在花园的藤椅上,我思考着那个秘密,是否该找他求证呢?转念想,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已经没了必要,毕竟不是好事。我想这件事他一定知道,否则不会把磁带收藏得如此小心。我感到一点歉疚,原来他光亮的背后竟背负了这阴暗而不可告人的负担。人人都羡慕他年轻多金,却没意识到这“金”是一笔遗产,伴随死亡而来,而死亡的背后如此残忍…… “我想你们一定听警察说了,没错,我的童年是在香休岛度过的。十岁那年,父母出了车祸,给我留下大笔遗产。我没有别的亲人,被送到福利院,宅子就空下来。上学的时候我再没回来。考上大学后回了一次,告慰父母,又离开了。再之后,学业和事业的忙碌,让我淡忘这里。我在北京买了房,偶尔回来打扫,也很少和周围的岛民们走动。这个岛上的人事,我都陌生了。” ……怪物的歌声很久都没出现,竟然感到寂寞。台风来过几次,潮起潮落依旧。我对香休岛越来越熟悉。除了海边高崖的下方外,别的地方都转过了。几次我想找条路绕到高崖下,但总是无果。问过人,说那下面就是海面。有渔夫说高崖下是一个灌满了海水的洞|岤,也有说退潮的时候会露出平地,还有说里面另有通路,不知通向岛的哪里。众说纷纭,但谁都没进去过。大家都有事情做,也就是我这种被金主养起来的金丝雀才有这个闲情雅致吧。不过我虽然好奇,但只要想起高崖下那个随着潮涌而升起的怪物就会不寒而栗。算了吧。那怪物不再找我,我何必自惹麻烦?而且我也有心事——大概是前段日子他频繁的往来让他妻子起疑,这几天他竟然连个电话都没给我打。总觉得他和那唱歌的怪物约好了,一起离开又一起造访。 但是,这平静的日子没有两天就被打破了。 那天中午,老宅的电话响了。我竟然没看来电显示就接了——我犯了多大一个错误。打电话的竟然是他老婆,那个传说中的事业女强人。 下午虽然阳光明媚,我却浑身发抖。他的老婆没有像电视上演得那样歇斯底里大骂狐狸精,而是拿出商场谈判的口吻,分析我的条件和未来。她用最冷静的语气和最缜密的思维将我批驳的体无完肤。我陡然意识到自己和她相差遥远,而存在如此卑微……我实在忍不住了,还是给他打了电话,我知道他也很忙,而且自从我作出选择后,他肯定是不愿见到我。但在这个时候,我能想到的,也只有他了…… “在北京买房不久,我因为工作原因结识了我的前妻云朵。她在一家世界五百强企业的市场部做事,年轻有为,我那时也是创业期,志得意满,我们一拍即合,十分投缘,一年后就结婚了。认识我们的人都很惊讶,在他们眼里,像我们这样的人总要拖到三十多。当时有不少人说我一定会出轨,真是笑话。事实证明出轨的是她……” ……心事重重,我又一次在晚上来到海边高崖,望着脚下涨潮时的白浪滔天。一股恐惧感油然而起——嗬!万一掉下去了呢? 担忧地看着四周,空无一人。一颗心踏实了点,却立刻提起来——听!潮水澎湃之间,有个什么声音? 咔,咔咔? 我颤抖着低头,看到一团黑糊正扒着崖壁,在潮水的冲击下,不停地向上蠕动! 我尖叫,那团东西受惊了般,没有往下掉,而是更快速地爬上来。咔咔的扒着崖壁的声音灌满我的耳,我坐倒在地,一个大浪打过,似乎是借这浪头的力量,一只惨白的手赫然出现在崖壁后,连着的那截手腕还滴答海水! 这只手离我那么近,近到可以清楚的看到它攥紧的手心里握着一张浸湿的纸。那手腕子一用力,将纸团子向我抛来,我看到被洇开的蓝色圆珠笔的痕迹,还有书眉上的模糊黑体字,似乎写的是什么练习题。 我看不清了,也不想搞明白,因为那顶着头发的脑袋正在缓缓上升,怪物的歌声又一次响起,我尖叫着跑了,一口气跑回到老宅,才发现灯火通明——他在我最恐惧的时候,回来安慰我了! “那个时候我的公司还在草创期,事务繁多,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云朵也是事业女人,根本不去顾家,就知道加班。确实,在新婚后,我们的感情淡漠了点,但都理解彼此,毕竟年轻,既然没想要孩子,不如先赚钱。但是我真没想到,她忙来忙去的结果竟然就是……按理家丑不得外扬,但我好几次发现,她常和一个陌生男子见面!我质问过她,但她狡辩不肯说实话!我气愤的时候提过离婚,她说我敢离婚就死给我看,做鬼都不会放过我!好恶毒的女人!我说你当人都当成这样,做鬼又能如何!她就砸东西,跟我哭嚎,泼妇一般嚷嚷着我若娶别的女人,就会事业完蛋,身败名裂,债主漫天,老婆死光,断子绝孙……一系列恶毒的话都骂出来了!我简直不敢相信,婚前的她虽然霸气,但总归是一个文明人啊!” 我问他怎么突然来了。他一脸阴沉,告诉我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他妻子有外遇!那个晚上他很颓废,白酒一杯杯地喝,我忘记刚刚的恐惧,只想搂紧他,给他最有力的安慰,他流泪了,我们一起倒下…… 天亮的时候,他先醒过来,玩着我的头发。我被痒醒,在他怀里开起玩笑。看到他心情很好,我就提了提磁带里说的事,问他是真的吗? 他的脸色赫然铁青,捏着我后颈的手紧得厉害。我痛苦地瞪着他,看到他眼里似乎闪过了一丝冰冷的气息,饱含着死亡…… ……中午的时候他走了,带着销毁的磁带,一言不发,背影冰冷。甚至没和我再说一句话。我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暗暗下定决心…… 现在,我已回到了房间,将那东西装入信封。很快,在我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手里的这本日记也将被装进去。我写下的是他的地址,我相信他会明白,我在离开他、来到这个岛上的半年内,过得是怎样的日子。我不是后悔,不是在祈求原谅或者救赎。我只是做好万全的准备……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虽然他离开了,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有一天我正在公司忙着,突然来了电话说她出事了。那个时候已经很晚。我急忙赶到医院,才知道她在酒吧买醉,遇到流氓斗殴,被误伤了。就那么巧,中了要害……她死了,我很悲痛。虽然婚姻到了最后很不愉快,但总归夫妻一场,有过那么多美好的回忆……然后的事情就很正常了,日子总要过下去,我还年轻。她去世后两年,我有了第二段婚姻,娶的就是我现在的妻子,你们也知道,她刚刚不幸了……为什么我认为和云朵有关?她诅咒我,说做鬼也不会放过我。还真是的,这么多年,她一直缠着我妻子,在梦里、在深夜、在她孤独一人的时候吓唬她,要她不可以要小孩,要她离我远点,甚至公司里接近我的女属下都被她的鬼魂恫吓过。很长时间内我竟然都不知道,因为我妻子不太信邪,而且她很体贴,不希望打扰我的事业。后来我还是发现了,立刻请了个天师做法,这才安静了几年。 但是这回出来前,我和妻子都梦到她了,整整一个星期,夜夜都梦到她,一身鲜血,提着菜刀,站在床头,狰狞地说要我们都死在香休岛上…… 白天在崖顶,我妻子站在崖边,我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给她照相。就在我对景色的时候,发现镜头里多出一双手!一双从下往上伸着的、戴着手镯的手。我认出那只手镯了,是云朵的。她死了后,我给放到她的骨灰盒里呢。太可怕了!你们都知道那高崖几十米,而且是临海的,人根本就不可能绕到崖底去。怎么会有一双手从海面上伸出来呢! 那胳膊铁青,手指血糊糊,张牙舞爪地朝着我妻子扑来!我吓呆了,但是我的声带不能发声,身体也动弹不得,听着涨潮的大浪声,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妻子被那双手抓住,狠狠一拉……齐先生,这个事情,您一定要帮忙啊!找到那个恶鬼,她一定还在岛上,把她除掉!” 结束长长的诉说,陶先生哽咽不已。 天明。 经过一夜肆虐,风势小了很多。按理说这是一件好事。但云帆号却在一夜飓风中因为管理人员的疏忽而撞了码头,结果自然是等待维修,暂时还不能启航。 旅客们滞留在夜歌宾馆。 “这是我们刚刚收到的——” 房间内,因陶先生的意外求救而躲过齐宇乾,又不得不未雨绸缪,在房中也蒙面纱的齐姝琴向组员们展示一张红色打印纸,“昨夜混乱过后,我们都睡了。今早醒来,就出现在我们的门缝下。” “第四张了。”裴清浅幽幽说,“谁写的?谁印的?谁放的?”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许乐之说,“我还在想那个陶先生的控诉呢。”挠挠头,“怎么觉得可以和这些打印纸结合到一起呢?” “这件事我们到底怎么办?”苏吉征求齐姝琴的意见,岂止苏吉,这突来的变故让大家一时间都没了头脑,反正齐姝琴是组长,便都望着她,等她的决定。 “咱们带出来的通讯设备……”齐姝琴看向岑曼丽,后者起立,“这里。” “你去和陆郎中联系,确认云副组长是否还在黄泉。如果在,那么……”停了停,“那么我们就先不要管了。云副组长已是老灵,没必要为生前的事贸然惊动她。而且毕竟不是好事。” “陶夫人的坠崖呢?我们不管了?”董霄蹙眉。 “我知道董大哥的意思,但这里不是我们的管辖范围。如果陶夫人是意外或者谋杀,有警察管;如果真如陶先生所说是鬼杀,只要不是云副组长所为,我们首都组是无权管香休岛的事。总部会根据戾气的位置来选派工作灵。但总之这里不是我们的管辖范围。” “说起来,陶夫人既然坠崖,那引灵部的使者呢?”裴清浅笑道。 齐姝琴沉吟,“曼丽,记下来,你现在去对面裴清浅的屋里,将这些一并问问陆郎中。别耽误时间。注意别让外人听了去。” “是。”岑曼丽小跑着出去。 “除了请示上级,这里就没我们事了吗?”许乐之怪道,“四份红色打印纸,两次诡异出现的习题纸,还有差点害得组长露馅的那个小女灵,包括昨晚的歌声和外面喊陶先生的声音……这一切咱们都不管了?” 董霄也流露不满,眼里充满对揭开谜底的向往。 苏吉拉了拉许乐之,“乐乐,组长都说过了,这里不是我们职权范围内。如果真是鬼杀,也会派相应的小组来处理。” “可是——”董霄说,“红色打印纸是每个房门下都有的,但是那被泡烂的习题纸,似乎只有组长这里出现过。而组长说的那个让齐宇乾追杀的小女灵,似乎也是奔着组长的房间来……我有种感觉,习题,小女灵,可以联系在一起,如果成立,那么我认为,她是在求救。” 周围的工作灵都点头,许乐之点得格外卖力。 齐姝琴说:“如果她向我求救,我不会不救。实际上我昨晚已经救了她一次。” “但是现在你哥哥已经把这里用结界给围了——”许乐之尖锐道,“我们是凭借冥府给的实体才得以保全,但她那样的女灵,还如何进来?” “那也不能让组长在大风雨天的四处找吧?冥府保 与你重生第13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法还压着组长,齐家继承人在的时候,她本来就不能多走动了。”苏吉责备。 “可以指挥咱们去做。只要组长一声令下,我愿意鞍前马后!”许乐之说,“倒是要看看咱们缉灵组和玄黄齐家,到底哪个更强。” “这……”苏吉吓了一跳,“你要挑战齐家?!” “不是乐乐一个,而是全组。”裴清浅娇道,“齐家那位继承人吧……要他做这个案子,我怕会伤害无辜的冤灵。” 董霄露出赞赏的笑,“如果组长没有夸大,那么齐少爷昨晚对那条女灵的出手,实在让我们无法信服他会公平办事。缉灵组就是阴间的警察,不能让坏灵漏网,但也不能让无辜的冤灵被迫害成聻。” 苏吉看齐姝琴,绿纱后的她端坐着,见不到她的表情,还是那样安静,即便差点和亲哥哥见面,即便意外地见到了副组长生前的老公,还听到那样一番控诉…… 他心中担忧着,不知齐姝琴此时的想法,也不敢再表态,眼看裴清浅、董霄和许乐之都有与齐宇乾对着干的渴望——他知道裴清浅是见风一定要起浪;董霄是职业使然,热衷解谜;许乐之是爱凑热闹。但他苏吉很理智,此刻怎么看都不该和齐家做对,那毕竟是齐姝琴的亲人们,何必呢。他虽然不太高兴,也只好去问唯一没有表态的顾维庭,“小顾的意思呢?” 顾维庭对齐姝琴说:“组长放心,有我挡在前面。” 齐姝琴看着他,绿纱后的眼睛似乎只有此刻才格外明亮——门板咣当一声响,岑曼丽跑了进来,开口就是哭腔,“组长我对不起你,我……我惹祸了……我顺手拨的号不是陆郎中的,是咱们组的……结果,结果……” “云朵接了对吧。”裴清浅笑。 “是……我……我也没注意……为了不耽误时间就把事情说了……结果……结果……” “那边没声了对吧?”裴清浅乐不可支,岑曼丽可怜地望向齐姝琴,“组长……” “没事。”齐姝琴安慰,“你打回去了吗?” “打了……”岑曼丽又要哭了,“这才糟糕,是晏老爷子接的,我问他云副组长呢?他说……说……走了,是冲出去的,怒气冲冲,谁挡杀谁的架势……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许乐之心急。 “还拿着……” “拿了什么?”董霄走来走去。 “拿着……” “什么啊!”大家都 32、第三十一章 揭幕 急了。 岑曼丽真哭了,“一把菜刀!” 33 33、第三十二章 抢灵 结界第一次被碰撞时,齐宇乾还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他真的好累,整整一宿都没睡,临时接下陶先生的委托后,捏着大额支票回到房间,在陶先生的房里谈价钱的时候还是志得意满,独处的时候就沉下脸来,摔在床上,想睡会儿,但心里堵了块麻布般,憋得他合不上眼。满脑子都是刚刚看到的娴熟手诀与施展出来的效果——熟悉得要命,那分明是齐家的,没错。那纤细的轮廓撞入他眼帘,虽然当时房间内没有亮灯,但借着青色的术法之光和走廊光亮,他依然看到那个坐在床边的女子侧影…… 是……齐姝琴吗?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奔过去,天地良心,那个时候他可没想这是女性房间,只是本能地要去确定一下那是否是自己的妹妹……当时有点失控了。大概太惊骇了吧。妹妹的身子还躺在家里,让一大堆昂贵的医疗仪器簇拥着,天天享受父亲的疼爱而不自知。但她的灵魂却…… 真的是她吗?如果不是,那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齐家术法如何解释?而且她何必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那帮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们吵嚷着“流氓”,姓陶的又非挑那时跑过来哭丧,让自己错失了认亲的良机……不过,如果真是她,接下来如何呢?告诉父亲,然后父亲想尽办法——以父亲现在对妹妹的宠爱来看,他真有可能拼尽齐家所有也得要回妹妹的魂魄,弄醒她再好好弥补,那样的话……心里总有点怪怪的啊…… 就这样想着,齐大少爷昏沉沉地睡过去。第一次结界被弹动的时候,他没有醒来;第二次更加激烈的突破之力也没能唤醒他;直到第三次结界震颤,几乎坍塌——齐宇乾赫然睁眼,身子一紧便跳了起来。 妖鬼冲击?! 他急速穿好衣服,套上鞋,手指快速捏动法诀,在他还有些睡眼惺忪地冲出房门的时候,结界的震动已经停止,那妖鬼是放弃了?还是突入进来?齐宇乾也拿不准,略微停了停,考虑是检查结界,还是去看一眼陶先生,确定他的安危呢? 正寻思着,身边辘辘响,一个清洁工推着辆保洁车子走来,驼着背,白色大口罩后露了一对细长眼,脑袋让帽子扣住,全身套得结实,停下来问道:“先生,陶琏先生叫了清扫,您知道他的客房在哪里吗?”或许是热伤风了,这人嗓音沙哑难辨。 齐宇乾正在想事,哪里顾得上这么多,随手一指,“五层左拐第三间房。”清洁工谢过了,推着小车往电梯间走,叮咚一声后,电梯门关闭,升上。 齐宇乾抬头看了眼变幻的数字,一声“哎呀!”,撒腿跑去,一通猛按键钮,脸上涨得通红,泛着青紫。但电梯过了五层又继续上升,停在七层迟迟不下来。齐宇乾心头一沉,顾不得其它,急急忙忙奔向楼梯,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五层——左拐后他定睛看去,陶琏的房门开着,一辆保洁小车停在门口,那清洁工俨然不见了。 齐宇乾低喝一声,左手捏诀,右手掐住符咒,一脚踹开房门,当头一巴掌拍到他脸上—— “救命啊!杀人啦!”伴随一阵惊呼,冲出房门的陶琏惊恐地挥舞双手,将齐宇乾打到一边。齐宇乾为救人而来,却先挨一巴掌,尚未发怒,便感到一股凄厉寒风劈来,他缩身一躲,刺眼冷光与他擦身而过,径直砍向冲出房屋的陶琏。 齐宇乾仔细分辨,正是刚刚那个问路的清洁工,此刻双手握着一把锃亮菜刀,带着泼天仇恨追砍着东躲西藏的陶琏。陶琏的外套已经半落,鞋子脱落在门口,里外各一只,此时正光着双脚如没头苍蝇般四处乱撞,意欲“突围”。奈何这清洁工的速度不慢,一言不发,只顾着砍人,两条修长手臂挥舞的幅度极大,一时间虽屡砍不中,但也舞得刀光闪闪。陶琏又惊又怕,哪里敢伸着脖子强行越过“菜刀阵”呢?只好连声高呼“齐先生救命啊!我再添十万好不好!” 齐宇乾心中鄙视:这暴发户把齐家当什么了?见钱眼开吗?他陶琏口袋里那点银子,齐家又何尝看得起?但想起衣兜里还塞着陶琏刚给的支票,受人钱财与人消灾,齐宇乾微微眯眼,看准那清洁工的后脑,喝了一声,手中符咒便如脱缰野马一样飞出——他想无论对方是人是鬼,拿刀砍人总是不对,按着玄黄的规矩,自己这么做也无错。 眼见符咒即将粘上砍人清洁工的脑袋,半道突然杀出一件细长事物,转瞬已刺透齐宇乾发出去的符咒,挟着霸道的惯性继续向地板上俯冲,利落地入木三分,将那符咒钉了个结结实实——齐宇乾大惊。 “什么人?!”他捏起杀诀,见漂亮女子走来,径自拔了地上的筷子簪,脚踩符咒,悠闲地绾发。她后头跟上两个男子——齐宇乾认出左边那个是昨夜拎起他领子的穷酸小混蛋,右边是那个胆敢侮辱父亲是兔子和乌龟的穷酸大混蛋——董霄曾大骂齐宇乾是兔崽龟孙,齐宇乾自然记在父亲账上,分担一下自己收获的耻辱。这二位目标明确地冲向还在砍人的清洁工,不顾危险穿越“菜刀阵”,一左一右将清洁工按在墙上,穷酸大混蛋顺手夺了那菜刀,丢给后头又跟上来的一个小穷鬼——许乐之。 “你冷静点!”穷酸小混蛋——顾维庭对清洁工怒吼,“不要现眼了!十年过去了,现在却为了他赔上自己值得吗?!” “你放手!”那清洁工爆出尖刺女声,“把刀给我!我要砍死这个王八蛋!毁了我一辈子,十年了,你也知道十年了,都十年了还在栽赃陷害,编排是非吗?!我豁出去什么都不要了,也要砍死他——!”顾维庭一时间吃不住她的挣扎,一个脱手,让她冲向许乐之,许乐之掉头逃向刚爬起来的陶先生——这位陶先生一见菜刀过来,啊呀呀几嗓子,厥了过去。许乐之跳过他还要再逃,但已被“清洁工”包抄拦住,他急忙踩在陶先生的肚子,高高举起菜刀,“你别乱来!杀人犯法啊!” “我宰了他——!”“清洁工”的女高音穿透空气。 “你犯了规矩,让姓简的高兴吗?她熬了十年,可算是等来不战而胜的机会了。”裴清浅不紧不慢地笑道。 “清洁工”夺刀的姿势僵了——董霄反应机敏地一个出拳,将她打翻在地。 众灵松了口气,齐宇乾瞅准这个机会,二话不说,一道迫灵咒弹出,贴上“清洁工”头顶,立刻传来一声惨叫,青烟兹拉乱冒。齐宇乾见得手了,心中一喜,踏前一步要补上一张困灵咒,好让这恶灵出来后,立刻落入自己的控制。 却见斜空一道青光突袭,快若羽箭,生生冲散他放出去的困灵咒,齐宇乾大吃一惊,本能望向青光来处——拐角。 那里只有一片廊灯光芒。 齐宇乾非常确定那打乱他施术攻击的青光,正是来自这个方向。而且……心提起来,难道真的是……她? 突然感觉走廊内安静过分,齐宇乾连忙回头——那群“人”都不见了。 地上只有晕倒的陶先生和不再被附体的清洁工,手指动了动,估计要醒。齐宇乾几乎两眼喷火,甩出一只傀儡,要它把陶先生搀扶入房,自己又查看了现场,真是消失得干干净净,那能是正常人吗?四处张望间,脚底一绊,原是清洁工的身子,他在气头上重重踹一脚,“醒醒!被鬼上了身都不知,白当人了!”清洁工让他踹得直打颤,眼皮子抖着翻开来,净是茫然。齐宇乾轻蔑地扫一眼,“不是告诉我说,陶先生叫清扫嘛,进去扫啊!慢慢扫,这回可认准了房子!”抄起保洁车上的扫帚往人家身上一丢,冷笑而去。 齐宇乾大耍少爷脾气的时候,齐姝琴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云朵,“云副组长,离开黄泉有批条吗?” “没有。”云朵瞪着齐姝琴,“我想出来了!” 裴清浅啧啧几声,“亏了组长刚刚冒着被她家老大发现的危险救了你……死到临头还嘴硬,你一点都不可爱。怪不得你老公那么快就另娶,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云朵冷笑,“陶琏?他就是个人渣!我的死和他一定有关系!是他说提前庆贺结婚纪念日,要我到酒吧去,还要我保密,说有惊喜。真他妈的惊喜啊!那群流氓怎么就在我边上打起来了?!那刀子怎么就那么巧地扎我身上来了?!我死了,倒是便宜他一大笔保金!他当初给我投保倒是热心!呸!反正我是查不清楚了,但我还有脑子去推理生前的事!你们今天就不该拦着我,要我一刀砍死他才对!” “然后你因私自报仇而坠入地狱受刑?”齐姝琴冷冷道,“云朵,你很聪明,值吗?” “不值!我就不该等十年再砍!”云朵恨恨着,“活着的时候就该劈死他个王八犊子!我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就早早嫁了个千人踩万人踏的渣子!”她歇斯底里地骂起来,一屋子灵见她这罕有的泼妇样子,面色各异,各揣想法,倒都不说。身为组长的齐姝琴让岑曼丽去把四张红色打印纸和褶皱习题纸拿过来,“香休岛出了问题。”她将事情大致对云朵说了下,“你擅自离开岗位并冲出黄泉,私自附身于阳间人,并借用生人的身躯意图杀人,这些都是冥灵们的禁忌。我相信陆郎中和缉尚书已经知道了,但是先把这些放到一边。云朵,如果这个案子破了,我会向陆郎中以及缉尚书解释。” “谢谢您了,不用解释,我拖着不去投胎,不是多有事业心,就是想等那人渣下来,让我揍他一顿,再目送他下地狱。现在我没控制住情绪,做了让大家为难的事,我愿赌服输,只想你们看在大家共事一场的份上,都当作没看到我,让我砍了那姓陶的,拉他一起入地狱就好。相信我,他做的恶心事绝对少不了!”云朵狠毒道。 齐姝琴垂下睫毛,“我不会让你砍了他,无论他多可恶。阳间有法律,冥府有规矩,哪个都不会放过他。你的愿望就是看他罪有应得,现在机会来了,为何你等了十年,却等不了这一刻呢?也许不用十天。” 云朵偏过脸,“这是我的私事。而且组长阁下,这里不是我们首都组的地盘,部里也没授权,我们管不了这里的事。” “不是私事,这里的问题已经上升到缉灵程度了。而且我们也不是管事,”齐姝琴说,“只是正当防卫。” 云朵表情古怪,齐姝琴道:“你先看看这些东西,能说出什么吗?”将红色打印纸和褶皱习题纸都递过去,云朵看了看习题纸,不屑说:“董霄你不认识吗?咱俩差不多大。这是咱们那会儿的高中练习册啊。圆锥曲线方程的。”董霄汗颜,“你觉得我是会做练习册的乖学生吗?”齐姝琴问道:“陶琏和你们也是一样年龄吧。”“当然,”云朵冷笑,“当初我真是瞎了眼——”齐姝琴忙说,“红色打印纸呢?这内容你有印象吗?” 云朵看了一遍,轻蔑道:“我没见过这内容,但我一看便知是谁写的。她叫祝雪芝,陶琏在岛上宅子里养的三儿。” “宅子在哪里?”齐姝琴问。 “我只来过一次,印象不深。记得在岛的南边,大致就这宾馆附近吧。那里很空,没多少住家。我住过一晚——”许乐之插嘴说“见同类了吗?”“——那会儿我还没死,同什么类?有的话,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住了一宿,觉得不痛快,又老又旧,阴森森的,和城里大房子没法比。就一晚上,我回去了,再没来过。” “那你去过海边高崖吗?那可算案发现场了。”苏吉不甘落后地问。 云朵给个白眼,“小破岛有什么好稀罕的,不过借了云帆号的光,包装个旅游胜地,知根知底的谁不明白!你说的什么高崖,我见都没见过。要我去我也不爱去。” “陶琏父母双亡?”齐姝琴带回话题。 “对,给他留下一大笔遗产,这暴发户的嘴脸!”云朵又来气了,“说来也是,他每次收获大笔金额都是和死人扯上。我要是警察就先铐了他!”董霄的脸色便如万花筒。 “怎么死的?” “车祸。其余的他没说,他特别不爱提。我多问几句,他居然跟我摔脸子!” “除了祝雪芝,你知道陶琏还有别的……”齐姝琴沉吟,云朵冷笑,“女的是吗?我说不清,他那个渣子会演戏,我都看走了眼。他跟你们说我有外遇,我呸!都是他胡编乱造的!我是跟男的见过,那是我亲哥!一直在外面念书,我结婚也没来得及回来,好不容易学成了回家看看——陶琏竟然这么造谣,怪不得,怪不得我最后那几个月老听见有人在背后笑,似乎指点我什么,怪不得……” “别想这个。不值得。”齐姝琴的手,放到云朵打颤的肩上,“云姐,你知道祝雪芝后来去了哪里吗?” “她消失了。”云朵肯定地说,“我让私家侦探调查过,所以才知道她的存在,我很清楚她的事,包括她以前玩过拉,对方当男。我做足准备才跟她通电话,我没骂她,都是女人,何苦。和和气气帮她分析人生,劝她别在垃圾上浪费时间。后来怎么了我不清楚,反正我发现陶琏没再长距离出差后,就让私家侦探又帮我跑了几趟,告诉我祝雪芝不见了,估计走了。” 董霄忽然道:“她有一米七吗?” “一米六三。”云朵果然记得。 董霄对齐姝琴说:“坠崖的陶夫人不是祝雪芝。” 34 34、第三十三章 行动 云朵的老公是陶琏,陶琏当年在香休岛老宅里养了个三儿叫祝雪芝。现在,祝雪芝下落不明,但她当年在香休岛写的日记却莫名其妙地被印在红色打印纸上,不定时分发到各个客房。 谁写的,这个问题解决了。那么是谁印的?谁放的?目的为何?搞臭陶琏吗?如此的话,陶夫人的坠崖就不一般了。是如陶琏所说的鬼杀?还是大部分人所判定的失足?或者是谋杀? 绿纱草帽游在空中,小心地护着底下的人行走在走廊中。 拐角后,齐宇乾闪出来,一手已碰到草帽边沿。绿纱后的女子早有准备,紧紧勒住系着下颌的绳。齐宇乾也不缩手,拿不起草帽,就揪住绿纱,正要掀开——顾维庭扣住他的脖子,力道如此大,直接把齐宇乾按到墙上,眸中寒光迸射,“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力气很大,另一只手也是制着人体软肋,齐宇乾猝不及防间已失了先机,只得在他的手掌下艰难地喘气,却盯着绿纱下的女子,对顾维庭冷道:“小子,我看你有点面熟……你是人吗?” 顾维庭不答,齐宇乾道:“你们都不是人。”观察着顾维庭的脸色,“还有,别以为面纱能挡得住,鬼鬼祟祟的,我就知道她是齐姝琴,我是她亲哥。” 顾维庭说:“对不起,你真的认错了。”他见齐宇乾突兀地翻白眼,吓了一跳,手下松劲。岂料齐宇乾眼中冷光一闪,手指上弹,一道符咒杀过,顾维庭闷哼一声飞撞上身后的墙!绿纱下的人尖叫着要跑,齐宇乾一步拦住,重重拽下她蒙面的纱,“琴儿!” 口型僵住。 那人不是齐姝琴。 但齐宇乾也能认出,这是那晚尖叫“流氓”的女孩。 “流氓!非礼!快来人啊!来人啊——!”岑曼丽捂着脸,撕心裂肺地大喊,霎时哗啦啦跑来好几位,打头的便是苏吉和许乐之,身后跟着的竟是经理和两位岛上派出所的民警——齐宇乾气结,被算计了! 就在岑曼丽的哭天抢地与顾维庭的“昏迷不醒”中,齐宇乾不得不先配合一下警察工作,去了派出所,岑曼丽在苏吉的陪同下跟着做笔录。顾维庭被抬回房,经理已经去找岛上的医生。他前脚离开,后脚顾维庭便睁开眼,裴清浅站在床边,握着扇子柄吃笑,“齐大笨蛋一走,齐小美人就出动了,你现在追还来得及。不过我看她不想带你。” 顾维庭穿上鞋就往外跑,裴清浅喊他说:“风还没停,电视上刚说还要降暴雨。你不比她,她好歹还能用齐家术法护身。” “都已经是灵了,怕什么。”顾维庭头也不回地离开。裴清浅倚着门口,怔怔望着他的背影,仕女扇子挡住了她半张绝美的脸,只是黯淡。 顾维庭在楼下看到许乐之正缠着经理问来问去,他早料到,毕竟这是计划的一部分,由许乐之去找经理打听岛上的情况;而董霄要守在云朵身边,以防不测。顾维庭闪身跑出门,大风迎头劈来,若不是做了心理准备,差点一跟头。 饶是如此,他还是被风刺得眯起眼,一丝视野内,老槐树的枝条被昨夜的风刮断了几根,横七竖八砸在地上还没人清理,杈上勾着一块灰溜溜的抹布——顾维庭一挑眉,风在这个时候又小了。他顾不得思考刚刚一闪即逝的疑惑,跳下台阶奔了出去,他知道,齐姝琴一定在那里——海边高崖。 风在这个近乎天涯海角的地方刮得猛烈,远远就能望见她纤细的身影在崖边摇摇欲坠,顾维庭加快了步子,任风刃切割着脸,也只有顶着上去的心。眼皮被吹得发酸,他抹了一把,刚好看到齐姝琴的身子矮了下去,竟然悬在崖壁后——“琴儿!”一股熟稔的感觉漫过周身,脱口而出的呼唤让风扯碎,也许他喊得太忘情,声波到底传了过去,也许只是心理作用,齐姝琴往下去的身子顿了顿,抬起头来。 “……组长。”顾维庭跑到崖边,紧张地调整体内鬼气,连连喘着,才发现一根粗绳系在齐姝琴的腰间,另一端延伸很长,一直没到高崖另一头一块尖出来的顽石上,绕了好几圈。 “组长……这么危险,你在做什么?!”紧张后是生气。 齐姝琴怔了,“啊?我……我想下去看看。” 顾维庭拉住她的胳膊,“回来!” “现在是落潮的时候。” “风很大!” “我没事的,我会水,而且我不可能再死。” “过度耗损体力,尤其是鬼气……”顾维庭用一种不解恨的口吻说,“在没有冥府阴气的补充下,流落在海里,至多一个月,便是灵体也要化作聻。” 齐姝琴笑道:“真要如此,你们谁都不报警,不找我,不搜救吗?阳间不行,也可以报到黄泉。” “你非要玩悬的做什么?!”顾维庭怒道,“回来!”他用力捏着齐姝琴的胳膊,意外发现真的是那么细弱,自己的手指一握就握住了。凝望着齐姝琴,他心底流过一丝暖与抽痛,那痛就在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出来般——顺着他握住她上臂的手指。 “你……你非要这么做?”顾维庭艰难地问。 “祝雪芝两次在这里遇到唱歌的怪物,我想这下面总有玄机。或许可以解开谜题。” “不是你放走的那个女学生吗?” “可是我找不到她。”齐姝琴坐在崖边,风吹得她头发散乱。顾维庭小心地蹲下去,他抬起手大概想给她整理头发,到了一半又退缩了回来,“能不能悄无声息地破了齐宇乾的结界?” “他在这里,那个孩子恐怕就不敢回来。那天晚上,齐家继承人的攻击过火了些。”齐姝琴冷淡道,“所以我来这里也是碰碰运气——大家呢?” “按着计划,曼丽和苏吉引走了齐宇乾,乐乐跟经理套话去了,董大哥看着云副组,裴老鬼留守。”顾维庭目光炯炯,“只是不知道组长要做什么。” “下去看看,看看下面到底是什么。”齐姝琴喃喃着,忽然说:“我坐的地方,就是陶夫人掉下去的地方。” 顾维庭一阵紧张,“别说这些……” “可是我看不出她到底为何会坠下去。这块石头——”齐姝琴挪开些,“很结实,而且向外延伸得很宽,顶端也没有收拢,犹如一块小平台,表面粗糙,不会打滑。当时没有那么大的风,能见度很好……” 顾维庭沉思一会儿,说:“记得咱们上来的时候,陶琏和陶夫人虽然在拍照,但是陶夫人很谨慎,她离悬崖的边沿起码有半米的距离,无论如何也不该摔下去。总不会是陶琏推的吧?可能性也小。大家站得虽然不是很近,但推人这种动静不至于都感觉不到。而陶琏无论如何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当时不仅有咱们组的成员,还有那对情侣。或者我们可以找那对情侣问问,他们也是船上的,肯定住在夜歌。” 齐姝琴说:“好不容易跑出来一次……”顾维庭感到不妙,提起灵心,鬼气凝滞的霎那,齐姝琴轻轻一晃,消失在他的眼帘内—— 一声“琴儿”被吓得憋在嘴里,生生发不出音来。他跪下去,呆愣片刻,才意识到那根粗绳在飞速滑着。见了宝般,他稀罕地握紧绳子,朝崖壁下探头,“琴……组长!组长!” 绳索悠悠,碧波平缓。紧贴着崖壁下降的影子,正是齐姝琴。她听见顾维庭的声音,小心地扬起脸,“你往后点,身子往后点!”她唯恐顾维庭会不慎落下。顾维庭知道她的执着,不敢让她分心,只好无奈地向后挪了挪。 齐姝琴道:“你抓紧绳子就好。”微微一笑,又蹬着崖壁向下落去。这崖壁长期被大潮拍打,湿漉漉地冰凉,她一手握着绳子,一手摸索石块,左右查看,试图找出玄机。她记得祝雪芝的日记里曾经提过,因为临海,没有多少人知道高崖下的风景。都是众说纷纭,那么这隐蔽的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是否隐藏了真相呢? 海风突兀地猛了起来,齐姝琴脚底一个打滑,生生落下去七八米才抓紧凸出来的石块。顶上传来顾维庭焦急的呼唤,她急忙回道:“我没事——” “我拉你回去吧!”顾维庭顶风吼道,“今天天气不好,下回吧!下回让我下去!” “别!”齐姝琴知道这次行动十分难得,为了断顾维庭的念想,她索性又往下直直坠了五六米——慌得顾维庭恨不得自己就是绑住她的绳子。齐姝琴蹬着崖壁止住落势,一股子怪异的潮腥气混杂在雨味中扑来,她被呛得咳嗽几声,一条黝黑的裂缝就在她眼前了。 而裂缝两旁的崖壁上,各自镶嵌一道石制符咒。齐姝琴一惊,仔细查看符咒最下方、几乎隐没在纹理之中、被海水蚀得快要模糊的符篆签名。她闭上眼,用指腹去小心感受,一愣:是玄黄世家应家的镇魂符。 这个站不了人的陡峭高崖上,这个连小孩子都钻不进去的裂缝两旁,怎么会有玄黄中人下的封印呢? 应该是一次委托,那么委托内容,会是什么? “我真不敢相信,那竟然是组长的亲哥哥,难以置信。” 齐姝琴在房门外听到里面的岑曼丽夸张地说,“简直太逊了,刚刚说不过我们,就对警察耍他那少爷脾气,跟个小孩子一样,一点水准都没有。组长平和又聪慧,领导的派头也是自然而然,反正我让她吩咐几句,是没觉得不服气,比云朵都好。但是听她大哥那几句话,哪怕是一个字都觉得脏我耳朵。” “曼丽,别在背后乱说人家的坏话!”这个自然是苏吉,“齐家继承人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堪,那样的家世背景,孤傲自大些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不深交不要乱讲。” “你不要往马蹄子上拍了,现在是个灵就能看出组长和家里人有问题,关系不好。”许乐之扮演诸葛亮的角色,苏吉一本正经地说:“无论如何,都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我不信组长就那么乐意听着同事破口大骂她血亲的哥哥。为了咱们组的团结,她表面不说,但心里总归不好受。” “你不要在她背后乱拍马屁了。学学小顾好不好?那才是真正的知冷知热,鞍前马后。小顾私底下从不提她,装得跟没事灵一样,可那事办得及时又漂亮,比你惹人爱”许乐之不屑地说——门外的齐姝琴可以想像苏吉窘迫的表情。她对苏吉并没那种感觉,听了许乐之的调侃也只是好笑,去看顾维庭,本想瞅瞅对方的尴尬,却发现他听得格外专注,目光停在自己的侧脸,认认真真。 齐姝琴避开他的视线——不是忘记,不是淡漠。曾经的灯芯燃放过明亮,曾经的花朵是那样芬芳,光明和香气永久的留存在记忆中,塑成最美的好。只是她现在没有资格了。 毕竟当初,是我连累了你,又抛弃了你。所以,无论如何…… 齐姝琴摸上门把手,转动。 这场“爱情”,我已永失先机,也不敢再奢望。虽然他失忆了,但不能趁火打劫。齐姝琴自嘲,比起齐家继承人,自己的脸皮的确太薄了,想必是让齐家掌门给打薄了。 “回来了。”她出声“提醒”房内的灵,手腕稍稍用力,门板后挪,就在这推门的瞬间,一道红影闪过眼帘,刷一轻响,落了地。里面的三个灵都让齐姝琴给吓了一跳,“组长!”苏吉最先迎过去,“任务都顺利完成了。哎?这是……” 顾维庭已拾起掉下来的东西,他展示给大家看——是第五张红色打印纸。 陶琏早已破产,再度杀妻骗保。 “受不住了!到底是谁放的?我们回来的时候还没有!”岑曼丽惊呼。许乐之和苏吉都有点被戏耍的沮丧,齐姝琴接过打印纸,眉毛也微微挑起。她迅速看了看左右的房间——门缝上都插了张对折的红纸。又是一次“群发”。 对方到底要做什么?就是要恐吓、搞臭陶琏吗? 顾维庭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组长,看。”他指向了走廊的地面——那里有两条间距不小的、长长的水痕,就快要干涸,但还能看出痕迹。它们匍匐着,一路蜿蜒。 “这两条平行水痕的距离——”顾维庭敞开双臂计算,“有点像……像……”莫名其妙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块抹布,在树杈子上晃悠的抹布,灵光一闪,“挺符合保洁车两边轱辘之间的距离。” 35 35、第三十四章 密谋 董霄回来经过楼梯间的时候,听见有人小声呵斥着“统一配的抹布,说丢就丢,说领就领吗?”还有个上了年纪的女声在畏缩分辨。他知道是宾馆领班斥责员工,为了不尴尬,避开去走电梯,等电梯的还有第一天同在高崖上观潮的情侣。双方脸熟,打了招呼,女的问:“遗体找到了吗?”董霄摇头问:“当时你都看清楚了吗?” “当然看清了,我都跟警察说了,就是那女的掉下去了。” “没人碰?” “绝对没人。” “她脚底下的石头没松动?没有打滑?没有谁要她朝别的地方看?” “都没有。好端端的就下去了。” 董霄有些生疑,刚好电梯来了,他们进去按了各自楼层,不用半分钟散去。董霄走着,总觉得十二万分不对劲,一时半刻又梳理不清,便放到一旁,加紧步子到了齐姝琴的房间,推开门——众灵都在,一齐看他。 他对齐姝琴说:“组长,我打听过了,经理喊来几个清洁工让我认认,可我觉得都不像我们要找的人。负责咱们这层的清洁工说她刚才的确做过清扫,但是什么传单,她不明白。我听她口音很重,看模样十分朴实,神情虽然有点紧张,但我觉得她不像放传单的。” “她为什么紧张?”齐姝琴问。 “让老板找来问话当然会紧张。”董霄说。 齐姝琴表情淡淡,只说“再问问吧”,随后让许乐之说话。 许乐之道:“小任务顺利完成。那个经理真是竹筒倒豆子的主儿,好爽快的性子——”苏吉要他“入主题”,他得意说:“红色打印纸的内容我都快背下来了,直接问经理,这地方原来是不是宾馆。他说不是,转租后建的宾馆,最早的房主他也不知道。那这里原来是做什么的呢?他说大概是民宅,老旧的民宅。”弹了一个响指,“组长,我怀疑夜歌宾馆占用的是陶家老宅,也就是云副组住过一宿,祝雪芝住过很久的闹鬼老宅。” 云朵拉开窗帘仔细望风景,“还真是有点像。只是我记不清。不过再看看,那几颗槐树倒是眼熟。” “这个好办,深入到岛民中间打听就可以了。找那些上了年纪的。”齐姝琴果断道,“许乐之和苏吉,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了。”二灵见她神情庄重,也都正经八百地应了。 “不仅要问清楚夜歌宾馆的掌故,还要打听陶家的事。”齐姝琴补充。 “具体点。”许乐之说。 董霄和齐姝琴同时要说话,又同时闭嘴。齐姝琴主动道:“董大哥先说说看法。”董霄大感舒服,爽朗道:“你俩要把重点放到陶琏父母的车祸以及之后陶琏和香休岛的干系上。说白了,搞明白他是不是真的离开香休岛一直没回来。如果和他有关系的祝雪芝不见了,云副组又被害。这样一个可疑的人,警方不该不注意到。我想他要么无辜,要么就是借了这个岛地理位置的便利,隐蔽得好。戳破这个画皮很重要。组长认为呢?”他客气道。 齐姝琴说:“董大哥说得对。另外,你俩还要记得问一件事,海边高崖有没有秘密。” “秘密?”许乐之两眼放出兴奋的光,“暗道吗?” 齐姝琴把在崖壁上发现应家符咒的事情说了说,“……我感觉玄黄世家和这件事并没过多牵扯。可能只是受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寻常委托。现在要查他们接过什么委托,难上加难。所以尽量打听高崖在以前,尤其是祝雪芝消失后都发生过什么。有没有来自岛外的陌生人去做怪异的事。” 二灵都答应了,苏吉更是说:“我看风又小了,不如立刻就去。” “苏大哥,你和乐乐在外一定要注意齐家继承人。别让他找了麻烦,大家没法反抗,你们又离开团队,能避就避。”齐姝琴叮嘱,苏吉笑了,非常温润。许乐之不阴不阳地说:“组长放心,有我看着阿吉,绝对不会让他乱拍马屁结果却拍到马腿上。”苏吉大窘。 “这就完了吗?”裴清浅百无聊赖,“我们做点什么?” “找到那个小女灵异常重要。”董霄分析,“她是一个‘灵证’。而且——”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习题纸,“我们那个年代的习题册子,如果再算上据说十分老旧的学生装。还有,结合祝雪芝的日记与第一天夜里听到的歌声,我们是否能判断祝雪芝所说的‘唱歌怪物’就是小女灵,而且是个学生灵?或者更进一步,她屡次出现在这个地方,是和陶家老宅有关。和陶家老宅有关,可以视作和陶琏有关。根据时间推算,陶琏和小女灵可能是一代人。或许这个小女灵的存在是因为陶琏。” 云朵恨恨地笑,“这样的话,我当初怎么就嫁给这王八犊子了!” “我们去哪里找?”裴清浅双眸晶灿,“别忘了我们都没带家伙出来,犹如大海捞针。” “请她来。就得让齐宇乾把结界撤了。”董霄一鼓作气,“最好是午夜动手。如果小女灵就是唱歌怪物,那她留在香休岛有十几年了,这次又现身组长面前,我相信她自己也不会轻易放弃。” “这么多年都没被带走,引灵部真是失职。”岑曼丽不满道。 齐姝琴问:“刚才一忙都忘了要事。你和陆郎中又联系了吗?” 岑曼丽忙说:“陆郎中要我们在两周后务必准时返回黄泉,每个灵的状态都要达到休息一晚就可以投入激烈工作的水准。至于如何保持这个水准……郎中阁下要组长自己掌握。” “意思是我们务必完好无损,说白了可以正当防卫。郎中阁下万福。”裴清浅笑靥如花。 岑曼丽不睬她,继续说:“云副组长的事情,郎中阁下让组长先处理。”——云朵哼笑,满不在乎,“至于引灵部的事,郎中阁下说他已汇报给缉尚书,由尚书阁下去引灵部尚书那里问明。稍晚给消息。” 齐姝琴问云朵,“除了祝雪芝,你真不知道陶琏别的女人了?包括现在的陶夫人。” “能给个形容吗?”云朵利落道。董霄当下将陶夫人的音容样貌说了遍,云朵的俏眉挑得老高,“我没见过这样的人,一点印象都没有。大概就是陶琏祸害了我后又娶来传宗接代的。我当初怎么就嫁给——”她也不再说了,大概知道祥林嫂的反复很无趣。 室内沉默。若案情是夜,线索是星,目前就是乱糟糟满天星。董霄再次为“撤结界”的事进行努力,并拍胸脯保证“组长呆在屋里,前头的事情由我们去做。”裴清浅也当仁不让表示要和齐宇乾再斗一斗,可齐姝琴还是顾忌。 “不能让大家受到齐家的伤害。齐家目前掌权的一派,对妖鬼偏见甚大,出手狠毒。这点我非常明白。”会议结束后,她对留下来的顾维庭说——对方在刚才的讨论中一如既往地安静。顾维庭不是个寡言的,但他在集体里多少都是惜字如金。 “董霄的提议是有点莽撞,但我并没有想这个,与其去查小女灵,去剥十几年前事情的皮,不 与你重生第14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不如回归原点。”顾维庭不假思索道,“这回的事情都起自一点——陶夫人坠海。就像发令枪,把一切都带出来。那以后,红色打印纸、夜间歌声、呼唤陶琏的名字,而后扯出陶琏和云朵、陶琏和齐宇乾等一切。” “我知道陶夫人坠海是重中之重。但我们分析过了种种可能。最顺理成章的嫌犯是陶琏,可确实不像他做的,那块载重的石头也很结实,高崖下的符咒表明不该有流散妖鬼从下面爬上来,拉陶夫人下去。也许真的是一场意外?”齐姝琴自语。 顾维庭攒着眉毛不言语,他们静静站了许久,顾维庭一直盯着齐姝琴思考的模样,灵心一动,忽道:“我们以前真的不认识?” 齐姝琴吓了一跳,“怎么这么说?” “我们以前到底认不认识?”顾维庭紧追不放。齐姝琴有些狼狈,“当然……都是一个城市的学生,还在同一个区念过书,或许见过吧。” “你小学和初中是哪里的?我高中和大学肯定没见过你。”顾维庭道。齐姝琴只觉得思维散开,言语不受控制,“都……在家学习。” “我看过现代玄黄世家的研究,玄黄子女基本都在家接受专门的小学教育,初中大都会到外面,接触社会。” “每家每代都不同。齐家掌门还在,没到给他作传的时候。你不知道也正常。” 顾维庭的目光表明他并不信服,齐姝琴勉强道:“若是认识,我干嘛不说呢?”问住顾维庭,恰好岑曼丽送走许乐之和苏吉,刚回来,齐姝琴借故让顾维庭离开了——却才发现她自己软手软脚,早已无力站着,一下坐到床上,躺倒就起不来。岑曼丽以为她有事,要喊灵帮忙,齐姝琴抬手无力挥挥,“别喊,就是有点累。” 岑曼丽犹豫片刻,“小顾……和阿吉都关心组长。我们也是。” 齐姝琴明白她提那两个名字在前的意思,“工作灵没有谈恋爱的吧?你呢?” 岑曼丽一激灵,“哎?哎哎?这个……这个也是柏拉图式吧……” “那你有柏拉图式的意中灵吗?”齐姝琴玩笑道。 岑曼丽老大不自在地低下头,扭捏许久说:“没。” 齐姝琴想起她和董霄的一些小动作,心中有数,只淡淡道:“反正大家都是灵,谈了也没什么,不要受伤害就好。” 岑曼丽说是,齐姝琴又说:“大家关系好,关系不好,但都是一个组的同伴。若真有什么问题,拿到台面上说比较好。就算不愿跟对方说,跟我说也行,哪怕是跟关系好的同伴去说都行。但一定要注意分寸。即便真的不喜欢谁,也别做过头,留点余地。总之要注意团结。曼丽,你别笑我假正经。我也是有感而发,你说,有道理吗?” 岑曼丽听了齐姝琴这番话,一颗灵心紧张地就要跳出来,脑子也呆了,好像泡到鬼池里,浑身冰冷。半天才结巴说:“……那是……一定的……团结……团结最重要。有什么……问题吧……我肯定会直说……怎么会害谁呢……不会……大家虽然有点磕磕绊绊,但这么长时间了嘛……谁会害谁……” 齐姝琴满意地笑了,并不见消极。岑曼丽的心情却是坏透,知道自己的小招数被她看穿。闷闷地躺在床上,只想这个组长果然聪明,只是能力到底有限,而且自己恐怕在她心中的印象也不好了吧。 各揣心事到了晚上,苏吉回来,说他俩排查岛南,没有结果,南边的确冷清,老辈人更是罕见。但许乐之来了精神,死活不放弃,留宿在外也要把岛东搞定。齐姝琴微微失望,也没多说。苏吉察言观色,怏怏不乐地出门,裴清浅在对面站着,嘲讽他,“小许上战场,你丢盔卸甲回来算什么?这要是在我们江湖上,一辈子耻辱。” “大家都没带自己的阴阳手机,也没来得及准备阳间手机,我若不回来报信,难道要组长担心?”苏吉反驳。 裴清浅说:“当老大最看重什么?属下的能力。无功而返,你自己琢磨吧。小苏,咱这位美人组长来了后,你都立过哪些功呢?我们小顾到真是——”董霄过来了,裴清浅住了嘴。董霄瞥了苏吉一眼,大有“你不该在这里”的意思。 苏吉憋气,“你们聊。”飞快地回房,突然想:董霄和裴清浅向来没交情,现在凑一起做什么? 偷看见董霄进了裴清浅的屋子。他又想:背着组长商量什么呢? 小心翼翼地凑上房门——里头簌簌都是低声交谈,苏吉贴得更近些,听见“子时”、“小女灵”、“齐宇乾”这几个字。他一思索就明白,大惊:他们这是要单独行动,对付齐宇乾吗?! 突然一声剧烈的兹拉,如电流窜过,里面的动静霎时没了——苏吉也吓了一跳,直起身子东张西望。 紧接着一阵诡异的呜呜声,好像从隧道中传来。随后又是激烈兹拉响,嗡嗡声连绵压来。苏吉跑回自己房间,才发现那声音是从宾馆院子的大喇叭中传来,他打开窗子试图听清——很多窗口也都探出好奇的脑袋。 起初那声音模模糊糊,还伴随杂音,逐渐走入正轨。依稀是个中年男声,开口便是—— “陶琏,乖儿子,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听到这盘磁带的内容。但我还是要把事情的真相留下来。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和你的母亲——那个背叛了我的可恶的女人,就要不在你身边了……” 36 36、第三十五章 遁地 磁带的内容是一段几十年前的私密往事。主角是陶琏父母,起因是陶母红杏,过程是陶父发现,巅峰是陶母要离,陶父崩溃,结果是陶琏成了孤儿,原因是车祸。 也许陶琏依然记得,十岁那个暑假,炎炎夏日,海风清凉,告别了小伙伴回到家里,摊开暑假作业,嘬着笔杆子和橡皮头,想着吵了几宿的父母何时能带他去陆地上的游乐园玩。终于一个清早,父母不吵了,他们翻箱倒柜,收拾一堆小陶琏认不出的证件,一起出门。 他趴在老宅的窗台上,看着母亲钻入后座,父亲启动车子。他们走的时候都没和他说话,留下的只有钻入车中的矮小背影,直到全然消失。 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车子坠海了。 陶琏成了孤儿。父母留下大笔遗产,他是唯一的继承人。 但是陶琏的父亲还留下这盘磁带,告诉儿子,你有一个多么不幸的家庭,你父母的形象有多么猥琐。母亲的水性杨花,父亲的震怒崩溃,恶念如老宅外墙上的青苔,在阴凉中滋生大片。 于是同归于尽。 他们都放弃了身为父母的责任。 陶琏是什么时候听到磁带的,没人清楚。但他一定是知道了。根据祝雪芝的日记,不难推测陶琏明白“那个秘密”,所以祝雪芝提起的时候,他脸色阴沉到让祝雪芝恐慌。 而那之后,祝雪芝就消失了。 现在,几乎每个窗口都挤满脑袋,不知谁说了句“是不是那个老婆掉海的人啊?”于是恍然大悟的潮水翻涌,苏吉被卷进去,听得麻木。那磁带里男声对往事的陈述已经完结了,接下来是转带的声音,兹拉半天——人们都屏息等待。 “陶琏——” 苏吉毛骨悚然,是那天晚上在风中摇曳的女声!这一次却是从磁带里传出来,伴随着沙拉拉的嘈杂,从那个落尘的大喇叭里爬了出来。 “陶琏——陶——琏——哦——我——找你来了哦——” 女子的声音仿佛一根吊着铅块的青筋,被拉得细长,在空气中颤巍巍。苏吉感到浑身鬼气乱撞,作呕的感觉涌上来,他离开窗台,突又听见一阵尖细笑声在风中晃荡,“陶琏——你躲不过去——祝雪芝——云朵——她们都回来——回来找你了——” 歇斯底里的笑声绕着宾馆大楼荡漾,听惯鬼哭的苏吉也退后好几步,那声音还在继续——“是你杀了她们——哈哈哈哈哈——你和你爸一样——杀自己的女人啊——” 扭曲的笑声几乎炸开喇叭口——楼上传来一串绝望嚎叫,是陶琏的,随即是重物砸地的响声。 房门被撞开,董霄道:“组长说上楼去!” 苏吉不敢迟疑,跟着董霄跑,裴清浅也掠过来。三灵奔到陶琏房前,推门听了一声“放过我吧!”一只花瓶飞出,碎到对面墙上。随即晃出陶琏涨得紫红的大圆脸,他往外冲,董霄一肘顶去,陶琏摔个四仰八叉的同时还撞倒齐宇乾。董霄经验丰富,揪起陶琏按在床。齐宇乾从地上爬起,“住手!你们要做什么!” “你呆在人家屋子里做什么?”董霄比他更魄力。陶琏叫道:“齐先生是来保护我的!”齐宇乾也道:“刚才的广播是你们几个搞的鬼吧?!你们到底是谁?几次针对陶先生是什么用意?!陶夫人是不是你们弄死的?!”眼神凌厉,手指已塑成杀诀,一道黑符挺立。苏吉刚要申辩,香风一绕,齐宇乾两眼一白,摔地上了。 “我点了他。”裴清浅轻描淡写。 苏吉目瞪口呆地看到裴清浅抽出绸带,将齐宇乾五花大绑在暖气管子上。又拎出一把匕首,晃晃悠悠。 苏吉骇然,“你知道他是谁!” “你有偷听的胆子,倒是没和他斗的胆子。”裴清浅讽刺地笑。苏吉求助董霄,却见董霄举着拳头对陶琏说:“你已经很危险了,而你重金请来的齐先生不是我们的对手,你和我们配合会更安全。”陶琏醒过神来,“你们……你们是谁?刚刚的广播是不是你们在搞鬼!” “是谁搞鬼,你恐怕更清楚!”董霄诈唬他,“自己做的恶事,报应来了吧!” 陶琏面如白浆,“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像我父亲那样!我没有长成他那样的人!这一切都是云朵的恶灵做的!是我第一个老婆云朵!她变了鬼缠着我!” “好好一个阳间人,倒是满嘴鬼话。”裴清浅笑,“下步如何? 董霄道:“看着他,我带这哥们——”拍拍陶琏的肩膀,“先谈谈,然后去组长那里再聊会儿。哥们,走吧。”如拎小鸡崽般提起陶琏,大步而出。 苏吉再也忍不住,“你俩到底密谋什么?别忘了你们的身份!” “闹去缉大佬那里,他敢把我如何吗?苏吉,你来的时间也挺长了。” 苏吉知道缉尚书对这个千年老鬼向来隐忍,也不知背后的干系,只想大概因为俩人都来自同一朝代吧。讪讪道:“你和董大哥倒默契。” “也是为了组长,”裴清浅柔和道,“明摆着齐宇乾成拦路虎,组长不忍动,我们就担了这罪过嘛。你看我们家小顾是如何默默无闻,却把事情都办妥的?学着点。” 苏吉不吭声,裴清浅点醒齐宇乾,苏吉以为她要把匕首横上齐宇乾的脖子,不想匕首抵住齐宇乾的“第二生命”所在处——瞠目结舌。 齐宇乾动了动,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刚要怒,觉出那个地方不对劲,顿时变了脸色,不敢再动。 裴清浅乐道:“别伤和气好不?这里若是出了问题,您活着也是白活。”微微用力,齐宇乾敞着腿,有了清晰的压迫感,真是羞愤交加。 “咱们做个生意,您把结界放开,至于为什么,您就别管。您若是喊了,相信我能让所有进来的人看到您对我不轨,而我这位老弟在试图营救我。传出去可不好听了。” 齐宇乾怒道:“你们到底是谁?” “您真没创意。”裴清浅说,“给您十秒钟时间,开始数了——10、9、8、7、6……”匕首前进。 “松开我,我就撤结界。”齐宇乾说。 裴清浅抬起葱根白的指头点了几下,这才解开绸带。齐宇乾发现只有手指能动,就连前臂都是僵的。他本想骗开绑缚,再用玄术击倒面前这俩。谁知这女子会点|岤,现在他只有十根指头在原地动,没法变方向,如何反抗?裴清浅盈盈笑着,匕首又进了几分,齐宇乾一闭眼,罢了!反正也没人知道这事,手指纠缠几番,“可以了。”他虎着脸,勉强维持威严。 裴清浅让苏吉出去查验,片刻被证实了。齐宇乾冷道:“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裴清浅一笑,“您这几天守着陶琏那人渣也挺累的。刚刚的广播内容您都听见了,何必给个人渣卖命呢?休息会儿吧。” 一掌砍晕齐宇乾,又对苏吉说:“我看着他,你下去看看。别说我在做什么。” “万一陶琏说出来……” “那男人不敢。如果刚刚广播里的事都是真的,他已经要崩溃了。”裴清浅讥笑,“云朵确实有理由怨恨当初的眼光。” 苏吉跑下去,云朵倚着窗台,陶琏昏在地上。 “他情绪崩溃,怎么问都问不出。只说有恶鬼缠身。然后——”岑曼丽解释,“云副组忍不住过来看,陶琏就厥过去了。怎么弄也不醒。” “装!”云朵不解恨地用鞋尖踢陶琏,陶琏如死猪般纹丝不动,董霄拉开云朵,齐姝琴说:“祝雪芝在日记里提到过的磁带所记载的秘密,恐怕在刚刚就被公放了。” 云朵说:“恐怕祝雪芝早就死了。因此而死。” “如果夜歌宾馆是陶家老宅的旧址,那么我们的对手选在这里公放,是一种纪念。她要让陶琏在恐惧中死掉。”顾维庭说,“她要报仇。对象就是陶琏。问题是她要为谁报仇。” “祝雪芝。”齐姝琴轻轻道,“根据最后一张打印纸的内容,祝雪芝在消失前曾将磁带和日记一起寄出去。她恐怕早有准备。陶琏也许摧毁了磁带,但祝雪芝大概录制过一份。” “这个三儿,还真是有心。”云朵哼笑。 齐姝琴平静道:“如果不算祝雪芝的话,那么我们可以初步肯定这个装神弄鬼的人是为了祝雪芝而来。云姐,她知道你的存在,你的死亡。她认识祝雪芝,更认识陶琏,她恐怕就是陶琏身边亲密的人。云姐,你真对这样一个人没有印象吗?至少你曾请私家侦探调查过祝雪芝,她的交际圈呢?” 云朵说:“我需要时间回忆。” “广播里最后的女声是谁?和那天晚上在风中呼唤的一样。云副组没听过吗?”苏吉问。 云朵摇头。 “刻意改变声音,加上磁带和喇叭的效果,听过也分不出了。”董霄道。 齐姝琴说:“董大哥麻烦跑一趟,问问经理,广播室的问题。” 董霄应声而出,片刻回来,“广播室被进入过,播音内容被调换了,设备都给调成定时公放。而且摄像头被遮掩,找不到人。” “对方很熟悉这里。她事先一定来过。”齐姝琴弯起眉毛,“裴清浅呢?” 苏吉说:“没见到。” 齐姝琴看他,“让她下来。” “我没见到……” “立刻。”齐姝琴沉下脸。 苏吉见董霄也不吭声,只好去了。 裴清浅听后冷笑,“糊涂!小女灵若和陶琏有关,放开结界后定会来这里找陶琏算账!难道要那孩子一过来先碰齐宇乾?!” “组长不知道你做的事,她要你下去。”苏吉道,“这就是私自行动的后果。” 裴清浅说:“许乐之笑话你,真是没错。” 苏吉尴尬,裴清浅出手解开齐宇乾的|岤道,“他醒来,出事我可不管!” 拂袖离开,撞进齐姝琴的房间,“有事?” “清浅,你和董大哥一起去找宾馆经理、保安、前台服务员还有清洁工,打听一下最近一个月有没有人长期住在宾馆,或者屡次进入宾馆的人。最好形容出样子。”齐姝琴道,“曼丽,你去找负责咱们这层的清洁工。把董大哥没问清的事再问一遍,董大哥你给曼丽交待一下。边走边说。云姐,你去小顾的房间好好回忆一下。” 他们鱼贯而出。 苏吉横下心说:“组长……” 齐姝琴看他,眼眸若水。刹那间苏吉不管了,“裴清浅和董霄擅自行动,背着您把齐宇乾给逮了!其实——”巴拉巴拉,能说的都说了。 齐姝琴默默不语,顾维庭默默不语。 苏吉觉得自己活似大傻瓜,好怀念许乐之,好歹他还能插科打诨。尴尬间,齐姝琴猛然戴上草帽面纱,冲出房间,顾维庭与苏吉急急跟上。 他们又回到陶琏的房间外,苏吉抢在顾维庭前面开门,一道青光闪亮,齐姝琴将苏吉压在地上,“太莽撞!”她低声说。 苏吉呆若木鸡——她……她……美丽高贵的她,竟然贴着自己,紧紧的。 大脑空白,他看着齐姝琴站起来——顾维庭被青光击倒,同时从房内闪出一条小小灵体,穿着旧式学生装,披头散发,呜咽而去,所过处,皱巴巴的习题纸洒落。齐宇乾追出来,一道符咒冲向逃跑的小女灵,齐姝琴手腕一抬,结界护上去的同时,她也反身离开,追小女灵去了。 齐宇乾大喊:“齐姝琴!我就知道一定是你!站住!我是你亲哥!你怕什么?!”拔腿追去。 苏吉慌了,“怎么办?”他问顾维庭,顾维庭擦擦青肿嘴角,“跟我来!” 苏吉抛开成见,只知此刻同心协力才能保护齐姝琴。他俩追齐宇乾,齐宇乾追齐姝琴,而齐姝琴追着小女灵,一时半刻谁都搞不定谁。跑到他们住的那个楼层,有扇门开了,陶琏晃晃悠悠地跑出来,“鬼……真的是鬼……”刚好见到齐宇乾,二话不说抱过去,“齐先生救我!真的是鬼啊!” 苏吉和顾维庭也抱过来,于是“哥俩好”变成“哥四好”,倒在地上犹如缠毛线。而齐姝琴已跟着小女灵跑出宾馆,外面不知何时,已大雨滂沱。 “停下来!我可以帮助你!”齐姝琴焦急地喊,“你知道什么?‘还有一个’指的是谁?是祝雪芝?还是别的受害者?” 小女灵捂着脸横冲直撞,肩头在雨水中还冒着青色若烟雾般的光,那是齐家术法伤害的结果。此刻她很惶恐,乌云满天,漆黑夜间,老槐树被吹断的枝条横挡小女灵面前,身为灵的她,却顿了一顿。 齐姝琴看到,心中一喜,下一刻又惊讶地睁大眼—— 小女灵穿过槐树的枝条,大头朝下,没入土地中。 灵,不是土地公。 纯灵体可以穿墙,但是遁地—— 豆大的雨珠放肆地打着齐姝琴,她丝毫不觉地站在雨里,审视小女灵消失的地方。 遁地,不可能。 除非…… 她蹲下,手握成拳,敲打着湿漉的泥土。 除非这下面根本不是土地。 37 37、第三十六章 突兀的事变 许乐之进门便看到属于他和苏吉的温暖小巢里,躺了一个—— “木乃伊?”他怪叫,“这是什么?!怎么裹着我的床单?!”过去掀开,“呜——哇哇!” 苏吉推他出去,关好门,“淡定。” 许乐之压低声,“那是……齐宇乾?齐家继承人?组长的大哥?世界头号大水货的 n次方还不止的那个?” 苏吉,“…………” “为什么在我的房间里?” “他暂时不要行动的好,否则组长就露了。”苏吉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我们一致认为绑了他最好。至于以后……再说吧……” 许乐之笑了,“咱们组头次做这么漂亮的事。哎,老陶呢?”苏吉一脑门子黑线,“陶琏被放回屋了。裴老鬼没收了他的房卡,警告他离开半步就是杀身之祸。组长的意思,先圈起来再说。” “组长呢?我打听出很重要的事。”许乐之正经道。 “外面,和小顾一起研究泥土。” “你放她和小顾一起?” “什么话?她是组长。就算不是,我也不能管着她啊!” 许乐之说:“她在做什么?” “和案子有关。似乎发现了地上的问题,正研究呢。” “说你傻你真傻。”许乐之道,“你不是想追她吗?追她就要让她看到你的能力。你倒好,争脸的事躲一边,没头没脑的事倒抢着拍马。” 苏吉无奈说:“案子很紧张。你还是快汇报吧。”停了停,“她喊小顾帮她,没让我去,让我看着齐宇乾。既然她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了。” 许乐之啧啧两声,扭脸跑下去,此时雨过天晴,风小了更多。齐姝琴已摘下草帽面纱,与顾维庭观察一颗“老态龙钟”的大槐树。 “组长。”许乐之说,“我查了一夜,打听出来了!陶琏果然在说谎!有老人回忆说,陶琏在岛外念高中的时候,曾有一段日子频频回岛,有几次还带着一个女孩子,看校装应该是同学。对了,有个老太太的儿子曾经和陶琏是同级同学,说那个女孩子是陶琏追的女友,一个班的。” “那女孩呢?”齐姝琴问,身旁的顾维庭还在对着槐树的瘤子皱眉。 “莫名其妙就不见了。警察也怀疑过,也到岛上来找过尸体,据说也盘问过陶琏,但找不到尸体,所以只能报失踪,案子不了了之。”许乐之说,“过了很过年,陶琏工作后,也曾有人看见他带了个女人来,女人住在宅子里好几个月。对了,有个老辈人证实夜歌宾馆就是推翻了陶家老宅建的。” “女人呢?” “也不见了。没人知道去了哪里。也没人关心,反正不是岛上的人,走了就走了。”许乐之道,“对了。还有个貌似得了痴呆症的老渔夫……我问的时候他老在旁边瞎说八道,也不知对不对。” “说吧。” “他说岛上有条秘道,是以前岛上的富豪为了在紧急时刻逃难用的。” 齐姝琴沉默片刻,“好。那关于海边高崖的封印呢?” 许乐之挠挠头,“倒是有人记得是来过人。” “谁请的?” 许乐之谨慎道:“也许是过得太久,都记错了吧……据说是七年前,有人看见有个外面来的女的,带着几个人过去的……”他的声音渐小,因为看到齐姝琴沉下的脸色,“组长?” 顾维庭的手还搭在树瘤子上,却也回过头。 “果然。”齐姝琴对顾维庭说,“我们都疏忽了。” “早该察觉是她。”顾维庭道。 许乐之表示不满,“哎,我在外面奔波的时候,这里到底怎么了?” “曼丽刚和我说过,”齐姝琴道,“负责咱们这几层清扫的清洁工,根本就没有上岗。有个蒙面的女人出了几倍于薪水的高价,让她们都休息,并且对外要说谎。而她们做保洁的行头和工具都轮流被拿走了。” 顾维庭说:“我在这个地方发现过清洁工的抹布,挂在树杈子上。董大哥也提过,说听见有个清洁工的抹布不见了。” “秘道应该就在这里。抹布恐怕是她下去的时候不慎掉落的。”齐姝琴说,“她扮成清洁工的样子,裹得严实也没人会起疑。蒙着大口罩,摄像头拍摄不清。她推着保洁车的时候可以弓身,隐藏了真实的体态特征。” “她用清洁工的身份做掩饰,随意出入各层,将传单分发。又在大风天里装神弄鬼,还溜入广播室做手脚。”顾维庭补充。 齐姝琴苦笑,“就在我们眼皮底下行动,高。” 许乐之一头雾水,“你俩说甚呢?” 齐姝琴道:“陆郎中和我们联系说,引灵部那边传消息了,生死簿和亡魂地图上没有显示。” 许乐之翻着眼皮子琢磨这句话的意思,忽然睁圆了眼,“生死簿没有显示?亡魂地图上也没标注?!那岂不是说——”惊得只把话说了一半,许乐之都出不来声了,半天就是一个字,“高!” “可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陶琏的财产?不是说陶琏要破产了吗?直接杀了陶琏就可以,何必大费周折?”顾维庭说。 齐姝琴也在思考,云朵过来了,“我想了好久,真是想不出什么特别的线索。”她说,“祝雪芝是孤女。和她相熟要好的,我印象中也就是她玩拉拉时的对象了。” “男的?”顾维庭问。云朵翘起眉毛,“哎,都是拉拉了,自然是女的。但是我仿佛记得当年侦探给我的报告上有个细节,祝雪芝私底下和那个人约定用男他来指代。” 顾维庭一拳揍到槐树上,“原来如此!” 这一拳落下去的声音稍微有点大,让大家都很奇怪,就连顾维庭自己都纳闷不过一拳头,哪里蹦出的声响。却有一股子幽风混着潮气自下往上袭来,掠过众灵。他们一同望去——好似地陷般,槐树旁的一块地面已全然裂开,露出一方直径一米的大地洞,黑黝静默,好似咧嘴的兽。 齐姝琴、顾维庭、云朵、许乐之、苏吉一起进的地洞。 这个地洞有着明显的人造痕迹。最初是两米多的垂直,攀附着四壁小心地探到底,便是结实的土地。往前探去,竟是一条脚底铺砖的隧道。顾维庭打开借来的电筒,他们一行摸索着前进。这地道并不艰险,一路平坦,也没遇到太困难的障碍。只是走了许久都见不到尽头,寂静中只有电筒单调的光芒照在有限的视野内。微弱的光明总在前方,而后面却是沉重的黑暗,紧随着他们的脚步,不肯放过。他们慢慢走着,时而听到一些怪异的声音——“好像是歌声。”云朵打破沉默,许乐之不由搂紧苏吉,“哎哎,真的是……有点像歌声……” 前方,光芒消失而黑暗滋生之处,隐隐传来歌声,凄切哀婉。 齐姝琴听了会儿,“我们走的路是对的。继续。”不用她再多说,顾维庭已一马当先,苏吉也抢着跟过去了。 又走了约莫半个多钟头,歌声逐渐消失了,周围的海潮味越来越浓重。脚下的路也终于变得扭曲,忽高忽低,甚至有了上下的台阶。 再逐渐的,脚底开始发凉,原来都淌进了几厘米的水中。不远处有隆隆的闷响——顾维庭忽然停下脚步——大家也都停了下来,他轻问:“现在是几点了?” “天亮的时候我往回赶,进宾馆已经八点多了。”许乐之道。 顾维庭对齐姝琴说:“恐怕不宜再往前走了。” 灯光下,他们看到齐姝琴也点点头。 “为什么?”云朵不解。 苏吉说:“涨潮。”齐姝琴听了,向他微笑,苏吉感到舒服,还有一点回答正确的得意。许乐之恶意地拐他一下,懒洋洋道:“这么说,这个洞的出口就是海上了?” “恐怕就是海边高崖。”齐姝琴道,她的声音虽然柔软,依旧在这个洞|岤里发出沉闷的回响,有点悚然。 “这里是人为建造的。”顾维庭打着手电来回照看。明暗间,形态各异的石块土方宛若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看,那里还有外凸的高台,恐怕是为了防潮水涌上的。组长,上次落潮的时候,你下去看到的缝隙……?” “如果我没猜错,”齐姝琴沉吟,“那裂缝所在的石壁,和刚才槐树的机关该是一样的。如果岛上的富商大贾遇到危险,举家从槐树旁下入地道,在高点的地方可以稍作停留,待落潮的时候再往前走,或许前面备有舟船。然后从里面打开石壁上的机关,出海逃亡。” “陶琏一定知道这个暗道!”云朵冷道,“那个小女灵和祝雪芝的尸骸,恐怕就在这里藏着呢!怪不得警察也找不到尸首,没法正确侦查。现在再看祝雪芝日记的内容,就可以解释了。唱歌和攀爬崖壁的恐怕就是被陶琏杀害的小女灵。有时候她会顺着地道的入口回到陶家老宅,在那里徘徊等候陶琏。” “对啊!”许乐之激动地捶手,“那些习题纸都带着一股子潮腥味,还有类似盐的成分存在,肯定是在靠海的地方长期接受潮气所致。若是正常情况下必然烂掉,但如果伴随着一具没有安葬的躯体,一条含冤的魂魄,自然就可以在鬼气作用下保存许久。对啊,就是这么回事!” “问题是外壁的应家符咒是怎么回事?”苏吉问,“还有,这和屡次恫吓陶琏的人有什么关系呢?” “还真是不开窍。”许乐之说,“她必然是知道了。甭管如何,都相处那么久。若是有心,肯定能打听出这条通道。应家的符咒,大概是为了让祝雪芝安息吧。” “不是。是封堵。”齐姝琴沉沉道,“我恐怕祝雪芝的骸骨已经入土为安,就在她请应家下咒前。而她知道通道的原因,和乐乐的推断应该是相同。” “那小女灵的身体呢?”苏吉又问。 “她只管祝雪芝?是这个意思吧?”许乐之开动大脑。 齐姝琴无奈地点头,“恐怕是……她能用这么久来报仇……心态估计也……仇恨的力量,竟如此……”脸色黯淡不语,似有心事。顾维庭收回照向远方的电筒——“呜哇哇哇哇!”站在对面的许乐之忽然鬼叫起来,立刻躲到苏吉背后,一只手颤颤指着前方,“看看!”他忙不迭叫道。苏吉和云朵也都变了神情—— 电筒灯光下,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背着破烂书包的小女灵,披头散发,淌着水珠子,不知何时,已静静站在了齐姝琴的身后。 “她早走了。” 小女灵猛地抬起头,张合的青紫嘴唇让沙哑的女声漂浮在空荡的洞|岤内…… 五个灵去,六个灵回。 当齐姝琴一行紧赶慢赶、重见天日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一地红色打印纸和一具陶琏的尸首。 “陶琏破产……千万家业败光……断子绝孙只因……嗯……陶琏怎么不行呢?”许乐之捡起一张纸,念着上面的内容,“云副组,不好意思,可我真想知道……” 云朵气道:“反正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很正常。别的不要问我!” “出什么事了?”齐姝琴沉脸,询问赶下来的董霄,“不是要你们看好的吗?” “我也不知道。曼丽看到那个做怪的清洁工,我和裴清浅追过去,结果刚回来,陶琏就坠楼身亡了。那之前,我听说从楼顶上洒下来一堆红色打印纸,就是乐乐手里拿的这个。还听说陶琏曾经见鬼一样的在房里大吼大叫,可问题是房卡就在我们手里。唉!现在已经是一团糟了!”董霄懊恼地说。 裴清浅则从五楼直接跳下来,自然身轻如燕,“还有更热闹的。”语气中有点看戏的味道,眼睛直直瞅着齐姝琴。 果然,宾馆门口来了一辆警车,三四个警察和五六名保安簇拥着一个人——或者说是架着一个挣扎的人,艰难地上了警车。 齐姝琴只看了一眼,立刻被顾维庭挡在身后——进地洞前,为了不遮挡视线,她把草帽面纱留了下来。 那个被带上警车的人,是齐宇乾。 “我是找我妹妹去了!”他怒吼着,“我让人非法监禁了,是我妹妹放了我!我追她去了!你们这帮人敢铐我?!都走着瞧吧!” 大家目瞪口呆。岑曼丽跑下来,“你们可算回来了!我追清洁工去了,半道看见窗外飞打印纸,觉得不对劲就赶回去,结果还是晚了……据说陶琏掉下去的时候,您大哥,嗯……齐家继承人刚好在陶琏的房间里。让赶来的保安给堵住走不了。”说到最后都要急哭。 齐姝琴淡淡说:“齐家会弄他出去。这不是我们操心的。房卡的事情不要介怀,因为进入陶琏房间的人必然是拿到备用房卡——那是个冒牌清洁工。” 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冒出来:“是她……” 小女灵湿漉漉的手臂抬起,指向围观陶琏尸体被抬走的人群中的一个口罩清洁工。 “哎?怎么看着像我附体的那个啊。”云朵若有所思的时候,齐姝琴的命令已经发出,“拦住她!” 38 38、第三十七章 水落石出 清洁工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身负轻功的裴清浅。她在夜歌宾馆的后院外墙处被堵住,转身欲往回跑,董霄一马当先,后面跟着许乐之和苏吉,接着是云朵,她从墙后转过来,和清洁工打了个照面——再后面的齐姝琴要去拦已经来不及了。 “……是你?!”清洁工看到云朵后,瞪大的眼昭示了她瞬间的惊恐,往后一退便让裴清浅捏住,再也动弹不得。 “是她?”云朵说,“我附体的清洁工。我来的时候正在气头上,直接附体了。怎么?她有问题?如果如此,那我们,包括齐宇乾都与真凶擦身而过了。也太讽刺。” 齐姝琴脸色凝重,裴清浅扯下清洁工的帽子和口罩。那是个容色中等的女子,眉眼间透着近乎男子的刚毅——除了云朵外,众灵都哎了声。岑曼丽道:“陶夫人?!她没死?!” “百分之百的人。”许乐之观察地面的影子,道。 “云朵?”陶夫人惊呆地盯着云朵,“真的是云朵?你不是死了吗?” 云朵还算沉得住气,“你是谁?” “陶琏的夫人,坠海那个。”许乐之说。云朵道:“我知道坠海的事。看来你是诈死。你就是为了杀死陶琏?” 陶夫人说:“你是人是鬼?” 云朵有些正经,“你认识我——对,她是陶琏现在的老婆……”在场诸灵都变了神色。苏吉对齐姝琴低声道:“组长,冥府保密法。陶夫人知道云朵已逝。” 齐姝琴沉着脸色默默不语。云朵却说:“反正也违规,不在乎多来一件。我没了后,陶琏娶了你。你干嘛又害他?” 陶夫人冷笑说:“我不管你是人是鬼。陶琏是什么货色你会不明白?当你莫名其妙地被他用‘惊喜的约会’给弄到那间酒吧,而被斗殴的小流氓误伤致死后,你就一点都没怀疑?” “我料定和他脱不开关系。在他给我托保的时候我就怀疑他不安好心,却没想到他真的敢。”云朵说,“你怎么知道的?” 陶夫人镇定自若道:“因为是我让他给你托保,再杀了你的。” 云朵一怔,随即怒道:“你到底是谁?我得罪过你吗?!” 陶夫人说:“怪只怪你是陶琏的老婆,给雪芝打电话,恐吓她。” 云朵惊讶,“你是为祝雪芝而来?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爱人。”陶夫人说。 云朵傻了,“你就是那个……祝雪芝搞同的对象?” “我们是真心相爱。你别用不正经的词汇亵渎。”陶夫人冷道。云朵失神一下又正色说:“祝雪芝都离开你,恢复异性恋了。你还忠诚于她?” “她的选择与我无关,我爱她是一生一世的事。” 云朵接不上话,齐姝琴道:“红色打印纸上的内容是祝雪芝的日记。上面提到过两个‘他’——其中一个‘他’是陶琏无异。但如果揣摩日记的上下文,会发现祝雪芝的记录中,还藏着另一个‘他’——” ——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了,还是给他打了电话,我知道他现在也很忙,而且自从我作出选择后,他肯定是不愿意见到我了。但在这个时候,我能想到的,也只有他了…… ——现在,我已回到了房间,将那东西装入信封中。很快,在我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手里的这本日记也将随之一起装进去。我写下的是他的地址,我相信他会明白,我在离开他、来到这个岛上的半年内,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云姐曾经提过,”齐姝琴又说,“祝雪芝和同性相爱时,喜欢用‘男他’作为第三人称来称呼对方。这个小习惯也保留在她所写的日记里。而这个人其实是女子,就是你。” 陶夫人说:“不错。你真是心细,这点小问题都察觉了。” “可惜太晚。”齐姝琴道。 “你惋惜陶琏那个人渣?他是自己掉下去的,是自尽。他受不住打击——破产、无后、隐私被曝光还有见到‘死人’的心虚。”陶夫人说 与你重生第15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陶夫人说,“其实他打算杀了我的,就在这个岛上。他倾尽剩余的所有为我投了保险。云朵女士,他要重施故技,以求为公司注入资金,东山再起。” 云朵厌恶道:“是你唆使他拿我的命来骗保的?我真没想到,竟是死在你的手上!” “如果他真爱你,如果他有点责任感和法律意识,如果他还是个人,纵使有一百个我去唆使,他也不会这么做。恨自己的眼光吧。” 云朵气得打颤,陶夫人笑道:“你很不幸。我同情你,但绝不会心软。我维护的只有雪芝。她发现陶琏父母之死的真相,因此招致杀身之祸。当我接到她邮寄来的磁带和日记的时候,就明白她陷入危险。我赶到香休岛,她已经失踪。茫茫人海,寻不到她。我知道她一定是被陶琏杀害了。 我要报仇。只有这一个念头。但是单纯地杀了陶琏,不解气。我要让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的死去。让他在死前不得不去面对他的罪恶。 我第一次庆幸自己是个女人。这是我报复的本钱。我变卖所有家产,抛弃一切,接近并诱惑了陶琏。那时候,他的公司资金周转不灵,急需用钱。借钱不果后,我在床上劝他,为何不把你家里的黄脸婆给干掉呢?用她来换取一笔不菲的保金。他同意了。于是云朵女士,你死了。 你死后,我嫁给了他,更加接近他,也就更方便我去报复。算起来快十年了,我用这不短的时间,耐着性子和他周旋,为他出谋划策,将他的公司捧到最高点,在他最为志得意满的时候,我只需和别的公司来个小串通,出卖一些核心机密,他就完了。不仅完了,还欠下巨额债务,甚至因为税务进过警局。在圈内,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是被嘲笑的对象。他要忍受一落千丈的痛苦,从天堂到了地狱。我就是要他好好品尝一下千万富翁变身穷光蛋的滋味。这恐怕比杀了他都令他难受。 这还不行,十年间只做这点事情,太少。我用尽各种偏方,逐步让陶琏成了‘太监’。他没有生育能力,留不下后代了。作为妻子,我当然知道他渴望有个孩子,因为他童年有过家庭变故的阴影。他不止一次跟我说,希望有个孩子继承他的血脉,有个忠诚的老婆为他顾家,他不要当他父亲那样的人,要让家庭和满。他真心渴盼孩子,那么他的愿望,我都要变成绝望。 当一生注定无子的他又从事业的巅峰重重跌下后,我猜到他会再起歹念,用我死后的保金来当他的本钱。他带我回香休岛的时候,我就明白这点。但是他料不到,我已经准备好了,就在这个岛上,结果了他。” “于是你故意跌下高崖装死。”许乐之问道,“你水性很好啊。” “而且我还知道高崖下的机关。陶琏的一切都被我打探清楚了,近十年的夫妻,云朵女士都没这么长的时间吧?”陶夫人戏谑着,云朵脸色铁青。 “你认识她吗?”齐姝琴喊那小女灵现身。 陶夫人说:“不认得。” 小女灵重重拨开头发,肿胀而惨白的脸上露出愤怒。 “你是谁?”陶夫人问。 “高二的时候,陶琏追求我。那天周五放学后……他骗我到岛上来……他试图对我那个……我拒绝,他恼羞成怒,推我一把……楼梯刚好塌了木板,我跌下来,摔死了。”她沙哑道,“陶琏心虚,不敢承担责任。趁着夜色,利用秘道抛尸。而你……封印了我……你……还有一个……”她看着齐姝琴,断续地说,“还有一个人……就是她。” 岑曼丽恍然大悟,“原来那晚她进来咱们房间,说的‘还有一个’不是指鬼,而是指人啊。” “你们本来可以同仇敌忾。”齐姝琴遗憾道,“你的确不认识她。她的样子你并不知道。因为你见到的是她的遗骨。” 陶夫人哦了声,“我知道了。洞|岤里唱歌的那个吧。可惜我没见过你的脸。当年我灌醉陶琏,从他口中打探出秘道和开启方式后,便找了个机会上岛查看。在通道最靠近海面的一个高台上,我发现了两具遗骨。通过手腕上的饰物,我认出了雪芝的骸骨。我收敛了她的遗体,带走安葬。另一具我就请高明的术士封印了。” “为什么封印?她也是为陶琏所杀。你们有共同的仇人啊!”董霄不解。 陶夫人冷笑,“我进秘道的时候,一直听见歌声。为了雪芝,我不怕。但我凭着雪芝的记述,明白这个歌声的主人就是那个吓得雪芝几个月都不得安宁的怪物!我管她怎么死的呢,吓唬了雪芝,就活该被封住吧。” “但你没封住院子里的入口,让她有了出头之日。”顾维庭说。 “两个封印是两大笔钱。我可没那么多钱了。”陶夫人的理由让大家哭笑不得:原来这个为了复仇而不择手段的人,其实还是个对金钱斤斤计较的平凡人啊。 “她不是吓唬祝雪芝,只是作为孤魂的她无法回乡,这种被禁锢岛上的折磨让她灵体受损,神智不清。只能用歌声向周围的人求助,或者是倾诉。分发习题纸也是她和外界沟通的方式之一。夜歌宾馆长期闹鬼,其实都是她的求救。”齐姝琴道。不过陶夫人的神色已表明她不在乎理由。 顾维庭说,“你自己跳下去,凭借良好的水性和对机关的了如指掌,打开高崖的开关,顺水进入洞|岤,游到高台处。又买通宾馆的清洁工,扮作清洁工的样子,利用秘道开始不分昼夜地自由出入夜歌宾馆,逐层分发打印纸。你试图臭陶琏的名声,也是在吓唬他吧?” “他果然心虚。”陶夫人淡定,“台风夜,我从秘道钻出来喊他的名字,看他吓得。” “后来你又放出杀手锏,当年祝雪芝寄给你的磁带,你通过广播公诸于众。童年阴影的重现,大家的议论纷纷,让心灵脆弱的陶琏再也承受不住。”顾维庭说,“当然,你也进行了一些制作。捏着嗓子说了最后那段恐吓的话,试图击溃陶琏的心理防线。” “在我们下到秘道后,”苏吉忙说,“你又声东击西,引走我们留下的看守,然后你跑回来吓得陶琏跳楼自尽,或者说就是你推他下去的。同时还嫁祸他人。”说到这里,他纳闷地望天,“齐宇乾怎么跑出来的?” “曼丽看到她了,”董霄指着陶夫人说,“我和裴清浅接到通知后就去追她。后来追丢了,回来后就无可挽回。抱歉,组长。”他愧疚道。 齐姝琴脸色的确不善,声音倒是温和,“这不是你的问题。我心中有数。” “你们说什么我不懂。反正我的目的也达到了。别的就不在乎了。”陶夫人坦然。 “你倒是和盘托出,真性情啊。”云朵讽刺。 陶夫人说:“我爱雪芝,为她报仇,有什么不敢说的呢?无论谁问我,便是警察,我也会说。何况我犯罪了吗?陶琏自己心虚,崩溃而跳楼。与我有何干系?难道装死也是罪过?我又不是用装死来骗取物质利益。下封印?警察会信这种事情吗?乱发打印纸?那撑死算恶作剧。我溜进广播室却没偷东西,也没损坏人家的财产吧?”她最终冷笑,“我犯罪了吗?” 董霄握拳,却说不出什么。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齐组长。” 齐姝琴回头,“简右使。” 来者竟是简薇。 “陆郎中要我给你们带话,立刻回冥府。至于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你是首都区的,怎么跑这里来了?陶琏的灵不是你负责的吧?”云朵冷道。 简薇说:“陶琏的灵籍注册在首都区,如今客死外乡,我们得和这里的引领使配合引灵。” “这里有个十几年的孤魂——”云朵拉过小女灵,“徘徊在被害之地,无依无靠。你们引灵部可真是‘认真负责’。” 简薇眼都不带眨巴的,“那会儿我还没来冥府,这责任不该安在我头上吧?” 又说:“她的灵籍也不在首都区管辖范围内。我会通知负责这里的同事。另外——” 她从兜里取出一只小瓶,对齐姝琴道:“这里的事情,黄泉大都知道了。云副组长被阳间人认出,已违反冥府保密法。缉尚书让我带来这个,给她——”看向陶夫人,“服下。” “浓度百分之二的孟婆汤?”裴清浅笑了,“好福气。陶夫人,喝了它,你就可以忘掉很多。我想忘都不被允许呢。” 简薇拔开瓶塞——灵多势众,他们不惧陶夫人逃跑。 “包括雪芝?”陶夫人问。 “大概吧。可至少你还活着,活得很好。”裴清浅在她耳边笑道,“最后再缅怀一下她吧。” 她松开手,简薇走上来,陶夫人的手从保洁服后拿出来,一把匕首晃过,董霄和顾维庭都没能及时拦住,齐姝琴一声“住手”出口的同时,匕首插入陶夫人的心口。 她摇摇晃晃地倒下——裴清浅往边上一挪,腾出地方。 “忘记她……活着。我……”她艰难地说,“只想记着她死去。” 齐姝琴一行离开香休岛的时候,已是退潮时间。 水落石出。 39 39、第三十八章 晴天霹雳 齐宇乾走进书房的时候,小妹齐柳笛正蹲在书柜前整理,而齐念佛的脸色一如窗外——雨云密布,天地黑压,大风卷起,充作了雨的头。 “爸。”他心知闯了大祸,虽然不想在小妹面前跌面子,但为了避免捶楚之痛,还是低声下气道,“我回来了。” 齐念佛靠着椅子背,捏了一封信,正点着桌面,发出微乎其微的哒哒声。他凝望那封信,半天不发一言。 齐宇乾心里发毛,“爸,我……我回来了。” 哒哒声停了。 齐念佛抬眼看他,齐宇乾已道,“您别生气。气坏身子不好。为了妹妹,您已经白了头发,阖家上下看了都心酸。如果再为我操劳,您让我怎么忍心。” 齐念佛要开口,齐宇乾又道:“爸,您先听我说好吧。” 齐念佛一言不发,齐宇乾松口气,“这回的任务,您同意了。出远门也是您批准的。一路上各种花销都在限额之内,绝对没给家里浪费一分钱。至于任务本身,我去宾馆仔细看了,那里根本就没有鬼的。倒是有一些恶作剧,也死了人,但并不是鬼怪作祟,而是人为和自杀。既然与妖鬼无关,就不是我能管的了。” 齐念佛面无表情,齐宇乾也不知深浅,只说:“至于后来的变故……爸,我临时接受了陶琏先生的委托,自然得尽职尽责。可咱们毕竟不是全天候保镖,我回房休息也是正常的吧?可就在这短短的功夫里,陶先生因为自己的心理问题,跳楼自尽。他不是妖鬼所害,是自己非要死,这能赖我吗?还有宾馆,那里没鬼,就是员工不满宾馆待遇而搞鬼罢了。” 齐念佛依旧一言不发,齐宇乾更加不安,“爸……”他端详父亲的神色,知道赖不过,硬着头皮道,“至于警察带走我,是因为我听了动静,立刻跑过去。因为是第一时间到达,所以才让警察误会。我本想息事宁人,但他们不知我的身份,粗暴无礼,我与他们争执,这才闹到……哎……拘留的地步——让您动用家族的力量带我出来,确实是我的不对。但是,”他强调,“问题的原因并不在我。任何人若是被警察无端怀疑并粗暴对待,都会生气。这是警方欺软怕硬,您应该让他们的上司将这种渣子清除出警队!” 哒—— 信的一角敲在桌面上。 “编,你继续编。”齐念佛冷道。 齐宇乾手足冰冷,“爸,爸爸,爸……我,我我,我没有……” “过来。”齐念佛指指身边的地板,齐宇乾不敢违抗,拖着步子过去。 “跪下。”齐念佛轻描淡写。齐宇乾脸色一白,好歹他是名正言顺的齐家继承人,而且——他乜了齐柳笛一眼,对方背对父兄,依旧整理文件,头也不回。齐念佛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想更丢人吗?” 齐宇乾听懂,若是不服从,恐怕会当着小妹的面更难堪。 他深恨着父亲,但也只好跪到齐念佛身旁。齐念佛很快偏过身子,在齐宇乾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搧过去,脆亮的一声,让齐柳笛整理文件的双手停了停。 齐宇乾的脑袋偏向一旁,额角撞了桌子,痛得两眼发花。低着头,恨不得让脑袋钻入胸膛以躲避即将到来的责骂和羞辱。 “你以为——”齐念佛的声音若三九寒冰,“我不知道你在香休岛上都干了哪些好事吗?!” 将信拍到桌上——齐宇乾颤了下,偷眼去瞄,又让齐念佛一巴掌搧到另一边去,“你可真是长能耐了。撒谎竟然都不脸红!夜歌宾馆真的没鬼?一个分发习题纸、对外求救的少女孤魂是怎么回事?陶琏跳楼前,你当真是在自己房间休息?不是因为屡次无礼待人、夜闯女子房间、随便掀人家姑娘的面纱大耍流氓,而让人家摆了一道吗?!你出现在自杀现场倒是凑巧,可警方真有粗暴对你?还是你四处嚷嚷,恐怕全天下人都不知道齐家出了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家伙!” 又是一巴掌过去,齐宇乾两颊通红,心中惶恐,既有对责罚的恐惧,又有不解——父亲是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那封信是什么?他还想偷瞄,齐念佛又给一巴掌,“想什么呢?!继续编瞎话糊弄你老子我吧?!” “爸!”齐宇乾争辩道,“我没有对女性无礼!” “是不是深更半夜随便闯入人家屋子了?” “我那是为了追杀女鬼!” “你刚刚不是说——”齐念佛森然,“夜歌宾馆没鬼吗?” 齐宇乾哑然,他看到齐柳笛肩膀耸动,似乎在笑,不禁羞愤交加。齐念佛道:“还继续编吗?” 齐宇乾不知如何圆谎,齐念佛已说:“让你出去历练一次,就这个结果。玄黄界哪家的接班人出去历练都没你这么糟糕……你太让我失望了!” 齐宇乾不敢吱声,齐念佛道:“任务失败,无礼待人,对女子轻薄,和警方冲突还被拘留,最后是对着我——你的父亲,你的掌门,谎话连篇!太让我生气了!家法是怎么定的,你心里清楚。自己去领吧。” 齐宇乾心中一凉,知道父亲要他“去”的地方,就是齐家古老家法的执行地,那里终年阴暗潮湿,每一粒灰尘都泛着血腥,闭目静心,似乎就能听到惨嚎。他不由哆嗦,“夜歌宾馆的确有鬼,我没抓住是我的不对,但这个女鬼也没对宾馆造成严重危害,我们可以不逮她的!还有,对女性无礼的事情,爸爸,您要相信我,我的确没做啊!” “深更半夜的事,你说是为了逮捕女灵,也就罢了!”齐念佛怒气又来了,他痛恨儿女顶撞,“强行去掀开女孩子的面纱,让人家逮了个正着,这是不是你做的?!” “我是做了!但那是因为我以为那不是外人,所以我才,我……”齐宇乾支吾,“我……” “编不下去了?”齐念佛冷道,“行了,齐大少爷,你是我儿子,是齐家继承人,你不要脸,我还要。这回用你自己的傀儡执行就好。医生一会儿就到。早受完,早完事,也早点让自己重新振作。别推卸责任,惧怕惩罚,堂堂齐家少爷,不像个阳刚男子!” 他拍拍手,两只傀儡向齐宇乾走来,齐宇乾想起家法的厉害,止不住毛骨悚然,绝望道:“我真的以为那不是外人!我以为那是妹妹!” 第一时间,齐念佛并没听懂,齐柳笛突然转过身,“你说姐姐?!” 齐宇乾还跪在地上,觉得自己的样子让小妹看了,甚是难堪,他赌气不说话。齐念佛拽起他,同时自己也起身,“你说什么?!” 齐宇乾看到父亲眼底泛起的惊喜,忽然后悔,“我……看那个女孩子的身段有点像妹妹而已……您知道,我很想妹妹的,不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妹妹,而是和以前一样,生活在我们之中,那个会笑着喊我‘哥哥’的妹妹。一时思念过度,认错了,莽撞了。父亲,是儿子的错。”这回倒是认错痛快。 齐念佛呆呆不语,眼里的光亮逐渐暗了。齐柳笛低低念着,“姐姐……姐姐……大哥,你……你……你若是看到姐姐多好,告诉她我们有多后悔,有多抱歉,有多想让她回来,或者你把她带回来都好!你白让我们欢喜!大哥,你明知道我们,尤其是爸爸有多思念姐姐的!你还让我们空欢喜,你真是坏透了!” 齐念佛眼里闪过一丝愤怒,又给齐宇乾一巴掌,“你存心想气死你老子!” 齐柳笛忙过去抱住齐念佛的胳膊道:“爸爸别气啊!和大哥无关,是我胡说,您打我!” 齐念佛抽出手,再给齐宇乾一巴掌,“没你小妹半分懂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是如何看待同胞手足的!哪怕你妹妹站在你面前求你带她回来,你恐怕都不肯!滚!滚!滚去刑房!笛儿,你去告诉成儿,让他带着傀儡去监刑!若是敢放水,我拿不服从掌门命令的家规一并给罚了!” 齐宇乾肿胀的脸是红的,额头的白却显出他的恐惧,嘴唇翕动,已吐不出字。齐柳笛为难道:“大哥毕竟是大哥,我和成儿是小弟小妹。长幼不能乱。” “你也质疑我了吗?”齐念佛对女儿说话倒还缓和点,但语气不悦。 齐柳笛委屈,齐宇乾怨她说话透着火上浇油的古怪,暗暗高兴,但想起一会儿要让软脚虾齐宇成监刑,两眼发黑,感到未来惨淡。还要再求,齐念佛已怒不可遏地让傀儡赶出这一对儿女,砰地关了门,他贴住门板,几乎滑落。 是雷鸣电闪的风雨声唤回他的神智。 蹒跚地移回桌前,捡起桌上的信,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封旧点的。他拧开台灯,打开信封,抽出两封信,对比一下字迹。 他确信一模一样。 第一封,是一个匿名者的,声称要和他谈谈齐姝琴的事。齐念佛怦然心动,但思前想后,觉得女儿昏迷不醒,已不是秘密,说不定是哪家设计自己,不可轻易中计。故而沉住气,静观事态。不想前几日,在他火冒三丈地疏通警局关系的时候,齐柳笛又送来一封让他亲启的信,而内容,让他震惊。 礼貌的口吻,将齐宇乾在香休岛上的一举一动都说了详细,甚至讨人情般地说是自己放了被捆绑的齐宇乾,只是不想齐宇乾四处找人,最后跑到陶琏的屋子里,刚好赶上陶琏跳楼,这才惹出一场误会。 信的最后,彬彬有礼地写道: 掌门阁下,我写的一切,您可以询问齐大少爷。我想他不会承认,但以您的聪明睿智,一定会寻到破绽,从而明白我写的才是真相。那么,到那个时候,您还会不相信我第一封信里所表达的诚意吗?您不想绕开戒条,知道自己深爱的女儿的灵魂下落吗?您不想通过这条路子,来试一试可不可以唤醒她吗?您难道不渴望得回女儿,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下去吗? 如果您愿意,就请联系。 依旧匿名。 齐念佛看了许久。 放下信,取出手机。 嘟——嘟——嘟—— “部里来任务了。”岑曼丽打开工作邮件,愁眉苦脸,“可是我不敢去汇报啊。你们说,陆郎中在和组长谈什么呢?” 许乐之说:“必然是香休岛的事。棠棠姐跟我说,部里发现大水货被扯进来后,恼了好一会儿。阿吉是吧?”苏吉点头,“我发现安灵部的工作灵都比咱们消息灵通。”董霄兴致勃勃道:“女灵都是女人变的,‘包打听’据说是女人的天赋。” “我也是女人变的,可我却不知道部里在恼什么呢。”裴清浅从休息室走出来,还捧着青瓷茶杯,“为了齐宇乾那个不中用的?缉大佬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货。” 众灵默然。 董霄道:“不管缉大佬如何,齐宇乾的确不中用。我若是齐家掌门,一定把位置给组长。” “虽然偶尔也会有小失误。譬如非要我离开大水货。”裴清浅道。 “谁让你背着组长行动。”苏吉说。董霄讪讪,“这事不怪组长,不提了!”裴清浅却说:“如果那时候在陶琏的房里就堵住小女灵,逼她说实话,以后也没那么多烦的。譬如不得不绑了齐宇乾。” “说起来——”一直沉默看电脑的顾维庭,突然冷冷道,“是谁放了齐宇乾?” …………………… “他自己跑的吧。”苏吉勉强道,“当时董大哥、清浅还有曼丽都去追陶夫人了。我们都和组长在地道里。” “抱歉……其实是我错了,估计不是陶夫人,是我眼花。”岑曼丽沮丧。 “不怪你。”董霄表态,“好了。反正也过去了。齐宇乾毕竟是玄黄子弟,时间长了,挣脱绳索也是可能的。” “或许——”有个声音从外面传来,“咱们组出了j细?” 以为是云朵。毕竟除了云副组长和长期驻守武器间的晏老爷子外,其余灵都在。 但不是。 “简右使?”岑曼丽速度起立,“有事吗?” “她刚刚说‘咱们组’?”许乐之嘟囔,但大家都听见了,同疑问。 简薇落落大方地站着。组长办公室的门开了,陆郎中和齐姝琴先后出来,“那么——”陆郎中对齐姝琴说,“事情还会有转机。只不过访灵台那里搪塞不过。我和缉尚书会继续帮忙。” “麻烦您和尚书阁下了。”齐姝琴庄重道。 “嗯,你和大家说吧。我走了。”陆郎中离开。 “云副组长擅离冥府并附体的事,大家都清楚。”齐姝琴平静说,“云副组长是老工作灵,功大于过,这次也没造成损失。但访灵台给了很大压力。目前,云副组长已被停职,等待调查和处理结果。” 鸦雀无声。 齐姝琴垂下睫毛,顾维庭轻道:“对于全组而言,云副组长的工作是不能耽误的。” “是。”齐姝琴说,“经过协调,部里决定,将引灵部大陆司首都区的简薇右使调入,担任副组长职务。” 寂静。 嘟——嘟——嘟—— 岑曼丽,“组长……有案子……” “组长,我们开始工作吧。”简薇副组长,向齐姝琴微笑。 40 40、第三十九章 失踪者 雷雨欲来的清晨,能见度是极低的。仿若深冬早晚,天地间了无生趣。又似沙尘降临,万物压抑灰暗。 徐师傅在这个院子里趴活也就一个多月,在这块地盘,他还排不上号。只好笨鸟先飞,还不到五点,他就把车子悄悄停在院门口。附近保安岗亭还未亮灯。估摸时间还早,也无心听广播,就下来点根烟。望见东南天是阴惨惨的一片。凭经验,这雨肯定会下起来,而且会赶在上班的高峰。 对于一个守着小区趴活的黑车司机而言,糟糕的天气就是挣钱的天气。如果是短途,他可以多拉几趟,如果是长途—— “师傅,走吗?” 一根烟未燃尽,思绪已被这轻柔的声音打断。徐师傅抬起身的时候,听到车门砰得关上的动静。 连人都没看清呢。他嘀咕着,隔着玻璃,见后车座已经坐了一个女学生。白底红条子的运动装,帆布书包放到邻座上,膝盖上放了面镜子,削瘦的细白指头刚掏出把掉漆的红梳子,正低着头,一下下地梳着。 “去哪儿?”徐师傅钻进车——今天没预约,哪里都可以跑。关门的时候,他暗暗庆幸,现在天还早,即便是长途,也来得及让他在高峰期回来再拉一趟活了。 女学生的梳子停了,徐师傅好像听到喀拉一声,似乎头发粘了团,卡住木齿。他忽然心神一动:这么早就上学了吗? 女学生报出一个地名,甘甜的声音散去徐师傅刹那的犹疑。他爽快地发动车子,出了院,沿路走,很快上了高架桥。因为时间较早,悬空若虹的长桥很是冷清,几乎看不到别的车。车轮轧过铺了薄薄一层水的路面,这是深夜作业的洒水车来过的象征。 开了片刻,能见度更加不好。不知何时,车子驶入茫茫薄雾中,四周一片凄凄的安静,徐师傅开了大灯,降了档,右脚轻轻搭在刹车板上以备突发情况,右手又正了正车内的后视镜——手指顿住。 后车座上的女孩,不见了。 一身冷汗冒出,他差点就踩了刹车。可瞬间,那女孩又弓起背,出现在他的视野内,白骨般的指头若无其事地撩撩头发,“捡东西。”她看着地面说,手臂下垂,也看不见到底捡了什么。 徐师傅有点说不出话,大概是惊吓过度。他刚想起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五。出门前,信鬼神的老婆还非要他停工一天,他认为不能为了无稽之谈而耽误挣钱养家。也许是心理暗示,他现在有点信了。 不过已经到了天明时分,不是都说鬼只在暗夜活动么。他安慰着自己,努力寻个话茬,“姑娘就住在那小区里啊?” “是啊。”女孩将书包放在膝盖上,低头盯着拉链,答得中规中矩。 “这是去上班?” “上学。” 徐师傅突然想起来了,“现在……还在放假吧?” “快开学了。提前回去有事。”女孩轻缓道,她依然低着头,细白的手攥成了拳,交叉在书包上。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高架桥边有一块路牌飞逝而过,女孩望着窗外,又扭过脖子久久回望。徐师傅忍不住道:“怎么了?” “那里……”女孩没有回头,轻轻道,“刚刚那块牌子,就是那个地方。” “那里怎么了?”徐师傅发现自己的嗓音有点发颤。他记得出车的时候,没有这么大的雾,昨晚的天气预报也只是说有雨,却只字未提大雾。 但是现在,差不多行了五分钟,车子还在茫茫白雾中摸索着。能见度愈发糟糕,大灯的闪亮也冲不开浓雾的遮蔽,他只能凭感觉来判断自己依旧行驶在高架桥上,一眼望不见尽头。或许行驶在雾气中,车内的温度也跟着下降,他感觉好像有一台电冰箱正趴在自己身边大笑,冷气一阵接一阵的滚来,胳膊上一排排鸡皮疙瘩,手指尖冰得僵硬。 女孩轻轻说:“那个地方,就是我跳下去,摔死的地方。” 十指陡然攥紧方向盘,徐师傅控制住恐惧,把稳了车子,讪笑,“大清早就开这玩笑,可吓不住谁。太阳都要出来了。” “我没骗您啊。”女孩换了种娇滴滴的声音,后视镜中的她依旧低着头,急急忙忙地扯开帆布书包,“您看,这些都是我给自己过节用的。” 满满一书包的白纸钱。 兹—— 急刹车。 徐师傅一头撞到方向盘上,脸上火辣辣地痛,他捂着额角,艰难地抬脸,看到后视镜内的女孩正在微微笑,他才发现那张被头发模糊了的脸相当惨淡,嘴唇白到和这张脸融化到一起,若不是嘴角弯曲了弧度并扯动两颊肌肉,他几乎认为这是一个无嘴的人。 女孩探过头,幽冷的气息飘来,徐师傅清清楚楚地看到后视镜上蒙了一层白霜。女孩的脖子钻过车座间的空隙,伸了过来。徐师傅不敢去看,余光却感觉女孩向着他张开了柔软的手心,一张纸条掉到了档位上。 “手机号码和我要跟她说的话……都在这上面。”女孩在他耳畔轻飘飘道,“让尹千娇来见我……否则……你会……” 她平举手掌,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划,恰逢一道闪电炸亮,蓝得冰冷的电光下,女孩的颈部撕开一道宽阔的血痕,浓浓的鲜血,喷溅四射。 “啊——!” “这一天是阳历的8月24日,也是农历七月十五,我们的节日。”简薇驾轻就熟地顶替了云朵的职责,几乎不用看岑曼丽准备的资料,直接介绍起案情。她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下,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会议桌四面的灵们——除了坐在首位、仔细笔记的齐姝琴外,其余组员的脸色都表明他们并非纯粹地听案情,而是思忖心事。她暗暗好笑。 “继续说。”齐姝琴偏头道,目光顺势一划,“大家都注意听。第一步分析案情,找出破绽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坐得歪七扭八的众灵便草草调整一下坐姿,貌似正经了些。简薇继续道:“8月25日,车内女子所提到的尹千娇,下落不明了。” “总部测出戾气了吗?”齐姝琴道。 “没有。”简薇说,“两种可能,一是人为;二是妖鬼并未害人。我倾向于后者。” “既然没有戾气爆发,为什么我们会接到案子?”齐姝琴问,“是某个玄黄世家转来的吗?” 除了顾维庭和简薇,其余组员都抬起眼皮,不动声色地瞄了眼齐姝琴。 简薇沉稳道:“不是的。这起案子在阳间闹得沸沸扬扬,惊动了本部,于是交给我们组调查,以防有力量强大的怨鬼隐藏气息,屡次犯案。” “尹千娇不是失踪了吗?你为什么认为妖鬼还并未害人?”许乐之举手发言。 “引灵部传过来的消息,”简薇从手头的一摞文件中翻建出一份,递给齐姝琴,“亡魂地图和生死簿并没有记录尹千娇。当然,这几天值班的引灵使者不太中用,也许是错过了。” “于是又给我们添活。”许乐之干笑。 简薇微笑,“不,是送了金饭碗。” 董霄嘿了声,情绪不明。裴清浅的团扇又开始敲桌面,“简薇右使生前是个职场妙人,身后也是‘倾国怨灵’。怪不得空了位置,缉大佬第一个就想起你呢。” 简薇看向裴清浅的目光中带着审慎,“只是暂时。” “我在这里坐了千年,见证了很多瞬间成永恒的事。”裴清浅笑盈盈道。 “缉尚书也呆了千年,说话不会没有根据。”简薇说。 “他嘴巴里吐出来的话比秽物还不如,”裴清浅手中的团扇轻拍桌面,“也值得大家去信?” 简薇脸上划过一丝诧异和不悦。 “行了。”齐姝琴状若漫不经心道,“都把精力拉回到案子上。简薇,尹千娇如何失踪的?” “8月24日晚,遭受惊吓的徐师傅早早上床休息。他的妻子是个虔诚的鬼神论者。认为丈夫接受了鬼的嘱托,就必须办到。于是按照车内女子留下的字条,给尹千娇发去了数十条一模一样的短信。”简薇说,“之后,徐师傅的妻子忐忑不安地睡去。而城市另一头的尹家,当晚也是风平浪静。据尹家人说,尹千娇当晚一直在自己房中玩游戏,也打过几次手机,但说话声甚小,父母也不知她在和谁通话。第二天,她的父母上班前还问过她当日有没有出行计划,她说没有。但是在上午十点的时候,同楼邻居看到尹千娇撑着阳伞,挎着小包下楼去了。问她做什么,她只说出去玩玩。之后,小区的保安看到尹千娇在院门口打了辆黑车离开。此后直到现在,尹千娇都没有回来,她的手机已经关机。事后询问黑车司机,他记得尹千娇的下车地点,而那个地点——”简薇的手指在键盘上一按,大屏幕上立刻出现一幅放大的区域地图,“——附近的高架桥,正是徐师傅疑似撞邪的地方。” “高架桥上是否发生过跳桥事件?”董霄问。 “初步了解,就在一年前,”简薇显然提前知道了这个案子,做足了功课,“这里的确发生了一起坠桥事件。但有关细节还要继续调查。” “既然这里发生过坠桥事件,那么简薇,”齐姝琴问,“一年前你还在引灵部,有没有出过这里的任务?生死簿和亡灵地图上有没有相关记录?” 简薇说:“这片小区是人员密集区,毗邻医院,生老病死是常态。我曾出过这里的任务,但都是去医院。具体就不清楚了。我也只是接任务,而不是选任务。” “总而言之,你们引灵部就是一切乱象之源。”裴清浅挑衅道——众灵都有些吃惊。裴清浅仗着自己是老资格中的老资格,又有美貌和武功,说话不分对象,向来尖酸。但类似这样直白的当面批判却很少见。 难得简薇沉得住气,“我目前是缉灵部的工作灵。” “刚离开那边就迫不及待地踢开旧主子划清界限,你这女灵太功利。”裴清浅愈发刻薄,“缉大佬怎么会看上你呢?你哪点配?” 一片吸气声。就连最沉默的顾维庭也抬头看了裴清浅一眼。岑曼丽更是兴奋地低声对身旁的许乐之道:“她对云朵都不这么直接呢。”许乐之也高兴地小声道:“哥最爱看的就是俩八婆掐架”。二灵相视而笑,引以为知己。苏吉瞪他俩,“开会呢。”一本正经。 简薇沉稳地说:“我确实不太熟悉缉灵部的工作,所幸副组长并非一线组员,会打理财务,并及时分析、整合各种资料就好。所以我想,缉尚书大概是看中我和云朵女士相似的背景、能力和经验,才让我临时接替她吧。我会尽全力做好这份工作。”她对齐姝琴诚恳道。 “现在是案情会议。供大家彼此交流的周会是下周一的上午开。”齐姝琴只淡淡说,“简薇,尹千娇的背景资料拿到了吗?有没有筛查出问题?” 简薇迟疑刹那,“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一学生,生活和社会关系都相当简单。她开学就是高二。” “学校呢?”齐姝琴顺势问。 简薇说:“卓大附中。” 手中记录的笔杆子停了一下,又继续动起来。齐姝琴盯着笔记本,似乎有什么想问但又没问出口,她的沉默让会议室都沉默起来。岑曼丽和许乐之互换着眼神:卓大附中,有齐家人就读。 “班级呢?”顾维庭看出齐姝琴的心事,问。 “开学就是高二?七班了。”简薇翻了下资料。 齐姝琴说:“齐掌门的女儿齐柳笛开学后是高三,她的堂妹齐入画,也就是和我组闹过误会,起过冲突的那一位,开学后是高二?七班。” “……那么,”苏吉在沉静中挺身而出,“失踪的尹千娇和齐家小姐是同学?” 裴清浅冷哼,“就你聪明。”苏吉尴尬的时候,齐姝琴已道:“至于这个巧合和本案有没有关系,还要调查才能知道。”话音刚落,会议室外的电脑又发出嘟的长音。岑曼丽跑出去又跑回来,“组长,”她拿着刚印好的文件,“又有一个学生在类似的案子中失踪了,也是卓大附中高二?七班的。男生,叫陈杰。” 齐姝琴立刻接过材料,翻看照片和初步资料。 陈杰,陈杰? 她听过这个名字,也在毕业照中见过这个男生。 他是齐入画的初中同学。 41 41、第四十章 纠纷 齐柳笛听见一阵鲁莽的上楼声,不由挑眉,齐家的规矩很严,这么粗重的奔走是非常失礼的,若是让齐念佛撞见,必然一顿痛骂。她正惊诧是谁如此没规矩,房门就被推开。她讶然起立,看见齐入画奔过来,差点跌倒。 扶一把,“出什么事了?” 可别是火炉房又有问题。齐柳笛一想起那里就心惊胆战。 齐入画双目含泪,“笛儿姐姐,你得帮帮我……呜呜呜……”抱住齐柳笛,哭了起来。 齐柳笛怔道:“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情了?”齐入画只是哭,齐柳笛扶她坐下,自己去关好门,还设了结界防止偷听。这才道:“说吧。” 齐入画抽噎着,递给齐柳笛一份揉成团的小报,上面用铅笔圈出一则新闻。齐柳笛快速读完,这是一则关于本市接连发生高中生失踪案的追踪报道。齐柳笛道: 与你重生第16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你同学吧?” 齐入画小声说:“下一个可能是柳亭,也可能是我。 ” 齐柳笛笑道:“你怕什么?无论是人是鬼,也碰不得身为齐家人的你啊。对方若是冲着你来了,那是自寻死路。”说着要将小报丢到废纸筒中,齐入画紧张地拽住她,“别乱扔,万一被谁看到了怎么办?” “你怕什么?” “不能让伯父知道,也别让大哥和小弟知道。”齐入画说。 齐柳笛端详她,“背后有见不得人的事?” 齐入画低头抹泪,“反正我只相信你了。” 齐柳笛沉吟,“你想偷偷解决问题?那就照着小报上说的地址找去吧。你的术法虽算不得好,但也不至于太差。” 齐入画哭得更加汹涌,齐柳笛眼看两道子泪水哗啦啦往下滑,吓了一跳,“你到底干什么了?!” 齐入画可怜地说:“笛儿姐姐,你应该知道,我、陈杰、柳亭、尹千娇还有阮芳姿,我们是朋友……” 因为齐柳笛与齐入画关系甚好,略略回忆也记起来了,“你们几个总是结伴,我知道,从初中就在一起了。不过,不是说阮芳姿后来搬家转学了吗?” “高一没上完就走了。”齐入画说,“但我知道……尹千娇和陈杰一失踪,我就知道是阮芳姿做的,出事了笛儿姐姐!”她又惶恐起来,齐柳笛让她安静,“你把事情说清楚。你怎么知道是阮芳姿做的?你联系她了吗?” “联系不上。”齐入画抽泣,“她……她……她可能已经死了……” 齐柳笛展开小报,仔细看了一遍,“你认为要司机找尹千娇的那个搭车女学生是变了鬼的阮芳姿?可陈杰失踪却不是这么回事。报上说是一个三十出头、身材瘦小、带口音的男子。是他用同样的手段要求一个出租车司机找来陈杰的。” “这……这我不清楚。”齐入画擦干眼泪,“但我觉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如果真是那样……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样……那么我敢肯定,阮芳姿现在一定很可怕!我对付不了她的。笛儿姐姐,好姐姐,亲姐姐,”她抱住齐柳笛,哆嗦道,“求求你帮我,而且,千万别让别人知道,包括伯父、大哥还有小弟,你也别告诉。” 齐柳笛拍拍她的背心,“好,我都答应你。这件事我偷偷帮你解决好吧。但是你要对我先说实——” “柳笛,在吗?”齐宇乾的声音。 齐柳笛揪出纸巾让齐入画擦干,她过去开门,“大哥。伤都养好了?” 扶墙站立的齐宇乾本来还表情正常,听了这话立刻黑脸,面对齐柳笛关切的眼神而无法发作,哼一声也不回答,只管一脚伸进来,“你也在啊。”对匆忙擦泪的齐入画道,“怎么了?哭了?这家里还有谁敢欺负你啊。快告诉我爸爸去吧,他肯定会家法伺候到那人吐血昏倒呢。” “大哥说什么呢。入画在我这里练习术法,力量没控制好,撞回经脉,是痛出泪的。”齐柳笛握住齐入画的手,“现在没事了吧?这里、这里还有那里,运劲看看,还痛么?” 齐入画急忙摇头,齐宇乾也不爱关心她的事,“今天我是有正经事的,别跟爸爸说去。” 齐柳笛道:“咱们兄妹几个说话,当然不告诉大人了。” 齐宇乾嘿笑,“这个我可不信你。上次没你,我也不至于多挨几下。” “大哥你不能怪笛儿姐姐唉。是成弟监刑的。”齐入画见齐柳笛委屈,帮她说话。齐宇乾乜她,“你别多嘴。你俩唧唧喳喳,让你们保密可不行。但这事,我估计你俩也不太希望告诉爸爸。” “快说,我还有别的事。”齐柳笛不耐烦。 齐宇乾谨慎起来,“我是男的,不清楚女孩子的心思。而且她向来和我们几个隔着远。” “你说姐姐?”齐柳笛敏锐。 齐宇乾点头,齐入画不安说:“她不是好好躺在床上呢么?伯父天天照顾着……”以前伯父懒都懒得看那小 贱人一眼,看了准是会揍一顿。现在可好…… 齐宇乾说:“这人,见过吗?” 一张纸递过来,上面印着一个头像。齐柳笛先看,摇摇头。再给齐入画,她仔细看,如浆糊般的脑海让一只名为时间的漏勺搅拌,一次次拎起来过滤,多少画面飞闪—— “啊!” 是他吗? 那个被自己的恶咒打死的穷酸小子? 齐入画恨不得让眼睛长到纸里去,紧张万分——不会是要查自己当年做的事了吧? 再认真看看,又隐隐觉得这人和前不久胆敢伤害自己的那个冥府工作灵也有点像。不对的,这照片上分明是个十五六的学生,那个伤害自己的工作灵像个大学生……可是等等……那个穷酸小子是五年前见过的,如果再算上这个时间…… 难道是同一个人?不,是鬼?! 想到前不久齐念佛旧事重提,却语焉不详。齐入画手足冰凉,几乎又要哭出来。齐宇乾道:“你看了半天,看出金子没?” 齐入画慌张抬头,撞上齐宇乾和齐柳笛审慎的目光,她差点把纸藏到身后,“我……我不认识……” “那就给我!”齐宇乾拽过打印纸,“你们没在齐姝琴身边见过这人吗?这是五年前的一张照片。一点印象都没有?她的朋友?同学?” 齐入画喃喃道:“我记得她不合群,一个朋友都没有,也不和同学来往。” “这东西,你哪里找来的?”齐柳笛道,“偷看了密档?” “胡说。”齐宇乾脸红。齐柳笛笑,“翻印的时候没注意吧,把加密印章也给印上去了三分之一——”齐宇乾忍不住看一眼,冷汗。 齐柳笛善良地说:“是爸爸允许你去看的吧?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是你亲妹子,爸爸对你委以重任,我不嫉妒。” 齐宇乾吁了口气,“对,是爸爸允许的。但我发现别的问题,而这个问题不好跟爸爸说。我决定手足间先商量一下。这张照片虽然是五年前的,但我最近见过照片上的人,虽然过了五年,模样大改,但我还是勉强判断出来是同一个人。” “见过又如何?他是谁?”齐柳笛说话间,注意到齐入画愈发苍白的脸色,心中更加起疑。 齐宇乾看看四周,压低声道:“所以才问你们俩,女孩子的事情,你们比我清楚。我怀疑他是齐姝琴的——男友。” “第二起案子的作案手法和第一起很类似。”董霄说,“曼丽的用词很准确,只是‘类似’。但并不一致。作案地点,第一起是黑车和高架桥,第二起是出租车和路口。作案者,第一起是一个年轻女学生,第二起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削瘦男子。作案的起始地点,第一起是小区,第二起是路边。” “但都利用了交通工具,都围绕高架桥,相距地点非常近,失踪的是同班同学,而且都是命令别人去替自己办事。”许乐之说,“女学生说自己坠桥了,让黑车司机找尹千娇;削瘦男子说自己死在路口,又要出租车司机去找陈杰来。这之间……什么逻辑呢?一个女学生和一个三十多的削瘦男子又有什么交集?” 董霄道:“如果查不出他们的关系,可以查他们要找的对象。案子的相同点告诉我们可以并案并且相互借鉴,不同点则可能揭示出真相。组长,尹千娇和陈杰在开学后都是卓大附中高二七班的学生,并且同班的有齐家三小姐齐入画。组长似乎认识陈杰?” “他是齐入画的初中同学。我在毕业照上见过。但我对齐入画的人际关系并不清楚。如果和案子有关,我们随时可以调查。”在一些好奇的目光下,齐姝琴并不介意地说,“大概情况我们已经掌握了。那么——”放下笔,“目前来看,两起案子都围绕高架桥展开,都可能涉及到一年前的发生在该地的伤亡事故,并且两个失踪学生都是同校同班。接下来我们兵分两路——” “组长。”裴清浅盈盈挥袖,“我想问——总部还是没察觉到恶鬼作祟时的戾气爆发吗?” 岑曼丽急忙地翻着传来的资料,“没有……” 董霄说,“第一是人为;第二是妖族;第三是足以遮掩气息的强劲厉鬼。” “第三种才在我们的职权范围内。”裴清浅幽幽道。 董霄不待见她的口气,“调查了再说。而且就算不是厉鬼,但如刘锦瑟那样的妖类为非作歹,我们也该尽力去管。” 裴清浅笑,“董大哥把生前没用出来的劲头延续到这里了。你一不指望升迁二不惦记转世,这么卖力做什么?” 董霄一砸搪瓷水缸,砰一声水花四溅,“裴清浅,虽然你有功夫,但我看你到底是个女的,不爱跟你计较!” “别,”裴清浅嫣然一笑,“我有千年鬼龄,是你祖宗呢。高兴了喊你声‘大哥’,但那年龄,在我这里你也就是个孙子。”她的“子”没有发上声“zi”音,而是轻声“zei”。 董霄愤然立起,苏吉和岑曼丽都按不下来。 “裴清浅,”董霄怒道,“你不待见简薇,可别把那一脑门子的野火都撒我们身上。” 他一拍桌子欲夺门而出的刹那,才想起这是在开会,正尴尬——齐姝琴合上笔记本,“散会。” 董霄顿时满腔感激和愧疚,也不好多留,径直离开。裴清浅跟没事灵一样也飘出去。齐姝琴简单收拾一下,和顾维庭、简薇先后出去。余下岑曼丽、许乐之和苏吉。岑曼丽把门关好,“真是太劲爆了。”她激动地说。 许乐之神采飞扬,“好久没这热闹了。” 苏吉,“……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咱们组好不容易好了点,别因为不团结又回去了。” “谁不团结啊。要不是简薇跑来。”岑曼丽责怪。 许乐之说:“我知道云朵不可能再当副组长,我以为会提拨董大哥呢。没想到又是外调。部里就是不待见咱们这些首都组老灵吧。怕咱们搞小团体?” “对啊对啊。”岑曼丽拼命附议,“我也以为云朵犯了事,肯定是董大哥接任。董大哥的能力和资格都是足矣了。唉……” “可你轰走云朵的手段一点都不高明。”许乐之说。 岑曼丽吓一跳,“你说什么!” “你会记错咱们组的联系方式吗?你联系上了会不先问问‘喂,是陆郎中阁下么’?”许乐之讽刺,“就是装不知道地把陶琏在香休岛的事都倒给云朵,你倒是了解她的脾气。” 岑曼丽窘迫至极,苏吉不忍道:“算啦算啦。反正都过去了。云朵要是把持得好,也不至于闹到这地步。只是简薇来了,反而更不好了。没想到裴清浅对简薇的反应那么大,董大哥也失去冷静了。偏偏赶上案子,又牵扯齐家,这可让组长怎么办?她现在一定很难办。” “我摸摸你的灵心——”许乐之在苏吉胸膛上乱摸,“是不是都要替她碎了?” “苏吉你真喜欢组长,真的真的真的么?”岑曼丽激动,“哇,你和小顾,二灵抢美,一定很有看头。而且全都是迷途灵,也许这场大战可以延续到阳间。对了,她可是齐家大小姐,很有可能重生。然后再把你和小顾都弄回去,然后这场爱情从……” “别说了。”苏吉冷道,“我家已经没钱维持我的生命仪器了。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选择拔管子吧……” 犹如冷水泼下,岑曼丽安静了。 许乐之嘀咕,“反正我是完全灵,死彻底。曼丽,你家呢?你说过你家还有点积蓄和房产?” 岑曼丽不吭声。 “你想重生?”许乐之问,“你躺在医院那身子还行吧?有戏吗?” 岑曼丽一掌拍他脸上,“许乐之!你真是讨厌!” 掉头要走,她却怔住,“组……长……?” 会议室的门不知何时开了,齐姝琴就站在那里。 她听见多少?三灵共同的心声。 齐姝琴望着岑曼丽,又看看苏吉和许乐之,抬手——岑曼丽后退一步,许乐之和苏吉也有点小紧张,“岑曼丽、许乐之,”齐姝琴说,“这是外勤批条,你俩的工作是和董霄一起调查尹千娇和陈杰的交集,以及交集内的每一个人,尤其是亲近的人。苏吉——” 苏吉站起来,“组长……” 她到底听见没听见?他们说自己喜欢她的话? 她现在不高兴吗?还是没感觉? 他几乎不敢正眼看齐姝琴,深恨自己窝囊。小顾在她面前,为什么就能自然洒脱呢? “苏吉,”齐姝琴说,“你找一下简薇和顾维庭,你们三个在五分钟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42 42、第四十一章 烟雾弹 齐姝琴喊简薇来,只是把八月的绩效考评表交给她,要她处理财务。简薇似乎有话要说,最后也只问了齐姝琴的住处和空闲时间便离开。苏吉本以为把他们喊来就没自己的事,但齐姝琴也要他留下。简薇一走,苏吉见不大的办公间内只有齐姝琴、顾维庭和自己,脑海里浮现一个三角图形,胡思之际,听齐姝琴问:“你们觉得简薇怎么样?” 苏吉心想这种话哪里好说。顾维庭大方道:“她刚来本组,还不好定论。如果就看她刚才在会议室的表现,能力和性格还是不错的。比云朵素日的傲慢要好。” “只是裴清浅……”苏吉不想被忽略,小心道,“对简薇的反应有点特别。” “不用管她,她向来那个样子,出不了大事。”顾维庭对齐姝琴说。 齐姝琴嗯了声,顾维庭又说:“不是说我彻底肯定了简薇,她毕竟刚来,我只是就事论事,论的是会议室的事而已。还有裴老鬼,今天她是为了简薇把野火撒到董霄身上,但这和简薇是否合适本组无关。换了谁来她都那个德性,下马威而已。” 苏吉是从没想到一向寡言、让大家都捉摸不透的顾维庭竟然也有侃侃而谈的时候,这都是因为……她? 不由望着齐姝琴发呆——她看他的眼神很专注,眸子里带着笑,目光很亮…… “苏吉。”顾维庭拍他,“组长问你呢。” 苏吉晃过神,“哎?” “你觉得呢?”齐姝琴和颜悦色,“裴清浅和董霄如何?” 苏吉本来是就“简薇”做的答案,没想到题目变了,要他说也不是不会,但总要把话说好听。尴尬的沉默后,苏吉讪讪道:“自然都在我之上。董大哥亲厚仗义,裴清浅嘛……她的能力和资历肯定是无可挑剔的。” “你们来这里时间比我长,是否知道裴清浅为何老这个样子?上面也不管她?还是以前一直没组长,就没谁去反映?”齐姝琴道。 苏吉明白这是一场私密的推心置腹,有些被信任的高兴,“我来的时候,她就是那样了。” “她并不坏。”顾维庭的话透着力度,“如果给个理由,我觉得她是在较劲,和云朵一样。云朵是跟简薇较劲,裴清浅也是在和某一位较劲,虽然,”顾维庭摇摇头,“我觉得她们纯粹是在和自己过不去。组长,如果可以,能不能让我去看看云朵,劝她几句?” “我刚刚和陆郎中申请过,访灵台的批复还没下来。如果下来了,我和你一起去。”齐姝琴道,“裴清浅在和谁较劲?” “不清楚。她似乎和所有的灵过不去,看谁都不顺眼。” “似乎就你除外啊。她格外青睐于你。”齐姝琴浅浅地笑。苏吉观察齐姝琴说这话的容色,似乎无异常。 顾维庭的眉毛都不带动一下的,“因为我看她哭过。” 齐姝琴一怔,“啊?” 顾维庭点头,“她心里真的有事。” “这样啊……”齐姝琴沉思,顾维庭也适时沉默。 苏吉见自己愈发被顾维庭挤得多余,有些不大舒坦道:“裴清浅的确挺好。有点小毛病也可以理解,谁没点小脾气啊。不过吧,我觉得即便如此,有时候也得控制自己的情绪,别过多地带到工作上来。虽然组里提倡友善宽容,但同事终究不是家人。” 齐姝琴微微一笑,“是啊,我也有点太过勉强了。”苏吉才想起她之前说过“把组当家”的话,大为窘迫。顾维庭不厚道地说:“晏老爷子虽然不常过来,但一直把这里当家,也把大家当他的孙辈们去照顾。今早我看了晏老爷子,他还在为那天没拦住云朵自责。可大家心思都在空缺的副组长位置上,谁也没想晏老爷子被盛怒下的云朵失手推了个跟头呢。” 苏吉大惊,“这我怎么不知道?”顾维庭沉沉说:“我刚好和晏老爷子住对门。晏老爷子总呆在武器库那里,与世无争,也不去计较什么。他觉得自己没什么事,就不提了。怕说了再让大家都不帮着云朵。可我看这是两码子事,云朵那会儿情绪失控,也不是故意的。这个组里,若说云朵还敬畏着谁,就是晏老爷子。所以我也是想替老爷子去劝劝云朵。” 齐姝琴深深内疚,“晚上我去看看晏老爷子。” “我听刚才简薇的意思,似乎晚上想和组长谈谈。”苏吉提醒道。 “难道她要和我谈一个晚上吗?我也是有自己的时间安排。”齐姝琴不冷不热。停了会儿,“许乐之……如何?” 苏吉感到这水越来越深,一身鬼气都要化作冷汗,透出毛孔涔涔而下。 顾维庭毫不迟疑,“许乐之当然没问题,他到哪里都能让头儿放心,别看他吊儿郎当的样,但粗中有细,办事妥当,对工作特别执着。若不是他顶风冒雨,不肯停歇地连夜走访整座香休岛,我们也不会那么快就理清思路。” 苏吉深感要为好哥们说句话,“乐乐向来嘴硬心软的。” 齐姝琴继续问:“云朵呢?” 顾维庭道:“能力、资历和经验,她继续留任没问题。不要考虑裴清浅,一个跟自己过不去千年老鬼,换了谁都搞不定,反正她从不耽误正事,何必太过在乎。至于香休岛上她和董大哥私自行动的事,还是不要在公开场合多说。” 齐姝琴定定看他,“裴清浅很聪明,她带上了董霄。” 顾维庭说:“她不会离开缉灵部。也没道理把一个对此地熟悉了千年的老鬼调到外组。说了她不会耽误正事。组长,和工作相关的一切手段,都是不可能让她在意的。” 苏吉叹服,刚知道顾维庭才是本组城府最深的那个。看着木讷随和,原来揣了一肚子见解不吭声。现在组长来了,就跟献宝似的都奉过去……他……难道是真的爱上组长了?哪里有这么快的事?苏吉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而震惊。 “那么……”齐姝琴道,“岑曼丽呢?” 顾维庭并没立刻发言,苏吉只想组长这是要搞组内调查,一个都不放过,见顾维庭还在思考,他就抢先说:“曼丽和乐子一样,都很胜任现在的岗位,也跟大家合得来。对上对下都是如此。” “顾维庭。”齐姝琴不予置评,目光有些入定。 顾维庭说:“苏吉说的对。只是曼丽太年轻,收不住心。” 苏吉说:“你我还有曼丽、乐乐都是一代的,阳间年龄差不过四岁。” “我也是。”齐姝琴说,“所以我明白。” 她起身拿起两张纸,同时说:“先这样吧。你俩拿批条去晏老爷子那里领下法器,待会儿我们三个去两起案件的事发地走访。” 苏吉一头雾水地和顾维庭走出去,简薇与他们擦身而过,进了办公间,“都处理好了。” “你直接交给缉尚书吧。工资都是总部核发的。”齐姝琴正在收拾桌子,准备出外勤。 “组长,”简薇并没走开,“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说吧。” “可以要您的一张符咒吗?”简薇恳切道,“齐家的。” 齐姝琴停下手,她看着简薇的面孔,寻不到丝毫破绽。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齐姝琴说。 苏吉和顾维庭从晏祥那里出来,将法戒、法表都戴好后,苏吉打破沉闷,“组长什么意思?部里又要进行大的调动了吗?会不会和本省尚书令的职位有关?” “你多想了。组长只是来这里有几个月,想再了解下。刚来就问不太合适,这会儿谈谈心倒是不错的时机。”顾维庭淡淡笑道。 “可我觉得太突然了。” “借简薇的事而已。”顾维庭随意,“当然,也是调查私纵齐宇乾的事到底是谁做的。” 苏吉感到灵心于今日已不胜负荷,“可是……独独问咱们?” “我说——”顾维庭似笑非笑,“她信得过咱们啊。苏吉,你是不是很高兴啊?” 苏吉很不痛快,可他素来老实,也不抗议,“当时还有乐乐和云朵跟着,为什么就喊了咱俩?而且组长几乎是个个都问了。” “真惊讶你还知道个个都问了。我还以为你当时只顾着——”顾维庭的手很亲密地搭在苏吉的肩上,“沉浸在组长的迷人表情中,无法自拔呢。” 苏吉不知所措,一脸痴样,“你你你……” 顾维庭收了手,“走吧。还让别的灵误会咱俩不成?” 苏吉走了两步,听顾维庭喃喃说:“烟雾弹。” “啊?” “她已经有怀疑的对象了,但总不好直说。”顾维庭轻轻一叹,不再解释。 “那个是路口。”熙熙攘攘的路边,齐姝琴对着手中的资料核实着。 “上面刚好有一个路牌。”顾维庭抬头望。 “第一案子中的路牌——”苏吉不失时机地说,“和第二起案子中的路口,是在一起的?” 齐姝琴收起资料,“我们再去那个饭馆问问。” 他们走进开在路口旁的那家川菜馆子。这一路走来,齐姝琴三灵已经依序进了各种店铺,都一无所获。这里开店的人流动性太强,几乎都是上半年刚盘下的店面,对去年的事情一无所知。路口这家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这饭馆不算大,一楼就十几张四人方桌,二楼倒有一溜包间。老板娘正在前面算账,他们谎称是记者,讨了半天话。也好这会儿人不多,老板娘也有工夫闲扯,“你们是问去年那事吧?太惨了,都不让再传。出事的时候是早上,上班上学的高峰期。那会儿高架桥刚起来,对面还没拆,是个农贸市场,天天人来人往。路也没铺利落,信号灯还老坏。反正一到高峰,桥下就一团乱。因为我就住在这后面,那天想起有笔账要结,早早开门来了。结果还没进来,就听见特急的刹车声,我以为是车祸,刚回头,就看着——”她心有余悸,“那女孩翻过桥栏杆,从上面跳下来了!” “她为什么跳下来?”齐姝琴问。 “哪里知道啊,警察都没搞明白。”老板娘一个劲摇头,“人有时候就是想不开了嘛。不过——”老板娘停了停,“我看那女孩当时的样子很恐怖,好像有人就要害她。” “真有人要害她吗?” “高架桥上都是车,除了她,谁都没出来,找撞啊!而且她也是从车里跑出来的。” “什么车?” “普通的小车。后来听说是附近小区的黑车。那女孩是害怕迟到,打黑车上学。那司机没问题,当时都查清楚了,人也放了,不干这行了,走之前还在我这里吃了顿中饭。你们当记者的回去别乱写,小心惹麻烦。”老板娘一脸正经。 “女孩跳下来之后呢?”顾维庭沉声道。 老板娘乜他,“人掉下来,我吓得跑了,没再看。拉着我爱人出来的时候,桥下乱成一团。当时我爱人去看,回来后让我赶快回家休息,别凑热闹。对了,我那会儿正好怀孕。连着几日也没让我出来,说怕冲撞肚子。” 之后就絮叨起生小孩的事,齐姝琴见问不出多余的,失望地叹了叹。顾维庭建议到小区找找线索。他们给老板娘留了手机号,希望她想起什么可以及时联系。随后出门向小区走去。 他们刚离开,又有人进来了。 “几位啊?”老板娘忙算账,看也没看。 一厚摞红彤彤,放到台子上。 算账的笔停了,看钱的眼花了。 她面前的男子沉声道,“刚才出去的几个,麻烦都喊回来,带到二楼包间。别问为什么,这是报酬,事成加倍。” 烈日炎炎下,齐姝琴的阳伞有点问题,顾维庭和苏吉帮着弄的时候,齐姝琴无意一瞥,握住顾维庭的手。 “怎么了?”顾维庭关切道。 “齐柳笛。”齐姝琴直直望着路对面——齐柳笛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正在撑伞。 顾维庭搂住齐姝琴,“没事,她没看过来。” 苏吉瞪着他俩的姿态,发呆。 齐姝琴并没一味躲避,她让苏吉把伞撑好,又站在他俩身后,透过缝隙看了看,“她在跟着前面那个女生。”轻道。 齐柳笛身前不到十米处,也有个打阳伞的高中女孩,正左顾右盼地往前走。 “会和案子有关吗?”顾维庭低声问。 “不清楚。但我想过去看看。”齐姝琴冷静道。 苏吉就不冷静了,“可是冥府保密法……” “我去,你和苏吉留下。”顾维庭表态。 “我去。齐家人的招数……”齐姝琴忧心,“你俩还是不要贸然去惹。我实在不放心。” “小顾和组长去吧。小顾掐诀的能力比我好。”苏吉坦然。 嘟嘟嘟。 是顾维庭的阴阳手机响了,“刚才那老板娘。”他接了后说,“要我们回去,她想起重要事情了。” “可是我预感她会和案子有关。”齐姝琴望着齐柳笛,她依然跟在那个女生身后,保持八九米的距离。 “我回去。你和小顾快跟上。”苏吉二话不说就往回跑,感觉稍一停留,就会犹豫,会不甘。 她还是希望小顾陪她吧。 齐姝琴看着苏吉的背影有点不安,“齐柳笛不是我对手。顾维庭,你去看着苏吉。” 顾维庭见她一脸坚决,知道不容辩驳。索性做个样子,等她跟上齐柳笛的时候再偷偷跟她。谁想还没跑进饭馆,一道身影忽地跳过来,挡在路中间,害得顾维庭差点撞上,定睛望去—— “你?!” 43 43、第四十二章 遇险 苏吉让老板娘带上二楼最里面的包间,迈进去还未看清室内布置,门被砰得关上,过重的声音让他吃一惊,回头看的同时,从头到脚,全身麻痹到站立不稳。他闷哼一声直直倒下,奋力挣扎着要去使唤手指和手腕上的法器,却已力不从心——眼看指头上跳跃着一束束森森青光,所过处均无法动弹,骨节愈发僵硬,弯曲都难,何谈掐诀自保?苏吉脑中一片混乱,完全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双肋下被叉起来,余光看到的是两只面无表情的傀儡将他按到椅子上。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定睛去看——侧边缓缓踱过一人,遮住窗外大半天光。 看清这人相貌的刹那,苏吉的一颗灵心几乎坠入谷底,片刻又回到山巅——幸好她没过来,幸好自己坚持了一把,感谢老天爷…… “苏吉,迷途灵,年龄24。身体在xx医院xx病房。之前是xxx大学xx专业……” 苏吉听着这人念着这些准确的资料,便知对方是有备而来。但他不明白对方是如何得到这些讯息的,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之前香休岛上私纵齐宇乾的事,灵心冰凉——难道组里当真出了叛徒?如果将消息奉送给眼前这个人的话,那么这个叛徒真正要对付的——必然是组长。 一想到这个,满腔愤怒腾起,是谁要出卖组长?! 苏吉气得发颤,又拼命动了动,还是无济于事。 “没用的。”对方合上资料说,“你是个不完全的鬼,生前并无特长,目前力量也实在有限。我想你该知道我是谁,也明白我的术你是挣脱不过,反而会伤到自己,还是不要做无用功了。” 苏吉镇定下来,“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您要是哪条道上的老爷子,想找人谈事,真的是找错了。” “我知道我没找错,你也不用装不知道。”对方负手而立,“你是冥府工作灵。” “那是什么?神话传说吗?” 对方一掐手诀,苏吉惨叫一声,痛楚伴随淡淡焦味。 “玄黄界的法诀可以用来对付你,不用再否认你不是人。在我面前你已毫无秘密,放聪明点。”对方低声道,“我不想伤害你,只是要和你谈谈。本来以为你们都会回来,但只来了你一个。这样其实最好,最好……苏吉,你不想重生吗?” 苏吉一怔,不禁停止挣扎…… 饭馆外—— “你来这里做什么?拿批条了吗?偷溜出来的?你后台可真是硬得很。”顾维庭不耐烦地冷哼。 站在他对面的古装女子手持团扇,细长指头顶着顾维庭的脑门,笑道:“呦呦,看这老小孩的样儿,我可是来救你的——还有你这颗灵心里——安放的那个——怯弱弱的齐家小美娘。”葱根白的指头又抵住顾维庭的心口,眸光流闪。 顾维庭叹道:“裴老鬼,麻烦你别老乱说。快回去,待会儿要组长看见了……” “她能拿我如何?”裴清浅眨巴睫毛,“报告陆郎中?那家伙不过一张好面皮,也就会靠着冥府赐给的法力去摆摆酷,实际绣花枕头一个;或者越级报告缉大佬?得了呗,一树梨花正忙着压海棠,哪儿有功夫管我这小丫头片子。” 顾维庭正色道:“你说话注意点。我知道你有背景……” “有你个脑袋背景。”纤纤玉指重重弹他一记,冷笑道,“不过是死得冤枉死得惨,始作俑者还在那儿光鲜着没受罚,我就仗着这个和冥府耗下去,天荒地老,看谁耗得过谁,反正我得过且过,没那么多追求。” 顾维庭不想在这里和她纠缠,双手齐出,要推她走,“我不和你多说,你快回去。云朵就是因为随便跑出来才出的事。她还是明着有缉尚书作保,冥府各部都是心知肚明的呢。” 团扇一转,敲到顾维庭的脉门上,震得对方收了手。裴清浅斜眼看他,“我说了是救你们来了,怎么这就赶我了?你这是要进去吗?先别忙着往里进,你跟着我去偷听好吧。” 顾维庭捏着手腕直蹙眉,“别闹了,苏吉还在里面,组长还需要接应……” 裴清浅吃吃笑说:“你才知道苏吉在里面,可还有另一位也在里面呢。我眼看着苏吉进了那位的包房,关了门,天晓得密谋什么呢。你若是知道了那人是谁,保准只想听壁角,不想再往里进半步。” “谁?” 裴清浅笑道:“你那美娇娘的亲老子啊。” 顾维庭一惊,“齐念佛?!” 裴清浅笑靥如花。 手腕拿捏好力道,让伞骨倾斜,伞面低垂,齐姝琴小心地挡着自己的脸,目光胶在伞沿下,这角度并不好,但齐姝琴不在乎齐柳笛发现有人跟踪,她要保证的只是齐柳笛不会发现是谁在跟踪。 紧追着齐柳笛的步子,齐姝琴又跟了一段。眼见最前面那女孩左顾右盼地进了小区,齐柳笛也不紧不慢地进去,齐姝琴跟去的瞬间,觉得脑子轻轻一晕,视野内一片花白,身子也摇了摇。右手几乎就在感受到不恙的同时掐了诀,两旁余光纳下的景物变了变色,瞬息,一切又都恢复了平常。 齐姝琴知道齐柳笛定是察觉到身后的不对劲,这才放了一个困诀出来,试图对身后进行清场。此咒不会伤害人命,只是会让身后人在半个小时内陷入循环的环境中,找不到出路,如同鬼打墙。若是寻常跟踪之人,自然跟不下去。 齐姝琴轻轻一吁,好在从小到大,她掐诀的速度总能抢在齐柳笛的力量完全释放之前,让对方咒法的影响降到最低。当然齐柳笛并不清楚,因为齐姝琴总是相让这个妹妹,往往故意放慢指法变换。只因她十七年来过得太苦,发自内心地不想让家里唯一还能笑脸待她的人也朝她冷脸。虽然最后的最后,她彻底明白这个妹妹的心里也并非如此单纯,甚至一直作壁上观看她让父亲肆意打骂十七年…… 五指握紧伞柄,她摇头散去不想回忆的事情。为了迷惑齐柳笛,让对方以为术法成功,齐姝琴不再走大路,而是佯装游览路边小店,时不时就进去转转,视线却时刻把齐柳笛纳进来,看清她的去向,再顺着摸过去。她就这样走过小区里一栋栋单元楼,往更深的地方去…… 再说齐柳笛,她此次出来是为了齐入画平事来了。尹千娇和陈杰的失踪案迟迟未破,这个小圈子中的另一个女孩柳亭也慌了神,有个风吹草动便会第一时间知会齐入画。今早齐入画接到柳亭的电话,哭着说自己收到了几十条短信,要她立刻去指定地点,问齐入画怎么办。齐入画就找了自己。齐柳笛安抚堂妹,要她照着自己所说,怂恿了柳亭前去,自己则跟在后面看看到底是个什么妖鬼作怪。齐入画说:“是拿柳亭做诱饵吗?”齐柳笛道:“要不拿你去做?那倒好。咱们姐俩配合默契,总比我一个人单打独斗强。”齐入画说:“我是怕万一……万一柳亭也没了,这案子闹大,报到伯父那里怎么办?迟早会让家里知道和我有关。”齐柳笛冷笑说:“妹妹,你一个内行人,却拉着四个外行人在凶日凶时请笔仙,那时候你倒没想过以后的事情。” 齐入画分辩,“那会儿全校都流行玩笔仙碟仙的。我看他们都无知天真的很,就是想炫一炫,看他们几个外行大惊小怪的样子,多好玩。” 齐柳笛叹道:“这也算不得什么。但你千不该万不该违反玄黄家的大忌,不主动送走笔仙,还故意把她定到阮芳姿身上去。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只是要和她开开玩笑,我们这几个人里,就她老与众不同,我们抄作业,她不借;考试前说好要她丢个纸团或者发暗号,她就闷头做题当不知道;就连上课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不会了,踢她椅子,她都假清高地坐得笔直,就是不告诉。事后还假惺惺地说是为我们好,作弊和抄作业都不对啦,什么不能老指望着别人,中考高考云云的。我会在乎中高考吗?反正到时候伯父也会帮忙的。”齐入画理直气壮道。 齐柳笛在心里一个劲冷笑,小叔小婶若还没转世,听了这话非气得爬到地上来,揪住爸爸的领子骂他没教导好齐入画。表面上她一脸同情,“说的也是。那样装傲慢的人是该教训。但是你也得控制好火候,别玩火自焚啊。” “谁知道她突然就转学了。后来也失去了联系。”齐入画说,“我估计着,她肯定早就让笔仙缠身,或者附身,然后找我们几个报复来了。” “得了。你别说你的估计,大都不准。先跟我讲,柳亭都跟你说什么了?” “她也学机灵了,哭求那个发短信的司机,才弄明白找她的是个孕妇,大清早打了辆车,然后和前两次一样了,无非是说‘我死在xx’然后露出真容,司机吓坏,再丢下纸条让司机照着去办,否则就死。随后下车离开。” “下车离开?不是一晃不见?”齐柳笛疑惑,“前两个好像也是。如今这鬼都礼貌起来了。然后呢?” “没了。柳亭就找我来了。”齐入画说,“笛儿姐姐,柳亭若是再失踪了,下一个可就是我了。倒不是害怕妖鬼,是害怕伯父知道这事……” “为什么第一个是疑似阮芳姿的女学生,第二个变成了乡巴佬,第三个成了大肚婆了?”齐柳笛道,“是不是除了阮芳姿,你还做过别的?” “没啊。我也不清楚怎么变了!所以要笛儿 与你重生第17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以要笛儿姐姐帮忙分析啊。”齐入画委屈说。 齐柳笛道:“看来这事情不那么简单。给司机的纸条上都说什么了,让尹千娇、陈杰还有柳亭就非去不可?不知道阮芳姿是人是鬼吗?让去就去?” “她转学后,我们都不知道她到底如何,也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了,她是死是活谁管啊。这回主要是——”齐入画小声说,“大家都有把柄让阮芳姿捏着嘛……” “你们还做过什么好事?!” “高中有个女老师好讨厌啊,我们就逗了逗她,结果……结果她住院了。” “哪家医院?” 齐入画不情愿地说:“安定。” 齐柳笛跺脚,“你必然用了术法吓唬人家,把人家都吓失常了。这回可好,从阮芳姿到这个女老师,你乱用术法害了无辜,玄黄大忌啊!若是让爸爸知道了,齐入画,爸爸再疼你,再给小叔小婶的面子,怕也难以护着你!” 齐入画哭了,“笛儿姐姐你快救我。只要你救了我,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伯父和大哥的话我都不理,就听你的。” 齐柳笛按捺住听了这话后的激动,平静道:“这案子听起来稀奇古怪,但其实也没那么难。只要去一趟就明白了。你别去了,也添乱。这样吧,让柳亭过去,我在后头保护她。” 就这样,齐柳笛跟踪柳亭一路过来。刚开始倒还正常,但接近小区的时候,她总觉得身后老有人跟着她,心里不痛快地很。但柳亭在前面走着,她也不好停下脚步去查看,便捏了个困诀。法诀放出去后,又回眼看,果然没人了。心里满意,这才轻快地跟着柳亭进了一栋普普通通的七层单元楼,拐进十门,上了顶层,齐柳笛隐在楼梯转角处,听着柳亭按铃。 许久,摇摇曳曳着,一个声音从里面飘出来。 “谁——啊——” 柳亭哆嗦道:“我……我啊……你……你是……是芳姿吗?” 齐柳笛掐紧了诀,她聚精会神在那扇防盗门上,同时布下一层层大小结界,最内层护住自己,外层则圈起这个空间,让妖鬼无处遁形,同时也达到清场的效果。可她却没注意到,结界被一道更为犀利的法诀悄悄劈开一条缝隙,齐姝琴不动声色地进来,轻缓地跟上楼,刚好听到防盗门打开的声音,随后是柳亭尖声大喊—— “啊——!” 黝黑的楼梯登时让感应灯擦亮,如雪光般的煞白,齐姝琴听到咚咚咚的上楼声,她知道是齐柳笛冲过去,脑中闪过数个下步该如何的方案——余光突然看见青光自五层而来,一闪而过,自己的背脊酸麻作痛,便知自己中了埋伏! 这一下来得刚猛异常,让齐姝琴猝不及防,她不禁低低呼出声,软手软脚差点倒下,幸好在最后缓过力气,勉强扶住墙壁摇摇欲坠。就在同时,从她身后伸过来一只手,不由分说扣住了她的手臂—— “是我。” 齐姝琴的脑门抵住墙壁,她面朝下,直直盯着水泥地面,浑身僵冷。 齐宇乾。 “我本来是跟着笛儿,想看看她和齐入画搞什么小秘密……”齐宇乾攥紧她的手臂,也没急着看她正脸,只望着她的发,“没想到又见着你了。我知道是你。妹妹,琴儿……”他声音有些颤抖,不知喜怒,“……是你吧?” 说着,他已伸手过去,要扳回齐姝琴,欲看真容,好确定身份—— 44 44、第四十三章 泛滥 一道符咒卷着青光飞闪,齐宇乾被打了个正着,他哀嚎一声,捂脸倒下。透过指缝,昏昏地看见齐姝琴绕过他已跑下楼梯。齐宇乾气怒交加,不顾疼痛地撑起身子,三步并作两步追去,“齐姝琴!你别跑!你别以为当了鬼就可以对兄长不敬!别忘了你还没死呢!” 齐姝琴心里只是冷笑,齐家人的话,若是被骂作鬼话,那羞辱的不是齐家,是鬼。当时,她已并不介意冥府保密法,只是当侧脸感受到齐宇乾那五根指头的温度并且越来越热时,突然恶心得控制不住了——不堪回首的过往,在齐家暗无天日的日子,那些惨受家法的场景,还有,还有,还有十七年来,齐宇乾永恒的冷冷旁观或言语讥讽,丝毫不见亲兄妹之情谊…… 一片片如刀刃般杀了进来,切割着她,痛得浑身都要碎掉,她确信那一刻她发自内心地怒——那一声“妹妹”喊得真顺嘴,我在世之时你何尝这么称呼过我?还不是都喊给了齐柳笛甚至是和你关系要远些的齐入画!那一声“琴儿”喊得真亲昵,可我怎么记得,十七年了,你嘴巴里蹦出来的,总是冷冰冰的“齐姝琴”呢? 齐宇乾,难道你的脸皮厚到如此程度,发生了那么多以后,我毫无生意,只想一死来摆脱你们,都被你们给逼到了如此境地,而你,你真觉得还可以毫无芥蒂地和我见面?! 想也没想,五指一缠一弹,术法已放了出去。她也懒得去管齐柳笛,只管离开这里。 “齐姝琴!”齐宇乾边追边吼,“你给自己买墓地、买墓碑、裁寿衣,还改了名字叫什么莫笙,你是要恶心谁?!别忘了你到现在能用的,还是齐家的术!冥府的灵籍上,你改得动你的姓名吗?!别忘了你的身子还躺在家里当植物人!爸爸天天围着你转,我们兄弟妹几个轮番伺候你,擦身洗脸……” 齐姝琴从没感到自己会如今日这般怒不可遏,她竭力控制着自己千万不要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脚步,她要做的就是把可以放出去的力量都对着齐宇乾放出去。她想到自己整日地任由那个家族的人围观摆弄,呕得要把碎掉的灵心都吐出来。 齐宇乾毕竟是男子,又用了点术法,很快就逼近了齐姝琴。齐姝琴冷静下来,事到如今,她忽然不想继续纯善了,那一口憋了不知多少年的气在怂恿着她——前方有几辆在趴活的黑车,司机师傅们都下来抽烟;旁边花坛上,一块砖头…… 齐姝琴抄起砖头,毫不犹豫地砸到当头的一辆车上——哗啦啦! 众司机震惊。 “后面那个自称是我哥的,负责赔钱。”齐姝琴丢下这句话,径直跑开。 众司机得了指点,毫不迟疑地围住追来的齐宇乾,“跑走的那个是你妹妹吗?” “是。快让开——”齐宇乾一贯不客气。 司机a大怒,“你妹砸坏了我车,赔钱。不给钱你小子甭走。”拎起齐宇乾的领子,齐宇乾本就一肚子火,“你个穷老冒!把你这脏手拿开!” “我艹你小子的!”司机a一拳过去,齐宇乾向后飞了一米,摔倒在地。司机a一脚踏到他胸口,“你丫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骂谁呢?!” 齐宇乾听了“有娘生没娘养”这句话,当即眼前火花乱窜,想也没想,手指一撮,一记厉诀重重地放了出去—— “啊——!” “杀人啦——!” 飞鸟惊起,人恐慌。 “你非常想重生,而我可以帮你重生。” “您如何能做到?” “如果我掌握的情况没有错误的话——苏吉,你的家庭已经不堪重负,他们很快就要对现实低头,即便痛苦万分但也不得不中断对你的治疗。你很快就要失去生命支持而真正地死去。你应该很清楚,你如果想活,最需要的是钱。” “……您说的对。” “我可以为你交付所有的医疗与护理费用,不仅继续维持你的生命,而且会请最好的医生为你治疗。其实你这样的病例,如果有最顶尖的名医和巨大的财力支撑着高昂手术费用的话,不是没有复苏的奇迹。尤其是——科学的治疗中,再加入玄黄术法、灵丹妙药以及和冥府的良好商谈,可以从各方面增强你灵体的力量,借助你的灵体来促进你身体的复苏。那么重生就变得更有希望。” “……是……” “你清楚,上述,我都可以办得到。” “那么您要求我做什么呢?” “你该清楚一个父亲的心。” “如果您能让我重生,那么也可以让您女儿重生。” “不,没有那么容易。重生的路上,最重要的是来自灵体的支持,那是一个内因,是阳间人无法办到的,所以很多钱权子弟,纵有偌大家业和名医出手,也难以挽回身体不可逆的沉睡。所以,如果让我女儿回来,那么我最需要的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在同一时刻,门外的裴清浅猛地拉起顾维庭,转身跃下二楼——被点|岤罚站的老板娘早已木然了。包房的门被傀儡从内撞开,顷刻十只傀儡自二楼鱼贯跃下,一花白头发的中年人快速走出,目光一扫,恰好停在顾维庭的侧脸上—— “顾维轩!”他低吼一声,蓦然停住,表情有些懊悔。而裴清浅挟着顾维庭已飞也似地出了饭馆。 “你去喊车,喊组长。”她放下顾维庭,脆道。 “那你呢?” “把苏吉带出来啊,留着让他有沆瀣一气的机会吗?”裴清浅咯咯笑着,几只傀儡逼近——顾维庭看着长空下闪出一道刺目亮光,原是裴清浅袖中长剑飞出,当即斩下三只来犯傀儡的脑袋。 “可是……” “齐念佛那老贼奈何不得我。”裴清浅冷笑着,绣鞋踏在傀儡肩上,同时长袖鼓风,一掌推开,饭馆二楼的外墙轰然开裂! 她飞身进去,只甩下一句——“快点!” 顾维庭心知机会难得,他还未取出阴阳手机,齐姝琴却来电了,“你和苏吉立刻打车。我这就赶到路口。咱们快走!” “你那边出什么事了?” “齐宇乾。”齐姝琴只道。 顾维庭的手指一紧,今天可真不是好日子啊。 当即打了辆车,听到身后一阵兵器声,回头看到裴清浅一手持长剑,一手拎着苏吉,风一般掠出来,傀儡们都被踏在她足下做了过路石,有的脑袋甚至直接就被碾碎,而她双手未闲置,却是身轻如燕,衣衫飘飘宛若仙子精灵。 顾维庭不由叫了声“好功夫!”裴清浅掠过来,将苏吉塞进后车座的同时不忘弹了顾维庭脑门一记,“小东西,回去要你好好赔我的情。”说着又拎起顾维庭丢到后座,她自己占了副驾的位置,长剑缩回水袖,匕首抵住司机的脖子,“原地掉头,快!” 那司机面白如雪,猛一打轮,生生在原地调了头,向回开去。不到一百米便让顾维庭喊了停,“琴儿!”顾维庭看傀儡已追过来,毫不迟疑地打开车门,一手伸出去—— 齐姝琴的手交了上来。 他握紧她的手,纤细到他的一掌就能包容在内。他看她的刹那,手腕用力,拉她进来。 出租车在同时启动。惯性迫得齐姝琴跌到顾维庭怀里,他丝毫不在意了,只管抱紧她,向旁边一跌——于是苏吉当了他俩的肉垫子。 “我在,”顾维庭见她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怔忡和茫然,知道必定是那边也遇到了危险,很可能是被那兄妹俩联手夹击——“琴儿,琴儿,没事了。”他在她耳畔轻轻道。 齐姝琴只扣着他的手臂,脑子里还是齐家、齐念佛、齐宇乾,齐柳笛、齐入画……与十七年的痛苦搅拌在一起的一切的一切,轰隆…… 当母亲因自己的淘气而永久地离去,当父亲绝望地由爱变恨,当手足冷漠,讽刺与家法不绝之下,谁是我的支撑?谁能让我活着过来? 黑暗无边中一点的光明,如今成了一无所知的顾维庭。 点点滴滴是那心头鲜血落。 “顾维轩……你还在……” 低低地一句,这句,是自己对自己说的,几不可闻。就如现在眼圈里转来转去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 他还在。 副驾上的裴清浅挑了下眉,回头看着苏吉被压得一脸麻木,而顾维庭只顾搂着齐姝琴,脸颊都埋入对方的长发中,遂不冷不热道:“你倒是快亲她啊。” 顾维庭和齐姝琴都是一愣,裴清浅说:“你喜欢她,她一来你就喜欢她了,对不对?快亲啊。别浪费我的心情。” 顾维庭窘迫,“裴老鬼……” “都别闹了。”齐姝琴自己坐好了,理了理头发,她已经恢复了从容冷静,“今天的情况有些复杂,回去再说吧。” 齐念佛负手于路旁,静静地看着那辆出租车远去,脑里竟一片空白,如同这一地残缺的傀儡纸片,在碎草中白花花的萧瑟。 “琴儿……我的女儿,真的……是你……”目光痴迷,喃喃着。 接到电话的时候,那个免费送了冥府工作灵苏吉所有资料的灵,神秘地告诉他,这几天最好到这里来,可能会得到女儿的线索。 他半信半疑着,还是来了。 幸好来了。 岂止是线索…… 远远看见了自己的朝思暮想的女儿,还有一个可以利用的苏吉,当然还有…… 目光中的晶亮顷刻隐去,换上阴冷。 顾维轩! 这回看得更清楚,真的是那个穷小子! 看来,画儿当年下咒的后遗症到底还是发作了,只是不知顾维轩目前是迷途还是完全…… 当然,这本和他齐念佛无关了。出钱出力替侄女摆平当年的事情,让对方改名搬家转学,让画儿闭口不提,让琴儿规规矩矩地上私立贵族学校,并由自己天天接送后,和顾维轩有关的一切事情就此平息。 后来呢?除了琴儿天天抱着那穷小子送的破盒子没完没了地回忆外,和他就没别的瓜葛,直到琴儿苦苦瞒了五年的隐疾终于爆发,一夕间绝了气息,用尽良药也只救回个植物人…… 可是,竟然在黄泉,还是拦不住顾维轩那个穷鬼对我女儿的纠缠吗?! 齐念佛脸色愈发阴沉,忽然间他的手机响了,接通后,传来了齐柳笛的声音,“爸爸!不好了,大哥出事了!” 齐姝琴一行回了冥府,董霄、许乐之和岑曼丽还没回来,“他们说要查的东西很多,需要梳理,晚上才能回。”晏祥起身说。 “您怎么在这里?”齐姝琴问,“您身体好了没?简薇呢?” “没事没事。我还想和组长讨个情,看看云朵……” “简薇呢?”齐姝琴的声音冷了几分,“我要她和裴清浅值班的。” 晏祥无奈地看了裴清浅一眼,“俩孩子都出去了。清浅这不是回来了么……” “好得很。”齐姝琴冷笑,“让值班的不值班,让留守的不留守,让休息的不去休息非要背后动手动脚,首都组大陆司还有整个缉灵部冥府的规矩在你们眼睛里全都是花架子!我说话也真是不管用了!” 办公间内静了下来。 齐姝琴扭头离开,刚出门就碰到步履匆匆的简薇,“组长!” “哪儿去了?” 简薇,“我回了引灵部一趟。” “是么。”齐姝琴冷笑,“下回编个更好的理由。” 绕过简薇离开。 她默默地走着,耳边翻滚着黄泉的波涛声,无形的压力好像潮水浸没着她。眼前不知划过了多少流萤,就仿佛岁月无可挽回地逝去。她的灵心愈发沉淀,脚步却更轻飘。茫然中,到了访灵台,“我是首都组组长齐姝琴。”她平静地报上这个姓名,心口有点痛—— “冥府的灵籍上,你改得动你的姓名吗?!” 齐宇乾的话,字字句句透着恶意,伤得着实狠毒。 “……我要见首都组的副组长云朵。”齐姝琴撑着力气说完话。 “云朵女士目前还在访灵台的调查中,抱歉,她不便接待外客。”访灵台的工作灵查询后告知。 “我要见她。”齐姝琴冷冷道。 工作灵为难,“齐组长……” “别喊我‘齐组长’!我不姓‘齐’!”齐姝琴有些失控地喊道。 那工作灵吓坏了,“可是……”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她。” 温厚的男声响起。 齐姝琴回过头,“缉尚书……” 缉尚书看着她,苦笑,“你这孩子,恨你父亲都到了这地步?连你父亲的姓都不想要了吗?” 齐姝琴定定地望着他,捕捉到了一缕缕——哀伤和失望? “我只是想见见云朵。组里有些事情,组长和副组长谈谈,更好。”齐姝琴平静下来。 缉尚书点点头,“我知道了。跟我来吧。” 45 45、第四十四章 不同的结果 他们很快就到了云朵暂住的房间外,缉尚书和访灵台的工作灵交谈后,示意齐姝琴可以进去了,“别谈太久。”他叮嘱,“访灵台是比较特殊的部门,客气是客气,但如果出了问题,部里也不一定能保住。” 齐姝琴也知道时间不多,毕竟组里还有事等她回去处理——刚刚夺门而出,甩下云里雾中的组员们,已经有愧组长的职责,而且还是在有要案当头的前提下。 云朵正躺在床上看从阳间新来的时尚杂志,见到齐姝琴也不起来,合了杂志笑道:“真是稀客。还是说对我的处分下来了?” 齐姝琴觉得云朵比以往要轻松得多,她坐下说:“你别多想。香休岛上的事我有言在先,你可以戴罪立功。我也把情况如实反映了上去。我跟陆郎中和缉尚书都谈过,部里会力保你。” 云朵直起半个身子,“陆郎中出不了多少力气。”停了下,“谁接我的班?” “简薇。”齐姝琴并未犹豫。 云朵想了半天,笑了,“她怎么样?” “裴清浅的反应很大。” “正常。裴清浅对我和简薇都很反感。” “原因呢?” “我猜,”云朵慢慢道,“她在意的是缉尚书。” “你和简薇,与缉尚书……”齐姝琴小心地试探。 云朵沉默片刻,“不清楚。他对我和简薇的态度都很特别。从我们双双来到这里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和我俩……套近乎吧。组长,你既是在世家长大,就该明白有机会就要用的道理。” 初来乍到,大佬伸出橄榄枝,不接还丢下吗?那是有病。 “其实我感觉……”云朵迟疑,“缉尚书可能是在找人……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感觉。你可以问问简薇,也可以问问裴清浅。” “裴清浅的事,你知道吗?” “我只知道她很放肆。”云朵不咸不淡道,“如果说她和缉尚书的瓜葛,就真不清楚了。我想他们一定是有联系的。没有缉尚书作保,裴清浅嚣张不到现在。而且他俩是来自同一时代。” 齐姝琴心神一动,一道灵光在脑中亮起,慢慢擦过所有混沌。 “组里是不是有问题了?”云朵见齐姝琴不语,自己道。 “是。”齐姝琴坦然道,“所以我才来找你这个副组长商量。” “我不是副组长了。是简薇。” “她……” 恐怕并不合适。 不是经验问题,不是能力差距。从这两方面来看,简薇是足以胜任副手工作。但齐姝琴认为首都组不是某个灵的,而是所有灵的,它是一个团队。作为组长的齐姝琴要考虑的是资源优化配置。把简薇放到首都组,目前怎么看都觉得鹤立鸡群。云朵固然傲慢,但三次案子办下来,她和全组的步调以及自己的节奏都是合拍的。而且…… 齐姝琴面色微沉,简薇可疑。 找自己要符咒是其一;值班的时候不见鬼影是其二。至于其三其四,恐怕会接连而来。齐姝琴甚至觉得缉尚书调简薇过来不是为了接替云朵,而是项庄舞剑之举。 云朵见齐姝琴又不说话,自顾自一笑,“你不待见简薇对吧?缉灵部的工作灵大都不待见引灵部的。更何况现在又传出本省尚书令要外调的风声,接任的灵选自然是引尚书或者缉尚书了。谁上去都会给自己原先的部门争取更多福利。不过,按理你是初生灵,又是齐家的大小姐,对引灵部和缉灵部的关系不该这么敏感。” 齐姝琴说:“云姐,麻烦以后不要提我那些所谓的背景好吗?” 云朵怔怔地看她,“好,抱歉了。”意外的诚恳。 齐姝琴轻叹,“云姐,香休岛一趟,倒是让你豁达了。” 云朵说:“我留在这里不走,就是想看看他的下场。现在我看到了,老天爷同情我吧,竟然给我这么一个机会,让我如此接近他的死亡并且获知一切真相。” “找不到目标了?” “有点。”云朵轻轻说,“他还是死了,原来他让人设计了近十年,最后是一无所有地死了。原来一切都有可能是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一切都不是什么尽头……我又何必停留在一点之上呢?” “你不和简薇争了?听说你们从阳间就开始龙虎斗,一路斗到阴间来。” “我想,”云朵展颜,“我淡然地跳出这个怪圈,才是真正的胜利吧。” 齐姝琴苦笑,“云姐,我现在还真不想你看得这么开。到了这份上,你的打算恐怕就是去轮回了。” “我一直说要轮回啊,报告都写好了呢。”云朵微笑,“只是当时的动静闹得有点大,还真是对不住了。” 齐姝琴说:“那报告我是绝对不会批的。事实上我已经把它丢到碎纸机里去了。” 云朵道:“组里的问题这么严重吗?” 齐姝琴有些喜欢云朵的聪明——看,这个女子正常地使用她的智商,是很美好的事情嘛。 “首都组需要你,云副组长。”齐姝琴庄严道,“所以我来,一是看看你过得如何;二是谈谈组里的事;三来就是告诉你,不要自暴自弃。就是要走,云姐,站好了岗再走。” 缉尚书在房外等她,“谈得如何?她有点自信了吗?” “您也不希望云朵去轮回。” “当然,缉灵部本来就不怎么好招灵。挑选一个合适的灵才很难。”缉尚书面色黯淡,“而且……我不希望她走。” “陶琏魂魄的一审结果马上就要出来了。他是害死云朵的人,云朵赶赴香休岛为自己的杀身之仇讨还公道,是可以酌情减罪的。” “前提是她去讨还公道,必须有批条。” 齐姝琴说:“事后可以补。” 缉尚书看齐姝琴,“说句俗话吧,孩子,你很上道。” 齐姝琴面色一冷。 缉尚书说:“不爱听了对吗?你觉得这些花花肠子是属于你不喜欢的家族所有?” “阁下。”齐姝琴勉强保持礼貌,“那是我私下的事。” “但如果影响到公务——”缉尚书盯着她,“你和云朵谈话的时候,引灵部大陆司首都区的引灵使们引回一条初生迷途灵。这条迷途灵是一个黑车司机,在xx小区趴活。就在两个小时前,他被齐家继承人齐宇乾的恶咒重创,导致深度昏迷,当场就不省人事了。” 齐姝琴身子一冷,“您说……什么?!” “我知道你刚刚出过任务。作为你上司的上司,我很想听你现场给我做一个外勤汇报。” 缉尚书目光炯炯。 齐姝琴脑子微微一沉,黑车司机、那个小区、齐宇乾……难道…… 就是因为我一时怒气上涌,拍的那一个板砖所导致的吗? 我害人了…… 她没有隐瞒,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缉尚书听得专注,“很好。你很诚实。你也不用太自责。玄黄子弟手头该有分寸,齐家继承人也不是小孩子了。风闻齐家的继承人素来霸道……这件事,想必齐家自己会处理好,无需我们再操心。只是以后你要额外注意。齐家开始关注你了。” 齐姝琴麻木地说:“齐家掌门的事,我也只是刚听顾维庭做了一个简单汇报,具体还不清楚;齐柳笛的事,是我有些急躁,如果有不好的影响,我愿意承担责任;至于齐宇乾,他没有看到我,我也没和他说话,他不能确定我的身份。” 缉尚书说:“确定了也没关系。这种情况在冥府其实很多,冥府也有应对方法。有时候也得通情达理一下。何况你的情况很特殊……你还是不打算利用合法的灵权去见家人一面?” “您既然说过您了解我的事,就别勉强了。我不想重生,也没想讨公道,只想踏踏实实当好这个组长,给部里做点贡献。”齐姝琴沉静地说。 缉尚书笑了,“有你这么好的员工,我真是高兴。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就是不肯原谅齐掌门吗?” “对。”齐姝琴下定决心般地肯定。 好吧,我摊牌了。拜托以后就别用暧昧不明的口气来试探我了! 缉尚书停下脚步,“可你们终究是亲父女。父女没有隔夜仇。我了解过,齐家掌门在你出事后,痛苦到一夜白发。我肯定他的确是悔恨不已了。” 齐姝琴用冰冷沉默应对。 “其实你自己都没发现吧?你那一些待人接物的处事风格,几乎都是受你父亲的影响。这不奇怪,你毕竟是他生的,又在他身边长大,平日看他处理家族事务,招待宾客,耳濡目染下——” 缉尚书面向她,笑了,“看看,又是一脸的不服气。孩子,你这样纠结下去,只是让自己钻入套子出不来。闹到最后,就会和……和你们组裴清浅一样,拖了千年还在原地踏步。” “您也待了千年啊。”齐姝琴成功地看到缉尚书面色一滞, “嗯……这个嘛……” “您也有纠结的事?对了,您的家人……早就转世了吗?”齐姝琴口气轻缓。 “嗯……当然都已经轮回很多次了。” “都去轮回了?” “嗯……” “听说您和我们组裴清浅是一个时代来的?” 缉尚书笑了笑,“这也不算什么机密吧。” “那您生前不认识她吧?她是个江湖人士,而且家族颇有威望。” “我……”数点流萤飞过,映得缉尚书脸色阴晴不定,“她啊……” “组——长——哎——”裴清浅拖长调子,甩着袖子,犹如唱戏般飘过来,“许乐之他们回来了,说是有急报,要您赶快回去。呦?这不是缉大佬吗?您今儿个这身衣服蛮挺的嘛。” 齐姝琴望着缉尚书的侧脸——习惯性紧绷的线条都柔软起来,他凝望裴清浅,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裴清浅拿团扇掩嘴笑道:“和我们组长谈公务呢对吧?这是打哪儿出来的?访灵台对吧?去看云朵了吧?为了公平起见,您跟我们一道回去看看简薇简副组长吧。她初来乍到过得可不大舒坦,举目无亲无友无个知心的灵,孤独的很。我当个好灵,拉您过去,就免得她跑腿找您了。她跑腿倒是次要,问题是她若四处一打听‘我家缉尚书呢缉尚书呢?’啧啧,本省尚书令阁下就要外调了,这关口,作风问题也是问题了。” “裴清浅!开玩笑有点分寸。”虽然心里有了点定论,齐姝琴还是要保证上下级交流的基本礼貌。 “我得去见尚书令阁下。齐组长,”缉尚书平静地说,“你既然还有公务,就快点回去吧。组里有什么事情,如果不太方便,就直接来找我。” 裴清浅看着他的背影,对齐姝琴冷笑道:“组长可别上套。当初他就是用这套说辞去勾搭云朵和简薇的,亏得那俩心领神会,急忙就贴上去了。当我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呢。” “那他想什么呢?”齐姝琴似笑非笑地说。 “哎——”裴清浅玩着扇沿,目光冰冷,“家花不如野花香,心心念念永不忘啊。” “你生前认识缉尚书吗?”齐姝琴盯着裴清浅的眼睛,对方从容道:“我从来就没认识过他。” 齐姝琴微笑,歧义啊。 “许乐之他们都回来了?有什么消息吗?” “有。所以才急着找你。”裴清浅耸肩道,“和齐入画的朋友阮芳姿的死亡有关。” 齐入画哆哆嗦嗦地敲开齐柳笛的房门。她刚刚溜去刑房一趟,清楚地听到里面传来的怒斥声、藤条声和哀嚎声。她知道里面只有伯父齐念佛和大堂哥齐宇乾,不由颤抖。 好久没听见这种声音了。自从齐姝琴昏迷不醒后,家里就少了点动静,搞得自己浑身不舒坦。现在齐入画明白了,少的是挨打声与惨叫声。 只不过以前惨叫的都是齐姝琴那小 贱人,今天却换成一贯英明神武的大堂兄齐宇乾,让她有点危机感。自打那个齐姝琴倒下后,伯父的气怒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就朝着他们这几个平日受宠的孩子们来了。 “笛儿姐姐,大哥怎么回事?怎么又被带到警局了?听说是人命案子?!怎么会这样?!而且,而且怎么是在那里出的事?大哥是在调查我吗?他察觉什么了吗?”齐入画已经语无伦次。 齐柳笛冷道:“闭嘴,坐下。” 齐入画惨白脸,“可是……可是……大哥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伯父怎么也在那里?是不是我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笛儿姐姐,你答应过我……” “听我说。”齐柳笛慢条斯理道,“大哥已经被爸爸保出来了,那个黑车司机也没死,就是昏迷了,也许几天后就能醒过来。醒不过来,爸爸也付得起所有赔偿。不过大哥这回是明目张胆地伤及无辜,导致对方重伤,家法是免不了。不过这都与你无关,你别自乱阵脚。” “那……那我的事情呢?”齐入画惴惴不安。 齐柳笛说:“爸爸会在那附近,只是办事路过,刚好接了我电话而已。至于大哥,他跟踪我也没用。我当时就跟爸爸说了,我是找几个同校朋友来了。而且还有人证——柳亭、陈杰、尹千娇还有——阮芳姿。” 齐入画腾地跳起来。 “你被人家骗了。”齐柳笛拍着她肩膀笑道,“好妹妹,小画儿啊,什么鬼了怪的,你没看那些所谓报道都是在不知名的小报上刊登的吗?主流谁去关注了?因为这其实就是个大玩笑啊。阮芳姿,她活得好好的呢。” 46 46、第四十五章 差之毫厘 齐姝琴进入会议室的时候,顾维庭一如既往保持沉默;许乐之、董霄、岑曼丽和苏吉围在一处,见她进来立刻原地解散;简薇坐在副组长的位置上,低头看资料。 “开会。”齐姝琴简单地说,“董霄,查到什么了?” “通过排查,我们发现同陈杰和尹千娇这两人关系都很密切者有三:阮芳姿、柳亭、齐入画。其中阮芳姿大约在一年前转学,之后在一次上学路上,无故冲出车,坠桥身亡。而她坠桥的地点,刚好就是这个案子的案发地。我目前怀疑,尹千娇失踪案的那个搭车女子,是化为厉鬼的阮芳姿。”董霄一一道来。 “你们找到柳亭了吗?”齐姝琴淡淡问。 “没有。已经开学,但柳亭没在。对了,你堂妹我们也没见到。双双请病假了。” 齐姝琴手中的水笔点在纸上,戳了个小洞,“还有吗?” “柳亭可能已经失踪。”许乐之插嘴说,“开始上课,她却没来上学。这很奇怪不是?” “目前不清楚的有两点,”董霄弹弹水缸子,“第一,从尹千娇到陈杰再到柳亭,他们至于为了一个来自陌生人的、莫名其妙的通知就放下正事不做,离开家去赴约吗?他们虽然未成年,但也不是小孩子了。” “所以才好奇心旺盛地探索未知地带。”简薇说,“我以前在引灵部做事的时候,经常能接到因为好奇心而丢掉性命的未成年灵……” “女士,这里是缉灵部。”裴清浅打着扇子笑。 简薇的睫毛忽闪一下,“抱歉,组长。”她对齐姝琴诚恳道,“还是有点惯性思维。” “尽量快点适应。董霄?”齐姝琴轻快地说。 “我继续。”董霄对没有出现新一轮吵架感到满意,“第二,尹千娇失踪案的主谋是疑似阮芳姿的女学生;陈杰失踪案的主谋是一个务工人员。难道存在两个厉鬼?至于柳亭,我们还没得到消息。” 齐姝琴的笔尖轻轻戳着白纸上的小点,“我们掌握的资料太少。总部那里……简薇?” “截至目前,依然没有戾气报告。”简薇翻了文件加以确定。 齐姝琴的两弯细眉挑起,顾维庭笔杆一放,齐姝琴听到了,“顾维庭?” “有可能是……”顾维庭轻道,“合体灵。” “天呐!”许乐之痛苦地抚额,“小顾,拜托不要提那么难缠的生物好么?” “可能性很大。”顾维庭说,“女学生灵和务工人员灵。或许还存在第三条灵,带走柳亭。如果这是一种合体灵现象,那么不仅可以解释女学生和务工人员之不同,还可以解释另一个我们一直疑惑的问题——戾气没有出现。合体灵强大到一定地步,散发的戾气趋于饱和而使其周身形成了一堵隔绝的‘墙’,成为保护膜。” “合体灵……”董霄按了按太阳|岤,“合体灵的话……的确解释得通,但是怎么可能形成……在那个普通的地方……” “合体灵需要一种强大的、来自外界的灵力。”裴清浅道,“我在冥府千年,看过许多合体灵的事件。合体灵必有一个主灵来主导合体力量。一般而言,主灵可以是存世许久的灵、怨念极深的灵、生前力量格外强大的灵。” “我们需要排查。”苏吉谨慎地说,“又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排查什么?”许乐之玩着笔杆道,“根本没那么多时间。或许明天这个时候,柳亭的失踪就已经见报了。说到这个……” 许乐之环视四周,“难道没人怀疑这是人为或者另有隐情吗?目前有关这些失踪案的最为详细的报道,几乎都是出自小报和论坛,那些不一定确实的渠道,组长,”许乐之见齐姝琴望向自己,笑道,“会不会这些都不是恶灵所为?毕竟我们没有接到戾气报告,有些师出无名。” “部里把案子发下来,我们回复的时候要用最确实的证据来支撑结论。”齐姝琴提醒他,“我也考虑过许乐之的想法。但当我知道这起案子的两个失踪者,或者说三个失踪者都涉及到齐家人……”她慢慢着,“我想这个案子没那么寻常。” “如果是齐家人作祟呢?”董霄说,“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是案子没破前,谁都存在嫌疑。” 齐姝琴用微笑表示谅解,许乐之说:“齐入画的确没上学。她失踪了吗?组长,你觉得存在这种可能吗?我是说你会更了解你家姐妹的术法能力。” “我现在想的不完全只是齐入画,还有齐柳笛。”齐姝琴平静地说,“我今天在案发地附近看到齐柳笛跟踪一个女孩进了一栋单元楼,之后她们都朝着同一个房间而去。我觉得这不是偶然。” 董霄拿出一张高中女生照片,“齐柳笛跟踪的是她吗?” 齐姝琴接过来,“我没看到那女生的正面。但是从身高体态来看……有些相似……哎!”齐姝琴拍拍自己的额头,“我竟然疏忽了这点。” “什么?”顾维庭问道。 “齐柳笛跟踪的女生穿着卓大附中的校装。”齐姝琴轻叹,“早该察觉的。” “那么她很有可能是柳亭。”许乐之抢道,“如果是这样,那组长的感觉很对头。齐柳笛跟踪柳亭?还是在案发地附近?而齐入画也没上学,同时齐入画是阮芳姿等涉案四人的朋友……嗯……有问题。” “如果牵扯齐家,”简薇对齐姝琴说,“组长,我们是否要和部里打个招呼,另外立案侦查呢?否则今后在办案过程中有可能和对方产生误解。” “我知道这是你们引灵部的做法,但是我们缉灵部不怕这些。”裴清浅笑道。 简薇并不言语。齐姝琴道:“简薇目前是缉灵部的工作灵。大家一时半会改不过来倒也正常,不过努力改改 与你重生第18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法吧。 这个案子的确和齐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缉尚书已经知道了,我们不用担心太多,可以沿着目前的路子走下去……”目光一扫看到岑曼丽欲言又止,“岑曼丽?有什么就说吧。” 岑曼丽抖了抖,“啊呦——那个吧——那个吧——”她胆怯道,“我也不知道有用没用……” “你说了让大家听听嘛,我和董大哥忙着调查的时候,都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许乐之说。 “你糊涂啊,我在和那群小女生打成一片啊。”岑曼丽忙道,“我没有偷懒啊……”她惴惴不安地看着齐姝琴,对方轻轻垂睫,看不清真实表情。 “组长知道你的确没有偷懒。”顾维庭打破沉默,“你说吧。” “嗯……”岑曼丽犹犹豫豫,“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好吧,我也是听说阮芳姿、尹千娇、柳亭、陈杰和齐入画以前有一段时间非常热衷请笔仙。也不知道是哪一次,请了后,阮芳姿就有点精神问题,老说有人跟着她、偷窥她,当时和她要好的几个女生都证实这一点,给她们的感觉就是阮芳姿精神失常了,有信鬼神的说是让不干净的东西缠身。阮芳姿因此转学搬家,但因为不是什么正当理由,所以也没对外明说。” 顾维庭丢下手中水笔,似乎茅塞顿开,“如果是这样,那么我有一个思路。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他们请来的笔仙出了问题,没有送走。笔仙缠上阮芳姿,导致她神经失常,被迫转学搬家。但是这并没解决问题,笔仙继续跟着阮芳姿,终于使她崩溃,在上学路上冲出车子,跳桥身亡。这个过程中,她的灵和笔仙合到一起,形成了格外强大的合体灵,然后出来报复害了她的同学。” “有一点说不通。”董霄质疑,“为何第一次是疑似阮芳姿的女学生,第二次是务工人员?这之间的差距也太大。阮芳姿没必要进行这样的幻化吧?还是说第二个是笔仙真身?但是就我在冥府这几年经历的案子来看,不太符合。笔仙那个等级的灵体,我们去应付都有点困难。从存世时间、生前力量、怨念程度等条件来看,一个务工人员不至于有这种蜕化。他们大多数是根据正常途径转世投胎。” 顾维庭沉默。齐姝琴道:“有没有这种可能?”她看看顾维庭又看看苏吉,“阮芳姿出事的时候是交通高峰期。根据那个老板娘的说法,那时桥下总会是乱成一团。而阮芳姿恰好从上面猛跳下来……” 许乐之顺势说:“砸死下面的人?” 顾维庭拍手,“很有可能!” 外面电脑忽然作响,负责接收事务的岑曼丽跑出去,这时裴清浅说:“是否把刚刚组长遇到的事讨论一下?有同事得作出解释。” 苏吉愤然道:“我愿意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我可以保证,我没有做任何出卖的事!” “那要请组长来判断。组长的冰雪聪明,几次案子就都让大家看到了。”裴清浅狡黠道。 齐姝琴抬眼看苏吉,他握紧拳头站起来,“组长,你父亲的确找过我!” “what?!”许乐之一口水喷出去,“这么大的事你没跟我说?!” “是刚发生的。”苏吉将事情说了一遍,“我和齐掌门根本就没谈什么重点……” “我还能让你们谈重点吗?看来你还挺遗憾没谈重点。”裴清浅笑道。 苏吉怒道:“你?!你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要是对简——” “我想苏吉不会做对不起大家的事。”齐姝琴平静的一句话截断苏吉气急败坏的辩解。 苏吉感激莫名,“组长……” 她相信我…… “齐掌门很了解你。但是听他的话,我觉得他与苏吉是第一次有联系。苏吉的资料是别的灵卖给齐掌门的。”齐姝琴淡道,“我知道香休岛上齐家继承人逃跑是大家心中的一个谜,我们所有灵都想知道谜底。” “如果真有灵在出卖同事的资料——”董霄气愤道,“绝不可姑息!” “这是触犯冥府保密法!”许乐之大声道,“我们可以内部调查一下!先从香休岛上的事调查。” “齐宇乾曾说是他妹妹放他走的。”裴清浅道,“但组长那个时候和大家在一起。我想恐怕是谁扮成了组长的样子……” “一定是女的!”许乐之和董霄一起说。 “而且……”裴清浅悠然道,“生生化作组长的样子,这个很难。我这个千年老鬼都不一定能扮好。所以她不是直接幻化,而是采用了另一种方法,让齐宇乾误认了。是什么能让齐宇乾误会那是组长?要知道在香休岛上,组长向来是——” “蒙着你的面纱。”顾维庭冷冷道。 裴清浅的笑容凝在嘴角,“你竟然怀疑我?” “没有。顺着你的思路说。如果你烦了,我们可以讨论系列失踪案而不是纠结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我们容后再谈。”顾维庭看向齐姝琴,他们的目光碰到一起。齐姝琴微微一笑。苏吉看见了,五味陈杂。 岑曼丽推门而入,“组长!新传来的消息,柳亭……柳亭不见了。” “二十四小时没到。”董霄专业说。 “但是有相关的小报报道……”岑曼丽说,“是一个出租司机泄露的,他碰到一个孕妇……” “改孕妇了?”许乐之怪道。齐姝琴忽然站起,疾步而出。 “你做什么?”顾维庭紧跟在后,齐姝琴道:“我想到一个灵,也许他可以提供线索。我要立刻去一趟引灵部。” 简薇面色一变…… 齐家主宅。 齐入画将手机举给齐柳笛看,“笛儿姐姐……轮到……轮到我了……要我去那个地方……” “没事。我都说过了,那真的是一场骗局。”齐柳笛宽慰她,“他们都活得好好的。是阮芳姿利用几个开车的亲戚和一些网络平台,渲染了整件事情。尹千娇、陈杰和柳亭都好好地在阮家呢。他们还要我保密,可我能对你保密吗?我会配合那几个小崽子来欺骗我亲爱的妹妹吗?” “是,是……可我下面该怎么做?”齐入画忐忑道。 “赴约。如果他们吓唬你,那么你顺势用玄黄之力教训他们一下。然后你可以当他们的老大,让他们都听你的话。高中三年,让他们为你服务。这也是一个齐家人该有的领导能力。”齐柳笛教育堂妹。 “可是……如果出了问题……伯父……伯父那里……笛儿姐姐,我从没见过伯父这么生气,就为了一个司机,他竟然打大哥打得那么重。医生都说打重了。大哥到现在还得趴在床上疗养……” “画儿,这你就觉得重?”齐柳笛笑她,“这样的惩罚,姐姐可是受了十七年,不间断的、随时的。” 齐入画释然了许多,又忽然紧张道:“如果我真的惹出事来,伯父会不会也像对待……” “不会。画儿,你是个女孩子,一个不是齐姝琴的女孩子。”齐柳笛笑道,“按照时间去吧。赶快解决这件事。我会替你向大家保密的。” 47 47、第四十六章 表白 天微明,一夜风雨过。负责清扫的傀儡已在院内忙活开,结实的扫帚擦过花砖,一片萧瑟。此时齐家主宅还沉浸在睡梦中:齐宇乾因误伤人命,受过父亲齐念佛重重一顿家法,伤势虽好了许多,也勉强能下地,但到底还是有伤在身,晨练也免了,他索性懒起床来;齐宇成少不更事,美梦香甜;齐柳笛睡得却并不安稳,让扫帚声弄醒后,她披了件衣服悄悄拉开门,听见隔壁齐入画房间内有动静,了然地吁了口气,又缩回去。不多时,便听到齐入画关房门和敲她屋门的声音,齐柳笛钻进被子里就当没听见。再一会儿,齐入画悄悄推门进来,“笛儿姐姐?笛儿姐姐?”齐柳笛闭着眼,感受到齐入画走了过来,有些恶作剧的小紧张。但齐入画只是悄声说:“笛儿姐姐,我……我真的要去吗?我都睡不好觉啊……”齐柳笛没有应声,齐入画小声说:“你还在睡啊……笛儿姐姐……笛儿姐姐,真的不会有问题吗?”齐柳笛闭上眼纹丝不动,齐入画轻轻一吁,转身出去。好久,齐柳笛才坐起身,发觉背脊上一片冷汗。不知是自责愧疚还是提心吊胆。反正她是不想目送齐入画吃完早饭再伪装上学的离开,不如六点多用内线电话和父亲请个假,躺床上一天好了。 齐家掌门齐念佛却丝毫不知宅子里他那几个儿女侄亲的波涛暗涌。对他而言,这个略微有点秋凉的清晨和往日没什么区别。族人们的晨练还没开始,公务也都处理完毕,一夜未眠的他喝了口苦茶,独坐书房内,不知不觉便捧起那只相框,里面嵌了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依稀能描出青春女孩优美的身姿。 之所以模糊,是因为这张照片是从一张大集体照中生生抠出个小人像,再加以放大等步骤所得出的。每当想起这个,齐念佛就不觉手颤,他亲生的女儿齐姝琴在临死前,将所有的物品——包括她的每一张照片,都或毁或烧,竟没给齐家的亲人留一丝半点。或许对她而言,那也算不上亲人了吧。毁掉个人物品只是她临终路上一个沉默而决绝的表态。只是她万没料到,齐念佛当真如此本领,十几粒还魂丹下去,生生将已死的她拖成一个植物人。 人死竟还能复生,不过毁去的东西却真回不来了。这张照片也只是思女心切的齐念佛辛苦得来,聊以□。他本也知女儿有重回的希望,但终究势力不足又要谨守玄黄世家的千年规矩,不得乱了阴阳秩序,才如常人般去接受爱女成了植物人的事实。 但是…… 他想起长子齐宇乾从香休岛回来后的支支吾吾,言辞间似有见过齐姝琴的意思,虽说他立即改口,齐念佛却察觉不对,也因此对胆敢隐瞒自己的齐宇乾一肚子怒火。随后他又发觉齐宇乾未经自己准许,偷看并复印封存密档,印的还是他当年调查穷小子顾维轩的那些。虽说最主要的那些都没被看见,但齐宇乾有这鬼祟之心已让齐念佛火气上涌,还没想好如何处置,齐宇乾就误伤人命,被铐了进去。 这简直就是齐家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本就对儿子颇为不满的他再不给情面,虽为了自己一脉的利益而压下此事,未公开处刑,但私底下还是将儿子吊起来拿藤条狠狠修理一顿。齐宇乾鲜少受罚,打得三魂不全七魄飘渺,不顾形象哭喊出“那人侮辱妈妈!”齐念佛手里的藤条就下不去了,齐宇乾也不管不顾又嘟囔出“我是为了追妹妹,我看见琴儿”一类的话。齐念佛心中一动,审问儿子一番,齐宇乾被前所未有的疼痛主宰了iq,当下竹筒倒豆子——讲了个一干二净。齐念佛更加印证心中所猜所想,又给儿子一顿藤条以惩戒他带不回妹妹的无能——他倒是没想过自己也是撞见了却不敢接近的胆怯事。 打也打了,安抚也安抚了,人命事也处理得差不多,接下来就要考虑如何带回朝思暮想的女儿了。齐念佛打算“三”管齐下,一是要征得湛家掌门的支持——那是他的姑表妹,看在姑母的面子上,湛家掌门总不忍心拒绝自己吧?通过湛家才好去试探监管此间玄黄界的女魃天女,若获得天女的默许,他便可放心大胆地与冥府交涉;二来要继续延请名医治疗女儿,让女儿的身体状态具有可以重生的条件;三来…… 要拿住女儿的心,要她肯回来。只有、只要她肯回到自己身边,这事情才能办成。 手机一振,是一条短信—— 齐掌门: 今日上午,在您的长子齐宇乾先生重伤黑车司机的那个小区里,您的女儿齐姝琴将会出现。 一旦此条短信内容被查实,请记得您答应过我的事。 是那个灵发来的。 齐念佛放下手机,心中了然。 经过一晚休整,齐姝琴带着顾维庭、裴清浅一并离开冥府,前往曾经拜访过的那个小区。 头天晚上,她经过引灵部的查证,找到安灵坊,在那里见到了一个名叫陈志的黑车司机。 “我为了摆脱齐家继承人,打坏了一辆小区门口的黑车,还恶作剧般地要司机管齐家继承人要钱。后来缉尚书告诉我,齐家继承人和黑车司机发生争执……”齐姝琴脸色黯淡,“将那名黑车司机打成了植物人。” “就是刚刚引灵部名单上显示的陈志?”顾维庭问。 齐姝琴点点头,说:“等这个案子结束后,我会申请处分。这条人命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顾维庭说:“这不是你的问题。你要承担的顶多是砸车。但是齐家继承人都多大了?身为玄黄子弟,身为一大世家的未来接班者,竟然连自己下手都没个分寸吗?!” 齐姝琴依然怏怏不乐,顾维庭安慰她说:“也许陈志还有重生的希望。齐家毕竟有钱。不过……如果有那个能力,他们恐怕会先选择让你……”顾维庭没有说下去。 此时转灵船航行在黄泉干流之上,流萤密集。齐姝琴却被对了光芒,躲在了阴暗之中,仿佛她的心情,“不。我不想重生。我不想回到齐家。永远都不想。” 顾维庭有种鬼气被抽干的脱力感,又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树枝,尽力浮上来,他有点怯懦地确认,“真的?” 齐姝琴望向他,“什么真的假的?” “你会留在冥府?” “你要回去吗?” “我……”顾维庭犹豫了,他看四下无灵,慢慢道,“琴儿。” 齐姝琴的身子明显地紧张起来,她抿紧了唇,却没有发声。 “我希望,有你的地方……会有我。”顾维庭艰难地说完,猛地向后跌几步,扶住船舷。 齐姝琴站着未动,一时间五味陈杂,不知如何是好。就连当年在阳间,她和他,还是初中孩子的时候,他塞给她三岁后的第一块生日蛋糕,说出“喜欢”的瞬间,都没有现在这个瞬间要长远而缓慢。 顾维庭缓缓地抬起头,嘴唇动了动,似乎很纠结。齐姝琴的灵心拧在了一起,“你……”她终究开口了,“你别乱说……” “齐姝琴……”顾维庭说,“我喜欢你……很久了。” 当年那个十五岁生日的黄昏,齐姝琴拿着绝症的诊断书独自走到车站,一身校装的顾维轩背着个书包,个子还没完全窜起来,略微显得矮小,夕阳下在车站转来转去,傻气又落寞。直到她上了车站的台阶,站好了,看到了他,四目相接的刹那,顾维轩眼睛里的光芒跳跃起来。 “齐姝琴……我……我喜欢你,很久了。”顾维轩说。 这是顾维轩说的。 那么顾维庭,他刚才说什么?齐姝琴恍惚着。时空的碎片纷纷扬扬,她半边在当年,半边于现在,就仿佛这冥府的黑白二色,明暗起伏。单调中却饱含了无限之意。 “其实我喜欢你。”顾维庭上前一步,“从你来的那天起,我……我就……我知道我太鲁莽了,但是我忍不下去了。我不希望再鬼鬼祟祟地呆在你身边,而是能更好更直接的帮你——” 齐姝琴的手指竖在他的唇前,让他止住了话。眸子里带着希望和紧张。 “不要……”齐姝琴艰难道,“你不要再说了……我们是冥府工作灵。” “爱情也无所谓……”顾维庭谨慎说,“嗯……身体的……进一步接触……” “你别说了!”齐姝琴别过脸,“不行,你其实不知道,其实……” 其实我早就抛弃过你。 “其实什么?”顾维庭说,“其实我们以前认识对吗?” “你……” “顾维轩是谁?”顾维庭问。 齐姝琴晃了下,“……他……他……” “你认识?你父亲认识?而且你父亲对着我喊这个名字?”顾维庭说——这是裴清浅告诉他的,离开饭馆的时候,齐念佛那一声落在裴清浅的耳中。而齐姝琴在车上的呢喃也逃不过裴清浅的耳朵。 “顾维轩和我有关系吗?我曾经失忆过,但我一直认为有很重要的人事是我家里人和朋友们没告诉我的。也许故意隐瞒,也许是他们也不知道。”顾维庭问,“你告诉我真相。” 齐姝琴看着顾维庭,此刻仿佛一道窄窄的裂痕就在他们之间,退开了,那就是裂痕;上前,就可以迈过去,在一起。 要怎么说?我们爱过,然后我抛弃你?我要你忘记我,你做到了。现在再让你记得我,重新接受我?纵使没有这些复杂,但是身为迷途灵,前途未卜,飘摇不定,我们何去何从?顾维庭,你向来体贴心细,就不要在这个时候咄咄逼人好吗? “组长,”简薇的出现结束了他们的独处,“靠岸了。” “工作为主。”齐姝琴恢复冷静,说。 顾维庭一言未发。 之后的事情倒很顺利。齐姝琴找的这位陈志,不仅是个老司机,而且是小区居民,对附近的事了如指掌。听到齐姝琴问起,他打开话匣说了好半天,但重点却是让齐姝琴等灵抓住了—— 跳桥的女孩是阮芳姿。她从桥上跳下来,砸到一辆黑摩的。摩的倒在路中间,后面的货车刹车不及—— 事故造成三人死亡,阮芳姿、摩的司机和车上的乘客,那是一名孕妇,一尸两命。 “如果齐入画等人请来的笔仙没有走,而是缠上阮芳姿,”顾维庭分析说,“笔仙为主灵,挟持阮芳姿、摩的司机、孕妇包括胎儿四灵合体……” “力量格外强大……”董霄喃喃。 “然后开始报复。从尹千娇开始,由阮芳姿出马;之后是陈杰,摩的司机上场。根据最新情报,柳亭也不见了,是孕妇叫来的。”许乐之分析说,“而组长上次说的那个小区、楼门和房间,是阮芳姿的新家。” “齐柳笛会跟踪,大概是因为齐入画已经察觉。”苏吉道,“齐家要介入进来?” 会议室内一片沉寂。 简薇问:“需要上报总部要求支援和协调吗?” “不用,不用……”齐姝琴的脑子有点乱,她几乎不看顾维庭,而顾维庭却一直看着她,若无其事。 “这样,”齐姝琴知道自己得冷静下来,以工作为主,“明天上午,我、裴清浅、董霄再去一趟小区,登门造访。当时柳亭进了屋子大喊一声,齐柳笛跟进去了。之后发生什么,因为齐宇乾的贸然介入,让我也无从得知。所以重新回去调查很有必要。” “柳亭已经失踪,但是齐柳笛呢?”顾维庭淡淡说,“齐柳笛应该没失踪吧?她是救人还是做什么去了?是自己逃脱还是……” “这些都需要我们亲自验证。”齐姝琴说。 “我申请同去。毕竟我去过一次。”顾维庭道。 “苏吉也去过一次。”许乐之笑道,对苏吉挤眉弄眼,我还是跟你亲!把握机会吧! 苏吉低头,“我……我听组长安排……” 裴清浅笑道:“我也去过一次。我去就行了,剩下的人都老实呆家。” 董霄乐呵呵道:“要不我就不去了,让小苏和小顾跟去?组长,小苏小顾需要经受锻炼。这回有组长和裴清浅压阵,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我觉得我留下来看家比较好。” 齐姝琴沉默一会儿,“顾维庭和裴清浅跟我去,其余灵看家。” 次日八点后,他们按时出发,一路上却格外沉默。约莫九点左右,到了目的地。小区在阳光下一派悠闲安逸,看不出曾有血案发生。一切都会随着时间的洗涤而褪色,无论何等浓烈。 一行灵安静地上了楼,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瞬间,最前面的齐姝琴感到不安,仿佛看到一根琴弦被手指激烈地拨弄着,声音激昂尖锐,便想会不会断掉、是不是要断掉、恐怕要断掉—— 铿—— “戾气!”裴清浅忽然惊叫,脸上是少有的庄重之色。一手按墙,“就在这后面,这是柳亭进过的房间吗?” 齐姝琴还没答复,便听得惨烈之呼乍响,回荡在楼梯间—— “啊啊啊————!” 这是齐入画的惨叫。 48 48、第四十七章 缠斗 齐入画按着地址摸到小区,逐级上到顶层,防盗门冰冷,还有撕掉一大半的红福,露着白花的残痕。齐入画体会到恐惧。她生在玄黄齐家,自幼学习玄术,本不怕妖鬼。但此时她想起自己父母也是死在妖鬼手下,心惊胆战起来。她并非信不过齐柳笛,但长期的依赖性还是让这个任性小姐委屈——笛儿姐姐要是陪我来多好。 不知不觉中按下门铃,仿佛有人一直在等,门,忽地就开了,刹那的光亮吓她一跳,却在看到来人时,惊得说不出话,“……” 那男孩脸色青黑,目光呆滞。齐入画早就听齐柳笛的“泄密”,还算镇定,“陈杰,你怎么这副鬼样子?” 陈杰开了门,不带任何笑意地侧身,他身后闪过一个女孩,连衣裙雪白一如她的面庞,“齐入画……你终于来了……我们等得好苦……” 她轻飘地唤着,眸光朦胧,毫无焦点,好像一缕轻烟,一戳就散。 齐入画冷笑说:“尹千娇,你这招对我没用。” “齐入画——阮芳姿等了你好久。”另一个女孩从卧室走出来,身上穿着和齐入画一样的校装,头发散开,嘴唇全白,印堂黝黑——齐入画发现一条黑炭样的痕迹从她印堂处撇出来,好像炭笔涂抹时不慎一抖,斜出一道。齐入画更加放心,心想笛儿好姐姐,果然没骗我。她和这印堂黑的女孩——柳亭关系不错,挽住她的手臂,觉得温热绵软,再看对方神色有些生硬,便附耳道:“柳亭你个死玩意,也跟着他们一起设计我对吧?” 柳亭的目中带了掩盖不住的尴尬,“齐入画……我们真的等了你……” “做戏!”齐入画小声说,“你快别和他们闹了,要不我回去准有法子让你们倒大霉。”说这话的时候,佯装拍肩膀,左手符咒拍在柳亭背上,见毫无动静,遂彻底放心。 “那是什么?”又一女声从卧室飘出来,齐入画心里咯噔,“阮芳姿?!你……你……” 近一年不见,印象中那个文静怯懦的阮芳姿模样依旧,她背光而立,面带黑气,红唇明眸,目光落到柳亭背心,过去一撕,将那符咒贴到自己额头,笑道:“好看么?” 柳亭脸上阵红阵白,“阮芳姿,不闹了吧。齐入画都……” “齐入画,你这个对我没用。”阮芳姿柔和道。 齐入画本想做戏下去,现在火了,“你懂个什么?!别装了!” 上前扯下阮芳姿头上的符咒,坏心一起,又贴了道招鬼小符上去,借着贴符力道,手上用力三分,啪一声打在阮芳姿面上。 阮芳姿捂住脸颊,似是委屈,慢慢低头,散发如珠帘般垂开,好像脑袋上生出一股黑色小瀑布。 “齐入画……”尹千娇幽幽道,“你……还是那么……仗势欺人啊……”好像乘了股小风,片刻,她人也晃了过来。 “霸——道——!”陈杰吐字僵涩。 柳亭扯住齐入画,“我说你别玩真的啊。我们赔礼还不成!” 柳亭的示弱让齐入画更来劲儿,“本想陪你们玩玩,但我是个直性子,懒得和你们玩这种无聊把戏。陈杰,尹千娇,你俩还说跟我好,怎么也和这个装模作样家伙混到一起了?还敢骗我?很好玩很有趣是吧?阮芳姿,真看不出你还有点路子,能整出这么一场戏哄我。可惜你低估我齐入画了,你那点小伎俩早就让我戳破!”说着开始拉扯阮芳姿,大有再来一嘴巴的架势。 “好了别吵。”柳亭刚拿纸巾擦掉印堂处用炭笔涂抹的痕迹,抹掉面粉做的假白唇,过来拉架,“都是同学,何必呢。我可没骗你,我也是被他们给骗了的……” 一只苍白的手扒住了齐入画的腕子,骨节突出,指甲丹红——阮芳姿徐徐抬起头,散发无风而飘,眸内血红,缓缓地,她流下一滴血泪,凝到唇边。 “齐入画……我……是让你给害死的……”她悲泣,“你难道不愧吗?阳光底下你趾高气昂的时候,就没一点点阴影吗?” 齐入画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你不是……还活着么?” “你招来的笔仙,不肯送走,却要它跟上我……你好毒的心。”阮芳姿边哭边笑,一股冷意从她唇边散出,齐入画不由退后,看到一个血肉模糊的肉团从卧室滚了过来,“啊——!”她恶心地跳起,“你们从哪里弄来的东西?!柳亭!” “这是……这是……”柳亭有些慌张,“我……我刚来的,不知道他们弄得什么东西……” “齐、入、画。”阮芳姿止住血泪,露出邪魅的笑,不像一个纯朴的高中女生,而像从地狱走来的妖娆女鬼,“阮芳姿刚刚都说明白了,你却还不明白吗?你喊我来,要我做客,可怎么就忘记送我离开了呢?” “你……你们都别闹了!陈杰,尹千娇——” 话音蓦然中绝,站在她身后的不再是陈杰和尹千娇,而是一个精瘦的务工男子和一个被开膛的少妇,周身鲜血如落雨般滑落到地面,汇成蜿蜒的血溪。他们看着齐入画,眼中流露出刻骨的愤恨。 “那是……我的孩子……车祸的时候,生生碾出来了。”少妇指着在齐入画脚边滚来滚去的肉团,痛恨道。 务工男子就一句话,“还我命——” 柳亭歇斯底里地尖叫,想冲向大门,却被一只变得细长的手臂搂了回去,丢到沙发上,齐入画看得分明——那是阮芳姿的胳膊。 “你们到底是谁?” 怎么回事?笛儿姐姐不是告诉我,这是阮芳姿他们做戏涮我玩吗?! 阮芳姿有这么大能耐,当着我的面变脸吗?不可能…… 她慌张地丢出符咒,乱七八糟的掐诀,却惊悚地发现似乎有一个黑洞敞开,吸走她释放的一切力量。“陈杰”和“尹千娇”还是如僵尸般站着,随着齐入画的攻击,他们周身散发的悲恸与仇恨愈来愈强,一切攻击过来的齐家术法对他们全然无效。 “我说过……”阮芳姿用变调的魅惑女声道,“你对付不了我们。我们的力量合到一起,纵使是你,齐入画,也难以抵挡。” 摸上齐入画的脸,齐入画惊恐地喊了声,将身上最强劲的符咒死死贴在阮芳姿的额头上,她使大力将阮芳姿按到墙上,手指抵住符咒,嘴唇翕动,飞快念起咒文。剧烈的青光交错在两个女孩周身,犹如暗夜闪电,霹雳鬼祟。齐入画瞪着阮芳姿,希冀看到她的恐惧和碎裂,化作轻烟飘散——魂飞魄散。 阮芳姿在她的指头下从容微笑,那些青光游走在她的肌肤上,却入不进去,仿佛雨滴打下来,却淋不湿没有雨具保护的人身。齐入画念咒的底气愈发不足,阮芳姿的笑便越来越明显。 “我说过……”娇媚的声音重申,“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对付不了我的——” 她尖利地笑开,齐入画顿时感到五内俱焚般的痛楚,眼前一花就飞出去,撞到柳亭身上,一并跌下地。五脏六腑还在剧痛中时,便感到无数人手抓住她,撕扯她的头发和身上的衣物,皮肤接触到冰凉的地板,她再无符咒,也恐惧地忘掉了咒文,犹如一个普通人一样拼命地挣扎。 但那些或青肿或惨白或浮肿的手臂却无处不在,无论她滚到哪里都能按着她。她感到头发被生生拔掉了大把,全身的衣物都被扯下来,现在轮到皮肤惨遭拉扯,那些手格外粗暴,全然不在乎得到一堆不完整的碎皮,只是拼命地撕扯着齐入画雪白的肌肤,一道一道地扯下来,好像扯一块烂布般轻松而毫无怜惜。 断法、剥皮的痛苦密密麻麻地爬上齐入画的心头,她脑中闪过的是什么?病房、白床单、垂死的人、灵堂…… 是父母终因恶鬼所害而死的记忆,深深埋在心底,却在这一刻忽现—— “啊啊啊————!” 砰一声巨响后,两扇门一起碎裂,当先飘进一美丽绝伦的汉服女子,手心一放,绸带如长蛇般窜出,转瞬逼近阮芳姿,却在半途生生顿下,“好强的结界。戾气塑的,怪不得总部一直没察觉。组长,我们遇到对手了。”裴清浅笑道,毫无紧张之意。 齐姝琴眉头轻蹙,一眼看到昏倒在地的柳亭和被鬼手攻击的齐入画——不着丝缕,周身道道血痕,地上还乱丢着条条人皮,顿时心中作呕,不忍再看。 “救人。”简单下达命令的同时,顾维庭和裴清浅跃了过去。齐姝琴盯住阮芳姿,右手掐诀,左手抬起,五根手指张开,目光中心阮芳姿,余光却纳进阮芳姿周边一切,似乎在寻找位置。阮芳姿尖笑,声浪化作攻击袭来——刚抱起柳亭的顾维庭身子一僵,要过去挡住,裴清浅一手拎着齐入画一手拦他,“别忙着当盾牌。她没事。” 果然,齐姝琴指上的戒指——结戒,缉灵部所配,在瞬间发出夺目光彩,护身结界笼罩周身,形成保护。而她从未停止左右手做法的配合。顾维庭放下心,裴清浅的绸带抽走要逼近的鬼手,笑说;“她毕竟有玄黄之力,自动运转的能力很强。” 说话间,齐姝琴已是几道符咒接连发出,却怪异的并未对准阮芳姿,而是打在四周墙壁上,牢牢贴住,一个严谨而扎实的困灵阵法,俨然成型。 裴清浅赞了声“好”,顾维庭也踏下心来。齐姝琴虽然没出过齐家的任务——齐念佛不准她参加晨练也不让她出任务,从没看过她的力量但永远会笃定的说“她很笨,什么多做不好。”但是齐姝琴博览群书,非常明白能塑起如此结界、屏蔽戾气的厉鬼,直接作用个体上的咒文是没用的,只有掌握它所处的环境,从外界困住它才有效。 果然,阵法力量自外而来,前后左右都遭到阻隔,虽在阵中还能动弹,但就像金钟扣顶,巨大力气只能在内部施展,除非先破了这“金钟”。阮芳姿的身子不禁一僵,而阵法的后续力量可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它们还在齐姝琴的主持下源源不断而来,这一次,就是直接逼入阮芳姿的灵体了。 尖啸突起,哀嚎四应,玻璃尽碎,木柜断开,电器发出焦灼气味,地板都为之轻震。齐姝琴脸上微微变色,护体结界急急加了数层,感到虎口一痛,她便毫不迟疑地撤了所有投出去的力量——几乎就是在下一瞬间,阵法的符咒砰砰断开,反噬的力道却都扑了个空。 裴清浅对顾维庭说:“好。戾气爆发是最最危险不过,她能预感这些及时收力,避其锋芒,才是上策,否则只会重伤自身。齐家把这年轻人才逼到冥府,真是便宜咱们。” 再见阮芳姿,此刻她漂于空中,四肢开合,双目大张,仿佛变做一口黑洞,那万千鬼手顿时舍了顾、裴二灵,倒退而回,瞬间便涌入阮芳姿周身,但见戾气化作鬼光四射,鬼笑的声浪层叠扑涌,裴清浅的身子晃了下,“已经合体了!”顾维庭更是站立不住,齐姝琴已大声道:“你们撤,叫支援!” 裴清浅却将齐入画往地上一丢,长剑出鞘,飞身而去,“厉鬼对厉鬼,组长,就让我来,你带着你堂妹和那姑娘快去吧。”一扬广袖,五彩绸带飞出,已和阮芳姿纠缠到一起。 齐姝琴心知危机当头不能婆妈,裴清浅是身负功夫的千年厉鬼,怨气弱不了。当下抱起齐入画,和顾维庭疾步而出。很快便跑到楼外树丛间,“我去支援清浅,你给总部发求救。”齐姝琴说罢要走。 “我去。”顾维庭说,“我不好留这儿,万一让人看了……” “什么话!” “你堂妹……”顾维庭有点面红,齐姝琴才想到齐入画一身精光,到了太阳下更是“门户大开”,也红了脸。顾维庭说:“我会回来。”说着便跑走。齐姝琴叫不回他,灵心提起,生怕他出意外,急忙用阴阳手机和陆郎中联系,速叫后援。 “坚持十分钟。”陆郎中利落道。齐姝琴一听便急,还没再要求,手机讯号已经断开,齐姝琴以为陆郎中切断了联系,浑身无力地将额头抵住树干,思索要不要狠下心将两个女孩丢在这里,自己回去帮忙。 “琴儿。” 齐姝琴浑身冰凉,仿佛被丢进地狱之水。 “琴儿……”那人也分外迟疑,声音颤抖到几乎碎掉,“琴儿……我的女儿……” 齐姝琴面向树干,只比碰到齐宇乾那次更要混乱。她想变得很小很薄,躲到这树干深刻的纹路里,将自己埋起来不再看阳光。 因为阳光下有了那个人就不再明媚。只比暴风雨之前还要压抑沉闷,仿佛铅块吊在脚下,金块坠入胃中。 齐念佛来了。 齐家掌门,也是她的——父亲。 49 49、第四十八章 父女相见 十七年的痛楚在一瞬间加诸到身心,指甲都要扣进树里。齐念佛的脚步声让她手指微颤,弯成强劲的诀。 齐念佛关注女儿任何的细微变化,一瞥之下,苦笑道:“琴儿,琴儿,爸爸知道你恨。但是……你用的是齐家的术。” 虽是灵体之身,齐姝琴却觉得一口“血”就要吐出来,那不是“血”,而是极度恶心的呕吐感,恨不得自己那还在半虚半实状态中的五脏六腑全都呕出来——尤其是想到这一切都源血于身后的人,只想一身骨肉都灭成尘埃才好。指甲已抠进树皮,疼痛一点点撕开,却想将指甲抠断,反正这些算起来——这手、这指头、这里面的骨和外面的皮肉、这手指纠缠后施展的力量……全都和身后那人脱不开关系。 父女俩静默着。齐姝琴根本不想说话,也不想看身后人一眼。当她将那只承载过所有希望的铁皮盒子塞给齐念佛的时候,就存了一刀两断之心。 树枝颤了颤,仿佛一个信号,齐念佛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得说点什么,“琴儿,爸爸……对不起你。真的很对不起你。爸爸错了……”声音愈发低,他慢慢地又走上几步,一只手迟疑地伸过去,他观察着女儿的发丝,见抖得并不剧烈,似乎没有抗拒之心,便缓缓松懈下手腕的力气,让整只手都放在齐姝琴的肩上,一股喜悦涌进心里,为摸到了自己骨肉,却不知齐姝琴的面色已近乎透明,她不是不反感肩膀上多出来的东西,任谁肩上多出个杂物都会不爽。但她在这人面前只想当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自己知道,也得让这人知道。 “琴儿,跟爸爸回家好吗?”齐念佛爱怜地望着齐姝琴柔顺的发丝,用哀求的语气说,“只要你点头了,爸爸立刻去办这件事。你的身子,有最好的医生治疗,现在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冥府那边不是问题,只要你肯答应,爸爸即刻去湛家见你表姑,求她去做女魃天女的工作。你表姑不是个好说话的,但你串通妖鬼的冤情最后还是你表姑出面洗清,她心里怜你几分,必不会不管你的死活。若她真不管,那……那爸爸为了你能回家,豁出这张老脸不要,再哭到你姑奶奶面前,要她去跟你表姑说……爸爸甚至可以跪着去讨你姑奶奶一个面子,她到底是齐家人,总不会不体恤自家子侄。琴儿,女儿,这些都是小事,爸爸拼了老命也会给你办好,你全都不用操心。只要天女点头,在你身体好转而你自己也愿意的情况下,冥府不会不放你走……”话到最后,手颤声也颤,大有声泪俱下的架势。 齐姝琴盯着树干上回旋的纹路,也不知是快正午了,这太阳炙烤着灵体要她发昏,还是齐念佛那番话过于恶心而呕得想晕,反 与你重生第19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反正她眼前时不时金星乱冒,脑子里被放了个工地,各种工程机械一起轰,嗡嗡嗡。 来了黄泉多月,她不是没想过万一和齐家人见面,尤其是和齐念佛见面该如何。但这念头总在她脑中一闪即逝。首都组虽然面不和心也不和,个个藏着小心思,来不来就闹到台面上,但组员们的心思比起齐家人的心思,真是小巫见大巫;组员们那些个打闹讽刺比起她在齐家十几年所听所见所受的羞辱欺凌,也要率直天真了许多。首都组就像学校的乱班,成绩差,皮孩子多,但那些孩子其实都不坏,打成一片就会发现他们比很多衣冠楚楚的“大人们”要真实善良。是的,也包括出卖她的那个——她心里有数,但也知道对方品性,想来只是后悔当初,今日才做了这事。 见齐姝琴并不出声,齐念佛叹道:“上次我遥遥看了你一回,却愧疚得不敢上前。就和那个苏吉说了几句,她是你在下面认识的吧?挺好的小伙子。有他在,我也放心些。” 若非要当雕塑,齐姝琴真想冷笑出声了。 “……琴儿,我知道你恨爸爸。你恨得对,我也不敢怪你。身为人父,我失职太多。做父亲的竟差点逼死自己的女儿。女儿得了要命的病症,整整五年我这当爹的都不知道,还对你冷脸打骂,爸爸错的太厉害,心里实在愧疚。琴儿,你去了后,爸爸日日夜夜都想你念你,你看,爸爸这头发都白了。是真的后悔了,爸爸诚心诚意地跟你道歉。” 齐姝琴面无表情,纹丝不动。齐念佛见她并不责骂出口,心中宽慰,又道:“你母亲的事,我也想通了。那时候你那么小,正是什么都不懂却喜欢玩闹的时候,平时你也一直在家里院子里到处乱跑,要你哥哥带着你,他只顾看动画片,从来看不住。你妈妈正怀着你弟弟妹妹,看管你的事本该我做,可惜我那会儿太执着于家族,一心想着扩大祖宗基业,竟疏忽自己的家庭,这才让你跑到火炉房……” 眼前一片模糊——金色红色黄|色,那是术法火焰的熊熊爆燃,发着红光的沉重青铜炉子轰然倒地,自己哇哇大哭,炉门四开,百鬼逃奔,呼啸着环绕自己,试图攻击。妈妈挺着大肚子急急忙忙奔进来,护着自己,要自己快逃,“琴儿快跑,去找你爸爸,去找你爸爸……”自己被推到门口,妖魔鬼怪包围了妈妈,眼看着妈妈越来越矮,只有肚子高高…… 小女孩时代的记忆竟然未曾褪去,滚滚涌来。这痛楚比方才更甚。 “……你妈妈难产而死,把你们这四个孩子留给我,当时的打击让我傻了,只恨不得弄死自己去陪你妈妈。却也知道齐家和你们还需要我……不敢让自己再自责,那自责如刀子一样会杀了我。爸爸无能,爸爸没用,竟然把这笔帐都算到你头上……” 齐姝琴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或齐念佛的嘴,不再听他絮叨。妈妈的早逝是心底永远难以愈合的伤痕,即便一千个一万个人告诉她那不是你的错误,也无法弥合愧疚的烙印。她需要疏导需要宽慰,但绝对不需要的就是细致的情景回放。 “爸爸为了你妈妈的事,怪你、恨你、打你、骂你,自此再也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去好好待你,让你幸福。这全是爸爸的不对。爸爸跟你承认错误。”齐念佛还在说,“琴儿,爸爸是真的知道错了……想起我竟然狠心打骂了你十七年,想起我的行为竟然差点逼死你,只悔地恨不得杀了自己……”他软弱着,“琴儿,现在你能给爸爸一次弥补的机会吗?让爸爸接你回去,把你妈妈去后这十七年来所有欠你的,统统都弥补回去。你一岁的时候,爸爸发誓要你当最幸福的小公主,现在把这个诺言捡起来。琴儿,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爸爸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弥补,让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重新开始。” 齐姝琴慢慢侧过脸——齐念佛心中一喜,听齐姝琴平静说:“齐掌门,您先看看您侄女有无大碍吧。” 齐念佛一怔,这才发现躺在自己脚边的那个□且浑身血痕的少女竟然是侄女齐入画,只看了一眼,便又惊又气又尴尬地迅速别过脸,“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害得她?!” 齐姝琴先想起上回顾维庭和齐入画起冲突的事,又想起自己还在齐家的时候,曾有一次让齐柳笛和齐入画逼着比试术法,自己想让两个妹妹有信心,随随便便出几招,点到为止。却没想齐入画的恶毒法诀次次都朝自己脸上来,大有扒了自己脸皮的架势。情急自保,不得已伤了齐入画的胳膊。于是受了严厉家法,最后吐血昏倒才算作罢。 她冷冷说:“是我。”——嗯,也不算错。反正这案子是我们首都组接了,齐入画目前算得上受害者,自己身为组长总要担点小责任。 齐念佛又是一怔,讪讪道:“琴儿,琴儿……你这孩子要爸爸说什么好……我知道这么多年,画儿任性跋扈,确实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她对你的无礼都是我当时糊里糊涂批准的,说起来全是爸爸的不对。看在她打小就没爹娘的份上……” 呼呼风声响,齐念佛只觉眼前一花,有个柔软事物缠上脖颈,原是一根红粉绸带。他还没握稳法诀,那绸带柔韧无匹,将他丢出三四米,勉强没倒下。茂密树冠里跃出个美艳汉服少女,右手挟起齐姝琴,左手一晃便让那绸带收回广袖中,随即她抱了齐姝琴跃走,此地只留少女余音,“我们小琴乃当世奇才,您这九十九下都拜得漂亮,可惜她略微一试,便让您最后哆嗦出原型。如此妙灵可舍不得推回那盛产次品的齐氏泥坛。掌门阁下,地上躺着的那位,和楼里动机不纯的那位才是您的好闺女,快去宝贝吧。” 齐姝琴苦笑,“清浅,你怎么跑来了?” 裴清浅在院门口稳稳落地,“陆郎中带了支援,小顾被留下善后。没我事了。小顾好得很,估计一会儿就赶来看你,若不是知道你不会有大碍,他恐怕早就跑来。”齐姝琴窘了下,“那合体灵……” 裴清浅说:“以为合了四条怨灵会天下无敌,也不想想我看了千年黄泉水,每朵浪花的样子都描得出,那不过百年鬼龄的小笔仙还想跟我斗?嚎上几下就没了底气。我打得她节节败退的时候,小顾过来帮忙,形势一片大好,结果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组长你猜呢?” “齐柳笛。”齐姝琴听裴清浅对齐念佛的喊话就猜出来了,“她来做什么?” “估计要在千钧一发救人。可惜小丫头片子没算好时间,上回她探过这里,这次又来,我看这奥妙深了。不过齐家内讧的事,你还要管?”裴清浅笑道。 齐姝琴垂睫,“你都听见了。” “从你老子人模人样说第一个‘对不起’开始。过去的时候没站稳,树杈颤了,幸好都没发现。”裴清浅笑,“你怎么打算?重生,真是个诱人机会。” “不可能。”齐姝琴斩钉截铁。 裴清浅收了笑,“和我一样耗在冥府?” 齐姝琴认真看她,“齐掌门会和让你耗了千年的那位一样吗?” 裴清浅冷笑说:“他待我,打是没打过,因为我会还手,我及笄的时候功夫就比他好。但用你们后世的新词,不闻不问是家庭冷暴力吧?我本是独来独往,娘没了后更落单。冷就冷吧,可别以为我好坏不分,拿臭的当香的去陶醉。他该负的责任有没有负,我心里门清。住偏院没侍婢伺候饭菜粗糙什么的也都罢了,我气不过他冷眼旁观,明知我那几个阿斗兄弟算计我的命,却还视若无睹。他是存了让我死的心。好,借刀杀人害我赴黄泉,我就等他。家业败了,他跪着求我原谅,不饶他,他就不转世,吓唬鬼啊!我还就耗上了,耗了老资格出来,冥府也容了我。结果他也跟我耗,一脸痛心疾首好像全都是我的错般……”激烈的声音突然小下去,一根绸带滑下。齐姝琴捡起,握住她的手,发现五指冰凉。只想:一直怀疑,可到了今日,才算真正知道缉尚书姓什么了。 “你不原谅他?千年了。我看他确有悔意和改过之心。而且拿了千年时间去弥补……”齐姝琴低声问。 裴清浅冷道:“你看他过得怎样?还不是春风得意。还在乎宽恕吗?至于弥补,那就是偶尔施舍罢了。”停了停,“哪里是求我原谅才不走,不过是千年等一回找老情人。看那俩我就来气,尤其是现在这个,最讨厌假正经。我说小琴,”她忽地又笑,“我当了千年鬼,见过的纠结多了。我不劝你也不怂恿你。我信得过你的脑子,你若要走,我不拦,以后有求,咱们共事一场我也尽力帮。你要是不回去,他跪着求你我帮你挡,他划下道来我替你打。” 齐姝琴一笑,“那真是谢了。不过齐掌门的跪求,我一个小组长承受不起。” “搞不好他立刻就得求你。陆郎中说合体灵先由我们审,以便结案,齐入画的事就得暴开,看齐家怎么遮丑。你们玄黄界如何判?” 齐姝琴只道:“玄黄界以男十三女十五为负责之限,若她确实做了这事,年龄过了十五,就得对阮芳姿之死负责到底。具体的族规家法,就不是我管得了。陆郎中既然如此安排,我们照着程序审完结案,如实报告即可。至于和玄黄界交涉以及这回的善后,自有总部和对外省玄黄世家部的工作灵去办吧。” 50 50、第四十九章 不好收场 几日后,齐姝琴将案件报告汇总成文后,交给直属上司陆郎中。他当场翻阅,点头说:“这回的案子有的烦。如果你的报告属实,那按着规定我们要将玄黄子弟滥用术法的事报到监管者那里。估计又要闹上一闹了。” 齐姝琴只是微笑,玄黄界还有齐家如何闹,不是她管得了。陆郎中放下报告说:“你有重生的意愿吗?” 齐姝琴一惊,“我从没想过这个词。” “齐掌门已经见到你了。”陆郎中道,“这是早晚的问题。我这个时候跟你说并不是吓唬你,坐——”他示意齐姝琴坐下,“我知道你不想回去,我也不想让好不容易才有起色的首都组立刻又被打回原形,缉尚书应该说过我们部门每次招工作灵总是遇冷。能找到你这样的灵才是十分不易的。虽然你是迷途灵——一般我们不会给迷途灵太大责任,因为不确定性较强。但是我和缉尚书还是力排众议让你接管首都组……”这个俊朗的灵顿了顿,“你果然不负众望。” 齐姝琴略略自谦,陆郎中再说:“如果齐掌门坚持要你回去,你要有思想准备。我这里不会轻易放灵,但缉灵部不是我做主。” 齐姝琴想起缉尚书和裴清浅的事,灵心咯噔一下。缉尚书一直试探自己是否能原谅齐念佛,以前虽然疑惑,但还是当他宽厚仁慈关心下属家庭问题,现在倒是全明白了。缉尚书恐怕和齐掌门是心有戚戚焉…… “缉尚书还是公私分明的。”陆郎中望着齐姝琴,淡淡道,“你不用多想。在事情没有到来之前,先一心一意做好你的本职工作。事情如果真的来了,就按照正常程序走。如果你不递交重生报告,我和缉尚书都不会放你离开,如果我们那样做了,那么违规的无疑就是我们……要知道坐上这个位置不是那么容易啊。”他惯常淡漠的脸上露出一点诙谐的笑意,齐姝琴也应景地凑了个笑,一颗灵心早已绞起麻花,陆郎中后来又说了什么,竟然没太留意,只听了一句“那么你还有事吗”的时候,想起另一个目的,“郎中阁下。” 齐姝琴恳切地说:“我想问一下云副组长的案子。” “如果你想把损失降到最低,就补一张允许她外出看仇人下场的‘了结心愿’批准书,交到我这里盖章。我会递给缉尚书,这个事缉尚书会办好。”陆郎中看了齐姝琴一眼,似乎是在讲“你是聪明灵,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 齐姝琴替云朵道谢,陆郎中问:“简薇有什么问题吗?” “她……”齐姝琴斟酌,“资历、经验、能力都是可以的。但我还是认为她和本组步调合不到一处。如果说首都组是一部机器,我们每个工作灵都是重要部件的话,那么简薇这个零件恐怕有点不太合适。虽然也是好零件,甚至比其余零件都要,但她反而不适合这台已经磨合好的机器——这是我暂时的意见。” “缉尚书调她来的时候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引灵部的风格和我们不太一样,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云朵固然傲慢,但她在缉灵部工作十年,无形中已有默契。首都组的问题从来都不是没默契,而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灵充分地调动起他们早已形成的默契……”陆郎中沉吟着,“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简薇目前还只是试用期,你再观察一段吧。” 齐姝琴见陆郎中已有送客的意思,站起来诚恳道:“阁下,我还是希望云朵能回来。” 这对素来委婉宽容的齐姝琴而言,已是十分突兀而冒险的言语了。 陆郎中果然怔了,他仔细地看看齐姝琴,半天,他翻了翻台历,“再等一周吧。下下周五之前,你把关于简薇的试用报告交给我。记得要给一个是否留用的准确答复。至于云朵的事情,你先不要多问。大概下周三之前会有结果——先这样吧。” 逐客令非常明白,齐姝琴把态度表明了也不想再死缠烂打,爽快地离开办公室。一出门,不用再装笑脸,她面色立刻就黯淡起来。 想起齐家、重生、云朵、简薇还有那个出卖了她的灵等一系列事情,只觉得闹心,她想去黄泉边上走走,却在那里看到苏吉正站在岸边发呆,黄泉那黑得发亮的潮水拍打着苏吉的鞋子,“你不在办公室,怎么跑这里来了?” “啊……”苏吉傻傻道,“组长啊……那个……简薇借故出去了,我想跟过去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但是她很警觉,我被甩开了。” “你盯她的梢?”齐姝琴蹙眉,“苏吉,别这样,不合适。” 苏吉小声道:“组长,香休岛上,齐宇乾被放走;合体灵事件中,齐掌门两次都精准地找到你活动的区域,我不觉得这是个巧合……组长,组里有灵在和齐家暗通消息。这是违反冥府保密法的。” “我知道。但我想不是简薇,虽然她很可疑吧。但不是她。”齐姝琴走了几步,潮水没过了她的脚踝,冰得舒服。 “可是她来的突兀,行踪也可疑。引灵部和阳间打交道更多。她也许早就认识齐家人……然后……组长,有件事……” “说吧。”齐姝琴微微一笑,黄泉水的波涛声缓缓响起,好像天籁余韵之环绕。苏吉一身鬼气都凝了,光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微笑便紧张不已,脑中只想“她知道我要说什么,她猜出我的话中意,我虽然没说完她就都知道……她对我……嗯……” “苏吉?”齐姝琴轻扬尾音,苏吉回过神道:“我曾看见简薇收集一些用过的玄黄符咒,藏到文件袋里,然后带着走了。我怀疑那是……是组长的符咒……” 齐姝琴愣了下,她还真没注意这些,符咒用过就失效的。若苏吉说得属实,推测得也对,那简薇偷偷收集自己使用过的旧符咒做什么?她想起简薇曾经小心地要自己给一张齐家符咒,被自己冰冷地回避了…… “不怀疑简薇,是因为太容易了。”齐姝琴慢慢说,“简薇来的突兀没错,却是缉尚书给调来的。如果真怀疑她,就不免怀疑到缉尚书头上,苏吉……”意味深长。 苏吉说:“缉尚书和简薇的关系……组长应该都明白了。” “那你怎么不怀疑云朵?” “她……她被留在访灵台接受调查,不可能的。”苏吉尴尬道。 齐姝琴说:“简薇可能有别的问题,但不是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做好自己的事情。最近组里还是不清闲的。” “组长。”苏吉说,“你……你会重生?” 齐姝琴望着苏吉,目光淡然地让对方发毛,“只是都在传……齐掌门好像要让组长回去……组里的灵都不太想让组长走……我也……” 我也不想你走,我最不想你走。你走了,我们就是真正的阴阳两隔。虽然我现在不能像小顾那样天天腻着你帮着你,去大胆拉你的手,搂你入怀。在这场无声的战斗中,胆小的我早已落败。但我还是不想你离开,哪怕天天看着你和他在一起亲密的说话,用眼神去交流,我酸溜溜、灰扑扑地也乐意了。 齐姝琴沉默一下,“没有的事。” “组长——”香风一阵,裴清浅轻盈落在岸边,“有新案子了。” “走。”齐姝琴毫不迟疑,案子就是命令——当然她也庆幸可以摆脱苏吉这个难以回答的问题。裴清浅看了苏吉一眼,“抱歉。我挺小顾的。”苏吉就当没听见,裴清浅又说:“你阴阳手机亮了。”袖口一抖,抛来一物,苏吉没接到,掉入黄泉水里,等他手忙脚乱捞起来的时候,只听见裴清浅越去越远的朗朗笑声,分外刺耳。而齐姝琴早就回到办公楼里,半片影子也寻不到。 苏吉羞恼,心中暗恨,烦躁地打开手机,闪进来一条尚未开封的短信让他吃了一惊—— 苏吉,你的家庭已不堪重负,祖房已被卖掉,亲友不再借钱,父母终日垂泪。亲朋好友已透出停止你的生命维持的意思。只是你父母还不肯答应,他们互相背着对方联络黑市,准备卖肾。 苏吉两眼金星乱冒,几乎倒下去。再看的时候,视线内的手机屏幕已让泪水给模糊成了一块块色素,冷漠的字迹扭扭曲曲。他强撑着给读完—— 如果你还存了为人儿女的一点孝心,就不该再为难你的父母。上次的机会,依旧为你保留。若你想明白了,回在这个号上就行。 没有署名,可苏吉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 齐入画、尹千娇、柳亭、陈杰、阮芳姿五人夜请笔仙。齐入画请而不送,因和阮芳姿素有嫌隙,遂将笔仙定在阮芳姿身边。致使阮芳姿为笔仙所扰,精神几近崩溃,不得已转学搬家。齐入画心知肚明而不去解决,放任笔仙继续跟随阮芳姿,终导致阮芳姿在上学路上,精神彻底崩溃而奔出车子,从高架桥上跳下,不幸砸翻桥下一过路的三轮车,又被后面刹车不及的卡车碾过。三轮车夫、身怀六甲的乘客孕妇和阮芳姿当成死亡,现场惨不堪言。死亡三人怨气十足,立即为笔仙所控制,形成合体灵,设局报复始作俑者的齐入画。 齐入画、尹千娇、柳亭和陈杰因讨厌本校一女教师,遂合伙捉弄。齐入画三番五次使用玄术,召唤小鬼吓唬该名教师,导致其精神崩溃,入院治疗,至今无法恢复正常。合体灵遂用此事为饵,轮流借用黑车司机和出租车司机,先后喊来尹千娇、陈杰和柳亭,恫吓齐入画。齐入画令其堂姐齐柳笛为其探路。齐柳笛跟踪柳亭入阮芳姿家,为合体灵所骗,以为玩笑。齐入画遂放心前往,合体灵得逞,展开报复……………… 这是冥府魂魄省缉灵部来函中的一个附页。齐念佛看过后就放到一边,手里捏着的那个,则是信函正文。 齐掌门台鉴: 令侄女齐入画两次滥用玄术,导致系列惨案发生。新确认柳亭已疯,陈杰、尹千娇因为合体灵附体所控多日而魂魄受损,阳气虚弱,对其今后亦有隐患,着实遗憾。追其始作俑者,虽齐入画、陈杰、尹千娇及柳亭均有责任,但齐入画身为玄黄子弟,知法犯法、滥用玄术一事已被查实。经确认,齐入画滥用玄术之时已满十五,需为其作为负责。本部已照惯例,将此事呈报此间玄黄界之监管者女魃天女,并已知会湛家掌门…… 齐念佛张开双目——齐宇乾面带得意之色站在书桌前,齐宇成垂首低头分外老实,齐柳笛一个劲掉泪。齐入画不在,被他软禁在病房里了。 将冥府发来的函件叠到一起,“这些——都让你们看了。” 声音不大,语气却严厉十分,齐柳笛的抽噎声也低了许多。 “入画虽然还病着,但已让我管制起来。这事情闹得不小,你们几个都给我把精神打起来,将这事情弄清楚再想出对策……否则几个分枝若是借了这个由头跟我闹,我怕是咱们这船都会翻。” 齐宇乾忙道:“爸,您多想了。他们不敢。” “敢不敢用不着你说。”齐念佛冷冷道。 齐宇乾嘟囔说:“咱们还不是冥府的灵。所以,除非有谁跟冥府那儿揭发,否则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是拿不到咱们玄黄子弟的生辰的。要怪就怪那个多嘴的——”齐宇成拉住他袖口,“别说了。你看咱爸好像生气——” 齐念佛的脸色分外难看,齐宇乾噤声,反正他话里的意思,已经让人明白了。 “琴儿的事,只许我管。”齐念佛冷道,“包括她身边的人……之前的事就算了,我只当没发生过。但是,从今往后,如果再让我发现有谁背着我去调查,别怨家法无情!” 齐宇乾脸色一白,心想还没回来就这样,一回来还不把整个家族都捧到她脚底下去?这事还得自己思量着…… 齐念佛放了话就不去理会他,目光落到齐柳笛身上,“笛儿,我再问你最后一遍。第一,你第一次跑到那里,到底是去看同学还是替画儿抹平这缺德事去了?第二,当时你到底看没看出来那屋子里其实是个合体灵?第三,画儿出事的时候,你也跟着跑去是为了什么?笛儿,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若是再不跟我说实话——” 他的手从桌下拿出来,将一根藤条慢慢放了上去。 51 51、第五十章 逃脱 齐柳笛哽咽说:“我就见过一次。不到一会儿功夫听见外面喧闹,隐隐是大哥的喊声,我急了就跑出去,屋里头的事儿给耽搁了。我要真是没干好事或没存好心,管大哥喊成什么样,也得保证自己不露馅。”——齐宇乾很不自然,齐柳笛继续道:“我真没看出那是合体灵,她功力的确高深。仓促下没法器辅佐,一见都是画儿的同学,就没留意。我若是看出来,怎么会让画儿送死?” 齐念佛的手放到藤条上,“第二条倒是解释了。前后两条呢?” 齐柳笛说:“画儿去了后,我左思右想不放心,画儿的脾气谁不清楚,万一她跟人家争执起来失了手,又得给爸爸添乱。大哥的事已让您费了好多心思。我怕您知道这事会更急,所以想一个人去看看,能为您分担一点是一点,一两天的课我自己都能补回来。谁知还是没救下画儿——我刚进楼门,就感受到强劲的戾气,差点背过气。当时以为画儿惹了事,赶紧掐稳手诀闯进去,结果看到冥府工作灵,估计他们是误会我的来意了。” “你别避重就轻。”齐宇乾笑道,“咱爸想知道你一开始存了什么心。齐入画的同学关你什么事?你不上课跑去看她同学?她同学也都不上课?那天可是上学的日子。你当我没看见你和你跟着的女孩都穿着校装?早上出门的时候倒什么都不说。” 齐念佛脸色更暗,“你插什么嘴?告状的时候倒比谁都机灵!”齐宇乾不敢吱声,齐念佛看精心培养的长子不成气候,更是气恼,抄笔架丢去,粉碎在地。三个儿女抖了抖,头也更低。齐念佛见他们样子,只觉鳏居十七年的辛苦都付之东流。 “笛儿,你告诉我——画儿请笔仙和用小鬼吓唬女教师的事,你知道不知道?”齐念佛摩挲藤条。 齐柳笛忽然跪到齐念佛身边,抱住他大腿,埋首哭道:“爸爸您打我吧!我闯祸了,自作聪明以为能护住画儿护住咱们这一脉,给爸爸少添麻烦。可还是没经验,拖累家里,都是我的错,我跟您认错。您今天一定要打我,再狠再重,哪怕是玻璃鞭我也认了。您若是不打,我……我……” 左右开弓,噼里啪啦,竟自己抽起自己。 齐念佛眼瞅着疼爱了十七年的小女儿自己掌嘴,竟没言语,只看齐宇乾——他瞥着齐柳笛,一脸得意——齐念佛一颗心全凉了,笛儿是乾儿亲妹子,如今犯错求罚,他连劝都不劝,只知看戏。如今自己还在,若是哪天……到时候笛儿和成儿犯错,在他们大哥手下还能有活路? 再说齐柳笛,放了狠话出来,见父亲不吭声,自然不好停,也不敢松劲,一会儿就觉得自己手掌和脸颊火辣辣地痛。又当了大哥和小弟的面,不由羞愤。心想本来计划好好的,千钧一发救下齐入画,要她废得差不多再对自己感恩戴德,自此一心一意冲锋陷阵,把齐宇成那呆鹅弄上去……没想到父亲竟然跟过去,更没想还这中间还掺上冥府甚至齐姝琴! 灵机一动,抄起桌上的藤条举给齐念佛,她哑声道:“爸爸,您向来赏罚分明,如果因为我是您女儿就包庇,传出去会让族人不满。您不能因为姐姐是受家法而濒死就舍不得再动棍棒。姐姐受了冤枉,和我性质不同。姐姐在捶楚下呼号辗转让人心酸,我是有错该罚也就没什么心疼不心疼;姐姐被打得有病不敢说、有苦不敢诉,我给她当了十七年的妹妹都没察觉,全是我不体贴,按说早就该罚了。爸爸您千万别因姐姐被家法打成植物人就有所顾忌,棍子鞭子随便什么的我都认了,打残了在床上躺一辈子都无妨……”呜呜掩面。 齐念佛早就呆住了,手腕一软,十根指头都在颤,齐柳笛递来的藤条他也不接,嘴唇动动,眼里刚刚还严厉的光芒散开,愣愣不知看向何处,整个人似入定,听着齐柳笛的哭诉,逐渐一抹伤痛在眼里涌起,越聚越满。 齐宇成闷了半天,这会儿总算说:“爸爸,您就原谅二姐吧。您打来打去,生生把大姐打没了——” “小弟别乱说,姐姐虽成了植物人,可还活着呢!再说这和爸爸有什么关系!爸爸要罚我也是我应得的,谁让我判断失误拖累家里,即便出于一片孝心,事实面前也得作废。哪怕打得跟姐姐当年一样皮开肉绽的也认了。”齐柳笛抹泪叱道。 齐宇成还要分辩,齐宇乾不阴不阳说:“这出戏唱完了没?还是龙凤胎心有灵犀。” 齐宇成惊,“咱们同父同母,大哥怎么乱猜?” 齐念佛一拍桌子,两个儿子肝直颤,齐柳笛连哭都忘了,怔怔的时候,仨孩子听他们老子道:“出去。” “爸……” “都出去!”齐念佛起身面向窗外。 齐宇成先往外走,齐宇乾也转身,齐柳笛还跪在那儿,握着藤条试探,“爸,您……” “你也出去吧。”齐念佛低声说,“我都知道了。你最初也是为了家里好,就是没经验。记得以后任何事,无论大小,先跟爸爸打声招呼,自己别冒险。下不为例。” 齐柳笛欣喜,明白父亲要独自想会儿姐姐,心里泛酸,但也低眉顺目,放了藤条就走。 齐念佛忽道:“成儿,你回来。” 齐宇成都到了廊上,听了喊声再进来,知道父亲有话要讲,顺手关了门,倒没看见齐宇乾的气急败坏和齐柳笛的若有所思。 “你带上几个傀儡,”齐念佛道,“把齐入画送到监房养伤。” 齐宇成吃了一惊,“爸爸决定了?可是叔婶去世前……” “送她进去,算是表态。现在齐家上下在看,天女和湛家那边虽然没吭声,却也在看。整个玄黄界都盯着咱们……”齐念佛抵住额头,“这事我会想办法。关她是一定的。待会儿她要是闹,就堵上嘴拖她过去。记得别让她到处乱喊,省得喊出笛儿来。” “是。”齐宇成犹豫,“是不是让大哥去?大哥年长有见识……” “我让你去,你就去。别的不用管!”齐念佛愈发厌恶孩子和他顶嘴,齐宇乾齐柳笛已经鬼鬼祟祟,齐姝琴是他心头肉,但在那穷酸小子的问题上也是不让步——老天气他,到了黄泉都让那穷酸又跑到琴儿身边献媚。若是齐宇成再有二心…… 齐宇成不敢多言,退了出去。听了关门声,齐念佛才对着窗外一天的阴云,长吁。 缉尚书送云朵进屋时,先看到握着手机发呆的苏吉——指头放按键上,不知是按了还是没按,连上司进来都没注意。缉尚书清嗓子,回应的是岑曼丽——手底下赶快将游戏界面切换。 “尚书阁下。哎?”看云朵——她怎么回来了? “云朵的处分已经下来了,具体的你们组长知道。”缉尚书顿了顿,“她暂时回到原来的职位上。”——岑曼丽瞪大眼,苏吉还在发呆,“——访灵台给了一次考核机会。具体的事,陆郎中和你们组长说过一次。都知道吧?” 岑曼丽强笑,“组长说云副组要回来。多的没说。” “你们组长还有清浅那几个呢?” “办案去了。就是部里给的那个‘新桥站公交灵异案’。” “那是老案。”缉尚书点头,“记得当时也是你们管。”他问云朵,声音温和。 云朵温和说:“一年前的案子,当时是我主持的,可惜没完成。已经定位新桥站,董霄和裴清浅蹲守三天却不见嫌疑灵。那个嫌疑灵再没出现,案子没了新线索,就停了。” “老油条。”缉尚书冷笑,“不过我相信你们在齐组长的带领下一定会破案,云朵也回归了,如虎添翼。” “是,但是……简……”岑曼丽小心翼翼。 缉尚书道:“按编制每个组应该有十个工作灵。首都组本来就少了一个,事务却不见少。就暂时让简薇和云朵共同担任副组长的职务吧。不过我说了,”又对云朵道,“三个月内如果再出差错,访灵台会依法剥夺你在缉灵部工作的资格,可能勒令转生或者调到更基层的部门。” “我明白。”云朵回答。 岑曼丽感觉云朵沉稳了数分。真是吃一堑长一智?正思考,简薇跑进来,神色匆匆。见到缉尚书和云朵便是一怔。缉尚书问:“哪里去了?” “刚回了趟引灵部。”简薇笑道。 缉尚书蹙眉,“你和那边的交接快点办,试用期要到了,总让大家看你老和那边……不合适。对了,齐组长都和你谈了吧?” “是,欢迎云朵回来。”简薇走向云朵,伸出手。云朵微微一笑,把手也搭过去——岑曼丽激动得要吼出来,三生有幸让她目睹如此场面,缉灵部第一八卦的三位当事灵齐聚自己眼前,情敌大pk还是男方要表态?心花怒发,眼角去瞥苏吉,希望得到对方回应,却没想苏吉依然一副呆鹅样,握着手机默默不语——他这几天一直在和手机较劲。 云朵和简薇友好得很,握过手还说“互相学习互相照顾”,缉尚书非常满意——好像看到妻妾和睦的大老爷一样,他抬手差点放到两位美女灵的肩头,所幸控制住。为避免尴尬,拿苏吉的傻样说事,“发什么呆呢?” “……” “苏吉!”提高声音。 岑曼丽捅了苏吉一下,他才回神,“尚书……” 缉尚书上前端详他,低声道:“你的灵光比以前更盛了点……身体不行了吧?” 苏吉神色黯淡,勉强道:“我愿意永久为部里效劳。” 缉尚书扫了他右手一眼,苏吉瑟缩地握紧手机。缉尚书说:“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工作灵,我也舍不得你走。但也别提永久不永久,哪天腻烦了,也和晏祥一样想投胎了。还有,我要批评一句,工作时间别老玩手机。” 苏吉垂下头,“……明白……嗯?您刚刚说什么?晏老爷子要……” 岑曼丽和云朵也都变了脸,缉尚书淡道:“没什么好奇怪的。那天碰到他,跟我说想投胎了。具体的还要先经过你们组长。你们别耷拉脸,大部分的灵最终都是想轮回,那才是生命常态。早晚你们也会这样想。晏老爷子兢兢业业这么多年,能力不足没得升迁机会,闲着也是闲着。以前他疼惜你们,组里混乱也不敢离开。现在齐组长来了,一切都井井有条,老爷子累了,想重新当一次孩子了。” “可是……”岑曼丽要争辩,缉尚书打断她的话,“各自工作去。对了,跟我出来一下。”对岑曼丽道。 岑曼丽惴惴不安,各级上司很少单独找她谈话,她就是一个被当作小孩的透明灵。这回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找来了,不由恐慌。 缉尚书带她到了离办公室稍远点的地方说:“最近不错吧?” “很好。”岑曼丽小声说。 “听你们组长的意思,你们组好像有不太和睦的事?譬如和阳间有不该有的来往?”缉尚书问。 岑曼丽惊讶,“这……这怎么说……除了苏吉让齐掌门逮过一次外,没了。苏吉也没问题,那次遇险,他如实汇报给组长了。” “他最近老玩阴阳手机?” “我没太注意。” “简副组长是不是总不在?” “好像是和引灵部那边的交接还没弄干净吧。” “清浅……”缉尚书沉吟,“老违规去阳间?” “也不多的。” “顾维庭、许乐之和董霄呢?” “小顾常和组长一起,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许乐之工作很勤奋,心眼也活;董大哥最没得说,谁不说他好啊。” “我和陆郎中一直没提拔他,你不高兴了?”打趣问。 岑曼丽慌神,“没那意思。我一心一意做好我本职工作的。” 缉尚书嗯了声,“岑曼丽,你们组最近总有不太正常的阴阳电波。你负责通讯联络工作,平时注意点。话费都是统一报,部里虽不缺钱,也容不得浪费。这事我会和你们组长说,你听她安排就好。” “没问题。”岑曼丽一颗灵心都要跳出来,缉尚书要走又停,“苏吉的事知道了吗?” “啊?” “算了。”缉尚书转身离开,岑曼丽长出一口鬼气,觉得身子要炸开。突感身边有灵,猛抬头,裴清浅对着她笑。 “你……回来啦?” “就没走。看看谁不安分。”裴清浅咯咯笑,“组长要开会,进去吧。” 52 52、第五十一章 开局 刚落完一夜秋雨,齐念佛又是一宿无眠。微凉的风透过未闭合的窗子,吹得他一头白发如枯草般瑟瑟。独自坐在书房,他开始感到疲累。整晚都没有好好休息,这种现象持续了半个多月。似乎自从知道了齐姝琴的下落后就愈发不能成眠。请医生来看,药也服了,却还是抵不过夜不成寐的心魔。他想他和女儿的灵体见了一面,但说了什么?都是自己喋喋不休,而女儿始终面对树干,直到末了才慢慢回过头,喊了句—— “齐掌门。” 齐掌门…… 心中绞痛,二十年的“爸爸”,哪怕是打她、羞辱她、牺牲她的时候,她喊的也是“爸”。怎么不到一年,就变得这么生疏了呢? “齐掌门,您先看看您侄女有无大碍吧。” 朝思暮想的女儿,好不容易见到,却只来得及跟自己说这么一句话。 齐念佛沮丧,一点愤怒。 又是那个惹祸的侄女齐入画。若不是她当时倒在那儿,琴儿会不会和自己多说几句呢? 都是那侄女搅和的。这么多年,看在弟弟弟妇为家族早逝的份上,自己这个当掌门的伯父,抚恤孤女,待齐入画比待自己的亲闺女都好,反倒让那孩子得寸进尺,愈发没有规矩,处处麻烦。先是那穷酸小子的事;然后又狐假虎威在刑房折磨琴儿,甚 与你重生第20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甚至将烙铁烫在琴儿身上,天晓得他进到刑房看见心爱女儿身上那一块块烫伤,刹那恨不得将铁块烫到齐入画脸上去——不行不行。 庆幸他忍住,否则可就坏事。传出去,族里族外不定怎么说他虐待孤女,再议论他是嫉妒当年父亲本想把掌门的位置传给小弟而不是自己,甚至说是他有意害死小弟夫妇…… 又是一股凉风吹来,齐念佛哀叹,抚住前额,懒得再想齐入画。反正她伤势未愈,审判还能拖一拖,关起来就足以服众。 昨晚,他又一次去了齐姝琴的病房——医生说她身体恢复得相当好。这消息让他激动。仿佛下一刻就能看到女儿坐起身来。端详着那张平静的睡颜,为女儿擦脸,整理头发,又掖好被角。还是舍不得离去,反复摩挲女儿的手掌,感觉有些凉。心疼地捂在自己手心,也没见暖和过来。 齐念佛又是长长一叹,一丝恐惧浮上来。生怕他和长女的父女之情最终也会如此,怎么捂,都捂不热。 如何把女儿带回来重新开始呢? 齐念佛虽想好了数管齐下的方案,但最关键的一环——让齐姝琴点头,却是难办非常。若她不愿,恐怕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女儿在阴间,自己在阳间。总不能把堂堂冥府当透明。自己没法频繁找女儿,只好伺机等她到阳间,再去忏悔,去拗得女儿点头、原谅自己……或者……让她在冥府呆不下去,认识到还是家里好…… 这几天,他一直将那只手机带在身边。通过齐入画与合体灵一案,齐念佛已确定心爱的女儿是在缉灵部工作,但具体的,还需对方提供更多消息。 “爸爸。”齐宇乾恭恭敬敬地走进来,“这月的钱已经发下去了。但是这个……”递来的纸上写了一组账号,“这是给谁的?” 齐念佛冷道:“不存在吗?” “不是,只是这人是谁?又不姓齐,我也查了,齐家似乎没有和这家通婚的……” “我让你汇钱,你就汇过去。问那么多做什么?!” “可这不是小数字,一下子就十五万过去……” “我这是给让你重伤的那个黑车司机家属汇的医疗费。”齐念佛冷道。 齐宇乾红脸,“我们一次性赔了一百多万,而且不是说那司机已经醒过来,开始康复了么……用不到这么多钱吧?” “废话不少!却从来没办过漂亮事!不及你弟弟半分!”齐念佛拂袖而起,面向窗外,懒得和长子生气。 齐宇乾眼中划过一丝怨恨,只说:“您说的对。我这就把钱汇过去。” 齐念佛挥手让他快走,齐宇乾灰溜溜离开,面对这陌生账户只有疑惑。当然,齐念佛心知肚明——巨额报酬。这也是当初双方谈好的…… 手机忽然一振,齐念佛急忙拿起,打开新来的短信—— 齐掌门: 您好! 愉快地通知您,令嫒已接手新案,随时会出入阳间。如果您希望进一步了解此案,请尽速提供邮箱号以供文件传送。同时,请您在这周结束前,再往以下账号上汇入十五万。 齐念佛放下了手机,目光落在书桌上的相框内——他和除了齐姝琴外的儿女们的合影。看了看照片内的齐宇乾和齐柳笛,慢慢地偏过视线,看向尚年幼的齐宇成。 通过内线电话,他对齐宇成道:“立刻到我书房来。” 放下电话,又捧起齐姝琴那张单独放置的模糊相片,亲了亲。 乖琴儿,爸爸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你带回来。 “一年前,有数辆公交车在行驶过程中发生一些怪事:小一点的,是乘客财物莫名遗失或乘客的坐、站位置发生变化;大一点的,是整辆公交车暂时性失踪,但都会在一两分钟至多五分钟后出现在公众视野内。总部也接受到相应的戾气爆发,根据此线索并分析具体案情,我们发现怪事发生区域基本在新桥附近。而发生怪事的公交车辆都经过新桥站。于是我们在新桥站方圆进行调查并蹲守数日,但就在那时,嫌疑灵突然不再作案,所有怪事消失,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这个案子便被搁置。” 云朵将一年前的情况简单介绍一遍,又坐回原位。简薇说:“一周前,同样的怪事再次发生,总部接到近乎一致的戾气爆发。而区域范围也在新桥附近。受到怪事影响的公交路线没有变化。” “嫌疑灵再次出现?”云朵因为刚回来,对此事还不太清楚,问坐在中间的齐姝琴。 “目前还不能下定论。”齐姝琴道,“刚才我和顾维庭、董霄、许乐之去了一趟新桥,暂时没有异常。新桥位于二、三环之间,北靠图书馆和几所重点院校,再往北就是繁华的科技区;往南则是大片居民区;其东部紧挨市内较大的公交枢纽站,再向东就是二环和火车北站;向西则是竹园以及三环路。此地商厦林立,既是商业区也是居民、文化区域。地面公交线路极多、地下也有地铁通行。如果嫌疑灵是在这一带出没,对我们而言比较麻烦。”对简薇道,“目前有多少公交车被卷进来?” “涉及公交线路共计十一条,分别是27路、87路、运104、电105、电111、347路、慢360、563路、632路以及808路;涉及车辆共计三十二辆,其中十一辆发生过短暂性失踪,其余都是财物丢失、乘客位置莫名挪移等。所牵涉的公交车均停靠新桥站,并且是在离开西桥站驶往新桥站的路上发生问题。”简薇向齐姝琴汇报。余下的灵——小顾除外,都是一会儿看看齐姝琴左手边的云朵,一会儿看看她右手边的简薇。 齐姝琴翻资料,忽然问道:“它们也都停靠西桥站?” “是的。”简薇道,“但是根据一年前的汇报,办案重点以新桥站为主。” “毕竟怪事都是在新桥站附近发生的。”云朵道。 “如果嫌疑灵是从西桥站上车呢?”齐姝琴说。 云朵道:“董霄当时也提过,不过那会儿我疏忽了。”——董霄一脸惊讶,感觉此话从云朵嘴里出来简直天方夜谭,“——所以这回应该考虑西桥站。但我们的工作灵恐怕不够用。” “范围还得缩。”顾维庭发言,“一年前和现在的案子发生时间都是白天。” “集中在下午三点至四点左右。”许乐之最爱参与分析大会,“一定有什么原因让嫌疑灵在这个时间段出没在这一地域。” “排查的话还是很麻烦。”董霄蹙眉,“闹市区、数条公交线路。即便我们定位在一两个车站也很难办。除非轮流坐车去等。那无异于守株待兔,如果嫌疑灵有所警觉而收手,我们又半途而废了。” “我们得用灵的思维去分析。”齐姝琴说,“迄今为止无人伤亡,发生的都是一些近似恶作剧的事。嫌疑灵没有蜕化到厉鬼程度,通过戾气检测,对方也不太可能是合体灵。但是从嫌疑灵的力量可以让车辆短暂性消失,可以判断嫌疑灵瞬间爆发的力量是不容小觑的,但似乎并无伤人之意。那么嫌疑灵频频做这些小事是为了向外界传递消息吗?求救还是暗示?第二,为什么嫌疑灵的行动会停止了近一年?第三,嫌疑灵的性质归属。是妖怪还是‘念想’?附体灵还是器物灵?流落的串访灵?或者是束缚灵?” “当时我们都调查过,没有妖族出没,没有‘念想’流窜。我认为牵涉车辆这么多,固定性较强的束缚灵和器物灵也不太可能。”董霄道,“可能是附体灵。随人来回。” “如果我们拿车辆行驶打比方——”齐姝琴道,“这个附体的嫌疑灵显然是单向行驶。只有一去却没有一回。从西桥站开往新桥站的公交车会发生怪事,回来的车却都安然。” “有什么影响到了嫌疑灵……方方面面。”许乐之若有所思,“导致嫌疑灵只有一去而无一回又被迫停下……” “是不是我们的介入才让嫌疑灵收手?”云朵说。 “不太像……”董霄沉吟,“我感觉没那么简单……对了,刚才说什么?有一去而无一回?组长——”对齐姝琴道,“最频繁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能接到新桥附近的戾气报告。每天都有车辆怪事发生,显然嫌疑灵每天都坐在从西桥站驶向新桥站的车上,如果只有一去,那么嫌疑灵是如何回来的?嫌疑灵肯定有回来的途径,为何在回来的时候却没有事情发生?而嫌疑灵每天这么来回是为了什么?上学和工作?时间不对。走亲访友?探望什么人?不过这么一来……排查范围又大了……”他也开始蹙眉。 齐姝琴盯着手里的公交车资料,慢慢说:“如果找不到交集,我们就找不同……不能死守一个环节。这样,许乐之和苏吉,你们从今天开始负责跟车。把手西桥站,发现气息不对并且准备坐开往新桥站的车的人,就立刻跟上去。”——许乐之应了,苏吉愣愣地看齐姝琴,手机还握在手里,齐姝琴看他,“有问题吗?” “……没有。”苏吉低低着垂头,齐姝琴给董霄和裴清浅布置任务,许乐之看她没注意这里,捅苏吉说:“你这几天老和手机较劲做什么?出什么事?是你快变成完全灵吗?你想和家里通话告别?那得跟部里打报告,要不违反规定。” “别烦我。”苏吉冷道。 许乐之没被铁哥们这么说过,傻了,去看身边的岑曼丽,眼神问“我又怎么他了”——岑曼丽瞥了许乐之一眼,做个“哪壶不开提哪壶,活该”的复杂口型。 “……好,先就这样。大家可以去忙了。”齐姝琴布置完下一步行动,众灵鱼贯而出,简薇留下收拾,齐姝琴道声谢,让她也出去,自己还要在会议室研究公交线路图。简薇犹豫一下,“组长,现在方便吗?” “有什么事?”齐姝琴看了看她,微笑道:“你试用期快到了,觉得缉灵部工作如何?” “很好,我很适应。”简薇说。 “和引灵部比呢?有什么不同?” “很多。当然我都很适应。”简薇道,“不过引灵部有一点挺悠闲的,每个灵都有自己的引灵任务,很少结伴引灵。不像缉灵部都是全组出动。” 齐姝琴笑了笑,“的确是个很大不同——你还有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随便问问,你是齐家人。” 齐姝琴顿生反感,“我不是齐家人。我来到冥府前,被齐掌门逐出齐家了。” 简薇大吃一惊,“什么?!”手里文件掉了几页,“齐掌门不是你父亲吗?” “他现在说‘是’了。”齐姝琴淡淡着,低头开始在公交线路图上做标记——这显然是逐客令。 简薇踌躇一下,“对了,组长……你母亲……是叫……楚轻烟吧?” 53 53、第五十二章 解冻 齐姝琴抬起头,目光让简薇心寒,但是……再寒,又能寒过鬼池之水塑成的冥冰洞窟吗? 她小声道:“组长,你母亲是楚轻烟对吧?她当年是不是因为你而……” “组长。” 进来的灵,竟是晏祥。 “晏爷爷。”齐姝琴连忙招呼,简薇不熟悉晏祥,只好微笑。 “抱歉啊,简副组长,”晏祥虽然年迈,却如一个见了长辈的孩子那样礼貌,“我想和组长聊聊。” 简薇只好收拾东西先行离开。齐姝琴亲自关门,“晏爷爷,您坐。” 晏祥很少出现在首都组的大办公室,基本不参与案件侦破,不争不怨,只默默守在首都组的武器库,精心呵护着每一样法戒法镯,详细登记,及时送修,以保证每一个出外勤的首都组工作灵都能按时领到顺手的武器。因为他的本职工作那么出色,法器在伴随工作灵们出外勤的时候从来不坏,工作灵们都对这个老灵有着非常的尊重。 齐姝琴给晏祥端上黄泉茶,“晏爷爷,您有什么事么?” 晏祥显得不太好意思,呷了一口便将茶杯放下,“有个不情之请。” “您说。” “我想……”晏祥有点拘束道,“出一次外勤。” “晏老爷子要出外勤?”顾维庭在组长办公室内对齐姝琴道,“你批了?” 齐姝琴点头,“不妥?” 顾维庭道:“组长既然同意了,我也不该质疑。但是想提个意见,晏老爷子不太擅长做外勤任务。” “我知道。所以就让他在两个车站之间随便转转就好。”齐姝琴说,“你应该听说晏爷爷的事了。” “老爷子想要轮回。”顾维庭低声道,“大家都很舍不得。但是这才是生命的常态。其实我们应该庆祝的。那么老爷子的轮回报告……?” “还在写。所以离庆祝会恐怕还有一段时间。晏爷爷就是希望在他正式离开岗位之前,再出一次外勤。他的心愿就都了了,一身轻松去投胎。” “这个要求不过分,无法拒绝。”顾维庭说,“也罢,晏爷爷到底是冥府工作灵,出外勤不会怎么样的。岑曼丽虽然一直做二线工作,但跟着出了几回外勤,也开始上手了。” 齐姝琴嗯一声。顾维庭再说:“组里出了j细的事,听说惊动缉尚书了?” “缉尚书只是提醒我们注意话费。”齐姝琴轻声说。 “这个灵在香休岛上放走齐宇乾,将本组消息出卖给阳间的齐家掌门,干扰办案并违反冥府保密法。组长,如果你无法确定是谁的话,那么现在就上报陆郎中,申请立案调查全组工作灵吧。”顾维庭道。 齐姝琴说:“我心里有数。” “如果你的‘有数’只是不必要的仁慈。”顾维庭小声而冰冷,“你知道是谁了吗?” “那你知道吗?”齐姝琴有点生气,小顾这么和她讲话? 顾维庭缓和口吻,“我发誓这个灵不是我。同时我相信晏老爷子的灵品也可以给裴清浅作保。其余的灵目前都存在嫌疑,只是大小问题。譬如简薇,她太过频繁地离开岗位,每次都说去引灵部处理交接问题。但是她的试用期都要过了,一个简单的交接工作还没处理完吗?她是引灵部的,引灵后交给转灵部就完了,有多少交接工作?她又不是审验二部需要对判过的案子负责。还有,她总是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看组长的眼神莫名其妙,她老想单独和组长谈谈,谈什么?” “我感觉不是简薇。”齐姝琴说,脑海里不禁浮现出简薇的种种试探,几乎每一次都能捅在她最脆弱的那片回忆上——简薇的好奇让她感到恶心。刚才竟然还问起妈妈…… 她在灵心里不停地重复着这个词语,妈妈,最是温暖美好的词语。但又最最陌生,失落了十七年的,而这失落也会伴随自己一生。原有的温暖渐渐地冷了,当年火炉房的熊熊大火也不能捂暖。累累伤痕上那些涂抹的膏药,叫做内疚与悔恨。 你母亲是楚轻烟对吧?她当年是不是因为你而…… 而什么?“而死”对吗? 齐姝琴给简薇没说完的话做了一个补充。于是,那块十七年的纱布被揭开,原来血迹还没有干涸。 齐姝琴很不高兴。被无礼冒犯的情绪让她根本不想看到简薇,也懒得追究她的好奇。她自认对人没有“傲慢与偏见”,也知道宽容美德。但是简薇——从全组大局考虑,既然解开心结的云朵已经归队,那么原本暂代云朵的简薇似乎就没有继续呆下去的必要。齐姝琴从没炒过谁,但简薇的无礼给了她这样一种欲望。 “简薇的一些举动已经超出普通冥府工作灵的工作范畴。”顾维庭认真地说。 “她确实可疑。但我觉得她没有对外泄密,也许她的目的是别的,和齐掌门无关。这个事情,我一点证据都没有。一切都只是蛛丝马迹……只要别对本组产生不良影响,不去侵害别的工作灵的利益……” “这是你的底线吗?那么很遗憾它已经被突破了。”顾维庭恼怒,“你没发现这几天苏吉越来越不正常吗?苏吉被齐掌门拉到包房单独谈话的事你应该知道了。是的,苏吉如实汇报了,说的每一句话都和我与裴清浅偷听来的一样,或许他知道我和裴清浅偷听,于是不再隐瞒。但大家都知道他家没钱了,想拔管子。他很快就要变成一个完全灵了。你知道‘死亡’对迷途灵是怎样的打击吗?而‘重生’对迷途灵是一种多大的诱惑?这个诱惑面前,如果苏吉再被拖下水去……” “我相信苏吉。”齐姝琴冷静截断顾维庭趋于激烈的言语。 “你很相信他,你当然信任他了。因为你知道他喜欢你。”顾维庭一字一顿。 齐姝琴起身将手里的一块橡皮丢到顾维庭脸上,那橡皮在地上弹跳着到了门口——黑色皮鞋尖刚好抵在门缝处,这个时候往后缩了。 她怒视他,一言不发。 顾维庭抵住额头,“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琴儿……我……”他很快便抬头,“我太激动了。对天发誓,我实在是想帮你……你太宽容,但有时候解决不了问题。” 齐姝琴慢慢坐下,她知道小顾的话是对的。但是十七年间来自骨肉至亲的残忍折磨,却只让她更加坚定了对美好的追求向往。 “我们可以不上报。”顾维庭看出她的纠结,“但至少要知道这个灵是谁,才好防范并且私下帮这个灵改正。” “好。”齐姝琴理智地说,“恐怕等不了这个案子完了,虽然不想打扰大家办案……” “不是叛徒的工作灵对叛徒都会厌恶。”简单有力。 “周五晚上吧。”齐姝琴说,“突击检查全组所有通讯设备的历史档案。” 顾维庭微微一笑,他注视齐姝琴,“我会保密。”这句话让他的语气润色得仿佛是一句“我愿意”。 齐姝琴的双手有些无所适从地放到桌上,刚好压着那张公交线路图,所有涉案的路线都被她用不同颜色的铅笔描了出来,交叉点打上十字叉,分外醒目。 于是顾维庭找话说:“这个案子,有点复杂吧?” “一开始都很复杂。但随着调查深入,各种线索的浮出,就不难推断了。”齐姝琴平静道,她的右手重新握住铅笔——这是逐客令。 顾维庭站在办公桌的对面,“当年在云朵暂时主持首都组工作的时候就没有破获。” “所以我们要重视起来。”齐姝琴轻道,“也要抓紧时间。” 顾维庭沉默,他听懂了,但是纹丝不动。 齐姝琴也没赶他,刚刚的谈话似乎只是一个前奏——没话找话的前奏,而现在……仿佛预见了什么,那根铅笔被她攥得很紧。她的目光落在蛛网般的公交线路图上。 “我……”顾维庭迟疑,“我……还想问一件事……” “嗯。”齐姝琴感觉灵心犹如一尾缺水活鱼,蹦跳不休。 “就是……”顾维庭说,“上次在转灵船上我和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笔尖抵着路线图,“哦……那你现在还想说什么?” “我没有得到你的答复。”顾维庭道。 “……顾维庭,这是办公时间,是在工作场合。你注意一点好吗?” “我只要你一个答复。”顾维庭坚持起来。 齐姝琴低下头,不开口。 顾维庭在这尴尬的气氛中僵持着,忽然想起之前裴清浅传授他的妙计。当时他不屑一顾,现在决定使上一使。 “现在,时间停止了,我们也不在首都组的办公室内,你不是组长,你只是齐姝琴;我不是你的组员,我只是顾维庭。顾维庭喜欢齐姝琴,从第一眼看到她的那一天起就确认了心意。他在阳间是个骄傲的人,阴间是个骄傲的灵,他的骄傲让他对自己有十二万分的自信,自信这个心意一旦被确定,一辈子都不会改变。他不在乎一见钟情的真假也不在乎爱情是否需要岁月的培养。无论时间的长短,他确信他爱上了而且不会回头。天荒地老。”他毫不迟疑地握住齐姝琴的手,“他爱了就要说出来,因为他不做暗恋的胆小鬼。说出来就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他不做糊涂鬼。” 齐姝琴怔怔地望他,顾维庭继续说:“我不追问以前的事。‘顾维轩’什么的我也不问了。你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我只问你喜欢我吗?如果不是——”他说,“如果不喜欢,那么请你拿开手吧。” 他轻轻松开五指,齐姝琴纤细的手躺在他的掌心里。 齐姝琴愣愣地站着,她面对最复杂的案子都不会如现在这般怯懦。 该如何做? 当年的自己是怎么对顾维轩说的? “我爸爸会给我转学。为了你的安全,不要再来找我。” “你不是我爸爸的对手……再见。” 自己说过不喜欢他吗?好像从来没有。现在没有,当年也没有。他在不在身边,反正都在她心里。以前是看着他的人,然后是看着他送的最后的礼物,把最私密的心事都托付在里面,是她对被迫放弃的爱情的独唱。不喜欢他是绝对的骗人,绕不开的只是心魔。 齐姝琴不想对他说违心的话。那会玷污他们之间短短几个月的爱情。齐姝琴心中只剩这一块圣地,她可以封闭这里,也可以离开。废墟有废墟的壮美,但容不得玷污。 她的手放在顾维庭的手掌心,没有拿走。 “或许以前的确有过什么。但是我忘了,而你不愿提起。那么,”顾维庭谨慎地合拢五指,“冥府是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就是一次新生。当我们都获得另一个身份的时候,可不可以让一切重来?” 他慢慢合拢五指,那一刻他其实也怕,怕得鬼气窒息,眼前模糊。随后他扎稳脚跟,免得懦弱地跌倒。然后他发现一切都像一幅静物图——他再次握住齐姝琴的手,稳稳当当。 顾维庭翕动嘴唇不知该说什么,想去拥抱她,亲吻她的额头,到底是让敲门声给制止了。他松开手,齐姝琴也坐下来,一声“请进”后,董霄大踏步进来,“组长,我有一个新思路,小顾也在?一起听听吧。” “什么思路?”齐姝琴沉着问。 “我们现在定位在追踪附体灵上,但是我想在进行这个工作的同时,是否分派几个工作灵去调查一下新桥和西桥附近一年前发生过的死亡案呢?没有死亡,哪里来的厉鬼冤魂?”董霄道,“我生前是个警察,更适合调查工作,而不是蹲守。” 齐姝琴很快认可,“正有此意。你需要搭档吗?” “当然。这工作量可大了去了。”董霄爽朗地笑,“可不可以让岑曼丽支持我的工作呢?那地方又是服装批发市场又是大型超市又是钱柜什么的,她在阳间的时候和同学去过不止一次的,所以我觉得让她来做我这次的搭档比裴清浅要合适的多。组长觉得呢?” 齐姝琴看着董霄,半天。 “好吧。但是曼丽出外勤的经验并不丰富,董霄,你既然带她去,就得尽职尽责,照顾好她。别让小姑娘出岔子,懂了没?” 董霄的目光微微一闪,“我明白,组长。” 54 54、第五十三章 气怒 竹子公园的座椅上,齐姝琴摊开公交线路图,认真思考。 已是接案第三天。无论是董霄和岑曼丽的调查,还是许乐之和苏吉跟车或者顾维庭与裴清浅的蹲守,都没有突破。而在大家忙不过来的同时,又有三辆车子发生了灵异事件,其中一辆出现暂时性失踪,前后持续整整二十分钟。最糟糕的是,这一次让很多等车乘客看到了。当时这辆车子离开西桥站,已要进入新桥站,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没了。在新桥站等车的乘客们早已看到车而纷纷涌上去,结果却眼睁睁看着车又没了。这得是何等惊讶?一个人嚷出来,其余人附和,顿时众人惊惧万分。 与此同时,缉灵部总部所检测到的该地区戾气浓度瞬间增大,仪器都开始颤抖——也吓了缉尚书一跳,抄起阴阳手机,越过陆郎中,直接找上还在阳间的齐姝琴—— “带着组员在阳间忙三天了吧?封住西桥和新桥有用吗?就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还是让相同事件发生了。整整二十分钟,你们的工作灵怎么就能什么都没发现?!在大街上瞎转悠什么呢?”缉尚书痛心疾首,齐姝琴只得听训,“以前都不超过五分钟,因为是交通重点地带,车流量极大,所以有偶尔看到的也会以为是自己看混。但这一次……” 他沉默一下,“瞒,倒是能瞒住。毕竟这事太奇幻,又没谁真的拍到,阳间那边用看错车的理由可以解释得过。但是齐组长,有过第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这一回是二十分钟,下一次呢?两个小时还是二十个小时?二十天或者二十年?!而你们就继续在大街上转悠?如果因此造成恐慌,那就是我们缉灵部的重大失职!从我到你都要接受处分。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吓唬灵,以前不是没有过类似的事情!这样吧,我限期,务必在两周内解决此案!” 对于缉尚书这番“恐吓”,裴清浅私下跟齐姝琴说—— “甭搭理他,就拖上两个月,我看他能把咱们组怎么样!” 齐姝琴说:“他不可能撤首都组,但是可以撤组长。” “你是那种贪恋权位的灵么?而且,我挺小顾,小顾挺你,所以就是我挺你么。我和小顾都挺你,晏老爷子心慈肯定也挺你,苏吉就不用说了,董霄有责任感,肯定不赞同部里拿你当替罪羊,许乐之和岑曼丽有我搞定——你看,现在就可以肯定要和你同存亡的组员已经超过一半了。除非他敢撤了整个首都组,否则别想动你。”裴清浅笑道,“而且,他做了亏心事,心虚呢。我也不会使用那个我根本就不想认的臭关系,拿简薇和云朵的事给抖落到全冥府,看不呕死他!” 齐姝琴让她息怒,“缉尚书给了两周已经是宽容了。如果两周还解决不了,我自己都想引咎辞职。你有和缉尚书怄气的脑子,不如用到案子上来,给我分析这个无头案。” “非也,不是无头,是千丝万缕太复杂。”裴清浅打着扇子笑,“理清楚就好办了。不过我爱玩,坐不住,这活我就不爱干,麻烦组长和小顾去做吧。我接着——你们后世那话,压马路去了。” 午后阳光有点刺眼,五颜六色的线路晃到一起,好像打翻的调色盘。齐姝琴揉揉眼角,一瓶清茶递过来,“喏。”是顾维庭,他自己也拿了一瓶,和齐姝琴并肩坐在柳荫间的长椅上。 “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吧。”顾维庭见齐姝琴拿着饮料依然看地图,就替齐姝琴拧开瓶盖,“秋老虎厉害得很。咱们灵体有时候还没阳间人受得住阳光炙烤呢。” 齐姝琴喝了几口,“他们都在岗上,你非要我跑到这里纳凉多不好。” 顾维庭说:“要不公开我们的关系?” 齐姝琴正色道:“不行。你不可以说,他们眼前也不要做出来。清浅那里都不要。” 顾维庭道:“好。听你的。不过要你过来纳凉得听我的。而且我也不是带你偷懒,我觉得这案子不能漫天撒网,要有的放矢。” “董霄那个新思路就挺好。” “那还不是漫天撒网?他已经不是警察了,再带一个不懂事的岑曼丽,就在这方圆十几里去调查一年前的死人案,你说难不难?凭他的嘴巴和那点冥府赐予的小法力,排查的话又得十天半个月。缉尚书等得了吗?” 齐姝琴撑着下颌,“是想换个头绪。但却没有头绪。” “最近心烦吧。”顾维庭苦笑,“看你有心事。” “我尽量不耽误工作。”齐姝琴道。 顾维庭笑道:“我要是说你这么坚强让我心疼,你鸡皮疙瘩掉了没?我趴地上找找去?” 齐姝琴瞪他一眼,继续看地图。顾维庭也不闹她,就在这游人稀少的林荫里陪她一起坐着,听林间的鸟鸣赛过车喇叭,看绿茵挡住车流人海,还有碧玉绸带的河,刚有游船驶过,翻得白浪卷卷,发焦的空气中也染了清新水气,好不惬意。真想和她一起坐到天荒地老,谁都不起来。 逐渐,脑子微微发痛,可能是看卷起的白浪太入迷了,眼前也飘起一片白茫。顾维庭轻轻按住太阳|岤,他眯眼去看齐姝琴,觉得她变小了,像个稚气未脱的十五六少女,侧脸清丽耐看,还穿着校装,书包放到一旁,膝上摊开一本习题册,正拿着笔认真算术。她大概是觉得自己老在看她,抬起头,薄唇水润,“顾维轩,干什么看我?快做题好不好?” 顾维庭浑身一震,说不出的熟悉感让他如受寒般打着哆嗦,他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捉住齐姝琴的手,“我们以前是不是来过这里?” 齐姝琴一怔,来过吗?当然。所以当顾维庭非要拉自己到这里纳凉的时候,还很是忐忑。只是没想太多,觉得过去就过去了。或许内心还在偷偷寻求当年的感觉。现在她看看顾维庭握住自己手腕的五指,骨节突出来,他是那么用力。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道人影盖过来。 “琴儿。” 警铃大响。可齐姝琴几乎麻木,禁锢她的五根手指松开。顾维庭站在齐姝琴身前,挡住齐念佛要伸过来的手。 “您要干什么?” 齐念佛扫了顾维庭一眼,目光变得不屑一顾。 “你是只蟑螂吗?怎么打也不死?”他压低声音,尽量不让齐姝琴听见,“离开我女儿。她活着还是死了,都没你的份儿。以后别让我看见你对她动手动脚!” “谁是您女儿?”顾维庭冷道,“有人回应您吗?没人的话就是您认错了。还有,应该是我这个当男友的拜托您老把手放规矩,大庭广众想对女孩子家家的拉拉扯扯,为老不尊。” 齐念佛握住手诀劈来,顾维庭以冥府工作灵的法器及时架起结界,挡下这一招。齐姝琴豁然站起来,齐念佛接触到她冰冷的目光,心里一惊,手诀散开,胳膊软下去,“琴儿……”他恳求着。 “我们走。”齐姝琴面无表情地拉起顾维庭,就要转身,齐念佛却挡住,“琴儿,以前都是爸爸不对,爸爸不该羞辱你打骂你折磨你十七年,这是爸爸欠你的,请你原谅爸爸好吗?” 齐姝琴似乎什么都没听见,还要走。可齐念佛再度挡上前,“给爸爸一个机会好不好?齐入画屡次得罪你,爸爸已经把她关起来等候审判了。” “齐掌门,您误会了。”齐姝琴淡然道,“令侄女齐入画是因为违反玄黄法规,在达到负责年龄后滥用玄术且一再隐瞒才获罪。和我无关。您若能秉公执法到底,我部对此一定表示欢迎。我们还有公务,走了。”顾维庭跟上她,可眼前一花,刚刚还步移景换的公园一隅化作千篇一律的森森柏木,重重围着他俩。顾维庭还没思索用哪个冥府诀去解决,齐姝琴已使出符咒,将四周柏木尽数击碎,瞬间他们又掉回原来的场地里,不过踉跄一下。 齐念佛厉声道:“琴儿,这阵法是你从齐家学来的,这破解之术是我亲手传你的,你身上的符咒全是齐家的符,画符之法是你还不到我膝盖的时候,我抱你到椅子上,把着你的手一笔一画教给你的!你扪心自问,纵使到了冥府成了灵体之身,齐家的印也烙在你身!你躲是躲不过的!为什么就不肯回头好好看看你的父亲!我悔得恨不得跪到地上去求你原谅——” 啪! 一片叶子贴来,有着十分力道,齐念佛捂住嘴,裴清浅从树上落下,“对不住,齐掌门。我有个毛病,恶心的时候就想用叶子把恶心源头给堵住。” 齐念佛神色冷峻,裴清浅说:“小琴,有公务就先走吧。我来招呼齐掌门。”齐姝琴知道她一番好意,不容扭捏,拉起顾维庭离开。齐念佛要追,裴清浅轻飘飘拦去,“齐掌门,刚刚听说您想跪着求小琴原谅?说到做到,您现在就跪下先对着老天爷请罪如何?” 齐念佛面色一青,“光天化日——” “才证明您确实悔恨如海。还想偷偷摸摸找个旮旯跪一跪?好,您背后一百米有个茅厕,过去跪给茅坑里的苍蝇看如何?瞅准男女间,可别让我以为齐宇乾先生马蚤扰女孩子被警察询问是家学渊源哦。”裴清浅拿团扇掩嘴笑,其余游人见这里似有吵闹,又见裴清浅一身汉服,环佩珠钗,生得明艳动人,不由都围过来看,无形给了齐念佛压力,他脸上一红一白的,“我在和我女儿说话,这总不犯法吧?” 裴清浅笑道:“罪过,您在和我说话,这不犯法。可我不是您女儿。您位高权重却抢着给我当爹,让我承受不起,还以为是‘干女儿’那说不清的关系。”——围观中有明白此暗示而哄笑的。 齐念佛没被如此戏弄过,手都发颤。但那个灵为他提供过裴清浅的资料,知道她是身负武功的千年厉鬼,和缉灵部尚书似有关系,横行霸道千年也没受罚过。齐念佛不想和缉灵部闹僵,没有琴儿的事,玄黄世家也需要和这个部门打交道。顾维庭无背景可以不惧,裴清浅却不能小觑。当下沉脸道:“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若知道琴儿的事为她抱不平,我也认了。谁让那就是我的错——” “别废话,跪还是不跪?”裴清浅让太阳晒得发恼。 “怎么和我说话呢?!”齐念佛大怒。 “你怎么和我说话呢?齐掌门,我告诉你,”裴清浅收了笑,“我在冥府呆了千年,你齐家历代老祖宗我见多了,你不过活了半百,在我这儿就是一货真价实的孙子。你齐家的咒、阵法和画符之术都不是你创的,别觍颜自居,拿这玩意要挟不了谁。从没见过用‘要挟’去求个‘原谅’的。是‘求’还是‘命令’呢?还有——”团扇敲着齐念佛的心口,冷笑,“拿冥府的咒去破你齐家烂阵,换我也舍不得。用你齐家的符是最好不过。”说罢她将团扇一丢,那扇子飞撞到树干上随即弹回,就在裴清浅一跃而走的瞬间,扇子不偏不正弹到齐念佛的膝弯上,力道狠辣,齐念佛只盯着裴清浅,猝不及防,轰然跪下——周围一片唏嘘哄闹,齐念佛窘迫之际,那扇子飞回裴清浅手里,她的鬼影也闪不见了。 散在阳间的首都组工作灵被紧急召回,个个都不明所以。只知道组长突然打来电话,要求所有工作灵都立刻回来。大家猜可能是案子问题,都知道组长不久前让缉尚书训了——脾气再好,也总有个底线。便都不迟疑地赶回来。董霄、岑曼丽和许乐之、苏吉两组是结伴回来的,那会儿齐姝琴、顾维庭、云朵、简薇和晏祥都在会议室内,只留裴清浅在门口看着。 “到底怎么了?”董霄最敏感。 “进去就知道。”裴清浅说,“组长心情不爽。” 许乐之说:“缉大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就没尽力吗?组长就没用心吗?他倒是破个案子啊。还不是躲在冥府动嘴皮子,我也会哦。”引得一片附和,让出来看情况的云朵给撵进去。 “说个紧急任务。”首位上的齐姝琴面若寒冰,“现在,请大家原谅,我要麻烦大家一件事,可不可以把各自的手机都放上来?” 55 55、第五十四章 揪出j细 众灵以为此举是为了开会安静,便没什么异议地关机后交上手机,都放到齐姝琴手边,齐姝琴一直盯着每个灵的神色——除了苏吉畏缩,许乐之扁嘴外,其余灵倒还配合。 “好。”她继续说,“然后——我请求诸位,把各自电脑的开机密码和聊天软件包括邮箱密码都报出来。” 许乐之举手,“组长,冥府有隐 与你重生第21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冥府有隐私权保护法。”董霄、云朵、简薇包括晏祥都点头。 齐姝琴沉默,她垂着睫毛:齐家、案子,案子、齐家,一个最恼火的循环……心烦,疲累,沮丧。 会场安静起来,同情的气氛蔓延。 “组长。”云朵说,“有什么事情,和大家直说吧。” “真有困难,都可以帮忙。”晏祥慈善道。 “其实我们早有心理准备。”许乐之兴奋,“是为了揪出那个卑鄙j细吧。组长,大家关起门来就是解决内部问题,有什么说什么,就不要遮遮掩掩了。我举双手赞成今天我们都‘脱干净’才好。”难得苏吉没有制止他的不雅,因为苏吉一直看着下面,谁也不搭理。 “如果组长是为了这件事,”简薇识大体地说,“我自愿公开一切所需要的隐私记录,来证明自己。” 其余灵也纷纷附和,唯独裴清浅笑道:“你这个灵,精得很,来往阴阳两间,老油条了。该清的还不都清完了。” 简薇面不改色,“裴清浅,这话不是随便说的。” “如此频繁地擅自离岗,也不是随便一个灵就敢做的。”啪一声,裴清浅将团扇撂了,“你当着大家面说清楚,你来了后,组长要你值班,你却老不在岗上,隔三岔五地玩失踪是干什么去了?别跟我们扯你那个鬼理由,什么引灵部交接工作,你回引灵部倒是可能,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亏得简薇脾气好,没和她急,“我的确是有一些工作没有处理干净。” “那你说是什么?”裴清浅追着问,“说清楚就好。再怎么样,你身在缉灵部,却总跑回老东家那里,谁看了舒服?” 简薇道:“大家虽然都是魂魄省的,但每个部门也有自己的保密原则。有些工作是不好对外说的。” “贵部可真金贵。”裴清浅脸色阴冷。 简薇对齐姝琴道:“组长,我初来乍到,根本没有能力去卖情报。我对大家都不甚了解。” “言外之意是——”云朵接道,“这种卑鄙的事情都是我们这些老工作灵做的了?好啊,我一直在访灵台配合调查。大家都知道访灵台是什么地方,除非批准,否则无法与外界交流。所以,虽然我平日都替组长保管组员的灵事档案,但是我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对了,岑曼丽,检测阴阳手机电波的仪器不是交给你保管了吗?” “那个没有实时记录功能,有问题也是一闪即逝啊。”岑曼丽小声道,“当时拿了魂魄省拨的经费张罗弄这批烂仪器的那个灵,不是被访灵台调查出吃回扣,于是被勒令轮回了么。”一旁的许乐之猛点头,“就是上半年的事。那烂家伙开了和没开一样。” 云朵不满意,“要你保管后,我就再三说过,能记就记。看到不寻常的也记。你怎么不记?” 岑曼丽委屈道:“仪器本身就不适合记录,嘟嘟嘟一堆线一堆灯,一闪都过去了,要我怎么记?我还得接受邮件整理报告什么的,而且阴阳手机的联络问题,总部有更好的检测电波系统……” “那也很难定位。”顾维庭说,“魂魄省拨下来的那点经费,大部分都用到戾气测定仪器升级、法器增强等和我们工作最相关的问题上去了。阴阳手机以及阴阳网络等方面,没太下功夫弄。一般我们部门也少有这样的事。上头主要查的是审验二部。” “所以啊,上梁不正……”岑曼丽见齐姝琴脸色不好,就吞了后半句话,改口道,“反正我就是没太认真记。” “这么说还是记录了点?”云朵不依不挠。 “工作不忙的时候,觉得有几个‘阴阳’或者是‘阳阴’的电波,就随手记一笔。” “报告拿过来。”齐姝琴冷道。 岑曼丽紧张,“组长……我记不准确,这东西上头从不要的,话费报销有统一账单。” “云朵,”齐姝琴吩咐道,“你现在去陆郎中那里,申请打一份咱们组上个月和这个月截至今日的话费明细单子。每个灵的。就说中期核算要用。”云朵离开。齐姝琴又让岑曼丽把记录拿过来,岑曼丽出去的时候,裴清浅和顾维庭都去拿水杯,董霄也拿了趟水杯,许乐之也跑出去拿杯子——气氛微妙起来。 齐姝琴翻了翻岑曼丽东一笔西一笔的记录,的确很潦草,大部分没用,但她目光突然一凝,“曼丽,这个仪器没有记忆功能吧?” “即时的。看不到就看不到了。”岑曼丽说。 “嗯。”齐姝琴淡淡地,也没说什么。等云朵带着明细单子回来,她看过了才道:“许乐之刚才说过,咱们是关起门来解决内部问题。今天无论查出什么,我不会说,大家也不要说。”她的目光微微严厉,逡巡全场,每个灵都不发一声,暗自体会她话中深意。 “好。”齐姝琴盯着手里的两份单子,轻道,“苏吉。” 苏吉腾地站起来——自打交了手机,他就一直低着头,任许乐之如何捅都不反应。此刻他微微握拳,吓到许乐之,“哥哥你咋了?” 苏吉盯着桌面不语,齐姝琴平静说:“这个月,齐掌门和你有过手机联系,对吧?” 许乐之噌地起来,“什么?!苏吉,你没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苏吉低着头,拳头攥紧。许乐之本来是习惯性夸张,一看苏吉的样子,真就紧张了,“哥们,你别真的……” “我没有。”苏吉说。 “齐掌门有没有和你联系过。”齐姝琴的语气依旧温和。 苏吉,“……有。” “什——” “许乐之!”齐姝琴难得严厉地斥责,“让苏吉说。” 岑曼丽拽着许乐之坐下,苏吉依旧低头,“对。齐掌门和我联系过。他……他……他想帮我重生。” “什——” “许乐之你信不信我点你!”裴清浅也脾气不好地开始拍桌子。 许乐之不管不顾地揪住苏吉的领子,“这么大的事你没跟我说过?!你疯了你?!这得在第一时间上报啊?你要给自己惹一身腥吗?你脑子——”董霄站起来将他强行按到椅子上。 会场逐渐安静。 “合体灵事件中,齐掌门和我的谈话内容,我都一字不差地报告了组长。齐掌门前不久发短信给我,把我家为了维持我的生命而卖了个倾家荡产的事情都说了,他意思是,只要我肯听他的话,替他做事,我的医疗费和我家欠的债务,他全包了。” “真是个很大的诱惑。”裴清浅不冷不热,顾维庭不耐烦地瞥了裴清浅一眼。 “但是我没接受。”苏吉平静地说,“我回了,说——不可以。” 说罢,他长长地吁了一口鬼气,一时有点站不稳般,撑住了桌子。 裴清浅冷道:“苏吉,你的灵光前几天的确盛了,但这一两天有点模糊。也就是说你在阳间的身子,有所好转。” “我回了短信!我说不可以!”苏吉气愤地大吼,许乐之站起来道:“我相信苏吉。” “我也是。”岑曼丽说,董霄和晏祥都做了这样的表示。 苏吉离开座位走到齐姝琴身边,“组长……”声音颤抖,“组长,我请求你现在就查看我的手机收件箱和发件箱,我都没有删除。我回给齐掌门的拒绝短信,肯定还在!” 齐姝琴打开他的手机,“苏吉,你到我身边来,看着点。” 苏吉嘴唇翕动,第一次被邀请到离她这么近,光明正大,却是在这种场合。他一点点挪到她身侧,看着她细白的手指头慢慢按着每一个键钮,发出好听的“叮”的声音。她身边的两位副组长——简薇和云朵其实也在密切注视着她的每个动作,就连晏祥都盯着她手里那只缉灵部配的阴阳手机,许乐之和岑曼丽迫切地站起来,董霄放在桌上的手握成拳,顾维庭的水杯端到一半就定住了,似乎只有裴清浅的团扇打得悠悠,睫毛似闭非闭的慵懒。会议室静的只有手机按键的响动,半天—— “抱歉,苏吉。”齐姝琴轻轻道,“发件箱和草稿箱都是空的。收件箱里有齐掌门发给你的那条短信。” 苏吉怔住了,他看着手机,又看看齐姝琴——他那颗灵心里唯一装着的女灵。她在说什么?我的“死刑判决书”吗? “不可能!”许乐之激动地低吼,“组长,您一定是看错了,拜托您再看一遍好不好?拜托您再找找。” 齐姝琴说:“苏吉,你也在看。” 苏吉,“……” “确实没有。我也在看。”云朵表态,简薇也做了同样的表态。 许乐之冲过来拽起苏吉的衣襟,“你丫肯定没做,你喜欢她,所以你不会出卖她对不对?!” “许乐之!”云朵斥责,“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这不是胡说,组长,是我许乐之也不可能是苏吉。”许乐之激烈道,“苏吉他喜欢你!从第一眼见你,他就看上你了。他的灵心里只有你,不要因为他是山里来的,他世面没咱们这些城里的见得多就可以随便欺负他——” “没有谁欺负他!你别乱扯。”简薇也起身劝阻。许乐之推开她,依旧对着齐姝琴说,“不可能是苏吉,若真是他的话,我就变成聻!” “乐乐!”苏吉断喝,“别老聻不聻的!组长,我发誓,我确实没有删除。我也知道组长你刚才没有删除。但是我的手机不一定都在我手边上放着。有时候我去休息室沏茶,不会带着它。” “这几天你一直在和手机较劲,缉大佬都看出来了。”裴清浅嘲讽道,“打水的功夫不带在身边了?给谁机会呢?” “你他妈没完了吧?!”许乐之对着裴清浅咆哮。 裴清浅笑了,“孙子,重复一遍。” “你别闹了。”顾维庭开口对裴清浅说,“这不是浑水摸鱼的时候。组长,我也觉得不是苏吉。” “栽赃陷害。”许乐之下了结论,“这个j细可真是他妈的滑头!别他妈让我逮着丫的,我下十八层地狱也得把丫揍成聻!” “说起来……”裴清浅又笑眯眯道,“还真有这可能。尤其是对这玩意比较在行的灵,也许趁机做手脚。哎,这些通讯类的东西,曼丽你很上手吧。就连阴阳电波仪器都是你保管的。怪不得你不爱记录呢。” “你?!”岑曼丽气得站起来,“组长,您现在就可以查我的手机,我也不过去,就任凭你们随便检查。还有我电脑上的一切聊天软件包括邮箱,我立刻就公布密码,而我就站在这里,大家可以一个个去看,我也不怕谁动手脚,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是灵,没影子。可真会挑俗语。”裴清浅还在笑。 岑曼丽气得直发抖,毫不迟疑地报出各种密码,并强烈要求齐姝琴当场去查。齐姝琴带着顾维庭、晏祥和云朵亲自去查验。 “没有任何问题。”齐姝琴平静地说。 裴清浅哦了声,调子打了个转,透着古怪。岑曼丽冷笑道:“裴清浅,我倒是想说你也有问题呢。你总是不经组长批准,随便往阳间跑,天知道你每次跑出去联系谁了。” 团扇又撂到桌上,“今天这帮后世孙子都要造我反了。”裴清浅咯咯笑着,“岑曼丽,这回没揪住你小辫子,不代表你那辫子就不存在。就冲你不懂见好就收,非要小人得志的傻德性,我就料定你的尾巴早晚露出来。我现在就把你点了,要你几个月都动不了,我倒要看看齐念佛还会不会出现在组长面前。”说着就要动手,董霄张开双臂去拦,顾维庭也从后头揪住裴清浅,混乱之际,晏祥忽然站起来—— “别闹了。”他说,“你们要找的灵,是我。” 56 56、第五十五章 大局 “我守在武器库,你们每次出外勤,都要经我的手来领武器,每次都要登记外勤地点和时间。所以,我虽然不出外勤,但这一类的事却很清楚,并且在电脑里都有存档。”晏祥平静地说,“有一次,我联上阳间的网。因为老了,不太会玩你们年轻灵的新奇东西,除了拿表格文档记录工作事务以外,其余的不太在行。我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网页,乱点乱按,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就把外勤记录档案还有我平时保留的组员资料都给传出去了。传到哪里我也不清楚。但既然今天提起这事情了,我想,恐怕泄密源头是在我这里吧。” “这……”寂静中,许乐之首先道,“这根本就是……前言不搭后语。不可能,不可能……” “不是晏爷爷!”岑曼丽激烈道,“是谁也不可能是晏爷爷!” “对啊,你最清楚是谁哦。”裴清浅冷笑。董霄拽住岑曼丽,不要她再争执,自己道:“组长,晏老爷子的解释根本不通。我相信不是他。” “你相信苏吉相信岑曼丽相信晏老爷子,你倒是说说怀疑谁?”裴清浅笑。 董霄道:“我怀疑简副组长和你,因为你们行踪不定。谁都说不好你们做什么去了。” 简薇泰然自若,“我没做。” 裴清浅则笑道:“对,怀疑的对。可我还怀疑你呢,你生前抑郁不得志,总以为自己有那么几分斤两,结果衙门老大就是不提你。你殉职了跑到冥府又进了同性质部门,表现倒是不错,各方面条件也合格了,但你命中无官运,连副手都混不到,一直趴在石榴裙下,当然不爽。组长来了后,你心里别扭,老认为她是借了齐家名头才捞个正职,比不上你,又因为设了两个副手也没轮到你,所以你嫉妒之心油然而生,不平之念霍然而起,于是就——” “可以了!”顾维庭打断裴清浅的话,“不会是董大哥。” 他盯着董霄的眼,用自己的信任平缓董霄的愤怒。 “也不是晏爷爷。”顾维庭又道。 云朵急切说:“晏爷爷根本没有理由!” “你倒是有理由,组长走了你当组长?”裴清浅讥讽,云朵色变,却没理会她。 齐姝琴一直静静地站着,周围的吵闹都和她无关了。她看着晏祥,晏祥愧疚地看她,“抱歉,组长。就是因为觉得这是我的失职……我干了十几年,没有过这样重大的失职。我也承担不起,畏惧了,所以想趁着没有被发现,赶快投胎。” “您有什么理由去出卖组长?!我们任何一个灵都能找出理由,唯独您都没有!”许乐之大声说。 “我的确没有理由,我不是有意的啊。”晏祥道,“我实在使不好电脑,不知点了哪些,也不知道开了哪些页面,最后就觉得我似乎是把很多数据都乱传了……” “正好传给齐家?正好让齐家人看到?”云朵大声道,“大家都知道这根本不可能!这得是多大几率啊?” “理论成立,实际不存在任何可能性。”董霄铿锵有力。 “您知道是谁对吧?!”许乐之语出惊“人”,“您在庇护那个灵对吧?您——” 晏祥摇头,“就是我做的。你们这些小毛孩子就不要胡猜了。我希望你们都能保持齐组长来之后的默契和团结。” 他面向齐姝琴,恳切道,“组长,我已经承认了,也愿意承担责任。我向组长赔礼道歉,希望您能原谅我这个糟老头子的笨拙,给您带来了巨大的风险和麻烦……我会去到陆郎中那里坦白,接受访灵台的一切调查和审判,所有的后果我一力承担。但是,我请求组长,能不能让我在这之前,跟着大家把这个案子破获?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了。” 会议室陷入新一轮的安静。岑曼丽掩面抽泣,苏吉低着头,两行泪水潸然而下,许乐之嗓子沙哑,“不……晏爷爷……” 砰!!! 一声巨大的撞门声,“首都组的灵都去了哪里?!” 鬼影魁梧,缉尚书。 他身后还跟着一脸阴沉的陆郎中。 “尚书阁下,郎中阁下。”齐姝琴迎出去,缉尚书脸色铁青,“开会?你们在开会?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情逸致开会?!打手机关机,打电话不接,发紧急邮件也不收——岑曼丽!你干什么呢?接电话和邮件的活儿是你管吧?!” 岑曼丽放声大哭。缉尚书眉毛一挑,纳闷地看陆郎中:咿呀?我有那么可怕吗?不过就问她两个问题啊。 “出什么事?我刚让云副组长去过陆郎中那里。”齐姝琴挡在组员前面,镇定问。 “我刚刚在缉尚书办公室。”陆郎中道。云朵小声对齐姝琴说:“我是找华北员外郎要的单子。” 齐姝琴点头,“我们组在开紧急会议,公交灵异案出问题了吧?” “陆郎中,你跟他们说!”缉尚书显然气得不轻。 陆郎中道:“有一辆公交车从新桥站开出后,失踪了两个小时,三十分钟前才现身。本来是自东向西行驶,现身后却出现在反方向车行道上。因为出现地太过突然,导致多车追尾事故,虽无人员伤亡,但造成不小的财产损失,并且严重影响了二环乃至三环的交通,堵塞范围甚至波及四环。” “你不是在这个案子的外勤报告上写了‘基本在外’吗?”缉尚书斥责,“怎么最是需要你们立刻到场展开搜救的时候却找不见你们了?现在是下午,是公交灵异案高发的时段,是最需要你们坚守的时候,你们上午开、晚上开、通宵开都没什么,怎么就突然挑了这个时候开会?齐组长,你来了以后做出很大成绩,全缉灵部有目共睹,首都组的面貌焕然一新,破案率提高了,准确性上去了,月报周报交得准时了,文字措辞也都像那么回事了。我还暗自庆幸自己眼光不差,经常通报表扬你,还常常跟本省尚书令阁下那里夸你,怎么还不到一年,你就翘尾巴开始骄傲了?坐在现有成绩上睡大觉?!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进则退啊!” 团扇嗖地飞过来,深深切入缉尚书身旁的桌面。 “你跟我们这儿嚷什么嚷?”裴清浅面色阴郁地走出来,“跑我们这儿逞什么威风?!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你也就这点鬼伎俩!” 缉尚书怒拍桌案,“裴清浅,你怎么跟老——跟我说话呢?!没大没小!” 裴清浅冷笑道:“你不怕丢脸就接着吼,你抖落我们的短,我就抖落你的短,我说话是什么态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有耳福听好戏了。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本省尚书令那里,引灵部尚书该偷笑了。” 缉尚书要发作,简薇和云朵都劝他,裴清浅冷漠地看。缉尚书甩手走了,只留下一句话“两个星期,都记住!” 气氛因为组长被批评而显得很尴尬,陆郎中扫了众灵一眼,对齐姝琴说:“别让我失望。” 黄泉水平平铺开,慢慢流淌。 顾维庭在齐姝琴身边坐下。 齐姝琴静静看着区域地图和公交图,面无表情。 “行了。”顾维庭不忍道,“缉尚书的话,不要理。” “不是。”齐姝琴低声着。 “……晏老爷子的事……”顾维庭苦笑,“齐掌门一定太让你失望了,否则你不会这么激动。” 齐姝琴抿紧唇。 “你现在到底想什么?别跟我说案子,骗不过我。”顾维庭道。 齐姝琴吁了下,“都在想。所以都想不通。不明白该查出来的没出来,不该查出来的反倒有了;不明白怎么就老绕不开以前的阴影,这么脆弱;不明白公交灵异案,找不到蛛丝马迹;不明白……”她声音低了去,“下午怎么就那么冲动。” “都不怪你。你已经很克制了。换了别的头头,直接上报,让访灵台的御史们过来贴封条,一个个带到审讯室去查问。”顾维庭说,“你太善良了,还在给对方留面子,找退路,苦的是你自己。” “我苦,不怕。但我怕连累很多。”齐姝琴轻声道,“晏爷爷背了黑锅,董霄被踩了痛脚,苏吉……苏吉……”额头抵住膝盖,她就这样低着头,不出声。 顾维庭搂过她——小心的,见她没有拒绝,才放心地抱进自己怀里,“不是敌人太狡诈,是我们太……” “无能。” “不,是心软。”顾维庭诚实地说,“琴儿,我很想知道对于一个背叛你的灵,你为何总留余地?” 齐姝琴靠在他怀里,耳边塞满潮水起落的声音,觉得一切都被黄泉水揉地碎碎,沉了进去,让冰凉的波涛抚过。 “我有罪。”她喃喃,几不可闻,“多渴望有一个被谅解的机会,有一个能好好赎罪的机会……他们不给,齐家不给,齐掌门不给……” 鞭子、藤条、板子。 刑凳、示众、嘲弄。 因为有罪所以得来的,她祈求被谅解却没有人回应。 她扒住顾维庭的手腕,泪水落了一地,“他不给我……” 顾维庭吻在她的额头上,让她的哽咽停了。 慢慢地,嘴唇往下游移,顾维庭很青涩,却很认真。似乎每一个吻,都代表了最诚挚的心意。他贴住她的唇,脸也贴到一起,去分享她的泪水。 “傻子。”顾维庭低声道,“我非常赞同你的想法,给对方一个改过的机会。但也得让对方知道错误,我们得确定对方是真心忏悔才行。你不言不语,对方当你软弱可欺。傻琴儿,你想得没错,但这方面,你做的不太得力,反倒助纣为虐。” 齐姝琴想了想,点头。顾维庭道:“至于该查出来的没查出来,还有苏吉的短信……我怀疑,我们的计划可能泄露了。” 齐姝琴凝思,“你是说——我和你商量这事的时候……”话音戛然而止,她推开顾维庭起身,“董霄,有事?” 董霄尴尬地走过来,顾维庭缓缓道:“董大哥是想起什么了吧?” “说什么呢?”董霄蹙眉,“裴清浅阴阳怪气,你别学她。那个……我……”他瞅瞅顾维庭又看看齐姝琴,意思是“没打扰二位吧?” 齐姝琴微微窘迫,但很快冷静,“是和案子有关吧。” 董霄点头,“因为今天有突发事情,所以我一直没汇报给组长。我寻到一条线索,西桥站馄饨铺的老板和门口停车场保安都说过,有一个女子——目前不清楚姓名,去年上半年开始,常常在下午三点半左右,或步行,或换车,来到新桥站候车。她每次坐的车都不同,但都是开往新桥站的。一般只在那个点钟能见到她。说她相貌清纯可人,打扮也朴素,但总是黑着脸,用他们的原话讲,就是‘跟谁欠了她几百吊钱似的’。而且还和等车的乘客吵过架,原因不过就是挡着人家看车牌,双方口角几句,继而对骂、拉扯。停车场保安说,他之所以印象这么清晰,就是感觉对方是个好姑娘,但总是一脸死气沉沉,而且看着文静静,可吵架的时候却好像疯了一样。似乎有天大的怒气在瞬间就爆发了。”他沉吟,看齐姝琴的面色。 “继续。”齐姝琴思考着。 “总之这是个奇怪的女子。老板和保安都这么说。也因此他们注意到这个人。但是在去年的八九月份,他们也记不清是从哪天起,这女孩就再也没出现过了。”董霄说,“而差不多是同一时候,公交灵异案开始发生了。” 齐姝琴重重点头,“好,好……那新桥站打听过这样的女子了吗?还有再往西的公园南门站?” “没来得及。” 齐姝琴说:“事不宜迟,我们也别惊动大家了。就我们三个,这就过去看一眼吧。” 董霄愣了下,“现在?可是太晚了啊。” “两个星期。”齐姝琴轻叹。 顾维庭道:“董大哥是不是晚上有自己的事?” “是……我答应那谁,陪着去看晏老爷子。就是曼丽。我刚答应了。”董霄有点心不在焉。 齐姝琴面色淡淡,“那好吧。董霄。” “……组长。”董霄罕见地结巴起来。 “你相信晏老爷子和苏吉的灵品吗?” “坚决相信。” “那么,”齐姝琴轻轻道,“董霄,我也相信你。” 57 57、第五十六章 秘闻 董霄和岑曼丽在晏祥处坐了不到十分钟,顾维庭进来了。董霄疑惑,“你不是陪——”话音中绝,晏祥刚拿来茶水,“小顾本来有事?” “没有。”顾维庭道,他瞥了董霄一眼,对方坐得笔直,一旁的岑曼丽低头拭泪。 顾维庭和晏祥寒暄几句,话题转到刚刚的事上,“——总之不是您做的。” “我不是有心的。”晏祥坚持,“但我推测是我的一次疏忽所致。齐家,我很久前,出外勤的时候,也是知道的。很厉害的一个家族,收集情报的能力应该也不差。” 顾维庭说:“组长知道您心想的。组长刚刚还和我,对了,还有董大哥说,这事的真相,她已经清楚了。反正不是您,也不是苏吉。至于是谁,还有对方这么做的目的,她都明白。” 房里静了会儿,岑曼丽轻声说:“苏吉……苏吉其实一直喜欢组长。”董霄责怪地看她,她攥着手帕道:“所以组长信得过他。” “也不是。而是那个始作俑者的手段太拙劣。其实何止组长,大家都是心知肚明。”顾维庭道。晏祥说:“到此为止。”顾维庭笑道:“晏爷爷是我们最尊敬的,您这么说,我们就这么做。组长也是体谅您的好心,其实和缉尚书的打断还真没太大干系。组长向来宽厚,有时候未免过于慈心,但我们都知道,善良不是傻,善良总也有个底线。大家都知道我们这位组长的脾气,不较真就罢,较真的话,看看一系列的案子,哪个不是立刻水落石出的?今天是看晏爷爷的面,组长先不追究,这回算了,但愿没下回。” 董霄问:“若是那个灵又动手呢?” 顾维庭道:“上报。部里的仪器比咱们先进,再加上访灵台经验丰富的御史们,还不是一盘小菜。何况组长都知道是谁了,提供名字上去,访灵台有的放矢地去查,还能查不出?到时候该下地狱就下地狱,该轮回就去轮回。若是还不符合轮回标准才麻烦,只好‘活活’受苦。” “谁?”岑曼丽语带疑惑,“我也相信不是苏吉和晏爷爷。是谁?我可不知道。” “你别说答案。”顾维庭一笑,“说了,就坏了组长息事宁人的好心了。” 岑曼丽傻傻点了头,董霄蹙眉。他们坐了片刻就告辞,留下顾维庭和晏祥又谈了会儿琐碎,临走时,晏祥问:“如果再出事,组长真会上报?” 顾维庭说:“她是没这么说,我替她说,但愿她不生气。她一颗心都在案子上,也不想因为私事兴师动众,干扰组里工作。她不想让大家觉得就她事多。” 晏祥慨叹,“或许我让组长意外而乱了计划,但我真的希望到此为止。”含蓄而一语双关。 “大家都希望。”顾维庭意味深长。 晏祥沉默了会儿,道:“或许齐家已经掌握最近几周组长的行踪,如果齐掌门再出现在组长面前——我觉得大概不是‘下回’,而还算是‘这回’。” 顾维庭失笑,很快又沉默,等了半天才说:“其实我也是真的希望到此为止。到底有交情了。” 他告辞,到了门口,晏祥想起什么,“哦——简薇……” “怎么?” “她是不是常回引灵部?” “反正没有谁相信她是去办交接。” 晏祥欲言又止,顾维庭说:“您说吧。反正您决心轮回。虽然我舍不得,但这是好事,我还要祝贺您。横竖也要离开,您还怕什么?” 晏祥苦笑道:“我不是没提醒过简薇那孩子,但她置若罔闻。她天天操心的事,我并不清楚,但隐约听说过——”沉吟着,“小顾,我知道你和组长很好。”目光赫然有神。 顾维庭坦然一笑,“晏爷爷,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 晏祥赞许,“好。好。这件事若直接告诉她,我怕关心则乱,何况她已经很烦了。我跟你说,你好好计较,稍安毋躁——十七年前,冥府接连发生两件大事,头一件,引灵部引回一个三魂七魄不全而与十三条厉鬼产生合体现象的女灵,这种现象极为罕见,女灵的三魂七魄与十三条厉鬼的灵体简直就像用电焊焊上去一般,契合紧密,一时间无灵能解。这女灵身份特殊,冥府还在犹豫的时候,她却主动请求入地狱受刑,以地狱永恒烈火来克制邪气——” 顾维庭不由色变,“那是生生将三魂七魄都炼没了啊。” 晏祥颔首,“冥府还在犹豫的时候,第二件大事发生——那女灵消失了。” 顾维庭啊了声,“去了哪里?” “到现在也不清楚去了哪里。你知道黄泉之深、冥府之广,纵使裴清浅那样的千年女灵都无法穷尽。幽深险阻和未知之地不在少数,搜索不到也是正常。除非是逃回人间,但那么强劲的厉鬼合体,回人间又怎么会一点动静都不出?只是当时决策还是失误,重点都放到阳间,其实也是那女灵身份特殊,才给了这边‘她被拉回阳间’的错觉。” 顾维庭奇怪,“她身份到底怎么特殊了?不会是玄黄家的吧?” 晏祥未置可否,“后来有了点线索,怀疑这事和当时引灵部首都区右使有关。因为那条灵并非他引的,但来了之后,他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关心。那女灵没有住安灵坊,而是被控制在访灵台。失踪那天,有很多灵说,看到引灵右使出现在附近。”声音逐渐放低,顾维庭体内的鬼气一点点缩着,几乎缩成小团,手指也不由攥起,“那……后来呢?” “后来啊……”晏祥叹道,“那件事情不了了之,那位首都区的引灵右使不再被重用,一些重要的事务都被划归到引灵左使手下。不冷不热中过了七八年,那引灵右使就被上面找去谈话,劝他轮回,于是他轮回去了。” 顾维庭道:“这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晏祥说:“我也不知会不会有过密联系。当年那件事处在保密状态,我得来的都是零碎消息,那个女灵的确是玄黄家的,而且是齐家的……” 顾维庭脑子微微一晕,一个答案呼之欲出,晏祥已道:“我告诉你,不是要你乱她心神。这事过于敏感,如果真是如猜测那样,是当年的引灵右使私自做了什么,追究起来,不是好玩的了。” 顾维庭迟疑,“那和简薇又有什么关系?” 晏祥深深地看了顾维庭一眼,“你忘了吗?简薇就是接任的引灵右使啊。” 夜已冷清,咖啡店内,齐姝琴和简薇相对而坐,“阳间你常来。”齐姝琴说,“这趟外勤虽然突然,但你应该适应。” 简薇谨慎答,“是的。” 齐姝琴摊开手里的地图,“你觉得会是那个女子吗?馄饨铺老板和保安回忆中的那个?” “这个我不太清楚。” “你曾经是引灵部的右使,印象中有走失过这样一条魂灵吗?” “组长,引灵部的一些事,不太好说。” “说多了,许乐之的牢马蚤会更多。”齐姝琴微微一笑。 简薇道:“引灵,其实没有缉灵容易。就好像面对一群托儿所的孩子,他们无所适从,对灵体之身没有任何常识,大部分都处在茫然状态下,容易受到外界和生前的影响。不会有多少灵体在原地乖乖等待。也不乏好奇的灵体走丢,怨气强的灵体抗拒而逃跑。更多的,一开始任我们摆布,一路到了冥府,上了转灵船,进了安灵坊,都好好的。直到头七夜,交了回家报告,就一去不回。按照冥府规定,头七权是冥灵与生俱来的权利,除非特殊情况或者本灵拒绝,冥府都要尊重头七权。如果冥灵要求独自回到灵堂或者生前居室一类的地方,我们不可以拒绝,只能在外等待。有时候等到东边白了,进去看,已经没了。但尽管如此,冥府的这个规矩还是没改。” 齐姝琴说:“让冥灵独自告别是应该的。大部分冥灵还是遵守承诺。” 简薇点头,“但也有一些偷跑,于是造成你们部门的负担。” 齐姝琴一笑,简薇察觉失语,“是‘我们部门’。” “没关系。”她说,“也就是说你对这一片的情况并不了解?” “是的。引灵记录虽然可以通过陆郎中向引灵部提出申请,但是需要排查得依然很多。”言下之意就是溜号的灵不在少数。 齐姝琴沉默一会儿,“董霄给我提供的这个女子是我所怀疑的。我听完汇报后就感觉是她。总结我们刚刚走访的结果,那个总在下午等车的年轻女子看似平静,但内心波涛汹涌,甚至处在一种极端暴戾的状态。所以才会为了小事而和路人发生很大争执,给人一种瞬间疯掉的感觉。她的这种性格与公交灵异中的嫌疑灵的能力,很吻合。” “力量并不大,不稳定,但瞬间爆发强?收势快?” 齐姝琴嗯了声,“一年前的那段日子,她每天下午都出现在西桥站,是去做什么?” “上课不会,她随身携带的是坤包;也不像去探访病人。或者是探望亲戚?上班是最不会的,那个时间了。”简薇道。 齐姝琴专注地看地图,“现在拎一个小坤包不能证明她不是学生也不是去看人。” 简薇领悟,“对,这个太普遍了。都不能证明她不是去上班。夜班。” 齐姝琴怔了怔,简薇笑了,“不明白?” “明白。”齐姝琴的眼神不知飘到哪里,显然她的思考在深入,“夜班?如果她是上夜班的?她去的时候在西桥站乘坐这些线路,回来的时候只能搭乘夜班车,所以发生问题的总是西桥至新桥,而不是反过来……?” “这个……有点苗头。”简薇小心评估。 笔尖点在公交图上,“出事的车都停西桥,也都停新桥。新桥附近的娱乐场所很多,持续到凌晨的不在少数。” “而且新桥西边就是竹子园。”简薇道,“那种地方最容易出事。林木森森易夺命,水草丰茂易养尸。而且我记得案卷里提过,有一些公交车在发生过灵异事件后,地板湿漉漉,座椅上遍布水草浮萍。那么很可能是从公园湖泊中爬出来的女灵。” 齐姝琴托着腮,“不对,还是不对。我记得一年前好像出现过几起过了新桥站,在竹子公园南门站发生灵异现象的公交车,共有三辆,其中一辆出现过短暂性失踪……她可能不是在新桥站下的车。或者说,根据线路的不同,虽然去的是一个方向,但有的停靠桥东,有的在桥西,所以她不一定总是在桥东的新桥站下,也可能是桥西的公园南门下。而她要去的地点……如果她曾选择在桥西下车,那么她的目的地很可能不是新桥东,而是新桥西。她或许会在新桥东再次换车,或者选择步行。” 简薇说:“组长,其实我还有一个疑问——她为什么不乘地铁呢?” 齐姝琴抚住额头,“或许……或许她就住在这附近,住在西桥附近。所以她每天下午步行到西桥乘车而不需要地铁。如果是这样,搜索的范围又可以缩小。但我们还是缺少资料。董霄的工作如果能做下去是最好,就怕时间来不及。我感觉这次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心思细密多变的嫌疑灵。她身上有太复杂而不易控制的情感……” 咖啡杯见底了,齐姝琴却一直没再开口,她紧缩眉头思考。简薇则心不在焉。过了一会儿,她似是下定决心,“组长,我还是想问一个和案子无关而且对你有点冒犯的——” “您好。这是那位先生要我交给您的。”咖啡厅的侍者走过来,对齐姝琴说。他手里拿着牛皮档案袋。 “谁?”齐姝琴愣了,“这是什么? 与你重生第22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刚要打开,简薇问侍者,“是那人吗?” 齐姝琴顺着简薇的指点看去,凉凉的无力感又浮上来。 “还给他,我们走。”齐姝琴将袋子丢给侍者,起了身。简薇问:“齐掌门?” “我们走。”齐姝琴严厉地说。 “如果你是齐掌门的女儿,那么楚轻烟应该就是你——” 话音戛然,齐念佛挡在简薇身前,“你说谁?你刚刚在说什么?” 58 58、第五十七章 另有心意 简薇怔一下,“您听错……” 齐念佛扭住她的手腕,“轻烟?你在说轻烟?你……难道你见过轻烟,她在哪里?她已经离开了吗?是,她早就该离开的。但是为什么她没有回来过一次……不入梦,头七也不回来看看家里人……”他声音压得很低,目光都散了,嘴唇在打颤。 简薇盯着齐念佛,面色不定,犹豫之际,齐姝琴在简薇耳边丢下一句“走了”便绕过去。齐念佛见女儿要走,先松开简薇,从侍者手里拿过袋子,“琴儿,我知道你不原谅爸爸。这回爸爸是真的要帮你,爸爸也是为了你好。这是两年内这附近所有的死亡案和失踪案。凡是可能和公交车站扯上关系的,我都标出来了。你肯定用得上,拿去看吧。” 齐姝琴的步子顿住,简薇吃惊,“齐掌门,您怎么知道的?” 齐念佛走到齐姝琴身边,见女儿并不回头,叹道:“琴儿,你是我的女儿,你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岂不是太失职了。这一次,你若是不想半途而废,就先把这个案子办完,然后再跟爸爸回去好吗?” “组长……”简薇走过来,低低喊了声,“你真的要回去?” “组长?”齐念佛蹙眉,很快舒展,“原来你是组长。首都组的吧?真不亏是我齐念佛的女儿。”语带骄傲。 齐姝琴依然冷冰冰地站在原地,任齐念佛言辞恳切,她仿佛冰雕。 简薇自知失言,但她已清楚冥府管不得这种泄密问题了,既然已经如此,她索性道:“齐掌门,我们组是不是有个灵一直和您联系?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们是谁吗?组长很想知道。” 齐念佛沉吟,简薇说:“组长最近为了这事已经很烦恼了。谁都不希望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家伙,组长是您的女儿,您忍心这么让组长吃暗亏吗?” 齐念佛平视简薇,“你知道轻烟的下落吗?” 简薇踌躇,“我原先的确在引灵部工作。如果您肯告诉我们那个出卖组长的灵是谁,那么……” “简薇。”齐姝琴平静说,“如果你现在不走,以后你也不用回来了。直接去引灵部吧。”说着,她走向电梯间,齐念佛要追,简薇拦住他,“齐掌门,请给您女儿一点时间。” 齐念佛想了下,“你是琴儿的同事。这些案卷你都交给她,她不想见我,但也不能耽误工作。听说你们的那个上司给了她最后期限——”脸上阴暗,似是不悦,冷笑,“我的女儿,不该在你们那儿被这么欺负。” 简薇拿过袋子,“组长在我们那里很好。”齐念佛打断她,问道:“你真的知道轻烟的下落吗?她有没有离开冥府?还是说……这么多年如果她还在,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和孩子们。如果她还在,如果她肯回来,或许我就不至于那样待琴儿……” 声音倏然转得微弱。简薇也没听清楚内容,但看对方表情就知道是增了几分伤感,低声说:“齐掌门,您和组长的事我一点不知。但总归是亲父女,父女没有隔夜仇的。组长工作很忙,也希望公私分明,何况冥府也是有规矩的,所以您还是不要来干扰她,当然,给我们提供线索,我们还是很欢迎的——” 她余光看见电梯已经到了这层,知道齐姝琴可能说到做到,只好说“抱歉”,撇下齐念佛匆匆赶去,堪堪进了电梯间,还得用力将被夹住的衣角扯进来,回头看见的是齐姝琴阴沉的脸。简薇尴尬笑了笑,没得到回应。 之后,齐姝琴就一直默默不语,直到她们站在转灵船的甲板上,隐约看到浓雾后缉灵部的大楼时,齐姝琴靠着船舷,忽然心平气和地说:“简副组长。” “是。”简薇有些忐忑。 “你的试用期快到了。” “是的。” “从引灵部到缉灵部,你适应了吗?” “适应了。” “缉灵组需要的是集体的力量,是团结一致与默契分工。”齐姝琴慢慢道,“当然,我知道引灵部的规矩,向来是上一级分好名单再交给下一级,最后都落到单独的工作灵头上。出任务独来独往,有了特殊情况也可以自己拿主意。引灵部鼓励这样做,培养引灵使的自主性和决断,以提高引灵使职业素质。对吧?” 她看向简薇,眼中不带丝毫笑意。简薇一阵迷茫,感觉自己到底还是看不透这个女灵,尽管她和冰窟中的那个女灵,在容貌上是如此的相似。她到底是温和可亲还是杀伐决断? “引灵部的确鼓励这样做,这是工作性质所决定的……” “但是缉灵部不是很喜欢。一个缉灵组如果总有擅自作主的,很容易让全组的工作都顾此失彼,相互脱节。”齐姝琴说,“所以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适应缉灵部的工作。” 简薇沉默,片刻,“组长,我很希望留在首都组。” “首都组也的确需要工作灵。九个灵还是不太够用,而且晏爷爷又要离开了。”齐姝琴偏过头,凝望晃晃成一团墨黑的黄泉水,轻而重地说,“但是,宁缺勿滥是这个组招收工作灵的基本原则。” 简薇说:“组长。刚刚事发突然,我们不好对齐掌门太过无礼。虽然他是您的父亲,但我们毕竟代表冥府,而对方是阳间玄黄世家的掌门。最起码的礼貌和尊重,我们要给予的。” 齐姝琴不语,转灵船开始靠岸。 “组长。”简薇说,“我很希望留在这里。我在首都组可以做我迫切需要做的事。” “你今后想调到文书省吗?去做玄黄世家档案?”齐姝琴忽然一笑,“所以对齐家的历史如此感兴趣?但是我真的不清楚,因为我没怎么碰过齐家机密。对于齐家而言,我没有那么大的价值。让你失望了。” 简薇窘迫道:“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只是想弄清楚齐掌门的夫人也就是您的母亲,到底是不是楚轻烟。她有几个孩子?她到底是为什么而死?她出事前有没有掐过什么法诀?有没有保护过谁?有没有因此……” “可以了。”齐姝琴的声音仿佛是从水底而来,沉沉,闷闷,夹着寒气,“简薇。不要把私事扯入公事,不要把文书省的搜集整理工作当作主业,更不要擅自去和任何人或者妖鬼灵做一些信息交换,哪怕是为了工作或者是出于好意,但是请记得你的职位目前还没有这些权利!还有,我不想再听你提起这件事。关于我的家庭我的从前我的亲人,一个都不想!” 她斥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船已靠岸,看也不看简薇,也不走舷梯,齐姝琴径自跳下船——早已等候的顾维庭刚好接住她,“做什么这么危险!” 齐姝琴在他怀里默默地靠了靠,又挣开。简薇刚好从舷梯上走下来,“组长。对不起。”面带担忧。 “简薇,后天把你的转正申请交给我,已经到时间了。若是卡着转正期给我报告,等一系列审批手续完成后,你会被克扣好几天的正式工资。”齐姝琴轻声说,然后她离开顾维庭和简薇,独自离去。 顾维庭望着她的背影,“齐掌门来过?你又问关于组长母亲的事情了?二者兼具。” “兼具。”简薇苦笑,举起袋子,“齐掌门给的。说是新桥和西桥一带两年内的死亡案。” 顾维庭眼中一亮,简薇道:“组长不接受。” “给我吧。”顾维庭拿过袋子,“她这样倔强,对方恐怕不痛不痒还要再接再厉,反而是她,越来越不健康。” 简薇未置可否,顾维庭又道:“对了,晏爷爷跟我说了个十七年前冥府发生的两件大事,你知道吗?” 简薇淡然,“不太清楚。那个时候咱们都没来冥府呢。” “可那是你前任的事。据说他就是因此而被迫轮回的。” 简薇专注地看顾维庭,许久,“也许吧,但这样的私密,他又怎么会告诉我呢?所以我真不清楚。” “信不过我?”顾维庭轻笑。 简薇正色道:“我知道你喜欢组长,她也喜欢你。你们在一起的事大家心知肚明。但我不信爱情,信自己。” 说罢,她迈开步子。 顾维庭懒懒喊道:“那缉尚书呢?” 简薇的背影一停,顾维庭默数三下,简薇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留下小顾在原地苦笑,一回头看见裴清浅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团扇打在他额头上,“你若是要知道她们和缉尚书那无耻老灵的事,何不直接问我。你没头没脑去碰那女灵的钉子,我看了不爽。” “他们仨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不是为了齐姝琴,你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开这个口。”裴清浅笑说,“你站着不动,我调戏你一通,完事就都告诉你。” 顾维庭拧眉毛,裴清浅说:“这又不是光天化日,而且大家都睡了。” 顾维庭道:“我要加个条件。你帮我跟踪简薇。看看她到底做什么去了。” 裴清浅笑说:“这传出去可不好听。你眼里的我,就是名声那么烂,可以随便糟践的吗?” 顾维庭低声,“裴老鬼,拜托了。” “让缉大佬知道了,我能有好果子吃?” “你何时会怕他啊?而且他向来护着你。” “关系到云朵和简薇,他不一定护着我。而且简薇私底下做的事,我看八成见不得光。” 顾维庭叹息,“老鬼,求你了。” 裴清浅笑容依旧,声音却迟缓了,“小顾,你来了后到现在,都那一副死人样。我还当你无心无欲无所求。没想到……小顾,你信我一句话,你和她的缘分,绝对不是这几个月就能给养出来的。你们以前,十有八九是有不浅的情分。还有让你来地府这毛病,以前我知道你们迷途灵都不想多提,我也不说。但现在我得告诉你,你恐怕是中了玄黄界的咒文,才有了这种近乎致命的后遗症。我怀疑连同你的失忆,都是和玄黄界有关系。” “谢谢你,裴老鬼。可是我答应过她,以前的事情,她不说,我不想。”顾维庭平静道。 裴清浅定定看他,说:“得,我答应你。” 顾维庭张开双臂,“兑现诺言,来吧,老鬼,看你能奈我何。” 裴清浅吃吃笑了,香风一卷,她抱住顾维庭,脸颊贴在一起——顾维庭很是尴尬,“别过火。”伸胳膊想推开她,裴清浅勒紧了顾维庭,她正过脸,“小顾,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 稍稍向前一点,裴清浅亲在顾维庭的唇上。 顾维庭大惊,“闹过头了!”推不开,他到底不是裴清浅这种习武侠女的对手,挣扎往后仰头,裴清浅失望地松开他,“真是不一样。你亲她的时候,彼此都那么享受。” 顾维庭狼狈,“别乱说。我走了。你别忘了答应的事。都说江湖儿女最重承诺的。”抓着牛皮袋子闷头往前跑,仿佛背后有他最恐惧的东西在追逐。裴清浅落寞一叹,目光盈盈一转,她眼力甚好,已看到三层楼梯的窗户前,站着那道纤细影子。 顾维庭跑上三层,看到齐姝琴正在窗边望,有点不安,想她总不会那么凑巧看见什么吧?虽然自己坦荡荡,是裴老鬼胡闹。但是……思索着,听齐姝琴道:“你把那东西扔了。” 顾维庭正经道:“琴儿,公私分明。如果让大家都知道有个大好的机会,为了组长一个灵的情绪就给推了,你让他们都怎么想?就算不知道了,这事情就能不存在吗?如果你不想看,你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好吧?” 齐姝琴只望着窗外,晾了顾维庭好半天,她说:“你让董霄看吧。这本来就是他负责的。不打招呼就拿了去,虽说我是组长,但这么做,总会打击组员工作的积极性。” 顾维庭笑了,讽刺,“你该知道,董大哥的积极性目前恐怕都不在这里。窈窕淑女嘛。” 齐姝琴慢条斯理地回头看小顾,说到:“你也别笑话董大哥,你自己呢?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啊。” 作者有话要说:悲催地说最近兴致提不起来…… 59 59、第五十八章 事变 第二天上午开碰头会的时候,董霄已经熬夜整理出齐念佛提供的案卷,“我原先盯上的并且报告给组长的那个并没有被列入重点之内。这份组长让小顾交给我的材料里说,那女子全名董茵,虽也纳入视线,但最终结论是失踪了。因为刚满一年,没有发现尸体,也不能从法律上说其死亡。于是她的嫌疑相对要小一些。” 齐姝琴说:“不一定。也许只是尸体没被发现。我觉得董茵的嫌疑依然很大。从资料上看,董茵住在西桥附近的桃子园,她可以不乘地铁而步行到西桥。资料上说她已毕业,工作不明。这会给人很大联想。” 董霄道:“组长说的有理。但是材料上圈出的嫌疑灵中,我目前比较怀疑的是这个——”他翻出那页递过去,齐姝琴让云朵送到投影仪下给全组看。 画面上出现的是一个漂亮女子,身后是夜间ktv的霓虹。 “高美盛,22岁。死亡时间在去年的八月十四日。死因车祸。本人为c大成考生。所学课程经常安排在下午和晚上。有时因特殊情况而占用假期。高美盛家住胜利门,通过换车会在西桥站搭乘任意一辆开往新桥或者公园南门的公交车,再步行至c大。具体到她的死亡,是因为有小偷偷走她的钱包,她在追逐的时候误入车行道,被刹车不及的车辆撞飞。从我们的角度看,这样的横死如果没有及时引导,最容易造成冥灵的戾气。她所乘线路以及时间和公交灵异案的特征相吻合。并且死亡地点是公交灵异多发点,十次灵异现象有七八次都是在这个点的附近所发生。” 齐姝琴淡淡说:“高盛美家住胜利门,附近有地铁线,高盛美可以选择地铁出行。不太符合。” 顾维庭说:“地铁要贵一些。而且通过地铁去c大的线路不灵活。不如地面交通多变。” 齐姝琴打开公交线路图,对众灵道:“从胜利门去c大的话,就算不乘地铁,也完全不需周转到西桥换车。无论她前往c大哪个校区,如果是主校区,那么有一辆车可以直接从胜利门到c大主校区。而如果是c大两个北区的话,那么同样是这辆车,它途径虎庙,从虎庙这个地方下车步行约十分钟左右即可抵达。少换车也省钱,并且步行路程和时间都要短很多。比起吵闹的西桥和新桥一带,这里的沿途环境也更安全平静。” 顾维庭轻声道:“或许高盛美就是喜欢嘈杂的西、新二桥。那里有太多女生喜欢的精致店铺,货品齐全的大型超市以及相对廉价的服装市场。高盛美愿意在上课前跑到商店里先转悠一会儿,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你说的这条线路虽然直达,但多少有点绕。” 齐姝琴默然,董霄说:“资料上显示高盛美不是一个喜欢学习的女孩。” “她就是想要一纸文凭而已。”许乐之恢复往日的“活泼”,“这样的学生多了去了。上课对他们而言,尤其是大学的课,大家都知道,必修选逃选修必逃什么的,哪里放在心上。反正考试前都会有重点,临时抱佛脚就好。新桥那地方我很清楚,很吸引人。还有众多的娱乐场所和小资餐馆——”苏吉的手慢慢放上去,按住许乐之,让他戛然而止,“咋?” “不如让董大哥继续说,都听完再做评议。”苏吉道。 大家都看苏吉,但那视线多少带点说不清的情绪。苏吉的手指蜷起来,眉毛抖了抖,他低着头,视线朝向齐姝琴那个方向,或许该剪发了,因为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知道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会是什么态度。苏吉紧张而酸楚的想—— “苏吉说的对,董霄,还有吗?”齐姝琴说。 苏吉黯淡的眸光微微一亮。 “哦,有。”董霄又换一幅图,依旧是年轻女孩,背后是接天莲叶和杨柳婀娜。 “霍薇薇。21岁。死亡时间为去年八月十七日。溺死。死亡地点在竹子公园的湖泊中,因情而自杀。从我们这个角度看,她的怨念很可能留在河中,继而离开公园向周边延伸。刚刚组长说过,发生问题的公交车有的停靠在公园南门站,有三辆车子在新桥和公园南门站之间发生问题,而且出事的车辆普遍带有水渍甚至水葫芦浮萍一类。那么霍薇薇的嫌疑要更大。” 董霄放下手里的文件,“组长提供给我的这些资料,里面重点标注的就是这二位。而我在通读并思考后,也比较赞同组长的标注。” 齐姝琴脸色发冷,简薇道:“这些不是组长标的。” 董霄尴尬,“哦?” 顾维庭说:“我干的。” 董霄笑了,苏吉鼓起勇气,趁机说上一句“英雄所见略同。”不料裴清浅的团扇很大力扣到桌上,发出一声冷笑。顷刻安静,大家等着她发癫,却没如以往那样等来一通可以挑起“内乱”的嬉笑怒骂。大家才觉得今日的气氛,的确透着古怪。 终于,齐姝琴道:“岑曼丽。”——岑曼丽紧张地弹起来,“你和顾维庭去引灵部,调查这些嫌疑灵的灵体近况。别我们忙了半天,对方都被收走了。” 顾维庭毫不迟疑地起身,岑曼丽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小顾出去。回来的时候,大家都看到岑曼丽眼圈红肿,许乐之大惊小怪地追问“小顾怎么你了”,顾维庭面无表情,只对齐姝琴说“都没被引回冥府。”那边岑曼丽对董霄说“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晏爷爷的事。”许乐之还在关切岑曼丽,齐姝琴已道:“都回去。晏爷爷的事,我心中有数。还有苏吉,你也不必在意。过去的就过去了,我心知肚明,但愿没下回。我现在把态度表清,都明白了没?” 许乐之还在问:“到底是谁?和叛徒为伍这样的事。组长宽容大量,可我小肚鸡肠。” 董霄道:“你就那么希望全组再来一回阶级斗争吗?” “这根本就是两码事!”许乐之争辩。 齐姝琴冷道:“都是一个组的,别老胡乱猜忌。我说了我心里有数,论起来,受害的也就是我。” 许乐之道:“难道让苏吉和晏爷爷背黑锅?” 董霄声如洪钟,“皇帝不急急死你个许乐之!都什么时候,是不是等公交车彻底失踪再也不回来,你才心满意足啊?” 许乐之坚持说:“我们堂堂一个首都组,理当对内对外同时行动都没问题,哪怕是多线作战也该撑得住,用不着外援更不该手忙脚乱。谁说内j和案子无关?不明真相,影响我的工作情绪,也影响苏吉,或许还影响别的工作灵的积极性。” “那你俩就别出外勤,跟家呆着。”董霄责道。 许乐之敏感,“董大哥,你是不是也知道什么?” 岑曼丽说:“组长……其实……” 董霄冷笑,“得,就当是我泄露的好吧。” 许乐之呆愣,他指着苏吉和董霄,“都疯了!还有晏爷爷——” “岑曼丽,你想说跟我什么?”齐姝琴压下许乐之的叫嚷。 岑曼丽看着齐姝琴的眼。片刻后她低道:“刚才我和小顾经过陆郎中办公室的时候,晏爷爷从里面出来,好像还是为了轮回的事去咨询。然后晏爷爷说,希望组长批准他继续出外勤,跟完这个案子。他说他真的时间不多,恐怕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了。” 雨后的竹子公园清新宜人。齐姝琴站在岸边,凝望长满浮萍、水葫芦并且丢满塑料袋的浑浊河水。顾维庭从柳后小跑过来,“湖泊那里我看过了,没有大问题。董霄他们和引灵部过来支援的引灵使者目前各就各位,只待追捕。晏爷爷和许乐之他们都上车开始侦查。”停了下,“你觉得这条小河沟有问题?” “对。”齐姝琴定定凝望,“我查过地图,这条小河沟是从西边昆玉河流过来的,最初是地下暗流,进入车道小区一带,就变成一条地上河。这段路途并不遥远,从这里坐车,也就三站地。这条支流在经过c大北区的宿舍楼后,就是竹子公园的西南角后,它便自西向东,穿过三环主路,在东边的隆运宫小区,就是咱们所在位置的对面——”她指着公园栅栏外,“又变成地上河。然后从对面通过地下流到这里,汇入竹子公园的大湖泊中,再一并向东流。” 齐姝琴又思索一会儿,“公交车发生过灵异事件后,车厢内多少都带了水渍,还有浮萍、水葫芦。而竹子公园的湖泊包括公园北部的河流常年有相关部门负责清理,除了荷叶荷花莲蓬外,还真不见长别的,尤其是浮萍水葫芦这样的水生植物。” 顾维庭说:“你觉得不是霍薇薇?但联合追捕行动就要开始了。” 齐姝琴抿着唇,似是不甘,时间容不得她优柔寡断,“那就让他们开始行动……”顾维庭不安,因为齐姝琴的语气非常迟疑。 “如果你觉得不妥,不如取消。”顾维庭道,“现在组内外气氛不太好。如果行动失败,会造成不良影响。我们前几个月好不容易建立的好形象又毁了。对你更是不好。” 齐姝琴说:“引灵部难得配合一次,就算不是高盛美和霍薇薇,逮住她们总比流落在外要好。行动吧。”顾维庭照办后又道:“说个私事。” “该过去了。总不能组员卖命我在后头纳凉。” “边走边说。”顾维庭执着,“裴老鬼就那德性。她是千年老鬼,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咱们不跟她比。” “我不跟她比,可我也管不了别的灵向她看齐。”齐姝琴口气淡漠。 顾维庭低声道:“我只是让她跟踪简薇。昨晚是她找我要的报酬。我没想到她玩那么大,但我推开她了。你肯定看见我推开她了。” “你?!”齐姝琴一惊,“你要她跟踪简薇?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到底是一个组的,哪能这么做事?如果让简薇知道,一纸报告上去,惹麻烦!” “你打算让简薇转正吗?让她和云朵共同辅助你?”顾维庭说,“简薇的报告交你手里了。你还没批吧?” “顾维庭。”齐姝琴叫道,“我们在一起,但不能让这个关系扯入组里的事中。这些不是你该问的。云朵作为副组长,她可以试探,但你不该试探我。” “这么说你原谅我了?”顾维庭问。 齐姝琴负气,“鬼话!昨晚的事完全是你自己感觉良好,我从没放在心上。” “你这么说就是放在心上了。”顾维庭讨好地拉住她的手得意道,“我高兴得很。” 齐姝琴甩开他的手,恨恨说:“几年没见你就油嘴滑舌——”话音蓦然而止,她紧张地看顾维庭的眼。 顾维庭原本得意的目光在瞬间消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激动,但很快,他恢复平静。 “我们以前的确认识。” “……走吧。”齐姝琴转过身,顾维庭说:“你认识失忆前的我,是不是我们以前也和现在一样?” 齐姝琴停住,不回头,不应声。 顾维庭说:“就算是以前有过什么伤害,譬如,我是说譬如,你对我的伤害或者欺骗等等,哪怕我的失忆和现在的濒死都是你害的。我也不在乎。” 齐姝琴忍着情绪的翻涌,“我们走吧。别想了。” 顾维庭还要说什么,阴阳手机大响,他只好先接电话,喂一声后,赫然收声。 齐姝琴一颗灵心突然紧了紧,她转头看到顾维庭惨白的脸。 “出事了。”顾维庭目光散乱,“苏吉来的电话,晏爷爷……晏爷爷……” 齐姝琴双脚僵硬,“怎么了?”机械地问。 “许乐之被齐家的人误会并遭到袭击,晏爷爷替他挡下了致命的一击。晏爷爷目前……”顾维庭忽然说不下去了。 齐姝琴脑中轰的一下,感到阳光赫然热辣辣,就要分解她的灵体,烟消云散…… 60 60、第五十九章 无助 “当时的情况很乱……霍薇薇和高盛美两条冥灵都被引灵部支援的工作灵逼到公交车上。车上有我、许乐之和晏爷爷……” 冥灵抢救室外的苏吉,一脸呆滞,几乎是机械地复述,他也不知道自己都复述了多少遍,那些猝不及防,那些一念之间,那些惨烈和遗憾,他生生将自己逼成一个麻木的复读机,无论谁问,他都这样重复着—— “我们以为引灵使会截住她们,但是没想到……她们上了车,而且引灵部支援的引灵使都没及时架起隔绝阳间的结界。整车人直接处在厉鬼的威胁下,公交车成了活生生的战场……这局面,我和乐乐都是配合组员,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了。晏爷爷独自去支撑,还让我们后退……”哽咽着,“当时……当时董大哥和裴清浅还没到,场面开始混乱……戾气越来越重,引灵使们竟然没赶上这趟车,就我们几个独自奋战……然后……然后晏爷爷,真的是拼了全力,晏爷爷其实很厉害的,只是为了给后辈们机会,才慢慢引退到武器库……霍薇薇和高盛美被逼到慌不择路,她们选择了附体。我们只好扣住了她们的宿主。结果……结果就这么巧,车子就在这个时候停住了,一个叫齐宇成的人冲上来,他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直接就误会了我们,他以为我们是恶灵,开始交手。乐乐的脾气,组长你也知道,他就是那个样子,他立刻就和对方急了,拉扯争执之下,齐宇成直接攻击了乐乐……很厉害,很厉害……齐家的术法的确不逊。不到十招,乐乐就瘫在地上了……然后……” 苏吉无力地捂住脸,“那一下……那一下猛攻,绝对不可以打在乐乐身上,我想到了,我眼睁睁地看着的时候就想到了,不可以不可以,我知道不可以打到乐乐身上,我该做点什么来阻止这一切……但是,但是我该死!我只是想到,我竟然仅仅是想到了,我的反应实在是太慢了!如果我反应再快点……至少我年轻一些……至少我是迷途灵,总不至于……那样的话,会好很多……” “那么……是晏爷爷……挡过去了?”齐姝琴虚弱地问。 苏吉紧紧捂着脸,十根指头并得死紧,半天,他身子一动,一声几不可闻的抽泣从指缝后传出来。 顷刻间有些天地翻覆,齐姝琴往后倒退,顾维庭撑住她,“组里需要你。善后工作,不能没有你。” “可是晏爷爷——”她一时还茫然。 “结果还没出来。”顾维庭轻轻说,“不一定是最坏的那个。” 齐姝琴闭了闭眼,“齐宇成?是齐掌门的小儿子齐宇成吗?” 她问苏吉,苏吉不语。她看向木呆呆的许乐之,“和你交手的那个人,确定是齐宇成?” 许乐之依然发呆,平日飞扬跋扈的光芒,自他眸内退去,就好像褪尽了水分的,一片干瘪的叶子。 坐在许乐之身边的董霄本来安慰着泣不成声、近乎晕倒的岑曼丽,这个时候他说:“我来的稍晚。裴清浅早一些。可能知道点。” 齐姝琴又看向靠墙而立的裴清浅,“你看到了吗?是齐宇成吗?” 裴清浅本来站在光线暗淡之处,听了齐姝琴问话,过了好半天,她才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我到的时候……”声音些微低哑,“一眼就认出是齐家术法,我问那小子,要他报名……算他有种,还不知死的报了自己的名。那个当口了,他竟然还当我们都是厉鬼……霍薇薇和高盛美都从宿主身体里跑出来了,当着他的面,他还当我们是厉鬼!……后来,我把他直接丢出车子,丢到车行道上,轧死他,撞死他,我诅咒着,但是我看到齐家的傀儡赶过来,替他拦车挡车,我还看见几个人跑过来,嘘寒问暖地搀扶着他,大概都是齐家的族人……我管不了那些了,我要送晏爷爷回冥府急救。你放心,我看得清楚,他和齐念佛、齐宇乾长得很像,齐家人的那股子恶心劲,我从眉眼间能看出来,他年龄比齐宇乾小点,必然是齐宇成。他的术法也是一个套路,这些我全都能看出来……可是我都看得出来,却怎么也救不了……” 话到悲愤之处,赫然收起。她半启嘴唇,怔怔看着合拢的抢救室大门,就这样成了痴儿。 齐姝琴默然不语,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齐宇成,她血缘上的亲弟弟。 齐家人,齐家的术,青色的光芒,曾经她那么喜爱的光芒,让它们从自己的手指头上泛起,流开,去拯救世人,去超度不得安息的冥灵们,送去的都是希望,可是现在,现在…… 晏爷爷就在她钟爱过的闪光下,轰然倒地…… 她忽然怕了,害怕面对任何一个组员,害怕面对那扇还未打开的门,害怕面对一个未知的结果……她蜷起了指头,重重地捅着手心,恨不得要洞穿掌骨,不知发泄的到底是什么情绪。顾维庭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指头一根根掰开,“无论如何,你是组长。琴儿,记得,你是组长。” “我不配。”齐姝琴终于流泪,“每一次都是齐家。我选择了用死亡来摆脱,但是失败了。我消沉过,却爱上了新的身份和工作,这个新的容身之地。我以为是新的起点,崭新崭新,扫去了一切旧的灰尘。我以为即便有了交集,只要不闻不问,全新为公,一切就可以化解。但是我刚发现我错了。我从不是孤立的,我身上带着太多和阳间和齐家的联系。这些注定了只要我在首都组,只要齐家还在这座城市,那么我注定了永远也摆脱不掉。梦魇就是梦魇,它是扎根在自己心里的,除非我连心都没了,思想、情绪、记忆、感情都没了,三魂七魄俱散,直到那个时候,才可以摆脱。” 顾维庭看着齐姝琴,又是过了好久,好久,久到齐姝琴有点失望,以为几个世纪都过去的时候,她听到顾维庭小声地说:“当你再次遇到我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新的轮回了。” 齐姝琴怔怔着,没有反应过来。顾维庭大概是想弥补,又赶紧说:“你不用担心组里或者部里的看法。你的立场,其实大家私底下不是没议论过,我们都很信任你。如果上头为了晏爷爷的事情把你撤了,我们集体辞职。” 齐姝琴摇摇头,“没必要。解决完这件事情后,我会去辞职。你不要再说,我明白我该做什么了。既然是齐家人伤了晏爷爷,这笔帐自然得从他们头上讨回。说起来,上次齐入画打伤你的事也是不了了之。正好一起算。” 裴清浅拍掌三声,“就该这样。”冷笑。 话音刚落,听到脚步声。齐姝琴抬头见是云朵和简薇两位副组长,伴着缉尚书、陆郎中和引尚书一起来了。顾维庭默契地闪开,走向裴清浅,齐姝琴独个迎过去,缉尚书劈头问她:“晏祥如何了?” “情况不明,灵院的大夫还在里面急救。您和郎中阁下先等等。”齐姝琴道,向引尚书点头示意,引尚书对缉尚书说:“方才首都组的云副组长指责我们引灵部工作灵打乱计划且救援不力,实在是无理——”声音转小,嘀嘀咕咕。缉尚书铁青脸色并不言语,倒是陆郎中和引尚书说起来,轻而快,谁也听不明确。就是云朵在听了引尚书的话后立刻要说什么,齐姝琴及时递给她一个“克制”的眼色,云朵才忍着气没开口,冷哼下,扭过身子看向急救室,眼神逐渐也痴了起来。简薇见几个领导在商量事情,缓缓踱到齐姝琴身旁,“组长,公交灵异案要暂时搁置么?” “不搁。”齐姝琴知道她在履行每日写总结的副组长职责,说,“晏爷爷的事,还要看结果。你一会儿回去,写三份质问齐家的问责函。一份按程序递给陆郎中,一份发到访灵台,一份直接送到齐家。把事情经过讲一遍,我一会儿让裴清浅和苏吉、许乐之回去协助你这个工作。记住,给陆郎中和访灵台的要细致具体,给齐家的,只管问责就可,不要带出太多细节,避免他们串通口供,乱造证据。” 简薇记下来后,迟疑了一会儿,“可是访灵台和齐家的函……按着程序应该在陆郎中批准后才执行。否则有越级之嫌。” “照我说的去做。”齐姝琴冷道,“这事了了后,我是要辞职的。” 简薇惊讶,“组长,你不可以离开。” “你先回去吧,否则这里太乱。”齐姝琴说,“让云朵过来。” 简薇只好离开,云朵走过来,“组长。”声带哽咽。 “你没有出外勤,怎么知道引灵部那边也有问题?”齐姝琴问。 云朵愣下,“许乐之说的。他说如果引灵使在底下就截住冥灵,不让她们上了车,就什么事都没了。组长,引灵使如果引灵都这样——” 齐姝琴看向还在和缉尚书交谈的引尚书,“引灵使者再怎么不是,也是为了逮住逃灵。至少他们的力量没冲着同僚来。倒是齐家人的手,已经放肆到这种程度了……” 云朵听齐姝琴这番话中带着深深寒意,自己也是一冷,脑中飞过无数思虑,偏头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等候的同僚——苏吉在看这里,许乐之在看这里,岑曼丽、董霄,包括裴清浅和顾维庭……云朵觉得自己眼前模糊了,即便是生前让刀子捅入体内,即便是躺在地上看着自己的鲜血无助流淌,即便知道死亡的真相……她眼前始终清亮,但是现在,视线仿佛被淋浴头喷出的水雾笼罩了,模模糊糊的,眼前每一个同事的轮廓都变了形,不是一个个单独的色块,而融到一起。 她一横心,回过头来,“组长……如果……如果晏爷爷真的变成了……变成了……那么您准备……如何追究——罪魁祸首?”话到最后,若冰刃雪片,寒寒地迸出来。 齐姝琴看向急救室的门,她还未张口,那门忽地就开了。 灵院的主治大夫们鱼贯而出,当先的一个,对着围过来的众灵,摇了摇头。 顷刻全场寂静,忽听哇一声哀号,岑曼丽萎顿在地,哀哀嚎哭。当下哭声一片。裴清浅转身要走,顾维庭一把拉住她,“别添乱!” “你去哪里?”齐姝琴也拦在她前面。 裴清浅嫣然一笑,拔剑道:“让开。” “收起你的剑,它不该对着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缉尚书用沙哑的嗓音威严道。 裴清浅头也不回,“这句话,你只会跟我说吧。你永远都不记得去跟你那几个宝贝儿子们说。活该,活该最后你和齐桓公一个死法,一样臭了尸体都没人管!还要你拿了这个到冥府骗取同情掩盖罪恶,欺世盗名的缉尚书,沽名钓誉的裴康辉!” 缉尚书勃然大怒,一声“逆女”,抬掌要扇,周围灵有的阻拦有的还在恣情悲痛。混乱中,竟谁都没注意到许乐之揪起苏吉,拽着领子冲出灵院,劈头只问:“你要是还有脸当我哥们,就麻利儿的把齐念佛那孙子的联系方式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为啥缉尚书叫这个名字,有人明白……算是出气了。 61 61、第六十章 善后之变 阳间数日无风,笼罩着齐家主宅的那块沉沉的乌云,也不肯散去一缕。 事发时,齐念佛并没在现场,自打他用重金从那个 与你重生第23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金从那个灵的手里买到这个案子的详细报告,连日奔波,追踪女儿,整理资料,到底上了年纪,血肉之躯也开始累了。两儿一女为了齐入画的事明争暗斗数日,直到自己卧床不起才齐齐来请他好好休息,有什么艰难案子,只管交给他们做就好。 齐念佛不愿再把琴儿的事交给齐宇乾和齐柳笛,他想齐宇乾愈发流露出没有手足之情的意思,而齐柳笛……当初是自己决定对琴儿动刑,是自己在刑讯单上签字,是自己让齐柳笛和齐入画负责动刑。但难道自己没嘱咐她俩手下有分寸吗?自己没严厉地告诉过她们哪个该用哪个万万不能用吗?禁止使用烙铁也是嘱咐了不下百遍。心想她们纵然任性,偶尔不听话,但也不会对朝夕相处的姐姐下毒手……却没想…… 如果加诸在琴儿身上的惨烈能少一样,她现在的心会不会就软一寸呢? 齐念佛打定主意,把盯梢的事交给了齐宇成。他是家里唯一没恶待过琴儿的人,且是琴儿的幼弟,琴儿恨自己不慈,怨她大哥和妹妹冷漠,但总不至牵连到从未有过仇恨的亲弟弟身上吧? 岿然一叹,额头还有些发烫。 从病榻上惊闻齐宇成重伤首都组缉灵使的时候,什么也顾不得。拖着病体到了书房来,开始处理这事。齐宇乾说过“父亲尽管休息。这种场面事不难应对,交给儿子去做就好,儿子保证能护住齐家尊严。”过于漫不经心的言谈,气得齐念佛当即一个耳光子,直打得他满地滚。 现在,捏着手里的信函,齐念佛清楚这回的事恐怕不会善了。这份信函写得凌厉无比,言辞之重,情理之外意料之中。齐念佛想,这样的语气和文采,怕是琴儿的手笔,不过授意他人代写。这并不是首都组给齐家的问责函,而是心心念念的女儿给自己的一纸檄文。 二十年父女之缘,十七年爱恨交织,一朝离散,一夜白发,幡然悔悟,发誓要弥补,恨不能倾尽所有,竟是阴错阳差,到了这样一个地步…… 心中绞痛。 但他到底是齐家掌门,知道不能感情用事,齐姝琴是他女儿,齐宇成也是他的儿子,手心手背都不能少。更何况这一次不仅是琴儿和成儿的事,也是冥府和齐家的问题。处理不好会影响整个齐家。 就在事发后,齐柳笛便提议将此事告知湛家,两家合在一起去找天女帮忙平息。齐念佛未置可否,之后不眠不休去运作,终于在第二天天明的时候得到了那个灵的回复: 首都组的这份报告,组长只要副组长发到访灵台、缉灵部大陆司陆郎中和齐家,并未听说发到天女和湛家那里。 可是,晏爷爷已经化聻,这一次,齐家必须付出代价!!! 三个感叹号让齐念佛蹙了眉头,他需要一个“j细”为他源源不断提供情报,之前是为了女儿,现在更要知己知彼。为了确定这信息的真伪,齐念佛又尝试联系苏吉,发去的短信依旧石沉大海。他有些失望,但又有点踏实——好歹这个灵不出卖琴儿。 放下手机,立即吩咐齐宇乾去往那个灵提供的账号上再转十万元,又叫来齐柳笛,“按着这个地址,把这病人转去。我都联系好了。” 齐柳笛惊诧,“这人是谁?” “别管是谁,我们现在必须要确保她有一定程度的好转。”齐念佛说,“有助于解决你弟弟的事。” 听说能帮齐宇成,齐柳笛不再多问。 齐念佛轻轻一叹,这件事他决定暂不外泄,就在齐家范围内解决。误伤冥府工作灵导致对方化聻是不小的罪过,虽说无心,但齐宇成已到负责年龄,且下手没有轻重缓急是玄黄子弟的大忌——毕竟人死了还有魂魄为念,而鬼若是无辜化聻,基本就断了希望。 在对齐宇乾逐渐失望后,齐念佛开始考虑小儿子的接班性。不择手段也要保住齐宇成,不单是人命,还有日后在玄黄界生存的“政治”生命。 摸出手机,又给那个灵发了条信息: 打入账户十万元整。身体已转入xx医院,有三位脑科专家会诊。治病所卖房屋,现已完璧归赵。请三思。 看着短信化作小小信封飞了出去,齐念佛疲惫到几乎化成稀泥,再也塑不起来。如果只是一个冥府工作灵,如果只是保一个儿子,或许处理起来,没有这么累…… 他想的,更多,更深,更远…… “晏爷爷目前的情况并不好。”全组会议上,齐姝琴直截了当,“但是,晏爷爷虽然化聻,也并非全然没有希望。现在聻身放置在塑灵池中——我知道,需要等千年才能塑出一份完整的灵体。” “这么长远,而且塑成的不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晏爷爷了。只是一条诞生在宇宙间的新灵体而已。他和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现在,这就是生离死别。”岑曼丽哽咽。 齐姝琴沉默着,片刻,“收起你的眼泪,已经来不及了——”会议室的气氛忽然凝重,齐姝琴抿唇,“眼泪是没有用的。我现在要宣布几件事,打起精神,都听好了——” 她环视组员们—— “无论有心还是无意,齐宇成都必须对晏祥的化聻付出应有的代价。但是请大家保持理智,关于这一类型的事件该如何判罚,无论是冥府还是玄黄界,早有成文的规矩。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督促齐家依法办事。我们需要和齐家进行交涉,以防止他们不了了之。云副组长,”她看向云朵。 “是。”云朵非常镇定。 “和齐家交涉的事就交给你了。只和齐家掌门对话,不要理会他派出的任何代表,他们都没资格。” “我现在的级别和齐掌门对话存在礼仪上的不妥。” “我会授权给你,在这件事上你就是我的代表。但是记得,不要随意答应对方提出的条件,而是要让对方答应我们的条件。具体的一会儿再商量。”齐姝琴道,“董霄。” 董霄抬头,目光坚毅。 “由你来协助云副组长的工作。记住,不要动手,不要在这个当口,让对方揪住我们的不是。这一点不仅是将要前往齐家的云朵和董霄需注意的,也是我们首都组都要注意的。” 董霄点点头,他不安地看了许乐之一眼,后者岿然不动,眼观鼻,鼻观心。自晏祥化聻后,许乐之俨然坐化。他身边的苏吉也一直默默不语,似乎在独自消化着悲痛。 “这段时期,武器库不能无灵看管,裴清浅,你见多识广,精通冥府武器类型,而且我看过你的资料,很多武器你都有参与开发,所以你来暂代晏爷爷的职位是最理想的。只是暂时性,但是——”齐姝琴的声音放得轻缓而坚定,“请你一定不要让晏爷爷失望。” 最后这一句话,让站起来似乎是要冷笑表示不满的裴清浅又缓缓坐了下来。 “简副组长,”她看向简薇,这个女灵是这次事件中最安稳的一个,毕竟不怎么认识晏祥,也谈不上感情,而且她似乎一直都心不在焉,想的既不是首都组缉灵的事情,也不仅仅是千方百计留下的事,而是别的——齐姝琴想,顾维庭曾拜托裴清浅跟踪简薇来查明她背后的秘密,但让晏爷爷的事情给打断了。至于能不能恢复,目前也不重要。不如以静制动,再坏又能怎样?无非是撵走我,然后她上位?反正自己也不在乎,反正自己都下定决心…… “这段时间,你和岑曼丽、许乐之、苏吉一起留守。根据我的要求,随时准备支援。你要负起责任来。”——有关这一点,齐姝琴和简薇谈过了,因为晏祥的事情,暂时搁置了简薇最终去留的事宜。所以简薇目前处在观察的延缓期间,一样要站好岗。 “是的。”简薇礼貌的欠身,这段日子,她也没再来“烦”过齐姝琴——她再不识相,心里也是明白底线的。好在近来寒气大增,冰窟力量强劲了几分,或许还能再拖一拖…… “而我和顾维庭,”齐姝琴说,“将继续去跟公交灵异案。这几日又发生了公交灵异案,已经证明被抓获的二灵并非元凶。所以,这个案子还没被破获,而作为一名缉灵使,我们必须有始有终。” 会议室内静默。 董霄说:“我支持组长的决定,这个案子绝不能半途而废。这也是圆了晏爷爷的心愿。化聻之前,他想的只有破案……”声音转低,岑曼丽抓起纸巾糊住脸,其余灵也都低下头,哀戚中结束了这一次的会议。大家鱼贯而出,顾维庭来到齐姝琴身旁,“一气留下五个,是不是太过?用不用调一个去帮云朵?” “不需要。”齐姝琴一面整理物件,一面说,“裴清浅情绪不定,晏爷爷的事解决之前不能轻易让她涉足阳间,我会和缉尚书打好招呼,这一回由不得她恣意。让她呆在这里坐冷板凳,也会引发她的不满,不如调去武器库……让她暂时去守护晏爷爷留下的吧……许乐之这几天几乎不发一言,这种状态很危险,无论是齐家还是公交灵异案都不适合他去做。不如轮休;让苏吉留下不是我信不过,而是他是最好的安抚许乐之的灵选,有他在,许乐之不至于做出冲动的事;留下简薇是因为她不适合跟我们,她继承了太多引灵部的习惯,合不上我们的拍子,而且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这一点越来越明显,随她去吧;至于岑曼丽,她想做什么,我不关心了。只要首都组不碍事,我就不怕。” 顾维庭握住齐姝琴的手腕,“答应我,不辞职。” 齐姝琴望着他,“从访灵台回来后的云朵,已经越来越适合。而我……到底摆脱不了那个姓。” 顾维庭捏紧她,“答应我,不辞职。” 齐姝琴苦笑,他总是那么直接而执着,“我无法答应你。” “答应我,永远都不要独自离开。” 齐姝琴微笑,“你在说什么呢?快松手,这到底是会议室,万一谁进来看到了,要我怎么解释?你还觉得我这个身份,目前里里外外的,我很好做鬼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顾维庭松开手,“不是你的错误,从来都不是。” 齐姝琴的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出一个字来。 云朵敲了敲门,“组长。”她眉毛皱着,看了顾维庭一眼,后者默默离开。 “有件事我想汇报一下。许乐之和苏吉……我现在很担心他俩。” “苏吉有什么问题吗?” “他……”云朵迟疑,“岑曼丽昨天跟我说过,似乎是检测到苏吉收到过不少来自阳间来的短信,倒是没发现他给出过回复,但也可能是给了回复却没被记录下来。但总之,泄密那件事后……他收到阳间短信的事情,和组长汇报了吗?” 齐姝琴眉头一挑,“我相信苏吉不会做那种事。” 云朵不置可否,“苏吉和许乐之这几天都太沉默。我担心他们在策划什么。” 齐姝琴失笑,“许乐之说不定,但苏吉……我相信他会阻止许乐之,最起码,他会通个消息。” 云朵说:“组长,其实……许乐之的阴阳手机,这几天也不大正常,也被仪器捕捉过有阴阳两间互通的波段——就恨那机子太不好使了!”有些懊丧,齐姝琴却不像刚刚那样微笑了,“许乐之的手机也出现过吗?” “是的。” 齐姝琴面色一白,“糟糕,他不会是要……” 裴清浅推门而入,“你让许乐之出外勤了吗?他不见了。” 齐姝琴忍住没有去拍桌子,“追!” 62 62、第六十一章 孤注一掷 苏吉说:“你会后悔。你会给她惹大麻烦。” 许乐之说:“如果你对齐家没有半点心思的话,就拦住我或者告诉她。但是你把齐念佛的联系方式给了我,你看着我和他联系。你选择帮我去报仇,也是替你报仇,只是你不敢去而已。既然如此,还问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苏吉道:“乐乐,我……” 许乐之说,“苏吉,你就这样子。心好是不假,但唯唯诺诺,瞻前顾后,从来都没忠实过本心。不止云朵和董霄,其实你也对组长的职位想入非非过,对吧?你不要尴尬,这些我看出来但从没跟任何灵讲过,没和曼丽讲没和晏爷爷说,也没跟棠棠斗嘴的时候泄露过,你是我哥们。但是你扪心自问,这样一个窝囊的你,凭什么还敢想那个位置呢?又凭什么奢望能得到她呢?” 苏吉面红耳赤,万没料到许乐之会这样对他讲话。 “我就要去了,恐怕回不来。你这个时候再拦我,我会更看不起你。”许乐之道,“我刚来的时候,沮丧、愤恨,不甘心就这样仓促地结束,我还没混出名堂让那些嘲笑过我的人看看我许乐之是如何一步步获得成功的时候就在小巷子里让一个歹徒给捅了。我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许乐之一生就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失败者,是所有家长们拿来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那样的怨恨让我差点成为厉鬼。是晏爷爷一直在耐心地开导我,陪我说话,邀我品茶,给我讲冥府的各种趣事,指点我今后的方向。期间我也吵过骂过,动过手,甚至控制不住,戾气爆发伤过晏爷爷,但是晏爷爷一直都没和我计较,他永远都是微笑。” 苏吉艰难道:“当初,我和你一样能感受到并且感激着。” 许乐之说:“这口气我忍不了。你我在这里这么久,还不清楚上头会如何抹平这事吗?组长毕竟是齐家人,即便她一心为公,也难免束手束脚。我也不想逼着她里外不是人。是我惹出来的事,是我对齐宇成出手的,所以,由我去解决,然后任凭处罚,一切和组长和咱们组都无干,我是去解决私怨。如果我能回来,我会向访灵台做出说明。” 苏吉说:“你以为你能一个灵就摆平,但最后肯定会给她、给全组添麻烦。乐乐……我……我觉得你还是冷静吧,不要去了。我们要相信组长,她会给晏爷爷讨还公道。” “什么是公道?”许乐之说,“晏爷爷付出的是所有,连灵魂都没有了,一点余地都没有,消失得干干净净……” “晏爷爷在塑灵池中还有希望……” “那不是晏祥了。”许乐之说,“我只想加倍,在原有的惩罚的基础上加倍去做。难道你不这么想吗?其实你也是,但是你不敢去,我去就好。毕竟,晏爷爷是为了救我才化聻的。” 苏吉伸手要拉他,许乐之说:“我不会说是谁告诉我的联系方式。或者——如果我回得来,我会告诉组长,她一直在找的叛徒就是我。” 苏吉愣了,“你也疯了。” “是,我到现在才明白给别的灵背黑锅,不是一件没头没脑的事。”许乐之转身要走,忽然回头说:“哥们一场,我最后还得跟你说上一句:你输给小顾了。” 苏吉怔怔。 许乐之道:“知道为什么会输吗?甭管小顾和组长之前到底认识不认识,但组长那性子的,最需要小顾这种有勇气而果敢的人。而你和组长一样优柔寡断,喜欢在心里琢磨。小顾也是在心里琢磨,但到了该做决定的时候,他从不迟疑,他低调但绝不懦弱,不爱说话但绝非没有清晰缜密的思路。如果我没猜错,小顾跟组长表白过了,组长接受了。” 苏吉面色黯淡,许乐之没有再说什么,就这样去了。 现在,许乐之进入这间书房——甩头,将出发前最后的回忆甩开,免得产生留恋而胆怯。 书房很大,拉着窗帘,造出一室阴暗。摇椅上有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许乐之辨识一下,其实是中年人。 傀儡关门的同时,他睁开眼,示意许乐之过来。 许乐之上前,双手下垂,每一步都稳稳当当,脸上满是恭敬。 “齐掌门。”许乐之鞠躬,“见到您真是太荣幸了。我是许乐之,缉灵部首都组的组员,和您的女儿齐姝琴是同事。” 齐念佛打量他,许乐之微笑自如。终于,一个弹指——傀儡搬来一把软椅,许乐之道了谢,坐下。 “是你跟我联系的?”齐念佛慢慢道。 “对。”许乐之低头。 “找我有什么事情?” “希望您能像帮助我的一位同事那样帮助我。我已经死了很久了,要的无非是一个生前的愿望。这比您对我那位同事的帮助要容易得多。同时——”许乐之放轻声音,“我可以为您做的更好。您的女儿已经怀疑了那一位,或许不久您就需要一个新的安插在首都组的钉子。苏吉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帮助您,还请您高抬贵手放了他,他素来胆小不中用。” 齐念佛冷笑,“我如何相信你的话?” “纵使我骗了您,您又能损失什么?我是再谦卑不过的小灵,没有丝毫价值。纵使是冥府工作灵,但这个名头也只能拿来吓圈外人。对于您这样玄黄世家的掌门而言自然是没用的。如果有问题,被两边踢开的一定是我,不会有谁敢对您如何。何况您无非是想要女儿而已。对于玄黄世家而言,这么做虽然不符合规矩,但这个规矩素来是很有弹性的。千年来,玄黄世家擅自招魂的事情屡见不鲜。”许乐之恭顺道,“二来,毕竟是我有求于您啊。我当然要先给您看到我的成绩,才好向您讨要愿望。” “许乐之。”齐念佛玩味着,“如果我没记错,你也是个大学毕业生,但抱负不切实际,总想拿文字来养活自己,却并无逻辑推理的才能。亲朋好友相劝你从不听,一心一意爬格子。到头来,当你的同窗都衣着光鲜地住进新房并且开起私家车的时候,你还缩在地下室泡方便面,你没有电脑没有网线,于是你泡在网吧里,有一天深夜回家的时候,你被劫道的歹徒捅死了。其实他是个和你一样潦倒的人,只是要钱。但你却反抗,而你之所以反抗无非是你抑郁不得志,那天喝了点闷酒而已。如果没有酒精,你会双手奉上钱包。但总之你死了,而死前,你心心念念的都是你刚写完的作品倒地能不能修成正果——”听到这里,许乐之低下头,攥紧拳头,齐念佛冷眼看他,“——那么你想要我帮你完成什么心愿?救济你的家人?” 许乐之说:“您既然了解如此清楚,应该知道我死前最后的心愿。我只想圆了它。” 齐念佛失笑,“你居然不要金钱,只要一个愿望。” “您是玄黄家的掌门,自然明白心愿对鬼的重要性,甚至是……唯一性、全部性,仅有的仅有。”许乐之道。 齐念佛沉默,大概在思考。过了少许,“你这回带什么来了吗?” 许乐之说:“您的女儿齐姝琴是缉灵部大陆司首都组的组长。” “这个我已经知道。” “您想知道什么?” 齐念佛静默片刻,“她过得好吗?” “不是很好。” 齐念佛的眼里泛起亮光,“不是很好……那就好。她想回家吗?” 许乐之说:“这个我不太清楚。齐家大小姐的心思,我怎么敢擅自揣摩呢。但如果掌门吩咐我去探听,那么我自然会拿到您满意的情报。” 齐念佛点了点头,“你很好。以后我要你做什么——” “一定让您满意。”许乐之说。 “告诉我,琴儿有没有和谁走得过近?你明白我的深意——” 许乐之说:“有,顾维庭。” 齐念佛十指一蜷,“不是顾维轩?” “确实是顾维庭。如果改过名,也在灵籍档案内,我平日是看不到的。” “好到什么地步?” “我认为他们在恋爱。” 齐念佛猛地立起来,“胆大包天!” 许乐之垂下头,余光看着齐念佛来回走,忽然停在他身前,“这方面,你比那个灵要痛快,她还是有所保留,跟我玩这手……”冷笑,“除了你生前出书的心愿,还有别的吗?” “有。”许乐之抬起头,“齐掌门,我希望听您的儿子齐宇成,认认真真地说一声对不起。” 齐念佛面色一沉,许乐之说:“晏祥的事,如果齐掌门能及时掌握冥府动态,自然好办得多。单方面截取情报到底冒险,而今我的加入算是如虎添翼吧?但我也是有要求的。晏祥毕竟是我的同事,他救我才化聻。这口气,您不会以为我不想出吧?” 齐念佛阴着脸,许乐之从容道:“我只要他道歉。诚心诚意的道歉。自此后,我就诚心诚意地帮您。” 齐念佛说:“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借机对我儿子不利呢?” “如果您还不放心,那么,”许乐之盯着齐念佛,“您可以对我下恶咒。如有违背之处,我许乐之,即刻化聻。” 齐念佛微蹙眉头,很快展开。 “我相信你不敢。何况我也有别的渠道验证你的忠诚。”齐念佛欠身按电铃,很快门被推开,“父亲。” 齐宇乾和齐柳笛。他们看到许乐之倒不惊讶,显然已经知道了。 齐念佛行到桌前,在几张符咒上飞快地写着什么,分别递去,“带这位先生去见成儿。让成儿为他出手不分轻重的事情,好好向这位先生道歉。用符咒开门。” 齐宇乾和齐柳笛低头看符咒,都愣住。 齐柳笛抬头,“父亲——” “父亲说什么,照着去做,小妹,我知道你偏护小弟。”齐宇乾嗤笑,“做错事,总得有所付出。道个歉已经很轻,按着玄黄规矩办,起码废他一半功力,打回重修。齐家规矩还得让他挨板子。即便如此——对方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了,拿什么偿还啊。” 齐柳笛面上一青,倒也没说话。兄妹带着许乐之走到监房,路上齐宇乾拖着调子告诉许乐之“父亲很重视你们,弟弟一回来就被关到监房了。”许乐之只是畏缩地客气,他看着齐宇乾拿起符咒,走到一扇门前。 齐柳笛说:“大哥!是这边!” 她站在一扇铁门前,双手背后,面色铁青。 齐宇乾说:“分不清,反正门符都能打开。这位先生也认识——”说话间门已开,一人站在边上,手无桎梏,却也不敢出来,开口叫声“大哥”。 许乐之闭目,这声音正是齐宇成! “小弟,你啊?!”齐宇乾怪叫,对着齐宇成做了一个推搡,许乐之心下一片雪亮,毫不迟疑,飞窜上前一脚踢开齐宇乾,齐宇乾脚下一乱倒在地,齐宇成还呆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电光火时间,许乐之手腕上提供攻击性力量的法表已夺目放光——齐宇成猝不及防,齐柳笛叫声“危险”,放诀要护住齐宇成,到底晚一步,结界越过许乐之的脑袋飞来,刚罩住齐宇成上半身,法表攻击的力量冲击到齐宇成身下,骤然间他被打得飞进监房,弹到墙上又滚在地! 许乐之跳入监房要来第二下,齐宇成痛苦地捂着身下闪避开,却是到了墙角躲不了,许乐之抓住机会,攻上第三下——一道黑影摔过来,凄厉的女声炸开在监房内! 63 63、第六十二章 冰窟之谜 “齐家傀儡赶到后,制住许乐之。他被关在火炉房内——”缉尚书的话说了一半被齐姝琴打断,“齐掌门没有权力扣押冥府工作灵。即便出了这样的事,也不该关入火炉房那种专为恶鬼凶妖所设的地方!” 缉尚书说:“许乐之意欲刺杀齐掌门之子,且重伤齐掌门的侄女,断其右臂。现在已无法接上,只能考虑义肢……” “她的胳膊——”齐姝琴冷笑,“不是报应么?” “齐组长!”缉尚书责备,“你不是会说这种话的孩子!” “如果您知道她的那条胳膊惹出过什么事情……” “我不想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我只希望你千万不要变得和清浅一样愤世嫉俗!”缉尚书大踏步走到齐姝琴面前,“我信任你的能力,所以晏祥的事情我放心地交给你来处理。我相信你会控制住局势。但是现在,齐组长,你是否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呢?” 齐姝琴说:“无论许乐之做了什么事,既然是我冥府工作灵,就该由我们处置。同样的,齐家第二继承人齐宇成造成晏祥化聻一事,我也没想过让齐宇成前来冥府受刑,从一开始就定下‘全面监督齐家按玄黄规矩办事,依法处置齐宇成’的调子。所以,我要求齐家将许乐之转交冥府处理。同时,齐宇成对晏祥的伤害,该另当别论。两起事件虽有因果关系,但应依照双方规矩,各自处罚,而不该混为一谈。是非对错需分明,有过则罚,罪罚相符,不容错位或提出‘相抵’之类的说法。” 缉尚书道:“你说得不错。但现在是我听你讲,而你这番说辞拿去齐家,你觉得他们会接受吗?虽然齐掌门是你亲父,但为人父母,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心生悔意而疼你不错,但大事当前,身为掌门,他绝不会因为你而放弃给齐家的族人讨个说法。现在我不是你的上司,而是一个长者,一个做过父亲和掌门的人要提醒你:齐念佛是齐家之主,不单单是一个父亲。纵使他爱你胜过爱齐宇成、齐入画,但如今是齐家大宅被闯入、齐家族人被伤害,连带的就是齐家的声誉和他们在玄黄界的地位!事关大局,你觉得只凭你一己之力,就可挽回吗?” 齐姝琴冷静道:“您误解我了。我从未想过齐掌门会看我的面子。也从未想过拿自己当交涉的筹码。我在齐家生活二十年,受苦十七年,齐家人如何处事我最清楚不过。阁下,我以为此事有蹊跷。齐家是千年玄黄之家,留守主宅族人,就算法力谈不上精绝,也该在许乐之之上。何况齐家宅子上下结界,里外傀儡,监房更是重地,岂是那么容易让区区一个许乐之攻破的——” “齐家来函已说,许乐之要求齐宇成道歉,齐掌门对晏祥一事深感歉疚,认为道歉的请求合情合理,所以让长子齐宇乾和女儿齐柳笛带许乐之前往监房找齐宇成。” 齐姝琴蹙眉,“找的是齐宇成,怎么把齐入画牵扯进来?” “大概是共处一室。” “这不可能。除非齐家监房盛满,否则怎会让男女同室?齐宇成和齐入画非同胞而是堂亲,年龄相仿男女有别,更是要注意避嫌。齐家不缺折腾人的屋子,是绝对不会把他们关到一起的。”齐姝琴说。 “那么大概是不小心放出来了。慌乱之中,何事不能发生?” “最不该发生的就是不去救人反而还放一个不相干的人出来。” “也许是别人推她上来的。”缉尚书冷道,“齐家内部的问题他们自会解决。但现在他们的力量都对准我们,更具体而言是首都组。提到齐宇成,我还要告诉你,这一次不止齐入画断臂,齐宇成……”咳嗽了几声,“齐宇成也受了伤……若不是他受了那样的伤,齐掌门怕也不会如此不依不挠。” “他现在如何?” “不太好……”缉尚书斟酌,“伤在□,恐会让他日后不近妇人,有香火断绝之灾。” 齐姝琴一怔,继而窘迫。缉尚书清咳几声,“所以你应该明白,齐家这回遭受的是何等羞辱。齐掌门不会善罢甘休。” “堂堂冥府,还要惧怕一个齐家?”齐姝琴喃喃,“齐家,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若齐家受辱,玄黄界其余诸家就会作壁上观吗?别忘了玄黄界的监管者是天界直接派来的女魃天女。而我们冥府是不能直接管的。”缉尚书严肃道,“本来这件事的理,都在我方。当然,齐家毕竟是玄黄世家,也不好相逼太甚。虽然王子犯法与庶人同罪,但该妥协的地方也应妥协。稍微用上一点灵活手腕,彼此给一个台阶,抹平了也不是难事,毕竟日后双方还要往来,结下深仇大恨不好。结果让许乐之那混小子这么一折腾……”语带责备。 “没有约束好属下,是我的失职。”齐姝琴心中很不舒服,为了缉尚书那一段“灵活手腕”,但她知道在上位者总是全局着想,个体的损伤当然不看在眼里。但是——她想,我不是这样的。 “缉尚书,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想请您答应我。无论晏祥还是许乐之,与齐家交涉一事,全权交给我去做。如果我有需要部里帮助的地方,或者事情已不在我权责范围之内,我会立刻与部里联系。请您放心。另外,公交灵异案,也绝对不会因为任何干扰而放下。我已决定齐家的事由云副组长负责。云副组长有丰富的外联经验,解开心结之后,性子也稳定不少,这一点是您也认可的。而她身为副组长,本身就主管接洽、谈判等事宜,也不算我们对齐家不敬,何况她已由我的授权,算是组长特使。我另派外勤经验丰富的董霄协助她,以防不测。公交灵异案,我和顾维庭亲自追,一定会在您给的期限内破案。其余工作灵,我会严加管束,不让类似许乐之的事情再度发生。思想工作,我会亲自给组员们做。如果再发生同样的事情,我接受冥府的一切惩处。同时我要和您说,这次事件解决后,我会辞职。” 缉尚书本来微微闭眼,此刻一睁,“你要考虑重生吗?” 齐姝琴沉默。 出来的时候,苏吉在等她,显然等了很久,可见了面却不说话。齐姝琴看他,“有事?” “……对……对不起。”苏吉嗫嚅,“我……是我告诉乐乐,齐家的联系方式。你知道齐掌门一直和我联系。我知道乐乐想做什么,我也知道这么做太不冷静。但我满心满肺只有一个‘恨’。我知道官方解决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我们满意。只有私下以命偿命才会感到痛快。我有贼心没贼胆,于是顺水推舟……给了……给了乐乐……我没拦着他,也没告诉你……我也犹豫过,但终究是报仇的心和不敢自己动手的胆怯战胜一切……”他瞥着齐姝琴的面色,见对方面无表情,沮丧了,“我这就去找缉尚书自首。” “我都知道了。”齐姝琴说,“缉尚书把事情交给了我。你先不用跟他说。如何处理,等救出许乐之再谈。” “我能做点什么吗?齐家或者公交灵异案,让我负责哪个都好。”苏吉恳求。 齐姝琴目视前方,“抱歉。” 苏吉苦笑,“你不信任我了。”或者从未信过。 齐姝琴说:“我相信你没有出卖我。但你这次的确让我失望。”她细小的声音让苏吉更加难过。 “我还是信任你。但我不能视规矩于无物。我没有修改规定的资格。许乐之的复仇之心,凡是认识晏爷爷的都能理解,甚至私心里、某个瞬间也有过类似想法。”齐姝琴叹了下,“但他私自动刑是违法的,而你帮助他也是违法的。你现在必须停职,直到防灵台给出处理结果。组里的事情,你就不要干涉了。” 苏吉垂下头,“明白。” 他缓缓转过身,齐姝琴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道:“苏吉。”他慌忙回归头,齐姝琴仔细地看着他说:“如果你真的需要出卖,那么开始吧。我不会介意的。” 苏吉说:“我想重生不假,但我要堂堂正正地回去!就像每个婴孩的降临一样纯洁,不带任何肮脏!我宁可像晏爷爷那样为了拯救而光荣化聻,也不要卑鄙偷摸地溜回世间!出卖你的灵,不是我!永远都不会是我!” 说完这通话,他不回头地跑开。 齐姝琴苦笑,又走了几步,裴清浅打远处走过来,“老东西没刁难你吧?” “他到底是你父。” “还教训我了。你见了你老子还没我好。”裴清浅笑她。 “你不在武器库跑出来做什么?” 裴清浅道:“岑曼丽替我看着呢。让她在那里呆着比坐在聊天软件众多的电脑前面更好。我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晏爷爷是给谁背了黑锅?你竟然还不还他一个清白吗?”虽是笑容满面,眼中却透露出极度不满。 齐姝琴说:“要你看武器库,是因为那是组里重地。岑曼丽根本不通武器。” “她就适合说悄悄话。”裴清浅冷笑,“不过我不会像许乐之那混蛋小子一样给你找麻烦。就算她如愿以偿了我也不动怒。这样的事我看多了。” “过了千年你依然生前性子。” “裴康辉一路高升,而今又纠缠那两个,让我如何心平气和?他到现在依旧认为虽然对不起我,但丢弃我保全那几个白痴儿子是正确无比的。仇敌既不认错,还步步高升,混得越来越好,这要我如何原谅或者遗忘?我不是那豁达的。”裴清浅说。 “缉尚书和云朵、简薇到底有什么前世纠葛?转世情人吗?” “你聪明可也猜不出究竟。不过这么觉得也没什么不对。反正茫茫千年就我看清。但我偏不告诉他。”裴清浅笑道,“他是在二选一,可是不敢出答案。于是就两个都照顾。若那两个知道是因此的话,非气晕不可。” 齐姝琴对这种桃色兴趣缺缺,“你找我做什么?” 裴清浅说:“我去跟踪简薇了。” 齐姝琴一惊,裴清浅说:“江湖人重义气讲诚信。小顾,我喜欢,我应承了他,就算再有特殊情况,只要还没化聻,也得帮他完成。组长,你知道冥府鬼池吗?” 齐姝琴微微悚然,“黄泉阴气最盛之地。传闻方圆百里,浩浩若海,却平稳如镜,风过亦不起波澜。池内有罪大恶极而不得超生的恶鬼怨魂无数。莫说是人,便是我们都不敢涉足。难道简薇——?” “她?连我都不踏入那鬼地方。”裴清浅挑起两弯细眉,“鬼池水在至寒之地可凝结为冰。而冥府有这么一处地域,就是由鬼池水所塑成的冰窟。成型的法子,也没灵说得清。至于存世,自然比我的年头还久远。这地方的凌厉之气比鬼池要少,但也是个无灵愿意涉足的不毛之地、荒废之处。” “简薇去了那里?” “看着是。但进去后你就知道,通道一条,狭窄无比,我不好跟进去。”裴清浅说,“不过有个事你要注意——简薇去之前,影印了一批资料。就是公交灵异案的资料。我眼看着她拿着那些资料去的冰窟之地。她来了后,对案子向来不热情,如今看来,说不定这里头有什么古怪呢。” 64 64、第六十三章 小斗 齐柳笛看了眼正容镜,确认自己没有在衣着打扮上失分,才缓缓走向楼梯。每一步都有些虚浮,因为心神不定。她在想一会儿如何应对那些工作灵才能让父亲满意。这事本来不是交给她做。原先齐念佛的意思是让齐宇乾历练,谁知道火炉房关押的那个鬼好大胆子,不仅斩断齐入画的右臂,还伤了齐宇成那个要命的地方。 想到这里,齐柳笛又沮丧又庆幸。和大哥一起接过开门符时,发现里面夹了字条,要把齐入画放出来,诱使许乐之重伤齐入画。她心思灵敏,明白父亲是要制造借口,扣押冥府工作灵。当时自己不是很情愿,齐入画虽然废了,但也是齐家族谱上在列的主脉族人,也有投票权。一票之差就可能扭转结局,齐柳笛不想让齐入画嚣张,只想让她臣服,日后当投票机器和两面不讨好的打手。就算拿她去和别家结亲,也要放心些。自己忍了这鸠占鹊巢的小 贱人这么多年,也算是苦心孤诣去培养,而今让父亲一张字条,就这么丢掉,实在可惜——许乐之一出手,齐入画搞不好就送命。可这种清清楚楚的父命,实在难违,齐柳笛只好打算照办。可谁知—— 那一刻,当齐宇乾揣着明白装糊涂,竟然打开齐宇成那个监房的门时,她便知这丧尽天良的大哥要孤注一掷,违抗掌门和父亲的双重命令 与你重生第24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令,拿齐宇成的命换他继承人地位的稳定。齐入画可死,齐宇成定要完好无恙。 齐柳笛见无法阻止齐宇乾,急忙打开齐入画监房的门,将齐入画揪出来,刚好看见那个许乐之对齐宇成狠下杀手,自己的结界没搭好,齐宇成已被逼到死路,千钧一发之际也没什么恻隐之心,她一跺脚,将迷迷糊糊的齐入画直接推上去。 “啊————!” 齐柳笛看着齐入画倒在许乐之的攻击下,右臂从肩膀处被齐齐斩断,飞起来,泼了一墙的鲜红,再砰地落到地上,五根指头还在瑟瑟地颤,而没了胳膊的齐入画痛得在地上打滚,头发散乱,染了一身鲜血。 傀儡们赶来了,更多的族人赶来了,父亲赶来了。许乐之被盛怒的父亲下令关入火炉房,一路上他笑得放肆,似乎疯了。齐宇成和齐入画都被推入急救室,一天一夜后,结果出来:齐入画的胳膊接不回去,她今后要么独臂,要么选择义肢。因为失血过多、前伤未愈,又受不住这份疼痛和打击,齐入画至今未醒。而齐宇成的伤势,却要命得很。 许乐之刚被押走时,齐柳笛清楚地看到齐宇乾眼中的恐惧,父亲根本没给他面子,当着好几个族人的面,一巴掌过去,将他放倒在地,又喝令他滚回房不许出来。自己躲在一旁不知如何解释,父亲看了自己一眼,满是责问和失望,挥手让自己回屋反省。当时还抱着一丝侥幸,祈祷小弟一定好好的,千万不要有任何问题。 可偏偏伤到那个地方!哪里不好,偏是那里! 齐柳笛不知道昨天齐宇乾在书房和父亲谈了什么。只知当小弟日后恐怕子息困难的消息放出来后,齐宇乾眼中的恐慌立刻变成傲慢。用几个族人私下的话讲,就是“他又活了。” 如果齐宇成无恙,齐宇乾必会因违抗命令、谋害手足而被父亲废掉,齐宇成就将成为齐家掌门的第一继承人,自己和齐宇成是龙凤胎,他那个软弱性子的当上了掌门,日后自己要做什么事,自然方便得多。可现在……齐家怎么会让一个不能有后代的人当掌门呢?小弟已失去竞逐的资格,父亲唯一能做的,就是力保大哥,无论他多么不堪重任。 那今后,这个家,还能有自己的好果子吃?齐柳笛心急如焚,齐宇乾从书房洋洋得意出来后,她就迫不及待地跑进去,对着齐念佛哭诉一通,直言不讳地表达害怕被大哥算总账的担忧。齐念佛默不作声,只是听着小女儿的哭诉,片刻只说“我还活着呢。” 可您……总有那一天啊。 他毕竟是你亲哥哥,而你是女孩子,他不会太残忍。 齐柳笛一哆嗦。您当初让齐入画刑讯姐姐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吧?觉得齐入画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女,姐姐的亲堂妹,打小在一处长大,必定不会太残忍。好,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齐入画公报私仇,把姐姐打得皮开肉绽不说,还用烙铁去烫!爸爸,对您而言,只要不会太残忍,那么其余程度的恶毒狠辣,就是您能放心地允许我们去承受的吗?! 齐念佛脸色铁青,别忘了当初刑讯你姐姐的,还有你! 所以您就打算纵容大哥,用这个来惩罚我吗?齐柳笛哭得梨花带雨,您不是说原谅我了吗?姐姐已经那个样子,您是要逼得我干脆也死掉吗?就算大哥高抬贵手放过我,但日后待您不行了,大哥随便找个人家把我塞过去,从此不闻不问,让我在婆家受气受苦,我可怎么办?爸,您不会想着为了避免那一刻,现在就给我找好婆家吧?那小弟呢?他再怎么不行,可也不是他的错,他是您亲儿子啊。还不是您想算计齐入画没算计好,结果让大哥那个狼子野心的钻了空子,您得负责! 闭嘴!齐念佛一挥胳膊,齐柳笛跌倒在地。 你们一个个都要造反了吗?!成儿注定命中无嗣,你大哥和堂辈男性都在,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越过他们,把位置传给你!你是个女孩子!我们是齐家不是湛家,你表姑杀伐决断的能耐,你老子没有!你也不要因此就怨天尤人,身为齐家小姐,你已经比普通人享受了更多的宠爱和特权,就算日后你大哥掌权,也不会真让你流落街头,他也是要面子的! 可是他无能! 他有没有能不是你操心的!齐念佛斥责,虽然暴怒,身子却摇摇欲坠,苍老无比。以前,我是过分宠你了,甚至把给琴儿的爱都给了你…… 齐柳笛浑身哆嗦,最怕的事就要发生了吗? 齐念佛没有再讲下去,他大概站不住了,坐在椅上,抵住额头。 明天,冥府首都组的特使就要来了。我不想出面,你大哥也不便招待,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齐柳笛一愣,什么? 齐念佛拿出一叠资料,回去看清楚,都是关于首都组的。 齐柳笛醒悟过来,急忙擦干眼泪,站起身,接过资料。 是,父亲。 “您好。” 清越的女声将她的意识拽回现实。是那个女性冥府工作灵,像个职场丽人。身旁那穿了警装的男灵,高大威猛,额头还带着发黑弹孔。他是故意把帽檐抬高吗?齐柳笛冷笑。 “云朵。首都组组长特使。”白领丽人伸手,齐柳笛握上去,“齐柳笛。齐家掌门特使。” 云朵介绍,“我的搭档,董霄。” 他们互相问好、握手。齐柳笛说“请坐。”云朵和董霄却站着。 “有问题吗?”齐柳笛不解。 云朵说:“齐女士,有关晏祥一系列事件,我们要和齐家掌门齐念佛阁下面谈。” 齐柳笛说:“正如您代表贵组组长一样,我现在代表了齐家掌门。” 云朵面色不改,“我们要求和齐家掌门面谈。” 齐柳笛坐下道:“您这个态度,我们恐怕没法解决此事。” 云朵说:“我觉得我们的要求不过分。齐家应该拿出解决问题的诚意。” “贵组的诚意呢?贵组组长可有亲来?”齐柳笛冷道,“凭什么要求我们家的掌门亲自接待?” 云朵说:“齐女士,我们不仅代表首都组,也代表了它的上司部门——大陆司、缉灵部乃至魂魄省。” “无论如何您也是首都组组长特使,不是魂魄省尚书令的。我们的身份对等,您提出的要求完全是——”齐柳笛不屑道,“无理取闹。贵方根本没有拿出应有的诚意来。” 云朵说:“请您转告齐掌门,这件事情要由他出面解决。” 齐柳笛起身,“我可以传达。但是您对您的要求就不要做任何妄想了。如果您和您的搭档愿意在这里罚站的话,站上几天几夜也没有问题。但如果您和您的搭档离开这间房而在宅子里乱走的话,齐家可以用‘擅闯’的名义扣留你们。还有,您的同事许乐之伤害了我齐家族人,还被关押。如果您愿意继续罚站的话,恐怕就要委屈您那位同事了。而齐家,不会因此有丝毫损失。” 她背过身,傲慢地走向楼梯,等待身后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工作灵开口挽留。 云朵开口了,“齐女士,既然贵方没有拿出应有的诚意来解决问题。我方也只好先小人后君子了。我们去湛家吧。” 她和董霄一起转身,齐柳笛停下脚步,“等等——你们要去哪里?” “齐家无法解决的事,我们只好找能在玄黄界说得上话的别家来商谈善后事宜了。”云朵一面朝门口走一面说,“湛家或者女魃天女的居所,都是我们要去的。” 齐柳笛傻了,她当然知道晏祥到许乐之事件,齐家一直是秘密处理,为的就是息事宁人,保住齐家和齐宇成。如果这事情传出去,而且还是因为自己没处理好而传出去——即便到时候宰了许乐之,自己也是得不偿失了。 “你们——”齐柳笛羞愤交加,她不肯屈尊请云朵和董霄回来。可任由他们离开,自己会彻底失宠于父亲;若是扣押他们……一波未平,一波再起。到时候就算是谈判也解决不了问题,非闹到天女那里不可,父亲恐怕会直接废了自己,就算父亲不忍,大哥也会趁机下手的…… “等等。” 齐念佛从二楼走下来,“二位,来齐家一趟却连一口热茶都未喝,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云朵微笑,“齐掌门,我们又见面了。”心想,组长算计的果然没错,那个通风报信的灵,定然是把抗议信函只发给冥府内部和齐家的事,漏了出去。而齐家,定是下定决心,绝不外泄此事。这,就是齐家的软肋。 “云副组长,别来无恙。这位是——董先生。”齐念佛准确地称呼,“二位,坐。”他招呼着,又对齐柳笛说:“你还愣着做什么?继续给我丢人么?去给客人端茶。” 齐柳笛面上无光,也不敢放肆,忍了眼泪便去了。 齐念佛坐下来,开门见山,“您希望能和我面谈,我本着和平解决事情的最大诚意,出来见了您。那么我也希望贵方拿出同等的诚恳——” 云朵沉住气,“您有什么要求?” “许乐之事件,我想请贵组组长齐姝琴,亲自和我商谈。”齐念佛冷道,“否则——我们会按照恶鬼伤人的规矩处置许乐之,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合上值班记录表,又查阅完近一个月的考勤记录,齐姝琴将简薇叫到办公室里,“简副组长。” 她轻声说,“我发现一个虽然有趣,但并不让我高兴的现象。” 简薇气定神闲,“什么?” “近一个月来,几乎——我不是说全部,但十次里面也有五六次,每当发生了公交灵异案后,往往在几个小时内,你或借口去交接工作、或干脆不打招呼地离开办公室,一去就是半天。组里的灵大都出外勤,或者留下个漫不经心的,忽略了你的考勤问题——” “我会改正。”简薇心平气和。 “不是改正的问题,我没想深究你考勤不合格的事情。我是想问你——”齐姝琴说,“为什么都是在公交灵异案发生后呢?” 65 65、第六十四章 另辟蹊径 简薇道:“我没有注意这个,有事就回去。这段时间问题多,调动过于突然,所以才会给组里添麻烦。我以后会多多注意。” 齐姝琴说:“我问过引灵部,你的交接早已办完。相比能力,我更注重道德。” 简薇没料到齐姝琴说出这么不客气的话,齐姝琴没给她多少思考时间,“你是一个优秀的引灵使。在引灵部一定会做出一番事业。这点我已经正式写在你的转正报告上。我会在明天将报告交给陆郎中。” 简薇惊愕,“组长,现在正是用人之际……” “兵贵精而不贵多。”齐姝琴说,“目前的编制还是可以应付。如果真缺工作灵,我会申请在缉灵部内部进行调动。” “可以给我一些意见吗?”简薇道。 齐姝琴说:“首先,你各方面的素质太适合引灵部,譬如独立自主的精神,是我们这些经常需要协调行动的缉灵使学不来的。其次,我感觉你对分析案情并不在行,而缉灵部最缺的是破案专家,你绝非资质‘不好’,只是不适合。文秘、财务、人事、后勤保障等工作你也可以胜任,但是这个岗位已有云副组长负责,不缺工作灵。何况如果就这样安排的话,你在缉灵部只做个配合组员或二线组员,实在屈才;再有,口风紧对缉灵使也是优点,但如果有了案情方面的消息却不对同事讲也不向上级汇报,就不太适合需要资料共享的缉灵组。缉灵组的保密是为避免打草惊蛇,不是‘吃独食’。而且,虽然缉灵部的总体氛围宽松,但是作为冥灵界的‘警察’,内部的纪律是绝对不可轻视的!” 简薇说:“组长,你在介怀我的行踪。” 齐姝琴叹息,“你是个优秀的冥府工作灵,但我不喜欢你,因为你总是明知故问。以你生前的工作经验和十年鬼龄,即便引灵部风格和我们确有不同,但最基本的禁忌你总不会不懂。没有哪个上司可以容忍自己的员工天天不在岗且拒绝说原因。你不是拒绝,你撒谎。我刚说过什么?那个能力道德问题?不用重复了吧?” “组长不喜欢我的根源是因为我曾唐突地询问组长的家务事吧?”简薇道,“我知道冒犯了你。但我有我的苦衷。” “如果苦衷成立我会同情帮助你。前提是它成立而且你肯开诚布公。但是我和首都组是不能为了你的苦衷耽搁时间。” “苦衷若能轻松的开诚布公,又岂会是苦衷。” “缉灵组需要争取做到最大限度的交心。如果你确有苦衷,遗憾地说,你很优秀,但你的现状不适合缉灵部工作。我看好你在引灵部的前途。我一会儿有个会要开——”齐姝琴冷淡地收拾文件。 “组长……”简薇叫了声,又停住,她眼里都是话,却一句也没说,默默离开。 齐姝琴丢下文件,不相信简薇会如此轻易放弃。 或许……还有什么,在后面等着…… 但是现在,她整理好文件,稳步走向会议室。一码归一码,兵来再上将。 “破案期间,我们的团队发生很多事。但记得我们是缉灵使,我们的手里还有案子。”齐姝琴简单有力地说,“不再废话。公交灵异案要回到原点,而我改变了破案思路——为什么只有东向西行驶的车辆在那个点钟常常发生灵异事件,而反方向就没有呢?我认为只有研究出这一点才能更好的锁定嫌疑灵。之前我们已经确定这是灵的特点是瞬间怨念强而消失快。那么有什么事情让她在乘坐公交车的时候总有怨念呢?” 会议室内沉默,少了董霄、云朵和许乐之。 “挤车很烦?”裴清浅很给面子的说。 “不会,”苏吉轻声道,“那个点钟不至于。而且两地之间的线路很多,发车频繁,总能等到一辆空一点的。” “那就是即将到来的事情很烦,她很不愿意,很不开心。”顾维庭说,“于是她坐在车上就开始恼火。忽然有一天她死了,但怨念让她依然反反复复地重复生前的出行规律。这时候,已是鬼之身的她如果在坐在车上生闷气的话,是非常容易搅乱周围气场,造成灵异事件。” “很对。”齐姝琴说,“我觉得这就是原因。而为什么反向车辆没出过问题?她不可能有去无回,只能是两点,第一,她返程另有途径;第二,她返程的时候心情舒畅。” “有什么事让这个嫌疑灵心烦到如此地步?”苏吉喃喃自语。 齐姝琴说:“上班。” 她将一份份复印件传下去,“董霄和岑曼丽在前段日子的调查中曾锁定一个情绪不定的女子董茵。后来因为她无故失踪而我们调转注意力。现在我要把精力重新定在这个女子身上。她生前工作的地点是在竹桥南站。大家都知道——”笔杆指向大屏幕上的交通图,“自东向西,这里是西二环的西桥,向西是新桥,再向西是竹子公园南站,继续向西——” 笔尖一顿,“这里就是西三环的竹桥。竹桥南边有一个较为隐蔽的洗浴中心。这个地方就是资料中显示的董茵当服务员的地方。而她的上班时间是晚五点接班,一直到晚十一点下班。值得注意的是,这个地方有一条小河经过。缺乏整治,肮脏无比。生满水葫芦、浮萍等水生植物。而这些水生植物正是几次公交灵异案的现场所残留的。” 她切换另一张地图,“董茵家住西桥附近的桃园。她每日步行到西桥搭车,竹子公园南站下车。对,她不是在新桥站下的,我查过,她乘坐的车,都会再停竹子公园南站。这个地方离她上班的地方更近。她步行十分钟就可抵达。而晚上,她乘坐的是夜班车。不再是白天坐过的车了。公交灵异案的发生频率是一天一次,但持续十天就会出现一天的休止。我想,那是因为董茵轮到休假了。” 她停顿片刻,转身面向众灵,“董茵的嫌疑是最大的。她的失踪也许就是遇害,后事没有处理所以导致她化为怨灵。而根据董霄以前搜集到的线索来看,董茵情绪不定,性格古怪。这种起伏不定的情绪和公交灵异案的特点——持续时间短、瞬间爆发强较为吻合。” 会议室沉默一刻。 顾维庭说:“追捕董茵?” 简薇终于说话了,“可是已经有三天没发生公交灵异案了。或许……对方不会再出现。” 苏吉说:“难道又进入漫长的停止期了?上一次就是这样。若这回还是如此,上头恐怕不会满意的。”他担心地看了齐姝琴一眼。 齐姝琴只淡淡道:“等。她会出现的。” 散会后,齐姝琴叫来裴清浅,“交给你一个外勤任务。比较艰难。” “找董茵的尸首,就在河里。”裴清浅笑,“是很恶心。但还有谁比我更适合?可是董茵已经三天没作案。去年就是这样无声无息的。” “找到尸首。”齐姝琴说,“然后开始招魂。白露后阴气会在一定时间内很不稳定,我查过资料,每到这个时候,冰窟的封冻性和稳定性将会降低。只要没有外界护持,以你的法力,不该招不到她。” 裴清浅思索,“冰窟和外界护持?你竟然这样猜?真是离奇。不过裴康辉领导下的缉灵部是最神奇的。”冷笑,“你的思路是对的。如果能找到尸首,一切迎刃而解。但是简薇呢?不要让裴康辉给你主持公道,那没用。也不要轻易找访灵台,你还得混。” 齐姝琴说:“她会去找缉尚书。我让她回引灵部去。” 裴清浅道:“你不好奇她的秘密?” “我好奇而且关心,但也要破案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我让她离开。她不会离开,她这几天会去找缉尚书商量这事,没时间管别的。”齐姝琴意味深长地说。 裴清浅笑嘻嘻地去了,顾维庭跟进来,“云朵那里有消息了吗?” “目前没有。但能想出对方的要求。我跟云朵交代过,先不要答应。” “什么条件?” “齐掌门怎会愿意屈尊和云副组长谈判。”齐姝琴说。 “他要见你?当然不能答应。” “但总会答应的。”齐姝琴道,“一开始不要同意。否则对方会起疑。” 顾维庭看着她,“琴儿,不要硬撑。我们不会没有别的办法。” 齐姝琴只说:“你不要乱想。对了,我还要让你帮我做一件事呢。” 她这么说的时候,脸上微微有些红,让顾维庭过来,她站起身,贴近他的耳畔,嘴唇轻动…… 云朵回来对齐姝琴汇报,“我按组长的吩咐和他谈关于许乐之与晏爷爷的事情。齐掌门下令送客。他一再重申,只要见你。” “明天继续和他谈。如果他不肯,你就说要往湛家或者天女那里告。让董霄警惕起来,以防不测。”齐姝琴说。 “组长,我们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揭出来呢?如果齐家的短柄就在这里。” “许乐之怎么办?”齐姝琴微微一垂眼睫,“对于缉灵部,他是个体;对我们,他是不可分割的全部。我不稀罕臭齐家的名声,那些玄黄界微妙地位的尔虞我诈不是我想在乎的。我要让齐家明白,我们要的是晏祥和许乐之,是我们的同事和朋友。至于他们斤斤计较的那些利益,对我们而言只是浮云。” 云朵心悦诚服道:“组长,你要我先不能答应他的请求。难道你的意思,是最后还要答应吗?你早就打算和齐掌门亲自谈?虽然你是齐家人,但我总觉得你若是进了齐家的门,会出大问题。我不是说冥府保密法那方面,其实缉尚书当初调你过来,就考虑到了这些。他是领导,利用那一套的事情我就不猜测了。但总之,我从齐掌门强硬的态度能察觉出,并不是因为我是副组长而让他觉得他的出面自降身价,而是因为他就是要见你。我害怕齐家是想做出一些对你不利的事。尤其是我听说……”迟疑一下,“你的身体还是在齐家呢吧?” 齐姝琴点点头,“你放心,如果真到那个地步,我自然有万全准备。” 云朵微笑,刚要离开,想起什么,“对了。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缉尚书。组长,”她诚恳道,“简薇一时半刻恐怕是不会离开我们这里。她会动用一切她所积攒的关系来留在她想留的地方。不是我背后说同事的闲话,但是当初她脱颖而出、升任引灵右使的时候可没少忙。” 齐姝琴微笑说:“哦,她现在为了自己的前途很忙,这就对了。” 云朵也凑了个笑,似乎还有什么要说的,终究背过身离开。 出门碰见董霄,对方低声问:“你都说了?” “没有。齐宇乾追出来和咱们说的事,我一个字都没跟组长提。”云朵正色道,“而且,如果那是真的,那么我都怀疑明天我是否还能心平气和地和齐念佛谈判。如果我失态,董霄,就靠你了。” 董霄道:“那咱们约好,都不和组长提。小顾呢?他似乎和组长打得火热。苏吉呢?他爱慕组长。” “你应该比我明白这道理了?今天是怎么了?你还想和谁讲去?哎,反正这样的事,我们知道了都很不应该,所以都不要再提。”云朵很坚定地说。 随后她先忙去。留下董霄徘徊在办公室外,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屋内还未熄灭的灯光。 握了握拳,他转身走去楼外,拿出阴阳手机拨了个号,“你回房了吧?我有事要和你说。你在窗口就能看到我,对,快下来。” 66 66、第六十五章 暗仇浮动 齐念佛把齐宇乾喊进书房,“你和那两个冥府工作灵说什么了?” 齐宇乾道:“自然是替小弟向他们道歉,希望不要因为这件事破坏双方的和平与友谊。” 齐念佛冷道:“你不要以为成儿变了这样,我就没有办法。” 齐宇乾讶异,“我会‘以为’什么?我当然是盼着您找到治疗小弟的方法了。说到底,您还是不信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 “齐宇乾,”齐念佛寒下声音,“如果你真有能耐,现在大可以请我去后院养老。如果你没那个种,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否则——”他喘了口气,身子有点发颤。 齐宇乾嘿嘿一笑,“否则什么?您还能把我如何?齐宇成废了,您再废了我,然后呢?让堂亲兄弟们当您的继承人,到那时候,恐怕您就不是去养老,而是不得好死。” 齐念佛抄起案上的镇纸,齐宇乾泰然自若地立着,唇角带着挑衅的笑。他老子的手因此而抖起来,睁大眼去看自己的长子,“好……”齐念佛嘴唇翕动,镇纸被重重放到桌上。 “你到底想怎样?”齐念佛迸出这句话。 齐宇乾挑眉,“我刚刚非常详细地告诉了那两个冥府工作灵,齐姝琴在齐家经历了怎样的十七年。因为她小时候误闯火炉房,放出妖鬼而导致妈妈死亡,您深受打击。自此后,齐姝琴就跌入人间地狱。她的生活中交替着冷热暴力,无时无刻不浸泡在羞辱和责骂中,她在自己的家里、自己的亲人身边,依然是吃不好也睡不安稳,一点个人隐私和自由都没有。藤条、皮鞭和板子是她最熟悉的伙伴,消毒水和药味是她最能分辨出来的,她是家里最清楚刑凳上的纹理有几个圈圈几道条纹的人,也是家里唯一一个能闭着眼睛从外面一路走进刑房的人。她病了五年却一个字都没跟家里提过,因为她受不住这样的生活却也逃不了,她只能以死逃避。最后她吐血倒在牡丹花下,您才知道急。可还来得及吗?您以为还能挽回吗?” 他摊手,“您知道那他们当时的表情吗?最强烈的难以置信与愤慨。尤其是那个穿警服的,两拳咯吱响,若是您在他眼前,搞不好会被拎起来痛扁。” 齐念佛脸色惨白,半天挣出一句——“你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齐宇乾一笑,“何必让齐姝琴回来?她在那边过得比这里好得多。至少她有吆喝别人的权力,还能和初恋情人顾维轩在一起甜蜜。您一定很震惊我为什么会知道吧?您不要我查,我就真的放弃吗?我只需问问齐姝琴的初中班主任和她学校看门的,他俩在放学后的那点事儿不就都凑出来了?何况她中考拿录取通知书那天,您还大发雷霆地对她动了玻璃鞭,那向来是惩罚家中不要脸的女人的,那几天宅子里外都传遍她的风言风语。看您现在的脸色,很惊讶很愤怒啊,因为那次对她的惩罚,除了您和她,只有两个堂姑和齐柳笛知道,您一定勒令她们不许说出去,但这事就是传出来了。是谁嘴快,您自己查去吧。 现在齐姝琴旁边的是顾维庭,我在岛上见了,回来一查,长得和密档里齐姝琴的小情人顾维轩一个样,不过一个小点一个长开了点。最可笑的是,就在您查了顾维轩的老底还盘算着如何收拾这个胆敢和齐姝琴谈恋爱穷小子的时候,您的宝贝侄女齐入画误打误撞替您干掉了他。齐入画的这件错事,按理您既然替她瞒住了,自然不会记入档案,但是您居然写进去还让她签字?父亲,我的好父亲,您是害怕齐入画长大后会有贰心,于是先留她个把柄以观后效吧?平日还扮什么慈爱伯父,让家族内外都称赞您一视同仁,您现在也别怨我成了这个样子,还不都是和您学的。都说子不肖父是悲哀,真要恭喜您,一点都不悲哀。” 齐念佛抖得几乎要从宽大座椅里滑下来,嘴里“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话。齐宇乾又笑道:“您放心,顾维庭就是顾维轩,以及齐入画击伤他的事,我都没说。我的本意就是让缉灵部和咱们恢复正常关系,这事若捅出去,岂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么?双方闹掰,对我没有半点好处。何况我本不想让齐姝琴回来,她若知道这事,还能不回来讨个公道?” “你……”齐念佛的声音虚弱却透着几分痛彻入骨的力道,“她是你的亲妹妹!你不帮着我让她重生,还盼着她死吗?!你要杀了你的亲妹妹吗?!” 齐宇乾阴冷道:“亲妹妹?从小到大,您知道我在梦里杀了她多少回吗?如果不是她,妈妈会离我而去吗?”眼圈一红,“都怪你,整日就知道工作,你明知道她淘气,明知道妈妈身怀六甲精力不济,可你为什么还是天天工作工作不肯好好看住她?!她那么淘气,半分钟都不肯安分,还不是让你给宠得无法无天了!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当年死的是妈妈而不是她?” 齐念佛一拍桌子,“畜生!” 齐宇乾笑道:“我就是‘畜生的’。您认了就好她齐姝琴若肯回来,早就向咱们求救。怎会不惜往车上砸一板砖把我这个亲大哥往监狱送?人家早就不稀罕这鬼地方了。” 齐念佛又抄起镇纸,齐宇乾一把夺下来,“父亲,我是跟您好好商量。现在小弟是不可能的,齐家内外谁都不会容太监当掌门,您就剩下我。只要我在这儿,您就养老。若是您生气,不小心打死我,到时候您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別怨儿子说话难听,忠言逆耳。” 齐念佛的手僵在半空,父子俩冷冰冰地对视,仿佛仇雠。 许久,齐念佛缓缓道:“你这个时候来坐这位置,必然让齐家人心浮动,只会让人趁虚而入,将你掀翻。” 齐宇乾笑,“那您的意思?” 齐念佛冷道:“你都把话说那么明白了,我还有得选吗?你忍几年,让我把事情安排好,再上来。如果你等不及,现在就宰了你老子,今后的路,我也不管了。我下去还能找你妹妹寻你妈妈,你在上头就好自为之。” 齐宇乾说:“我今天开诚布公就是怕您看不明白这道理。您若是懂了,我也放心,等一等不难。我到底还是个人,若对同胞手足下死手,哪里对得起妈妈?反正小弟已经不行,小妹是个女孩,虽然鬼鬼祟祟,但没了小弟,成不了气候。您若是想安排他俩离开,我没意见。至于齐姝琴……”他停了停,齐念佛已寒声道:“你若是敢动她一分,别怪我不念父子亲情,鱼死网破。今后,她养病的屋子,你一步也别进去!” 齐宇乾眼中划过一丝怨怼,面上笑道:“伤了她就更对不起妈妈了。妈妈拼死换她的命,本来就该好好护着,您放心吧。” “齐宇乾跟我们说的就是这些。”董霄轻叹,“你做的那些事,之前我当你渴望和家人团聚,人之常情,心想纵然齐家父女有纠葛,但父女没有隔夜仇,齐念佛既然肯放□段来求,或许帮他一把,一段家庭纠纷还能和和美美地解决。可实情却完全不是我们想的那样……无论如何,这浑水你都不该去搅和。”董霄轻轻一叹,“曼丽,你……你别再做了。” 站在他对面的正是岑曼丽,听了董霄的劝,她静默半天,轻声道:“董大哥,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没在全组面前揭发我吗?” 董霄一怔,说:“大家都是同事,关系不错。你又是个小姑娘,我拿你当妹妹看。私心而论,我不想让你因为这种错误而受到惩罚。曼丽,我理解你的心情。你想重生,这很正常。我当了完全灵都渴望活回去,何况你那么年轻,只是一时想不开……”他叹了下,“但是……总要有个底线。你出卖组长,这本来就不对……” “她是我什么人?”岑曼丽带着哭腔说,“我没对她有过承诺,她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哪有出卖一说?” “你用她的情报去换取自己的私利,这就是出卖!”董霄斥责,又柔声说:“我不怪你。只因为你当初一时负气,跳崖自杀而成了迷途灵,你肯定后悔不迭,渴望着回家和亲朋好友们团聚,过回以前的日子,我都理解。但是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如果组长也盼着回去,你争得她的同意再去牵线搭桥,这个无可厚非。但你在没有争取别人同意的前提下就把关系到全组任务的机密一次次卖出去……我实在无法认同!” “那你就去告发我啊。反正你不是第一个怀疑我的了。”岑曼丽冷声道。 董霄低声说:“如果我打算那么去做,当初就不会告诉你,组长和小顾要进行全组大搜查了。那次好悬,若不是我帮你提前清空电脑和手机……可我没想到,你不仅拉苏吉下水,竟然还对苏吉的手机动了手脚!”痛心疾首,“你和组长没多少感情,卖起来不觉得惭愧,这我也认了。可苏吉呢?你和他相处一年多,他对你一向很好,你们俩还有许乐之那小子是最铁的搭档,你怎么就能狠心这么去做?!现在许乐之也进去了,追根溯源,还是在你这儿!” 岑曼丽眼里亮晶晶的,“对,是我提供苏吉的消息给齐念佛,不仅他的,我一点点把全组每个灵的消息都卖给齐念佛,”她伸出手指头,“一份灵事资料,最低五万。” 董霄一拳头过去,砸到自己腿上。 岑曼丽继续说:“也是我,把苏吉回给齐念佛的拒绝短信给删除了。” “可以了!”董霄厉声道,“以前的就都算了,现在你知道组长在齐家过得不是人的日子,你不觉得你一手配合着齐念佛把她推回火坑是罪恶的事么?别做了。上次晏爷爷替你背黑锅,他的用意组长都明白,组长宽容大量原谅你一次,你就不要不知好歹地继续为虎作伥!” 岑曼丽脸色煞白煞白,似乎不敢相信这些如炮弹般激烈的话是从董霄嘴里吐出来,而对象是她,又是半天,她颤着声问:“董大哥,你会揭发我吗?” “以前的都不会。”董霄毫不犹豫,“之后你不要这么做了。我也是有底线的。” 岑曼丽说:“你不揭发我,就是因为把我当妹妹看?” “对。晏爷爷把你当孙女看,甘愿帮你。我向来把你当小妹子,也不想一杆子就把人打死,总是要给个改过的机会。齐家的真相我都告诉你了,你就收手吧。”董霄沉痛地说。 岑曼丽慢慢低下头,“你找我来就是说这些?” 董霄看表,“对,我还有事。我得找云朵商量一下明天的谈判。” 岑曼丽哽咽道:“那我不打扰你了。快去吧。多谢你。”转身就跑。董霄才想起她还没保证改过自新,可追过去也不合适。犹豫之际,忽然听见树后一声轻响,董霄喝问“是谁?!”一道影子随即摇出来,“你失败了。” 董霄大惊,“裴清浅,你……” “我听了,但我不说。”裴清浅笑道,“我听来的都不说。齐念佛百般折腾,只要组长站稳了,谁也没辙。我倒是还盼着她多卖卖我的资料,让齐家那几个都找我过招呢。我还要去竹桥南连夜捞尸,撤了,你好自为之吧。” 一阵香风,她没影了。董霄懊恼离开,倒没发现那让裴清浅给踢到灌木丛里的一个小小女灵,这会儿才爬出来,一脸痛心、震惊和愤恨…… 67 67、第六十六章 变故再起 裴清浅从河里跃出来的时候,岸上有一头白发格外扎眼——齐念佛。 “我可以放了许乐之,但齐姝琴必须回家。” “迷途灵重生不是我可以做主。”裴清浅挽起发髻,“您对我们内部情况了如指掌。何不去找该找的?只要您的手摸得到。” “我找了你,就确定你可以帮忙。”齐念佛说,“你在缉灵部的影响力并不小。” 裴清浅说:“通天本事也不拿来帮你。”转身准备再度下河探尸。 齐念佛说:“你不怕我即刻处置许乐之?” “生死有命。”裴清浅再走一步,齐念佛沉声道:“我有办法救晏祥。” 裴清浅一顿,齐念佛继续说:“晏祥化聻,但并非全无可救之法。若有灵丹妙药,人死都可复生。化聻亦然。” “齐家没这能耐。”裴清浅说。 “女魃天女可以。”齐念佛轻声道,“天女是上古神明,若她肯出手,辅之百年秘药,冥府再出点力气,不是不可能。最起码不至让晏祥塑灵千年,或许十年就可。如果操作得当,或许晏祥还能保留旧有的认知。” 裴清浅笑,“天女为何出手?” “湛家掌门是天女迄今唯一入室弟子,而湛掌门的母亲正是我的亲姑母。” “关系倒不算远。只是你轻飘飘一句话,我该到何处寻?” 齐念佛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裴清浅大笑,“我辈江湖人之诚信,岂是你齐念佛这等无能掌门、歹毒恶父配有?” 齐念佛按捺住火气,“我可以用一诺千金咒立誓。” 裴清浅说:“你愿意立就立,我是不会凑趣。” 齐念佛道:“你刚还斥我歹毒,却对同事生死不闻不问。” 裴清浅说:“我要齐宇成死,要许乐之毫发无损的回来,要你在玄黄同仁面前对着晏爷爷的灵位跪地赔罪。而我不要付出任何代价。我要你答应我的条件,但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既然是谈判,双赢才是成功。” “若我是组长,定然血债血偿。” “你这资质果然当不得组长!”齐念佛怒道。 裴清浅款款转身,“所以我绝不让有资质的回去。” 齐念佛愣住,裴清浅眼波盈盈流动,在不远处的树上歇了歇,又道:“您小儿子太监了,您大儿子蠢蠢欲动了吧?都这节骨眼您还有心思到河边散步?听说附近有个夜总会,姑娘年轻漂亮,随便找几个,说不定能再下几个仔呢。” 纵身一跃,没入河中。 半个多钟头后,她拖着一 与你重生第25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一具腐尸泅到岸边,看见不远处警车闪亮的顶灯,还有打着电筒沿河岸搜寻的警察。 不动声色地带着腐尸下潜,却听一人道:“既然上来,何必下去?放心,我父亲已经走了。” 裴清浅破水而出,“你父亲单枪匹马,你怎么拉了警察助阵?” 暗夜火星一点,齐宇乾燃了香烟,烟气缭绕中缓缓说:“我不撤障,警察就只会在外围搜索一个深夜抛尸者,绝对不会过来。他们不过来,你手里的尸体不会露馅,也不会给风口浪尖上的首都组再添麻烦。” “好大罪名。”裴清浅轻笑,“深夜寻我有什么事?” 齐宇乾猛吸口烟,狠狠说:“我知道你们个个看不起我,认为我是草包。但是现在,我不费吹灰之力已控制住齐家,更是轻而易举地截住你……” “你跟踪你老子,躲在树后,我看见了。”裴清浅懒道,“你若是没话,我直接潜到水里,顺着河道进公园,你请的那几个草包警察也奈何不得我。” 齐宇乾眼见裴清浅作势要滑入水中,忙道:“我可以放了许乐之,让齐宇成付出你们想要的代价。条件只有一个——齐姝琴不能回来。我希望你留住她,要她在冥府好好生活。” 裴清浅说:“你做的了主?” “自然。” “当哥哥的不护妹妹性命,还要把亲妹往死了推?”裴清浅一笑,有冷冷杀气流散。 齐宇乾手内藏符,“她在齐家过得不是人过得日子。她回来后,只要齐念佛还在,她依旧是暗无天日的活。我再不孝也不能弑父。他真想折腾女儿,我是拦不住的。” 裴清浅道:“你这话比腐尸还恶心千百倍。” 齐宇乾威胁,“别忘了许乐之还在我手上。” “你老子开的价里还包括晏祥的塑灵事宜。你做得到么?”裴清浅冷笑,“你拿不住我,你那些警察也拿不住我,我只消弄死一个,你齐宇乾就麻烦了。”又笑道,“如果我是你,这时候要做的绝不是出来散步,而是第一,找个甘心为你死的替罪羊,也可以是傀儡,探望齐宇成,进去后二话不说,掀开被子直接往他身下那地方割一刀,不见血不入鞘,这叫保险;第二,把齐姝琴的管子给拔了,这叫永绝后患;第三,拖着真太监齐宇成,拎着齐姝琴的管子,再绑了齐柳笛,刀子架她脖子上,一并丢到齐念佛的被窝前,让他明白筹码全无,立刻签署退位书;第四,一不做二不休,宰了齐念佛齐柳笛齐宇成,买通证人,打扫现场,第二天该如何对齐家族人交待,还用我教你么?” 齐宇乾不禁问:“如何交待?” 裴清浅咯咯笑,“傻呦。推到齐宇成和齐柳笛身上不就完了。那个齐入画是个好收买的,你就告诉她,她之所以没胳膊是齐柳笛害得——何况这就是实情。让她站到你这边来,她拖着一条胳膊出来哭诉齐宇成为夺位和齐柳笛谋划,借机装太监,实则麻痹父兄,欺骗族人,趁大家同情心最盛之际,出其不意,弑父杀姊害兄,不想栽在大哥齐宇乾手里。接下来该如何粉饰你的英明神武,我就不多说了。”抬头看看天边,“我可得回了。记得篡位成功后,把许乐之放出来。好歹我也算是你军师。” 迅速潜回水中,冷冷一笑。 她要齐念佛一脉,不得安宁。 往冥府带尸首是不容易的事,裴清浅停在竹子公园的密林内,通知了齐姝琴。天明的时候,齐姝琴、顾维庭和董霄赶到阳间检查了尸首,确认是案卷上列出的失踪者董茵。死因虽然不明,但齐姝琴已经满意,“接下来就是要布阵。如果对方不动,我们就要她动起来。” 裴清浅问:“守株待兔?” “不。”顾维庭替齐姝琴回答,“是把兔子放出来后,再守。” 齐姝琴点头,“董霄回去休息,八点后和云副组长去齐家,如有需要我会随时找你。我和顾维庭留在这里。清浅,你回去告诉苏吉,我把他的外勤单子放他桌上了,要他取了后立刻到这里和我们会合。” “岑曼丽和简薇呢?”裴清浅问。 “你回去后的任务就是盯紧简薇。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在案子结束前接近鬼池冰窟。” 董霄说:“如果组长怀疑简薇暗通嫌疑灵,不如采取强制性措施。” “无凭无据,何况她是缉尚书的‘私人’。”顾维庭淡淡道。董霄摇头不语。裴清浅见齐姝琴没再开口,便道:“我出来捞尸是组长单独交待的。之后我就和董霄说过。可齐念佛怎么就找来了?” 董霄一惊,齐姝琴神色淡然,顾维庭也如没事灵一般。董霄便说:“我们这案子从一开始就泄密了,齐念佛势力不小,在西桥至竹子公园附近布下傀儡随时盯梢也是可能。他几次不都是这样打扰组长的吗?” 裴清浅笑道:“西桥到竹子公园这么大的面积,亏他布置得过来。何况我离开你来了这里不足两个小时,家在远郊的齐掌门就准确出现在指定地点。怎么看都不是他靠着傀儡弄来的消息。” 董霄不悦,“案子好不容易有了眉目,和齐家的交涉也步入正轨,其余的事若非十万火急,可不可以容后再说?我们内部不要再折兵损将,相互猜忌。” 裴清浅道:“我倒是没问题,就怕别的灵不干。” 董霄神色忽变,“你和谁说了?组长交待过这是全组秘密。” 裴清浅道:“我没与任何灵说。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话音甫落,不远处冷光一闪,一个略微面熟的灵走了过来,“首都组的齐组长吗?” 齐姝琴认出是陆郎中的副手,应了声。那副手道:“郎中阁下要您即刻回去。倒没说是为了什么。” 密林里静下来,大家都感觉陆郎中急召齐姝琴回去,必有大事。 齐姝琴沉静道:“就我一个?” “是的。” “好。”她对顾维庭说,“你留下,董霄和裴清浅与我一起回去。清浅你回去后让苏吉到这里和小顾会合,架起鬼障,等我回来。董霄回去休息一会儿,去找云朵。清浅的任务不变。就这样吧。” 齐宇乾回到齐家主宅的时候,看到几辆车驶出。他不认识车牌,进屋后见齐念佛竟站在厅里,微微不安,不冷不热道:“刚刚谁来了?该说走的太晚还是太早?” 齐念佛看也不看他,“湛掌门接成儿和笛儿去湛家住一段。” 齐宇乾如遭雷击,后悔不该深夜跟踪齐念佛,真不如在家里直接对齐宇成和齐柳笛…… 干巴巴道:“表姑这么突然把小弟小妹接走,不会是对咱家有不好的打算吧?还是说……是您让表姑接的人?” 齐念佛说:“我不知情。她说要给成儿看病,医生都到了,不好让人家等。笛儿跟去照顾,顺便陪陪你姑祖母,她近来思念娘家。” “大清早急急忙忙把人接走?就为了看病和陪聊?谁信?!”齐宇乾激愤,“您对我,对齐姝琴发威的时候疾声厉色,怎么表姑找您要人,您就乖乖把两个宝贝疙瘩拱手了?您和我实话说了吧,害怕我对他们不利,联系表姑,连夜送走对吧?” 齐念佛看他一眼,叹息,“我确不知情。也正因如此我才担心。湛家的情报网在玄黄界首屈一指,何况有你姑祖母的关系在,你以为你在齐家变天,那边会不知道?不动则已,一出手便精准无比,你早就让人家给锁定了,包括你心里可能想的什么。” 齐宇乾呆呆。 齐念佛道:“我也愿意让他们过去。省出精力好应付家里。你毕竟是我儿子,再不孝也是我没教好,我认了。你若还打什么鬼主意,立刻收起来。别忘了玄黄界不只一个齐家。这权力无论给谁,也不能出了咱们一家的手掌心。你给我记住,我是因此才忍了你!” 拂袖而去。 齐姝琴进到陆郎中办公室的时候,里面不止一个陆郎中,还有安灵部尚书和一个娇小玲珑的安灵部使者,齐姝琴认出那是甘棠,想起她和许乐之、苏吉甚是交好,便温和一笑。没料到甘棠红着眼圈,谁都不理。 “坐。”陆郎中素来言简意赅,“打扰你办案实在抱歉。但是安尚书带了这位安灵使向我汇报一个情况,我需要找你核实。” 齐姝琴有些忐忑,陆郎中已道:“安灵部使者甘棠对我说,首都组的岑曼丽一直在出卖情报,陷害同事苏吉,并间接导致晏祥化聻、许乐之深陷齐家等变故。董霄则是知情不报的同谋。对此——”注视齐姝琴,“你有何看法?” 68 68、第六十七章 上司英明 甘棠说:“董霄说了些齐组长的事,要岑曼丽别再为私利而出卖齐组长和首都组。岑曼丽拒绝了。我还听岑曼丽承认她将苏吉和首都组所有工作灵的资料都用一份最低五万的价卖给齐念佛,还把苏吉拒绝齐念佛诱惑的短信删除以栽赃。”流露出悲愤之色,“缉灵部和齐家的事我是知道的,觉得必须向上面汇报。” 安尚书的手搭在甘棠肩上,温和道:“甘棠知道此事不宜隐瞒,及时向我汇报。我也认为非同小可,但不好惊动缉尚书,先找陆郎中商议。齐组长需要询问甘棠吗?” 齐姝琴苦笑,“甘棠,就你一个灵听见了?” 甘棠抿嘴,“反正我听得明明白白。” 齐姝琴轻说:“董霄和岑曼丽?” “对!”甘棠的语气里透着大无畏,“许乐之和苏吉都是我的朋友,于情于理我都不该隐瞒。我说的句句属实,如有伪造,甘愿下十八层地狱!” 安尚书蹙眉,“甘棠,这件事,陆郎中和齐组长自会判断。我们尽到责任,就不打扰了。如果日后需要甘棠配合,我会带她过来。”说罢要走,陆郎中送出门,返回来后把门带上,坐回位子上,双手交握。 “公交灵异案如何了?”陆郎中抛出这样一个问题。 面对直属上司,齐姝琴自然详细汇报进度,只是为免麻烦,隐去简薇那段。 陆郎中说:“借尸唤灵,不错。但抓灵时记得证据。不要介入过多,否则借尸唤灵很容易被访灵台弹劾为对嫌疑灵的‘逼迫’、‘教唆’。之前有过先例。现在本省有些岗位变动,大动静最好不要再有。” 齐姝琴点头,“我比照案发时间和公交线路的发车时刻表,研究过从去年到今年在这一区间内所有发生灵异问题的公车线路,大致得出规律。若按照规律去追捕,可避免工作灵不够的窘境。” “很好。此案还是由首都组内部解决最好,上次与引灵使的配合并不能令各方满意。”陆郎中轻描淡写,齐姝琴明白这是指引灵使没能在第一时间扣住嫌疑灵,反让二灵逃入公交车中,最终酿成晏祥化聻的悲剧。那次事件后,齐姝琴身为首都组组长,重点工作都在组内,但也听说缉灵部和引灵部就此事各自推卸责任,在魂魄省尚书令面前互相指责对方不专业的传闻。现在魂魄省尚书令调离的风声越传越可信,一场“灵”事变动近在眼前,“江湖”风起云涌了。 她道:“经由董茵的遗体,我已推出她的灵体基本特征。有的放矢的话,我会在西桥站做出布置。我、顾维庭和苏吉,三个灵足矣。” “离尚书给的日期,不到一周。” “我会尽速解决。” “齐家那边如何?” “对方希望我能出面。我认为我方不能软弱。玄黄界固承天恩神意,冥府却是比玄黄界更正经的天界之地。而云副组长作为经验丰富的冥府工作灵,曾与您一道会见齐掌门,这次又是我的全权代表,齐家无论如何也不该怠慢。” 陆郎中说:“缉灵部最近事多,尚书和我这里分不出时间,但必要时刻我可以出面。如果你想自己面对,记得不要把动静弄大,冥府也计较利益成本。” 齐姝琴听懂,“您放心,如何应对齐家,我明白。” 陆郎中道:“你的事我全知道。我充分理解你的宽容。律法兼顾人情,我不能说你完全错了。自你上任后,案子顺利解决,交到我这里的报告也是个模样。我接到的有关首都组的匿名投诉在几个月间都没了。对于你上任后的工作,我非常满意,缉尚书还有本省尚书令阁下表扬你不止一次。” 齐姝琴礼貌微笑。陆郎中说:“但是在工作上,我们都会有缺陷。你还年轻,经验不足而乱了阵脚是正常的事。出了问题也不要害怕,你已经做得不错,所欠的火候可以用时间弥补。” “如果有难处,我会及时汇报。”齐姝琴斟酌。 陆郎中道:“那么公交灵异案在一周内侦破。齐家的谈判要把握住火候。” 齐姝琴应了,陆郎中再道:“还有一件事要征求你的意见。转灵部急需文职工作灵,转尚书和缉尚书提过几次,缉尚书交待我留意。因为转灵部那边催得紧,我想不如这样,你们组岑曼丽有丰富的文员经验,调到任何部门都能胜任,不如调她去转灵部,那里的工作比缉灵部还要清闲,假期较多,薪酬丰厚,危险性更小,对年轻小姑娘也好。她的本职工作由简薇接管,维持简薇的副组长职位。简薇分担的副组长职责,鉴于云朵副组长已经做了近十年,让云朵接回去也不难。为避免猜忌,简薇在接手岑曼丽工作的同时也可保留一定副组长工作内容。这个由你掌握。如果你觉得没问题,我写调任了。” 齐姝琴说:“我支持调走岑曼丽,但不支持简薇留任。因为晏祥化聻,简薇转正事宜被迫推迟,但既然您提到,我不得不说,简薇是优秀的工作灵,她的能力在引灵部才能得到最好的展示,缉灵部不太适合她。” “我只能调走一个。”陆郎中说,“晏祥化聻和许乐之被捕,你们组的工作灵已经不够用了。听说你刚批了苏吉的外勤报告,按程序是不可以的,他还在被调查期。但考虑到你们组现有特殊情况以及安稳灵心的需要,我没有阻止你这次的申请。但我们所做的任何事都该有限度,我很赞赏你让首都组重新团结到一起,像一个家庭。但是,工作场合内该注意的距离和分寸,是必须注意的。没关系,你还年轻,这些以后记得就好。” 齐姝琴意识到最近自己头脑混乱,决定颇有不当之处,微微尴尬。且她无法向陆郎中说明自己迫切希望简薇离开的真正理由——无比小心眼的决定,带着公报私仇的味道。她知道简薇和缉尚书的关系匪浅,简薇一身的古怪,她虽好奇,但还是决定端正心态做正事,回避“关系”问题——组里有一个裴清浅和一个云朵就够了,简薇这位“大神”还是直接请走才好。不过陆郎中虽然语气平和并给了一个正当理由,齐姝琴还是大胆猜测,调不走简薇是因为缉尚书。既然是这样,齐姝琴也不好再要求什么,陆郎中能如此符合自己心意地去解决岑曼丽的事,不予追究,已经可以了。 “如果你没有异议,就这么办吧。安尚书那里我会说明。你去和岑曼丽打个招呼吧。”陆郎中打开调职表格,道。 齐姝琴回到竹子公园时,苏吉已到位,他见到齐姝琴很激动——一种拼命隐忍的激动,甚至是满满的感激。顾维庭自然冷静得多,那具女尸也在结界中很好隐藏着。齐姝琴当即一言不发,捏动手诀准备施法——捏着这个熟悉的齐家法诀的时候,她忽然想,也许一切真的无法扭转。当初自己只是变相自杀,说是逃避并不为过。惹不起,躲得起。只是没躲过。 青色法光在她熟练驱使下,完全覆住董茵的尸体。齐姝琴停下来,保持在这个程度——再施法,就会直接把对方灵体召唤到位。而她要的是“捉贼捉赃”。 “每隔半个小时,”对苏吉说,“用召魂咒击尸三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结界。” 苏吉一脸严肃。顾维庭说:“我们现在就到位吗?” 齐姝琴心不在焉地点头,顾维庭牵她的手,都没回避苏吉。苏吉看见这幕,无比失落。 顾维庭拉着齐姝琴走到新桥,沿路慢慢走。此刻还是上午,又是工作日,新桥至西桥这一带还算安静。他们两个并肩走过一爿爿潮流小店和时尚小馆子,顾维庭见齐姝琴沉默不语,便说:“等办完这个案子,申个假。我陪你到这里好好转转吧。” “不用。有什么东西,在两仪市也能买。” “购物环境还是比不得阳间。”顾维庭轻道,“陆郎中找你说什么了?” “董霄和岑曼丽的对话让甘棠听见了。这事,我瞒不住了。”齐姝琴将事情讲一遍,又说:“我听着裴清浅刚才的口风,就觉得恐怕和她也有点关系。” 顾维庭道:“就算和裴老鬼有关也没什么干系了。陆郎中这么做不是正好嘛。你心慈手软想放了岑曼丽,也不敢汇报,可是上回我敲打她一顿,之后她还是强撑不认,我就知道她没救了。董大哥的愿望很美好,但不会实现。不过说实话,大家到底都是同事,赶尽杀绝,我也做不出。现在陆郎中肯不动声色地把她调开,各方里子面子都护全了,还能解决问题。太好了,你该露露笑脸了。” 齐姝琴却是苦笑,“是啊。我刚和岑曼丽谈过,她倒是很平静,可我却忐忑了。总觉得没那么容易。你不了解齐家,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恐怕岑曼丽想退也退不出。”她望着顾维庭,幽幽道,“谁让我们都是迷途灵,身子就是人质。你我不怕,但岑曼丽怕。”复又一叹,“还有苏吉……” 顾维庭冷笑,“我怎会不了解。我太清楚齐家平事儿的手段了。岑曼丽是上了贼船,可她一旦离开本组,想卖你,也没了资本。最顺理成章的结果就是被遗弃。齐家那么好面子,不至于把送出去的钱再讨回来吧?她家里白落许多钱还没被追究,该庆幸了。说不准有了那些钱的投入,她的身体就能达到重生标准呢。还真是——”摇头不再多说。 齐姝琴盯着顾维庭,“听你意思,是研究过齐家了?” 顾维庭微微踌躇,“还不都是为了你才去做的研究。和文书省的姐姐妹妹们套了半天。你可别起疑。”最后一句一语双关。齐姝琴却笑不出来,她忽然很想问问顾维庭怎么这几日都不再追问过去的事了,转念想晏祥和许乐之连连悲剧,换了谁都会转移注意力吧。她只道:“但愿此事就这样了结。”又发愁,“公交灵异案和齐家的谈判我都不怕。就是今后的路太不好走。真不知道简薇硬赖在咱们这里是为了什么。偏偏是缉尚书的关系,陆郎中也无可奈何。但愿缉尚书快快高升,也带走简薇吧。真奇怪,我能容了云朵和裴清浅,却不知为何,比她们要温和体贴许多的简薇我却看不爽。” 顾维庭却没附和,俩人并肩又走过一段,他突然说:“琴儿——其实——” 其实按照晏爷爷的揣测和简薇现在的表现,她的到来很可能与你和齐家有关。你真不想弄清吗? 齐姝琴看他,眸若秋水清澄,身段纤细无比,说不出的弱不禁风。顾维庭一滞,想起她因此可能承受过的无数压力与惨痛,想说的话全吞回去,半天道:“其实我想——” 他吻了齐姝琴。那一刻阳光灿烂,一切仿佛回到多年前的校门口,青春年少,轻吻脆弱,而这次,再不会有谁来把它打碎了。 同一时刻,竹子公园的结界内,苏吉站起身,一脸震惊。他看着结界外的那个人,心想他怎么竟然出现在这里? 悄悄掏出阴阳手机,对方已道:“如果你敢把他们叫回来,我就可以做很多让你痛苦的事。苏吉,考虑清楚。我对你说过的话,到现在还有效。” 69 69、第六十八章 兄妹 齐姝琴和顾维庭跟着那个提坤包的紫衣女子上了车,车里有些拥挤,女子拼命向较为空旷的地区挪动,动作幅度越来越大,似乎带着极大的不耐。顾维庭拉着齐姝琴的胳膊避免她因颠簸而摔倒,问道:“你确定是她?” “她的气质和周围人与众不同。或许是生得漂亮美得天然,但是那种潮呼呼的湿冷之气,是冥府独有的。咱们久居冥府,不会嗅不出。而且……”齐姝琴低声说,“我刚刚接近她的时候,发现她低着头不是在假寐,而是反反复复地嘀咕着‘不想去’。声音细微,神神叨叨地仿佛一个精神病。而她的这些表现和我们事先分析案情得出的嫌疑灵性格特征十分吻合——哎,你没忘了吧?” 顾维庭好笑地附在她耳旁说:“外表平静而内心焦躁。一碰就着,瞬间爆发力格外惊人。一般这种情况多发生在压抑过度而不得发泄的抑郁者身上——哎,你以后可别这样。”让齐姝琴趁着车急人多的时候踩他一脚。他俩虽然嘴上玩笑,注意力却始终胶在紫衣女子的身上,见她拼命挤到了最内侧一个空档,握着坤包面朝窗子,一动不动。齐姝琴想顾维庭示意打开随身携带的微型灵体摄像头以便留证——这还是齐姝琴临时从陆郎中那里申请来的技术支援。他们不动声色地接近那个紫衣女子,以便能在取证后实行抓捕。 车子驶出西桥站,摇摇摆摆地前往新桥。这个点钟,这车依旧不算空。暑夏的热度还没褪去,又没到供暖的时候,这时候的气温最是尴尬。空调不会开,窗户有因前两天降温而紧闭。偏偏今天的气温又有了回升,车厢里早已发闷,不少人因为防止晚上降温而穿得较多,这会儿要么脱件外套要么用报纸杂志当扇子。但尽管如此,也没有谁会去开窗通风。车厢的温度在上升着,偏偏又赶上堵车——顾维庭对齐姝琴轻声道:“这边的交通早就该治治了。按道理这会儿还不是高峰。”齐姝琴说:“在咱们这里,高峰期遍布在二十四小时。我倒有点明白为何嫌疑灵去年会失踪了。” “什么原因?” “恐怕她不是彻底失踪。而是出来了,却没有作案。或许作案也是她不能控制的。”齐姝琴在顾维庭耳边轻道,“我们早就分析过,她为人的时候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做鬼的时候,因为化作灵体之身,所以对感性力量的控制大不如为人之时。做人时的‘恶念’只要不行动就不会轻易造成影响;为鬼时若情绪波动,很容易波及周围。”顾维庭笑她,“你说的话,我总记得。”齐姝琴又道:“最烦躁的是什么?就是经受一段不痛快的‘旅程’然后去做不痛快的事。这边虽然车多,但一来几乎所有的车所停的站,都离她可能工作地点有一大段距离,她起码要过两次马路;二来这边车多人也多,就和大早上的环路车一样,半分钟来一趟也不管用;三来这边车流量过大,设计又有点问题,又在商圈,私家车来往较多,卡在二三环之间,又临着西桥,哪个环节出了小问题,譬如一辆车子踩个刹车,造成的拥堵就可能波及到这里。如果你大热天没有座位站在一辆拥挤的车中‘享受’堵塞,还要顶着太阳去走一大段然后去做不想做的工作。天天如此月月这般,你会如何?” 顾维庭说:“我?我的话就辞职了。” 齐姝琴说他不知民生疾苦,又道:“她又不明不白的死了,抛尸河底,这般怨气,不知得有多重。”顾维庭若有所思,“可我看她的怨气有点杂乱。”齐姝琴蹙眉说:“我用了好几个法诀来试探,也觉得她的气有点看不真切,但这些都不阻碍我们办案,有什么疑问,抓回去再审。就是追捕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现在只有我们俩——”顾维庭说:“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倒是一语双关,让齐姝琴受用得很。 这时候,车子在极为短促的时间内稍稍一停,窗外景色扭了一扭——不到零点一秒的时间,顾维庭和齐姝琴却都察觉到了。 他们交换眼神,彼此心知肚明。默契地从两个不同方向对着那紫衣女子包抄了过去。紫衣女子正靠着玻璃窗,还是一动不动。她手里一直捏着坤包的带子,苍白的骨节外凸得厉害,那皮带就要被揉断了般。她手指不停绞着,仿佛剪刀的两刃。齐姝琴已看到她身下滩出水圈,还在往外溢着。 突然间车内毫无理由地一暗,顾维庭和齐姝琴都设了结界,用了冥府驱鬼障的法诀,可轻而易举地看到车外已不是正常的风景,而是被拖入了一个莫名的空间,车内的好些物品在不安的颤抖着,掉下座位四处滚动,而人们表情呆滞,个个都像是化作了石雕。睁眼昏睡。 ——齐姝琴知道机不可失,顾维庭会把这一切都拍摄下来,回去后交给本部技术工作灵们取证,而她的任务就是——拨开人群,几步就到了紫衣女子身旁,突然间光亮重回——太过突兀,出乎她的预料,而当她迅速适应黑暗与光明的切换后,不由睁大眼。 顾维庭挤过来,惊异道:“灵呢?” 紫衣女子刚才站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 苏吉的阴阳手机接不通,齐姝琴就要顾维庭把电话打去裴清浅那里,问简薇的去向。顾维庭边对话边讲给齐姝琴说:“简薇去过一次缉尚书那里,回来后一直在办公室没出去过。云朵和董霄很早就回来了——啊,齐掌门今天拒绝见他们,一早就离开宅子了。”齐姝琴听得直蹙眉,要他打听岑曼丽。 顾维庭又讲了一通,复述给齐姝琴,“岑曼丽被叫去陆郎中那里,回来后和甘棠碰到,大吵了一架,好像还动了手,惹得两边不少灵都过去围观,让云朵和董霄给拉开的。现在岑曼丽被叫到缉尚书那里去了。” “怎么那么巧就碰到了?”齐姝琴不太高兴。顾维庭迟疑一下说:“安灵坊就在咱们缉灵部办公楼的旁边,凑巧碰上了吧。” 齐姝琴冷道:“她从陆郎中那里出来,下三层就是咱们办公室,若不是‘特意’,怎么会碰到?她和甘棠总有一个是‘故意’的。” 顾维庭犹豫,齐姝琴瞅那眼色,知道不简单,再一思量,料定和裴清浅脱不开关系,为了顾维庭的隐瞒,恼得不搭理他——而且她现在也没时间为这事费思量。此时公交车已到竹子公园南门站,她和顾维庭下了车便奔入公园,很快找到藏尸的地方。 一眼就看出结界已开,苏吉靠着树,背对着他们。 “怎么回事?”齐姝琴冷静道。 苏吉抬头看她,表情像张白板,“被抢了。”顿了顿,“齐宇乾带着一群傀儡给抢了。” 齐姝琴掉头就走,顾维庭拦住她,“你干什么?做傻事的话,我不会放你去的。” 齐姝琴说:“你去帮裴清浅吧。我会自行和齐家了断。要他们再不给本组找丝毫麻烦!再不伤害我的任何一个朋友!” 顾维庭啼笑皆非,“你说什么呢?” 齐姝琴推开他只管要走,顾维庭怕误伤,不敢使劲可又拉不过她,更不敢松手让她离开,纠缠间,顾维庭吼苏吉:“你傻站着做什么?!” 苏吉愣愣地看着他们,忽然闷出一句,“齐宇乾临走时说,今晚六点他在碧玉宫订了302房,就要组长自己去。” 傍晚云来,淅淅沥沥落雨。 齐姝琴带着一身寒气坐下,齐宇乾让服务员上了热茶,打量齐姝琴,轻声道:“外面冷,你先暖暖手。” “不必了。”齐姝琴冷淡地说,“谈正事吧。我已经超出预先说好的返回时间了。” 齐宇乾笑道:“我们兄妹俩好久没单独吃过饭了吧?不要这么不给自己亲哥哥的面子。” 齐姝琴说:“我们把正事谈妥了,怎么吃都无妨。” 齐宇乾道:“咱爸虽然为了你而白了头发,但身子骨和精神都还不错,脑子也够用。依我看,再当个二三十年的掌门都不过分。可你看,你老哥我眼看就二十五了啊。” 齐姝琴道:“这个问题是齐家的私事,不是我要谈的。” 齐宇乾点了香烟,冷笑道:“打开天窗说亮话。小弟小妹是龙凤胎,他们更亲近。相对的,我和你才是最亲的手足。按理你我当然要团结起来,才能在家里站稳脚跟。” 齐姝琴礼貌道:“您真该早点想到。”——虽然我现在也不在乎了。 齐宇乾脸上一红,“妈妈的事,我的确记恨着你。现在我也记恨你。但你到底是我亲妹妹,你去的时候我也痛过哭过。你在家里受了十几年的委屈折磨,我实在不忍心让你回来再受这份罪。咱爸是个什么人,你也应该清楚,不是白个头发就能改了本性的。看来你在那边过得很不错——”试探的口吻。 齐姝琴坚决道:“我在这里过得非常好。” 齐宇乾长叹,“我料想也是。你别怪哥心狠,哥只是觉得,你死了,比活过来好。这话固然难听,但却是思前想后的真心肺腑之言。你当初把事情都做绝了,后事自己给办好了,私人物品都让你给毁了,一点念想也没给家里人留,也是没存一丝半点希望活过来的想法。其实有时候,对人类而言,生死并不是重点,关键就要看是否尊重了对方的意愿。如果有的人……”看了齐姝琴一眼,意味深长,“活着对她而言是地狱,而黄泉反是桃花源的话,为何不让自己所爱的人留在仙境般的地方去享受幸福,而硬要拗着她的意呢?强扭的瓜总是不甜,我对父亲强迫你意愿的做法,一直都是保留意见的。” 齐姝琴笑了,她和齐宇乾是血亲的兄妹,感情再淡漠,也是打小在一起长大的,印象中父母都忙的时候,全都是齐宇乾主动提出要带着她玩游戏——虽然游戏的最后结果往往是齐念佛特意买给她的各种高级玩具都让齐宇乾给霸占了。 齐宇乾的缺点,她心知肚明——以前不敢讲,没资格讲,现在是讲了也无趣。只不过还是吃惊,竟然底线会如此之低。低到她都要替齐念佛、齐家掬一把泪。 她看着齐宇乾热切的目光,心平气和地说:“我想留的时候,你们都不留;我要走的时候,你们却痛哭流涕地挽留;我想见你们的时候,你们赏给我的就是个冷漠的背影;我讨厌见你们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跟唱戏的一样粉墨登台,花枝招展迎风起舞。齐宇乾,我恐怕我活在齐家二十年听你跟我讲的话,还没我来了冥府后再见到你来得多。你不说你的条件,但我没心情和你周旋。我要董茵的身子。” 齐宇乾将烟头往烟灰缸里狠狠一戳,“可以。而且我还可以把许乐之毫发无损的还回去,也可以让齐宇成付出代价!但是你要用一诺千金咒发誓,绝不回齐家!也绝不干涉齐家从下一刻起的任何变动!从今往后,你和齐家再无瓜葛!” 70 70、第六十九章 纠葛 齐姝琴冷笑道:“你忘记因为私放白鼍妖和绣娘魂的事,我已被逐出齐家了吗?齐家大小事务本就与我无干。你这筹码换得不值。” 齐宇乾心道我怎会不知你被赶出齐家。可你那冤情已让湛掌门当着全家的面给洗清,再看老头子宝贝你的阵势,你前脚回来,后脚他就得接你回族谱。不要你发毒誓,我怎么放心?你虽是个女的,可难保老头子不会鬼迷心窍地把位置给你,或者让你和齐柳笛联合到一起制约我……这些个念头藏在心里,他只笑道:“你说我不值也罢,笑我傻也好,反正我就这么个要求。你答应了,我即刻立誓,今晚就把董茵尸首送还;无条件释放许乐之并让齐宇成付出你们要的代价,哪怕污了齐家名声我也不在乎。” 齐姝琴问:“你开的条件很诱人,可我不喜欢让别人,尤其是齐家人胁迫。我若是不答应呢?” 齐宇乾目光微冷,“别怪我不念兄妹之情。” “你以前也没念过。”齐姝琴不软不硬。 齐宇乾冷冰冰道:“摆在你面前的有三条路:第一,与我合作,一切皆大欢喜;第二,回冥府告状,让全冥府的工作灵都知道首都组的组长因为家庭问题而屡次耽误工作,却还觍居组长之位,不知你的同事和上司们都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第三,”嗤笑道,“你自己找到董茵的尸身。我还要告诉你,我用了招魂咒和锁魂术,董茵的魂魄就被锁在她尸体内。你是不是要拿了她的灵去交差?自打你们开始出没新桥到西桥区域那天起,老头子就没松懈过对这边的监控。他自以为能瞒过我,可我也不至于傻到坐以待毙。我对你现在任务的了解,不比老头子的少。你带领的首都组为了这么个小案子,损兵折将,是非不断,若再横生枝节,无法结案,恐怕你在冥府也没地方呆了。” 齐姝琴道:“冥府不容我,我虽不情愿,也只好回来。到时恐怕碍事,是不是现在得先赔个不是?” 齐宇乾恼怒,一句“信不信我拔管子”到了嘴边,生生咽下去。不想齐姝琴从容道:“你若没了良心且有了那胆子,心里真正想对我做的,不妨去做。也好过我自己动手,担个非大义、清誉、深情而无故‘自杀’的罪。” 齐宇乾已是恶向胆边生,但一方面齐念佛多年积威,前几日对他那番玉石俱废的严厉警告还在耳畔回荡,不由心虚;另一方面他也不想担恶杀亲妹、逼死老父的罪。犹豫片刻说:“我总是个人,不会如此狠毒。即便你应了,我也不能结果你的命。我开出的条件不算为难你。你既然无心齐家权力和玄黄界的纷争,如今给自己一个彻底远离的理由,帮我也是帮你自己,有什么不好?以后就算老头子再来找你麻烦,你只需摆出这个借口,他忌讳一诺千金咒自然不敢迫你,至于他会如何找我算账,我自有对策。你向来不是驴脾气,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 齐姝琴道:“我的命和运都在我自己手上,我不会为了任何人的劝诫或警告而有所改变。我当初选择去死,就是顺了自己的心,一心一意,任你们金钱房子温情软语,也绝无改变。既然没死成,我也绝不会为了成全谁而拿自己的命运当筹码。你不要以为我放弃治疗,忍病赴死就是轻贱自己,你也最好不要因为这个‘误会’而也凑过来踩我一脚。” 齐宇乾忍着没把茶杯摔到地上,“你真是给脸不要脸!怪不得老头子揍你十七年,你活该受的!生来就一副欠抽的样子,该!该!让你贪玩!让你害死妈妈!让你不知好歹!” 齐姝琴心中一痛,每次听人提起她母亲楚轻烟,心中都泛起一阵痛楚。可她极少表露,此刻面对同胞大哥却不由愤怒,“齐宇乾,你的脸还在么?你有什么资格提妈妈?我害死妈妈,你恨我怨我不管我也就罢了。可你对齐宇成和齐柳笛又是什么态度?都是同父同母,一起长大,你有个做兄长的样子吗?齐掌门早早把权力给了你,明摆了要培养你,齐家上下有谁反对过?你却疑心生暗鬼,小气不容人。我在的时候,你就一副傲慢样子,在弟妹面前也以老大主人自居,言辞间洋洋自得,没半点兄长可敬之处!我走了后,你没了靶子,就集中力气对付他俩。你当我真不知道许乐之的攻击、齐宇成的伤和齐入画胳膊之间的奥妙吗?随随便便就拿亲弟弟的命来当儿戏,如今还拿来当谈判的筹码,还说出不在乎齐家名声一类的话,我虽不是齐家人,但凡是个有脑有心的旁观者,看了也替齐家着急,为了你的行为而心寒!” 齐宇乾扬起手,齐姝琴手指一弹,齐宇乾的手骨生生磕在结界上,弹得他连着椅子一并倒地,当下羞愤,手指不由 与你重生第26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由纠结成杀诀——门口服务员却闻声冲进来,要扶他。 他窘迫万分,挥手赶走服务员,怒道:“好得很!从来唯唯诺诺一副欠抽样,没想到一肚子腹诽心计。出了齐家就六亲不认,你那一板砖下去,害得我杀伤人命,进了拘留所不说,还惹了老头子一顿痛打。你可真是杀人不见血!” 齐姝琴嗤笑,“我若真有那能耐,也不至有今日的局面出现。” 齐宇乾指着齐姝琴道:“我要你发誓果然没错!这还没回齐家,你就露了那心思!” 齐姝琴坦然,“你误会了。我对齐家内部的事情没有兴趣。我只要我的组员许乐之安全归来并且要齐家对晏祥化聻一事全权负责!我是想,若真能杀人不见血,就不该让晏爷爷化聻更不该让许乐之陷在齐家,也不该让我的组员好好的就被齐家的染缸给染了色。” 齐宇乾说:“你还不知道是谁出卖你给老头子吧?用不用我帮你查?” 齐姝琴看了眼阴阳手机,冷笑道:“现在,你的筹码是真的都没了。” 她起身要走,齐宇乾大惊,“你不管案子了?!” 齐姝琴道:“去联系你的傀儡吧。用我提示吗?运昌宫小区?” 齐宇乾脸色大变,那正是他架结界、布法阵藏匿尸首的地方,刚才他顾着生气,却没留神那些看护傀儡的动向,“你怎么知道?” 齐姝琴说:“记得以后右手掐诀维系结界的时候,别忘记左手也掐个诀,消了你法力的残痕。”一手扶上门把,身后齐宇乾大声道:“你能认出我的法力气息,无非是因为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修习!深深了解彼此!”齐姝琴又气又恶心又无奈,推开包房门。 齐宇乾上前几步,拉过齐姝琴的胳膊,直直地跪了下去。 “我的确无能,但我是长子,怀璧其罪,在齐家这个险恶环境中不得不拼。稍有差池,也许就不明不白地死于咒杀。琴儿,妹妹,哥的好妹妹,亲妹妹,以前的一切都是哥对你不起,没能在妈妈去的时候给予你应有的安慰和鼓励,也没能在在老头子虐待你的时候及时挺身而出替你挨打,害你一心赴死。现在我跪在这里向你谢罪。也不敢求你彻底原谅,我作为兄长肯在公共场合跪下给你赔礼,就看在这个份上,看在你我是同胞手足、一起长大、一起学习生活的份上,这次,你就帮我一把。”到最后竟是声泪俱下。 齐姝琴目视前方,缓缓抽出被攥住的手臂,轻声说:“我替你感到羞耻。”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夜色凄冷,齐宇乾冒着秋雨,匆匆赶回藏尸首的小区树丛里,才发现他铺好的法阵、结界俱毁,留下的傀儡都被击得七零八落。夺来的董茵之身早已不见。 他又羞又怒,竟有掉泪冲动,生生忍下,大吼了声,一脚踹到树上,法诀一打,生生扫倒附近灌木,枯叶碎石乱飞之际,一个不知打哪儿来的白衣女子慌得向旁一躲,要他发现。 他正在气头上,见这女子衣衫飘飘,形体不实,黑发盖脸,辨不清模样,立刻左手掐诀,竟察出这女子从头到脚都透着无可遮挡的浓浓妖鬼之气!强盛到令他这个玄黄子弟都大吃一惊,这是何等怪物?! 当即大喝一声,右手握了好久的杀诀重重抛出去,那女子拖着长长衣袖要挡他的法光,哪里挡得住?一声惨叫后,她横斜着飞出去,却在法光切到她身上刹那间,无数鬼气乱冒!顷刻升腾的怨气竟反噬到齐宇乾身上,要他按着心口吐了口黑血。 挣扎起身,看见白衣女子扑跌在地,灵体影影绰绰,估计受伤不轻。可奇的是,竟有数十条厉鬼从她身上飞出来,它们睁着血红的眼,披头散发,在苍冷的秋雨中扭动着虚无的身躯,穿梭在林木中,发出悚人的嚎叫。 齐宇乾手上一抖,心想这是怎么个阵势?合体灵也不至于在一条灵上合了这么多鬼魂吧?但此时情形也不容他做别的反应,连连击退围上来的厉鬼后,他感到身子发虚,知道敌众我寡,打车轮战自己绝对吃亏,抱定擒贼擒王的心,法诀变一变,朝着刚撑起半个身子,正拼命要撩起遮脸头发的女子呼啸而去—— “住手!” 一声清吒,还未塑成型的结界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白衣女子身前! 可惜,齐宇乾放出去的力量格外大,这结界又塑得薄脆,轰一声,法光洞穿结界——虽因阻碍而被消弭不少,但到底有一部分力量奔到女子胸前,重重炸开。 她再次飞起来,瘦弱的身躯在空中打了个旋,又重重落到泥地上,竟是不再动弹。那一天的恶鬼更加肆无忌惮地尖啸着,齐宇乾的耳膜都要被穿透!捂着耳朵,看到一个红衣女子冲到白衣女身前,搀过她肋下,抱到怀里,怒视齐宇乾,“亏你是玄黄子弟,出手怎么如此没轻没重?!即便她是恶鬼,若没伤害人类,按道理也绝不是你们该管的!何况,你知道她是谁吗?!” 齐宇乾不乐意,“恶鬼妖孽,只要逗留人间让我逮住,立即斩杀!” 红衣女子怒道:“可算让我见识了!齐宇乾,你绝对会后悔的!” 齐宇乾吓一跳,“你怎么知道我?你是哪家的?”打量对方,见她姿色上佳,却一身不合时宜的职场装,还踩着高跟鞋,手腕上套了枚玉镯子,正散着轻柔黄光,齐宇乾到底识货,“你是冥府工作灵?!”别又是齐姝琴的手下,她那缉灵组的成员最是刁钻可恶! 红衣女子却没回他的话,抱着白衣女,当下消失了踪影。她们一走,漫天厉鬼也都不见了,只剩下呆若木鸡的齐宇乾。 71 71、第七十章 转 话说顾维庭和苏吉按着齐姝琴的指点,掐着时间,一举夺了董茵的尸首,待齐姝琴回来后,便一同启程赶回黄泉。 这次出任务,虽一波三折,但嫌疑灵董茵“连尸带灵”都被缉住,早先顾维庭又录下她之灵释放怨气干扰公车行进的场景,回去后便可以让缉灵部的技术工作灵们去公车上提取残留怨气以便对比,这案子算是破得差不多,证据收集好就可以写成报告,上交审核。晏祥化聻、许乐之被擒都和这个案子有关,而案子今日终有重大进展,他们都觉得总是个安慰。今后也可把全副精力都用在和齐家的交涉上,带回许乐之,就可“重生”了。 因为携带尸身进入冥府,费了不少程序,陆郎中又单独把齐姝琴喊走不知说了什么。顾维庭和苏吉都看出齐姝琴回来后的神色怏怏,顾忌彼此的存在,又都不好问她。三个灵在有些沉闷的气氛中回了办公室——进来时还想着告诉大家案子有重大进展的好消息,却只见到裴清浅在黑暗中坐着,面无表情,俨然石化般。 顾维庭蹙眉,“怎么了?” 裴清浅看齐姝琴,“追捕行动如何?” 齐姝琴讲解一遍,裴清浅神情缓和,顾维庭问:“怎么了?这么晚你还没去休息?” 裴清浅道:“就是等你们回来。我有负组长重托,深感愧疚。在裴康辉那下地狱的杀千刀的配合下,简薇到底还是不见了。” 齐宇乾回了齐家,宅子里早已黑漆一片,想来齐念佛也该睡下了。不由寻思以前晚归也没见老头子着急过,心中暗恼,上到二楼转过弯,看到足足七只傀儡正守在齐姝琴养病的房间外,见了他后都到了备战状态,更是一股子恶火冲上额头,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弹出去的法诀已经放倒了所有傀儡,人也站到病床前,生命维持仪器的冷光照得他面上一片狰狞的死人白,他脑袋里反反复复回放着刚才经历过得一幕幕场景,齐姝琴的冷面,他懦弱的屈膝下跪,对方依然的冷漠和鄙视,想起她说过的话,自言自语道:“既然你巴不得彻底当个死人,我干脆就成全你,彻底和老头子闹翻脸,然后再挟天子以令诸侯,就算是湛家又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捏了个婆娘和太监来恐吓我。无毒不丈夫,玄黄世家又有哪个掌门当真干净。就算老头子当初也没少折腾。” 心思一定,手指握住一根管子,慢慢往外用力。他目光不自觉地凝视着齐姝琴平静的睡容,突然又有点心虚。心想她到底是我亲妹妹,若我亲手结果了她,一来对不住黄泉下的妈妈,这家里也就妈妈疼我了;二来杀妹的罪过绝对不小,日后下了冥府被追究起来,就算是掌门身份又能保得了多少?再说,她那话含糊不清,也没明确说要自己结果了她,到时候空口无凭,阳间阴界都搪塞不过……心思再一转,哦呦,不会她拿捏自己心态,故意要陷自己于不仁不义境地吧? 手指松了紧,紧了松,他瞪着齐姝琴安然依旧的睡颜,真恨不得掐住她脖子把她摇醒了大骂。就这当口一股大力从侧后方弹过来,猝不及防间他被甩到墙上,本来就受了创的肺腑几乎拧成一团碎掉,疼得上不来气,一张脸也都青了。不过顶灯大亮的时候,齐宇乾眯着眼,仰望到高高在上的齐念佛的脸色比他还青。 傀儡们将齐宇乾团团围住,隔着缝隙看他看见齐念佛俯□子,将齐姝琴身上所有管线一一检查了遍,不由嗤笑道:“我没怎么着你的宝贝女儿。你多心了。” 齐念佛已确认齐姝琴无碍,直起身冷道:“你只是没来得及,不是我多心。齐宇乾,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别动她,你只要敢动她分毫,我就宁可玉石俱焚!” 齐宇乾气到极致,偏有一股子悲凉涌上,差点激出他的泪。 “那么你现在就动手啊。”齐宇乾摊开双手,“我可没有掐诀。你大可以放马过来结果了我。如果你嫌手脏让傀儡或者除你外的任何一个齐家人动手,我都会反抗到底。咱们内部先杀个血流漂橹,直接把祖宗基业都给了湛家算了。” 齐念佛怒斥,“我培养你十几年,你却连玄黄界内最基本的形式都摸不透,真是——”捂住心口,止不住心痛,“黄泉下,要我如何面对你母亲的灵?!” 齐宇乾再也忍不住,跳起来扫开傀儡,大喝道:“齐念佛,你还有脸提我妈妈?!自以为当了半辈子鳏夫,就可以打着我妈妈的名号训斥我?!这个家除了妈妈,还有谁真心真意地为我好?!就算是你眼中最最纯洁的齐姝琴也拐弯抹角的陷害我!告诉你,就是她要我把她管子拔了,放她自由的!” 齐念佛面庞扭曲,“琴儿她——”他想反驳,可也心虚得很,直觉就是女儿真的不想回来,多少次难得的相逢,女儿的背影都表示了这一决绝的态度。 齐宇乾不怕死的叫道:“不放心你的琴儿,就立刻废了我,赶走我甚至杀了我。来啊,你现在就动手啊。然后再放心大胆地去湛家把你的宝贝小女儿和太监儿子给接回来吧!让全家都看看没有继承人的齐掌门将何去何从!恐怕人家不会干看着,而是直接动手!齐念佛,你以后的下场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齐念佛想抽他,手抬到一半,齐宇乾却因为刚刚大吼大叫太激动,扯动了肺腑的伤势,忍不住咳了起来,竟是一咳就不可收拾,连带吐了一手的血。 齐念佛怔道:“你刚刚跑出去做什么了?怎么伤成这样?” 打人的手放下来要去把脉,齐宇乾立刻退后一步,因为内伤,他实在没力气说话了,一脸冷漠地瞪着齐念佛,仿佛这不是动了恻隐之心的生父,而是伪善的、吃人的兽,一个比妖魔还可恶的存在。 齐念佛毛骨悚然地从儿子的目光中读出这一信息,刹那间更加苍老——头发早已经白了,现在要想表示他的枯竭,也就恨不得脸上平添褶皱。过了好久,他痛心疾首道:“你妈妈若是还在,你就这个样子让她看了,不抽你才怪!”想起妻子,想起曾经的一家人,想起床上的大女儿,前途未卜的小儿子和早有了异心的小女儿,再看着眼前和自己翻脸的大儿子,十根手指头都在作痛,五内俱焚,也说不上话。 齐宇乾缓过劲,冷笑道:“妈妈若在,恐怕不会抽我,而是立刻抽你一万个大嘴巴子。回头看看床上,看看你把妈妈用命换回来的女儿给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十七年,你揍她每一下,都是对妈妈牺牲的无情否认,你在嘲弄妈妈不该为了这种只配在家挨打连傀儡都不如的东西牺牲。你让齐家上上下下都知道曾经的女主人为了这么个垃圾去死,真是不值,她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女子——” “闭——嘴——!”齐念佛近乎歇斯底里的怒吼,他犹如莽夫一样抬起胳膊要冲向齐宇乾,大概要把他推到墙上殴打——突然走廊上传来跑动声,转眼就到了门口,齐念佛生生顿住,听到身后传来一个齐家族人战战兢兢的声音,“掌门……?” “……说!”齐念佛放下胳膊,侧过半个身子,那族人看看齐宇乾再看看齐姝琴又看回到齐念佛身上,“湛家来人,说是刚刚测定到妖鬼异动,情况紧急,要立刻商谈。” 黄泉水如绸缎般缓缓铺开,柔和的萤光织成纱衣覆在上面,浩浩的清冷,茫茫的影绰。齐姝琴和裴清浅的身影就显得那么渺小,她们在岸边站了很久,谁也不曾开口,只是让无声的黄泉潮涌从她们的脚底不断地卷走一些,却再涌上来更多。 终于,裴清浅幽幽道:“组长忙了一天,快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混了千年,不会有事。” 齐姝琴说:“你呆了千年,既不想转世,也不想晋升。只是为了看他的下场?” 裴清浅说:“我走了后,裴家在那几个败家子的手里果然遭了劫,裴康辉算是被气死了。当时我知道这一切,就想,再见到他,他只要真真正正地认识了当年的错误,我就心满意足,放下一切去转世。但是他来了后——”声音冷硬,“第一个反应是惊讶我还在;第二是感慨裴家的落败,嗟叹对不起祖宗十八代,这一嗟叹就没了完。你知道我性子急,何况那会儿我苦苦熬着守着都几十年了,再也按捺不住。我问他,你那几个宝贝儿子杀了我,你知道吗?你猜他说什么?” 齐姝琴料想不是好话,也不会去猜。 裴清浅说:“他说,清浅,你终究只是个女子,再好也无法继承我的位置。为父确实愧对于你,但就如裴家终将落败一样,有些事情是无法阻止改变,再来几次都是一样的了局。” 齐姝琴心里直骂“无耻”,也不禁握住裴清浅的手,她是千年老灵,魂温是相当低的,而此时更是下了几度,仿若鬼池水凝成的冰山般。齐姝琴见她只是冷笑,便道:“所以你决定和他耗到底?” “最初我只是心冷,然后我看到对他的处置结果竟然是吸纳入冥府工作部门,我惊了,愤怒了,恨意,只有恨意了。我知道裴康辉鬼得很,他素来没犯下律法上可以制裁的罪,只是作壁上观。审验二部根本就无法寻他在世的过错。他又是江湖门派的家主,那时候正赶上冥府工作部门急需工作灵,就便宜了他。”裴清浅声音低沉,语气却愈发阴冷,“他的心思,才是最最可恨的。他那个位置,什么都不做,就是什么都做了。” 齐姝琴道:“那你到底要看他怎样呢?” “我就是不信,一个裴康辉那样死不改悔的东西,怎么就能不受惩罚而步步高升?”裴清浅恼得微微颤,“我发了毒誓,百年千年万年我也要亲眼看着他倒霉!冥府若是赶我投胎我走之前拼了魂飞魄散也要自己去惩罚他!若是不赶我,我就耗着,我倒要看看冥府什么时候揭了他的画皮!” “清浅,你在冥府许久,不该手头一点证据都……”齐姝琴轻轻提醒,感情也有些复杂,到底缉尚书对她不坏。她有点茫然,这世上的对错是非恩怨曲直,是否就如眼前的黄泉景一般飘渺朦胧呢? 裴清浅冷笑,“问题是他也没比我晚到哪里去。你以为我这千年间什么都没做?没做会一直在底下呆着?你真当他是你老子还肯低三下四地求你?他眼里,我就是他女儿,就该从了他的意思。琴儿琴儿,有些事我真不要跟你讲,讲也讲不完,还会添恶心。” 她看向齐姝琴,正式起来,“我捞尸的时候,齐念佛和齐宇乾都找过我。齐念佛说他有办法帮晏爷爷加快塑魂过程。齐宇乾是说可以他可以无条件放了许乐之,还让齐宇成付出代价。” 齐姝琴听她忽然转了话题,立刻明白,“你不要乱来。” 裴清浅说:“我明天先把辞职信给你,求你千万别声张。若好,就丢到碎纸机里。若不好,就拿去给陆郎中看,我的任何事,与全组就再无关联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更新缓慢的问题表示抱歉。但是下半年确实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之前更得还比较勤,陡然慢下来又从没正式在这里说明过,的确会让人感到非常不适应,所以请彼此谅解。总之,下半年因为一些私人事情,我会非常忙,甚至有一段日子会断网。所以这一次更新后,我将正式出台不保证更新及何日恢复正常更新状态的具体公告,请大家注意文案。谢谢! 感谢所有看文追文的亲。 72 72、第七十一章 承 “为什么关裴清浅的紧闭?”冥河畔,顾维庭急追几步,黑浪滔滔,“琴儿!你别走,这事得和我讲清楚。组长关组员禁闭是不符合规定的,这个权力在陆郎中手里。” 齐姝琴转身,“我怕她会做出激烈的事。她已经有这个意思了。为了不再生事,我只能如此,暂时稳住她吧。” 顾维庭压低声,“她不会真的要和……鱼死网破吧?” 齐姝琴摇摇头,“她不肯说,就递给我一封辞职信,嘱咐我先批好,等时机再给陆郎中。” “什么时机?” “不清楚。她的意思——大概是到时候我就会明白。”齐姝琴说,“我不能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你让谁看着她?” “董霄。” 顾维庭说:“为什么不让我去?” 齐姝琴的眼里写满了“你自己清楚”的意思,顾维庭苦笑说:“你以为我会放了她?不信我就算了,快回去看看,估计清浅已经离开了,董霄绝对看不住她,谁都看不住她的,她如果破釜沉舟,那就是无敌。” 齐姝琴在禁闭室前看到岑曼丽跪坐在地,董霄不在,门开着,裴清浅不见了。她心头一沉,不知小顾能不能在冥府渡口拦住裴清浅。 “董霄呢?” 岑曼丽呆呆地看她,“董霄去陆郎中那里自首。组里的情报都是他出卖的,裴清浅是他放走的。” 齐姝琴再也忍不住了,揪着岑曼丽站起来,“看看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齐念佛又给了你什么好处或者下达了什么指令?!你办不到的话就直接告诉我,要我去面对他就好了!但是你为什么把董霄都踩到了脚底下?!你还有没有点良心!我当初真不该一时心软把你这个祸害给留下来!我看你年纪小,看你恋生,看你渴望上面的世界,全都情有可原,晏爷爷给你求情,大家也都不再追究,我放过了你——” 岑曼丽截断她的话,“齐姝琴,这不怪你。你就是这样的人,心跟水晶一样,给你一百次机会,你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齐姝琴气得发抖,“不用一百次,现在就有一次机会,我只要这一次机会!足够了!” 她拽着岑曼丽转身,云朵匆匆忙忙地过来,“转灵部渡口处刚刚致电,裴清浅突破渡口朝着阳间去了,身上没有批条,转灵部让问问怎么回事,组长——”戛然而止,看看禁闭室,看看岑曼丽。 “联系上顾维庭了吗?”齐姝琴沉声。 云朵摇摇头,“对了,他们还说简薇上次从阳间回来的时候,不止她一个灵,他们感觉到简薇用术法藏匿了另一条灵体,但因为简薇拿的是缉尚书的批条,所以他们没好多问,想先和咱们组通通消息。” 齐姝琴冷静下来,“我和小顾去找裴清浅,通知苏吉跟进,批条后补。你,”她推过岑曼丽,“带她到陆郎中那里,把董霄换出来。” 齐家大宅外,顾维庭拦住齐姝琴,“我们还不知道里面的情形,或许老鬼没来这里。你别进去,我去探探风声。” “谁进去都行,就你不行!”齐姝琴忍不住道,说出口又懊悔,生怕顾维庭听出什么。 但顾维庭并没追问,“你不想见到他们对吧?那么你在外面等。我有缉灵使的身份,礼节周到,会全身而退。” 话音未落就要走,齐姝琴急忙去抓他的衣服,差了一点,就一点,指尖擦过他的衣襟。顾维庭没有回头,就在齐姝琴怔忡的光景,顾维庭已进入了齐家大宅。齐姝琴能听到刺耳的警报声,这警报声如此熟悉,在她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深处埋伏着。 站在外头,只觉得天翻地覆,满脑子都是“完了”,她想小顾若落到齐念佛手里,该会是怎样的下场?她想,自己真的不该来到冥府。如果自己不来,首都组即便再也破不了一次案子,交不上一份像样的报告,即便云朵和裴清浅掐得你死我活,董霄和顾维庭消极怠工,许乐之苏吉和岑曼丽的三灵组整日混吃混合,也好过现在这个样子。她想死,上天拦住了她,她就该尊重天意回来才是,滞留在不该呆的地方,带来的只能是祸患。最大的祸患应该不是岑曼丽,而是她齐姝琴。她的出现就仿佛回光返照的强心剂,让首都组昙花一现,但真正起到的作用,是加速了衰老。 “姝琴表姐。” 四个字,清清楚楚地扣到齐姝琴心坎上,她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向来者——一个少年关上车门快步走来,“你这个时候不能在这里逗留,让齐家人发现就不好了。”几步上前拉住齐姝琴的手腕,不由分说给推上车,齐姝琴挣脱不过,按住对方的车钥匙,“湛清别闹了,我同事在里面,我绝对不能离开!” “表姐放心,他不会有事。”宗湛清微笑,“无论姝琴表姐怎么认为,但表舅的确是个聪明人。我先带你离开这里,就一小会儿。”他看齐姝琴并为褪去戒备,又说,“有人想见你,还在找合适渠道,刚好就让我碰到了。” 顾维庭第一脚踏进来,就知道裴清浅绝对没来过。 裴老鬼挟带千年怨气呼啸而至,齐家花园绝不会如此完好无损,花照开草还绿的样子。他忽然感到不对劲:如果裴清浅不是来救许乐之,那么她杀回人间的第一站会是哪里? 但是他已经踏入齐家宅子,自然不可能不告而别。何况齐家的傀儡已经出动,把他围做一团,他抬起手腕,亮出冥府提供的法表,以示自己工作灵身份,很快就有齐家族人把他带入大厅,盘问他擅闯的意图。 “是这样的,”顾维庭镇定道,“我们有一位同事自上次出任务后便断了音讯,我们害怕她在阳间遇到祸事。此番登门造访,一是询问齐家人有无她的消息;二是恳请协助寻找。” “这假话编得也太可笑。”楼梯上传来了一声冷哼,齐宇乾慢慢走下来,迈开的步子有点不自然,“顾维轩,你的胆儿可真肥。” 顾维庭道:“我是顾维庭。” “我没喊错——”齐宇乾盯着他,幽幽道。他的神情令顾维庭愈发警觉,“如果您没看见我们的同事,那我就先告辞了。冒昧造访,请您多包涵。以后若有消息,请尽快通过相关渠道告知我们。” “告诉你们,还是告诉你们的顶头上司?”齐宇乾皮里阳秋地笑,“肯定是偷偷告诉你们,你们的工作灵跑没了,组长当然要担着干系,搞不好会被撵回来。顾维轩,你那么爱她,哪里舍得让她离开,你俩说来也怪,阳间凑不到一处,到了阴曹地府却能碰上——” “回房去。”齐念佛快步走出来,身边的傀儡仿佛打手般围住齐宇乾,硬架着他往楼上去——顾维庭看在眼里,暗暗惊诧,这几日齐家到底发生了什么?真的要重新洗牌了吗?齐宇成已废,齐念佛对齐宇乾却并不客气,他到底打了什么算盘?别连累琴儿就好。 “裴清浅没来过,许乐之目前在火炉房,完好无损。”齐念佛一改往日见到顾维庭时的“苦大仇深”,态度格外淡漠。顾维庭更加警惕,他从始至终都没说过失踪的是谁。 “你不用再想了。”齐念佛自信地说,“我女儿聪明得很,恐怕早就知道谁是出卖她的灵了。顾维庭,你既然来了,我顺便就说一句,我家的事,用不着你来干涉。尤其是琴儿的事。” “她如果不需要我,我自然会离开。”顾维庭道,“既然我见到您了,我也就顺便说一句,齐掌门,逼迫自己的女儿,和她作对,生生毁掉她的新生活,掐灭她刚刚燃起的希望的火种,看她重新心灰意冷的样子,您觉得很愉快是吗?” 齐念佛说:“我没这么做过。琴儿还年轻,或许她的叛逆让她不愿意顺从我的安排,但我是无错的。”——顾维庭的拳头攥紧,“您一直都做错了,一直。” 齐念佛眸光一凝,“任你说什么也没用,琴儿不会在冥府久留。她回来后,我自然会把许乐之放回去。如果有谁在这之前到齐家宅子强索,休怪齐家不客气了。” 顾维庭差点将近来他察觉到的冥府动态脱口而出,杀杀这老家伙的威风,转念想老家伙情商虽不高智商却不算太低,忍了忍,冷冷一笑,“这件事,就让我们走着瞧。”齐念佛眉梢一抖,还没再细想,楼梯上有人咚咚咚跑下来,“啊——!” 是断了一条胳膊的齐入画,伤未痊愈,生怕自己这辈子都起不来床,又没人来看她,只留下一堆不会笑不会说的傀儡玩物,让她更加心慌。这天听见外面有警报响,勉强拖着残破的身子寻出来,打眼看到厅内的齐念佛和顾维庭,脑袋里突的一下,多年前的恐怖记忆巨浪般拍了回来。 “他——他他——他——伯父,伯父,是他——是他——就是他!真的是他!”齐入画一脸惊恐,摇摇欲坠。 “闭嘴!”齐念佛低喝,一挥手,傀儡上去堵住齐入画的嘴,拖着她便往回走,她仿佛一根墩布条般擦过地板,被堵住的嘴还在徒劳的发出呜呜的声音,一条胳膊被抻得笔直,另一条只是一个空荡荡的袖筒。 顾维庭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幕,却并未有任何动容。齐念佛略微踏实,“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听您的意思,首都组与齐家就晏祥、齐宇成等事件的谈判,您想单方面中止吗?”顾维庭沉着道。 齐念佛说:“琴儿回来后,这件事我们自然能和气解决。顾维庭,你人微言轻,有些事并不清楚,回去安心呆着吧。” 顾维庭转过身,他有些疑惑:到底是什么,让齐念佛突然更加有底气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俺回来了。。。。。。。 73 73、第七十二章 急转直下 顾维庭在齐家外没找到齐姝琴,联想到齐念佛暧昧不明的言语,心中不安,又想起本该赶来的苏吉也一直不见鬼影,他掏出阴阳手机正要拨通,就看到齐姝琴从路旁树丛后恍惚走来,“你去哪儿了?”顾维庭薄责,齐姝琴摇摇头,“怎么样?”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顾维庭说:“裴老鬼没来过。我倒希望她来这里。不按常理出牌反而更糟糕。” 齐姝琴怔怔着,顾维庭忍不住再问,“你刚才去哪里了?是不是见过谁?” 齐姝琴轻声道:“顾维庭……”话说一半又停住,换了个正经的口气,“苏吉没来?” “正要联系。”顾维庭从没见过齐姝琴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而且他也十分确信齐姝琴是不会在刚刚那样关键的时刻离岗,必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是齐念佛又耍了什么花招?可刚才齐念佛、齐宇乾和齐入画这三大金刚都在,对了,还有两大金刚——齐柳笛和齐宇成不在,“我见到齐掌门,齐家继承人和齐入画,齐柳笛和齐宇成没见到。” 齐姝琴苦笑,“没什么意义了。我有点乱。联系苏吉。” 顾维庭拨了几次阴阳手机,通是通着,但无灵接听,他看着手机信号蹙眉,“是阳间的信号,苏吉已经到了。怎么不接听?不是通知他直接来齐家的吗?” 顾维庭心里埋怨苏吉也不省心,平日老实巴交却偏偏在最重要的时刻掉链子,“琴儿,要不再等——” “不了,你告诉他回冥府。咱们也回吧,我得找个地方冷静一下。”齐姝琴轻飘飘的似张纸人,顾维庭跟上她,“刚才谁来过?” 齐姝琴没有答复,顾维庭一声不吭地跟了半天,脑子却一直在高速转动,“我猜猜,是湛家人吗?” 齐姝琴陡然停住步子,顾维庭和她撞到一起,伸手扶住她,“我猜对了?” 齐姝琴转过头来,顾维庭担忧地发现她眼底的泪光,“到底怎么了?他们和你说了什么?” 齐姝琴摇了摇头,“我们回去再说吧。” 只可惜他们回去的时候,却没有机会再议这个问题,因为刚下了转灵船,惊慌失措的岑曼丽远远地跑了过来,她带着哭腔喊道:“你们总算回来了,组里都乱套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一个能商量的人。” “她怎么在这里?我让云朵带她走的。”齐姝琴震惊地对顾维庭低声道,却发现顾维庭的脸色极度难看。还没来得及细问,岑曼丽已经跑到跟前,一把揪住齐姝琴道:“云朵和简薇都被带走了!我找苏吉找不到,裴清浅也找不到,董大哥也不知所踪,你们都不在,我连个能帮忙的都找不到了……” “出什么事了?”齐姝琴急问,岑曼丽就要哭出来,“组长,组长……”顾维庭沉声道:“缉尚书出事了吧?” 岑曼丽含泪点头,“云姐刚带我走到上司呆的楼层,就有两个访灵台的工作灵一脸正经的过来,凶巴巴地说缉尚书涉嫌一系列重大问题,需要云姐跟着去配合调查,也不征求意见,连句好话都不说,就给带走了,他们好凶的样子,所以当时云姐也傻了,把我忘到一边,然后我也傻了,我跑回去找大家,刚好看到访灵台那帮家伙又把简薇给带出去了。对了,对了……” 岑曼丽慌张地掏兜,“简薇和我擦身而过的时候塞了个纸团……”纸团掉到地上,齐姝琴弯下腰的同时,一个威严而陌生的声音切了进来,“你们在做什么呢?” 顾维庭站到齐姝琴身前,“尚书令阁下!” “顾维庭到一边去,首都组文员岑曼丽!”魂魄省尚书令冷道,“我身边这两位访灵台的工作灵认为刚刚简薇在被带走前曾将疑似重要证据的物品传递给你——” 岑曼丽几乎要晕过去,顾维庭明知这会儿该闭嘴,但还是道:“尚书令阁下——” “现在我只想听岑曼丽讲话,简薇给你传递了什么东西,无论是什么,请立刻拿出来让访灵台工作灵检查。”尚书令面无表情——齐姝琴已直起了身子,“当然,还有齐组长。”他声音低沉,目光看向齐姝琴的右手,“你刚才捡起了什么?” 齐姝琴将手张开,岑曼丽害怕地闭上眼,其余灵都看到她的掌心——空空的。 尚书令微微皱眉。 “鞋带开了。”齐姝琴庆幸今天穿的是运动鞋。 尚书令严肃地看着她,“可是齐组长,我们三个灵的视力没有差到辨别不清系鞋带和捡东西的地步。那么请你往边上挪一挪。” 齐姝琴镇定地离开原地,她方才站过的地方只是普通的砖石。 尚书令的面皮有点松动,他走到齐姝琴身边,“我知道这件事情太突然,但是你该明白访灵台的地位以及这次事变的份量。配合是包括我在内的灵都必须做的。平心而论,首都组所管辖的地域因为是玄黄各世家主枝集中地,恶性案件以及需要我们出面的案件相对较少。之前首都组因此而不被关注,但是我绝对不希望这样一个重要的地区在冥府竟然会出现无管辖的状态,哪怕是暂时的都不可以。目前云朵和简薇两位副组长已被带走调查,现在的情况让我一时半刻也无法为你们找到新的替补,而你们已经一再的折兵损将了。” 齐姝琴顺下睫毛,“尚书令阁下,云朵和简薇不会有什么问题。而我是刚刚回来,刚刚从岑曼丽口中得知这件事,还没来得及反应,您就来了。” 尚书令沉默片刻,“好吧。裴清浅呢?访灵台在找她。” “她去阳间执行任务,晚一点应该就回来了。”齐姝琴字斟句酌,尚书令说:“她这次是强行离开的,以前也偷溜出过。”——齐姝琴没搭腔,“苏吉呢?” “还在阳间,是我批准的。” “你回来了而他没回来?” “有一些调查工作。”齐姝琴镇定道,她心里也开始起急,苏吉啊苏吉,你怎么在这个时刻出问题,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许乐之呢?” 齐姝琴愣了下,“他不是被扣留在阳间了吗?” 尚书令更怔,“什么?你说什么?谁扣的?谁这么大的胆子胆敢扣留冥府的工作灵?!” 齐姝琴脑子轰一声,缉尚书威严的面孔仿佛打散的拼图般一块块破碎掉,“不……不可能……难道您……不知道?” 尚书令面如黑铁,“晏祥是被公交灵异案的凶灵所伤害的吗?” 齐姝琴木然,“不是。是被……”抬起头看着尚书令严厉的目光,“是被齐宇成所伤。许乐之打伤了齐宇成,因此被扣留在齐家。我以为您……” 尚书令已气得一言不发,齐姝琴按住额头,她简直不敢相信还有这么深层的秘密埋藏着,这一刻她明白了面对缉尚书,裴清浅有多么的无奈与毒恨。这时一个转灵部的工作灵飞跑而来,“尚书令阁下,苏吉已经回来了。不过他有点不对劲——” “他怎么了?”齐姝琴着急,那工作灵说:“齐组长,我记得你们组的苏吉一直都是个迷途灵吧,我没记错吧?但是我刚刚看他灵光强盛,阴气急速增长,和他方才出去的时候判若两灵,对啊,就是两灵,他现在分明是个完全灵了。” 74 74、第七十三章 再起波澜 陆郎中将审灵部的初步报告交给齐姝琴——薄薄的只有一页,结论清晰:自杀。 齐姝琴说:“阁下,这样的结果我们恐怕无法接受。” 陆郎中双手交握,声音低沉,“苏吉自己的解释和审灵部目前调查到的情况完全一致。他不愿意浪费家里的金钱,又深知家人不愿放弃的心态,所以主动拔掉了维持他生命的仪器选择死亡……这样的结果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但是身为一个冥府的工作灵,对于死亡应该有着比阳间人更多的释然与豁达。而且苏吉的家庭情况和身体情况我们基本上都很了解,他的死亡其实是迟早的,或许就在这一两年内,只是没想到……”他摇摇头,一脸惋惜。 “对于一个完全灵而言,这种情况下的自杀行为是否会影响审验二部对他的最终评判?”这是齐姝琴目前最关心的事情。 陆郎中沉默片刻,“苏吉此举纯粹是出于孝道,这一点我们这边必须要坚持到底。审验二部是不会忽略这点的。你回去后记得和组里的工作灵都讲清楚。明天审灵部会派工作灵去你们组调查。” 齐姝琴道:“说到这个,我觉得我们组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您对我们下一步的工作有什么建议吗?” 陆郎中说:“董茵的案子我们这里还没结,但不知为什么突然 与你重生第27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访灵台拿去了。可能和——缉尚书的案子有关。” 齐姝琴在心中叹息,“缉尚书的事……” 陆郎中道:“我们站好自己的岗就行。齐组长,记得首都组还在,你还是组长,哪怕是光杆司令,也得撑起门面,无论今后你将何去何从。” 齐姝琴警惕,“阁下?” 陆郎中注视她,“这几天魂魄省还有访灵台那边都会有工作灵找你问话,当然也包括我在内都属于被调查对象。尚书令阁下知道晏祥和许乐之事件真相后相当震怒,已经下令暂时中断与齐家的任何往来。一方面上报请示,一方面在和玄黄界的监管者商议。缉尚书在位时的很多事情可能……” 齐姝琴低声道:“和玄黄界有关?” “我觉得和应家关系更大,这个就要看监管者那边的意思,与我们无干。只是考虑到你今后的一些状况,我觉得这些你有权利知道。”陆郎中淡淡道,“目前情况并不明朗,你先回去召集剩下的工作灵说一下苏吉的事。岑曼丽暂时得留在首都组,因为访灵台已经冻结了魂魄省一切灵事调动。你知道晏祥的事牵扯到引灵部那边,目前引尚书也在调查范围之内。回去嘱咐你们组的灵不要乱讲话。对了,裴清浅到底去了哪里?她知道她父亲出事了吗?” 齐姝琴说:“既然您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了,那我也不瞒着。”将裴清浅递交辞职信的事略微讲讲,但没说前因,“之后她就离开了禁闭室,直接去阳间,我也没了她的消息。” 陆郎中有些不安地蹙眉,“现在她才是最让我们不放心的炸弹……好吧,我会尽力找她,但你们就别管了——回去吧,有事我会通知你。” 因为云朵和简薇被带走,首都组的办公间显得空荡荡。岑曼丽悄悄退了出去,只剩下顾维庭和刚被放回来的苏吉。 “为什么?”半刻,顾维庭问。 苏吉说:“他一直在逼我。” “齐念佛?” “只因为我是个迷途灵。”苏吉轻声道,“重生,和家人团聚,这是一种多大的诱惑,尤其是看到父母为了维系自己的生命而倾家荡产几乎付出了一切,唾手可得的重生,只要学会——出卖。但我不能,我不能出卖她。齐念佛很早就找上我了,但我一直拒绝了他,我没有出卖过组里任何一个灵,没有……” 顾维庭道:“你该告诉组长,她会处理。” 苏吉垂下头,“我不敢。” “不敢和她长时间单独谈话,不敢求她不敢直接面对她,不敢对她表白,不敢告诉她你有多么喜欢她,甚至可以放弃与家人团聚,可以放弃生命。” 苏吉平静道:“小顾,这话要你跟我说,不太合适吧?” “得了!”顾维庭说,“别把我当圣人,我实在不该骂你,因为你死了,我不该骂你的。但是苏吉,你知道不知道你挑了一个多么糟糕的时候做了一件多么糟糕的事!你去阳间是执行她交待的任务,却把自己给交待没了,你让她如何跟上头交待?你说你为了孝道才拔了管子,现在又来告诉我你是为了她!你什么意思?她老子和她一起害死了你是吗?你是不是要她对你的死亡负全责?” 苏吉愤怒,“不是!我只是想为她做一件有意义的事!真实的理由,除了你,我没有对任何一个灵讲过!审灵部那些冷若冰霜的家伙们轮番审问我,我也没有吐露任何对她不利的话!” 顾维庭冷笑,“出任务的时候你自杀了,这还不够对她不利吗?至于你的真心,你准备怎么跟她说?谎话?真话?你拿什么去面对她?或者是我们堂堂正正地开始竞争。用不用我也去找我的身体,和你处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苏吉的愤怒迅速衰退,“小顾……” 顾维庭说:“我一点都不同情你!” 他转身要走,苏吉在他身后轻声道:“她来了之后,整个冥府都变亮了。以前我自暴自弃混吃混合,看到了她之后,我开始想让自己有用一些,能帮到她。至少不能背叛她。我以为我做对了。” 顾维庭冷冷道:“从始至终你就做错了一件事:你该早点按照许乐之的建议去做。” “你从来都没把我当作过对手。” 顾维庭没有回答,齐姝琴走进来,苏吉转过身望她,片刻又别过头,“对不起。”他有些哽咽,“我似乎没办成过一件好事。我希望以后再没有负担,没有任何背叛的理由。” 齐姝琴沉默了好久,“小顾,东西呢?” 顾维庭微微迟疑,很快从兜里拿出一个纸团——那正是简薇交给岑曼丽,岑曼丽掉到地上的“证物”。当齐姝琴弯腰去捡的时候,顾维庭已挡在她前方巧妙地取走了纸团,避免落入尚书令和访灵台手中。 齐姝琴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苏吉拦住她,“琴儿,我……我……我一直都……” 齐姝琴静静地等待,或许是她恬淡的面容与平静的眸光安抚了苏吉的慌乱,他清清楚楚地说:“我喜欢你,琴儿,一直一直都喜欢。” 他跑了出去,把尴尬丢在后面。 “好吧,”过了片刻,齐姝琴说,“小顾,跟我到办公室来研究一下这个条子。” “那苏吉呢?” “目前我们这里都在访灵台监控下,他不会有事。陆郎中要我们统一口径,苏吉是为了顾全孝道,不忍给家里增添负担才选择中断生命。你知道,这样的动机会给苏吉的最终考评增色不少。我刚才已经交待给岑曼丽了。她目前走不了,我们这里的灵事调动已经被暂时冻结了。” “这我都知道……我都明白。”顾维庭欲言又止,齐姝琴不搭理他,低头摊开那张被揉得皱巴巴的字条,上面只有七个字,却几乎震晕了齐姝琴: 冰窟,楚轻烟,急救。 “妈妈……”齐姝琴喃喃,“妈妈……” 难道她还在? “我要去冰窟,必须。”她对顾维庭坚决地说,“或许很多谜底可以解开了。” 75 75、第七十四章 蛛丝纠葛 齐姝琴和顾维庭没能进入到鬼池冰窟就被陆郎中亲自给截了回来了。他让顾维庭回宿舍去,单独留下了齐姝琴。 “为什么不记得我昨天嘱咐过你的话?在这么敏感的时刻你还要进入那种地方?” “那里也不算什么禁地。” “你为什么要过去?那里阴气极盛寒气逼灵,不是一般的冥府亡灵能承受住的。” 齐姝琴沉声道:“简薇经常进去。” 陆郎中怔了下,他慢慢坐下来,刚才的急切慢慢褪去,半晌他轻道:“你先坐。” 他长吁一口阴气,揉了揉额角。齐姝琴说:“郎中阁下,您是不是后悔当初让我留在这里了?或许送我回去……”陆郎中竖起手掌示意她不要说了,“让你当组长的决定是我和缉尚书、尚书令阁下一致通过的,审验二部交出了你的半程评价,完全够格。访灵台那边也没异动。你不要因为缉尚书目前的遭遇就胡思乱想。” “我来之前,首都组虽然效率低,但至少很完整。” “出不来效率,要什么完整,早晚得拆掉。本来都有这个打算了。”陆郎中冷道,“冥府不是白养工作灵的地方。” 他再度示意齐姝琴不要多言,“事情已经打开了,我不妨直接告诉你——我也是刚刚得知的,访灵台对缉尚书的调查是从一年前开始的,那时候你还没有来。这个调查是由一系列来源不明的举报信所导致的,信中所述事实清晰并列有各种证据,举报者匿名。但能刺探到这么多缉尚书的机密,用头发想都知道是谁做的——”他停下来,看着齐姝琴,“你知道裴清浅去哪里了吗?” 齐姝琴心头沉沉的,“她还没回来。我们一直在联系她——” “她暂时不会回来了。”陆郎中苦笑,“我们所有的灵——包括尚书令阁下和访灵台那边,包括缉尚书和我,也包括你,都被她玩了。” “什么意思?”齐姝琴的灵心跳动剧烈。 “你知道推倒缉尚书的那些举报信为何来源不明吗?”陆郎中轻叹,“因为那是从阳间发过来的。”目光炯炯,只盯着齐姝琴。 她脑袋一晕,“是哪家……?哪家和裴清浅凑到一起了?” “不是齐家。”陆郎中很干脆,齐姝琴微微松心,“那……是湛家吗?” 陆郎中摇头,齐姝琴惊惧了,“最有资格做这事的是湛家,如果不是湛家而是别家做这种事情,那么玄黄界……”她忽然站起来,“应家。” 陆郎中慢慢点头,齐姝琴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软绵绵的坐回去,“清浅,最终利用了玄黄家帮她报仇?” “如果缉尚书的所有罪名都属实,那么裴清浅想方设法这么做,我也不能说她是错误的。”陆郎中很干脆,“她的事你可以不管了。但有件事和你直接相关,我想这就是你那天去齐家,却在外面让湛家人给接走的原因——我已经打听到了,应家策动这件事,齐家是知情的,但齐家从未跟湛家说过。” 齐姝琴闭上眼,她明白了,全明白了。 “那么是应家插手了冥府的事,他们肯定不会告诉湛家,但和湛家有姻亲关系的齐家知情却并未告知,而且是故意不告诉。”齐姝琴喃喃道。 陆郎中说:“对,所以湛家现在要反攻。你知道湛家现任掌门从小就不是个吃素的。她吃了盟友的亏,会连本带利讨回来,何况全冥府都知道她是监管者的入室弟子。这一局胜负难料。阳间的事我管不着,但最最让我惋惜的是,你被卷了进去。湛家人那天把你带走,是希望你重生吧?他们的场面话说的一定很好听,但他们的根本目的呢?齐家现在的态度和状况无法再让湛家满意了,策动齐家更换掌门及继承人是湛家必然要做的事。齐家从没有女子接位的先例,你上去谁都不服,何况多年来你一直被齐掌门打压,齐家人骨子里就瞧不起你。湛家请你回去无非就是让你做个垫脚石,因为第一,你是齐念佛的长女,是最适合主持一场和平变动的领导者;第二,你是齐音然的侄孙女,和湛家有姻亲关系自然好说话;第三,你有不堪回首的过去,你是女孩子,你翻不出什么风浪,到了一定时候,湛家物色好合适人选,让你下去也很容易。” “阁下!”齐姝琴喊了声,她从没想过素来雷厉风行言简意赅的陆郎中竟会说出这么一大通话来。 陆郎中平静道:“齐姝琴,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前面的路到底是如何走的。我恐怕没有能力让你留下。但我希望从今往后,任何一步,你都能走好。” 齐姝琴呆呆不语,陆郎中起身,修长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齐姝琴终于忍不住流泪,“阁下,为什么我一直追求不到一个崭新的开始?” “因为你没有彻底了断。从内心深处就没了断。” “为什么阴阳两隔还没能了断?” “你觉得即便你真的死了,生前的恩怨就可以勾销了吗?你是个玄黄子弟,对这些应该更明白的。” “可我想开了,我最大的渴望就是不再和他们有任何纠葛!我不在乎齐念佛对我到底有没有父女之爱,我也不追求齐宇乾齐柳笛和齐宇成对我是否存了手足之情。我淡然面对这一切,这还不够吗?”齐姝琴愈发激动。 陆郎中说:“天地间有种关系叫做缘分,有孽缘,也有善缘,譬如你和顾维庭。” 齐姝琴啊了声,陆郎中微微一笑,“所以,你还坚持阴阳两隔或者丧失记忆和原有的追求,就真的会让一切了断吗?琴儿,很多事情我们无法主宰,但事情来了后该如何去面对,如何去解决,是掌握在我们手上的。不要再犯你来冥府之前、延续了十几年的错误了。” 他递过面巾纸,齐姝琴擦干眼泪,“您觉得我该顺着阳间的意思?” 陆郎中说:“不是顺着,只是你要应该走的路和他们希望你走的路很凑巧,竟然是一条路。但这条路不是一通到底的,它有岔路口,在岔路口该如何走,就不是他们能控制得了。” 齐姝琴沉默,“可是阁下,虽然如此,我还是……” “放不下顾维庭?” 齐姝琴垂下脸,半天才说:“还有大家,所有的伙伴,云姐还有晏爷爷,董大哥,尤其是苏吉,他为我做了那么多事,小顾觉得他一片好心但永远帮倒忙,但我无法不在乎他的好心。我该如何偿还给他……当然,我和顾维庭……” 陆郎中摇摇头,“这个结,我也难解。” “我不想离开。”齐姝琴轻声说,“阁下,我为何要去当玄黄界内讧的炮灰呢?” 她坚决摇了摇头,“我不想多考虑了。冥府的变动不是我能管的,玄黄界的势力对抗也不是我主持得了的。我早已被逐出族谱,所以齐家未来的发展和我无关。我已不奢望亲情,所以我可以不在乎他们的一切——包括生死。谢谢您的好意。我让您失望了。抱歉。” 她起身想走,陆郎中沉沉道:“你不奢望的亲情中,包括你母亲楚轻烟的爱吗?” 齐姝琴停住脚步。 “她就在鬼池冰窟内。” 齐姝琴转过身来,“什……” “这是引灵部高层的秘密,是他们拼命遮掩的秘密,直接负责掩盖的就是简薇。她给你的条子上就是为了交待你去冰窟吧?可是引尚书也被叫去调查,很可能这个事情也难藏了。一旦被掀出来,你母亲的一缕轻魂,恐怕将烟消云散。” “为什么?!我妈妈是个好人!” “但是她的魂魄残缺不全并且黏满了不可脱身的厉鬼冤魂!这样可怕的一条亡魂不仅无法洗净甚至不可以入轮回更不能放回到阳间!留在阴间都是祸害!访灵台在彻查公交灵异案,你知道为什么吗?他们就是要从这里打开突破口,直指鬼池冰窟!因为董茵十有八九就是依附在楚轻烟身上的厉鬼之一!随着冰窟阴阳二气的此生彼长和宿主楚轻烟的状态,她能直接跨越到阳间重回现场作案!你现在知道为什么简薇对这个案子极度紧张了吧?她是当年掩藏楚轻烟的引灵右使的接班人,显然,她接过的还有这个秘密和看护楚轻烟的任务。” 陆郎中的脸上流露出深切的无可奈何,“剪不断理还乱,有因必有果。当年你母亲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不会有好果了。果然,她失踪了,再也找不到了。我知道,总有一天,这事还会被戳穿。引灵部高层压不下去。除非他们从没做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齐姝琴心痛得要哭,她那为了保护她而身亡的可怜妈妈,到底忍受了多少不公平的待遇?! 陆郎中说:“楚轻烟当年为了保护你离开火炉房,动用了一个玄黄界的禁咒,她将一部分干净的灵魂塑成保护的结界笼罩住了你,而让大部分逃窜的厉鬼冤魂都黏着到了她的身上,就这样,她生生把自己变成一个靶子,给你争取逃跑的时间,给齐家争取赶到的时间,她成功了,她钳制住了逃窜者,但却无法清楚体内的亡灵,他们挟带着怨气迅速钻入楚轻烟因为残缺而虚弱的灵体中。所以当楚轻烟来到冥府的时候,一切都已无法挽回。她成了冥府的烫手山芋。无法洗净,无法放回阳间解决,也不能正常留在阴间,但楚轻烟是好灵,总不能让她下地狱呆着去啊……当时真是一片混乱……最后楚轻烟为了大义,自动要求进入火狱,让自己的灵体和所有冤魂厉鬼一起化为乌有……” 齐姝琴泣不成声,陆郎中微弱道:“冥府同意了,但就在前一天晚上,楚轻烟却消失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作者有话要说:烂尾、弃坑,大家想二选一吗? 那么就先跟着我硬着头皮转点小宫斗吧。等琴儿回去后就有正常对手戏了。因为这段属于过渡,实在太难写情节了。 不耐烦的可以休息会儿,我目前还在潜心创作一部真正的悬疑推理。喜欢悬疑和想念明婵的可以耐心等等。 另:喜好另一种类型的,也可以等等。因为也有相应的计划——疑惑亲,企鹅联系。 76 76、第七十五章 伤情 齐姝琴等了很久,见没了下文,遂问:“我妈妈到底在什么地方?她现在怎么样?” 陆郎中说:“我原先也不清楚,现在有些明白了。当初都说是引灵右使敬仰你母亲的高洁大义,起了爱慕之情,不忍你母亲遭受这等不公待遇,于是将你母亲弄到一个地方躲了起来。一开始引灵右使竭力否认,引灵部遮掩了半天最后也坚定地说此事纯属子虚乌有,楚轻烟是遭了无数厉鬼纠结缠身,实乃百年难遇的稀罕顽症,天晓得她的灵体又起了怎样的变异才凭空消失,搞不好已经烟消云散,引灵部也尽了力了。我还记得在魂魄省内部的碰头会上,引尚书拍了桌子说如果各部都信不过他们,那不如到冥府君那里评理。要知道尚书令阁下听了‘访灵台’三个字,脑门上都得一圈汗,更不要说把本省的乱子捅到最上头去了。最后这事就盖过去了。没过几年,那位引灵右使在工作中莫名其妙地连连失误,让访灵台拿了由头交到引尚书那儿来个内部处置——说来也怪,引尚书平日组织手下们引灵,素来是不紧不慢,可在这事上却难得果决利落,前后不到一周就把那位右使给发落去轮回了,访灵台那帮子工作灵私底下都大呼罚重了,但右使是他们交过去的,也不好再干涉。 那位右使走了后,引尚书也不急着提员补缺,倒是喊上缉尚书分头带了几个得力干将把冥府又给不动声色地排查了一遍,当时我留了意,他们查的都是那位右使常去的地方,可也没听到什么信,也就不了了之,而简薇就被提了上来。引尚书是不大情愿的,但据说缉尚书做了不少工作。简薇上来后,引尚书那边也盯了好久,简薇那段日子常来缉灵部,有关她和云朵以及缉尚书之间的传言就是从那会儿开始愈演愈烈的。日子久了,引尚书那头也就松了监视,最后就给撤了。于是连我也不再关注这事,直到——现在又被访灵台给揭出来了。“ 齐姝琴听得五内俱焚,又恨又痛又怒又恶心,“我妈妈是玄黄界五大世家中齐家的掌门夫人,按着当初订下的契约,她的灵体本该得到特殊待遇,可却遭遇这种折磨,最后还莫名其妙地让冥府给弄丢了,这也太不成话!冥府该有个交待,怎么能这么拖着?为何不求冥府君相助?若害怕让上头责备管事不力,也可以私底下知会齐家或者监管者!” “大家都希望息事宁人,都希望安安稳稳地继续坐自己的位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那会儿齐掌门已悲痛到顾不得这些了,谁会跑到阳间去多这个嘴?闹得双方失合?”陆郎中摇头,“这里头拐弯抹角的事太多了,再去追究也没什么意义。” “好,既然简薇是当年右使的继任者,她想必是知道内情的。她传出来的条子上写得清楚明白。”齐姝琴坚决道,“我要去鬼池冰窟,我要见我妈妈!”她站起身来决绝,“您也拦不住我!” “琴儿!”陆郎中沉声道,“我不拦你,你尽管去,只要你不怕伤了你母亲的灵体,让她在你眼前魂飞魄散!” 齐姝琴又软了下来,“我妈妈到底是惹了冥府的哪路神仙了?!还都不放她吗?” “我都说了访灵台这回就是冲着这些来的,你怎么还不明白?”陆郎中道,“鬼池冰窟寒气极重,若没确凿证据,访灵台和引灵部都不会轻易进入。若这会儿你跑过去了,自己想想后果!” 齐姝琴沉静下来,“他们守在那里,等着我?跟踪我?让我在前面寻妈妈,然后他们再……”不寒而栗。 陆郎中淡淡道:“访灵台的话,还好些,直接把你母亲拘回去再商议处置。但你母亲一身冤魂缠身,谁知道这时候已蜕变成什么样子,万一立刻起了冲突……” “那若是让引灵部抢先,他们就要杀灵灭口吧?好遮掩他们当年的失职和欺上瞒下。”齐姝琴心痛难耐,“天地间怎么就没个清净之地!” 想着母亲为着自己不仅送了命,身后竟还受了诸多常人都难以想象的苦难,她再也耐不住,坐倒哭泣。 陆郎中等了等,看她逐渐平静,才道:“这事,我目前也想不出解决之法。但我调查过简薇的平日信息,发现她自从接任引灵右使一职后就一直以缉尚书的名义频繁出入集书院,借阅一些私密古籍。书单我调来看了眼,有些书册我有借阅的权限,就拿来翻了翻,我有个感觉,她这么多年其实一直在研究解决多条厉鬼侵蚀残魂的方法。循着她所看过的书籍章节,我也对厉鬼侵蚀残魂的治疗方法进行了一番研究,结果——” “怎样?”齐姝琴停止流泪。 “关键之处,可能在你身上。”陆郎中轻道,“琴儿,你母亲很可能需要的是你的魂魄。因为她在火炉房念的那道禁咒,使得你的魂魄里也含了她灵体的精华。或许这片纯净的精华,可以帮助她洁净自身灵魂。” “那么我现在就可以——” “你是迷途灵,你也不是完整的。” “那么我可以——”齐姝琴冷笑,陆郎中轻轻道:“你想自杀?和苏吉一样去顾全孝道?” “合情合理。” “你让你母亲情何以堪?她拿命换来的是什么?” “我母亲的命……”齐姝琴颤声道,“齐念佛对我做的那些事,已经彻底践踏了我母亲的牺牲,十几年的践踏,母亲的命早就没了意义了。” “你母亲救的是你,是齐姝琴,不是齐念佛!”陆郎中冷声提醒,齐姝琴一怔。 “这件事,你做好心理准备吧。”陆郎中低声,“我尽量争取给你个见见简薇的机会,或许她早已有了成熟的治疗计划。但是你要跟我保证,这几天不要乱来,趁着目前首都组一切事务都被冻结的机会,先去和顾维庭好好呆几日吧,也别瞒着,把事情跟他讲清楚,免得他关心则乱轻举妄动,去吧,我给你俩放假。” 冥河水的余波摊开在洒满白纸花的沙滩上,没过岸上齐姝琴和顾维庭的脚踝。 他们就这样并肩站着,看着星星点点的鬼火在水面上起伏不定,宛若人生的小船在命运之河上沉沉浮浮。 齐姝琴的眸内不由溢满了泪,不是每艘船都能平安返航,不是说揣着美好的梦想保持纯洁的目的就能平安到达终点。 陆郎中对她讲过的,她对顾维庭也讲了——依然隐去了自己在齐家的遭遇和当年与小顾的事。顾维庭专注地听,齐姝琴却连他的侧脸都不敢看一眼,她知道自己怀里那颗最纯粹的灵心随时都会因为身旁这个家伙而碎掉。 “我知道了,我懂分寸。”他简简单单地承诺。 “嗯。”齐姝琴也一样简单。 “随时都要离开吗?”他轻声问。 “我不确定。” “但离开是对你最好、最有利的选择,对吧?” “我不这么觉得……” “可确实如此。”顾维庭说。 齐姝琴不吭声。 他们呆呆地看着冥河缓缓的流动,慢慢的,静静的,向着天荒地老。可是谁也探不到冥水的尽头,谁也走不到天荒地老?是吗? 白纸花纷纷扬扬如雪片。 “舍不得……可我希望你总是最好。”顾维庭小声说,头次他的声音小得这么鬼祟。 齐姝琴觉得身子在颤,她勉强保持着镇定。突然想,自己一直没有告诉他当年的事,真的是无比正确。若当初相认了,而今又面临着分开,那就是第二次重击。 一段感情若遭遇两次相似的重创,生生分离,还有的救吗?日后还有勇气再去回想吗? 齐姝琴闭上眼,她感到顾维庭的双臂搂住了她。 “对不起。”顾维庭似乎是哭了,齐姝琴没有睁眼,她不去看,也就不知道。 “对不起……”齐姝琴喃喃着。 强权压迫,她可不屈;但母女亲情,救命恩情,齐姝琴怎会抛弃? 这样很好。对小顾而言,他只是和一个认识了半年的组长擦出了火花而已。半年而已,结束了,就冷却掉吧。 小顾,只有半年的情,碎了后,还是好治愈的。 至于两次获得又两次失去的苦,我独自担着,足矣了。 “很好,很好的……”齐姝琴任他忘情亲吻,思绪却抽离得细碎又模糊,“小顾,你不会懂我现在的心情,我真的觉得如果就这样离去,其实很好,很幸运。” 顾维庭吻在她的唇上,他们拥抱在一起,恨不能一同融到冥河里,随着它的波浪慢慢的、缓缓的流淌,通向那地老天荒。 “其实我懂。” 他没有说出口。 正因为懂,所以要藏起来。 77 77、第七十六章 决定 苏吉凝望着不远处齐姝琴和顾维庭的拥吻,默默无语。不知何时,他身边多了道纤细的影子,就在不远处也站了半天,犹犹豫豫,最终走过来跪下去。 “对不起。”岑曼丽哭道,“苏吉,那些事都是我做的。我只是想回家,但是我没想到晏爷爷没了,许乐之被抓起来,甚至你也被逼得走了绝路。我知道我现在就是给你磕头也赔不起,但是,但是我总要做点什么,我不能心安理得……明天一到上班时间我就去找陆郎中,我跟他把事情都讲清楚,把董大哥放出来,我进去。” 苏吉说:“曼丽,别去。你现在该做的就是把齐念佛想要的所有情报都打包,然后要求齐念佛立刻给你联系最好的医院、医生和良药,在你父母的账户上打上充足的治疗费用,等他履行约定后,你把所有的情报都卖了吧。” 岑曼丽吃惊道:“你说什么昏话呢?” 苏吉低声道:“能走一个是一个,何必同归于尽呢?你和组长本来就没什么情分,现在也不怎么讲究下级对上司的忠诚了,卖了就卖了吧。你也不是为了自己发财偷着乐,不过是想给家里减轻金钱负担,给自己买条命,也算值了。” “可是……是我把你拉下水的……你我和许乐之,咱们在一起挺好的,还说是‘铁三角’,你俩一直帮着我,照顾我,开导我,陪我聊天说话……现在我把你俩都害了……” “既然都说了我俩要照顾你,那就最后照顾你一次吧,有始有终。”苏吉有些疲惫,“乐乐会回来的,我很确定。” “可是……”岑曼丽抬起头,她也望着远处齐姝琴和顾维庭拥抱的身影,呆呆道,“可是我不能抛弃董大哥,我不能让他替我受罪。那样即便我活回去了,一辈子也睡不好觉。” “曼丽,”苏吉说,“董大哥不会轻易包庇,他富有正义感,坚持原则。但是如果某一天他这么做了,那么无论是谁都拉不回他的,事已至此,就别辜负了他的苦心。” 岑曼丽吃惊道:“什么苦心?” “你喜欢董大哥。” “可他……他只是把我当妹妹。” 苏吉沉默一下,“若是我亲妹妹,我替死都行。若是“当”成的妹妹,我不一定有那个觉悟,但是如果我为了她——”他看着齐姝琴的侧影,“我当然心甘情愿了。” 岑曼丽怔怔地,“你什么意思……?” “别想了,董大哥早就烦了,他骨子里也是个官迷,但有能力没魄力也没亲和力,上不去,他厌了,干脆借坡下驴,主动轮回,也算解脱。”苏吉轻叹。 岑曼丽傻道:“你怎么了?我还是在对苏吉讲话吗?” 苏吉苦笑,“小顾说的对,我该早点听乐乐的话,该说就痛快说……可即便那样,我又能有多少胜算。曼丽,我绝不相信他俩仅仅认识半年。” 他看着沙滩上难舍难分的齐姝琴和顾维庭,说。 在陆郎中的秘密运作下,齐姝琴见到了简薇,房内只有她们两个。 “我妈妈在鬼池冰窟?”齐姝琴焦急道。 简薇点头。 “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她是被藏起来的,见不得光。”简薇轻声道,“只有我从前辈那里继承了这个秘密,接过照顾她的任务。引灵部一直在秘密找她,因为她的存在就是一颗不定时炸弹。如果哪天访灵台或者引灵部外的任何一个部门发现她,就会揪出当年引灵部高位工作灵藏匿罪灵的事。当初引尚书在各部会议上拍着胸脯发誓说和引灵部没关系的,他不发誓还好,一旦发誓就不能推翻,除非他的位置被翻过来。” 齐姝琴无奈,“我真讨厌这些绕着弯的关系。但你既然知道我是她女儿,跟我说无妨啊!你不惜冒了出头鸟的危险大张旗鼓调动到我们组,难道不是为了找我?” “我听说齐家大小姐来了,就一直想见见。但是很抱歉,我对你了解太少,我不知道你是怎样的立场,她是你妈妈,但她现在成了祸害,我不敢确定你们这些以斩妖除魔清平人间为己任的玄黄世家子弟是否还愿意保护她。何况我偷偷打听过齐家的事,很少,但感觉齐家人有点……无情。我绝对不能冒险。人死还有魂魄,但你妈妈只剩下魂魄了。”简薇说。 “你怕我会无情的、坚决的、迅速的大义灭亲?” 简薇用沉默表示肯定。 齐姝琴说:“你也是为了保护好我妈妈,我得谢谢你。之前的事我也不问了,时间紧迫,你告诉我该如何救我妈妈?” “难。”简薇苦笑,“现在的局势你应该清楚,缉尚书是高官,如果没有确凿证据,访灵台不会动手,更何况还把引尚书也弄进来了,我以前是引灵部现在是缉灵部,是最跑不了的那个。” “我会尽力帮你。”齐姝琴说。 “你不要为我浪费精力,我犯过什么自己清楚,大不了去轮回。但你妈妈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了。”简薇握住齐姝琴的手,“当年,前辈爱慕你的妈妈,不忍她受地狱烈火焚灭之刑,在临刑前晚将她偷偷带走,躲入了鬼池冰窟。要知道对于恶鬼怨灵,有效方法,其一是烈火摧之,其二便是寒冰封印之。烈火摧之,连带着你妈妈的灵体都会毁灭,但寒冰封印就不一样了,它不是摧毁,而是暂时封冻。前辈当时是想先用极寒的鬼池冰窟封住你母亲的灵体,也就连带着封住所有厉鬼,都进入沉眠状态,可解一时之急。然后他再慢慢去研究出解决之法。这办法是成功的,鬼池冰窟极度阴寒,向来是无灵愿进。可惜前辈因为这件事遭到了引灵部上层的极度不满,又不好公开调查,最后就制造一些事故,‘合情合理’地赶前辈去轮回,这个任务就交到了我的手中。” 说到这里,简薇轻叹,“我一边照顾她,一边研究解决之道。前辈留下不少有用资料,我又利用了缉尚书的好感,从他那里得到了不少集书院的借阅特权,终于有了些眉目,但还是有不少难题需要结合你妈妈的自身情况来考虑。我……”简薇闭了闭眼,“我做了一个及其冒险的事——我把你妈妈身上的封印打开了一半。” 齐姝琴啊了声,简薇睁眼道:“我需要从她那里知道更多她去世前的情况。但是因为被封冻多年,加上厉鬼缠身,你妈妈神智不清,时好时坏,有些思维都很模糊,而我又不能总守在她身旁。有时候我一周只能找到一次机会进入冰窟询问她……就这样断断续续了几个月,我才开始明白她灵魂的缺失部分是落到了她生前救过的孩子身上……但是我只知道是落在她孩子身上的,但是哪个孩子我却无法确定。” “这很重要?” “对。”简薇急切道,“你妈妈的灵体已经被恶鬼腐蚀透顶了,她的灵体原本就结合了大量恶灵,而后又不断吸引其余恶灵依附……当然,之所以会这样,我也负有相当的责任,甚至是直接责任,是我打开了一半的封印,才导致周围的一些恶鬼纷纷来附,甚至一些无意中来到冰窟附近的正常完全灵也被牵了过来——董茵就是其中之一,她本不是厉鬼,但被吸过来后经过一番结合,也成了你妈妈身上新长出来的恶鬼。而这种趋势还在继续,到了现在,只要冰窟的阴气有了变动,你妈妈身上的恶灵就可以穿透阴阳两界往来。董茵就是这样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下来往于阴阳两间,不断重复她曾经厌恶至极的上班路的。” 齐姝琴脑袋一晕,“这些就没被冥府巡逻灵发现吗?” “阴阳变动之力,天之意也,深不可测,岂是我们能掌握的了的?就好比人类之于大自然,有太多的离奇和谜题。”简薇说,“何况,谁说没发现?访灵台不就是注意到董茵事件与鬼池冰窟气息变动刚好合上了,这才开始深入调查的吗?” “访灵台已经调查了……” “所以时间不多了。引尚书做了百年的尚书位置,他虽然进去了,但外面还有众多心腹虎视眈眈,访灵台也不是吃素的。他们都猜到冰窟里的玄机,但谁都不愿去打头阵探冰窟,访灵台从我这里问不出什么,又不敢真去找齐家探询,他们的目光一定都集中在你这里。这次陆郎中带你来看我,也是冒了极大风险的。” “再危险我也要救我妈妈。你说说你研究出来的方法吧。” 简薇道:“人体器官移植容易产生排异反应,灵体也是如此。所以最能拯救灵体的是灵体自身。你妈妈目前的情况是自身灵体残缺并且被恶鬼寄生,无法脱开。最好也是最不毁灵体的方法就是找到她缺失的那部分灵片,通过强大的外界力量将这灵片重新注入到你妈妈的灵体内并稳住这灵片的纯净,让它的纯净逐渐扩散,扫除一切寄生恶鬼怨灵。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她生前救过的孩子,因为她是把那片灵片护在了这个孩子身上。”目光炯炯盯着齐姝琴。 “是我。”齐姝琴肯定道。 “不仅。”简薇轻声说,“你妈妈是难产而死。” “可她救的是我。” “但你的弟弟和妹妹也脱不开的。他们是你妈妈灵体已被恶鬼侵入后生下的,母爱会让你妈妈也在最后关头护住他们。”简薇道。 “好,有他们也是对的。那么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必须变得完整,而你现在是迷途灵。”简薇苦笑,“我当然不会劝你自杀当完全灵,所以你必须得去重生。这是唯一的路。或许有比这更好的,但是没有时间让我们再去探究了。” 齐姝琴沉默了一下,“好。我回去,我重生。” 78 78、第七十七章 独自重生 齐姝琴将手头最后一批工作交接给了顾维庭,“你知道现在没法找工作灵接替我,但我又不能再等了。” “缉尚书的案子没查清,简薇和云朵还被拘着,董霄也在审查中,晏祥和许乐之的事尚未了结,你身为组长,在这个风未平浪未静的时候,访灵台和魂魄省肯放你走吗?陆郎中也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去周旋。”顾维庭低声说。 “可是阳间那边有力量,何况我听说女魃天女已经出面了。冥府这边的风波可能快要平息了。但这些不是我想管的,我只想救回我妈妈,送回许乐之和裴清浅。我不能再回来了,但希望你们……都能好下去。”她垂下头,不愿意再看顾维庭一眼。 顾维庭托了托即将掉落的装满文件的纸盒子,呆了半天,“哦。那好吧……你什么时候离开?齐家那边准备好了吗?” “我们都没重生过,听从上头安排吧。”齐姝琴轻道。 “如果时间紧 与你重生第28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果时间紧迫,到时候我们无法见面怎么办呢?” “那就……就这样吧。” “怎么样?”他追问。 齐姝琴盯着桌面的纹理,一圈圈回路首尾相连,找不到终点,“就不要再见了。”她清清楚楚地说。 顾维庭又托了托盒子,“老天爷真的很会捉弄人,可我还是希望再被捉弄几次。”他放下盒子,走过去抬起齐姝琴的脸,“琴儿。” 他们的泪水混合在一起。 “顾维庭,你……你忘了我吧。”齐姝琴绝望地说,她知道这是没可能的,说出来无非是安慰自己,她只能祈求上天开恩让顾维庭再度失去记忆,这是最好的。 顾维庭的唇拿走了她的泪水,“可是琴儿,我就是个不信邪的,怎么办呢?” 齐姝琴离开得很仓促,大概是阳间那边等不得,大概是陆郎中急于生米熟饭,大概访灵台引灵部和缉灵部都达成了秘密协议要速速送“瘟神”离开,总之陆郎中和转灵部重生使者接她的时候,确实来不及通知大家了。 “重生是件低调的事,因为有太多工作灵内心深处是那么的思念家人却无法回返。”陆郎中充满歉意地解释,“何况现在局势比较乱,我不希望节外生枝。” “这样很好,我也不希望当面说再见。”齐姝琴喃喃道。 他们并肩向渡口走去。 “阁下,董大哥会如何?” “我和他单独谈过,他希望轮回,迫切希望轮回,不是作假。我想,就放他去吧。” “能放下一切上路是福气,我替他高兴。岑曼丽呢?” “她的身体已经达到重生标准了,只要她提出申请,在董霄承担一切的前提下,我无法拦她。” “举头三尺有神明,她早晚会明白的。” “我会这样警诫她的。” “晏爷爷呢?” “还在塑魂中。尚书令阁下知道他的真实遭遇后非常关切,特别向上面报批了许多灵丹妙药,希望加速他的还原,但保守估计,还是需要五百多年。” “沧海桑田,可我们都会记住他。” “是。” “云朵和简薇能逃过一劫吗?作风问题其实可大可小。” “我会尽力斡旋。” “我也会尽全力送回完好无损的许乐之和裴清浅。”她轻声说着,沉默,然后说,“如果好好培养苏吉,激发他的潜能,他将是一个很不错的工作灵。以前他是迷途灵,有些思家,所以工作起来可能不太集中,以后就不会了。” “你放心。” 这段路真短,齐姝琴想,这么快就到了渡口,转灵部的重生工作灵会带她上重生船,走重生路,送她回到那具阔别已久的身体中去。她一直以为那具身体只是用来承受刑具的,当初丢弃的时候毫无畏惧,现在才知道那里面还凝聚着一个母亲爱女的深情,母亲为了这份深情承载了人所难以想象的苦痛。在这些苦痛面前,她一切的私利都变得渺小,无论她心底那份情如何深沉…… “阁下。” “嗯?” 齐姝琴面向陆郎中,冥河在她身后流淌,绿色的重生船停泊在岸边。 “人终有一死,我希望当我真正来到这里的时候,可以继续贡献自己的力量。”齐姝琴真挚地说。 陆郎中微微一笑,“我等着你。” 她走向重生船,踏上舷梯,上到甲板,没有回首,船已启动。她说过不要送,所以他们应该不会来,这正是她期望的,再多的泪水也不能抵消母亲承受十几年的苦痛,何必还要那些泪水换取自己的不舍与难过呢?那只会让她感到自私和罪恶。如果有朝一日母亲知道为了她的魂魄而让心爱的女儿付出泪水,也会难过吧。都难过不如一个人难过。就好像大家对岑曼丽的事保持了沉默,事已至此,同伴一场,而今都在朝不保夕间,何必同归于尽。 船儿慢慢地摇着,冥河的水原来这么温柔体贴。齐姝琴靠着船舷不肯回头,不知不觉中泪水浸湿了前襟,她想坐下来,但还是挺立着,她知道她的顾维庭正在岸边望着自己的背影,就让他再望一眼好了,过后就都忘了吧,真该求求陆郎中想办法弄来忘川的水让小顾喝下去。 想起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放下纸盒子抱着我,带走我脸上的泪水,自己却泪流满面。记得当年在阳间分别,你让我忘了你,我没有照做。而后在阴间重逢,你却忘了我。我不想告诉你前尘往事,不想干扰你的新生活,我们只是重新相知相爱,单单纯纯,真真实实,却还是躲不过分离的命运。这一次我终于软弱了,我抢先开口,让你忘记我。因为我希望这么说的人一定会先忘记对方。 顾维庭,我是第一次实实在在的希望能忘掉你,忘掉这一切。 我记起当年是你的父亲齐念佛把你塞进车子,那辆车子带走了你,带走了我们初生的爱情。我追着车,我追不上车,在那豪华的钢铁科技面前,我们之间最质朴的牵绊显得如此弱小。我只能喊着让你保重。当时我还那么小,压根不知道那辆车意味着什么。我想你或许会挨骂,甚至挨打,这么想的时候我那么心痛,那么后悔,后悔自己一时心急在大庭广众下亲吻了你,让你父亲抓了现行。但我天真地以为我们还会再见,我以为爱情无敌真情走遍天下,一切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欢欢喜喜大结局。 后来接到你的电话,我是那么高兴,因为我跑遍全城终于找到了你喜欢的饼干,大大的铁皮盒子上涂满了蓝色的勿忘我。我希望用它来道歉,为我鲁莽的亲吻向你道歉,我带着满满的希望,得来的是你一句“分手。” “我爸爸会给我转学,为了你的安全,不要再来找我。” 我发誓我会保护你,再大的危险也不怕。 “你不是我爸爸的对手……”记得你当时的泪水,“再见。” 我知道你是个外柔内刚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放弃。我不想让你再伤心,我想那就让我自己伤心吧。 我把饼干给了你,看着那些蓝色的勿忘我,让你忘了我。我想那样的话,你会很幸福。 可我从来没有料到,阴错阳差下,琴儿,竟然是我先忘记了你。 我真是个废物。 现在我站在这里看着船儿再一次带走了你,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是比专制家长与金钱差距还要可怕的阴阳生死,要我如何去追?我追不上生命,追不上母恩,追不上你的决心,最追不过的是自己的决心。 我再也不会忘记你,但我希望你忘记我,彻底。 “兄弟,”顾维庭拍拍苏吉,“借个肩靠靠。” 苏吉默默凑上去,顾维庭抵住他的肩膀,弓起的脊背剧烈颤抖。他身后是舒缓的冥河,绿色的重生船载着重生灵们的希望驶向生命岸边。 陆郎中走过来说:“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顾维庭低声说:“见到她之后,渐渐的,一点点的,越接近,越清晰。就像我们当初的相恋那样,彼此靠近,愈发明澈,一切都顺理成章地涌现,但终究分成两股溪流走向不同的方向。” 苏吉抱住顾维庭,岑曼丽小声问:“小顾,为什么不告诉她?” 顾维庭始终没有回答。 齐姝琴感到身体越来越沉,心脏一阵阵紧缩,她很难受,抓住前襟拼命呼吸,大口地呼吸,眼前越来越亮,亮得浑身刺痛,她不由痛苦地呻吟,开始翻转,转着转着,全身筋骨一抻,她猛地睁开眼—— 一.黑暗的天花板。 二.白色的傀儡。 三.齐念佛的大头照。 她闭上眼,真恶心,真无力。 一切又都回到原点了。 作者有话要说:齐姝琴正式重生了。啦啦啦啦啦! 79 79、第七十八章 杀机再现 齐念佛轻轻抚摸女儿的脸颊,吻了吻她的前额,齐姝琴胃里一阵翻腾,她想推开他或者侧过脸,却发现自己虚弱到只能眨眨眼,连指头尖都使唤不动。 “琴儿……”齐念佛抬起脸,眼中充满泪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他连声说,打着颤,又忍不住亲了亲女儿的额头。 齐姝琴想说话,动了半天嘴唇,发现确实提不上力气,她干脆闭上眼,感到齐念佛拍了拍她的手,“琴儿,爸爸知道你心里对我、对这个家全是恨,也知道你心底一千个一万个不愿回来。我带给你太多不堪回首的记忆,这个家对于你而言,恐怕也是个残酷的牢笼。你不愿意回来,你在那边过得很好,很开心。这些我都知道。但是琴儿,你还年轻,你没有孩子,你不会懂父母心的。事已至此,我不求你立刻原谅,就让事实来证明给你看,好不好?” 他见女儿还是闭着眼不吭声,为她捋捋散发,让她病弱的小脸都露出来,“你现在刚回来,身体极度虚弱,还需要几周的调养。我给你请了最好的医生和护理,补养的汤药也都备全了。琴儿,你恨我无错,我不生气也不怪你,但你别跟自己身子过不去,不配合治疗的话,我是真的会不高兴。别忘了你是我和你妈妈生的,你可以拿自己的健康报复我,但不能对不住你妈妈。” 妈妈……齐姝琴心中一阵酸楚,泪水不受控制的滚了下来。 妈妈,你等着我,我把身子养好了立刻救你。 至于齐家——等确认妈妈无恙后,我会净身出户,不带走齐家的一片云彩。 齐念佛心疼地为女儿拭去泪水,“以前的事就都过去了。你去过一次,这回就当是第二次生命,算是老天爷给了你、也给了爸爸一次机会。琴儿,爸爸会珍惜这次机会。” 齐姝琴不搭理他,反正也没力气说话。不过他说的对,养好身体最重要,我回来是救妈妈的,干嘛和自己健康过不去? 齐念佛明显没有享受完这份天伦之乐和意外之喜,他依然坐在女儿床边絮絮叨叨,“我知道你现在很关心你的组员。这个你放心,许乐之还关在火炉房里,除此之外,齐家没给他任何苦头吃。等你身子好点,我把他带过来让你见见。至于什么时候让他回去,两边还得再商量。若论源头,只是因为你弟弟伤了你的另一个手下晏祥,发生这样的事,爸爸很抱歉。但你应该清楚你弟弟不是坏孩子,他绝对不是故意的,只是涉世未深,经验不足,才会误以为有恶鬼混入公交车,他最初也只是用了几个不厉害的符探路,是你那几个组员反应过度,他才还以重手。但是说一千道一万,你弟弟已经遭到比死还可怕的惩罚,你一定也知道了……”说到这里,齐念佛重重一叹,指尖摩挲齐姝琴的额发,“足以一笔勾销了吧?” 齐姝琴忍不住睁眼怒目。你到底想把许乐之怎么着?我只要你立刻放他回去! “我知道你想什么。”齐念佛淡淡道,“若是往常,齐家必会严惩许乐之,无论原因为何,无论谁对谁错,齐家的面子不容践踏!但是现在,既然中间夹了个你……齐家面子固然要紧,但我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女儿为难。你放心,齐家不会再把许乐之如何,待你彻底康复后,我们会和冥府商谈好引渡事宜,将许乐之送还冥府,至于他们如何处理,齐家就管不了了。我知道你不服气,但是许乐之重伤你弟弟和你堂妹是不争的事实,无论你有多讨厌成儿和入画,他们终归是齐家人,是和我这个齐家掌门关系亲近的人!这样身份的人被一个小小的冥府工作灵重伤,齐家自己不处置,交给冥府处置,已经是削面子的事了。就算许乐之是为了晏祥而来,但一码归一码,他完全可以明着和我们谈,动用武力就是错!何况还伤了你堂妹——成儿害了晏祥无错,但入画至少和晏祥这事是没关系的。” 是啊,既然一码归一码,那齐宇成让许乐之击伤属于“一码”,他害惨了晏爷爷是“另一码”,二者间不该联系起来啊。他让许乐之击伤在法理上当然不能等于他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了!齐姝琴腹诽。 齐念佛苦笑说:“一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在想什么。琴儿,齐家、玄黄界和冥府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不是硬邦邦的法律规矩就能解决的,更多时候是用协商和协议来处理。这里面的事你就不要多管了。我保证不会让许乐之吃苦头。” 那清浅呢?齐姝琴心里一紧,同样流落阳间的清浅到底在哪里? 她在惦念裴清浅,齐念佛还在说:“那个出卖你的岑曼丽,你不要太怪罪她。是我对她威逼利诱的,她也就是个年轻姑娘,当然禁不住这些恐吓与诱惑。这件事我办得确实不光彩,但是为了你,我也只得这么去做。你是我齐念佛的女儿,身为父亲,只要有一点机会,我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抓住!琴儿,任何人,如果他的至亲之人昏迷不醒,他所祈求的都是让亲人尽快苏醒康复,甚至会不择手段!这种人之常情你也受不住吗?” 齐姝琴再次闭上眼,无力承受。 齐念佛道:“岑曼丽的身体复原很快,我打算你再给她家最后一笔钱,在她苏醒后可以帮助她尽快康复,以后如果你愿意,我会安排你们见面,如果你不愿意,就都过去吧。” 他沉吟一下,又说:“最近家里出了不少事,人心有些散乱。目前你弟弟妹妹在你湛家表姑那里做客,你大哥和入画都让我给拘着呢,在你身体好起来之前,他们不会过来让你不开心。这里都是我的傀儡,你可以放心,它们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怎么?我这种天天挨打的人碍着这个家什么事了?还有人想害我吗?齐姝琴满心满肺都是讽刺。 “你去了后,家里人有点变化。以前我没注意,现在越来越明显,但是你放心,我会处理好。”齐念佛温和说,“琴儿,你愿意回来,我很吃惊但真的很高兴。过去的事就让它都过去,如果你可以接受一个陌生人的浪子回头,为何不能给自己亲人一次改正的机会呢?” 齐姝琴的心揪了揪,很快又硬起来,如果真的要改正,就不该在背后威逼利诱我的同伴们! 齐念佛再次亲了亲她,这才离去。他走了后,齐姝琴睁开眼,长长地吁了口气,她知道,一场新的战斗即将打响。 齐念佛离开女儿的病房后,回到书房并喊来齐入画。他注视着这个缺了一条胳膊的侄女,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齐入画惶惶不安地抬头,“伯父,有什么事么?” 齐念佛闭了闭眼,弟弟和弟媳的音容笑貌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安装义肢的事都已经办妥了,这周末就可以做。”齐念佛抚了抚侄女的发,“大伯给你联系的是最好的义肢公司。” 齐入画哭了,“伯父……伯父,我怎么办啊……” “你是齐家人,未来的生活不必担心,伯父会给你打算好。”齐念佛和蔼道。 齐入画贴着他哭了好半天,抽抽噎噎道:“可是您还没有打散那家伙的魂魄。” “留着他,是因为还用得到他。早晚会为你出气。”齐念佛哄道。 齐入画对齐念佛这样的口吻很受用,她放心地想:这几天是自己太多心了。这么多年来,伯父一直都疼爱我,任何人欺负了我都会受到严厉惩罚,包括那个齐姝琴,哼,当年我不过是要在她脸上划几道,她乖乖地让我划两下就完了,居然还敢打伤我的胳膊!幸好伯父疼宠自己,明辨是非,给了那齐姝琴二十下板子,还是自己监的刑,现在想起她挨打的惨样就觉得相当爽。这么想着,齐入画的唇角浮上一抹笑来,就在这时齐念佛轻声道:“有个紧急任务,准备派给你做,这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而且相当简单。” “您说,我一定办成。”齐入画认真道。 齐念佛推过来一张照片,“上面这个人,你认识。” 齐入画只看了一眼,几乎魂飞魄散,“伯父,当年的事您不是帮我抹了吗?” “但是你前几日也见过他了。”齐念佛严肃道。 “那怎么办?他在哪里?他会不会认出我?”齐入画惊慌失措。 “照片后就是他目前的地址。”齐念佛缓缓道,“他是个需要生命仪器来维持呼吸的植物人……”声音轻缓暧昧。 齐入画怔怔着,顿悟,“断了他的仪器!让他彻底闭嘴!” 齐念佛将照片放到齐入画手里,“难吗?” 齐入画握在手里,“没问题!” 80 80、第七十九章 知情 齐姝琴将身子调养到可以下地走路后,迫不及待地去了火炉房,只有亲眼确认许乐之无恙才能放心。火炉房的傀儡并没阻止她进入,但她目光扫了一眼便知炉子里没有关押任何魂灵,换言之,许乐之不在这里。 齐念佛亲口说许乐之被关在这里,那是自己刚回来的时候。但是现在——齐姝琴的心坠下去,反过身要去找齐念佛对质,不想门外又走进来一个鬼鬼祟祟的人——齐入画。 齐姝琴不想搭理她,齐入画伸出胳膊,“站住。” 齐姝琴绕开,齐入画横在她面前,“喂!我让你站住!” 齐姝琴看了齐入画的右臂一眼,那将永远是义肢——好吧。 “有事?”她淡淡问。 齐入画怒视她,“你知不知道这个家所有的人都很讨厌你?” “太好了。”齐姝琴由衷道。 齐入画生气,“你根本没资格住在这里,你被逐出族谱了,别以为有湛家给你撑腰翻案就可以觍颜回到族谱上来!” “你家的小黄本子我从没惦记。”齐姝琴正在想齐念佛的心可不是一般的狠辣,他能逼得苏吉自绝生路,天晓得现在会对许乐之做什么。苏吉已被自己连累,如果保不住许乐之…… “所以你没资格来这里,甚至没资格在我家的屋顶下立足!你该滚出去!”齐入画气冲冲地喊。 “我没打算滚出去,但我打算走出去,入画小姐,是你拦住了我。”齐姝琴被打断心事,又看了齐入画的义肢一眼,提醒自己保持冷静。 齐入画换了个话题,“你别以为自己长得美就可以横行霸道!” “我不是螃蟹不会横着走,我没有霸占道路是你在挡着我,而且我再美也不敢比你长得美。”齐姝琴厌倦,“你的模样和你的心灵一样,表里如一,我这辈子也比不上——好吧,我不打扰你办事。” 目前她心内最着急的只是下落不明的许乐之,对牛弹琴的事她没兴趣做。 齐入画再次横过去,这次她重重地推了齐姝琴一把,“谁允许你走了?小贱人!” 齐姝琴踉跄一下,站稳了,她开始生气,“那就把你的话一次说完。” 齐入画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以前单独碰到她,都得给点颜色才好,反正伯父从不管,今天也是习惯使然。 “你不要以为自己是伯父的女儿就可以为所欲为!伯父最疼的是笛儿和我,轮不到你!” 齐姝琴真的很可怜齐入画,这孩子完了,她想,小叔和小婶为了齐家献出宝贵的生命,他们唯一的香火让齐念佛的纵容彻底毁掉了。深宅大院内,这一次齐入画莫名其妙地丢了胳膊,谁知道下次是什么? “你听明白我说什么没有?”齐入画去扯齐姝琴的衣服——她不该穿这么华美的衣服,以前从不敢穿的,凭什么她醒来后,伯父就把本该让自己和笛儿享受的漂亮衣服都给了她?齐入画想起齐柳笛曾不止一次悄悄说“爸爸经常给姐姐很多很多钱买好看的衣服和鞋,比给咱俩的都多好多”。现在看着齐姝琴的衣衫,齐入画心中涌出一种恐慌感,愈发强烈。她决心把这件衣服从齐姝琴身上扒下来,直接丢到火炉里去! 但是她的胳膊僵在半空中了。 齐姝琴握住她的左手腕,“你已经接受了不轻的教训,以前的事算了,今后请你好自为之吧。” 向后一推,齐入画摇晃几下,跌倒在地,泪花乱窜,“你不要以为伯父打死了你对你有愧疚于是现在宠爱你就会持续到天荒地老!更不要以为他现在护着你就一定表明你的地位比我和笛儿姐姐的高!你翻不了身的,你爬不上来的,你别指望了!你这辈子在齐家也抬不起头做人,你还有脸见齐家的人吗?齐家的女的哪个没见过你挨打的样子,那么丢人现眼的事,人家一辈子都会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啊,谁会服你啊!真把自己当大小姐,其实你是个不要脸的□生的小贱人!” 齐姝琴本已走到门口,突然又朝齐入画走过去,齐入画想她或许会如电视剧上演的那样沉着声音让自己再说一遍,那么自己当然要抬头挺胸再说一遍,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如天鹅般向齐姝琴竖起脖子——啪! 齐姝琴结结实实给了齐入画一巴掌。 “你打我?!”齐入画大怒,梗直脖子。 这个角度很好,于是齐姝琴扬起手又给了她一巴掌,齐入画惊恐地捂住脸,火辣辣地痛。 齐姝琴本不想说话,但是不语为蔑视的境界是聪明人才能领悟的,而齐入画达不到这个境界,“楚轻烟是齐家掌门亡妻,是你的先伯母,既是尊,又为长,你虽是齐家掌门侄女,但恶语伤了她的名誉,我虽不是你们齐家的人,但我永远是楚轻烟的女儿,我替我母亲教训你也是应该的。” 她掉头要走,齐入画在她身后喊:“伯父现在疼你,你才如此放肆。你就是不要脸,小小年纪就谈恋爱,和那个顾维轩后来又改成庭的那个男的偷偷好,让伯父拿玻璃鞭罚你,全家谁不知道啊!那是对付家族中犯了滛罪者施加的刑罚,你在家里的名声早就臭了!” 齐姝琴冷道:“那样更好。” “你是以为自己离开后还能找那人吧?告诉你不可能,他死翘了!你俩彻底阴阳两隔,你干脆也自杀过去找他好了!”齐入画恶毒道,哈,小贱人,这回你该嚎啕大哭了吧? 齐姝琴提起齐入画的衣领,将她按在火炉的青铜兽纹上,齐入画被烫得尖叫,齐姝琴阴冷的声音从她耳边传来,“他死了?” 齐入画拼命要离开炉子,“对对对!是伯父做的!伯父杀了那小子!你以为伯父真的疼你吗?才不呢!你刚一回来他就要宰了你的小男生——放开我——烫啊——!” 齐姝琴按着齐入画的头,让她紧紧贴着火炉,齐入画不停地尖叫,却发现齐姝琴仿佛吃了兴奋剂般涌现出无比巨大的力量,她拳打脚踢也挣扎不过,火炉并未开启,温度说不上高,但也非人体能接受,她嗅到头发被烤焦的气味,齐姝琴疯了,她想,小贱人疯了,她要烫死我。 “你杀的他吗?”齐姝琴轻轻地问。 “不是!”齐入画惊恐道,“是伯父让傀儡去做的。切断了他所有的生命仪器,他很快就死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她看懂了齐姝琴眼中的内容——跳跃着危险的戾气,她立刻明白问题出在哪里,“我没有杀他,真的没有。” “齐念佛知道他在哪里?” “对。照片地址都有。”齐入画利索地报上来。 “哪一天?具体到时间。”齐姝琴轻声问。 齐入画觉得齐姝琴这种细声细气比怒吼还要可怕,就仿佛一条毒蛇,不知什么时候会窜出来吐出信子,她说出了时间。 齐姝琴算得很快。 是我苏醒的那一天,是我苏醒后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内。 他不在了。 好。 她让自己的傀儡按住齐入画。 “你要干什么?”齐入画感到头发要烧起来了。 “齐入画,”齐姝琴说,“杀人这样的事,如果你没参与,齐念佛会告诉你细节吗?是你杀了小顾。” “不是!”齐入画哭了。 “慢慢烤,别烤死就行。”齐姝琴轻声吩咐傀儡。 她关上火炉房的门,门缝里透出齐入画哭爹喊妈的声音,她为自己的残忍冷笑。 他不在了。 她停在长长的回廊中,幽暗,迂回,望不见头。 他真的不在了。 自从那天齐入画慌慌张张跑回来报告后,齐念佛就一直忐忑不安,他想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是他找不出症结。这几天他用尽力气秘密寻找着,但还是找不到。现在他坐在书房里捧着茶杯凝神,太阳|岤有根血管一突一突,他烦躁地按住,预感有什么事要发生。不会是琴儿吧。上午刚看过她,她可以下地走了,自己还特意吩咐所有的傀儡对大小姐恭敬点,乾儿给支开了,笛儿和成儿还没回来,齐入画应该不敢违背吩咐离开房间—— 手指一阵电流乱舞,他放下茶杯意识到门外的傀儡被击倒,杀诀成型,最高戒备中——门开,第一时间看清了来人,齐念佛急忙松开手诀,“琴儿。” 他满怀疼爱走向女儿,看出她有些失魂落魄,飘飘地仿佛幽灵。 “怎么这样闯进来呢?” “你的傀儡不让我进来啊。”齐姝琴柔和地对父亲说。 我似乎吩咐过不能拦大小姐——齐念佛有点困惑,但是——“这么大胆的东西,你一会儿把它们统统撕掉也好。”——实在是难得听见女儿和颜悦色的说话,十二万分欣喜,其余的先不追究了。 “把门锁好,下个结界,结实点的,要隔音。”齐姝琴温和地说,“还有,拔了内外线电话,手机不许接,传呼铃也关掉。还有,别让人进,傀儡也不行,谁的都不行。” 齐念佛不知道女儿要做什么,不过自己的女儿能做什么呢,大概是说说体己话,其实这也是他希望的。他按女儿说的做,下好结界后回过头,微微蹙眉—— 齐姝琴端坐在书桌后那张属于齐家掌门的位置上,面容平静。 仿佛她是法官,自己是被告。 81 81、第八十章 父女谈话(上) 作者有话要说:jj抽了数日,目前依然不正常………………留言慢慢回吧。一起祈祷jj能尽快恢复正常。 他走过去,示意女儿坐到一边。 齐姝琴纹丝不动。 “琴儿,听话。”他不想和她生气。 “一把椅子,你容不得了?”齐姝琴轻声说。 齐念佛听得不对劲,还没开口,齐姝琴已说:“我在火炉房看到了齐入画。她对我讲了些事,我很生气,让我的傀儡把她绑到火炉外壁上烤会儿。” 齐念佛吃了一惊,不为侄女挨烤,而是女儿的反常举动,“她怎么你了?” 齐姝琴沉默,齐念佛心思转动,豁然想到一种可能,从头到脚全凉了,“她胡说八道了什么?如果真是胡说八道,挨会儿烤也是可以,就是别出人命,她毕竟是你的亲堂妹。” 齐姝琴冷静道:“以前她在刑房打我、骂我、羞辱我的时候,可从没想过我是她的亲堂姐。她只是把我当仇人、奴隶,任她践踏折磨。她对我用刑的时候,从板子到烙铁,活活要折腾死我。” 齐念佛尴尬,“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她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当时也是让我当枪使。这样的事以后绝对不会发生。你是我的女儿,这个家没有谁再敢欺负你。今后谁敢动你,就是动整个齐家。” 齐姝琴扯扯嘴角,“那她可真是一杆听话的好枪,也是一杆幸运的枪。我以前拼命当了十七年的枪,却也没能入主人的眼。” 齐念佛深深呼吸,“你是我女儿,什么枪不枪的……琴儿,她到底对你讲什么胡话了?” 齐姝琴道:“您坐下好吗?我想和您谈谈,好好谈谈。” 齐念佛勉强坐下,颇为不自在,毕竟齐姝琴坐着他的位置,而他自己是不习惯偏着坐的。但想起女儿大病初愈身子尚未康复,也就忍了,他一落座便道:“齐入画无论和你说了什么,你也不要往心里去。她被我惯坏了,品德败坏,没大没小,任性霸道撒谎骗人都成了习惯。” “可是我知道她这次说的是对的。”齐姝琴定定地看着齐念佛。 “她到底和你说什么了?”齐念佛越来越紧张。 齐姝琴低下头沉默一刻,“妈妈的事,我很抱歉,这是我一辈子的罪,一辈子的债。” 齐念佛没料到女儿突然提起这个,想起亡妻的音容笑貌,再看着眼前酷似亡妻的女儿,他心中五味陈杂,隐隐的痛和憾,深深叹了叹,“算了,都过去了。”他忽然感到一丝轻松,仿佛卸下背负千百年的包袱,还未偷偷松气,听见女儿轻轻说道:“你以前打我骂我,冷落我忽视我,全是因为我害死了妈妈么?” 齐念佛慨叹道:“既然你问了,我也不瞒着你。你妈妈走了后,我确实从未仔细思考过,只是按着冲动办事。这么多年,爸爸不负责任的行为给你带来了无法抹去的痛苦,几乎毁了你的前辈生。但自从你倒下后,这些事我翻来覆去也思量了几天几夜……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我根本无法接受,结发之妻骤然离世,床上还存着她的体温和气息,人却退出了我的生命。我想的是白头偕老,是携手一生,我从不敢想她过早离开我会是怎样的情景……” “您真的很爱妈妈。”齐姝琴望着他的白发,低低地说。 齐念佛的眼神变得空茫,他缓了许久,才道:“你知道,咱们家族的婚姻大多逃不开利益,你母亲出身小家,论理不该与齐家结亲,更不要说与我结亲。当年你爷爷极力反对,甚至以驱逐我离开齐家相威胁,而你那三个叔叔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齐家其余说得上话的人也都表示反对,他们当时看上的是应家或者薄家的姑娘,为了娶到你妈妈,我当时孤立无援,那种艰难又凄凉的感觉,一辈子刻骨铭心……”说到这里,他沉默着,发呆,“可我没有放弃,我只想和你妈妈组成一个家庭,我只要和她过一辈子。坚持到最后,就是如愿以偿。” “我听堂姑们说,当年是小姑奶奶劝下了爷爷。”齐姝琴好奇地问。 齐念佛点头,“对。你小姑奶奶是你曾祖父的幼女,出嫁前最得宠,嫁得也最高最好。你爷爷对这个小妹妹素来相让几分。她是做了不少工作,不过动机也不纯,但的确是帮到了我。当年为了娶你妈妈,你爷爷一度打算废了我,另立你二叔,是你小姑奶奶劝住了他。不过这池水很深,你不会懂的。” 齐姝琴也不追问,“我让您和妈妈携手一生的梦想破碎,所以您恨透了我,所以我过了十七年不是人过的日子。” 齐念佛苦笑,“恨你……确实!恨、怨还有恼怒。你怎么就那么不听话,那么淘气!如果不是你,你妈妈当然就不会离去。”说着,他瞅着女儿的额发,又是气结又是无奈,“我真是不明白,你小时候为什么就那么淘气,那么不懂事。我千叮咛万嘱咐,可你就是不听话。我那么疼你爱你,从来只抱你一个,让你哥哥天天闹情绪,可我还是只宠着你一个,如此的付出,为何你依然不肯听爸爸的的话呢?呆在房间里乖乖玩那些漂亮娃娃有什么不好?那时候咱们家在财政上遇到点难题,身为掌门,我以身作则,带头精简不必要的开支,提倡过俭朴生活。你哥哥五岁多,正是花钱的时候,他的玩具和家教费用全让我给减了下来,然后都补给了你。当时全家唯一没有被精简开支的就是你,你那些限量版的娃娃,漂亮的小衣服小鞋子,还有启蒙的家教费用,我一个子都没少了你,一家人都竭尽全力地满足你,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乖一点,别给我和你妈妈找麻烦,好好呆在房间里和傀儡玩,就是这么简单的一点,普通小孩子吓一吓哄一哄就能办到的,放到你身上怎么就那么难!难一点也罢了,最后却因此酿成大祸,你妈妈因为你的淘气……”他蓦地刹住,眼内的晶莹几欲破碎。 齐姝琴愈发缩在宽大的椅上,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屋里似乎有落泪的声音,几不可闻。等了好一会儿,齐姝琴终于低声说:“那么,哥哥,弟弟和妹妹也都恨我,对吧?” 齐念佛从悲伤中缓了过来,“你大哥怨你是真的,那个时候他都懂事了,没法接受失去妈妈的痛苦。当然,我也有责任,没有好好纠正他的这个认知。你弟弟妹妹们倒还好些,他们待你还是不错的。以前我打你的时候,你妹妹没少劝。” “可是她每次劝,似乎都没劝到点子上。您从没心软,反而更生气,总是加倍地打我。”齐姝琴小声说。 齐念佛说:“可笛儿确实很关心你。” “可我不喜欢她那种关心,对我而言,那是耻辱。”齐姝琴说,“每次您只管打,上药照顾都是让她来,她倒是从没说过什么,但我就是觉得不痛快。即便我不是长姐,总让人家看到自己挨打的样子也很不愉快!” 齐念佛愣了下,“这个……我确实没考虑过。你大了,爸爸总不好这么做。交给家里其余女性,也实在不放心,何况到底你是我的女儿,不好总让旁家人去照料。让你妹妹来,我一直以为是最合适的安排,你妹妹也从没厌烦过,甚至每次都是她主动要求照顾你。” 齐姝琴抿抿唇,“如果我以为她是幸灾乐祸,您会不会觉得我太不懂事?” 齐念佛的眉头紧了紧,“我只希望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我还在不在,你们兄弟姐妹四个都能互相照顾,扶持到底。其余的……你们都大了,有自己的心思,爸爸实在管不了。” “如果我以前就告诉您,我不喜欢她来照顾我呢?”齐姝琴说,“是不是您会再打我一顿,说我给脸不要脸?” 齐念佛沉默,“你还是挂怀。琴儿,这么多年来,每次看到你,我就忍不住想起你的不听话所导致的悲剧,这场悲剧彻底毁掉了我对未来一生的勾勒。琴儿,这种抱定的希望被击碎的感觉是非常痛苦的。爸爸不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这场灾难面前跪地投降了。也因此连累了你。确实,如果你那么讲,我确实会打你骂你。那个时候我只关心自己的心情,忽略了你的感受。”他停住了。 齐姝琴等了会儿,才问:“您打我的时候,是不是每一次都恨不得打死我。” “胡说!”齐念佛生气了,“我打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我有权管教你。我怎么可能打坏自己的孩子!爸爸是经常打你,但都是适可而止。” “可我最终还是让您给打死了——哦,差点就死了。”齐姝琴微微一笑。 “这件事确实是我疏忽了。不过你生了这么重的病,为何不及时跟我讲?这么多年,我的确对不住你,但是你也该清楚,我什么时候想过弄死你?身为父亲,我怎么可能不管等了绝症的孩子?!” “我受够了。”齐姝琴说,“我用了十七年的时间,一切的苦难我都视作一种赎罪。但是正如您很软弱一样,我也很软弱,我不想再赎下去了,不如到阴曹地府让人家给判判,看我到底还需要弥补多少才能洗清害死妈妈的罪过。” 齐念佛怔了半天,最终抱歉地说,“都过去了。幸好你肯回来,给了我弥补的机会。今后也没有赎罪的说法,你妈妈最大的愿望,无非是咱们都能好好过。” “我走了后,这里变化很大。”齐姝琴自顾自道,“您觉得大家真的能好好过吗?当初我放走了白鼍妖和绣娘魂,齐柳笛和齐入画引来了真正的妖鬼作祟,齐宇乾和齐宇成防护不当,在这局面下,您最终是选择舍我保了那四个。今后如果再有一次,您又打算怎么做呢?” 齐念佛说:“今后不会再有!” “您用什么保证?” 齐念佛深深喘息,“你不要外传,你 与你重生第29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哥……无德无能,我确实是打算放弃了,我去了后,这个家就是你弟弟的了。至于笛儿,她和你弟弟是龙凤胎,可能会凭借这个身份干涉家族事务,等她毕业后,我会直接给她找个好人家,你堂妹也是一样。女孩子总要嫁人的。” “那我呢?”齐姝琴问,“您是不是也打算把我嫁了?” 齐念佛说:“爸爸希望你能招一个上门来,日后好好辅佐你弟弟。” “他的伤势如何了?” 齐念佛沉吟,“湛掌门曾深夜来访与我商议过此事,我们最后的意思是,你弟弟能治好,自然好,如果治不好……爸爸希望你招婿,一来舍不得把你嫁出去,你受了太多苦,爸爸希望把你放在身边照顾才放心;二来也是希望日后你弟弟如果无嗣,从你这里过继一个便是了。” 齐姝琴哑然失笑,“我已被逐出家谱。” “我已经着手把你重新写进族谱了,你是我女儿,这个自然不用发愁。”齐念佛说。 齐姝琴含笑道:“好啊。” 齐念佛心中大喜,几乎高兴得昏过去。他想女儿如果答应这件事,那就意味着她已经原谅自己了,之后的一切都将按照自己的设想发展—— “不过我有个条件。”齐姝琴柔和道。 “乖,你说什么,爸爸都应。”齐念佛低声下气。 “我只招顾维轩——或者说顾维庭上门,除此之外,我不想考虑任何人。”齐姝琴收敛一切笑容,冷若冰霜。 82 82、第八十一章 父女谈话(下) 齐念佛定定地看着女儿,半晌说:“不行。” “为什么您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出身吗?您和妈妈不也是一样有距离。”齐姝琴冷笑。 “你妈妈出身再卑微,也是玄黄界子弟。”齐念佛蹙眉,“这点道理你总该懂。” “那我嫁出去。” “不行!”齐念佛口气有些生硬,接触到齐姝琴清澄的眼眸后又软了几分,“琴儿,女孩子在娘家当姑娘是最舒服的时候,可我耽误了你这么宝贵的时光,总该好好补偿。爸爸是真心希望你能留在家里,留在我身边。琴儿,你能找的好男孩非常多。” “当年爷爷一定也说过‘好女孩很多’这样的话,但您顶着巨大的压力,宁可被废出家门也要娶妈妈。” “你妈妈毕竟还是界内人,这一点很重要,这是底线!齐家是玄黄家举足轻重的大家族,掌门长女如果招了个道外普通人当女婿,莫说齐家,便是整个玄黄界都会非议甚至干涉的!” “那请您和我断绝关系再废出家门。” “琴儿!”齐念佛豁地站起来,身子发抖,“除了这两件事外,其余的爸爸都答应你!” “如果我只坚持这两件呢?”齐姝琴平静道。 齐念佛哽了下,“为了一个男人,你连父亲都不要了吗?!” “我需要一个父亲关心保护的时候,我的父亲给予了吗?!”齐姝琴突然提高声音,“他不仅推拒,还狠狠地在我身上踏了一脚。不仅自己践踏,还拉上整个家族一起踏!” “那些过去的事情我已经说了千万句的好话,哪个当爹的会和闺女如此低声下气?!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你怎么就这么走极端!”齐念佛的嗓门提高,脸上涨红。 “您说的对,既然那都是过去的事,就该它们彻底过去,还追回来做什么?既然不用追回来,哪来的弥补一说?还需要什么低声下气的好言好语,根本没有必要。都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来得不巧的,甭管早了还是晚了,都没多少意义。”齐姝琴冷冷道。 齐念佛一惊,“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齐姝琴惨然一笑,“我只要他。” “他到底有什么好?”齐念佛急切,“要钱没钱,要权没权,也不见得有多少出息,何况他不是玄黄界的人,成长经历与你大相径庭,你们能有多少共同语言?琴儿,你和他难以有一生的融洽。或许现在你觉得他是天下最好的男子,但炽热的爱情总有冷却的那天,能否相守一生靠得是俩人真正的情投意合而不是意乱情迷,凭的是纯粹的志同道合而不是一时欢谈!你需要的是一个懂礼体贴、识得界内分寸的玄黄子弟,绝不是一个小小年纪就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吻女孩子的无知小儿!” “您是因为当年我和他偷偷在一起的事而抗拒他,还是因为他毫无背景?” “都有!但总之我不同意!”齐念佛大声道,“爸爸愧对了你无错,但绝不能无条件退让。你年轻,不懂爱情的深浅,还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编织童话梦想,身为你的父亲,我必须把你拉回到清醒的世界里!” “所以您不择手段威逼利诱我的同伴?”齐姝琴寒声,“岑曼丽也就罢了,可许乐之被您长期扣押,苏吉被您给逼死,苏吉……他宁可切断自己的生命管线也要守护心底的忠诚……” 齐念佛愣了下,“苏吉那里,我会给他家人足够的补偿。许乐之……好吧,爸爸需要许乐之做一件事,为了更好的保护他,就把他转移走了,这个你先不要乱说,到时候就会知道。总之我是为了保障他的安全。” “您的眼里只有钱、权、阴谋诡计!却没看到有人最鄙弃的就是这些。您刚刚说要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对,这个人就是小顾,一个不贪恋钱权不会耍阴谋的人,他才是我想找的。任何一个玄黄子弟在您的安排下,本来纯洁的都会被玷污!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清醒的世界,那我宁可再睡上一千年!”齐姝琴激烈道,“现在,请把顾维庭还给我。” 齐念佛低沉道:“琴儿,适可而止!我容忍你是因为愧对你,我放纵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你可以对我这个当爹的吵闹,但总要有个底线。” “我现在还站在这里跟您谈话是因为您终究和我有血亲的关系。”齐姝琴的声音打颤,不知在压抑着怎样的感情,“因为了这个,我们之间才有商谈的余地。否则我是不会和您谈的。” “放肆!”齐念佛大怒。 “随您如何判断我们的关系,对我而言都不重要了。” “我是你父亲!” “您当了几年我父亲?您配当几年我父亲?!但我问心无愧,因为我实实在在地当了十七年任凭打骂、任凭侮辱、任凭摆布却从不敢回嘴抗拒的孝女!需要陈医生拿我的病历本过来让您看看那厚厚一叠子的伤势记录吗?!需要到祖宗牌位前问问他们看到我无缘无故带着伤跪了几个昼夜吗?!需要召集全家人问一问你是如何对待我的吗?身为女儿,我对不起妈妈,但身为女儿,我没有对不起您!您只记得我是您的夺妻仇人,却忘记我也是您的女儿!是了,我欠了您一个妻子,可我还了十七年,我把我的童年我的青春,我的希望我的梦想,我的爱情和友情,我的自尊和健康,从里到外从头到脚我全都不要了,我把它们统统都拿来还债!这一切你嚷出去让全世界都听听,让最公正的法官判一判,我还够了没?!”齐姝琴叠声尖道,“齐念佛,我死过一回了,你给我的那条命我还回去了!我再也不是你的了!” “那你还回来做什么?!你留在冥府继续硬下去啊!”齐念佛气昏头。 “我回来可以有千万个理由,但独独不是您希望的。”齐姝琴冷静下来,“总之我不是你的。” “你反了!”齐念佛挥手过去,齐姝琴猝不及防被打翻在地,脸颊火辣。 “藤条,藤条……”齐念佛满屋子找,“棍棒底下出孝子!以前你从不敢这么无理取闹!”他抓起藤条向齐姝琴逼近,“我不管你是如何算这笔生身养育债的,但是别忘了你是我生出来的!没有我,就没有你!” 他朝着齐姝琴扬起家法,齐姝琴一把握住藤条,狠狠一撅,清脆声中,它断做两截。 “我这条命不是你的,我会好好珍惜它,留着它。你这个破东西就去见鬼吧。”齐姝琴发狠道。 齐念佛仿佛雕塑般,他惊愕的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女儿,感到天翻地覆。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原谅我?”许久他喃喃道,“为了你,我头发白了;为了你,我放下了家族事务;为了你,我不择手段泯灭良心去做事;为了你,我低头求人甚至受制于人;为了你,我连你哥哥都不要了……我做了太多我自己都无法想像的事,你为什么不肯体谅一下我?琴儿,我千错万错,但毕竟是你父亲。” “放弃着、忍耐着、压抑着、违心着去做事,当我还是一个未成年孩子的时候就在做,从三岁一直做到十八岁。而您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和我比这个吗?”齐姝琴从地上站起来,“爸爸——这是我喊您最后一次。” 她走向房门,齐念佛大喊,“你干什么去?” 她一言不发去开门,齐念佛软下口气,“琴儿,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说出来好不好?爸爸知道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你不可能为了一个男孩就这般激烈。当初你既然肯听从爸爸的话和他分手,今日就不该这么无法接受……” 齐姝琴背对着他,“很多事,做一次是聪明人,但是做第二次……就是愚者,彻底的愚者。齐掌门,小顾的事,你做了几次?” 她回过头看他,“不要以为我会绝望地哭泣,就此颓废地任你摆布。你错得太彻底了。我与他诀别,带着重生的信念回来,我就做好替他活下去,替他活一辈子的心理准备。你卑鄙的行为不会击倒我,只会让我彻底恶心你这个人。多谢你为我指明了未来的路,那路一定不在你的掌控之中。” “你站住!你到底吃错什么药了?”齐念佛失控地追过来,齐姝琴避开他,“齐掌门,您的忘性可真大。是不是忘记了我一开始就说过的话?您的宝贝侄女对我讲了些乱七八糟的,目前她还在火炉房烤火玩呢。快去关心她吧,她削尖了脑袋也想投胎到您怀里呢。” 她离开书房,回到自己的房间。提起电话,发现还能用。 她凭着记忆去拨打那个号码。 嘟——嘟——嘟—— 电话那头咔嗒一声,仿佛黑暗的世界推开窗,光亮起来。 “我是齐姝琴。”齐姝琴沉静道,嘴边挂了一丝微笑,“有时间的话,我想前去拜访您。” 83 83、第八十二章 处置(上) 齐宇乾进来说小姑奶奶回娘家的时候,齐念佛眼皮一跳,“怎么没事先告知?”齐宇乾嗤笑道:“齐家都是您的,怎么问起我来了?” “就你小姑奶奶来了?” 齐宇乾果然说:“还有表姑。” 齐念佛眼皮又一跳,总觉得粗略去想,这事和预料的一样,可这几日有什么地方越来越不对劲,到了今日,他心里突然慌得紧。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犹疑的,当下吩咐心腹傀儡去接齐姝琴过来,还特意嘱咐“让大小姐穿好一些”,再瞥了齐宇乾一眼,心想琴儿醒了后,自己有心保护,也没许他们兄妹见面,现在让他们打个照面,这俩孩子虽然都不省心,但到底通人事,客人面前总会给彼此留面子,何况乾儿眼看就……心中微微一痛,不忍再看,只挥手让齐宇乾整装,速速下楼迎客,再喊来几个同住主宅的族人,让他们去厨房准备茶水糕点。 有条不紊做完这一番工作后,齐念佛下到大厅,齐宇乾确如他所料,恭恭敬敬地扶了位老妇人进门——虽是老人,但精神尚好,皱纹甚少,也不见发白,走路本不用扶,只是虚礼。这老人便是齐念佛的小姑母、齐宇乾等齐家小辈们的小姑奶奶齐音然。她是齐家前前任掌门、齐念佛的祖父齐惠风之幼女,教养得最为端庄贤良,嫁到玄黄界首屈一指的湛家当了大少奶奶,育有一子二女,幼女早亡,唯一的儿子为了心上人甘愿自废功力,移居他国,膝下只剩长女,便是现在湛家掌门,论亲是齐念佛的姑表妹,她走在她母亲右侧,衣着素雅,一脸淡然微笑——总看不出她心内情绪。 齐念佛见过姑母,和湛掌门寒暄几句,请了上座,湛掌门未落座便对齐宇乾说:“侄子带傀儡去车库迎一下,估计是行李多,俩孩子拿不动。” 齐宇乾脸上变色,倒也不敢放肆,径自去了,齐念佛半喜半责道:“笛儿和成儿回来了?这俩孩子,怎么也不告诉我这个当爹的一声。” “是我不让他们还有你表妹向你打招呼的。”开口的是齐音然,却未做解释。齐念佛料知如此,不再多言。正好齐姝琴下了楼,齐念佛急忙打量,见她虽还细弱削瘦,但衣着得体,走得稳当,绝不像捣乱的,心中最大一块石头落地,招呼女儿下来见过姑奶奶和表姑母——虽是不远的亲,但到底分属玄黄两大家族,私下来往只限于节庆日或红白喜事,何况齐念佛以往打压齐姝琴,只带齐宇乾、齐宇成和齐柳笛出来会见亲朋外客,算起来,齐入画在玄黄别家人面前露脸的次数都远多于齐姝琴。 齐音然见了齐姝琴倒是异常欢喜,忙唤:“快让姑婆看看,这是多久没见过这孩子了?”湛掌门在一旁体贴道:“前月您和父亲还一起来探过,那会儿侄女还在病中。” 齐音然拉着齐姝琴到自己身侧按坐下来,听她的问好声虽平和,却透着中气不足,再观其仪态,礼貌大方,却面白唇紫,分明尚未康复,老人的心便更加怜惜,“看这小脸白的,看这身子瘦得——病中的那回不作数。” 湛掌门便道:“那就是前几年在侄女的及笄礼上见过。” 齐音然对齐姝琴冷笑道:“看你老子把你‘宝贝’的,也不知心虚什么,过个年节的都不让出来。常年不见光,怪不得身子弱。” 齐念佛大窘,湛掌门说:“侄女身子不好就多养着,别勉强。好在母亲还有另几个侄孙辈们承欢。” “那几个孩子当然好,但见多了总会不起劲,我这心里就挂念没见过的那个,我看不见孩子,也不知是好是坏,是死是活,旁人说了也不算数。”齐音然毫不客气道,“再说了,念提留下的那女孩入画儿,每次见她,话都多得很,上窜下跳,挤眉弄眼,念佛,你这大伯父是怎么当的?咱们齐家的女孩子,一举一动最是庄重,怎么入画儿这样没规矩。”——齐念佛随口应着——“罢了,那孩子如今也惨。念提侄儿和侄媳妇真是命薄,若是还在,哪怕只在一个,也不至让孩子落得今日下场。” 这一番话力度着实不轻,齐念佛虽有心理准备,但当着女儿的面似个小孩般挨骂,也甚是尴尬,只虚应几句,刚好茶点上了,齐念佛便招呼着化解窘迫,而齐音然的兴趣又转回到齐姝琴身上,她甚少见这个侄孙女,又喜她举止文雅,拍着手嘘寒问暖,愈发怜爱。 齐念佛和湛掌门借机走到一旁,说了说玄黄界近来各家动态,讲了讲各地妖鬼异动,交换下意见,都完了后,齐念佛看了看门口,面带踌躇,湛掌门笑说:“母亲为这次回娘家做了很多准备,虽上了年岁,到底是齐家门里走出去的,日子越久反而越思家,何况上了年纪的人又格外疼惜子侄,带回来不少东西,有几样大件的不太好拿,我想侄子侄女们还得在车库那边忙碌一会儿,我的傀儡也跟在那儿帮着呢。” 齐念佛低声道:“都带来了?” 湛掌门亮出一只玫瑰红小瓷瓶,瓶口封着符咒,瓶身刻印篆文,“通用的符咒,解法你自然知道。” 齐念佛接过瓶子放入衣兜,微微点头,“表妹,”他着重强调,“如果待会他被逼急了,喊出不好听的来——你说服姑母当机立断了吗?” 湛掌门淡笑道:“这个自然,表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又说,“你只担心这个,我倒担心另一个。那孩子,你嘱咐好没有?” “早就交待清楚了,昨晚又嘱咐了一二。” “这时候再去说几句。”湛掌门轻道,“她不是个聪明的,在你身边太久,离得也近,若到时候一害怕,傻乎乎喊出不好听的话——到时候当着我母亲和那么多人的面,我是不好多说,表哥也不敢不敬啊。” 齐念佛面上一凛,轻轻颔首,过去对齐音然道:“入画儿还不下来,大概闹脾气,我去催催。” “我这个老婆子亲自来了她也敢闹脾气?”齐音然沉了脸色,斜了湛掌门一眼,“那她可比你表妹当年还不像话了。” 齐念佛赔笑,湛掌门不好说话,齐姝琴轻声道:“表姑母当年很顽皮吗?” 齐音然淡淡说: “岂止顽皮,简直顽劣不堪。” 齐姝琴笑道:“越淘气的孩子往往越有出息。” 齐音然说:“嘴巴真甜,我就喜欢你这样乖点的,管什么出息不出息。不过——”看向齐念佛, “你表妹做事倒还有实惠的理由,不像齐入画不着四六,你就快点把她喊出来吧。” “侄子正要去做,待会再让一家子聚在一起说会儿话,正好快中午了,请姑母用餐。” “不必。”齐音然说,“我来之前还招呼了你几位叔叔家的人过来,估计也该到了。” 齐念佛眼角一抖,“姑母可有要事?怎么没事先告知一声?”声音发沉。 “我虽然嫁出去了,可也是齐家门里出来的闺女。而今我年纪大了,算是齐家人的长辈吧?”齐音然正色道。 “这个自然。”齐念佛恭敬,“不过齐家到底是有自家掌门做主的。” 齐音然道:“做主当然是侄子的事,但我有什么看不过眼的,提点一下总是可以吧?” “请姑母教训。”齐念佛道,“不知出了什么大事,需要姑母喊来几位长辈兄弟们商议?如此兴师动众可见是大事,但有什么大事能瞒过我这个齐家掌门?” “就是瞒过了你,我才起急。我问过成儿和笛儿,俩孩子一脸茫然,若不是你表妹劝着,要不是顾及着琴儿还在病中,成儿尚未康复,我早就上门来问问你是怎么替我父兄接的班、理的家!”齐音然面带愠色,齐姝琴端过茶杯劝解,她才复又和蔼,“还是琴儿懂事。珍珠踩在土里,鱼眼高挂门楣,齐家上下真是有些不成体统!” 这会儿工夫,齐宇乾、齐柳笛和齐宇成三兄妹都过来了,齐宇乾说行李放妥了,那俩孩子都捧着小件物品,大概是碍着齐音然和湛掌门在场,见了久别的父亲也规规矩矩,并无忸怩撒娇之态,又一起向齐姝琴问好,齐宇成呆板木讷一如往常,湛掌门在旁说他身子都痊愈了,他只点头应和,齐柳笛在旁证实,齐念佛也再三谢过,独独齐宇乾站得较偏远,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忽地冒出一句,“大妹妹醒了后让父亲宝贝起来,比看管密室还严,我这还是刚见着妹妹,身子可好了?” 他这么一说,那俩孩子也一起关切长姐,齐姝琴起身答谢,兄妹四人言谈间客气至极,齐念佛看着这种“相敬如冰”的场面,心里真不是滋味,但箭在弦上,他只能一叹,先上楼去找齐入画,走到楼梯上回望了齐宇乾一眼,五味陈杂,突地控制不住,几乎落下泪来,他别过脸去,又恢复了冷硬的面孔。 过了大约四十分钟,厅里的齐家族人越到越多,其中辈份高过齐音然的,大都是掌门远亲;近亲里,齐念佛的三个叔叔已走了两位,剩下一位中风静养,只谴子侄来,姑母中的两位嫁去外省,平日若有事,能及时到场的只齐音然一人,故而齐念佛不在,此间便以齐音然为尊长,只是这名分最高的姑奶奶面色并不好看,引得人们纷纷猜疑,不知到底出了何事。 这时候齐念佛带着齐入画走下来,寒暄一阵后。齐音然不耐烦地正了正坐姿,齐念佛立刻道:“姑母请了这么多家里人来,可见侄子做事确有不妥之处,才让小姑母如此生气。我身为掌门,行事自然应当光明磊落,现在众位族人在此,便请姑母说一说缘由吧。若查证属实,侄子定改。若有误会,解释清楚也好。” “确实生气。”齐音然道,她看了湛掌门一眼,又看了看一家子人,“筝儿是我女儿,但也是湛家掌门,我是齐家出来的,知道规矩。琴儿,陪你表姑到我当姑娘那会儿住过的后宅园子里看看——当年我离开家之前种下的树都长大了呢。” 齐念佛道:“如果姑母要教训的事情较为重大,让湛掌门在此做个见证也好,省得传出去让整个玄黄界猜忌。” “真有必要,再找我过来也好,我这次就是陪母亲的。”湛掌门拉过齐姝琴,“让琴侄女陪我走走去吧。” 她俩刚一出去,齐念佛便再次恳请长辈指教,齐音然乜了齐入画一眼,“怎么这副样子?你晒多了太阳吗?” 齐入画放声大哭,连呼齐姝琴阴谋害她,把她捆绑在火炉上挨烤,伤了皮肤,捶胸顿足,哭天抢地,愈发不像样子,齐音然忽然拍了茶几,“行了!你还想栽赃陷害你亲堂姐吗?!看看你做过的好事,就是烤会儿也是应得的!” 齐念佛道:“画儿做什么让姑母如此动怒?” “做什么?”齐音然悲道,“身为玄黄子弟,竟然派傀儡去残害无辜人命,当真可恶!” 84 84、第八十三章 处置(中) “你姑奶奶常跟我说,她出嫁前就住在这楼里,离开家时在楼前空地上栽了棵石榴树,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祈祷吉祥富贵,子孙满堂。” “算起来都有四十余年了。你姑奶奶种下的是小树苗,而今长得如此高。” “这棵树生得格外好,年年果实累累。” 湛掌门微微一笑,摩挲着石榴树皮,“光阴荏苒如白驹过隙,我母亲老了,我也不再年轻。今后玄黄界就是你们这些小辈们的天下了。做好准备了吗?” 齐姝琴平静道:“不需准备。” 湛掌门望着她,“你本来就没打算要这天下。” 齐姝琴说:“说句不中听的,您又何曾愿意让我分羹呢?但是我既然答应了您,就已下定决心,自然会信守承诺,您又何必再三确认?如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又谈何合作?” “如果你真有异心,我反复确认也没有用处。”湛掌门笑道,“我知道你不会,也知道她不会。从来没有谁跟我谈合作的时候,会开出这么低的筹码。” 齐姝琴冷冷道:“我认为这是最高筹码。” “你那几个同事的平安?”湛掌门望了望树顶,似乎在打量石榴树的枝条,“你与他们不过相处了半年多一些。” “这不是时间的问题。” “据我所知,你和他们的感情其实并没有多好,甚至谈不上完全了解。” 齐姝琴轻声说:“我只知道他们是我的伙伴,我不可以抛弃伙伴,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感情深浅,无论了解多少。我在担任组长期间他们出了问题,即便我离职了也要负责历史责任。这是我的原则。” “好。”湛掌门赞道,“表兄一脉还能有奇葩一朵实属不易。但你要知道,这事很不好办,牵扯太多——听说过错生乱死术吗?” 齐姝琴摇头。 “没听过就对了。这种术法共有九层,下五层没什么,一旦突破第五层进入到上四层,甚至进到最后一层,将出现混淆生死、蒙蔽生死簿和引灵使的现象。灵魂阳寿未尽而归地府,本该是迷途灵却会被当作完全灵。千年前这种术法流行在玄黄界,导致冥府大乱。监管者无涯上仙与天界商榷后,明令禁止玄黄界任何人使用错生乱死术。也就是说,这是禁术。” “为什么伪装完全灵?” 湛掌门看着齐姝琴,“安几个棋子进去。” 齐姝琴一惊,“……您和我说这个,您的意思是现在有人在用?” 湛掌门未置可否,“升迁不是一蹴而就的,未熬到那位置上也不会轻易动。” “有人很多年前就在用?” “玄黄界暗地里的事多得很。你不知道也是福气。”湛掌门道,“只是一直有传言,还是个年头挺久的传言。但这也不令人惊讶,到底要慢慢熬,熬到那个位置上,才能发挥力量。” 齐姝琴脑中一晕,“是谁……” “你听说过‘十三行动’吗?”湛掌门含笑道。 齐姝琴再度摇头,她只感到一种恶心和冰冷。 “一共有十三个,熬上去的有五个,其中一个官阶不低。”湛掌门和蔼道,“多年来有一家一直致力于拿到这十三魂灵的名单,后来他们成功了。” “他们是谁?名单呢?”齐姝琴顾不得失态,那个只有半年多的地方已成了她心中的一个小家。何况她惦念的魂灵们还停留在那里,她为他们的未来担忧。 “他们啊……如果从玄黄界政治生命这个定义出发,严格来讲,基本上都没了。宽松些,还有一个,再宽些,有两个。”湛掌门说。 齐姝琴想了想,忽然领悟,一阵恶寒,“掌门阁下,那些棋子你都知道了。所以你动了。从你上次让湛清表哥把我请走的时候,或者说从你带走齐柳笛和齐宇成的时候,或者更早,你就都知道了。既然你知道了,就不可能坐视不管。那缉尚书和引尚书突然的……” “不是他们。冥府轻易不给玄黄界的灵太高职位,宁可许几个荣誉头衔养着。但并不是只有高职位才能发挥力量,有时候当二把手反而更有左右的能力。” “使用错生乱死术往冥府送棋子的是应家。”齐姝琴低声道,“搜到名单的自然是玄黄界首屈一指的情报大王宗家,您和宗家的关系,玄黄界无人不知,他家的法戒都落到您的手里——” “湛清是宗家的后嗣,法戒是他的。” “这个我不关心。”齐姝琴道,“但您早就知道棋子们的身份,却一直未动,是因为应家没动。只有应家的棋子们都动起来了,把冥府的正主儿们给惊了,这时候您才有十足的把握和证据,带着冥府那边的愤怒到天女那里告应家一状,而且是一告一个准。应家经过几年休养生息,实力开始恢复,卧榻之旁蹲了个猛虎,您睡不安稳也是应该的。” “我一直认为三轮车比独轮车稳当。你以为我想要的境界,我最鄙视。”湛掌门温和说,“平衡之术犹如烹小鲜,拿捏火候和调料最为重要。” “反正还是被您掌握了一切。”齐姝琴平静下来,“您要压应家一下,同时把棋子从冥府赶出去,再顺便敲打下齐家——真可笑,我最开始真的以为您只是看齐掌门和齐宇乾这个继承人不顺眼。因为他们的确做了不少恶事。” “就算没有这些,难道就可以抹杀你父亲和大哥的某些不光彩行为了吗?” “但是您的布局和心计让我不得不担心许乐之甚至我留在冥府的伙伴们的安危,还有下落不明的裴清浅,我不得不怀疑她的去向!齐姝琴警惕道,“请告诉我,许乐之和裴清浅在哪里?您答应过我会在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找到许乐之的。” “你一会儿就能看见他。” “您让他来作证?” “他可以见证的事太多了。包括逮捕公交怨灵的时候,为何引灵部使者没有及时赶来,也包括齐入画的胳膊到底是怎么断的。” “他和这些事情没有……” “他是当事灵,而且他很高兴能有机会让伤害晏祥以及你家小顾的人受到惩罚。” 齐姝琴心中一痛,湛掌门更温和道,“他生前喜欢写作,但一直没出书。遗稿,我已拿到,正联系出版社。” “这是在利用。” “这是合作。他帮我,我帮他。我知道你并不反感合作,你反感的是和玄黄界无关的伙伴们因为你而被卷入到是非中。但既然已经卷入了,就得面对。我可以让他尽快摆脱这个漩涡。”湛掌门诚恳道。 “我确实不敢相信您。”齐姝琴苦笑。 “我不想威胁你。你是我的侄女,也是个受了不少苦难的孩子。表哥对你的不公正我不是不清楚,但到底是你齐家的事。于公我是湛家掌门,就算是间接干涉也会招致非议;于私我是表妹,我母亲都未发话,齐家家事更没有我置喙之地。对此我确实很抱歉,让你受了十七年的罪,付出了太沉重的代价。那些代价是再也弥补不回来的,即便用两个、三个‘十七年’去弥补都回不来。青春不在,时光向着前方,当年该有的心境都没了。” 齐姝琴心里一阵天翻地覆的酸楚,湛掌门的话犹如小刺般精巧锐利。 那样的日子里得不到任何抚慰,浸透着反反复复的绝望。而在最最绝望的时候——拿着不治之症的诊断书的她走到车站,她低着头想,一切都随着诊断结果而走到了尽头,也该结束了。 抬头遇见希望。 那个大胆的男孩将蛋糕盒子递过来。 “齐姝琴……我……我喜欢你,很久了。” 那天是她的生日,那天她接到绝望的诊断通知单。 那是楚轻烟去世后,她得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不是至亲给的。 那个蛋糕后来被父亲喊了傀儡给丢出去,她一口都没吃到,为此还挨了好一顿打,经历了刻骨铭心的羞辱。蛋糕却已留在脑海里,不曾褪色,永不变质。 齐姝琴垂下头,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为他流的泪,不要让别人看到她还会为了失去而流泪,她不是以前的齐姝琴了。 摇摇头,“您不是齐家人,我完全可以理解您的无奈。何况我还应该谢谢您在我闭目后将白鼍妖和绣娘魂的案情查清。也罢,确实是我欠您一份人情,如今也该还了去。何况我帮不到许乐之,也帮不到晏爷爷的,我无能无用,而您却能帮到,为了他们,我也只能这么做了。您和太多人眼里的财富,我不要,我只要他们的好,对我而言,那值得我拼尽一切。” 她释然一笑。 湛掌门凝望她真心的笑容,“无论过程如何,但结果将如你所愿。或许你对我并不放心,因为我有太多让你不放心的历史事迹,但是这一次我可以保证,你希望平安的伙伴们都将平安。我会尽全力去营救,因为我很怕你的牌——”齐姝琴不解,“你手中握着最有威力的牌。”湛掌门轻声道。 姑侄俩相对沉默,半天,湛掌门轻道:“我非常了解那张牌的力量。它可以缔造世界,也可以毁灭世界。曾经多少年以前,我认识的和我听说过的人,就捏着这样令人惧怕的牌。面对这种牌,你会感到任何利用与践踏都是如此心虚。” 齐姝琴并不懂,但她心无旁骛,“表姑,我是自愿的。” 湛掌门点点头,“对了,你家的事暂告段落后,你母亲的事就可以提上日程了。时间比较紧。” “您!?”齐姝琴大惊,知道此事的——那位好心的右使已经轮回,简薇不可能说,陆郎中……难道最最关心她,让她敬重的陆郎中也……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一个长期在冥府工作的老灵,无意中知道了当年的事,虽然不确切,但思考几天也大致猜了出来。后来他累了,决意离开冥府,不过他不想这个秘密被埋没,就托付给了一个最最可靠的人,因为他知道,即使全世界背叛了你,那个人也不会。”湛掌门说。 齐姝琴怔怔着,潸然泪下,“晏爷爷……” 她低下头只默哀一会儿,湛掌门轻声道:“该回去了。刚才拉你出来是避避嫌,这会儿也差不多了。总不回去就太明显了。” 齐姝琴跟着走了会儿,她反反复复想着湛掌门刚刚那几番话,忽然凝神——“表姑,您刚刚说什么?晏爷爷的事您如何知道的?” 湛掌门挽过她的手,“进去吧。”手劲有点大,齐姝琴微微作痛,她心中一寒,一个充满希望又充满恐惧的猜测蹿了上来,她望着湛掌门的侧脸,只想这个圈子,不是我要的。无论您有什么算计,但我只待尘埃落定,就会离开,谁也阻不了的。 姑侄俩刚一进门,便觉到厅内气氛已冷似冰窖。齐姝琴看见泪流满面兼以衣发凌乱的齐入画被两只傀儡拖着走,全家人都冷漠地不去看——就在这时,只听齐入画撕心裂肺地一声尖呼: “齐宇乾——我方才念着兄妹之情对你还怀了丝希望,没想到你真的是见死不救,反而落井下石说我的坏话!我哪里有公报私仇欺负齐姝琴了?!你颠三倒四混淆黑白,也不想想你做的那些龌龊事!姑祖母在上,求您信我一句,就一句——杀了顾维庭的事,正是齐宇乾让我去做的!” 85 85、第八十四章 处置(下) 齐念佛眉头一蹙,齐音然喝斥,“胡言乱语!刚刚审得明白,你以前出于嫉妒之心,挑拨离间,颠倒黑白,没少陷害琴儿挨打,现在见势不妙,要拉乾儿下水?这罪名重得很,你这样攀诬他人,小心家法加倍!” 齐入画抱过姑祖母的膝盖边哭边说:“姑奶奶手里那几只收缴来的杀人傀儡都是我的,符篆签名也是我写上去的,这个我没法辩解,我也认了。但我和顾维庭无怨无仇,根本就没有交集,干嘛要去杀他?还不是因为他碍了齐宇乾的眼,才唆使我去办事。他是伯父的长子,咱们家未来的掌门,他吩咐我去,还威胁恐吓,我怎么能反抗呢?” 齐音然道:“你起来说清楚。” 齐入画口齿伶俐道:“齐宇乾一直都想杀顾维庭,因为顾维庭还是顾维轩的时候,他就差点杀了他。后来顾维庭没死,他就一直担惊受怕,害怕顾维庭认出他后会去报案,让他倒霉。” 齐姝琴脑子嗡了声,眼前发花,感到一旁的湛掌门握了握她的手,才勉强镇定下来。心想,小顾的失忆,自己一直都有所怀疑,虽然没明确指向齐家,但总隐隐觉得和玄黄界有关系。没想到……心思又一转,齐入画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既然齐念佛承认将她当枪使,这次配合着湛家摆了这么一出戏,齐入画安能不是枪?不过他们即使攀诬,也不会平地生风、生拉硬拽一件八杆子打不着的事。这么看来,小顾失忆的事情,和齐家又是脱不开关系……周身寒冷,只能低下头不让族人看到她眼底的怨愤。 那边齐入画还在娓娓道来,“当初顾维庭,或者说顾维轩无意中妨碍了齐宇乾行路,齐宇乾和他争执,因为地处偏僻四周无人,齐宇乾就肆无忌惮地动用暴力,顾维轩被迫还手,半大的孩子哪里是玄黄子弟的对手,他也不过是推搡辩解了几下,齐宇乾却因此被激怒,竟然立刻对顾维轩下了杀诀!幸好齐宇乾功力不足,也失了准头,打偏了,但顾维轩的脑部还是被死光擦过,当场昏厥。” “你有证据吗?”齐音然问,瞥了齐宇乾一眼——他坐在一旁,竟然一声不吭。 齐入画垂下头,“我是目击者,当时我就在他身边。” “口空无凭。”齐音然道。 齐入画的头更低了,齐音然逼问,“又在信口雌黄了是吧?你真是屡教不改,当了这么多人的面还敢诬陷栽赃?!是你伯父把你宠溺过度,你从小顺顺当当就没受过磨难,现在该是让你吃点苦头,教导你齐家规矩森严的时候了!”转头对齐念佛道,“行家法而非对外公务,这总可以越俎代庖吧?”不待齐念佛回答,便指责齐入画“死到临头不知悔改,本就有陷害堂姐的前科,今天又编排谎言栽赃堂兄,实在可恨”,吩咐傀儡把她拉到刑房狠狠教训二十记家法板子。齐入画放声大哭,齐念佛偏过身要说什么,齐音 与你重生第30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么,齐音然扭头不给他机会。齐入画到底是被拉走,刚出众人视线,一直默不作声的齐柳笛站起来道:“姑奶奶,我有个想法,想说说。” 齐音然点了头,她便斯斯文文地说:“身处现代社会的齐家,堂堂玄黄世族,却要对一个女孩子滥用暴力,传出去多丢人!” 齐宇乾忽然嗤笑说:“小妹啊,人都给拉走了,你这会儿出来做什么?是求情吗?看着不像。”他低头玩指甲,口气淡淡。 齐柳笛面上通红,嗫嚅道:“大哥,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我只是觉得顾维庭一案根本就没问清楚,大哥你也没给大家解释一下来龙去脉,总得都问过后再决定个人奖惩吧?既然是牵扯了人命的大案子,总不能只凭一个人的几句话便定下来。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不服众。” 齐宇乾笑道:“小妹有什么想法,痛快说出来让诸位长辈听听。在座的都是油锅里翻了几个滚的老油条,你心里想什么早猜出个七七八八,你也是心知肚明,何必惺惺作态耽误大家时间?” 齐柳笛脸上刷白,“大哥你……你……” 齐音然不耐道:“我看你们几个才最是丢人现眼!笛儿,说!” 齐柳笛偷望齐念佛一眼——自打齐入画指证大哥以来,最该关心的父亲却沉默不语,她心中有了底,放开胆子道:“大哥做过什么我不清楚,他和顾维庭是否有纠葛我也不明。但如果我们要调查顾维庭一案,即便找不到顾维庭,也可以找顾维庭的亲朋好友,让他们回忆回忆,或许能问出端倪。” “你真把齐家当警局了吗?”齐宇乾冷笑,“我们还要负责调查顾维庭那漫漫无边的交际圈子?” 齐柳笛说:“也不一定难找,毕竟……”停了停,“顾维庭和姐姐是一个初中的,走得也相当近,本来都要上同一所高中呢。” 齐宇乾大笑,“齐柳笛,你省了最后一句也就罢了,添上了算你蠢!人家报考什么志愿你知道个头啊?瞎说八道的,是不是想和齐入画一样挨打?!” 齐柳笛怒道:“我没说谎!姐姐初三那年暑假,爸爸用玻璃鞭惩戒她,就是因为发现她和顾维庭偷偷约好了报——” “闭嘴!”齐念佛怒拍手边几子,杯子滚到地上,“你大哥说你乱说,你就是乱说!玻璃鞭是用来做什么的?!你是怎么背的家法?!又是跟齐入画那儿听的闲言碎语吧?一派胡言!”——齐宇乾噙着笑,齐柳笛面红耳赤,就在一片窃窃私语声中,齐姝琴走了过来,对齐音然道:“我和顾维轩是初中同学,走得比较近,选择了同一所高中,但掌门考虑到教育优劣问题为我转了学,之后我与他没了联系。他为何会改名顾维庭,我也不清楚。如果是与受到玄黄界某种袭击有关,那么我确实不清。” “私下没有往来?”齐柳笛追问,“你在冥府期间担任首都组组长一职,顾维庭是组员,这不是联系?” “顾维庭被断生命管线的事,我不清楚;顾维轩被袭击以至失忆的事,我也不清楚。我与顾维轩失去联系后,再见他已是顾维庭,顾维轩既然失忆了,又如何与我联系?和我联系的是顾维庭,有很多冥灵为我作证。”齐姝琴对齐音然道。 “琴儿上了高中后,确实没和那个姓顾的再有任何联系。这点我可以证明,我是她父亲,当然会看得严。”齐念佛终于发声,“笛儿,你也别见风就是雨,顾维庭的事,和你姐姐有什么干系?齐入画只是指证你大哥,要查也得从他身上查起。” 齐宇乾道:“父亲,您这么快就要丢卒保车吗?”齐念佛脸色铁青,这时傀儡拖着挨完打的齐入画回来了,她面上雪白,后臀衣衫上皆是鲜血,齐宇乾说:“人都这样了怎么能拖着?拖尸首还是拖墩布?搬把椅子让坐下。”夺过齐入画给按到硬板凳上,齐入画尖呼一声,扑到地上去,“我不坐我不坐!痛死了!齐宇乾你心怀鬼胎!你要杀人灭口!但是你杀得了我,你杀得了周医生吗?!” 齐柳笛惊讶道:“周医生不是陈医生以前的助理吗?陈医生辞职后,周医生就接了班。和他有关系?” 齐入画边哭边说:“齐宇乾害怕把人丢到那里,让警方采集到线索,就让我买了酒,要了车,让顾维轩伪装成醉鬼上车,然后找到了周医生。他不敢找陈医生,因为陈医生是首席,只对伯父负责的。他偷偷让周医生诊治顾维轩,周医生治了几次后说要留后遗症,以后这人可能会因此送命的,还问要不要彻底治疗,那就得动用玄黄界的一些珍贵药材了,齐宇乾当然不肯了,说就这样吧,等他醒了给送上火车,送得远远的。周医生不忍心,见顾维轩已经失忆,估计不会妨碍到谁,于是就千方百计帮他联络到家里人,为了避祸,还嘱咐对方最好改个名。总之这些都有周医生作证的!让周医生过来一说不就明白了!对了,周医生手里还有顾维轩当初的病历呢!” 齐宇乾冷笑,“吃里扒外的东西!永远是根枪!”齐音然已让人去接周医生,此刻已是中午,但齐家人却都没吃饭的心情,熬过半个小时,周医生被闪电般接过来,了解到来龙去脉后,犹豫了半天,齐念佛发声道:“说实话!” 周医生无奈道:“入画小姐讲得就是实话。” 全场哗然。 齐宇乾再度冷笑,“你也不是好东西,助纣为虐十几年,你心里最清楚当年害了小顾的到底是谁,此刻却昧良心来作伪证,只贪图衣冠禽兽许给的蝇头小利,枉你生成个男人,真是比不上你前任陈医生那活儿上的一根毛!” 齐姝琴终于正眼去看齐宇乾,她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相当熟悉,但正因为熟悉,才不对劲得很。不过齐宇乾那脏话一出口,齐音然气得哆嗦,“念佛,你怎么说?!” 齐念佛处变不惊:“此事并未查清。单凭两人之言和一些往年病历,无法定罪。” 周医生说:“当时协助我治疗那孩子的,还有麻醉师和两位护士。” “此事非同小可,齐宇乾是我齐家接班人,其德性优劣将对齐家未来有至关重要的影响,掌门定要秉公处理。”终于有齐家近亲挑衅了。 齐念佛的目光逡巡全场,落到湛掌门脸上,对方微微一笑。 “事关齐家名誉,此刻我只是齐家掌门,不是父亲,若查证属实,我绝不偏袒。”齐念佛沉声道。 “我大哥不会是这么险恶的人,入画和周医生一定是误会了,我父亲也不会徇私情,他永远都在为齐家割舍奉献!”齐柳笛讲得铿锵有力,“各位族人请不要武断,别忘了当初是如何冤枉我姐姐的!害得我姐姐整整昏迷半年之久,差点就醒不过来!” 齐宇乾鼓掌道:“齐柳笛你快去领小金人。”齐柳笛尴尬不已,还没说什么,齐宇乾已道:“我没做过的事,我绝对不认。” “你有证据证明自己没做过吗?”齐念佛淡淡道,“齐入画指证你,有周医生为证人,有病历为证物。” “证人是人,证物是人用的。什么事只要和人沾了关系,就不一定是真的。” “油嘴滑舌!”齐念佛生气,“此事查清楚前,你就在监房呆着!带走!”他有些急迫地命令傀儡,齐宇乾冷道:“别用你那些肮脏的傀儡动我,你已经从里到外彻底恶烂了心。” 他看了齐姝琴一眼,笑了笑,扬长而去。 齐姝琴身子一震,几乎要喊出来——齐宇乾的那种笑容,分明是—— 肩头一沉,她望见湛掌门温和的目光,“站累了吧?” 齐姝琴沉默一下,“没事。” 裴清浅的笑,生到了齐宇乾的脸上。 这时齐宇成开了口,“我可以回房休息了吧?”他站起来似是自言自语,转身上楼去。殊不知多少目光交织在他的背后,结成一张带刺的网。而齐柳笛已掩盖不住欣喜,拳头直抖。齐姝琴心内五味陈杂,耳畔传来湛掌门轻微的声音,“那就是你的成王,记得,成王只有一个,周公也只有一个。” 86 86、第八十五章 补完 深夜,齐家监房的铁门被悄悄打开。 齐姝琴将湛掌门离开前悄悄塞给给她的万能开门符咒从门阵上拿下来,小心地卷好。看守的傀儡已被她的术法冻住,至少二十分钟内,齐念佛无法察觉这里出了问题。她推开门,看到齐宇乾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吓了一跳,轻风微起,身后有人掩住她的嘴,香气缭绕。 “我。” 裴清浅。 “他被我点了。”裴清浅拉过齐姝琴,“组长,这回我们阴阳两隔了。” “别闹了。” “组长,我留了千年,看的明白。古往今来,社会自然,弱肉强食是不变的法典。你别以为我是江湖人就特别铁骨铮铮,我是相当能屈能伸的,为达目的可不择手段。”她吐息如兰,“何况我是在和对方做公平的交易。我有我的条件,对方有对方的要求,互通有无而已。” 齐姝琴欲言又止,裴清浅道:“我和裴康辉的仇已凝结了千年,再无化解余地,必须痛快了断。以前是没机会,现在有了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是我自己要去抓的,和你无关。”她眨眼,“组长,还有什么示下?” 齐姝琴苦笑,“都让你讲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迟疑片刻,“清浅……只剩我一个了。” 裴清浅抱住她,贴着她的脸颊,“小顾的事……我明白。” 唇边一抹冷笑,“放心,我会让罪魁祸首付出代价的。” “无论你做什么,”齐姝琴低低说,“不许毁了齐家。” “齐念佛活该千刀万剐。” “他早已不配当齐家代表,又怎能因为他就迁怒整个家族。” “糊涂!你挨打挨骂受到令人发指的侮辱的时候,齐家哪一个管过你?!” “你们被卷入这个漩涡的时候,”齐姝琴抬起头,“我也帮不了你们。” 裴清浅放开她,不语。 “冤有头,债有主。我知道该找谁讨债,多半个我都不会难为。”齐姝琴轻声而坚定道,“如果还当我是组长,听我的。” 裴清浅摇头。 “湛掌门也不会允许你毁齐家。她要的是一个安定有序、亲湛家的齐家。她没想过毁了齐家。如果你这么做,你将成为整个玄黄界的众矢之的。我救不了你。” “小心她。”裴清浅冷冷道,“为了借助外力报仇,我一直在关注玄黄界各家动态。现任湛掌门不是好对付的。她在利用你,榨干了,就丢掉你。她奉行打蛇打死的原则,是个斩草除根的人,也是个能借刀杀人就借刀杀人,借刀不成就偷刀抢刀的人。她要齐念佛一脉全体下台,因为齐宇乾和齐宇成没一个能维持齐家的稳定,你和齐柳笛没一个能顶住齐家人的质疑。她把齐柳笛和齐宇成接到齐家,一则看看齐念佛对齐家的控制力到底还有多强;二则稳住齐家局势,避免齐宇乾走上杀亲绝路,提前触发事变;三则也借机验验那对龙凤胎的成色。我能出现在齐宇乾身上而齐念佛却不知道,就表明她不满意龙凤胎的质量。她准备大换人,届时无论是她的私心还是她的新的合作人的私心,都不会允许前任余孽呆在齐家,任何。”话到最后,眸光冰冷,握紧齐姝琴的手。 齐姝琴说,“她力排众议,彻底废除了湛家千年以来的残酷家法。” “她给了自己家人性化,却巴不得其余各家都继续水深火热,你们都踏步,她湛家才进步!” “齐家会不会进步,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了。”齐姝琴道,“我开给她的条件里不包括这些,我也从未想过呆在齐家。”严肃地看向裴清浅,“如果你脑子里有什么念头,最好打消。你知道我从不追求那些。” 裴清浅一时无语,齐姝琴道:“你准备怎么做?” “这个傻子——”她指指齐宇乾,“是个好嫩的雏。他一定是没怎么见过女人。知道我是女鬼,我稍微主动点,他就晕了。我跟他讲,配合我,以退为进,躲入监房让自己撇干净各种嫌疑,然后我去对齐宇成下手,扣到齐柳笛和齐入画的脑袋上,送他们三个一起见陆郎中去。届时再把一切都推为龙凤胎串通齐入画阴谋陷害,他齐宇乾就不脏自己的手而铲除所有敌人,齐念佛只他一个儿子,自然得扶持他了。他倒从没想过这个前提得是齐念佛还坐得稳。于是他很高兴地配合我,我轻松地拿了他的身子,到时候还不是我说了算。他一个二三流的玄黄子弟,不是我的对手。” “你迟早会被玄黄界高手发现。” “还有这个更方便的进入齐家的方法吗?”裴清浅冷笑,“等我送那仨个一起见陆郎中后,带着齐大傻子的身体把齐念佛扳倒在地,让齐念佛在全玄黄界人的面前给晏爷爷的牌位磕头赔罪!然后我再收拾了齐大傻子。一勺烩!好!” 齐姝琴说:“不行。” “你不是说恩怨分明吗?我收拾他们,你也不干?” “不行。”齐姝琴坚定地说,“你是不是跟湛掌门见过女魃天女了?是不是告了应家的状了?” 裴清浅点头。齐姝琴无奈道:“我们都进她的套。你在和湛掌门做生意,内容就是去应家玩无间道。湛掌门利用应家急于扶棋子上台的迫切之心,让你把缉尚书的罪证通过应家交到冥府上头,挑起冥府灵事变故。冥府诸灵也不是吃素的,迟早会剿灭应家的棋子,她则在阳间天女处告应家干涉冥府事务的状,应家会被天女压一通。接着她利用你对齐家的报复之心,将齐念佛一脉全部换下,挑选一个可以维持齐家稳定又能与湛家友好相处的伙伴上台,让齐家继续当湛家挡箭牌——清浅,湛掌门打得算盘,我不信你看不清楚。” 裴清浅说:“你已答应她了。” “小顾的事……”齐姝琴低声说,“仓促之间我没来得及多想,就应了。但是我越来越感觉她太可怕,这么短的时间她能掌握住我们这么多人,按着她的布局走。我……” “组长,我们俩与湛掌门没有根本利害冲突,这是彼此合作的最稳固的基础。她厉害也不会侵犯到咱们,你得保持冷静。” “她可以旁观的事情,我做不到。” “得了。”裴清浅冷笑,“齐姝琴,你的心太软了,你太扶不起来了!让人家羞辱了十七年,眼看就可以报仇,不用你的手,我替你来!杀人放火的罪孽我来背负。这你都不肯!烂好人,恶心!” 齐姝琴沉默。 裴清浅甩袖背过身,“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走吧。你可以漠视晏爷爷,可以漠视乐乐,可以漠视小顾,我做不到。我睚眦必报!千百倍的报!我就是让齐宇成死,就是让齐念佛跪地磕头,谁也拦不住!齐姝琴,你若再说,就别怪我不念同僚之情了!” 齐姝琴说:“我确实容易心软,但这次我拦着你,是为了我妈妈。在她得到拯救之前,齐念佛一脉不可绝。”当下将楚轻烟的事说了一遍,“齐宇乾、齐宇成和齐柳笛都是我妈妈的血脉,齐念佛则有足够的法力相助,他们暂时不能死。” 裴清浅扯着绢帕在室内徘徊,“简薇该死!早不说晚不说,进去了才知道说!分明是指望你在阳间能助她脱困!她这是拿你妈妈当底牌!” “若能救简薇脱困,照着例子,云朵也能撇清和缉尚书的事。” “她俩说起来也冤枉也不冤枉!裴康辉念念不忘的那个挑拨离间的恶毒女人早就让我踢入轮回入了畜生道,既不是云朵也不是简薇,我说上几句他就信以为真,还真看不出是个痴情种子!简薇和云朵是我胡诌的,不过她们对着裴康辉也顺水推舟,总归不是好货!”生生一拽,帕子两半,她丢到地上,“小顾是我认的弟弟,他丈母娘有难,我若坐视不理岂不是比裴康辉还要混帐!丑话说在前面,等你妈妈救出来后,我还要继续做我的事,谁也拦不住!还有,齐宇乾被废木已成舟,断然改不了!” 齐姝琴离开监房后,用那张万能开门符咒又将门前阵法恢复,符咒自行燃尽,不留丝毫痕迹。她四下张望后,步履匆匆,刚绕过拐角,暗黑中一点火光,齐柳笛提着盏蜡烛小灯站在那里。 “姐姐。”她瞳孔里窜动着两团火焰,“姐姐在这里做什么?” “想看看齐宇乾,但是进不去门。”齐姝琴要走,齐柳笛拦住她,“姐姐醒了后,我在湛家,今天刚回来,都没来得及问候姐姐身体。姐姐昏迷大半年,家中天翻地覆。尤其是大哥的事,惊动整个玄黄界。父亲行事稳重,一旦动刀却果断狠绝,当年待姐姐如此,今日待大哥一样,真让我胆寒。好在虎毒不食子,大哥的性命不会有碍,顶多和当年姐姐一样在众目睽睽下挨顿家法了事,父亲也不会绝了自己这一脉的路,现在全族都知道小弟将是新的接班人了。可小弟到底年幼,姐姐还得多扶持,这个周公是当定了,只是不知道,我会不会像管叔那样被杀掉呢?” 齐姝琴潦草道:“管叔被杀的原因你该清楚。不做自然不会。很晚了。” “姐姐,”齐柳笛幽幽道,“父亲说,后天要公审大哥,并且废黜。有个证人是你的属下。” 齐姝琴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她看不到齐柳笛瞳孔中那两团火焰,愈发明亮,“好戏才刚要开始。”她冷而轻声说。 第二天,被软禁在房间内养伤的齐入画无端失踪。齐念佛大发雷霆,命令齐宇成全力追缉,并推迟对齐宇乾的审问。 第三天,齐宇乾在监房中绝食抗拒。持续三日,族内议论纷纷,玄黄界各家侧目,齐念佛被迫在证人齐入画暂时缺席情况下邀请齐家各支主要族人于后日一同会审,齐音然作为最尊贵的长辈,被邀请旁听并加以监督。齐念佛同时邀请各家掌门一同前来旁听,以显示齐家之公正,绝无包庇。唯独湛掌门联系不上,其长子宗湛清亦收到邀请,同意以宗家掌门身份列席,但对其母是否出席,未置可否。 当日湛掌门缺席,齐音然在宗湛清陪同下出席审判。齐念佛带来了来自冥府的证灵许乐之,叙说齐宇乾利用齐宇成就误伤晏祥一事而向许乐之赔罪之时,煽风点火挑动事端,并试图利用许乐之杀齐宇成,最终又害齐入画断臂;同时,周医生和他的团队一同证明齐宇乾曾重创无辜人顾维轩,致使其失忆并留下严重的后遗症。当涉及到顾维轩生命管线被拔一事之时,因为关键证人齐入画不在场而陷入胶着。齐宇乾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对一切指责似乎默认。多数族人建议既然齐宇乾已经认罪,齐入画的证词也就不重要了,不如直接宣判。宣判前,齐念佛以父亲身份痛心疾首一番,又以掌门身份大义凌然一通,获得满堂喝彩与众人敬服。就在宣判的前一刻,门外突然有声,“慢。” 齐柳笛匆匆赶来,“齐家家法和玄黄界的规矩就该一视同仁,大哥齐宇乾如此,大姐齐姝琴难道就可以当漏网之鱼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 87 87、第八十六章 问话 齐念佛一拍桌案,“放肆!” 齐柳笛毫不畏惧,大声道:“父亲,您被大姐蒙蔽了!我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一切都是她设计的!她这是要报复咱家!要讨回十七年的帐!” 齐念佛脸色阴沉,“把她带下去!”他命令傀儡,齐音然呵斥,“众目睽睽下独断专行,掌门三思!” 齐念佛起身说:“今日只审逆子齐宇乾!和别的事无干!你再胡言乱语,小心我不念父女之情!” 齐柳笛委屈落泪,“父亲,您真的是被大姐蒙蔽了。她撺掇您杀了大哥,再来就是我,到时候她控制着小弟,把家族中的生意都卖给她在冥府时候的老部下,咱们齐家在这条道上哪里还有活路!” 齐念佛当众下不来台,气急攻心,几步上前一巴掌掀翻齐柳笛,齐音然勃然大怒道:“做什么打孩子?!不丢脸吗?!让她说!都是我齐家子侄,我这个当姑奶奶的谁也不偏袒!笛儿,各家叔伯都在,你别怕你老子,跟姑奶奶说清楚!” 齐柳笛道:“我大哥的案子,我确实不清楚,但我却知道我大哥现在之所以不辩白,任由判罪,是因为他早已不是真正的大哥,他被鬼附身了!这个鬼操纵着我大哥不作任何抵抗辩解,俯首认罪,让这个案子快快过去,让大哥早早被废黜失势,这就是女鬼的目的!这女鬼就是我大姐在冥府时候的老部下裴清浅!” 众人一惊,齐念佛厉声道:“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回房去!” “您不信我?” “回房!”齐念佛的手指微微哆嗦,“齐家怎会有厉鬼混入!”这会儿就有和他不对付的齐家人在底下慢悠悠道:“怎么没有?掌门在任期间,妖魔鬼怪都拜访过齐家,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气氛顿时僵冷。 齐柳笛道:“大姐当过冥府组长,她利用老部下,一个许乐之,一个裴清浅,串通起来要将大哥置于死地。许乐之栽赃陷害,裴清浅控制大哥,大哥有口难辩,在大家看来,自然是认罪表现。” “周医生和他的团队都在撒谎吗?”齐音然开口,“顾维轩的案子是谁做的?” 齐柳笛说:“姑奶奶,我确实不清楚到底谁是元凶。但无论如何,大哥受审之时却被冥府魂灵附体,难免不让人怀疑其中有诈。而更值得怀疑的是——我和小弟找到被大姐所害的齐入画了,小弟!”她朝门口一喊,齐宇成无精打采地走过来,他身旁跟着四只抬着担架的傀儡,担架上蒙着白布,下面隆起一个人形。傀儡们将担架放到中间,齐柳笛上前掀开白布,大家都屏息看去,顿时有女声惊叫,有人掩面低头,竟还有人禁不住干呕起来。 站在风口浪尖上的齐姝琴并不惊慌,她心内早已坦然一片,再大的冤屈侮辱都受了过来,目前又算什么呢?何况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她本就不求什么,才不会在乎。但当她看到齐入画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手足都凉了—— 齐入画那张漂亮的脸蛋被彻底毁了,横七竖八布满血痕,皮肉掀翻,白色虫子在上面放肆地蠕动,她的嘴唇也被完整地割去,整张脸只有一双眼睛还能看,大大地张着,麻木,呆滞,无神。 齐柳笛低沉地说:“不止如此,入画妹妹的嗓子也被毒哑了。还有——”她拎起两条袖筒,“接好的义肢和另一条健全的胳膊都……被砍掉了……还有……”说着流下泪,又指着齐入画的腿部,裤筒无力地耷拉着,“她的双足也被砍掉了……” 室内一片惊呼,齐柳笛悲愤道:“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到底有什么财富宝藏,到底是什么滔天权势,可以值得一个人泯灭人性到如此地步,手足相残!姐妹阋墙!大不了砍头留个碗大的疤,也别如此行事,让人活生生受罪!这也太过残忍!” 她失声痛哭,她的情绪和齐入画的惨状明显感染了在场许多人,有不少心软的女性也跟着拭泪。更有齐家人惊道:“齐入画乃掌门亲侄女,前掌门之亲孙女,是咱们齐家掌门一族成员。齐家乃玄黄五大世家之一,核心成员竟然受到如此戕害,惨绝人寰,前所未有,奇耻大辱!此事必须彻查到底,讨还公道!掌门意下如何?!”附和声阵阵,一起看向齐念佛。 此刻齐念佛脸上阴晴不定,他阴冷地看着齐柳笛,“你想说,这是你姐姐做的?” “姐姐或许没有这般残忍。”齐柳笛道,“那个下手的家伙,砍掉入画的双脚双手,毒哑她的嗓子,为的就是不让入画妹妹有机会说出实情。倒真是得逞了。只可惜,入画妹妹还有脑子,有眼睛,有耳朵。我和小弟是在公园的一处隐蔽的垃圾堆里找到的她,我说了几个名字,若是,就重重闭眼三下,若不是,就瞪圆眼睛。后来,当我问到‘裴清浅’的时候,入画妹妹悲痛地闭目三次。我就明白了。若不信,诸位现在就可以亲自问。有姑奶奶在这里坐镇,有各家掌门在这里旁听,就算入画受到天大的威胁,此刻也不会惧怕而说谎。” 齐音然站起来,齐念佛也没法阻拦,任凭她俯身问道:“画儿,是裴清浅做的?” 齐入画闭目三次,两行浊泪滚滚。 齐柳笛道:“相信有很多人不知道裴清浅是谁。她是冥府魂魄省缉灵部大陆司首都组的一名普通组员,乃千年女鬼,戾气十足,她是正在被立案调查的缉灵部前尚书裴康辉的亲女。齐姝琴魂入冥府逗留期间,正是在裴康辉的力保下才能破格成为首都组组长,任职期间,裴清浅、许乐之等人均是其心腹手下,和齐家屡屡冲突,但因父亲顾及父女之情而从未深究,几次冲突都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对方却以怨报德,终于酿出许乐之卑劣诈骗进去齐家、图谋不轨的事。监房惨案的确是大哥意欲谋害小弟,但许乐之也并非干净,顶多是个污点证人。而即便酿出如此惨案,亲子亲侄女受到重创,父亲依然顾及着姐姐的立场而没有大张旗鼓地展开应有的讨伐,只是私底下苦口婆心相劝。就在这个时候,力保齐姝琴的裴康辉终于事发倒台,首都组以往的问题再也没有谁为之遮掩而受到各方质疑,齐姝琴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选择重生,跑回到齐家,和冥府那边一刀两断——而在这之前,无论父亲如何苦苦哀求,齐姝琴都冷漠不理。我不得不怀疑她是否存在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看向齐宇乾,“如果大家还不相信的话,大哥就在此站着,诸位都是玄黄子弟,若发功施法,再厉害的厉鬼,也得乖乖离开人体。裴清浅是否附在大哥身上,试试不就知道了。” 闷声不语的齐宇成这会儿道:“能让咱们都看不出的厉鬼,岂是容易逼迫出来?大家一起施法,必然伤了大哥,甚至危及生命。” 下面有齐家人道:“齐宇乾故意杀人的罪名若坐实了,一命还一命也是应该。” “可如果真是厉鬼操纵,或许还有不可告人的内幕。”也有些人持这样的看法。这皮球最后还是踢给了齐念佛,“掌门的意见呢?” 齐念佛看向齐姝琴,神情复杂,“琴儿,你妹妹说的是真的吗?你让裴清浅附在你大哥身上?所以你大哥认罪才如此痛快?” 齐姝琴基本没怎么出席过家族会议,人又素来安静,即便列席也总被忽视,此刻却成了瞩目的焦点,她也不慌乱,“我没有。” 齐念佛转身对齐柳笛说:“一经施法,你大哥必然危险。” “若是我,为了清白,在所不辞。”齐柳笛铿然有力,便有人在下面起哄拍掌。 齐姝琴忽然又道:“我能问个问题吗?”她看着齐柳笛,姐妹俩对视,齐柳笛的眸子亮得异常,仿佛被烤红的钢管,齐姝琴的目光却沉若深水。 “你是怎么知道‘裴清浅’这个名字的?”齐姝琴轻道。 齐柳笛脸色变了变,“她是你的组员。” “我在冥府的事,怎么可以泄露到阳间?你和她见过吗?为了什么见的?而你是如何将这个名字和她这个灵对上的?另外,冥府高官的姓名都是保密的,我都是到了最后才知道缉尚书的姓名,你是如何探听的?我有告诉过你?还是别的什么人告诉你的?难道玄黄界与冥府之间的默契,在你这里被破坏了吗?是哪一方违规了?”齐姝琴轻描淡写,吐露的却是令齐柳笛再三变色的言语,刹那间整个大厅都变得静悄悄。只听齐柳笛镇定道:“我曾经招待过你们组的云朵副组长和组员董霄,交涉关于晏祥、许乐之一事。他们二灵曾经提起过。” “口空无凭。我想既然如此,是否就应该把云朵副组长和董霄组员一起找来,让他们就此事作证?”齐姝琴再问。 “我……这个不是我的权限范围内。”齐柳笛含糊道,“可以请诸家掌门一同向冥府申请。” “行,这个单谈。再有一个问题,”齐姝琴淡淡道,“齐入画认识裴清浅吗?” “你这问题可真有意思!若不认识,她怎么知道是裴清浅伤害的她?!”齐柳笛大声道。 “若不认识,却知道是裴清浅伤害的她,这才是真有意思。”齐姝琴淡淡一笑,“我问完了。” 88 88、第八十七章 变故 齐家大厅内寂静无声,齐柳笛站在中央,似乎有些紧张,担架上,齐入画无声无息地躺着,泪水模糊血污。 齐念佛再次看看退回去的齐姝琴,这个女儿一脸淡然,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或者是什么都豁出去了。他一阵心悸,又看了看齐柳笛,这个女儿一脸鱼死网破的悲壮,眼眸深处却流露着侥幸的希望,他想起自己打了那个孩子十几年,而疼了这个孩子十几年,如今……心中一阵恶心,“回答你姐姐的问题。”他对齐柳笛说。 齐柳笛的面容扭了扭,“先让大哥身上的女鬼出来好不好?事实胜于雄辩。” “回答!”齐念佛吼道,他感到自己不仅控制不住局势,甚至控制不住自己,一切都在从他手中流走,仿佛水一样,他恐惧地拼命合拢手指试图挽留,那些水却淅淅沥沥从指缝间离开。 齐柳笛望向他的目光月充满憎恨,“您是我父,我不敢悖逆。但事实就是事实,为了齐家千秋万代,我齐柳笛今日就——”话未说完,突然抬手,手诀竟已成型,几乎擦燃空气的法光冲着齐宇乾的后脑飙去,一直密切关注齐柳笛一举一动的齐姝琴在第一时间内抬手要救——放置在桌面上的玫瑰红小瓷瓶突然弹射过来,撞到齐姝琴手上。她吃了一惊,万没想到这里面被关得严严实实的许乐之竟拼了如此力道阻止她——方才为了避嫌,她不吭声,许乐之也不相认。 她无法坐视裴清浅被击打出来,齐柳笛孤注一掷一搏,裴清浅纵使做了准备也要受伤,齐姝琴不能再看伙伴为自己的家人伤害——只可惜她被许乐之这么一打,已经迟了!她眼看着那道明晃晃的光冲到齐宇乾脑后——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人影撞过去,和齐宇乾一起倒在地上,齐姝琴听见有人叫了声,紧接着便是一道绿光闪过去,化作护罩,遮住地上的两个人,齐柳笛的攻击被罩子吸收进去,震颤数下,才慢慢平息。人们几乎同时长吁口气。齐姝琴的心放下,定睛望去,推倒齐宇乾的是一个未曾谋面的女孩子,看着也就是个中学生,她抬起脸,无畏地接受射到她身上的各种目光,一张脸蛋漂亮得惊人。而宗湛清一手带着未熄的绿色法光,一手将她拉起来,手指上的银白色法戒熠熠生辉,他上下打量那女孩,十分紧张。 “太危险!”宗湛清的责备还没让那女孩子消化,齐音然冷冷道:“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宗湛清还没开口,那女孩子说:“您别怪湛清,是我自己要来的。”又对齐柳笛道:“事实胜于雄辩没错,但我看到的最大事实就是齐入画需要医生救治。她是人,是关键证人。”她眨了眨灿若明星的眼眸,晦暗的大厅多了一抹亮丽的色彩。 “这是……”齐念佛也怔了怔,宗湛清拉她到自己身后,“她是我堂舅的女儿杨泠。”齐音然补充,“大的那个。”齐念佛微微动容,挥手让族人去请救护车,并说:“既然最关键的证人齐入画需要救治,此案容后——” “齐入画需要救治,不耽误惩办齐宇乾身上的厉鬼!”齐柳笛尖叫。 “齐入画需要救治,不耽误惩办你不听命令谋害兄长,差点连累无辜的罪过。” 齐姝琴清清淡淡的声音飘过来,她一步步逼过来,一手捏着玫瑰红瓷瓶,目光冰冷若寒冬三九,直直盯着齐柳笛。刚刚因为杨泠的美貌而泛起活力的大厅再度沉寂。 “谁要她救了!没名没分的外姓种子——”齐柳笛面容扭曲,齐宇成忽然道:“二姐有完没完?!再不救命,齐入画就要忍不住了。” 齐柳笛抖了下,冷笑,“也罢。日久天长自有昭雪之日,公道自在人心!” “我不想等日久天长,我也不想等人心自动释放公道。我等了太久,等不及了。”齐姝琴道,“齐宇成,齐入画是撑不住还是忍不住?你再说一遍。” 齐宇成说:“我受够了,我想休息。” “我撑了十七年,你呢?你是未来齐家的掌门,给我站住了。”齐姝琴一字一顿。 齐宇成面色苍白,“大姐别逼我,我……” 齐柳笛的脑子全乱了,仿佛被折断翅膀的鸟儿一样,“齐姝琴你闭嘴!什么未来掌门,这话是你说的吗?你迫不及待要当周公是吧?大哥是被你的手下附身才认罪的!” “齐柳笛目无尊长!”齐念佛道,“不顺掌门,忤逆父亲,不敬兄姊,当众咆哮,什么都不用辩,关起来再议!” 他的傀儡迅速抓住齐柳笛,这回连齐音然都不阻止。可在这时刻,齐家另外几支的长辈突然一同站出来要求齐念佛必须对齐柳笛的话进行验证,以挽回齐家面子,“不可让事情不明不白!”他们异口同声。 齐念佛瞪着齐姝琴,“你大哥身上到底有没有你派去的厉鬼?!” 齐姝琴道:“没有我派去的。” “胡说!”齐柳笛挣扎着嚷嚷,一不小心踩到齐入画的伤痕,这个担架上的女孩陡然睁大眼睛,发出嘶哑哀鸣之声,不若人声,仿佛从地狱传来,气氛更加诡谲。大概是她的悲惨打动了太多人,又不断有齐家人站出来要求检验,尽速还原真相,“若有,也不一定是大小姐的问题;若无,也不一定是二小姐的事情。大小姐的手下可能是擅自行动,二小姐或许看错误会,检验一下又如何?诸多高手在此,怎会让大少爷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倒是齐家名誉,塑造难,毁而易!”有长辈痛心疾首训斥。齐念佛愈发被动,“好……” “不行!”齐姝琴说,“齐宇乾不能受伤害。他不能冒这个风险。” “布法阵!”齐念佛怒吼,手诀变动,齐姝琴弹指飞出一条符咒,齐念佛闪过,“放肆——”全身发抖。 “他不能受伤害。”齐姝琴道。 “心虚!”齐柳笛坐在地上吁吁着说。 “理由。”齐念佛专注地看齐姝琴。 齐姝琴说:“为了救无辜亡灵,我问心无愧。” “布法阵。”齐念佛气过头,淡定下来。 齐姝琴举起符咒,齐念佛道:“谁拦,背叛家族论处!” “心虚!”齐柳笛大叫。 “他是妈妈的儿子。妈妈需要他。”齐姝琴犹豫着说。 齐念佛抽动一下,“琴儿,听话。如果你没做,让爸爸验证一下。虽然这种行为必定会让你大哥受到伤害,但是爸爸和几位叔伯不会让你大哥被伤得太重,尽全力……” 他最后的声音虚弱无力,慢慢举起手,齐姝琴却稳稳上前一步,质疑声四起,齐柳笛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切,就在这时,门外进来了新客。 “他身上没有厉鬼。” 大家转过身,“天女!”纷纷行礼。 着了淡青色深衣的女魃天女轻轻一闪便到了众人跟前,再次看了看齐宇乾,余光扫过宗湛清的手指,那法戒还在发亮,她唇边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宗湛清低下头,身旁的杨泠兴致勃勃地问:“您怎么知道啊?” “杨泠?”女魃天女微 与你重生第31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一笑,“回去代我问你父母和祖母好。”目光又落到宗湛清身上,对方欠身。她若有若无的一丝笑浮上来,再度看了看齐宇乾,“他身上绝无厉鬼。” 完全肯定的语气让四下静悄悄。 齐姝琴松了口气,她就知道会有变数,所以刚刚索性对齐柳笛发了一通飙,自打她发现湛掌门未出席而宗湛清靠近齐宇乾开始。 “那还是……试试才能服众吧。”齐念佛斟酌,“天女的话,我们自然信,但是人心莫测……” 女魃天女微笑,“齐掌门,您知道您的长女为何不许您施法在您长子身上吗?诚然您手下会留情,我也相信准备施法的人都精通此道,不会闹出人命。但若是冥府厉鬼,道行颇深,强行逼出,势必伤及齐宇乾元气甚至魂魄,导致阴阳失和。” “调养数月即可。”齐念佛道。 “最好不要。”女魃天女说,“您长女不好说的事,我来说——这是湛掌门向我说明的最新情况,湛掌门如今得了我的准许在和冥府交涉,想必很快就有结果。而这件事需要您的四个孩子,都健健康康的参与,当然,也包括您。” 齐姝琴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如擂鼓,如春雷,令人激动。身子一阵发热,有什么地方变了,一定有什么环节突然消失,另一个环节扣了过来,到底是为什么?湛掌门为何有这么大的变动? “您的亡妻楚轻烟,是舍生取义的女英雄,深受冥府诸君赞赏。她为了捍卫玄黄家族的责任,忍受冰封数十年。可悲可叹,可敬可佩。今日终有苦心人寻出解救之法——”天女微微闭目,“需要您的力量,也需要她赐予血脉的孩子们团结一致,送还他们的母亲割舍给他们的东西。我身为监管者,只总大纲,而不便干涉玄黄内部具体纷争。此番前来,只是感念您亡妻的大义而痛心她的悲惨遭遇,说出我所知道的并给出建议。至于最终的抉择,还是诸位自选。言尽于此,我就不多留了。” 神光一闪,天女已悄然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最近真的很繁忙……很繁忙……………………………………有点不胜负荷……………………………………………………………………………………………………………… 89 89、第八十八章 摊牌 齐姝琴走入湛家的花园内,接她来的宗湛清去停车,她站在桃树旁,看到光彩照人的杨泠从花廊里跑出来,向她笑道:“你来了啊。真不巧,我堂姑父带着清翔去陪伯祖父和伯祖母到湖边钓鱼。影影和小溪还在学校。对了,齐入画的伤势如何了?”她边走边问。 “保住了命,但是身上的那些损伤,已经彻底救不回了。”齐姝琴略略遗憾,她怨恨过齐入画,对她也基本没什么感情。但她从未想过要让一个活生生的人沦落到这般生不如死的地步,“多谢你当时跳出来提醒了我们。否则她性命危殆。” “其实她那个样子,不如死掉。”杨泠直爽地说,“你大哥如何了?” “暂时回到监房里。现在事情比较乱,一时半刻都不知如何处理了。你在玄黄界也该知道——” “我不在玄黄界,也不懂玄黄之术。我爸妈还有我奶奶都不许我和我妹妹干涉玄黄界任何事情。对我尤其严,甚至不要我打听堂姑母这边的事,也包括湛清,连私事都不许。我这次是偷着到姑姑家的。”杨泠心直口快,“堂姑和湛清对我最好——那你父亲齐掌门呢?他那天本来气得真是不轻,但天女刚说完话,哇,看着就要晕过去了。我看还是湛清扶着才没倒下。也真是的,你弟弟妹妹近在咫尺都不帮着扶一下。” 齐姝琴淡淡道:“他这辈子大概只爱我妈妈吧。他现在倒是稳定了。一切以我妈妈为主。只是他近来遭受一连串的打击,身体大不如以前,这次特别让我前来向就我妈妈的事向湛掌门致谢,并且商议后日后两家行动。” “那你可要注意点。”杨泠笑眯眯道,“伯祖母本来不想去钓鱼,她没那个耐心,她想等你来的。但是大家都要她去,她拗不过,才去的。伯祖母是你的姑奶奶。” 齐姝琴看她一眼,“多谢。” “那你弟弟妹妹如何啊?我看你妹妹的那个样子,是非要置你于死地不可,而你弟弟是个窝囊怂蛋,他什么都明白,但是什么都不说。”杨泠说话相当坦率,好在齐姝琴挨了十七年没事找事的打骂,又在冥府历练了一番,对于横着从嘴巴里出来的话,相当有防御力。不过要做出答案,得花费点心思,她考虑了一下,“还能如何呢?我的妈妈也是他们的妈妈。他们从未见过妈妈,如今遗憾能弥补,高兴还来不及。” “你弟弟倒是有点高兴来不及,你妹妹就不是了。”杨泠说,“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你妈妈的事,你是早就知道,但你妹妹却不该知道。可是天女说完后,从头到尾——我观察过,她面无表情,甚至眼睛里都没有一丝动容。要么是纯粹对妈妈无感,要么就是早就知道,所以才不惊讶。如果是后者就好可怕。她明知你妈妈的事,却还要置同母兄姊于死地,已经不把自己妈妈的生死放在心上了。豁出去到了这个地步,怕是要争个你死我活,否则誓不罢休。” 齐姝琴停下脚步,注视若无其事的杨泠,她太小看这个女孩子了,在她的认知里,杨泠应该就是湛掌门的堂弟湛垚之女,多年前湛垚离开湛家定居外省,并入其母杨家的户口,改姓换宗,故而他的女儿也都跟着姓了杨。但从很多蛛丝马迹中可以推断出,杨泠的年龄应该比齐宇乾大,可事实却是——她很小,只是高中生的模样。齐姝琴想起那天姑奶奶齐音然看着杨泠时候的目光,刻骨的冰冷,她想这大概是湛家的一段私密过往。 “短短的时间,别人怕是都看不过来,你看得很仔细。”齐姝琴心平气和道,内心暗暗戒备。 杨泠天真无邪的眨巴眼睛,“琴儿姐,你别跟我爸妈说,也别跟我奶奶说。他们不喜欢心机深沉的小孩。我奶奶连我堂姑母都不喜欢。但是你可以对我堂姑和湛清讲,他们从来不在乎这些,只会夸奖我聪明。” 齐姝琴抿唇,杨泠对齐柳笛的怀疑,她早就有了。除了被偷听,她想不出齐柳笛是如何知道裴清浅附体在齐宇乾身上的事,但如果只是那会儿的偷听,还不至于让齐柳笛把冥府的事知道的那么详细。大概齐柳笛的情报来源不止一个渠道吧。她今天虽然是打着代替齐念佛来湛家道谢的旗号,但面见湛掌门,把变故搞清楚才是重点。 “你都问候完了吗?”齐姝琴温和道,杨泠笑嘻嘻地看她,“好吧,我再多问一个,你在冥府的同事许乐之如何了?” “在齐入画那种状态的情况下,许乐之是至关重要的灵证,经过全族合议,暂由天女看管,保证最大的公平。” “那就都问候过了。”杨泠拍掌,齐姝琴说:“那该我问了。我的伙伴裴清浅在哪里?若她再不回去,齐宇乾恐怕要翻脸了。” 杨泠道:“你问我做什么啊?” “你会无缘无故地救齐宇乾吗?”齐姝琴冷道,“那个时候,湛清扶起了你,接近了齐宇乾,所以他手指上的宗家法戒带着施过法的光痕,一时半刻褪不去。裴清浅在你们手里。” 杨泠笑道:“传闻齐姝琴懦弱胆怯,是个成不了大气候的。那天却当着各族尊长们的面对着齐柳笛穷追猛打,我就跟湛清说,她一定是看透了咱们的小伎俩,知道伙伴已脱离人体,不会有碍,才会放心地把火气撒出来。果不其然。你觉得我心计深沉,其实琴儿姐姐你也不是省油的灯。齐掌门错选接班人十几年,这会儿幡然悔悟,也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齐姝琴道:“我没说你心计深沉,你自己对号入座。”至于齐念佛,亡羊补牢是真的,却不一定为时未晚。 杨泠还未开口,宗湛清已过来请齐姝琴去书房。临走杨泠说:“琴儿姐,祝你好运。” 齐姝琴说:“你表妹很可爱。” 宗湛清道:“她不是我表妹。” “她是你堂舅的女儿,你比我小,她更比我小。” 宗湛清温和微笑,“无论大小,泠泠都很好。” 齐姝琴沉默,在要进书房前道:“这是乱囵。” 宗湛清微笑依旧,“表姐进去吧。我母亲等很久了。” 一般人见湛掌门,用不了多久就会感到放松。因为湛掌门始终带着和蔼的微笑,从她的脸上只能看到亲切与友好。也正因为此,齐姝琴始终带着满满的警惕,从不松懈。十七年来,她早已看腻齐念佛在外场上的风度翩翩,又有谁知道他背地里变态之至的歇斯底里呢?何况和他的表妹相比,齐念佛大概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我妈妈的事,不尽的感谢。”这是真心话,“但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我更想知道您的真实用意以及下一步的计划。”这也是真心话。 “你母亲是我的表嫂,是玄黄界人,即便是陌生人一个,但为了大义而自愿受苦受难,本就该救。”湛掌门微笑。 “这是您临时改变了计划,是您送给我的一份礼物。我想没有那么简单。”齐姝琴没有昏头,她握了握拳,“您……是如何知道我母亲的事情的?是应家说的?还是找到了应家安插的棋子问出来的?还是……您见过他?” 湛掌门低头呷茶,齐姝琴声音微微颤抖,“上次您跟我说的话我还记得。晏爷爷能把这些事情告诉谁呢?是他。那么……他……彻底的去了?但为何会回来?为何没来找我?还是您找了他?他说了什么?有没有……”泪水几乎要涌出来。 “琴儿,作为齐家未来的周公,你不该失态。”湛掌门推过纸巾盒。 “我不想当。”齐姝琴开诚布公,“至少没想久留。” “那更好。”湛掌门清清淡淡道,“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可以为了你的母亲,中止原先的计划。这其中会有许多损失,譬如我不得不再次惊扰天女阁下,不得不延缓某些预期目标的实现,但我还是很快去做了。以天女的名义去过问你母亲的事情,可以在冥府这场灵事变动没有平息,访灵台还在立案侦查期间就堂而皇之接你母亲回来。我很确定,你母亲的灵体似乎受到过重创,这一点也得到了她的看护者简薇语焉不详的承认,虽然她没有说出攻击者是谁。但总之你母亲如果再不救,就彻底没救了。他们不敢追捕,更不敢扣留。” 齐姝琴说:“您想让我做什么?” “到时候再说吧。”湛掌门道。 “冥府如何了?” “裴清浅通过应家递交的检举信成了这场事件的导火索。缉尚书被立案侦查,事实面前他不得不交待。于是随着许多陈年旧案被翻出,被澄清,目前引尚书也在访灵台内暂住。”湛掌门淡淡道,“另外在魂魄省各部还有一批侍郎、郎中、员外郎都在被审查。这些灵身份可疑,平日行动鬼祟,与人间素有瓜葛。访灵台御史大夫已经上报,而魂魄省尚书令因此被勒令停职,职位空缺,暂时由魂魄省左右仆射、左右丞共同掌管运作。引灵部和缉灵部事务众多,不能无首,引灵部暂由侍郎代管,缉灵部——”她看了齐姝琴一眼,“由大陆司陆郎中代管。” 齐姝琴心底一片雪亮,放下心来,“那首都组……” “经过协调,陆郎中紧急任命董霄、苏吉同时掌管首都组日常事务,云朵和简薇的问题已经交待完毕,暂时放回留任原有职位,等待最终决定。同时决定一旦有紧急任务,将从周边小组各抽一灵加入行动。还从安灵坊调来完全灵甘棠接任留守文员职位。” “岑曼丽呢?”齐姝琴料定湛掌门早已摸透所有情况。 “她重生了。是你父亲出的康复费。” 齐姝琴喘了下,“好,好,她如愿以偿了。董霄呢?” “非常时期,临危受命。秋后算账。”湛掌门淡淡道。 “不可。” “岑曼丽已经重生,断无翻案可能。” 齐姝琴苦笑,“我们的一切您都摸清楚了。让我来说说您想做什么吧。让裴清浅当双面间谍诱惑应家走出最危险的干涉冥府灵事安排的路,坐实罪名,激怒冥府诸君,毁掉应家这个谋划百年的大阴谋,借此事向天女告状,借天女之口打压应家势力,同时也卖了裴清浅一个扳倒缉尚书的大人情,而她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她自然愿意为您卖命;您再和齐念佛串通,商定用齐宇成取代齐宇乾,推我当周公,之后您再秘密地用裴清浅控制齐宇乾认罪,减轻因为齐宇乾的不配合而带来的众多变数;至于裴清浅会否借此机会在齐家大开杀戒,你就不管了。至于清浅,她早抱定了玉石俱焚之心,不在乎因杀人而下地狱。而齐念佛一家的人都死绝了,反而如了您的意。一开始您就决定把齐念佛这一脉都给赶下台,在齐家彻底洗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齐念佛出了一个极其错误的疏忽,他知道应家安插棋子的事,因为几十年前,齐家和应家是联盟关系。应家东山再起,第一个拉拢的必然是齐家。齐家素来左右逢源,也不会强硬拒绝应家。一旦应家和齐家重拾百年友好合作,势必打击湛家在玄黄界的地位。所以当齐念佛没有把应家安插棋子的事及时通告给您,您就确认不能再留他了。打蛇打死,否则被反噬。齐念佛不能留,目空无物的齐宇乾、软弱无能的齐宇成包括妄自尊大的齐柳笛都是那种不识时务的废物,既不能安稳齐家,也不能随时与您保持默契关系,因为他们智商达不到您的标准,所以您在观察好齐宇成和齐柳笛后,果断决定放弃齐念佛全家。但是您不能来硬的,不能强行拆了齐家掌门之家,那样会让齐家上下不满,动荡,挡箭牌只有坚固才能让它后面的人安稳,一旦破裂,哪怕是最细微的裂缝,都是祸患。所以您不希望齐家的掌门变动造成太大的波折,于是您需要过渡的棋子,齐宇成是最合适的人选,选了他,可以麻痹齐念佛,让他误以为您依旧支持他的统治;可以麻痹齐家,让齐家人认为家族权力牢牢掌握在本族人手中;甚至可以麻痹玄黄界各家,让他们看到这不过是齐掌门自己换个继承人的问题,翻不出天地。同时为了防止齐柳笛那个没智商的当周公捣乱,您想到了我。因为,我被齐念佛作践了十七年,整整十七年!齐家上下没人会真心服从一个曾经被踩在泥地里的我,所以我,只能依靠您的支持!这就是我和齐柳笛最大的不同。她可以从族内获得尊重从而得到支持,但我却不具备这个条件。除了听您的摆布,我别无选择。您可以随时捧起我,也可以根据您的需要随时放弃我。但是当您知道我妈妈的事情后,就意识这可能是我重生的最大原因,一旦把齐宇乾等人斩尽杀绝,我妈妈势必无救,逼急了我,对您也没有好处。救了我妈妈,反而让齐家人心服口服,还能顺便在天女面前展示您的仁厚。让裴清浅停止杀戮不难,因为您料定我一旦发现她在齐宇乾身上,就一定会紧急去找她。所以,您给了我万能开门符咒,不是让我去和同事叙旧,而是借我的嘴巴让裴清浅接受杀戮行动停止的命令。她不一定给您面子,却一定会给我面子。至于以后,救回我妈妈后,恐怕一切又会照旧。顶多是拿这个人情债温柔地威胁我。而您不怕我会变卦,不怕我会不守信用,因为您握住了一个杀手锏——顾维庭。” 湛掌门慢慢放下茶杯,“嗯?” “想让我继续配合您,就回答我。否则我救回妈妈后,会选择下去陪他们。齐家的周公,您让齐柳笛去当吧。她的低智商会给您添怎样的麻烦,就不是我的事了。”齐姝琴决绝道,“他好吗?” “很好。” “他……在哪里?” “你这是多此一问。”湛掌门展开温和的笑。 “他被我害得很惨。失去记忆,被迫改名,残缺了人生,又在最美好的年华轰然倒下,进了冥府,郁郁不得志。最终还是被我牵累,彻底没了生命。” “他从没介意过。而且他让我带话给你,是一首小诗,”湛掌门微笑地看着她道,“灯之将残,花之将萎。莫 89、第八十八章 摊牌 有悲伤。” 齐姝琴的泪水几乎要涌出来。 曾经有过,如此明亮,如此芬芳。 以前,她说这句话给他听。心里偷偷地希望,有一天如果自己不在了,他还能继续往前走。她不求他悲伤永久,只希望当自己魂归地府后,他心中还能给自己留一小块光明的栖息地,铭记她曾存在于这个世上,即便如此伤悲,但也曾经有过阳光下的美丽和快乐。那时,她已经知道自己的病症。她和他正式的缘起,就在她领到病情通知单的那天。那天是她的生日,没有家人记得,因为那天也是她妈妈的忌日。是齐念佛刻骨铭心的日子,是每年都要找借口痛揍她一顿的日子。 现在,却是他讲这句话给她听。她回来了,他不在了。但是当年她说的话,他却悟透了。 “他都记起来了。他都记起来了!”齐姝琴擦不住泪水,“是不是?他是不是都记起来了?什么时候记起来的?我走了之后?” 湛掌门的目光微微带着怜悯,“回去准备迎接你妈妈吧。清洗灵魂,绝非容易之事。恐怕你们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她站起来,“坚强点,好人会有好报的。” 作者有话要说:考虑再三,不得不致以最诚恳的歉意。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最近压力过大,班上事务繁忙,有时已濒临崩溃。特请假停更一周,调整情绪。若有变故,另行通知,请及时关注。 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不弃,千里尽欢颜。 若有疑问,qq与我联系。 90 90、第八十九章 暗局 齐姝琴离开湛家前又一次探听裴清浅的近况,湛掌门只是淡淡告诉她,裴清浅的事自有主张,裴清浅自己也有分寸,齐姝琴明白自己处于劣势,也了解裴清浅不会为自己所左右的情况,莫可奈何下只得离开,再做打算。临走的时候湛掌门让她带走一样贵重至极的礼物——净灵炉,通体为凝玉所铸,炉面符咒护体,可以辨识清浊,有助于分解纠缠不清的灵体,吸纳腐朽的浊气,护佑魂魄,防止灵体损伤过大,黑暗中凝玉的神光温润平和,令人心安。不足之处是凝玉质地脆弱,使用时需要催活,而这一步骤的用符及其讲究,不可错了顺序。一旦乱序,将导致凝玉碎裂,能否修复还是个未知。此炉湛家代代祖传,今日为了救楚轻烟,特意从密室中取出,湛掌门吩咐了宗湛清跟着一起回齐家,又修书一封让带去给齐掌门看,里头仔细叮嘱了净灵炉催活符咒的顺序用法。 齐念佛已是感激涕零,拉住宗湛清的手反复摩挲感激,一旁的齐姝琴看了,心里五味陈杂,又是瞧不起齐念佛的奴颜婢膝样,又觉得以齐念佛的身家地位,正值壮年丧妻,玄黄界内再择一门好婚事不是问题,但过了这么多年,别说续弦,就是外头的野花都没看过一次,鳏夫门前没出过半个字的绯闻是非,为了妻子的灵魂都可不顾一切,丢弃尊严,如此夫妻情谊,在当下社会真是难得。齐念佛对母亲情深意重,说来他的一切质变都是根植在过于爱母亲的土壤里,这让她这个做女儿的真不知是喜是悲,该笑该骂。 净灵炉被安置在火炉房处,因为那里是楚轻烟当年遇险之地,尽管过去十几年,但灵力和破碎魂片的残留依然是有些微的,一切的细节都不能疏漏。齐念佛连孩子们都不管了,亲自上阵督导施法现场的所有布置,齐姝琴过来找他要档案禁室的钥匙,说自己身上已经没了符咒,要去领些。齐念佛这才醒过神来,掏出一串钥匙塞给女儿,要她自己去办。 齐姝琴在档案库门前看到了齐柳笛,俩人擦身之际,齐柳笛轻轻扯住齐姝琴的衣角,“你以为你能赢吗?” “我从来没参加战争。”她转动门把手,齐柳笛小声道:“你只要存在,就处在战场。” 齐姝琴进了档案库,头也没回。其实她差点问齐柳笛“你来这里做什么?”正如她刚才拿钥匙的时候本来想问齐念佛“为什么档案库绑在一起的两把钥匙少了一把?”一样。但是她不想和这两个人多说一句话,哪怕多说一个字都会被认为是软弱的妥协,让她破坏原则,感到恶心。或许是齐柳笛拿走的,那又如何?让齐念佛看看他疼爱十几年的宝贝女儿是如何背叛他好了。 她从每个符咒盒子的上层取走足够的咒文纸。关上后,她看到秘密档案室的门,心中微微一动。 那是只有掌门能进的,有傀儡在里面看守。 但这是解开谜底的关键。 齐姝琴推开了门,冻住了傀儡。她按照格子上的时间,抽出她中考那一年七月以后的所有记录,一一翻看…… 第二天,齐姝琴去了医院。 齐入画被安排住在单间,本来是有两名护工照顾,但因为齐家一直没人探望,齐入画又是个口不能言、手不能写的,两个拿钱却不办事的护工趁隙跑开,也不知去了哪里。正好方便了齐姝琴。 她坐在齐入画的床边,默默注视着这个认识了十几年的亲堂妹——缠满纱布的脸,失去的四肢…… 齐入画看见齐姝琴,眼中充满痛恨,杀气浓浓。纱布下,似乎可以想象出她翻开的嘴唇在蠕动着,发出沙哑的、含糊的声。 齐姝琴说:“齐入画,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她拿出一份复印件,“齐柳笛说的没错,你还有眼睛和脑子,自己看吧。” 齐入画冷冷地注视着齐姝琴举到她眼前的文件,许久,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目光,她再次看向齐姝琴,多了戒备和惧怕。 “我不杀你。我不是你们,我不会做这种事,无论那个人有多么可恶。我不会为了一个可恨可耻的人破坏自己的道德良心。我不会让一个可恨可耻的人有第二次、第三次伤害我、毁掉我的机会。”齐姝琴在她耳畔轻声道,“你很惊讶为什么我会拿到吧?你很惊讶为什么这份文件居然写的那么清楚吧?你一定更惊讶为何这份将你当年的罪恶记载的清清楚楚的文件上会有你大伯父的符篆签名以及齐家掌门的印章吧?你看到了吗?最上面是齐家档案的编号,这是一份档案,一份随时都会被当作罪证呈堂的档案。这个东西没有被毁掉,而是被你的大伯父保留下来了。这只是案情叙述,还有大量物证,每一条都是在指向你。和你的大伯父没关系。他随时随刻都可以用这个捏死你。你真的以为他帮你处理了当年那件事后,就会将它抹掉吗?齐入画,你就是把刀子,在他眼里,从来就不是个人。” 齐入画张大嘴,嘶哑的声音更加阴森。 齐姝琴缓了缓,慢慢叠好复印件,任齐入画徒劳发泄。直到对方累得喊不动了,她才再次开口,“还记得阮芳姿吗?” 齐入画抖了抖。 “我是缉灵部大陆司首都组的组长,这个案子是归我们管的。你也该有印象,记忆不至于这么差吧?”齐姝琴闲闲道,“阮芳姿、尹千娇、陈杰还有柳亭……” 齐入画恐惧地闭上眼。 “还有一个孕妇,一个普普通通的务工人员。”齐姝琴淡淡着,“神秘的短信,那个房子……” 齐入画再次张开嘴发出嘶哑的喊叫。 齐姝琴说:“你怕吧?当初你就怕得不行。所以你让你的好姐姐齐柳笛去打头阵。回来后她对你讲,没事的,那是一场游戏。是阮芳姿串通那几个人装神弄鬼吓唬你的游戏!于是你抱着戳破面具的愉快心情去赴约。等待你的是什么呢?你还记得吗?那是第一次,你感受到刻骨铭心的疼痛吧?脱衣、断发、剥皮的酷刑……” 齐入画缩动着身子,泪水浸入纱布,痛。 “如果不是齐柳笛……”齐姝琴贴近齐入画,“如果不是齐柳笛谎报军情,或者她不是谎报,而是没看仔细——但是无论如何,都是她的问题,是她害得你没了一条条的皮,让你本该白皙娇嫩的肌肤上却留下了一道道不可泯灭的伤痕。让你的头发被一把把地拔掉,连根拔掉……” 齐入画猛地睁大眼。 “齐柳笛怎么就那么不小心,看走眼了呢?”齐姝琴喃喃自语,“你知道吗?” 齐入画看了她好久,艰难地摇头。 “我也不知道。但结果就是齐柳笛把你的大事给办砸了。”齐姝琴微微一笑,“对了,一定是齐柳笛告诉你,是裴清浅伤害的你吧?你在垃圾堆里一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多少人从旁路过都看不到你,找不到你。怎么齐柳笛就找到了?真不容易,爱干净的齐柳笛找到了垃圾堆,扒出了你,然后告诉你说是裴清浅做的,是我让裴清浅做的?她是怎么知道的裴清浅?你说呢?你天天都跟着她,围着她,将她当公主一样捧着,你说她是怎么知道的裴清浅?说啊?!” 齐入画再度发出沙哑的嚎叫。 “那么巧,不早也不晚,她扒出了你,她要是早一步多好,或许你不会这么惨,或许你的脸,你的嗓音都还有救,四肢可以装义肢,对吧?或者残忍的,让她晚一步,你逝世了,去冥府享受玄黄世家魂魄的尊严和待遇,不再有留在现世的痛苦……可是她不早不晚,赶在最会让你痛苦的时刻,把你直接带到齐家的大厅,审理齐宇乾的现场。连救护车都来不及喊,就那么急吗?对她而言,我的命要比你的命还要重要啊。” 齐入画似乎平静了一点,胸脯慢慢起伏,她在思索什么。 齐姝琴轻轻拍拍她的肩,“现在,你躺在这里,悲惨无比,一生尽毁,活活受罪。曾经如此美好,曾经如此尊贵。比我都要尊贵而得宠你齐入画小姐,却沦落到如此下场。而齐柳笛,她完好无损。没认出阮芳姿是厉鬼又如何?害得你被剥皮又如何?忘记叫救护车救你又如何?她可以做错一百件事,也不会如何。你以前有多好,她现在就有多好,甚至更好。为什么?齐入画,你知道为什么吗?!”齐姝琴猛地拿出那份复印件,几乎贴到齐入画的脸上,“因为她是齐念佛的女儿!而你不是。所以你的恶劣事迹会被齐念佛记录在案,随时算帐。而她的,没有,全都没有。” 复印件盖在齐入画的脸上,很快湿润,混着血色的湿润。 “知道有多痛了吗?这样的痛苦,我承受了十七年。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大家指指点点的羞辱,我承受了十七年。”齐姝琴凄凉道,“齐入画,我和你一样倒霉的。唯一不倒霉的就是齐柳笛,从始至终都是齐柳笛。” 她站起来,用法术的火焰烧了复印件。 “原件也在我手里。”齐姝琴轻轻说,“我还会来看你。好好养身子。活着,一定会有救你的办法。活着,一定有办法找到害你的真凶。只要你活着,齐入画,你就可以看到你真正的敌人比你更惨,而这需要你的力量。” 齐入画看着她,目光中再无仇恨。 齐姝琴离开病房,怔住了。 她面前跪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姑娘,不顾路过人的指点,坚定地跪在那里。 “你进去的时候我看到了。我一直跪在这里等你出来。嘲笑我,说我有病的,我都不在乎。”她飞快地说,“我也知道跪在这里对于我给大家带来的伤害而言算不得什么,这不足以忏悔,不足以赎罪。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弥补。但我至少要让组长你知道,我明白是非黑白,我知道正误明暗。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是个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我从来不会引以为傲,这是我一辈子的羞辱,一辈子的罪恶。”她慢慢地伏□子,额头接近地面,“磕一千个头、丢弃所有尊严也挽不回大家遭受的惨痛损失。我只想让组长明白,我知道自己犯下的一切都是错误。如果组长认为我不配生活在阳光下……”她的声音颤抖起来,“您……您可以……可以的……我回去后,绝对不会说您半个字的坏话……” 她紧张的等待,也没有等太久。 “晏爷爷会有救的。董大哥是心甘情愿的,我不会勉强个人意愿。清浅和乐乐我会想办法。苏吉很好。云朵和简薇,我知道目前她们都安好,她们的事,我也会想办法。一切都会好起来。你走你的路,我们有我们的桥。不见了。” 齐姝琴迈开一只脚,岑曼丽抓住,“小顾的事……” 她猛地甩开岑曼丽的手,一言不发地离去。 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她就知道自己原来还是那个软弱无用的齐姝琴,尽管当过组长,尽管处理过案子,尽管能理直气壮地指责齐念佛,能在众目睽睽下步步进逼齐柳笛,能与湛掌门当面谈判摊牌,能对齐入画挂起虚伪的脸孔软硬兼施。 可她终究不是一个强大的人。她只是齐姝琴,心心念着顾维庭的齐姝琴。 91 91、第九十章 开局 齐入画的死讯传来时,齐姝琴正在房里看着那只装饼干的铁皮盒子,上面铺满蓝色勿忘我。 当顾维庭还是顾维轩的那一年,他们最后一次相见时,他送给她的。之后的岁月里,这只铁皮饼干盒子就成了齐姝琴黯淡生活中唯一的馨香和阳光。 但是谁曾想到,自己抱着盒子缩在床上,在疼痛中一次次缅怀美好往昔,呆呆想着小顾在高中快乐生活时——他竟然一点都不快乐,他竟然已惨遭毒手,差点死掉。而始作俑者—— 一言不发地盖上盒盖。 那天岑曼丽不过吐出“小顾”这么两个字,就勾起自己无数回忆。这般心软,怪不得成不了大器。 但是——她放好盒子,目光微微坚毅。但是今后的路崎岖坎坷,而自己面对的敌人没有一个是会心软的。齐念佛现在小心翼翼地扮演慈父的角色,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事便是慈父,有事就成恶魔;再说齐宇乾,之前为裴清浅操纵,服服帖帖。可裴清浅又能欺瞒他、操纵他到何时?上次差点露馅,还好有宗湛清的紧急救援,这几日也不知裴清浅又是何种状态,而她手里已没有第二张万能开门符了。一旦齐宇乾彻底醒过神,恐怕是要强烈反弹;齐宇成木讷胆怯,也好也不好——助纣为虐、袖手旁观自然不好。最头疼的就是齐柳笛,这个妹妹——齐姝琴抿抿唇,以前小看她太多。只觉得这个妹妹口蜜腹剑,十分令人反感。偶尔也会觉得或许是自己心眼太小。但是当那天在湛家听了杨泠一席话后,她心中一个不太好的猜想就愈发肯定了起来:齐柳笛偷听了自己和裴清浅的对话。否则她不可能知道裴清浅在齐宇乾身上。因为齐柳笛根本就没听过、没见过裴清浅! 但这也说明一个残酷的事实:齐柳笛知道妈妈的事了。 她知道妈妈的生死存亡,却选择不救不理,一心一意要借着齐宇乾的事也把自己推入绝境。 想到这个,齐姝琴都不由自主地握起拳头,她可以接受齐柳笛对自己的漠视和杀机,但不能接受齐柳笛对妈妈也……见死不救。 同时,齐姝琴还有另一个怀疑,这个怀疑让她心惊胆战,那就是齐柳笛的身后,隐藏着另一股势力。 齐柳笛知道裴清浅,是因为她偷听了自己和裴清浅的话;齐柳笛知道缉尚书叫裴康辉这样的冥府三级机密,知道裴清浅和裴康辉关系这样的冥府二级机密,甚至了解冥府最近的动态,这就太不正常了。除非有人告诉她。 会是谁呢?齐姝琴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湛掌门,操纵各路诸侯互相攻伐以从中渔利是她惯常的手段。但很快,宗湛清和杨泠的表现让她否决了这个看法,湛掌门手里的牌够多了,能操纵的力量也够大,不至再画蛇添足。排除了湛掌门,齐柳笛身后的那股势力的面目就清晰起来,这让齐姝琴倒抽一口凉气: 齐柳笛,你不仅卖母害手足,现在还要背家叛族了吗? 齐姝琴对齐念佛这一家子是极度恶心,但她理智尚存,恩怨分明,不至肆意迁怒。对整个齐家还是存了族人的一点体贴之心,她不愿理会齐家的事,早就抱定尘埃落定后远走高飞的心,但并不想看着它走向分崩瓦解。经历了晏祥化聻的事件后,她内心深处一直有着深深愧疚,对叛徒的愤怒也是陡然剧增。如果齐柳笛当真如此——齐姝琴想,自己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任她逍遥快活。何况齐柳笛也必然不会放过自己。怀璧其罪,这道理齐姝琴已琢磨得透透的了。 她拉开抽屉打算将用来催活净灵炉的符咒再收拾一下。明天这个时候,就要开始净灵炉催活工作了。正常情况下,净灵炉运作一周后会达到状态的巅峰,持续一个月才会衰弱。恰好一周后又是个阴阳交融比例最恰当的好时候,无疑是救母的吉日。 手指尖刚碰触到那些花花绿绿的符咒,卧室的门被粗鲁撞开——齐柳笛立在门口,绞着手绢,一双眼睛通红冒火。 “有事?”齐姝琴冷淡道。 齐柳笛后面还跟着齐宇成和另外两个齐家近系的族人——他们眼中带着警惕,手插在兜里——齐姝琴清楚,这是在掩饰捏诀的手指,她站起来,“出什么事了?” 齐柳笛微微松下绞帕子的手指,“姐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姐姐’,因为你太歹毒了,你的行为太卑鄙,太恶劣了。我实在羞于和你为伍,甚至羞于和你分享共同的血缘。”她声音在平稳中带着颤抖,眼眶一圈圈红润,泪水很快积蓄起来,“爸爸让你到书房去一趟。” “有什么事?”齐姝琴再度问道。 齐柳笛冷笑,两行泪水滑落,“别再掩饰了。” 齐姝琴看齐宇成,后者说:“齐入画昨晚在医院自杀了。”停了停,“她死之前,用膝盖、下巴、额头和牙齿配合着在电脑键盘上按出一份遗书——” “齐姝琴挟仇而归,串通他家,挑拨离间,伪造档案,攀诬掌门等无辜族人,挑起内讧,分裂家族。齐宇乾一事属实,入画当年一念之差,见死不救;一时胆怯,知情不报。掌门伯父慈爱,柳笛堂姐情深,却皆因此事而遭小人惦念,恐有大祸上身。入画羞惭难当,无颜存世。今日一身残废,无力与小人搏斗,只求一死,以避免来日为小人齐姝琴利用。伯父养育之恩,堂亲手足怜惜之情,齐氏族人礼遇之德,入画难忘。来世为牛为马,受苦受累,定当偿还。齐姝琴用心歹毒,盼伯父慧眼戳穿,大义灭亲,及早为齐家斩除祸患。齐入画绝笔。” 遗书被宣读后,现场又播放了一段录音,内容是齐姝琴昨天探望齐入画的时候所说的每一个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负责念遗书以及播放录音的都是齐宇成,此刻他道:“今天早上,查房的护士发现齐入画打碎玻璃杯,用碎片扎透太阳|岤,已经凉透了。” 齐念佛的书房内坐了几位近系的长辈,齐音然也在场。听了后皆唏嘘不已。齐柳笛继续拭泪,齐念佛面无表情,只是盯着正前方,齐姝琴就站在那里。 “她没了手,是如何自杀的?”齐姝琴问。 齐柳笛冷道:“法医验过了。入画妹妹用腿将杯子打在地上,然后瞅准了最尖锐的一片,她自己……她自己对准 与你重生第32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自己对准了就……就猛地将头撞过去……”齐柳笛的脸上一片片浊泪。 齐宇成说:“法医的证明已经出来了,长辈们也都认可了。” “录音是谁录的?”齐姝琴再问。 齐柳笛道:“入画妹妹入院时就害怕会遭你的毒手,又担心爸爸被你蒙蔽,于是私下对我提出安置录音笔的要求。没想到还真的……齐姝琴,家里是对不起你,但父亲和我们每个人都诚心诚意力求挽回,你为何非要致人于死地呢?何况入画又不是害你的凶手!” “我没杀她。” “是你刺激了她,是你为了陷害我和爸爸对她威逼利诱最终生生逼死了她!你听听那录音,没想到啊,齐姝琴,你竟然这般好口才,恶毒的用词和语气,你有没有想过入画妹妹是个被毁掉的废人啊!她禁得住这么歹毒的刺激吗?!” 齐姝琴沉默,她的确说过那些话,之后走了,再之后,齐入画自杀了。虽然在这么敏感的时刻,死了这样一个重要的证人实在可疑,但从表面上看,很难为自己洗脱。她看到包括齐音然在内的几个长辈都板起了脸。他们没有发言,只是用目光表达不满。 向自己,也向有决定权的齐念佛。 书房内静默片刻,大家都在等齐念佛的发言。 到目前为止,他没有表达一丝半点的情绪,只是看着站在书桌前的两个女儿,齐姝琴和齐柳笛。终于有长辈咳嗽几声,齐念佛轻缓而有力道:“齐入画纵使因琴儿言语失当而自尽,但她毕竟不是琴儿所杀。” “可齐姝琴本来就是害了入画的人。”齐柳笛道,“或许就是杀人灭口。不过是借了齐入画自己的手。” 齐念佛道:“空口无凭。” 齐柳笛说:“入画妹妹生前就用眼睛指认过裴清浅。” “但是我们都没看见。而且琴儿对那次指控提出了关键的质疑,这个质疑因为你放肆的行为,没有被解决。”齐念佛冷冷地注视齐柳笛,“此案扑朔迷离,若要审清,得费些时日。可是明天就要催活净灵炉,一周后还要救你们的妈妈——这件事容不得有半分差池!”陡然严厉,吓了齐柳笛一跳,齐念佛站起来道:“所以,一切容后再议。在此期间,如果再有谁过问齐入画的事,就算是族内长辈,也别怪我不留情面!” 书房内又静默片刻,几位老人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还是辈份最高的齐音然出声道:“那齐姝琴这几日……” “妈妈固然重要,但入画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齐柳笛冷道,“何况齐姝琴试图诬陷您徇私包庇!” 齐念佛按着书桌,压低声音对齐柳笛道:“在我眼里,你妈妈的命最重要。我希望在你眼里也是,你和成儿都是她拼死生下来的孩子。” 齐柳笛一抖,低下了头。齐念佛对齐姝琴道:“为了安全,回房呆着。这几天的饭菜,我亲自给你送去。” 作者有话要说:诸位亲,关注一下公告。 92 92、第九十一章 仓促之变 齐姝琴拿起筷子,一声不吭,低下头吃饭。她知道齐念佛此刻就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目光炯炯,紧盯着她。 三天了,都是这样。她不吭声,闷头吃饭,齐念佛也不发言,到点送饭,再将餐具收拾走。 只是现在离救妈妈的时间越来越近了,齐姝琴对目前这样的救母状态,心中多少有些隐忧。但她在面对齐念佛的时候,还是憋住了一口气,不闻不问。 不过今天不大一样了。她放下筷子,齐念佛却并没有立刻使唤傀儡去收拾餐具,傀儡都退出去了。齐念佛依旧静静地望着她。齐姝琴只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用餐巾纸擦拭嘴角,然后站起来打算去室内的盥洗室擦擦脸。 “你妈妈要回来了。”齐念佛出声了,“时间过得真快,对我而言却那么缓慢。自从你妈妈离开后,我所活的每一天都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难熬。” 齐姝琴心道:我也一样。 一股深深的委屈涌上心口,她更加渴望见到妈妈,印象中的妈妈只有一个模糊的、浅浅的影子,但却散发着全天下最温柔、最令人心安的气息。她想,妈妈,必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宽容、最温暖、最值得期待的存在, 齐念佛继续说:“你妈妈对我而言有多么重要,这些不用我再重复。” 齐姝琴不愿再听,转身要走,齐念佛淡道:“所以拯救你妈妈的灵魂,是我毕生最重要的事,是最不容被干扰、最不可以出差错的。” 齐姝琴站住。 “所以——”齐念佛冷道,“我希望你明白这点,是真正的明白。” “在我心里,妈妈比我自己都重要。”齐姝琴生硬道。她对齐念佛无端的怀疑感到羞愤。 齐念佛道:“我知道你心里装满仇恨——” “那和妈妈无关。” “若不是因为轻烟,你不会——” “您到底想问什么?是不是我逼死齐入画?是不是我存心要挑拨您和您那三子一侄间的关系?是不是我要当个杀神,杀得齐家人仰马翻?为了达到报复的目的,可以连亲娘都算计?”齐姝琴怒视齐念佛。 齐念佛盯着齐姝琴的眼,“肯说实话就好。” 齐姝琴险些晕过去,天旋地转,摇摇晃晃,眼前一团团黑雾,看不真切,摸索着坐回到床上,怒极反笑,“我只说一次:我的恨,小顾的仇,全比不得妈妈重要。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一方值得永久保留的净土,那就是我心中对妈妈的尊重和爱。” 齐念佛竖起手掌让她不要说话,“笛儿录下的那段录音,很可怕。如果不是亲耳听见,我不敢相信我生我养的女儿,我一直认为最乖巧、纯洁的琴儿,会带着这么恶毒而卑鄙的用心。” “当年为了保护您的三子一侄,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到我的头上,把我丢到刑房任人欺辱折磨,任各种刑具招呼到我身上的时候,您不觉得这份用心很险恶吗?”齐姝琴浑身发抖。 “你恨你的兄弟姐妹!”齐念佛提高声音,“为了你,我舍弃了乾儿甚至打算驱逐笛儿,画儿所经历的一切苦痛折磨,我都作壁上观,只是任你出气,我知道你不弄死她心里就不痛快——” “我知道你不弄死我,你就不痛快。”齐姝琴豁地站起来。 “闭嘴!”齐念佛怒道,“坐下!一点规矩都没有!越来越不像话!”他也站起来,怒道,“你是我生的,就算我真弄死你,那也——”他顿住,目光阴冷。 齐姝琴讽刺地笑了,更多是在自嘲。为自己这几日内心深处微微的软化。 齐念佛没有继续刚才的话,只道:“画儿是我一手养大的亲侄女,我也疼宠了她这么多年,眼看她遭遇各种折磨,最终惨死,我心中十分不忍。但是,你,齐姝琴,是我的亲女儿。在你和她之间,我最终是选择护着你!你把画儿绑到火炉上烤,我没说什么;你指派裴清浅对画儿做了那么残忍的事,我也没说什么;最后你逼死了画儿,还想挑拨家里人的关系——这些我都没说什么。那天当着家里那么多长辈的面,你老子我唯一做的事就是护着你!驳斥了笛儿!还拂逆了长辈们的面子!” 齐姝琴丧失了咆哮着反驳的心情,反而规矩地坐回到床上,好好欣赏齐念佛原形毕露的样子。 齐念佛平复了一下,“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对你妈妈交待。对于你,我的确是对不起到万分,但为了你,我丢了你大哥和你妹妹;因为你,成儿变成那个样子,伤害他的鬼却是你的朋友,让我无法为成儿报仇。你妈妈待入画的父母也是极好。如今,她回来看着我把这个家弄成这样,把她深爱的孩子们都给委屈到这地步,不知该如何怪罪我。” “本来您只对不起我一个。但是为了弥补我,您对不起了其余四个。总之您赔了。当年因为我,您失去妈妈的人;现在因为我,您可能将失去妈妈的心。”齐姝琴轻轻道。 齐念佛坐下来,他沉默好一会儿,“你明白就好。” 齐姝琴双眼肿胀,酸涩而温热的液体就要涌出来。她勉强忍住,听齐念佛说:“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就是不肯听话。当年不听话,害了你妈妈。之后不听话,气得我忍不住要训诫你,下手重了,害了你,可心疼你、照顾你、给你付昂贵的医药费的还是我。你倒是在冥府逍遥自在。现在照样不听话,我给你安排好了未来的路,让你辅佐你弟弟,许给你荣华富贵甚至齐家一部分权力。你妹妹那么想要,而且她比你有资质去要,我都不打算给。为了补偿我亏欠你的十七年,我撤了你大哥,贬了笛儿,放弃了画儿,还把你弟弟交给你。这么好的一条路,你偏不走,偏要跟我做对!偏要在后头鬼鬼祟祟动手动脚!什么裴清浅,什么许乐之,还有那个顾维庭,你为了他屡屡跟我这里摆出一张犯上的臭脸!” 齐姝琴冷静道:“那又如何?您若是不愉快,就一巴掌拍死我。” 齐念佛抬起手,他望着女儿,哆嗦了半天。 “为了你妈妈,我现在不打你。省得你拿你妈妈的灵魂当作复仇的筹码。”齐念佛放下手,“真是想不到,你会有如此心计,偷看档案,还挑拨我和笛儿、画儿之间的关系。你对画儿讲这些的时候,脸上不热吗?” “你对我讲这些的时候,脸上不热吗?你提到档案这两个字的时候,你心中不惭吗?”齐姝琴冷声道,“小顾的账,是你欠的。不是妈妈,我分得清。妈妈平安后,该找谁算账,就去找谁。一个零头都不能少!” “齐姝琴!”齐念佛厉声道,“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记得,如果你敢在营救你妈妈的事情上有半分闪失——我许给你的一切,会加倍收回来!” 这天晚上,是齐家人催活净灵炉以使它开始运转的时刻。净灵炉这个法器是营救楚轻烟所必需的物品,几乎没有可替代性。何况这不是齐家的,而是湛家无偿赠予的,就使它显得更加珍贵。齐家上下对此十分重视,尤其是齐念佛,自从楚轻烟离世后,他就出现很大转变,一些齐家老人私底下议论,掌门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只是严肃了些,说的话少了些,但骨子里的心性已经完全变了。 今晚的催活仪式需要九个人在现场,其中五人负责内环,这五个人当仁不让均是和楚轻烟最亲近的家人——齐念佛、齐宇乾、齐姝琴、 齐柳笛和齐宇成。齐宇乾是经过了特赦,由齐念佛亲自监管。他到场后,齐姝琴小心地看了几眼,只见着齐宇乾憔悴了不少,却面无表情,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也不知是连日的打击让他如此,还是被裴清浅这种千年女鬼附体后所留下的后遗症。另外还有四个精选出来的齐家族人守住外环四角。 齐念佛安排好外面的族人后,进到法阵内部——净灵炉被摆放在正中,最佳的催活时刻即将到达。他看着自己的四个儿女,心中掠过一丝不安。忽然有点后悔,因为前几天湛掌门刚来过电话,询问他是否与四个儿女坐在一起好好谈过。齐念佛表示看不出有做这件事的必要,有那个时间,不如翻阅一些古籍,再好好研究一下如何能保证轻烟的安全。现在他开始觉得湛掌门的话有几分道理,自己这四个儿女已经势同水火,而轻烟早已离他们远去,谁也无法保证他们会念着多少亲情,据更加无法保证…… 但是没有时间了。 齐念佛深吸一口气,“无论你们对我、对这个家、对彼此有什么恼怒和怨恨,但是与你们的妈妈没有关系。别忘记那是最爱你们的人。” 没人回他的话。齐念佛叹了叹,随即左手掐诀,正式架起法阵,右手捏着第一轮所需符咒,手指轻轻一弹,准确地将符咒贴上净灵炉上的相应区域。那四个孩子也都不吭声,互相连看都不看一眼,只一一站好位置,在令人窒息的沉寂中将手中符咒打入净灵炉上。第一圈、第二圈、第三圈,不多时已到了最后一圈——照着步骤,需打九重符咒环住净灵炉方可。这一轮完毕,事情就算告一段落,让净灵炉达到最佳状态即可招魂净灵。 齐念佛和齐宇乾已发完手中符咒,轮到齐姝琴的时候,她心中浮上一丝不安,又看了看手里最后一张法符——黄底墨书,符咒的统一制式,自己熟悉了二十年的最基本的符咒形式,而且还是前不久刚从库里取出来的。 不该有问题。 不…… 齐姝琴又犹豫一下,她感到一束冰冷的目光在望着自己,她猛地抬起头——齐柳笛和齐宇成都目视前方。她偏过头,齐宇乾无动于衷,只有齐念佛看着她,微微蹙眉,摆明了是疑惑与催促。 净灵炉发出轻轻一声“啪”,这是因为催活力量突然中断而发出的一个警示。齐念佛忍不住冷道:“有什么问题?” 齐姝琴有一点点恐慌,总觉得太顺畅,总觉得这气氛太压抑,总觉得刚刚的确有一束不善的目光在望着自己,那绝对不是齐念佛的。 “姐姐?”齐宇成轻轻道,“快些,这炉子脆弱。” 齐宇乾和齐柳笛依然没有出声。 净灵炉又发出“啪”的一声,隐约有一道被裂开的法光闪过。 “姐?”齐宇成有些焦急,齐念佛沉声道:“输送力量不能中断超过一分钟以上,你想做什么?!” 净灵炉周边刚浮起来的法光猛地一颤,齐宇成和齐柳笛都“啊”了一声,齐姝琴再也来不及细想,手指一弹,最后一张符咒直直飞了出去——她心内猛地一痛,几乎是一把剑将她从头到尾给劈开,整个人都痛得一动不能动了,喘一口气都感到要晕死过去。 净灵炉方才的颤抖诡异地停了一刻——只是须臾。 轰一声巨响。在场众人猝不及防,被强大的冲击力弹飞到墙上,跌倒在地,一时间站立不稳。但即便如此,大家也能看清楚在那忽然间四处乱晃的法光之中,一道道象征力量错乱的蓝紫色电流噼啪闪烁,那方珍贵且脆弱的净灵炉的四足断裂,庞大的炉身已然倒塌…… 作者有话要说:经过提醒,稍微改了一处错误。 93 93、第九十二章 黎明之前 青黑的砖石四壁,简单的铁架床,暗灰色的床单和枕套。房间的中间依旧放了一张陈旧的木制方桌,还有两把长椅,上面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齐姝琴柔软的指腹轻轻蹭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圆圈。 铁门传来吱呀一声响,扭曲而沉重,一点属于外界的亮光擦了进来,齐姝琴没有抬头去看,空气中传来的馨香已经证明了来者的身份。 “姐姐。”随着咔嗒一声响,装着简单饭食的托盘被放到桌子上,齐柳笛小心地抬起头,“姐姐,该吃饭了。” 齐姝琴的唇边缓缓浮起一抹冷笑,画在桌上的圆圈痕迹陡然重了起来。她只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齐柳笛将装着饭菜的食具一一摆上桌,筷子轻轻搭在碗沿,又道了一遍“姐姐,该吃饭了。” 齐姝琴没有回答,齐柳笛走到她身边,扯住齐姝琴的袖子,诚恳地说:“姐,事情已经发生,再自责也没有意义。爸爸这几天忙着去各家寻求帮助,一时半刻顾不到你。你也别往心里去。妈妈到底去了这么久,而你却是一直养在爸爸眼前的。爸爸忙乱一时,气恼一时,可是要我看,有了上一回姐姐的重病,这一次爸爸绝对不会绝情一世的。姐姐宽宽心,别饿坏身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齐姝琴沉默片刻,轻道:“净灵炉还有修复的可能吗?” 齐柳笛垂下头,许久,手背擦了下眼睛。 齐姝琴的两只手绞到一处,恨不得将这十根该死的指头统统绞断。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她声音颤抖。这几天被关在这里,得不到外界一丝半点的消息。前几日都是傀儡给送饭,辨不出是谁的傀儡。她也无心吃饭,草草夹几筷子,果腹了事。 不敢睡觉,因为一闭眼就会看到手中的符咒仿佛夺命的毒箭射了出去,然后是令人绝望的法光,它们失去了应有的平稳,在不停的颤抖、分裂,电光撕裂了法阵,平衡丧失下,脆弱的净灵炉轰然倒地,四只玉雕的炉足齐齐断开。 发生在一瞬间,所有人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法器的崩溃。同时崩溃的还有美好的希望。 眼泪滴在桌上的灰尘中,生出一朵朵泪花。十根指头慢慢松懈,齐姝琴扶着桌沿坐下,“目前还有可以替代净灵炉的法器吗?” “爸爸已经去寻了。” “湛家那边呢?湛掌门有什么反应?” “刚一出事,爸爸关了姐姐后,连夜驱车去了湛家。我们在厅里等了大半宿,凌晨的时候爸爸才回来,是沉着脸回来。我问怎么样了,但是爸爸什么都不说,脸色很可怕,直接轰我们走。下午的时候就又出去了。回来后,还是什么都不说,这几天,爸爸的脸色一直都很阴沉,让人看了特别害怕。姐姐,你知道我从小就怕爸爸,他对我一直都很严厉。现在就更怕了。说起来,还是姐姐这里好。”齐柳笛的声音小成了一道细缝,又向齐姝琴靠了靠。 齐姝琴静默了片刻,齐柳笛已坐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姐姐……我们还从没有靠得这么近吧?”她轻轻靠着齐姝琴的肩头。 齐姝琴相当反感,忍住了,只说:“很抱歉。让你们看不到从来没看到过的妈妈了。” 齐柳笛抵着齐姝琴的肩头,“本来就没看见过,也就无所谓再看见。心里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可是姐姐不同,姐姐是和我一起生活,一起长大的。小时候都是我不懂事,那次真是害惨了姐姐……”她又贴上齐姝琴的脸颊,小心地摩挲。 齐姝琴眉头一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间也没多想,直接推开她,冷声道:“补救措施都有哪些?族里有人去联系冥府那边了吗?现在能先带出妈妈吗?那边最近的变动到底如何?会不会牵扯到妈妈?齐家或者玄黄界的关系打进去了吗?” 齐柳笛谨慎地看着齐姝琴,“这些都是爸爸去忙。你也知道,大哥被罚了后,爸爸还不让我们任何人插手家里的事呢。任何人都不许。” 齐姝琴没有问齐念佛现在对自己的态度,当净灵炉整体垮塌那一瞬间,她自己都觉得,就算齐念佛当场抽死她,都已无怨无悔,死了才好去冥府给妈妈请罪。死了或许就更能帮着简薇把妈妈从冰窟里带出来,去照顾她,弥补她。 “你告诉齐掌门,”她深深吸了口气,“请让我去联系冥府。妈妈能在那里撑多久,我不清楚。唯一知道她下落的灵,只有我可以搭上话。” 齐柳笛说:“好。那我先去告诉姐姐。” 齐姝琴看她,“你告诉我有什么用?” 齐柳笛脸上微微一红,“没什么。” 齐姝琴心中起疑,刚要追问,一只傀儡重重敲了敲门,齐柳笛看了一眼,说:“我得走了。那个傀儡是爸爸派来看着你的。不让我们呆太久。等姐姐吃完,我再来收拾。” “让齐掌门的傀儡拿走就好。”齐姝琴并不是很愿意见人。她现在需要冷静,其实齐柳笛有一句说对了,自责没用。 对,不如把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自己虽然长期被齐念佛排斥在家族事务之外,但是该学的玄黄术法都学了。齐念佛平日对她百般阻碍,唯有在练习术法这方面是从无打压——就是晨练不让她参加,但那是因为她老被责罚或者被迫赶工,身体实在不胜起早床的负荷。自从当众晕倒一次后,齐念佛就冷嘲热讽着下令不许她再参加晨练,取而代之的就是时不时在私底下的突击检查。 自己没有捏错法诀,如果一开始会有紧张,但是到了最后一圈已经愈发淡定了。 符咒怎么会出问题呢?从库里取出符纸后,自己亲手制作、画篆、签名,收藏。那几天,除了齐念佛,没有人进过自己的房间,更不会碰到自己收藏符咒的抽屉。之后就是收到袖中,一路到火炉房内也没有任何特殊的事情,施法的过程中也没有蹊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放下筷子,根本吃不下去饭。 当年,是自己的顽皮害死了妈妈。 现在,难道妈妈那可怜的魂魄又要毁灭于自己的粗心大意中吗? 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要自己承受痛苦最后以命相抵,却偏偏允许齐念佛救回自己一口气息;既然尚未死绝,却偏又让自己变成植物人,在冥府有了一段奇遇,又误打误撞地得知妈妈的下落;既然允许自己回来拯救妈妈,赎罪重生,又为何却在这最关键的时刻,让自己再度犯下错误? 她柔软的指腹在桌上画起圆,一个又一个,首尾相连,左右都不过是一个循环,哪里是突破的出口呢? 又过了一天。 铁门被打开后,进来的是齐宇成。他冷冷地看着齐姝琴,“姐姐。”他说,“你肯定很想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形吧?” 齐姝琴默默地看着他,他一步步走过来,冷笑道:“不要指望爸爸再回护你了。他已经厌恶你到极点,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齐姝琴懒得搭理,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多看齐念佛一眼。 “净灵炉毁在你手上,虽然原因不明,但当时的情形,大家有目共睹,你赖是赖不掉了。至于你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个嘛——”齐宇成笑道,“审了才能知道。” 齐姝琴淡淡说:“妈妈的事,如何了?有没有联系湛家?联系天女?联系冥府?” “这些你都没资格管了。你这个两次害死妈妈的贱人。”齐宇成阴冷地说。 齐姝琴有些意外的看了看齐宇成。 不对劲。 印象中,这个小弟弟不会这么说话。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问题出在我身上,总要我跟着配合才能调查清楚吧?如果不调查清楚,如何救妈妈?如何对湛家交代?”齐姝琴平静道,“让我见见齐掌门。” 齐宇成爆出一连串大笑,前仰后合,毫无仪态,突然冲上去甩了齐姝琴一巴掌,“你?你还想见爸爸?齐姝琴,你这个傲慢的贱人,前几日你的眼睛长到天上去!你谁都看不起,把我们都给踩到脚底下去!现在终于知道自己有多卑微了?知道拉下脸去求爸爸了?晚了!爸爸再也不想见到你,你是死是活,爸爸都不关心了!你两次害妈妈,爸爸再也不想认你了!他恨不得从来没生过你!” 半边脸火辣辣的痛,齐姝琴碰也没碰,站起来,“你给我听清楚,我不求他,也不求你们任何人饶我的命,我只求你们都清醒起来,要一起救妈妈。” 齐宇成又给了她一巴掌,又狠又重,“晚了。齐姝琴,这个家再不可能容纳你了。你会比变成植物人之前还要惨。我发誓要让你这么惨。”他冷笑着打着手诀,傀儡围过来抓起齐姝琴,“把她带去刑房。”齐宇成盯着齐姝琴的目光仿佛淬过毒火的钢铁,冷而硬,“把她的嘴巴给堵起来,路上轻着点,别让任何人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对琴儿的最后一虐。 94 94、第九十三章 千钧一发 齐姝琴听了他的话,心中一凛,手诀一变正要反抗,突然脑袋一沉,已是什么都不知了。 好像躺在摇篮上,又像躺在小船上,颠簸着,摇晃着,齐姝琴悠悠然醒转,入目的是刑房的天花板,她动了动手脚,发现四肢都被捆严实了,就连胸口都被勒得发闷。头却还能动,她挣扎着扭过脸,看见齐宇成正望着自己。 “你要做什么?”齐姝琴冷道,“我尚未回归族谱,不算你齐家人。你若对我无礼,恐怕是要吃官司了。” 齐宇成似笑非笑道:“你说呢?” 齐姝琴微微蹙眉,她努力扭动脖子,感到身下一阵晃荡,好像躺在跷跷板上一样。 齐宇成温柔地说:“别乱动,小心翻到水里去。” 齐姝琴冷冷道:“你到底想从我这里讨到什么?” 齐宇成说:“只要你一纸供词,招认你用了假符纸,这才害得净灵炉坍塌。” 齐姝琴冷笑,齐宇成说:“你别不信。这是真的。你弹过去的符咒残骸,已经验过了,那是张做了假的符咒纸,姐姐好手艺,几乎以假乱真。真不知妈妈到底怎么碍着你了?” 齐姝琴一怔,符纸是自己亲手从库里取出来的,怎么会……一道电光闪过,她猛地记起那天的情形,十指一缩,“齐柳笛……” “你喊她做什么?想她了?”齐宇成笑道,“让你看看她。” 两只傀儡将悬在水缸上的摇板侧翻过来,齐姝琴的余光已瞄到自己身下将近半米深的水,兀自晃荡。她再抬头看到刑房一角的长椅上绑着的人,正是齐柳笛。她双眼被蒙,胶布粘住了嘴巴,只是呜呜地挣扎。 “你疯了。”齐姝琴冷静地说。 原以为齐宇乾、齐柳笛是疯子,现在齐宇成也加入进来了。 “齐宇成,别忘了妈妈。你杀了自己的手足,谁来救妈妈?”齐姝琴压抑不住怒火。 齐宇成咯咯笑道,“妈妈是什么?她抱过我吗?亲过我吗?奶过我吗?我没听过她的声音,没见过她真实的模样,她也没给我争来什么好处。这么多年我能过的好,还不是托了姐姐的福。” 齐姝琴惊怒交加,她知道这家里人大都心术不正,也知道他们淡薄了手足之情,可从未想过一个人会连自己的生身母亲都不放在心上。先是齐柳笛,再是齐宇成。妈妈最后拼死命生下的孩子,却都……妈妈如此善良,为何会有此报? 她想着,就要哭,但也知道不是时候,勉强忍住了,“你现在偷偷弄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板子一翻,又正了过来。齐宇成一拳砸在板子上,逼近齐姝琴,“你如果配合,一纸供词上来,同时宣布不再重返齐家。我自然会保证爸爸不追究你的任何责任。” 齐姝琴盯着他戾气十足的瞳孔,这真的是那个胆小怕生的小弟弟吗? “成王,你不需要周公了?” “我怕我做了建文帝。”齐宇成阴冷道。 齐姝琴笑道:“我从没想过当一辈子周公。你知道我有多讨厌这个地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时候,你不想,但总有人替你想。历朝历代,这样无心皇位而被人利用的皇子还少吗?早晚是个麻烦。姐姐,若你真无心做周公,不如痛快点,一纸供词出来,就说是自己术法不精,错拿了符咒纸,再以此请辞,保证永不重返齐家……”齐宇成几乎贴到齐姝琴的脸上,“如此,大家都好。” “如果我不配合,你打算如何?杀了我?刑讯我?如果我死了,如果我身上带了伤,或者我还能说话,能写字,只要我还有思维,你今晚偷偷摸摸做的好事就会被家里人知道。掌门当德才兼备,你这样有才而无德者,族里谁人会服?齐掌门纵使有心托你上去,恐怕也抵不过悠悠众口。况且他自己就已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摇摇欲坠,朝不保夕,别说你看不出现在齐家的局面。”齐姝琴平静说。 齐宇成笑道:“姐姐,这真的不用你操心。我不行,有人行,有人行,我就能行。我比以前自由多了,哈哈哈!” 齐姝琴再度蹙眉,齐宇成话中有话。 这到底是哪里不正常? 她心里正想着,身下一颤,那让铁索悬吊的木板晃悠悠地往下放,耳畔是齐宇成寒冷的声,“我保证不让姐姐身上带伤,万一被医生验出来就不好说了。只不过是洗洗澡而已。” 木板急速一坠,齐姝琴猝不及防,一口冰冷的水呛了进来,眼前顿时发黑,肺部憋得要炸开,手指乱抓着木板,指甲都要劈开的瞬间,板子又忽地被提了上去,一口气灌进来,齐姝琴却是咳得上不来气了。 齐宇成负手站在旁边,“怎么样?” 齐姝琴微微缓过一口气,那水极其冰冷,刑房的温度也极低,一出来就仿佛置身在三九天的冰雪窟里,每个汗毛都在抖动。 可是她闭上眼,懒得说半个字。 毫无征兆的,身下的木板又一次坠下去,她这次有了准备,憋住了气,只希望能憋得持久点。虽然闭上了眼,但依然感到黄黄红红的线条在眼皮下扭曲着。她忍了好久,肺部又是一阵炸开前的紧缩,缩着缩着,整个肺就要轰开了,她忍不住再张开嘴,冰凉的水流轰然冲进来,她本能地想翻滚,但被束缚的身体约束了她的挣扎,细弱的手指卡死了木板,指甲都陷进木层中,指骨在寒彻骨的水中几乎要断开—— 木板被提了上去,齐姝琴大声咳嗽,几乎断了气。她睁不开眼,都被水迷了,头发湿漉漉,浑身冰凉。她有气无力地躺在木板上,慢慢喘息。 齐宇成握住她的手,“姐姐的指甲总是养护得好……”他微微用力,齐姝琴感到指甲盖要被掀开,倒抽一口凉气,痛不可当。墙角传来齐柳笛越来越大的呜呜声,齐宇成的手微微一顿,“不行,不能让你带了这么明显的伤,太容易被查了。” 他松开手,“姐姐,想清楚没有?” 齐姝琴再次平静了一会儿,一言不发。 齐宇成俯身冷笑,“姐姐啊姐姐,上一次你就是这么倔犟,动了烙铁你都不肯屈服。我可比你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齐姝琴睁开眼,“你不是说,再也不会喊我‘姐姐’了吗?” 齐宇成说:“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我口不择言,今日改回来还不成吗?你我——”他蹙眉,顿了顿,“姐姐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了。长夜并不总是漫漫,我还是快点干活比较好。”说着一挥胳膊,板子就要放下去,齐姝琴突道:“等下。”齐宇成以为她屈服,心中大喜,不料齐姝琴艰难地欠着身,一双美目冷冷凝视齐宇成,半晌,她唇角流露出一个极尽讽刺的笑,“你疯了。” “什么?”齐宇成皱眉。 齐姝琴盯着他的目光锐利无比,仿佛刺破到他灵魂最深处,齐宇成不由退了退,齐姝琴说:“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你到底图什么呢?你以为那个位置,就是全天下最美好的吗?它真的能让你心满意足吗?你会后悔的。”她停了停,“齐柳笛。” 齐宇成眉梢一抖,“说什么?” 齐姝琴淡然,闭目不语。 齐宇成仿佛被激怒了般,胳膊一放,承载着齐姝琴的木板砰地落到水里,溅起水花无数。他显得格外暴躁,短时间内反反复复地让木板起来又落下,窒息的痛苦下,齐姝琴的意识渐渐迷茫。 她沉没在水中,手指缓缓地松懈,眼前不再是一堆堆凌乱的、闪烁的色块,逐渐,目光竟清晰起来,她对上了一双眼眸,手指轻轻一蜷。 “顾……”她张开嘴,水流涌进去,但同时涌过来的,还有一双温柔的唇,轻轻贴住了她。 他吻住她的刹那,好像一团灵力包裹住了他们,缓缓地排开无情的水流。现在水下只有他们两个,世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一种心跳,却融合了两个人。 “小顾……”齐姝琴喃喃着,她依然被绑缚在木板上,手指却努力向上张着,她多想摸一摸眼前这张脸庞,看看是真的,还是濒死的幻觉。不过没关系,死了,反而能在一起。 而他紧紧贴住她的脸,握住她的双手,让身体在水流中交融到一处。齐姝琴的气息渐渐地平缓,仿佛沉入海底的鱼,将海洋当作安睡的摇篮。 身下剧烈一晃,眼前一片刺目,空气冷不防地蹿过来,这一次,齐姝琴没有感到丝毫难受,她睁开眼,望着齐宇成扭曲的脸,微微一笑,“齐柳笛,你输得很彻底。一无所有。”她轻而坚定地说,每个字都吐露清晰,仿佛利剑,戳了过去。 齐宇成脸色难看之极,“你的脑子坏了,连人都认不清。大脑缺氧么?好,我让你好好清醒一下。” 两根刑柱中间栓起一根粗糙的麻绳,几只傀儡又在绳子上泼满盐水。齐宇成冷冷一笑,傀儡将湿漉漉的齐姝琴从木板上解下来,一路押到麻绳边上,齐宇成轻道:“姐姐,现在招供还来得及。你该知道这个罪——”阴冷的目光扫了扫浸透盐水的粗糙麻绳,“你绝对受不起。” 散乱的湿法糊住齐姝琴的眼睛,她随意甩开头发,看着那根粗大的麻绳在自己面前狰狞地摇晃,冷笑了,“齐柳笛,我敢保证,你的下场会更惨。你别不害怕,我是死过一回的人,我知道那头的样子,比你清楚。” “或许有那么一天,但你却看不到了。而我将看到你的下场。”齐宇成敲了敲麻绳,“让她坐上去。” 傀儡架起了齐姝琴,要将她抬起来放到绳子上,说是迟那时快,齐姝琴本来虚软在身侧的手指突然一弹,一道青光飞过,架着她的傀儡顿时倒地,她也跌下去,还未站稳,已立刻变换手诀,法力朝着齐宇成冲去。 齐宇成早在傀儡倒地刹那便捏住法诀,他比齐姝琴有优势,因为他随身携带了大量符咒纸,而齐姝琴被关起来的时候就已失去了这些,仅仅凭借手诀使唤玄黄之力来对抗一个有符咒的术者,就好比空手对刀剑。齐姝琴的力量奔过来的时候,他已架起结界,袖口符咒系数飞去,仿佛数只蝴蝶乱舞,齐姝琴堪堪避过,但却躲不开一屋子的傀儡,敌方势众,她手指已来不及换诀发威,到底抗不过源源不断涌过来的傀儡,肩膀重又让按住,那傀儡得了齐宇成的令,下手极重,压得齐姝琴差点断了骨头,一时间站不起来,眼见地面一团人影撞过来,胸口剧痛,竟让齐宇成飞起的一脚生生踢到角落里去!当即一口鲜血喷出来,痛到七荤八素,浑身无力,又让气急的齐宇成提起来,一把压到水缸里,“我淹死你,小贱人。”齐宇成在她耳畔道,“去死吧。” 水花四溅,齐姝琴本能挣扎,突出水面,齐宇成拼命去压她,二人角力,竟都没听见外头走廊的喧哗。直到那声音近在门口—— “快!快!” 仿佛是岑曼丽。 “这里就是刑房!我早摸清楚了!” 似乎是许乐之。 刑房铁门轰然一响。 “我一个不行,一起来!” 这个……董大哥? 砰一声,铁门再度一晃。 “我x不行啊!怎么办!太他妈结实了!” 苏吉,你什么时候会骂人了? “闪开,我一个就行。” 女声清冷,依稀是裴清浅。 “你给我记住,要活口,活口,活口!!千万别弄死,弄死了到冥府让访灵台那帮子御史盯着,就没法整丫的了!” 云——朵——? 齐姝琴愣神间,齐宇成趁机将她按到水里,也就是在这同时,刑房的铁门再度轰然,竟是在火光中四分五裂!硝烟尚未平息,一条绸带咻咻破空,朝着齐宇成的脖子捆过来! 而齐姝琴刚被按入水中,她最后只听见铁门被轰开的声,但没听见随即响起的那个威严的男声—— “这是在做什么?!是你们?好啊,你们这帮冥府的工作灵擅闯齐家主宅,是要和整个玄黄界为敌吗?!” 正是齐念佛。 95 95、第九十四章 补完补完了! 齐姝琴在一个落雨的傍晚苏醒。 初刻她很恍惚,不明白身在何处,又为何在这里。很快就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房间,身下是软绵而散发清香的床褥。屋内光线暗01 与你重生第33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暗淡,窗外清晰的落雨沙沙声衬得这里无比幽静,仿佛世外桃源的静谧。 她慢慢眨了眨眼,有那么一刻,感觉小顾似就在她身前,他俯身,凝望着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握着自己手的轻柔。 齐姝琴本能地抬起手去拥抱对方,但是她的手指尖穿透了小顾那一抹身影,抓住的只是空气。小顾那虚虚的影子好像水一般,她抓得越急、越紧,就流逝地越快。最后,她愣愣地望向自己僵在半空的手指,空空荡荡。怅惘让心口沉沉的,喘息不来。 她放下手,慢慢想起了昏迷前的一切。 齐宇成狰狞的面孔,水中长久的窒息,依稀听见同伴们的声音,恍恍惚惚以为自己再度魂归冥府,人间虽依旧残忍,但为了妈妈这一丝希望,就得活下去。虽然那边有他,但是母恩深重难报,不能回去…… 头顶的压力骤然减小,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了。 齐姝琴轻轻欠身,看四周景物,微微发晕,她又躺回去,知道自己大概是在发烧。怎么离开的刑房,如何来到这里,她心中也有点数,不再纠结。 闭上眼,她在幽静的黑暗中慢而长地呼吸着,她脑里很乱,齐柳笛、齐宇成、齐宇乾、齐入画还有齐念佛,他们玩着变脸,花花绿绿,万紫千红,然后翻来覆去地在她的脑海里滚动沉浮,海浪卷着她,拍着她,没有半刻停歇。她的手指抓着床单,慢慢收紧。 在齐家二十年,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齐念佛会办了齐宇乾;从未想过齐柳笛会歹毒到如此地步;从未想过齐入画会有今日的下场。曾经感觉他们是如此的高高在上不可侵犯,她也深深渴望过得到来自他们施舍的一丝温暖,直到后来越发冰冷绝望,再也不愿接触提及。但是即便如此,齐姝琴也从未想过这些人会走到今日这步。就好像一个在象牙塔的孩子陡然来到社会复杂的人际关系圈时,方知道耳闻终不如亲历。 她感到自己就是被拧起来的麻花。不知该如何办。她的确不贪恋齐家那一亩三分地,但抱着“怀璧其罪”的人却着实算计上自己的性命。妈妈此刻若平安,她不会稀罕这条命。而最大的变数,其实莫过于妈妈拼死生下的孩子,竟然真的可以罔顾生母之魂魄安危。光脚不怕穿鞋,齐姝琴感到深深的恐惧和自责。若自己能留神一点,若能细心一点,也不会让人对自己的符咒做了手脚,导致净灵炉的惨剧…… 接下来该如何?齐姝琴又闭上眼,她需要好好思量。这时听见门扉响动,有细小的寒喧声,随后是关门声和脚步声,有人进来。她本以为是齐念佛,但却嗅到一股清淡而舒心的香气,还有一双温暖的手抚上她的额,“你醒了。” 齐姝琴在心内苦笑,知道瞒不住来者,张开眼欲起身,“湛掌门。” 湛掌门让她躺回去,“你是病人,不用多说。听我说。你的组员撞开刑房的门救了你,你父亲也及时赶到。齐宇成说你再度害了妈妈,并且毫无内疚悲痛之情,他一时愤怒才做出虐待亲姊的事,恳求你父亲将他驱逐出齐家。你父亲自然不会这么做,也没有关他,只是暂时让他回房反省。齐柳笛没有多说,只是为他也为你求情。期间你的组员显然和你父亲发生过冲突,但是你的副组长云朵经历了一番变故,目前更加沉稳干练,及时安抚了大家的情绪,除了岑曼丽和许乐之外,余者暂时回到冥府。而冥府的态度目前还是比较暧昧,因为他们也在揣摩咱们玄黄界的心思。” 齐姝琴道:“和他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玄黄界需要为齐家掌门夫人讨个人情。” “冥府的灵事变动基本快完成,冰窟那边的盯梢都放松下来。但是只有简薇知道你母亲具体的藏身点。” “她已经暂归原职位,还是不肯说吗?” 湛掌门沉吟,“引灵部被隔离审查的那些灵似乎和简薇颇有渊源。我并不了解冥府具体的事情。简薇或许是为他们中的某个讨情面,或许是为了保护自己今后不会被牵连。” 齐姝琴怔怔地想了会儿,随后叹息,“嗯,其实我理解她,我不该要求太多。我也理解您的难处。我的组员也不可能把各种关节都给摸透。能得来这些消息已经非常不易。我妈妈的事,最终还得齐家出力,总不好让您来出面协调。若真如此,齐家的脸面也没地方放,齐掌门纵使面皮厚,但齐家各方势力都不是素食者。” 湛掌门说:“这句说得对。你想好了吗?” 齐姝琴有些不耐,“我似乎从未表示与您划清界限吧?” 湛掌门微微一笑,“但你也没真的许诺过。” “我不想做这样的承诺。”齐姝琴望着湛掌门的眼睛说,“我不想当谁的心腹。我不会为我是某某某的私人而感到骄傲。” 湛掌门笑了,“你骨子里和你父亲是一样的。都带着齐家人的骄傲。”她的手伸入怀中,似乎在掏什么东西。 齐姝琴关心的是别的,“净灵炉有没有修复可能?” “我做不到。”湛掌门遗憾道,“不要去想天女,她目前不在。即便在,作为监管者的她也不一定会屡次出手。她的态度若如此明显,甚至用实际行动来表示,那对玄黄界的平衡是一种破坏,对玄黄界整体的发展是相当不利的。所以我不会去找她。” 齐姝琴没力气冷笑,没力气指责或者质疑,母亲是自己的母亲,是齐念佛的夫人,是齐家的人,如何好意思逼着湛家去周旋出面?净灵炉被毁,对方没追要赔偿已经是给了面子。 “那么还有别的方法吗?我是说灵魂很脆弱,我不想冒险在没有法器护佑的情况下去施法。” 湛掌门的手从怀中轻轻抽出来,齐姝琴看去,心猛的一缩:她手指间拈了一株小小的蓝色勿忘我。 “办法正在想。你父亲这几天为了此事忙得心力交瘁。他本来一直守着你,但是累得不成样子,让我给劝回去休息了。你其他的兄弟妹此刻又都让人不放心,你父亲就更不能倒下了。”湛掌门将那株勿忘我放在指尖捻着,齐姝琴感到捻的就是自己的心。 她不顾一切想要直起身,又让对方按回去,“以前因为你家里的问题,我很少见你,过去二十年我对你说的话还没这短短几个月多。你大哥,我见得最多,前些日子又应你父亲的请求接了你弟弟妹妹过去住,感觉都很平平。”齐姝琴想他们几个可不是平平,做出的事石破天惊,耳里又听湛掌门说,“你确实比他们强。”齐姝琴心中一沉,“但犹豫不决的弱点也相当明显。”湛掌门继续道,“我知道你回来只是为了救母,但你走之前想没想好该如何救?陆郎中,或者说代理尚书阁下本就是临时上任,夹在这风尖浪头上,他好意思做什么更多的事吗?丢了你这个烫手山芋走,反而可以集中精力去应对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齐姝琴张了张嘴,湛掌门语速平缓却绝不给旁人插话的空隙,“你的组员,或者说你的伙伴们中有不少是值得信赖的,但到底力量有限。你离开冥府,你母亲尚在冥府,你该如何远程操控呢?” “可是……” “可是你不能不回来,因为只有你回来才能还给你母亲所需要的净化之力,只有你回来了,许多事情才能继续展开。这就是一个无奈的悖论。”湛掌门说,“但是你不该从没想清楚过这些。至少你回来后要面对怎样的局面,该如何应对,如何在最恶劣的环境下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后又该何去何从,这些都应该考虑清楚。你总不会以为自己可以身在阳间却能生生当作自己还在冥府吧?” “我……” 湛掌门将勿忘我别在齐姝琴浓密的发间,“现在,你差点被私自动刑死掉;现在,你莫名其妙地惹上了从齐宇成到齐宇乾、从齐宇乾到齐入画、从齐入画到净灵炉的一系列案子。总是别人在指证你,而你即使逞了口舌之快却又不能斩草除根,三人成虎,何况玄黄界世家的气候素来都不一定以真理事实为转移。别到时候鸡飞蛋打。对了,你昏迷的时候,齐宇成和齐柳笛一起状告你故意使用假冒的符咒纸,为的就是阻止你母亲回来。符咒纸我和其余几家掌门都验过了,确实是假的。” 齐姝琴沉默。 湛掌门说:“准备用责罚和死亡来惩罚自己再度害了你母亲?十七年前,你选择接受冷热暴力来惩罚自己,现在你决定重蹈覆辙?再错一次?” 齐姝琴睁开眼。湛掌门附耳轻道:“对付齐入画那次,出发点不可谓不聪明,但你到底经验太少,我玄黄界中人,要讲些见不得人的话,怎么能不做点检查呢?公共场所里就大咧咧说出来?也不想想齐入画那屋子又不是禁室,还不是谁想进去就进去?嗯?傻不傻?” 齐姝琴抿着唇不吭声。 湛掌门起身道:“你先休息吧。”她停了停,又俯身道,“你知道吗?其实符咒纸虽然是假的,但不足以让净灵炉完全崩溃。” 齐姝琴一怔,“什么?” 湛掌门不置可否,齐姝琴忽然直起身,那朵蓝色的勿忘我从发梢上落到地毯上,她向湛掌门的袖口微微伸手,又僵在半空中,“等下……”她说,“如果施法人阴阳倒置,使用了不属于自己性别与真实身份的法术,那么会不会使催活中的净灵炉承受不住?” 湛掌门望着齐姝琴,“会。” 窗外的沙沙声从未停歇。齐姝琴服了退烧药后又昏沉沉地睡了会儿,感觉有人蹑手蹑脚地进了门,然后小心翼翼地凑到她身边,她豁地张开眼,一手握诀,一手拉开灯,冷道:“谁?!” 来人骇了一跳,倒没喊出声,“组长……” 灯光下,是岑曼丽苍白的脸。 “组长……我……我有事要跟您说。人命关天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我换了文案的公告,请大家看一眼。 96 96、第九十五章 变生肘腋 齐姝琴默不作声,她不知该用何种心态面对这个女孩。 “怎么进来的?” “我……我……”岑曼丽低下头,“是您父亲允许我过来照顾……我……我……” 齐姝琴冷笑,“当时你哭天抹泪表示痛改前非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嗯?现在你已经活过来了,可还是他的人。” 这回是岑曼丽不作声,齐姝琴森冷道:“上船,不是那么容易下的。算了,回到阳间,我就不是你的上司,管不了你半分,希望你小心驶得万年船。” 岑曼丽的嘴唇抿得发白,慢慢又松开,“那天你走了以后,我就一直在观察那个房间……就是……”她走过去小声道,“齐入画养伤的房间。” 齐姝琴没反应。岑曼丽凑到齐姝琴耳畔轻轻道:“她死之前,最后一个从那房子里出来的人是齐柳笛。” 齐姝琴望着天花板,“看清楚了?” “虽然那会儿走廊大部分的灯都熄了,但我一直盯着那里。你和齐入画的对白我都听到了,我知道你家的水深,不敢掉以轻心。你妹妹进去的时候,我就看见她了,出来的时候,我也看到了。” “你没跟着进去看?” “齐家的病房,我怎么能随便进?”岑曼丽轻叹,“她走的时候还很沉静,我当时虽然疑惑,也不是很在意。” 齐姝琴正脸看着岑曼丽,“你知道吗?你刚才的那些话,其实和废话差不多。” 岑曼丽低声道:“我知道我看见的起不了多少作用,只是听说她现在拿了这事扣到你脑袋上,盯紧了你不放,手里还有那天的录音证据。再这么下去,你会很被动的。” “多谢了。”齐姝琴疲倦道,“你对我讲有什么用?齐家又不是我做主。你的主人更需要知道这些。” 岑曼丽轻道:“如果他可靠,你当初就不会和我们相识。” 齐姝琴失笑,初时还带着冷嘲热讽,逐渐就是自嘲自笑,是了,有什么可以挖苦岑曼丽的呢?自己也一样挣脱不过这个漩涡,哪里是心想到了,就能做到的? “组长。”岑曼丽正色道,“大家都知道你聪慧却心善,可聪慧对于一个过于善良的人而言,就是无用的装饰。既然回来了,总要堂堂正正地,干嘛弄得自己消沉落寞,好像个不食烟火的人儿,谁又真能看得起你这样子呢?我说的话,你爱不爱听都罢了。只是大家都身不由己,却又都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就算为了这个,也要拼上一拼吧?”她四下看了看,又凑过去道,“我不敢说什么,但他们都觉得,若不留个心眼,迟早让湛掌门玩死。” 齐姝琴身子一震,她不是没想过,但不知该如何应对。救妈妈的事,恐怕只有看着湛家的眼色…… 她轻轻一叹,换了个话题,“小顾……他……他没来吗?” 岑曼丽愣了下,“组长,我以为你都知道……” “我当然都知道。齐念佛还有什么能瞒过?”齐姝琴双眼胀痛,装作疲劳,闭上眼,侧过头,“你们都来了,但是,小顾他,他没来吗……?” 岑曼丽的声音很小,“小顾……小顾他……你回去后没多久,他就……就……”小心地看齐姝琴的脸色,见原本烧得绯红的脸雪白了一片,骇得不敢说下去,“组长,想开点……” “我还有什么想不开,又不是没死过。我们还怕冥府吗?”齐姝琴淡淡道,她不想再问下去了,岑曼丽的吞吞吐吐,或许就是顾维庭对自己失望、放弃的一种委婉表示。他也该恨自己。这样更好。只是希望以后闭上眼还有他的梦,睁开眼还有他的影。 “你去吧,湛掌门的事,齐柳笛的事,我都要好好想想。” 岑曼丽走了后,齐姝琴在发烧的昏沉中思索着,该怎么办?如果没有类似净灵炉这样的法器,那么谁也不敢轻率接妈妈回来。而如果湛掌门所言不虚,简薇挟持了妈妈的下落,以此交换她的职位或者前途,自己身在阳间,也不好要求陆郎中他们做得太多,谁都有难处。纵使自己尚在阴间又如何?那时候,他们分明就是在迫自己离开。自己一样是抗不过强大而微妙的集团力量。她其实最最不甘心的就是彻底向湛家低头,这无关她曾是齐家人的自尊,而是她本就厌恶这一切,如今自己要彻底跳进去给某人当私人,鞍前马后,是炮灰,是卒子,怎么想都难受。但无论是救母,还是自救,似乎都得靠着湛家。可若自己全面投降,那个已经吞了宗家和薄家的湛家,难保不会索性来个一统天下,齐念佛对不起自己,但非齐家。若齐家千年的基业因为自己和亲人的私怨而断送,千古罪人,她担不起。掌门与家族,不肖子孙和齐门荣耀,加害者和无辜无奈之人,她分得太清太清,因而不忍,因而心软。旁人都说她心细如发,她此刻却恨透这份敏感细腻,若脸皮厚一些,何来这么多纷扰? 一边是妈妈,一边是无辜的祖宗基业,一边是湛掌门越来越明显的表态和越来越强硬的要求自己表态的口吻;而另一边是她身后深不可测的势力与不可捉摸的心思,曾听族里有长辈说寻常人走棋,一步是一步,高手走棋,一步看五步,湛掌门走棋,左右横竖一个不落,能看上十几步后的局面。现在她借着自己这件事,挑出那么多连环事,一路过来,压了应门,铲灭冥府的钉子,那么下一步她还要做什么?她最大的敌人就是应家,如今因为钉子的事,让天女一通数落,暂时哑火,冥府那边也消停了。她还要什么呢? 齐姝琴忽然不烧了,感到透心的冰凉。 她不打算放过齐家。所有人都以为齐音然还在,湛掌门要动手也得等老娘去了后再说,搞不好还要拖到她儿子女儿那一代再说,但是看最近的阵势,她分明就是不着痕迹,微微笑着将手试探着往齐家伸。 齐姝琴豁然挺起身子,不行,齐念佛那几个,下去也就罢了,可齐家不能完蛋,就算自己不管,也不能当加害者。湛掌门胃口不小,看着现在风平浪静,谁知道她下一步会把棋子落到哪里…… 可是去找谁呢?还有谁能制止她的野心? 谁能帮着自己,既救了妈妈,又不会引了祸水前来? 总不能和齐柳笛一样,去靠上应家吧?那齐家就真的成了人家的棋子家奴了。 她想找个借口和老伙伴们商量,不过又觉得他们到底是玄黄外人,有些事也不清楚,心有余而力不足,帮不上太多忙。而且料想必定是一个灵一个主意,到最后互不相认不欢而散。她想了一圈,毫无头绪,齐姝琴叹息,原来大家穷的只剩下热情。 她其实只想让妈妈干干净净地去投胎,自己还能保持着那个独立而完整的自我,齐家换谁做掌门无妨,但不该沦为鱼肉。 慢慢躺回去,此刻真的困了,闭上眼想休息一下,听到门响了声,又有人进来,不至一个——齐姝琴心里微微一紧,他们已来到自己床前,到底是辨出那股熟悉的味道,相处十几年,还是忘不掉。 齐念佛和齐宇乾。 齐姝琴决定闭上眼继续睡,她感觉到齐念佛的手放到自己额前,待了好一会儿,她每一次呼吸都有些紧张。 许久,“你妹妹受了一场惊吓,发着烧,还在睡着,甭管你有什么急事,都明天再说吧。”齐念佛淡淡道。 “父亲,您出去一下,让我和妹妹单独谈好吗?我保证,您只要一出去,妹妹就能醒过来。” 果然是齐宇乾。 齐姝琴不知这几日家里又发生了什么变故,继续闭目,静“听”其变。 她随即感到齐念佛的手指紧了紧,从自己额前拿开,“放肆。” “您现在也就会说这两个字。”齐宇乾嘲笑,“对齐柳笛,对齐宇成,您都只会说这两个字了。他们串通起来把妹妹私自带走折腾一番,看看那根粗糙的绳子,父亲,您活了大半辈子,总不该不知道那种绳子摆在您女儿面前,是要干什么的吧?您真信齐宇成的话?绳子只是个心理恐吓,压根没想过用?即便他说的是实话,就凭这份心理恐吓,都不能容忍,这种残酷而灭绝人伦的刑罚,竟然拿来吓唬亲姐姐,这本该是想都不能想的!而且那么多亡灵,都亲眼看着齐宇成意图溺死亲姊,幼弟弑长姐,以下犯上,这可是逆伦。” “这件事情不用你操心!我只是看着你妈妈的面上,暂时放你出来走走!你别得意忘形,一会儿继续给我回去呆着!”齐念佛压低了声,语调格外森冷。 齐宇乾说:“谁害了妈妈?谁毁了炉子?这都查不出来吗?您天天忙里忙外,忙出了什么名堂?还不是谁都不搭理您,后院还起火。您还固执己见下去吗?” 屋子里静了一刻,齐念佛沉沉道:“纵使你妹妹有错,但她总不是故意的。” 齐宇乾轻道:“若妈妈去的时候,您也能想到这里,多好。或许现在一切都不会发生。” 齐念佛微怒,“还敢指责我吗?甭管我待你妹妹怎样,可也从没教过你去害人命!害手足!” 齐宇乾说:“您也没教过齐柳笛和齐宇成,也没教过齐入画。您该扪心自问,您到底都教过什么?” “你——!”齐念佛显然动怒,齐姝琴感到空气中划过一股激荡,但慢慢又平复下去,“琴儿病着,有什么话,外面说去!” “让我看看她。”齐宇乾道,“我很久没好好看看妹妹了。” 齐姝琴半天没听见齐念佛回答,齐宇乾笑说:“您盯着这么紧吗?生怕我碰她一下,她就能断气?” 还是一片沉默。 “我都不能再看看自己的亲妹妹吗?” “你可以站在这里看,不用凑过去。你妹妹是女孩子,你凑过去做什么?”齐念佛道。 齐宇乾停了会儿,“这么爱惜她,何必关她?让小人有了可趁之机。” “闭嘴。”齐念佛低斥,“那么多人看着,炉子毁在她手里,我总不能一点交待都没有。” 齐宇乾冷道:“看见就是真的吗?” “难不成你还以为是我毁的?是成儿和笛儿?!” “若非如此,他们干嘛急着灭口?” “放——” “父亲,”齐宇乾道,“我只是想看一眼妹妹身上到底有没有那种伤——” 闭目中的齐姝琴突然心生不妙,空气又是一阵激荡,温暖而柔软的被子赫然被掀开——尽管她穿着整齐的睡服,但还是吃了一惊,差点睁眼喊出声——被子忽地又盖回去,连续好几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不用看也知道齐宇乾挨揍了。 “你这个寡廉鲜耻的——”齐念佛气得声音哆嗦,“给老子滚出去!” 一阵匆匆脚步声,房间内又恢复了平静。 齐姝琴等了好久,确定再没人进来后,她拉开台灯,掀开被子——没有感觉错…… 床单上落了一个小小的纸团。 她打开,白纸上,是齐宇乾的笔迹。 裴清浅离魂仓促,半块魂片捏于我手。 齐姝琴脑中一阵晕眩,再次无力地躺了回去…… 97 97、第九十六章 惊天讯息 第二天,一夜无眠的齐姝琴等来了齐念佛。他带摸了摸齐姝琴的额头,又用嘴唇贴上去试温,齐姝琴抿了抿唇,没说话。 “应该是退烧了,再试试表,可能还是低烧。”齐念佛慈爱地说,齐姝琴默默地照办。之后一切看起来都很和谐,又透着冷淡。直到齐姝琴重又躺会去的时候,齐念佛道:“成儿的情绪过分了。我确实没有想到他的胆子竟如此之大。昨晚的事绝对不是我下的令。我已经责罚了成儿,等你好起来,我让他给你下跪认错。” 齐姝琴说:“妈妈的事,您忙的怎么样了?” 齐念佛没有回答,“成儿把笛儿也捆起来了?” 齐姝琴想了想,决定先不把自己发现的问题说给齐念佛,敷衍地点头,齐念佛轻声说:“成儿只是用水?” 齐姝琴冷道:“齐柳笛不是看在眼里了吗?” 齐念佛说:“每个在场的,我都会问到。” 齐姝琴说:“他不只用水,还想用绳子。” 齐念佛忽地站起来,双手颤抖,“他真的这么做?他想让你骑在……” “对,傀儡把我架起来,我反抗了,然后他恼羞成怒,就把我按到水里去。”齐姝琴冷漠地扭过头,齐念佛追问,“他确实是想溺死你?” “或许我死了才能证明这一点。” 齐念佛喘了几口,“这种事我不会再让它发生!从现在起,你好好呆在屋里,记得,除了我,没有任何人可以把你从这里带出去。除了我的允许,没有任何人可以进到这里来!如果有违反者,无论对方是谁,你都可以反抗到底!你床头的电铃我已经启动了,遇到危险就按下它,我会立刻赶来。还有,我安排了傀儡在你门前和窗下站岗。你就踏踏实实地养身子,其余的事,不要多想了。” 齐姝琴回头说:“这就算了吗?” “那你有什么要求?他们俩从来没见过妈妈,最近的情绪着实反常……” “我要见我的伙伴。云朵、董霄、苏吉、许乐之、裴清浅,还有,我希望如果可以,让岑曼丽来照顾我。”齐姝琴截断齐念佛的辩护。 齐念佛蹙眉,“你见他们做什么?”心中庆幸而疑惑为何女儿不提那个姓顾的。 齐姝琴说:“龙凤胎做的事,我就不提了。”她正视齐念佛,“现在一定很头大吧?您需要齐宇成,但也需要一个带着你血脉的人生下孩子,过继给齐宇成,延续你的权力。齐宇乾你不敢再用,齐宇成就更不能毁掉,我和齐柳笛,要哪一个呢?” “这些计划我早就对你交代过。” “计划赶不上变化。如果我真的溺死了呢?您会大义灭亲让凶手抵命,让自己老来无嗣吗?但那是你的心情!凭什么害我的人我就可以放过?!你做不了主,齐家总有能做主的。你觉得你还有什么筹码能留住我吗?” 齐念佛气得怔怔,“你又一次害了你妈妈,我都没和你计较什么,现在却得寸进尺!若不是你还病着,我非让你知道好歹不可!” 齐姝琴逼视齐念佛,“逼我自尽,或者宰了我,我去冥府找妈妈,我告诉她,女儿不孝,女儿无能,再也救不了您了。” “你竟然用你妈妈来威胁我?!” “你用妈妈当借口,当挡箭牌,又持续多少年呢?”齐姝琴喃喃道。她倦倦地趴回枕头,“您看着办吧。他们让我没有死在水里,难道我是个不知感恩的人吗?” 齐念佛转身出门,齐姝琴听到门外落锁的声音。她从枕头下摸出齐宇乾丢下的纸条,白纸黑字,让冷汗模糊成一片…… 傍晚时,门被打开,齐姝琴急忙起身,看到云朵、董霄、苏吉、许乐之依次进来,胸中好像堵了一块大石,沉甸甸的压着一股股酸楚,几乎流出来。但她知道这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刻,前途未卜,大家都没走到终点。 “裴清浅呢?” “不知道。她自己走了,谁也不知道她去哪里。她拒绝回冥府。”云朵干练许多,也没有任何婆妈废话,“她不告而别有一个多月,按照规定,冥府可以缉捕她了。我们也劝不住她,她的鬼龄远胜于我们。” 齐姝琴隐约能猜出裴清浅会去哪里,“昨晚怎么回事?” “有人给陆郎中报信,说你可能有生命危险。然后将齐家刑房、监室,还有齐柳笛、齐宇成等人的房屋位置图都给了陆郎中。陆郎中不可能亲自出面,就批了我们一个假外勤。”董霄说,“至于那个通风报信的人是谁,我们确实不知道。陆郎中也不肯说。” “你现在如何?”齐姝琴关切道。 董霄一笑:“只要我还未轮回,就是首都组的鬼。”云朵解释说:“目前缉灵部有经验的工作灵紧缺,所以暂缓了董大哥的轮回事宜。” “昨晚你们从哪里找到的裴清浅?”齐姝琴疑惑。 许乐之说:“是裴老鬼找到我并且带我来的。我问过她,但是她三缄其口。她不想说的,谁能掏出来?” 齐姝琴说:“你们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觉得她有没有不正常?” “她一向都那个样子。”云朵显然没有明白,其余的灵也表示裴老鬼就是这性子。齐姝琴不好点破,就怕激怒这些伙伴,重演许乐之重伤齐宇成的事。“清浅的灵体还好吗?” “有什么不好呢?”大家面面相觑,到底是苏吉谨慎,“昨夜短短相处,想说的多,想做的也多,所以没注意那么多。大家来的匆忙,总不好现场做体检吧?” 齐姝琴苦笑,云朵问:“裴清浅有什么问题吗?她到底在做什么?如果再不给冥府一个准信,恐怕陆郎中也没办法。缉尚书下去后,冥府开始流传说裴清浅是他的女儿,父女俩在冥府呆了千年,没少拿好处。所以想趁机找她算账的也是有的。” 齐姝琴道:“谁都知道裴清浅和缉尚书关系不好。” “这不过是个借口。”云朵庄重道。齐姝琴心中愀然,难道自己和齐念佛也还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吗? “裴清浅到底怎么了?”云朵又问了一遍,表情严肃。 齐姝琴道:“我也不清楚,但她现在背景复杂,你们若有机会见到她,告诉她来找我。别的不要深问,我怕你们也会被卷入更深。清浅到底是千年老鬼,根基总还是有的。” 大家沉默一会儿,云朵换了话题,“组长找我们来一定有急事吧?” 齐姝琴说:“简薇怎么回事?” 又是一片寂静,云朵道:“引灵部最近几年涉及一些经济问题,包括引尚书在内都被防灵台查了,她也难以独善其身。至于她在引灵部的时候到底有没有,这就说不好了。她大概是听到风声,或者她的同党已经进去了,所以她拒绝说出你妈妈被封印的具体地点。陆郎中让我告诉你,他在想办法。” 齐姝琴思虑,“那她当初极力要我回来做什么?” 许乐之忽然道:“向玄黄世家求援。”双瞳炯炯有神,“你身在冥府,纵使是齐家大小姐,冥府诸君也不会买账,那个时候拜托你是没有用的。但你若回到玄黄世家,和齐掌门以及别的掌门搭上线,到时候她再挟持你母亲来达到目的,自然容易多了。” 董霄握拳道:“没想到她也是这样一个人!” 齐姝琴怏怏不乐,云朵宽慰,“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陆郎中在想办法。我想齐家也不会束手待毙。” 齐姝琴苦笑,“齐家也不是铁板一块,有多少人担心我妈妈的安危呢?把这个当借口的倒是有。”停了停,“简薇提了什么条件?我想陆郎中让你们过来找我,也是带了话。” 云朵道:“她提出转世,但是希望一切考评都以十年前她死去那一刻为止。之后她在冥府的一切事都不能列入考评之中。这就等于变相躲开她在引灵部时期可能涉及到的罪责。访灵台不会答应,审、验二部也不会接受。这三个部门是冥府最掐原则的。”许乐之补充,“做了坏事,要么别让他们知道,知道了就死查到底。这次灵事大变动之前,谁都没想到是访灵台偷偷摸摸查了多年的结果。”云朵继续说:“这三个地方已经不追究你母亲的下落。换言之,他们不怕简薇的筹码。怕的是咱们。” “逼迫咱们给她找退路……”董霄生气,“当初她突然调过来,就没安好心。” “行了。”齐姝琴淡道,“她是在对我喊话,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心中一团乱麻,母亲的事,天女是知道的,也站在自己这一方,但如果涉及到冥府机构的原则问题,天女不一定会帮着玄黄世家和冥府对上,能不能请求天女做更多的事……被褥下的双手握紧,关键还是在湛家。 难道真的逃不开那个永远带着温和而深不可测笑意的湛掌门的手掌心吗? 如果把一切都告诉湛掌门,与她全面合作,或许事情就简单多了,不用自己动脑子,照办就好。齐柳笛和齐宇成的诡异、齐宇乾的要挟、母亲的下落还有小顾和大家的安危都能迎刃而解。但是一来不情愿失去独立的自我,而来也恐惧齐家基业会毁在自己的草率决定上。 伙伴们看出她的为难,许乐之道:“组长,我们只是想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已。别的东西,真的不要多想。面面俱到的结果就是拖泥带水到顾此失彼。你看我,合作得多愉快。反正心头之恨也解了,我什么都不在乎了。若能再玩玩齐家,我委屈一下也乐意奉陪。”齐姝琴只是苦笑,叮嘱伙伴们一番,依依惜别。 当大家都鱼贯而出时,苏吉停下来,他快步走到齐姝琴床前,低声说:“琴……组长。” “你喊我琴儿就好。”齐姝琴轻轻道,“苏吉,我亏欠你太多。” “没,没……”苏吉焦急的摆摆手,“琴儿,有件事刚才我不敢说,因为太机密了。”紧张的四处看了看,似乎是横下心,“琴儿,陆郎中让我偷偷告诉你,小顾进过鬼池冰窟。” 齐姝琴猛地弹起来,“……” “然后他……”苏吉说,“失踪了……大家怕你担心,都不敢告诉你……他们不知道小顾是去鬼池冰窟后失踪的,但都知道他和裴老鬼一样不见了,裴老鬼还能找到,他是找都找不到。” “什么……什么时候……”齐姝琴感觉自己的声音那么不真实。 苏吉想了想,“大概就是你重生后那一个月内。” “他……他成为完全灵之后……”齐姝琴的泪水忍不住要出来,苏吉慌得想去擦,“完全灵?他又不是我。” “啊?”齐姝琴愣了,“你说什么?” 苏吉老实道:“小顾一直都是迷途灵啊,反正我没见过他成为完全灵。” 98 98、第九十七章 要挟 同事们走了以后,齐姝琴坐在窗前,思维再度陷入混乱,心情也是忽高忽低。因为苏吉的坦诚,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小顾去了哪里?他的身体没有……齐入画在骗人吗?不会,傲慢而任性惯了的齐入画视自己如仇雠,以她的智商,是不会编造这样的谎言。齐入画一直都是棋子,而齐念佛下了这样的命令也是极有可能,毕竟当年小顾的重伤,罪魁祸首就是齐入画,而顺水推舟、遮掩事实的人,就是齐念佛。齐姝琴深深知道,于公于私,齐念佛都不希望小顾还活着。杀了小顾,这样的命令他一定对齐入画下过,而齐入画,一定失手了…… 齐姝琴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双手激动地沁出一片汗水,她握紧椅子的扶手让自己镇定起来。事情变得复杂了,小顾没有死,而他也没有继续留在冥府过着平常的日子,他竟然去了鬼池冰窟,然后失踪……他,要做什么? 齐姝琴站起来,她感觉自己再也没法这样发呆下去,如果那么多朋友都在生龙活虎地战斗……她按了电铃,不到一分钟,齐念佛就推门进来,“怎么了?”一脸戒备,齐姝琴说:“岑曼丽呢?你不是答应送她过来伺候我吗?” “她身体虽然好起来,但也没有真正康复到可以出院,还需要观察。我总不能这个时候就把她当仆人弄过来吧?”齐念佛蹙眉,“何况她也不是玄黄界的人,怎么能轻易让她涉足?来个一两次也就算了。” “你都利用她了,还有什么顾忌?反正她也是冥府回来的,该记的都记得——”话音蓦然中绝,齐姝琴心中轻疑:岑曼丽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 自己是玄黄子弟,所以不需要抹去记忆。除此以外,绝大多数的迷途灵重生时,转灵部都会负责将迷途灵的记忆搅模糊,即便迷途灵是冥府工作灵也不例外。极个别的可以带着完整记忆回去的,那是因为冥府为了更好展开在阳间的工作而特别设立的一些工作人员。 岑曼丽属于这种情况吗?她重生的审批是交给陆郎中去签字,而陆郎中最后对她也是不满得很。刚刚和伙伴们寒暄时,苏吉告诉她,听甘棠说(甘棠不知道听谁说的),陆郎中在给岑曼丽的重生报告上签字的时候,只说了一句“善恶终有报,不早报不是不报,等着你回来”。弄得岑曼丽走的时候还恍恍惚惚。 这些疑虑都只是藏在心中,她对齐念佛说:“你不给我找个伴,就别把我困在这里。天天一个人呆着,我腻烦透了,这里都快没活人的气息了。”她深深喘息,别过脸去。 齐念佛沉思片刻,“琴儿,爸爸只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最近家里并不太平。” 齐姝琴听出齐念佛语气中的暗示以及无奈,不为所动,“我不出去,就在家里走走。他们伤不到我的。”见齐念佛还是沉默以对,她下定决心道,“我想看看——看看大哥。” 齐念佛眼角一跳,“你说什么”语气中带着一丝丝惊喜。 “我想看看大哥。”齐姝琴悄悄握了握拳,提醒自己忍住,“我很久没看到他了。” 齐念佛有些动摇,“你大哥对你有点误会……”他可没忘记齐宇乾曾经意图拔掉齐姝琴的生命管线,只不过女儿现在松动了,肯口称“大哥”,那下一步就…… “我和大哥的确有些误会……我不想躲着,我想和大哥好好谈谈。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大哥。”齐姝琴忍着胃里的酸水,慢慢道。 齐念佛苦笑,“确实,你记得他是你亲大哥就好。其实他这几天也一直闹着要见你。大概是想起你们的妈妈……”脸色黯然,“这样吧,我让傀儡在你身边保护。 与你重生第34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 “不要。”齐姝琴断然否决,“我就是想和大哥单独谈,像最普通的兄妹那样。” 齐念佛说:“我带他到你这里来。” 齐姝琴在自己的房间里见到了齐宇乾,待齐念佛出去了好久,齐姝琴才道:“字条是什么意思?” 齐宇乾说:“你和你的心腹手下把我给玩了,若不是湛清表弟仗义相助,我死了变鬼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如不是你禁不住美色相诱和利字当头,又怎么会让清浅占了便宜。”齐姝琴也懒得辩解,“你到底想做什么?” “几个月前,我跪着求你,你都不肯松口。”齐宇乾冷笑,“那时候你夺回了‘人质’,看我如此卑微地匍匐在你脚下,你心里一定是志得意满吧?” “我对你想要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但你如果伤害了我朋友,两败俱伤都是轻的。” “你对我这个亲哥哥就如此冷漠?”齐宇乾讽刺。 “你又何曾把我当过亲妹妹。”齐姝琴冷淡,“开条件吧。合适的话,或许对大家都好。反正我又不会挡着你的路。” “现在是那对龙凤胎挡着咱们兄妹俩的路。”齐宇乾道,“齐入画已经死了,她对我的那些指控就都死无对证。我的冤案,还有翻盘的机会。而且,即便我有案子在身,但只要有足够的实力,所有族人也顶多睁眼闭眼罢了。” “你要做大事,何必拉上我。” “你有一群死忠伙伴,有湛家那边的青睐,同时你也有老头子的宠爱。老头子明摆了是要你参与齐家大部分的事务,只消你表示不想与齐宇成合作就好。你让老头子看出来,你选择了我,与我言归于好,这种表态,比我写一千份一万份检讨都管用。” 齐姝琴冷道:“以前我受责罚的时候,你这个做大哥的随便几句贴心话,都比我求饶一万句有用,可你怎么没想过帮我说几句好话呢?现在死到临头,退无可退的时候才想起我吗?” “过去的就都过去了,我相信我齐宇乾的亲妹妹不至于蠢到纠结过往而断送未来。”齐宇乾干笑几声,“我知道你们个个都看不起我,而我就是要在大家的不备中,反攻一个给大家看看。” “妈妈的亡魂尚未安息,你就要对手足挥剑相向?!到时候谁来救妈妈?!妈妈回来了看到这个样子,她心里能好受吗?!” “齐姝琴,你看清楚了,不是我不让妈妈回来!”齐宇乾陡然厉声,“是那对龙凤胎!老头子那么愚蠢的人这次都没有立刻发落你,明摆了是感觉你手里那张符咒大有问题!平日里齐宇成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偏偏那天他的话却多了起来,哼……我就不信里面没问题。别让我查到是什么事,否则……”他眼中闪过一丝阴冷,齐姝琴心中一动,又忍了下去,“那么你想怎么做?” “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按照我的吩咐,千方百计去讨好老头子,要让他对你言听计从,然后对他提出各种有利于我的要求。不要担心你做不到,旁观者清,老头子嘴硬,可心里其实一直最疼你,现在又自觉愧对了你,更是会看重你的态度。你在齐家这二十年没享受到的,他都要用最美好的未来补偿你,现在咱们齐家,你才是真正炙手可热的人物。虽然我被禁闭,但也能察觉到齐家变动的风向,他们都在观望,在齐宇成残了之后的风,会吹向齐柳笛还是你。这是你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机会,一旦失去,齐入画就是你的榜样!” 齐姝琴厌恶地别过脸,齐宇乾唇角抹出一丝笑,声音柔和起来,“妹妹,我知道你讨厌老头子,但如果你不想让裴清浅的魂魄有闪失,最好还是听我的。” “即便我取得了齐掌门的信任又能如何?你已经被审过几次,名声毁了,这个时候推倒了重来,谈何容易?你真当齐家就只有齐宇成和齐柳笛,再没别的继承人了吗?” 齐宇乾笑道:“谁是谁非又有何重要?”他握拳,伸出来,“这个东西,力量,权力,这才是真章!这才是千百年来不变的硬道理!幸好,我明白的不是太晚!” “你手中的权和你这几年建立起来的威信,这几天风云变幻,全都被齐念佛剥夺了。他到底是齐家掌门,再愚蠢再无能,积威已久,而你的私人力量还没经营起来。”齐姝琴质疑,“你有什么力量?可以收了整个齐家?” 齐宇乾诡秘一笑,“我自有门路,这个你就不要管。今后你只需听我的就好。妹妹,别忘了他们是龙凤胎,对你再好,也不及他们彼此的缘。” 他握拳的手陡然张开,一团幽幽粉光跃动于手心,齐姝琴上前一步,齐宇乾立刻退后,手掌握拢,“你知道魂魄永恒不全的后果。他们为你受累许久,你不会真的忍心让他们为你牺牲到底吧?” 99 99、第九十八章 惊悟 “让齐宇乾出来?让他逐步恢复以往的工作?”齐念佛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跟你说了什么胡话?!是不是威胁你了?如果是,你不要怕他,跟爸爸说清楚,甭管他手头有什么牌,我都给毁个一干二净!” 齐姝琴垂下睫毛,“可他是我亲哥哥,是妈妈和您的第一个孩子。您真的忍心吗?” 齐念佛蹙眉,“你指责我虎毒食子吗?琴儿,爸爸现在已经焦头烂额,强忍了烦恼来安抚你,可你也来火上浇油吗?!”他猛地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样事物重重拍在桌上,桌上的钢笔被震得滚落在地,他按桌而起,背过身冷道,“你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你手里发出来的符咒!就是这张符咒,玷污并毁了珍贵的净灵炉,让你妈妈的事被迫中断,让你妈妈生死不明魂魄无依!让咱们齐家欠了湛家一个天大的人情!这几天为了处理阴阳两界齐家上下玄黄内外的事我已几日未眠,我还没问你要个解释,你却一而再、再而三提出一堆荒唐要求!一次两次就罢了,现在越来越不成话!” 齐姝琴一直没见到这个惹祸的东西,此刻忍不住想看个仔细,内心深处她隐约觉得自己这张符咒被人动了手脚,时间地点她都有所察觉,但就是摸不清来龙去脉,更没有确凿证据,或者说,这事根本就没有证据了。 “符咒是从我手里的发出来的,这当然是我推卸不掉的责任……”每次提到母亲,齐姝琴的气势就会弱下来,心也软了,小时候的事她记不清晰,但最近的事却是真真切切,无论是谁事先动过手脚,但最后发出符咒的是自己,冥冥之中,自己又当了害妈妈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正因为近来家中事务繁冗,人心浮动,咱们……咱们一家人,才更应团结一致,暂时控制住族中局势,再做筹谋。”齐姝琴低着头,省得让齐念佛看出她眼中真实的情绪。 她看到地板上齐念佛的影子骤然转过来,延伸着,靠近着,最终停在她身前,“琴儿?”齐念佛的声音居高临下,却微微颤抖,“你说……咱们一家人,是吗?”他的手小心地放在齐姝琴肩上,“你……还恨爸爸吗?” 齐姝琴垂下睫毛,恨?对这个地方,对这些人,还能有什么情绪呢?从来没想到过,这世上还有比爱情更让人心烦意乱的情。 “妈妈的事,都怪我……”齐姝琴难过的说了一句,又稳了稳心神,“该我承担的责任,我都会担着。但是……我对我自己有信心,事关妈妈安危,我不会那么糊涂地把符咒弄错弄乱。”越说越悲愤,猛地甩开齐念佛的手,“是符咒纸出了问题!是咱们家储存符咒纸的地方出了问题!早就有人进去动了手脚!” 齐念佛大吃一惊,“什么?!” 齐姝琴说:“我在家里的秘室见过齐柳笛。” 齐念佛脸色微微平缓,“笛儿……她不会的。这孩子不像齐入画那样被骄纵坏了。笛儿做事有分寸,并且你们都是我和轻烟所生。” “同胞手足如何?莫名其妙地让我差点溺死,若不是我还存了反抗的心思,就要受那惨无人道的绳刑,这不都是同胞手足做的么?”齐姝琴的声音寒了数分。齐念佛叹了下,颓然坐回椅上,“你们四个一母同胞,一起长大,怎么竟然狠心这样对待亲生的兄弟姐妹!我到底是哪里疏忽了你们的教育!” 齐姝琴垂着头走过去,“人都已经长成了,现在潜移默化还有什么用?不如因势利导,已达目的。” 齐念佛望着齐姝琴,目光中透着惊异,“你有什么想法?” 齐姝琴道:“我听大哥说过,之所以失了您的宠,最主要的原因是德行有亏,而大哥德行有亏的问题,出在我身上。”抬起头,“我在冥府的时候,大哥曾试图拔掉维系我身体生命的管线。被您发现……” 齐念佛脸色阴沉,“没错。正因为他竟敢对你下手,才让我不得不放弃他。若齐家交到他手上,恐怕我这四个孩子,除了他以外,都难以善终。你会说我又在做一个选多还是选少的选择题,但人生本就无奈,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不在其位,是不会明白这份苦楚。我总不能保了他而舍了你们三个。何况他忍心对手足下毒手,齐家偌大一份产业交到这种心狠手辣者的手上,我又怎能心安?”他瞅着齐姝琴,缓和了语气,“当时我就算计,成儿虽然出了事,日后子息艰难,但若真是膝下无子,到时候过继一个外甥也是一样,反正都是我的孙辈,咱们齐家的骨血。你和笛儿两个里,笛儿和成儿虽然是龙凤胎,但你是长姊,幼子凌驾长子之上已会令人议论,若让小女站在其姊之上,岂不乱了齐家秩序?何况笛儿虽然长期在我身边理事,但她与你相比,气量狭窄,无以成大事。齐入画的脾气,有一半也是她唆使出来的——”看见齐姝琴唇角微动,齐念佛好笑道,“你以为你老子我是个蠢蛋,什么都看不出来吗?都是我生的,优点缺点,我一清二楚!”齐姝琴淡淡道:“只是齐柳笛和齐宇成的脾气,你倒是没有揣摩透。” “笛儿这次也是受害者,就是成儿太过分了……确实很让我震惊……不知是他品德败坏还是一时激愤,真不知今后该怎么办……”齐念佛的手指按住额头,“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 齐姝琴唇角微微一抹笑,“您现在最烦恼的就是没有立一个明确的继承人,让齐家各支趁着咱们一家人内讧之际蠢蠢欲动。虽然您位高权重不怕他们的不轨,但没来由惹这么个麻烦。您也有一定年纪了,都该享儿女的福,更不该受这份辛苦。” 齐念佛眼中充满惊喜,声音更加柔和,“你能原谅爸爸,一切的劳苦都算不得什么。只是现在你好起来了,你那些弟弟妹妹们又让我发愁。正如你说的那样,我年纪大了,若下面没有一根主心骨,很容易让宵小趁机捣鬼。屋漏偏逢连夜雨,本以为你回来后,冥府的事会断干净,齐家的事能回到正轨。没想到你可怜的妈妈……”脸埋在手中。齐姝琴伸出手——犹豫刹那,手放到齐念佛的手腕上,“如果我告诉您,大哥未曾害我,而是体恤我呢?若我告诉您,大哥那次试图拔掉我的生命管线,不是谋杀我,而是按照我的吩咐做的呢?” 齐念佛豁然看向齐姝琴。 “那个时候我什么心思,您也是明白的。我当时以魂飞魄散威胁大哥,让大哥在我的死亡与魂断之间选择一个,我咄咄逼人,大哥无奈之下,才准备如我的愿,让我离开这个世界。没想到让您抓了现行。您当时气势汹汹,大哥性子也倔强,一时委屈,又为我十七年的遭遇抱不平,因而没有做出解释,反而和你顶撞着来。您没有体恤大哥这份心思,狠狠发落了他。大哥心寒,认为您不顾父子之情,对他全无信任……所以……”齐姝琴轻叹,“大哥才硬抗倒今日,就是不肯对您低头。并非大哥品德败坏,只是一个儿子和他的父亲赌气。虽然小孩子气了些,但也是源出于亲情。” 她顺势慢慢跪在齐念佛身侧——又犹豫了刹那,轻轻靠过去,更是低了头,“这次处置大哥的事,您做的实在是武断了。” 齐念佛心内惊喜交加,表面倒却控制着,轻轻揽过女儿,“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觉得应该恢复大哥原先在齐家的地位,至少要恢复一半。”她看出齐念佛蹙眉,又抢着补充道,“毕竟大哥从未害过我,而小弟试图溺死我,确是我亲身经历。至于妹妹,她明显是压不住小弟,被绑起来都没有办法。” 齐念佛沉吟了许久,他盯着女儿头顶的发,慢慢抚摸着。 “您如果觉得不妥,可以用齐家众志成城,营救去世主母的名义暂时让大哥复出。也算是给大哥一个机会,如果他出来后能有一番作为,取得大家的谅解与认可,自然是好事一桩。如果大哥确系有案子在身,族人不肯接受,等过了这一关,您再慢慢处置也不迟。反正齐家只要都是您的,怎么样都好。若是因为自家人内讧不休,让其余旁系还有外家人占了便宜,得不偿失。”齐姝琴低眉顺眼,温婉万分,“大哥也是懂道理的。经历了这一番磨难,他成熟了不少。” 齐念佛长长出了一口气,“好。我先找个理由放他出来几天,但只能在主宅呆着,处理一些台后事宜。前场的事,我想还是暂时让笛儿跟着我做一些。毕竟你的符咒伤害净灵炉,是有几位族人看到的,不好交待。而成儿对你无礼,我还要另行处置。你身子如果好了,就和你大哥一起在后面做事。成儿我暂时关起来了。你看行吗?” 齐姝琴点点头,又忍不住问:“妈妈的事,如何了?” 齐念佛敏锐地看了女儿一眼,“你那些伙伴们没和你说吗?我看那个苏吉迟迟没出来,他对你讲了什么?” “是关于岑曼丽的事。”齐姝琴淡淡道。 “哦……”齐念佛的脸色一点点暗了下去,“我动用了咱们齐家通往冥府的所有关系,甚至求了湛家……还有应家——”齐姝琴手指蜷缩,“但是不行,不行……应家在冥府出了点事情,刚让天女斥责过。现在偃旗息鼓,一时半刻似乎不想出风头。你表姑是天女弟子,虽然允诺要让天女帮忙,但也把丑话说到前面,天女是个极为规矩的,绝对不会轻易为了玄黄界的个体而去和冥府闹。你表姑也说了,冥府最近对玄黄界很是恼火,这会儿去交涉很不容易。而且你妈妈……”他声音颤抖,“不知道你妈妈在那里过得什么日子,都怪我当时没有在意,自以为一切都会按照亡灵的规矩来,头七的时候,你妈妈没有回来,四十九日之内,也没有入梦,我一直以为你妈妈是怪我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避而不见,直接转世,没曾想这里面居然还有那么多惨痛!” 齐姝琴也几乎流出眼泪,在这个家里,只有谈到母亲,才会有真正的温情流动。 “那……那妈妈现在到底如何?” 齐念佛的手掌遮住半张面孔,等了许久,“我用尽了一切力量,只打听出你妈妈……失踪了。” 齐姝琴如遭重击,“什么?妈妈不是在鬼池冰窟吗?鬼池冰窟方圆数千里,阴寒之气逼体,冥府之灵进都不想进。简薇也是因为有前代引灵右使自行研究出的秘方才能短暂进入守护妈妈,怎么会失踪?他们如何确定的?他们进去了吗?他们搜遍了吗?!”焦急担忧之情,几乎焚身。 齐念佛只是摇头,不停摇头,“我以为你那些同事会有一两个知道的……”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冥府被闹得灵事大改,他们能打听出什么啊?!” 齐念佛拍拍女儿的手,“你这么担心你妈妈,我真的很安慰。没关系,只是失踪,你妈妈的情况特别复杂,如果她身上的恶灵可以穿梭阴阳两间,那么你妈妈或许在某种特定情况下也回到了阳间。所以我已经派了大量傀儡寻找阴阳两界一切不稳定的出入裂缝的方圆了。” “这个消息准确吗?”齐姝琴泪盈盈,如果不是自己疏忽,如果净灵炉没有损毁,妈妈这个时候应该被玄黄之力召唤到净灵炉里,得到清洁,摆脱恶灵附体才对。 一次次靠近妈妈,却一次次被推远。希望一遍遍破灭,齐姝琴感到自己再也承受不了了,“爸——”她脱口道,“消息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陆郎中吗?还是冥府哪个部门的长官?” 齐念佛几乎弹起来,拼命忍住喜悦,将齐姝琴扶起来贴在怀中,“你刚刚喊我——”看到女儿焦急的泪眸,索性不再问这无趣的问题,难道自己不是她亲爹吗?“别怕,消息应该准确,因为这是你表姑亲口告诉我的,还特意让我转告你呢。你妈妈是在鬼池冰窟里失踪的,大概就是在你回来后那一个月里。” 齐姝琴一愣。 小顾失踪了,就在你重生后那一个月内。他进入鬼池冰窟,然后不见了。 你妈妈失踪了,就在你回来后那一个月内,在鬼池冰窟失踪了…… 这是你表姑亲口告诉我的,还特意让我转告给你…… 湛掌门的手从怀里拿出来——指缝间一朵柔软温馨的蓝色勿忘我,静静绽放…… “灯之将残,花之将萎,莫有悲伤。”湛掌门的微笑,以及她温和的声音…… 齐姝琴浑身脱力,软在地上,齐念佛在她耳边的那些关切和担忧,她都听成了波涛滚滚,一个字都滚不进去了。 原来如此…… 难道自己早就被掌控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周年庆,双更……撒花! 100 100、第九十九章 出招 齐姝琴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目光谨慎地逡巡一圈,开始小心翼翼地翻检——锁好的抽屉、点螺小柜子、淡绿色的台历、养着蓝色勿忘我的琉璃小花瓶、装满彩笔的青色笔筒…… 没有,没有她想找的东西。 不应该啊,肯定有的。齐姝琴让自己镇定下来,仔细回忆:那天的人,那天的事慌张地从她脑海中飞过—— 湛掌门俯□来,看得那么清晰,离她那么近,她贴着她的耳朵,声音轻柔,笑容还带着融融暖意,“……你到底经验太少,我玄黄界中人,要讲些见不得人的话,怎么能不做点检查呢……” 仿佛琴弦崩断,齐姝琴在心内惊了一下,目光落在床榻上,她缓缓地走过去,蹑手蹑脚地掀起枕头、床单、床垫、褥子—— 一张薄而小的纸人躺在第二重床垫上。 齐姝琴深深叹息,又将褥子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不要打草惊蛇,但也不能视若无睹。 以后不会在这里随意讲话了。 和齐念佛一番争执后,她获准单独去找齐宇乾——他的禁闭果然被解除,见到齐姝琴,一脸灿烂的笑,“妹妹果然高明,以后你我兄妹二人携手,不怕敌不过那对龙凤胎,等把他们弄下去,我上了位,妹妹想要什么,尽管和哥开口。就算是——”眸光流闪,“就算是要那个顾维轩,也没问题。不就是变了鬼么,你若真就要他一个,你哥哥我竭尽全力也把他从冥府拉回来给你配个阴阳婚。” 齐姝琴扯扯嘴角,“拉不拉他再说,先找回妈妈最重要。” 齐宇乾脸色微微黯淡,声音不由低了低,“说的是。不过不除掉那对龙凤胎,我担心妈妈没法正常回来。净灵炉的事,百分之百和龙凤胎有关,恐怕你的符咒纸就是让他们动了手脚。若说你小时候在无知无心中害母,我信;可若让我相信一个学了二十年玄黄之术、为此次做法精心准备数日、一心要悔罪、意识绝对清醒的女儿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问题,我还真是要打个问号。” 齐姝琴没有感谢他,“下一步你想做什么?” “痛快。”齐宇乾笑了,“他们要么就没做,要么就是做了,只要做了,就一定会留下证据。你好好回忆一下你的符咒纸有没有让他们碰过——” “有。”齐姝琴淡定道,“我去库里取一些符咒纸的时候,齐柳笛刚从那里出来。” 齐宇乾眼睛一亮,“或许那个时候她就对符咒纸做了手脚。” “我也这么认为,因为我的符咒纸的确出了问题,但我确实没有做任何违反玄黄术法规定的事。”齐姝琴道。 “顺着这条线索,我会查下去。”齐宇乾握拳,“他们拿妈妈的魂魄开玩笑,我就可以让他们的命也成为玩笑。” 齐姝琴望着齐宇乾,慢慢取出一摞早就准备好的符咒,轻轻说:“或许不用那么费劲就可以戳穿他们。但是——我需要你用玄黄界的方式做个保证。” 齐宇乾诧异,“什么?” “你必须保证,在妈妈的魂魄得到彻底的安息之前——”齐姝琴盯着齐宇乾,道,“齐掌门,你、我,还有齐柳笛和齐宇成,都完好无损。”她举起符咒,“如果你同意,那么我们一起缔结一诺千金咒的誓言。” 齐宇乾脸色一冷,“你威胁我?” “我求的只是妈妈平安。这个条件不过分吧?而且妈妈的平安难道不是你日日夜夜渴盼的吗?” 齐宇乾道:“你手里到底捏了他们什么把柄?妈妈固然重要,但一诺千金咒也不是儿戏,我必须谨慎。” 齐姝琴嘲讽地笑了笑,“害怕我会害你或者得寸进尺?”齐宇乾干巴巴一笑,“妹妹,你干嘛老阴阳怪气和自己的亲哥哥说见外的话?今后你我是要互相扶持的。” 齐姝琴却将符咒拍到桌子上,“发还是不发?齐宇乾,大好的机会就在你眼前。而且救妈妈本来就需要咱们所有人的力量,我让你发的誓言,一点都不勉强。” 齐宇乾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 “好!”他低喝,齐姝琴微微一笑,手诀掐成型。 待得一番极其复杂的作法仪式后,一诺千金咒签下他二人的符篆签名,正式生效。齐宇乾看着齐姝琴收起契约书,道:“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齐姝琴附耳过去,齐宇乾越听,脸色越黑,“当真?!”半惊半喜的口吻,“你怎么知道?” “刑讯的时候,我试探了一下,齐柳笛果然露出马脚。”齐姝琴说。 “怪不得,怪不得!”齐宇乾惊喜万分,“我说怎么那天起齐宇成那个太监如此会来事儿,平时闷葫芦一个,那天却主动了起来,原来……如此……”他兴奋地兜了几个圈,“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抓住他们的把柄,到时候在族内尊长们面前戳穿,就算是老头子也回天乏术!很好,很好。” “你想怎么查清?”齐姝琴平静地说,“你现在能支配的权力恐怕不多。”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齐宇乾和蔼道,“我自有渠道。妹妹,记得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我能获得自由全都仰仗你的几句话,这个情我会记住,但如果我这次复出后再有什么不妥,恐怕保举不利的罪名就得落到你头上。” 齐姝琴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到门口,“合作是合作,但是别当叛徒。列祖列宗、子孙后代可没得罪你。” “这话什么意思?” “你心里清楚。你也老大不小了,齐念佛把你当继承人培养二十多年,你总不至于那么没脑子吧?什么该信,什么不该信,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什么该给,什么不该给,你长长脑子。”说罢,齐姝琴开门离开,剩下齐宇乾在屋里望着打开又关好的门,掩在桌后的双手一直捏住拳,目光阴冷。 过了好久他才缓缓坐下,屋里只剩下墙上时钟滴答走的声音,一片沉默间,仿佛有轻盈的一声“刷”响,隐隐的光晕透过齐宇乾的袖子露了出来,齐宇乾忽地坐正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将胳膊埋在下头,偷偷撩起了袖子。 左胳膊的皮肤上映着一行绿色的小字,此刻光芒已经褪去,字迹清晰可辨,齐宇乾又偷偷看了看门口,确定无人,这才低头专心阅读…… 齐姝琴抱着茶杯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她慢慢呷了口滚热的茶,感受着火热的胀痛,咽下去后,缓了一刻,她长长出了口气,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视线落在院子里那一片片绿植上——那里原本是一丛牡丹花。 如今都给铲了。物是人非,已经不是当年模样。 她垂下的眼睑抬起来,利落地将杯子撂到桌上,按了电铃。 齐念佛匆匆赶过来,“又怎么了?”有点不耐。 “你把许乐之给我找过来。他肯定还没回冥府吧?”齐姝琴道。 “你找他有什么事?”齐念佛质疑,“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好好呆在房间里吗?身子还没好利落,家里家外又不安全,非要见一些杂七杂八的!” 齐姝琴冷笑道:“你把他找给我,绳子的事,我保证不和咱家姑奶奶提半个字。” 齐念佛半边脸都青了,“越来越放肆!”低低喝道。齐姝琴躺上床,压根不搭理他,齐念佛站了片刻,撞上门离开。足足等了五个多小时,许乐之才被傀儡送进来,齐姝琴带他去了阳台,先问他最近到底如何,心里怎么盘算的下一步,许乐之说:“我还没玩够。晏爷爷的事,并没给出结果。齐掌门忘性大,我记仇,裴老鬼也记仇。至于冥府,反正没来找我们,我们就先不主动找他们。我其实还是希望自己能继续当污点证灵,把齐家的水再搅浑一些。看齐念佛那几个,个个都倒霉。组长,希望你见谅。”最后一句无比诚恳,齐姝琴只是微笑,“你要齐念佛那一家子倒霉就好,别再牵连了。”许乐之立刻给出“恩怨分明”的保证。齐姝琴嘱咐他小心行事,有任何不妥立刻找自己,或者去联系裴老鬼。然后她带着许乐之回到房内,坐在床上说:“小顾的事你知道多少?” 许乐之道:“我听苏吉说了……”偷看齐姝琴脸色,“他不见了……” “过来。”齐姝琴招呼许乐之离自己近点,又看了看四周,接着拍拍抽屉,翻翻枕头,伏在地上找了半天,许乐之一头雾水的时候,齐姝琴才起身道:“我怕有监听。我要跟你说件私密的事。是关于我妈妈和小顾的。他们都在鬼池冰窟失踪了——”许乐之刚变了脸色,齐姝琴嘘了一声,“可是我已经知道他们在哪里了,乐乐,一定要帮我,帮我抢在有心人之前找到他们。” “事关你妈妈,为何不与齐念佛说?” “别忘了还有小顾。”齐姝琴轻声提醒,许乐之立刻点头,“那我该怎么做?” “想办法联系裴清浅,告诉她这事必须保密,再联系……” 床褥下,薄薄的纸片小人闪着淡淡的光…… 101 101、第一百章 奇诡之变 送走许乐之后,齐姝琴处在一种激动而担忧的情绪中,一方面她不知自己的计策是否成功——许乐之走后,她拼命忍住掀开褥子去查看的冲动;另一方面,她又十分担心许乐之会不会因此而遇到危险。不过她本就处在险恶环境之中,又怎能再瞻前顾后呢?在各路高手的围追堵截下杀出一条路,除了冒险翻盘,恐怕真的是没有万全之策了。 就这样等了三天,齐念佛因为忙于寻找楚轻烟,一时半刻也顾不上对齐姝琴进行绝对的禁足,何况齐宇乾可以在家内走动,就没道理只让齐姝琴呆在房内。齐姝琴走出房门见没有受到阻拦,便下了楼,她看到齐柳笛蜷缩着腿呆在沙发上,见到她走下来,目光中流露出恐慌,却又迫切地向前倾身,“姐姐……上次的事,我真的……” 一阵电话铃刚好响起,齐柳笛吓了一跳,齐姝琴快走几步,拿起听筒,那边是一阵沉默,还有紧张的、微微的呼吸声,“喂?”齐姝琴等了片刻,“喂?”她的心跳突然剧烈,“我是齐姝琴,哪位?” 那边的呼吸似乎平缓了,一个声音怯怯地传来,“是我。” 岑曼丽。 “有什么事?”齐姝琴认为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的话,岑曼丽不会给自己打电话,至于她为何有齐家的号,这不奇怪,因为这个电话是对外公开的。 “我想见你。”岑曼丽的声音小而细弱,“有点事情想……想说清楚……我不方便去找你。” 齐姝琴说:“什么事?” “是……是……”岑曼丽轻声说,“组长……裴清浅在你身边吗?” 齐姝琴纳闷,“不在。” “那苏吉呢?” “不在。” “那陆郎中阁下是不是……” “你在说什么呢?”齐姝琴蹙眉,“你到底有什么要说的?” 那边是一片寂静。这短暂的寂静让齐姝琴的脑子骤然冷静,“你是不是还在为背叛的事情担心?你睡不好觉,吃不好饭,玩得不尽兴,然后你发现你梦寐以求的重生生活却没有给你带来完全的快乐?你不希望以后一辈子都活在阴影之中?” “我不是为了这个……” “你就是为了这个。”齐姝琴暴躁的打断她,“好,既然你想说清楚,我给你一次机会去忏悔,免得你再想不开自杀,到时候记在我的账上!” “我没这个……” “你在哪里?!”齐姝琴道。 “我……我……”岑曼丽报出一个地址。 “我立刻就过去。”齐姝琴放下电话,转头让齐柳笛吓了一跳,她犹如鬼魅一般紧紧贴着齐姝琴——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过来。 “姐姐。”她幽怨地说,“姐姐,那个女孩说你误解她了。” “但是她没拒绝和我见面。”这话一出口,齐姝琴立刻后悔,暗叹自己还是修炼不到家,只希望对方没有听明白。 齐柳笛微微一笑,那笑容看在对他们的身份早有怀疑的齐姝琴的眼里,简直作呕,“让一让,我出去一趟。” “姐姐。”齐柳笛拉住齐姝琴的手,“你说,妈妈还回得来吗?” “回得来。”齐姝琴无比冷硬。 “哦。”齐柳笛缓缓贴过来,“姐姐,听说是你求了爸爸,才让大哥被放出来。你也求求爸爸,让爸爸放小弟出来吧。说到底,咱们都是一家人,为何不坐下来好好谈谈呢?为什么一定要杀的你死我活?让亲者痛仇者快呢?” 齐姝琴此刻想的是岑曼丽:她明知裴清浅、苏吉、陆郎中不可能在自己身边,却还问了出来,显然是在暗示自己,她需要单独和自己谈。如果还是为了赔礼道歉,恐怕用不着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不过岑曼丽的反应也没快到哪里去,自己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恐怕一时半刻还没明白自己当时的反应。不过只要及时见到她就好。这样的事,最重要的就是速度、时间。所以她对“齐柳笛”此刻的纠缠不仅是不耐,更是警惕。她不再多说,挣开齐柳笛的手,却再度被齐柳笛抱住,纠缠一番后,齐姝琴忍不住怒道:“可以了!你们折腾完偷龙转凤的事儿,现在又要做什么?”狠狠一甩手,齐柳笛陡然松开,惊慌地挥舞了下双手,便重重跌落在地,脑袋还磕到木茶几,痛得她呜呜哭起来。 “你在做什么?!”客厅门口一声怒喝,齐念佛大踏步走进来,齐柳笛哭道:“和姐姐没关系,是我不小心跌倒。” 齐姝琴说:“是啊,跌倒的时机把握的真好。” “还不和你妹妹认错!”齐念佛脸上掩不住浓浓的疲倦,这疲倦显然让他的瞳孔发红——怒火的岩浆。 齐姝琴一言不发,齐柳笛爬起来,“是我自己没站稳,姐姐的力气一点都不大。” “添油加醋的话少说几句吧,拙劣地刺耳朵。”齐姝琴口气生硬,齐念佛气坏了,“回房去!不许再出来!”手诀一变,吩咐傀儡,“在大小姐的房门外加一把锁!” 齐姝琴推了推门,纹丝不动,她在心里叹息,转回到窗前。她推开窗户,轻轻地呼吸着,身后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房间,此刻已经压抑到让她连梦话都不敢说。 她相信岑曼丽确实有什么事要单独告诉自己,正因为隐秘,所以她没法对任何人讲,甚至不敢对齐念佛下达的紧闭令有过分的反抗。而不反抗的结果显然也不怎么好,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许乐之那里,希望他那边能有所突破。 太阳升起又落下,反复三次后。齐姝琴突然听见门锁的剧烈响动,随后齐念佛大踏步走进来,齐姝琴坐起身子,看着齐念佛扭曲的脸,她心中感到不妙,齐念佛已猛地扬起手,一巴掌落在自己脸上。 “爸!”齐柳笛冲过来抱住齐念佛的腿,“爸爸你别生姐姐的气,姐姐一定不是故意的。” “滚开!”齐念佛推开她,齐宇乾又跑进来,“父亲息怒。事发突然,情况又不清不楚,还不知道是谁做的呢。” 齐念佛反手又给了他一巴掌,寒声道:“我看就是你怂恿你妹妹胡作非为,不给弟弟妹妹们树立好榜样,现在又拐着弯地利用琴儿,拖她下水。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放你出来!滚回屋子去!” 齐宇乾脸色大变,门外突然传来一清脆女声,“齐掌门,您关了您的小儿子,现在又来关您仅剩的一个儿子了吗?遇到孩子的事,不分青红皂白,先大发雷霆,事后又自称心痛无比,自诩也是受害者,这种受害者,可没有同情者。何况您如此摘瓜,到了最后,恐怕是要抱蔓归的!” 齐姝琴听出这是杨泠的声音,她忍着脸颊火热的疼痛望向门边,却发现门外空荡荡,只有两条人影投射在地上,显然他们没有进来,也没有站在门口看热闹。这让齐姝琴心里不由安慰。 齐念佛听了杨泠的话,脸色一变,还未反应,又一个悦耳男声响起,“表妹远离玄黄界,不懂规矩,我代她向您道歉。不过大表舅,现在不是咱们一家人内讧的时候,还是坐下来解决问题,免得让宵小趁虚而入。这事情确实没有确定,您不必动怒。我们前来也是为了查清事实,还清白者清白。您和表姐好好谈谈,我们想在大厅和表哥私下聊聊,您看可以吗?” 齐念佛沉吟片刻,说:“笛儿去准备茶水——你,”瞥了齐宇乾一眼,“拿出点齐家人的样子!去吧!” 待他们都出去后,齐念佛关了门,回头看见齐姝琴脸颊微肿,轻轻一叹,到浴室拧了毛巾敷在齐姝琴脸上,低声道:“刚才实在让你的胆大妄为给气得糊涂了,爸爸和你道歉。这事是你大哥怂恿的吧?” “什么事?”齐姝琴推开那方毛巾,冷冷道。 齐念佛坚持敷在她脸上,他盯着女儿的眸子,“第一,你派你的那些个老属下盯湛家的梢!第二,你竟然让许乐之向冥府告状,说湛家私藏冥府逃亡魂魄。” “没有。”齐姝琴破釜沉舟,“我见过许乐之没错,但从没对他讲过这样的话。“ 齐念佛冷笑,“的确没讲过,你是写在纸上让他看的!” 齐姝琴心内一惊,终于看向齐念佛—— “你去这个地方找,他们可能在这里——”齐姝琴递给许乐之一张纸,许乐之接过来,那上面写的不是地址,而是: 全力以赴,盯住湛家主枝人近期行踪。他们听了我这番话后,很可能做出确认举动,反而带咱们找到真正的地点。 同时托付同伴,让他们向陆郎中做私下汇报,湛家极有可能私藏冥府逃灵,请求支持。 但是那纸——她立刻就销毁了啊! 齐念佛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丢下来,“从你的老部下那里搜出来的。你的笔迹,我可是认得清!” 齐姝琴看了眼,心一沉: 竟然一字不差! 102 102、第一百零一章 捉 与你重生第35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捉贼捉赃 齐姝琴捏着这张纸,一言不发。脑内飞快地转着,是哪里出的问题?湛家太强大还是自己的内部有了j细?难道许乐之……她很不愿有这种想法,但许乐之长期滞留阳间并且和湛齐两家都有来往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她真的不想怀疑身边的同伴,但岑曼丽这个例子在前…… “别再想着怎么编瞎话了。”齐念佛冷道,“看你的眼神就知道想措辞呢!没用!你现在就给我说清楚,这是不是你写的!” 一刹那间,齐姝琴知道自己别无选择,没有金刚钻就不揽瓷器活。她起身掀开床垫,将那窃听用的玄黄界特制的纸人拿出来,一言不发,递给齐念佛。后者扫了一眼,面色大变,接过来辨识片刻,脸上阴云密布,手诀变换间,已除去了纸人上的光芒,再轻轻放到一旁。 “哪里来的?”他压低了声问。 齐姝琴说:“您能看出是哪家的吧?” 齐念佛道:“做了很高明的伪装,还得拿去检查才能确认。” 齐姝琴说:“我昏迷的时候,表姑应该探视过我很多次。” 齐念佛蹙眉,齐姝琴又说:“应家往冥府安插钉子的事,您知道的吧?但是您没跟湛家说过。” 齐念佛道:“齐家祖训就是左右逢源,绝不与任何一方单独结盟。千百年来齐家作为玄黄界的大族,与其余几家都保持良好关系,你当齐家和那薄家一样紧跟着应家后面吗?难道应家跟咱们家商量过什么事,咱们就得一字不差地汇报给湛家吗?诚然我们和湛家有姻亲关系,但亲戚是亲戚,家族是家族,这不能相提并论。何况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但是在湛家眼里,这可能就是大事了。” “你表姑一辈子都不肯停下来休息。”齐念佛冷笑,“现在的玄黄界,不容一家独大。” 齐姝琴稍稍放心,只要齐念佛心里真的有了警惕,任齐宇乾、齐柳笛他们如何折腾,也都不担心这份祖宗基业断送到自己这一代手里,“但是大哥那件事,是您和表姑商量好的。” “有共同目的自然好商量。但她若往你这里安插这种东西——”齐念佛眼中阴霾集聚,“你是不是认为你妈妈的失踪和她有关?” 齐姝琴犹豫片刻,点头。如果说这世界上除了她以外还有另一个人真心希望妈妈平安,那无疑就是齐念佛了。 齐念佛沉沉道:“所以你想通过你在冥府的关系进行一下努力?好……我知道这事了。”他拿起桌上的纸人,“为了个那边做做样子,你还是暂留屋中,如果他们要来探望你,我也不好立刻拦着。但是你必须提高警惕。这件事——我一定处理好。” 齐念佛走后,齐姝琴却一直心神不宁,直觉告诉她,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顺利。想着想着,她困顿地闭上眼,意识渐渐朦胧,走入到梦境中,一个个熟悉的人的面孔从自己眼前恍惚闪过,仿若水中花月,风吹破碎,伸手捞空,急切地探出身子,一脚踩空,直直坠到冰凉的水里,她浑身一激灵,陡然睁开眼,立刻警觉到身边有人—— “谁?” 她喝问,掩在被子里的五指交错成诀,同时直起身看向一旁——杨泠的手指正摸在插着勿忘我的那只小瓷瓶上,听到齐姝琴的呵斥,她看了眼旁边——有人闪了出来,竟是齐宇乾。 齐姝琴没有立刻出声,只是挑眉。 “我陪她来这里看看你,不想你还睡着。”齐宇乾温和道,他注视着齐姝琴,“我一直都在。” 杨泠轻声说:“姝琴姐,我没有乱动。只是你这朵花……快枯了。我就是想看一眼。”她的手指慢慢从瓷瓶上落下去。不好意思地偷瞥齐姝琴。 护理再周到的花,失了根,也难以成活太久。 齐姝琴淡淡说:“没关系。”心中却微微一动,又看了那瓶子一眼。 “让泠泠去花园再摘点吧。既然这是妹妹最喜欢的。省得看着花萎,心里又不顺。”齐宇乾这样建议,“妹妹昏迷的时候,父亲让人在后宅的院子里撒了好多勿忘我的种子,现在开成了一片。” 杨泠用眼神问齐姝琴,齐姝琴想齐宇乾又有什么话对自己讲呢?点了头,也好,总不能让杨泠听到。 齐宇乾目送杨泠走出房间,对齐姝琴说:“别吓到了她。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她那个小贵人给争取到手。” 齐姝琴冷笑,“让人家卖了,你还得数钱。” “说话别太难听。你以为你有几斤几量重?竟敢随随便便就指挥几个小卒子去告湛家的刁状?盯湛家的梢?齐姝琴,你的脑子和你的勇气正好成反比例。” “杨泠是湛家人。”齐姝琴强调,“你想把齐念佛弄下去,把那对龙凤胎弄下去,我不管。但是别把家族都给卖了。我丢不起这个人!” 齐宇乾寒声说:“妹妹,不要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你一直被老头子排斥在家族核心事务之外,很多渊源确实不知道。譬如为何湛掌门的第一个儿子却姓了宗。” “这是湛掌门和昔日宗掌门成婚时的约定,全玄黄界人尽皆知。湛掌门只是信守诺言罢了。你以为你就能插到人家亲母子之间吗?买个秤掂掂你自己的分量!”齐姝琴反唇相讥。 “咱家一个姓的都能走到今日地步,两个姓的呢?宗家是什么?有渊源,有力量,有财富,有数不清的东山再起的理由。当头利益前,难道湛清就一定要顶着这个姓氏,不伦不类地跟着湛家走?男儿成家立业,湛清有这么好的机遇,为何不用?只会对妈妈点头哈腰的男人算什么?玄黄界已失了宗家多年,宗家的炉灶早该起来了。” 齐姝琴怒极反笑,“你果然让人家给玩了!若你对妈妈还有一丝半点的感情,若你的良心和人性还没坏透,那我劝你暂时收手,先齐心合力保妈妈平安,之后你们爱如何就如何,都与我无干!” 齐宇乾说:“你想走是不可能的。不帮我到底,我就给你好看!别忘记裴清浅的魂片在我手上,惹急了我,让她永生永世都不得超生!你齐姝琴真是害惨了妈妈,害惨你心爱的男人,连自己的伙伴都给害了!” 齐姝琴跳下床怒视齐宇乾,门响了三声,杨泠探出头来,“可以进吗?” 齐宇乾的神色立刻柔和起来,招呼杨泠进门,齐姝琴看着宛若小精灵一般的杨泠兴致勃勃地要将一把小巧的蓝色勿忘我插入瓷瓶中,忽然冷道:“这瓶子小,就别用了。”说着将小瓷瓶握在手里,从展示柜里又拿了一只大点的豆绿瓷瓶,摆在桌上,认真地看了杨泠一眼。杨泠微微一怔,唇边又带出一丝微笑,“好啊。” 齐姝琴翻过瓷瓶,看到底部边沿处一圈黑乎乎的污迹,她抹了抹,却抹不掉。抬头看杨泠——她也在同时望着齐姝琴,旁边齐宇乾的温柔的喋喋不休,谁也没去听。 “我仿佛记得——似乎这瓷瓶是表姑带来的?”齐姝琴轻声道。 “湛清和堂姑母都没对我讲过。那花也是堂姑母带来的吗?”杨泠天真道。 齐姝琴将瓶子底部翻给她看,“唉?这是什么啊?” “脏了吧。” “可这瓶子看着很新,你看,内里都很干净。” “内里有水的浸润,而底部老放在桌子上,容易沉淀脏东西。” “要不要找个放大镜分辨一下?” “好啊。”杨泠微笑。 齐姝琴脸色一沉,傀儡应手诀而现,取出抽屉里的放大镜递过去,齐宇乾道:“你这是做什么?” 他说话间,齐姝琴的傀儡已经打开所有的灯光,一片灯火通明下,齐姝琴让齐宇乾自己过来看: 那一圈歪歪扭扭的,是一种奇特的符号组成。 “这是什么?”齐宇乾皱着眉头问。 齐姝琴对杨泠说:“我也不知道啊。” “对啊对啊,我也不清楚,宇乾哥哥,这是什么啊?”杨泠俯□好奇地看,齐宇乾柔和道:“好像是经过密码处理的咒文啊。” “宇乾哥哥,你们家的花瓶上还用这个吗?也太警惕了。” 齐宇乾一时间说不出话,齐姝琴道:“这个好像不是我的。” “大概是父亲从库里拿出来分给你的。”齐宇乾道。 “我怎么不记得?我刚回来的时候没见过。后来的事我记得清楚,也没有这方面的印象。”齐姝琴依旧盯着杨泠,“不如你拿去玩吧。看你老盯着它,这瓶子的造型的确很可爱。” 杨泠忽然直起身子,正色道:“我和湛清这次来的原因,相信齐掌门和姝琴姐姐都谈过了。姝琴姐是不是怀疑我们什么呢?如果这样子,那不如让齐掌门当堂验证这只瓶子,及时澄清误会。”又补充道,“我陪着湛清表哥此番前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澄清误会吗?姝琴姐,请不要顾忌什么。” 齐姝琴望着她,一个念头从心中划过:她敢这么说,必然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但此刻骑虎难下,无论如何,这瓶子底部都有不该有的东西,就算大家一起给验了,也不算什么。反正自己从始至终都没说过这是湛家拿来监视自己的东西。齐宇乾还用得着自己,总不会扯谎置自己与尴尬境地。更何况那小纸人也是从自己屋子里搜出来的,这么多疑点聚集在一起,齐念佛既然能明白左右逢源的道理,也该能理解这类窃听事件。 当下不顾齐宇乾的眼色,点头道:“好。” 103 103、第一百零二章 风云突变 齐念佛放下手中的瓷瓶,感到这局面来得太快,他根本就没安排好,许多事情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讲的。心中暗暗恼火,扫了齐姝琴一眼,“这瓶子是谁给的?” “瓶子底下的咒文是做什么的?”齐姝琴避而不答齐念佛的问题。 齐念佛沉吟一下,“是加密处理过的咒文。” “作用呢?”齐姝琴紧追不放。 齐念佛看了看泰然自若的宗湛清和杨泠,“原始咒文应该是用来监听的。” “我屋子里怎么会有这么个东西?”齐姝琴问。 齐念佛的手指微微蜷缩,“是得好好查查。” “表舅。”宗湛清开口了,“真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这次算是来对了。姝琴表姐,是不是就因为这个才对我们家起了疑心?若是如此,不仅要查,而且应该公开的查,大张旗鼓的查。” 他笃定的口气让齐姝琴更加感到这一环,对方要么是沉得住气,心理素质高强,要么就是早就准备好了完全退路。不过也无妨,事情查到什么程度,真相如何,也与自己无关。她毫无顾忌地看着齐念佛,看他如何处理这桩纷争疑案。 齐念佛眼眸内冷光闪烁,面上还保持客气,“湛清,你母亲是什么意思?” 宗湛清笑道:“表舅,这话奇怪了,这只瓶子的问题,事发突然,母亲怎么会知道呢?刚刚是外甥儿班门弄斧,擅作主张了。还是请表舅自己裁决吧。” 齐念佛的笑意里却透着冷淡,“这种密码化的符文方式,玄黄界很少有人掌握。” “咱们各家主脉的族人还是都学习过的。”宗湛清笑容满面。 “琴儿肯定不会。”齐念佛倒不好意思解释原因,一旁的齐宇乾听得浑身不爽利,“我懂这种术法,但是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 “我让你说话了吗?”齐念佛的目光犹如刀锋般杀了齐宇乾一眼,后者的拳头又紧了紧,杨泠甜甜道:“我也觉得不会是宇乾哥。他和琴儿姐关系不错,还陪我探望琴儿姐。您家里若有一个好人,那就不得不让琴儿姐和宇乾哥平分了。”这话说的齐宇乾涨红了脸,心中暗暗感激。齐姝琴倒纹丝不动,齐念佛却明显黑了脸色。宗湛清看向杨泠的眼神中带着微笑和警告,“我堂妹就是小孩子不懂人情世故……” “孩子的话最是纯真无暇,心直口快,真得很啊。”齐念佛干笑,“这事,是得公开了查。我倒要看看是哪家这么大胆,视玄黄界的规矩于无物,敢在我齐家搞窃听门。齐家素来和诸家交好,谁都不开罪,这又是犯了哪路神仙呢?齐宇乾,你去一趟湛家,请咱家姑奶奶和湛掌门下午三点的时候到咱们家做客。我让成儿去请薄家的人过来;咱家的几位长辈和关系近的族人,让笛儿去打个电话请过来;至于应家——”他看了看宗湛清,“人手还真是不够了,那我这把老骨头只好亲自去请了。外甥可别见怪。我让我的宝贝女儿留下来招待你和杨泠。” “表舅太客气了,泠泠最喜欢琴儿表姐。那我们就打扰了。”宗湛清气定神闲。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玄黄界各家尊长陆陆续续到场,期间还出了岔子:齐宇成和齐柳笛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还好齐姝琴发现后在宗湛清的指点下及时通知了薄家和齐家其余几户人按时到场。齐念佛听说后脸色更加阴沉,但当着客人们的面,却又恢复了阳光灿烂。到得三点整,这场临时性质的玄黄界会议在齐家宅子的大厅内准时召开。齐念佛也不客套,直接把事情说了一遍,将纸人和瓶子都拿出来放好,“这上面的符咒虽然好认,却都是加过密码和伪装的。若要追查原始的符篆签名,确定实际施法者,还要费好一番周折。纸人和瓷瓶都薄脆,用法的时候,一个不慎就会弄坏。念佛自觉学艺不精,且深知此事非同小可,无论这贼人是内贼还是——”齐念佛呷了口茶,再开口却另起了头,“还是请诸位当场见证一下,更好。而且也希望几位掌门,能一并协助我追查出这纸人和瓷瓶底部最原始的那组符篆签名。”他又对齐音然说,“姑母,您看呢?” 齐音然面色很不好看,“半刻都不让我这老太太休息好,这就是你们这些小辈人治理的玄黄界!比起你们的祖辈真是差远了!” 齐念佛干笑着应了,“其实这事情本不是那么复杂——” “对啊。”应家那边忽然有位大长老的子侄出声了,“其实齐掌门说的无错。这事情一点都不复杂。纸人也好,瓶子也罢,都不是傀儡,都不可能远距离施放。而齐大小姐回家后,凡是进过或者说可以进入齐大小姐闺房的人——到底是谁呢?其实盘问一番都能找出那贼人。” 他话音刚落,门外突然跑进来一人,“爸——我……我来晚了。”竟然是齐柳笛! 齐念佛淡淡道:“亏你还知道来,交给你的事是一件没办,都是你姐姐替你做好了。快站你姐姐旁边去!真不像话!”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齐柳笛站好后,大家又继续讨论问题。但齐姝琴却明白,在场恐怕有一些人揣着和自己现在一样的想法:齐柳笛在这个节骨眼上,做什么去了?为什么齐宇成没跟着一起回来?他们是一起出去的吗? 可惜齐念佛都没有问,因为应家那边的人很快又开始对齐念佛进行“启发性提问”。齐念佛半推半就地把近月来去过齐姝琴房间的人都给“记”了起来,还特意让齐姝琴出来说明纸人和瓷瓶事发的经过,齐姝琴却没有完全照着齐念佛的意思讲话,而是在末了加了句,“纸人和瓷瓶上的咒文都经过伪装处理,所以无法确定初始的符篆签名到底是什么。我也看不出来。” 厅内沉默了片刻,齐念佛的手指一直轻弹着沙发扶手,“那……就当众验一验了?”他的目光转过各家掌门或有名望的长老,最终却落在一直没有多余言语的湛掌门身上,“湛掌门意下如何?” “既然是要验——”湛掌门淡淡道,“那就得公平、公开地验。侄女的房间我也进去过,这个事,我就不便出面了。” “绝对没这个意思,”齐念佛果断说,“湛掌门的能力,玄黄界人尽皆知,你若不加入进来,这结果怎么能令人信服?” “可我毕竟是当事人之一。”湛掌门微笑道,“不如让我母亲出面呢?如果牵扯到我们两家的事,可能没有比我母亲更适合的人选了。” 齐念佛沉吟一下,齐家是齐音然的娘家,湛掌门是她的女儿,若湛家掌门表示不出面,那姓湛的可能都不会越在掌门前面行事,而齐音然的身份却很超脱,无疑是最恰当的见证人选——他看向齐音然,“姑母以为呢?” 齐音然冷笑,“这个家交到你手里——”到底是想起有许多外人看,只悻悻地说,“平静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来事儿。也罢!”她说着便起身,一旁的宗湛清虚虚搀了下。此刻应家派出四名长老——自从末代掌门应文思去世后,应家就分裂了四大家派;薄家也选出两位长老——末代掌门薄舟去世后,在其女薄言的主持下,薄舟的两个兄弟正式分了家;齐家则也出了几位关系较近、法力不错的尊长,算一算也有十几个人,来自不同家族,众目睽睽下,料想也遮掩不了什么。 随着不同色系的法光逐渐升起,在场众人的心也都提了起来,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与会者又都是老油条,相当清楚这背后的是非纠葛,而齐家掌门齐念佛让长子去请湛家人,自己却亲来应家请人,未免不让人有过多的猜想。难道又一次玄黄界的洗牌开始了吗? 齐姝琴其实也很紧张,她没想到齐念佛这次会如此“大发雷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真不知他心里存了什么想法,他若认定这是湛家做的,那当众检验,岂不是要当众宣布和湛家交恶?还是说只是想给湛家一个难堪和警告?总不会是……齐姝琴苦笑,总不会是齐念佛想借着这件事,把净灵炉损毁和自己告湛家状的事,而一笔勾销吧? 但也太冒进了。可以私底下解决,为何非要闹到这么大的场面来?有些事双方暗地里商量和明面上吵架就是同一件事却有完全不同的性质了。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咦,齐姝琴和其余人都不禁望向法阵中央,见施法那十几人神态各异,但都是一脸惊诧,尤其是齐念佛,面色沉的可怕,竟是当先收了法,随后其余人也纷纷收力,法阵光芒一灭,齐念佛大踏步走向齐姝琴——身边的齐柳笛。 “……”齐念佛的胸膛起伏剧烈,他瞪着齐柳笛,嘴唇翕动却讲不出话,一旁的湛掌门优雅地呷了口茶,“齐掌门,如何了?” 参与施法的人纷纷归位,左右相顾,却谁都不开口宣布结果,齐姝琴却是心一沉,齐念佛的反应已经说明事情和自己预料的差了太多! “众目睽睽之下,别大动干戈,就算是自己女儿,也不带当众吓唬孩子的。”齐音然以姑奶奶的身份发言了,“笛儿,你给姑祖母好好解释一下,你用纸人和瓶子为媒介去监视你亲姐姐,是什么意思?” 齐柳笛的双肩开始颤抖,她忽然抓住齐姝琴的手,“姐姐,我没,我没,我真的没……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啊……”声音慌张凄惨,齐姝琴心里更是目瞪口呆,她不禁望向齐念佛,见他深深一叹,“我和诸位都亲眼见证,那符篆签名是——”忽然忍不住给了齐柳笛一巴掌,“你这个不孝女!” 厅内轰的响起议论之声,谁都没想到,齐念佛摆开龙门阵似乎是要给湛家一个下马威,最后这黑锅却扣到自家亲女儿身上! 齐音然已经气得不行了,“念佛,你是怎么治的家!你生养的孩子怎么一个个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自己的家都带不好,还如何——别怪姑母把话说绝了,今天当着众位的面,你可跌好好给个交待出来,否则……咱们齐家千年辉煌,在座诸家都是明白的,我齐家的名声,可从不是黑的!我齐家也从不缺管事的人才!” 她这话一出,场内几个近系的齐家人互相对视,眸光暧昧,大有蠢蠢欲动的意思。而齐音然自己却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湛掌门赶忙放下茶盏,一脸关切地扶过自己的母亲,嘘寒问暖,一副“齐家如何,与我无干”的超脱表情。 齐念佛本想再给一巴掌,让齐音然一说,实在也打不下去,看着小女儿恐惧而茫然的双眸,他脑中转的飞快,“笛儿虽然是我女儿,她的水平,我最是明白。她年纪尚轻,类似这样高深的加密式符文,恐怕不是她能做的出来的。” “符篆签名可还有问题吗?!”有齐家人迫不及待地质疑,“掌门的女儿,接触机密咒文,提高功力,给开个小灶,还不是近水楼台。” 齐念佛脸色铁青,齐柳笛哭道:“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姐姐,姐姐你给我作证,真的不是我……我没怎么进过你屋子啊……” “自家姐妹,进了屋子,恐怕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又有另个齐家人嘲笑,齐柳笛哭得更凶。齐念佛心内五味陈杂,竟不知所措,这时候齐宇乾起身道:“众位,请听在下一言。任何案子,即便有证据,也许经过审讯,力求事件前后,逻辑完美,证据无错,当事人认罪,才可定案。否则一切都只是猜测,不能作数。现在虽然家妹有重大嫌疑,但玄黄之道本就浩瀚若海,会不会存在更加厉害的伪装术法,我们都来不及判断清楚。不如将纸人和瓷瓶作为证物暂时收押,各家法力高强的前辈们在一处进行详细勘察以确定真伪,总好过现场匆匆忙忙的检验。至于家妹——父亲,”他又一脸正义地对齐念佛说,“这件事暂时还是要委屈小妹一下。所谓清者自清。” 齐念佛慢慢平静下来,他其实也觉得此事颇有蹊跷,但齐柳笛对琴儿的态度,他也是知道的。若说齐柳笛往琴儿房子里弄陷阱,他确实会信,但若弄出这么高明的陷阱……除非笛儿这孩子有高人指点,才会进步如此神速…… “把她带到监房。”齐念佛只好先暂时下了这个命令,齐柳笛呜呜哭泣,任傀儡架起她,开始往走廊处带。齐姝琴偷眼去看应家人,见其中一个家派的代表,面色很不好看,心里更是确定齐柳笛和应家某派的确有联系,若齐柳笛在齐家失势,那么………… 还没理清这些环节,突然听见外面响起莽撞的脚步声,大门被砰地推开,一人气喘吁吁地奔过来,“爸爸!”齐宇成猛地跌跪到地上,“爸爸,爸爸,我……我……”一眼看见要被带走的齐柳笛,大惊,“爸,您要对姐姐怎么着啊?!这是怎么回事?!” “我还要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呢?!你哪里去了?!”齐念佛今日太丢面子,已经怒不可遏。 齐宇成深深吸了口气,平静起来,“爸,无论姐姐犯了多大错误,您也不能这样待她。她可是帮咱们找寻妈妈下落的最大功臣啊!” 说着举起一样事物,“这镯子,是不是当年妈妈下葬的时候,爸爸给妈妈佩戴的随灵镯?可跟随人的亡魂一并入冥府的!甚至可以伴随轮回到下世,也能自动出现的随灵镯!爸爸这么多年不是一直暗地在阳间查找这枚镯子的下落吗?!这镯子就是姐姐前不久呕心沥血、冒着生命危险、通过亲缘系的咒法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有了这镯子,找到妈妈亡灵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104 104、第一百零三章 风云再变 大厅内的人都怔了一刻,齐姝琴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去看湛掌门的面色,见她低头呷茶,看不清容色,只额上略有褶皱,似是蹙眉。杨泠刚握住宗湛清的手,让后者不动声色的脱开。但这一幕也落到齐姝琴眼中,她心中一阵雀跃,莫非妈妈真的逃脱了? 齐念佛劈手夺过镯子,也没人问,没人拦,大家都静默着等待齐念佛的确认,半刻他深深一喘息,“哪里寻来的?” 这便是默认了,厅内微微马蚤动。这变化过于及时,也过于微妙。 齐宇成低下头,他拳头一握,又一松,低声说:“儿子想和父亲单讲,毕竟这是咱们的家事。” 齐念佛刚要答应,忽有人道:“既然齐掌门大张旗鼓地把我们都弄了出来,何必事到临头又缩了回去?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让我们看到齐家的诚意。此事若真就只是关乎夫人也就罢了。但若如您家小少爷说的那样,这镯子的寻回之功劳也有您家小姑娘的一份,那联系到刚才那件窃听的事……” 出言的是个应家人,他恰到好处的停了下来。齐姝琴在心内轻叹,参加了这么多次玄黄界的会议,竟没几个说话能痛快的,可奇的是,明明藏着掖着,但竟然一个个都能听明白。不由苦笑自己也没傻到哪里去。 齐念佛面上阴晴不定,“成儿,你愿意当众讲出来吗?还是说,你要说的话,关系到你妈妈的安危,不能轻言?” 齐宇成的头更低了,“爸……此事……此事……妈妈的下落,儿子和二姐并未探出。” 齐念佛和齐姝琴都大是失望,齐宇乾忍不住道:“闹了半天还是没寻到妈妈,还当你有多大功劳。既然如此,那还吞吞吐吐地做什么?有话就痛快说出来!”让齐念佛狠狠地瞪了一眼,才讪讪住了口。 齐宇成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我想求父亲先让傀儡放开二姐!” “这是两件不相干的事。该赏就赏,当罚则罚!”齐宇乾驳斥。 齐宇成冷笑,“大哥就那么想让父亲发落自己的亲妹妹?” “你别给我扣大帽子。”齐宇乾咯咯冷笑,“这才几天,你说得就那么顺溜,还真是龙凤胎心有灵犀,换个称呼都——”他蓦然收口,乃是见到齐姝琴冷冽的目光以及她洁白的手指握成的法诀——一诺千金咒的诀。 齐宇成面色微微发白,站起来说:“既然大哥相逼如此,我只好以孝悌父兄为主。净灵炉损毁后,父亲每日为此奔走劳累,我和二姐为了分担父亲的劳苦,这几日为了妈妈的事也是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办法,因为我和二姐都是最后从母亲体内分娩而出,而二姐又是女儿身,所以母女间的超物质联系会更深一些,起初我们也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从典籍中找出追踪这种母女间心因性的超物质联系的术法,尤其是在母亲摆脱了肉体束缚的前提下,母亲的亡魂与二姐的心灵可能会有更强烈的共鸣。所以这几天我在房间内,二姐在外一直都在为这件事付出极大的努力。但我和二姐学艺不精,虽然寻到一些咒文但都因为太过古旧、艰涩而无法领略,更不知到底该如何使用。二姐便向各家叔伯讨教,”他停了一停,齐姝琴却愈发紧张,“应家的静宣世叔帮助了我们。”齐宇成恭恭敬敬地说出了这句话。 十根指头都捏起来,齐姝琴抿唇,大脑飞速转动,她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想出一个办法,把齐宇成,或者说齐柳笛白痴一样挑起的这件事给带过去,否则……齐家在玄黄界树立了千年的面子就真的没了。 齐念佛听了小儿子的话,眼神不由自主飘到应家那边,惊讶无比,“静宣老弟怎么方才没跟我提过?” 应静宣是应家分裂后的四大派中堂二系的首脑,曾祖父和应家消亡的主支是堂亲关系,族内行二,此人素以风度著称,玄黄界内外私下赞其有应家末代掌门应文思当年的风采,此刻也只微微一笑,“区区小事而已,尊夫人的事,不才能力有限,也没帮什么大忙,界内子侄有不懂的咒法,只要不是犯禁的,咱们指点一二也是应该。寻常小事还需要特意说吗?” 齐念佛也只客气的笑了笑,“都是这小儿不懂礼数。” 齐宇成又说:“按照应世叔的指点,二姐又试了几次,昨日深夜果真成功了,二姐的生灵在冥冥之中窥见西山一角有母亲的气息——”齐姝琴愈发紧张,拼命不让自己的眼神乱瞄,“——于是今日我和二姐要去找寻,孰料……”他的语速慢了下来,神情凝重,“我们发现西山四周被人为布置了一些结界,阻碍我们的行进,并且看到众多傀儡鬼祟出没。我要二姐先回家告知父亲,找寻帮手,自己则留在西山密切关注。几番尝试后,我偷偷击溃了几只傀儡……”说到这里,齐宇成忽然慎重地停了一下,“而妈妈的随灵镯,就在这些傀儡身上搜到了。” 齐念佛眸中精光一闪,“傀儡呢?” 齐宇成低头不语,众人皆知最关键的时刻到了,齐念佛再问:“傀儡呢?”声音更加冰冷。 齐宇成一脸为难,“爸……别……” “傀儡是哪家的?”齐念佛沉沉道,同时挥手示意他的傀儡先放了齐柳笛。 齐姝琴感到自己的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里,“小弟——”她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发出声音,反倒是听见宗湛清忽然笑道:“宇成表弟如此为难,该不会那傀儡是在座的某位放出来的吧?” 齐宇成看着他苦笑,“湛清表兄,这话是你自己问出来的,又何须多此一举呢?”说着摊开手,“是你的。” 齐姝琴感到心头那块大石头猛地坠下来,脚底微微不稳,借着势靠到齐宇乾身边,此刻众人目光都集中在湛家这边,倒没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齐姝琴拉住齐宇乾的袖口,“别说。”她轻轻道,一手又捏起一诺千金咒的法诀。 有一张网子在铺开。齐姝琴有鲜明的感觉。 齐宇乾,你若还有点脑子,甭管今天这里乱成什么样,你也得把那事给我吞回去! 宗湛清哦了声,“齐掌门,可否您和几家前辈先验过,然后再让我亲自去分辨呢?” 这倒是公平公开,众人照着做了,确认那傀儡当真是宗湛清的。他这才走过去看了看,笑道:“这傀儡是我的无错,也确实是去了西山,到杂货铺买点山货补充药房。我也确实感到他们可能被击溃了。但齐掌门这里有大事,而买山货毕竟是小事,所以我一直未说。何况照着时间而论,这事发生不过半天,我一直留在齐家,也确实没什么机会去向族里人汇报傀儡被击溃的事。” “你说买山货,可有证据?”齐念佛眼角瞥着依然独自呷茶的湛掌门,一面问。 “当然,这完全可以请主管西山杂货铺的游祈乐、沈秋凡夫妇作证。”宗湛清笑道。 “我在现场并没有发现什么山货。”齐宇成说。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宗湛清平静道,“毕竟我不在现场,不好随意说话。但我的这几名傀儡有没有出入过杂货铺,有没有买过山货,大概还是可以请老板娘夫妇来辨认一番。我玄黄众人皆知,姎妱神女神逝后,西山杂货铺为了保证安全,不仅护持了结界,还购置了一批监视器材,启动的时候还特意邀请玄黄诸位尊长们一起见证过,所以调出证据,肯定不难。” 齐宇成说:“即便买过山货,但这和手里握着我妈妈的随灵镯,是两码事。” 宗湛清风度翩翩,“表弟有话请直说。” “西山诡异的结界、气场、阵法,鬼祟出没的湛家傀儡,我妈妈的随灵镯,我妈妈的失踪……”齐宇成冷笑,“还用我说什么吗?”大义凌然地对齐音然拜下,“此事,还请德高望重的姑祖母做主查清,看看是否湛家在隐瞒什么。” 齐音然脸上变色,“怎么回事?”问的是湛掌门。 湛掌门放下茶杯欠身道:“还真不清楚。小侄子让您去查,我是没意见,只要大家都没意见,那就您查吧。” “湛清!”齐音然低声喝问,宗湛清一脸无辜,“外孙只知这傀儡是我派去买山货的,让游、沈夫妇作证即可。其余皆不知晓。” “傀儡的所作所为,都是规规矩矩按照主人吩咐的。所以这镯子总不能是随便捡来的吧?”齐宇成冷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就讲得更开一些吧。姑祖母,我大姐其实也在怀疑湛家劫持了我妈妈的亡灵,以此要挟她为湛家效劳。此事正在秘密追查中,不想又出了这么一桩子事。父亲,您说是不是?” 齐念佛脸色阴沉,淡淡道:“事情并不清晰,大家都在努力,希望一起给弄清楚。” “可是据说大姐最初怀疑纸人和小瓷瓶是湛家安置的。这些巧合未免太多。”齐宇成步步紧逼,“侄孙子请求姑祖母做主彻查此事!” “齐宇成,”杨泠站出来,甜甜道,“你看着我,告诉我,纸人的事罢了,小瓷瓶的事,是姝琴表姐刚揭出来的。下午诸位长辈们在此开会就是为了这个。你是刚刚过来的,一进门就表明自己不清楚你二姐齐柳笛为何被扣押,那你到底是从何处得知小瓷瓶的窃听问题?刚刚一直都听你讲过身的齐夫人的事,没人提小瓷瓶的事。你倒是给我理理清楚啊。”越说,声音越是娇媚甜软,却让齐宇成面色转白。 “这事,大概是我漏的吧。”应静宣轻轻道,“齐掌门请我的时候,虽然没说太多,但也说清是在齐家发现了疑似窃听的纸人和小瓷瓶,要我们都过去跟着验证。而后齐掌门去接我族内其余长辈兄弟,刚好我收到世侄的消息,还是询问关于利用母女间心因性联系来寻找对方的术法问题。我当时还惊讶为何他俩没帮着齐掌门忙事呢。答复后,就顺便问了问。齐掌门对我讲的,我也对世侄讲了,他是掌门之子,我想没什么可保密的。” 杨泠甜蜜蜜道:“这么回事啊——唉——可是还是不对啊?方才齐宇成说‘可是据说大姐最初怀疑纸人和小瓷瓶是湛家安置的’。那么,齐掌门,是您对应家叔叔说,我姝琴表姐怀疑我姑姑放窃听?要不瓷瓶一事是突发,齐宇成本不该知道这么清楚吧?连原告被告都讲得明白。” “我……”齐念佛微微蹙眉,“今天请了这么多应家的前辈和子侄,我岂能记得那么清楚?尤其是时间紧迫。” “可这事关系到齐宇成是不是讲了假话!齐掌门正当壮年鼎盛之际,见的又是界内重量级人士,一言一行都该精心考量过,别说您是在敷衍应家叔叔,所以说出去的话就跟人体之气一样,出去就忘记。”杨泠笑若蜜糖,说话寒似三九冰霜。齐姝琴听得都暗叹,若裴清浅在此,怕也要甘拜下风;若许乐之在此,怕是要拼命鼓掌了。 她这一走神不要紧,齐宇乾却已经脱了她的手,对齐宇成朗声道:“齐柳笛,你就别在这里装神弄鬼了!” 105 105、第一百零四章 离奇出现的人 齐宇成脸色一冷,举座皆诧异。齐宇乾跨前一步正要说个所以然,身后一阵马蚤动,所有人都看向了同一方向,齐念佛更是低低唤了声“琴儿”,神色焦急地跑过去,他再回头看,齐姝琴面色惨白倒在地上,唇角流满鲜血,一只手臂自然垂落,另一只却不知为何被压在了背下。 这场“捉贼捉赃”的玄黄界临时大会就这样由于主持人齐念佛的爱女突然病倒而仓促落幕。在座玄黄人士大都通晓岐黄之术,自愿留下来给齐姝琴把脉看诊,结果倒是一致:体内玄黄之力莫名反噬所致。可能是旧伤所引起,但也不排除有外界因素,倒是没发现诅咒的痕迹。因为并不厉害,所以服下齐家珍藏的丹药后变很快好转。齐念佛小心翼翼地安置好女儿,又出去送走各家掌门人。至于其余的事,就先被丢到一边了。 齐姝琴在第二天醒过来,室内一片温柔的静谧。她慢慢起身,别过脸看见桌上的瓷瓶已经换成自家的一只剔透琉璃瓶,一丛蓝色勿忘我开得却落寞。她定定凝望了许久,仿佛与这一片温柔而多情的蓝色融合到一起,融合到一个桃源般轻松安逸的世界。 走廊传来脚步声,齐念佛并着三个孩子走进来,看到齐姝琴能自己坐起来,齐念佛立刻松了口气,先诊过脉,放心地点头,才抚着她额头问怎么回事。齐姝琴避重就轻地说突然 与你重生第36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眩,而后什么都不知,大概是这几日身心交瘁所致。齐念佛迁怒到另三个孩子身上,说他们从不关心姐妹身体,只顾着尔虞我诈,在众人面前上演一家人内讧的好戏,骂得那仨脸都没地方搁,再恭恭敬敬给齐姝琴赔礼道歉。尤其是齐宇成,被齐念佛勒令跪下,为刑讯的恶行向长姐磕头赔罪。齐宇成做戏做全套,一边掌嘴自哭,一边又奉上刀子请求长姐随意割刺解气,他绝不敢反抗。齐念佛又跟着给了他好几脚,呵骂不止。 齐姝琴早就心生厌烦,看都不爱多看一眼,只管虚伪应了。 齐念佛又说:“你姑祖母执意留下来等你醒转。她是长辈。” “快请姑祖母吧。”齐姝琴温顺道。 齐音然身边也没跟着湛家的人——她腿脚其实很利落,也不顾忌他人在场,问候了齐姝琴的身体后,便单刀直入,“这家里最近太不成话。乾儿犯事后也没好好审问,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关,不明不白地复用;齐入画犯事后死得不明不白;湛家送过来的净灵炉被毁得不明不白;侄媳妇的下落据说是不明不白;前阵子你关了成儿也是不明不白;今天开个会不明不白,收场不明不白——现在孩子晕倒还是不明不白!念佛你给我说个清楚,这家是你主持的!你是不是要这么不明不白一辈子下去?!今天诸位的表现,你们也都看见了,都不是傻子!” 齐念佛淡淡道:“千错万错都是侄子治家的错。但看在您侄媳妇为齐家鞠躬尽瘁的份上,姑母就先不要随着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一般追问细枝末节,待您侄媳妇救回来后,该罚的自然罚,该判的全都判,一个都不放过。” 齐音然看着齐宇成道:“你认为你妈妈在湛家手里?” 齐宇成说“不敢”,再问齐柳笛,道是“不知”。齐音然说:“湛家也不是我管着,你若有疑问,就自己去和你表妹商榷。是搜宅子还是怎么的——”齐念佛迅速道:“姑母别把话说那么严重,玄黄界哪家敢真去搜别家的宅子?真是不要脸面了。” “成儿都当众讲出来了,让杨泠那个没规矩的小丫头又给驳回去。那这事到底是有没有?别弄得湛齐两家都不太平!”齐音然起身,“念佛,你自己考虑清楚。真和你表妹、表外甥有关,你自己去和她谈。别想我能做什么,大帽子都丢到一边去,我戴不起。你表妹从来狠心肠,现在她那大儿子也一个模样,我和你姑父早就不敢管她的事了!”又看着齐姝琴说,“你晕得倒是时候。大侄子当时想说笛儿什么来着?” 齐宇乾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楚,给齐音然赔了不是,算是了事。齐音然走后,齐姝琴单独喊住齐宇乾,面色肃然,“你忘了自己发的一诺千金咒了吗?” “那还多谢妹妹晕得及时。”齐宇乾心有余悸,“但那对龙凤胎欺人太甚。泠儿妹妹都挺身而出,我能置身一旁吗?” “杨泠是湛家的人,她维护她家,维护她哥哥,管你脑袋个事!”齐姝琴大怒,指着齐宇乾骂,“你一定是让她骗了!” “不许你这么说!”齐宇乾微怒,“你们个个都不把我放在眼里,真心待我的,我清楚。” 齐姝琴又气又悲哀,她读懂了齐宇乾眸底最深处的落寞和不甘,那是她也曾经有过的,不过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可是大哥,”她勉强而又带了几分真心道,“你真是被她骗了。杨泠不会爱你的。她不可能喜欢你的。她喜欢的是宗湛清!” 齐宇乾笑岔气,“妹妹你真是胡来。她和湛清是表兄妹。若按照湛家的礼,他俩其实都该姓湛。古礼,同姓不婚。” 齐姝琴摇摇头,“罢了。反正她看湛清时,目光就是不同。你若不信,就自己验证。但是你小心点,你齐宇乾堂堂一个齐家老爷们,也不能被一个小女子左右了去。” 齐宇乾笑了笑,没答复。待他走了后,齐姝琴叹了叹,摸过那剔透的琉璃瓶,凝望那寂静绽放的勿忘我,只是将脸埋了进去,许久才轻声自言自语,“若是能尽快和湛家表姑见一面就好了。” 连这几天,玄黄界都风平浪静,湛家那头更是悄无声息。齐念佛倒是邀来应静宣协助齐柳笛、齐宇成二人通过随灵镯,继续探查楚轻烟的下落——现在她的失踪已经不再是秘密。齐宇乾和齐姝琴被晾到一边,齐家的风向朝夕间又变了。齐姝琴都感觉到这几日住在主宅中的几位族人见到自己再不热络,只是凉凉给个笑,便忙着讨好龙凤胎去了。 她倒不在乎,又抱着勿忘我说了一通“想念”湛家的话,但湛家那头始终纹丝不动。齐姝琴终于放下心来,真心真意地吻了吻这丛勿忘我,仿佛能在每一片花瓣上看到小顾的身影。 其实如果小顾和妈妈是一起失踪,并且他们都在一起的,那么找到妈妈,也就找到小顾。龙凤胎再如何恶心,但他们也算帮到自己了。想到这里,齐姝琴默默祝愿龙凤胎能够成功。 再过两日,齐念佛终于想起了湛家,从库里取出一匣子一个甲子才炼制而成的上好丹药,派齐宇乾和齐姝琴一起给湛家送去,“就说是为净灵炉的事赔罪。这些自然不够,但是不要多言。只管给了,看湛家如何反应。他们若问咱家现在做什么,你就直说我邀了应家人找寻你们妈妈。看他们如何应对。”齐念佛冷冷道。 齐姝琴说:“贸然和湛家冷战,与应家热络,不智。” 齐念佛道:“没有当众戳穿他家的窗户纸,已经是太给面子。西山杂货铺又如何?谁不知游祈乐、沈秋凡夫妇与湛家的渊源?” “妈妈被湛家扣在西山吗?妈妈是如何从鬼池冰窟跑到西山的?冥府那边——” “你不要再关心冥府那边的事,你和他们没关系了。以后你再把他们扯进来,反而对他们不好。因为你派你那些老属下去偷窥湛家的事,你那位冥府大靠山陆郎中都跟着挨了骂,其余几个更是被罚了钱,写了检查,记了过,搞不好会影响日后的升迁和转世。”齐念佛皮笑肉不笑道,“你生死都是齐家的人鬼。听话。” 齐念佛这一席话让齐姝琴心情分外差,一路上齐宇乾只管开车,她坐在旁边心烦意乱。那天的晕倒,个中原因,她最是清楚,不知有谁看出来了。她一直在想那位平静呷茶的湛掌门,她始终淡淡的笑和不喜不怒的神情,仿佛一切对她和湛家的指责都是天大的笑话,只待她轻松戳穿。那份淡定从容不是齐念佛能撼动的。 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划过,齐姝琴重重往前一扑又摔回座椅上,幸好系着安全带又习惯性地握着扶手,“怎么回事?” 齐宇乾脸色煞白地解开安全带,齐姝琴也跟着他匆匆忙忙下了车,只见车前倒着一个女孩,身下倒没有血迹,走进了能看到胸脯微微起伏,齐宇乾和齐姝琴都大松一口气,齐宇乾过去翻开那女孩,惊讶地啊了一声,看向齐姝琴。 齐姝琴心头一沉,赶过去一看,当即怔住了。 那女孩脸上爬满血痕,长期受刑的齐姝琴一眼就认出那是鞭伤;头发散乱,唇角肿胀,衣衫上也有道道血迹。这不是最骇人的,让齐姝琴大吃一惊的是—— 这是岑曼丽。 106 106、第一百零五章 带着筹码的谈判 齐宇乾将岑曼丽送到一家私人诊所,这里的医生和齐宇乾更熟悉,而和齐念佛比较生疏。齐姝琴想到岑曼丽之前鬼鬼祟祟的电话,心里一阵阵发紧。她恐怕真的知道了什么,才会急着和自己见面。可惜当时让龙凤胎和齐念佛给毁了。 “你不去湛家了?”齐宇乾蹙眉。 “我留下来,等她苏醒,寸步不离。”齐姝琴表态。 齐宇乾倒是不勉强,“这事我一个人也能去办。但是这个丫头——”眸中有不安分的光芒闪烁,“你自己注意点吧。我不跟老头子说,不代表他发现不了。” 齐姝琴攥紧手,到底是谁在迫害岑曼丽?她又了解了什么?掌握了什么?难道和齐入画的死因有关……?越想越觉得发怵,玄黄界犹如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让每一个正常人变得晕眩继而不正常,让他们在漩涡中挣扎着叫喊,丑态百出,最后被吞噬。 傍晚的时候,岑曼丽苏醒了一小会儿,齐姝琴立刻迎过去,“我在。”她伏在岑曼丽的耳边说,“你有什么话?” 医生说岑曼丽目前的情况很不稳定,因为她不仅多日滴水未进,而且体内活跃着另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在贪婪的吸收她的生命力。“我们会尽一切力量。”口罩后传来的只是这句干巴巴的话,“皮外伤都是小事,饥渴也不是问题,但是她体内的另一种情况太异常了,已经不是现代医学知识能解释得了的。她大概会苏醒一会儿,但支撑不久就会睡去。之后会如何,我们也不清楚。” 大概是某种咒文。在这个时候会对岑曼丽下手的人,最有可能的,就是玄黄界的人。齐姝琴对诅咒类的术法了解并不多,此刻看了半天也看不出问题所在。她在心中盘算,到底哪个玄黄界的人士可以值得信赖,请来救一救岑曼丽——无论她重生之路有多卑鄙,齐姝琴却做不到见死不救。 此刻她见岑曼丽醒来,立刻侧耳过去,只感到耳边气流微若游丝,半晌才听岑曼丽沙哑的声音,“顾……西山……”齐姝琴紧张地握住岑曼丽的手,感到有什么东西被塞到她手里来,软软的仿佛花瓣的触感,她急忙看去,真的是一朵几乎被揉碎的蓝色勿忘我。 又听岑曼丽轻轻道:“裴……裴……乐乐……” “他们怎么了?”齐姝琴快速而清晰地问,一颗心紧张到要跳出来。 “裴……裴……乐……西……西山……他们……他们……湛家的……”岑曼丽面若金纸,上气不接下气,她脸上涌起一股诡异的潮红,愈发红艳鲜丽,但她胸脯却起伏剧烈,猛地撑起来,右手揪住了齐姝琴衣裙的一角,“简薇……”她的右手紧紧地揪着齐姝琴的衣服,脸上的潮红忽然褪尽,只余惨白,她突兀地倒回枕头,两眼又闭上了。 齐姝琴按响呼叫医生的电铃,主动退了几步给医护人员让出空间,她怔怔地拉起刚刚被岑曼丽握紧的衣角,温热中带点冰凉,褶皱中的光滑——她定定看去,那是装饰在裙子上的一粒小小铆钉。 她猛地捂住嘴,又缓缓放下手,再看手心那朵蓝色勿忘我,忽然她感到这花不太对劲,虽然花瓣还是那种柔腻中发涩的手感,但是它那小小的杆子…… 齐姝琴退出病房,在走廊的灯光下仔细检查花杆。很快那花瓣被摘下,花蕊脱落下来,一小截花茎被她轻轻拧下来,灯光下一切更清晰,花茎里塞了一筒被卷得极其细小的纸。她扣出纸筒展开,上面的字迹熟悉到令人泪下。 虽然很晚了,但齐姝琴依然拦下一辆车子,开往了湛家。出来迎接她的是湛清翔——宗湛清的大弟弟,湛掌门的次子。“琴儿姐。”湛清翔客气地点点头,虽然年纪尚小,眉目间却流露一股淡然,他对齐姝琴的突兀拜访一点都不惊讶。 “夜间拜访冒昧了,请问表姑母在吗?”齐姝琴只会比他更加客气、淡然。 湛清翔带着她前往湛掌门的书房,一路无言,唯有温柔的灯光将人的影子,拉得斜长。 “你若早些来,就可以跟你哥哥回去了。”湛掌门见到她也不惊讶,微笑着请她落座,“湛清和泠儿去送你哥哥了。你家送来的那一匣子丹药很是名贵,我托你哥哥替我好好谢谢你父亲。” 送到哪里去了呢?这么晚。齐姝琴在心中冷笑。 “那么,有什么事吗?” 齐姝琴坐正身子,微微低头,不去看湛掌门脸上千年不变的笑。 “我想和您谈谈条件。”齐姝琴确定自己露出的是一个充满嘲讽的笑。 轻轻的咯珰一声,湛掌门将茶杯放到桌上,“嗯。” 齐姝琴轻声说:“以前的事,我不想多问,也不想解释。真相到底是什么,我不想知道。但是今后,我希望不要这样。” “说吧。”湛掌门淡淡道。 “齐宇成说,他们在应家帮助下找到了我妈妈的随灵镯。他们真的有可能找到我妈妈吗?” “这个问题为什么不去和自己的弟弟妹妹沟通呢?”湛掌门微笑道,“齐家的内务事,我恐怕管不来。之前的净灵炉是应该送的,至于其余的事……你姑奶奶很不喜欢我干涉你家的事,她上了年纪,总是流泪对身体不好。” 齐姝琴抬起头,展颜一笑,“那又怎么样?您又不会听她的。您从来都没听过她的。” 湛掌门专注地看着齐姝琴,“大侄女,你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呢?” “我不希望齐家有一个您的傀儡当权。”齐姝琴下定了决心。 “我一直在耐心地等待你,而你一直像个小刺猬一样针对我,就是因为认定我要扶持傀儡在齐家吗?我不想说太多,但是这种事我不会做,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良心,但是我真不希望玄黄界的小辈人们怀疑我的智商。”湛掌门再次呷了口茶,“除此之外呢?你还要什么?” “第一,我希望您立刻放裴清浅和许乐之回到冥府,他们和冥府之间的问题,就交给冥府自己处理;第二,帮我救岑曼丽,她中了玄黄界的毒咒;第三,停止在齐家扶持傀儡掌门,齐家的事情,齐家权力交替的成败,让齐家自己解决,这点事用不着别家干涉;第四,停止对西山的封锁。” 湛掌门笑了,“这么多年,还真没有谁一次性对我提这么多条件。好吧……裴清浅和许乐之若是自己不愿意回去,非要找刺激玩,这个我就没辙了;第二,你相信岑曼丽体内的毒不是我造成的?” “您不会做这种事。我想我大概猜得出是谁要置曼丽于死地。同样也是这拨人,他们和您一样都在密切关注着西山,希望找到我妈妈,还有小顾。” 湛掌门点了点头,“是谁呢?” 齐姝琴笑了,她向前轻轻俯身,“应家在冥府安的钉子,还没拔利落呢。” 湛掌门也笑了,“孩子啊……”她几不可见的摇摇头,“如果一切如你所说,那么如果我停止封锁西山,你不觉得你妈妈和你的小顾会更加危险吗?找到你的妈妈,齐家的夫人,这个头功,你的弟弟妹妹也都想要。” “如果他们真能找到妈妈,我不和他们抢这个功劳。但我只怕如果是他们找到的,那么,这笔人情债,也是齐家欠给——应家的。”齐姝琴再次抬起头,“表姑,您愿意看到齐家欠了应家一大笔人情债吗?” 湛掌门不置可否,用平静的眼光望着齐姝琴。 “你以前不愿意轻易与我合作,是怕拿不住我?只能为我所用?到时候成了背家判族的罪人?好,那么现在,你拿到什么筹码了?你确定你的筹码可以制约住我吗?” 齐姝琴犹豫了片刻,“宗泠。” 107 107、第一百零六章 井底之蛙 车窗外灯火稀疏,遥遥地能望见远方墨黑色的山脊,匍匐入墨色最浓的地方,耸立在天光消失的地带。 齐姝琴所乘坐的车正平稳地驶向齐家主宅所在地,但她心潮起伏若汹涌海浪,眼睛望着窗外,似是什么都看到,但却不走入脑子里,只是机械地接受着外界的风景,而意识还沉在方才的那一场“小斗”中—— “这大概是湛家最大的秘密了。虽然玄黄界众人都知道表姑您曾与宗家前掌门宗锦阁下缔结婚姻并举行了仪式,亦都知晓宗掌门在婚宴上遇刺身亡,更知二位掌门婚前曾订立契约,您的第一个孩子,无论其父是谁,但必须姓宗,继承宗家,但是——有多少人明确的知道宗锦掌门曾有个女儿呢?一个货真价实的宗家人,一个真真正正的宗家人。虽然这么多年也有不少真实的‘流言蜚语’传了出来,但终究被认定为‘捕风捉影’,全无证据。于是表姑生下了宗湛清,让他继承了宗锦掌门留下的法戒。而当年那个小女婴被表姑的堂弟湛垚收养。因为湛垚改宗入了其母杨家,所以才有了今天的——杨泠。她应该是宗泠;宗湛清,其实应该只叫湛清才更对。是谁家的鸠占了谁家鹊的巢?又是哪家被占了巢的鹊,竟然爱上了占巢的鸠? 表姑,我本不想拿表弟和杨泠的问题说事,这样做自然很卑鄙。但是母恩深重若海,脊梁挺立若山,就算在您这里卑鄙一把,这两样我都不想负了。如果这件事被炒了出来,湛清会怎么想?杨泠会怎么想?杨泠现在的父母会怎么想?湛家其余人会怎么想?应家会怎么想、怎么做呢?我想对于表姑而言,应家会如何想,湛家其余人如何想,这都不是问题。表姑最会挂怀的,还是湛清会如何自处,杨泠和她现在的家人该怎么办吧?虽然我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但我想杨泠的生母和表姑一定很有渊源,而且我感觉表姑的堂弟夫妇和杨泠的生身父母一定也有一段故事。我一直觉得表姑掌权后能对湛家的古老家法进行废除,体恤家族中人者,定然不会对自己的亲友绝情如此。 话归正传,只要表姑答应我的条件,这件事,在我这里就算废了。我没听过,没看过,没说过,以后也不会再说,不会以任何方式让它流传开。我身边的人,哪怕最亲近者也不会从我这里得到有关此事的只言片语。 表姑,我希望您做的事,对您而言一点都不难。您已经大权在握,天女是您的后盾,湛家尽在您的掌握之中,您的族人对您敬服,您的父母不再干涉您的事情,您的子女孝顺,您的家庭和睦,您到底还想要什么呢?” …………………… 车内的齐姝琴靠着座椅背闭上眼睛。之后呢? 她痛痛快快地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但坐在对面的湛掌门却一脸平静,“说完了?” 齐姝琴点点头。 湛掌门放下茶杯,“这么晚了,你就先回去吧。” 齐姝琴的心一沉,“今日您不给我个明确的说法,我是不会离开的。” 书房的电话响了,湛掌门提起来,“来了是吗?好的,快点请进来。” 放下电话,湛掌门微微一笑,“你父亲来接你了,他很担心你,怕这么晚,你路上出点事,百忙之中还是过来找你。快点和你父亲回家去吧。”她轻轻起立,门口的傀儡打开了门,做出一副“送客”的姿态。 “你哥到底去哪儿了?”齐念佛按着心头的火,看着后视镜内一脸困倦的女儿,冷冷道。 “他没回去?” “你俩怎么不在一起?” “大哥说有事先走了。去哪里我怎么会知道?”齐姝琴心灰意懒地扯谎,她思路并不在齐念佛身上,似乎对着这样一个齐念佛,已经不需要额外耗费脑细胞了。 齐念佛沉默好久,“他和那个杨泠小丫头是不是走得太近了?” 齐姝琴垂了垂睫毛,“不知道啊。” 齐念佛蹙眉,“我已经给你大哥找了一门合适的亲事。这种事若是我去说,他肯定逆反到底。现在就你和他走得还算近,何况按照你的说法,他还是站在你这边的,那就你去跟他讲一下好了。让他老实一点,以前的事有你作证、求情,可以既往不咎,族内外的质疑我也都能给摆平。只要他安安分分的,就一切好说。” 齐姝琴厌恶到无动于衷,随口问,“您看好了哪家的姑娘?” “岑曼丽。” 齐姝琴差点撞到车顶,“您说什么?!再说一遍?!” 齐念佛刚好停下车等待红灯,他调试了一下反光镜,不满意道:“有这样和自己的爸爸说话的吗?”停了停,“岑曼丽,你的老部下。有什么不妥的吗?” “您打算废了齐宇乾。”齐姝琴冷静下来,说出了她的猜测。 齐念佛发动车子,不置可否。齐姝琴坐在后车座上,凝望齐念佛的后脑——黑发和白发夹杂着,可她为何没有一点为人子女的心疼与哀伤,有的只是冰冷,彻骨的冰冷。 只可能是废了齐宇乾,齐宇乾不再是全然的玄黄子弟,才会和岑曼丽这样的非玄黄人婚配。 “如果您对岑曼丽不放心,可以收买,可以赶走。如果您还想继续用她,可以用金钱利益。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您看齐宇乾不满意,就放他出去自己找一个女孩,何必如此?”齐姝琴越说越来气,“您想立的就是齐宇成对不对?!他如此待我,您还是想立他!我为齐宇乾说的那些理由在您眼里都做不得数!您打算让一个意图对我施加绳刑甚至打算淹死我的人去当齐家的掌门?”越说越是悲愤,似乎最后的窗户纸到底是被撕破了。可是无知的齐姝琴,你是什么时候又给自己贴了一层窗户纸呢? “闭嘴。”齐念佛一如既往的冷淡,“你弟弟以后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了。如果你不放心,我勒令他去发一诺千金咒,发誓绝不动你。当然为了他能放心,你也得在同时做一个绝对不与他为难的一诺千金咒。” “因为龙凤胎即将找到妈妈?”齐姝琴冷笑,“不对,是因为应家。” 齐念佛没有接话,齐姝琴愈发感到冰冷,或许这样的温度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她盯着眼前人的背影,几乎没了一点感情,“他是你和妈妈的亲儿子。” “成儿也是。你和笛儿,也是我的亲女儿。”齐念佛的发声很轻,“放心,你大哥不会真的有事。只是痛一阵而已。” “我想提醒您,”齐姝琴说,“大哥一直都是齐家的核心。逼急他的后果,恐怕不是您能承受的了的!” 齐念佛说:“我知道。我已经做出安排了。这些事你就不要管了。你怕你大哥会叛变,也不想想你弟弟妹妹都是齐家的核心。你自己也是。” “我可不知道您背地里那些肮脏的勾当。”齐姝琴决绝道。 齐念佛生气,“越来越放肆!回去再收拾你!” 她没有再接腔,就这样一路无言地回到齐家主宅。还没上楼,听到齐念佛在低声询问齐宇乾的去向,齐姝琴回头看去,发现他的眉头蹙得很紧,“还找不到他?手机关了?找!让主宅的人都把傀儡派出去找!” 再冲齐姝琴道:“他什么时候离开湛家的?他真的离开湛家了吗?是不是湛掌门把他悄悄留下来?!” “我、不、知、道。”齐姝琴一字一句,扭头跑上楼,突然她停了下来,“齐柳笛和齐宇成真的会救回妈妈吗?” 她静静地望着楼下的齐念佛。 齐念佛不耐烦道:“又在怀疑什么?那枚随灵镯本来是我给你妈妈准备的礼物,当年还没来得及给她,她就让你给害死了。”——齐姝琴眼前一阵阵发黑,“——所以我就把镯子制作成随灵镯,随你妈妈的遗体一同入葬。这枚镯子对我而言最是刻骨铭心,我忘了你的样子都不会忘了它的模样。我知道成儿对不起你,我保证会让他做一个一诺千金咒,要他今后不敢动你分毫,这个承诺可以了吗?” 齐姝琴白着脸不吭声,齐念佛挥手让族人退下去后,慢慢走上楼,他看了看女儿,“你更支持你大哥?琴儿,这样的局面,是你一手造成的。别忘了是谁最先对湛家提出质疑的。你姑祖母控制不住你表姑,我也不能再傻下去了。你表姑竟能背着我让裴清浅那厉鬼上了你大哥的身,吸你大哥的元气——” “那不是你所希望的吗?你希望大哥能乖乖认罪,好让你的换太子大计成功。你办不到,湛家表姑说她能办到,你就交给她去办了。你现在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当初联合的时候亲密无间,现在立刻变换旗帜。”齐姝琴冷静道。 “那是你的责任。你太嫩了。我总是说你不听话,你还不服气,现在服气不服气?你太年轻,做事不顾前后,你知道的玄黄界的事太少,总是自以为是。我说过的,你听过几句?现在知道厉害了吧?”齐念佛语带嘲讽,“算了。你这方面的素质会是如此,我的责任最大。甭管是谁上位,你都是他们的亲姐妹,你怕个什么?你老子我身体还好,没准都能活到你的孩子生孩子。这么长的时间有我给你撑腰,给你铺好路,你顺顺当当走下去就好了。今后这方面的事,少说,多看多学。行了,回去洗洗,好好睡吧。家里的事有我安排,你今后照办就是。” 齐念佛转身离开,只留下齐姝琴一个人静静留在原地。她心内五味陈杂,仿佛井底之蛙在得意洋洋的吹嘘后终于被带出井口,实实在在地看到了天地。 恍惚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直到大厅的灯光都熄了,她在廊灯冷清的蓝色中慢慢回到自己房内—— 她迅速关上房门。 房间内有三个人——准确说是三个灵:裴清浅、许乐之和—— “安灵部的甘棠。现在调到咱们组当临时支援,接岑曼丽的活。”许乐之干净利落地介绍。 “齐组长。”甘棠和齐姝琴是见过的,并不陌生。 “出什么事了?”齐姝琴惊讶道。 “现在恐怕需要你回一趟冥府。我们在这边给你护法,他们在那边接应。”裴清浅站起来,“去撬开简薇的嘴巴。我和乐乐找遍西山都没找到!现在恐怕只有她知道小顾和你妈妈的下落!而她说只肯对你讲!” 齐姝琴心中一紧,她摸着曾被岑曼丽揪住的铆钉—— 那恐怕是岑曼丽对自己的暗示。 暗示简薇的另一个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状态总是回不来,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108 108、第一百零七章 魂返 第一百零七章 这是齐姝琴重生后第一次回到冥府,尚未感慨,就被几个工作灵围住,大都脸熟,竟是陆郎中身边的僚属,他们都默不作声,只打头的做了个“请”的手势,其余几灵围在她旁边,宽大的墨黑斗篷掩住她那属于生灵的光芒。齐姝琴也不多问,跟着向前行了不知多长时候,转到远离工作区的一处小凉亭内,周围的工作灵默契地退离,只剩下树影森森,凉亭内坐着一灵,起身迎过来,正是陆郎中。 “阁下。”齐姝琴轻轻着,陆郎中上下打量她,微微带点勉强的笑意,“别来无恙。” “现在能给我一个明白的解释吗?”齐姝琴问。 “你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你到底是生灵,随时随刻都会碰到巡查灵,而且齐家的宅子,防护不会那么逊色,不能让他们在你房间内施法过久。”陆郎中自顾自道,“你先跟我来。”说着在前带路,齐姝琴只好尾随他身后,听他说:“小顾的事,苏吉对你讲了吧?” “到底怎么弄的?” “你得了一个好男孩,但对魂魄省而言却不是个好员工。”陆郎中边走边轻声道,“送你离开后,我们这边的压力虽稍微小了点,但这个平衡很快就因为应家安插钉子的事被打破。尚书令差点被气晕过去,引尚书和缉尚书谁都没落到好果子,尤其是阳间那边又发过来检举信,指责缉尚书生前做过的一些诛心之事,直言他本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 “是清浅吗?” “不重要。”陆郎中苦笑,“访灵台最喜欢和魂魄省较劲,这会儿自然当仁不让,卯足尽头要把事情查个清楚,弄个明白。你妈妈的事……当时透出来的风越来越多,终于惊动了上面,说是要访灵台去查。访灵台做了简薇的工作,我也不知道他们许了什么承诺,总之没几日,访灵台就从地狱省那边借来了三千恶灵,一并给送入鬼池冰窟。可就在这个时候,你的小顾不翼而飞了。那三千恶灵最后只出来五个,均道是里面什么也没有。访灵台又开始调查简薇,我费尽周折打探进去,简薇隐隐表明她只会对你吐露实情。” 齐姝琴心中惊异而恼怒,“起初她也同您一样力劝我重生。若我还留着,恐怕就不会这般周折了。” “人算不比天算。”陆郎中轻叹,“谁会想到裴清浅的胳膊肘如此向外;谁会想到你们玄黄世家竟也把水给搅乱;谁会想到访灵台那帮御史言官早就盯上魂魄省这些腌臜事,偷着摸着查了多年,待的就是这刻。你,恐怕是简薇最后的牌了。” “小顾去了哪里?” “他失踪后,我查了他在书阁的所有借阅记录,”陆郎中唇边竟扫过一丝冷笑,“我从未小看他的能力,但却知他的心性不是个计较功名利禄的。我虽知道你的事,却不知你们以前还有那么深的牵绊,怪不得他为了你会用心到如此地步。难为他一面给组里效劳破案,一面还在茫茫书海中抽丝剥茧。他失踪后,访灵台查了一番,才发现他近几个月与简薇私底下的过从甚密,甚至偷偷调查过简薇、云朵等灵的生前事。小顾来冥府时间虽不长,但灵缘颇为不错,态度和气,生得也好,他若有心盘问什么,一批中下层的员工还真是防不住。他素来心细如发,虽得到的都是闲言碎语,却也能总结出有用的东西来。” “他得到什么东西了?”齐姝琴焦急万分,陆郎中在一间小屋前突然停下脚步,“我若清楚就好了。他进去冰窟,不见了,你妈妈在冰窟封印里也不见了。而在这之前他最后见过的——” 陆郎中轻轻拍了拍齐姝琴的肩,“简薇,就在里面。” 再见简薇,更是寻不到什么感情。齐姝琴也不坐,“你要见我?” “真是难为缉灵部上下,竟为了我把你从阳间弄了回来。其实我也抱歉得很,此一时彼一时,送你走的时候,真没想过局势会变得这么快。外头的事我知道个大概,真是料不到他那个女儿竟忍了千年,只为报仇,却是连累太多。” “清浅的恨意绝对不轻。” “她恨她的,却是拉了这么多人进来做什么?”简薇冷笑,齐姝琴望着暗色中这女灵的侧脸,心中没来由一寒,不由摸到衣袖上那枚让岑曼丽握紧过得铆钉。 “你想和我说什么?你知道我不能久留。” 简薇道:“顾维庭带着你妈妈逃走了。” 虽已有所预料,此刻还是止不住一阵激动,“去了哪里?” 简薇道:“西山。” “西山茫茫百重——” “冰窟乃鬼池水分流所凝成,其源在鬼池。而鬼池附近不久之处,有一通道,通向的就是阳间的西山。鬼池那地方,活人进来就得死,死人的魂魄若没了适当的防护,进去也得变成聻。就是有防护,也不能多留。访灵台最后也是突破了魂魄省的封锁,到底是把这事情捅到阴侯那里,这才从地狱省借来了三千恶灵去当炮灰探路。” “那他们是怎么从那里离开的?” 简薇轻轻一笑,“组长的手指是爱上那铆钉了吗?” 齐姝琴心中一寒,简薇却又偏过头去淡淡道:“那个通道,原是只有神仙知道吧。但记得数十年前,阳间曾有一大劫,阴气剧烈流失,亡灵不安。本来玄黄界都打算撤离,结果到底是出了英雄,利用鬼池水塑成阴气冲入人间,平衡了阴阳之力,阳间这才复生。那英雄自然是人,走的不是冥府的大门。组长是玄黄界中人,无论如何也不该不知这件事吧?” 齐姝琴一怔,“这不可能!” 谁不知那位英雄是湛家前掌门湛明婵,简薇这意思分明就是在指向湛家,指向现任的湛掌门。可若是湛掌门所指引的小顾和妈妈,那她早就该是齐家的大恩人,更是自己的大恩人,不去做恩人,没来由封锁西山当恶人干什么?! 简薇淡淡道:“我话就点到这里了,余下的我也不清。现在该你帮我的忙了。”说着摘下手指上一枚尾戒,“戴着就好。到时候自然会要你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取下,你丢了毁了都成。” 齐姝琴本想推辞一番,借以多问些东西出来,但却听得外面有轻轻一咳,她知道陆郎中等不及了,更清楚自己拖得越久,大家就越不安全,当下照着简薇说的去做,“这个戒指,是要让——”她口型做出一个“应”,“——看到吗?”简薇视若无睹,门响了三下,正是陆郎中要她出来的暗号。齐姝琴不愿再连累别人,立刻退了出去。陆郎中眉头紧蹙,“他们的暗号没定时给我送来,怕是出事了。你……”微微迟疑,若此刻让齐姝琴回去,怕有危险等着她;若不回去,生灵宿在冥府,一旦被发现更是不好,何况魂魄省目前的局势坏得不能再坏,禁不住…… 齐姝琴道:“齐家宅子里能有谁喜欢找我麻烦?等的就是我,我躲在这里也没用。我立刻回去把大家送回来。您放心,我不过神游太虚,从未来过冥府,更未见过简薇和您。” 陆郎中轻声道:“裴清浅和许乐之若是不走,你不要勉强。他们这会儿回来,只会更麻烦。尤其是裴清浅。” 齐姝琴点点头,告别了陆郎中,又在那些工作灵的护送下悄悄回了阳间。灵魂与身体结合的晕眩过程过去后,她张开眼,见着护持在自己身上的结界果然变成了齐家的结界。她慢慢起来,只见裴清浅、许乐之和甘棠都被傀儡围着,控制傀儡的是齐宇成和齐柳笛。一旁椅子上坐着的是脸色铁青的齐念佛,站着的还有几个同住主宅的族人。 见到齐姝琴起身,齐宇成的眸底划过一抹得意之色,“爸,大姐回来了。” 109 109、第一百零八章 颠鸾倒凤? 齐姝琴的双脚踩在地板上,一面将尾戒戴上,一面脑中飞快闪过各种应对之策,她去冥府会简薇的事情是秘密的,如若传出去,对陆郎中绝无一丝好处…… “生灵出窍,你知道不知道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齐念佛一面收了维系结界的手诀,一面生气道,“做什么去了?!” 齐姝琴说:“找妈妈。” 齐宇成嗤笑,“找妈妈的事好像不归你管。” “我是你的长姊,注意你的态度。”齐姝琴站起身,“别对我朋友无礼。” “许乐之身上还背负着事关齐家的案子。”齐念佛道。 “在齐宇乾的案子里,作为污点证人,他已经得到赦免。” “我没有原谅,谈何赦免?”齐宇成怒气冲冲,“再说,大哥的案子到现在也没审清啊。” “行了!”齐念佛打断,“齐家已放许乐之离开,另外两位更非齐家客人。他们是如何进来的?” “难道是姐姐私纵妖鬼入宅?”齐宇成咄咄逼人。 齐念佛逼视齐姝琴。 “我们刚才已经说过是帮助齐组长脱魂寻找她的妈妈。”甘棠发声了,“我们是冥府的工作灵,齐家这样扣押,恐怕会不好吧?” “不是扣押,是对质。即便是帮助寻找妈妈,但是不告而入,私自作法,太不把齐家看在眼里。”齐宇成道,“既然大姐和你们的说辞是一样的,就姑且相信你是去找妈妈。可不告而入总是不对,这么多族人都看着呢,大姐违反家规,该如何处置?” “你这么盼着自己亲姐姐受罚?”甘棠质疑,“这就是齐家的手足和睦之道吗?” “众目睽睽之,难道要徇私吗?”齐宇成反击。 裴清浅冷笑,“齐太监,少说几句吧。阋墙从不是有面子的事。” 齐宇成也冷笑,“这位大概就是私自离开冥府并且抢夺我兄长身体的千年厉鬼裴女侠了。您与我齐家的帐倒还有的算。今日就算这两位工作灵离开,您恐怕也得留上一留。待冥府那边派相关官员过来接洽。” 裴清浅笑说:“我不是个讲理的,过 与你重生第37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理的,过得了我的剑再讲别的。可别落个下面的头没了,上面的头也跟着一起没的境地。” 齐宇成正要发作,齐姝琴道:“大家都是为了妈妈。诚然我忘了给家里打声招呼,但总算没出问题。何必闹的这么僵?您要怎么罚我,这就痛快来。”她冷冰冰地看着齐念佛,后者脸色一黑,“越来越不像话!按着家法本该责你藤条,但是你身体不好,这顿打先记下,以后再说。不过——”他也起身,“这位工作灵——”指向甘棠,“可以回去。但是剩下二位还是留一下吧。” “理由?”齐姝琴弯弯唇角。 “裴清浅本就是冥府逃灵,作为玄黄世家,我们有责任留她在这里,等待冥府工作灵前来带她回去。何况她曾上你大哥的身,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齐念佛道,“至于许乐之,他的罪过确实得到了赦免。不过我齐家放他离开后,他也没有回到冥府,这里面的事,还有待侦查。总不能让流浪人间的冥府亡灵从我齐家出去后继续逗留阳间,颠倒阴阳。” 乐之寒声道:“既然你要鱼死,我们就要你网破。总之谁都别好过。齐宇成、齐柳笛,你们这对龙凤胎动用禁咒,颠鸾倒凤,霸占对方的身子,还带着这样的禁忌之躯体跑去催活净灵炉,终于导致净灵炉因玷污而粉碎,齐家已逝夫人得救之事被严重耽搁——这笔帐,是不是也得算一算呢?” 齐姝琴没想到许乐之冷不丁来了这么一下子,当下傻了——这个最该是秘密的秘密,怎么谁都知道了? 再看齐柳笛,脸色若白墙般,齐宇成眸中闪过狠辣,齐念佛蹙眉,“胡说什么?” “反正我的话摆在这里了。”许乐之冷道,“不如当场验一验。” “齐家办事,也是你说什么就办什么吗?”齐宇成斥责。 “心虚。”许乐之笑。 “你无理取闹!太过分了,我齐家岂容你等恶灵如此嚣张!父亲,别跟他们废话,都一并拿下关入火炉房再说!” “吓得!吓得!吓得!”许乐之大声道,“齐柳笛,你躲在男人的身子里,还是自己的亲弟弟,这几日洗澡的时候摸来摸去的特得意吧!” 齐宇成大怒,刚要做法,让齐姝琴的符咒拦住,“你作孽还不够多吗?” “组长说的没错!”许乐之可劲地嚷嚷,“齐柳笛,你自己心里清楚齐入画是怎么死的!为了施展这般禁咒,为了掩盖气息不让人看出来,你需要一条血缘亲近的亡灵,就弄死了齐入画,伪装成自杀,扣了她的魂魄,炼成你和齐宇成颠鸾倒凤的润滑剂!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不仅杀人还折磨亡灵断其转生之机,你可真是心冷手黑!乌鸦的翅膀都比你的心要白!” “你胡说八道!”齐宇成勃然大怒,许乐之嚎得更开心,“我在指责齐柳笛,你齐宇成跳出来激动个p啊!齐柳笛站在那儿都没说什么,就你个太监着急!” “你污蔑我和我亲姐,难道我不能替我亲姐说几句吗?!” “别说好听的,敢不敢让大家验验!” “许乐之,你闯我齐家宅,伤我齐家人的帐,还为虎作伥,帮着湛家污蔑陷害我大哥的事,今日是该算清楚了!”齐宇成一声大吼。 “都给我闭嘴!”齐念佛勃然大怒,“全都在说昏话!许乐之,说话想清楚后果!” “我想得非常清楚。这种事情你们玄黄界是如何验证的,你们比我清楚。验一验就能看出他们俩的身体里藏着谁的灵!还能顺道把被分割的齐入画的亡灵给拣出来,再不快点,齐入画的魂就彻底完蛋了。”许乐之冷笑,“也让你主宅各位族人看看,齐家是否还有公道!” 主宅族人一直在窃窃私语,这会儿虽不吭声,但这默契的沉默无疑是在逼迫。 齐念佛一喘,“齐姝琴,许乐之的指控,你有什么说的?” “齐念佛,您这话问得太是诛心。”裴清浅怒极反笑——齐姝琴若点头,万一许乐之的话被证明是假的,齐姝琴必要担一个诬告责任;齐姝琴若摇头,许乐之为她如此拼命,她却推责任,自然令老同事寒心。 许乐之气愤道:“玛丽隔壁的!你若是这么喜欢把我们组长和我们扯到一起,当初就别逼她回来!就别为了逼她回你这个肮脏的地方做尽那些个下流事,要不要我一件件都掰开了给你们这帮丑陋的玄黄子弟们看看?!” “乐乐。”齐姝琴沉稳道,“都别说了。许乐之是我的老属下,我不敢保证他的判断永久正确,但我相信他的为人,即便有误,也是能力问题。” “总之你就是认为他说的是对的。或者说这就是你一手导演的。大姐,你太让我和二姐寒心了。大家手足一场——” “我x你丫的能别那么恶心吗?!”许乐之忍无可忍,“要么当缩头乌龟,要么就堂堂正正地让大家验验!”齐姝琴无可奈何地看向许乐之,发现裴清浅的手刚好搭在许乐之的肩膀上,沉了沉,似乎是提醒许乐之什么。齐姝琴的心也不由一沉,她发现裴清浅的脸色微微凝重。 “验就验。”齐宇成转身,“不如把玄黄界诸位——” “我看不必了。”有一个年轻的齐家族人站出来说,“这几日咱们齐家在玄黄界诸家面前露脸也太多了。这样下去,会让大家以为咱们齐家内宅不安,继而起窥伺之心。若这位工作灵所言属实,那绝对是我齐家的丑闻,怎能让外面知道呢?请掌门三思。” 齐念佛考虑了刹那,“就内部验吧。” “如若验证结果证明了我和二姐的清白,那么诬告者该如何处置?”齐宇成追问。 许乐之一梗脖子,让裴清浅一巴掌又拍矮了,她看了齐姝琴一眼,嘴上道:“这位工作灵——”指了指甘棠,“确实与这些事情无关,无论结果如何,让她离开回去。” 齐姝琴明白裴清浅的意思,甘棠可不是失踪亡灵,她必须回去!必须尽快回去!否则陆郎中也要跟着担责任。到时候事情再闹大,简薇那边会不会有别的变数,就更难说了。齐宇成还在不依不饶,“玷污了齐家的名誉还想如此轻松的离开?他们本就是一体的!既然三个一起过来,要罚也得罚三个!” “难道小少爷的意思是,甭管是谁,总之得凑三个给你赔罪的?”刚刚那年轻族人又来了一句,齐宇成不答,齐姝琴道:“让她离开,我替她。许乐之和裴清浅本就是我的老部下。” 甘棠和许乐之都张了张嘴,裴清浅一巴掌捏紧一个,“好!” 齐宇成眼中闪过一抹得色,“好!” 开祠堂,焚香,选检验人员,布法阵,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随着结界开启,内里的人开始做法以验证齐柳笛和齐宇成的魂灵真实性,其余人都在外等待。齐姝琴也被隔开,听道耳边有男声低语,“你不该担保。” 齐姝琴一怔,回头看旁边,站着的正是刚刚两次出来说话的那位年轻男性族人,她自然识得,这族人与齐宇乾年纪相当,祖父是齐念佛的小叔父,现在中风卧床。论辈分,这是自己的堂兄。此刻却摆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说。 齐姝琴苦笑,看到裴清浅的凝重,又看到齐宇成的无畏时,她就知道情况有变,但事已至此,总得让甘棠快点离开,先保住陆郎中那头再说。 她回过头,看到法阵的光芒正在减弱,结界开始虚化,慢慢地,法术收尽,一名护法的族人率先出来宣布结果:“经验,二小姐和小少爷的躯体与魂灵的般配,绝无丝毫差错,更没查到齐入画亡灵的半点痕迹。许乐之的说法,纯属诬告!” 110 110、第一百零九章 失踪·联手 又一次夜深,齐念佛书房的灯又一次没关。摆在他面前的难题并不是许乐之对齐柳笛和齐宇成的诬告;也不是齐家暂时扣留了裴、许二灵,有可能引起和他们相关的冥府、湛家甚至应家的异动;当然他也不是为了齐姝琴和这个事情扯到了一起,不过就是几个老部下——准确的说是前部下惹事,女儿已经离开了冥府,没必要担太大干系,至于让前部下进房子的事也是可大可小,罚不罚、怎么罚、罚多重都是自己这个掌门一句话的事。齐念佛对齐姝琴回来后的表现一直都很不满,但到底是自己愧对了十几年的亲生女儿,即便女儿这次出魂不是为了寻找轻烟而是另有所图,齐念佛也不想重罚,当然小惩一番还是必要的。 而现在最让他心急火燎的是另外一件事—— 齐宇乾失踪了。 让他带着齐姝琴去湛家“送礼”,琴儿是他等不及给带回来的,齐宇乾却就此杳无音信,手机也关了,派去监视的傀儡都被弹回来。丢出去搜索的傀儡又都无功而返。齐家在本市的所有产业都已经翻遍了,愣是不见齐宇乾的踪影。 齐家大少爷失踪了。带着……齐念佛的唇线抿得刚硬——齐宇乾带着那些秘密档案,失踪了。 当初发现齐宇乾资质薄弱并且品行不端、竟然意图谋害手足的时候,自己痛定思痛决定换宇成上位。废太子就要废到彻底,否则后患无穷。他联合了自己的嫡亲姑表妹湛掌门,准备拉齐宇乾下来,带齐姝琴回来,扶齐宇成上台。当时最不好解决的一个问题就是齐宇乾身为核心人员,自然知道齐家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情,尤其是自己的…… “齐宇乾不会甘心俯首,到时候万一乱喊乱叫就是不认罪,我身为他父亲也就罢了,但是表妹可能就被动了。” 茶盏一端,“表哥尽管放心,只要表哥同意,我就有办法让大侄子任凭摆布。” 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大喜。 谁知道这个早就六亲不认的表妹的办法居然是利用一个千年女鬼控制自己的儿子、齐家的少爷。虽然最后没被揪出现行,但齐念佛也不是傻子笨蛋。而且应家那边也跟自己通了声气,那裴清浅其实是应家控制下的鬼,不过是在湛家那边玩了无间道而已。上了齐家大少爷的身子,实在是为了取得湛家的信任,无奈之处还请多包涵。齐念佛面上不说什么,心里气得发晕:湛家和应家是把齐家当成什么了?!想如何就如何吗? 只不过齐家素来周旋在玄黄界各家周遭,不轻易依附,也不随便得罪,所以也只好这样周旋下去。齐家,家大业大,料想湛、应两家都没有吞并的心思。就算有——二虎相争的局面也足以让齐家心安。 只是现在的局面不同了。 齐宇乾一失踪,齐念佛想起接女儿的时候,女儿对他讲的话,心中不安,急忙去密室查了一番,当下冷汗涔涔——诸多尘封的秘密档案都被替换了真货,留下来的只是一些掩人耳目的假文件。而那些档案里记载的多是族人犯下的大错,但事实却是自己身为族长、身为掌门,悄无声息地掩盖了这些事,譬如齐入画击伤顾维庭。当年自己一一记录在册,是为了日后可以钳制这些人,却没想到今日成了威胁他地位的有力证据。而且最要命的是,竟然不见了! 齐念佛立刻查了近几个月来进入密室的人员名录,确实有齐宇乾,出入多回,中间间断了好一阵——那是被自己关起来的时候。出来后没见来过。若秘密档案真是让他替换取走的,只能说他老早就存了拿自己把柄的心思。 其心可诛!齐念佛意识到这点后,眸中掠过杀气。缓缓地,又散了出去。 他拿起桌案上那张没有齐姝琴的全家福,又从抽屉里取了亡妻轻烟的照相,抚摸许久。 不能要了他的命,再怎样也还得留着救轻烟。还是等散出去搜索的傀儡们的消息吧。 只是等了一宿,一天。 所有的傀儡都无功而返。 齐念佛脸色铁青。 要么就是真的找不到;要么……就是对方施展了极其高妙的反傀儡侦查术。齐念佛派出去的这批傀儡都是自己亲手制作,比普通的侦查傀儡的水平高出一大截,他早就预料到齐宇乾会动用反侦查的术法,按理面对这批傀儡,齐宇乾的术法应该无效才对。如果傀儡依然被阻挡在法障之外……那么齐宇乾现在,恐怕就不是孤身一人…… 一想到这个,齐念佛便浑身冰凉,仿佛世界末日已在眼前。他在宽大的扶手椅上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如果是最糟糕的那种情况——那么跟在齐宇乾身边的人,或者说是主导了齐宇乾逃亡计划的人,是谁? 沉思片刻,准备拿电话的手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拿起了电话,熟练的拨了那个号码。 “姑母,”齐念佛恭顺道,“我准备给琴儿说门亲事,但是琴儿有点想不开,闹得动静挺大。笛儿也劝不来,您看能不能和表妹说一声,让影影和杨泠那俩孩子都过来陪陪琴儿,顺便开导一下,都是年轻孩子嘛,肯定比我们都要好说话。” 放下电话,齐音然的态度虽然冷淡,但也是应承下来。那么杨泠目前还在湛家宅子?但如果姑母并不知道个中阴谋只是随口答应的呢?或者姑母早已经抛弃了娘家,只一心一意帮衬自己的儿孙? 明天上午就派车去接。如果杨泠在,或者宗湛清也在,那么此事或许和湛家无关。只是若与湛家无关,单凭齐宇乾一人,恐怕不会如此轻松的逃跑。难道是应家……? 齐念佛疲累的揉了揉额头,他必须立刻赶制更多的傀儡,布下天罗地网,一定要把齐宇乾给挖出来! 只是在这之前,必须再问个清楚! 放走了甘棠,许乐之和裴清浅被安排到客人的房间内暂时写清楚“诬告”一事的始末,齐姝琴被留在自己房间内,齐念佛只是不让她乱走,别的都没说。她想甘棠回去后会告诉陆郎中这里的一切,届时陆郎中总也有办法,何况离开冥府的时候,陆郎中含糊的说了不用在意许乐之和裴清浅的问题,这里面到底还有些什么名堂呢? 还有小顾,他到底做了什么?作为一个非玄黄子弟,他,一个普通的冥府工作灵,究竟是如何办出这些惊天动地的事来?妈妈是和他在一起吗?还有,他们现在有没有落到湛家手里?在西山里可好?妈妈可还支撑得住?小顾,你呢?你的灵体还撑得住吗?苏吉说你还是迷途灵,难道齐入画没有得手?那你的身体现又在何处? 还有岑曼丽,这个曾经的j细,出卖全组工作灵的资料,出卖自己的行踪,这个叛徒,她在这个局里,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还有简薇……这个应家的钉子,你到底有何图谋?如果要从缉尚书的案子里脱身而出,为何不去求应家?毕竟应家大多数的钉子都让湛掌门给拔光了,作为硕果仅存的你,应该获得应家更多的支持,又何必揪着我这里不放呢? 她躺在床上,竖起小拇指,上面那枚尾戒在微弱的床头灯下熠熠生辉。 门外突然有开锁声,齐姝琴赶紧闭上眼,只听那一阵脚步声,就知道是齐念佛来了。 “我知道你没睡。”齐念佛拉过一张椅子,坐在齐姝琴床边,“离开家后,你一直和你大哥在一起吗?” 齐姝琴也懒得睁开眼,“对。” “从始至终一直都在一起?那么你在湛家,你大哥去了哪里?!”齐念佛威严道,“说实话!” 齐姝琴冷冷地睁开眼,注视着灯光下的齐念佛——她的源血之人,养育她的人,最爱她妈妈的人,此刻怎么看怎么厌恶,“你希望听我说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复述一遍。” “琴儿!”齐念佛一拍扶手,“你大哥的下落,关系到咱们全家的生死存亡!” “家,早就没了,又何谈生死存亡?”齐姝琴淡淡道。 齐念佛愤怒地站起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别以为齐家不倒你就不倒,只有我不倒,你才能完好无损!” “你不倒,我也没完好无损!”齐姝琴冷笑,“十七年了,哪一天我是完好无损的?!” 齐念佛语塞,放软口气,“琴儿,你大哥不见了。他是你亲大哥,这次他得到暂时的宽饶,出来做事,还是你给他讲的情。” 齐姝琴猜到齐宇乾大概不见了。心里也是一紧,齐宇乾先去的湛家,自己去了后也没见着他,当时就顾着和湛掌门谈判,齐宇乾又是个大人,总不至于自己跑丢…… “我和表姑单独谈了会儿话,大哥当时在外面品茶。您直接问问湛家呗。” 当然不能问!齐家大少爷失踪了,消息一旦让外面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就算是对族内也得封锁消息,以免让那些老家伙和他们的子孙跳出来指责自己治家无能。齐念佛握了握拳,“你们这次去湛家,真的没发生什么别的事?没有任何你觉得蹊跷之处?” “没有。”齐姝琴轻轻道。 齐念佛盯了她许久,“记住,湛家,尤其是你的表姑,已经不可信了。应家是目前齐家的朋友。” “您是不是很早就这么想呢?若不是您知道应家钉子的事却没告诉湛家……” “闭嘴!这些事你懂什么?!”齐念佛起身道,“齐家不争霸,但也从不事大!应家的事,没必要一件件都和湛家通声气!” “表姑不希望在应家的事上您对她有所隐瞒。湛齐两家联姻,为的就是制衡应家的东山再起。别的事也罢,但冥府无小事,应家疏通冥府那边的关系,一旦成功,将直接威胁到湛家的生意利益。这件事您该告诉表姑,您不说,就是让对方对您失望。” “她失望的事情多了,可我也是一家之掌门,岂是她一个妇人可以随便指手画脚的?不就是应家往冥府安放一些钉子么,应家的事,这些年来我没告诉她的,又岂这一件?算来也不差这一件。”齐念佛果断道,“至于你姑祖母,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该哄她的时候,就哄她高兴,把她抬成老祖宗。但关键时刻得记清楚她是湛家的媳妇,拿主意的是我,不是她!” 齐姝琴定定望着他,“若是如此,当初为何与湛家表姑联手拉大哥下台?为何与她联手逼我回来?” “利益,利益,你要我说你几次?此一时彼一时,每一刻都有不同的利益,不同的矛盾,不同的目的!你要懂得时时刻刻都要有所取舍,有所放弃,有所变通!”齐念佛道,“再说了,她乐意帮我这个忙,成了,我的心愿达成,不成,也可以推到她身上,就说是湛家干涉齐家内务。她也哑口无言。琴儿,你真当你老子我是傻子吗?” 叹了叹,“都是你这孩子不肯配合我。要不然这一路走来,岂会如此不顺!行了,明天若湛其影和杨泠过来,你就好好招待她们,我用的理由是给你说亲,但你不同意。让她们过来劝你。虽然是假话,但是也差不多。”他看着灯光下齐姝琴美丽的脸庞,心中柔软起来,放低了声音哄她,“你这么大了,我也该给自己找个女婿了。女儿不孝顺,得好好挑个孝顺女婿。过几日应家那边会来一些男客,个个都是才貌双全、杰出能干的玄黄子弟,身世不菲,学历也绝对是配得上齐家的。你做好思想准备,别到时候给我现眼。现在是非常时刻,我们获得应家的支持是极其重要的。” 他见齐姝琴没吭声,放心地向门口走去,忽然听到齐姝琴在他身后说:“我只爱小顾。他生,他死,我只爱他。” “没问题,你可以一辈子都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但是你在现实中要嫁给该嫁的人。”齐念佛冷冷道。 “那您和妈妈呢?”齐姝琴喃喃道。 “你妈妈到底也算是玄黄中人……” “爱情分辨这些么?本质还不是一样的?” “婚姻是有条件的。”齐念佛转过头,“你可以不分辨地去爱任何人,但是得给我乖乖的嫁给有条件的人。早点睡,明天一早我就派车把她们接过来。不许走漏一点风声!” 他锁门而去,齐姝琴软软地倒回在床上,过了半天,她才从枕头下又一次拿出那两张字条,捧到书桌上的台灯下细细看着。 一张是岑曼丽利用勿忘我中的小机关交给自己的,小顾的笔迹,小顾的口吻,小顾的气息——这是她最大的希望。他在活跃着,他也加入进来,密切关注着一切,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自己并不孤独。 还有一张…… 齐姝琴展开,脸色阴晴不定,是刚刚在祠堂里,她的堂兄——齐宇博偷偷塞给她的。 那上面写了一行字: 家祖中风乃假,通湛、应而引外敌为真。望联手。 半晌,一团青火从她手心冒出,燃尽纸条…… 111 111、第一百一十章 深渊 第二天,齐念佛亲自从湛家接来了杨泠和湛掌门的女儿湛其影,看到杨泠好好地呆在湛家,齐念佛微微松了口气:若说谁最有可能唆使齐宇乾携带证据逃跑,无疑是杨泠。齐念佛早就接到一些细细碎碎的线报,反映说杨泠和齐宇乾之间的来往程度,已经上升到相当亲密的地步,甚至可以说是心心相印,谈起恋爱。 若是以往,齐念佛只会高兴,杨泠年纪合适,容貌绝美,是个伶俐聪慧见过大场面的,湛掌门的亲侄女,与齐音然、与齐家又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祖母是知名大学的教授,这孩子出身书香门第,必然有学识;母亲经营了几家雅致有品位的休闲水吧,这孩子必定耳濡目染,懂得算计。让她嫁给齐宇乾,还真是相当不错的亲事,又能进一步加深湛、齐两家的关系,再考虑她父亲湛垚退出了湛家,于玄黄界属于可进可退型。如此,娶了杨泠也不至于让应家有太大反弹。 只是自从齐念佛下定决心“废太子”后,齐宇乾若与这种身世丰厚的女孩子来往,对齐念佛的大计自然是阻拦。是以听说杨泠和齐宇乾的往来后,齐念佛一直头疼这件事,于是做出了把早在自己控制之下的岑曼丽拉来,生生塞给被废掉的齐宇乾,让他们安安分分地在齐家外面老老实实过日子去。一辈子都别对他齐念佛的权力有任何贰心。 只不过齐宇乾失踪了,而且连定时给齐念佛报到的岑曼丽也不见了。 齐念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知岑曼丽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在一家高级私人诊所内。那诊所的老板是齐宇乾的人——这个齐念佛早就清楚,当时也放手让儿子去培养自己的人脉,并未管束。齐念佛从诊所大部分人那里拿不到有用的话,重金利诱之下才从一个看门人身上得知岑曼丽是负伤进的诊所,同来的有齐宇乾,先离开;后离开的那个——辨认了照片,是齐姝琴。 再追问岑曼丽如今在哪里,看门人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了。他不负责夜班,第二天上岗的时候,岑曼丽就已经不见了。 齐念佛顿时又气又恼,但齐姝琴正在帮他做戏,他不好立刻过去问。只得下吩咐下去,扩大搜索面,一定要拿下齐宇乾和岑曼丽! 齐姝琴招待湛其影和杨泠也是心不在焉,今早上,齐念佛过来跟她说过,许乐之和裴清浅都已经离开了。到底是为何放他们走,有没有达成协议,这之间又发生了什么,齐姝琴不得而知。她心思细密,料想裴清浅可能早就依附了一家,是湛家还是应家?反正不是齐家。而许乐之怕是裴清浅给拉过来入伙的。许乐之跑到齐家刺杀齐宇成,自然抱定了受重罚的心,也不在乎多闹一阵。他本来就是个爱玩的性子,又是直来直去的人,和裴清浅一样,看不惯你,老子(姑奶奶)就不让你好受。 可这是玩火啊。齐姝琴心里清楚,即便缉尚书是裴清浅亲手送进去的,但千年来,裴清浅可以嚣张放肆而无灵敢惹,缉尚书必然起了很大的作用,清楚的,明白裴清浅父女间的恩怨,不清楚的,自然会趁机落井下石,对裴清浅不利;许乐之更是别说了,就是一个年轻轻的小鬼,生前无权死后无势,只有让人家玩的命。不躲远点,还非要入瓮,玄黄界怎么说自己了解得多点,他们不与自己通声气,真是…… 齐姝琴有点小小的恼火,却知道大家还是为了自己,又一番愧疚。以至于湛其影和杨泠的话都没听清几句,糊里糊涂地就到了送客的时间,湛家那边,湛掌门的丈夫亲自来接两个孩子,齐姝琴将两个女孩送出门,湛其影先高高兴兴地跑上车,剩下杨泠,她轻轻回首看了齐姝琴一眼,“琴儿姐姐。”唤了一声,脸上又显出犹豫之色,“保重。” 齐姝琴心一沉,知道杨泠这话颇有深意,但她不能细问,只轻轻说:“你见过齐宇乾吗?” 杨泠微微一笑,“没啊。上次走的时候,他还答应请我看电影呢。琴儿姐姐替我督促他,别让他食言。” “湛清怎么没来?”齐姝琴总觉得齐宇乾失踪的事情,和杨泠、宗湛清绝对相关。 杨泠笑道:“湛清他们学校有事,忙去了。对了琴儿姐姐,”她凑近了,“你朋友会没事的,放心吧。” 齐姝琴微微一惊,又有些疑虑,要知道救岑曼丽是她昨日跟湛掌门提的条件之一,杨泠的言下之意该是岑曼丽有救,甚至可能已经在湛家手里,那是否意味着湛掌门也会接受她其余的条件呢? 望着盈盈笑着的杨泠,齐姝琴有点不安,如果湛掌门按照自己说的去做,那么这小人就是自己,拿着眼前这个姑娘不可告人的秘密身份去做了交换。此举,本自无奈,但也许是后患无穷。不过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岑曼丽没事就好,至于湛家要拿岑曼丽如何,齐姝琴并不想多管。总之岑曼丽是威胁不到自己的。 帮着齐念佛做完了这场戏,齐姝琴心事重重地往屋里走,路上一人拦路,“堂伯父出去办事,也没说要拘着你,你一天到晚都在屋子里呆着多憋闷啊,不如到花园里走走。” 一张斯文的笑脸,正是齐宇博。 齐姝琴客气地应了,兄妹二人谈着一些年轻人的话题,走到凉亭处,又聊了聊玄黄界的逸闻掌故。这时齐宇博才收了笑脸,正色道:“昨日是我唐突了。情非得已,堂妹见谅。” “不必客气,堂兄有话直说。”齐姝琴淡淡应着,心里却还盘算此人到底是何目的,是否是一场试探? “祖父不是中风。”齐宇博一脸忧心,“我也是刚刚发现。” 齐宇博口中的“祖父”是齐念佛的叔父齐音希,中风多年,他那一支的子孙也因为他的病倒而在齐家愈发寂寂无闻。当年老人家卧病在床的时候,齐姝琴还处在水深火热中,对家族事务知道的甚少,整日里只提心吊胆地盼着父亲今日能开恩、明天能心情好、后天也不找自己的错。是以对齐音希突然病倒的事情并不关心。没想到今日齐宇博却跑来一本正经的告诉自己:中风,是假的。 是要避祸吗?齐姝琴这样想。 “堂妹一定觉得我祖父是在避祸吧?那几年家族内的确暗波汹涌,得亏那个时候,堂伯父还镇得住。”齐宇博说得巧妙而公正,“但是我祖父的假装中风,一则是为避祸;二则也为韬光养晦;三则乃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齐姝琴简单哦了声,任凭齐宇博继续说。 “我是无意中发现的,当时祖父露了马脚,我之后就不动声色,暗中观察。发现……发现……”齐宇博面露犹豫艰难之色,半刻才说,“我发现我祖父一直以病体掩人耳目,趁人不备,联络外家。”看了看齐姝琴平淡的神色,“我怀疑是湛家或者应家,也许两家都有。” “联络他们做什么?” 齐宇博尴尬了半天,“……想浑水摸鱼,趁乱改天换地。齐家是玄黄界大族,不是那么容易折腾的。如果三足鼎立中的另外两足都对我祖父……嗯,或者他希望的人选表示支持,那这事情基本就……”他有些不好意思,假咳一下,观察齐姝琴的面色。 齐姝琴说:“那你告诉我做什么?” “堂妹回来后,我观察许久,湛掌门一直想将堂妹收入她麾下,但堂妹却用实际态度拒绝了。这个我看得出来。”齐宇博严肃道,“堂伯父的辉煌若流星,早已逝去。但齐家的辉煌不能也当了流星。我知道堂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若真的记恨堂伯父,那早就是湛家的人了。所以我信得过的,目前也只是堂妹了。” 齐姝琴问:“你想和我联手?别的先不说,我们联手能做什么?你们这支早就没了实权,我也不是个有能耐的。面对你老谋深算的祖父,还有虎视眈眈的湛、应两家,我们能敌得过吗?” 齐宇博苦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齐家没落。我也是没办法了。我不敢和我父亲商量,因为……”他仿佛下定决心,“堂妹,我要你一句话,今日之事,无论你是否认可,都不要对外透露半个字。” 齐姝琴也没想到出乱说,“我答应你。” 齐宇博也没让齐姝琴发一诺千金咒,“我祖父和那边达成的协议,大概是让我父亲上位,取代你父亲。然后在我和我两个弟弟中挑选一人与湛掌门的两个亲侄女中的一个联姻。日后齐家传统的生意领域,可能要分一部分给对方。这个对方我觉得十有八九是湛家,但我祖父之前也和应家有联系。大概是看哪边的价码合算吧。可无论是哪家,总之他们的目标就是让答应分了齐家利益的那个人上位做掌门。因为我觉得应家目前的领头人物应静宣对齐宇成颇有属意,所以我大胆猜测,支持我父亲做长久掌门的,是咱们的湛家表姑。”说到这里他长出一口气,面上尽显无奈之色,“我不想戴一顶大义灭亲的道德帽子。我只是不希望齐家利益有所损伤。谁上位都不能伤害到齐家。齐家现在乱了,他们都想趁乱捞点好处。” 齐姝琴沉吟着,她能就这样相信齐宇博吗?突然跑出来告诉自己,齐音希是假中风,他大儿子就是湛掌门真正属意的掌门人选,齐宇博是个有远见卓识的,不堪与如此祖父、父亲为伍,齐家那么多人中,独独挑选一个自己? 信?还是不信? 若试?该如何试? 若试了,成了,又该如何走下一步? 尽头到底是何种风景? 齐姝琴突然感到很累,很颓废。 和这复杂的阳间世界相比,鬼怪们的案子当真是离奇却又省心。那些给缉灵部制造案件的鬼怪,又有几个能转出这许多的花花肠子?又有几个会牵扯到这么个惊天动地的大图谋中?无非是为己、为情、为利,为不舍、为不得。剥茧抽丝后,也是简单明了。她在冥府培养出的那些智商,在这里都是愚蠢;她在冥府的那些自信,在这里都是碎裂的朽木。她要的只是她所珍视人的平安,只是希望维持自己恩怨分明的为人原则,却处处都不如意。这么多月,她能做的无非是在口舌上和齐念佛闹一番,苍白无力的出气。 接下来到底该如何呢? 112 112、第一百一十一章 虚招实招 一连三日,齐念佛都没能找到齐宇乾和岑曼丽。他们就像人间蒸发了般,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失踪其实也就罢了,关键是齐宇乾带走的文件下落不明。只要想起这个,纵使是当了玄黄界大族几十年掌门的齐念佛,也不禁哆嗦。他百分之百的确定,齐宇乾的失踪,和这些文件有关。是齐宇乾自己主导的也好,还是另有人操纵,但目标,是指向自己的。 湛家还是应家?或者是齐家内部的人策划的?齐宇乾失踪多日,若文件真的落到对方手里,也该行动了吧?他们会怎么做?召开紧急会议,当众展示文件?还是找一件事当由头?就此揭开? 齐念佛有点后悔贸然将和湛家的关系闹僵。否则这个时候还可以到姑母那里去讨个情面,若发动了湛家的情报网,不信拦截不住齐宇乾,不信毁不掉那些文件——他更加后悔,早知自己的亲儿子都早早存了异心,这批文件就该他一个人捏着。双刃剑,真是一柄双刃剑。 后悔也来不及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齐念佛继续秘密地搜索齐宇乾,并且不得已叫来齐柳笛和齐宇成,让他们也负责派出傀儡暗中追踪,“你妈妈的事虽然紧要,但现在还有一件更紧要的事情需要你们去做。你们大哥手里可能有一些涉及了齐家秘密的东西,若这东西落到别人手里或者公开了,我不敢说齐家会如何,但你们俩一定好不到哪里去。说不定会被有心人驱逐出齐家。所以找到他之后,先夺回他手里捏着的东西是最紧要的。”齐念佛森然道,“我不管你们俩和应家是如何偷偷往来的,但是这件事,都给我吞到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许说出来!现在——”他目光决然,“你们就都给我发誓,一诺千金咒。” 两个孩子都乖乖照办,齐柳笛忽然轻道:“如果大哥并没有把东西带在身边呢?” “那就把他带回来——不,太危险。就地关押,立刻通知我。”齐念佛道。 “那如果大哥反抗非常激烈,甚至——会让我们有生命的危险呢?”齐柳笛继续道。 齐念佛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小女儿,许久,“你们俩都给我记住了——再怎么样,那也是你们的亲哥哥。” 齐柳笛低下头,齐宇成开口了,“如果事情紧急,那么为何不让姐姐也加入进来?”齐柳笛也道:“大姐和大哥素来走得近,可能这次的事……” 齐念佛眼中闪过一抹冷光,齐柳笛继续说:“大哥失踪前,最后和他在一起的,不就是姐姐么。”停顿一下,“姐姐一直抵触爸爸,不如我替爸爸去问问姐姐?” 齐念佛猛地看向齐柳笛,眸光仿若两把刀子捅过来,齐柳笛心中一惊,“爸……” “是不是最后就拿着我的名义,问到刑房去?”齐念佛冷笑,“把你们的小心思都收起来。”又看着齐柳笛,“明天会有几位应家的孩子上门,那都是你姐姐的客人,你就和成儿安心到外面办事去。” “我们要有姐夫了吗?”齐宇成声音微颤。 齐念佛不置可否,齐柳笛道:“那么姐姐何时出嫁?怕是还要等两年才合法吧?” 这个时候,齐念佛再次认真地看向这对双胞儿女,清清楚楚道:“你们姐姐不是嫁人,而是招婿。” 齐宇成和齐柳笛的脸色都白了。齐柳笛道:“那我呢?” “你还小,再过两年我自然会考虑,不过你的嫁妆,爸爸早就已经准备上了。”齐念佛和颜悦色对齐柳笛道,“放心,到时候我们笛儿嫁过去,婆家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小看了你。” “为什么齐姝琴是招婿而齐柳笛就要出嫁?!大家都是您的女儿!”齐柳笛忽然大吼,“您不能这么偏心!” “你吼什么?!”齐念佛怒道,“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好!你大姐和冥府有一段不错的缘分,而你弟弟却和那边有过严重问题!日后你弟弟上位,若齐家和那边再有纷争,由你姐姐出面处理自然要好得多。笛儿,爸爸不是说你没用——”齐柳笛呆呆地站着,“但走在这个圈子里,靠得不全是硬实力,软关系也很重要,尤其是你弟弟确实和冥府结下过不太好的梁子。如果你真为了你弟弟好,也该识大体。你弟弟一旦坐稳了,得到各方面的认可与支持,届时你未来的婆家也绝对不敢慢待了你。等你生儿育女,彻底在婆家立住脚。到时候有什么不高兴的就尽管带着孩子回家住,住几天都没事。何况这些事还早,你姐姐都得等两年,你还是先帮着你弟弟把眼前的事处理好,否则——”目光一寒,“你俩那 与你重生第38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那点小心思,还没发挥出来,就得被迫夭折!” 龙凤胎都不再言语,齐柳笛退到门边的时候,回头问道:“爸,我们一定帮着您。但是您也得给我们一句实话,裴清浅和许乐之,您为何那么轻松的就放了他们?许乐之害惨了弟弟,裴清浅也不是个好东西。他俩为了那个变聻的老东西的事,已经恨上咱们家了。这回多好一个机会,正好用污蔑的借口让冥府把他们都打发到轮回里,为何您……?” 齐念佛转过身来,“他俩?不能动。” 齐柳笛用坚定的目光询问,齐念佛叹息,“这话也给我烂到肚子里。他俩是应家的人。前脚被扣住,后脚应静宣的电话就过来了……” “他俩不是湛家的吗?”齐柳笛疑惑,“大哥那个案子里,许乐之暂时是停留在湛掌门那里的,而裴清浅……咱们都怀疑那次大哥被她上身的事之所以没被当场戳穿,是因为宗湛清及时收走了裴清浅的魂魄。他们明显是一起的。” “这些事,你自己琢磨去。不过真是奇怪,应家是怎么知道他俩被扣的呢?”齐念佛微微疑惑,根本没看到龙凤胎那意味深长的对视。 “或许姐姐的房子里,还是不干净。”齐柳笛嘴角噙笑,“爸爸也该考虑一下亲自去收拾姐姐的房了。我看姐姐回来后您给添置的东西,她一个都看不上,上万的东西,还不及她桌子上那一朵花呢。” 他们退出书房,走过拐角,回到自己的房间,检查一番后,齐柳笛抱过齐宇成,“看到没?听到没?他心里有的只是权力,从未真心为咱们考虑过。天底下哪有这等恶父?在他眼里,许乐之应该是一个害了你一辈子、又当众污蔑咱们的恶灵,可为了应家,为了他的私利,他说放就放,奴颜谄媚,凭哪点够格让我们尊重?你之前还略带犹豫,这次是死心了吧?” 齐宇成小声道:“可大姐姐那里……” “别想了,咱们已经无路可退了。你忘记那日她站在裴清浅和许乐之那边的场景了吗?若不是应静宣早就想到这一步、为咱俩做好了规划打算,那咱们就完蛋了。而你那大姐姐明知这一点,却还残忍地站在许乐之他们那边,这就明摆了是盼着咱们完蛋!别对她留情面了,下定决心吧!” “可是……可是我怕这次会被戳穿……” “不怕。”齐柳笛微笑,“他们诬告了一次,今后纵使看出千百个疑点,也不敢轻易说出来。前一段计划中,你的表现堪称完美,我真不敢想象,我这傻弟弟居然也是个影帝呢。那次在刑房,你表现的太有张力了,还有齐姝琴那问题问得如此刁钻,你居然能伪装成一副不慎入了圈套的样子,让她真以为那会儿你就是我,哈哈,弟弟啊弟弟,你真行!” “可许乐之和裴清浅若是应家的鬼,那咱们和应家……?” “傻弟弟啊,你是真傻啊。”齐柳笛得意地笑了,“你没发现好多人都本能认为他们已为湛家所用了吗?搞不好冥府那边也这么认为呢。看着吧,只要有了这一点,那用不了多久,就会给湛家好看。而导火索,就将是他们诬告咱俩的事!” 齐宇成点点头,“那……那什么时候,咱俩真的就……” 齐柳笛拍拍他,“乖弟弟,你真的愿意帮姐姐这一把吗?你想好了。” 齐宇成红了眼睛,说:“都听姐姐的,我是废人了,这身子还有什么留恋的……”低下头,埋在齐柳笛胸前。 齐柳笛忍不住叹息,“乖,待姐姐借了你身子上位后,这笔帐,姐姐必定千百倍为你讨回来。只不过这几日还不行,等应叔从湛家那里讨回上次害他们挨骂的帐后,就是咱们动手的时候,那之后用不了多久……”森森一笑,她起身走到衣柜前,从里面取出一只小铁箱,齐宇成见状立刻铺开法阵,齐柳笛也捏起法诀,将那箱子一翻,一条白影飞滚出来,即可被法阵吸附在地,她拼命挣扎,换来的是齐柳笛手诀一转,几十道青光冷硬地切割着那白影的身躯,白光乱冒间,那白影痛苦翻滚,青光却从四面而来,冷酷地封锁着白影的一切脱逃之路,只狠狠从她身外切到身内,直到切穿。她张开嘴,面目狰狞似是惨叫,但法阵团团之下,那声音一丁点都没传出去。 齐柳笛不觉一叹,“她身体残缺但灵体完整,可惜咱们还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听她的惨叫声,真是太可惜了呢。” 那纵横青光切割半晌后退去,白影趴在地上动弹不得,齐柳笛慢慢走进去,扳起白影的下颌,拨开她的发——那下面露出来的,正是齐入画的脸。因为已是灵体之躯,她已恢复了原来的样貌,但痛苦、恐惧和愤恨,扭曲了她的脸。 “乖堂妹。”齐柳笛温柔的笑道,“我们要用的法术太过高深繁琐,所以这些个程序是必须得走的。要不你也没法为我们牺牲啊。你不牺牲,我们不成功,又如何能替你报仇呢?你放心地奉献你的灵体吧,我向你保证,齐姝琴到时候会比你还惨。她活着,会生不如死,死后,她的魂魄会继续遭受最苦痛的折磨。” 113 113、第一百一十二 拥立 一天后,齐念佛带儿子齐宇成拜访应静宣,据说双方谈得热络,和睦融洽。而那个时候,齐姝琴正硬着头皮接受齐念佛给她量身订做的相亲宴会。面对清一色或者应家或者与应家关系及其密切的玄黄子弟,齐姝琴觉得格外不安。她不肯依附湛家,但也极力不赞成抛弃湛家。她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让齐念佛下定决心站到应家这边。两天后,齐念佛到齐姝琴的房内,和蔼可亲,“那些男孩,你觉得怎么样?” 齐姝琴刚刚和齐宇博在花园里见过面,正是心事重重,本来也在想要不要找齐念佛,现在他过来倒是方便,但对于这个话题,她的回答永远是冷笑。那些人也不是不好,但就不是—— “就不是你心里的那朵花?”齐念佛冷笑着从桌上拿起插着勿忘我的瓷瓶,危险地碾着,“后院采的?上次为了这瓶子你害得你老子我里外不是人……”手指一用力,齐姝琴跳起来,“不行!” 勿忘我和瓷瓶都好端端的在齐念佛的手指下,他脸色一沉,“是不是全世界任何一朵勿忘我被毁了,你都得要死要活?” “谁毁都行,就不能是你。我知道你想毁的才不是一朵花。”齐姝琴针锋相对。齐念佛更加生气,“你是不是还等着他呢?你以为他能回来?”——反正齐姝琴见过那么多冥府老同事,打听出顾维庭还不是完全灵,应该不难,他也就没必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齐姝琴只知顾维庭还没死,但他的身体在哪里,她并不清楚。齐念佛一次失败,但再来一次不一定会败,不过她也早已横下了心,“我这辈子只会和他在一起。别的您都不用想了。逼我的话,我很高兴回冥府,那里总比这里干净,而且若没了这里的干涉,那里会更干净,我不介意帮助他们扫除一下阳间的干扰。” 齐念佛这叫一个气,“你想自杀?你想死?你对得起你妈妈的命吗?你对得起她这么多年忍辱负重受的苦楚吗?!” “我死过一次,是因为你十七年加诸在我身上的折磨;我还想再死,是因为你生生扣到我身上的侮辱。到底是谁对不起妈妈?你心里清楚。” 齐念佛更加生气,咒文一变,决心非捏碎这勿忘我、以示父道尊严不可,他刚一发动力量,齐姝琴冷道:“你如果不想这周内就被人拉下台,就千万别给天女上书。” 齐念佛大吃一惊,手头一松,齐姝琴已将花瓶拿回来,戒备地看着他。 “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齐念佛眼中划过一抹凌厉之色。 “你和应静宣勾勾搭搭,这事早已是不公开的秘密了。”齐姝琴说,“齐家的姑奶奶是湛家的老夫人,天女是湛掌门的师尊。” “她真正的师父是前任监管者无涯上仙,女魃天女只是无涯的同脉神袛,担了个师父的名分,从未有一天传道授业。”齐念佛淡淡道,“至于你姑奶奶……有些事你以前不太清楚,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一则,你表姑不是你姑奶奶养大的,情分不深;二则,她也不是你姑奶奶唯一的女儿,你在湛家本来还有一位表叔和一位小表姑,可惜你那个表叔自请废出了湛家,远走他乡;至于你姑奶奶的小女儿,去得早,也去的蹊跷。全玄黄界的人都知道,你姑奶奶失了那一子一女后,和你掌门表姑的关系直落冰点,几无母女之情。那些母慈女孝不过都是表面文章;三则,你表姑曾经三度流产,第二次和你姑奶奶直接相关。后来生了头胎宗湛清,为了一个‘宗’姓,母女关系更加恶劣……你表姑,根本不会太顾及你姑奶奶的。至于你姑奶奶,她和你表姑关系再差,也是湛家的人,她的丈夫、女儿、外孙女、外孙子都是湛家人,到了关键时刻,她就算是私底下把你表姑咒骂个死去活来,也绝不会帮着娘家半分。” 齐姝琴安静地听着这长长一段,说道:“所以你认为,齐家还是和应家站在一起最好?” “应家和齐家有百年的友好关系,而且应家虽然势大,到底是在割据状态,不比从前的一手遮天。齐家可借重其力而又不用担心反被其控制,这样的家族,更让人放心一点。自从为了你大哥的事把你表姑引入齐家事务,她的野心就越发明显,我实在无法继续信任她了。”齐念佛心平气和,“现在你都明白了吗?上次那几个孩子,两个是应静宣的儿子,两个是亲侄,还有一个远亲孩子,是静宣唯一的弟子。因为是为你招赘,让他拿出儿子恐怕吃力点,应家儿子深入到咱们家,咱们也不放心,所以对双方都合适的,就是侄子。”他看齐姝琴面无表情,“既然你不想定,也不想管,那就都听我的吧。” 他又在原地站了会儿,见齐姝琴默不作声,“我要给天女上书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齐姝琴依旧不作声—— 一个小时前,齐宇博找到了她。 “掌门和应静宣商量着要拿上次裴清浅、许乐之陷害齐宇成、齐柳笛事做文章,扯到湛掌门身上,理由就是你那两个老同事都是湛掌门的鬼,证据是——”齐宇博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稍稍靠近了些,“裴清浅遗留在齐宇乾身上的魂片,齐宇乾曾说过,裴清浅是让宗湛清和杨泠在众目睽睽之下,假借救人,实则救鬼,但因为仓促,到底是留了一枚魂片。” 齐姝琴大吃一惊,“齐宇乾什么时候说的?又是什么时候把魂片交出来的?!这不可能。那是他——要挟的工具,怎么会轻易交出?” 齐宇博沉默一下,“是要挟你的吧?” 齐姝琴不置可否,齐宇博苦笑道:“你的情报确实太闭塞。不过也没办法。掌门在栽培子女上太失败了。” “你确定齐宇乾手中的魂片已经落到齐念佛他们手里了吗?但即便如此,齐宇乾并不在此地,他们就算握着魂片又能说什么?”齐姝琴冷静道。 齐宇博摇摇头,“我想掌门在起复齐宇乾的时候就做过这方面的工作了,否则以掌门的性子,废就要废到底,焉有可能仅凭你的几句辩解就放过齐宇乾?何况齐宇乾和掌门已翻脸,求的只不过是‘利益’二字,达到目的就算赢。能复出就好,至于和你的种种,不过是他耍个花招罢了。虽然我说的这些没有证据,但是掌门和应静宣总不会随便拿个魂片就去天女那里乱说。” 齐姝琴听的惊心动魄,“可是……”她微微迟疑,其实她一直觉得,事情闹到天女那里挺好,天女若肯斥责湛掌门,为了保持平衡,定然也会压一下齐家和应家,要他们别在这个问题上如此闹下去。这样或许就能将清浅和乐乐,甚至小顾、妈妈等一干冥府灵都从这个乱局中捞出来。 齐宇博察言观色,半晌道:“堂妹,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都知道这事了,你想湛掌门那边能不知道吗?她能不做出应对措施吗?无论她怎么做,我只知道被应静宣当枪使的掌门才是最危险的一个。” “如果齐念佛因此事而下台……”齐姝琴稍稍犹豫,“在天女面前闹出来的事,自然会有天女做主。其实我早就存了去请天女做主的心。她是神,是监管者,由她出面也是合情合理。这个局我实在破解不了,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求天女主持正义。只不过我这十几年被排斥在玄黄圈子外,天女的居所、联系方式我一概不知,也自认没有资格去寻她,更没有立场说服她。若这次能得到一个机会也不错。我在乎齐家的荣誉,但我从不在乎齐念佛下台。” “那么我祖父的目的就达到了。掌门下台是湛掌门的推动,而我祖父在她的支持下顺利上台或者扶持祖父中意的人上台。之后齐家就有可能落在湛家的手里,此后成为不折不扣的附属,如同当年的薄家一样。堂妹不会不知道薄家在玄黄界的绰号是‘万年家奴’吧?” 齐姝琴的思路此时已彻底清晰,“齐宇博,你联手于我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你说你不要见你祖父出卖齐家,可是你也不喜欢一个通着应家的齐念佛在台上,你要齐家自主,那么齐家总得有个带领它自主的‘主’吧?砍掉一棵树,总要再种上一棵树。只破坏不管建设,最后齐家岂不成了废墟一片?” 齐宇博愣了愣,齐姝琴叹息,“敞开天窗说亮话,无论你和我联手到底存了什么目的,但你我现在都还太弱小。我只图我母亲和我的同事们都能平安,只希望齐家的基业不要毁在咱们的内耗上。你如果想清楚了,有思路了再来找我吧。我们如此频繁见面,早晚会被察觉。” 她转身欲走,齐宇博忽然拦住她,单膝跪下。 齐姝琴吓了一跳,侧身避让,“你这是做什么?”声音轻而怒。 齐宇博抿了抿唇,谨慎地抬起头,“齐家绝大多数的新生代们都不希望看到齐念佛的混乱统治,也都不希望看到任何一家的势力趁火打劫。齐家是玄黄界千百年的世家大族,齐家有足够的力量解决自己的问题。所以,我并非单枪匹马,我和更多的齐家人早已有了决定——”说到这里,他低声而庄重道,“恳请堂妹出面主持齐家大局——这绝非我一个人的决议,也绝非我们一群人的一时冲动。我们皆知堂妹心无此念,但堂妹是掌门长女,曾与冥府有过友好往来,几次接触,我认为我们私底下的判断是无错的。恳请堂妹先以大局为重,助齐家度过这多事之秋。” 作者有话要说:保卫北平城的中华英烈们永垂不朽。 114 114、第一百一十三 风雨前,最后的谈心 齐宇博那番效忠和拥立的话,在齐姝琴的脑中一闪而过。当时她未置可否,匆匆离开——齐家一直都是男性继位,齐姝琴从来就没想过要当齐家的第一人。这不可能,家族的礼法也不会允许的。 而很快她就面对了齐念佛,这是一个充满疑惑的齐念佛,他在疑惑为何本该是私密的事,这个不问家族事务的女儿会知道。 齐姝琴明白,如果自己应对不好,不止齐宇博,他那一家人、甚至是他所谓的拥护自己的那一派都会担老大的干系。虽然目前没想好与他们合作,但她也不希望这些人受自己一时脱口而出的牵连。立刻定了定神,摆出一副倔强的样子,淡淡道:“你管我呢。”冷笑着扭过身子,不去看齐念佛——手心微微涔出汗水。 齐念佛仔细地盯着这个女儿,半天见她只是一脸倔强赌气的样子,口气软下来,却也谨慎道:“是成儿还是笛儿说漏的吗?还是你的两个老部下又用什么渠道给你通气了?” 齐姝琴瞥他一眼,还是扭过身,“反正我就是知道了,我没和任何人讲——你想把我如何?再拖到刑房去受家法吗?” 对这个女儿动家法,是齐念佛心中的隐痛。听了女儿的话,他虽然疑惑,却先安抚道:“爸爸不是这个意思。你是我的女儿,知道了也无妨。但这件事及其紧要。怎么会泄露出来?” “那你去问知道这件事的那几个吧。如果他们肯说实话。”齐姝琴索性躺上床,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这态度落到齐念佛眼里,让他更加踏实几分,成儿或者笛儿自然无妨,如果是应静宣告诉了裴清浅或者许乐之,而他们又告诉了琴儿——这也不是不可能的。想来也没什么危险。他又细细思量一遍,虽然不安,但事实上琴儿已经知道了,他能把这个女儿如何呢? “这件事我不想让你参与,你就好好在房间里呆一周。”齐念佛吩咐傀儡将齐姝琴房间内的通讯设备统统收走。做这件事的时候,他一直观察齐姝琴,见她背对着自己、躺在床上不发一声,心中愧疚不已,愈发疼爱,走过去扳过女儿的肩,“爸爸知道,为了这个家,让你受了太多的委屈。但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做出的每一个决定,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让咱们家能继续光大。家族的兴盛,我对家族控制的强劲,是你幸福的最牢靠的保障。我们和普通人家不同,我们需要考虑太多,平衡太多……”声音微微转低,“你弟弟妹妹说他们似乎已经感应到你妈妈的存在之地,就在西山附近。应静宣已经表示,他愿意拿出应家的秘术帮助寻找并且营救你的妈妈。我们正在筹备两家签订一份有关日后紧密合作的协议。别再想湛家的事,你湛家的表姑只认湛家的利益,不会顾念与外家的亲情。而且你姑奶奶早对我讲过,她那个女儿是个不给人留丝毫机会的。当年湛家掌门有一个相当有能力、有实力的朋友,一直在帮她掌握湛家所有权力。就因为平日言语中有威胁恐吓之意,事成后,就让你表姑借刀干掉了。我只是没有告诉她应家往冥府安插钉子的事,她就搞出这么多暗招,试图渗入到咱们家族内部来……”齐念佛摇摇头,“好在这几年从你姑奶奶那些抱怨中,让我掌握了你表姑的个性。所有让她警惕的人,到最后要么再无能与她对抗的地位或者筹码,要么就失去生命。轻信她的错误,我犯过一次。但之后,我不会再犯这个错误了。她支持我废掉你大哥,证明她无意再扶持你大哥,之后宗湛清、杨泠一类,不过是虚晃一枪的假动作。她接走笛儿和成儿,却没做任何嘱托就给送回来,这其实已经证明她结束了对笛儿和成儿的观察,既然没有额外表示,意思就是并不真的打算扶持他们。我知道她也接近过你,但是我很高兴,你没有被她迷惑……” 见齐姝琴还是面无表情,齐念佛低低一叹,“都说女儿贴心,为什么你却那么倔犟?还不如以前那样乖巧。我是真心想让你以后辅佐你弟弟,笛儿是你弟弟的双胞姐姐,她现在表现出来的能力真是远强过你,何况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我身边视事,可我还是下定了决心,准备让她离开齐家,当别人家的媳妇。那天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 齐念佛再次摇了摇头,他抱起齐姝琴,怜爱着,抚摸女儿柔软的发,“琴儿,除了那个姓顾的小子。你要什么,爸爸都给你。” 齐姝琴再也忍耐不住,“你为什么讨厌他?!他从未害我,从未亏欠我,从未负我!他也没害过齐家,没害过你,从始至终都没有!而你对他又都做了什么?你对他那样一个无辜的人都做过什么?!你对得起妈妈的善良吗?你对得起玄黄子弟于人类社会的责任感吗?你对得起齐家掌门人的名号吗?我真是不明白,小顾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齐念佛没有如以前那样生气、咆哮,他很安静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任凭她嘶吼、发泄,末了,他才轻轻道:“我承认你对顾维轩的评价是正确的。他的确很无辜……但是爸爸很讨厌他,这种讨厌是渗透到爸爸骨子里的,发自内心的。这个世界上,你总会讨厌一些人。没有仇恨,没有过节,就是讨厌。” “那总有个理由。小顾的性格不好吗?他普通的出身难道也碍着你的眼吗?”齐姝琴冷静下来,她感觉自己是在真挚地询问齐念佛,走到今日,这么多风雨,这么多艰苦,她需要从自己的亲生父亲这里,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为什么你讨厌他?他让我感到幸福,难道你不喜欢一个可以让你女儿幸福的人吗?” “有很多人都可以让你幸福。也让我高兴。”齐念佛说,他拍了拍女儿的肩,“如果你非要我给个理由。大概就是我第一眼见到他就充满了愤怒。” 第一眼? 在学校的门口,小顾情不自禁吻了自己,然后…… 齐姝琴不解地看着齐念佛。 “你不会懂,那一刻我有多愤怒。你不会懂的。”齐念佛有些出神的喃喃着,慢慢站起来,“好好休息。一切事情,爸爸都会办妥。” 起身的刹那,齐姝琴看着齐念佛的发——自从她回来后,齐念佛的头发便染成黑色,但一旦忙起来,没时间打理,慢慢的,又有不少白发滋滋地冒了出来,宛若野草,坚韧地拨开了那些掩盖悲伤与绝望的黑发,一根根地延伸着,仿佛悲伤在伸展。。 她垂下头,听着齐念佛离开的脚步声。 “如果小顾……”她不甘心的问,“如果小顾救了妈妈呢?如果妈妈也接受了他呢?” 齐念佛顿住,过了半天,他缓缓扭过头,眼中流露出一抹警惕,“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口气无比冷硬。 这态度让齐姝琴心中一冷,为了齐念佛此时此刻的戒备与质疑,“我只是……做一个假设……” 齐念佛审慎地望着齐姝琴,过了好久,“不要对我有任何的隐瞒。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告诉我。别忘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好,你才能好。” 齐姝琴颓然地倒回床上,听到齐念佛说了句“好好呆着吧。”随后是关门声、锁门声,一切希望在冰冷的铁锁声中被一点点地锁牢在心底,再也不会有重见天日的时候了吧。她想。 希望被锁住了,接下来是什么呢?混乱?变动?一切都滑向她摆布不来的深渊吗? 只是这变动,来得太过迅猛。因为她没有等满一周,就获得了自由。 那天,齐姝琴卧室的门突然被撞开,齐宇博气喘吁吁地站在外面,身后还有几个年轻齐家族人,脸上都带着焦急和愤怒的神色。 “怎么了?”齐姝琴料知必然出现大的变故——今天,似乎是齐念佛上书天女后的第三天,按照规定,玄黄世家掌门给监管者的正式上书,监管者必须在三日内给出答复。 “堂妹,”齐宇博匆匆道,“留在本地的所有玄黄之家都派了三名代表,带着天女的手谕,要求搜查齐柳笛的房间。咱们的人,恐怕拦不住了。” 115 115、第一百一十四章 颠鸾倒凤 “为什么?”齐姝琴冷静道。 “不清楚,只说了奉神谕进行搜查。对了,还带来了掌门许可的手令。”齐宇博蹙眉。 “掌门呢?” “一早就去了天女的居所。我们联系过,但那边显然开了神障。” “齐柳笛呢?” “尚未惊动。来客都被拦在门外。但是有天女的手谕,掌门的手令,各家都按照规定选派了定额的代表,这是一次完全合乎玄黄界规矩的搜查。我们的拦截师出无名。反是我们无理。”齐宇博紧张道。 “可齐家从未被如此对待过。若不弄清楚,岂能允许各家在齐家宅子里放肆?”有年轻的齐家子弟出言抗争。 齐姝琴沉默。 “堂妹,掌门和齐宇乾都不在,按照规矩,目前族内,都该听你的。”齐宇博沉重道,“虽然是出突然,但你是掌门长女,按理这个责任你早该担负。” 后面那些年轻的子弟们有的附和,有的点头,有的不动声色、只盯着齐姝琴。 “我去看看。”齐姝琴边说边走,又低声问齐宇博,“立刻派人去齐柳笛和齐宇成的寝室进行协助。要快,一定要快!立刻!” “什么协助?”齐宇博嘀咕一句,接触到齐姝琴冷澈的目光后顿悟,“堂妹,万一有事……这事……能瞒过天女吗?” “天女是监管者,也是旁观者。”齐姝琴坚定道,“快去。有事我担着。” 齐宇博急忙转身找了几个同伴,低声吩咐。那些人点点头,紧张的跑开了。 齐姝琴明白齐柳笛或者齐宇成的屋子里恐怕真的有问题,若不是有身份强大者向天女递上了足够的证据,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这次搜查的出现。其实早在齐念佛表示要继续和应家合作,坚持向天女上书那一刻开始,齐姝琴就预料到总会有这一天的到来。但还是没想到会如此快、如此决绝——出手的那一位,预谋必然许久,酝酿的却只是一击,而这一击,竟然足矣致命。 各种思路转过脑海的时候,齐姝琴已来到主宅建筑物外,略略扫一眼,心中有些打鼓——一直被限制在齐家最尴尬的地位,虽然回来后齐念佛为了让她跟着出席宴会,接待各方子弟,刻意给她恶补过一番,但如今各家来的人,她多半还是不认识。轻轻碰了碰齐宇博的手背,齐宇博是个伶俐的,趁着从大门穿过走廊至前院这一段路程,低声将一些较为主要的人介绍给齐姝琴,待走到众人面前,几位拦截的子弟让开后,齐姝琴已露出得体的会客笑容,佯装不知的询问众人来意。 “只是奉命行事。”为了避嫌,这次来的其实只是各家的寻常弟子,对齐姝琴这个掌门的女儿相当客气,有个薄家人双手递上了天女的手谕,“另外,令尊也同意了这次搜查。”又拿出带有齐念佛符篆签名的手令,“一切都是按照玄黄界搜查的规矩走的。虽然冒昧打扰,多有不敬,但还是请求原谅与支持。毕竟这不是放肆而无理的搜查。”说话的时候,众人已作势要进。齐姝琴笑容不变,横在众人面前,“大家都是玄黄子弟,也该知道齐家是玄黄大族,而玄黄大族的主宅总有一些被许可的私密存在。纵使是合乎程序的,也不能说进就进。” “咱们玄黄界的各家应该经常拜访齐家的主宅。”有人质疑。 齐姝琴做了个为难而无奈的笑容,“可那都是各家的上层。有些事情,谁可以,谁不可以,大家都是明白的。” 来客们都有些不耐和恼怒,先前那个薄家人勉强斯文道:“搜查的意思,齐大小姐该明白。哪里听说过搜查还要给被搜查者准备的时间?岂不是笑话奇谈。天女早就明白齐家必然心存不满,所以才要求齐掌门写下许可书。既然齐家掌门都允许直接搜查了,大小姐又何必推脱呢?若大小姐再这样阻拦,我们恐怕要失礼了。” “何况清者自清,齐家是名门大家,这点海量总该有。”又有人道。 齐姝琴一直在等“协助”齐柳笛、齐宇成的人快点回来,但目前还没有报告,看来那边的事没有弄干净,她就不能放人进去。虽然她讨厌齐柳笛,疑惑齐宇成,但是……刚刚看到这么多齐家弟子都把殷切的目光投向了自己,那目光都饱含着稚嫩的、炽热的、倔强的尊严……齐姝琴知道自己不能退下去,一如当初心灰意懒只求轮回的自己被强行送上缉灵部首都组组长这个岗位的时候——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当责任降临,就不该逃避。反正自己也并无争权夺利之心,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想着,微笑道:“可我记得,玄黄界的搜查规矩里,对五大世家,是有一定特许的。为的就是让那些被允许存在的各家私密得以保留。这个规矩,诸位都是不记得了吗?” 众人一怔,包括齐宇博等齐家弟子——玄黄规矩大家从小就念,比乘法口诀都要熟悉,怎么谁都没记得有这么一条?一旦有了监管者的许可,就等于破除了一切障碍。 “绝对没有这一条。”那薄家弟子坚定道。 “我想一定有的。齐宇博,派人去祠堂取玄黄大法来!快着点,大家都在等呢。”齐姝琴面带微笑,冷硬道。 齐宇博二话不说,几声吩咐,几名弟子向着祠堂的方向拔腿便去。立刻有人呵斥要阻止,齐姝琴面色一沉,“天女和我家掌门只吩咐了搜查,可没允许动手吧?诸位念咒前可思量清楚了,越权行事,天女会给齐家主持公道的。” 众人哑然,有人不服道:“齐大小姐,是你反抗天女手谕和自家掌门手令在先。我等也是便宜行事。” 齐姝琴的心一横,“手谕和手令只有对你们此番前来的行动规定,并没有对我的行为进行约束。” “巧言令色!”又有人斥责,齐宇博脸色一变,“放肆!竟敢用如此言语诋毁齐家大小姐!这是谁给你的权力?!” 那个小族子弟跨出一步要与齐宇博辩论,突听人群后一男声淡然而出,“这是谁给的权力?自然是我了。教训一下篡改玄黄大法、试图包庇罪犯的妹妹,难道不是长兄的责任吗?” 这从层层人群后转出来的,竟然是失踪多日的齐宇乾。 此时他神态安然,嘴角噙笑,精神十分好,甚至是满面发光,“妹妹。”他对着齐姝琴一笑,“让妹妹这么个弱质女子在这里承担齐家的罪过,是我这个做长兄的失败。现在我回来了,这里就都交给我吧。”他说着对众人点头,“立刻搜。” “齐宇乾背家叛族,出逃多日,早已不是齐家大少爷!他绝对无法代表齐家!”齐宇博厉喝。 齐宇乾冷笑,“齐宇博是吧?原来是你在这里舌灿莲花的蛊惑我的妹妹,是要利用她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吗?有我这个当哥哥的在,你休想!滚到一边去!”说话间符咒一弹,齐宇博急忙招架,迅速过手几招后,前来搜查的众人已趁乱一拥而入,齐姝琴哪里还阻拦得了?急忙转身,试图跑到最前面,以避免意外情况发生。而齐宇乾也立刻摆脱齐宇博,冲向齐柳笛的房间——他跑得比谁都快,一边跑一边大声指出齐柳笛的房间所在。众人先后冲上二层,整个楼梯被踩得直震! “那里!”齐宇乾伸手指出齐柳笛的房间,“撞开!若有反抗,直接拿下!无需留情!” “不可伤人!”齐姝琴厉喝,可大家哪里还听她的,一拥而上正要冲开那扇护了法阵的门——里面两声凄厉惨叫——一声摇曳颤抖,另一下则吼声震天! 门从里面被撞开,也不知到底受了什么法咒,竟是碎了一地,几个齐家弟子先后弹出来摔倒在地——正是方才齐宇博派去“协助”齐柳笛的族人。 齐姝琴和齐宇博对视一眼,面色大变,齐宇乾则是大喜,一马当先要进去,齐姝琴心中警铃大响,“别!” 喊、晚、了! 齐柳笛的房间内爆出一片刺目的光芒,就在这片光芒中,几道法光胡乱撞击四壁,一面墙壁立刻出现裂缝,而一脚已踏进去的齐宇乾因为光芒的问题,掩住了眼,此刻一点防护都没准备,让那法光正正的打了出去,这力道更加狠毒,一下、两下——齐姝琴眼睁睁地看到齐宇乾口中飙出一蓬鲜血!第三下法光也已冲到齐宇乾身前,这一次则是直接撞到他脸上! 齐姝琴控制不住发出一声惊叫,竟不敢再看!恍惚间也忘记给自己张开结界,幸好齐宇博护住了她。这一片突如其来的法光凌乱中,空间内的磁场也在颤抖,走廊内人仰马翻,好半天才慢慢平歇下来。 齐姝琴扶着齐宇博的手腕站起来,她不忍再看一身鲜血、一动不动的齐宇乾,“快!快喊急救。” 她镇定的表情却也掩盖不住嗓音的颤抖,齐宇博也顾不得其它,一面跑一面喊人支援。而这时候,几个前来搜查的玄黄子弟也站起来,他们都谨慎地跟在齐姝琴身后,慢慢向齐柳笛那可怖的房间靠拢。 齐姝琴一步步走到那打开的门前,心中默默祷告。 不需要开门了,因为没有了门,甚至连墙都没了。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片彻底的混乱——所有的家具、电器都粉碎在地,衣服的布片还在纷纷扬扬。而对于玄黄子弟而言,最明显不过的,便是地上碎了一片的晶莹,它们反射的,是一种格外特殊的灵光,对于绝大多数合格的玄黄弟子而言,辨识这种灵光,是玄黄基本功。 “这是魂片!”有人惊叫,“这是——难道是被毁掉的魂片?!” 齐姝琴双臂一张,法诀一扣,一道法墙横下,生生拦住要奔过来的人,“齐家人可在?!”她喝道。 当下几名跟上楼的年轻族人齐齐应声,他们脸上带着掩盖不住的颓丧,却都专注的看着齐姝琴,闪着最后的希望。 “一人速取护灵壶,两人先开始搜集地面所有魂片,其余人立刻检查伤情!”她果断吩咐。族人们立刻照做。齐姝琴背对着那些要搜查的人,寒声说:“变故仓促,为避免出现伤亡,请诸位都停在原地,不要鲁莽行事。否则——诸位的损伤,我齐家恐怕就担待不起!” 众人怔住,一时半刻也不敢妄动。可就在这时,有一人抬起手惊恐道:“那里!那里啊!天啊!那是……那是谁?……还有那法阵!大家快看那残存的法阵!” 齐姝琴心中一紧,她也望过去——地面上,残存的法阵内,有两个□的人趴伏在地,似是已经昏迷。 一个是齐柳笛,一个是齐宇成。 齐姝琴在心内无可挽回的叹息着。 完了。 那法阵,是专门用来颠鸾倒凤、错位阴阳的。 众目睽睽下,一切已无法掩盖。 116 116、第一百一十五章 幕后(上) 第一次来天女的居所,齐姝琴也微微有些紧张。尽管她面见过天女,但如今的事态只会比以前更加复杂,而齐家更是被挤到了最尴尬的境地,甚至说,是危急。 整个上午她都在家中收拾烂摊子。先用咒法压住了那方颠鸾倒凤的法阵;再让赶来的齐家人给齐柳笛和齐宇成穿好衣服,抬了出来——但他们依然昏迷不醒;早先派去的人取来护灵壶,收拾了一地碎裂的魂片;齐宇博喊来的急救车拉走了齐宇乾和另外一些因波及而受伤的人——而齐宇乾的伤势,急救的医生认为他的问题相当严重。 齐姝琴听后,心头沉甸甸的,各种恶劣后果涌入脑内,乱哄哄闹作一团。可齐宇博说的对,目前的齐家,最有资格出来指挥善后——或者说是承担责任的,无疑是她这个掌门长女。而留在齐家主宅的人们也都自然而然的将希望的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除了送伤者治疗、保护并清理现场外,她还要和那些被派来搜查的人交涉。待得午后,大概这边的事情已经传到天女那里,一道神谕随即发过来,要求搜查的人暂时各归各家,一律不得妄言,齐姝琴则被吩咐需要立刻前去拜见天女,负责引导她的是一个与玄黄五大世家没有任何关系的小家族的家长,一路上一面开车,一面也与齐姝琴聊天,却口风甚紧,对于天女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只字不提。送齐姝琴进到天女所居住的院落后,他便闪身离开。而齐姝琴面前的门,径自打开,里面竟是一片世外山水,草木葳蕤,野花芬芳,鸟鸣山幽,一道小瀑布倾泻而下,水珠烂漫,一身青色深衣的女魃天女立在水旁,向齐姝琴微微一笑,“过来吧。”她和蔼道。 “天女。”齐姝琴施了一礼,抬起头来,女魃天女的眸子正望着她,“家里的事情,都01 与你重生第39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都处理好了?” “是。 ”齐姝琴心知天女早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摸个清楚,不敢多言。 女魃几不可见的点点头,“大概你还没明白事情的全部吧?前日,令尊以齐家掌门的身份直接向我上书,状告湛家掌门利用冥府逃灵裴清浅和许乐之做j细,频繁介入齐家事务,一度占用令兄长齐宇乾的身躯,并试图污蔑令妹齐柳笛和令弟齐宇成。他的证据,是裴清浅遗留在齐宇乾身上来不及取回的一枚魂片,带有齐宇乾符篆签名的亲笔指证书,还有裴清浅、许乐之指证齐柳笛、齐宇成还魂时候的所有在场人证。齐掌门并没有要求湛掌门必须为此负怎样的责任,只是将事情捅到了我这里。” 女魃天女停了停,“我收到上书后,于昨日召见了湛掌门,问她有没有要辩解的话——”望着齐姝琴,目光深邃,“湛掌门当即要求与齐掌门进行当面对质,我自然不可拒绝。今日我将两位掌门召集到一起,并且按照规定,为了公平,两位对质的掌门可以各请一个代表前来旁听,而我也有权力指定三人旁听,于是令尊请来应家的应静宣,湛掌门请来了薄家的薄业倬,和两位掌门相比,我只请了三个主宅不建在本地、也鲜少涉及玄黄界纷争的小家族的家长前来。”轻轻一叹,目光望向清幽的远山重影,“树欲静而风不止。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无能为力,只有任凭你们凡人的欲念自己发展。” 齐姝琴明白天女本意是要压下来,但齐念佛和湛掌门的做法,摆明了是要把事情闹大。她知道此刻不是她该说话的时候,静下心继续听。 “湛掌门首先请求我召见裴清浅,由在场众人一起检查齐掌门呈递上来的魂片,到底是不是裴清浅的。结果——”天女淡淡道,“那魂片不是裴清浅的,裴清浅本灵完好无损,没有一点残缺。” 齐姝琴心内一震,看向女魃天女,“可是,”她说,“可是裴清浅确实……杨泠和湛清靠近齐宇乾那一次,您也在场。” 天女只是微微一笑,“是。你理解的没错,但那枚魂片的确不是裴清浅的。” 难道齐宇乾理解错了?!齐姝琴震惊的想。天女淡然的声音再度传来,“别乱猜了。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障眼法。在斗争中,让对方总是处在认知错误的状态中,而己方总是掌握一切真相,自然对己方有利。” 齐姝琴默然,女魃天女继续道:“接下来,湛掌门表示既然齐家那么多人都验过齐柳笛和齐宇成,她也绝对信服验证的结果。但是她依然要为许乐之、裴清浅说几句,因为她曾邀请齐柳笛、齐宇成到湛家做客。在这期间,两家孩子们对法术也进行过一些交流、研讨。根据事后的反映,湛掌门发现齐柳笛对灵魂置换这一方面的法术异常感兴趣,并曾在湛家开放的书楼内寻找记载有这一类法术的书籍,甚至打听过湛家密室的情况。另外,湛掌门说她的母亲对于侄孙女齐入画的悲惨遭遇以及最后的惨死感到格外震惊,对齐掌门在这一问题上的无能为力表示失望与愤慨,所以特别命令她暗中调查齐入画一事的真相。孝道当前,母命难违,于是湛掌门一直在秘密追踪齐入画之死的前后因果,虽未水落石出,但也掌握了部分证据甚至证人——”天女温和的看着沉思中的齐姝琴,“我想你对齐入画的事情,其实心里也早有猜测。” 齐姝琴垂下双睫,“她不是自杀。” 女魃天女稍稍闭眼,似是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难道是……”齐姝琴知道在天女面前,没什么可以真正隐瞒的,也不再回护,“真的是齐柳笛吗?” 女魃天女说:“因为有母亲的命令,同时也考虑到齐入画的安全,湛掌门在齐入画负伤入院后,曾陪同母亲齐音然一并探望过一次,并且在齐音然和齐入画都许可的前提下,在其的灵魄上下了跟踪咒法。你知道这个咒法吧?” 齐姝琴一怔,“这是一种以生命的灵体为跟踪目标的法术,不过比较难学,毕竟将咒法直接下到灵魄上,尤其是玄黄界子弟的灵魄上,还要不出现排异反应或者要保证不被发现,都是极难控制的。力量要非常精准,而且即便下了法咒,传回来的也只是断续而微弱的信号。具体的定位还需要分析查证,如果对方使用了障、墙的形式的结界护佑,或者扰乱空间磁场,都可以模糊定位。不过……”迟疑一下,“用在齐入画身上,倒是适合。但我记得使用这种咒法在生人身上,即便得到对方许可,也是很有争议的。” “她得到我的许可了。”女魃天女淡淡道,“是的。从齐音然那里得到命令后,湛掌门就一脸为难的找到了我,表示她年轻时亏欠母亲良多,此刻母亲老矣,她必须竭尽全力去尽孝道,于是她请求我允许她在必要时刻、得到当事人许可的前提下,使用一些有争议的法术。考虑到当时齐家的问题以及齐入画的处境,我同意了。湛掌门法术精湛,短时间内操纵这种咒法,不会对齐入画的灵魄有太大损害。” “如此,就合乎规矩,没什么可挑剔的了。”齐姝琴公平道,“那么最后是这咒法起了作用吗?” “对。”女魃天女道,“虽然跟踪咒法无法传递影像、声音,只是传递魂魄的气息,但是通过后期的一系列分析、研究,湛掌门说,她已经得到了两个结果,一个,就是齐入画绝非自杀;第二个,就是齐入画的魂魄没有进入地府,而是被人为扣留。” 齐姝琴默想一会儿,“湛掌门是如何知道齐入画的魂魄没有归入地府呢?” “当时令尊也质问过。湛掌门的答复是,因为她根据跟踪咒法传递过来的断断续续的残存信息,大致分析出拘押其魂魄的地点,大概就是齐柳笛的房间。” 齐姝琴平静道:“您,信了?” 女魃天女深深看了齐姝琴一眼,“她确实没有说假话。” 齐姝琴沉默,是啊,不说假话,但不等于说了全部真话。跟踪咒法的实用性和便捷性很差,抗干扰能力也不强。湛掌门最不喜走独木桥,做什么事都要三管齐下,她绝对不可能只依靠一个跟踪咒法就下了判断并且呈递到天女和各家代表面前。她不会这么冒进的。 那么,她还能依靠什么来得出如此确实的情报呢? 魂魄…… 冥府…… 钉子…… 简薇…… 齐姝琴悚然,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要接近一个令人失望的真相。肩头稍稍一沉,女魃天女平静的双眸正望着她,“不用多想了。先听我说吧。湛掌门表示,根据齐柳笛对灵魂挪动法的兴趣以及对齐入画事件的深入调查,她认为齐柳笛有可能使用灵魂挪动法,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而这种法术自然需要施术者的超高法力以及对力量的精准把握。齐柳笛年轻,并不完全具备施法的资质。但有一种被绝对禁止的法术,却可以让功力较弱的术者平平安安的完成灵魂的挪动,尤其是不同性别之间的灵魂挪位。你知道阴阳有别,颠倒性别是灵魂置换中相当难的一种。” 齐姝琴声音微颤,“用血缘亲近的玄黄子弟的灵魂作为施法的润滑剂?减轻灵魂挪换后可能出现的排异反应?” 女魃天女点头。 齐姝琴完全明白齐柳笛屋内那一堆破碎魂片的缘故了。只感觉一阵阵恶寒涌上来,五脏六腑都翻滚着,忍不住作呕。 齐入画固然不是好东西,但这绝对无法证明能做出如此残忍事情的齐柳笛就是个好东西。齐入画待自己恶劣无错,但这么多年,她对齐柳笛却是百依百顺,论感情,她俩才是真正的亲姐妹。就算齐柳笛对自己下这个毒手,恐怕齐姝琴都不会感到如此的恶心和心冷。 “那么她是故意的吗?从一开始就挑中了齐入画的魂魄?然后……然后……” 只有亲手杀了齐入画,只有当即将齐入画的魂魄捏住、掩藏…… 才能避开引灵部的特别引灵使,让他们找不到齐入画的灵体…… 只有,亲手杀了齐入画…… 才能做到。 117 117、第一百一十六章 幕后(下) “那么齐柳笛杀害齐入画并扣押其灵魄的证据呢?”齐姝琴知道推理是一回事,重要的是证据。只有亮出确凿证据,才能真正判罪。否则即便是天女,也绝对不可以用“我知道、我了解”来当判罪的依据。 “齐柳笛房内魂片、你们亲眼看到的还魂法阵都是证据。目前,齐柳笛和齐宇成,我已监管起来。他们已经换魂,但融入并不自然,有可能造成很严重的后果。但是二人试图用齐入画的魂片作为润滑剂来进行换魂的问题,已是无可争议。”女魃天女严肃道。 “那齐柳笛杀害齐入画……” “齐入画的魂魄被炸得粉碎,如今已化聻。我虽加以护持,但若要塑魂,长达百年,暂时无法当人证。但是湛掌门手里却有一位目击证人。”天女的手放在齐姝琴的肩上,“就是你在冥府时期的同事,岑曼丽。” 齐姝琴苦笑,“天女阁下,为什么总是有非玄黄人士卷入到玄黄界的事件中呢?这与玄黄界的法规是否背道而驰?” 女魃天女微微一笑,“岑曼丽曾是冥府缉灵部工作灵,折返时却未服下足够剂量的忘川水,这才导致了如今的是非。这一点,我还未与冥府沟通。但从这个角度而言,岑曼丽当然不算是真真的非玄黄弟子……”声音稍稍转低,目光又投向远方苍茫的天际,“比起几十年前的那些年轻人,你的这些老部下就算不得十足的无辜了。” 齐姝琴只关心一点,“是谁让岑曼丽没有喝下足够的忘川水?”她在冥府逗留近一年,虽说不得长,但冥府一些部门在工作上的散漫,在程序上的混乱,在责任上的相互推脱以及欺上瞒下,她倒也看在眼里,心中有数。只是岑曼丽重生的事情应该都是陆郎中安排的,齐姝琴有些为他担心。女魃天女看向齐姝琴,目光中竟带了一点好笑和一点无奈,“顾维庭,或者说是顾维轩。” 齐姝琴脑内若炸开般轰鸣,“不可能!”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已顾不得是否冒犯。 女魃天女淡淡笑道:“难道你上次偷偷返回冥府之时,陆郎中阁下对你讲得还不够明确吗?你得了一个好男孩,冥府却失去了一个好员工。” 齐姝琴本能一窒,“天女!” 女魃天女轻轻抬手,示意她不要多言,自顾自道:“你们这次的事情,论理,还没到我该插手的程度。若人世间的每一件事都要神族来当法官……”摇摇头,“命运自有它运行的轨迹,天意无限深不可测,本不该我过多的去管理、去引导。只是都闹到我面前,也不好闭门不见。我终究做不到我老友无涯的那份超脱淡然,只是那份超脱所酿成的苦果,到底还是让他自己吞下。” 齐姝琴哪里有精神去听天女这一番感慨,“天女,真的是小顾吗?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女魃天女沉默片刻,“你这孩子不是明知故问么?为了你,只可能是为了你。” 悲悲喜喜,伤忧焦急,还有一点点清淡的甜蜜同时涌入到齐姝琴的心中,血流的步伐都不自觉的变得轻快。 她茫然地问:“那么在我离开之后,他一个人到底做了什么?他怎么会有……会有这么大的决心。对他而言,我不过是一个软弱的上司,是一个他不过才认识了不到一年的人……在阳间,他还有那么多陪伴了他二十多年岁月的亲人和友人的牵绊,就算在阴间,清浅、晏爷爷、乐乐、苏吉、云朵、董霄甚至曼丽,哪一个与他共事的时间都比我长,他为何……” 女魃天女柔和而不容抗拒的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你是真的不懂还是一直在回避呢?答案已经那么明显。” 齐姝琴慌了一下,半天才说:“是因为……爱?” 天女的唇边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笑,“这也是一点。”轻轻一叹,几不可闻,微微侧脸似是又看了远山青黛一眼,再看回来的时候,女魃天女的面色又严肃起来,“你的那位小顾,目标明确,一心一意,就是要把我给拗出来,让我干涉这件事——”齐姝琴心中咯噔一下,小顾,这可是天女,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按照我们的规矩,这种事,我本不用理会,但有了老友过分超脱而反吞苦果的反面例子,加上两家掌门也一心要让这件事从我这里走一趟,当然,也是感慨你那位小顾的情深意切,感慨凡人的那些执拗与倔强,那种至深到入骨、入髓的浓烈情绪——这大概是我们远古神族看了万年也看不懂、却格外叹服的情绪。即便是你认为的‘反派’湛掌门,也不愿轻易激起的情绪。这是你最强有力的武器,最大的底牌,最后的防护。” 齐姝琴的思绪在天女这一番威严的讲话中慢慢凑拢到一起,许久,她也苦笑了,“小顾想方设法,求到了您这里?求您出面做主?那……您知道他在哪里吗?为何不来见我?您知道我妈妈在哪里吗?妈妈还能撑下去吗?妈妈还在受苦吗?妈妈还记得我、念着我吗?她……她……她恨我吗?她……她是和小顾在一起吗?她知道小顾和我的关系么?她知道后……喜欢小顾吗?” 这连串的问题引得女魃天女轻笑,“不要慌张。咱们总要一一解释。先说说最开始的那个话题吧。就是湛掌门以岑曼丽为目击证人的事情。我想岑曼丽应该对你透露过这一点。” “但她只是看到齐柳笛出入齐入画房间,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女魃天女的从容态度让齐姝琴比较心安。 “岑曼丽手里有一份现场录音证据。据她说,那是她奉令尊齐掌门的命令,安在齐入画的房间内的。本意是监视齐入画,免得她胡言乱语。” “录音?我不明白,齐入画的病房内到底有多少录音装置?我探望齐入画时说的话就被录下来,这个难道不是齐掌门的授意吗?他授意了多少人去当间谍?岑曼丽有了录音,为何不交给他去摧毁?为何藏到现在?事后她曾经找过我,控诉过齐柳笛,但是那时候她并没有说过什么录音证据……”到底是怎么回事?身边那些以为熟悉的人一个个愈发陌生。 女魃天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以为岑曼丽依然是令尊的人?” 齐姝琴愣了下,“那她……难道是湛掌门或者是应家的人?” 女魃天女沉吟,“这个问题,还是最后让她自己跟你讲吧。总之她的录音是指证齐柳笛杀害齐入画的关键证据。加上齐入画的魂片又出现在齐柳笛房间内,就算是推理,大家也都推理得出答案。而且就算没有这一笔,像她这样没有得到任何许可与授权的前提下,擅自用他人之灵魄做了施邪法之护佑,图谋的也只是一己之私利,这本就是玄黄大忌。这个圈子,容不得她了。” 齐姝琴低低答了声“是”。 “那齐宇成呢?”至今她也有点混乱,齐宇成到底介入了多少?”从各种证据来看,似乎都是在指向齐柳笛……齐宇成的责任如何界定呢?”他们是龙凤胎,他们一起还魂,说若齐宇成一点责任都没有…… 女魃天女淡淡道:“你有没有想过,一旦齐宇成也被制裁,令尊手中的齐家法戟,该传给谁呢?” 齐姝琴一惊,“齐掌门……” 女魃天女从容道:“湛掌门驳回令尊齐掌门的所有指控后,又提出清查齐掌门任内某些不明事件真相的请求,这其中不仅有一些齐家族人伤害人命而从轻发落或者直接隐瞒的案子,更涉及到齐入画当年重伤顾维庭并导致其后遗症留存至今的事,还有在你重生后,齐念佛指使齐入画,欲对顾维庭的身躯下毒手的事,还有当年齐入画父母之死的内幕,包括……你祖父的死因。”齐姝琴心头巨震,“天女!” 女魃天女再度让她噤声,“玄黄界内的许多事,没人查,不代表无人知晓。世上总没有不透风的墙,有的墙坚固,透风也能撑过去;有的墙本已老化,若碰到一心一意要拆墙的人,就莫可奈何了。” 齐姝琴脑中乱作一团,她知道齐念佛不是东西,她也相信齐念佛会包庇族人伤害人命——至少包庇过齐宇乾和齐入画,她也相信齐念佛会辣手杀害无辜者——譬如小顾,但现在告诉她,你那老子还曾经对他自己的亲弟弟、弟妹,甚至他自己的父亲……想到齐念佛还养大了齐入画,宠爱她那么多年,最后由指示齐入画去做犯罪的事……齐姝琴几乎要呕出来,再也忍受不了。 可她必须忍受! 女魃天女拍拍她的手,似乎是安慰,又继续道:“湛掌门有证据。不过这证据来自于齐宇乾。令兄齐宇乾掌握了其父的某些私密之事,而为其父追杀,他被迫逃亡至湛掌门的堂弟处。湛掌门说,她也是刚得消息,但不敢随意接受齐宇乾提出的庇护请求,就将人,送到我这里了。” 齐姝琴有些麻木,“他们……他们都太……” 女魃天女的目光中流露出了然,“和齐宇乾一起走的还有一个人,就是当时处在重伤中的岑曼丽。”语速微快,“他们逃到湛掌门堂弟那里大概三四日,杨垚——就是湛掌门的堂弟湛垚,带着岑曼丽找到我,杨垚一言未发,抽身离去。剩下的那些恳请、希望我出面干涉的话都是岑曼丽对我说的。她当时身体还很虚弱,声泪俱下,追悔曾犯下的错误,一心表明今日之醒悟,真情实意,确实令人动容。可以说,在这之前,整件事情虽然我知晓,但毕竟不好直接去管。但在岑曼丽跪在我门前三天三夜之后,我就没法说‘我不管’了。” 齐姝琴不知该说什么,甚至连最本能的情绪都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表达。 “岑曼丽一介普通凡女,安排不出这些。而且这也不可能是令尊、湛掌门或者应家某个人的安排。她所做的一切,她身后那人所做的一切,还有这中间夹杂的其余几位所做的一切,目标只有一个。当他们发现自身的力量、人间的正义、冥府的公平都已无法帮你获得真正的重生之后,他们所能信赖的,只有天意。他们所能求得,就是天意终将惩恶扬善,终不会冷酷无情。” 女魃天女抬头,仰视苍穹,“你说呢?齐姝琴?面对这样的信赖,面对这种由看似最渺小、最普通的感情而产生出的巨大的信念与力量,执着和坚定——看着那个叫岑曼丽的女孩,看着她身后实际站着的那些人、那些情,我还能说‘我不管’吗?” 齐姝琴没有接话,天女也没有再开口。只剩下水流声与鸟鸣声,还有偶尔风过林木动的沙沙声,这方天地愈发清幽。 半刻,齐姝琴深深一叹,向天女行礼道:“齐姝琴驽钝。虽为玄黄子弟,却一事无成。还累得界外无辜者为己操心,最终惊扰了天女清修,心中万分有愧,实在汗颜。只是事已至此,齐姝琴也不想辜负大家以性命相拼的付出。特此请求天女,助我母亲净化后重入轮回,保齐家的平稳过渡,不追究顾维庭等人可能犯下的罪责,并且……允许我离开齐家,离开玄黄界……”说到最后也犹豫非常,实在是所求甚多。 女魃天女淡淡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上午之事,你处理得非常得体。论理,我不该在正式公开并处理这一系列案子之前找你私下谈话,但既已出面,就不好太过厚此薄彼。齐姝琴,你母亲之事不必挂心,山中自有贵者相助,保你母平安。而这贵者,与你也是渊源极深,并且参与了顾维庭的计划之中。是谁,你总会见到。今日我要问你一句,你现在就想,想好了给我答复——” 她正面看向齐姝琴,“令尊退位后,你是否愿意暂时接管齐家?待得过渡期后,再召集齐家宗族大会,进行有关掌门的公平选举?”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明白,小顾他们真正选择信赖并拼死去恳求的,并非是一个女魃天女。正如女魃天女之所以决定出面,也并非只是因为一个苦苦哀求的岑曼丽。 118 118、第一百一十七章 戒指谜团 雕花木门在她身后自动闭合,齐姝琴慢慢走出这方充满世外恬淡气息的院落,当院门自行打开后,车水马龙的现代味迎面而来。齐姝琴跨出门槛,看到齐家派来的车子已停在路边——齐宇博从司机的位置上下来,小跑而来,虽然没说话,脸上却写明了一切的疑问。 齐姝琴淡淡道:“今日的事过于重大,天女虽然封锁了消息,但必须维持善后。齐掌门还有其余几家的掌门都被留了下来。另外,齐柳笛和齐宇成目前处在天女的监管之下,处置,容后再议。家里如何?齐宇乾和其余伤员如何?” 齐宇博微微迟疑,道:“齐宇乾伤在要害,目前仍在抢救……”揣摩一下齐姝琴的面色,“可能……撑不了太久。” 齐姝琴微微一怔,虽然今日兄妹感情生疏冷淡,毕竟血浓于水,何况她对于亲情的追寻持续了十七年。若说她完全不在乎齐宇乾的死活,心如止水,这是不太可能的。 “我们先回去吧。”齐姝琴说,“家里还有许多事情等待处理。既然掌门一时半刻回不来,就只好由我觍颜,越俎代庖。” 齐宇博坚定地表示,“现在我们都会服从您的一切决议。” 齐姝琴淡淡笑了笑,那里面有着太多的沉重,这还不是最沉重的。最沉重的,是“我愿意”那三个字,无论在什么场合——它都意味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无论你喜欢不喜欢,但你应允了承诺,就必须完成。 “这样,先送我去医院看一眼受伤的族人。”她走向车子,齐宇博为她拉开车门——“齐大小姐。” 一个微微耳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齐大小姐,请留步。” 俊美的年轻男子快步走来,齐姝琴认出这是那天被齐念佛拉过来“相亲”的应家子弟中的一人,名字,她忘记了,或者说压根就没记。 “应止琛。”男子简单介绍,“应静宣是我叔父。” 齐姝琴客气道:“有什么事么?” “想单独谈一下。”看了齐宇博一眼,对方一脸警惕,手指掐诀。 齐姝琴沉吟,“关于什么?” “玄黄界即将出现的新一次变革。”应止琛淡淡道。 齐姝琴说:“我刚刚接受了天女的教诲,感觉一切只需按照天女的训导去安排即可,实在没什么可谈的。”在这个时刻,她本能地要拒绝一切想趁机试探、蹚浑水的人。 应止琛道:“都是玄黄子弟,何必过于遮掩?” 齐姝琴摇摇头,齐念佛有今日下场,无非是将湛家得罪彻底,而齐念佛的“得罪”行为,实际是应家——准确说是应静宣这一支推动的。齐念佛的上书点燃了湛齐两家之间的导火索,上书的幕后主使又是应静宣。事已至此,关起门来收拾内政才是当务之急。好在有天女的支持,湛家也好,应家也罢,一时半刻也奈何不得齐家半分。待度过危机,选出最有能力的族人接任掌门,自己也可功成身退了。 她不想再给应家任何的机会。 “抱歉。我还有事,告辞了。”齐姝琴平静道。 应止琛上前一步,“你今日拒绝了我,日后或许会后悔。” 齐姝琴笑了,“应先生真喜欢开玩笑。” 应止琛静静地盯着齐姝琴,半刻,向齐姝琴慢慢伸手,“既然齐大小姐坚持,我也不好勉强。就此别过,好自为之。” 出于礼节,齐姝琴也伸出手,双手交握,齐姝琴感到手指微微不适,她警惕着,保持着客气的微笑,微微一挣,要缩回手。不想应止琛手指一收,面色阴沉——齐宇博紧张地站过来,齐姝琴用平静的目光示意他冷静。 “我一直以为,齐大小姐是个透明人,后来感觉,齐大小姐是个倔犟的人,现在,我是否该认为齐大小姐是个蠢人呢?天底下执拗者,往往愚蠢。”应止琛重重一握,齐姝琴脸色不变,一点一点,将手抽出来。她冷冷地望着应止琛,毫不退缩。终究是应止琛先别过脸去,“好自为之。” 扬长而去。 “堂妹,手没事吧?”齐宇博关切道,也不敢擅自去查看齐姝琴的手。齐姝琴抬起手,“戒指?”简薇给她的戒指呢? 齐宇博低头为她寻了一番,“是这个吗?”从地缝里拣出来,“应止琛欺人太甚!无论齐家如何,堂妹总是掌门之女,论理,应止琛的身份还不及堂妹。” 齐姝琴淡然地接过来,“确实是刚才他太过用力,我也较上了劲——”摇摇头,“应家是玄黄名门,怎么主枝近系子弟,竟会有如此无礼之辈?若应家家风如此,我们齐家也不会落到今日的境地。齐宇博,”她将戒指握在手心,“你去查查应止琛。” 戒指,是简薇给的。 简薇的身份,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一颗玄黄界安在冥府的钉子。她晋升飞快,这不可疑,云朵靠着裙带关系同样晋升势头迅猛。真正可疑的是简薇一个普通人的亡灵,即便站在前任的肩膀上,也不可能在玄黄问题上,上升到如此境界——十年间轻松躲过被各个部门秘密关注的鬼池冰窟,完好无损地去照顾楚轻烟,去加固楚轻烟身上的那些封印,去应对楚轻烟的亡灵随时有可能出现的变异,甚至想出救楚轻烟的办法…… 一个生前不懂玄黄之术的人,不可能做到。即便是煞费苦心的小顾,也只是在运用心计和智谋,而非玄术。 只不过原先自己以为简薇是应家的钉子。但是刚刚天女在讲述湛掌门通过齐入画的魂魄来操纵这一系列事件的时候,似乎又在暗示她,湛掌门在冥府也是有钉子的。当时她就在想,那根钉子,会不会是简薇? 戒指,是简薇给她的。目的应该是向那个真正的主人求救。谁关注戒指,谁就是简薇幕后之主。这次来的是应家人…… “堂妹?”齐宇博关切地问。 齐姝琴微微一笑,“没事。咱们走吧。对应止琛的调查,要隐蔽,也要快。” “我明白。”齐宇博的脸上带着浓浓的严肃,他知道,这是向未来的齐家之主表现能力的最佳时刻。 整整五日,齐念佛都没回家。 在那场变故中受伤的人都已陆续康复,只剩齐宇乾还在死亡线上挣扎。主治医生委婉的向齐姝琴表示“准备一□后事”的意思。而齐柳笛和齐宇成也一直无影无踪。在此期间,玄黄界风平浪静,湛家、应家、薄家,没有任何异动。齐姝琴以掌门长女的身份临危出任齐家暂时的最高负责人,事情办得井井有条,齐家上下原本不安的心逐渐放了回去。 就在这时,消失多日的齐念佛回来了,带着齐柳笛和齐宇成。 他们回来的时候,齐宇博正在书房内向齐姝琴汇报对应止琛的调查,大部分都平淡无奇,唯有一点引起齐姝琴的注意,“应止琛最近在谈恋爱?对方是谁?” 齐宇博说:“这一点我已经让人去进一步落实了。据说是一个非常美貌的女子,而且似乎不是本地的。这是初期的报告,先拿给您过目。” 齐姝琴心中更加不安,她敏锐的感觉应止琛恋爱一事大有内幕,“立刻查出女方的身份。” 齐宇博说;“冒昧问一句,是因为应止琛参加了您的相亲宴,但是早就情有独钟,所以您感到被欺骗?还是您愤怒应家在欺骗齐家?” 齐姝琴笑道:“你多心了。不过见了一面的人,我怎会小肚鸡肠到这般境地?只是他那天借故滑脱了我的戒指,我总觉得这里头大有文章。” 微微迟疑,其实简薇是应家的还是湛家的钉子,这又有什么重要的呢?齐家如今正是用人之时,自己却撒出去一群精英探查这件事,是否小题大做呢? 如果应止琛只是借口多看了她的这枚戒指几眼,或许她还不至于这般不安。但如今他却是鬼鬼祟祟地将这枚戒指弄到地上去…… 手指一蜷,她拿下戒指,在光下看了半刻,“不对……” 她喃喃自语,“不对,不对,不对……” “堂妹?”齐宇博忙问,“怎么了?” “这戒指……”齐姝琴犹豫着,“似乎不是原来那一枚……” “啊?”齐宇博也犯愣,“这是咱们齐家的法器吗?还是某种不可丢失的证物?” “都不是。它的确大有文章,但不该让人用这般手段去算计。一旦有人如此算计它,就证明这枚戒指肯定另有文章,我没料到的文章……”齐姝琴似是解释,似是自言自语,“但有可能是什么呢?她交给我戒指,让我戴上,难道并不仅仅是为了向外传递某种信号?信号……信号……?” 思忖的时候,外面的通传就到了。 “大小姐,掌门和二小姐、二少爷回来了。” 119 119、第一百一十八章 最后决议 听到通传,齐宇博的眼皮轻微跳了下,又恢复镇定,看向齐姝琴,并没有言语。 齐姝琴缓缓道:“就他们三个吗?” “不是。”那族人说,“天女派了三个特使护送回来。并且——”将手中的信件交过去,“吩咐了,只有您能开封。” 齐宇博替齐姝琴接过去,齐姝琴示意他放到桌上,沉吟一下,“他们现在在哪里?” “主宅外廊。天女的三个特使交待,请您看过信后,再安排这件事。” 齐姝琴打开信——一片神光绽放,昭示着此信的确出自女魃天女之手。齐姝琴快速浏览完信件,齐宇博一直在揣摩她的面色,却看不出任何端倪。半刻,见齐姝琴将信件放回信封中,看了齐宇博一眼,齐宇博收回揣摩的目光,尴尬道:“堂妹,这是最重要的一环了。”委婉的提醒。 齐姝琴淡淡道:“请掌门。” 齐宇博一惊,“堂妹!齐柳笛和齐宇成涉嫌杀妹、毁魂、未经批准而施用禁忌之术并因此造成重大人员伤害,严重损害齐家声誉,论理,应即刻送入监房候审。同时联系一切本地及外地族人,每家速派一代表前来会审此案。鉴于他们罪行严重,必须速审速判!” 齐姝琴专心地听着他的意见,“还有吗?” 齐宇博迟疑一下,小心道:“对齐柳笛和齐宇成的关押从重。他们的罪行相当严重,何况这次是天女交待下来的,若有闪失,齐家面子再丢一次,事小;耽误了天女的吩咐,事大。” “你的意思?” “法铐加身,罪服明份。合情合理。”齐宇博目光炯炯,“我知道堂妹存了骨肉之情,但齐柳笛和齐宇成犯了这般重大的罪过,若从轻关押,族内对咱们主宅一脉的不满必然加剧。” 齐姝琴说:“嗯?此事目前在族内外可有传开?” 齐宇博毫不犹豫,“当然!人人都在私底下议论呢!” 齐姝琴眸光豁然一冷,“我如果没记错,当日天女吩咐过,所有目击者,一律封口!这事怎么可能传开?” 齐宇博一惊,“人多口杂吧……毕竟几家掌门都被天女请走多日未归,玄黄界各家不可能没有一点猜测,偏偏咱们家又抬出去那么多伤员……” 齐姝琴冷笑,“请掌门。” 她坚定地说。 齐宇博道:“掌门目前已经……不适合……” 齐姝琴望着他,再度说:“请掌门。” 齐宇博没有再说话,通传的族人谨慎地看着齐宇博,“那……大小姐……我……我这就去……如果掌门拒绝,那我是否有必要动用……呃……武力?” “他不会拒绝的。”齐姝琴轻轻道,齐宇博的话插了进来,“齐柳笛和齐宇成是一起回来的,掌门请到,他二人如何处置?就在外面站着吗?大小姐,别忘了他们现在的状态,站在主宅外廊上,那里人来人往,他们随便一开口,那声音一出来——丢人。”最后一声,几不可闻,齐姝琴自然听到了。 “麻烦天女的三位特使护送他二人到偏厅小坐。有三位特使在,自然不会出差错。你去传话吧——你也去吧。”齐姝琴淡淡道。 通传的族人得了吩咐,向齐姝琴鞠躬,立刻退出去干活。而齐宇博愣了愣,他看着眼前这个柔弱的少女,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到底给吞回去,“是。” 人都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坐在这里,等待着齐念佛的到来。 她没有自己的书房,目前所处的临时办公地点,正是齐念佛的书房。 这里带给她的17年的回忆,没有一日是美好的。疼痛、恐惧、羞辱、绝望、求饶还有那些永远也得不到的奢望。当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依稀会听到藤条接触到皮肉的清脆声,那细小的藤所带来的是巨大的痛苦和尊严无可挽回的沦丧,哪怕只是想一想,都会感到眼前弥漫的是绝望的黑暗。不仅是肉体上的疼痛,更多的是来自灵魂的伤悲,那些被亲生父亲扫在地上的自尊,破碎的,就洒落在这一方方地板上,让血腥浸泡着,任言语损毁着,怎么捡也捡不起,如何拼也拼不全。 这里是她的地狱。齐宇博当初就提议,不如“为大小姐另辟一间书房,用来办公。” 她婉言谢绝,“家中遭遇剧变,身为临时掌管者,岂能在这种危机时候,不去处理家务、稳定人心,反而先忙着给自己修饰房子、安于享乐?” 齐姝琴还没有脆弱到连一间书房都容忍不下。即便内心依然存在阴影,但是一股无比强大的理智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承担下这副担子,就要鼓起所有勇气。人生在世,要面对的心理考验太多了。书房,只是一间沉默着的房屋,又怎会胜过人言人心呢? 门扉一响,散出去的思绪静静收回。睁开眼时,齐姝琴的目光清澈、明亮而安静。她从那把齐念佛坐了许久的、象征了无比权威的宽大扶手椅上站起,绕过宽大的花梨木书桌,直视此刻走进来的人。 曾经的她,渴望来到这里,惧怕来到这里,这里是希望,这里是绝望。 书香冲不散血腥,阳光扫不开阴霾。 人,却已改头换面。 “掌门。”齐姝琴轻微而清晰道。 齐念佛本也在望着自己的女儿,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短短几日,他脸上曾有的自信和自傲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茫然、麻木、衰老。齐姝琴离开后,他原本一头白发,齐姝琴回来后又高兴地给染黑——虽然遮盖不住鬓角的几缕花白,但笔挺的腰杆、高高在上的表情依然昭示着他正当壮年、志得意满。只是现在,即便他的头发黑过最幽深的夜幕,也无法为他平添丝毫威严。变得是表情,透露的是心。 直到齐姝琴那一声“掌门”传来,他僵化的表情才有了动容——眼皮轻轻一跳,绷紧的唇角一松,“掌门……” 短短两个字,仿佛说了千年,回味不尽,留恋不止。 “你,都知道了。”他慢慢地说,“天女召见你了。” 缓了缓,“当初真应该听你的。” 齐姝琴神情不变。 齐念佛走过来,嗯,扶手椅刚好让齐姝琴挡住了,他自然不想绕过去,等了片刻,齐姝琴也没让。 “琴儿。”齐念佛轻轻道,“其实这样也好。今后你在前面,实质性的工作就交给我。天女这么决定,显然是手下留情,卖了咱们齐家祖宗的面子。虽然失去了成儿,但我本就打算给你招婿,留你在家,让你走上前台也比较合适。尽管咱们家一直没有女性掌权,但家规本就是要与 与你重生第40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俱进,嗯,湛家能够飞黄腾达,靠得就是敏锐的时代嗅觉。总之,权力还是在咱们的手里,毕竟,你终究是我齐念佛的女儿。” 齐姝琴展开嘴角,靠,太喜感了。 心中最后的犹豫,愣是给笑没了。这个她事先真没料到。17年的渴望和崇拜让她还是过于高估齐念佛的智商。 “您现在想和我谈点什么?”她问。 齐念佛本想坐回到扶手椅上,但齐姝琴极其坚定的站在前面,让他进不得半分,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女儿吵翻,只说:“我会以身体不适和锻炼下一代的理由,将掌管齐家的名分交给你。毕竟齐家没有女性掌门,我也不能太过贸然行事,省得让旁系趁火打劫,大权旁落。所以在新掌门出现前,你的名号只能是‘齐家临时最高负责人’。不过你不用害怕,一些简单的事务,你学着自己处理;那些复杂的、重要的事情,你都交给我批示,再以你的名义发出。同时我会快些为你物色好一个丈夫,你的任务就是快点为齐家生出下一代,男孩,一定得是男孩。不是男孩就再生。只要生出男孩,我会立刻将掌门的名号隔代传给他,这样虽然勉强,但也立得住脚。此后齐家大事还是由我决定,小事你负责,直到我的外孙子长大成|人,可以独立处理事务。那会儿我也老了,就真正退休,颐养天年了。” 他越说,神色越是感慨,齐姝琴越听,笑容越是灿烂。 “这不是最重要的事。”她悠悠道,“掌门,您的长子齐宇乾生死未卜,伤势非常不妙。您问过他吗?” 齐念佛面色一冷,“逆子。” 两个字,别无多言。 齐姝琴说:“齐柳笛和齐宇成的事,天女阁下应该吩咐过您了。” 齐念佛脸色更难看,“那两个丧门败德的东西,竟敢,竟敢真的做出这样的事,丢光我的脸!若非天女有了交待,我现在真恨不得亲手重罚他们!” 齐姝琴安心地点点头,“既然掌门和大家的意见是一致的,那就太好了。您目前尚未退位,天女阁下在给我的信中也只是交待在一周内办好这事就行。毕竟您刚刚回家,劳累多日尚未歇息,权力转让又是关乎齐家命脉的大事,马虎不得,所以自然不能让您立刻进行权力让渡,但是有个小问题,对于掌门您而言还是很好处理的,毕竟这之前您处理过无数类似的案子,其中还包括了我呢。”——齐念佛的脸色越来越黑,齐姝琴微微一笑,“请掌门处理一下您退位前的最后一项决议吧。有关对齐柳笛和齐宇成关押缘由、关押方案及审讯日程、审讯名单的决议。待您签署完毕后,将其发给齐家上下,然后我们再讨论权力转让事宜,您看如何呢?” 120 120、第一百一十九章 奔赴西山 晚上,齐宇博见齐念佛一脸阴沉地回了房间,连大小姐吩咐厨房特意准备的压惊盛宴都没有享用,再看到书房还亮着灯,便按捺不住地找过来,“大小姐,按照掌门刚刚签下来的命令,我们已经将齐柳笛和齐宇成关押起来。”顿了顿,“但是,戴上法铐、穿上罪服的决议,是您还是掌门……?” “是掌门的意思。传下去的公开文件上不是写的很清楚吗?我要你发给各家并且开始走入调查、审判的流程,这件事你办得如何?” “一切按照您的吩咐做,明天就可以接到各家的回应。”齐宇博欠身为礼,齐姝琴嗯了声,见齐宇博未走,就道:“是齐宇乾的病情又恶化了吗?” 齐宇博短暂迟疑一下,“是,我想问一句,是否安排掌门前去医院探望?” “这个要让掌门自己决定。”齐姝琴淡淡道,“我这两天会去医院。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要立刻通知我。齐宇乾的医药费暂时从公账上拨。” “是。”齐宇博沉吟一下,“但最最关键的是,夫人还没救回来呢。净灵炉被毁后,不知这个问题,您是怎么考虑的。” 心头重重一沉,齐姝琴沉默半晌,“母亲,暂时无恙。” 她信任女魃天女,既然天女说山中尚有贵者相助,那妈妈必然不会有危险——何况妈妈身边还有一个足智多谋、一心一意的小顾。 女魃天女在给她的来信中写得很清楚,虽然这次是内部要求齐念佛自动下台,没有将真实原因向玄黄界真正公开,但作为玄黄界的监管者,既然这次废掌门是她亲自下的决定,那么她对天界总要有个交待,以避免被问一个滥用职权的罪责。所以作为此次事件关键性证人的裴清浅、许乐之和岑曼丽,依然在天女的掌握中,待走完程序后自会放回。有关他们与冥府之间的问题,天女请齐姝琴不必忧心,她会与冥府沟通。只不过没有提到小顾。 齐宇博见齐姝琴没再表态,终于亮出杀手锏,“关于掌门退位的问题……”齐姝琴抬起头,明亮的目光仿佛刀片上反射的亮光,刺到了齐宇博,他不由一惊,“大小姐,我是说……我们很不容易走到今日,必须规划好下一步,有一个长远的规划才能……” “我们很容易走到了今日。”齐姝琴纠正他,“我们没做什么事。正因为我们想做的事都没有成功,我们才成功了。”她委婉的嘲讽红了齐宇博的脸,“堂妹,我们必须对今后齐家的大权问题,做一个推心置腹的谈话。我想天女应该已经有了最好的安排。” “天女,只能安排到这一步了。毕竟监管者不能过分干涉玄黄内部问题。尤其是权力过度问题。”齐姝琴道,“我和掌门已经交流过了,惩治完齐柳笛和齐宇成后,掌门会以此为借口宣布退位,而后由我暂时接管齐家政务,就和现在一样。掌门将搬到后宅居住。你现在就请人开始清扫后宅吧。” “是。但是,新的掌门呢?”齐宇博挺直腰杆。 齐姝琴看着他,随意道:“你觉得该是谁?” 一个很危险的问题。 齐宇博有点吃不准眼前这个堂妹了。印象中,这位大小姐最最名不副实,齐家上下都知道她间接害死了夫人,也因此不被掌门宠爱,动辄挨打挨骂,就连正常的晨练和各种玄黄界的宴会、会议,也不会有她的出席。她那些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弟弟和妹妹甚至那个骄纵的堂妹齐入画,才是齐家掌门真正的心肝宝贝,是齐家真正的小主人,而她,一个罪恶的存在,什么都不是——这是多年来齐家内外的公认。虽然齐家大部分人行事谨慎,不会因此就敢学那个没眼色的齐入画,肆意凌虐这位不受宠的大小姐,但是内心的计较以及对这位大小姐实际能力和价值的估算………… 他明白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要快点赶出脑子,这个问题面前不能不回答,不能拖延太长时间,虽然短时间内作答会给出不好的答卷,但长时间反复思考也会让提问者心存疑虑…… “天女阁下是否有这方面的训导?”齐宇博搜肠刮肚,想出这样一条对策。 齐姝琴温和的笑了笑,“堂兄没有专心听我讲话。刚刚都说了,监管者不能过分干涉玄黄世家的掌门选举问题。安排一个临时过渡者,是她权责的上限。其余的就交给咱们自己解决,在规定的框架内解决。所以我才咨询你。毕竟齐家是不允许女性继任的。” 齐宇博道:“这个问题我们以前也讨论过。堂妹那时候责备我只想推倒却没有考虑到不去重建,只能让一切成为废墟。我表示受教,并且当场就对堂妹推心置腹,和盘托出了一切。” 他机灵地不再讲话,至于推了什么心、置了怎样的腹,和盘托出的是什么,反正他一个字没说,让齐姝琴自己脑补去吧。补成什么样子都与他无关,先撑过这一关,回去立刻召集人马前来商议,当然,如果能借机再探探这个小堂妹的底子也好…… 齐姝琴说:“你祖父身体大好了么?” “怎么会呢。”齐宇博皮笑肉不笑,“目的没有达到,他才不会亮出底牌。他一定会在最后的关头才给人们一个惊喜。” “你这段日子总跟在我身边,是如何与你的家庭交待的呢?”齐姝琴道。 齐宇博说:“鞍前马后也是在那天事变后才有的。都是临时措施,他们不会起疑心。” “嗯,或许很高兴能把你打入到我身边。”齐姝琴笑道。 齐宇博脸色不变,“我知道我尴尬的处境很难向您证明我的忠诚。但是时间和事实会说明一切。” 齐姝琴并没有回话,她静静地望着齐宇博,略略忧郁的目光并不让人鄙视,反倒心生敬意。拥有这样目光的瘦弱女子却能坐在象征着掌门的宽大扶手椅上,这样的搭配只会比一个壮汉坐在这里更让人感到畏惧。 齐宇博轻咳一下,“那么我就先着手处理齐柳笛和齐宇成的问题,并密切关注齐宇乾的伤情。一有问题我会立即向你回复。对了,您认为您和掌门这里需不需要加强保卫呢?” 齐姝琴摇摇头,齐宇博向后退了几步,本想说“那么我告辞了”,又醒悟过来什么,“哦,对了,有一个小问题忘了汇报,是我刚刚得来的情报。我很高习我们齐家在这种乱局下依然有敬业的情报人员——”他停了停,“和应止琛交往的那个女孩——” 门外一声巨响,齐宇博双手口诀、旋身怒喝“什么人?!”说是迟那时快,一道人影飙了进来,刚刚站定,甩袖击开齐宇博的攻击,齐姝琴的声音已经切进来,“都别伤人!齐宇博你先出去!清浅,你干什么来了?!”微带怒意,毕竟这样闯进来,也实在不成体统。 来者正是裴清浅,那个被齐宇乾说成魂片缺失、实际p事没有的裴清浅,那个不知道是应家还是湛家那边的裴清浅,那个据说还有另一层背景的裴清浅——一道灵光闪过脑海,她忽然明白了天女那些语焉不详的话,“清浅……”这才看到裴清浅腋下竟还夹了一个……一个亡灵? 走廊一阵繁杂脚步声,一堆齐家弟子闯进来,齐宇博来不及呵斥,为首的已经开口,“绣娘?多年不见,别来无恙。不知白鼍妖又去了何方?没想到你们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齐家吗?!”说话的竟是齐念佛! 齐宇博的脸色比齐姝琴更加苍白,却一言不发,只看齐姝琴。而齐姝琴却半惊半喜的睁大眼,“绣娘?是你?你怎么……” 绣娘魂,白鼍妖。虽有鬼妖的界限,虽有冥府引灵使的追踪,却依然情比金坚,真心真意。当年却被齐家抓进来,正预备处置。却被齐姝琴从火炉房内放走。 不忍毁一段真情。 妖鬼干脆,三下叩头,大恩必报,遁走,自此无声无息。 而齐姝琴却因此陷入水深火热中,被拷打刑求,受尽酷刑,最终被当众实刑后踢出齐家族谱,只待伤愈便要搬离主宅。 还没搬走,心肺隐疾复发,良药早已吃完,牡丹花下,无怨无悔。 于是冥府缉灵部捡了个便宜组长。 这源头便是绣娘魂和白鼍妖。在这个情况下相见,不得不说诡异十分。 “拿下!”齐念佛已经下令,齐宇博紧张地给齐姝琴使眼色,裴清浅旋身后双袖起出,鬼光四射,放倒最先冲上来的一批弟子,随即冷道:“齐念佛,你个不要脸的玩意,别以为内部处理你就可以继续欺世盗名。” 齐念佛面色阴沉,一时间也没让人再做攻击,齐宇博趁机喝问缘由,有个大胆的族人道:“这两条厉鬼怨灵要闯入我齐家。”一道粉影闪过来,那族人已经挨了两巴掌,飞出去。 裴清浅扇完巴掌后利落地翻身回到原地,“带着正式的拜帖前来求见你们齐家的正式掌权者,你们以法器相迎也罢,竟然给我们请出这么个东西——”指向齐念佛,“你是正式的吗?人都是有耳朵有脑子的,我的嘴皮子素来快,你自己掂量着,是逼急了非要我喊出来,让你那些蒙在鼓里的心腹们也开始一颗红心两手准备,还是你现在给我乖一点。” 齐念佛面庞扭曲,一挥手,那群得力心腹暂且退出去。齐姝琴此时已救治了一下绣娘魂——中了几下齐家的咒术,好在不重,大约也是清浅护持有力。 “出了什么事?让你们这般兴师动众?” “没想兴师动众,谁知道有人厚颜无耻。”裴清浅冷道,“组长,小顾出事了。” 齐姝琴面色大变。 绣娘揪住齐姝琴的袖口,挣扎道:“冥府将他捉走了。他必然是早有感觉,前一天就让我和白鼍带着齐夫人连夜转移到另一座山头。可是我刚刚出山报信的时候,发现一直封锁西山的人马已经开始进山了。” “你说什么?轻烟怎么了?她在哪里?你们把她怎么样了?!”齐念佛一听爱妻的下落,早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也立刻跑过来问。 “白鼍守着齐夫人,我出来时,刚好碰到跟着岑姑娘前来寻找小顾的裴女侠和许公子……”说到这里,绣娘咳嗽几下,到底是柔弱的女灵,即便无大碍,也是伤损了灵体不少。 “清浅!”齐姝琴大声道。 裴清浅望着她,“小顾,他真聪明。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从他认出你那一天起。他了解你,明白了你,想守护你,想帮你。于是就有了这一切。” “你说重点啊!我妈妈呢?小顾呢?”齐姝琴急得要哭,这一刻她清楚的感受到:自己不是什么齐家掌权者,不要什么齐家破掌门,自己是要妈妈,要小顾,要每一个真心待她的人或者鬼,都好好的。那个单纯不需要心计、不需要揣摩着语气和人讲话的,才是她齐姝琴,最真实的齐姝琴。 裴清浅说:“一言难尽,但是你现在必须快点带着人进山接你妈妈。否则就晚了。那些包围西山的见不得光的东西肯定得了线报,甚至小顾的被捕都和这个有关系!我让乐乐和曼丽先进去,但他俩必定无济于事,还是要靠你啊!” 齐姝琴当机立断,吩咐齐宇博清点人手,一起向西山出发,齐念佛自然也顾不上那么多,急急忙忙召集他多年来的心腹手下,准备营救爱妻。他发誓要第一个见到爱妻,亲手接她出来,去弥补当年的罪过。 上车前,齐姝琴才在忙乱中想起一点,扭头问小跟班齐宇博,“你刚才要跟我汇报什么?那家伙的女朋友是谁?” “啊?啊!是的是的,您一声令下,大家都齐齐发力,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查到了。因为也不是太难查,毕竟没有藏头遮面的——” “齐宇博!” “是是,”齐宇博说,“您认识,就是那个和齐宇乾传出许多绯闻的杨泠啊!” 齐姝琴抬手给了齐宇博一巴掌,打得这小子晕头转向,“堂妹……” “你不早说?!”齐姝琴几乎要吐血了。 杨泠,杨泠,好个魅惑众生的杨泠。你到底生了何等基因,竟然让这许多男人都为你神魂颠倒,智商直坠最低值? 你好得很! “开车,快!”她厉喝着——齐家没几个能做到瞬移,就算自己瞬移了也没用,向导和帮手们也是必不可缺的。她能做的就是抢时间,用玄术加速,立刻奔赴西山。 简薇、戒指、应止琛、杨泠,然后就是湛掌门。 封锁西山。 小顾的突然被捕,妈妈被连夜转移。 他们已经进山了。 湛家的人,已经进山了。 简薇,是湛家的钉子。 毋庸置疑。 121 121、第一百二十章 和盘托出之裴清浅 路上,齐姝琴开了隔音的结界,开始和裴清浅谈话。 裴清浅将她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我和乐乐,既不是湛家的,也不是齐家的,更不是应家的。我们从始至终都只是缉灵部首都组的成员。乐乐是让我给拉下水的,当然他自己也高兴得很,离开冥府不告而别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是破釜沉舟了。” “我离开冥府后直接找了湛掌门,身为缉灵使,大家对玄黄界都要有最基本的了解,冥府这方面的资料很多。而我别有目的地观察玄黄界已经很久了。权力够大的几家里,只有湛家、齐家和应家可以帮我,但是齐家恶心透了,应家的力量又过于分散,只有湛家不仅团结、紧密,而且他们有一个女掌门,而这个女掌门在家庭关系上和我倒也算是心有戚戚焉,我认为她比较容易打动。当然我不是以情动人去的,开不出好处,人家怎么肯下水?我早就知道冥府有一批应家的钉子,也知道冥府有个别高官违反规定和玄黄界勾勾搭搭,最明显的就是和应家之间的关系。应家之前独霸玄黄界百余年,积威犹存。他们在冥府内部的势力当然清不干净,我是千年女鬼,这些渊源,我看的更清楚。对于湛家而言,最大的敌人在冥府吃得开,他们当然不乐见。我就是给他们送去这么一份大礼。我可以把手头收集的裴康辉的罪证交给你,你可以帮我将这些证据通过别的渠道发给冥府更上层,使其得以曝光,再以此为借口在冥府掀起风浪,让冥府自身的净化系统,也就是访灵台得以理直气壮地跳出来清除这批吃里扒外的家伙和那些小钉子。这样我扳倒了裴康辉,你湛家也扫荡了应家在冥府根深蒂固的一批势力,岂不妙哉。湛掌门答应了,但是她提出一个要求,要我去应家玩无间道,尽可能地顺着应家的线走,条件是,她有办法加快晏爷爷的塑魂过程。” “一旦裴康辉被揪出来,我其实也难以自保。就算我和裴康辉划清了界限,就算冥府所有工作灵都坚定的认为我和他之间没有丝毫干系,但是我将此事捅了出来,也必然不为冥府所容,纵使表面客气,内心也会存了芥蒂。家丑不外扬,何况也没几个上司喜欢用一个动辄到处告状的员工。我呆了千年不投胎,无非就是要裴康辉受到应有的制裁,其余的我也不在乎了。如果能顺带帮一把晏爷爷,自然好。当然还有一点更重要……”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意味深长的看向齐姝琴,“我走之前,曾秘密找小顾告别。我祝福你们俩,而他却坚持要我讲出计划,然后他说,如果可能,尽量打入玄黄界内部,尤其是要接近齐家,无论是为了身陷囹圄的乐乐,还是为了晏爷爷,尤其是为了你,齐姝琴。” “我这才模糊的了解到,小顾,其实早有预谋。自从你来了以后,他就常去资料室、图书馆,甚至想方设法弄到一些不容易外借的资料。我还时常看到他在假期里跑去和别的部门的小女灵套近乎,和男灵则称兄道弟,撒开了钱袋子请客。当时我还不明白,现在却是恍然大悟。只是我也没想到,他竟然查出了那么多事,并且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他到底干了什么?”齐姝琴定定地看着裴清浅。 “他……”裴清浅说,“我也是才明白,其实他一直在查简薇的老底,他托岑曼丽和绣娘魂一并出来带话,简薇,是湛家的钉子。”拿出一朵勿忘我,“绣娘带出来让交给你。小顾说你一定会用。” 齐姝琴拧开中空的花茎,扣出一捆字条: 简薇,简氏族人,玄黄小家,主宅不在本地已百余年,亦自百年前起便沦为湛家附庸,持续至今。 齐姝琴放下字条,一颗心重得都要裂开,“清浅,你继续说。” “我也一直没料到,岑曼丽其实是小顾的人,但小顾对她心存警惕,重要的任务,譬如这次通过苦肉计让岑曼丽顺利接近湛垚,最终接近天女,实际上都有绣娘魂依附其身进行全程监视。岑曼丽重生前,小顾就找了她,问她要不要赎罪,岑曼丽自然是一百个承诺一千个答允一万个表忠心。很明显,小顾选择相信她,重金贿赂转灵部的相关工作灵,让岑曼丽不仅带走了可以和小顾联系的阴阳手机,而且喝的是稀释不少的孟婆汤。” 齐姝琴听得一颗心怦怦跳,“冥府可以根据阴阳手机的频率最终确定地理坐标。” “是。但小顾的阴阳手机里加了玄黄界的咒术,扰乱了频率。这自然是简薇的功劳。”裴清浅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推测,小顾查到了简薇的老底,他一定和简薇做了谈判,最终利用简薇进入了冰窟,并且将你妈妈带出冥府。在离开冥府后,小顾就甩开了简薇,带着你妈妈自行谋生。恰好碰到了你曾施恩过的白鼍妖和绣娘魂,得到了良好的庇护。然后他用阴阳手机联系上岑曼丽。小顾将玄黄界的现状研究得很透,他认为仅凭咱们的力量,根本难以冲破这张网子。唯一能靠的,就是女魃天女。” “小顾所做的一切,就是在保护好你妈妈的同时,想方设法去联系那位行踪飘忽不定、咱们局外人压根见不到的女魃天女。他知道不能求助玄黄界目前这几位,于是就指挥岑曼丽依附上齐家,试图寻找一切可能见到天女的渠道。岑曼丽定期会和小顾联系,报告情况。小顾及时做出指示。而我则成为湛、应两家的无间道,乐乐是让我给拉下水了。但通过岑曼丽,我们联系上小顾。所以我们都愿意帮助他。” “恰好这个时候,我和乐乐发现湛掌门的侄女杨泠一直在唆使齐宇乾带着手头那些齐念佛的罪证逃离齐家,去她家暂时避难。而她的父亲湛垚,是我们几经研究后,认为可以试着争取一下的人。湛垚必然知道联系天女的方法,他毕竟是玄黄界的人。而他早年淡出湛家的举动,也表明了他不是那种利欲熏心之徒。我们决定试一试,看看能不能通过他寻找到天女。” 说到这里,裴清浅叹息,“我们真的是太渺小了,琴儿。就是一个人、几个亡灵,最渺小不过的,我们攀附着湛家、应家、齐家,不为名利,只为寻找天地间高高在上的天女阁下,去求这一份公正的天意,任何一个机会我们都不愿意错过。我们可以舍得自己的灵体在这危险的泥沼中周旋。在这期间,我们无奈过,一筹莫展过,焦急过,绝望过。任何一根救命稻草,我们都愿意抓住。我们不相信天意会是如此绝情。即便我在冥府等了一千年,我也不信。我看了漫长的历史,看了各种是非黑白的正名,所以我终究不信我裴清浅,会看不到天意的慈悲。” “岑曼丽自告奋勇充当苦肉计的女主。我从湛家打探出情报,齐宇乾和你将在近日内拜访湛家。于是我们埋伏在必经的路线上等待时机。我们都料定,你绝对不会不管岑曼丽。而根据我从湛家好不容易才打探到的情报来看,宗湛清与杨泠也将在近日内带齐宇乾逃跑。齐宇乾已经答应了避难计划,因为龙凤胎的咄咄逼人让他感到自己必须反击了。我们想搭乘一下齐宇乾这班顺风车,岑曼丽也算是了解齐念佛老底的人,若她表示愿意揭发齐念佛、跟随齐宇乾,齐宇乾一定会带上她。只要岑曼丽见到湛垚,她就可以用一身伤痕累累来打动对方。至于见到天女后……”裴清浅轻叹,“就要看她自己的了。当然,小顾不是个圣母,他对岑曼丽也抱持警惕之心。实际上每次需要岑曼丽出动的时候,绣娘魂都会秘密出山、上了岑曼丽的身,作为监视,必要时刻就要控制岑曼丽,省得她坏事。岑曼丽是重生灵,一时半刻身上阴气重,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何况绣娘也算是有一定的力量,每次又都不是仓促附体,所以隐藏比较好,一直没被发现。小顾的考虑,还是很周全。虽然不是最好,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能成功,也算是天意保佑。” 裴清浅停了停,“之后的事你也明白了几分,岑曼丽还算是戴罪立功,求得了天女的出面。至于齐宇乾他们耍的那些个花招,其实与我们也就无关了。我们图的就是帮着小顾,帮着你和你妈妈。我们都知道,你不放心的就是你妈妈,是你的小顾。只要他们平安,你会二话不说离开齐家。” “只是就在这个当口……”裴清浅的脸色一沉,“我们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冥府那边突然传来消息,高层派下来的特别缉灵使冲着小顾来了。我也不清楚小顾的定位是如何曝光的,或许是阴阳手机使用频繁,最终还是被发现……” “不是。”齐姝琴终于开口了,“是简薇。”她抬起小指,“这上面的戒指,是假的。我也是刚想明白。真的戒指已经被调换了。”她将简薇以戒指相送、应止琛的鲁莽行动以及应止琛和杨泠的关系讲了一遍,裴清浅冷笑,“那就是杨泠勾搭一个齐宇乾不够,又搞定了一个应止琛,通过他搞走了你手上的戒指。你那个表姑可真是个高手。即便事发,杨泠姓杨不姓湛,即便扯出宗湛清,他继的是宗家的嗣,你那表姑可以将责任在法理规矩上推个一干二净,让人压根没法向她问责……”拳头握了握。 齐姝琴苦笑,还不止呢。就算有人揪出杨泠的真实身份,湛掌门也可推说“宗家和湛家本就有仇,这完全是宗家的后代胡乱诬陷湛家”,“反正总有她开脱的。天女办事,也没法说‘我认为如何如何,你们就得如何如何’。当年前任监管者无涯上仙替前任湛掌门翻案的时候,也得召开大会,罗列各种证据,才算数。若无证据,监管者也没法硬来。湛掌门是完全吃透监管者的权责底线啊。或者说,每一个兴风作浪的玄黄人士,其实都吃透了监管者的底线。” 杨泠,宗泠,你魅惑众生,你美貌惊人,你能说会道,你敢爱敢拼搏。你是个美丽坚强的女子。假日时日,你或许会成为玄黄界的一段传奇。可你到底是蒙在鼓里?还是心甘情愿?你可知你的真实身份吗?你可知你其实是个鹊,而你倾心爱慕、一心帮助的那个宗湛清,才是占了你的巢的鸠吗? “戒指,我原先以为是简薇向她的玄黄主子求救的信物,或者是传递消息的工具。我也一直在等、在关注到底谁才是她的主子。”齐姝琴缓了缓,接着说,“只是我如今才想明白,我错了。错得离谱。” “简薇给我的那枚戒指,如今看来,最大的可能,是定位工具。定的应该是我妈妈的魂魄。简薇陪伴我妈妈多年,在我妈妈身上动手脚以方便日后追踪,不是难事。那枚戒指应该就是一个定位器。只是你也了解,这类法术往往不是那么容易,总是需要在一些法器的辅助下才能破译波动、寻求精准定位。所以小顾离开冥府后,断了和简薇的联系,简薇也寻不到小顾,也寻不到我妈妈。戒指虽然储存了信息,但她势单力薄,难以破解,只好通过我交给她真正的主子。而目前来看,她真正的主子,无疑就是湛家。湛掌门早就看到了我手上的戒指,一直按兵不动,或许是为了仿制一枚并且制定一个计划——在不惊动我的前提下得到戒指,好拖延时间去破解戒指内部储存的信息。湛掌门素来眼光长远,我想她对杨泠的利用,不是一天两天的计划,应该是一个长期的安排。所以杨泠和多家玄黄子弟都有可能保持暧昧关系。她的美丽,清浅,你也该有印象。当真绝代。她又是个敢于出手、心思敏锐聪慧的姑娘,年轻而脑子晕菜的玄黄子弟,很容易落入她的圈套。她身世尴尬,却反而给她、给湛掌门都提供了最大的便利,消弭了许多玄黄子弟的戒备之心——一个改宗换姓、离开湛家的人的后代,一个不在本市生活的姑娘,一个不姓湛,也永远不会姓湛的姑娘,一个貌似不会介入玄黄界纷争、根本无法在玄黄界渔利的姑娘……很多人会低估她的玄黄价值而在她的引诱下放松戒备,这就给了她可趁之机。”齐姝琴叹息,“拿到戒指后,湛家争取时间迅速破解了信息。所以,他们确定了小顾和我妈妈的具体位置。我想,湛掌门必然要搭救简薇,否则简薇情急之下卖了她,也不是好玩的。所以小顾的地理坐标,恐怕是湛掌门透给简薇的。简薇既然是湛家的钉子,必然有对外联络的秘密渠道;也或许,湛家在冥府还有别的钉子,通过这钉子,将小顾的消息给了简薇。” “简薇再摆出戴罪立功的样子!”裴清浅冷笑,“甘棠给的情报。”她将三份揉得皱巴巴的纸团给了齐姝琴,“我没看错陆郎中的正义,他一直在试图庇护咱们,常常利用职务之便让甘棠到阳间出任务,趁机给我和乐乐传递冥府消息,再让我们转递给你。你要理解,云朵、董霄和苏吉因为受牵连,都被限制到阳间了。所以陆郎中将和乐乐、苏吉交好的甘棠调到咱们这里,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帮着咱们。这也就是为何上次陆郎中可以不管我和乐乐,但一定要你带回甘棠的缘故。甘棠是目前最保险的、能帮助我们和冥府保持联络的渠道了。如果甘棠出个事,恐怕咱们就真的孤立在阳间了。” 齐姝琴感到心里一阵阵发酸,这般力挺,她到底该以何相报呢? 摊开三张纸,依次看去: 简薇通报小顾位置,小顾危险。 简薇卖了小顾,速救。 简薇举报小顾,急急急! “云朵、董霄和苏吉,”裴清浅说,“他们分别的、偷偷地塞给甘棠,让甘棠带出来给咱们。这是担了老大的干系。他们彼此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一件相同的事,为了一个相同的目的。” 裴清浅顿了顿,“我们都知道我们是首都组的工作灵,你是我们的组长。” 车子突然停了。 已经到西山脚下了。 122 122、第一百二十一章 谈判(上) 作者有话要说:沉痛哀悼在7·23特大铁路交通事故中遇难的人们。 在绣娘的带领下,一行人进入西山,途中与先出发一步、但是怎么也找不到正常的进山路的许乐之和岑曼丽相遇。在场的玄黄人都感受到空气中残留的法障的气息,显然是法障的开启让许、岑二人不断迷路。排开这些残留的干扰后,大家很快找到白鼍妖和楚轻烟藏身的洞|岤,结果也一目了然——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人说话,不知是意料之中故而不必多言,还是失望至极而无力开口。就连看似最柔弱的绣娘魂也没有因为爱人的失踪而哭天抢地。他们默默地搜索完整个洞|岤以及附近——派出去搜索的傀儡也都纷纷无功而返。 空气中还残存着一点属于妖灵的气息,追踪了一段,也断了。齐宇博收回法诀,看向齐姝琴,“大小姐,接下来……?” 齐姝琴脸色黯淡,心中五味陈杂,不知说什么好。来晚了,就算来早了又能如何?自己仓促而出,根本就没做好任何对敌的心理准备…… “留下傀儡继续搜山。”齐姝琴打起精神,“同时收集残存的气息。其余人都先回齐家主宅。我会和湛家取得联系,解决此事。” 一部分人都应了,一部分人看了看齐念佛——自从发现洞|岤里空无一灵后,齐念佛就犹如丧失了魂魄般,一言不发也罢,表情都麻木了。此刻听到女儿的交待,他出乎意料没有反对,反而率先带着自己那批人马下山,齐姝琴眉头一蹙,“我去负责联系湛家。”她提高声音。 齐念佛没有搭理她,头也没回,径自下山。齐姝琴轻声吩咐齐宇博,“盯住了掌门。回去后,直接请到后宅休息。”齐宇博立刻应了。齐姝琴又在现场留了会儿,裴清浅道:“我和乐乐还有岑曼丽留下继续搜集残留信息吧,绣娘也帮我们。你先回去解决你家里的问题。有我在,你放心。”齐姝琴感激地应了,和齐宇博匆匆下山,此时天色已基本暗了。车子飞快地开向齐家主宅,齐宇博一直在翻看手机,终于,齐姝琴说:“派回去的人没来消息?”面色冷凝。 齐宇博点头,“会不会出问题?要不我给我爸打个电话试探下?” 齐姝琴应了,听着齐宇博在电话里绕着圈子说了半天,挂了后,“掌门回去后被送到后宅了。家里现在应该很平静。” “你那几个人靠得住么?” “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可是我联系不上。”齐宇博愈发不安,车子拐弯,马上就要到齐家主宅了,“大小姐,我们先派几个傀儡进去探探再说。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车子停在齐家主宅外,齐姝琴沉默片刻,“不必。”顿了顿,“如果真的有问题,我们也必须进去面对。难道能这样仓皇逃窜吗?何况,对方恐怕也想和我们谈谈。否则,他们会让你那几个人发个假信号以麻痹我们。” “他们?”齐宇博紧张道,“大小姐,你觉得家里出问题了?” “必然。”齐姝琴望着铁门被缓缓拉开,车子驶了进去,在宅门口停下,齐姝琴和齐宇博先后下车,他们看着熟悉的那扇主宅大门,此刻闭合着,不知后面掩藏的是什么。 齐姝琴走过去,门开了,一个人在后面微微躬身,“大小姐。” 齐宇博怪叫,“老爸?!怎么——”话音蓦然中绝,脸色煞白,“你们……你们……”再看到满面笑容迎接过来的那个白发老人,他面色转为铁青,“爷爷。” “琴儿啊,回来了,真是辛苦了。事情我已经听说了,真是太不幸了。”齐宇博的祖父、齐念佛的叔父——那个号称中风多年、大小会议一概不出席的齐音希和蔼道,“博儿,让你照顾好妹妹,怎么你自己一脸扶不起的阿斗样?这个哥哥当的。” “不是……”齐宇博缓过神来,“你们……你们……” 齐姝琴温和道:“劳叔祖和叔父关心了。掌门可好?” “在密室。”齐音希对齐宇博道,“你那几个小兄弟毛手毛脚的——” “您把他们怎么样了?!”齐宇博几乎跳脚,他的父亲齐念随冷冷道,“怎么和长辈讲话的?!” “你们背家叛族!”齐宇博大声道,“我就知道你们这几天一直没动静一定有问题。” “别说的那么难听,乖孙。”齐音希笑道,“我是齐家人,同荣共辱。我都这么老了,卖了家,我去哪里养老?没了族,我又算个什么?孙子,你就算看不起爷爷的良心,也别看不起爷爷的智商。”目光转向齐姝琴,“让侄孙女见笑了。我这孙子这几日跟着你忙前忙后,没少添乱吧?” 齐姝琴道:“湛掌门已经到了么?” 齐音希的皱纹微微一紧,随即展开笑道:“这才是我们齐家的人!一语中的,一眼看清实际!乖孙,你跟你堂妹好好学学。她怎么长大的,你怎么长大的?怎么还不及人家半分?”齐宇博更怒,“你们真的走出这一步了?把咱们家拱手让给湛家?!然后趁着大小姐和掌门都不在家、二小姐和二少爷被关、大少爷性命垂危的时候控制主宅?!祖父,父亲,咱们齐家支系众多,分布在外的族人不必湛、应两家少,就算拿下主宅,也不一定是拿下一切。当年听说湛家主宅曾被宗家前掌门拿下,但是现任湛掌门从外面照样破了宗掌门的局——” “行了!”一声怒喝,一个华贵的老妇人从楼上走下来,身边还有两个齐家年轻姑娘紧跟着,“姑奶奶您慢点。” “当年的事,有什么好提的?”齐音然语气冰冷,仿佛在说一件很不堪的事。 “小妹。”齐音希满面堆笑地打了个招呼,“侄孙女回来了。” “回来就好。”齐音然淡淡道,“你表姑和你父亲在密室等着你和你叔祖商讨一些重要的事。你跟着你叔祖,这就过去吧。” 齐宇博道:“姑祖母,您这是要站在哪一方?娘家?婆家?您应该知道齐家的事,天女那里是有了裁决的!” “愚蠢。”他老子齐念随气黑了脸,齐音然面色不变,“ 与你重生第41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天女的裁决难道说不许嫁出去的齐家闺女带着孩子回娘家照应一下?娘家乱成一团糟,连天女都看不过眼,我难道不该回来看看吗?我那个中风多年的哥哥突然好了,我难道不该回来瞧瞧吗?难道我一把老骨头了,还得自己走着过来,不许你表姑送一趟吗?到了地方,两家掌门坐下来商议点公事,也没什么不对的吧?哥哥,你的孙子可得好好教导,别咱们大哥养出的那三个孩子一样。” 齐宇博彻底无语,齐姝琴温和道:“既然如此,我和叔祖这就过去。请照顾好姑祖母。”她对齐宇博吩咐,但这已经是徒劳——很明显,齐家主宅目前在湛掌门和齐音希的控制之中。 但是既然要谈判,必然有余地。 谈判不是失败,谈得好,一样是成功。就算不能成功,也可以留下余地、将损失减轻到最低。 齐姝琴沉稳地走向密室。傀儡为她和齐音希开了门。 她缓步进入,一眼看到齐念佛坐在沙发上,面色不太好,身边站了几个陌生的傀儡。而坐在他对面的,便是湛掌门。 “齐掌门,湛掌门。”齐姝琴客气地问候,密室门在她身后闭合,将这里与世隔绝。 “舅父,琴儿,你们来了,快坐吧。”湛掌门浅笑,齐音希不客气地挨着齐念佛坐下来,“虽然我是客人,但是在大家面前,也就不装样子了。咱们开门见山,琴儿,你妈妈的亡灵目前在湛家的保护网内,安然无恙。湛家备用的净灵炉在三天前已经催活,还有一周左右可以使用。但是最重要的那一步我们还要再研究一下术法的施展问题。然后是你家小顾,他目前因‘擅离职守’、‘无故离开冥府’、‘贿赂’、‘滥用阴阳手机’、‘有碍公务’、‘非法与阳间联系’、‘偷看书楼秘档’、‘劫走特大重要级别怨灵’等8条罪名,正式被冥府缉灵部特派使者逮捕。目前已经移交到访灵台等候会审。而他的身子——”看着齐念佛,“就是你父亲到处找、并且誓言要置之死地的那个昏迷不醒的身子,在另一所医院的特护病房内,有湛家傀儡重重把守,最好的医疗条件,最好的专业护理,目前他的身体并无大碍,情况比以往要好。若我们再用一点玄黄术法的话,他可以——重生。” 望向齐姝琴,“和你一样,重生。” 齐姝琴身子一震,又平静道:“小顾早就重生了。与我一起。” 湛掌门微笑,“对,你这么说也对。” 齐姝琴看向齐念佛,“告诉我实话,多年前重伤小顾、并导致他留下后遗症的那个人,是齐入画?” 齐念佛窒了一下,他扫了若无其事的湛掌门一眼,沉默片刻,“是。” “齐宇乾和此事根本没关系,只是当初您要废他,故意给他扣个罪名。不过是清浅附在上面,所以他才没法反驳。从始至终,作孽的就是齐入画。而你,是知情人,是善后的人,你将一切写入齐家秘密档案,就和以前那些犯下重罪的族人一样,你把这些都写清楚,让他们签字画押,然后您偷偷藏起来,等着以后这些族人不听话,你就用这个威胁他们。”齐姝琴冷笑,“没想到吧。这些却成为你包庇族人为非作歹的直接证据,足以让你下台!而最后当众将这一切都揭发出来的,是你一手捧起来又一手丢下去的亲生儿子!你活该!这是你的报应!” 齐念佛面色铁青,本能抬手,“放……放……” “放下吧,表哥。”湛掌门和颜悦色道,“让侄女自己说。”——两个傀儡强迫齐念佛放了手。 齐姝琴冷道:“有什么好说的?说了又有多少意义?我回来后,齐念佛,你还是不肯放过小顾。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碍着你了。就因为我们不懂事的时候曾经……”面色一红,有害羞,更多的是激动和愤怒,“泱泱一个玄黄世家的掌门人,保护不了妻子,不检讨自身,却只会毒打女儿、迁怒无辜,你早就该下台了。” 齐念佛面红耳赤,嘴唇发白。 “那么——”齐姝琴看向湛掌门,“齐念佛曾经派齐入画去杀害小顾,但是行动失败。如今来看,原因是小顾的身子不见了。是湛掌门提前带走的吧?” 湛掌门含笑不语,齐姝琴客气道:“无论您出于怎样不可告人的本意,但这个客观作用还是值得肯定的,我谢谢您了。接下来,您可以开出您的条件了吗?” 湛掌门笑道:“琴儿,你坐下吧。坐下来,我们四个应该好好谈谈。我认为,商谈的余地还是很大的。” 123 123、第一百二十二章 谈判(中)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章都是一堆的废话……原因是俺最近看宅斗文看得走火入魔,写字的时候拿腔作势,绕来绕去…………汗颜………… 齐念佛闻言已止不住冷笑,“表妹不念着姑母的情面,六亲不认,翻脸比翻书都快,占了齐家的宅子,再置我父女于此境地,真不知事已至此,我父女身上还有什么能让表妹看得上的,又有什么还能谈的。” 湛掌门看着齐音希,笑道:“舅父您听听,表哥这话说得真古怪。表哥尚是齐家掌门,大侄女是齐家现下的最高负责人,这都是天女点头的事,怎么让表哥一说,倒全成了我的事?” 齐念佛怒意上涌,“别拿天女的名号压我。天女若真是你的靠山,恐怕也不用表妹这大老晚的还得劳动着姑母,风尘仆仆亲自来一趟。” 齐音希懒懒道:“掌门侄子,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自家表妹斗嘴逞凶?对自己闺女耍了十几年的蛮横,落了今日这境地,是还没耍明白么?” 只要一提到这事,齐念佛就被戳中软肋,一句话也说不出。面红耳赤的时候,齐姝琴已道:“几位长辈就别和我这小辈猜谜,我既是天女亲点的齐家临时负责人,事务自然繁多。还请长辈们体恤。” 齐音希感慨,“侄子不成气候,侄孙女倒是可造之才,可惜晚了,晚了啊。还好有个外甥女给齐家提气。”眼角扫过湛掌门,后者依旧一脸和气道:“舅父别拿甥女开玩笑了。琴侄女说的一点错都没有,这里只舅父是真正的长辈,再无更长,舅父今日有什么要教导晚辈的,这就说了吧。” 齐姝琴听了止不住冷笑,这哪里是走圆场的客套话,分明是谁都不想当那第一个开口逼迫的人。大势都已定了,在这密室中还非要落个虚伪的体面,真不知有何意义。更不知整日都琢磨着这些东西,和这些事情相伴,又有何意义。 齐音希的眉毛抖了半刻,“你们这些小辈,真是不让我们这当长辈的安心——”齐姝琴礼貌的插了进来,“叔祖、表姑还有掌门,您三位也就别打太极了。横竖这里就我最小,不如说几句天真烂漫的孩子话。表姑到底是想从齐家拿点什么?叔祖又打算如何处置掌门一家子?天女那边,几位长辈打算如何应对?需要我这小孩子帮什么忙?说些什么?还是做个什么姿态?这便都说了吧。” 场内静默了片刻,齐念佛刚缓过劲来,“不错。人为刀俎我父女为鱼肉,叔父和表妹既然还留了我父女二人的性命,必然是要借用一番。到底想借点什么,痛快说出来,大家便都趁着困意没上来,也有清醒的脑子去想。若是要杀,就少些折辱,痛快来了就是。” 他话音刚落,齐姝琴又道:“掌门也言重了。叔祖素有爱护后辈的慈名,表姑自有恭顺母亲的孝心,喊打喊杀那都是庸俗人家的把戏,我们玄黄世族,千年大家,岂会做那损阴德的事?大家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长辈们都先歇息,喝口茶润润肺,也该劳动我这最小的做个讲解。 而今齐宇乾危在旦夕,先不必谈他。掌门自觉心力交瘁,已决意在处理齐柳笛、齐宇成一事后便彻底退隐,再不问齐家任何公事。齐柳笛、齐宇成该如何定罪,这要先按在后面细商。又遵了天女令,晚辈不才,觍颜暂代掌门之职,只待年后召集齐氏有资格的族人,共同推选新主。这份天女降下来的神恩,晚辈以及我玄黄界众人必然不敢推拒。而今晚辈也只好先勉为其难,暂行掌门之职,静候选举之日。以后还承长辈们的照拂,晚辈先行谢过。晚辈代管齐家事务这些时日,若有不周到的地方,诸位长辈尽可以提出意见,侄女必会酌情考量,不敢一人独断。几位长辈若觉得侄女这番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管教训。” 室内静默片刻,湛掌门先开口道:“论年龄和辈份,琴侄女最小,再来就是我了。侄女把话摊过来了,做表姑的再推脱才没了面子。天女是我师尊,亦是我玄黄界的监管者,于公于私,她的意思我都不能逆着来。表哥既然心意已决,定要退位放权给琴侄女,我是个外姓的,也绝不拦着。只是有一件事,还得请表哥痛下决心。”她目光一冷,“我那对侄子侄女能搞出这么大的乱子来,恐怕也是有同谋的。齐家是千年大族,可不能让外人趁隙钻了空子。方才琴侄女说掌门表哥还要亲审不孝儿女的案子,这自是天女的意思,但天女只说了对他二人的审理处置,交给齐家自己去办。可并没说拿个什么由头去审。” 齐念佛冷道:“果然把想说的说出来了。我以前还不清楚,现在差不多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 先拔掉应家在冥府的钉子,打一下应家的气焰;再将不老实的齐念佛拉下台,断他二子一女,就剩个自己,孤掌难鸣;三来一鼓作气,将应家放到齐家的那批势力全给拔了,一个不剩。 齐姝琴想通了这一关节,挺直腰杆道:“表姑说的有道理。齐家是千年玄黄名门,的确不可让外人趁火打劫。不过侄女以为,表姑既出此言,恐怕私底下已是帮着我们家姑奶奶照应了娘家,都替我们家查出那‘外人’的由头了?” 湛掌门眸光一凝,“侄女聪颖,何必多此一问?” “侄女驽钝,若表姑不明示,侄女恐怕粗手粗脚,办错了事,砸了侄女的名声事小,让表姑凭空受损,担待不起。”齐姝琴几乎一字一顿。 湛掌门低头呷了口茶,又向齐念佛笑道,“表哥,你好福气,生养出琴儿这样的孩子。不仅人聪明,又是个小美人,生得如表哥家后院那一片蓝色勿忘我一样别致,怪不得闻听侄女最爱的就是蓝色勿忘我。这该是随了我那表嫂吧?我以前没怎么见过表嫂,都记不清样貌。刚从西山救回来的时候,乱成一团,也来不及细看,就安置起来。对了,一起安置的还有那白鼍妖,这事,当年我也帮着查过,就不多说了。” 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的威胁啊! 不仅是妈妈和小顾,连一个小小的妖都不放过!齐姝琴陡然怒气升起,“湛掌门,我以为天女公正,一两次慈悲心肠,愿天下太平,但绝不会次次都如此!需知善也好,恶也罢,积少成多总要来报应,好坏,各人心里都清楚。天女睿智慈爱,高瞻远瞩,对徒弟也会多加看护,定然不会放任恶多成果的那天!” “侄孙女!”齐音希开口了,“不过是一些家事,都是一家人,和和气气商量事,纵有分歧口角,也不必说这么一通大的吧?”放下茶杯,“齐家是堂堂大族,怎肯拽着别家的衣角走?齐柳笛和齐宇成那对不忠不孝的叛逆族人以及他们在齐家发动的一切——应家的同党,此次一定会铲除干净。我身为长辈,先做这个主了。掌门侄子和侄孙女的意思呢?” 齐念佛脸色早已青白,问他,他也不答,只盯着湛掌门。齐姝琴冷道:“应家在齐家埋了多少人,齐家有多少亲应家的,这里面有几个实质上做了背叛齐家事的,此次定会查清,给齐家列祖列宗、子孙后代以及一切规矩的齐家族人一个交待。齐家的盘子,还容不得别家过来端。” “你用不着跟他们玩文字游戏。”齐念佛终于发话了,“你想的是趁机将齐家内部埋下的所有外边势力都清干净,你表姑当然不希望将亲她家的势力也连根拔起。这就阴着阳着跟你讨个保证。既然表妹已不念姑舅情分,我也把话说开了。表妹而今压着我父女,无非是捏住了我夫人的亡灵和我女儿喜欢的那位,并且和我叔父联手,趁着我们不在,占了齐家的宅子。可是表妹也该明白,我当了数十年的掌门,之前又一直都是前任掌门长子,素来被家族上下视作继承人。今日即便有错,天女也不好直接废黜,只能暗中令我退位,顾及的是什么,你我心知肚明。若是过不了我这关,一切都免谈。或者你们有那欺上瞒下的胆子,就在这里要了我父女二人的命去。即便如此,也难以面对族人的质问。齐家枝繁叶茂,各般心思,这么多年来,你们以为是个绣花枕头就可以顶住的么?名不正言不顺,到时我父女二人只管在九泉下看你们的下场。” 湛掌门温和道:“怎么一个个越说越来气了?舅父,表哥想说的,恐怕不是我能懂的?”轻轻一推,球又滚到齐音希怀里。这老家伙想了想,对齐念佛道:“侄子想要什么,这就痛快说出来吧。我齐家掌门要养老,怎能不伺候妥当?” 齐念佛微微踌躇半刻,“表妹想清掉齐家的亲应派,可以。届时我会亲审那对不孝儿女,表妹可前来旁观,若觉得不便,让姑母代替也没问题。不过齐家经此一劫,元气大伤,除掉那对不孝儿女的同党即可,我可以保证绝不再牵连旁人。之后我会召集族人,宣布退位,并遵天女令,将实权交给我的长女齐姝琴。之后我退居后宅。但琴儿纵使聪慧,终究年轻经验少,又是女孩子,镇不住人。叔父和表妹想选人辅佐她,倒也无错。不过她既有亲父在,若真遇到事,总不能舍近求远吧?而且一个在齐家掌过家的女子,自然没道理再外嫁,我早就拿定了给她招婿的心思。她终究是我的女儿,天女不要我当掌门,可没剥夺我当父亲的权力。我管着她的终身大事,理所当然。待她完婚有子,就过继到齐宇乾的名下,届时顶着前任掌门长子长孙的名号,继承位置,合情合理。” 124 124、第一百二十三章 谈判(下) 齐姝琴听着齐念佛的条件,心中一沉,他是把天女说的公平推选的事放到一边去了吗?到了这个节骨眼,天女实际上已成为他们唯一的靠山,维护天女的话一放出来,湛掌门、齐音希,总不好直接逆了天女的面子。可是此时此刻,面对齐音希和湛掌门,齐姝琴感到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再拆齐念佛的台。这时,她听齐念佛继续道:“如果你们肯答应我对齐家权力过渡的这个安排,那么我可以向表妹承诺,亲应家的人,一个也别想在齐家落下根。齐家最亲的姻亲,最密切的盟友,依旧是湛家。若应家有任何风吹草动,齐家一旦得知,会在第一时间内向湛家通报。” 他看向齐音希,“如果叔父对我的建议没有意见,那么我愿意作出如下承诺:第一,今天某些不愉快的事情,我和琴儿就当从没发生过,我和琴儿可以保证不追究任何责任人;第二,考虑到琴儿年轻,又是女孩子,日后我的外孙当掌门,等他独当一面也需要十几年时间。故而我认为除我以外,齐家另组建一个辅佐琴儿和我未来外孙子的智囊团,审议并复核一切齐家重要事务,这个智囊团设两位首脑,一位由叔父担任,或者由叔父推选一人,另一人由我来推选,智囊团中一半的人选,由叔父亲点,另一半,由我选择;第三,琴儿的招赘问题,叔父作为长辈,我认为也有发言权;第四,齐家的财务大权,由掌门一人做主,改为由我和智囊团双方监管;第五,我承诺将向叔父开放百分之三十的掌门级术法秘籍,以供浏览,但叔父要承诺只能将这些秘籍——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总之只能提供给不超过五个人浏览,且必须是齐家直系男性亲属;第六,齐家主宅的防卫系统置于智囊团的总监管之中。” 他又对齐姝琴说:“齐家的掌门印章以及掌门法戟,在我的外孙子长大前,暂时由我的女儿琴儿亲手掌管。一切下发的重要事务的文件以及一万元以上的公账财政支出,需有掌门印章、我和智囊团两位首脑的共同的符篆签名,方可奏效。” 又对湛掌门说:“至于天女所说的推举问题,毕竟是齐家的事,若齐家上下都同意等待琴儿的孩子,那么天女自然也就予以认可——现在,大家觉得如何?” 密室内一片沉默。齐音希陷入沉思,因为齐念佛提出的条件很诱人,等于将齐家一半的权力拱手让给了自己,谈判是为了双赢,鱼死网破才是败笔,尤其是面对杀不掉也动不得的齐念佛,有他的配合是最重要的;湛掌门也没有开口,从她听到齐念佛说设置智囊团起就开始思考着什么,一脸若有所思,何况对她而言,齐家内部权力落到谁手里,暂时不是重点,此次谈判她要得到的第一个保证,就是以龙凤胎为突破口,拔掉在齐家存在的亲应派。 于是最先开口的是齐姝琴,“掌门刚才说的‘一切下发的重要事务的文件以及一万元以上的公账财政支出,需有掌门印章、我和智囊团两位首脑的共同的符篆签名,方可奏效。’我有异议。必须,还得有我的符篆签名。” 印章,到谁的手里都能盖;符篆签名,难以模仿。 齐念佛眉头一蹙一松,“可以!” 齐姝琴再道:“招赘人选你们也不用担心了。这就向表姑讨个人情,将小顾放还给我。除了他,我不会考虑任何人。” 齐念佛勃然大怒,“到了什么地步你还惦记着他?!他能给你带来什么?!你为了他已经什么都不要了么?!他能不能好起来还是另一回事!” 湛掌门笑道:“表哥消消气,姑娘家为了这问题都容易和老子犯冲,我当年也是一样。小顾的身子,归根究底就是入画侄女当年那个蹩脚咒法造成的一系列副作用,咱们都是玄黄世家,修为比入画侄女高深许多,还怕解不开小顾身上的症结?就是冥府那边不太好说。” “齐掌门可以把岑曼丽弄回来,弄回小顾,也不是难事。”齐姝琴嘲讽。 “笑话。你表姑刚刚也说了,你那个小顾犯了连串的罪,就算是迷途灵一般讲究秋后算账,但恐怕这次冥府也不会轻易放了他!”齐念佛斩钉截铁。 “你们把冥府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想按个钉子就按一个,想凿个窟窿就凿一个,还在乎捞一个迷途灵出来么?冥府最重视的莫过生灵之命,小顾又没踩这种大忌讳。何况小顾为了什么触犯了这些罪名?真要他摊开了说出来,恐怕阴阳两边,包括天女,面子上都过不去吧?”齐姝琴冷笑。 齐念佛又要暴跳如雷,“谁都可以,就不能是——” “可以。”齐音希果断道,“招婿招婿,最怕的就是招个吃里扒外、惦记岳家资产的。而那个孩子以普通人之身,敢冒如此风险,能为我家侄孙女这般掏心窝子的付出,我这个做叔祖的,只有为侄孙女庆幸的份。” “可以。”湛掌门笑道,“那孩子我一早就看着好。否则就不必救他了。有这么个优秀的侄女婿,是表哥的福气,表妹也是与有荣焉。何况这孩子为了表嫂的亡灵拼尽所有,表嫂怕是早就默许了他。表哥表嫂伉俪情深,料想眼光也素来是一致的。” 齐念佛怔了半天,密室又静默片刻,齐姝琴听他几不可闻的一叹,“好——!”似有不情不愿,可到底,齐念佛是允了,“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你跟那个混蛋说清楚,”他冷道,“姓顾的进门后,别的称呼,可以随着你喊,唯独我这里,‘先生’或者‘齐先生’,一个字都不能改!” 齐姝琴差点笑场,“齐掌门,您放一万个心吧。一切称呼,他自然都随着我,我现在怎么喊您,日后怎么喊您,他必然是从我的。” 湛掌门和颜悦色道:“这事就这么定了。刚刚表哥说的,我看还得加一点,第一,选举大会还是要举行的,到底是天女的交待,总不能办都不办,至于该怎么办,如何办,我们可以另行商议;第二,琴儿的孩子可以独当一面后,齐家权力该如何分配?我知道这话我来说,太莽撞。但本来就是一家子和和气气的商量事,既然湛、齐两家重修旧好,一致对外,齐家的稳定与繁盛,就是湛家最大的希望了。所有这些容易引起纷争的问题,商量好办法再颁行才好。而且,我想,这也是舅父甚是关心的。” 齐音希眉头皱得更紧,齐念佛还在思考,齐姝琴已经道:“这个好办。修改齐家家法,将智囊团合法化、规章化。让它从此成为齐家的常设机构,帮助掌门分担一部分普通文件和公账日常开支的的批阅、审计工作。在重大事务和巨额开支等问题上,则有权对掌门提出建议。智囊团设两位首脑,由退位后的齐掌门和叔祖以长老名义担任,不分大小,权力相等。智囊团的成员,两位首脑各推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一,由我来挑选。待我的孩子独当一面后,我手上的三分之一的推选额,则传到他手里。” 其实她心想,不仅要如此,而且要让智囊团的成员推选过程逐步程序化、透明化,久而久之,可以试着根据各家对整个齐家所承担的义务比例来分配各家在智囊团中可以推选的人员数额——只不过现在说出来,立刻就会让齐音希否决,所以还是先谈下这一场,日后慢慢说吧。 齐音希开口了,“我要二分之一。侄子和侄孙女是一家子,若占了三分之二,传出去也不合适吧?”老j巨猾的冷笑。 齐念佛脱口道:“叔父费心了,您那侄孙女可不一定占我这边。” 齐音希道:“我不管你们父女俩到底有什么矛盾,但只要这名义尚在,纵使此刻情分回不来,也不敢保证日后。我总得为我和我子孙的未来着想,可不敢轻易将信任交托出去。外甥女,你看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湛掌门只笑道:“这就不是甥女能管的了。我只等着那个可以和我们湛家缔结正式的、合法的法咒条约的齐家人或者齐家某个机构站出来。” 齐音希干笑两声,齐念佛沉吟不语,齐姝琴索性道:“不如这样,我要四分之一,齐掌门要四分之一,叔祖要四分之一,剩下四分之一,让齐家人公选。” 齐音希摇头,“我去了后,我那四分之一交给我儿子或者我孙子,还能传下去。念佛侄子去了后,他手上那四分之一,只能交给侄孙女或者我那未来的曾侄外孙子。这么一来,比例就变了。” 齐念佛冷道:“叔父,别欺人太甚。你还有智囊团首脑的一个位置。” “只是‘之一’。侄子,你去了后,你那个首脑的位置传给谁啊?还不是侄孙女啊。”齐音希毫不示弱。 “你本就不是掌门,岂能享受和掌门一家平等的权利?!这样下去,齐家是谁的齐家?还不乱了套了?!”齐念佛忍无可忍。 齐音希冷道:“我只要我这一家子占到一半,其余的,我不管。若拿不到这个比例,咱们就推翻之前说的,也别等侄孙女的孩子出生了,是个男的还好,是个女的不定又得耗费多久。干脆就按照天女的吩咐,年后,咱们就直接进行掌门选举,至于那被选举人的名单,呵呵呵呵呵呵。恐怕就不是侄子和侄孙女说了算的了。”齐音希得意地笑了。 齐念佛气结,齐姝琴慢悠悠道:“看来叔祖还是更遵奉天女之命。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去和天女说,她的命令,还是让叔祖遵吧。齐姝琴无能,怕是挑不起齐家临时最高负责人的这个担子了。别说过渡到年后,就是过渡到明天,都过渡不起。” 齐音希面色一冷,湛掌门开口了,“舅父,变者,天下之公理也。这道理您怎么也参不透了呢?此一时,彼一时,大家都看好了各自的位置,高高兴兴地安排座位,既然是一家人,忍让一下又不至于送掉一辈子,何必在大晚上的瞎计较?我估摸这时间,也差不多了。” 齐音希面色微微和缓,又想了想,“好。我要三分之一,侄子要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一给侄孙女。智囊团首脑的位置,我和侄子一人一张。以上,都是可以传下去的。传给谁,旁人不得干涉。”——齐姝琴补充,“但必须是齐家主枝的族人。”——“侄孙女放心,这是自然。新任掌门独当一面之前,下发的齐家一切重要事务的文件和万元以上公账开支,须有智囊团的两位首脑以及侄孙女的符篆签名、掌门公章一并盖上,才能生效。新任掌门独当一面后,智囊团负责普通事务和公账日常支出的签署。重要事务和万元以上公账开支,智囊团可对掌门人进行建议。主宅的安保,我推选我的长子和念佛侄子一并管理。至于那百分之三十的掌门级别的术法秘籍——开放到百分之三十五,我和我的长子、长孙,就我们三个看!” 齐姝琴安然道:“主宅安保和掌门级别的术法秘籍,我也该有权力分享。否则怎么对得起天女的交待。” 齐音希眉头又一拧一松,“我同意。侄子呢?” 齐念佛道:“没问题。” 湛掌门笑了,“这都谈好了么?那么权力分配这个问题,大家要不要签下一诺千金咒的条约呢?” 齐念佛沉道:“下几个约?” “两个。一个是关于清除亲应派的承诺,相关的审讯细节我们可以再议,这个我参与签署。另一个是齐家自家的问题,我只当个见证。”湛掌门道,“在座都是有身份、有辈份的人,我以为由我作法,第一个关乎我们两家之间的条约,签为乙级;第二个是齐家自己的条约,到底是自家人,而且有些事,譬如琴儿的子嗣,现在也没有落定,未来存在变动,条约签为丁级。另外再做一份普通的书面条约,所有参与条约的人,人手一份,湛、齐两家留底一份,另外再上交给天女一份。”湛掌门的目光依次扫过齐念佛、齐音希和齐姝琴,最后定在齐姝琴身上,“如何?” 齐念佛点了头,齐音希想了会儿,也点了头。只剩下齐姝琴,她抬起头看着笑吟吟的湛掌门,一个念头从脑中划过,若我再用宗湛清和杨泠的身世,以及简薇的钉子身份相要挟,会不会争取更多呢? 随即打消这个念头,妈妈和小顾更重要。何况自己已经握住了掌门印章,争取到了三分之一的配额,重要文件和开支也必须有自己的符篆签名才能通过,纵使湛家要在齐家泛起浪头,也没那么容易。 目前,是最好的局了。四方协议,大家都各退一步,各自满意。 一锤定音。 作者有话要说:表问我到底谁占便宜…… 125 125、第一百二十四章 前夜 签订完秘密协议后,齐姝琴将有关齐家权力分配的公开版协议上交到女魃天女处——她现在已经知道寻找天女的方法,并获得了参见天女的资格。同时她恳求天女降下慈恩,看在楚轻烟尚未得救的份上,先救回齐宇乾。 女魃天女听后,垂下睫毛,半刻,才淡淡道:“这方法是简薇说的?” 齐姝琴垂头道是,女魃天女委婉道:“简薇是谁,你该明白了吧?” 齐姝琴道:“可是除此,在短时间内,我也找不到别的办法。除非天女怜悯。即便不为救母,也希望母亲回来能亲眼见一见当年她来不及陪伴长大的四个孩子。”说到末了,语声颤抖。 她等了好久,才等来女魃天女淡淡一笑,“各有命数。你且信任天意,放手去做该做的事去吧。” 齐姝琴听出话中的送客之意,果断道:“既非深奥天意,又何必遮掩不清,引人怨怼?请天女明示。” 女魃天女缓了缓,“人也好,神也罢,天意下各有各的命数,各司其职,各有份内之事。如今,齐姝琴,你应该去做你该做的事。而我,亦有我自己的事务。” 直接隐去身形,显是送客。 齐姝琴在原地坐了很久,起身缓缓离开。车子行驶到拐角转弯,她最后一次回头望向天女的居所,目光一凝,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停在了那里。 那是湛家的。 不过天女说的对,她手头的确有更要紧的一件事要解决,那就是对齐柳笛和齐宇成进行审讯,同时也要履行对湛家的承诺,清除所有亲应派。 齐柳笛和齐宇成到底在齐家发动了多少亲应的族人或者知道多少原先就倾向应家的族人?这个只能通过审讯得知。虽然在此之前,湛掌门曾亲自上门递过一份名单,“这上面的,核对一下就可以了。” 名单上罗列了数十个齐家人。其中不乏齐姝琴熟悉的,甚至还有住在主宅的。这是最麻烦的。分散在外的族人,大不了疏远、冷淡,不再邀请他们出席更多的齐家会议或者玄黄界的仪式,不再起用他们参与更多案件的侦破。但是主宅的族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驱逐出主宅,这需要理由。当然湛家是不打算替齐家想出理由。 这几日,齐家为了审讯齐柳笛和齐宇成的事也吵成了一团,关键在于是否批准刑讯。湛掌门那边不置可否,尚在掌门之位上的齐念佛犹豫不定,齐姝琴内心深处持反对态度,但是拿着那份名单,她相当清楚湛家的意思,也清楚如果要兑现那份承诺,刑讯恐怕是在所难免的。在最后一次协商会议上,齐姝琴提出两点要求,第一,齐柳笛和齐宇成必须分开审讯;第二,齐柳笛由女性齐家族人负责,齐宇成由男性齐家成员负责。她的要求获得一致通过,之后,齐姝琴想了想,还是在刑讯同意书上签了字。她签字后将同意书递给齐念佛,齐念佛目光闪烁,面上沉沉的,也不知想些什么,等了片刻,才接过来,重重的签上自己的符篆签名,随后落了掌门印章。递回给齐姝琴,轻声道:“风水轮流转?” 齐姝琴本还忐忑的心安放回去,很坦然道:“有因必有果。” 意见书在一个小时后迅速反馈到湛家那边,并象征性地邀请湛掌门亲自旁观审讯,以示公正。湛掌门赞扬并表示相信齐家处理问题的能力,只请出了齐音然,以齐家姑奶奶的身份回娘家参与对齐柳笛的审讯,负责审讯齐柳笛的成员还有齐姝琴的两个堂姑母,这也是齐姝琴相当熟悉的,自己有几次受家法,都是她二人监刑。不过两位堂姑母素来都是给她求情并且在行刑中,对她格外怜爱。对于这样的审讯团组和,齐姝琴这个主审官表示没有任何意见。 不过,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尽管有三位年长者陪同,但是走到这间审讯室内,齐姝琴的心依然被狠狠一揪。曾经在刑房被齐入画和齐柳笛联手折磨的惨痛回忆倒灌进来,一时间痛不可当。原来那些记忆未曾远去,原来一直都存在着,只是自己不愿面对,一味逃避。而现实又一次将她带回到这里,让她直面,只不过这一次—— 看向被推开的刑房门,四名傀儡押着身着罪服、带着法铐的齐柳笛走进来。铁链的清脆声回响在这个房间内,齐柳笛大概很不适应这个角色,或许也是这几天休息很差,她近乎是跌跌撞撞地挪到审讯室中间的座椅旁。她抬起头,憔悴了太多,初刻很茫然,却在看到齐姝琴的刹那,她的瞳孔收缩,目光凝结出了不一样的情绪,如此强烈。 齐姝琴也与她对视,忽然想起审讯前一晚,齐念佛到她的房间—— “明天我负责审讯成儿,尺度我自然会拿捏好。”齐念佛盯着齐姝琴。 齐姝琴冷道:“负责审讯齐柳笛的是姑祖母。您该和姑祖母讨这个情面。” “虽然她做了这么可耻的事,刚刚得知的时候,我真的很生气。现在我一样生气,他们必须接受重重的惩罚!只有这样才能洗清他们带给咱们这个家的耻辱。但是,无论如何,笛儿毕竟是你的亲妹妹。”齐念佛绷不住了,终于软下口气——或许是他大势已去后第一次软了口气,“琴儿。你妈妈就要回来了。你大哥躺在医院昏迷不醒,尚未脱离生命危险。你弟弟和妹妹,是你妈妈去世前拼死命生下的……” 齐姝琴平静道:“每个孩子,都是母亲拼命生下来的。母亲怀孕、分娩和产后的过程,如此艰巨。再爱妻子的丈夫都无法感同身受。他们能做的就是珍惜,珍惜自己的妻子,以及她们的孩子。”她看向脸色灰败的齐念佛,“扪心自问,您做到了吗?您理解‘珍惜’的意思吗?” 齐念佛尴尬道:“我以前那样待你是错误的。我已经承认无数遍错误了。但是琴儿,你为何就是不肯原谅自己的父亲?” 齐姝琴道:“是什么让你答应我和小顾在一起?是权力。” 齐念佛不解,齐姝琴道:“即便是对齐柳笛和齐宇成,你想的也是你的荣誉。你最气的是什么?不是他们做的事有多么罪过,而是他们的罪过让你丢了大脸。齐念佛,你回来这么久了,一次都没有正正经经地询问过你的长子到底如何,甚至一次都没去探望过!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执迷不悟,简直无可救药!” 齐念佛气急,“你怎么和我讲话?我总是你的父亲!你……你真是一点都不听话。早知如此,我宁可你从来没回来过!你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都比现在好得多!” 齐姝琴站起身,“夜深了,掌门阁下。” 齐念佛拂袖而去,走到门边,“看在你妈妈的面子上好吗?你可以说我无情,你妈妈在你心里,也不会是个无情的母亲吧?你忍心夺走她该有的欢乐吗?琴儿,别忘了这一切发生的源头。” 齐念佛说完便离开,大概是不敢听齐姝琴的答案。等他沉重的走路声消失的时候,齐姝琴轻轻说:“曾经我以为源头是我,现在我明白,我不过是个条件。” 126 126、第一百二十五章 审讯齐柳笛 “琴儿?” 这一声比较大,齐姝琴从回忆中醒了过来,“二堂姑。” “想什么呢?你姑祖母都喊了好几次了。”坐在一旁的三堂姑一面翻开案卷,一面薄责。她的身边,也就是审讯台正中间的位置,端坐着辈份最高的齐音然。 “我……”齐姝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不想冷笑声起,“她一定是在想怎么折腾我,怎么报当年的仇。千百倍的还给我。她想这一天已经太久了,能活着见我受罪,估计她做梦都能笑歪了嘴。” 说话的正是齐柳笛,此刻她被铁索绑在室中间的铁椅上,脸色苍白,她盯着齐姝琴,唇边泛着阴冷的笑。 齐姝琴还没说什么,上面却传来一声淡淡的吩咐,“掌嘴。”下命令的正是齐音然。 还没等两位堂姑和齐姝琴反应过来,齐音然带来的傀儡已经行动了,一只向后拉住齐柳笛散开的长发,迫她扬起脸,另一只拿着手板走到她面前,照着齐柳笛的脸蛋,抡圆了胳膊挥舞起来,连串的噼啪声干脆地响起,齐柳笛抿紧了嘴,一声不吭,但泪水已经哗啦啦流下来。她的脸蛋很快通红一片,被扣住的十根指头紧紧蜷缩着,唇逢挤出一丝丝呻吟,但是掌嘴的傀儡却丝毫不停,照样抡圆胳膊继续抽。齐姝琴忍不住道:“姑祖母,时间有限,我们该开始正式审讯了。” 齐音然冷道:“已经开始了。我这是先替主审官教训一下她。身为妹妹讥讽长姊,身为罪人嘲弄主审官,让她先知道下厉害。待会也好问。” 与你重生第42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好问。 ”说着吩咐傀儡停手。 齐姝琴按住情绪,径自坐到审讯桌前。二堂姑负责询问,三堂姑负责笔记,作为主审官的齐姝琴总控全局,而齐音然辈份虽高,但毕竟她这次只是以齐家女、湛家媳的身份当两家秘密协约的见证人,既全了齐家的体面,也能让湛家安心。 “齐柳笛,”二堂姑道,“你身负罪名,大家都明白,你自己也是清楚。审讯,是给你一个从宽发落的最后机会。虽然这几日你不肯写认罪书——” “我是有功之人。”齐柳笛昂着头,被打肿的脸蛋红彤彤的,仿佛在脸蛋上安了两只红灯笼,她依旧傲然道,“我和我弟弟曾经冒着术法反噬的生命危险,打探出我的母亲、我们齐家的掌门夫人的下落。” “你没有打探出夫人的下落。”齐姝琴冷淡道,“而且这正是你的罪名之一——当众欺骗掌门,欺骗齐家以及玄黄界上下,攀诬湛家。甚至……你竟然如此大胆的……”她一想起前几日在讨论审讯细则之时,湛掌门风轻云淡地揭开了这个事件的真相,就气得浑身直哆嗦,“偷偷掘了妈妈的墓!扒走了那只镯子拿来糊弄我们!” 两位堂姑都惊呆了,齐柳笛冷笑,“证据呢?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去掘了妈妈的墓?去拿走了镯子?哈,随灵镯本就随灵而走,不在墓地里是最正常不过的!齐姝琴,该不会就是你为了诬陷我,于是深更半夜挖了妈妈的墓吧?” 齐姝琴道:“妈妈已被厉鬼缠身,她根本不可能带走任何一样随灵的物品了。而且——”她从桌上厚厚的文件中翻检一通,“我们这里有应静宣的证词,他证实这只随灵镯的来历,他并不清楚,而你和齐宇成对镯子的来历都含糊其辞。同时——”又拿出另一份文件,“这是来自冥府引灵部和缉灵部的证词,其中还有十三位老资历的工作灵,曾亲眼目睹妈妈魂入地府的过程。他们从理论和现实两方面证实,妈妈不幸被无数厉鬼附灵,随灵镯的灵力,根本无法负荷这般怨气,早就被弹回到遗体之上,无法跟着一起去。我们通过警方,细致地检查了齐家祖坟,证实妈妈的坟墓,在近期有认为发掘迹象,而且在棺木中提取到了——你的发丝。齐柳笛,妈妈下葬之时,你的胎发才多长?”齐姝琴拎起那只装了发丝的证物袋,重重丢到桌子上,“你自己解释!” 齐柳笛瞪大了眼,“随灵镯是齐宇成当着大家的面亮出来的!当日的那些话都是他说的,包括说是从湛家傀儡身上搜出来的话也是他讲的!欺骗齐家、诬陷湛家的事都是他做的!与我何干?至于头发?哈,我的头发又不是什么机密珍宝之类的,又不是藏在保险柜里,他跑到我梳子上拿几根,丢到现场诬陷我,总不是难事吧?” 齐音然冷笑,“齐宇成当时那番话,也就你们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齐家败家子们信。我那女儿和她教育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任凭几只傀儡去捧着那么个证物到处走?当年她——”话音中绝,面色淡淡,“齐柳笛,你的罪,其实已有各种人证和物证可以确定,今日审讯大多也是为了全个过场,另外再问清楚你的同谋名单。” “什么罪?什么人证物证?什么同谋?都是胡扯!姑奶奶,您老了老了,却为老不尊,倚老卖老,你就是晚节不保!”齐柳笛虽然脸上肿痛,但还是精神抖擞地喊着。 齐音然手诀一变,持着手板的傀儡立刻上去给了齐柳笛的脸蛋一通板子,她猝不及防,这一次是呼痛出声。齐姝琴立刻制止,“姑祖母,不可屈打成招。”她也手诀一变,隶属于她的几只傀儡立刻隔开了齐音然的傀儡,也不给齐音然说话的机会,齐姝琴道:“罪名一,见死不救,欺骗齐入画,导致其深陷妖鬼之手,险些丧命;罪名二,调换符咒纸,陷害长姊,导致湛家所增宝物净灵炉被毁,拖累亲母的净灵要事;罪名三,不敬长姊,违背掌门之令,私自刑讯;罪名四,在长姊房内安放窃听装置;罪名五,身为子女,大逆不道,掘亲母之墓,盗走陪葬物品,欺世盗名,攀诬无辜;罪名六,偷看湛家秘笈,偷学换魂之禁术并付诸于实践,同时导致齐家名声扫地;罪名七,杀害齐入画并折磨其灵魂,用作换魂的润滑剂;罪名八,出卖家族,与应家暗通,并扶持、培养应家在齐家的势力;罪名九,以上罪名,证据确凿,抵死不认,抗拒从严。齐柳笛,上述罪名你可心服?若你不服,我接下来会罗列证据,一条一条展现给你看。” “我一条都不认!我根本没往你屋子里安窃听器!你诬陷我!我要告你诬陷!”齐柳笛声嘶力竭。 齐姝琴寒声道:“同时,你必须交待出你在齐家的所有同谋!” “我没有什么同谋!” “还有,”齐姝琴压根不搭理她的话,自顾自道,“齐柳笛,你记清楚,我不喜欢暴力。” “虚伪!” “但是,”齐姝琴沉着道,“我绝对不会为了一个无药可救、背家叛族甚至无视亲母性命的人,就去拖累更多真正爱着这个家族的、有良心的人。他们不该是你这种人的陪葬品。人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可我就是要拼力一搏,与这古谚做一次斗争。齐柳笛,我要你知道你错得有多离谱。” “你……你……”齐柳笛说不出话,这还是那个齐姝琴吗?她恍惚了,同样的审讯室,那个柔弱的齐姝琴,只会哭泣呼痛的齐姝琴,那个任凭她和齐入画肆意侮辱、折磨的齐姝琴。角色不该颠倒的,不该啊! “齐姝琴,”齐柳笛低低道,“早知道有今天,当初,我和齐入画就该在这里,活活打死你。” 齐姝琴一点都不生气,“谢谢你。让我心中最后的愧疚化为乌有。” 她直起身子,“准备刑具。” 迎着两位堂姑诧异的眼神,齐姝琴冷声道:“我记得齐家审讯法则里有一点,如果某一条罪名,证据确凿,而罪人不认,那么可以通过刑讯让其签字。” 齐柳笛,你是傻子。 我若爱你,那一定是因为,你是我的亲妹妹。 你为何是我的亲妹妹?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父母。 当父亲已不再是父亲的时候,我对你的所有爱护便都牵连在母亲的身上。 而你竟然能对母亲做出这样的事…… 那么,你不再是我的妹妹了。 127 127、第一百二十六章 刑讯(上) 齐柳笛一共被指控了九条罪名,第一条她只说自己犯了“知情不报”的罪,齐姝琴出乎意料的没有追究。第二条就很麻烦,虽然湛家对净灵炉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证明齐姝琴发出去的符咒原料——符咒纸已经被伪装,而伪装所用玄术留下的符篆签名不仅是隐藏型,并且是经过一系列伪装。幸好湛家不乏法力高强者,又邀请了其他几家的强手一起鉴定,终于确认最初的符篆签名是齐柳笛的。但齐柳笛一口咬定这是湛家、亲湛家与齐姝琴合伙谋害自己 无需齐姝琴发威,齐音然按捺不住,下令教训齐柳笛。她一面大声叫骂着“齐姝琴早该弄死你”,一面被如狼似虎的傀儡按绑到宽大的刑凳上,罪服下摆被去了后,冰凉的羞耻和恐惧终于降临在齐柳笛苍白的脸上,她是齐家掌门的娇女儿,是齐家最最尊贵的二小姐,尤其是在齐姝琴这个大小姐被打压、而主母逝去的十七年内,齐柳笛无疑是齐家女性中最骄矜的。她从未尝过这种羞辱,即便在场的除了傀儡,就是自家的女性长辈,但此刻,她的眼睛里总算是含了泪水,容色也软了下来,分外可怜。 齐姝琴看到这一幕,想起自己曾经的遭遇,到底还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犹豫了一下,“齐柳笛,你的这条罪名已经很确凿了。无论你认不认,案子都会按照已有证据去判。你不如省省皮肉。” 齐柳笛脸上的惧色褪去,她支撑着昂起了脖子,傲慢道:“齐姝琴,你以为你打败了我?没有!从来就没有!你不过也是坐享其成的废物!抱着外人的大腿哭天抹泪乞求着保护!告诉你,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盖了牌坊的臭女表子!” 齐音然冷笑,“念佛无能,教育出这样满口粗言的女儿!你若不服你姐姐的管教,那么我这姑祖母总有资格教训你。二十藤条,用心打。让她也体会一下她姐姐当年尝过的苦。” 齐音然的傀儡当下不再迟疑,手持藤条照着齐柳笛的身后,一下一下的落下去。齐柳笛眼中的泪水,大滴大滴的流出来,唯独嘴唇抿得死紧,傲慢的一条唇线,从始至终,就是不曾裂开。待用过刑后,她身上红肿一片,藤条拿开,她才忍不住哭出声。 不过审讯是不给她多少时间的,齐姝琴吩咐傀儡拿来热毛巾给齐柳笛敷上后,继续道:“罪名三,不敬长姊,违背掌门之令,私自刑讯——” “这是齐宇成做的。你就是当事人,应该知道我那会儿被他绑起来了。”齐柳笛哽咽中,依旧带着冰冷的语气。 齐姝琴点头,“这部分要看齐宇成的口供。接下来,罪名四,在长姊房内安放窃听装置。这部分是早就有定论的。当时几乎所有玄黄家族的代表都看在眼里,若不是齐宇成用随灵镯干涉进来,当时你就该受到审查。”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这一条我不认!”齐柳笛高呼,“这绝对不是我做的!这是真正窃听你的人在栽赃陷害!我的符篆签名没有那么好的伪装,到底让你们揪出最底层的原始签名,但是你们都知道,玄黄界绝对有人的功力达到了让人永远找不到原始签名的地步啊!”她看向齐音然,“姑祖母,是谁,您清楚!” 齐音然面色不变,“这一条当日确实就查实了。你父亲就是见证人之一。没什么可说的。再教训她三十下。这次打快点,没必要纠缠这么个已经确凿的罪名上。” 傀儡们将热敷的毛巾拿开,齐柳笛的嘴唇失去血色,她张嘴似要申辩,但是藤条再一次吻上来。上一次的藤条声宛若静鞭,一下一下响起,有板有眼。这一次的藤条声宛若鞭炮,脆亮而连续的噼啪声炸开在齐柳笛的后臀上,她的眼泪汹涌地流出来,到最后已忍不住咧开了嘴,让哭声肆无忌惮地冲出来,身子不断扭动,试图躲避层叠的痛楚。座上的两位堂姑都露出不忍之色,但下令的是齐音然,齐家主枝女性中辈份最高者。她说要教训,又是按照家法,谁也阻止不得。 这轮用刑完毕,齐姝琴唤过傀儡,给齐柳笛喂了一碗参汤进去。她侧过身,平复一下呼吸——没办法,藤条的声音,对她而言也是最惨痛的回忆。如果可以,她宁可一辈子都不要听到。 “罪名五,身为子女,大逆不道,掘亲母之墓,盗走陪葬物品,欺世盗名,攀诬无辜。”齐姝琴的声音寒了几分,别的,她可以忍,唯独这一点,龙凤胎做得太过分了。 “这是……”齐柳笛趴伏在刑凳上,虚弱道,“这是齐宇成做的……随灵镯是他拿出来的……众目睽睽,你不能胡乱栽赃。” 齐姝琴点点头,“记下来,这一点找齐宇成对质。罪名六,偷看湛家秘笈,偷学换魂之禁术并付诸于实践,同时导致齐家名声扫地;罪名七,杀害齐入画并折磨其灵魂,用作换魂的润滑剂。这两条罪名可以合二为一。齐柳笛和齐宇成还魂一事,目击证人甚多,无可辩驳。齐入画的魂片也在齐柳笛房间内被发现。杀害齐入画一事,第一,有湛家对齐入画灵魂的监控数据;第二,有岑曼丽上交给天女的录音证据。” 齐柳笛缓过劲来,“齐入画不是我杀的!岑曼丽是你的人,湛家是你齐姝琴的靠山,又一次合伙串通来陷害我吗?!齐姝琴,齐入画是你逼死的!我手里也有录音证据,录下的是你齐姝琴对着齐入画挑拨离间的话!当时,当时姑祖母,您也听到了啊!齐入画是让齐姝琴活活逼死的啊!” “那你怎么解释她的魂片?你怎么解释还魂的事?”齐姝琴厉声喝问。齐柳笛呵道:“那是齐宇成做的!” 齐姝琴不怒反笑,二堂姑感慨说:“琴儿要把这二人隔离审讯,最初还以为是为了男女之防,非礼勿视。现在想来,更有深意。” 齐音然最干脆,“让那么多人看了齐家的羞耻,这制造羞耻的人还在嘴硬吗?这得亏我是嫁去湛家多年,升格为老祖宗有几分底气。这要是新嫁出的齐家姑娘,娘家主枝族人厚颜无耻,让她们在婆家怎么抬得起头?!” 齐柳笛忍着火辣辣的疼痛,艰难道:“诸位长辈在上,晚辈知道此事扑朔迷离,但是我敢发誓,此事真的都是齐宇成一手制造,我完全不清楚啊。诚然,他的确对我无礼过,他私自审讯齐姝琴,我阻止他,他还把我绑起来,但是他终究是我的亲弟弟,我们是一起发育、出生、长大成|人,多少年的情感,怎么会轻易放弃。他道歉悔过,我就纵容他,原谅他,可是我怎么知道他杀了齐入画还将齐入画的魂魄送到我的房间内,谁知道他那天喊我过去原来是为了制服我然后强行换魂啊!他太监后就心理变态了啊!” “录音已经明确显示是你杀了齐入画。而齐入画的魂魄一直在你的房间内停留,你敢说你一点都不清楚?湛家的追踪术记录下齐入画魂魄脱离体内后的所有数据,期间出现多次剧烈的波动,显然此刻魂魄正在遭受痛苦折磨,而地点,还是你的房间!这种剧烈的波动,身为玄黄子弟,你不可能发现不了。”齐姝琴飞快地取出一摞新的文件,“这是湛家追踪术的数据记录和数据整理分析报告,这一份,则是齐家族人的证词,起码有五次魂魄在你房间内波动时,你,齐柳笛,是在房间内呆着的!” 齐柳笛道:“我发现了,但是我没留神。我认罪,我失察,我知情不报,我没及时通知掌门,这个罪我认。” 齐姝琴冷道:“齐柳笛,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吗?” 齐柳笛冷道:“齐姝琴,你真是非要立个牌坊才愿意当这个女表子吗?” 齐音然拍案,“满嘴污言秽语!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怎能如此?!” 齐柳笛惨然,“姑祖母明鉴,亲姐姐也会迫害亲妹妹,还是往死了害。姑祖母是过来人,最该明白这个道理了。” 齐音然脸色煞白,捧着胸口,两位堂姑母深知内情,一个去照顾姑太太,一个拍案而立,“侄女,我再也没法给你面子了!恶人自有恶人磨,既然你嘴硬,你姐姐又心慈手软,就让我来当这个恶人。”说吧吩咐傀儡取小板子过来,杖责二十。齐柳笛面色大变,刚哀求两句,板子便已着身,她身上本就带了五十藤条的伤,此刻这种沉重的压迫痛楚一波波袭来,打得她再也坚强不住,哭求起来,打了一半便晕过去,二堂姑也不废话,喝令一盆冷水泼醒,再问,“认还是不认?” 齐柳笛伏在刑凳上只哭不语,哀哀戚戚,好生可怜。齐音然这会儿缓过劲来,厌恶地看着齐柳笛,“把烙铁烫上。” 两位堂姑皆惊,一个刚道“姑母,这个——”齐音然便说:“听闻当年她和齐入画审讯齐姝琴的时候,烫了琴儿不止一块。”三堂姑说:“可那毕竟是不允许的。后来掌门堂弟也为此训斥了齐柳笛和齐入画。”齐音然森然道:“放心,烫不死她。她刚刚不是说我是过来人,深有体会吗?我便让她知道知道,这体会到底是什么滋味!” 两位堂姑不敢再劝,齐音然的傀儡早已烫好了烙铁,从炉子里取出来,一片金黄,慢慢转为通红,热气逼近齐柳笛的后身,她尖叫不已,“姑祖母,求您了。” 二堂姑急忙道:“笛儿,你的事,人证物证俱在,尤其是换魂一事有天女亲自验证,无可辩驳。你何必挺着身子受这罪呢?你又不是被冤枉的。” 齐柳笛道:“整个玄黄界皆醉,独我一人醒。天女是湛掌门的师尊,齐姝琴是靠着湛掌门的,这关系大家还不明确吗?大概齐家今日就是要牺牲了我,讨好湛家,讨好天女。” 两位堂姑皆无语,齐柳笛感到烙铁蒸汽的滚热,撩得每条伤痕都打起哆嗦,她想起一年多前,自己和齐入画就是在这个房间内,将烙铁一遍遍烫到齐姝琴的身上,听她惨叫,看她挣扎翻滚,齐柳笛心中一阵快意,她抬头看着齐姝琴,“贱人,这次你可满意了吧?” 话音刚落,烙铁便已上了她身后,一阵白烟伴随着齐柳笛歇斯底里的惨叫腾起在室内,固定在地板上的刑凳在齐柳笛有限的挣扎下阵阵发抖,皮肉焦烂的味道随之升起,两位堂姑都不觉变色退后,唯有齐音然面色不改,只道:“继续。” 第二块烙铁拿了过来,齐姝琴道:“等一下。”她看向齐音然,“姑祖母在上,琴儿不才,觍颜位居主审官一位,烙刑不该再用。方才一用,乃是敬重姑祖母为尊长,顺您的意,实为特例,不可再开第二次。” 手诀变化,她的傀儡再度上去,隔开了齐音然的傀儡和齐柳笛。 也就在这时,刑房的门,被敲响了。 作者有话要说:问一下,这种尺度大家是承受得住,还是认为不够劲?还是认为过分了? 128 128、第一百二十七章 刑讯(下) 齐姝琴开了门,齐念佛站在外面,她一点都不惊讶。搜刮记忆,如果说齐念佛还有哪里让自己留有一点感动的话,就是当初齐柳笛和齐入画对自己用刑的时候,齐念佛没有舒舒服服呆在空调房里享受,而是及时赶过来看了一眼。否则——她可不敢保证自己真能撑到底。 齐念佛却没有进去,“出来一下。”他转身走到墙边,齐姝琴跟过去,刑房门被暂时关闭。 “这是成儿的口供。”齐念佛将手中的几页纸递给齐姝琴,“一切都是笛儿做的。” “他这么说?” “他这么说,我们也这样认为。”齐念佛道,“这个,是成儿能提供的和齐柳笛密切接触的齐家人名单。大部分都可以和湛掌门的名单对上,完全可以用来给湛家那边交差,当然还需要齐柳笛的签字。如果能再从齐柳笛那里掏出一些人更好。”齐念佛拿出一张小纸片,“这上面的人,有的是我和你叔祖商量过的,还有的不是,我在下面加了横线的,必须和齐柳笛扯上关系。” 冰冷到骨子里,齐姝琴说:“湛掌门提供的名单已经是我出卖灵魂的极限了。” 齐念佛环胸而立,俯视齐姝琴,“你从我手里抢夺权力的时候怎么没考虑过你那可笑的灵魂呢?琴儿,你以为可以两手干净的守住这份权力?你以为日后你大公无私的把权力分给齐家族人的时候,他们会感恩戴德,认为你是无私奉献吗?” “里面的那个是你的女儿。” 齐念佛注视着齐姝琴,“我知道有你在,她不会怎样。虽然必定会吃苦头,毕竟还有长辈压着你。但是你不是她,也不是齐入画。她们当年对你做过的事,你不会报复回去。”他将纸条塞在齐姝琴的衣兜里,“齐音希虎视眈眈的猎物不是只有我,也包括你。如果你聪明,你该知道做些什么。”他唇边浮出一抹微笑,“成儿刚刚对我说,他的烦恼似乎已经解除了。只是为了自保,所以从湛家回来后,他一直隐瞒不提。” 齐念佛直起身子,满意的笑了,“天不绝我子嗣。” 齐姝琴一阵恶心,不为齐宇成的健康,而是齐念佛的样子。“我还要去主持审讯。” “别忘了我交待的事。”齐念佛说,停顿了刹那,“笛儿毕竟是你妹妹。不要……不要太过。” “你不打算进来看看吗?免得我阳奉阴违?” 齐念佛犹豫了一下,说:“不用了,全权交给你处理。” 齐姝琴走回刑房,一股股烤焦的皮肉味迎头冲过来,她暗叫不好,刑房门刚刚是关着的——隔音效果太好了。急走几步,果然看到刑凳上的齐柳笛完全昏厥过去,臀上一片焦黑,腿上鞭痕累累,头发被汗水浸透到水淋淋,黏在她的脸上、后颈和刑凳上。 齐姝琴倒抽一口凉气,勉强稳住自己,“两位堂姑,姑祖母。饭厅里准备好了饭菜,请您三位先过去用餐。齐柳笛这里由我先照顾。” 其实两位堂姑早已不忍这种惨烈的场面,听到齐姝琴如此说,立刻下了台阶,劝着齐音然离开刑房。她们的身影刚刚消失,齐姝琴立刻关掉录音设备,弄醒了齐柳笛。 “你给我听着。齐柳笛。现在不是你跟我斗气的时候。那些事情,你到底做过没做过,到底有没有冤枉你,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觉得你在这里强撑着,值得吗?” 齐柳笛虚弱地瞪着齐姝琴,张了张嘴,说不出话。齐姝琴让傀儡喂给她参汤,又揪住她的头发,冷道:“你是个聪明伶俐的,该知道大势已去,现在的局面,绝对不是你不认账,家里就拿你莫可奈何的时候。你说一万个‘不’,等待你的就是一万次折磨,哪怕弄死你——你以为玄黄界还有谁敢让齐家年迈的姑奶奶、湛家的老祖宗去给你这个小小罪人偿命?!如果真有人保你,何至你落到今日地步?想想当日齐念佛、你、齐宇成还有齐宇乾是如何丢掉我的?想想现在有多少心虚的人都盼着你死在刑讯中?湛掌门不会管你的死活,咱家的姑奶奶随心所欲的折腾你,应静宣最最伶俐的人,才不会为了你去折损他的利益,他主动接受我们的调查已经说明他盼着你死掉,省了他的事;齐念佛既然送你到刑房,就已经视你为弃子,你还能指望谁?家里哪个不是逢高踩低?他们现在连自保都难,恨不得争先恐后的把罪过都推到你的身上,即便是你的好助手,你的宝贝弟弟齐宇成——”齐姝琴冷笑着将齐宇成的供词丢给齐柳笛,“自己看看吧,所有的罪过都是你一个人的,和他无干。而且他告诉齐念佛,他的毛病好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齐念佛会把一切罪名都扣到你的脑袋上。当年他的选择是丢掉我保住你们三个;今日齐宇成可以给他留孙子,那么你说他的选择是什么?” 齐柳笛不可思议的看着那张供词,唇边一抹惨笑,“为什么……我们是……是姐弟……” “曾经是。”齐姝琴冷道,“玄黄界废除了死刑,也不会把你交给警方。所以你死不了。齐入画本就是背负人命的罪人,你杀掉罪人,可以减罪一等。其余的罪名,和妈妈有关的,如果我、齐宇成和齐念佛都不深究,减罪一等;和我有关的,我宽恕你,减罪一等;和湛家有关的,如果湛家那边宽容大度,减罪一等;和应家有关的,你只要承认这张名单,减罪一等。罪名九条若一一减罪,那么折算下来,你会被废除功力,会被剥夺在家族中的所有权力然后赶出去。但是齐念佛不会不管你,他会给你找好房子,安排好你后半辈子的生活,然后为你选择一户最好的人家。” 她逼近齐柳笛,“你会得到一条不错的活路。想想齐入画,想想齐宇乾,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如果你真的不甘心,至少得留下性命。如果你再说‘不’,那么我不敢保证你不会在品尝过所有酷刑后最终体力透支死于刑讯。最后为你的死担责任的,必然是审讯前给你做常规身体检查的医疗团队,开除他们就是极限了。他们不给齐家服务,还可以找别的富翁权贵。而我们,不会有任何责任。谁为你凭吊?齐柳笛?” 刑房门被重重推开,齐姝琴及时直起身子,“堂姑,姑祖母。” 毕恭毕敬。 齐音然盯着齐姝琴许久,“好,好,好。”她连说三声,一言不发坐回位置,伸手打开了录音设备。齐姝琴镇定自若,“我们可以重新审讯了?” “你说呢?”齐音然冷冷地望着齐姝琴,又看看齐柳笛,“认不认?” 齐柳笛趴在刑凳上,许久,就在齐音然唤过傀儡动用重杖的时候,齐柳笛抬起头,“我认罪。” 一场玄黄界瞩目的审讯就这样顺利完成。齐家最后宣布的结果,就是齐柳笛主动包揽一切罪名,据说还戴罪立功,检举揭发出一批亲了外家的齐家族人——虽然没人明说,但许多人都敏锐地看出来,在这之后,一批和应家走得较近的齐氏族人或被冷落,或被削减月钱的份额,或者不再得到重用。多么明显的权力变化。 事件的另一个嫌疑人齐宇成被保了下来,此刻他是一个无辜的、被姐姐唆使、利用、威逼的无辜者。虽然有一个叫齐宇博的家伙提出,这个齐宇成私自审讯其姐齐姝琴并意图动用酷刑,绝非全然无辜。但是掌门齐念佛轻描淡写了一番,说是这个孩子被齐柳笛的玄术控制,一时迷乱心智,就此打发过去。但毕竟还是有罪,责打了五十杖,软禁在房间疗养,恐怕一时半刻也下不来地。 齐柳笛的案子中,其余被涉及到的相关人士均同意宽恕她。而齐音希则在齐家的善后会议上提出,立刻正式开祠堂、处置齐柳笛。 齐姝琴明确表示反对,她强烈要求等母亲楚轻烟被救回后,让她看一看齐柳笛,再对其进行惩罚。理由是,“我们都明白我妈妈的问题所在,是否需要我以及龙凤胎的力量还不得而知。所以为了齐家主母的性命,应该先留齐柳笛的功力。” “齐宇乾已经成为植物人。”齐音希毫不留情道,“恐怕四个孩子一起救母,是注定无法实现的了。对此我很抱歉,但是……” “母亲去世前生下了龙凤胎,而我又在事故的现场,或许只需要我们三个。”齐姝琴据理力争。 “为何不去请示天女?”有族人提出。 “天女不胜红尘烦扰,几日前谢客闭关了。”齐姝琴淡淡道,“这也证明天女信任我们自己的处理能力。” “邀请湛家、应家、薄家和其余小家族一起协商,不信救不回侄媳妇。”齐音希道,“既然在冥府十七年都能过来,岂能因为少了一个齐柳笛就不行了?而且湛掌门既然出手救了侄媳妇,必然也是有一些办法的。” “在问题解决之前,任何希望的火种都不能掐灭。”齐姝琴担心的只是母亲。齐宇乾成为植物人对她而言的确是个打击——毕竟简薇当时说的是合四子之力相救,理论上也绝对说得通。虽然简薇被证实是钉子,但她毕竟照顾楚轻烟多年,又是玄黄出身,她说的话,不一定没有道理。齐姝琴希望在找出解决方法之前,尽量先保住齐柳笛的功力。而且她确信在这个问题上,齐念佛会和她站在一起。第一是为了楚轻烟;第二,一旦处置完齐柳笛,齐念佛就必须正式退位了。他们手上的齐家权力合到一起,足以钳制齐音希。 齐念佛果然道:“叔父体谅侄子,也可怜一下您那早逝的侄媳妇吧。她回来看不见长子已经悲痛欲绝,若再要她看到一个半残的小女儿呢?那到底是她拼死生的。” “拼死生出两个害她的?”齐音希嗤笑,“侄子好家教。” 齐念佛气得脸红,“那都是逆女齐柳笛一人作孽!” “好好好,我不和你争这些。”齐音希道,“要不,我们就开主宅族人的大会进行表决。”——齐音希依旧占据着主宅的优势,而齐念佛这边,已经没多少人手了。 齐念佛表示反对,双方正在争执之时,门外有个族人进来,对齐姝琴道:“大小姐,冥府访灵台的工作灵持拜帖请您还有掌门、老太爷一并去湛家,又要事相商。” 齐姝琴惊讶,“访灵台?为何找我?又和湛家有什么关系?来的是谁?” 那族人说:“他只说,他有两个名字,你都很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为某人提前更,希望某人旅游愉快,平安返回。 129 129、第一百二十八章 重逢 齐姝琴茫然地走到齐家的会客厅,她看到一道熟悉的背影正在和几个工作灵小声交谈。她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鼓膜被心脏的跳动声撞击,屋子里似乎起了雾,朦朦胧胧,氤氲了一切情感。 “琴儿。”他不知何时转过身,似乎就在自己进入会客厅的那一刹那,心有灵犀,他知道自己的到来,当自己的右脚迈进门时,雾气朦胧中,她感觉他转过身向自己走来。 “琴儿。” 声音近在咫尺。 “我回来了。” 顾维庭微笑着说。 齐姝琴忽然抱住他,像一个在悬崖边沿支撑了许久的人终于得到一双有力的手的支持,投入到对方的怀抱中,脱离死亡的绝望深谷,重获新生。这时候恣情一下不是罪过,不是失态。 “琴儿,我很抱歉让你一个人支撑了这么久,而我无法与你联系,无法与你见面,无法让你知道我会一直支持你,直接给你传递勇气。”顾维庭亲吻了齐姝琴的额头,“我……” “放开她!” 齐念佛怒气冲冲的声音打了进来,“放开她!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卑贱流氓。”他猛地伸出手拽开齐姝琴,向着顾维庭扬起胳膊,齐姝琴恍惚了一下,这一幕就好像初三毕业的时候,顾维轩在学校门口偷吻了她,却让齐念佛粗暴打断,那感觉几乎一模一样。当时齐念佛也是这样勃然大怒地拉开自己,然后挥掌抽向小顾—— “住手!”齐姝琴愤怒道。 齐念佛怎么会听,胳膊抡圆了,挟着一腔怒火朝着顾维庭的脸上劈过去,然后生生停在半空,因为停顿的势头太猛,惯性作用下骨头差点折了。 顾维庭捏着齐念佛的手腕,目光冰冷,面色客气十足,“齐先生。”三个字让他念得字正腔圆,有停有顿,仿佛电台播音员,唇角还夹着笑。 “哎呀,这一位就是访灵台的工作灵?”齐音希精神矍铄地走过来,“侄子,你这是做什么?这一位是……?”看向顾维庭,他大方地送了手,“齐音希老先生?晚辈顾维庭,冥府访灵台驻守在冥府缉灵部大陆司首都组的特别工作灵。这几位——”他轻轻扬手,刚刚与他交谈的几个工作灵走过来,顾维庭一一报名,最后统一介绍道,“都是访灵台的特派御史。” 齐音希与他们一一握手问好,带着一脸长辈的慈爱,又呵呵笑着和顾维庭握握手,“你既然曾经派驻到首都组,我猜,你一定是我们家琴儿的部下?” “可以这么说。不过我们组长认为大家都是她的伙伴,像家人一样的存在。”顾维庭道。 齐念佛重重冷哼一声,他望着顾维庭的目光可以将这个“混小子”大卸八块。 齐音希干笑,“我们谈正事吧。” 顾维庭笑道:“现在这里的最高负责人应该是齐掌门的长女齐姝琴女士吧?” 齐音希宽容地点点头,齐念佛面无表情。齐姝琴调整好情绪走过来,“是。” “这是访灵台派遣我们出任务的正式公函,我另外几个同事已经去了湛家。访灵台与湛家有一些事情相商,其中牵涉到了你们,希望齐家能的负责人可以带几名代表出席那边的一个商讨会。我们是负责迎接诸位的。”他讲话的时候,谦逊而礼貌,带着公事公办的口吻。 齐姝琴结果信函,她在冥府工作过,对这方面的公函格外熟悉,确认后又交给齐音希,齐音希看过后拿给齐念佛,他依旧是冷哼一声,目光不善地胶在顾维庭身上。 “现在出发?” “越快越好。”顾维庭微微一笑,“访灵台给了我们一天的外出时间。如果工作可以早点结束……大家得到了一点重温阳间的时间。” 齐姝琴听懂了他的话外音,心头一热,“好。” 的确,有太多需要说的话了。 一个多小时后,齐姝琴、齐念佛和齐音希跟随以顾维庭为主的访灵台使者团队进入湛家主宅,意外地看到了女魃天女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见到一行人(灵),只和蔼地点点头,一旁陪同的自然是湛掌门和她的长子宗湛清。 “看来都到齐了。”女魃天女说,“坐吧。” 大家客套地寒暄,湛家族人麻利地送上茶水,女魃天女温和道:“今日要商讨的事,冥府在之前已经和我商榷多日。”目光温润看向顾维庭,“访灵台的使者应该很明白。” 顾维庭欠身道:“是的,天女。” 女魃天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到齐姝琴身上,“之所以需要齐家来人,是因为此事牵扯了冥府、湛家和齐家。所需要的力量甚大,要调配的人手和资源也甚多。冥府通过我与玄黄界两大世家交洽此事。其中第一件事,就是关于楚轻烟净灵问题。” 齐姝琴和齐念佛的目光都震了震,齐音希眉毛一撇,没说什么。 “天女,我妈妈……”齐姝琴的声音中带着情不自禁的渴求,齐念佛冷冷道;“确实需要集合冥府以及湛家、齐家两家的力量。虽然轻烟只是我们齐家的夫人,我的夫人。”他的话让齐姝琴一阵恶心。 女魃天女已轻声说:“这几日就这件事情,我与湛掌门还有冥府方面都仔细商量过。齐夫人的魂魄被顾维庭带出鬼池冰窟后,暂时落脚在西山,得到绣娘魂和白鼍妖的帮助。后来湛家人进入西山进行例行检查的时候,无意中邂逅并带出了齐夫人和白鼍妖,目前齐夫人被妥善安置好,白鼍妖也安然无恙。本来我是打算让他回返与绣娘团聚,但他执意守护齐夫人,他说要等到齐姝琴前来发话才肯离开。一会儿你去和他讲几句吧,我想绣娘在西山干等多日,一定心急了。” 齐姝琴按住心中的感情涌动,“是。” 事情当然不像天女说的这样简单,但这样的措辞,是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的。天女今日主持这个会议的目的,齐姝琴已经估计出来了。 “齐夫人的状况我看了看,确实很棘手。之前我听说你们打算集合齐夫人四血脉的力量加以净化?是个典型的法子,很吃力,也是理论上的,之前没有尝试过,不过着并不是唯一的,也不是最好的。湛家有两台净灵炉,一台已经损毁,另一台,听湛掌门说已经拿出来进行了催化,准备给齐夫人用。” “是的。几日前就准备好,算起来还有两日就可使用。”湛掌门恭顺道。 “很好。净灵炉是最简单也最不会损毁灵体的法器,也是远古神族赐予湛家的宝物,湛家乃玄黄世家,肩负斩妖除魔的重任,此类法器,本就该无私地用在正路上。”天女淡淡道,“齐夫人曾给冥府添了麻烦,不过都是陈年旧事了。”这话是对着访灵台一行工作灵说的。 “冥府不准备追究这件事。”顾维庭道,“冥府君和天女应该提及过了。” “你们既然知道,就好。齐夫人的魂魄既然已经在此,冥府就不必再管。待齐夫人的状态可以重回冥府,重入轮回,再按照冥府的引灵规矩来。”天女说。 “是。”冥府一干工作灵也恭顺道。 “救齐夫人的法子,我刚刚提点过湛掌门。湛、宗、齐三家合力,并不难办。不过为了将损伤降低到最轻,我认为齐夫人生前最后亲近的三个人,均应加入进来。也就是说,琴儿,还有你的一双弟妹。” “那么必须暂缓对他们的处置了?”齐姝琴问。 天女颔首,“既然湛家的净灵炉两天后就要催活完毕,暂缓一周总是可以的。” 齐姝琴放了心,和处置双胞胎与齐念佛早日下课相比,母亲的分量更重。 “这件事之后再议细节。第二件事,”天 与你重生第43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道,“顾维庭是访灵台的优秀工作灵,并且在这次访灵台的彻查行动中立了汗马功劳。 鉴于他本是迷途灵,而身体进入昏迷状态实是因为中了玄黄界的法咒而遗留后遗症,并不是无解之难题。所以访灵台前几日派了特使与我商量,希望玄黄界能解开顾维庭身体上的咒术,帮助其重生。” 大厅里静了片刻。天女再度道:“顾维庭的身体,之前差点被齐入画所伤害——”齐念佛有点不自然地偏过头,“后来被湛掌门相救,一直得到妥善照顾。我已经对湛掌门讲了,既然冥府以此作为对顾维庭的奖励,那么湛掌门也不该再有什么顾虑。”语气微重。 湛掌门道:“我一会儿就让湛清送琴儿去医院探望。顾维庭身上的法咒并不难解,虽然错过最佳解咒时间,平添许多后遗症,但是近日来,弟子一直潜心研究,已大有进展。我想两周内就可让顾维庭的身体达到重生标准。” “很好。这才是玄黄世家的掌门,应该有的风度。”女魃天女微微一笑,“不过先不用忙着让湛清送琴儿过去。你将医院地址和房号单独告诉琴儿,她有时间了,再去。” “是。”湛掌门应了。 “行了。近日,玄黄界发生了一系列令我不太愉快的事,也牵扯到了冥府。作为玄黄界的监管者,对于出现这样的局面,我很抱歉。”天女道。 顾维庭和一干工作灵都起身,“天女客气。我们此次出行,冥府君特意召见,嘱咐我们向天女表达冥府的歉意。访灵台近来行动突兀,查出冥府内部一批不合格的工作灵,牵涉甚广,也波及了玄黄界。出于访灵台工作性质的因素,过于重视保密,而没能事先做好与玄黄界之间的外联工作,导致行动展开后,双方多有误会,冥府深表歉意。” “冥府君客气了。玄黄界能在阳间稳稳当当了数千年,全赖冥府包容。”天女温和道。 “冥府多个部门在阳间的工作能顺利展开,也全仰仗玄黄界的鼎力相助。双方本就默契无间,误会都已经过去了。”顾维庭四平八稳地说。 天女又道:“我记得齐宇成似乎导致一位首都组的工作灵化聻吧?” “小儿年轻经验少,出手过重,家里已经罚过,而且冥府工作灵许乐之闯入齐家将小儿打伤,幸好——”齐念佛急忙解释,顾维庭道:“是,这位工作灵名叫晏祥,他是缉灵部一位恪尽职守、经验丰富的老工作灵,深受众位工作灵的尊敬。对于他的不幸遭遇,整个缉灵部都很悲愤。因为大家此前过于信任玄黄界世家弟子们的能力,以至于……”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天女缓缓道:“又是我辖下惹出的乱子。你们家大业大,我明白,但是冥府需要频繁往来阴阳两间的工作灵更多。” 在场的玄黄弟子免不得表示反省,天女挥挥手,“既然是玄黄界惹出来的,就该你们善后。拖到现在,悬而未决,把精力都使在别处吗?行了,我听前任监管者无涯上仙说过,湛、应、宗三家都有一份塑灵方面的祖传秘方。” 湛掌门立刻说:“弟子明白了。湛家会就此事和冥府有关部门商讨,争取帮助晏祥塑灵早日完成。” 天女道:“很好。这才是神族的阳间弟子应该行的善行。我知道湛家一直在资助众多贫困儿童的生活和学业,这份善行日后也该泽被到无辜亡灵的身上。玄黄界的弟子,不止是在帮助阳间人摆脱妖鬼的无故侵袭,同时也该帮助无辜亡灵、妖鬼走回正路。” 在场玄黄子弟都应诺了。天女轻轻点头,“就这样吧。我知道你们事务繁忙,还有许多事要商议。我先不打扰了。明早九点,湛掌门,齐姝琴还有齐掌门以及齐音希老先生,到我的居所商议一下齐夫人的事情细节。余下的,你们自己谈吧。” 说着她起身,湛掌门留下宗湛清招待大家,自己将天女一路送出去,其实在场人都明白,身为神仙的天女完全可以瞬移离开,但她还是走了这段路,或许还有话要对湛掌门讲。而在场都是聪明的,知道这不是他们该管的事,接下来,还有各自的问题要了一了—— “可以借用一下贵宅的后院吗?”顾维庭坐都没有坐,直接对宗湛清提要求,“我和琴儿有些话要说。” 他不准备给齐念佛任何显示其存在性的机会。 130 130、第一百二十九章 来龙去脉之小顾的情 “当年无涯走之前对我讲过你的性子和能力。”女魃天女走在通往大门的小路上,一面淡淡道,“这十几年来我从旁观察,不得不承认阿无的眼力依旧老辣。” 湛掌门笑了笑,有点苦涩,“可他怎么就看不透我姑母呢?” 天女也苦笑,“他有他的劫。”停了停,“你堂弟湛垚,无心与你争夺什么,一直都是如此。这点你该很清楚。即便为了杨泠,他也好,江宜月也罢,他们谁都不愿和你冲突。你老师杨安更不会撺掇他们和你对着干。湛垚这次只是害怕你会越陷越深,才帮着岑曼丽找到我。显然他用善良诠释了你设下的局。除了他们,另外两位也是如此。时间并没有带走他们与世无争的心,所以,你大可为了自己和你的孩子们放心。” “弟子了解。” “至于我的底线,当年你师父把你交给我的时候,我就说得很明白了。我知道孩子们都长大了,掌权者到了这个时候,或多或少会为下一代的幸福而产生一些担心。我的底线至今未变,从不会变。你也都看到了,以后不需再想方设法地看。”女魃天女看向湛掌门,目光冷峻道,“仅此一次。” “下不为例。”湛掌门说。 女魃天女似乎轻轻一叹,“你今天答应的事,得办到。至于以后……”她的目光又望向后方,似乎一直看到了那片树木蓊郁的后院,湛掌门也随着师尊的步伐停住,一起望向后面。 “天机不可泄露。但愿你不要打扰小草安静的生长。他们想要的只是自己的一方天地,狭小,安逸,脆弱但柔韧。”女魃天女轻声道。 当女魃天女和湛掌门师徒俩在前院谈话的同时,后院,顾维庭和齐姝琴也在漫步。湛家的庭院景色清幽别致,但他们谁都没有心情去欣赏。刚刚离开众人的视线,顾维庭便转过身抱住齐姝琴,久久没有松开。 “真抱歉,”他反复道,“我没能及时让你知道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我知道这段日子你过得格外艰难,你那么聪明,但却没有半分自己的力量;你那么善良,那么正义,但却陷入两难的局面。你背困在这个局里束手束脚,最无奈的时候也只能一个人担着。这些我都明白,我也感受到了,但是……”他亲了亲齐姝琴的额头,“抱歉。我欺骗了你。”他缓缓地松开胳膊,似乎提心吊胆地看着对方的反应。 齐姝琴望着他,微微一笑,“你来就好。” 顾维庭忍不住又亲了亲她,齐姝琴道:“先不闹。告诉我,你到底隐瞒了多少?” 顾维庭说:“其实我真正的身份是访灵台的工作灵。访灵台常常随机挑选一些合适的工作灵纳入麾下,然后安排到别的部门工作,目的自然是监督各部门是否按照规章,秉公办事。这种工作灵就是特别工作灵,我就是一名被安排到缉灵部的特别工作灵。我的身份只有访灵台高层才知晓,包括缉尚书都蒙在鼓里。受限于保密协议,我也一直没有对你讲实话。 因为有一部分像我这样的特别工作灵的存在,所以访灵台盯上引灵部和缉灵部已经很久了。他们不止是要彻查两部门内部的一些龌龊,同时他们也要趁机撬开那些背安插到冥府的钉子。是的,玄黄界不傻,访灵台也不傻。大家本来就是一团和气而暗中博弈。 访灵台收集证据已经很久了,要知道拉下部门高官,没有足够的证据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们来冥府时间太短,所以你可能还不清楚,之前缉尚书也曾历经过风雨,好几次都是很裴清浅挑起来的,但是他都有惊无险的走了过去。这也是为什么裴老鬼一肚子怨气,越积越深沉的原因之一。这一次,访灵台十分谨慎,事先没有一点风声放出来……” 说到这里,顾维庭小心地看着齐姝琴,“有件事要说一下,其实你会来到缉灵部,包括简薇调到这里,背后都有访灵台的干涉。他们做的很巧妙,缉灵部和引灵部并没有察觉。他们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访灵台需要一个导火索,这个导火索,自然是你妈妈。你、你妈妈、简薇、缉尚书、引尚书、多年前的玩忽职守与知情不报,这些很轻松地联系到一起,才能顺理成章地将事情闹开。这样即便上头想压一压都不可能了。很多事,都是滚雪球滚出来的。其实我本不是清楚访灵台的计划,毕竟我只是个小工作灵,但是慢慢的,我也猜到了。很抱歉,这些我事先不能告诉你。 裴清浅通过玄黄界将缉尚书的事闹了出来,访灵台正中下怀,出手迅猛,不仅彻查缉灵部,同时借着此事将引灵部也查了一番。还顺便把应家安了百年的许多钉子都一个个撬起来。但是访灵台怀疑湛家实际上也有钉子在冥府,湛家不同于应家,他们家长期以来都标榜中立,风格低调,做事更隐秘。最终访灵台怀疑到简薇身上,起初他们认为简薇是应家派来的,于是让原我负责确认简薇的真实身份,是的,我很快确认她是湛家派过来的钉子。但是那一刻起,我开始私自行动——我通过简薇联系到湛掌门,她告诉我冰窟的源头鬼池那里,有一道通往阳间的裂缝,可以直达西山深处。我通过简薇获得了暂时避开鬼池阴气侵袭灵体的方法,一鼓作气冲了进去,带走了你妈妈。当时我和简薇、湛家联系的时候,自然是表示要效忠。不过我带走你妈妈后,立刻断了和她们的联系。想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好你妈妈。这时候,我碰到了绣娘和白鼍妖。 很抱歉,我曾经调查过你,因为我总感觉我们是如此熟悉。所以我知道你有恩于绣娘和白鼍妖,我主动表明身份,他们知恩图报,给了我和你妈妈一个落脚的安全地点。而且他们是山中的妖灵,可以护持住你妈妈身上那层结界——这层结界,就是保证你妈妈不会放出一身厉鬼、也不会己身出来伤害人的。西山阴气重,一定程度下,阴阳力量的平衡保证了你妈妈的平安。琴儿,这里也有你的力量。如果不是你怀着一颗善良的心,帮助每一个需要帮助的生命,那么我和你妈妈在西山不会得到绣娘、白鼍妖以及他们的许多妖灵朋友们的无私帮助。正是这些帮助才让我和你妈妈度过最难的那几天。 至于我为何要带走你妈妈给不是求助访灵台,很简单。访灵台固然追求公正,但是他们不会管你的事,他们不会介入玄黄界的斗争,不会干涉阳间的权力斗争。所以我再怎样努力,最终我也只是访灵台的杰出工作灵,却不是你的顾维庭。访灵台有许多杰出工作灵,你的顾维庭只有一个。我已经尽职尽责了,我最后把简薇的调查报告传给访灵台,我认为我可以独自行动了,不为了工作灵的身份,而是为了你。不是为公事,我也该忙碌我的私事了。 所以,我冒险带走了你妈妈,开始执行我筹划已久的计划。那就是找到女魃天女。只有天女才能压制住所有压制你的力量。对我而言,天女不是一个神仙,而是天意的代表。我认为邪不胜正,天意总会怜爱一切美好而公正的事情,所以我赌的不是天女的心意,而是天意的公平。我求的不是天女,而是要和老天爷说一句:请您睁开眼,降下怜悯与公义。我绕了很大一个弯子,因为我别无选择。玄黄界的各种力量太强大了,这不是我们的团结和信心能斗得过的。我不想空谈爱的奇迹和友情的力量,斗不过就是斗不过,这不是我们多么相爱,我们首都组多么团结就能改变的。所以我一开始的计划,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找到天女。我有信心,因为上天让我们分开过一次,又让我进入冥府,与你阴阳两隔,但却允许我们再度重逢,这让我更加相信天的慈悲。 这个过程的确很艰难,我们要在玄黄界各家的狭缝中行走,我、清浅、乐乐、曼丽,我们都要竭尽全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要懂得随机应变,要注意隐蔽,还要有足够的勇气。到了今天,我真的不想说得那么繁琐,因为我相信琴儿,你一定能体会到我们的心意。包括留在冥府的伙伴们,我都知道了。为了我,他们在风口浪尖上也要违规递出消息,想把我救出来,所以不止是你,我自己也亏欠大家良多。琴儿,我希望这份恩情,我们可以一起来偿还。 琴儿,你别哭,是的,我想起来了。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当我第二次爱上你,当我开始为了工作也为了自己的心意而去偷偷调查你、调查你生活的那个玄黄界,调查你的过往你的一切——不知不觉,我一点一滴的想起来了,想起我们之间犹如蓝色勿忘我般细小而坚韧的爱情。那时候我才明白,无论是怎样的咒术也无法抹杀感情的存在。我们相爱,所以即便忘记对方,但当我们再度相见,还是会第二次相爱。我想起来之前,我爱上了你;我想起来之后,我依然爱上你。那种爱没有改变,只是更加感慨。当看着你离开冥府去重生,那时我差点支撑不下去。我还没想好到底该如何做,该如何帮助你,该如何解开这个局。或许从此我们将不再相见,而我还没告诉你一切,我们或许可能错过,因为我一时的犹豫。琴儿,你不要哭,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过往的事情,我知道你为什么回避这个问题。因为你对感情是如此忠贞而纯净,你不允许自己用过往的记忆来束缚我。因为你尊重我,爱一样需要尊重。 现在我站在这里,我一定要抓紧时间告诉你,要你清楚的明白,无论明天发生什么,记得这一刻我们在一起;未来只要有一丝可能,我们都要永远在一起。我只有这样的心愿,这心愿就像石缝里的小草,给一个缝隙,它一定能顶着沉重的石块,生长出来。如果遗忘甚至最令感情惧怕的阴阳两隔都没能阻隔住我们,那么还有什么能拦在我们面前呢?” 他低头吻住齐姝琴满面的泪水,他们抱在一起,久久不能发声。 “小顾,”许久,齐姝琴轻声道,“如果我问你……我要留在齐家,我要招赘,我想的只有你,而齐家人都已经同意你进门,那么,你的意思呢?” 顾维庭微微一笑,“我拒绝。” 齐姝琴一怔。 她面前的顾维庭小声而坚定地说:“我要带你离开齐家,离开玄黄界,去过你真正想过的生活。齐姝琴,我要和你一起获得真正的重生,不离不弃。” 131 131、第一百三十章 大集合 短暂的话别后,身负公务的顾维庭与齐姝琴依依惜别,暂时随同事回到冥府。有关顾维庭重生的事宜,还要等冥府走完程序。至少会等到楚轻烟净灵完毕。而齐家由于齐姝琴、齐念佛和齐音希三方达成协议,齐柳笛和齐宇成的审讯也宣告完毕,故而目前的头等大事,莫过于营救楚轻烟。 因为有了天女的命令,玄黄界几个重要的家族在湛、齐两家的牵头下坐到一起,研究营救楚轻烟的每一个细节,规划方案。三天后,净灵炉催活完毕,湛家鉴于这尊净灵炉已是备用,再毁就彻底失去这神器瑰宝,故而让齐家参与营救的相关人士至湛家。齐家表示同意,人选是早就定好的,齐姝琴和那对龙凤胎,还有齐念佛。 行动的前一天,被囚禁中的齐柳笛和齐宇成均提出要求,想见齐姝琴。这也是齐姝琴料到的,她先见了齐宇成。 “姐姐,我的病没有好。”齐宇成并没怎么被动刑,和趴在床上数日的齐柳笛相比,他只是瘦了许多,“和姐姐开诚布公,是因为我知道姐姐绝对不会留在齐家。看在妈妈的面子上,姐姐,体谅一下我。我从小就没享受过母爱,没接受过母亲的教导和抚育,姐姐也知道,父亲事务繁忙,长期以来也只重视大哥而忽略了对我的培养,我不是推卸责任,只是从教育这方面考虑,如今我一切的不懂事、莽撞与恶毒,恐怕和我从小失去妈妈是有关的。我不是故意戳痛姐姐的心病,但姐姐也是历经风雨的人,不该如此脆弱。” “你想说什么?”齐姝琴道。 微弱的灯光下,齐宇成的眸子闪闪发亮,“我不是废物。” “我知道你不是。你会演戏,有心计,能审时度势,也明白重点在哪里。”齐姝琴平静道,“你的供词,我基本不信。” “但我躲过去了。”齐宇成微微一笑。此刻的他,既不是那个长期以来唯唯诺诺的胆小鬼,也不是曾经疾声厉色要把齐姝琴放到绳子上去的刽子手,他目光中流露出的清晰的理智与算计,让齐姝琴的心更冷,“是,此时在这里,你躲过去了。” “名利场本就是一面积德一面作孽,姐姐洁身自好,但也不要强求大家都向你看齐。”齐宇成心平气和道,“刚刚得了姐姐的称赞,说我明白重点在哪里。是的。我此刻就跟姐姐说,我会变成这样,我自己有责任,家庭教育的缺失也要担负责任,而后者出现的原因,姐姐就不必推卸责任吧?因果因果,咱们都处在因果之中。” 齐姝琴点头道:“我承认你和齐柳笛变成今日这样,往日种下的因里,确实有我一部分责任。那么你想从我这里要什么补偿?” “当年,我还没看到妈妈,你就间接送走了妈妈。明日,你要亲手接回妈妈,算是了了一个循环。”齐宇成一叹,“我们到底是亲姐弟。” 齐姝琴不语,齐宇成道:“你知道我的供词有假,但碍着形势,你不说破。那就请姐姐再帮我一把。我不是废物,姐姐也认可了。那么齐家何尝不能有我的一份呢?”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我子嗣注定艰难。或许父亲被骗过去,或许父亲只不过是要找这么个借口。但无论哪种,我都需要子嗣。”齐宇成道,“姐姐该知道姑祖母的事吧?她嫁到湛家后,怀上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现在的湛掌门、我们的表姑,生下来就被抱给了当时的湛家掌门做女儿。湛家对外用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说什么八字不合交给天女抚养得熬过一定年限才行,最后那位湛掌门临终前归还女儿的时候也用了这个说辞,但是这里面的事,谁说得清呢?只不过最大的现实,就是那位湛掌门在世的时候,她膝下有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咱们姑祖母的公公、丈夫那一家子,牢牢地把持权力;等她过世了,又名正言顺地将权力传给这个继承人并且光明正大地还君明珠,权力,依然在姑祖母的夫家手里。你看现在的湛家,蒸蒸日上,内部团结一致,人才济济;外面又有天女做最终依靠,龌龊事也做过,但他们哪里不好?” 齐姝琴说:“你对齐念佛说假话,让他继续培养你,扶持你。然后你想抱走我未来的孩子?齐宇成,我握着齐家三分之一的权力,整日不得离开,难道还能莫名其妙的大个肚子却没生出孩子?” “姐姐会留到那会儿吗?”齐宇成笑道,“外面的事,父亲也和我说了不少。大姐夫必然会带走姐姐,能多快就多快。妈妈的事眼看就完结了,现在天女的干涉也保住了齐家的荣耀,姐姐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事,齐家也再没谁可以阻拦你,那么和大姐夫一并功成身退,逍遥江湖,不是顺理成章吗?只求姐姐怜悯,能私底下和我保持个联系,允我一个孩子。无论男女,只要有一个,我就能掌控齐家。” “你带得好齐家吗?” “姐姐刚刚不也赞扬过我吗?我不是白痴,我懂得算计,知道筹谋。而且经过这一遭,我积累了的经验,吸取了教训,承认了错误。日后我不会再和哪家私通,我只求对得住齐家的利益。”齐宇成平静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十七年来,姐姐难道不是日日夜夜奢求着家人的谅解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齐姝琴心底苍凉寒冷,却又忍不住想笑,她觉得自己明明是气的,嘴角却忍不住要展开,“我凭什么帮你?” “凭你害了妈妈。妈妈明天就要回来了,姐姐,你打算如何与妈妈交待呢?” “这该问你的好父亲。” “姐姐,咱们都是妈妈的骨肉。妈妈养了你三年,却连哺育都没有哺育过我和齐柳笛。”齐宇成说,“妈妈心中对谁最愧疚呢?看着父亲把我们都教育到如此境地,妈妈是否会想,如果当日不是因为姐姐的顽皮,那么是否就可以好好生下并且教育好这对龙凤胎呢?” 齐姝琴转过身,“既然你口口声声说妈妈,就好好休息,亲口问问妈妈吧。” “如果妈妈是这个意思呢?” 齐姝琴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母恩深重。” 接着去看了齐柳笛,她基本康复,但还躺在床上,见到齐姝琴也不起身,只说:“不许废我的功力,必须给我找户好人家,到时候我也得跟着参谋,我不点头,别想把我嫁出去。如果不答应,我就拒绝明天的事。” “拒绝救你的亲母?” “她养过我吗?”齐柳笛冷笑,“我恨她!她一门心思地宝贝你,却不顾肚子里的我!她爱了你三年,我呢?三分钟都没有!都说你像妈妈,是啊,她宝贝了你三年呢!齐姝琴,我出卖灵魂换来三年都换不来!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你看到了没?你享受过真正的母爱和父爱,而我只傻呵呵地接受了十七年假的父爱!扪心自问,你难道一点责任都没有吗?即便那时候你不懂事,是过失,是无意的,但客观上你的罪过已经成立了!你得对我今日的境地负责!” 齐姝琴说:“为什么不去求齐念佛。” “他眼睛里只有权力。他对齐宇乾和齐宇成的爱,都建筑在培养继承人、延续他的权力这个念头上。他对我没有爱,他或许爱过你,但实际上……”眼中一份讽刺,“我知道前任湛掌门去世了,她父亲将所有权力毫无保留的交给自己的儿子,彻底隐退。而咱们的父亲呢?别说你死了,就是我死了,他顶多白白头发,哭几场,让大家都哄着他,供着他,然后擦干眼泪接着争权夺利,不止是和别人,也和自己的亲生骨肉。他隐退后也不忘记当太上皇,到了什么时候他都忘不掉权力。”齐柳笛哭了,“我命苦,摊上这样一个败絮其中的生父,真正会爱我的妈妈却一早就不在了。你和妈妈好歹还有合影,而我连个念想都没有。”哭了半天,又软声道,“姐姐,我再喊你一声‘姐姐’。妈妈就要回来了,她会宽恕我这个不孝女所有的罪过。姐姐,你忍心让妈妈伤心吗?你忍心让妈妈去的不放心吗?” 齐姝琴转过身,“既然你也指望妈妈,那就听妈妈的吧。” “如果妈妈要你护着我呢?”齐柳笛不依不饶。 “母命难违。”齐姝琴道。 第二天,夜,十点整。 湛家密室中央放置着一鼎净灵炉,湛掌门居首,她的长子宗湛清和次子湛清翔分立左右,表情专注,手诀不断变化,正在护持着运转中的净灵炉。 见到齐家人,湛掌门对身边傀儡吩咐了几句,傀儡立刻出去,她又道:“诸位稍等,还得等另外几位。” “人应该都到齐了啊。”齐念佛说,眼睛紧紧盯着湛掌门,又失望地打量四周。 湛掌门说:“表哥别急,表嫂的亡魂不在这里,等一下就会送到。” 等了会儿,门再度开了,傀儡引了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进来,齐姝琴惊讶地睁大眼——当先的是裴清浅,她气色好了许多;接着是许乐之,和他并排走的竟然是多月不见的苏吉;而后是神采奕奕的董霄;接下来的两位丽人赫然是云朵和简薇,再进来的是绣娘,她身边那个英武的男子正是白鼍妖——他们见到齐姝琴就先下拜叩谢大恩;最后进来的那个,手里捧着一只闪着月光、带着法印的玉盒,他缓步而入,目光直接定在齐姝琴身上,“琴儿。” “他怎么来了?”没等齐姝琴说话,齐念佛就先炸毛,“还有他、他、他、她她她——” “组长,曼丽在客厅,她不敢见你。说等组长完事了,想见再见。”云朵柔声道,几个月不见,齐姝琴感到云朵的气质愈发沉稳,已是独当一面。 “我们需要天然阴气,不是法术创造的,而是来自冥府魂魄身上的天然气息,这样可以降低净灵过程中对你妈妈的伤害程度。而且你妈妈身上有无数怨灵,万一逃出若干条,正好由缉灵部首都组的成员们直接缉拿归案。”湛掌门柔和道,“我和冥府商量了一下,缉灵部的陆郎中同意让首都组的老成员接下这个任务。” 齐姝琴微微感动,又去看顾维庭,他小心地捧着手里的玉盒——所有人都明白这里面装的就是楚轻烟坚韧的魂魄。他将盒子交给齐姝琴,“我来了后,就一直是我保护。” 齐姝琴眼睛一阵酸涩,顾维庭又道:“简薇暂时归队,她一直照顾你妈妈,非常了解情况。到时候万一——有她也好。” 齐姝琴看向简薇,她依旧淡定自若,而且自进来后,就没和湛掌门有过任何交流。顾维庭说“暂时归队”的时候,语气微重,齐姝琴明白,既然整件事情都有天女出面调解,那么简薇的事想必已经抹过去。不过也只是暂时归队,冥府不会放一个玄黄界的钉子在眼前。而双方的条件恐怕也已谈成,这才让简薇跟着一起来。 这时候齐柳笛道:“父亲,表姑,这个灵——”指着许乐之,“怎么能让他来!他害惨了弟弟,难道让我们家的仇人站在我们面前去迎接妈妈吗?!” 齐念佛勃然大怒,“你弟弟哪里惨了?!你再敢信口雌黄,当心你的嘴巴!” 许乐之道:“我害你弟弟是真的,你弟弟害我敬重的长辈也是真的。我害他是一时,他害的却是一条生命的生生世世,如果齐柳笛小姐或者齐宇成少爷心中不服,那么一会儿拿去让你们的妈妈评判一番如何?” 齐柳笛气得脸蛋通红鼓胀,齐宇成不语。就在这时,傀儡又一次推门而入,抬进来一副担架,慢慢给放到地上,大家看去——竟然是昏迷不醒的齐宇乾! 132 132、第一百三十二章 楚轻烟 湛掌门对齐姝琴道:“一直照顾你母亲的简薇说了,齐宇乾也必不可少。因为他曾重伤过你妈妈,造成了十分严重的后果,导致你妈妈身上的每一条鬼魂都残留了他的术法。所以,他的气息,也是重要的稳定剂。虽然他无法施法,但只要他人在这里,那些涌动在你妈妈身上的属于他的力量,就会在我们的力量引导下,更轻、更快地从你妈妈体内剥离出来。你妈妈灵体已经很脆弱,我们不能随意冒险,加重她的痛苦。” 齐姝琴心头一震,不由看向齐宇乾,一旁齐念佛的声音寒冰般插进来,“齐宇乾什么时候伤了轻烟?” 简薇淡淡道:“首都组调查合体灵事件的末尾。因为作恶的灵是从齐夫人身上逃出去的,心有灵犀,所以齐夫人忍不住想看看自己的孩子们。结果正在偷偷打量齐大少爷的时候,被齐大少爷当作恶灵处理了。后来我赶过来带走了齐夫人,但是他的攻击对于一条情况如此复杂的亡灵而言,后果相当恶劣。” 齐念佛脸色铁青,似要抬脚踹地上的齐宇乾,齐姝琴挡在前面,“可以开始了吗?”——墙上的时针逼近十一点,周围的阴气愈发沉甸,湛掌门点点头,大家都默契地自动站位,齐念佛的嘴唇抖了一下,依稀张开对齐姝琴说了个“好”字,又昂起头回到自己的站位。齐姝琴抱着从小顾手里结果的灵盒,环视四周,敏锐发现齐柳笛与齐宇成的身后,都占满了首都组的工作灵——盯得就是这对龙凤胎。第一次敢玩花招,谁晓得第二次会不会耍名堂。 这念头一闪而过,湛掌门站在净灵炉后,向齐姝琴点点头——炉子已经开启,淡淡柔和的银白光芒宛若潮水般满溢出来,少顷便流满整个房间,温度微微下降,凉爽到最舒心的程度,仿若置身于仲春晴朗的夜,甚至能嗅到空气中花朵微微的清香。在这里的每条生命的思绪,无论是多么凌乱的,都缓缓沉淀在厚重的豁达之下,心境在刹那间广博,依稀弹指飞过宇宙,看尽悲欢离合,俨然超拔烦嚣,脱身红尘,自由自在。 方才的不悦和暴戾慢慢褪去,湛掌门向齐姝琴点点头,她不由走过去,那灵盒在碰触到净灵炉的光芒时便已自动弹开。齐姝琴忽然感到这一切如此熟悉,虽然她从未做过同样的事,但却无师自通,她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或许冥冥之中,她梦想着做这件事已经很久很久了,在没有做之前,在不知该如何做之前,自己想像,自己奢望,自己揣摩,练习了许久许久——为了妈妈。等了那么多年的妈妈,盼了那么多年的妈妈。 “妈妈……”齐姝琴热泪盈眶,喃喃着,又害怕着,手一抖,将那盒子倒向净灵炉,她忍不住闭上眼,什么都不敢看,又在刹那后睁开眼,期待着想看到那条从灵盒里进入净灵炉的魂魄。 “后退,回位。”湛掌门此刻的表情不再是老谋深算,而是谨慎和庄重,她盯着净灵炉的光芒,右手持湛家法杖,绿光蔓延,左手一刻不停地变换手诀,让人眼花缭乱,只看得清那稳定的绿色光亮与净灵炉散发的银白光芒碰触几次,终于平静地混到一起。齐念佛也在这时站稳了位置,他看向净灵炉的目光中带着激动和期待,却也带着一份瑟缩和忐忑,目光逐渐茫然,直到湛掌门一声“表哥”,他才醒悟般地举起手中的齐家法戟,将青色的力量缓缓释入净灵炉内。 由于功力问题,负责主导的自然是湛、齐两家掌门,其余人都只能是打下手的。不过齐宇乾、齐姝琴、齐柳笛和齐宇成的站位最是靠前,并且是站在事先就铺设好的法阵中。湛、齐两家掌门的力量和净灵炉融入后,三者合为一股,从净灵炉的正面自动释放成四股更家亮丽的光束——宗湛清、湛清翔作为辅助的施法者,立刻将这四股光束一一引导,进入齐姝琴等四个孩子的体内,笼罩住他们——效果立刻出现了,青与银白混合的光芒从齐姝琴、齐柳笛和齐宇成体内倒流回净灵炉,而另一股带着黑紫的絮状物质从净灵炉进入到齐宇乾体内,一层层盖过去,仿佛茧一样裹住他。 而以顾维庭为首的前来帮忙的冥府诸工作灵,此时此刻负责的事情,除了密切关注龙凤胎的动静,其余的就是尽量将阴气均匀地散开,将整个密室打造成一个最容易让灵体接受的环境,以期为一会儿从净灵炉内出来的亡灵制造出一个“承接的软垫”。而在最外层,自然是湛家傀儡紧密把守,密室外此刻也站着湛家的子弟,防止有人干扰——这其中也有岑曼丽,是杨泠带她过来的,“你们组长一定想见到你。”杨泠的眸子晶亮,“一定的。” 岑曼丽看着门外湛家族人,有些急促不安,杨泠说:“你背叛过她,但却改过自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过改之,善莫大焉。何况你和你们组长本无交情,此刻几乎用性命相弥补,这份怨恨也自然抵消了。你不要妄自菲薄,就在这里等。有我陪着呢。”岑曼丽轻声道:“我还是……不太敢……”杨泠说:“你不止不敢见你们组长吧?一定还有别人,对,一定是个男的。”岑曼丽的脸飞红,身子却抖动不停,泪水一会儿就要出来,慌得杨泠哎呀了半天,“我没闹你啊,你哭什么啊,让人看到肯定会说我欺负人啊——” “泠泠姐,你欺负人啊。”湛掌门的女儿湛其影刚好走过来,她年龄虽小,一张小脸已生得格外清秀,更似其父的俊美。杨泠和她自然打小就熟悉,立刻交谈起来,倒把岑曼丽丢到一旁,这姑娘也庆幸如此,痴痴地看着密室的门,想着那门后的组长,每个曾朝夕相处的伙伴,还有那个他,那个说把自己当妹妹,却甘愿为个认识才一年多的“妹妹”顶了天大罪过的他,默默流了会儿泪水,擦干后,她不由道:“只希望这次后,一切就都是雨过天晴,再无坎坷。” 杨泠却不答话,湛其影倒是微微一笑,“你该相信天意,未来的一切都将是天之注定,该当顺其自然,何必过度操心呢。”岑曼丽还没思索这番话的含义,密室外一圈的傀儡都震了一下,随即围成一圈,护住了密室门——湛其影专注着看过去,说:“出来了。” “唉?”岑曼丽按奈不住心底的激动,毕竟自己也为之付出了近乎生命的代价,如今若有所成,怎能不激动? “空间的磁场波动,气息的转换,表舅母的魂魄应该从净灵炉里出来了。这是最关键的一步……”湛其影一本正经道,她的手诀也捏起来,淡绿的光芒罩住密室门,“净灵炉是从里到外进行清洁,到了一定地步才肯让亡灵出来接受最后的清理,但是表舅母的问题比较多,她身上附着的都是厉鬼怨魂,净灵炉也不一定能将内层的所有怨灵都压制住,所以当表舅母出来的时候,如果不严阵以待,很可能一个疏漏,就会再度出现怨魂四散攻击的事件。妈妈和哥哥们进去前吩咐过,务必守住密室门,一条怨魂都不能放出去。” 杨泠让岑曼丽离远一点,毕竟她目前已经是一个阳间人,万一真有怨魂冲出来,玄黄子弟无碍,岑曼丽就要倒霉了。然后她跟过来帮忙,又问:“时溪呢?” 湛其影撇嘴,“他太小嘛。本来妈妈想让他跟着我在外面锻炼一把,爸爸和外公都极力赞成,就是外婆不同意,哼,外婆越老,问题越多,齐家这几代人,包括最最善良的琴儿表姐都不是正常人,要么莫名其妙的自认天下第一,要么就是反反复复地认定自己被迫害,还有就是无止无休地自虐。泠泠,你以后可得躲着点我外婆,我跟你直说,她不喜欢大哥,更不喜欢你。你俩偏巧凑一起,简直就是惹她动气的绝佳拍档。幸好我外公还压得住她,要不她扣个‘孝道’的帽子下来,我爸妈都没法回嘴。” 此刻,密室门猛地震动几下,湛其影和杨泠都啊了声,神情更加专注,手诀变化急促,傀儡愈发严阵以待,将密室大门围得结结实实,岑曼丽更加心惊胆战,即便是阳间人,她也开始感觉到周围诡谲的气流和快速下降的温度,冻得她都哆嗦,心绪也忽然大乱,竟差点急得晕过去。勉强稳住了,她自知帮不了忙,索性跪地祈祷,让好人平安。 不知等了多久,岑曼丽感到室内的温度开始回暖,刚才慌乱的心也莫名地逐渐安定,耳边听杨泠问湛其影,“怎么样?” “阴阳之力开始平衡了。”湛其影欣喜道,“应该是成了。啊——”两个姑娘一起叫了声,岑曼丽跳起来看去,密室门已经打开,当先走出来的便是董霄——岑曼丽猛地捂住脸,跑开了。 “成了。”董霄立刻道,“湛掌门让我们出来通知一声,可以收拾结界和法阵——”两个小姑娘的欢呼让他不得不停一下,“然后给齐家人自己谈谈的时间。我先失陪。”迈开长腿,朝着岑曼丽的方向跑去。后出来的许乐之和 与你重生第44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和苏吉看到岑曼丽的影子,也要去追,让刚出来的云朵按住,轻轻摇摇头。 之后出来的是宗湛清和湛清翔,他们还带着大量傀儡,这些傀儡有不少是残缺不全的,显然密室内也经过了一番苦战。 但总是个好结果。 最后走出来的是湛掌门,湛其影开开心心地抱了抱妈妈,眼睛往密室内偷瞄,湛掌门和蔼地拍拍女儿,让她别过目光,“关门吧。简薇需要和你们表舅母说几句话,小顾,是你们表舅母让留下的。咱们虽然是主人,但是此刻把里面让出来给齐家人吧。相信有你们表舅母在,他们是不至于打起来。” 此时此刻,密室内,净灵炉的光芒已经散去,然前方轻轻站在地上的那道纤细、柔弱的女灵依然带着净灵炉那般银白色的淡淡光芒,只最外层还笼着齐家的青色法光,似是护佑。她依旧闭着眼,直到法光也慢慢散去,她似乎低低地叹了声,慢慢睁开眼——不可否认,她和齐姝琴长得很像,无论是柔弱的气质,还是目光中的淡定与平静。 楚轻烟。 而这份淡定和平静的目光,第一个便给了齐姝琴。相似的眸子同时对上,齐姝琴嘴唇抖了半天,直到顾维庭轻轻推了推她,她才傻傻地、跌撞着、近乎是倒过去——而楚轻烟看着柔弱,却敏捷地抱紧她,抱在怀里,就像每一个母亲那样——她们总会在第一时刻,不顾一切地保护着自己的孩子。即便她们老了,而孩子们已经成长。 “妈……妈妈……”齐姝琴哆嗦着,头都不敢抬,只敢看着眼前的怀抱,“妈……” 母亲温柔的吻落在齐姝琴的额上,她终于忍不住哭了,仿佛一个委屈的孩子,“妈——妈,你终于……终于肯回来再看我一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人下周二去青岛威海烟台蓬莱,周六回来。 133 133、第一百三十二章 愤怒 “妈——我是笛儿,我可算是见到你了,我的妈啊……”齐柳笛冲过来抱住楚轻烟,随即齐宇成也抱过来,龙凤胎拥着楚轻烟哭成一团,你一言我一语诉说自幼丧母、无人照顾的苦楚,顺带将齐念佛、齐宇乾都批个一无是处,齐宇乾反正在地上挺尸也没法跳起来给自己辩护,齐念佛本来氤氲的眼睛又气地亮起两团火,哑声道;“轻烟……轻烟……我……”他本想说“我对不起你,没照顾好孩子。”结果听着龙凤胎不停的抱怨,这话到嘴边,生生转成,“不是的,不是的,你别听孩子们胡说,我尽力了,你走了后,我时时刻刻都在想你,也怨你,当初说好的白头偕老呢?当初约定的共度一生呢?你们女子都说男子天性凉薄,当初你要我发下这些誓言,可为什么你先违背了誓约……” “妈妈又不是故意的!生离死别,人力控制的住吗?”齐柳笛哭道,“妈,妈妈,你知道爸爸都做了什么吗?你抛下我和弟弟离开后,我俩就成了生下来便没娘的孩子,爸爸他为了摆姿态,宁可先疼爱侄女齐入画,也不把我们这些没娘的亲生孩子放到眼里。您去问问姐姐,姐姐让爸爸虐待了整整十七年啊!最后生生给虐死了!若不是老天爷怜悯,您和姐姐而今倒是可黄泉相见,可怜我和弟弟与最亲的人终究阴阳两隔,有妈的滋味,一日都没尝过。现在爸爸为了保住他的权力,还要发落我和弟弟,对我进行刑讯,我让姑祖母那个老妖婆打得死去活来,差点就死在刑凳上。妈妈,您能想到吗?您亲生的骨肉遭到过这般虐待啊!爸爸不仅不怜惜,为了他的名声和权力,还一心要把我废掉,赶出齐家,随便嫁个棚户小民,这就是要生生断了我今后的活路啊。古代亲母逝,继母不给继女配好姻缘,那是隔着肚皮的缘故,而今我没继母,可也没盼到一个亲爹!连着哥哥不是哥哥,姐姐毫无爱恋,一个胞里出来的弟弟也不在敬重我,还不如那齐入画死了一了百了呢,妈妈啊——”嚎啕大哭,几乎断过气去。 齐宇成则松开母亲,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头后再抬起来,泪痕纵横,“儿子从生出来就没了亲娘,虽然生活中衣食无忧,成长时却毫无管教。父亲自母亲去后,大受打击,性情大改,此后整日就琢磨着如何栽培大哥、折磨大姐。儿子从未受过良好家教,养成一身臭毛病,又受了诱惑,近日来做了一串混帐事,害得长姊伤心,长姊如母,要教训幼弟,儿也不敢置喙。只是今后儿在齐家或许几无立锥之地,身败名裂,连带也让人背后笑话了母亲,儿每每思及此,深感惭愧,儿一人处事不周,累得母亲身后清名,儿有罪,儿给母亲磕头,儿不敢求母亲原谅,儿只想给母亲磕头,磕到死了也认——”磕头声如擂鼓,咚咚不绝。 齐柳笛又大放悲声,“妈妈啊——我们终于看到你了啊,再也不是照片上薄薄的人儿了,再也不是录像里隔着屏幕的影儿了啊——妈,您的怀抱是什么样子,我活了这么大都不知道,我比那街边乞丐儿还不如,他们好歹还有亲娘抱着,我身边有的只是冰冷的傀儡啊,我好苦命啊——” 他俩这么一闹,倒是把齐姝琴挤到一边去。齐姝琴虽觉得他俩说得颠三倒四,但终究念着他们自幼失母,不忍去干扰。低头垂泪,不能自已,肩头一沉,顾维庭却已从后面搂过了她。齐姝琴望着小顾,只在他怀里默默抽泣。 齐念佛越发着急,一步跨来,一手拎起齐宇成,喝令他“一边去”,一手拨开齐柳笛,斥责她“搬弄是非”,再对一直未表态的楚轻烟结结巴巴地解释,“轻烟,轻烟,你听我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对不起孩子们,那是咱俩的孩子,都是咱们生的,我怎么会伤害他们呢?你去了后,多少族人长辈劝我续弦,可我信守我们结为连理当日的山盟海誓,莫说动续弦的念头,我这双眼睛便再没带着那种想法去打量过别的女子!轻烟,我真的爱你,爱孩子们,我从未辜负。” 楚轻烟本来一直低头,似是在看着齐柳笛与齐宇成,又似是沉思。此刻终于看向齐念佛,她目光明澈,直直投入齐念佛的眼中,齐念佛陡然心虚,感到他思念若干年的爱妻,怎么忽然如此陌生。无论是初识时的惊艳,相交时的心心相印,陷入爱河时的无以自拔,婚后的举案齐眉直至最后突如其来的变故、乍然生死两茫茫……楚轻烟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他,哪怕是他们二人的婚事遭到家族最强烈的反对的时候,哪怕是他们曾经有过误会,有过争吵的时候,他们彼此也始终站在一起,而不是如此……如此…… 齐念佛毛骨悚然,这目光,宛若齐姝琴回来后看向他的目光,失望、鄙视而决绝。 “轻烟,别听他俩胡说,我……”齐念佛要做辩解,却是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这巴掌打得其实并不重,但心心念念的爱妻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打自己一巴掌——还有什么比这种事情更要令人伤心欲绝的吗?齐念佛都呆了,“轻烟……”他哑声,“我对不起琴儿,但乾儿、笛儿和成儿,我没……” 纤指一扬,指向齐宇乾、齐柳笛和齐宇成,她清秀的容颜带着不可容忍的痛苦几乎拧到一起,朱唇颤抖半天,“你把我们的骨肉教育成这个样子,也好意思跟我辩解吗?” 齐念佛傻了。 楚轻烟痛心疾首,“鲁莽、任性也就罢了,平常人家的子弟若是年轻气盛,也总免不掉;可是处心积虑的谋害手足、篡夺家财、颠倒是非、表里不一,只图一己之私,恶心到这般地步还不知检点自身,振振有词……”泪水涟涟,“齐念佛,我被厉鬼缠身决意魂飞魄散是为了什么?为了有朝一日不让你、孩子们还有齐家会有我这样一个不光彩的存在,为的是人间的太平和公义,为了更多人的幸福,为了遵守玄黄子弟应有的信念。我坚定的认为,你会为我的决定感到骄傲,孩子们日后会为我的付出感到自豪。如果换作是你,也会做出如此牺牲。因为我眼中的你就是这样一个向往正义的人,我坚信虽然我再也见不到你们,再也不能陪伴你们,看不到孩子们长大成材,但是有你在,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成长为一个有用的、有道德感的人。可是念佛,可是念佛,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不仅不再正义,你竟然还让孩子们都照样学样!看看他们都成了什么样子!动辄哭天抹泪、信口雌黄,苦肉计都用上了,你就是这样教育他们的吗?将心思都用在骗人上?!” “我……我没有……” “还有,你是怎么对琴儿的!”楚轻烟的声音陡然提高,“我付出生命,就是为了送给你一个肆意凌虐的工具吗?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心血吗?虎毒不食子,我都不知该怎么和你讲话。你不是当年那个与我海誓山盟的念佛了——”齐念佛张嘴欲言,楚轻烟冷道,“你不要拿我当理由,如果我真的是你的理由,那也该是督促你好好爱孩子、正确教育孩子的理由。而绝非相反。” 134 134、第一百三十三章 释怀 齐念佛彻底无语,一句话都说不出。齐宇成也不磕头了,齐柳笛也不哭了,都怔怔地不言语。楚轻烟转过身,低声道:“简薇。” 一直旁观的简薇走过来,楚轻烟以一种格外的庄重看着她,“你的前任离开后,你冒着风险接过了他的职责。一直照顾在我身边,没让我就此孤立无援,对此我很感谢。” 简薇轻声说:“您不必如此。有些事,您和我心知肚明。” 楚轻烟道:“不管怎样,若不是你几年来的照顾,我绝对撑不到今日。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自己的事,若有什么想法,就来告诉我。我若能帮忙,一定帮。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简薇点点头,“那么我先出去了。齐夫人,再见。” 楚轻烟静静点头,“再见。” 简薇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密室内除了小顾,就只剩下齐家的人。 楚轻烟看向顾维庭,此时她脸上显露的不是方才面对简薇时的庄重,而是犹如长辈对待晚辈那样的疼爱,“小顾,琴儿,来。” “阿姨。”顾维庭带着齐姝琴走上前。楚轻烟端详着他们二人,欣慰道:“小顾,阿姨很感谢你这段日子的付出。我的琴儿遇到你,是她今生最大的幸福。” “遇到琴儿,是我今生最大的收获。”顾维庭说,“阿姨,一切都是我该做的。我所图的无非是让琴儿能和她朝思暮想的母亲真正的见上一面。”他不露痕迹地往后一退,将齐姝琴推上前。 楚轻烟揽过齐姝琴,“琴儿,简薇跟我说了很多,小顾也跟我说了很多,包括湛掌门说了一些,还有我亲眼看到的,我从别的途径知道的,我猜的,我想的,妈妈不是傻子,妈妈最了解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琴儿,妈妈什么都知道的。” 齐姝琴只是流泪,她需要安安静静地体会母亲怀抱的温暖与气息,什么都不用说,她带着耳朵去聆听妈妈的声音。睽违十七年之久,曾阴阳两隔,曾身处一地而不自知,当明白的时候又被迫阴阳两隔,即便是今日自己就埋在妈妈的臂弯中,泪水婆娑也掩盖不住妈妈身上属于灵体的淡白色光芒。这一刻弥足珍贵,转身便逝。 “妈妈,都是我不好。当年……当年……我不是故意的,妈……我不知道那里面如此凶险,我不知道我贴了几个符,那个火炉盖子就会突然崩开,我不知道不可以靠近。门口的傀儡不敢拦着我,我就进去玩了。妈……我不知道那些厉鬼那么凶悍,到了今日都不肯放过您。”齐姝琴软弱地、低低哭道,“你生我,痛;因为我而离世,痛;进了冥府竟然还不得解脱,痛!儿女脱离母体已让母亲痛了一回,这原罪要用一生的陪伴与爱去偿还。可我不仅没能偿还,又平添更多的罪孽。妈,您若是不救我就好了。” 楚轻烟疼爱地抱紧女儿,“琴儿,妈妈当初根本没有过任何的犹豫。就像你出生后知道循着奶香喂饱自己的小肚子,知道哪个怀抱才是最熟悉、最温暖、最可以让你安睡的一样。那时候你不知道记事,不懂得道理,却无师自通地依赖妈妈的怀抱。不可思议,却实实在在。那就是一种本能。你怎么能奢望着改变一个母亲的本能呢?妈妈救的不是琴儿,是自己的孩子。” “可是这也改变不了我害死您的事实……”齐姝琴小声说。 楚轻烟沉下脸,“没有谁害死我。我本能地去救我的孩子,我本能地生下我腹中的骨肉,从始至终,没有人逼我、诱惑我去做,何谈害死?就算真要寻到凶手,无疑是齐家火炉房内关押的数十条厉鬼怨灵。当初我早说过,鸡蛋不能放到一个篮子里,非要同时将这么多厉鬼都关押到一处,又没提高火炉房的安保,甚至都没警戒族人。这是多么大的疏漏!我腹中怀着骨肉,琴儿和乾儿年龄都小,火炉房的傀儡又怎么能惧于少主的威严,说进就让进了?这到底是谁的错?” 齐念佛再也忍不住,“轻烟……我……我……” “我从没怨过你不听我的劝告。你那时候很忙很忙。艺高人胆大,在你眼里,那些厉鬼都算不得什么。何况你那会儿过于宠溺琴儿,连带着你的傀儡见了琴儿都毕恭毕敬,不敢违抗小姐的半点意愿。我也说过你,不要太宠着孩子,让她为所欲为,反而会出事。孩子还小,你说惹出祸事,责任在谁的身上?”楚轻烟正面看向齐念佛,“你是个大人,是个男子,是丈夫,是父亲,责任到底该谁担负?虽然我因此遇害身亡,但我站在这里告诉你,若真要论责任,我这个当母亲的在这起事件中该负的责任,绝对在琴儿之上。念佛,我去了后,你的一切表现,都太让我失望了。” 齐念佛摇摇欲坠,“我真的不能没有你,轻烟,我真的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为什么……为什么一眨眼你就不见了……” “现在我又出现在了你的面前,但是我知道,你不是当初的那个你。恐怕你心里的我,也不是离开时的那个我。”楚轻烟轻声说。 她又亲了亲齐姝琴,“妈妈走的时候最遗憾的,除了没有带着你弟弟妹妹长大,除了没有嘱咐你哥哥担负起兄长的责任外,再有的就是太遗憾没有好好亲亲我的琴儿。最后妈妈声嘶力竭地让你离开,那恐怖的样子一定吓坏了你。真抱歉,在你童年意识中,妈妈给你留下这么可怕的回忆。是妈妈的失职导致了悲剧的发生,琴儿,整起悲剧并非你的错误,而这不幸中最大的幸运莫过于你存活了下来。哪怕厉鬼缠身,哪怕冰窟寒冷,多少次在魂魄混乱中的迷茫中,这一点妈妈从没改变过。琴儿,可以自己原谅你自己了吗?可以高高兴兴地和小顾好好过玩后半生了吗?” 齐姝琴泣不成声,顾维庭走过来,“阿姨,您放心。”他并不是个多言的,此刻环住齐姝琴的肩,目光坚毅。 楚轻烟道:“患难见真情。我信你。”俯身亲了亲琴儿,又亲了亲小顾的双颊,“琴儿就交给你了。她聪明却优柔,那是因为她太过善良,总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快乐,所有事情都能达到最美好的程度,所有该顾及的都要顾及到。也因此她会过得不快乐,对外界悲欢离合,她会感同身受,重重的心事或许会压垮了她。小顾,日后要好好陪伴着她,和她一起去耐心地探索、勇敢地去面对生命诞生与消亡的意义及真谛。” 顾维庭认真地点点头。 楚轻烟重新搂住琴儿,“小顾是个好孩子。”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齐姝琴哽咽不止。楚轻烟微微一笑,“看到你能释怀,能幸福,能放下,能解脱。妈妈真的好高兴。妈妈以前的一切苦难,直到这时才变得更加有意义。你明白了吗?琴儿?” 齐姝琴哭着点头,楚轻烟擦了擦她的泪水,又展开一个温柔的微笑,“这是补偿你的,最后没能让你看到妈妈的笑颜。” 齐姝琴又哭了,顾维庭道:“琴儿,你也该补偿阿姨。当年,你最后让她看到的是你大哭的样子。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没变化呢?” 齐姝琴道:“我……我就是要哭……妈,我是高兴的,我是高兴的……我从没这么高兴。直到这时,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以前一直承受的苦难都是值得的,都是有意义的。我……我……”顾维庭从楚轻烟怀中结果琴儿,慢慢安慰。 楚轻烟低低一叹,“你爸爸对你的事……”抬头看着齐念佛,后者呆呆道:“我很后悔,女儿去了后,我悔的白了头发。我日日夜夜不能睡眠,这些你可以问咱们家的私人医生……” “早知今日,你何必当初?念佛,十七年,多少机会可以让你改变。错过一个机会,可以原谅;但是错过一连串的机会,我不仅失望你的良心,更失望的是你的智商。念佛,陪伴着你一起上位的时候,你的意气风发与运筹帷幄都去了哪里?” “那是因为有你。”齐念佛安定下来,“轻烟,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在前方战斗。” 楚轻烟苦涩一笑,“你让我成了害了齐家的祸水红颜。” “不是的,轻烟——” “我们彼此相爱,约定生生世世不分离。但是甜蜜的恋爱不是我们生活在这世界上的唯一功课,还有那么多事情等待着我们全力以赴去完成。既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别人还有子孙们的福祉。”楚轻烟大概心累到不忍再说,“念佛,你不知道我对你有多么的失望以及鄙视,同时又多么的为你痛心。为你的转变、你的本质、你糊里糊涂度过十几年后的如今下场……只因……我竟依旧还爱着你。” 齐念佛的脸色霎时没了颜色,他身子不停颤抖,猛地跪下,“轻烟!轻烟!轻烟!我知错了,我知错了……我其实是个懦弱而刚愎自用的人,父亲早年就因为这个不愿意立我,说我金玉其外,实则败絮其中。说我身上的问题若是普通人家不觉得什么,若不当决策人也不会如何,一旦上位成为掌门,这些缺点必然成为齐家的心腹隐患。我自然不服气,因此记恨父亲,一心一意与他作对,拉拢齐家各派势力合为一股,处处与他唱反调,终于气死了他老人家,也气死了深爱着父亲的母亲……我……我……我自己生生害死了父母,却对无心之过的琴儿加以虐待……其实我只是发泄我的恐惧和怨气,其实我比谁都明白当年的事情,琴儿并没有责任。我比谁都知道我该更加好好的爱她疼她,让她不因此而留下阴影,带着你的那一份生命好好过活。可是我的软弱叫嚣着去打她、去揍她,将睡不着觉的痛苦都发泄到她身上,将一闭眼就自责就堵心的恶心感都灌注到亲生骨肉的身上……我知错了……”他再也没有一家之掌门的威严,像个奴仆一样伏地痛哭。 楚轻烟惨然一笑,“你终于知错了。可是我们的孩子们呢?你能补偿他们扭曲的人生路吗?” 再一次,她看向了齐柳笛和齐宇成。 作者有话要说:本人在外旅游,存稿箱发文,本人却暂时无法回复,大家见谅。 135 135、第一百三十四章 承认 齐柳笛总算反应过来,“妈妈,”她声音颤抖,“妈——事实不是您说的那样……” 楚轻烟心平气和道:“笛儿,”她伸手,齐柳笛立刻贴过去,“妈妈……” “笛儿,你告诉妈,事实是怎么样的?”楚轻烟轻声道,“你嫉妒你的姐姐?” “妈,我只是怨恨她。您不能责备我,任谁从生下来就没了母亲,都会怨恨。爸爸是大人,可我总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齐柳笛企盼道,“妈妈……” “你杀没杀齐入画?你有没有折磨她的灵魂?”楚轻烟轻声问。 齐柳笛脸色一变,楚轻烟再问:“你,还有你的弟弟,你们一起勾结应家?甚至拿我当借口?” “妈妈……” “你不喜欢我和你父亲给你的性别?你要改变吗?让自己变得不男不女?”楚轻烟声音打颤,齐柳笛唇色青白,“妈妈啊……我整整十几年没见过真正的您啊,您为什么不能像包容姐姐那样包容我的错误呢?” “那你先告诉妈妈,审判你的那些罪名,是不是冤枉了你?你到底做没做那些事?”楚轻烟威严道,“还有成儿,你也过来。” 齐宇成小心翼翼地过去,楚轻烟摸了摸他的额头,眼中流露出痛惜与爱怜,“你们俩人,本是我最最挂念、最最感到对不起的。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们会长成为最对不起别人的人。” 楚轻烟流下泪水,“你们还要将你们的良心继续输下去吗?” 齐柳笛和齐宇成谁也不吭声。 室内陷入恐怖的寂静,只有齐念佛低低的哭声。 “妈妈,”齐宇成跪下,“我不知道您听了谁的话。但为什么您不能听听我和二姐的话呢?您是否先入为主了?毕竟简薇、顾维庭包括湛家表姑,都和大姐姐关系亲密。” 齐柳笛的眼泪刷刷飞落,滚到楚轻烟的怀里,揪着她的衣襟就是不肯撒手,“妈妈,您有没有想过我?您有没有好好抱抱我?您有没有试着相信我的一个字呢?您没有养育我,没有教导我,甚至都没怎么见过我,您为什么就这样轻易地定了我的罪过?妈妈啊……我冤啊,我命苦啊……亲娘亲爹都有,却一个都没有。” 楚轻烟默默地看着怀中哭泣的小女儿,“笛儿,你都这么大了。我怀上你们的时候,你们都心满意足地在我的肚子里舒舒服服。看着b超成像上你们的样子,我感到的只有幸福和满足。当我生下你们的时候,依稀听到你们先后响起的哭声,环绕在我耳边,那是我感觉的进入到黑暗前的最后一丝光明……当我离开你们的时候,还记得最后看了你们一眼,都没张开,红红小小,可女孩很俊俏,男孩很结实。我是看着你们闭的眼……”说到最后也是泣不成声,两个孩子更是比赛哭泣。 “可是而今睁开眼看到你们,我反而宁愿闭上。”楚轻烟凄切道,“我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心都要碎了。妈妈那么爱你们,那么想念你们,终于看到你们,却得不到你们的一句实话吗?为什么我看到的不是长大成|人的两个孩子,而还是两个心智如同幼儿一样不辨善恶美丑的人呢?错了,就算是幼儿都懂得最质朴的善恶美丑,而你们两个……” 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索性松开齐柳笛,侧过身去。齐姝琴和顾维庭扶住她,平缓了许久,楚轻烟轻声道:“我是亡灵啊,我会感受不到有人掘了我的坟墓、拿走我的随灵镯吗?虽然它不能再跟随我,但多少还是心有灵犀的。而我,作为母亲,作为一个玄黄人士同时又是亡灵,我会辨别不出是哪两股亲生的气息在做这件事吗?从神族的天女到冥府的工作灵,难道个个都和你们过不去吗?你们以为你们的妈妈是个骗子吗?抬起头来,看着我!”她甜美而不失威严的厉喝,拨开齐姝琴和顾维庭,走向龙凤胎,“你们以为,一个母亲,会看不出自己的孩子是否在撒谎狡辩?!” 齐柳笛哭道:“妈妈,您又没有抚养我和弟弟长大,您根本不了解我们,我们凭什么要相信您那所谓的母性的敏感呢?” 楚轻烟秀美的面庞头一次扭曲,她一身灵光仿佛黯淡许多,“即便我不是个母亲,即便我是个陌生人,但凡我还有头脑,此情此景,看着你们的一言一行,我也知道谁是谁非。” 齐柳笛还在哭着抱怨,齐宇成膝行几步,“妈妈,儿子知错了!那些事,二姐的确做了,儿子被胁迫着参与进来。那些罪名,的确没冤枉二姐。儿子没有及时阻拦,害得二姐沦落到今日境地,儿子还帮着欺瞒妈妈——啊!” 楚轻烟给了他一巴掌,眼圈已经红透了,她盯着齐宇成,泪水潸然而下,却一字不说,只打完后,又慢慢抚摸齐宇成红肿的脸庞,泪水滚落无数,终究放下手,又走到齐柳笛身前,“笛儿,你是妈妈的女儿,跟妈妈说实话,好吗?作为妈妈,我可以宽恕你的一切,但绝对不能容忍你做错事后还要一味的欺瞒。” 齐柳笛恐惧地看着楚轻烟,向后缩了缩,她小声道:“不。你不是我妈妈。我心心念念等了十几年的妈妈,我抱着照片怀念的妈妈,我看着录像设想的妈妈,不是你。”她忽然大笑出声,“我早就说过他们都疼爱齐姝琴,你们还都不信,还都说齐姝琴有多惨。p话!看看啊,铁证就在眼前,从齐念佛到楚轻烟都把齐姝琴当成五好少年!把她这个罪魁祸首当成最大的无辜者!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她有哪里好的?!她害得我没了妈妈,害得我没了一个正常的爸爸,害得我没了一个温馨的家!这全是她害的,怎么现在个个都同情她,宽恕她,免掉她的责任,我反而成为罪大恶极者了?!我还没有得到补偿就要补偿别人吗?凭什么啊!妈,妈妈啊,您为什么处事如此不公平?是因为您养过齐姝琴三年吗?但是没有让您抚养,没有和您度过更多的时日,这绝对不是我的责任啊。妈妈,您回来后只顾着安慰齐姝琴,指责我们每一个对不起齐姝琴的人,可有没有想过我和弟弟错过的温暖才是最多的啊。您回来后,可有仔仔细细问过我们这些年是怎么过得吗?”越说越是凄楚,齐宇成也默默垂泪。 楚轻烟哀伤地看着他们,“笛儿,成儿,是你们从没给我这份关爱你们的时间啊。你们争先恐后的冲到我面前夹枪带棒,句句意有所指,与我玩文字游戏,你一言我一语,你哭泣我跪地,可有给我关心一下你们的机会吗?” 她摇摇头,走过龙凤胎,走到躺在担架上的齐宇乾身前,跪到他身边,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伸手抚摸齐宇乾的双颊,晶莹的泪水又滴落出来,她俯身吻了吻齐宇乾的额头,“别撑着了。等到时候,就让我带着他一起走吧,这样我也放心。” 齐念佛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齐宇乾,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悔恨和哀痛,轻声道:“好。我想……乾儿能跟着你走,他一定是高兴得不得了……这一定是他一生中……最最高兴的……” 楚轻烟再度吻了吻齐宇乾,伸手舒展他一直微蹙的眉心,一点点为他抚平,“终究是我的过错。抚养他的时候,应该更多的教导他保护妹妹。可那时候就觉得孩子们还小,有时候会争执也不算什么。他背着咱们抢琴儿的玩具,弄坏琴儿的娃娃,故意吓唬琴儿,我只是皱着眉头训斥,却从没想过他这份嫉妒的根源是来自哪里……治标而未治本,说到底,念佛,是咱们这对父母失职了。而今的局面,就算咱们再痛苦,再被连累,也没什么好说的。” 齐念佛在她身后轻道:“都是我的错。你走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如果那会儿我能认认真真的施教,也不至于毁他一生,也累得你痛苦。轻烟,到底是我亏欠了你良多。” 楚轻烟惨然一笑,回头凝望齐念佛,“念佛,让这些都真正地过去吧。你老了。”她慢慢站起身,这一次将手伸向齐念佛的鬓角,“我走的时候将你的样子刻在心上,冰窟中的冷冽只让你的模样更加清晰。可是念佛,你真的是老了。我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已经到了你自身的极限了。只怨我没能多帮帮你,没能多帮帮乾儿,让你们早早除了这些要命的弱点,成为真正的男儿郎。” 齐念佛握住楚轻烟的手,泪水汹涌而出,说不出话,等了半天,才喃喃道:“对不住,可怎么也忍不住。真奇怪,明明你走的时候,我的眼睛是干的。” 楚轻烟的手摸过齐念佛刚刚被她掌嘴的地方,又轻轻放下来,“琴儿以后要怎样,你得随她。她是你亲生的女儿,不是你的底牌或者挡箭牌。我喜欢小顾,念佛,你不得不承认,如此执着而富有勇气,小顾他才能照顾琴儿一生一世。” 齐念佛嘴唇颤抖,“……好……好……我本来就已经答应了她和……和那小子的事。看着她风风光光地出嫁,是我们的心愿,轻烟,你多留……” “琴儿。”楚轻烟背过身,“琴儿,来。” 齐姝琴走上前,楚轻烟又一次看了看龙凤胎,“我生了一对儿女,多么高兴,多么高兴。笛儿,成儿,告诉妈妈实话。” 齐柳笛冷漠道:“齐姝琴,我彻底输给你了,无需多言。”傲然跪到一旁。 齐宇成膝行上前,“妈妈,我错了,我刚才隐瞒了部分真相。二姐做的事……我都参与了,是自愿的。包括和应家串通篡权,还有掘您的坟墓,偷您的随灵镯,还有试图陷害并且刑讯逼供大姐,曾经试图陷害湛家,挑拨湛、齐两家的关系,还有杀害齐入画并且折磨她的灵魂,作为我们还魂的润滑剂……齐入画被害前曾遭遇残忍折磨,那实际上是二姐和我一起做的,我们让齐入画毁容、不得说话、不得写字,都是我们做的。然后二姐想制造一个大姐逼死齐入画的场景,就亲手杀了齐入画,伪造现场,还要嫁祸大姐。齐入画的魂魄,是二姐拿回来的。然后我也施法加以固定,避免她跑出来。然后我们将齐入画的魂魄关在二姐的房间里,日日夜夜用咒法切割、溶解她的魂魄,看着那齐入画平日盛气凌人,那时候却身为鱼肉,任人蹂躏,她一次次在隔音的结界里嚎叫翻腾,灵体被反复分裂又反复接续,继而再度分裂直至柔软而溶解成润滑剂。这般车裂、凌迟、剥皮、刮骨之痛,齐入画每夜要连续承受三个小时,每夜都不得停歇。而二姐就一边看,一边笑……简直惨不忍睹啊!” 他抱住楚轻烟的腿,“妈妈,儿子有罪。求妈妈看在儿子曾身受重伤、迷失了心智的份上,从轻发落。”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发文……本人旅游中。 136 136、第一百三十五章 妈妈的希望 楚轻烟轻轻一叹,“成儿,你日后呆在齐家,好好度日,不许再问齐家公私之事,更不要觊觎齐家半分权力和钱财。低调做人,宽厚待人,反省自身,积善积德。日后若你有了真心相爱的女孩,就带着她离开宅子,搬到别处,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安稳一生才是福。”摸摸小儿子的额头,“你愿意听妈妈的话吗?你愿意满足妈妈对你唯一的心愿吗?” 齐宇成叩首,“儿子全听妈的。” 楚轻烟又对傲然的齐柳笛说:“笛儿,笛儿……”轻叹许久,她伸出手想去抱住这个女儿,“笛儿,你错了,你是真的错了啊。” 齐柳笛立刻跪到一边去,拒绝楚轻烟的怀抱。 楚轻烟悲伤地说:“笛儿,妈妈求你,就听妈妈一次吧。今后不要总想着索取、补偿或者争夺。你的心性和能力,根本就不适合那种见不到硝烟却更加残忍血腥的战场。笛儿,你还是个孩子,你真正需要的只是一个温暖的家庭。爸爸和妈妈对不住你,没能给你一个安逸而健康的成长环境,这全是爸妈的错。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妈妈如今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为你争取一个衣食无忧、安逸悠闲的未来。笛儿,你今后必须彻底地离开齐家,离开玄黄界,甚至离开这座城市,如果你肯移居到国外,更好。这不是驱逐,不是流放,这是你目前最好的一条出路,甚至是许多人拼命想走都走不来的路。妈妈唯一能为你争取的,给你安排一个不缺钱财、无需争斗,不用强颜欢笑的日子。笛儿,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就近在你眼前,只要你懂得放下,从此后脚踏实地,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个最好的男孩,和他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齐柳笛豁然抬头,“您是要废了我再驱逐我吗?!您怎么忍心害我,您怎么忍心毁我!” 楚轻烟低声道:“就是不忍心害你、毁你,我才要这样决定。玄黄界和齐家,都是水深的地方。笛儿,你如今已经一败涂地,只有如此,才不至于让你断送一切。” “胡说!”齐柳笛厉声道,“好,好,好!原来你们才是真正的一家子啊!齐念佛跪地哭嚎,齐宇成怂蛋装孙子,齐姝琴更是你楚轻烟的心肝宝贝,还有她男人也入你楚轻烟的眼。齐宇乾也是你的心肝宝贝,你还想着要带他一起走,快快乐乐到黄泉接着做母子对吧?而我呢?就这样一直被你抛弃!被你们所有人抛弃!楚轻烟,我好后悔,我干嘛要救你!你不回来我还能反戈一击,你一回来就是要釜底抽薪断我后路!你不是我妈,我妈妈早死了,我妈妈一直活在相片和录像中,一直活在我心里,总归不是站在我眼前的你!我好开心你就是个鬼,我好开心你很快就要滚,你现在就离开这里,我讨厌你!” 齐念佛大怒,从地上站起飞快地给了齐柳笛一巴掌,又提着她的头发迫她抬头,厉声呵斥,“她是你亲妈!辛苦怀你的亲妈!拼死把你生下来的亲妈!为了你们而忍受十几年痛苦的亲妈!你这个不孝女!”说罢又是数掌连环打过去,齐柳笛嘴角迸血,泪流满面,楚轻烟叫道:“念佛!” 齐念佛道:“轻烟,我知道你心疼,我也心疼,但是她这个态度难道不该咱们做父母的严厉管教吗?!这孩子不止对父母无礼,对她自己的长兄长姊也从未有过爱护,更是拉她亲弟弟下水,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楚轻烟拉开齐念佛的手,“孩子如此,该怪谁呢?” 齐念佛面有羞惭,“都是我的不是,轻烟,我没能带好孩子,对不住你。我若平日将管教琴儿的精力分一些到这几个孩子身上,也不至毁了他们。我承认我虐待了琴儿,但是琴儿若有任何错误,我从不轻饶。但对乾儿、笛儿和成儿,我却跟琴儿赌气般的能放过就放过,放任了他们的错误。” 楚轻烟轻叹,“你以为只是如此简单吗?念佛,咱们的乾儿、笛儿、成儿,他们但凡有一点正常的手足之情,都不会做出如此之事,更不会落到今日下场。他们的沦落从根上说,就是毫无亲情。他们日日夜夜都看着你,一个父亲,孩子们第一个老师,孩子们最容易模仿的对象,在做什么呢?在歇斯底里的毒打、羞辱他们的手足,让他们从小就看着原来一个人,哪怕是他们的亲姐妹,哪怕是父母的亲女儿,哪怕是所谓的大小姐,都是可以随便任强者折磨的对象,只要有权力,一个人就可以对另一个人随心所欲地赐予爱或者棍棒,而每一个旁观者只要臣服强者,就可以得到宽容和放纵,甚至可以得到获许,自由而不受惩罚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身上去发泄一下人类本性中固有的黑暗欲望!念佛,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他受到的都是什么教育,他的认知是什么样子的?他们从小就会认为,只要纵容权力或者拥有权力,就可以随心所欲,百无禁忌!而这种扭曲了他们人生的错误认知全是由于你对琴儿的毒打所造成的!你以为你的毒打仅仅是对不起琴儿吗?你错了,你对不起你所有的孩子,包括对不起入画,甚至对不起你自己。”话到最后,哽咽不止,齐姝琴忍不住再度投入妈妈的怀抱,呜呜咽咽,好似年幼的孩子。齐柳笛和齐宇成也跟着哭泣,甚至连挺尸的齐宇乾也有了动容,仿佛能感知到外界变化般,他眼角微微晶莹。 齐念佛呆滞了许久,抚额道:“我从不希望如此,我这么做的时候,从未想过会如此。一直以来, 与你重生第45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我本想让乾儿接我的班,当个守成掌门,爱护弟妹;让成儿尊敬兄长,认真辅佐;给琴儿和笛儿找到门当户对的好人家,置办最丰厚的嫁妆,让她们风风光光地出嫁,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哪怕我那时候多么毒恨琴儿,我也只是将她置于在我这个做父亲的管教之下,该有的衣食住行的享受,我从不短缺她的,她未来该享受的荣华富贵,我也早就给你计划好,嫁妆也是一直在为她积攒……”他单手掩面,忽然苍老了更多,鬓角的白发因为身体的抖动而愈发明显,“谁知道他们一个个都变了。曾经都那么乖巧听话,后来却都忤逆不孝。琴儿就算了,乾儿,我精心栽培,最后却莫名其妙地要暗害弟妹、篡夺我的位置;笛儿,我将给琴儿的那份爱全都给了她,她得到了十七年双份的疼爱,却依然一肚子嫉恨与抱怨;成儿也是个不争气的……轻烟,难道我就不悔,难道我就不恨、不痛吗?” 楚轻烟一面抚摸着齐姝琴的背心,一面望着齐念佛,“若你悔恨痛苦,就都听我的好不?念佛,你已经累了,就好好休息吧。我们去请天女作主,只要你真心诚意,她会保证你退位后的安全与荣华,你不需有任何顾忌。退下来吧,我走后,你在自责与悔痛中度过了十七年,也耽误了十七年享受生命的时间,我只希望在我第二次离开之前,可以安心地看到你得到自由。乾儿我会带走,你不用担心;成儿,你一定别再留他,我刚刚也跟他讲清楚了,你不要有任何动摇,孩子不是你利用的筹码,一次都不应该;还有笛儿,我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给咱们的两个女儿积攒嫁妆,都很丰厚。我名下的那些,这么多年你都舍不得动用的那一笔财产,就分给琴儿、笛儿和成儿吧。琴儿和笛儿有积累的嫁妆,成儿本以为会留在齐家,现在既然不成了,就把我那笔款子的一半留给成儿,三成添给笛儿。琴儿,”楚轻烟轻柔道,“这句话,妈妈真不好意思跟你讲,但是希望你能听一听妈妈的理由。如今家里的状况、你弟弟妹妹的情况,你心知肚明。妈妈亲手抚养了你三年,也给你准备了三年的嫁妆,而你妹妹在这点却比不上你。若是你爸爸的财产,妈妈自然会作主让你们几个平分,但这是妈妈自己的资产,妈妈对于自己没能对你的弟弟妹妹尽到责任,深感愧疚,再考虑到现在你弟弟妹妹的状况,妈妈想通过财产的方式来承担没有给他们喂过一口奶、没能抱过他们一次的责任。琴儿,你认可妈妈这个理由吗?” 齐姝琴低声说:“妈,我没有颜面要您的那份,请都给他们吧。我只要看到您又一次站在了我面前,看到您是高兴的,听到您肯原谅我,这比多少金钱都值得。” 楚轻烟欣慰而难过道:“只是妈妈害怕,你以往在齐家过,到底不愁吃穿,今后离开这里到了外面的世界去,面对那些世俗,妈妈就怕你……” 齐姝琴趴在楚轻烟的怀里,说:“经历了十七年,我还秤不住感情和金钱的轻重之分吗?妈,”她又一次流下泪水,“以前,那些岁月,我趴在床上从抽屉里取出折子,我看着那上面的数字,每个月打进来的数字,我会算术,我知道他每个月都多给我很多零用钱,但是我从不感激,更多的只是有一点小小的希望,我的希望不是来自于金钱的多寡,而是这些多寡背后体现的亲情,我以为它们体现的是亲情,我看着那些数字,我想的不是有没有钱,不是名牌衣服鞋帽皮包,全都不是,我只是想……” 泣不成声,她最最软弱、最最不愿意提起的复杂感情,到底还是宣泄出来,“我每次想的只是他或许还爱着我,他并不是那么恨我,那么讨厌我,他对我还是存了父女之情。至于那些数字是否代表了更多的衣服鞋子一类的,我从没惦记过半分!我要的只是那么简单,那么寻常,我等了十七年都等不来,妈,您知道那时候我有多想您吗?我只想每次眼前一片黑之后,再见到光,您会在光里,而不是他们……” 楚轻烟也不由大哭,抱紧了齐姝琴,“简薇曾经偷来审、验二部对你的生平调查档案给我看,那些是做不得假的,若非如此,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看到了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心肝宝贝会让我最爱的人折磨成这个样子,念佛,琴儿也是你的亲女儿啊!你毒打羞辱她的时候,难道从未觉得心疼脸红不自在吗?你有没有想过她也是你身上的肉啊!她皮肉受苦的时候,你全身上下就舒坦地很吗?你那时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刚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我想的只有一个,如果念佛你当时就站在我面前,我不敢保证我会不会故意让我身上的厉鬼缠死你啊!” 齐念佛闻言,更是泣不成声,楚轻烟平复了一会儿,低头亲吻着齐姝琴的额头,“乖孩子,妈妈绝不勉强你,只要看到你能顺心,妈妈就高兴得了不得。琴儿,记得妈妈必然是爱你的。” 齐姝琴抱紧她,“妈妈,别走。或者你带着我也离开这里。” 楚轻烟道:“傻孩子,那小顾怎么办?” “他会跟着我,无论阴阳。”齐姝琴失控地喊道,顾维庭默默地和她站在了一起。楚轻烟笑道:“琴儿,不要那么自私。而且,妈妈真心地希望你们能携手走完你们该走的路。多看看、多了解这个世界,多体谅它、包容它、爱护它,让更多的人摆脱痛苦,哪怕只有一个。今天帮一个,明天帮一个,积少成多。” 将他们的手放到一起,楚轻烟身子一阵摇晃,齐姝琴慌张扶住她,齐念佛的脸色也变了,顾维庭沉稳道:“别怕,这个我们早就料到了。阿姨刚刚摆脱厉鬼缠身,又在一堆阳间玄黄子弟强劲的生气中站了这么久,情感波动也大,虚弱的灵体当然受不住。立刻去请湛掌门,先送阿姨到护灵鼎中休息,待疗养过后才能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137 137、第一百三十六章 离去 楚轻烟在护灵鼎中休养了三天三夜,期间齐姝琴探望过,偎着妈妈说了不少话。她知道妈妈早晚要离开自己,便赖在湛家,贪婪的享受缺失十几年的母爱。到了第四日,楚轻烟灵体已恢复了应有的活力,齐念佛想接她回家看看,楚轻烟却委婉的拒绝了,“就在这里挺好。回去又能如何?已是物是人非。” 齐念佛怔怔看着妻子莹白的灵体,轻道:“轻烟,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楚轻烟轻叹,“念佛,你便都放下吧。我只希望你能真正的学会照顾自己。那样,我就放心了。” 面对楚轻烟不回齐家的决定,齐姝琴不会有任何意见。她又陪了母亲好几日,每日母女只说些体己话,对于未来,对于冥府的动态,对于外界的议论,谁都不提。 而齐宇乾被楚轻烟留在身边,整日也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齐柳笛和齐宇成都回了齐家,之后齐柳笛拒绝再见楚轻烟,齐宇成见过几次,孝顺无比,恭恭敬敬。每次他走后,楚轻烟只是一个劲的叹气,甚至流泪。齐姝琴总是心疼的为妈妈拭去泪水,“妈,宇成还算孝敬您,没惹您生气。” 楚轻烟含泪道:“我倒宁可他像笛儿那样肆意的在我面前任性。” 齐姝琴听懂了,低头不语,只为妈妈感到不值,半刻后又说:“妈,您多留几个月好不好?等小顾重生后,等我解决完齐家的事、获得自由身后,我和小顾的婚礼,您怎能不出席呢?” 楚轻烟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发,“琴儿,这也是妈妈的心愿。可是孩子,”她拉起齐姝琴,潸然泪下,“妈妈却不敢停留。” “为什么?” “不忍再看下去了。”楚轻烟轻声道,“琴儿,妈妈不是傻子。笛儿和成儿,还有你爸爸,妈妈实在不忍看下去了。” “妈。”齐姝琴担忧地喊了声,“您猜到了什么?是什么让您宁可选择抛下我离开这里?” “琴儿,”楚轻烟轻柔道,“你是去过冥府的人,应该最能看透生死的距离,最该体会到人生悲欢离合的真谛。妈妈爱你们兄弟姐妹四个,但最让妈妈骄傲的就是你。琴儿,别让妈妈失望好吗?”她爱惜的抚摸女儿的脸庞,又亲了亲,“你的放开,才是真的为了妈妈好。妈妈会为你感到欣慰和骄傲。” 三天后,楚轻烟在深夜悄悄的和前来迎接的引灵部特别引灵使离开阳间,重返冥府。同时,她拔开齐宇乾的呼吸机,张开双臂抱走了长子的魂魄。 走之前,她托了梦,给那个她深爱又深恨的丈夫齐念佛,给她最最疼爱怜惜的女儿齐姝琴,给那两个让她最最放不下心的双胞孩子齐柳笛和齐宇成。去和他们告别,简单而意蕴深长的告别,有爱的泪水,有不舍的微笑。 基本上,就不再见了。 楚轻烟走后第二天,顾维庭特意请假到阳间出差,大大方方地到齐家找齐姝琴。目前齐家上下都猜出这个即将重生的访灵台特殊工作灵将是手握重权的大小姐齐姝琴的准夫婿,是以无比客气地将他请到齐姝琴的房外。他敲敲门,齐姝琴给他开了门,眼睛还是红的。 “妈妈……”齐姝琴在顾维庭的怀里抽泣,“妈妈走了。她不要我了。” “别说孩子话。”顾维庭安抚,“你最清楚阿姨有多么舍不得、又多么疼爱你。但是生死自有规律,琴儿,你已经赚到了。实际上十七年前,你就已经永远失去阿姨。此次能够阴阳相见,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可随之而来的又是一场生离死别。”齐姝琴流泪,“我竟然……竟然宁可没见过……没得到过,也就不会感受到失去的痛苦。” 顾维庭宽容的笑了,“傻琴儿,你失去什么了呢?其实你什么都没有失去,反而得到解开你心结的钥匙,得到你梦寐以求多年的母爱,得到再一次看见你的妈妈、听她的声音、享受她的怀抱的机会。多少寻常人穷尽一生也寻不到的机会。琴儿,上苍的厚爱,你不该这样轻贱。” “妈妈会留在冥府当工作灵吗?小顾,”齐姝琴软弱道,“帮帮忙吧。让妈妈留下,等等咱们好不好?” 顾维庭说:“琴儿,我不敢说阿姨不会有这种想法,但总得是阿姨心甘情愿。如果阿姨愿意留下当工作灵,冥府也是绝对欢迎。如果阿姨不愿意,琴儿,尊重是最大的爱。阿姨一定和你讲过,她会为你的决定而感到骄傲和欣慰。知道自己的妈妈是如此爱着自己,知道她是如此认可自己,知道她是如此放心而满意的离开,这难道不是为人子女最终的幸福吗?毕竟生生死死,总要有那么一天,我们求得无非就是一个尽情的活,而无憾地死。阿姨能得到这样一个无憾的结局,你该为她感到高兴。” 齐姝琴还是哭了,好久好久才平复下去。“我当然知道,就是难过。”擦擦眼睛,“大家都怎么样?妈妈离开后,白鼍妖和绣娘魂跟我拜别后也回西山去了。简薇就一直没再见到,还有其余的伙伴们,大家都有什么打算?说起来,我就顾着和妈妈相处,都忘记好好回报他们了。” 顾维庭笑道:“大家都只是心甘情愿的去做自己一定要做的事,你又有什么可回报的呢?嗯,好吧。我跟你说说。首先是董大哥,阿姨回来的时候,咱们都在密室中,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后来乐乐和苏吉跟我讲,董大哥出去后就追着曼丽去了花园。他们说了什么,大家都不清楚。只是他们都很高兴,虽然流了泪,但都感到无憾了。曼丽后来跟我讲,董大哥已经决定去轮回了,但是他说,都不必难过,有缘自会相见,无缘又何须浪费泪水呢。现在,董大哥去了安灵坊居住,等待轮回期限。 乐乐的事,算是抹过去了。但毕竟犯过事,他被处以停职停薪并禁闭三个月的处罚。他日后可能不会被允许回到缉灵部首都组,而是被派往塑魂池当看守。这已经是从宽发落了。而且乐乐很可能保护的就是有晏爷爷的那片塑魂池。 云朵和苏吉都留在首都组,陆郎中已经开始着手往首都组继续调派组员,除了甘棠外,还会另调一些得力干将,将这个组撑起来。陆郎中说,他尽力会争取让云朵成为新任组长,但是前任缉尚书的事情还没过去,云朵因为和他有过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在这个时候上位,可能很难。但陆郎中表示他会尽力。因为以前最最制约云朵成为组长的,也就是她的心态和待人的问题,已经通过这一番磨练得到了很好的纠正。至于清浅……” 顾维庭说到这里,也叹息,“她……决定轮回了。” “啊……”齐姝琴有些意外和遗憾,“可是我想,这或许是最让她感到满意的结果吧。她的心愿得偿,也就没了继续停留的意义。毕竟千年了,她也累了。” 顾维庭点头,“其实还有个原因……我跟你讲,你可不许说我影射。”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她一手造成的局面吧。虽然她千年来心心念念就盼着这样一个大快人心的结果。让缉尚书下台,让她的亲生父亲得到该有的报应。但是真到了这一天……”齐姝琴苦笑,“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影射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的路是不同的,完全不必左右乱看。那么这次事件中落马的那些冥府官员们呢?” “这个还在持续审理中。最后还得通过冥府君、黄泉公和阴侯的三方亲审,才能得出结果。不过我估计,很可能就是记大过一笔,进入灵事档案和轮回等级标准的评估意见中,锁住灵力,禁闭一定年份后,发落轮回。这个轮回要投的,就不是什么好胎了。”顾维庭谨慎道,“不过他们是没法再起复了。各部新的官员还没选出来,当然,我觉得缉灵部这边,陆郎中最有希望。” “那简薇呢?”齐姝琴问。 顾维庭道:“她已经决定轮回了。至于湛家的钉子问题,这可就复杂了。冥府君、黄泉公和阴侯都是神族神袛,地位高出玄黄界诸家凡人。他们代表天界管理的冥府,怎么能让凡间的玄黄世家想派人就派人、想撤走就撤走?若是不知道,就当渎职疏漏了,一旦知道了,岂能有放纵、绥靖的道理?冥府容不下这批钉子的存在。先前雷厉风行地拔出应家钉子,今日也没可能纵容湛家的钉子。 但是玄黄界毕竟是天之使者,承受的天力来自最最高贵的远古神族一脉,又有远古神族出身的女魃天女为监管者。大家都是给天界效劳的,谁都不能吞了谁,又有天女从中协调,冥府没法不给玄黄界留一点体面。何况这批钉子所涉及的湛家掌门,是前任监管者的入室弟子,现任监管者又是她的寄名师父,冥府也不好直接命令于她。说到底,大家日后在业务上还要互相尊重、友好往来呢。所以最后协商的结果,就是湛掌门必须在一年内主动撤走所有安插在冥府钉子,而冥府对此可以保持沉默甚至予以一定掩护,绝不追责。至于撤走方式,或者召回阳间、或者让那些钉子自动提出调职、轮回、重生的要求。至于简薇,她牵扯到你妈妈的事件中,本身又是玄黄子弟,又靠着湛家,冥府也不好大办了她,就任她轮回离去。冥府保证对于这些提出轮回的钉子们,绝对不会将这一笔账记录到灵事档案中。一年后冥府会大清查一遍,如果到时候发现了遗落的……呵呵,琴儿,那可能就不是咱们能管得事了。” 齐姝琴仔细地听了,最后道:“其实这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那些钉子们,大都是无辜的。譬如简薇,你说她哪里真的可恶了呢?其实没有。若都能得到解脱和自由,当然是一件美事。” 说完后,她软手软脚地坐下去,“小顾,我忽然没了力气,心里很空。妈妈的事算是圆满解决了,大家也都求仁得仁,冥府变动基本尘埃落定,玄黄界也恢复平静,齐家走回正轨……这么些日子来,我身上的重担突然都空了……竟然轻飘飘的,好茫然。” 顾维庭微笑道:“琴儿,别忘了我们还有一个最最重要的任务没有完成。”他促狭地眨巴眼睛,握住齐姝琴的手,“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齐姝琴脸上一红,顾维庭咳嗽一下,“类似对齐柳笛和齐宇成的处置也是个问题。不过的确有一件更加严肃的事要和你商量,是关于齐家未来的掌门人选问题,我觉得总不能让你一直被拴在这里,我们必须得考虑好合适的人选。要知道即便我们不考虑,湛家那边恐怕也没放弃。包括齐音希,都不是傻子。” 这时候,内线电话响了,是齐念佛来的——目前齐家主宅大多数族人都只听齐音希一脉的吩咐,以前可以随意支配族人的齐念佛,也只好亲历亲为。 “来我房间一下。”齐念佛在电话那头对女儿说,“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妈妈离开了。 138 138、第一百三十七章 头等大事 齐姝琴到了齐念佛的房间,他正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一脸疲倦。听见关门的声音,他缓缓张开眼,定定地看着女儿。 “你妈妈,走了。”等了半天,齐念佛低声道,声音中也透着浓浓的倦意,“这次是真的走了。” 齐姝琴忍住泪水,看向一旁。 “她甚至都不肯再回到这个家,哪怕只看一眼。”齐念佛茫然着。齐姝琴道:“没这个必要,妈妈素来喜欢清静。回来了,齐家族人少不得拜见,反而麻烦。妈妈不过是想见见紧要的人,其余的就没什么见的必要。” “这房间是她当年常来的,还有窗下的花园是她最喜欢的,她当年栽种的小树已经长成了,桃李杏花都开过好几阵,她却没有亲眼看见。”齐念佛的声音发抖,他将脸埋在了手掌中,颤了许久。 齐姝琴眼中盈满了泪水,只有提到楚轻烟,她才深深感觉到自己和面前这个男人之间的亲密血缘关系。 “妈妈已经走了。我只希望她能走的放心。”齐姝琴调整好情绪,说。 齐念佛放下手,眼圈微红,“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琴儿,你过来。”他轻轻拍了拍桌子,让齐姝琴到这里来。 齐姝琴犹豫一下,齐念佛脸上白了几分,苦笑道:“我是你亲爹,你有什么可怕我的?” 齐姝琴只好走过去,其实她不是怕齐念佛,只是不愿意靠近他了。 齐念佛上上下下打量着齐姝琴,脸上半是欢喜,半是感慨,“你都这么大了。”他从衣兜里取出一把钥匙,“这是后宅第三个仓库的钥匙,一会儿你可以自己去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你的嫁妆,主要是古董、珠宝玉器、上好的木料、珍贵的药材和精美的布匹,还有不少法器和宝器。都是攒了二十年的。” 又将桌上的文件推过去,“这是两套市区房产的房产证,上面写的是你的名字,都是去年给你办下的,现在房子也都很新,你要是喜欢住最新的房子,我再给你买。这是两把车钥匙,车子在咱家车库里,都是我上个月买好的,车主是你。这张存折上的100万是你的,账户用了你的名字。你妈妈名下属于你的那部分,过几日就过到你名下。另外,我的个人财产里,留两成给我养老,剩下的就分给你们三个吧。这些资产,足够你一辈子不工作也吃穿无忧。本来还想给你一张我名下的透支卡,但是未来的事,现在还说不准,我不敢轻易给你,免得到时候,无人还款。那100万你好好存着,别轻易动用;你妈妈给你的那部分资产,就拿去做点风险小的理财,至于我的那部分,你就平时零花用吧。” 齐姝琴看了看钥匙和存折,没有吭声。 齐念佛自顾自继续说:“我,反正已经负了你母亲,也就放开了。”唇边一丝苦笑,他抵住额头,“我不会离开齐家,成儿也跟我再三表示,愿意和我战斗在一起。齐家本就是我们的天下,没道理拱手让给那个装疯卖傻的齐音希,他那一脉,都是小人,不配担负这个重任。乾儿已经跟你妈妈去了,就剩下你和笛儿是我最最不放心的,笛儿的亲事,我正抓紧寻觅,争取年内就让她出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的嫁妆和你的都是一样的,到时候也绝不委屈她半分。至于你……” 齐念佛抬起头看着齐姝琴,“你就和那个姓顾的家伙,离开这里吧。” 齐姝琴身子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齐念佛。 齐念佛也望着她,目光格外柔软,“你妈妈的愿望,我无法满足她,成儿也无法满足她,笛儿也说不准。唯独就剩下你了。我知道你最大的心愿就是离开齐家、和那小子到外面的世界逍遥自在。也好,至少我还能为你妈妈保住一个你。你若是不愿在这个城市呆着,也可以卖一处房产,选一个清静的宜居城市另购房屋,日后再养一两个小孩,挺好的。我和成儿若是无事,自然好说;若是有事……你带走的那笔嫁妆,也足够养活你们一家子人了,这样,我也安心了。我害死乾儿,害了成儿和笛儿,至少还有一个你,至少我和你妈妈还有一丝健康的血脉留存……”他闭上眼,手掌盖住,放在桌上的那只手的手指,轻轻颤着。 齐姝琴一言不发,她还是怔怔地看着齐念佛,有点反应不过来。 “如果你愿意,”等了好一会儿,齐念佛再度放下手,眼睛依旧是红的,“那就在齐家出嫁。我给你摆正式的宴席,举行盛大的婚礼,那小子要不要迎亲,用不用彩礼,我一个都不管,他爱怎样就怎样,反正是你看上的,反正你妈妈也允许了,我就不说什么了,我只管嫁我自己的女儿,只管让你过得舒服。你日后必须给我留个心眼,我知道你爱那小子爱的死去活来,我也知道那混帐小子还算有点良心,但是那些房产、车子和存折都是我给你的,那上面的名字只你一人的,说什么也不许增改,这样我才真的放心。” 齐姝琴默然不语,齐念佛还在说:“我知道你不情愿从齐家出嫁,但是把你风风光光地送出门,是我等了很久很久的。现在齐家局势看似平静,实则凶险,齐音希不会罢休,他要不择手段去扩大战果。我和成儿既然决意辜负你母亲的心愿,定要留在齐家保住主枝长房的面子,未来生死祸福便就难料……” 齐姝琴开了口,“您还是先把齐柳笛送出去吧。我身负天女重托,手里握着齐家部分权力,这些都是公示出去的,岂能说走就走?那太不负责任了。就算我日后要走,也得功成才能身退。齐音希那边再怎样,也是齐家人,大家既然达成了协议,一时半刻也不至于撕破脸皮。我图谋的也不算长久,待齐家出现新任的掌门,局势稳定,就好。” 齐念佛眸光轻闪,齐姝琴接着道:“您的好意,我都领了。但是当初大家既然已经签署了协议,就不能因为一时的情感波动而心软放手。我一走倒是干脆,我手里的权力给谁?齐家掌门何时选出?原先的商议是要我招婿生子,立为掌门。我若走了,这个任务谁来完成?掌门人选又该如何解决?您和齐宇成就算携手也难以捱过这一关。我从不想当什么逃兵,既然当初敢谈判、敢签约,今日就有能力将它执行下去,至少在寻出新的解决之道之前,是要对得起自己的符篆签名。” 齐念佛轻声道:“你不想留在齐家,姓顾的也不想,你们更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卷入齐家的是非。而你却又不肯这时候就走,非要等到尘埃落定?等到新的掌门人选水落石出?既然不肯让自己的孩子当掌门,那么你等的掌门人选是谁呢?不可能是我,也不会是成儿。你想扶持别人吗?琴儿,你不想帮我和你弟弟,但至少别阻拦我们。你梦寐以求的自由和爱情,我都许给你,再把我这辈子给你积攒的所有财产都奉上,你拿着就走吧,你和那个混帐小子,都不要和我为敌。” 齐姝琴嘴唇翕动,“可是,我更不想和真正的齐家为敌。” 齐念佛猛地站起来,“琴儿!” “让您失望了。但我有我的打算。”齐姝琴说,“正如齐宇成也有他的小算盘一样。您还是快点让齐柳笛离开齐家吧。目前,她的状况是最不适合待下去的了。”她闭了闭眼,“抱歉。” 确实感到抱歉。因为她清楚,妈妈的回来与离开,是重修她和齐念佛之间父女亲情的最好的机会。可是,当齐念佛心软的时候,自己的心却硬了;当齐念佛放开的时候,自己却要抓住。错过,总是这样错过。 她当然不打算留在齐家,更不会让自己未来的孩子生长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所以她最最紧要的事,就是安排好齐家的未来——新任的掌门,是当务之急。 齐姝琴深深的明白,虽然有协议,说什么等她招婿生子再立掌门,但是谈判桌上对于选举掌门的大会,表面上说是要走个过场,但实际上呢?这个过场如果走实在了,也不算违反协议,并且反而更符合对天女的承诺——公开而公平的推选。湛掌门也好,齐音希也罢,还有齐念佛等人的醉翁之意,恐怕一直都不完全在“招婿生子”,而是在“选举大会”上,尤其是前两者。毕竟等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按照玄黄界的规矩,起码也得十六七年,夜长梦多,谁等得起呢?尤其是齐音希,已经老了…… 换言之,最最关键的不是协议,而是明年春节时召开的选举大会。届时全族举行祭祖仪式,顺便召开这个会议,推选新掌门。距离此刻,还有半年多时间,但是要相中一个可以胜任掌门的、踏实稳妥的人选,这半年时间恐怕也就是个半天。 时间紧迫,齐姝琴走在回房的路上,心里下了决心,务必放手一搏。 她回到房间,顾维庭还在等待。“小顾,我们现在有件大事要忙。” “选举大会。”顾维庭微微一笑,“料到了。第一步,我们得有自己的人选。为了避免争议,还得是男性,尽量不要太过年轻,三十岁以上、五十岁以下是最合适的。不能太旁系,尽量是主枝各系的。这个人绝对不能是齐音希那边的,也不是齐念佛的人,同时也不能是一个倾向应家或者湛家的,他眼里有的只有齐家的利益。” 齐姝琴还在蹙眉,“你知道我对自己家族了解甚少。就算有了人选,也无法亲近扶持。前些日子,齐音希那边的齐宇博和我接触颇多,也帮着我做了不少事,但他到底是齐音希那边的。不过拥立我的时候,他曾称有一批人都站在我这边。” “你可以再试探他一下。只要有所保留就无妨。说到底,都是利益的结合。”顾维庭道。 齐姝琴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齐老爹好不容易心软一把啊…… ps:注意文案处的公告。 139 139、第一百三十八章 出阁前夜 接下来几个月,齐姝琴过得很忙碌。 首先是对齐柳笛和齐宇成的公判和处置。齐宇成因为是受齐柳笛的“胁迫”和“欺骗”,故而得以逃脱。而齐柳笛就成了罪恶源头,理所当然的被判废除功力、驱逐出齐家。原先齐姝琴以为齐柳笛会闹事,但出乎意料的是自从楚轻烟离开后,齐柳笛像变了一个人般,安安静静。问她是否认罪,她点头;要她签字,她签了;问她有什么要求,她摇摇头。这份安静反而让人于心不忍,齐柳笛平素为人并不似齐入画那样嚣张刁蛮,明明是真千金,但反而很少摆掌门千金的架子,尊重族内长辈,也友爱平辈人。以至于这次她落了难,不少人却都悄悄为她求情,自然也找到了齐姝琴这里。有的说齐柳笛到底是掌门千金,身份不同寻常;有的说齐柳笛平素又无大错,念在其年纪尚轻的份上,给她留点保身的功力和族谱上的名分;还有的暗示说既然几位受害者都表示不予追究,唯一没法发话的齐入画又是个不怎么样的嚣张家伙——言下之意是齐柳笛没必要为齐入画陪葬。 不过他们的求情都让齐姝琴委婉地拒绝了。重又归附她的齐宇博送来消息,说齐音希对于各种求情都推到齐念佛和齐姝琴身上,而齐念佛面对求情则沉默不语。齐宇博建议,既然齐念佛这次如此坚定,不如齐姝琴就松松口,将不肯赦免齐柳笛的责任推到齐念佛身上,反正女儿遵从父亲命令也是合情合理,总好过让人家背后议论她这个当姐姐的刻薄寡恩,落井下石。 齐姝琴摇摇头,好名声她并不稀罕,反正早晚是要离开这里,饶恕齐柳笛,却不可能了。 齐宇博却说:“这次的求情风潮,就是我爷爷弄出来的。齐念佛不肯饶恕女儿,那叫掌门大义灭亲;你这个做姐姐的不为妹妹讲情,不去力阻父亲做下日后可能会后悔的事,反却让人说你趁火打劫、无情无义。你现在已经握了齐家三分之一的权力,日后选举大会上也有推选候选人的资格,若是名声受到玷污,十分不好。”眉宇间忧心忡忡。 齐姝琴考虑再三,还是拒绝了齐宇博的提议,“如此处置,才是真的宽恕她。让她留在齐家,她终会万劫不复。这也是我母亲的心愿,我没什么好愧疚的。” 齐宇博只是轻轻叹息,“我爷爷的确在忙碌选举大会的初期候选人推举的事。草案都弄好了,就等着这周开会的时候让你和齐念佛签署。这些事以前也是有几次先例,所以循着以前的办法走就好。所以那个草案我看也没什么陷阱漏洞。” 齐姝琴笑了笑,她展开手中的名单,那上面写的,都是齐家一些符合条件的男子的姓名。齐姝琴接下来要做的工作,就是调查这些人的品行与能力,然后想办法接触。一方推举一方上位,总得互相配合才好。但是这个工作量极大,技巧性和隐蔽性都强,齐姝琴一个人无法胜任,又不能都交给齐宇博——交给他的只是一小部分可以抛出去的,齐宇博若能完成好,当然好;若泄露给了齐音希,齐姝琴这边也并不稀罕这几个。今后这几个月,齐姝琴不仅要和候选人们秘密接触,还要通过齐宇博和一批齐家年轻子弟悄悄来往——拉票是最最重要的环节。何况一个年轻子弟背后就是一批族内长辈,通过年轻子弟,路连路,桥搭桥,她就能接触到说话更有分量的人。其实这些工作,以她大小姐的身份,本该在二十年的成长中自然而然的完成,但是齐念佛无休无止的虐待将这个世家子弟必修的人脉课程从她的学习表中剔除了。现在她拼命的补课,就是在为齐念佛的错误买单。 顾维庭又找了个借口来过一次,俩人在齐姝琴的房里讨论未来的事。他又帮齐姝琴分析了一些候选人的资质,还说:“这样下去不行,时间紧,进程慢。琴儿,趁着我还在冥府,不如冒个险让大家都帮帮忙。要不你一个人分析这些,很累。而且你和他们交涉的时候,需要用到的一些公关技巧,也需要过来人指点。我可以去请教一下云朵,她是这方面的行家,我可以让她找个机会出来教教你,甚至陪着你去饭店应酬这些人。” “这个不太合适吧。你们都有职务和工作。” “缉灵部本来就常到阳间出差。就算不出差,出来定期巡视也无可厚非。以前缉灵部懒,连正经差事都懒得弄,现在陆郎中代理一切事宜,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大家都得勤快起来。倒是方便了我们。”顾维庭笑道,“琴儿,再说一遍,这都是大家认为理所当然该做的事。既然是生死之交,何必婆婆妈妈?你若多说,就见外了。” 齐姝琴点头,“只是要保密。否则会被人说我滥用关系谋私利。” “放心。”顾维庭一笑。 一周后,齐柳笛被废除功力,姓名也被剔出齐家族谱,但还被允许暂住齐家,直到出嫁。只是不得不迁到齐家的后宅去——那里是专门给宾客居住的。废除功力的现场,齐念佛没来,齐姝琴就不得不去了,齐宇成倒是来了。废除功力的整个过程自然惨烈无比,齐柳笛不是个能忍痛的,从一开始就哀嚎不断,她终于一改这几日的平静,在剧痛下开始口不择言,一会儿骂齐念佛六亲不认,一会儿又求着让爸爸救命;一会儿骂齐姝琴心肠歹毒,一会儿又哭求姐姐念在姐妹之情上放她一马;一会儿大骂楚轻烟从未尽到母亲的责任,一会儿又哭着要妈妈带她走,好过活受罪。齐姝琴望着刑凳上痛苦扭动的人体,想到十几年的朝夕相处,想到自己和这具正在受罪的人体亲密的血缘关系,想到本该享有、却终究失去的姐妹之情、家人亲情,想到……想到这个深受万般苦楚的人,也是一个人…… 心中不忍,但这一切都被她藏在心底。表面上平静无波。 而齐宇成则将一脸的沉痛摆在面上,他虽未嚎啕大哭,却趁着别人不注意,侧脸轻轻抹泪,再静静转过身,低头沉默。这些其实都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事后齐宇博忧心忡忡地对齐姝琴说:“我听见很多人都在议论,说齐宇成是个既孝顺,且有手足之情的人。他知道掌门在家规和亲情面前左右为难,不忍出席目睹亲女被废的惨状,便忍下心痛替父出席,既懂得家规,没有再苦求哀嚎,又有手足情,低头默默拭泪——琴儿,我早就说过齐柳笛的事,要圆滑一些。其实我们都知道你受了十七年的罪,她享了十七年的福,还看过你最难堪凄惨的样子,说你……反正有人说你是嫉妒她,恨她,巴不得她比你还倒霉。到冥府走一趟,有了靠山,跑回来清算,这次算是借父手报了仇。唉,你知道那些旁系的、关系远点的三姑六婆就爱议论主宅的是非,说的可难听。这个公关,咱们可没搞好。” 齐姝琴轻轻说:“看到她受罪,我确实难受,人,皆有恻隐之心。而且我也不计较十七年的苦,更不会推到她的头上。我不恨她,我只是认为她应该受到这些惩罚。齐入画可恶,我都从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去虐杀她,而她从未得罪过齐柳笛,反而忠心耿耿,可齐柳笛对她做了什么?最不该虐杀齐入画的,就是齐柳笛。若对这样一个与她交好十七年、事事处处都护着她的亲堂妹,都能下如此杀手……这种人,齐家、玄黄界,不敢留,不能留。她没了玄黄之力,手里没了权势,翻不起浪,才能对更多无辜的人好。所以,一想到这个,我就哭不出来。” 齐宇博道:“你这番心思该让大家知道。既然你决意不当这个掌门,那你就算不为你自己名声着想,也得为你要推举的人着想。你现在这个样子,你相中的候选人也不一定敢指望你。” 齐姝琴静默不语,齐宇博叹息,“你知道吗?这些流言,也是我爷爷放出来的。你,看着办吧。”他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说,“我知道你不是不懂,而是根本就不想做。你认为这些都是假惺惺的,你认为你做了这些,就会变成和掌门、和齐柳笛、和齐宇成、和我爷爷和湛掌门他们一样的人,那是你最讨厌的人。但是琴儿,你既然下定决心要在离开之前帮齐家料理妥当这件最关键的事,就该明白,什么圈子,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每个领域都有自己的规矩。何况,这又不是杀人害命的事……” 言尽于此,齐宇博反身离开。 旧的流言渐渐被新的流言取代,再过得一个月,齐柳笛就要从齐家后宅出嫁了。 这几个月,被废后的齐柳笛身体复苏后,就一直住在孤独地住在后宅,与其说是住,不如说是被 与你重生第46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如说是被软禁。 齐音希的傀儡一直看守着她,不让她离开房间半步。而面对这一切,在主宅失势的齐念佛根本无法阻止。 齐柳笛被废后昏迷的时候,齐念佛几次看过她,但齐柳笛醒来后,齐念佛就从未去探望。齐姝琴知道,齐宇成一直想办法偷偷去探望齐柳笛,但每次都是在齐音希的人马的监视下,在门口望上几眼,想说话,但齐柳笛却如雕塑般坐在床边,一言不发。这些都是齐姝琴从齐宇博那里得知的。她想齐念佛也该知道这一切,但是齐念佛一直未动,他只是忙着给小女儿找了亲事——齐柳笛未来的丈夫是西南某省一户小的风水世家的长子,刚刚大学毕业,但已经接了家里的班,开始帮人看风水,据说才能、人品、相貌都不错,齐念佛也亲自见过,许可了。 这户人家在当地的圈子里倒是颇有名气,地位也不低,家境更是十分殷实,车房俱全,生活优越。这样的人家,既可以让齐柳笛过得好,同时也不至于被齐柳笛的大批嫁妆压得脸上无光。 因为是只有五口人的小户人家,所以除了风水道上的规矩要守外,家里也没多余的家法族规,族谱落了灰,宗族观念几乎没了,也没什么亲戚,家庭人口关系都很简单,祖母、父母和两个儿子。一家人除了以帮人看风水为职业外,其余的都和寻常的百姓人家一样,其乐融融。对于玄黄界这边的事,他们更是从不关心,从不插手。这样的人家,既不会影响玄黄界的风云变动,也不会听到齐柳笛的什么谣言,更不会介意齐柳笛在玄黄界的地位,什么废除功力、驱除族谱,对这种人家而言,一点都不碍事。 虽然齐柳笛还没到法定的结婚年纪,但是齐家目前事态紧急,齐念佛希望早点让女儿们离开家,于是也顾不上这么多,对方到底也是这条道上的,对此表示理解,也不介意提前婚期。于是双方商定,婚礼就先按照玄黄界的规矩办,待齐柳笛满了二十后,再去补办结婚证。至于生育,双方也商定推迟三年。对方公婆都很明理,表示莫说三年,为了儿媳身体好,还是等她满了二十二再要小孩。之前,完全可以让自己儿子委屈一下,自己会监督他,要他不再外沾花惹草,若有不干净的事出现,那也是不守风水道上的规矩,自然要惩办。 齐念佛放了心,和对方议定了婚期和婚礼过程。接着给齐柳笛收拾了嫁妆,虽然是远嫁,齐念佛还是亲自去了一趟当地,为齐柳笛买了两套房子,而车子则都折算了钱款,让齐柳笛到了地方后自己可以算计着买。楚轻烟的那部分财产也转到了齐柳笛名下的账户上,齐念佛又拿出自己的一部分资金做了补贴,让齐柳笛零花用。这一切都和齐姝琴的份例一样,不偏不倚。 接着是收拾仓库里积攒多年的嫁妆,这次齐音希格外豁达,让齐柳笛出来随同父亲一起看嫁妆。但是父女俩都淡淡的,齐柳笛似乎都木讷了,连父亲都不喊,齐念佛也不强求,只是喊来了齐姝琴,将姐妹俩的嫁妆库都给打开,让她们自己看,“古玩珠宝玉器,木材布料药品,还有一些宝器,不多不少,你们姐妹俩,都是一样的份。”齐念佛轻轻说。 齐柳笛面无表情,她的手正抚摸着一块上好的红料子,齐姝琴只觉得这个妹妹的身子都被这块料子映红了,心中微惊。转眼,齐柳笛回过身子去看玉器,刚才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转眼,就到了齐柳笛出阁的前夜。 作者有话要说:齐柳笛要出嫁啦! 140 140、第一百三十九章 她们是姐妹 齐念佛叫来齐姝琴,“替我去看看你妹妹,好吗?” “您是她亲生父亲,为何不亲自去看?” 齐念佛苦笑,“我……我不好去看她。” “女儿要出嫁,当爹的要看看,甚至陪一晚上,都是合情合理。我想齐音希那边不会拦着。”齐姝琴道。 齐念佛摇摇头,“是我自己不想……” “她远嫁了后,您父女二人若要再相见,可就不容易了。”齐姝琴还是不忍,劝了劝。 齐念佛说:“还是我跟你说的那句话,你们出去后,我和成儿好,那一切都好说,你们想家了,就回来住;若是不好,你们一嫁人,也就和我们俩撇清了干系,他们奈何不得你们,这样我就放心了。笛儿的骨子里是恨我的,甚至恨轻烟。我不怪她,轻烟说的对,是我没教好她,苦果也该自己吞。只是希望她嫁人后能好好的。她和你不同,你性子稳妥,有天女青睐,入了湛家的眼,姓顾的也是个有几分能耐的,加上你和冥府关系不错。你强要留下来介入齐家的事,我倒还放心。但是笛儿若留下来,一旦失手,她可能第一个粉身碎骨。对这一点,轻烟看得清楚,我也看清楚了,所以我定要废了她,她再哭再闹再可怜,我也要废了她。因为只有这样,玄黄界那些人才会真的对她放心,才会真正地任由她到外面去过舒服日子。只是笛儿这孩子功利心太重,她必然不理解我和轻烟的苦心,必然记恨着我们。我们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让她嫁出去后,自己慢慢悟吧……琴儿,” 齐念佛眼圈微红,“今晚就去帮爸爸看看你妹妹好吗?你妈妈和你大哥都走了,现在你妹妹也要远嫁,咱们这个家,就真的要散了。去劝劝你妹妹,这毕竟是她离开家的最后一晚,今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日子,总不好让她孤独一个人守着那一盏灯过夜。还有婚后的一些事,你们是姐妹,比成儿、比我这个当爹的都要好说话。琴儿,爸爸对不起你,笛儿也作恶多端,更是对你不好,但她已经受到了最严酷的惩罚,念在你们妈妈的份上,最后一晚上你就替你妈妈,好好陪陪她吧。” 齐姝琴望着苍老了不少的齐念佛,想他这几个月还真是没有去忙和齐音希争权夺利的事,而是一心一意给齐柳笛打算,心里软了,“好。” 她转身要走,齐念佛喊住,“一定告诉笛儿,我和成儿若好,她随意回家;我和成儿若不好,就算我们的下场再糟糕,那也是我和成儿自己选的,都是天意,谁都不怪,她什么都不要管,呆在婆家,只管过好她自己的日子,平平安安,和和美美,这才是对我、对成儿最大的告慰。琴儿,这句话也是我要告诉你的。别的,你一个都可以不听,这句话,求你一定做到。” 齐姝琴眼圈忽然红了,“……好。” 离开齐念佛,齐姝琴准备去齐柳笛的房间探望,半路被齐宇博拦住,“我爷爷好像在计划着什么,和齐柳笛有关。我觉得你今晚最好别去看她。” 齐姝琴说:“没办法。明知山有虎,也只能前行了。” “你和齐柳笛的关系并不好,没必要为了她而放弃你自己的利益。”齐宇博急速道。 齐姝琴苦笑,“可能我对个人利益看得有点淡薄吧。无论如何,她明天是要走了,而我已经答应了齐掌门。齐宇博,若你还念着齐家的名声,就想办法去提点你爷爷,别忘了齐柳笛的家教都是齐家教出来的,别忘了她明天也是要从齐家出嫁!” 齐姝琴进去的时候,微惊。这房间简陋得很,只有一床一桌两把椅子,窗户被锁住,空气无法流通,天又热,齐姝琴本就身体不好,乍一进来也感觉微晕,扶额站稳了,看到齐柳笛坐在床边,“姐姐,你终于来了。” 齐姝琴见她肤色蜡黄,整个人瘦了好几圈,和以前那个明媚少女比,简直就是两个人,神色更是憔悴无比,眸光黯淡,仿佛心若枯木般,她心中微软,轻道:“你明天就要离家了,掌门要我来陪你。” “掌门?”齐柳笛咀嚼这两个字,“姐姐,想必你也认为这个称呼用来称呼他,很可笑吧?其实本不该如此。如果正常的话,本来你该嫁在我前面,本来你该以妇人的身份高高兴兴地回家,陪自己唯一的妹妹度过出嫁前一夜,代替母亲尽一下教育妹妹的职责……本来那个人,就是咱们的父亲都该来,他应该安抚我,问候你……本来咱们的两个兄弟都该来……”齐柳笛看着齐姝琴,“现在这些都没了。甚至你不再认他,我也不再认他。” 齐姝琴说:“他还是疼你的。嫁妆一直在积攒,百忙之中还跑到你要嫁过去的地方给你买房,他亲自去和对方家长谈论婚事,要他们明白你是有娘家撑腰的……” “娘家?姐姐忘性好大,我已经被废出族谱了。”齐柳笛惨笑。 “但他没和你断绝关系,你还是他的女儿,姓的是齐。明日你要以他女儿的身份从这个宅子里走出去。”齐姝琴柔声说。 “哪个宅子?”齐柳笛的声音带着悲凉,“我身处的宅子吗?哪个女子出嫁会寒酸到如此地步?没有亲人帮着打理,没有密友陪伴,没和发型师化妆师做过交流。就我一个人凄凄凉凉,甚至嫁衣都只让试过一次便拿走!后宅多少间装潢豪华的房屋?而这个简陋的小屋子只是一间没装修过的库房,齐音希却独独拿了这屋子给我住!姐姐,莫说是新嫁娘,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住这里也寒酸到极致吧?而我,堂堂齐家的二小姐竟然就要从这样个宅子里嫁出去!” 齐姝琴低声道:“齐音希的确过分了。但是……” “但是什么?之所以会如此,还不都是因为你!如果你一开始就死绝了,如果你铁了心不回来,如果你回来了只管救了妈妈就离开,而不是非要掺和齐家的斗争,父亲会落败吗?齐音希会趁虚而入吗?我会落到如此下场吗?!”齐柳笛厉声道,“齐姝琴,你扪心自问,十七年来我这个当妹妹的待你如何?我有像齐宇乾那样暗地里欺负你吗?我有像齐入画那样明目张胆地作践你吗?!齐念佛虐待你,可我有什么办法?齐宇乾那个当长兄的都没法管,我怎么管?!你每次挨打,我都不停地为你求情,齐入画做了什么?她只是羞辱你、围着你冷嘲热讽!就算你说我求情之心不纯,但也总好过冷眼旁观的和冷嘲热讽的吧!姐姐,我真的有对不起你吗?!十七年的仇恨,你竟要都记在我身上吗?” 齐姝琴说:“笛儿,我以前的确羡慕你、嫉妒你。挨打到最痛的时候,被羞辱到最惨的时候,那些个瞬间我的心里也的确恨你。那是一种由羡慕转化为嫉妒、再由嫉妒变为恨的感觉。但是每次我从昏迷中醒过来,看着你小心翼翼地给我上药,耐心地喂我喝药,衣带不解的照顾我,那些苦、那些累、那些脏、那些被耽误的时间,都是做不得假的。那时候我就很自责,为自己的嫉妒与恨而自责。那时候我也很高兴,为自己还能有一个爱着自己的亲人而庆幸。那十七年我就是在这些矛盾的感觉中辗转反侧。但是笛儿,我,从未害你,哪怕一次。而你试图对我做什么呢?陷害?算计?和齐宇成串通到一起去对我演戏、用刑吗?” 齐柳笛笑道:“姐姐这般伶牙俐齿,怎么以前就没打动过父亲的心,让他少折磨你几年呢?那会儿你若是开窍了,或许今日的一切就都不会上演。” 齐姝琴道:“你若以为这些都是我的报复,那就错了。即便我不回来,你也会如此行事。难道少了我,你和齐宇成就会臣服齐宇乾吗?恐怕从我离开那一刻起,你们之间的争斗就开始了。而齐念佛,他的能力早已出了问题,他对齐家的控制早已不稳定了。这一切并不会因为我的存在与否而有本质的改变。或许发展下去,在齐家的争斗中,你的下场可能更加凄惨。现在你失去的是功力和族谱上的地位,得到了自由和安全,得到了丰厚的财产和稳妥的人家以及下半生的幸福。你只是由一个玄黄女子成为一个普通女子,和绝大多数人一样的普通人,而你还有他们所没有的财富,哪怕是要一个人过也都能舒舒服服。玄黄界给你的悲惨和羞辱都将一去不复返。你比齐入画好得多;比齐宇乾好得多;比许许多多明争暗斗的人的下场都好得多。被你掘了墓的母亲从不怪你,依旧爱着你;被你欺骗过的父亲放下自己的利益而去忙碌你后半生的幸福。齐柳笛,别总惦记着失去多少,看看自己得到了多少;别老想着别人该为你什么,想想你该为别人做点什么,就算不贡献,至少别无理索取。” 齐柳笛双目含泪,“姐姐,悲欢离合的滋味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觉得这些‘幸福’都很好,但我偏不这么认为。在我眼里它们都一文不值。我不喜欢平静稳定的富家太太生活,我想的就是和齐宇成一起管理齐家,在玄黄界闯荡风生水起,看着那些族人臣服归顺,发号施令,八面威风!” 齐姝琴默然,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而我梦寐以求的一切都被毁了。”齐柳笛悲哀道,“现在我才知道自己多么渺小。但我不后悔做过的事,给我一万次机会,我一样会做。我之所以沦落到如此,不是我做的事有多过分,名利场上的人,比我坏的有的是!我只是技不如人罢了!” 齐姝琴轻叹,“事已至此,你不如试着去接受新的生活。除非你觉得富有的居家生活比粉身碎骨还要惨烈。” 齐柳笛道:“你不必劝我了。我心里有数。”静默片刻,“姐姐。” 她望着齐姝琴,“姐姐,你过来。” 她拉着齐姝琴的袖子,“姐姐,抱抱我好吗?像妈妈那样,像姐姐那样。” 齐姝琴轻轻一叹,抱住齐柳笛,她感到齐柳笛的下巴放到了她的肩上,“姐姐,其实我也一直都知道,你是我的姐姐,我的亲姐姐,我们在一起长大,日日相伴,夜夜相处,十七年了。姐姐,你说你矛盾。我也是,姐姐长得漂亮,虽然姐姐老挨打,可是我总觉得爸爸心里更偏疼姐姐,爸爸的注意力总是在姐姐身上,根本忽略了我。每次爸爸对我过分的疼宠几乎都是当着姐姐的面做出来的,我早就知道他其实最疼的还是姐姐。我也嫉妒姐姐,但也同情姐姐。姐姐挨打,我又心惊肉跳,又幸灾乐祸。给姐姐擦药,我既心疼,觉得这么柔软的人体如何承受这些可怕的伤痕与痛苦,同时也为姐姐的遭遇而窃喜得意,就像齐入画作践姐姐那种心情一样。姐,这都是真的。” 齐姝琴感到齐柳笛的泪水贴着自己的脸,“我明白,我都明白。” 齐柳笛放开齐姝琴,“恨你,你是毁了我的人,我只是你的陪衬;可又爱你,你是我亲姐姐,我们同父同母,朝夕相处十七年……”她眼神渐渐迷茫。 齐姝琴握住她的手,“别想那么多了。明天,一切就都好了。你会有新的爱人,也不再是陪衬,你若想见我,就见;若不想,就不见。不用如履薄冰,真正随心所欲。”她轻轻松开手,齐柳笛又握住她,“我一直喊你‘姐姐’,那你呢?” 齐姝琴迟疑了,“笛儿,血缘关系,无法否认,无法断绝。你别多想了。齐掌门要我告诉你,他和齐宇成若好,你随意回家;若不好,就算他们的下场再糟,那也是自己选的,都是天意,谁都不怪,你什么都不要管,呆在婆家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平平安安,和和美美,这才是对他和齐宇成最大的告慰。” 齐柳笛一笑,“他以为他和齐宇成若死了,我会给他们报仇吗?做梦!”又笑了笑,“都那么肮脏。齐念佛,齐音希,齐宇乾,齐宇成还有你齐姝琴,我都讨厌,整个齐家我都讨厌。我得不到了,我得不到了……” “笛儿,”齐姝琴有点不放心,齐柳笛冷道:“你走吧,已经可以了,我不想再看到你。明天我会一个人穿着嫁衣,走出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看公告,务必看公告。 141 141、第一百四十章 出阁 天明时分,几乎一夜未眠的齐姝琴认真梳洗后,穿上华服,施了淡妆,来到大厅。有点出乎意料,那里竟然在一夜之间就被装饰得相当喜气,不少傀儡忙忙碌碌地布置大厅,拉上红绸,贴上喜联,码好椅子,摆好装满干果、时令水果、甜美糖果的精致瓷盘,放上洗净的茶杯和添好茶叶与水的茶壶。 齐音希在几个族人陪伴下走过来,“琴儿,”他招呼道,“今天是笛儿那孩子大喜的日子,你看,操持的还算可以吧。满意么?”指了指焕然一新的大厅。 齐姝琴勉强笑了笑,怎么可能满意呢?齐家嫁女在玄黄界素来是最最隆重的,可是这大厅虽然被布置过,但以齐家嫁女的规格来看,依然是寒酸无比,而且整个婚姻,该走的流程都没按照传统规矩去走,给人一种匆匆忙忙、乱七八糟的感觉。但是齐柳笛已经被驱逐出齐家,能从齐家光明正大地出嫁,在许多保守的、别有用心的族人们看来,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德。齐姝琴也不好说什么,其实她更不想说什么。刚刚过去的那一夜,她认真地回忆了自己在齐家的这二十年的生活,回忆有了齐柳笛之后这十七年的生活,她们是最亲的姐妹,但是除了昨晚以外,她们未曾真正的、亲密的拥抱过,甚至没有真正做到过交心。而今更是爱恨交织,怨怼与怜悯混合到一起,谁多一点,谁少一点,数也数不清。今后更是天各一方,估计不会再见。姐妹缘分,尚未真正领悟便要失去,齐姝琴难免有些伤感,也有不少释然,既然如此,就当是有缘无分。齐家局势诡谲,齐姝琴都有一种朝不保夕的感觉,而恶行累累又不知死活的齐柳笛实在无法安全地留在齐家,那还不如让她赶快离家。这一点,齐念佛、楚轻烟,都没有想错。齐姝琴的情绪平复了,心平气和道:“有劳叔祖,迎亲的人什么时候到?” 齐音希摇摇头,“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两家路途遥远,你妹妹的身份又尴尬,也不到岁数,而你父亲也着急把她嫁出去,就在自家简简单单办个仪式,让人知道她离开家了,然后派几个有能力又可靠的人将她从家里送出去,送到那边后,再让她婆家来人接走,在当地再办个仪式。等到了岁数办了合法手续后,两家再坐在一起正式摆席。”他笑道,“是寒酸简陋了点,但只是暂时的。到了正式年纪后,咱们给她补办得热热闹闹,轰轰烈烈。” 齐姝琴说:“送妹妹走的人是谁,他们的名单呢?” “都是你父亲挑选的,放心。”齐音希嘴角一撇,“待会你可以和你父亲交流一下。” 这时候请来的宾客陆陆续续都到了。因为这喜事相当尴尬,齐家也不大肆操办,但到底是嫁走掌门的女儿,不好太过低调,于是除了住在主宅的族人外,另又请了族内不少有分量的尊长,再请了数位观礼宾客,则都是和齐家有姻亲关系的,这样也算是一家人,关起门办事自然方便。齐姝琴很快就看到湛掌门陪着齐音然进了门,齐音希立刻走过去和她们攀谈起来。不多时,宾客陆续到来,贺喜之声也越来越多。齐念佛、齐宇成都先后到达现场。齐姝琴踌躇了片刻,还是主动走向齐念佛,问起护送齐柳笛到那边举行仪式的事,齐念佛确认了齐音希的说法。齐姝琴又问齐念佛是否知道齐柳笛被齐音希变相软禁时得到的待遇,以及这场名不正言不顺、处处寒酸委屈的婚事是否得到了齐念佛的首肯,齐念佛竟也点了头。齐姝琴心中愀然,她想一年多以前的自己,那个还在不断遭受虐待的自己,看着高高在上的齐柳笛的时候,恐怕是做梦都想不到这个最受父亲宠爱的小妹妹会有今日的下场。她发现自己更加无法怨恨齐柳笛什么,始作俑者就在自己面前,偏是自己源血之人,是母亲一直深爱的人,她能如何?只待了结此地之事,远远离开。 而后这对父女就陷入沉默,竟然无话可说。齐宇成低声对齐姝琴道:“大姐姐的心情我理解,但是父亲现在忍气吞声,也都是为了姐姐们好。你们离开了,父亲才能放手一搏。”齐姝琴也不再言语。因为这个时候,新娘出来了。 齐柳笛穿着一身华贵的大红色礼服,在一群傀儡的陪伴下走了出来。大厅内立刻安静。人们都让在一旁,看着这位新嫁娘缓步走入。她盖着盖头,看不清那红绸后的表情,只能看到她长长的袖子垂落在地,好似两挂鲜红的血瀑布;而宽大的裙摆拖曳在地板上,宛若一道鲜血渐渐划过。 齐姝琴心中一紧,她竟然被这一片红色熏得有点晕,或许也是最近过于劳累,昨晚心事重重又没睡好的缘故。她小心地扶住桌子,站稳了,才看到人群对面,齐宇博正站在他们家人的身后,紧张地对自己使着眼色,但更多的是无奈和茫然。齐姝琴深深呼吸,已经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齐柳笛此时已经走到大厅中央,因为这不是正式的婚礼仪式,只是个出阁的程序,又是一切从简,故而此时她只需跪下对父母长辈们行礼,后者再嘱咐几句,她便可在傀儡和守在门外的选定族人的陪伴下,离开齐家宅子,上车去预订好的饭店,在那里换装,然后乘坐预订好的飞机到男方家那边,到了那边再根据男方家的安排举行另一个仪式,然后就算是玄黄界规矩内“已嫁”的妇人。如果日后她娘家父兄有了事,嫁出去的姑娘也好撇清关系,而齐家这边的人也得遵守“罪不及出嫁女”的规矩——从这点来看,姑娘和娘家之间的关系倒真像个最富有弹性的弹簧。 齐柳笛停在这里,是符合规矩的。齐音希、齐音然、齐念佛都已经坐在了首席,紧环着他们的也都是族中主枝的尊长,下手座椅上的是各家宾客,最外侧环绕站着的是齐姝琴这些晚辈们。齐柳笛停住后,应该转身先叩拜齐念佛,再叩拜其余尊长,之后向族内出席的晚辈们行个平辈的礼节,然后是短暂的告别时间。 盖着盖头的齐柳笛转过身,在傀儡的搀扶下,向着齐念佛走了几步。她的步伐很缓慢,身子也有点僵硬。她的手一直缩在宽大的红袖子中,两袖相对,看不清布匹掩盖下的双手,是否十指都纠结到了一起。 齐姝琴的手心渗出一层汗,她紧张地盯着齐柳笛,真心的祈祷这个妹妹能平平安安地离开这里。 在傀儡的扶持下,齐柳笛向齐念佛行礼,向其余尊长行礼,而后向平辈们行礼,虽然安静、缓慢甚至麻木,但却进行得有条不紊,并未出任何差子。齐姝琴的心却提了起来,甚至要跳出来。 齐念佛站起来,他走到齐柳笛面前——齐柳笛应该轻轻掀起盖头的一角,和自己的父亲告别。 但是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笛儿。”齐念佛轻声喊了句,他以为女儿在盖头后看不到人,不知道他的到来,按照规矩,他当然不可以主动去掀盖头。 但是齐柳笛还是没动。 她站在那里,让宽大的红色喜服包裹着,一动不动。 “笛儿,爸爸来了。”齐念佛轻声叹息,“你就要嫁出去了。难道最后都不愿意看爸爸一眼吗?” 齐柳笛依然没有动。 “跟爸爸再说一句话,哪怕一个字,好吧?”齐念佛有点哀求。 齐柳笛连话都没说。 齐念佛走近了些,轻声道:“我昨晚让你姐姐去看了你,我让她嘱咐你几句,她都有嘱咐吗?你若是不愿意开口,点头或者摇头,都好。” 红盖头一动,是齐柳笛点了点头。 “那就好。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就是骨子里有点倔,你那点聪明都是小聪明。以后不要拿出来使了。正正经经的过日子,才是最好的。你以为冲锋陷阵很威风,那不过是因为你这么多年来,每次冲锋陷阵,不过是有我保护着的一次次演习罢了。真正的战场,你不过踏了半只脚上去,就已经这样了。”齐念佛苦笑,“走吧。早点走,是大福气。你逃离这里,我也算对得起你妈妈了。” 齐柳笛的肩轻轻一颤,这次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齐念佛的手指扯住齐柳笛的盖头,小心地摩挲着盖头的一角,他静静地看着盖头上美丽的金色花纹,仿佛要透过这花纹看到后面小女儿的脸蛋。但最终他轻轻一叹,手指放了下来。 “走吧。好好照顾自己。和你婆家若是生气了,就不要忍着。我给你置办的个人财产,足够你一个人过活了。”他说着,背过了身子,看到齐音希和齐音然在耳语,还未做反应,齐音然不悦道:“孩子要出阁,此后一年都难得见一面,怎么也不和家里人说句话?连看都不看一眼,光是点头,一言不发的,架子还挺大。” 齐念佛说:“大喜的日子,姑母请少说几句。”语气十分生硬。 齐音然脸色一变就要发作,湛掌门在宾客席位上及时唤了声“母亲”,让齐音然犹豫了一下,就在这当口,齐宇成挺身而出,道:“我姐姐是堂堂齐家小姐,我父亲的亲女,我的亲姐,我大姐的亲妹,叔祖父和姑祖母的亲侄孙女,和在座诸位都有血缘之亲。不过是户籍搬出去了,不过是名字挪出去了,打断骨头却依旧连着筋。而今她被匆匆打发去嫁人,规格已经委屈,还要没来由受这么多刁难,我都不服。我姐姐委屈至极,又害怕当众落泪抱怨会让人背后指点,这才以盖头遮面不肯见、口虽能言却不忍说。早知如此,何必费这番苦心,让人误会?”说到最后几个字,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扯下齐柳笛的红盖头,刚要开口,却是怔住了,红盖头从他手中飘飘落地的同时,全场震惊! 盖头揭开,露出的是一张坑坑洼洼、红斑黑斑一块块的脸——齐柳笛,毁容了。 齐姝琴身子一软,心里竟一阵疼痛。齐念佛转过身,呆住了,“笛儿,笛儿……”他抱过小女儿,仔仔细细看着她,“你怎么这样了?你不能说话吗?你说句话啊?” 齐柳笛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怎么这样了!”齐音然最先飙了,“她这个样子还怎么嫁人?!这嫁出去还不让人家笑话死我们齐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哥,这孩子好像一直都是你看着的!”立刻质问齐音希。 齐音希也震惊无比地站起来,“这……这……念远,我把事交给了你,你这是怎么弄得!丢我齐家的脸吗?!”他喊的是他的二儿子齐念远——齐姝琴知道,这个齐念远,是齐音希这几个月一直培养的掌门人选。 齐念远眉峰一抖,沉着道:“父亲,姑母,我只是让傀儡照顾笛儿侄女,凡是去过后宅的都该知道。我本人甚至我手下的人并没有时刻把守在她身边!昨晚我去送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吃过饭拿走餐具的时候也好好的,嫁衣礼服首饰都是饭后送进去的,让她收拾好,明天一早穿戴上。我还说到时候会有人服侍她洗漱、穿戴、梳妆,她自己坚决不让,还说不许我们看她的笑话。我也没坚持。之后我就离开了。我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昨晚你离开一直到她刚刚走出来这之间,有谁去看过她?”齐音希厉声道。 “好像……”齐念远迟疑,看向齐姝琴,“只有大侄女去过。” 作者有话要说:神啊………………我那寝室的网口居然是坏的,坏的坏的坏的坏的坏的! 142 142、第一百四十一章 猜心 齐念远这么一说,也有几个齐家人纷纷点了头,齐音希问:“大侄女昨日的确去过。说是掌门的吩咐。还得问问掌门可有此事。” 齐念佛正心痛无比地看着小女儿悲惨的样子,听了问话后猛地回过身,“是我要琴儿去的,那又如何?我去的话,叔父肯吗?这几日叔父对我这个要出嫁的小女儿看重得紧,连她亲弟弟想去看一眼都不许。若不是到了要出嫁的日子,怕是她姐姐都进不去。” 齐音希道:“掌门不要说气话。此事蹊跷得很。齐柳笛依旧是罪人,看管起来也是必要的。只是得问问琴儿,你昨晚走的时候,你妹妹是什么样子?” 齐姝琴不慌不忙,“绝对正常。” “可是探访的记录单子上显示,从昨晚你走后一直到笛儿出阁,只有你曾进去过。”齐念远冷冷道。 齐姝琴尚未答话,齐念佛已寒声说:“都给我闭嘴,我目前还是齐家的掌门。你们已经害了我一个女儿,还想把脏水泼到我另一个女儿身上吗?那单子,还不是说改就能改,想写谁就写谁的。” “那就把监视录像给调出来。”齐音希道。 “主宅都在你手里,监视录像什么时候是好的,什么时候是坏的没给录上,做到这个也不难吧。” “掌门将这些龌龊事情说得如此轻松,想必以前也没少做。怪不得让齐家落到今日地步。”齐音希的小儿子齐念泽嗤笑道。 齐念佛却冷静得出奇,“齐家今日是什么地步,你倒给我说说看?诸家宾客都在此,可以一并评评理。” “别把话岔开。”齐念远咄咄逼人,“现在说的是齐柳笛的事!饭店和飞机都订好了,她婆家在那边等着飞机落地呢!现在我们怎么办?是送一个和预先照片摄影一点不符合的丑姑娘哑姑娘过去?还是直接悔婚?” “哪个都是让我齐家名声扫地!”齐念泽沉声说,“此事要彻查。” “当然。所以恐怕要委屈琴儿大侄女一下,毕竟此事你是最大的嫌疑人。因为你是最后一个、也是作案时间内唯一一个见过齐柳笛的人,并且你和齐柳笛确有嫌隙。”齐念远对齐姝琴说。 齐念佛脸上怒色上涌,哑声道:“你们若是还敢动我的女儿,我今日就——” 齐音希立刻走下来,大声说:“诸位宾客,抱歉得紧。大家都出身玄黄大族,对此类事情也都心知肚明。老朽也就不再和诸位自贬或者客气了。改日老朽必定上门赔礼,此事也会给玄黄界一个公正的交代。请——”说着摆出送客的姿态,他的几个子孙已经朝着宾客们围上去了,齐姝琴心中一紧,身正不怕影子斜,她当然自信禁得住考验,但是此时此刻一旦让这些夹杂了不少七大姑八大姨的宾客们出去,说三道四,蜚短流长,自己的名声恐怕就要大受打击。想着自己从回来后,一直都处在漩涡中心,若是再来点事情,固然自己不在乎名誉与前程之前的联系,但是自己想要推选的掌门人选们可能就不会理会自己伸出来的橄榄枝……蹙眉紧急思考的时候,场面已微微混乱,突然大家都听得湛掌门悠声道:“舅父,您别怪外甥女多嘴,到底俩孩子都是我的表侄女,当姑母的没法坐视不理。您说这事情,其实好查的很。也不用让各家人都糊里糊涂地回去,到时候再乱传闲话,毁谤了孩子们的名声,那就是雪上加霜的事了。能让大家做个见证看个明白,何乐而不为呢?” 齐音希一怔,早就着急上火的齐宇博立刻大声道:“还请表姑母明示。”他这一嗓子可不小,厅堂内一下子就安静了起来。 湛掌门笑道:“怎么就没人当场问问笛儿侄女到底是谁害了她啊?她可能的确不会说话,能不能看见,我也不敢保证。但是刚刚表兄对她讲话,她知道点头,应该能证明她总还是听的见、有正常思维的吧?来,把琴儿带过去让她认认不就得了。” 齐念远说:“这的确是个好主意。笛儿侄女,是你姐姐琴儿害得你吗?” 齐柳笛一言不发,眼睛都不带动的,呼吸格外平静。齐念佛紧张地看着小女儿,等了好几秒后说:“显然不是了!” 齐念远说:“我看我们得请医生来,仔细看看笛儿侄女此刻心智是否正常。” “而且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着了道。下药下毒一类,不需要即刻生效。”齐念泽思忖着说。 齐念佛怒道:“我已承诺过,笛儿出阁后我立刻召开全族大会自请退位并要求大家推举下一任掌门人选,你们此刻还要苦苦相逼做什么?” “堂兄这是说得什么话?受害的难道不是您的女儿吗?”齐念远平静道,“您难道不想立刻查出真相吗?我们刚才考虑到的那些,难道不合理吗?倘若嫌疑人不是您的另一个女儿,而是我们这边的什么人,您恐怕一句反驳质疑的话都不会说,甚至刚才我们的那些思考都是您争先恐后说出来的。” 齐念佛又要发怒,齐宇成低声道:“爸,几位叔父说得也有道理。我们这边本就是清白的,不怕查。他们那边若是清白,也不怕查。不如大家都查个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齐念远赞道:“侄子好风度!齐家子弟就该如此豁达!” 齐宇成又道:“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对男对女都是同样。我们此刻若强行将毁容哑声的笛儿姐姐送到男方那边,自然是骗了、害了人家,到时候又得生起一场风波。而且即便对方重信义,收了笛儿姐姐,但是面对这样一场近乎‘骗局’的婚姻,笛儿姐姐在婆家的日子该如何处?最后也害了笛儿姐姐一辈子。所以我认为,宁可背负失约的恶名,也不能毁了两个人的终生幸福,这点承受力,我齐家自然担得起!我们还是暂时停止婚姻,查清此事后再另行商议。至于与男方交涉的事,确实棘手,我愿一力承担对方的责难。” 众人眼底纷纷闪过激赏,已有宾客主动起身要离席,就在这当口,齐宇博突然持着一把水果刀朝着齐柳笛冲过去,他速度好快,在场人竟都没拦住,眼看他的刀子就要戳破齐柳笛的脖颈——齐柳笛侧身一闪,跌撞避开。齐念佛立刻抱住女儿,一把夺过齐宇博手中的刀子,“你要干什么?!”一巴掌将他放倒在地,若干傀儡立刻按住齐宇博,全场又一次哗然。 齐宇博嘴角被打得飞血,他用下巴指着齐柳笛,厉声道:“她看得见!她知道闪避我的刀子,她不仅看得见,而且很清醒!她既然知道珍惜性命,自然不会放过害她的人,也必定会提供可信的线索!” 大家都怔住,一并望向齐柳笛。她在齐念佛的怀里,一动不动。 齐音然再也按不住,走下来道:“今天一定要把事情当着众人的面给弄清楚!我齐家丢不起这个脸!筝儿刚才说的没错,她又不像齐入画那样没了手没了眼的,立刻把她给我拉出来!让她当场写或者是用手指头指出来是谁干的!” 齐音希绷不住了,“妹妹,我看你打理湛家的事,拉扯外孙子外孙女,最近也是太累了。齐家的事还是我们管吧。” 齐音然道:“我离家的时候,齐家蒸蒸日上,父亲和大哥去了后,不过几十年就成了如此模样。哥,你中风多年,对家里的问题,也不知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齐音希老脸分外无光,眼看这边就要争执起来。齐姝琴安安稳稳地走到齐念佛面前,“让我看看妹妹。”她平静的声音宛若一块冰,投入了这口即将沸腾的锅子中,嚣张翻滚的水泡立刻就熄了下去。 齐念佛的手指微微一紧,他看看怀里面目全非的小女儿,再看看面前美丽动人的大女儿,他还是犹豫了,“都下去吧。我还是掌门,这件事,我们关起门来查。诸位宾客,真是对不住了。” 齐音希借坡下驴,一挥手,开始送客。 但是,齐柳笛却从里齐念佛的怀里挣脱出来,站在了齐姝琴的面前。齐姝琴也凝望着她,姐妹俩谁都没说话,周边的喧闹、各方的争执丝毫干扰不到她们,只有这一刻,她们突然感到彼此血缘的联系,可以心心相印,在喧闹中依旧恬淡。 “笛儿,是我害的你吗?”齐姝琴轻柔道,她握住齐柳笛的袖 与你重生第47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水一般滑,血一般明媚,冰一样凉。那金丝织就的古朴纹理,一圈圈如藤蔓般缠绕着齐柳笛,似乎要把她缠进这个藤蔓的网子中,再也脱不出去。而齐姝琴就站在网子外,只能拉着妹妹的袖子,看着她在网子中挣扎,无力无奈。 齐宇博急忙对要离席的宾客们说:“你们看!”他指着齐柳笛和齐姝琴,“让齐柳笛自己指证!” “笛儿。”齐念佛也紧张了,“笛儿,先告诉大家,是你姐姐吗?” 那昔日清秀可人而今日却是狰狞可怖的容颜上,唯有那一对水眸还闪着动人的光亮,明晃晃的,映着齐姝琴的影子,映着她身后的大厅,各路人马。 齐柳笛望着齐姝琴,静静的,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看公告。 143 143、第一百四十二章 喜宴红烛笛声裂 全场再度哗然,齐宇成低吼一声,齐念佛的模样宛若遭了晴天霹雳,齐音然更是越俎代庖地指着齐姝琴和齐柳笛喝道:“把她俩都先关起来!”齐念远的傀儡已经围住齐姝琴,齐宇博更是瞠目结舌,混乱间又是湛掌门的声音不高不低偏让人听得清清楚楚地传开,“唉?你们到底问齐柳笛什么了?刚刚我没听清楚问题,也不好判断答案的对错。” 人们顿时安静下来,湛掌门是玄黄大族的掌门,又是天女的弟子,还是头号嫌疑人齐姝琴的表姑,她一次开口也就罢了,第二次为了齐姝琴开口,个中深意,便是非同小可。 齐念佛仿佛揪住救命稻草,“我问笛儿是不是她姐姐害了她。琴儿……琴儿也是这么问的。” “害——”湛掌门悠然道,“这个字意味深长。害了她什么呢?是害她毁容?变哑?还是害她今日的下场?譬如被迫仓促嫁人?若是后者,倒还真有可能。要她把话说清楚可能很难,肢体语言不详尽,也耽误时间。不如拿笔来,我们问,要她写。时间虽少,但也不是没有,个个都急三火四做什么?按照正常时间计算,若没这事,这会儿大家也都是在后面吃席,走不了的。” 湛掌门位高权重,她既然这么说了,众人也都纷纷附议,更有人在这会儿就开始算计齐家的势力消长——齐念佛明显是不成的,他儿子却有几分能力,而今他女儿又频频获得湛掌门的眼缘,不过这一儿一女又似乎与齐念佛并不是特别同心,尤其是女儿——于是齐家鹿死谁手,看来还是个未知。这会儿有人拿来纸笔,齐音然问齐柳笛,“你给写清楚了,是不是你姐姐害你毁容的?是不是她害得你哑声的?如果你知道是谁,就写出来或者明确指出来。”傀儡将纸笔塞到齐柳笛手中,却掉落在地。 齐柳笛的眼,晶亮无比。 “齐姝琴,你害惨了我。”她声音沙哑,中气虚弱。 齐念远跨前一步,“你确定是齐姝琴害你毁容哑声的吗?你知道她用的是什么毒吗?她可有解药?!”最后两字,说得格外重。 齐柳笛看着他,慢道:“湛家表姑解释得很正确啊。就是齐姝琴害惨了我,至于是谁让我毁容哑声的——齐念远叔父,您应该比谁都清楚啊?那药丸子是你要我吞下的啊。” 齐念远脸色煞白,“你……你……” 齐柳笛惨笑,“岂止一个啊。你,齐念远;还有你,齐念堂;还有你,齐念无。不就是你们诱骗我吞下毁容哑声的毒药么?还说解药只有你们有,要我配合你们做一件事,当堂指证齐姝琴,就说这事是她干的,把她拉下来。还说我要是不从,就一辈子也嫁不出去,名声尽毁。因为只有你们有解药,如果我胆敢背叛,你们就要毁掉唯一的解药,还说如果不服解药,四十八小时内我肯定毒发身亡,而新解药现配得用上一个星期。只要我乖乖听话,上了飞机立刻给解药,下了飞机保证我恢复容貌和声音,顺顺当当嫁人享福去。哈哈,你们看着我做什么?当初你们不就是这样威胁我的吗?” “你胡说八道!” “你一派胡言!” 怒喝的是刚刚被点名的齐念堂和齐念无——这回不止是齐音希,齐念佛和齐姝琴都震惊了。他们彼此都很明白,齐念远是齐音希要扶持的掌门候选人;齐念堂是齐念佛那一派的中坚分子,也是接替齐宇成的后备人选;而齐念无恰恰是这几个月齐姝琴一直努力接触的候选人! 齐柳笛竟然一张口就将齐家目前三大权势人物的人马一网打尽!就算他们是清白的,在众人面前被她这么一说,三年五载之内,好名声也难以树立回来。 齐柳笛哈哈笑着,宛若暗夜哀鸣的夜枭,“不认账了吗?也罢,总之大家一定会知道我说的是真的。还有呢,齐念远,你是不是受到你老子齐音希的指挥啊?他一门心思要把你拱上掌门的位置呢。还有齐念堂,那个衣冠禽兽齐念佛想的只有他自己的利益,你现在为他卖命,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他一旦得势,掌门肯定不是你。齐念无,你可记好了,齐姝琴看似柔弱,实际最最无情冷血,她当年害死亲妈,现在不认亲爹亲兄和亲弟亲妹,如果不是她,我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吗?齐入画待她无礼,意图谋害她,我护姐心切,处置了齐入画,她反而倒打一耙,丝毫不念姐妹情谊,不念事情的本质和前因后果,这样六亲不认、卸磨杀驴的人,你想跟着她,想指望她托你上台?你就是个天字号第一冤大头。” “笛儿!”齐念佛手抖了,“你在说什么呢?” 齐姝琴手足冰凉,齐音希脸色更是铁青。 齐柳笛还在继续,“齐家这几年可没出几个好人。齐音希不是中风是装疯,齐音然仗着自己老祖宗的身份跑回来耀武扬威,谁不知道她在湛家半点地位都没有,更是没给娘家带来丝毫福利;齐念佛外强中干,十几年来从没留意过家族的利益,只会拿女儿撒气,具体过程,齐家人都该知道吧?齐姝琴以前倒是可怜兮兮,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跑到冥府走了一遭,有了靠山,就跟那暴发户一样牛起来了。诸位,我在齐家这十几年如何,大家难道还不清楚吗?再看看他们是如何待我的?齐念佛果断抛弃了我,蛇蝎毒父;齐姝琴一句求情的场面话都懒得说,凉薄至极;齐音希为老不尊,我已受过惩处,按理不该软禁我,他却把我关起来,时常断食断水,我的婚事,知道最少的竟是我自己!甚至他还不让我的家人来探望我!还有齐念远齐念堂齐念无这几个当叔父的竟然对侄女下毒手,算计侄女,迫害侄女,三个大男人围着一个小女子耍威风,看看,这都是什么人做的?哪怕是个陌生人这么做都让人心寒!何况是我的叔祖父、叔父,还有我的父亲、兄弟和姐姐!大家都是亲人,何必苦苦相逼到如此境地?今日这一堆人的表现,只是说明齐家这几十年早已经沦落为名利场,毫无半点人性,再不是个家了。群魔乱舞,妖孽辈出,还说什么斩妖除魔,呸,你们一个个先把自己斩了吧!” “闭嘴!闭嘴!”好多人在喊着。齐柳笛大笑,脸上所有的疤痕与斑点在舒展着、拧旋着,她笑得几乎断气。齐念远大吼一声,“够了!你这番指证,到底有什么证据?!你说我和两位堂弟给你投毒,威胁你,迫害你,你的证据呢?这种指证,谁都做得来!” 齐柳笛猛然停止了大笑,这一次她望着齐念佛,幽幽道:“妈妈没了,您恨姐姐;姐姐没了,您又冷落了我。因为您爱她们,爱得深,爱得沉,爱得变态扭曲,但总归是爱。我倒希望得到这种爱,而不是冷漠的做戏,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 “笛儿,”齐念佛要说什么,齐柳笛不容许他说,“听我说。诸位前辈,诸位玄黄子弟,我,齐柳笛,刚刚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这就证明给大家看——” “不要!”齐姝琴忽然发出一声尖锐至极的喊叫,就在这心痛的叫声中,齐柳笛那宽大的喜服水袖一翻,一把小巧的银色匕首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亮刃,直直没入她自己的心口。 所有人都站起来了,震惊、同情、不忍,流过每个人的脸庞。 齐柳笛一直在笑,她的目光平静,眸子亮得宛若流星,在暗夜中爆发最美丽的光芒,随即就伴随着坠落,而燃烧,而消逝,而冰冷…… “笛儿——!”齐念佛惊呼着,一把抱过即将倒地的小女儿,小心地抱在怀里,鲜血从齐柳笛的胸口迅速蔓延着,将她红色的喜服洗得更红。 “笛儿,笛儿,我的女儿啊,我的骨肉啊,我的宝贝啊……”齐念佛抱着齐柳笛,亲吻着她,泣不成声,“快!快!喊医生啊!快啊,成儿你快去密室拿还魂丹,都拿来,都拿来,你还愣着做什么?!” “爸……”齐宇成呆呆道,“咱家的还魂丹……一年前全都给大姐姐用了……新的,要想炼成,至少还得等二十年呢。” 齐念佛一怔,泪水在无声中滑落。 有一股微弱的力道正牵着自己的袖子,他低下头看着齐柳笛细白的手指握着自己的衣袖,那手指柔嫩娇软,一夕间能看到她小时候的小手,胖胖小小,白白嫩嫩,躺在摇篮里,纯真的眼睛望着自己,水水的唇无意识地吧唧吧唧,似乎在和自己的爸爸打招呼。他心爱无比,轻轻将手放过去,小女儿软软的小指头立刻握住他的拇指,婴孩的手掌那么小,根本握不住父亲宽厚有力的巴掌,只能攥住一根拇指。齐念佛贪婪地站了很久,他端详着美丽的小女儿,舍不得将手拿出来,哪怕已经麻木,腿也酸了,还是舍不得。 这是他的骨,他的肉。 “笛儿,”他轻柔地唤着,玄黄之力慢慢注入到女儿的体内,却宛若小河流入大海,瞬间消散,他知道怀里的骨肉已经不成了,却微笑道,“乖女儿,爸爸一直都很爱你,真的呢。你还有什么事,要对爸爸说呢?” 鲜血从齐柳笛的嘴角汩汩而出,她的手指攀过齐念佛的衣袖,努力握住他的大拇指,摩挲着,“爸……爸……姐姐害死妈妈,您恨姐姐……我间接害死姐姐……害死大哥……您……您恨我,冷漠地对我……现在……现在……姐姐害死了我……您……您会不会为了我……而去恨她呢……” 说完这句话,她的嘴角展出一个清晰的笑容,垂下手,脸上尽数泪光点点。 齐念佛感到拇指上那股柔柔弱弱、令人心疼的力道,渐渐消散了。 “姐啊——我的亲姐姐啊——!”齐宇成大哭着扑过去,整个大厅内只有他的哭嚎声,碎成一片片。 齐念佛默默地流泪,但是没过多久,他抱着小女儿的尸体,在齐宇成的扶持下,艰难地站起来。 “叔父、姑母,几位堂弟,还有许多盼着我下台的人,这下子,你们一个个都满意了吧?”齐念佛冷冷地对齐音希等人说。 齐音然早就不吭声了,齐音希脸上也写满震惊,“念佛……抱歉……没想到……会这样……” 齐念佛走了一步,有点踉跄,几个族人要搀扶,他腾出一只手,让他们离远点。 “不需要,不需要。我女儿只要我和她弟弟就行了。你们碰了她,她走得不会踏实。”齐念佛淡淡地说,神态苍老。齐宇成扶住父亲的臂弯,“诸位长辈亲朋,还有诸位宾客,让我们安静一会儿吧。”随即默默垂泪,再不多发一言。 齐念佛抱着齐柳笛温软的身体,在齐宇成的搀扶下一步步走过人群,走出富丽堂皇的喜堂。他小心地托着小女儿的身躯,一点点上了楼,生怕让她磕到碰到,就像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般,呵护细心,怜爱无比。 直到身影消失在二层走廊的拐角,他也一直没看齐姝琴一眼。 他丢下一厅的族人宾客,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客人等待主人,族人等待在上位者,而这些握着权力的人,此时此刻却都傻了。 终于,一声轻叹幽幽响起,湛掌门起身走到齐姝琴面前,微微躬身,“齐家大小姐,请节哀。” 一声“齐家大小姐”锤醒了呆滞中的齐姝琴,她瞪眼看着湛掌门,从她平静的面容中能找出遗憾与惋惜,但她微微蹙起的眉毛似乎在催促着齐姝琴什么。 齐家大小姐。 她是齐家大小姐,这个称呼目前在玄黄界,代表了地位与权力。 湛掌门在事发后第一个找的,是齐姝琴,不是齐音希。合情合理,齐姝琴是逝者亲姐,但此举却意味深长。 齐姝琴的身子晃了晃,不行,她做不来,她做不来!在可怜的妹妹尸骨未寒的时候,在齐念佛和齐宇成痛苦无比的时候,在自己的心情都乱成一团糟的时候,她,做、不、来! 齐宇博这会儿刚从地上爬起来,“大小姐……”声音微弱无比,生怕让人听到,但却带着哀求,似乎是在说“机不可失”。 齐姝琴看着这个少年,他刚刚孤注一掷,冒着生命危险去揭穿齐柳笛,无疑是为了自己。他的脸蛋肿胀,嘴角带血,那都是为了自己…… “逝者已逝,请务必节哀。请照顾好你的父亲和幼弟,长姊为母,也理当照顾好这个家。”湛掌门再一次轻轻道。 齐宇乾目光中的哀求更加浓重。 齐姝琴闭了闭眼,睁开来,她看到齐音希此刻嘴角一颤,似乎要说什么——千钧一发间,她抢先一步,大声道:“诸位宾客,今日我齐家发生这样的事,我,深感抱歉。”二话不说,向诸人鞠躬,“事发仓促,还请诸位体谅。他日齐姝琴必定登门,亲自致歉。齐宇博,”又点了几个齐宇博带来的年轻子弟的名字,“送诸位宾客。” 随即扭身,目光一寒,冷道:“齐念远、齐念堂、齐念无,三位叔父,方才齐柳笛以死谏指证你们三人,在事情弄明白之前,就委屈三位叔父了。”她拍手,傀儡立刻现身,“带三位叔父暂时回避到后宅,等候调查。”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的功劳,等待我吧…… 144 144、第一百四十三章 急转直下 齐柳笛纵使以死来指证,但没有确凿证据,她所能赚取的也只是一点私下同情,而齐念远、齐念堂、齐念无三人被调查了一周便放离后宅。但是齐柳笛的目的达到了,这三个人都因为齐柳笛给他们扣上的这个“莫须有”的罪过,而名声受损,短时间内难以收拢族人信服之心。 齐柳笛的后事料理完后,齐念佛以掌门身份召开全族大会,正式退位,并明确在次年春节祭祖后召开全族大会,推选新掌门。掌门候选人的名单将在三个月内对外公布。从这一刻起,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打响了。齐家实际权力目前掌握在齐念佛、齐姝琴和齐音希三者手中,掌门候选人的名单只可能从他们这里出来。情势越来越明朗,等待齐姝琴招婿生子都只是权宜之计,偌大的齐家绝不可能为了一个掌门而与变化多端的未来赌博几十年。掌门必然会在明年出炉,必然是从齐念佛、齐姝琴以及齐音希三方中诞生。齐柳笛的事虽然给了齐姝琴太大的震动,她却在当时站出来,一举打掉三个候选人——这其中实际上也包括她自己所看好的,但是变生肘腋,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当她抢在齐音希面前挺身而出那一刻,也就意味着她正式加入了齐家的这场角逐中,不出个结果,无法全身而退。 望着齐柳笛的墓碑,齐姝琴默然无语。这个妹妹始终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无论外表显得多么成熟而狠辣,但是遇到挫折,她想到的是逞一时之勇,用死去对抗并且摆脱,她可以这样,自己却不行。齐念无名声受损,难以担当重任,但是齐念远和齐念堂也一样被打入冷宫,不能翻身。自己与齐念佛、齐音希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上。但是他们老谋深算、经验丰富、人脉强劲,不是自己可以去比的,当初选择并拉拢齐念无已经费了很大力气…… 对此,顾维庭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能做的除了安抚心爱的琴儿外,就是不停地找借口跑到阳间,领取一批批资料,再偷偷带回冥府交给老同事们一起帮忙甄别、选择,制定拉拢与竞选的策略计划。进程十分缓慢,但大家齐心协力,齐姝琴还是在一个月后便锁定了新的候选人齐念劳,他是主枝族人,能力十分不错,和其余几家没有太多纠葛,是个齐家利益至上的保守主义者。但他比较喜欢退居幕后而不是冲锋在前,故而要说服他同意参选并且愿意频繁在族人们面前露脸以争取选票,是比较难的工作。 对此,齐宇博建议不如选择齐念劳的弟弟齐念里,因为同等条件下,齐念里更“入世”一些,也就更适合掌门这样的台前工作。但是齐姝琴调查了齐念里一番,感觉在齐家利益这个问题上,并不避讳一定条件下的妥协与退让。比起齐念劳这样的强硬派,未免逊色了些。而且又是齐宇博推荐的人,虽然这个人也在她的名单上,虽然齐宇博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其的赤胆忠心,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历经了风雨的齐姝琴到底还是世俗起来,不再轻易选择相信了。 这时候,齐姝琴陆续得到消息,齐音希和齐念佛也都找好了新人选。齐音希有的是儿子,大儿子名声受损无法参选,就名正言顺地推出了二儿子齐念宣;齐念佛余威到底是有的,虽然他有一个儿子,但是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办法,总之一个月下来,里里外外人们都知道齐念关是齐念佛力推的人了。 就在此刻,齐念佛终于找了齐姝琴。在这之前,父女二人见面都无话。 “你让姓顾的那小子帮你寻找候选人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齐念佛坐在书桌后,满头白发若雪,“这是不符合规定的。我们玄黄世家的事,尤其是推选掌门的大事,不可让外界干涉。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是表面文章,暗地里……”他望着齐姝琴,“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不止是你,帮助你的那几个也都难逃罪责。到此为止吧,只要你肯离开这里,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那个姓顾的小子也该重生了,我和你妈妈的钱都转到你的账户上了。你带着它们和那个混蛋小子一起走吧。” 齐姝琴怔怔地看着齐念佛。 “怎么了?”齐念佛疲惫道。 齐姝琴犹豫片刻,“笛儿……”一颗心怦怦跳着,一个声音在大喊“停止,不要问了,没有任何意义,你早就想得透彻,断得干净,怎么又回到懦弱的原点呢?”可是鬼使神差的,她还是轻轻地把话说完,“笛儿去世前的问题……” 齐念佛的脸上浮现一丝惊讶,“你还在乎这个吗?你心里早就没了家,没了我这个当爹的。”他摇了摇头,“你还有一丝在乎,我该喜极而泣了。” 齐姝琴低声说:“只是一切都好像循环,我们都摆脱不了某种向心力,一直在沿着同样的轨迹转着,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破开这个圆环……” 齐念佛沉默片刻,“你妹妹真的、真的太让我痛心了,她刚走的那会儿,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生活下去……但是……你妹妹说的对,实际上我真正对不起的或许是她而不是你。我以为内心的一些想法可以藏好,但还是瞒不过去。笛儿,也是个敏感的孩子,原来她早就察觉到了。这几个月,我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如果一如既往地疼爱你,宝贝你,那么我如何面对黄泉下的笛儿?难道让她的命在我这里变得一文不值吗?她赌气般地用一条命来找我要个答案……可是要我恨你,我真的做不到了,我没了一个女儿,难道还要逼迫另一个女儿吗?琴儿,爸爸求你了,你快些走吧。一切的后果都由我担着。” 齐姝琴说:“如果我不走,您打算如何?” 齐念佛道:“我会毫不客气地赶你走。你引入外部势力来左右齐家选举,这一条足够了。琴儿,我这是为你好,真的。我没保住笛儿,绝对不能再失去你。” 齐姝琴说:“只是等一等,就等几个月,不到一年的时间。” 齐念佛低声道:“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你当我不知道你非要留一段时间是为了什么?打开天窗说亮话,掌门人选的事,你不该和我站在对立面。难道你要逼着我去打击你和你的人吗?或是难道你要我退出这场战斗,交出武器,任人宰割吗?我没有退出的选择,但是你可以。如果你觉得自己的眼光是正确的,不妨将你手里的牌都交给我。你可以回去考虑两天。”他最后这样说。 只是没等齐姝琴考虑好,暴风雨就来了。那天下午,小顾从她这里离开。晚饭后,甘棠匆匆忙忙地来阳间找她,带来两个消息,一个是简薇摆脱冥府审查,顺利进入转世程序,另一个便是——“小顾被审查了。” “怎么回事?”齐姝琴大惊。 甘棠焦急地说:“听说和你有关系。一定是这段时间帮你处理齐家选举的事情,好像是让人告发了。你知道这几个月冥府对工作灵涉及玄黄界的事情很敏感,而且小顾又有丢下工作去帮你、以权谋私的前科。他前段日子立下功劳,获得不少荣誉,就在风口浪尖上呢,一下子出了差错自然显眼。他每次都很小心,但还是不知道让谁给捅了出去。” 齐姝琴猛地想起齐念佛那天的警告,心中有了嫌疑人,不由气愤、自责而难过道:“我也劝过,他本不该帮我。但是……” “帮你自然没有二话,大家都没有二话,你的处境不比我们好过。我只是借故出来给你带个话,最近小顾恐怕出不来,我们都不敢再和你联系。我这也是最后一次过来找你,下一次就得等风平浪静之后了。小顾的事,大家会帮忙求情,陆郎中也会斡旋。只是你不要过问,你一过问,反而事情要糟。琴儿,你一定要坚强点。” 齐姝琴本以为此事是冥府机密,不会外泄,孰料第二天,齐音希在一个齐家内部小范围的会议上就对齐姝琴发难,“我先说几句关起门的话,别算到公事里。咱家现在本就出了问题,和冥府那边的关系也有嫌隙,幸好还有天女从中周旋,这才解了套子,可是侄孙女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冒这么大的风险?罢了,到底是年轻姑娘,以后可得注意。” 他只字不提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脸上还带着老者的笑,在场人也都按得住气的,竟一个都不问——想来不是不好奇,而是早就明白。就连齐念佛都只看着手里的文件,头也不抬,仿佛什么都没听到。齐姝琴心里想着小顾的处境,早有些乱了方寸,好在一旁的齐宇博一直用膝盖碰着她的膝盖,提醒她回神。 这场会最终决定了明年掌门候选人的名单,基本没什么意外,齐音希推的是二儿子齐念宣;齐念佛提的是齐念关——齐念关本人提的是齐宇成,却让齐念佛、齐宇成父子俩用各种理由拒绝了,齐念关只好“觍颜”上榜;齐姝琴推的是齐念劳。意外的是,齐宇博和齐念里竟然以独立候选人的身份毛遂自荐。这样一下子就出现了五个竞选者。大家对于齐念里的毛遂自荐还没什么太大看法,只当是齐念劳甚至是齐姝琴设置的“双保险”,但是对齐宇博就有很大看法,毕竟他太过年轻,而且身份太特殊——齐音希的孙子,齐姝琴的“心腹”。到底是谁让他跳出来搅局?是给谁当炮灰的? 齐姝琴的第一反应是齐音希指使,她第一时间看向齐音希,从中读出不似作假的惊讶神情,难道是齐宇博自作主张?可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齐姝琴愈发糊涂,她沮丧自己根本没有权力斗争的半分能耐,只能活在纯善世界中,肩上的责任到底还要不要担下去呢? 刚散会,还没走出门,就有族人通报,说是湛掌门带着湛其影、湛时溪,并陪着齐音然来访。湛家在前日就知会过齐家,齐音希也做了准备,带着他的人按部就班地接待客人。齐姝琴走过齐念佛时,他道:“不是我做的。” 齐姝琴一怔,齐念佛说:“查查你身边的人吧,都迫不及待要跳出来了。” 齐宇博红了脸,待齐念佛走后,对齐姝琴说:“我爷爷说的那件事,我知道了,但绝对不是我做的!据说冥府那边连顾维庭来过几次、都说过什么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而你俩每次见面,根本就没喊我在场!还有,这次我之所以参选,是为了当挡箭牌。我没和你商量,是因为知道你肯定不答应。你就是这个性子,反正我知道你不留恋这些,早晚要离开,那干脆就我替你做主了。你要是有气,就干脆不要离开这里,杀到最上面的位置后再办了我这个不听话的。” 齐姝琴苦笑,“你随意吧。” 她回房静了片刻,望着桌上那朵在水与土的滋养下,顽强而孤独生长的蓝色勿忘我——它来的时候,妈妈还没回来,小顾还没见到,大哥和妹妹都还活着…… 不到半年间,已是物是人非。 齐宇博敲门,“琴儿,”他说,“姑奶奶想见你。”顿了顿,“我看是湛表姑要见你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肠胃病了,发烧了,晕头转向,今天还得上课。晕。好事多磨么? 145 145、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起嚣张 齐宇博说的果然没错,齐音然不咸不淡地问了几句家常话,随后湛掌门便道:“我已经和你父亲说好了,你这就跟我走。” 齐姝琴张大眼,“哪里去?” “疗养所。顾维庭的身体在那里。”湛掌门的手放到齐姝琴的肩膀上,“先走吧。” 齐姝琴站在床边望着顾维庭的身体,淡白的被褥,平静的睡颜,还有床头米色小柜子上的一簇勿忘我,蓝蓝的清新。她忍住情绪没有垂泪,只是将手掌放到他的额头上,看着他毫无知觉的躺在自己面前,回想着他灵魂的一举一动,恍若隔世。她垂下头,轻轻吻着顾维庭的双颊,“等我。”她轻声道。 直起身子,齐姝琴面对着湛掌门,刚刚在来的路上,她已经想清楚了许多前因后果,“简薇摆脱了最终审查得以进入轮回程序,再无牵绊,是因为她最后供出了小顾帮我参与齐家选举的事。而让她这么做的除了您,恐怕没别人了。反正冥府给了您一年期限,您倒是可以最后利用一把,也不算违约。何况小顾这一次不是无错,揪出来访灵台也只能严办,因为访灵台刚掀了引灵部和缉灵部的摊子,若是己身不正,何以正人?这么一来,访灵台不办了小顾都不行。”越说越是激愤,“天女的话在您这里都是穿堂风么?” “我师父说的话我都遵守了,我已经对我在冥府的所有钉子都下了命令,要求他们尽速提出辞呈或者轮回、重生的申请。你和顾维庭的事,我也没再干涉。我好好照料他,希望尽速让其重生。甚至今日为了让你安心,带你来了这里。”湛掌门悠悠道,“倒是你们齐家在把师父的话当耳旁风,齐家本该是你暂代一切事务的。” 齐姝琴按住心头的火,“您到底想做什么?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您欺人太甚,就不要惊讶玄黄界日后会出现有关杨泠身世的传言了。” 湛掌门笑了,“我从来不信我表哥会真正大彻大悟,一如我从来不信你会换个人。琴儿,你做不到。即便是为了小顾,你也做不到。” “将小顾交给齐家。”齐姝琴说,“否则鱼死网破。” “鱼死,网子破了,渔夫还活得好好的,顶多换张网子。鱼亏了。”湛掌门坐下来,“不要剑拔弩张,我既然带你来了这里,抱得是和平友好的念头。” “如果有人用表姑父一次次的威胁您,您受得了吗?”齐姝琴质问。 湛掌门这回是真的笑了,“我落到别人手里,他都不会。” 齐姝琴气闷,“您到底想要什么?” “虚扶齐念劳,支持齐念关。” “齐念关是齐念佛支持的,您和他已经散伙了。” “名利场上哪来的散伙啊。”湛掌门和颜悦色,“再说,你父亲到底要扶的是谁?真的是齐念关吗?如果真的是,他和你弟弟何必还留在齐家,都是给别人做嫁衣。” 齐姝琴说:“齐念关原来是为您所用。” 湛掌门默然,齐姝琴再问:“您是想让齐念关出卖齐家利益吗?” 湛掌门叹道:“表哥没有教好你这些。琴儿,不要动辄就说出卖不出卖的。谈判是要双赢才算成功,湛、齐两家千年来和平共处,本就没有谁灭了谁的道理。应家一统天下的日子,齐家也不愿意回,湛家也没有力量左右应家,怎么看,湛齐两家互相体谅,与应家形成三角之局都是最好的,湛家只不过是希望让玄黄界目前的平衡继续保持下去,而这个稳定剂就是你们齐家。” “任何一个齐家的掌门都会看懂这个局,也都会明白齐家如果不想回到应家的时代,那该做何种决策。新任掌门在这个问题上必然会如您所愿,您何必大费力气呢?”齐姝琴说。 湛掌门道:“玄黄界的生意问题素来是要谈判的。至于细节,现在与你讲也是无用。但是你要知道,千年来各家就是这样过来的,齐家是,应家是,湛家也是,但它们都走下来了。宗家,”湛掌门眼神微微一暗,“那是因为有一个炽热女子的存在,她浓烈的爱燃烧了一切。至于薄家……琴儿,他们两家没落的历史反而告诉了你,就着利益谈利益是对一个家族而言,最稳妥的生存之路,感情用事反而要走向毁灭。金钱,利益,是齐家的,也是齐家掌门的。何况湛家想要的与齐家不想要的或许是一致的,那样岂不是更好。” 齐姝琴只觉得心里冰凉,“您从没放弃过我这个棋子。我该感到自豪吗?” 湛掌门温言道:“我会为你感到自豪,正如我为我弟弟感到自豪一样。你们有勇气选择另一条路,并且坚持到底。” 齐姝琴微微一笑,“表姑,其实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听说您有个亲妹妹,也就是说,我姑祖母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我那位表叔为了一个普通女子甘愿自废并远走他乡,而我那个小表姑却不幸殒命西山,她去的时候,您也在场。这件事发生后,姑祖母和姑祖父的态度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妹妹去了后,你的情绪确实受到很大冲击。但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我不得不遗憾地说,你妹妹可怜,却也可恨。走到今天这一步,她没有任何好怨的,你也没有任何好自责的。如果你觉得你被虐待的十七年是一种幸福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我想你毁尽你一切的物品甚至自己断医绝药而选择死亡,那么你对幸福与不幸的认知是完全正确的。”湛掌门停了停,脸上露出深思熟虑的表情,“我之所以要拉你父亲下台,实在是因为我感觉齐家在他的手里,以他的心性和能力,迟早要滑向湛家不愿看到的境地。并不是说别的家族没落了,湛家才会高兴,那对湛家而言其实是一个最最危险的信号,独步天下等于登上顶峰,既无通天之路,只有下坡。湛家最欣慰的是看到一个理智的、清醒的、稳定发展的、与应家保持距离、与湛家保持友好的齐家。” 齐姝琴说:“您的这个想法挺好,但是为什么这一切都不能开诚布公的谈呢?” “我们也会谈啊,只不过当我们谈的时候,你会认为这只是一堆场面话。琴儿,你记得,每一个圈子,都有它自身说话办事的规矩。正如公文里要少些大白话,而生活中又不能总讲公文的语言。你日后离开齐家到了任何一个地方,都得记得这条。你太柔软,不适合当碰碰车,即便有这个男孩的守护,但是我知道你良好的自省能力也不会允许你成为他的负担。那么你就要学会突破你自己,你的认知不一定是全对,在某种条件下,它或许就是无法成立。”湛掌门微笑道。 齐姝琴看着她,“如果您是我,那么这个‘我’的结局,必然会大不一样吧。” 湛掌门轻轻一叹,“因果相成,你我实在没有可比性。若摊上了你的条件,可能大多数人的结局还不如你这般给自己一个洒脱磊落。” 她们静默了片刻,齐姝琴低声道:“您对我的许多行踪了如指掌。那个人是谁?请告诉我。” 湛掌门淡淡说:“不存在。这是实话,琴儿。其实我并不是很信任人这种生物的。” 齐姝琴说:“好吧,表姑,我很感谢您今天跟我说了一些心里话。我也要跟您说心里话,那就是对于您的要求,我不会答应。您有您的柔韧,我有我的刚直。正如您刚才所说,我会给自己一个洒脱磊落,您该知道我给自己的是一个一点都不会转弯、一点弧度都没有的洒脱磊落。还有,您相信我绝对不会拿杨泠的身世做文章,而我也相信出于利益考量,既然您答应天女不掺和我和小顾的事,那么您断然不会冒着得罪天女这个大靠山的风险,对一个卑微小顾的身体做出任何不利的事。所以,他的身体在您手里,我才真是最放心不过了。” “你还是打定主意要支持你自己选择的齐念劳了?在没有顾维庭,没有你冥府朋友的帮助下?”湛掌门温和道。 齐姝琴点点头。 湛掌门眸光平静,“你该记得你妹妹出事那次,我不过随便说了两句话,就可以帮你扭转彻底被动的局面。” “我很了解您在玄黄界呼风唤雨的能耐,但是您还没达到一手遮天,还遮个密密实实的境地。只要有一丝缝隙,就像这勿忘我一样,渺小但依然能在裂缝中开出一片片蔚蓝。”齐姝琴坚定道。 湛掌门点头,“好的。那么年底前,齐念劳会第一个被打下去;明年年初,齐念宣会被彻底压下去,齐音希会推三儿子齐念随,这时候齐宇博会正式投到他亲爹的阵营中去。大选后,最终的胜利者,绝对不会是你想的那个。” “我拭目以待,结局将走向另一种。”齐姝琴放下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日奉献更新大礼。 另:按照目前的剧情,随时都可以大结局的。 146 146、第一百四十五章 揭穿 随着时间的推移,湛掌门的话在逐步应验。不知道是她本人做的手脚,还是说她摸清了齐家的势力能量,精准预料到了齐家可能发生的一切。就在12月中旬,齐念劳突然宣布退出选举,就在齐姝琴努力挽回的时候,公历元旦已过,齐音希特意征求齐姝琴的意见,问问她是否还另有掌门人选,若是再不报上,就彻底没机会了。齐念佛则是直截了当地表示,希望琴儿这个时候站在自己这边,父女齐心将齐念关推上去,然后再细心筹划,为齐宇成铺路。 “你一定猜到了,我最终的目的还是让你弟弟上位。我和你弟弟就是为了让权力延续在我们手中才留下,没道理让出去。齐念关,也有他的利益追求,他愿意暂时与我合作。这份合作会保持到什么时候还不清楚……如果有你的帮助,我会感到更稳当一点。反正你也铁了心不肯走,与其让你傻傻地冲锋陷阵,还不如到我这里来,至少我还能护住你。尤其是……那小子现在没法保护你了。”齐念佛抬抬眼皮,“现在的局势很复杂,你一个人撑不住。你大哥去了,你妹妹去了,你妈妈去了,这个家,我就剩下你和你弟弟了。你觉得继续和我斗气还有意义吗?以前你恨我,但是现在我遭到的报应你也都看到了,我最珍视的人和事,一样一样的失去,在我老的时候,在我承担不起这些打 与你重生第48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起这些打击的时候,琴儿,你总该解恨了吧?” 齐姝琴心中微微一动,轻声说:“我回去考虑一下。” 如果支持齐念佛,那就等于支持齐念关,这就正中湛掌门的下怀。或许齐念佛选择的是另一个人,自己还能……齐姝琴突然感觉到湛掌门的可怕,她精力十足地干涉齐家的事,游走在齐家各方势力之间,在不同阶段都以利益为根本,说服不同的齐家人与她合作。现在,齐家乱成一锅粥,她呆在湛家却还悠哉游哉。现在她露出底牌,原来她挑选的是齐念佛支持的人,她把这个告诉了自己,她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和齐念关这样的人妥协,从而也阻挡住自己和齐念佛之间联手。 湛掌门笃定自己不会把齐念关的事告诉齐念佛吗? 晚上,齐念佛来到齐姝琴的房间,问她考虑得如何。 齐姝琴抬起头,“齐念关……他另有靠山。”她注视着橘色灯光下齐念佛苍老的脸还有花白的发,“齐念关他……可能和别家有联系。” “哦。我知道了。”齐念佛淡淡道,“我都和你说过了,我与他本就是利益合作,暂时的,这个彼此都很清楚。你……想得怎么样?” 齐姝琴苦笑,湛掌门不是笃定自己不会说,而是笃定自己就算是说了,也没用。真如湛掌门说的那样,每个圈子都有自己讲话办事的方式,许多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而她,其实一直都在这个圈子外打转转。她的确不适合这个圈子,但是为什么真心希望家族好的人不适合这样的环境,而那些习惯了卑鄙与龌龊的人却能进入到圈子里如鱼得水呢?到底是自己傻了,还是世界傻了?她凝望着自己的父亲,有那么些个瞬间,她忽然很感激这个男人,他带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他爱着自己的妈妈,忠诚于丈夫的角色与家庭的责任,他给了自己三年最纯粹的父爱,而后的十七年,他无情地收走了她的无忧无虑,她的欢笑,她的尊严,她的舒适生活,独独给她保留了良心,就如同潘多拉的魔盒般。 是自己太心软了吗?裴清浅眼看着裴家最终家破人亡,亲人离散,个个得了惨烈的报应,可她却依然可以对缉尚书抱恨一千年,死了变鬼也不放掉生前恩怨情仇,誓要让缉尚书阳间枉死,阴间也落个下台的结果。 而自己却连一年都撑不住,经历了几番阵仗,便要泪如雨下。 “琴儿?”齐念佛愣住了,“过来,琴儿,你怎么哭了?” 齐姝琴摇摇头,“没事,我已经没事了。” 齐念佛说:“那个混蛋的事……”他语气迟疑,“等选举完毕后,我会尽全力把他捞回到阳间,你就跟着他去吧。” 齐姝琴背过身子,笑容中的苦意更深,“为什么一定是选举完毕后呢?您怕他这时候摆脱麻烦回来帮我出主意吗?您怕这时候放过他会让冥府的朋友们都解禁,得以继续帮助我吗?” “我说过这件事我虽然知道,但不是我捅出去的。齐音希也不是傻子,他焉能放过这个好机会?主宅本来就是在齐音希控制中,纵使我一直和他争夺,但当时谈判的时候,也分了一半的主宅权力给他。是你自己太不小心了。也算是那个混蛋小子还有点良心,拼着挨罚也要帮你。”齐念佛说。 “您以为是齐音希捅出去的?”齐姝琴感到力不从心。 齐念佛冷笑,“除了他还能有谁?你放心,我再不待见那个混蛋小子,可你若是跟了他,他就算是我女婿,就算我不愿意认他,但总不能不管你的面子。他害了你心心念念的那个混蛋,我迟早会把这笔账从齐音希手里讨回来的。他弄掉了齐念劳,现在想弄掉齐念关——最近族里再传齐念关在外面和酒吧女有染的事,你知道吧?” 齐姝琴心中一紧,这些风声她当然听过了,当时就明白这又是一场恶斗,只是不知道大家各自扮演了什么角色。 “齐念关的确摆出了这么个样子,而齐音希太沉不住气,迫不及待地逮住这个机会,指挥他那边的人马大造声势,要污了齐念关的名誉,迫他后院起火,再退出选举。”齐念佛冷笑,“前阵子他用一些陈年烂谷子的账目问题闹大了,顺利弄掉了齐念劳,现在又将炮口对准了齐念关。但是,呵呵,还不知道是谁上了钩呢。” 齐姝琴半转着身子,“小顾的事,应该是湛家做的。” “不会。”齐念佛拉出一张椅子,坐下来,轻轻道,“她答允过天女的。天女是她的大靠山,她这次不过是试探了一把,看看天女的底线如何,毕竟湛家的新一代成长起来了,她需要为她的孩子们讨要一个保证。但是做完了,她就会立刻收手。她会接近我们齐家的候选人,但这是为了两家之后的关系而做准备,天女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但是再次把手伸入冥府吗?不会的。” “可是简薇进入轮回程序了,她一定是用小顾为筹码,摆脱审查……” “那个女子,”齐念佛道,“她对你母亲有恩。应该不至于。即便如此,我看她也不一定为湛掌门所用。琴儿,这里面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要知道,湛掌门最喜欢放烟雾弹,一通虚招让你眼花缭乱,晕头转向之际,她再来一铁拳,一击命中!琴儿,你觉得这样的她,会那么痛快的把一切都告诉你吗?她在利用你,琴儿。” 齐姝琴脑子里一轰。 烟雾弹。 虚招。 眼花缭乱。 晕头转向……铁拳! 她在利用你。 利用…… 利用…… “别让齐念关舍身当诱饵了。如果他最近是在装样子,就立刻让他快点撤回来吧。”齐姝琴说。 次日凌晨,齐家再度爆出丑闻,警方在头天深夜根据线报,展开了一次扫黄打非行动,在检查一家格外高级的私人会所的时候,发现其中存在大量违法色情交易。这次行动经过了媒体的大量报道与网络炒作,闹得沸沸扬扬。还有不少视频和图片新闻,虽然里面的每张人脸都打了马赛克并且用了化名,但是齐家内部却都明白:掌门候选人齐念关与齐念宣就在其中,他们的脸都在马赛克的背后。当天是齐音希和齐念佛一起去警察局把人保出来的。 卷入这样丑闻的候选人,自然不可以当掌门。等待他们的除了黯然出局,还有家法的惩戒。当然,后院起火,母老虎发飙,孩子们的失望指责,也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 其实这与湛掌门当初说的有点出入,那就是齐念关也进去了。 但是齐姝琴已经明白了,湛掌门要扶持的也不是齐念关,他也只是湛掌门的一记虚招。 而湛掌门的实招又在哪里呢? 这天,齐姝琴喊来齐宇博,将她从警方那里得到的资料径自摊开来,“警方的这次行动是因为得了线报,而举报人,是你。” “你怎么知道的?”齐宇博沉声道。 齐姝琴不语,她怎么知道的?对啊,警方和齐家之间的联系,她并没有完全掌握,齐宇博既然干了这事,必然在警方那里打好了招呼,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呢? 自然是董霄 她可以找岑曼丽,岑曼丽可以用归还阴阳手机的名义去冥府找董霄,而董霄作为要转世的灵,是有权力通过托梦来和生前的亲朋挚友话别的。而这些,她当然不可以和齐宇博讲。 “你和你父亲,其实早就背离了齐音希。实际上你们背后的势力,是来自湛家的,对吧?”齐姝琴平静道。 147 147、第一百四十六章 明媚阳光 齐宇博叹道:“堂妹何出此言?我不过是想利用一下这个机会,推波助澜而已。怎么就扯到别家身上了?” 齐姝琴笑了,含着无奈,“人说一个鸡蛋不会放到一个篮子里,你们齐音希一脉便是如此吧。化整为零,苦肉计连环计层出不穷,到底是把人都糊弄住。现在你两位伯父失了名声断不能参选,你小叔远在他乡守着,有资格的也就剩了你父,你这就回你父亲身边助选吧。我这里也不敢留你。” 齐宇博张了张嘴,齐姝琴又道:“小顾的事,我思来想去,也就从你这里漏出去的可能性最大了。你们是早就和湛家通了气,或许你那两个伯父也都是烟雾弹,我也太笨,你祖父能装病十几年,何等定力,怎会在这一年半载内却如此迫不及待呢?想来真正的实招是你父亲。湛掌门也是一样。都说过河拆桥,你们还没过河,我却信你们开始拆桥,也是我太过天真。你去吧。” 齐宇博退后几步,说:“再有三日就到了参选人报名截止的时候了。再有一个月就是祭祀选举之时。堂妹,我这边得了消息,你父亲已另择了掌门人选。” “他当了几十年掌门,人脉自然宽广。”齐姝琴并不惊讶。 “你……你还是快些吧。”齐宇博沉默一会儿,“抱歉。” “没什么,我还要感谢你这一年来的帮忙。无论你想的是什么,但的确帮了我不少。”齐姝琴低声道。 齐宇博忍不住说:“堂妹,我们终究是一家人。” “是啊。”齐姝琴展颜,“堂兄,若是你那一脉大获全胜,我反正是要离去,不为别的,只希望你们都能记得这句话‘我们终究是一家人’。”她意味深长地说“都是齐家人。” 这天晚上,齐姝琴彻夜未眠,她一直在看族里有资质的叔伯们的资料,天明后便要了车子出去,到了天黑才回来,一脸疲惫,身上带了酒味。齐念佛竟然一直等在客厅,见了女儿如此心疼不已,又不敢太过声张,亲自抱了女儿回房,吩咐傀儡去拿醒酒汤。卧室门一关,他便冷声道:“去拉拢人吗?你以为这是在摆家家酒吗?这件事,你不要再参与了。” 齐姝琴本不爱喝酒,今晚算是勉为其难,其实早已撑不住,对于齐念佛的话也懒得听,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难受之极,抿着嘴不吭声。齐念佛从傀儡手里接过醒酒汤,齐姝琴不愿让他喂,自己喝了,却忍不住都吐出来,让傀儡们好一通忙活。齐念佛却收了怒气,怔怔看着女儿好久,苦笑道:“算了,谁要我就剩你这一个女儿,搞不好我和你弟弟葬送在这宅子里,也就你还能活下去。这次我算是豁出去了,把那个姓顾的混蛋给你弄出来,你立刻就和他滚出去吧。” 起身要走,齐姝琴微弱道:“不用。” 她撑起半个身子,“小顾不需要。” 齐念佛道:“齐入画害惨了他,我庇护了齐入画,最终齐入画也遭了报应;何况我还曾试图弄死他……”声音低沉,“就算是还了他了。” 齐姝琴说:“真的不用。我相信小顾,他一定可以撑过去的。” “你为什么总是和我较劲!”齐念佛忽然大怒,“以前是,现在也是!我下台了,你弟弟扭曲了,你哥哥死了,你妹妹也死了,你妈妈也走了,你到底有完没完!” 齐姝琴悲哀道:“抱歉,我想我本不该回来。” 齐念佛又冷静下来,半晌道:“是我让你回来的……”他转身走向门口,出去后,又轻轻带上了门。齐姝琴看着门缝下的光影——光,是走廊的光;影,是齐念佛鞋子的影。那影就在光的映射下,在门缝内,徘徊,一圈又一圈,齐姝琴困乏了,她躺在枕头上,望着门缝外齐念佛鞋子的影,慢慢闭上眼,她很快就坠入沉沉的睡眠。她并不知道门外,齐念佛的手几次搭在门把手上,又几次放了下来。在看到门内的光亮都熄了后,他无可奈何的一叹,到底还是走了。 喝了安睡的药,睡眠本该纯粹,齐姝琴却仿佛走在棉絮上一般,晃晃荡荡,天荒地茫茫,她感觉自己飘忽在这广无边际的天地间,宛若一只被命运之鞭抽打的陀螺,在原地飞速地转到晕头转向,好似看过许多,却都是重复的情景;好似走过许多,却还只是在原地。 “琴儿。” 满目苍凉中,一道柔软的明光闪了过来,“琴儿。” 天空飘散着白纸钱,耳边似乎有嗡嗡的风声,眼前的裴清浅微微一笑,还有一条静静铺开的黑色河流,映不出任何光亮,默默地流淌。 “……”齐姝琴的唇轻轻一动。 一点点温柔的光亮徐徐升起,照亮了齐姝琴和裴清浅的面容。她们相对而立,相顾无言。 “嗨。”裴清浅率先出声,“组长,又看到你了。”她端详着齐姝琴,“你气色不大好啊。怎么我们不在你身边,就把自己糟蹋成这个样子?若小顾回来见了,可要心疼死。” “小顾还好么?”齐姝琴脱口而出,又有些羞惭,“你还好吗?大家都好吗?有没有受我的牵连?还有晏爷爷,他可好吗?” “都好,都好。”裴清浅说,“你那湛家表姑倒还有些诚信,奉上了可以加快塑灵过程并且减弱损失的灵丹妙药,应家也跟着凑了趣,出药出宝贝的。晏爷爷好得很,虽然你这世可能是无缘见他,但寿终正寝后,总能看到。你我都是冥府的工作灵,我也就不跟你忌谈生死了。” 齐姝琴坦然微笑。 裴清浅继续道:“云朵以前是在跨国公司干过的,又在冥府练过十年,领导的能力其实并不差,解开了心结,又碰到了你这样个好组长,跟着一起经历事儿,磨砺了她浮躁的性子,她现在稳稳当当的做事,也挺好。只不过她毕竟和裴康辉有过暧昧,这倒不是我混说,她和简薇在裴康辉活着的那一世,确有情愫。不过都是那年的人事,转眼千年浮沉,她俩都转世轮回无数次,还提这些个做什么呢?是裴康辉自己贪心不足,拿着高位许以诱惑。简薇既然身负钉子的使命,自然乐得立刻攀高枝站稳脚跟,云朵倒是主动,但她活着的时候,也是个苦命的,反正都过去了。 董霄是要转世,但他毕竟工作业绩很突出,能力强,其实缉灵部舍不得放,奈何这种事得尊重亡灵的意愿,不过最近却一直推说缉灵部经历大变,工作灵数目不足,需要老工作灵们顾全大局,便从转灵部那里借来了董霄帮忙。借到什么时候,也就不好说了。董霄会不会干上瘾了,又改变心思了,也都说不准。不过个人自由个人的福气,也不是我们能管的了。无论怎样,他自己乐意,就好。 乐乐那个混蛋最近也高兴了,你那表姑还算仁义,替乐乐找了书商,将他以前那些破稿子都给发了,随时最低的印数,乐乐的父母也是高兴的哭不停,直说乐乐算是瞑目了。乐乐在黄泉下知道了,也是又哭又笑,算是了结他的最后一桩心愿。你放心,乐乐受的是轻微责罚,会起复的。 苏吉现在也管着不少事。那段日子,咱么都不在,他硬着头皮上阵处理组内大部分事宜,倒是锻炼出来了。他现在是完全灵,也不想转世,若是好好做下去,几年内便可晋升,我看陆郎中也有意栽培他呢。只不过他心里还有个结子,那就是你,你的影子,在他那里是抹不去了。” 齐姝琴听完这一通的话,迟疑道,“苏吉……我对不住他。” “你和小顾都没有对不住他。两情相悦才是正理。”裴清浅笑道,“苏吉是懂道理的。” “若不是我的孽,苏吉或许有重生的希望。” 裴清浅只道:“在生命面前,他选择让自己保留一颗不背叛的良心,无怨无悔。琴儿,”她挽起齐姝琴的手,“你最让人讨厌也是最让人担心的一点,就是心太重。都赖你父亲,让你习惯性的自责。你这个样子,可让我担心。” 齐姝琴道:“唉,可我已经这样了。谁让我确实对不住太多的人了。” 裴清浅道:“若从大了说,一切都是天意;若从小了说,一切都是个人所为。正如你妈妈选了母爱,因为背叛母亲的职责会让她生不如死;小顾选择了爱情,懦弱的男性角色是他宁死也不要的;你父亲选择逃避,一个成年人的抉择与你何干?你手足的恶劣都是家教不严,你又不是他们的父母老师,何必担这个内疚?都是有脑子有心的人,自己抛弃人性,最终为命运所抛,怪得了谁呢?琴儿,”裴清浅幽幽一叹,“我的话,就点到这里。你妈妈跟你讲过,小顾也劝过,你湛家表姑也给你做出过表率,现在我都这样说了,你若还不开解,是让我永不得安心。” 齐姝琴心中一紧,“清浅?你要做什么?” 裴清浅展颜,明媚光彩,竟让齐姝琴一时晃了眼,她忽然害怕,紧紧拉着裴清浅的手,“清浅!” “能与你讲这么多,已是幸运了。谁要我是千年女鬼,阳间除了你和岑曼丽,也没什么人需要我今晚来见一见。”裴清浅轻轻俯身,亲亲齐姝琴的双颊,最后一吻落在她额头上,“这是你们后世人表达亲昵和祝福的方式,我这个老祖宗也用一用,这福气可不是一般人能享的。你高高兴兴受了吧。你和小顾今后一定要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清浅?!”齐姝琴尖声叫着,白纸钱散乱,裴清浅美丽的容颜渐渐淡去,齐姝琴伸手去捞,两下,三下,啪一下,她冰凉的手落入了一双厚实的大手中,猛地惊醒过来,竟是天光大亮,齐念佛就坐在她床边,默默看着她。 “醒了。”齐念佛喃喃着,“醒了啊。琴儿,爸爸不想再留什么遗憾,想到了就要赶快告诉你……即便落到今日的境地,爸爸也从不后悔让你回来。哪怕时光倒流……我也要让你回来……”他眉间一阵痛苦的扭动,“哪怕倒流回你三岁那年的火炉房……我……我还是……还是那么感谢你妈妈,感谢上天,让你活了下来……” 齐姝琴的手从齐念佛的手中滑落到被褥上,她别过脸看着窗帘外愈发明亮的阳光,暖暖的温煦。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连更啊。 148 148、第一百四十七章 选举 齐姝琴不确定裴清浅要去做什么,那以后,她的睡眠像让滤网漏过般清透干净。她没再试图联系冥府,也没再找过湛家。常常独自一人去密室翻阅档案,但更多的时候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在自己的房间内,望着那株被齐家的灵药养护起来、尚不曾开败的蓝色勿忘我发呆。她想了许多事,从自己进入冥府、到为了救母而重生,从回来后的惊涛骇浪,再到今日的如履薄冰。她尽全力回忆每一个细节,从不抹掉任何一个环节。甚至把自己关在屋内,从日出到日落,只是呆呆地想着,不肯出来。而齐念佛仿佛也不再管这个女儿,任她去了。 当家族最后一次召开会议以确定最终选举人名单的时候,齐音希问齐姝琴对掌门候选人的考虑,齐姝琴简单地表示,齐念里挺好的。 齐念佛翻动文件的手指一滞,齐音希的眉峰一弹,旋即绽开慈爱的笑,认可了齐姝琴的说法,又宣布将由他的三儿子齐念随参选,而此时此刻,齐宇博已经坐到了齐念随的身边,负责着会议记录,头也不抬。 齐宇成私底下找过一次齐姝琴,那时齐姝琴正摆弄那株蓝色勿忘我。 “大姐姐。”齐宇成客气道,“你还是站到自己的父亲和弟弟身边吧。你势单力薄,齐念里又是你长辈,他本人也是个能力不俗且有自己主意的,切莫让人家卸磨杀驴。” “我本就不久留,不怕这个。” “弟弟不明白大姐姐到底要的是什么。既然不留恋权力又何必留下来?若是为了等大姐夫的重生,也可以另寻住处或者明确表态中立。” “你忘了我这副担子也是天女阁下所托吗?” “大姐姐,”齐宇成叹息,“天女阁下上个月就回了天界,元宵后才回转。待那时,咱家的新任掌门已经出炉,天女也只能认可。” 齐姝琴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是对天起誓。” “那你也可以选择帮助父亲兄弟。齐念里算什么?”齐宇成说,“大姐姐,待你助我和父亲一臂之力后,你去留随意。而且作为回报,日后大姐姐的儿子可以入主齐家,成为新的掌门人。” 齐姝琴笑了笑,“齐宇成,你的毛病根本就没好,对么?” 齐宇成脸上变色。 “一点都不难猜,你的问题是齐念佛的心头病,若是痊愈,你早就告诉他,怎么会拖到刑房才说出来?且你如此城府,如此机敏,当初怎么会被那个飞蛾扑火般傻里傻气的齐柳笛给要挟逼迫呢?你演戏那段日子,演得可真像。”齐姝琴用无情的口吻说:“如此恶心,如此变态。” 齐宇成面色发白,“你……你……” “再也当不了男子汉,所以你让齐柳笛‘挟持’着转换身体。你希望换到女性身体内尝试着寻回正常的情绪,以免日日夜夜都被自己那个问题所困扰,不辨雌雄。” “闭嘴!”齐宇成嘴唇发青,“你竟如此咒骂自己的亲弟弟,你这个贱人!” “你自己又做了多少下贱的事?”齐姝琴冷笑,“你为何在刑房抛开了你的双胞亲姐姐独自活命?看着她在婚宴上当众露出狰狞的面容,一番泣诉后血溅喜堂?齐宇成,你亲手揭开她的盖头,揭开了序幕,你良心上过得去吗?” “我不知道我姐姐遭到了那样的折磨……” “姐姐出嫁,做弟弟的怎么能为了长辈几句气话就当众揭了姐姐的盖头?若那日姑祖母发威,自有喜娘或者我这个长姊去做这件事,那盖头是随便揭的么?” “我当时气不过……” “齐柳笛控诉几位叔伯的时候你倒是好耐性!齐柳笛死的时候你倒是好镇定!那会儿却气不过?姑祖母的德性齐家上下早就适应,怎么就那会儿你气不过了?” “那几个蛇蝎叔伯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们要用小姐姐来栽赃大姐姐,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在众人面前揭开小姐姐的盖头……” “于是你就出现了。”齐姝琴从抽屉中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从警局那里要来的。警方那次的行动,不仅收到了线报,而且线报人还特意指名道姓,意图让警方直扑目标,一击就中。齐宇博,对,自然有他,但是很可笑,他告的竟然是他自己的亲伯父齐念宣。” “齐音希真正要推的是齐念随,齐宇博一直都在相助其父。” “对。但是还有一个很搞笑的,我没有对齐宇博说,我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后来也释然了。因为你齐宇成就是这么个人。”齐姝琴打开文件,递给齐宇成,“看看吧。当晚还有一个线报人,就是你。虽然你用了外面的电话,但是你忘记变个声音讲话了。你没想到警方为何这样上心吧?因为侦办此案的警察是讲义气的人,他们将逝去的战友放在心里,随时愿意拔刀相助,他们不会把自己的战友丢到前线,哪怕他成了鬼。他们不会贪生怕死独自求饶,他们比你都强呢,齐宇成,那才是真的男人。” “闭嘴!” “而你,举报的是谁呢?是齐念关!齐念佛一直支持的齐念关,齐念佛苦心孤诣搞定的齐念关,齐念佛好不容易安排好的齐念关,他废寝忘食制定了周密的计划,等着扶齐念关上台后平分政权再一步步削弱的!他这么做是为了你,为了给你争取出成长的时间,给你争取到治好病的时间!或者是为了给我争取到生个儿子再抱给你让你名正言顺的时间!但是他万万也想不到,他一心一意要培养的命根子一样的宝贝儿子早已经投入了给他的尊严最大之打击的敌人的阵营中。” “你胡说……”齐宇成虚弱无比。 齐姝琴感到无力,“这些都是秘密。永久的秘密。”手诀一打,文件在她手心燃尽。 齐宇成呆呆地看着她,“姐……” “别再喊我了。我不敢有你这个弟弟。你有你自己的路,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只是为了在这个豪华的宅子里继续吃香喝辣地生存下去。”齐宇成用懦弱的口吻说,“姐姐啊姐姐,我都这个样子了,我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但是那天在刑房,只有这样,父亲才愿意庇护我,否则他会毫不留情的抛弃我这个逆子,转而一心一意地帮助姐姐和姐夫。我知道姐姐和姐夫寄情于山水之间而无心朝堂庸俗之争……” “所以你忍痛说谎,自责地接下夺取权力吃香喝辣继续荣华富贵的重任?不要说了。”齐姝琴疲累地坐下,“你的算盘,我懒得知道了。在这座宅子里,我们的头上和脚下都是脆弱的冰,一步踏错,后果自负。” 齐宇成说:“这事还有谁知道?” “我,可能齐念佛也知道的,但我不确定。当然有一位肯定会知道。”齐姝琴目光微凉,抚摸着那株蓝色勿忘我,“她什么都知道,但是一切都不重要了。” 临近春节,齐念佛新选定的掌门候选人齐念开被爆出在外接私活的丑闻。族人绕开家族,在事先不请示、事后不补报的情况下私自接活赚钱,对于一个世家而言是坚决不允许的。今日威风八面的湛掌门年轻时曾经历过废黜风波,罪名之一就是私自开店接活。而齐念开又没湛掌门那样的地位,证据确凿下,等待他的不仅是退出选举,而且还要接受更严苛的家法。齐念佛也因所选之人连番出事而遭到更强烈的质疑,胆大的族人们纷纷抗议,认为齐念佛本就该遭到废黜,后来为了顾全面子弄了个引咎退位,而今没名没份却还握着齐家的权力不肯挪窝,岂有此理啊? 齐音希一脉最近却是春风得意。首先齐念随的威望步步高升;接着,就是齐念佛被打了个灰头土脸,遭到更强烈的逼宫;而齐念里和齐姝琴那边都寂寂无声,齐念里吓得连门都不敢出;最重要的无疑就是齐宇成的大义灭亲,齐念开接私活的事,最有力的证据就是他提供的。在族内召开的紧急会议上,齐宇成泣不成声,但还是坚定地表示“我必须以整个齐家的利益为主,当牺牲小我,顾全大局。”遂揭发了齐念开——齐姝琴当时也在场,她一直偏着脸,不忍看齐念佛的样子,不愿看齐宇成的样子。什么都不想看。 她知道一切都要结束。虽然和自己事先所坚持的有所出入,但是她自认未输。 春节至。 玄黄界各家都召开了盛大的祭祖仪式,最隆重的莫过于齐家。因为祭祖仪式完毕后,将立刻召开选举新任掌门的全族大会。齐家上下皆认为,新任掌门就是齐念随了。 但是在齐家祠堂内,祭祖典礼迟迟无法召开,时辰都误了。可齐念随、齐宇博和齐宇成却不见人影。刚开始,齐音希还带着招牌式的慈爱微笑等待,后来也绷不住了,笑容渐失,身边的傀儡都被派出去寻找,手边的人马都在用各种方法联系这三人——尤其是齐念随。作为掌门推选人,如果在会议上不在场,不陈述,不表态,那么就视作自动退出选举。而且就算没有这个规定,作为候选人竟连祭祀、选举都不出席,绝大多数族人都会临阵变卦,诸家长辈更是不会同意这种没规矩的人上位。 一只傀儡飞奔而来,递给齐音希一张纸条,他看过后,唇上血色尽失,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他的儿孙们和心腹们都围过来,一堆人窃窃私语了很久,又一起离场,其余人皆哗然。议论纷纷之际,齐音希再度出现在祠堂内,用沉重的语气宣布道:“齐念随要处理一件突如其来的大事,这也是为了家族的利益,祭祀照常进行,但是为了公平起见,就请暂时推迟选举吧。” 作者有话要说:撤退,俺回学校去了。 149 149、第一百四十八章 看穿 虽然齐音希、齐念佛等人都竭力想平息风波,但玄黄界上下还是很快就知道,齐家的掌门候选人齐念随及其子齐宇博还有齐宇成都被卷入了一场与妖鬼串通、陷害竞选对手的巨大丑闻中。这桩丑闻内牵扯了太多齐家的秘密,黑白混淆到一起,谁也看不真切,于是各种猜测与谣言充斥在玄黄界中,舆论的压力压得齐家外围族人一波波向主宅方面转嫁他们的愤慨与质疑,而主宅族人也开始坐不住了,他们最接近齐家的核心权力圈,不敢做得太过明目张胆,但凡是与参选的势力关系不大的主宅族人都开始轮番“建议”,要求齐音希、齐念佛乃至齐姝琴等人公布真相,洗清齐家遭到的这份巨大耻辱。他们的力量最初是微弱的,但经过一番短暂的观察与试探后,这些力量很快汇聚到一起,共同压向齐音希和齐念佛——毕竟引起这场风暴的,是他们的儿孙,是他们推选的候选人。 齐音希和齐念佛本想撑一段时间,等待这股浪潮白白耗尽力量,再慢慢退回去。孰料齐家不少族人对家族现状的不满已经持续多年,而今齐念佛正在低谷,齐音希也因最器重的儿子在关键时刻出了大问题而手忙脚乱,这两座大厦都摇摇欲坠,而另一座大厦还好端端的挺立着——以齐念里为代表、以齐姝琴为后盾。他们都是主枝的族人,都是一代英主齐惠风的后裔,齐姝琴又是前掌门之女、天女选定的临时代管人,这样的组合十分合乎齐家族人的心理,他们完全可以选择这一座大厦,而不必担心会出现一片废墟的凄凉。 就这样,力挺齐念里的呼声越来越高,不少原先站在齐音希、齐念佛那一边的族人都开始暗地里接触齐姝琴以及齐念里。很快,齐念劳也站出来直接支持自己的亲弟弟,而原先与齐念佛凑一道的齐念关也“改旗易帜”,站在齐念里这一边。待得龙抬头的时候,齐家已经形成了一面倒支持齐念里的局面,将齐音希一脉以及齐念佛本人彻底包围起来。 就在这时,有个齐家人跳出来宣布他知道了齐念随等人发生了什么事。原来,齐宇成早就投靠了齐念随、齐宇博等人,他们三人合谋找了一个艳丽无双并且愿意合作、以换取齐家灵丹妙药的牡丹花妖,先后设套诱惑了齐念关等人,将他们卷入到性丑闻当中,使他们坏了名声,失去了竞选资格。之后,这花妖要求他们兑现一半承诺,他们却从未想过留有活口,打算出尔反尔、杀妖灭口。遂谎称立刻兑现,要求花妖带着当初双方签署的协议书到指定地点赴约,取走灵丹妙药。 但是,就在约定现场,他们拿了协议书后立刻杀了花妖,毁其道行,灭其精魄,又毁掉了协议。 没曾想,牡丹花妖竟然事先邀请了几个玄黄界小家族的家长隐藏在周围,目睹并录下了齐念随等人的一切恶行,这自然算是抓了现行了。小家族虽小,但如此多双眼睛见证的事实,自然是无法再赖。几个家长扣押了齐念随等人后,商议一会儿,立刻兵分两路,一路去了应家,一路找上了湛家,事情就这样被捅了出来。天女虽不在,但玄黄界还有湛、应两家可以出面。面对确凿的证据,众多人证,湛、应两家无论如何也难以把事情压下去。但涉及的又是玄黄界三足鼎立中的齐家,十分棘手,拖来拖去,能令各方都满意的解决方案还没商量出来。 这位族人把事情一公开,立刻点燃了齐家众多族人的怒火,他们纷纷指责齐音希、齐念佛等人只知争权夺利,毫不作为,弃齐家名誉和利益于不顾,还敢在祠堂内列祖列宗的牌位下撒谎遮掩,简直就是恬不知耻。随后一致要求立刻推选新任掌门,迅速平息事态,重振齐家。若不答应,齐音希、齐念佛等人必须交出权力,彻底隐退或者干脆要面临审判。 面对这样的局面,齐音希和齐念佛等人只好退而求其次,再度召开全族大会,几乎毫无争议的推举齐念里为齐家新任掌门,并在一周后举行正规的就任仪式。 自此,齐家持续近乎一年的权力动荡终于在一片乱哄哄中点了句号。齐音希和齐念佛同意了齐念里的上台,换取的是对齐念随、齐宇博、齐宇成等人的不追究以及他们自身的既得利益。而经过一阵变动后,齐念里也不再和一年前那样处于弱势。首先,他有手握三分权力的齐姝琴为后盾,在当选后他曾闭门与齐姝琴商谈今后的合作事宜,具体内容齐家人并不得知,但在就任仪式上,齐念里在致辞中着重强调了齐姝琴在齐家的地位。齐家大多数人都知道齐姝琴和齐念佛之间的恩仇,所以对于齐姝琴的上位,他们倒是没有多少意见,甚至有的人替齐姝琴感到“报复”的快感。 同时,齐念里还获得了一批不满齐家上层的族人的鼎力支持。这里不乏青壮年,都是有所作为的大好年龄。他上台后,很快以“养老享清福”等名义清了一批在齐家核心权力圈子内的老人,拉了几个和他年龄相仿的人上去,又将一些青年人送上稍微次要一点的、但却是登上重要位置的不可或缺的垫脚石般的位置上。 而齐音希和齐念佛也不是省油的灯,早先在谈判中说好的智囊团早已成立,两个首脑,一个是齐音希的大孙子,另一个是齐念佛本人。他们各自心腹进入智囊团中,和新掌门齐念里抗衡。齐念里知道这个智囊团是之前秘密协约的产物,有湛家涉及,并且得到过天女认可,一时半刻绝对不能硬顶,而且齐家不少族人还对这个可以分掌门权力的幕僚机构兴趣浓厚,认为这样更能保证齐家的大小事务在众人智慧中得到最好的处理,避免了掌门一人或资质不行、或情绪变动、或精力有限而对事务的错误处理。齐念里只好认下这个机构,同时更加紧紧拉住齐姝琴,因为齐姝琴手里也握着三分之一的智囊团人员推举权。但齐念里也不是个傀儡掌门,因为按照谈判的协议所规定,下发的齐家一切重要事务的文件和万元以上公账开支,须有智囊团的两位首脑以及侄女的符篆签名、掌门公章一并盖上,才能生效。若齐念里这个掌门不同意某件事,他也具有一票否决权。若智囊团真想干点什么,也必须征求齐念里的同意。并且在新任掌门独当一面后,智囊团只能负责普通事务和公账日常支出的签署。 就这样,齐家的权力变革在持续一年之久后,终以掌门智囊团二分天下;齐音希、齐念佛、齐姝琴三分智囊团;四方四分齐家而暂时落幕。齐家在四股力量的平衡下逐渐走上正轨。毕竟齐音希和齐念佛因为各自儿子的事丢丑不小,就算要和齐念里为难,也得考虑到众多族人的不满;而齐念里毕竟还未站稳脚跟,自然不会操之过急地和齐音希、齐念佛恶斗。有意思的是,在掌门选举战中双双落败的齐音希与齐念佛此时似乎达成了默契,拧成一股绳共同对付齐念里,新掌门自然是要拉上齐姝琴对抗。而齐念佛那边也以亲父女的名义希望“策反”齐姝琴。这个在齐家长期遭受虐待、从不受人重视的“大小姐”成为炙手可热的焦点人物,可以说她的选择,将关系着齐家未来的格局变动。 总之,一块里程碑落下了。它望着的是过去的路,它的后面是新的路,还在延续——对于齐家是如此,对于齐姝琴而言,也是一样。 在三月的中旬,她等来了她一直等待的人。 齐家诞生了新的掌门人,各家少不得要来探探底子,湛家也不例外,而齐家最重视的自然也是湛、应、薄这几家的来访态度。无论是随时随地准备反击的齐音希、齐念佛等人,还是急切需要外界认可的齐念里。不过毕竟只是家族互访,湛掌门也未曾兴师动众,这次来访,照旧是打着她母亲的旗号过来“走亲戚”,只是声势比以往大了点,带着母亲齐音然和父亲湛明儒——这是对付齐音希的;丈夫凤晓白和长子宗湛清,这是要和齐念 与你重生第49部分阅读 与你重生 作者:rouwenwu 念佛谈的;她本人是掌门,对应的自然是同为掌门的齐念里。另外,她当然不会忽略了齐姝琴。顾维庭竟就是跟着湛家这个“访问团”一并来了。 齐姝琴闻讯,急忙出来迎接,他们没有像一般的恋人那样立刻抱到一起再亲个死去活来,而是用一种只有双方才能明白的目光静静望着,之后便谁也不理睬,自顾自地一起去了齐姝琴的房间。待关了房门,落了锁,上了结界后,顾维庭凝望着齐姝琴,嘴唇微微一抖,齐姝琴却是先问了,“清浅呢?”她目光中带着悲伤和了然,似乎早已知道了答案,但依然需要一个确凿的求证。 顾维庭的嘴唇慢慢白了,他轻轻拥抱住齐姝琴,紧紧贴着她的脸,似乎在寻求力量。 “她……她……”顾维庭微弱的声音仿佛一个攀岩绝壁的旅人,崖顶近在咫尺,似乎伸手可触,但他竟然已经没了力气,在迫切的努力中,希望而绝望着。 齐姝琴感到顾维庭的身子在颤抖,她也开始颤抖,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小顾,虽然有了心理准备,虽然知道如果真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小顾将受到怎样的打击。她明白,清浅绝对不会告诉小顾,而首都组里的组员们,都不会让小顾当一个被蒙在鼓里的懦弱男人。 “她……”顾维庭这个“旅人”再度尝试着攀上崖顶,那么近,就在眼前,为何却爬不动最后这一步呢? “她转世了,对吗?”齐姝琴苦涩地说,“冥府不想留她,可又不好处理她。她就在这时候提出转世,条件是不要追究你带着大家帮我的那件事。冥府自然同意了。然后,她来和我告别,再然后,她就在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时候,悄悄的离开。之后,世上再没有裴清浅了。” 顾维庭收紧了胳膊,唇线若铁一般僵硬。 齐姝琴默默和心心念念的恋人相拥,“她……其实一直喜欢你。” 顾维庭低声说:“我也喜欢她,因为她对我而言,就像个热情豪迈的大姐姐一样。” 齐姝琴又不知该说点什么,尽管她在心里对这样的场景温习了无数次。她能说什么呢?或许首都组的同伴们都无法畅快的说“小顾,清浅一直都喜欢你,只有你,才能让她做了这样的牺牲。”当然,同伴们包括齐姝琴自己也不能说“小顾,你不欠她什么。想想吧,她本来就处境尴尬非常,这样的结局,是理所当然也最好的了。”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好说,对那灿若朝阳、快意江湖、总在最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女子的牺牲和离去,竟然让她最最重视的伙伴们都无法说句真话。齐姝琴心中酸涩,清浅什么都会料到,身后事也是一样,但她无怨无悔地走了。倘是自己,能如此慷慨大方吗? 耳畔听顾维庭说:“我只怪自己一时大意着了道,我只怪自己自鸣得意感觉太好,我只怪她走的时候我无法相送,我只怪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面对最最难过的一关,一路涉险的时候,琴儿,竟还让你孤独走过。而我们竟还是这样渺小。” 齐姝琴搭着他的手背,“小顾,你忘记了吗?其实我们一直都这样渺小,但顽强存在着。或许那些高大而显眼的树木已经倒地,或许那些灿烂美艳的鲜花已经被摘剪,但是缝隙里的小草还在生长。” 顾维庭恍惚一下,“就像蓝色的勿忘我。”他唇边微微柔软,不觉又想拥抱恋人,齐姝琴却推开了,苦笑道:“既然说到了这里,我就不得不去找湛掌门谈个清楚,这,大概是最后的一场了吧。”她走到书桌旁,摘下那浸在珍贵的灵液中以维持生命的蓝色勿忘我,冷笑道:“你我都是个糊涂的。我比你更要糊涂,我们就是在这时候着了她的道。为了那些为了你也为了我而奋斗过的所有伙伴,在我们一并离开之前,小顾,和我去跟她做个了结吧。” 作者有话要说:准备结局准备结局准备结局碎碎念中…… 150 150、第一百四十九章 花写霖 齐姝琴和顾维庭走进会客厅的时候,湛掌门正和齐念里寒暄,因为有了通传,见到他们也不惊讶,齐念里自动站起来,“琴侄女来得刚好,帮我招待一下你表姑,我失陪一下,去看看姑母和姑父。”和湛掌门致意后便走了出去。 齐姝琴懒得客套,直接道:“表姑,一切已如你所愿了。”她将手中的蓝色勿忘我放到茶桌上,“我身边一直在发生泄密事件,曾经也找到过伪装过的窃听符咒,曾经我也自以为‘捉贼捉赃’地为此事闹过,最后这黑锅还扣到齐柳笛的脑袋上。后来,我又怀疑过许多人,却都无果,我的消息还是不断泄漏出去,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最终还是明白了原因——竟然真的会是它。” 蓝色的勿忘我在阳光下静静开着。 齐姝琴说:“我曾经怀疑过它,因为这是杨泠碰过的,当时我的怀疑目标集中在瓶子上,后来瓶子以及我床下搜出来的纸人的问题都栽到齐柳笛头上。我一时半刻也认为和她有关,但后来她去了,而我和小顾的事却被泄了出去。我以为是齐宇博,现在想来……我可真傻。” 湛掌门没有说话,齐姝琴自顾自继续道:“纸人是您放的,瓶子也是您的,但您法力高强,都轻松栽到齐柳笛头上去。纸人和瓶子,我给搜出来了,但是您还有第三招,就是蓝色勿忘我——您做事素来是多管齐下啊。您知道这花对我的意义,您知道我会好好照顾这花,不会让它过早的枯萎掉。即便是枯萎掉,您也有办法继续换一朵,当初杨泠不就是打着这个旗号换过一次花吗?蓝色勿忘我既然是您放到我这里的窃听器,自然加了术法护佑,想败是败不得的,所以杨泠就跑来换花,以避免我提早注意到这朵不会开败的花。而后来,我也曾怀疑过它,曾经对着它讲话故意来试探您这边的动静,但您这边按兵不动,释去了我的疑虑。我天真的将它当作一朵真正的花,用了齐家的灵丹妙药泡的营养水去呵护它。在我心里,它就是一朵纯粹的蓝色勿忘我,是我和小顾感情的象征,是亵渎不得的。齐掌门曾经因此责骂过我,但我就是这样倔强。我以为我倔强的是感情,却没想到我的倔强成全了一个卑鄙的阴谋。乃至于在最关键的时刻,我视□情最伟大象征的它,出卖了小顾,最终害了我们的伙伴裴清浅,逼得她转世以换取小顾的自由。您不觉得这是在作孽吗?!”越说越是悲愤,头脑却愈发冷静。 湛掌门道:“从她靠着外部势力来揭发裴康辉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了今日的下场。” 齐姝琴说:“这就是我们和您不同之处,我和小顾无论如何也不会用这些东西来逃避自己对清浅该承担的罪责。” “裴清浅一定不希望你们将这个当作责任,甚至是有罪的责任。我想她离开之前,至少嘱咐过你,齐姝琴,你都要忘记吗?”湛掌门淡淡道。 齐姝琴平静说:“我和您不一样,我没有您那么好的心态和那么厚的脸皮。别人原谅不原谅是别人的事,我看重的是自己该怎么做。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我活得这么窝囊、这么累、这么一事无成吧。所有的伙伴们先后被我连累,而我却未曾为他们做出过什么。” 湛掌门微微抿唇似乎要说话,但齐姝琴打断了她,“您真正看中的人,其实一直都是齐念里,对吧?您早就准备赶齐念佛下台,也不准备留用齐宇乾,您考察过齐宇成和齐柳笛,但最终放弃了他们而把目光集中到我身上,让我重生。您原先也想过扶持我,并且为此亲自考察过我许多次,但我的愚蠢让您失望了,所以即便我抛出了杨泠的身世,您依然不为所动,因为那个时候您就放弃了我,并且您深知我不会伤害别人,杨泠身世云云的,只不过是虚张声势。您最最擅长的,大概就是拿捏人心了。我一组混合拳,您的势力却庞大地竖起一层层软垫,将我的力道消化于无形。”她歇了歇,“您借着裴清浅和裴康辉的事搅乱了冥府,趁机干掉应家的钉子;又借着我的事将手伸入齐家,搅乱齐家的水,然后趁乱扶持您看中的人。您先后利用齐念佛、齐宇乾、齐音希等等您能利用的人,他们也并不是不明白防备您,只是您庞大的势力对他们而言具有太大的诱惑,与虎谋皮的事,他们自然敢做,但最后却都糊里糊涂地败给了您。您放出齐念关这个虚招,又放出齐宇博、齐念随这个虚招,最终您的实招其实是齐念里。湛掌门,现在您如愿以偿了。” 湛掌门点点头,“你应该提前知道了。” “对,但是我还是选择了齐念里。”齐姝琴一字一顿地说,“齐念里是齐家人。而且,我有办法让他不能把齐家卖给你。” 会客厅内沉寂了一会儿,顾维庭走上前来,“您可以随意处置我的身体,而琴儿会好好活下去,而我会在下面好好等她。阴阳对我们而言,从来、永远都不是问题。” 齐姝琴微微震动,眼中还是涌满不舍的泪,冷声道:“小顾,没必要的,答应了天女的事,我们的湛家表姑不可能不做到。天女是她最大的靠山,同样也是她最大的软肋。暗地里动手脚,天女没法问罪于她;但是若明目张胆对你的身体下杀手,我想天女纵使不说什么,但之后也不会太过纵容你了。毕竟,天女是天女,不是上仙。前任监管者,才是您货真价实的师父。” 湛掌门说:“对,我不会对小顾做什么。但是你能忘掉另一个为你付出一切的妖吗?” 她身边的傀儡走上前,将手中的匣子打开——那里面躺了一朵鲜红的牡丹花,却已将近枯萎。 齐姝琴愣了愣,“这是……”脑中微微一晕,手脚虚脱无力,“这是……难道……”顾维庭撑住她,“怎么了?” 齐姝琴不觉捂住心口,湛掌门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过来,“你吐血倒下的时候,身旁正有一丛白色牡丹花。你父亲后来跟我说,他站在窗口,看着白色的花一点点变成了红色……” 齐姝琴推开顾维庭,“她……她就是那个花妖……?” “她给自己起名为花写霖,花,血淋。为了纪念你,是你给了她生命。所以,她决定报答你,舍身替你解决齐念随、齐宇博和齐宇成。”湛掌门轻声道,“因为你的血,她感化而成|人身,对她而言,你就是她的父母,她甘愿为你送去性命。” 湛掌门起身,“因为齐念随等人的恶行,她现在又变回一朵枯萎的牡丹花了。” “够了!”齐姝琴失控道,“当时在场的还有玄黄界小家族们的家长,都目睹了齐念随等人的恶行,试问小家族们如此大规模的出动,您怎么会不知道?没有您的默许,她怎么可能办到!是您对吗?是您指点她这么做的!否则齐家的牡丹花修成了人身又怎么能悄无声息地跑没影呢?您利用人、利用鬼接着利用妖!我们所有人都败给您了对吗?您得到了您想得到的一切!虽然您失去了很多,譬如脸皮,譬如良心和道德底线,但是那对您而言本来就没有过,也算不得失去!” “琴儿,”湛掌门说,“你从未失败过。首先,你的身边站着这个男孩,无论生死阴阳,他都不离不弃;接着,你有一群赤胆忠心的伙伴,你和他们认识的时间如此短暂,却能结下这般肝胆相照的纯粹感情,这不是世间每个人都能得到的,包括我,都只有羡慕你的份;你的鲜血感动了花妖,她情愿放弃大好的修炼机会,放弃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生命而报答于你。还有西山的白鼍妖和绣娘魂,他们保护小顾,保护你妈妈为了什么?因为你的恩情。琴儿,你善良而真心的付出,其实已经得到了公平的回报。你未曾失败。即便是掌门事宜,我想你一定和齐念里谈过了,所以,你在看穿我的实招之后,却还是选择了支持他而没有固执下去。能说说为什么吗?” 齐姝琴平复下来,“我和齐念里长谈过,不得不承认,他最终说服了我。那么多朋友都牺牲在这场不见硝烟的战斗中,我如此坚持下去,赢了我一个,输了所有人,那么我还是输了。湛掌门,通过几次接触,我知道齐念里是个懂得妥协的人,但我想,懂得妥协的人,才懂得不妥协,知道哪里该妥协的人,就一定知道哪里是死守的底线。” “所以你不是向我低头,而是忠诚于你自己的选择。”湛掌门柔声道,“我很高兴你最终能明白这一点,懂得妥协才懂得底线,一个不知变通的人是当不好掌门的。我选择齐念里,其实也和你一样,他是个柔韧的人,知道哪里该软,哪里该硬。我早和你说过,齐家坐大,和应家穿一条裤子,对湛家当然没好处;但是齐家若是乱了、倒了,对湛家更是没有丝毫好处。所以我所希望的齐家掌门人选,不要有野心,但也不要有贪欲。其实,他死守着一个齐家,是最好的。当然,我是湛家人,我知道你不该相信我,而且我毕竟也有我的私心,我的立场,我需要争取的权益,自然也会伤害到齐家的利益。这些是我和齐念里日后要慢慢商谈的,说出来,就太伤人了。但是行走在这个圈子里,舍得,是每个掌门都必修的功课,齐家舍得过,湛家也一样要有所舍得。” 齐姝琴说:“表姑,只要智囊团在齐家一天,齐念里就不能随心所欲。我会帮齐念里站稳脚跟,既然有您的支持,他保住掌门位置应该不难;但同时智囊团会制衡住他,若有一日他忘记了本分,贪欲纵生而要卖掉齐家,那么智囊团将挡住他的路。” 湛掌门微微一笑,“我对齐家这样的变化,充满兴趣。” 他们都安静了一刻,湛掌门轻轻变换手诀,傀儡将装有鲜红牡丹花的匣子交给齐姝琴,“这个,你拿去吧。好好养护,在你的感化下,或许几十年后,她的灵性又会再次重生。” 齐姝琴小心地接过匣子,泪水朦胧,“她为什么不直接找我呢?” “你最后一口心头的血悉数洒在了她的身上,她因此而诞生,所以只有她,才最清楚你真心想走的路。”湛掌门平静道,“就是在有条不紊的处理好一切后,离开这个牢笼。” 作者有话要说:结局倒计时中……新坑倒计时中……有想看那啥那啥的文的,也倒计时中…… 151 151、第一百五十章 最后的演说 第一百五十章 湛家来访后,应家、薄家陆续做客齐家,之后玄黄界其余中小家族的家长都上门拜访新任掌门齐念里,他的地位也因外界的广泛认可而更加稳固。这当然为齐音希、齐念佛等人所不喜。而齐姝琴的表现却更出乎意料,在一次有掌门出席的智囊团的集体会议上,齐姝琴慢条斯理地提出一个要求,齐念里继任掌门的仪式应该再举行一次,这一次要当着女魃天女的面,经由天女许可。理由很简单,因为当初是天女将齐家的代管权交给齐姝琴的,现如今齐家推选出新的掌门,齐姝琴要将手中的代管权交托出去,当然也得正正经经地给天女一个交待。还有什么比让天女列席见证更能交待清楚的呢? 对于齐姝琴的提议,齐念佛和齐音希倒是一百个赞成,等天女回来总还有一段时日,变数多得很。只要在天女回来之前让局面倒向自己一方,再辅之以一些软硬手段,齐姝琴也只得认账,她认账了,天女也没什么好说的,事情就这样定了。这项决议一被通过后,齐念佛和齐音希的势力就开始朝着齐念里明刀暗枪,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不过齐念里也不是吃素的,他身后有湛家的支持,得到玄黄界各家认可,自然也趁机结交一些势力,短短几周,已是今非昔比。 令人诧异的,是另一个权力机构的核心人物齐姝琴却置身事外,她每日只和许多权力圈子外的族人交流一些事情,或者是去疗养院照顾维庭的身子。岑曼丽也帮着她照顾小顾,她们之间曾经有过的那因为背叛而产生的隔阂,逐渐消融。只是有一次,冷不丁的,齐姝琴问她:“那天苏吉和甘棠到阳间办事,我们见过一面。” “哦?” “他们说,你来到冥府的原因不止是考试失败那么单一,还有感情方面的问题。” “啊,当时,其实是我误会他了。”岑曼丽坦然道,“但是离开那么久,也没再联系。在冥府,我对董大哥有了情愫,虽然没有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那样热烈……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索性从头开始才好。既然是重生,就清清白白的重新再生。前尘往事,董大哥说得对,断了也好,忘了也好,有缘自会相见,无缘也没法强求。” “那个人姓齐吧。”齐姝琴慢慢的说。 岑曼丽猛地看向齐姝琴,一怔。 待得天女重返人间,已是阳春三月。齐念佛和齐音希等人虽然对准齐念里猛烈开火,但齐念里也站稳了脚跟,愣是拖到了天女回返之日。齐姝琴听闻后,即刻拜访天女,并邀请天女当堂见证齐家权力的更迭,天女欣然同意并准时列席,这也意味着齐念里为新任掌门的事已是板上钉钉子。齐念佛和齐音希虽然心有不甘,但一时半刻也无可奈何。他们倒是也有自己的算计——在这次有天女参加的会议上,齐姝琴一开始就站起来发言,明确表示自己要在一个月内交出手中所有权力,彻底离开齐家。当时就涌现出大量的挽留者,但是齐姝琴不为所动,而天女也应允了她的请求。齐姝琴手中握着三分之一的权力,尤其是握着智囊团成员三分之一的推选权,这是不轻的比例,人人都很看重。因而一旦齐姝琴离开,这权力花落谁家,就成了最最令人关心的问题——尤其是齐念佛,当时他就在心里盘算,不计一切代价,也要拗动这个不听话的女儿,要她将这份权力转给自己的心腹。 他一边做这个盘算,一边等着散会的时间,准备立刻就找女儿好好谈谈。不想就在天女有意要离开、会议将结束的时候,齐姝琴却再度站了出来。 “诸位长辈,”她环视四周,用一种无比沉静的口吻说,“还有每一个齐家人。半年多以前,由于掌门身体有恙,得蒙天女信任,我觍颜代管了齐家一段时间。我资质浅薄,承蒙诸位宽容,才能在今日顺利完成天女交托的任务,不负列祖列宗及诸位的期待。只是自己心中依然感到无比惭愧,在任期间,并没有真正为家族未来的发展做出什么成绩。时间短暂并不是逃避责任的理由,齐家千年历史,每一次的变革、每一次的进步都是无数人前仆后继的努力所塑成。或许每个人都想当站在顶峰上的人,但是总要有人从山底出发,总要有人坚持着撑过半山腰,也或许总有人会倒在登上山顶的前一刻。当然,这是一个比喻,比喻的是什么呢? 任何一项新的政策都需要时间的验证,而我们的许多人可能来不及等待时间的考验,许多人可能会因为这种不耐烦的等待而放弃新的改动,因为对他们而言,新策略成功之时,他们早已离开,一切荣耀与赞誉都和他们无关,无论他们做了多少堪称基石的工作。那么有多少人愿意如此付出却依旧默默无闻呢?如果都不愿意,连新策略的构思都没有,那么一切的变动——可能带来的进步也就都不存在了。” 会场一片安静。今日的掌门“认证”大会因为有天女的正式出席,加上通知的时间比较早,大家多有充分准备时期,所以不仅主宅齐家人、本市的齐家人大都到场,就连外省的也都派出了相当数量的代表。此刻他们几乎都屏住呼吸,因为敏感的察觉到,这位从无名到突然间飞黄腾达,再到莫名其妙要交出权力离开这里的大小姐齐姝琴——要做一件惊世骇俗的事。 “所以我并不会因为任期的短暂而放弃自己该做的事情,如果我认为它是正确的。但它到底正确不正确,我将交由每一个齐家人评判,我相信每一个齐家人都有理智而清醒的头脑,这是我对一个传承了千年的、完整的大家族的信任。在时间为我今日的决策交出答卷之前,我们齐家人会比走在时间评判的前面。 是的,我们所依托、所爱的齐家,是一个完整的家族,主宅也好,外围也罢,无论是分布在本市拱卫主宅的族人,还是留在外省默默无闻地为齐家的声誉打拼的族人,一笔写出来的都是一个‘齐’字。既然写出的是一个‘齐’字,那么——”说到这里,齐姝琴冷静地再度环视四周,目光明澈,“那么我们每个齐家人都有资格参与到齐家的事务中。去年,因为掌门的身体问题,齐家顿时乱了阵脚,玄黄界内看足了我们齐家的笑话。我们每个人仔细想想,堂堂一个千年大族,改朝换代,战乱黑暗都不能砍倒的千年大族,竟然因为掌门的身体问题而自乱阵脚让人看足了笑话丢尽了面子,叛徒内j层出不穷,龌龊肮脏之事接连被揭发出来。这半年来,齐家的生意流失大半,更是有老客户明确表达了对我齐家现状的担忧以及不信任。对此,我们每个领着齐家月例的齐家人看着存折上逐月下滑的数字,恐怕都有深切的体会。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一个人的身体不适!”——齐念佛的脸色宛若砚台,——“一个人在同一个地方,一次摔倒两次摔倒我们都可以同情,但如果第三次第四次呢?我们只会哈哈大笑说他是个傻子。可笑的是,这个傻子正是我们齐家自己。我们所依托所信赖所爱戴的这个家族!当类似的情况在漫长的历史河流中一次又一次在齐家上演的时候,可悲的是我们的家族却沉静在一种近乎于静止的状态。如果说之前的一切都可以放在历史语境下去加以了解以及原谅的话,那么我实在找不出一个理由可以解释身在今日社会的齐家在经历了这样一次大的挫折后还能继续理直气壮的静止下去任人嘲笑的理由。我没有这个脸皮去找这个理由,我们在座诸位也没有这个脸皮,或许有些人早已没了脸皮,但是他们更爱他们的利益。现在,你们的利益已经被侵犯了,你们还准备静止下去吗?” 突然有很多齐家人——尤其是齐家权力核心之外的那些人,那些这几个月来齐姝琴频繁接触的人,他们感悟到了什么,纷纷站起来,他们都没有说话,但是脸上已经带着一种因为领悟而激动、热切期待的神情。而相比之下,老谋深算、智商并不差的主宅族人却都变了脸色,他们似乎预料到齐姝琴接下来要—— “在此,在我即将离开这个养育了我的家族之前,我愿意做这样一组决策——我将它交付给每一个在场的齐家人去判决,判决的结果由天女阁下为证。”齐姝琴说,“第一,智囊团将作为常设机构永久保持下去,其权限以及与掌门的关系,依然根据现有条约的相关条款,但如果族谱上所登记的一切在世齐家族人中的三分之二都要求改变条款,那么掌门和智囊团都不得拒绝,需要召开全家族的会议进行商榷,同时,掌门本身及其上下直系亲属不得入主智囊团的首脑职位;第二,智囊团目前有三个职务,它们具有选举智囊团部分人选的权力,这三个职务需要任期,每五年改换一次,可以连任,由主宅族人和主宅外族人分别投票,得票率均应过三分之二;第三,必要时刻,在团内三分之二成员通过的基础上,智囊团可以提出对掌门的不信任案,而掌门也可以对智囊团提出质疑,都应交由全族大会公审,以三分之二为不信任案通过的标准。最后,我准备将我手中的权力,交给——齐宇良。希望这位年轻的、代表着我们齐家青年一代、代表了我们齐家未来的人,能够在大家的支持下,不负众望。” 她坐了下来,在掌声中。 152 152、第一百五十一章 与你重生 半个月后,在女魃天女的帮助下,顾维庭重生,离开冥府,返回阳间。他醒来后对齐姝琴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我发誓要与你一起重生,但这一天竟然让你等了这么久。” “抱歉,另外一天,还需要你再等等。”正如顾维庭重生后的冷静,齐姝琴也格外冷静。早已看透生死的爱侣,灵魂上的相融早就突破了阴阳的界限。 “抱歉,另外一天,我需要你等待更久,起码一年左右。因为我们都是守法的人。”顾维庭促狭地闭了闭眼。 齐姝琴微微一笑。 岑曼丽问她:“为什么你们竟然一点都不激动?是因为时间过得太长而失去了该有的惊喜吗?” 齐姝琴想了想,说:“曼丽,那是因为我们都重生了啊。” 一个月后,齐姝琴顺利移交手中权力,只带着楚轻烟留给她的遗产,离开齐家,另住别处。齐念佛为她置办的各种嫁妆,她都留给了齐宇良的未婚妻——岑曼丽。 两个月后,掌门智囊团全族大会以及一系列新的章程协定在齐姝琴的初步提议的基础上正式完善并成型。齐家的权力从本市主宅少数人的手中,流向了更多的、被长期边缘化的族人。虽然对这样的改变,以齐念佛、齐音希和齐念里为首的主宅族人都并不乐意,但是外围族人的强烈呼吁是他们所不能抵挡的。而在与湛家秘谈后,齐念里成为第一个支持齐姝琴提议的主宅齐家人,也因此得到相当一部分族人的认可,其地位愈发稳固。但也因此,他也不敢轻易开罪这些支持他的族人,对于掌门智囊团全族大会的模式,并没过多的触动,而是规规矩矩、兢兢业业地担负起掌门的职责。 倒是齐念佛和齐音希一脉的人马,在智囊团里和齐姝琴提拔上来的齐宇良斗个不停,逐渐招致大批族人的反感。五年后,齐念佛和齐音希都被赶出智囊团,有趣的是,虽然顶替他们职位的都是他们自己的儿子——齐宇成和齐念远,但是齐念佛的待遇远不及齐音希,齐音希还能通过儿子指挥一些事情,而齐宇成却甩开了齐念佛,将他丢到后宅自生自灭。此后,“齐念佛”这个名字,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淡出了齐家的名利场。 后来,齐宇成协助齐念里将齐音希一脉赶出了智囊团。 后来,齐宇成在智囊团中势力越来越大。结婚,生子,春风得意。 后来,齐宇成发起了弹劾掌门齐念里的行动并获得一定支持。虽然此次弹劾没有在全族大会上通过,但齐宇成声望如日中天。 后来,在齐宇良的夫人岑曼丽的协助下,三年前痛失爱妻和新生儿子的齐宇博拿到了齐宇成“偷龙转凤”的证据——齐宇成本人根本无法生育,可他却用暴力威逼妻子伪装怀孕,并买通大批人手,在医院,将齐宇博生产的妻子害死,并抱走了他们的新生儿子,对外谎称是自己与妻子所生。又用一个买来的死婴打发了痛不欲生的齐宇博。 真相大白,齐家上下哗然。直道不敢相信今日之齐家竟然会发生如此手足相残、罔顾人伦、无情无义之事。齐念里不失时机对被齐宇成操纵的智囊团提出不信任案,全族大会通过后,智囊团在既定章程下进行改组,而等待齐宇成的,是废除功力以及囚禁终生的严厉惩罚。 再后来,齐宇成的名字也消失了…… 有太多齐家人的名字从未频繁出现过,有太多齐家人的名字迅速消失过。 但是耐人寻味的是,齐家最是默默无闻并且在如日中天之际迅速急流勇退、离开齐家结婚生子的大小姐齐姝琴——那个被齐家大量族人都交口称赞为先驱者、改革家的齐姝琴的名字,却一直挂在人们的嘴边而留在人们的心中。 尽管,她不在主宅;尽管,她离开了齐家。 有些人还在,但已经不在,譬如齐念佛,譬如齐宇成。 有些人不在,或者有一日,他们将真正的不在。 但依然——“永垂不朽。” 齐家人这样认为。 被称为齐家绝佳监督人的绝佳贤内助的齐宇良夫人岑曼丽对齐姝琴说起齐家人的这个“认为”的时候,齐姝琴刚刚养护完种在庭院里的那株十年才终于结出花骨朵的牡丹花。这时她的丈夫顾维庭还在他开的那家公司里忙活——十年内,当初那家用岳母遗产作为启动基金的小公司已经成为一家在业内颇为知名的中型公司。而刚刚生完第二个孩子的齐姝琴正在做出月子、早日返回岗位的准备。岑曼丽就认为她应该再休养一年才好,毕竟齐姝琴的身体并不是很好,但是在那家民间性质的妇女儿童权益保障会工作的齐姝琴却繁忙异常,并认为无法把自己的舒适建立在无数急待救援的妇女儿童的痛苦之上。每当想起自己的幸福生活——丈夫事业有成且彼此相爱依旧、膝下儿女双全且乖巧可人,她反而更加感慨而忧心于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你啊,总是这个样子……”岑曼丽劝说无效,只好无奈道。 “曼丽。”齐姝琴将新生的宝宝放回摇篮,神情从柔软变得凝重,她轻声说,“他……现在怎么样?” 岑曼丽短短迟疑了刹那,随即反应过来,“啊……和以前一样。反正齐宇成在不在,都不会养他。他就一直被丢在后宅,倒是不愁吃喝,只是……”她略略停顿,“只是现在,他的身体实在不行的。已经有中风前兆了——这可不是装的。我看掌门的意思,是想送到养老院,毕竟齐家没有人能尽心尽力去照顾他……” 齐姝琴沉默了许久。 岑曼丽低声道:“抱歉,我和宇良也只能偷偷照顾,不好做得太过。” “其实,对于这一天,我和小顾早就设想过,也商量过了。”齐姝琴轻轻道,“曼丽,麻烦你去跟掌门说吧,他……不用送养老院了……到我这里来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望向了窗外,“他把我养大,我给他送终。也该是如此了。” 外面刚下过雨的天,蓝的透明,若水晶玲珑心。 或许这些话题都太过遥远,毕竟它们都发生在n年之后,那么我们可以把镜头转回来,转回到齐姝琴离开齐家两年后的那个日子,那天,也是刚下过雨的天,抬头满眼清透的蓝,格外漂亮。终于等来二十二岁的顾维庭在这一天正式迎娶了齐姝琴,男方家的来宾很多,女方家的来宾虽然少,却“质量”绝佳——譬如那个被喜欢御姐的小伴郎看上的那个叫云朵的熟女;譬如那个自诩作家的小白脸许乐之;譬如那个处事沉稳的苏吉;譬如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甘棠;譬如那个证婚人——他自称为女方的上司、风度翩翩并且有一个古怪姓名的美男子——缉尚书——而且有时候他的称呼在女方那边的口中会变成“陆郎中”——你们说古怪不古怪。 其实还有最古怪的一件事。当证婚人缉尚书(或者是陆郎中)问新郎对新娘有什么感言的时候,英俊的新郎顾维庭牵起美丽新娘齐姝琴的手——当底下众人都默念“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时候—— 顾维庭注视着齐姝琴的双眸,“阴阳无间,与你重生。” 有的人说古怪,有的人说完满。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支持。《与你重生》,在九月份最后的一天,正式完结了。 这篇文,我认为是我这个专栏写得最仓促、最没有规划、最断续的一篇文。但也是陪伴我走过最拼搏岁月的一篇文。《与你重生》命途多舛,刚开文没多久,我就辞职开始考研复习,在它进入最巅峰的时候,我却急流勇退将它停更抛弃在这里。好不容易考完了,也就更了不到两个月,就开始进入复试的准备中;好不容易复试完了,又开始为辞职而折腾。算一算,一年内断断续续,这篇文的情感、这篇文的思路,都被无情的割裂到七零八碎。写到最后,我竟然也拼命地认为,琴儿不属于这里,小顾不属于这里,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不属于这里。最真实的他们其实并不在这里,而在一个灰暗的别处,卑微而坚韧着。或许最开始选择写这篇文就是一种错误吧。但是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无论如何,也算是做到了。 幸好,有一批读者们信任我,一路陪伴我走到这一刻。对此我表示最诚挚的谢意。也希望今后能奉献更多更好的作品,弥补大家这一年来的损失。 好了,废话不多说,就两句—— 小顾和琴儿重生了,这篇文完结了,而我的人生新起点开始了。 有的人说古怪,有的人说完满。 【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欢迎光临书本网。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夭桃仙仙】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