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第1部分阅读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 作者:肉文屋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 作者:瑞者 穿越是一种时尚 穿越是一种时尚。 巴月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听过这句话,只是一笑了之,她觉得时尚的不是穿越,而是这个社会中生活不如意的人太多,因为种种不如意,因为无力改变这些不如意,所以穿越才成了一种时尚。 每个人都梦想着自己会穿越到一个美好的乌托邦里去,那里有俊美的男人可供挑选,那里有美丽的衣裳伸手可得,那里的人的智商永远处于原始社会初期可任人愚弄,也许会受到一些挫折,但那只是主角的美好生活里的一点点调剂品。 巴月不做这样的梦,她天生就是个实际的人,有工夫做这种美梦,还不如多挣几份家教来得实际。 所以巴月相信的是钱,她坚信一句话,钱不是万能,没有钱却万万不能,比起穿越,她更相信这句话才是真正的时尚,再过千年万年,只要这个世界没有因为某些疯子的妄想而毁灭,这句话就永远是真理。 可是巴月万万没有想到,她一个从来不追赶时尚的人,居然真的时尚了一回。 她穿越了。 而且还是水穿,也不知道那天开公交车的司机是不是没睡醒,他怎么好端端的就把车一路开进了河里去,桥面明明很宽嘛,按照当时的路况,把车开进水里的难度,比开上桥的难度高多了。 不管事后巴月怎么分析当时的情况,总之,不可改变的事实是,她穿越了,穿越到了一个投井自杀的少妇身上。 “月儿啊,你怎么就是想不开呢……你这一走,让奶娘怎么有脸面去见你爹娘啊……你娘临终前,让我好好照顾你,我对不住她呀……李少东那个没良心的,把你说休就休了,六年的夫妻啊,他连半点情面都不给,良心都叫狗吃了,可怜你没个心眼,家财都叫李家赚了去,更连个撑腰的兄弟都没有,但凡有一个兄弟出面,也不至于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休了……月儿啊……你为什么要跳井啊,奶娘虽然老了,手脚还有力气,总养活得起你……奶娘我一手把你奶大,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可是这二十年来,奶娘对你,比亲生的还亲,你这一走,让奶娘我可怎么活下去哟……” 巴月清醒的时候,就听到身边有个老妇人在哭嚎,虽然带点口音,很难听明白,但是在老妇人把同样的话哭嚎了整整十五遍的时候,她想不明白也不行了。 穿就穿了吧,还是个被休的弃妇,呃……还没爹没娘,连个依靠都没有,难怪这个弃妇要跳井,不过她这一跳是解脱了,可真的有些对不起这个老奶娘了。听听,声音都哭哑了,嚎声也干得像快断了线似的。 想到这里,巴月心里不禁有些不是滋味,来不及思考自身的处境,就想睁开眼睛开口安慰这个老妇人几句。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那眼皮子却像比千吨巨石还沉似的,怎么也睁不开,嘴皮子也像被针缝上了一般,用尽力气也张不开。 她能感觉到身上冰冷冷的,衣裳鞋袜都是湿透的,甚至连喉咙里灌了水呛得嗓子眼都疼的感觉都很清晰,只是没有办法控制这具身体的行动。 就在这时候,又有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 “老婆子,你嚎了半天的丧,嚎哑了吧,这张草席拿去,别说我阿禄嫂虐待你,把这个死人裹裹,拉到村子外头刨个坑埋了去。” 老妇人吸了吸气,只顾哭嚎,一时间竟然没说出话来,只一手抓着那阿禄嫂扔过来的草席,一手指着阿禄嫂,气得指尖直发抖。 那阿禄嫂被指得冒火,又骂道:“怎么着,你还指着我,给张草席算我可怜你们了,咱家穷,总不能养了两个吃白食的,临死了,还要贴口棺材给你们吧,孩儿他姥爷的棺材本还没有凑齐呢。你们娘儿俩个这些日子吃我家的,住我家的,穿我家的,啥都不干,要不是看你是孩儿他爹的婶子,早就把你们娘儿俩赶出去了。真是晦气,要死也不死远点,亏得捞了上来,要不然这井水以后还怎么喝啊……” 她在这里骂着,越骂越来气,声音更高了,也骂得更来劲。 后面一间屋子里,探出两个男人的头,畏畏缩缩的,竟然不敢出来,正是这阿禄嫂的男人和公公。 原来,那老妇人的男人死得早,留下一个孩儿还没有满月就夭折了,老妇人就给有钱人家去当了奶娘,奶的那孩子,就是这个投水而死的弃妇,因是中秋时节生的,起了个名字叫林八月。林家也是商户之家,有些薄产,因林父与林母感情甚笃,在林母死后未曾续娶,是以膝下无子,只得八月一女,便把家产都给了林八月。原是想招个倒插门女婿来撑家门,谁料到还未等林八月及笄,林父就病亡了。 林八月自幼耳濡目染,倒也有些算计,依靠着对林家忠心耿耿的老掌柜,将林家的产业维持下来,虽无扩展,却也不曾衰败多少。只是为人少些心机,又无什么大主意。十六岁那年,城中有个李秀才,因贪林家那点家财,便让自家儿子李少东,娶了林八月。林八月见李家门第甚高,便带着林家的家产嫁了过去,自以为终身得靠,哪知却是羊羔入了狼口。 那李少东倒是个心有大志的,一心想金榜题名,娶个千金小姐为正妻,因此对林八月很瞧不上,无奈父命难为,又实在是贪了林家的财产,便半推半就的娶了林八月。 自娶了林八月之后,李少东便刻意冷落她,以攻读书文以备三年后应考为由,独住书房。偏偏林八月自嫁过来以后,便把他当了主心骨,只当李少东是真的有心进取,也不在意他的冷落,反而更是尽心伺候。如此一来,她手里一些家产都叫自个儿的公公李秀才以为李少东找门路求功名的名义给骗了过去,不过三、四年光阴,她手里便再无半点林家的家产。 李少东见她身上再也半点油水可榨,就更不待见她了,以成婚数年无子为由,居然纳了两个妾室。林八月本就不是个有心机的,加上手里再无钱财,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妾室进门,欺到她头上也无力反抗,只得忍气吞声,只想着忍一忍便过去了,自己好歹也是李少东名媒正娶的,再怎么不得丈夫的宠爱,那些小妾也越不过她去。 不料这一年,两个妾室争风,其中一个妾室已有七月身孕,却被另一个妾室下药暗害了,落下个已成形的男胎,那李少东勃然大怒,追查下来,也不知为何,竟然查到了林八月的头上。 于是,一纸休书,林八月就这么被休了。 被休之后,林八月无处可去,倒是奶娘想起,自己的夫家原还有个兄弟在乡下,便带着林八月来投奔。她那个小叔倒是有几分情意的,始终记着奶娘对自己曾多有照顾,便收留了奶娘和林八月。可谁知小叔的儿媳妇却是个计较的,家中本来就不宽裕,又来两个吃白食的,心里老大不乐意,每天都指桑骂槐,骂骂咧咧的还不算,又把家里许多重活扔给奶娘和林八月。 可怜奶娘到底年纪大了,做不了多少重活,林八月更是娇生惯养,李家对她再是不好,也不曾在吃穿上短了她,更不曾干过什么活儿,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便是吃点苦干点活也就算了,偏偏阿禄嫂整天嘴里还不干不净的拿她被休了的事和村里那些三姑八婆嚼舌头,林八月好端端的名声,全部坏在了她那张嘴里。弄得这几天总有几个男人故意往她身上贴,像苍蝇盯上了腐臭的蛋,赶都赶不走。 到了这个地步,林八月难免一时想不开,这日打水打到一半,见井中水面倒映出一张憔悴的面孔,哪还见半点曾经的娇嫩,不由得一时悲从中来,就一头栽下了井。 巴月虽然还不能控制这具刚刚还魂的身体,但是阿禄嫂的骂声,她却是一字不漏,听了个清清楚楚,从阿禄嫂的骂声里,她弄明白了这具身体的来龙去脉,顿时就来了气。这个林八月虽然不争气,落到这个下场,也是性格始然,但是这条命有多一半,却是被阿禄嫂这张嘴给逼死的。 如今听见阿禄嫂依旧是一张嘴不饶人,连个死人也不放过,巴月就气着了,她虽然没有多少同情心,但也最瞧不起这种没有口德的势利人。这心中一怒,却好像挣脱了束缚一般,巴月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脚有了力气,再动了动手指,五指伸展自如,她居然能指挥得动这具身体了。 却说老妇人被阿禄嫂骂得只知道哭泣,虽然回骂了几句,但一来年纪大了反应慢,二来嗓子哑了说不得话,很快就只能继续哭泣了。正泪眼迷朦间,突然看到林八月的手指动了几下,顿时骇着了,张着嘴巴死死盯着林八月,唯恐是自己一时眼花看错了。 这时巴月却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瞧见了身边的奶娘,她先前只听声音觉得苍老,但此时瞧着,奶娘的年纪并不算太大,顶多也就四十来岁的模样,可是头发却花白斑斑,想来是操心太过的缘故,不禁心中一酸,张口便叫了一声:“奶娘。” 奶娘瞪大了眼睛,嗓子眼里冒出几声嘶哑的抽气声,然后才猛的“哎”了一声,抱着巴月放声大哭:“我的儿啊……你……你还活着呢……” 这时阿禄嫂也停止了骂声,惊疑不定的看着巴月,似是一时间弄不清楚这个弃妇究竟是诈尸了还是根本就没死。一会儿却又想到,之前明明摸着没气儿了的,莫非……真的是诈尸? 被这一吓,阿禄嫂便尖叫一声“诈尸”,然后眼白一翻,软软的倒了下去,唬得后面屋里两个男人连忙跑出来,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将她抬进了屋里去。 巴月此时哪管得了那个势利妇人,只顾心疼眼前这真情流露的老妇人,当下便顶了这林八月的身份,跟着哭了几下,才道:“奶娘,是月儿想岔了……月儿再也不寻死了,奶娘你也别哭了。” “我的儿啊……” 饶是巴月劝慰了半天,这奶娘还是哭了好大一会儿,才止住了泣。 “月儿,快快,进屋,奶娘帮你换身衣服,别……别着凉了。” 被她这一说,巴月这时才感觉到身上已经冰得都快僵了,连站都站不起来。 好不容易被奶娘扶进了屋,坐在一块木板搭成的床上,奶娘把门一关,去给她拿衣服,巴月这才有工夫打量屋里,却只见这屋子顶上见光,东边漏风,屋里除了这张床,也就只得一张矮桌子和两张方凳,其中一个方凳还是跛了脚的。 屋子一角还堆了许多木柴和杂物,可见这屋子原来就是间柴房。 这就是寄人篱下啊。 巴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时奶娘把衣服拿了来,一边帮她换上,一边流着眼泪道:“月儿,就这几件破衣服了,你将就着穿吧。” 巴月也不说话,低下头专心看这衣裳是怎么穿的,暗暗记在了心里。之前老妇人回骂的时候,她听得明白,李家虽然休了她,谋了她的财产,但也顾着对外的脸面,赶她走的时候还是给了她几十两银子的,就连平日穿的衣服戴的首饰也都让她带了出来。 那些衣裳自然都是极好的,首饰也都是银的,但一来到这里,就都被阿禄嫂抢了过去,只扔了自己不要的两件破衣裳给她,这上面的补丁,还是奶娘给补上去的。 至于那几十两银子,巴月叹了一口气,虽然她对银子的价值没有概念,但常识还有,知道在古代,银子算是贵重金属,几十两即使不多,也不算少了。如今这银子自然也是随衣服一道被抢走了,这个林八月,真是窝囊到死,死也窝囊。 “奶娘,你坐下歇歇,我给你倒杯水喝。” 换好衣服,巴月就扶着奶娘在床边坐下,倒不是她对这奶娘有多少感情,虽然之前被奶娘感动过,但毕竟她已经不是林八月了,这奶娘对林八月虽好,对她来说到底还是个陌生人。只是从实际出发,巴月对这里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懂,不管她以后怎么打算,这个奶娘都是她必须要依仗的人,所以对奶娘好就是对自己好,因而巴月的关心,到也算得上是发自内心。 “不用……不用……奶娘不渴……” 奶娘连忙阻拦,却哪里挡得住巴月手快,已经从矮桌上拎起茶壶,一摇,却是半滴水也没有,转过手一看,这时她才发现,原来这茶壶底竟是漏的,放在桌上,根本就是摆摆样子。 这真是……巴月气得脸都红了。 奶娘轻轻抓着巴月的手,拉到身边,哑着嗓子道:“月儿,只要你没事,奶娘比喝了神仙水还高兴,你才好,躺下来睡会儿,奶娘口渴了,自己会去烧水。” 两人正说着,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打着哆嗦的声音。 “禄儿他婶子,出来说个话。” 巴月眉头一竖,按住奶娘不让她起身,自己走到门前,把门一开,就只见之前躲在屋里不敢出头的两个男人之一,也就是阿禄嫂的公公站在那里探头探脑。 欠了债是要还的 那阿禄嫂的公公乍见巴月开门,惊叫一声,往后连退了几步,手里一根木棍挥了挥,颤着声音道:“别、别过来……不然我、我打你……” 巴月瞪了他几眼,眼尖的发现阿禄和阿禄嫂都在对面的屋里窥望,只是不敢出来。她转了转眼珠,努力把声音放柔。 “大叔,我奶娘刚才哭岔了气,正在屋里歇息,有什么事,你和我说吧。” “你、你、你……我问你,你是人是鬼……” 巴月走了几步,吓得阿禄嫂的公公大叫:“别过来……” “大叔,你看日头当中,我脚下可有影子?”巴月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地上。 “有、有影子又怎的?” “鬼都是没影子的,大叔不曾听人说过嘛?” 阿禄嫂的公公定了定神,倒也想了起来,鬼是没有影子的,真是慌了神了,居然忘了这个,想到这里,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把木棍一扔,回头招呼道:“阿禄,还有他媳妇儿,都出来吧,咱侄女可鲜活着呢。” 那阿禄和阿禄嫂听得明白,惧意一去,那阿禄嫂便恼红了脸,怒气冲冲的跑过来,骂道:“真是个作死人的,死了吓人,活了也吓人……” 她还没骂几句呢,巴月脸一沉,又道:“大叔,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我虽是活的,在井下的时候,却是见了有鬼的。你们把我从井里捞上来的时候,我是没气的吧……记不记得?就是那个时候,我看到了好多的鬼……” 一句话又把三人吓得连退几步,脸上都没了血色。 “你、你、你……见、见了什么鬼?” 巴月看他们吓得面无人色的样子,顿觉解气,又道:“我啊,先见着了牛头马面,他们带我去见了判官老爷,判官老爷拿出一本册子,在上面查了,说我巴月这辈子没有做亏心事,可是却有人亏待了我,那些人欠着我的债没有还,所以,判官老爷就问我,你是愿意回到阳间去,让那些人还阳债给你,还是就在阴间等牛头马面把那些人的魂魄勾来,让他们还阴债。” 她一时间忘了林八月的名字,直接说出巴月二字,好在巴月和八月发音相同,倒也没让人听出不对来。 “你、你……你怎么说来着?” “爹啊,你糊涂了,她既活过来了,自然是要阳债了。”阿禄颤着声音在背后道。 公媳俩个正觉得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巴月阴恻恻道:“那倒不是,我寻思着,那些亏待了我的人,一个个良心都被狗吃了,连我一个弱女子也好意思欺凌,不知他们肯不肯还阳债给我,或是干脆就赖了帐,我也无处说理去。所以我就对判官老爷说,待让我先回去问问,他们若是愿意还阳债,那我就收阳债,他们若是赖了阳债,我就等着收阴债。我还问判官老爷,阳债是怎么个收法,阴债又是怎么个收法,你们知道判官老爷怎么说吗?” 她这里故意吊了胃口,却把那三个做了亏心事的心都吊了起来,连连颤声问:“怎么说?” 却不是他们这么容易被吓住,实在是林八月被从井里捞上来的时候,他们亲眼瞧见,确实是没气了的,加上本来就是敬鬼信神的风俗,平日里哪有人敢随意拿鬼神说事,偏偏碰上巴月这么个无神论者,借此来吓唬人,因而巴月这么一说,他们竟是信了的,不然死人如何又活得过来。 “判官老爷说,阳债嘛,容易还,不过是那些人从你这里拿去多少,再都还回来罢了,阴债就难还了。你一生不曾亏欠他人,下一世可投胎个富贵男胎,你这一世的丈夫对你不住,下一世他便要转个女胎,做你婢妾,日日受你打骂,还有一些人谋你钱财,下一世便要投为畜牲胎,为你做牛做马,直到还清债为止。还有一些人,无端诟病于你,毁你名节,下一世便要转为禽类,割下舌尖,供你美食。” 一番话,只把做爹的,做儿子的,做媳妇儿的,吓得浑身直发抖。 巴月却笑咪咪道:“阿禄嫂,不知道你是愿意还阳债还是阴债啊?” “还……我还……”阿禄嫂虽吓得发抖,可是一想起那几十两银子和一箱子漂亮衣裳首饰,心下却又万分不舍,衣服首饰便算了,那些银子,能供一家十年花销呢,实在是舍不得啊。 巴月见她迟迟不说话,一拍手掌,道:“我明白了,阿禄嫂是愿意还阴债,行,我这就和判官老爷说去。” 说着,她慢慢向井口走去,却骇得阿禄嫂的公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侄女儿啊,你就饶了阿禄他媳妇儿……”说着,一转头又对阿禄吼道,“你这没脸面的汉子,让一个女人给摆弄的,做了这么没脸的事情,还不快把侄女儿的东西都给拿出来……” 阿禄先是被唬得很了,又被自己老爹这一骂,浑浑噩噩的就起身进了屋,那阿禄嫂还要拦,巴月就故意往井口走几步,阿禄嫂脸色变了几变,终究没敢再拦。 那阿禄很快就从自己屋里搬了个箱子出来,放在巴月面前,结结巴巴道:“他妹子,都、都在这里了……你拿去,咱不欠你……你的……” 巴月弯了下腰,打开箱子,翻了翻衣服,又拿出一个装了银子和首饰的木盒,看了看,却实在不懂是不是只有这些东西让阿禄嫂给昧了过去,便转头喊了一声:“奶娘,你出来看看,是不是就这些,咱不能少拿了,害阿禄嫂以后还要还阴债。” 奶娘躲在门后,早被巴月的表现给吓呆了,这时一听喊,连忙颤颤的跑出来,清点了一下,道:“衣服都在,银子少了五两,还丢了两根雕花银簪子,一对富贵银镯。” 银子少了五两,不知是做什么用去了,至于银簪子和银镯,倒不是丢了,奶娘说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直往阿禄嫂头上手上瞅呢,巴月瞧得分明,这些首饰都在阿禄嫂身上戴着,她也不说破,只是淡淡道:“算了,当是我送给阿禄嫂的见面礼,不必还了。” 说着,她又从木盒拿出三个银锞子,虽然不知道重量,但见木盒里像这样的银锞子,足有二十来个,散乱的堆放在两串铜板上面,旁边除了六七件银首饰之外,另外还有五个沉锭锭的银元宝,看银元宝的排列,应该是六个,少了的一个便是那五两银子了吧,看来这银元宝便是五两一个。 因此她也能大概估量出这三个银锞子的价值,不算多,也不算少,顺手塞到阿禄嫂的公公手上,道:“这些日子蒙大叔照顾了,巴月也不能欠了大叔的,这些就算是谢礼。” “这、这怎么敢收……” 阿禄嫂的公公虽这样说着,手却缩得飞快,将那三个银锞子拿去了。 巴月扫视了他们一眼,见阿禄嫂的公公心满意足,阿禄还是浑浑噩噩,阿禄嫂却心有不甘又不敢吱声的样子,心里有了计较,也就懒得再同他们说话。 “这一日也伤了些元气,我和奶娘要休息会儿,就不打扰大叔了。” 说着,她和奶娘把箱子抬进了屋里,把门一关,再不管外面。却未过多久,便听到缓过劲来的阿禄嫂骂骂咧咧,将自个儿的公公和丈夫骂得狗血淋头,到傍晚两个儿子玩耍归来,又被阿禄嫂逮着了一顿好打,却是不管怎么撒气,都不敢再到巴月面前来,显然对那个阴债阳债和判官老爷还是十分惧怕的。 奶娘见这些银子衣裳失而复得,十分欢喜,小心放好,才拉着巴月的手,问道:“月儿啊,你真的在井里见着判官老爷了?” 巴月思量了一下,便点点头,道:“不但见着判官老爷,还见着了我那早亡的爹爹。” 奶娘一惊,道:“你见着老爷了?” 巴月偷偷用力掐了一把,挤出两滴眼泪,道:“爹爹对月儿失望之极,骂月儿不争气,生生败了林家,月儿被爹爹一骂,倒似清醒了许多,便对爹爹发下重誓,此番还阳,要忘却过去种种,重新振作,再不受人欺负。” 这倒不是她故意要欺骗老人家,实在是她要给自己醒来后性情大变找个合理的借口。 奶娘一下子又红了眼,道:“怪道我见你醒来后,言行举止都有些不同,却原来如此,天可怜见,月儿你心地善良,往日在林家时,每到灾年,便施粥于灾民,行了功德,才终于有了今日的果报。” 巴月这才知道,原来林八月还是个乐善好施的,可惜了,多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算了,这对她来说,是种解脱也说不准。 虽然这样想着,戏却还要演下去,又掐了自己一把,再挤出两滴泪水,继续道:“爹爹还说,寄人篱下,终究难免要受人欺压,让我还阳之后,带着奶娘,另奔他乡,便是乞讨为生,也强过寄人篱下受人欺辱,我若再丢了林家脸面,爹爹便不让我姓林了。” “这、这、这……”奶娘惊得手足皆冷,“月儿,你举目无亲,又能往何处投奔。” 巴月眨巴眨巴眼睛,道:“月儿不是还有些银子么,或可做些小买卖……这也是我林家的本业……” “不成,不成,往日你手底下有一众掌柜伙计照应,这才让你把林家家业继承下来,如今你一个孤女,如何能抛头露面,将来……还怎么再嫁啊……”奶娘把头摇得像个博浪鼓。 还能再嫁? 巴月一愣,突然发现自己的思想似乎走入了误区,她还以为被休弃的妇人不可能再嫁了,这才想到自己做点生意养活自己。 嫁人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啊,她挠着头开始认真考虑。古代女子不能抛头露面,做生意的话,确实不太可行,对于古代女人来说,嫁人是一生的职业,干得好的话,这一辈子也就不愁了。不过嫁人的话,那也得看嫁给什么人,再来一个李少东,她可受不了。 “月儿,这些事以后再说,饿了吧,奶娘给你做些吃食去。” 奶娘说着,便去了,却哪里知道巴月根本就没有听到她的话,还在那里苦思冥想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下去。 说实话,嫁人是可以,但是她可不想再落到手里无钱的地步,说粗俗点,钱就是个王八蛋,拿来砸人最容易,没有钱,就只能被别人砸了,林八月可不就是个典型的例子,但凡她手里还拽着几个钱,何至于会被休掉。 所以说,钱不是万能,没有钱却万万不能,这句话不管放在什么时候,都是至理名言,哪怕穿越了也一样。 不过现在还不是考虑嫁人的时候,摆脱寄人篱下的处境才是最紧要的,阿禄嫂是暂时被她的胡说八道给吓住了,等过一阵子她恍过神来,刚刚骗回来的银子和衣服,恐怕就又要被抢走了。 但是现在巴月对自己所处的环境一无所知,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一会儿奶娘拿了几个干巴巴的大饼进来,两个人围坐在矮桌边,就这么就着一碗白水吃了下去。 这日子真是……不能这么过下去。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用一夜的时间,巴月想明白了这一点,在梦中,她挥手向过去的亲人们告别,哭得淅沥哗啦的,可是等到天亮一睁眼,她就又现实得像没心没肺的人一样。 反正都回不去了,与其怨天由人,不如正视眼前,总之,她是绝对没有勇气再跑到井里去试验一次水穿,能不能穿回她原来的时空她不知道,但是如果这世上真有阴间的话,那她十有八九就是穿到那里去了。 第二天,巴月在村子里来回走了三趟,她不是在熟悉地形,而是在熟悉风土人情。想要摆脱寄人篱下的困境,总得先让她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有个大概的了解。 穿越后的第一次考察 这村子不大,也就几百来户人家,周围没有河流,倒是家家有水井,这让巴月有些想不明白,提到水井她总会想起烟雨江南,青石小道,不过如果是江南,怎么会没有河流,至少水沟总该有一个。但如果不是江南,怎么会奢侈家家有水井的地步,印象里,北方的村落总是一个村落里一个水井。 算了,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土人,弄不明白拉倒,反正她又不是来考察水井的。 村西边有片桑树林,她第一次经过的时候,没见着人,第二次经过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倒是看见七八个村妇围在一起转着纺车,正在纺纱。 巴月第一次看人纺纱,原始的手工业者让她感觉到稀奇,就停下来看了她们一会儿。那些村妇显然是认得她的,见她停了下来,便有人调笑道:“李家嫂子,听说你昨儿喝了几口井水,咱这里的井水甜不甜?” 这一问,便让旁边那些一起纺纱的村妇都哄笑起来。 林八月都已经被休了,这些人还叫她李家嫂子,显然是没什么好意思的,再听那口气,就更不是滋味了。 巴月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不过显然她已经不是那个好欺负的林八月了,听那村妇这样一说,便笑了笑,回道:“甜,真是甜到心窝里去了,咱们村子里的水质真好,用来洗澡再好不过了,听老人说,井里的水是活的,一家通,百家通,真不好意思,这几日让大家尽喝我的洗澡水了。” 那些村妇未料到一向软弱可欺的林八月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间笑声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大惑不解的样子。 巴月却不再理会她们,转头继续思考她的脱困大计。 却不料到了村东头,恰见几个男人勾肩搭背的走来,一看到她,就怪声怪气的叫道:“哟,这不是李家嫂子吗,几日不见,皮肤白了许多嘛……” 这几个人,不用想,就是占过林八月便宜的混蛋。 巴月眉头一竖,狠狠瞪着他们,思量着要是他们敢过来,就狠狠给他们几下女子防狼术,打他们个头破血流,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谁知这几个男人已经听说了她昨日投井和后来那段阳债阴债论,虽然口上花花,却还真没人敢上前轻薄。 巴月恶狠狠的瞪了他们几眼,把那几个混蛋吓了一跳,居然不敢直视,赶紧走了。 傍晚的时候,巴月回到了那间破屋子里,奶娘围着她关心了问了许多话,等夜幕降临之后,奶娘才去睡了,巴月则睁着眼睛,对着黑漆漆的屋顶,盘算今天一天的成果。 首先,她确认了一件事,虽然不知道年代,不知道政权,但是很明显,目前的大环境很和平。从今天她听到村里的一些人的谈论中,她知道了这个村子虽然小,但是位置并不偏僻,往南不远就有个常安府,很繁荣热闹。往北不远有个百陵州,比常安府更大,她所在这个村子,叫做张家村,隶属于常安府,但是常安府也隶属于百陵州。 村子外有一条官道,就是常安府和百陵州之间必经的通道,经常会有商队经过,偶尔也会在村子里停留一天,收购村妇们纺的生纱,还有一些兽皮草药之类的。村子背靠着一座山,村里几乎少有人耕地种田,多半都是以养蚕纺纱和进山打猎采药为生。 巴月正是从这种平淡的生活上,推测出现在是和平年代,如果是战乱期间,早就人心惶惶了。乱世人命贱如草,现在她不用担心哪天自己突然就没命了,至少盛世里横死的机会比乱世少多了。 其次,这里的民风很开放,没有什么女子不能继承家产的说法,而且弃妇的下场也没有想像中悲惨,至少再嫁不是问题,只是毕竟没有开放到那种女子能顶半天的程度,所以巴月一开始想拿那些离婚赡养费自己做点小生意的想法是行不通的,不是说女子不能做生意,在幕后拿主意可以,但是不能抛头露面亲自出来打理,一般女子做生意,都是找个信得过的兄弟或者掌柜出面的。 可是巴月对这里人生地不熟,亲人更没半个,所以做生意的事,就不用想了。倒是嫁人找个长期饭票,还是可行的。 第三,在这里想要弄块地非常容易,村子里有大片的田地,当然,都是荒地,因为这里没什么人耕田种地,只是自家刨几亩地种点蔬菜,因此村子外有大片的荒地都长着草,只要有人去开荒,到村长那里备个案,签个文书,那地就是自家的了,根本就不用花一分钱。不过每年的税钱还是要的。 还是穿越好啊,看看,这地简直就跟白送一样,巴月在跟村长老头儿闲聊的时候,差点没当场热泪盈眶。 第四,这里商人的地位似乎没有想像中那么低下,这是巴月联想到林八月嫁给李少东的事情得出的结论,士农工商,李少东怎么着算士这个阶层的,而林八月则是出身于商户,既然她能嫁给李少东,而且还是正妻,显然,士农工商之间的通婚,没有她以前的认知里面那么壁垒分明,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商女也能嫁士子。 这一夜,巴月在睡着以前,满脑子就尽琢磨是不是用那点离婚赡养费在村外头划拉一片土地,盖个暖和宽敞的大瓦房,再种点桑麻,她也学着养蚕纺纱,等到自己能养活自己了,再找个老实可靠的男人撑家门,生两个娃儿,一个男的一个女的,然后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不甘心啊。 无论如何,巴月都不甘心,没穿越以前,她打了三份工,念职业技校,学服装设计,她曾经梦想过,在自己的努力下,将来会成为一个出色的服装设计师。 她为自己的人生做了一个完美的规划,甚至连哪一年结婚,哪一年生孩子,哪一年再退休她都计划好了。除此之外的时间,她都准备用来追求事业的颠峰。 结果,一场穿越,将她送来了这个女人只能做为男人的附属品而存在的时代,在这里,她除了嫁人之外,不能拥有自己的事业。 难道,在这里,她就只能把婚姻当做事业来经营? 这个认知让巴月无比的沮丧。 一觉睡醒,阳光从破破烂烂的窗棂外射了进来,让刚刚睁开眼睛的巴月差点花了眼。她从床上下来,对着阳光伸了个懒腰,然后握了握拳头,自言自语道:“好,从今天起,开始振作,幸福的生活是靠自己的双手创造的,不是坐等太阳公公送上门来的。” 说完,她吐了吐舌头,自己倒笑了,觉得自己有点像小学生第一次带上红领巾的时候,站在红旗前面宣誓的模样,都多大的人了,还做这种事情,忒可笑了。 奶娘端了水来让她梳洗,打从昨天起,奶娘说什么都不肯让她再靠近井口半步,用水都是奶娘给端过来,让巴月无可奈何,解释了多少次自己不会再投井也没有用。 刷牙用的是柳条,昨天已经用过一次,当时把巴月稀奇得差点没把柳条放在嘴巴里咬几下,今天再用已经熟练多了。 刚起来没饭吃的,巴月昨天已经弄明白了,这里的人都是一日两餐,有钱人才吃三餐,这让已经习惯了一日三餐的巴月时刻都有饿肚子的感觉,想要摆脱眼下这种生活状态的想法就更强烈了。 “奶娘啊……” 对面屋里没人,阿禄和他爹昨天就进山打猎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躲她,阿禄嫂带着两个儿子走亲戚去了,巴月怀疑她是被自己那一通鬼神说给吓着了,不敢一个人带着孩子留在家里。看,这就是做了亏心事的下场,要不老话怎么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呢。 没有别人在场,巴月说话也就少了顾忌,坐在一边陪奶娘做针线,当然是奶娘拿针她理线,一边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奶娘,我想去常安府走一走,你看成吗?” 这个村子她差不多都看了,如果要留在村子里生活的话,在村外划拉块地,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巴月心里依旧有点不甘心,她想去更大的地方再看看,这个村子未必是她唯一的选择,她还不想把自己的后半辈子,就这么简单的在这一两天里就决定下来。 不料她话音才落,奶娘却紧张的放下手中的针线,道:“月儿,你……你难道还要去找那个没良心的混蛋……” “啊?”巴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林八月的前夫原来就住在常安府,哼,中山狼一只,别让她碰上,否则……否则她也没办法,总不能拿把刀把那只中山狼给宰了吧。 “奶娘,我去找他做什么,我跟他已经恩断情绝,再无干系。” 这话从巴月嘴里说出来,自然是极狠的,唬得奶娘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道:“那你为何要去常安府?” 巴月不好说自己是想去考察一下物价,这村子里差不多都是自给自足,连个小杂货店也没有,而且这几天也没有商队来,所以她无从估计自己那点离婚赡养费究竟能让她做多少事,因此往常安府一行是必要的,其实她更想去百陵州,毕竟那里才是首府,物价啊什么的,更具代表性。只不过百陵州到底比常安府远了好几十里地,她才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了不到两天,方向都认不准,自然只能去近一点的常安府。 眼珠转了几圈,巴月便有了说辞,她拉着奶娘的手,轻声道:“奶娘,眼看天渐冷了,月儿是想去买几尺布,给你做几件厚衣好过冬。” 那箱衣服巴月都看过了,有春衣夏衣秋衣,冬衣也有几件,但都是自己穿的,没有奶娘的。想来当时被李家赶出来的时候,奶娘只收拾了林八月的衣服,却没来得及收拾自己的衣服。 “奶娘身子还好,哪需得什么厚衣,倒是月儿你……”奶娘轻轻叹了一口气,“原来那些衣裳都不方便穿了,给你扯几尺布,做几件新衣吧。” 巴月一愣,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林八月带出来的那些衣裳,都是上等的料子,样式也与这里的村妇所穿大有不同,在这个村子里穿出去确实有点醒目,她毕竟不是李家的夫人,也不是林家的小姐了,现在的她,不过是个弃妇,想要在融入这个村子的生活,服装上首先就不能出挑。 “月儿就听奶娘的,多扯点布,咱多做几件新衣服……那些旧衣服也带上,反正不能穿了,看有没有人收旧衣,要不然当了也好……” 这却是她在电视里经常看到有去当铺当衣服的剧情,不能穿的衣服,自然是折现了的好。巴月是个说做就做的人,打开箱子,取出几件颜色比较新的衣服,打了包背在身上,却被奶娘哭笑不得的拦住,道:“谁买你的旧衣穿,放下放下,回头奶娘帮你改改,还能穿的。” 巴月这才做罢,取了几个银锞子和一些铜钱,便扶了奶娘就出门。 奶娘却又道:“月儿,你死过一回,咋就变了急性子。常安府离这里有十来里地呢,你这双脚,比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第2部分阅读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 作者:肉文屋 ,比豆腐还嫩,若走了去,脚走断了也回不来。 你在这里等着,奶娘去村长家借头毛驴来。” 巴月傻了,跺了跺双脚,暗自里嘀咕,她哪儿有那么娇气,不过转念一想,林八月还真是没走过远路的,而且这具身体大概有点气虚的毛病,昨天她绕着村子走了三圈,中间休息了不下十回,忒没用了。也许还有点营养不良,瘦得根竹竿似的,风一吹就跑,大概真是走不远的。 这般如花 这个村子的村长为人还是不错的,奶娘没有到林家当奶娘以前,跟村长的媳妇就很好,这次回来投奔小叔子,村长也在一边说了好话的,不然就阿禄嫂那势利脾气,抢了林八月的衣服首饰和银子以后,一早把两个人都赶走了,哪里还会留下她们。 毛驴很快就借回来了,卖相还挺不错,一身黑毛,额头间却长出一撮白毛来,就是身上不大干净,左一块泥巴右一块草屑的,巴月用水洗了一遍,才敢往毛驴背上爬。 “别怕,这毛驴的性子可温了。”奶娘见她小心翼翼,便说了一句。 好不容易在毛驴背上坐下来,巴月转过头,伸出手道:“奶娘,你也上来,我拉你。” “哪里驴背坐两个人的,再说也坐不下。放心,奶娘的腿脚有的是劲儿,月儿,你坐稳了。”奶娘笑了笑,牵着毛驴往前走。 巴月吓了一跳,连忙死死抓住毛驴颈上的毛。因穿的是裙子,自然不好跨坐,而是横坐,她又是第一次骑毛驴,哪里坐得稳。好在这毛驴走得慢,确实还算稳当,走了一会儿,巴月渐渐就习惯了。 奶娘也没有说大话,她的脚下确实比巴月有劲,见巴月已经习惯了坐在毛驴背上,她的速度也渐渐加快,即使不是健步如飞,那也比昨天巴月绕村子的时候,走得快多了。不过奶娘到底年纪大了,走了大约二三里路,便有些喘了。 “奶娘,停一停。” “咋了?” 巴月从驴背上跳下来,笑着道:“奶娘,我瞧着牵毛驴怪好玩的,你上去坐,我来牵它走一会儿。” “月儿,上去上去,哪有小姐牵驴仆人坐驴的。”奶娘有些不乐意了。 这话有点逗趣,让巴月想起一个关于骑驴的笑话,儿子和老子带着一头毛驴出门,开始是儿子坐老子牵,被路人看见了,骂儿子不孝顺,于是中途换了老子坐儿子牵,又被路人看见了,说老子虐待儿子,父子俩个没办法,干脆,一前一后抬着毛驴走路,结果路人看了,又说他们有毛驴不骑,标准的俩傻蛋儿。 “奶娘,月儿自小没了娘,是你奶大了我,你在月儿心里,就和亲娘一样,你若是不坐上去,岂不就是月儿不孝顺了。” 奶娘听了这话,眼底顿时就红了一圈,但却说什么也不肯上去。巴月跟她讨价还价了半天,才终于商定,两个人轮着坐毛驴。不过林八月这具身体到底弱了些,虽然巴月有心想多照顾点奶娘,但这身体不争气,最后到底还是她坐的时间长。 抵达常安府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了,有毛驴代步,也足足走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 这是巴月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个陌生的时代,张家村毕竟太小了,给不了她多少感受,可是常安府却明显是个繁荣的大城市,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几乎形成了拥堵,挑担的,叫卖的,赶车的,还有推着独轮车的,也有像她这样牵着毛驴的,热闹极了。她甚至还看到了一匹马,高高大大的,看上去很神骏,忍不住兴奋的叫了一声,被旁边的人听到了,怪异的连看了她好几眼。 奶娘在她耳边低声解释:“那不是马,是骡子,月儿啊,你怎么连骡子都不认得了。” 巴月当场闹了个大红脸。 入城之后,就看到一溜摊子,全是吃食,巴月这时才记起早饭没吃,肚子里一下噜噜的叫了起来,拉着奶娘认准人最少的一家就奔了过去,连吃了两碗阳春面,才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一转头,却看见奶娘怔愣愣的看着她。 “奶娘,吃啊,你看我做什么?”巴月奇怪的看看自己,没什么不对啊,就是衣襟上溅了几滴面汤。她连忙用手擦了擦,擦不干净就放弃了,回去洗衣服就是。 “月儿,你平常连半碗面都吃不了……” “啊……” 巴月又红了脸,原来奶娘是被自己的大饭量给吓倒了,这不能怪她啊,要知道这两天来,她都没有吃饱过,一直觉得饿啊。 其实,她平时也只吃一碗面的。 现在她明白为什么这具身体这么瘦弱了,感情林八月以前吃得这么少,能胖得起来才怪呢,难怪还有点营养不良的感觉。 “奶娘,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啥?” “我是说,我要多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对吧,奶娘。” “呃……对对……” 总算把奶娘忽悠过去了,巴月擦擦额间的汗,招呼伙计结帐。 “大嫂,一共十二文钱。”伙计颠颠的跑了过来。 因她还是做的妇人打扮,因此伙计喊她大嫂,巴月虽听着刺耳,但也没办法,谁让她穿到一个弃妇的身上了呢。她拿出钱袋,数了十二个铜板递过去。三碗面十二文钱,嗯,吃的方面似乎不算太贵,再去看看衣服去。 接下来又去转了几家布铺和成衣铺,不过那个价格只能让巴月啧舌了,档次最低的一尺粗麻布,都得要十几文,给一个成年人做衣服,起码也得四尺吧,贵,贵死了。 当然,这个贵死了不是巴月说的,而是奶娘说的。 “唉,要是有一辆纺车一辆织机,咱自己就能做出布来。” 巴月听了,虽然有些心动,但也仅仅是心动而已,先不说找木匠做纺车和织机要多少钱,光是那时间她就耗不起,把麻纺成纱得要多少时候,再把纱织成布得要多少时候,一通下来,想穿上新衣服,怎么也得几个月以后吧。 布虽然贵,但是她咬咬牙,还是捡略好一点买了一匹,虽然是粗布,但还是挺牢的,做成衣服穿个一年两年也不会坏。又扯了几尺柔软的细白布,准备做成内衣穿。 至于成衣铺,她问了几次价格就再不吱声了。这时候她也想明白了,古代小农社会,基本上都是自给自足,像这些布啊成衣啊,基本上都是卖给中产以上阶级的,不是她这种温饱线以下的人能消费得起的。 米价、油价、盐价等等,一一都去问过了,除了盐价比较高之外,油价都还过得去,至少吃得起,米价最便宜,这几年一定是风调雨顺,农民家里有余粮就拿出来换东西,粮食多了,自然价格就低。 坊市上还有瓜果铺子,卖的都是时令水果,现在是秋天,所以大多是苹果桔子梨之类的,巴月也去问了价格,最终怏怏而去,同时在心里暗下决定,以后有了自己的房子,房前屋后不种花草,只种果树。 奶娘跟在巴月身后,虽然她不知道巴月要做什么,但看巴月东看西问,不看别的,看的都是柴米油盐、吃穿住行一类的用品,已经流露出一副要好好过日子的模样,顿时就笑得合不拢嘴了,心里直念阿弥佗佛,都是老爷在天之灵保佑,让小姐真正长大懂事了。 才念了没两声阿弥佗佛,奶娘蓦然脸色一变,眼睛直盯着人群里,又气又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把蹲在一个杂货摊前的巴月拉起来就走。 “哎?哎哎……奶娘,我还没问清楚那盒胭脂多少钱呢,你拉我做什么?” 奶娘不吭声,只用力拉了她的手,在人群里挤,却一时不曾注意,竟跑到车道上去了。这车道原是专门留着给推车行走的,奶娘这冷不防走上去,恰好迎面一辆绑着两只石狮子的板车过来,石狮子足有一米多高,挡了推车人的视线,不曾看到车前有人,竟直直向奶娘撞了过去。 “奶娘……” 巴月在后面瞧得清楚,惊叫一声,下意识的拼命拉奶娘的手,想要把她拉回来,不料这一用力,居然就用力过度,奶娘是被她从推车前面拉了回来,不过也撞到了她的身上。就她现在这副瘦弱身板,哪里经得起撞,一屁股就坐倒在地上了。 正在哎哎呼痛的时候,那推车停了下来,从石狮子后面转出一个男人来,连忙把奶娘扶起来,让她坐在推车的车板上。 “大婶,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奶娘也被吓着了,惊魂未定,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摸了摸身边的石狮子,不敢想自己刚才要是一头撞上来,还不得头破血流。 “奶娘没事,我有事……”巴月坐在地上爬不起来,这一跤跌得太重,屁股都快摔成八瓣了。 男人伸手想扶,却顾忌她年轻,又缩回手去,只是道:“大嫂还能站起来吗?” 巴月本已准备让他把自己拉起来,不料他竟又缩回手去,任自己一个女人狼狈的坐在地上被周围许多人围观,不由得一时气恼,骂道:“你才大嫂,你全家都是大嫂。” 男人被她的凶悍吓了一跳,瞠目结舌,也不知道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应。 这时旁边却有一个尖锐的声音斜插过来。 “哟,这不是李家大娘子吗……哎呀,瞧我这张嘴,是李家被休了的大娘子,怎么坐地上了?多难看不是,一会儿让李家大郎看见了,怕又要骂大娘子了……” 巴月一听,靠,是林八月之前的麻烦找上来了,正愁没人出气呢,这不是凑上来找骂嘛。她也不起身了,其实是屁股还痛着,起不来身,干脆就双脚在地上一盘,像个神婆一样坐着,张口便道:“哪儿来的母狗汪汪叫,会说人话不。李家跟我有什么关系,休都休了,他李少东还有什么资格管我……” 她一边反击一边看去,却见人群里走出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妇人,看年纪跟她奶娘差不多,但是那身打扮艳俗得可以,简直就像是妓院里的老鸨子。 可惜,不是老鸨子。奶娘一看到这个妇人脸色就变了,连忙走到巴月身边,把她扶起来,替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土,顺势在她耳边道:“月儿,算了,别惹这个朝天辣子。” 朝天辣子?巴月一愣,低声道:“奶娘,她是谁呀,这么嚣张?” 奶娘跺着脚,低声道:“我的小姐啊,你怎么忘了,她就是陷害你的那个如花的娘,那狐媚子如花和如花娘在李家不知给了你多少气受,尤其是这个朝天辣子,嘴里从来吐不出好话,别惹她,咱们该回去了。” 如花娘?这个名字还真形象,巴月差点笑了出来,却不知那个陷害了林八月的如花又是什么模样。 却说那个如花娘未料到一向软弱可欺的人突然强硬起来,被骂得一时反应不过,直当自己认错人了,这时突见巴月强忍笑意的模样,顿时怒火就上来了,张口便骂道:“你这恶毒婆娘,心如蛇蝎,害了丈夫和小妾的孩儿,如今被休也是报应,还敢在这里耍赖,大家伙儿来评评理啊……这样的恶毒婆娘,被休是便宜了她,真该浸了猪笼沉了塘才是……” 这时周围瞧热闹的人更多了,却都是不明真相的人,听如花娘这么一说,那些人瞧巴月的眼神便都变了,原还有些同情她弱质纤纤的,如今都变了不屑,却原来这时人们讲究妻贤夫纲,最嫌恶的就是大妇恶毒,如花娘栽脏陷害的正在刀口上。 巴月气结,知道这种事情她是百口难辩,也就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冷笑一声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我巴月敢对天发誓,生平从不曾做过一件亏心事,你可敢?你可敢发誓说那些事情不是你和你女儿陷害我的?” 经阿禄嫂那桩事,她已经发现这时的人对鬼神都有莫大的敬畏,一般人是不敢胡乱发誓的,除非是那种真的坏到了骨子里的人,才把发誓当屁放。 如花娘脸色一变,已是心虚,却又强自道:“发誓,我要发誓什么?那落胎的毒药,不正是从你房中找出来的,这事李家上上下下,十几双眼睛都可做证……” 她这里话还没有说完,却猛听身后一声暴喝,道:“够了,丢脸丢到外头来了!” 这声音太响,把如花娘生生吓了一跳,一转头,却堆上笑脸,道:“大郎,你怎么过来了?” 大郎?这个人就是那只中山狼? 巴月眼一抬,就见一个长相俊朗做书生打扮的男人走了过来,脸色一片青黑,看也不看她一眼,推了如花娘就走。 那如花娘先前虽然嚣张,却在这李少东面前,竟然不敢多半句嘴,被推着走了。 巴月也没有再追过去,只是嘀咕了一句:原来是个小白脸,难怪林八月被骗得这么惨。现在又连一眼都不看,可见真是只十足的中山狼,薄情寡义到极点了。 这一天的兴致就这么败了,看看天色也不早,巴月就带着奶娘回转张家庄。 张家小虎弟 到了夜里,她不顾身体疲惫,躺在床上又琢磨开了。基本物价她是弄明白了,知道自己手里有几十两银子,三五年内,不必为生活发愁,但坐吃山空不是办法,偏偏她又没什么挣钱的办法,难道还是得找个人嫁了? 想来想去,她竟然又想到嫁人上面去了,摇了摇头,常安府有个如花娘,张家村有个阿禄嫂,这两个女人两张嘴,已经把她的名声全部败坏了,想嫁人,难啊。 除非……搬到别的地方去? 唉,这点钱……过日子还行,搬迁就未见得经用了,而且她也没有熟悉的地方,往哪儿搬呢。 琢磨了半夜,巴月还是先列了一个短期计划。想要离开张家村,以目前的情况而言,是不现实的,别的不说,至少这村长看在奶娘的面子上,还会对她们照顾一二,别的地方就没这种好事了。常安府那种地方虽然热闹,但到底没有白送的土地让她安身落户。 嗯,决定了,明天就到村外头转转,挑块合适的土地,开荒,建房子,先摆脱了寄人篱下的困境,再跟奶娘学纺纱织布,虽然这样做赚钱回本的周期会长了点,但没有风险。 第二天,巴月把自己的计划对奶娘一说,奶娘犹豫了半天,道:“月儿,家里没有个男人,终究不是一回事……” 否则她何必来投奔小叔子,女人要自立门户,太难了,尤其是别人的闲言碎语,都是能杀人的,更防不住一些不怀好意的男人三不五时的马蚤扰。 巴月听不得这话,哼了一声,道:“有男人又怎么样,还不是逼得……投了井……” 奶娘手一抖,却是心里内疚,毕竟是她把月儿带到这里来的,却害得月儿投了井,如此一想,倒也再没话讲,只让巴月自己拿主意了。 巴月说通了奶娘,当下雷厉风行的就到村外的荒地里转来转去,挑选合适的地方。只是她又不是农业学校出来的,对土质肥碱实在没什么研究,说是去挑地方,也只是看哪里风景好一点,地势高一点,适合建房子而已。 寻了半天,还真让她发现一个风景不错的地方,地势也高,是个长满野草的坡地,离村子也不算太远,邻近几个坡地上,居然都有人住着,万一有什么事情,也能找着人帮忙,唯一让她拿不定主意的是,这附近没有河流,坡地之上,不知道能不能打井。 正琢磨着,她随手扯了一根草晃来晃去,晃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不对,把草拿到眼前仔细一看,这草叶有点眼熟啊,以前在哪儿见过? 努力想了一会儿,巴月一拍脑门儿,想起来了,那年上中学的时候,学校组织去农村体验农民生活,她亲眼看到有个老太太用这种草浸出染料来染布的,当时那老太太牙齿快掉光了,说话漏风,她也没听清楚老太太管这草叫什么,但那染出来的布叫什么她却是知道的,鼎鼎大名的蓝印花布嘛,据说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的人们懂不懂这个,反正这两天她没见着有人穿那种蓝印花布做的衣服。 难道,眼前这草就是她发家致富的捷径? 这会儿,巴月的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好像天上小星星。她还记得那老太太染布的流程,虽然老太太说话漏风,但是当时学校可是人手一本蓝印花布的资料介绍,上面不但把蓝印花布的历史和优点夸点满天飞,连具体制作流程也是写得清楚明白,虽然她现在已经记不完整,但是捣鼓捣鼓,也许还是能捣鼓出来的。 怀着极度兴奋的心情,巴月又在这块荒草地里绕了几圈,发现这片坡地上大片大片的生长着这种可以作为染料的野草,简直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的染料仓库。 不过还是要确认一下,万一这些野草不是那种可以浸出染料的野草,那可就白欢喜一场了。 想到这里,巴月连忙摘了一大捆野草抱了回去,按照记忆中的方法,弄个了水坛子,将草浸入水里,又从墙上刮了些石灰粉下来,放到水里,拿了根烧火棍足足搅了大半个时辰。 隔天起来一看,那水果然变了色,那种深深的靛蓝色,在巴月眼里,透着无与伦比的美感。 不用想了,就是那块地了。 巴月当场拍了板,马上就跟奶娘说了,然后到村长那里签了文书,将这片坡地变成了自家的。 村长似乎被巴月的行为给惊吓到了,把文书递给巴月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拖着老长的腔调,道:“林家侄女,你可要想好了,签了这文书,以后你可就要按亩交税,交不出来,衙门里是要拉你去吃牢饭的。” 巴月这会儿哪里在乎这个,接了文书,笑道:“村长大伯你放心好了,我不做赔本的事。” “啊?”村长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感叹了一声,到底是商人之女,张口闭口就是赔呀赚的。 有了地当然得先建房,染布什么的,暂时还得缓一缓。因奶娘死活不肯让巴月再去常安府,怕又遇上李家那只中山狼或者是那个朝天辣子,巴月只得请村长帮着请了泥瓦匠和木匠,在那片坡地上,建了房子,掘了水井,圈了篱笆,还挖了一个大坑,注了水,在顶上搭了棚子,那是她准备大量制作染料的地方。 她忙这些的时候,走亲戚回来的阿禄嫂见她拿了银子往外掏,顿时就眼红了,整天阴阳怪气的在边上说风凉话,巴月懒得搭理她,倒是时间长了,连村长也听不下去,喝斥了几句,阿禄嫂自觉没趣,怏怏的住了口。 因人手足,不过七八日,房子就建好了,糊了窗,打了家具,巴月就急急带着奶娘搬了进去,搬入新屋的第一天,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竟然有种从黑暗走到光明的豁然感。 不用寄人篱下的感觉真好,不过……荷包瘪瘪的感觉更不好受……唉,真是冰火两重天啊…… 事实上,巴月的银子也不过才少了三分之一而已,不过这足够让她心疼了,在她心里,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挣钱始终是第一件大事。 因此,巴月别的什么也不管,马上就开始着手染布的实验。染料已经搞定了,把布染成全蓝色的容易,直接往染料缸里一扔,浸个几天,挑出来晾干,再浸,再晾,如此反复七八遍就成了,关键是在印花两个字上,那印花模子是怎么做的她可就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似乎要刷上什么胶,可问题是,她哪里弄什么胶去? 巴月把之前买回来的那几尺白布,裁成了一块块巴掌块大小用来做试验。奶娘不懂她要做什么,见她这么糟蹋白布,心疼得要死,说了巴月好几次,巴月心里没把握,也不好解释,只得低头认错,继续试验。 奶娘见说了没用,叹气了很久。 试验了足足几十次,白布也浪费了一大半,巴月却始终不得要领,她实在不知道那个什么胶到底是什么胶,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刷在布上,浸到染料里不会脱落,晾干后又能轻易的刷下来。 在村子里东问西访,也没有结果,巴月就又琢磨着想往常安府走一趟,那地方大,也许会有人知道这种胶。只是奶娘死活不让她去常安府,让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过巴月脑筋动得快,眼珠子一转便有了借口。 这一日,她对奶娘道:“奶娘,家里的米粮不多了,油盐也要买些回来,这些日子咱们吃的用的,还都是跟村长大伯借的,总不好不还的,你说是不是?” 没错,打从搬了新家后,吃的用的都是村长给的,原是说送这些米粮油盐,是恭贺她乔迁之喜和正式在村里落户的,也不能算借,因为不用还的,但是巴月哪肯平白无故的收村长的人情,因此嘴巴上硬说是借的,只不过这些天她忙于试验染布的事,所以才没顾得上,刚好就拿这桩事情来搪塞奶娘。 奶娘一想也对,便要和巴月一起去,好有个照应。 巴月一想,自己是去寻胶的,带着奶娘大不方便,怕到时候奶娘又唉声叹气说她浪费钱,便道:“奶娘,你还是在家歇着吧,上回去常安府,那些米店杂货,我都熟悉。” “可是……” “奶娘,我知道你是怕我又遇上那朝天辣子,受了欺负……可是奶娘你年纪大了,我也不能老托你的照顾,是不是……” “我还能照顾你……” “我不是说你不能照顾,我是说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受气包了……” 两个人争执了半天,最后还是各退了一步,巴月同意带个人去,但不能是奶娘,毕竟年纪大了嘛,奶娘则同意自己不去,但要从村里找个人陪她去保护她。 这个人选,奶娘原来是想找阿禄的,但巴月死活瞧不上,这个窝囊男人,真出了什么事,还不知道是谁保护谁呢。 选来选去,奶娘最后挑中了村长家的三儿子,一个名叫张小虎的年轻小伙子,长得腰圆膀粗的,在村里打猎的人中,算是一把好手,保护巴月绝对不是问题,别的不说,光是看那身板,等闲人就不敢近身。 前些日子巴月没有见过这个张小虎,因为他和村里许多年轻人一起进山打猎去了,在山里待了差不多一个月才出来,正好赶上奶娘挑人呢。凭奶娘和村长大娘的交情,自然是一说就把人借过来了。 当然,村长家的毛驴也跟着张小虎同志一起被借了过来。 这一天一早,张小虎同志早早的牵着毛驴来了巴月小染坊,唔,就是巴月的新房子,她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巴月小染坊。 巴月还在屋里计算要带多少银子,就听到窗子外面,奶娘乐呵呵的招呼张小虎同志。 “小虎啊……呵呵……小虎……” “婶娘好。” 一个沉沉的声音响起,听上去感觉挺憨厚的,巴月一边数着铜板,一边从窗缝里往外瞧了一眼,呵,果然是个虎头虎脑膀大腰圆的,声音憨厚,面相也憨厚。 “小虎啊,坐,来坐,我给你倒茶去。” “我不渴,不麻烦婶娘了。” “哦哦,不渴啊……坐……别站着了……”奶娘乐颠颠的,还是给张小虎同志倒了一碗水。 张小虎同志似乎被奶娘的热情给弄得坐立不安,看模样好像连两只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小虎啊,你还没娶媳妇吧……” “啊……没、没……” 张小虎同志脸红了,巴月同志脸青了,一个恍神铜板都数错了,她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那你看我家月儿……”奶娘搓着手,突然扭头喊道,“月儿,月儿,你张家哥哥来了,快过来见见。” 巴月一头栽倒在桌上的铜钱堆里,无力的呻吟着:奶娘啊,你就当好奶娘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吧,不用客串红娘,要知道隔行如隔山啊。 “月儿……月儿……” 看情形奶娘似乎不把她从屋里叫出来誓不干休,巴月只好有气无力的把数好的铜钱都装到钱袋里,又拿出一锭银元宝和几个银锞子贴身藏好,才慢吞吞的从屋里走了出来。 “奶娘,别喊了,我出来了。” “小虎,这就是我家月儿了。月儿,快来见过你张家哥哥。” 看奶娘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巴月也不好直接扫她的兴,走过去正准备招呼一声“张家哥哥”,可是走近了打眼一看,这位张小虎同志嘴唇上边一圈青绒绒的毛,胡子都还没长成形呢。 “奶娘啊,我瞧着他……好像应该是张家弟弟吧?”巴月狐疑道,看着张小虎一副嘴上无毛的模样,她实在喊不出哥哥两个字。 “呃……”奶娘左看看,右看看,似乎这时候才注意到年纪问题,“小虎啊,你今年应该有二十三了吧,我记得你比月儿大一岁……” 张小虎同志偷偷瞧了巴月一眼,脸红红道:“婶娘,二十三岁的是我二哥小山,我再过两个月才满十九岁。” 果然,巴月抚额,这是个张家弟弟啊。 奶娘的喉咙一下子被堵住了,哼哼了两声,才道:“那你二哥小山娶媳妇了吗?” “前年娶了,去年二嫂就给我二哥生了个大胖小子,婶娘你去我家没见着吗?”张小虎同志老老实实回答。 “那个……那个我以为是你家老大的儿子……”奶娘支吾了两声,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间又眉开眼笑,“十九岁,好啊好啊,女大三,抱金砖,一个小虎,一个月儿,真是再般配不过……” “奶娘,天不早了,我和张家弟弟先去了。”眼见奶娘越说越不是个事儿,巴月连忙往毛驴背上一跳,催着张小虎道,“走走,快走了。” 张小虎连忙牵着毛驴,在奶娘“早去早回,照顾好我家月儿”的呼声中,落荒而逃。 实验品出炉 等到跑远了,再也看不见自家小染坊的时候,巴月才噗哧一笑,道:“张家弟弟,你别理我奶娘,她同你玩笑呢。” 却原来是她见张小虎直到现在,耳后根子都是红的,走了这一路,竟连头也没回过,这才出言解释。 “那、那个……你叫我张小虎就好了。”张小虎嚅嚅了几声,还是没敢回头看巴月一眼,只是闷着声音道。 “连名带姓的叫,不好听,我就叫你小虎吧,你也别见外,叫我月儿好了。”巴月无所谓道,其实她倒是想听一声“月儿姐”呢,不过那样未必有调戏小弟弟之嫌,把小弟弟吓跑了,就没人送她进常安府了。 “嗯。”张小虎又闷闷应了一声,脚下却跑得更快了。 巴月知他还在害羞,禁不住咧着嘴直乐,想了想,又开始没话找话的打发时间。 “小虎,听奶娘说你去山里打猎刚回村里,都打了些什么,说来我听听。” “也没什么,就是一些野兔野鸡野狐狸的,对了,还打了两只獐子,我爹说,等腌制好了,让我给婶娘送只獐子腿……刚进山那会儿,什么都没打着,真是邪了门儿,平日里在树上窜来窜去的松鼠都不见了影,到了第六天头上,牛二哥去挖陷阱的时候,碰上一只白鹿,他屏了气好久没动,等白鹿走了,哈哈,那些野兔野鸡都笨得跟没长眼睛似的,一个劲儿的往我们的陷阱里钻……” 这个张小虎同志,说起打猎来,真是眉飞色舞,哪儿还见一丝刚才的羞涩。 巴月听得有趣,却又有些疑惑,道:“有白色的鹿啊,真没听过,那个牛……牛二哥,为什么不打白鹿?剥了皮,一定很值钱吧。” 得,她根本就是钻钱眼去了,半点稀有动物保护的概念都没有。 张小虎猛的回过头来,瞪了巴月一眼,声音沉闷沉闷的道:“这话可不能说,白鹿是我们山里的守护神,不能打,连惊扰都不能。” “呃……” 巴月被他瞪得吓了一跳,这||乳|臭未干的小毛头,瞪起人还真有那么点威势,当下也不说什么迷信思想要不得的话,只在心里暗自嘀咕:少见多怪,不就是一头基因变异鹿嘛,长了一身白毛就把它当神仙了,改天我染一身蓝毛,会不会也成了神仙。 想是这么想,却也不敢真那么做,当不当得成神仙她无所谓,要是被当成妖怪,可就划不来了。 男人牵驴跑起来就是快,这次不到半个时辰就抵达了常安府。 柴米油盐买起来很快,上一次来常安府她可不是白来的,不大会儿就都搞定了,因带着这些东西不方便,便留张小虎在城门口看着,她自去城内寻找。 只不过她要的那种胶,一连跑了好多家杂货铺,问了许多人,都没个头绪。这可不怪人家不告诉她,实在是她自己比手划脚,说也说不明白自己要的到底是哪种胶。 难道近在眼前的赚钱捷径,却怎么也不让她抓到手吗?就好像是眼前明明堆着一座金山,偏偏脚下是万丈深渊,一步也不能往前,看得着吃不着的滋味,实在是让人忍不住要抓狂啊。 其实巴月不知道,她要找的不是什么胶,而是一种防染浆,只不过她以前见到的防染浆比较粘着,所以她直觉就认为是一种胶状物,所以像她这么没头没脑的问什么胶,人家根本就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所以问不出来才是正常的。 就在巴月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却有个在杂货铺旁边摆摊算命的老头儿,见巴月急得快要跳脚的模样,插了一句嘴:“莫不是要找琉璃冻?杂货铺里哪会有,大嫂且往东走,第三个弯道左拐,有个做石雕的,尽管去问。” 做石雕的跟她要找的胶有什么关系?巴月摸不着头脑,但已是穷途末路,也只能去一试了,临走还对算命先生道:“老先生,我若是寻到了要找的东西,回头来给你算命钱。” 算命先生哈哈大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怎好收卦钱,大嫂若是真寻着了,便来我这里算上一卦便是。” 巴月遁着算命先生的指点,果然找到了那处做石雕的所在,却是一个敞着大门的院子,院子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材,一角还摆了几个雕刻到一半的螭吻像,却是一般人家放在屋顶上的镇宅之物。 “有人吗?” 她才喊了一声,便有人掀了门帘,从屋里走出来。 “客人要雕些什么?”那人一边走一边问,下了台阶,一抬头,看见巴月却是一愣。 巴月瞅了他两眼,见是个胡子拉渣的男人,有些眼熟,寻思了一下,便指着那个人道:“原来是你,上次差点撞着我奶娘的那个……” 那人有些尴尬,似乎也想起那天的情形,当时被一句“你才大嫂,你全家都是大嫂”给吓得一愣一愣,后来又看了一出闹剧,所以他对巴月实在是印象深刻。 “大……呃……客人,所为何来?” 他转口转得快,看样子那句“你才大嫂,你全家都是大嫂”真的是威力无穷。 巴月拧了拧眉头,哟,看样子是读过书的,说话文绉绉的,怎么后来当了石匠,这个念头只在她脑中一恍而过,便不理了,转而问道:“石匠,我问你,你这里可有一种胶,水融不化,日晒不裂,事后又很轻易能刮掉的?” 石匠一听便道:“大……客人说的是琉璃冻么?” “快拿来我看看?”巴月连忙急道。 石匠转身从屋里拿了一只小罐出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巴月一把抢过,凑到眼前看了看,却只见一团果冻似的透明胶状物,散发着一股说不来的味道,却哪里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要的那种胶,便又问道:“真的能水融不化,日晒不裂,晒干以后,又能轻易刮落?” 石匠点了点头,疑惑道:“这种琉璃冻,只在打磨时用得,平常人是用不上的,客人要它何用?” “你不要管我用它做什么,我只问你,这琉璃冻怎么卖?”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能用,但巴月还是决定先买这一小罐回去试验。 “这是我自做的,不值什么钱,客人若要,拿去便是,只是用时记得一勺琉璃冻兑十勺水,方才最好。”石匠见巴月眼睛瞪得极大,大有不卖就抢的架势,忙忙的送上小罐。 白送?哈,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巴月一把抢过,将小罐抱在怀里,嘴上却道:“我也不知这是不是我要寻的那种胶,你既不收钱,我先拿回去试试,若是能用,日后自要常来大量采买,若是不能用,改日我还给你送回来。” 那石匠哪曾见过她这样的,不禁想笑,却又惧了她那句“你才大嫂,你全家都是大嫂”的凶悍,强忍了笑意,只喏喏道:“你拿去便是……拿去便是……” 巴月见他如此识相,心下满意之极,抱着小罐姗姗而去,走路都带着飘,恨不得立时长了一双翅膀飞回家去,马上就拿白布试验。 却哪里知道,石匠站在门口目送她远去,见她走路都带着跳,实在不像个嫁过人的妇人,终是忍不住,还是流露出一丝强忍了许久的笑意。 到了城门口,见了张小虎。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已经等急了,一见巴月便道:“怎的才回来,我都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要不是还要看着东西,便要去寻你了。” 巴月笑咪咪道:“小虎弟弟,你是怕不好向我奶娘交代,还是真的关心我啊?”却是终于寻到了胶,心里高兴,忍不住便要逗逗这个张家弟弟。 张小虎刚才还急得团团转呢,这一下子脸色涨得通红,不再说话,把巴月买的柴米油盐一把拎起,差不多七、八十斤重的东西,他轻飘飘一只手就拎起来了,往肩上一扛,腰都不带弯一下的。 亏得是带了个男人来,要是带了奶娘来,恐怕这些东西都得往驴背上放了,她只能撒丫子走回去。巴月爬上驴背,抱紧了怀里的小罐子,想像着蓝印花布制作出来后的美好前景,她满眼都是金光,金子的金。 她只顾着想金子,倒把要往算命先生那里去算一卦的事情给忘了,半路上突然想起来,哎呀了一声,十分懊恼,却也不可能再打转回去了,只想着下次来常安府再去算一卦,算还了算命先生的人情。 最关键的胶寻到了,巴月的致富计划也终于可以再进一步,她也不知这胶究竟是否合用,但听那石匠说的言之凿凿,心里早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制作蓝印花布,上面的印花,原是要用塑料板刻成印花模型,压在白布之上,将胶涂在缕空的地方,待干了以后,将整块布放平,浸入染料中去,这样染出来的布,被胶涂过的地方就不会染上颜色,把胶刮掉以后,那块地方还是白色,其他地方却都染成了蓝色,如此蓝白相衬,呈印花状,极富美感。 可惜,这里哪里寻得到塑料板,便是寻到了,巴月也没那个本事在上面刻出花儿来,不过她见那琉璃冻兑了水化开以后,形成的液体胶十分像墨汁,只不过是白色的,便灵机一动,取了自己的眉笔,沾了胶液,把试验用的白布摊平,直接在上面画起花朵儿来。 巴月本来就是学服装设计的,虽不精通,但多少还有些美术功底,尤其是服装上的花饰,都是画熟了的,因此这时画起来,倒也顺手得很。 很快就画了十来块巴掌大的白布,各种花形流纹都有,然后小心翼翼的把这些画了胶的白布浸入了染料缸中。然后她就整天围着染料缸转悠,三不五时的取出来再瞧瞧,看上面的胶化开了没有,又看那胶里面有没有染料渗进去。 浸了三五日后,把布捞出来,又拿到棚子底下里晾干,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边上,半天不动弹,就盯着那布一点点干透,等布晾干了,她一块一块的检查过去,看那胶有没有干裂开来,等发现上面的胶十分完美的跟布贴合在一起,几乎已经粘为一体,而且一点染料也没有渗进去。她兴奋得绕着棚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第3部分阅读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 作者:肉文屋 又蹦又跳,还嗷嗷叫了几声,惹得奶娘十分担心她是不是魔怔了。 隔天奶娘拿了一杯加了香灰的茶水让她喝,说那香灰是村长家的大婶过年的时候,去常安府白衣寺烧香的时候,从菩萨前的香炉里取的,最能驱邪镇魔,定惊安神。 巴月对着奶娘哭笑不得,拉着奶娘的手解释了半天,才说明白自己是想染布,若是成功了,或许能卖了出去赚些钱补贴家用,否则坐吃山空的,她那点离婚赡养费早晚会用完的。 不知道是蓝印花布的工艺没有在这个时代出现,还是巴月所处的这个地方没有这种工艺,所以奶娘对她的染布计划听得并不太明白,既然听不明白,也就更谈不上什么信心了,虽然对巴月花钱搞这个看不出能不能赚钱的东西有些微词,但奶娘见巴月的兴致这么高,也就不愿打击了她,只想着好不容易月儿终于振作起来,连性子都变得不同了,她愿意浪费钱财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开心就好,不管怎么样,总有她这个奶娘照顾着。 如此折腾了差不多一个月,巴月的第一批试验品终于出炉了。 附加价值 这一日,她将十来块白布……哦不,这个时候已经染成了蓝布了,一块一块小心的摊在桌子上,用一根竹签一点点的将布上的胶刮下来,原还有些担心会刮不下来,不料这胶竟是极好刮的,一部分完全融入了布里,使布变得□厚实,还有一部分凝在表面,刮下来后变成了粉末,不像胶,反而有点像白蜡粉,刮完了拿毛刷子一刷,就全部刷掉了。 “好像有点不一样啊……” 巴月摸着后脑勺,觉得这种胶不太像她以前见到过的,却哪里知道自己是误打误撞,虽然没有弄出正宗的防染浆来,却弄到了这种替代品,效果居然不比防染浆差,相反,还稍好一些。因为用防染浆印出来的花样,边缘多少会有些模糊,这是防染浆与水相遇产生的晕染效果造成的,而这种琉璃冻,居然意外的能完全防水,边缘一点也没有变模糊,完美的将巴月画出来的花样给体现出来。 “咦?这布……还真怪好看的……” 奶娘在一边坐着,伸手拿了一块蓝印花布,翻过来覆过去的看,却只见这布正反两面俱是一般的颜色花印,看不出差别,蓝色的衬底上,盛开着一丛丛小小的白花,看上去既清雅,又有一股热闹感。 巴月早就兴奋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只恨不得把这些布拿在手里狠狠的亲几口,这些蓝蓝白白的在她眼,全都是金色,金子的金。她几乎能看一大堆金子长了翅膀往她的怀里飞的景象了。 “可是,月儿啊……这布染出来虽然怪好看的,可是真的有人会买吗?”奶娘不知想到什么,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这蓝蓝白白的虽说好看,但到底不是富贵色,颜色又不艳,穿上了也未见得体面,有钱人不爱穿,穷人家自个儿织了布做衣穿,哪会买你这布。” “嘎?” 奶娘一句话把巴月从美梦里惊醒,是啊,她光顾着搞鼓这蓝印花布,却忘了去考察市场了。在巴月的印象里,这些蓝印花布的历史,就是农家妇女自给自足的历史,后来虽然声名远扬,而且还有专门的蓝印花布专卖店,可是这布的实用性在她那个时候已经几乎降低到最低点,做为工艺品的价值远远超过了它的实用价值。 这么一想,还真是她欠考虑了,不过已经走到这一步,而且投入了钱,哪有赔掉的道理,巴月可不想就这么罢手不干。 托着下巴思考了很久,她又有了定计。 “奶娘,你说的极是,这蓝印花布做起来并不难,造价低廉,布料粗得很,上不得档次,有钱人未必爱穿它,穷人家未必穿得起,看来要靠它赚钱,还得给它弄点附加值上去。” 奶娘听不懂附加值是什么意思,但她见巴月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竟然定了下来,虽然不知道巴月要做什么,但暗中竟已有了支持到底的想法。 巴月这时的心思早已经飘到了附加值上去了,她所谓的附加值,不用说,就是她的老本行,她是学服装设计的呀,别的不说,创意绝对大大的有,蓝印花布的档次不是不高吗,那她就人为的提高,以蓝印花布的可清雅可厚重的特质为依托,专门设计出突出其优点的服装,让那些有钱人忽略掉布料档次低的缺点,乖乖的掏出银子来……得,她的眼睛里又开始冒金光了。 既然决定了,就要做到,为这,巴月又跑了一次常安府,还是由张小虎同志牵驴,她在一天之内,逛遍了常安府的成衣铺,还蹲在繁华的街市盯着行人的衣服看了半天,最后脑中灵感源源不断,干脆就买了纸笔,当街就画了起来。 不过用毛笔画服装设计图,这个难度对她来说实在高了点,只好强自忍了,一边歪歪斜斜的把灵感记录了,一边让张小虎去帮她买了只鹅。 于是,这只鹅注定要成为一只伟大的鹅,它的伟大之处就在于,它让鹅毛笔提前从这个世界诞生了,当然,那时已经成为一锅鹅肉汤的它,是不会明白这一点的。 回去的时候,巴月又跑到石匠那里,订购了大量的琉璃冻,惊得石匠盯着她直眨巴眼睛,显然弄不明白,这个瘦瘦弱弱风吹就倒的女人,要这么多打磨用的胶做什么,不过慑于“你才大嫂,你全家都是大嫂”的滛威,石匠还是二话不说,答应三天后给巴月做出足够量的琉璃冻。 然后,她又风风火火的跑去布铺,买了几匹白粗布,几匹白帛布,至于细布和丝绸,实在太贵了,她不舍得买,反正丝绸染色难,她也没把握能不能把丝绸染成蓝印花的模样,就不浪费这个钱了。 回家的路走到一半,她又哎呀一声,唉,又忘记去找那个算命先生算一卦了,算了,下次再去,反正三天后她还是要来常安府的。 将巴月送回了家的张小虎同志又一次受到了奶娘的热情招待,很有些不把巴月同志推销出去誓不罢休的姿态,唬得张小虎同志一连好多天也没敢再上门来。 巴月这会儿顾不上他,整天就是捣鼓她的蓝印花布,上次做试验都是用的小块碎布,这一次可是正儿八经的,要把整匹布都给染了,到这地步她才发现,好像自己的力气小了点,涂了胶又吸足了水的布,又厚又重,她居然用尽力气也挑不起来,更不用说晾到竹竿上去了。 “奶娘,奶娘,张家弟弟呢,喊他来搭把手啊……” 巴月同志终于深刻的体会到,家里没有一个男人是不行的,目前她能使唤得上的男人,似乎只有张小虎一个,于是不知道什么叫客气的她,很干脆的让奶娘拉下一张老脸,去请张小虎同志了。 “哎哎,好,我这就喊去。” 奶娘见巴月这么依赖张小虎,一张老脸又笑出了花儿来。男女之间的事儿嘛,不就是这么一来二往的,就给弄成了的。 不到半刻钟的工夫,张小虎同志就被奶娘生生拖了来,到了地头上,看也不敢看巴月一眼,只低着头不吭声,一只脚还在地上不停的划圈圈。 巴月瞅了他一眼,再看看奶娘那副红娘的派头,不用想,也知道这一路上奶娘肯定是跟张小虎说了什么,把小伙子给马蚤得头都不敢抬了,估计要不是奶娘拖着他,这毛头小子半路上就得给吓跑了。 “小虎,别傻站着了,过来帮我把布挑出来,晾到那边的竹竿上去。” 张小虎一听有活儿了,立时精神一振,撇下意图不良的奶娘,飞也似的从巴月手里接过活儿,双腿呈外八字一站,腰一沉,双手用力一抬,那折腾了巴月好半天也没能挑出来的布,就轻轻松松出了水面。 “小心点,别把布拖到地上……手抬高……这边,对,就挂到这里……等下,我去拉绳子……” 看张小虎把布都挂了上去,巴月连忙把手里的绳子一拉,那布就呼的一声,随着竹竿一起,被拉得老高,挂在上面,吧答吧答的滴着水。 染料缸里还有几匹布也浸着,巴月和张小虎合力,又将那些布都挑出来,挂了起来,看着满棚子滴水的布,巴月那个心满意足啊。 “月儿,这布……咋都是蓝色的?” 张小虎同志出了半天力,看着这些布,也怪稀奇的。 巴月嘻嘻笑道:“当然是染出来的,还要浸晾好几次呢,你来帮我,等染成了,我用这布给你做一套新衣服穿,保证让村里的姑娘们看得眼都不打转。” 张小虎又被马蚤着了,挠着头半天没说话,好一会儿才口吃吃的道:“那、那我下回再来帮你。” 巴月自然没有不好的,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用。 却是奶娘在一旁偷偷听着他们说话,见张小虎这么自发自愿的要来帮忙,更是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在心里直嘀咕:这事儿……八成能成……唉,下次让月儿进城扯几尺红布,好歹得缝套嫁衣出来…… 正偷着乐呢,忽见张小虎要走,奶娘赶紧拉住,硬是留他吃了晚饭,才放人回去。 就这样,没过多久,三匹粗布,四匹帛布,全部成功的染成了蓝印花布,让巴月连做梦都会笑醒。 这一天,巴月拿了许多树皮出来,当然,也少不了那支鹅毛笔。树皮的内侧里面,全部都是她这些日子设计出来的服装样式,看着满桌子的树皮,真是让她又开心又无奈。没办法,那些柔弱的宣纸哪里经得起鹅毛笔笔尖的摧残,油纸倒是不怕划但是它不沾墨,本来还想用一些宽大的草叶做纸来用,可是保存期又短,放不了几天,草叶一枯,她的设计图就全完了。 最后,巴月终于想出用树皮来当纸稿,也是无奈之下的唯一选择了。 这些天里,她设计了上百种服饰,有和现在身上穿的相似的,也有她加以改良,还有不少她穿越之前就有的构思,不过这些构思也只能在树皮上画画而已,做出来是不可能的,这个时代的女子,怎么也不可能穿那些露胸露背露脐装的。 当然,在做衣服之前,她还得搞定两样东西,一样是尺,一样是碳笔,尺是她去常安府石匠那里取琉璃冻的时候,请木匠定做的,碳笔则是她从石匠那一堆里石材里,捡了一种能画出白线的石头,让石匠给她把那石头的一端磨尖了,做成了笔的形状,完全可以取代粉笔在布上划出线来方便剪裁。 最后拿了奶娘做针线时用的剪刀,就算是万事俱备了。 先挑了一款最简单的男式古装,巴月就捋起袖口,开始了她穿越以来,最重要的一个转折。不过最后完成这件男装的,却还是奶娘。没办法,谁让巴月她懂得裁衣,偏偏针线活却拿不出手,她那个时候,哪有用手缝衣服的,都是用的缝衣机啊,她那双手一旦拿起针,也就只能缝缝扣子了。 衣服完工的那一天,张小虎同志又一次被叫到了巴月小染坊里来。 “小虎,穿上。” 巴月拿着衣服直扑张小虎同志,差点没当场就把张小虎的衣服扒下来,把她新做的衣服给套上去。 等张小虎同志扭扭捏捏的换好衣服,往奶娘和巴月面前一站,果然是神气多了。 “多好看的衣裳啊……多壮实的娃儿啊……” 奶娘直着眼睛,围着张小虎同志转悠,转得张小虎同志两只眼睛都快成螺蚊眼了。 在这套衣服上,巴月没加进多少自己的创意,基本上完全是模仿张小虎平日里穿的衣服的样式,上身一件短褂,下身一条长裤,只把袖口和裤口给缩紧了,而且加入了布扣的设计,废掉了系衣服腰带,使这套衣服穿起来更方便,也更贴身。不过裤带还是要系的,她还没有神通广大到能发明松紧带的地步。 当然,这套衣服最醒目的地方,并不是那几个小小的改动的地方,而是在于布料本身。因为打一开始巴月就把男女都考虑到了,所以虽然名字叫蓝印花布,但是她画在布上的,并不全部都是花纹,而是吸取了唐装的特点,在上面画了寿字、福字、禄字,张小虎身上的这件,就是个福字,要不是她对画动物不在行,给张小虎做衣服的这块布料,她还想画上一只老虎呢。 张小虎穿上这套衣服以后,就两个字:精神。 这毛头小子年纪虽然不大,可是那身板,绝对是发育完全了的,膀大腰圆不说,往那儿一站,背一挺直,配上这套衣服,真是有多精神,就多精神,十里八乡的,大概真就挑不出比他更壮实的小伙儿了。 “这个……这个衣裳……” 被两个女人直勾勾的盯着,张小虎全身寒毛都快竖起来,两只手只顾着抓住衣角,嘴里嘀嘀咕咕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屁股没肉不好生养 巴月欣赏完了,笑咪咪道:“这衣服是我送给你的谢礼,你就穿回去吧,记得绕着村子多转一会儿,要是有人问你这衣服哪儿来的,就说是我做的,谁想要,都可以上我这儿来订做,看在同村的面上,我不赚钱,大人八十文一件,小孩儿四十文一件。” “啊?”张小虎同志有些懵。 “去吧去吧,别忘了照我说的做……”巴月心情极好,在她眼里,张小虎同志就是一块会走动的广告招牌啊。 奶娘也笑得合不拢嘴:“对对,穿出去走走,让大家伙儿都看看,我家月儿给你做的衣服……” 好啊好啊,只要张小虎穿着这衣服往外面这么一走,这么棒的小伙子,就算是被她家月儿给定下了,跑也跑不掉了,谁不知道这男人啊,身上的衣服除了是自家娘给做的,就只有媳妇能给做。 不行,她得拿着黄历挑了好日子,让村长上门来提亲。 可怜巴月这个半路穿越过来的外来者,还没有意识到这一件衣服就在张小虎同志的身上打下了自己的标签,还在美滋滋的想着是不是改天把张小虎再拉到常安府最热闹的街头去转一圈,将这个活动广告牌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张小虎同志到底是土生土长的本土人,倒是有些明白的,低着头,拉着自己自己的衣襟,眼角偷偷朝巴月瞄了好几下,然后红着耳根子咚咚咚的跑了出去。 “小虎啊,回头把你娘叫来,咱老姐妹俩个要好好唠唠啊……” 奶娘咋呼着,把张小虎同志马蚤得跑得更快了。 这天傍晚,奶娘拿了家里的几个鸡蛋,又翻出那条没舍得吃的腌制獐子腿,再拾掇了两样素菜,做了一个蛋皮汤,乐滋滋的等着村长大娘过来。 可惜的是,等到星星都出来了,村长大娘并没有过来。奶娘心里明白,又开始唉声叹气。 第二天,张小虎垂头丧气的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服过来,对巴月支吾了半天,才道:“我娘不让我穿你做的衣服。” 正在裁衣服的巴月一愣,反问道:“为什么?” 难道她做的衣服有哪里不对?不符合农村老年妇女的审美观?唔……大有可能,代沟的问题是没治的,更何况她们中间的代沟以百或千年为单位,而且不光是时间问题,还有空间问题。 “我娘说……”张小虎同志的眼神偷偷的瞄了瞄巴月同志,然后一脸悲痛的道,“我娘说你屁股没肉,不好生养……” “啊?” 饶是巴月同志的脑筋在那一瞬间转了百八十个弯弯,她也没有弄明白,这衣服跟她屁股有没有肉好不好生养有什么关系。 “那个……衣服我放这儿了……月儿,我、我走了……” 张小虎同志泪奔而去,而巴月同志则摸着衣服,两只眼睛还在那里冒星星,满天金星的星星。 “小虎啊,咋不坐会儿就走了?” “啊啊……婶娘,我娘让我还了衣服就赶紧回去……” “哦,那你慢些走,小心脚下……” 几句没营养的对话说完之后,奶娘走进了屋里。 “月儿……” “奶娘,什么事?” “别难过,下次奶娘给你找个比小虎更好的小伙子……” “啊?” 等巴月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后,也只能是目瞪口呆,外加哭笑不得了。天地良心,她可还没打算找个年纪比自己小的男人当丈夫啊,最多也就是压榨一下童工,呃……十九岁也不能算童工了。 不过晚上巴月同志还是恶狠狠的扒了两碗饭,竟然说她屁股上没有肉……哪里没有肉了,明明是该翘的翘,该凹的凹,虽然瘦了点,但是曲线还是有的。 屁股上的肉不是多吃一碗饭就能立刻增加的,就算她吃得多,那消耗也大不是,想要让自己不再像个风中的竹竿的模样,不餐餐见肉的养个一年半载是不可能的。以她目前的条件,显然,短时间内她还是只能当个竹竿美人。 既然免费的会走动的活广告牌没有了,巴月也只好另做打算,给自己和奶娘各做了一套蓝印花布裙,从这里就可以体现出蓝印花布的优点之一,那就是它的颜色实在太大众化了,不够华丽固然是它最大的缺点,却也是它的一项优点,下至三岁奶娃儿,上至八十老奶奶,都可以穿,小娃娃穿了有小娃娃的童趣,老奶奶穿了,有老奶奶的质朴。 当然,这还并不是蓝印花布最大的优点,蓝印花布最大的优点,就是它不掉色,不褪色,无论用水洗多少遍,它都不掉颜色,无论压在箱底多少年,只要收藏得当,不受潮,不生霉,几十年后再从箱子底下取出来,它依旧崭新得像是刚刚从染料缸里掏出来的一样。 可惜的是,这一项最大的优点需要时间来验证,目前而言,巴月也只能嘴巴上说说,别人信不信就不知道了,至少她的奶娘是不相信的。 巴月给奶娘选的是一块寿字印花的布料,按照普通的农家妇女的衣着剪裁,其实她原意是想做一套正装,好让奶娘能穿出去显摆显摆,因为她早就发现奶娘根本就没有一件可以穿出门的正式衣服,可是奶娘坚决反对,说她一个老婆子犯不着穿得太正式,只要这衣裳干活方便就行了。 虽然奶娘是这样说,但巴月还是给这套衣服做了一些改良,她仿照旗袍的样式,把腰身给缩了,突出了腰部和臀部的曲线。就算是老太太了,也有美丽的权利不是,更何况在巴月眼里,奶娘才四十多岁,还不能算是老太太,拾掇拾掇,打扮干净了,也能夕阳红一把。 奶娘穿上以后,居然罕见的在原地转了一圈,脸上红光满面的,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 巴月给自己做的是一件长裙,蓝印花布分两种,一种蓝底白花,一种白底蓝花,她给自己选用的是白底蓝色小碎花的布料,相对蓝底白花的布料,更多了几分娇俏之气。上身一样收了腰,下身的裙子则做成了百褶裙,为了弄出那些褶子,可没少花她的心思,又是缝线,又是用重物压,又是用蒸气熏蒸定型,不知花了多少工夫,才终于弄成了,然后又仿照朝鲜族的裙子,用一根帛布裙带从背后绕到在胸前系成一个蝴蝶结,长长的系带一直垂到脚面,风一吹飘啊飘的,配上她那个竹竿身材,还真有点我欲乘风而去的感觉。 奶娘见巴月穿上新衣裳,又是欢喜,又是流泪,抚摸着巴月的脸蛋,哽咽道:“看看,我家月儿是多中看的一个姑娘,穿上新衣裳就跟天上飞下来的仙女儿似的,都是奶娘不好,没照顾好你,让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巴月脸上一红,她照过镜子了,穿越后的这张脸五官还算精致,就是瘦了点,憔悴了点,皮肤还有点发暗,都是以前林八月吃不好睡不好心情又郁结的缘故,虽然现在比她刚穿越那会儿要好多了,人也精神了,但是离仙女的程度还差得远呢,当不起奶娘这么夸。 不过她见奶娘真情流露,心中也是一阵感动,忍不住抓着奶娘的手,道:“奶娘,你放心,月儿已经改了性子,以后,再也不让人欺负了去。月儿还要多想些法子挣钱,赡养奶娘终老呢。” 这话却是实实在在出自她的真心,虽说她不是真正的林八月,但是这些日子全亏了奶娘的照顾,她才能全心全意弄出这蓝印花布,在这世上,奶娘与她,已是真正的相依为命,她自然是真心对待奶娘,已当做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奶娘见她如此,又回想她近日所做的桩桩件件,皆是自己拿定的主意,完全不同于往日那毫无主见的软弱性子,更是喜极而泣,连道了几声“好,好……”,却是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却是巴月看不得她这粘粘糊糊的哭泣,一时的感动便罢了,感动过后,便要理直气壮的正视现实,因此她赶紧又按照自己的设计,剪裁了几片衣裳,让奶娘拿去缝。不说别的,奶娘这一手针钱活,当真是绝了,那针脚密密麻麻,却又整齐无比,比后世缝衣机踏出来的都不差,甚至还更好一些,怎么看都觉得舒服。 她自己却是拿把梳子把头发梳了梳,又从木盒里挑了一根坠着银珠的簪子把头发挽上。巴月从穿越到现在,也只学会挽这样简单的一个发髻,这已经很不错了,要知道以前她才会扎马尾。现在的头发实在太长了,她几次想下手剪掉一截,图个清爽,又方便干活。可是每次她一动这个念头,奶娘就吓得跟什么似的,连连说女子剪发不吉利,将来不好出嫁。巴月实在是被她念叨怕了,终于打消了剪头发的念头。只得学了挽个简单的发髻,至于稍微复杂点的,那就算了,先不说她能不能学会,就她现在这样的条件,哪有时间坐在那里慢慢梳头。 因家中还没有买镜子,她只得对着水缸照了照,看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便依依娜娜的往村子里走去。 张小虎这个活招牌没了,只能自己亲自上阵了,她就不信,她这身苦心染制、精心设计的蓝印花长裙,吸引不了村里那些女人的注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女人。在后世,谁都知道,有两种人的钱最好赚,一个是女人,一个是小孩。 村子里安静得很,这会儿已经过了吃早饭的时候,那些喜欢在吃饭的时候端着碗蹲在树下一边扒饭一边侃大山的村人们都已经散去,各回各家,该干嘛干嘛去了,男人们大都在家里硝制兽皮,或者晾晒草药,女人们基本上都聚在桑树林边纺纱,孩子们到处乱跑,嘻嘻哈哈的,为安静的村子凭添的几分热闹。 巴月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片桑树林,这时间,村里大多数女人都聚在那里纺纱。 三个女人就可以演出一台戏,二三十来个女人聚在一起,会演出什么来呢? 可以想见,这会儿桑树林边,真是比菜市场还要热闹几分,尤以上次问巴月井里的水好不好喝的那个村妇的嗓门儿最高。 这个村妇的汉子姓吕,一开始是喊他老吕的,可是喊着喊着,就喊成了老驴,所以一般人都喊她驴嫂。 巴月老远就听驴嫂的声音,而且好巧不巧,话里还提到了自己。 “张婶儿,听说那李家不要的女人,看上你家小虎了,是不是呀?” 张婶儿就是村长大娘。 “那是,我家小虎可是十里八乡最棒的小伙儿,别说林八月,你们谁家的姑娘不想着嫁给我家小虎啊。”村长大娘乐呵呵的回答,“不过那女人,我可看不上,我家小虎要娶,也得娶个黄花大闺女。” 靠近里面的几个小姑娘突然就红了脸,她们可不都是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大概对那位张小虎同志确实有点想法,因此纷纷脸红,连头都不敢抬了,只埋头把纺车上的那个手摇转得更快了。 “臭美,这十里八乡又不是只有你家小虎一个好小伙儿……”旁边一个妇人听不得这话,笑骂开来,“我家狗子一点不比小虎差……” 于是,又有几个小姑娘红了脸。偏偏也有几个胆子比较大的,附在她们耳边低声不知道说了什么,让她们更加羞涩,于是惹来了阵阵低笑。 “这可不一定,上个月他们进山打猎回来,你家狗子的猎物比小虎少啊……”驴嫂明显偏帮村长大娘的。 “那又不是狗子不如小虎,不过是下山的时候刚好崴了脚,一不留神放跑了活逮的两只兔子……” 那妇人正为自家儿子辩解着,一抬头,见面前突然多了一个穿着碎花长裙的女子,那裙角被风吹着飘啊飘的,说不出的好看,不由得惊叫一声,“咦,这衣裳用什么布做的,怪好看的……啊,原来是李家大嫂啊,怎么走路不带声儿的,白白吓人一跳……” 巴月的到来,让刚才还很热闹的纺纱妇女团有了片刻的异样安静,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不过她并不在意,捋了援垂到耳边的一缕发丝,面带微笑道:“各位婶子、嫂子,还有妹妹们,都在忙啊。” 青出于蓝 村妇们面面相觑,自从搬家之后,巴月就再没怎么到村里面来过,跟她们几乎就没说过话,这会儿突然往这里一站,和声细气的开口,她们竟然不知道怎么应答。 还有村长大娘有些主见,轻咳一声,将手里的纱线放下,站起来看了巴月几眼,道:“是八月侄女啊,往常不见你来走动,今儿突然来,有什么事吗?” 巴月轻轻一笑,又伸手掸了掸裙角上的尘土,说出了她早已经准备好的借口。 “也无什么大事,我是来找阿禄嫂的,在屋里没见着她,就过来看她是不是和婶子还有各位嫂子们在一起纺纱。” 说着,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眼神故意在人群里扫视了几下,不经意的腰肢又晃动了几下,身前的那根裙带轻轻的拂啊拂,上面一溜儿蓝色的小碎花,分外好看,看得那些女人们几乎都直了眼。 “看来也不在这里,巴月不打扰大家伙儿干活了,再去别处找找。” 说着,她一个转身,那百褶裙就飘了起来,像一朵乍然开放的花儿,然后才又依依娜娜的去了。 女人们看着她远去,怔愣了许久,才有人叹道:“她这是什么意思,找阿禄嫂?怕不是又要去收什么阳债阴债吧。” “呸呸呸,这话说不得说不得,阿弥佗佛,大风吹去……” 又有一个年轻姑娘自言自语道:“这衣裳真是好看得紧,那布料是哪里买来的,怎么从不曾见过呢?” “哪里是买的,是她自己染了布做的,前阵子老让我家小虎去她那里帮忙,我原不大喜欢,只不过看在他婶子的面上,又可怜她家里没个汉子帮衬,让小虎去干点力气活,也算全了邻里的情谊。喏,前儿还给我家小虎做了一套衣裳,也是这样的布料,小虎穿着倒是挺精神,可我还是让小虎把衣服给她送了回去,我可不能让这个女人进我家的门。” “咦?自己做的啊,怪道是从常安府过来的,懂的就是比我们多……这衣裳真是好看啊……我说,她不会是故意来让我们看她这衣裳的吧……馋我们的眼睛……” “别说啊……要是我也有这样一件……”这又是一个年轻姑娘在羡慕了。 巴月走了一段路,又蹑手蹑脚绕到桑树林后面,躲在树后偷偷听女人们的议论,然后满脸笑容的比了个ok的手势。 明天让奶娘再往村子里走一圈,这样不管是年轻的,还是上了年纪的,只要是女人,一网打尽。哼哼,谁说蓝印花布没有市场,看那些女人的反应,市场绝对大大的有,当然,她是不会把目光局限于这个小小的张家村的,常安府的成衣铺,才是她的最终目标。 鉴于她现在的生产力不高,可以每个月制作十几二十套衣服,寄放到常安府的成衣铺去卖,等到能挣到钱了,她可以出钱雇人,扩大生产,又或者直接和成衣铺合作,她提供布料和设计,尤其成衣铺直接制作成衣出售,等到销量上去了,钱挣得多了,她甚至可以请个掌柜,在常安府里开个蓝印花专卖店。 多么美好的前景,巴月满眼又开始冒金光。 但是这世上显然不是只有钱不是万能但没有钱万万不能这一条真理,还有一条公认的真理,那就是前途是光明的,道理是曲折的,想要发财,并不是手里有商品就能够发财的,如何让常安府的成衣铺答应寄卖她的衣服,这是巴月眼下要面临的又一道坎。 为此,在做了几天的准备之后,巴月又一次去了常安府,身边还带了这几天赶制出来的五套各种不同风格的衣服。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张小虎同志为她牵驴了,当然,她也不需要,前往常安府的路,她都已经走熟了,而且走了这么多次,奶娘也放心多了,没有再要求一定要有人陪她一起去。 不过村长家的驴子,还是要借过来的,只不过经历了张小虎同志还衣服的事件,对于向村长家借毛驴,巴月感觉有几分别扭,盘算着要是这次生意能谈成,赚了钱第一件事,就是买头毛驴回来。 这毛驴跟她也混熟了,舔舔她的手,静等她爬上它的背,然后四蹄一扬,由慢到快,渐渐加速,先出了村,沿着荒地里一条踩出来的小道,径直上了官道,然后就是一溜小跑,稳稳当当的,如果说还有什么不足的地方,那就是驴脖子上还少了一个铜铃铛,风里带上一串清脆的铃铛声,那才叫完美。 虽然是这样想,但巴月还没有打算去真去买个铜铃铛,要知道,虽然不如银子贵重,但铜也很值钱啊,就算要买,也等有了自己的驴子以后再买,现在买,不是平白便宜了村长家了嘛。 入了城,常安府还是如以往一般热闹。 她一个穿着新裙子的俏丽少妇,又是单身一人,吸引了不少男男女女大胆注视的目光。巴月忍不住挺了挺胸,不但不害怕,反而故意要充分发挥自己这个活动广告牌的作用。 前几次来的时候,虽然有张小虎同志充当护花使者,但巴月心里还是有点害怕的,后世电视剧里看多了,越是热闹繁华的地方,越容易闹出纨绔公子或者是地痦流氓调戏民女的桥段。可是真的身临其境之后,她才知道那全是写剧本的在瞎扯,要是女子上街真的这么容易被人调戏或者强抢,哪里还有女子敢上街。虽然是封建社会,但也是有法律的,每天在街上巡来巡去的衙役可都不是吃素的。 反正这常安府的治安是相当的好,这大概也算是太平盛世的一个表现,如果连上个街都不安全了,那离乱世也就不远了。 唯一遗憾的是,到现在巴月也没弄明白自己到底身处哪个时代,铜钱背后那个大x通宝的x字,她研究了好几天,也没认出是哪个字,反正和秦汉晋隋唐宋元明清绝对没有任何字形上的相似之处,看情况,她不但穿了,而且还穿到了另一个异时空,一个她完全陌生的没有任何印象的时代,所以没有在这个世界里发现蓝印花布,也是可以理解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见识的还少,毕竟常安府没有这种蓝印花布,不代表别的地方没有,这一点还有待她继续去发掘。她的蓝印花事业能进行到哪一步,在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这一点。 当然,她坚信,至少在这个常安府内,会有一定的市场,现在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求个吉兆,到那个算命先生那里。 算命先生还坐在那个杂货铺的旁边,正在打瞌睡,布幌子歪在一边,被风吹了,摇来晃去,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来砸着那个正在打瞌睡的脑袋。 巴月瞧得直乐,走过去扶正布幌子,然后敲了敲桌子。 算命先生一惊,猛的坐直身体,两只眼睛迷茫的盯着巴月看了好一会儿,才认了出来,轻咳一声,道:“是你啊,怎么样,找着你要的琉璃冻了吗?” 说着,习惯性的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却摸了一手口水,老脸顿时一红,连忙转过头去,抬起手,用宽大的袖口挡了脸,赶紧擦了几下,才又转回头来,一本正经的看着巴月。 “是的,找到了,所以我来实现我答应过你的话,请你帮我算一卦。”巴月强忍着笑意,在算命先生面前坐了下来。 “哦……嗯,算卦还是测字?”算命先生有些尴尬,习惯性的问道。 巴月转了转眼珠,道:“测字。” 说着,她接过算命先生递过来的纸笔,歪歪扭扭的写了个蓝印花布的“蓝”字。 “这字真够丑的……”算命先生嘀咕了一声,然后清清喉咙,“大嫂要求什么?” “求财。”巴月将包袱拎到桌子上,打开来,露面那几件用蓝印花布做的衣服,“我想问,这样的衣服,能在常安府打开销路吗?” “销路?” “呃……市场……也不对,就是有没有人喜欢买它穿……很多人……能让我一夜暴富……” “一夜暴富……”算命先生笑了,没看衣服,只拿过那张写了字的纸,正要说话,巴月又拦住了他。 “先生,我只想听好话,你说好话就行了,别的不用说……”她取了十文钱放在桌上。 算命她是不信的,来找算命先生,一是实现她说过的话,二是求个吉兆,也就听两句恭喜发财之类的,这和送别人出远门一定要说句一路顺风一样,纯粹求个吉利。 算命先生又一次失笑,摇了摇头,道:“老夫在此算卦十余年,还未曾见过你这样的。” 他又捋了捋胡子,才道:“这个蓝字,草头,显见大嫂的财路,应是由草而来。” 巴月眉尖一扬,这算命先生还真有两下子,不过一般染料就两种来路,一是从草里面,一是从矿石里面,算他猜中了这百分之五十的机率。 “不过这草字下面是一个监字,监者,困也,你若是要求财,还需脱困而出。” “怎么个脱困法?”巴月有些不高兴了,都说了让他说好话,他还在这里监啊困啊的,一听就不是好兆头。 算命先生笑了笑,提笔写了个青字。 “青?”巴月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算命先生解释道,“青者,由蓝而出,脱于蓝,胜于蓝,你若要求财,便全在这个青字上。依老夫看,你已得了这个青字,这买卖,做得,这财,也求得。” “啊?” 巴月还是没听明白,不过最后一个求得,她是听懂了,行,只要能求得,就算是吉兆了,她笑逐颜开,道了一句谢,拎起包袱牵着毛驴又往石匠那里去了。 其实巴月不知道,在古时,所谓的青,就是蓝,比如这天空,以前都叫青天,谁叫它蓝天啊,所以她口中的蓝印花布,放在算命先生眼里,应该叫青印花布才对,按算命先生的说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这青印花布自然是大大的有销路的。 到了石匠那里,还没有进门,就听到院子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巴月在门外探了脑袋一看,那石匠站在那里一手拿着锤子,一手拿了把锉刀,正在雕刻一块石碑。 “喂,石匠,在忙啊。” 她一出声,那石匠吃了一惊,锤子差点砸着自己的手。 “八姑娘,你怎么又来了?” 因巴月为了买琉璃冻来过几次,两人也算熟了,巴月就听不得他每次都客人客人的喊,又讨厌被人喊作大嫂,就让他喊自己巴姑娘,但石匠显然理解错了,以为是八月的八,所以每次都叫她八姑娘,巴月也没有纠正,反正她现在的身份是林八月,叫八姑娘也不算错。 只是很明显,石匠这语气听上去并不太欢迎她来,因此她一听眉头就竖起来了,道:“怎么着,我不能来?” “不是不是……”瑟瑟的秋风里,石匠一脑门子冷汗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第4部分阅读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 作者:肉文屋 汗,“我是说,这几日活计多,没来得及做琉璃冻,手头上的存货不多了……” “我不是来买琉璃冻的。” 巴月一挥手,等在门外边的毛驴就得得得的跑了进来,亲亲热热的凑到她的身边。 “那八姑娘这是来……”石匠有些疑惑的抓了抓下巴上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剃显得乱七八糟的胡子,那胡子里还掉了几粒微小的碎石屑。 巴月从毛驴背上的包袱里取出一件蓝印花布做的男装,对着石匠比了比,觉得大致上差不多,便把衣服往石匠身上一扔,道:“去屋里换上。” “啊?” 石匠把衣服从脑袋上抓下来,懵了。 “啊什么啊,不准想歪。”巴月现在已经知道送男人衣服的含义,当下眼睛一瞪,又黑又圆,“这不是送你的,快去屋里换上。” 石匠又使劲抓了一把胡子,满脸疑惑,等看到巴月的眼睛越瞪越大,眼底里某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威煞简直比天上下的冰刀子还锋利的时候,他不由得缩了缩脑袋,赶紧跑进屋里把衣服给换上了。 这套男装,其实就是当初给张小虎同志做的那套,既然张小虎同志无福消受,也不能浪费了,因此巴月就把这套男装给改了改,改成标准身材的男装,拿来给石匠试穿。 显然,她对一个活动的广告招牌依旧贼心不死,这才狠下心,宁可舍了这套男装,也要把石匠给收买了。 叨扰一杯茶 不大一会儿,石匠就又出来了,往巴月面前一站,果然有一点点气宇轩昂的模样,这套男装本来就是猎人装,袖口和腰身都收缩了的,会显得身材特别挺拔,再加上石匠的身材本来就属于标准身材,常年凿石头,身上怎么说也是有几块肌肉的,不显得气宇轩昂也难。 而巴月之所以只给了一点点的评价,主要是石匠那张脸太寒碜了,一脸大胡子不但乱七八糟,还脏兮兮的,跟气宇轩昂这四个字半点边也搭不上,巴月给的完全是身材分。 “八姑娘……我已经穿了,现在可以脱了吧。”石匠被巴月盯得忐忑不安的,心里直犯嘀咕。 “不准脱。” 巴月一声大喝,让石匠又是一头冷汗。 “可、可是……我和你无亲无故,这衣服不能随便穿……”石匠试图解释。 巴月瞪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不用你罗嗦,这衣服我可不是要送给你……” 石匠听到这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还没吐出来的呢,就听到巴月又道:“……是借给你穿的。” “啊?” 石匠傻眼了,这衣服还有借着穿的? “八姑娘,我有衣服……” “别吵,听我说完。”巴月又瞪眼了,“以后你旦凡上街,或者送货给客人,或者走亲访友,都要穿我借你的这套衣服,别人若问你这衣服哪儿买的,就说是出自我巴月之手,谁想买,上张家村来,不管是样式还是花纹,都可以订做。若没有人问,你也得主动说,就说这衣服水洗不掉色,怎么穿也不显旧,记住没?” “啊?” “你若按我说的做了,表现得好,两年之后,这衣服就算是给你的报酬了。” “啊?” “就这样说定了,别让我发现你没按我说的做,否则……”巴月冷笑一声,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阳光下闪着寒光。 跟石匠也打了好几回交道了,基本上石匠的性子她也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就是个只要一逼就什么都答应都的性子,而且还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得好听叫老实本分,说得难听就是又笨又窝囊又没主见,跟以前的那个林八月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所以,在失去张小虎这个活动广告招牌之后,巴月才把主意打到了石匠的身上。 石匠又打了一个寒颤,忍不住低下头,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再抬头的时候,就见巴月已经牵着毛驴迈出了自家的大门,急急火火的一晃就没了影儿。 石匠苦笑了一声,又低下头摆弄了衣襟,喃喃自语道:“这颜色倒是耐得脏,这福字图案不是织上去的,也不像一般的染色,有些门道……只是水洗不掉色?”他的语气里有些怀疑,想了想,又苦笑了一下,抓了抓自己的胡子,“唔……给她拉客人,拉两年才值这么一套衣裳……” 他用力抓着自己的胡子,几乎快扯断了,这辈子真没见过这么精明小气的女人,依这精打细算的性子,怎么会被落到被李家休了的地步? 不可思议…… 如果巴月这时候能听到石匠的自言自语,肯定要大声惊呼她看走眼了,这石匠哪里笨了。可惜她并没有生就一副顺风耳,因此这时候正洋洋得意的往张记成衣铺所在的那条街去了。 这条街,巴月已经来过好几次,基本上每次她上石匠那里买琉璃冻的时候,都要到这条街上来走走,这条街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天衣坊,街道不过一里来长,可是两边一溜的,不是布坊,就是成衣铺,再就是绣品店,还有零零散散的鞋店帽店,大一点的铺子,足有上百坪米,还分上下两层,小一点的,也有二三十坪,一间隔着一间的,可不热闹得紧。这也间接说明,这个世界上,中产阶级还是很多的,否则这些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的东西,不可能开满一条街,而且天天都这么热闹。 张记成衣铺,是巴月观察许久之后,最先认定的一家有合作可能的铺子。 在天衣坊里,这张记成衣铺最多只能算个中等规模的铺子,但是经营得还算有方,客流量不错,伙计的态度也好,没什么势利眼,不会看你衣着破烂就不让你进铺子,给巴月的第一印象很好。 这家成衣铺是城东张员外家的铺子,那张员外名声在外,是个老好人,替他打理这间铺子的,是同族的一个远房兄弟。当然,巴月是不信这个传闻的,她只相信无商不j,面对这条街上的激烈竞争,如果真的是个老好人,只怕早就关店大吉了。只能说,这个张员外是注重名声的,所以巴月才第一个选择找上这家铺子。 重名声,就少欺诈,巴月脑子里的弯弯就是这么转的,一个商人,最重要的就是信誉,有信誉,是她选择合作伙伴的第一要素。 “哟,八姑娘,你又来了。” 一进门,巴月就听到一声招呼,跟石匠见到她的第一句极其相似,但语气并不相同,人家张掌柜的语气可是十分欢迎的。 原因无他,巴月前几次来的时候,就跟这里的张掌柜混熟了,还给他提了不少建议,张掌柜按她说的一试,颇有效果,因此虽然巴月每次来,都没有买过铺子里的一件衣服,而且还在铺子里转来转去,很有点商业间谍的架势,但张掌柜依旧很欢迎她来。 “张大伯,我这次来,可是有事求你呢。”巴月笑容可掬的迎上去,嘴巴也甜了许多。 “八姑娘说笑了,你能有什么事儿求着小老儿呢。” 张掌柜呵呵笑着,却是没有一口答应,熟归熟,生意人到底有生意人的规矩,这张掌柜一把年纪,早跟老油条一样了,眼珠子直在巴月身上的衣裙上打转,凭直觉就感觉巴月说的事情,跟这身衣裳有关系。 巴月嘿嘿一笑,站直了身体,双手一伸,道:“张大伯你看我这身衣服如何?” “新鲜……” 张掌柜想也不想便道,他在这铺子里干了二十多年,什么样的布料没见过,什么时髦的样式没卖过,偏偏就巴月身上这件长裙让他说出新鲜两个字的评价来。 “这布料不算太好,但新鲜在这染制的手法和颜色上,这衣裳的样式也还普通,但是这几处稍稍改过的地方,让人眼前一亮啊……八姑娘,这衣裳是你自个儿做的吧?” “张大伯慧眼。”巴月暗自吐了吐舌头,老油条就是老油条,一眼就把她身上这件长裙给看透了。“张大伯,我这衣裳还有一项好处,可是你肉眼看不出来的,你猜猜,可猜得出来?” 张掌柜捋捋花白的胡子,摇了摇头,笑道:“小老儿年纪大了,脑子也钝了,八姑娘,有什么你就直说吧。” 老油条。 巴月又暗自评价了一句,脸上甜甜笑道:“张大伯,这衣裳最大的好处,就是水洗不褪色。这样的衣裳,我做了几套,就是想放在这铺子寄卖,你看成吗?” 成与不成,张掌柜倒是没有回答,只是疑惑道:“水洗不褪色?” 这可能吗?染制的布料,都有水一洗容易褪色的缺点,一般来说,染制布料的好坏,就在于褪色程度的不同,好的染制布料,褪色就褪得慢一点,但不管有多慢,洗一次总会褪一点颜色,一件衣裳,最多洗个几十次,便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而劣制布料,往往只洗个五六次,就不成样子。完全不褪色的染制布料,简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 “张大伯,你尽可让伙计取一盆水来,当场一试。”巴月从怀里取出一块早就准备好的蓝印花布来,只有巴掌大小,却是她最早做试验的那些布块之一。 她信心十足,要知道,在家里的时候,她已经试过了,别说浸在水里,就算是拿皂角水泡上三天三夜,再用捣衣棰捣个百来次,布都捣烂了,颜色也不会掉。除非是用八四消毒液浸泡,不过这世上有八四消毒液吗?显然没有。 张掌柜眼神闪动,不掉色的布料,这里面的价值有多大,他完全可以估计得出来,再看巴月那副自信满满的模样,这个做了二十多年生意的老油条也不禁有些激动。 “阿成,阿成,端一盆清水来。” 布料浸入水中,随那个叫阿成的伙计怎么搓洗,果然是一点颜色也不掉,看得这个十来岁的少年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三叔爷,果然不掉颜色啊。”少年伸出两个干干净净的掌心,直在张掌柜眼前晃,掌心里除了几个老茧,皮肤因为搓洗而充了血色之外,果然没有沾染半点蓝颜色。 巴月这时又笑眯眯道:“再拿去太阳底下暴晒,也不会褪色哦。” 这一点却暂时无法验证了,毕竟晒干是需要时间的,而且暴晒褪色的程度也比水洗慢,不过不管暴晒会不会褪色,张掌柜已经不在乎了,只凭水洗不褪色这一点,就足够让他看到一条金光大道了。 沉吟了片刻,张掌柜尝试的问道:“八姑娘,不知道这布料的染制方法……” “张大伯,我只寄卖成衣。”不等他说完,巴月便一口回绝了。 开玩笑,她又不是白痴,创意是可以被仿制的,而这蓝印花布的染制方法,才是真正的摇钱树,她脑袋碰了线,才会卖出去。 张掌柜用手指轻轻的敲了几下桌子,又道:“八姑娘,小老儿实话实说,你这衣裳虽然不错,但我张记成衣铺一向只出售自家裁剪的衣裳,若是让你寄卖,那是要坏了东家规矩的。再者,你这衣裳,一月里又能做几件,即使让你寄卖了,又能赚几个钱?我这铺子,每日里进进出出的银钱,少说也在二三十两,你那几个铜子,只怕东家也瞧不上。” 巴月笑了笑,抓起包袱,道:“张大伯,我也不过是赚几个铜子糊口而已,并不曾想多赚,一个月几件已经足够了,既然你这里庙大,那我就另寻能容得下我这尊小佛的去处。不好意思,打扰你这许多时候了。” 这也是巴月早就预料到的,张掌柜是欲迎还拒,她则是欲擒故纵,不过都是想要取得最大的利益而已。确实,张记成衣铺是不缺她这几件衣裳的营业额,但是做为一种新鲜的全新的商品,如果能为他独家所有,在人气方面,还是有不小的影响的。 而对于巴月来说,张记成衣铺固然是她的第一选择,但并不是唯一选择,做生意又不是找男人,找准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在一棵树上吊死,是商家大忌,巴月又怎么会不懂呢。 “八姑娘,何必性急呢,咱们可以再谈谈。”张掌柜捋着胡子,叫住了巴月。早知道这姑娘是个精明的,现在看来,不容小觑呢。 巴月也见好就收,笑眯眯的又转了回来。 “阿成,去泡茶。”张掌柜吩咐了一句那少年,然后又对巴月道,“八姑娘,咱们到里面坐着慢慢谈,你看可好?” “那就叨扰张大伯一杯茶了。” 再见张掌柜 这一谈,谈了足足两个时辰,直把巴月累得口干舌燥,光是茶水就喝了六七壶,心里更是暗骂了不知道多少句老油条。商场无父子,更何况巴月和这位张掌柜根本就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所以谈得吃力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且她虽然懂得的道理多,但是毕竟不是真正的商人,前世也不过是多打了几份工见识过不同的老板跟不同的合作对象谈判,现在依样划葫芦,自然有学得不太像的地方,如果不是她天生一股不认输的性子,早在开始谈判的半个小时之内,就已经认输了。 饶是如此,她还是被老油条坑了一把,独家销售权给了张记成衣铺,一个月提供的衣服,不得少于十件,而且还要随时接受订做的单子,如果一个月订单超过十件,允许她适量减少提供的成衣,减少几件,要看单订的具体数额,要保证每件衣服的质量,尤其是水洗不褪色这一点,一旦有质量问题,她要承担违约责任。 在签下这样一系列条件之后,最后的利润分成居然是四六分成,她四,张家成衣铺六。这让巴月有些沮丧,她的心理分成底限是五五分成,理想分成是三七,她七,张家成衣铺三。 在具体的销售价格上,两个人争执了许久,张掌柜认为应该在布料和人工的成本之上,加百分之十的利润,便是销售价格,这还是张掌柜看这衣服料子独特,这放了这么大的利润空间,要知道,一般的成衣,利润也就在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五之间。但是巴月显然和这个老油条有着理念上的不同,她认为服装卖的是牌子,而这蓝印花就是她独一无二的招牌,算上品牌价值,销售价格应该远远高于张掌柜制定的价格。 但争来争去,她最终还是没斗得过老油条,一夜暴富,始终只能是个美好的梦想啊。 不过巴月也没吃太多的亏,在她的力争之下,这份合约只签三年,适用范围仅限于常安府地界之内,合约到期张家成衣铺有优先续约的权利。老油条答应每次收到成衣,先付三分之一的订金,全部销售完以后,五日内全额付清,如果有订做的单子,同样先付三分之一的订金,等顾客收到衣服满意之后,立刻全额付清。 回款快,这一条就保证的巴月的资金流不会中断,只要资金流不中断,她就能在短时间内很快的发展起来,雇佣人手,扩大生产,占领整个常安府的市场,然后就能向外发展。 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掌握了蓝印花布这个独一无二的商品的染制方法之上。果然,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啊,虽然她掌握的技术离科技这个词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所产生的价值,已经足够让她创造大量的财富,这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她带来的那五套成衣,张掌柜都留下了,二话不说,就先付了三分之一的订金,并且让巴月十天后,再送五件过来,算是凑足第一个月的份额。 好了,成功的第一步已经踏了出去,她一定要更加努力。 为了拥有自己的店铺,加油,巴月! 她握着拳,给自己鼓了鼓劲,这才爬上毛驴背,得得得的又去了石匠那里一趟,把张家成衣铺的合作关系告诉了石匠,然后便兴奋的往家里赶回去。 “这么快就找到了出售的地方……精明能干的女人……” 石匠敲着锤子,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莫名的笑了笑。 因为和张掌柜谈判,耽误了大量的时间,巴月赶回张家村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刚下了官道,前面的荒草丛里猛的窜出一个人来,差点把巴月从驴背上吓掉下来。 可是这毛驴却兴奋起来,得得得的跑到那人面前,亲切的用舌头表达亲热之情。 巴月定神一看,居然是张小虎同志。 “人吓人,吓死人啊,你在这儿干什么?”巴月拍了拍胸口,见张小虎同志背上挂着一把弓,不由得兴趣大起,“在追猎物吗?兔子?黄鼠狼?” 这一片荒草里面,她也想不出有别的猎物了。 张小虎同志站稳脚跟,顺手将驴子脑袋推开,深深的看了巴月一眼,闷声道:“你今天又去常安府了?” “是啊。” 一听他提这个,巴月就眉开眼笑,往常去常安府,她是去花银子的,只今天去,她是赚银子的,五套衣裳的订金虽然不多,但好歹是入帐,不是出帐。 张小虎同志的声音更闷了:“你没叫上我。” “啊?叫你做什么?”巴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脱口便反问了一句。 谁料到就是这一句,居然让张小虎露出了无限委屈的神情,好一会儿才闷闷的道:“你以前都带我去的,我……答应婶子,要保护你的。” 巴月眨巴眨巴眼睛,这时才有些明白过来,难道张小虎同志春心动了?哎哎哎,这可不好,她可不想老牛吃嫩草啊。 “那个小虎……我认你做弟弟好不好?” 她盘算着,认了弟弟,以后就可以随便使唤这个免费劳力了吧,还不用再被什么人说屁股上没肉不好生养的话。 张小虎同志脸色一垮,看上去更委屈了,喉咙里咕噜噜的,不知道在咕囔些什么,等巴月侧耳仔细去听时,他喉咙里的声音一顿,然后便听他字正腔圆、吐字清晰的说了一句:“你屁股上没肉不好生养的话,是我娘说的,不是我说的。” 嘎? 难道这就是一个孝顺的但是又正好处于叛逆期的毛头小子的思考回路? 巴月囧了。 好不容易,把委屈的张小虎同志打发回去,毛驴也顺手交给他了,省得她还要跑一趟。然后巴月就一溜小跑的回到了自己那间巴月小染坊里。 奶娘正在做饭,听到脚步声,从灶台后面探出头来一看,便道:“月儿,你回来了,咦?小虎呢,他说他去接你……” “路上碰着了,我让他回去了。”巴月有些哭笑不得,看这模样,奶娘分明对搓和她和张小虎同志是贼心不死啊。 “怎么让他回去了呢,我都做了他的饭……”奶娘一边嘀嘀咕咕,一边端了热腾腾的饭菜上来,“月儿,小虎他是真关心你……” “我知道……”巴月累了一天,肚子确实饿得很了,接过饭碗就扒开了,一边扒饭一边含糊道,“但是奶娘啊,我现在不想嫁人的事……吃一回亏还不知道怕啊……” 奶娘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是一朝被蛇咬,当初我见那李少东一表人材的,谁知道肚子里全是烂肠子,但是小虎跟他不一样,这孩子心眼实,他瞧着你好,便往好里待你……” “那他还把衣服还回来。”巴月又打断了奶娘的话。 奶娘语塞,长叹了一声,又道:“那不是他娘的意思嘛……小虎他……” “他总得听他娘的话吧……他娘不让他娶我,他就是天天往我这儿跑也没用……奶娘,你就甭操这个心了,小虎不适合我,我也不想嫁个年纪比我小的,吃饭吃饭,不吃就凉了。” 奶娘见巴月反对得太厉害,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拿起筷子慢慢的扒饭,一边扒饭一边想着心思,琢磨着村里还有哪家有没娶媳妇的适龄小伙子,改天再让巴月认识认识。 巴月哪里知道她的心思,三下两下吃了个七分饱,这才放下碗筷,心满意足的拍拍肚皮,从怀里摸出钱袋子,献宝似的递到奶娘面前。 “咦?怎么多了一些?”奶娘看着钱袋,有些吃惊,早上她是亲眼看着巴月数钱出去的,“啊,那些衣服……果真卖出去了?” 巴月笑得嘴巴都合不拢的道:“这只是三分之一的订金,等衣服全部卖出去了,还有钱收呢。对了,奶娘,这十天里还要赶制出五套衣裳。” 眼见巴月一手弄出来的衣服果然能卖钱,奶娘也乐呵了,道:“不就是五套衣裳嘛,那就动手做呗。月儿啊,你能干了,你爹娘要是还在世,看你这么能干,不知得多高兴呢。” 这刚还乐呢,说到最后一句,却又开始流眼泪了,巴月连忙安抚了几句,才借口要洗碗筷,把奶娘给安抚住了。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大早,巴月就乐颠颠的爬起来,按照自己的设计,又剪裁了五套衣裳,全部交给奶娘去缝制。然后她清点了一下剩余的蓝印花布,见还有一些,她也就不忙着再染,反正十天后她还要去常安府的,到时候雇一辆车,多拉几匹坯布回来。倒是染料要多准备一些,不然坯布买回了,染料却不够,可就瞎耽搁工夫了。 巴月知道,自己手上现在最金贵的,就是蓝印花布染料的制作方法,所以在自己还没有最大限度的占有市场之前,保密工作是一定要做好的。好在她这房子附近全是大片大片的源料,她东割一捆,西割一捆,肯定不会让人注意到。但是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哪天这些草被她割光了,只怕别人也能猜出她制作染料的原料了。 只是一时间,她也没有想出解决的办法,只能先这样凑和了,反正她一个月里能染制的布料有限,倒还不怕被人发现她在割这些草。 这十天里,她一下子就制作了几大缸的染料,够用好一阵子了,反正这些都是不用本钱的,要不是家里的水缸不够多,她还想再多做几缸呢。 一晃眼,到了和张掌柜约定的日子,巴月又去村长家借了驴子,带着新鲜出炉的五套衣服走了。 刚上了官道,就见树后转出一个人来,挡在驴子前面,不是张小虎同志又是谁。 “我陪你去。”张小虎同志很认真道。 巴月翻了个白眼,刚才去借驴子的时候,这毛头小子就被村长大娘给喝斥下去了,这会儿居然跑到这里来堵人。 “那就前头走着,杵在这儿干嘛。”她没好气的挥挥手,像赶小鸡似的,白送上门的劳动力兼保镖,不要白不要,她也不会因为顾忌人家毛头小子的一颗玻璃心而拒之千里之外。 张小虎同志见她答应得这么爽快,立时便兴奋起来,哎了一声,转身一牵毛驴,大步一迈,那可真叫一个健步如飞。 到了张家成衣铺的时候,她让张小虎牵着毛驴在外头等着,自己拿了衣服,刚进门,就见张掌柜乐呵呵的迎上来。 “八姑娘,可是带着衣服来了?” “当然带了。”巴月笑眯眯的答到,眼神四下一扫,没见着自己的衣服挂在堂上,眼里便有了几分疑惑。 张掌柜是什么眼神,当下便道:“不用找了,八姑娘上回留下的那五套成衣,都已经卖出去了,喏,还留下了两张订单,我打量着八姑娘今儿要来,就没给你送去。” 咦?这么好销? 巴月微微吃了一惊,但脸上却不露分毫,笑容更灿烂了,将手上的衣服交给那个叫阿成的少年伙计,顺手就从张掌柜那里接过订单。 “我瞧瞧,这订单上……嗯?这个……好像不是订单吧……” 巴月虽然不大会写繁体字,但是联系上下文,还是能大体看出上面写了什么,唔……这个有点像传说中的名贴啊。 原来是姐妹淘 张掌柜见她犯迷糊的样子,乐了,道:“这张青色贴子东家留下的,前儿东家和东家娘子来铺子里,东家娘子一眼就看中了你做的衣服,只是穿着不大合身,因此东家留下这贴子,请八姑娘来了,便往东家府上一行,替我东家娘子量身做上两套新衣。” “那这张素色的呢?” 巴月晃了晃另一张名贴,这张贴子虽然素净,但是上头画了一枝凤仙花,映着用凤仙花汁熏染的斑斑红印,还带点花香气,上面的字也秀气得很,她猜可能是个女子留下的。 “常安白府,八姑娘可曾听说过?” 巴月眨巴眨巴眼睛,很诚实的摇了摇头。 张掌柜有些意外,便笑道:“白府在城南,八姑娘一打听便知,这素贴是白府三小姐留下的。” “哦。”因对白府一无所知,巴月也不好说什么,只将这两张贴子收下,然后眼睛星星亮的看着张掌柜,“张大伯,那个帐……我过五日再来取?” 张掌柜笑了笑,拿出一个钱袋,递给巴月,道:“虽说原定的是五日内结清,但既然这衣服销得快,便先结给八姑娘就是,除了五件成衣的利润分成之外,还有我东家预结的两套新衣的订金,至于白三小姐那里,似乎并非是只做衣裳这么简单,因此这订金暂时也不好支付,不如八姑娘约个时间,小老儿陪你一同往白府走一趟,如何?” “那便今日吧。” 巴月盘算了一下,这次买了布回去,她可就要拼了命去染制了,估计至少一个月之内也没什么闲工夫再往常安府跑,虽然两地也不过才隔了十几里地,但来来回回,总是要耽搁工夫的。 “八姑娘倒是干练,成,就今日,请八姑娘稍候,小老儿去去就来。” 说着,张掌柜叫过铺子里几个伙计,嘱咐了几句,又安排了一下,就出来了。 这里,巴月已经又盘算了一会儿,到门外把等着的张小虎给支应出去打听白府的事儿,然后才见张掌柜安排好了出来,便又道:“张大伯,我们先去贵东家府上,再往白府。” 张掌柜微微一愣,便笑应了。 张府在城东,离张记成衣铺也近,所以巴月才有了这个决定,否则先去城南白府,回头又得绕远路去张府,白浪费时间。张府并不大,巴月原听着这东家是个员外,可是她并不清楚这员外到底真的是当过官的,还是根本就是个地主老财的标准称呼,不过待到了张府之外,她就知道这位张员外肯定不是什么地主老财,而是个标准的商人。 商人,就有商人的市侩气,这一点就从家宅的布置和品味就看得出来,有点像个暴发户,怎么豪华怎么来,以巴月从事服装设计的非专业角度来看,至少,张府内堂的布置,仅颜色这一块就没搭配得好,看上去挺富丽堂皇的,可是你这又不是多大的一块地方,而且还是内堂,弄这么富丽堂皇做什么。 不着调。 这是巴月的评价,不过出来迎客的东家娘子倒是挺和善端庄的一个人,听说张员外都六十多了,这东家娘子才二十来岁的模样,比她也没大多少,呃……又是老牛吃嫩草,算了算了,这是人家的家事,她瞎琢磨什么,眼下把买卖顾好才是正经。 张掌柜因是男人,不好进内堂,但在外堂候着,独留巴月一个人在内堂里坐着。 “啊……原来是林妹妹……” 东家娘子一出场,这招呼声就把巴月给骇着了,什么林妹妹,你才林妹妹,你全家都是林妹妹,等腹诽完了,巴月才恍惚记起,自己占据的这具身体,真的是姓林来着。 “东家娘子,你叫我巴姑娘就好了。”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疏忽了东家娘子话里的意思。 “你叫我什么?”东家娘子一怔,然后疑惑的看着巴月。 “东家娘子啊。”巴月眨巴眨巴眼睛,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难道这古人在称呼上还有别的什么讲究? “林妹妹,我是你秀娟姐,你忘了我吗?”东家娘子眼圈一红,简直快要哭了。 巴月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感情这东家娘子跟林八月是姐妹淘啊。也对,都是商家的女人,又都在这常安府内,认识也不奇怪。 她的眼珠子飞快的转啊,马上就转出一套说辞,先偷偷拧了自己一把,挤出几滴眼泪,道:“那个……你是我秀娟姐姐……姐姐莫怪,不是妹妹有意忘了你,自被李家休弃之后,妹妹我终日神思恍惚,前些日子还落了水,虽然侥幸未死,但是自那以后脑子里就有些含糊,似乎以往许多事情都被那井水给洗去了,都记不起来了……” “我可怜的妹妹啊……”东家娘子一听,那泪珠儿跟下雨似的就落了下来,死死抓着巴月的手道,“那日我自得知你被李家大郎休了,原想接你来家里,谁知待我去时,你已经和奶娘不知往哪里去了……” 她这里一边哭一边说着,说了许久,才止住眼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看我,如今妹妹这般安好,我该笑才是,哪能哭着惹妹妹心烦,还害妹妹也陪我掉眼泪。” 却是巴月见她哭得厉害,自己不好无动于衷,只好偷偷的把胳膊都掐紫了一块,才挤出一些眼泪。这时听东家娘子这样说,她连忙道:“不怪姐姐,是我的不是,不该把姐姐给忘了,不然早就来探望姐姐了。” 两人坐着,又叙了一会儿旧,基本上就是东家娘子在说,巴月在听,然后说着说着,话题才转到那蓝印花布上。 “我前日去铺子里,还想着不知是哪家的八姑娘这般心灵手巧,竟设计出这等好看的衣裳,却未料到原来就是林妹妹你。” “姐姐,你还是叫我月儿吧,我听得惯。”巴月一听这林妹妹三个字,就浑身打寒颤,赶紧道。 东家娘子愣了愣,又笑道:“好,还是叫月儿显得亲近,只是你以前老不让我叫,说是只得你亲娘和奶娘才能这么叫你。” 巴月赶紧套近乎,道:“姐姐便如我亲姐姐一样,我以前不明白,如今才明白了。” 这东家娘子,闺名叫方秀娟,她的母亲和林八月的母亲,原就是闺中蜜友,虽然林母早亡,但是两家的关系一向好,这方秀娟才比巴月大四岁,打小就是姐姐妹妹的在一处玩。只是可惜方父好赌,先把方母输了别人,后又想把方秀娟卖到妓院去,亏得这张员外当时正好准备续弦,一眼相中了方秀娟,花钱买了下来。因而虽是老夫少妻,但方秀娟对张员外甚是感恩,夫妻之间倒也甜蜜。 未过两年,林八月也嫁了,两姐妹之间,就少了往来,如今这意外相见,也难怪方秀娟一时情绪激动,便哭了这许久。她母亲不知所踪,父亲又是个无情无义的性子,还有个弟弟,小小年纪,跟父亲一样好赌成性,除了来借钱的时候还知道有她这个姐姐,平日里根本就不上门。丈夫对她虽好,到底不是能说知心话的,而且丈夫膝下的几个孩子,也不是她生的,整天防她跟防贼一样,让她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因而这几年来,就分外怀念当初的姐妹。 “难得我们姐妹又再相见,你可要在我这儿住几日才行。”巴月套近乎的话,让方秀娟心里一热,忍不住就想留人。 巴月吓了一跳,热情归热情,热情过头可不是什么好事,忙道:“姐姐,我这会儿过来,是给你量身材做衣裳的,一会儿还要往白府去呢。再说了,奶娘还在家等我,若不回去,奶娘会担心的。” 方秀娟略有失望,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只要妹妹以后有事,能记着姐姐便成。” 巴月连连点头,不敢再多说什么,替她估量了一下身材,便匆匆告辞了。出来见了张掌柜,也没有说什么,便往城南而去。 到了白府所在那条街口,张小虎同志已经等在那里,看见巴月来了,连忙迎上去,闷声道:“月儿,我打听着了,白府是……” 原来,这白府在常安府还真是大大有名,如果要在常安府里排出个福布斯财富榜,这白府绝对能排前三。有钱,非常的有钱,有钱到连当官的都要看白老爷的脸色。要是白府突然破产,估计这常安府里经济一下子要衰退至少一半。 不过以张小虎同志的性子,让他去做包打听,还是为难了点,虽然他跟巴月闷声闷气说了许多听来的事情,但是巴月经过总结分析,最终也只得出了以上一句结论。 “张大伯,这白家三小姐怎么会上你家铺子去的?” 有了结论以后,也就有了疑惑。张记成衣铺在天衣坊也只能算个中等规模的铺子,以白家的财富,家中的小姐想要添置衣服,怎么轮也轮不上张记成衣铺啊。 张掌柜先见巴月居然让张小虎去打听白府的底细,已经有些惊讶,这时巴月这么一问,更是吃了一惊,捋了捋胡子,道:“八姑娘果然心思缜密,其实上我家铺子里来的不是白家三小姐,原是她家中一个婢女,看中了你一套衣裳,买了回去,未过两日,那婢女便送来了白三小姐的贴子,请八姑娘得空,往白府走一趟。” 巴月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对,那白三小姐,恐怕不是要做衣服,不为别的,只看她的身家,哪里看得上这粗布和普通帛布做的衣裳。 不会又是一个想要蓝印花布的染制方法的吧,这些做生意的,果然眼光一个赛一个的尖。 白府的宅第,可比张府大了不是一点半点,门前两个石狮子,瞧着就威风,再有几个家丁往门一站,腰背挺直,那更是威上加威。 巴月啧着嘴巴,暗道:这哪儿是一个白府啊,倒有点像电视剧里的王府那个等级的排场,难道不怕会逾越犯事吗? 不过再想想,士和商都能通婚了,有点钱摆点排场,也许在这个世界里并不算什么大罪,后世不还是有红顶商人一说嘛。再说了,她还没见过这个世界里的王府,指不定比白府还要威风百倍呢。 递了白三小姐的名贴,那些家丁也不为难,立时便有人进去通报了,略等了一盏茶的工会,那又有个婢女出来,将她领了进去。张小虎同志自然又被留在外面等着。 那婢女走得极快,带着巴月和张掌柜东绕西绕,巴月连观察周围也来不及,一溜小跑的跟在婢女身后,唯恐把人跟丢了,那可就丢面子了。 也不知绕了几个弯,穿过几处回廊,经过了几栋小院,总之那婢女在一处月门前停下来的时候,巴月已经是气喘连连,差点没收住脚就一头撞到那婢女背上了。 “等着,一会儿叫你。” 那婢女丢下一句话,就径自踏进月门去了。巴月还想伸头探脑看看里面,谁料那婢女一进去,顺手就把门关上了。巴月撇了撇嘴角,看旁边墙上有雕花窗格,她便凑过去往里一看,耶,居然有个熟人啊。 雁过留声,人来留影 月门后面是个四四方方院子,地上铺着整齐的青石,石头上伫着一个石雕人像,背对着她,虽然看不到正面,但看那细瘦的腰身婀娜的身姿,也知道那人像肯定是个女人。 石雕人像的正面,立着一个穿鹅黄|色衣裙的女人,后面还伫立着两个婢女打扮的少女,侧面站着的就是巴月的熟人,那个石匠。 此时就见那穿鹅黄|色衣裙的女人一脸怒色,指着石匠说着什么,声音隐约传来,听着像在骂人。巴月马上就联想开了,难道是石匠把这人像雕差了,惹雇主大发脾气。 再看过去,却见先前领她进来的那个婢女,小跑着到那个穿鹅黄|色衣裙的女人的身边,附在耳边说了什么,那女人的骂声才停了下来。 这就是那白三小姐了,看上去脾气不太好啊。巴月嘀咕着,这时张掌柜在她身后轻轻咳了一下,巴月一愣,马上会意过来,从窗格处缩回脑袋,毕恭毕敬在立在月门边上。 不大一会儿,先前领路的那婢女又开了门。 先出来的是石匠,迎面看到巴月立在门外,怔了怔,然后微微点头,既没有招呼也没有说什么,便走了。 “进来吧。”婢女让了开了路。 巴月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念了一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第5部分阅读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 作者:肉文屋 默念了一句顾客是上帝,然后踏入了月门里。 这时那白三小姐已经树下一张石桌边坐下了,正有个婢女给她上茶,她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才斜睨a “你就是那个八姑娘?” 听她语气里有些不屑的意味,巴月也不生气,笑容可掬的道:“巴月见过白三小姐。” “嗯。”白三小姐轻轻的应了一声,然后才又对身边一个婢女道,“七巧,你去把那副绢画拿过来。” 婢女应了一声,便去了。 那白三小姐又低头啜茶,理也不理巴月,对张掌柜更是连一眼都没看。 张掌柜似乎习惯了,老老实实站着,白三小姐不理他,他也不说话。巴月则深吸了几口气,将“顾客是上帝”这句话转来转去念了二三十遍。 不大一会儿,那叫七巧的婢女果然拿了一副绢画过来。白三小姐打开看了看,突然叹了一口气,对巴月道:“你那青布,我前些年去南边的时候,原也见过,并不稀奇,只是我们这里少见些罢了。” 巴月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皮笑肉不笑的应道:“白三小姐果然见多识广。” “南边那布料虽然与你的青布颜色一般无二,但是上面却做不出如你这般生动有趣的花纹,我这回叫你来呢,便是想问问,你可有办法把这绢画,染到布上去?” 说着,白三小姐放下手中的绢画,示意婢女拿起,给巴月递过去。 巴月接过一看,差点晕菜。这绢画上面,是一副美人图,根据她的观察,似乎跟那石雕人像有七八相似,当然,关键问题是,这人像线条虽然简单,但是神韵十足,凭她那半吊子的美术功底,连临摹都临摹不出,更不用说是在布上画出来了。 白三小姐极善观色,一见巴月的神情,便知道她没有办法,当下不悦的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然后一甩衣袖,站起来,夺过绢画就走了。 巴月气结,这女人,以为人人都是画家不成,她几乎想要反骂回去,但想想人在屋檐下,强忍下来。没礼貌,没家教,不就是仗着家里有钱吗,以后她会更有钱,到时候拿钱砸死这个傲慢的女人。 虽然腹诽着,但她还是忍不下这口气,略略抬高声音对着白三小姐的背影道:“白三小姐,我不是画师,自然画不出这样惟妙惟俏的人像,若是白三小姐能找着高人在白布之上,用我特制的胶汁画出来,我自然能染得出。” 白三小姐脚步顿了顿,头也没回,径自去了。 巴月更是气恼,但也没有办法,只得出了白府,和张掌柜道了别,然后带着张小虎同志去买了几十匹白布,雇了辆板车,让毛驴拖着,又叫张小虎看着车,她则提了一壶酒去了石匠那里。 石匠一个人坐在自家院子里,手里拿着个罐子,不知道在捣什么,正捣得起劲。巴月轻手轻脚走过去,猛的在他背上一拍,吓了他一跳。 “八姑娘。”他转过头来,有些无可奈何的看着巴月。 巴月嘻嘻笑着,道:“不开心啊,今天被那个女人骂惨了吧。” “习惯了。”石匠答了一句,低下头又开始捣那个罐子。 “习惯?”巴月大叫一声,惊讶道,“你经常被那个女人骂啊。” 石匠噎了一下,才道:“不是,我是说客人挑剔是正常的,还是我的手艺不够好。” 巴月撇了撇嘴,道:“鸡蛋里挑骨头,我看你那人像雕得很传神啊,什么时候也给我雕一个,到时候往地下一埋,千百年后再被人挖出来,也算是雁过留声人来留影……算了,提起那女人就来气,你在捣什么,我要的琉璃冻你这里有多少,拿出来,我全包了。” “这个啊……就是做琉璃冻的东西,还没有捣完。”石匠冲着屋檐抬抬下巴,“那里有昨儿做好的两罐,你先拿去吧。” “那我拿走了。” 巴月兴冲冲的扔下一个钱袋子,然后抱起那两只小罐就一溜烟跑了。没跑两步,又溜了回来,将那壶酒递给石匠。 “看你这么听话,这是奖励你的,小心别喝醉了啊。”这所谓的奖励,就是奖励石匠听了她的话,出门身上穿了她送的那套衣服。 说着,她又急急火火的跑了。 石匠抓起钱袋子,掂了掂,笑了起来,没想到这琉璃冻还能为他挣点小钱。又拿酒壶,抿了一口酒,爽快的舒了一口气,这女人真有意思。然后他抓了一把胡子,越发的疑惑,她要这么多琉璃冻到底做什么用呢? 雁过留声,人来留影……呵呵,这话真是奇怪。 捣完手上的东西之后,又灌了两口酒,石匠突然心中一动,在角落的那一堆石材废料里翻了翻,翻出一块大约一尺高的长条形石块,闭上眼睛沉思了半晌,然后拿起一把刻刀,在上面刻出几条线来,又凿去多余的石块,片刻间那长条形石块便隐约显现出粗陋的人体形状。 当然,这只是一个模子,要真正雕成|人像,还要花费许多心思。石匠手中的刻刀比划了几下,却觉得没什么灵感,他叹了一口气,又放下了。 商队 “春风轻轻吹,云儿躺在蓝天下,白雪开始融化,草儿在发芽……太阳升起来,温暖阳光洒下来,一阵轻风吹落了露珠儿,想起我阿妈……” 回程的路上,巴月坐上了板车,把那些坯布当做床垫,半躺在上面唱着歌。这是一首瑶歌,歌词极其简单,并无什么出色的地方,她却是极喜欢的,调子也缓慢流畅,腔调可以拉得很长,十分适合在这天高地阔的旷野里唱,顺着风,声音可以传出很远很远。 张小虎同志牵着毛驴在前面走,几次回头,想提醒巴月这个姿势不太雅观,但又忍住了,他喜欢看到她这副无忧无虑的悠闲样子,不像之前,总是拧着眉头好像在计算什么的,一天到晚忙得停不下来。 渐渐的,他又被她的歌声吸引住了。 这个女子和村里的那些姑娘们不一样,不是因为她比她们更标致,而是她走路的姿势,说话的神情,生气时的凶悍,笑起来时那连猛烈的阳光也遮挡不住的灿烂,这一切的一切,都和他所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 虽然她是被夫家休弃的女人,但是他并不觉得她有哪里不好,读书人就是酸唧叭啦,不允许自己的女人做这个做那个,连出门都不让,规矩多得像牛毛,看看她刚到村子里那会儿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什么样子,可见她在夫家的时候,得受了多大的委屈才把性子憋屈到那种程度。 显然,张小虎同志是误会了,不过巴月也不知道张小虎私底下为她抱了多少不平,这会儿她心情正好着呢,就差手里没拽根狗尾巴摇来晃去了,因为这会儿已经没有狗尾巴草了。 咦,不对? 巴月猛的从板车上坐起来,她突然从没有狗尾巴草这件事上,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一个大问题。那些用来做染料的野草,过不了冬啊,这样岂不是意味着,她一个冬天都将面临着没有染料可用的境地。 不行,得趁着那些野草还没有枯萎,赶紧先练出足够过冬的染料来。 “小虎,小虎,停下。”想到这里,她不禁大叫起来。 “咋了?”张小虎同志听话的拉住毛驴,停下脚步。 “掉头,我们再回城里一趟。” “啊?” 虽然惊讶,但是张小虎依旧忠实的执行了巴月的命令。这一次回去,板车上又多出了足足五个叠在一起的大号水缸,占据了原本巴月所躺的位置,于是她只好又爬回毛驴的背上。至于张小虎同志,还是手牵毛驴,走在11号公路之上。 因为这一个来回,耽误了许多工夫,他们回到村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下来。 张小虎帮着巴月把车上的物品都卸下来以后,再次受到了奶娘热情招待,留他吃了晚饭才放他走。 “月儿,你这次买了这么多坯布回来,真的是打算做这买卖了吗?” 深夜,在巴月整理完这些布匹之后,奶娘拉着她坐在床边,忧心冲冲的问道。 “奶娘,自力更生不好吗?”巴月反问了一句。 她知道她的一些观念和这个时代的女人不一样,但这不表示她要屈服于时代,不试一试,她怎么知道不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就算失败了,也有嫁人这一条退路嘛。 “奶娘知道,你是让李家那个混蛋给伤狠了,但是身为女人,到底……还是安分点的好。”奶娘叹了一口气,劝道。 当观念发生碰撞,巴月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应对好,她一点也不想顶撞这个把自己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的奶娘,犹豫了半天,只是道:“奶娘,你放心,月儿有分寸。” 奶娘看她神色,知道她是铁了心,也不好再说什么,轻声道:“夜了,洗洗睡吧。” “哎。” 巴月答应一声,到屋外打了水,正要擦脸,却听奶娘又道:“晌午那会儿有支商队来了村子,就在村子里宿下了,明儿一早你去看看,姑娘家应该有的胭脂水粉,总得买点回来,从商队手里买,比进城去买要便宜一些,你也别省这钱,整天素净着一张脸,该打扮的时候就要打扮。” “有商队来了?”巴月一听便来了兴趣,还没来得及琢磨呢,听奶娘后面的一番话,便忍不住噗哧一笑,“奶娘,月儿就是不打扮,也是村子里最标致的姑娘。” 奶娘一听也笑了,道:“这话你也敢说,不害臊。”转而语声一顿,却又道,“不过我家月儿确实是村子里最标致的姑娘呢。” 其实这里面有个审美观的问题,巴月自己看自己,标准的瓜子美人脸,皮肤又白净,身材又标准,当然是个美人胚子,奶娘待她如亲女,自家女儿自然是最漂亮的,但是对于村子里、尤其是以村长大娘为代表的一帮子人来说,巴月身材纤弱,手细皮肤细,一看就不是能干活的料,再加屁股上没肉,下巴尖尖,既不好生养,瞧着又没有福相,哪里当得上标致两个字,不说她丑就是好的了。 诸事不提,第二天一大早,巴月就往村子里去了,她对那个商队,真的好奇的很。不知道会是从多远的地方来的,既然是商队,肯定走过许多地方,见多识广的,一定能给她带来许多信息。 刚走到村子口,就看到了许多人,大多是村民,围着几个陌生的面孔,旁边堆着许多兽皮、草药还有生纱,看样子,是村民们正在兜售自家的存货。 巴月站在外围探头探脑望了一阵,觉得不大有意思,便走开了。一转头,又看见边上停着几辆大车,上面用防雨的帆布盖得严严实实,还有几个人拿着绳子正在绑上,看样子,应该这支商队沿途收购的货物都在这里了。 “这位大哥,你们收的,都有哪些东西啊?”巴月有些好奇,就走过去对其中一个人问道。 那人回过头,对巴月微微一笑,道:“大嫂想买什么?” 巴月摇了摇头,道:“我不想买什么,就是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所以有些好奇,想看看你这里有没有远方的特产什么的。”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这个人,只见他大约三十上下的年纪,嘴唇上方留着一抹小胡子,中等身材,穿一身青色布衣,乍一看有点像李少东那种类型的读书人,但是仔细看看,却是十分精明干练,不像读书人,反而更像后世的那些高级白领,她这才惊觉自己似乎是瞎猫逮着死耗子了,这个人看上去,并不是普通的伙计,八成是个管事或者领队什么的。 那人听她这么说,也不嫌弃,依旧面带微笑道:“在下邵九,是邵记商行的一个管事,打从东莱州过来,这车上除了沿途收购的一些散碎货物之外,主要都是东莱州特产的猴头菌。” “东莱州?”巴月歪了歪脑袋,又是一个陌生的新地名。 那邵九会意,解释道:“百陵州再往南,大约二百来里地,中间隔着七八个府县百十来个大小村庄。” “那可远着了……” 巴月想像了一下,没穿越以前,二百来里地根本算不上多远,汽车一开,几个小时就到了,但是放在这个时代,没有高速公路,连马匹都少见,拉车的大多不是骡子就是牛,再次点的是毛驴,这样的速度,一天能赶个几十里就算是快的了,像这样拉着货物走一阵停一阵的,二百来里地,估计得走上大半个月,要是碰上道路崎岖,或者突然下雨道路泥泞,恐怕就更耽误时间了。 琉璃冻才是摇钱树? 那邵九却打量了她几眼,有些惊讶,道:“大嫂身上这衣料倒是少见,我们邵记商行在南边也贩过一些布帛,有种青布,与大嫂这衣料一般颜色,只是没有这些花纹。不知大嫂这身衣服是哪里购得?” “哪里是买的,这衣裳是我自己做的……”巴月还在琢磨商队的事情,邵九的话她也没有在意,顺口便答了,话一出口,她才猛觉不对,追问道,“邵管事见过我身上这种衣料?” 完了完了,她还想做独家买卖呢,这样一说,岂不是要吹了。 “这衣料也是大嫂自己做的?”邵九却比她更惊异,不答反问道。 巴月眨巴了几下眼睛,突然道:“邵管事,我家便在村外不远,若得空,可否赏脸喝茶杯?” 邵九会意,伸手一拂,道:“大嫂请带路。” 这就是商业跟商业的碰撞,不用说得太明白,随便一邀请,彼此便都明白了双方的意思。邵九是从巴月身上这件衣裙上,敏感的发现了一条商机,而巴月意识到,她这蓝印花布到底是不是独一无二,恐怕就要从这位邵管事口中得出答案了。 白三小姐就说过,她在南边看到过同样颜色的布,如今这邵九也这样说,想来不会是假的,恐怕她的染料并不是独家秘传,但是巴月同时也注意到一点,那就是这两个人同时都说了,他们所看到的青布上,没有这样的白色印花。 于是,巴月突然产生了一股很不妙的预感,难道……最终决定她能不能掌握蓝印花布的独家市场的因素,不在于眼前这大片大片的野草,而在于……那毫不起眼的琉璃冻? 事实上,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邵九已经给出了答案。 “原来这里生长着如此之多的蓼草,怪不得大嫂能染出南边才有的青布,不过那些花纹,想来另有奥妙吧。” 巴月傻眼。 原来这些野草叫做蓼草,这个邵九果然是见多识广。一瞬间,她被打击得精气神都快要完全消失了。不行,她得去问问石匠,这琉璃冻到底是他的独家秘决,还是所有的石匠都懂得做。 这时已经到巴月小染坊,邵九远远看见巴月染布的那个大棚,眼前便是一亮。 奶娘这时听见声响出来,看到巴月带了个男人过来,不禁一愣,然后道:“月儿,这是……” “奶娘,他是商队的邵管事,我请他过来聊聊。” “哦哦,邵管事,这边坐,我这就去倒茶。”奶娘支吾着应了一下,就去倒茶了。 邵九坐下,扫视了几眼,然后才笑道:“大嫂先说这衣料是自己做的,我还不大相信,现在一看,倒是我小瞧大嫂了。” 巴月也笑了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不过是偶尔发现了,便染着玩儿罢了。” 这话邵九却是不信的,染着玩儿,弄这么大一棚子,但却也不揭破,只是道:“染着玩儿能染出这般清雅的布料,大嫂也是独一家了吧。” 听到“独一家”三个字,巴月眼睛便亮了,笑眯眯的问道:“果真是独一家吗?邵管事走的地方多,见的也多,可不要骗我哦。” 邵九点点头,道:“确是独一家,大嫂这染布的法子,在南边虽然常见,可是南边那些染坊,断断是染不出这般洁白秀雅的花纹的,大嫂心思灵巧,却不知是用什么法子弄出来的。” 巴月眉开眼笑,口中却道:“一点小手段,不值一题。” 这时奶娘端了茶出来,她连忙住口,奉了茶,然后才又道:“邵管事,不知这布……商队收不收啊?” 终于说到正题了,邵九笑笑,道:“粗布五百文一匹,帛布八百文一匹,细布一千五百文一匹,大嫂有多少,我收多少。” “邵管事真是个爽快人。”巴月心里盘算了一下,粗布的成本是三百八十文一匹,帛布是六百五十文一匹,细布是一千二百文,染料和人工目前不能算在成本里,上门取货还省了运费,这样算来这个利润其实算高的了,想到这里,她扬了扬眉,“这价格嘛……也还算合理。不过,我有两个条件,邵管事若是答应,这买卖便算是成了。” “大嫂说来。” “第一,在百陵州及所属地界内,邵记商行不得贩售我的布,哪怕是别人从邵记商行购得布,也不得售到百陵州所属地界之内。” 邵九含笑望着巴月,道:“这百陵州地界的布市,是大嫂给自己留的吧。成,我答应。” “第二,邵管事也看到了,目前我这染坊才刚刚起步,产量有限,一年之内,我们以三月为期,我供货,你取货,银货两讫,不得拖欠。” 邵九点点头,道:“依我看,大嫂这染坊确实小了点。我倒有一个想法,还请大嫂一听。” “请说。” “我邵记商行名下,也有几处染坊,不若我派些染工过来,协助大嫂。” 巴月看看他,摇了摇头,道:“邵管事这方法虽好,但巴月只能心领。” 不是她不想发展,在没有确认琉璃冻的事情之前,她只能自己搞,否则邵记的染工跑过来,只消看两眼,就能把她的饭碗给抢去了。 “既如此,便依大嫂吧。”邵九有些遗憾的叹息一声,站了起来。 巴月起身相送。 邵九走了几步,又回头道:“还未请教大嫂如何称呼?” “叫我巴姑娘吧。”巴月摸了摸头发,有些无奈,她真不想做妇人打扮,听别人喊自己大嫂,很别扭啊,但是谁让她穿到林八月的身上,林八月是弃妇,她也只能认了。 “八姑娘?”邵九疑惑的看了看巴月,然后微微一笑,却是不追究了,只是道,“八姑娘,三月之后,我再来拜访,还望八姑娘做好准备,莫要让我失望。” 巴月抬起头,胸月成竹道:“邵管事尽管放心,多的我不敢说,五十匹粗布总是能备下的。” 话是这么,其实她心里已经盘算了好一会儿,五十匹布已经是她的极限,不提人力,只算她手上的资金,最多也就是五十匹了,再多她可就要没钱吃饭只能喝西北风了。这还亏得她和张记成衣铺有协议,能回笼一点资金,否则,她还不敢下这个保证。 送走了邵九之后,巴月就急急火火的又跑去村长家借毛驴了,虽然顺利借了出来,但却吃了村长大娘几个白眼,倒不是因为她频繁的借毛驴,而是张小虎同志又想跟着去,被村长大娘硬拉住了。 知道前一天巴月前脚后,张小虎后脚就跟了去,这一次村长大娘学乖了,盯着张小虎让他干这个干那个,等巴月骑着毛驴走了许久,估计就是追也追不上了,村长大娘才放松了盯人的举动,戳着张小虎的额头,骂了一句“没个出息的东西”。 独家秘方 却说巴月一路直奔到常安府,滴溜着毛驴就到了石匠那里,还没进门呢,就又见门外停着个小轿,几个轿夫正蹲在一边说闲话。 有客人? 巴月压下性子,在门口张望了两眼,没见着人,估计在屋里谈事情,她也不好就这么直冲冲的闯进去,只得又滴溜着毛驴,去张记成衣铺看了看。 张掌柜一看见她,就哎哟了一声,道:“八姑娘,这可巧了,我正准备派人往你那里去呢,你正好就来了。” “哎?有什么事?”巴月莫名其妙,她昨天才送了五套成衣过来,总不至于一天的工夫就卖完了吧。 张掌柜满脸堆笑,道:“前时不知道八姑娘和我东家娘子有故交,得罪的地方,还请八姑娘见谅。” 原来是这一回事,她一颗心又落回肚子里,笑着道:“哪里,咱们一码归一码,我和你东家娘子是姐妹,和你是买卖关系,不搭界的。” 张掌柜却道:“怎么能不搭界呢,我东家娘子吩咐了,说八姑娘刚刚开始做买卖,咱们张记能帮衬的地方,一定要帮衬一把。” 这个姐姐没白认啊。 巴月心中一喜,道:“不知是如何帮衬法?” 张掌柜道:“东家娘子说了,八姑娘的布料最是难得,咱张记就不图了,便把张记的那些裁缝娘让八姑娘挑几个,不做别的,只给八姑娘裁衣缝衣,工钱不用八姑娘付,算我东家娘子补贴的,不知八姑娘意下如何?” 巴月眼前一亮,这可是省了她大工夫了,要知道,她现在之所以每月只能供十套成衣,就是因为没有人手缝制,只靠奶娘一个人,一个月最多也就十套了。不过这样一来,限制她发展的反而变成了布料的产量。布料的问题不解决,一切都是白扯。 “张掌柜,这个……我现下还有事情,回头咱们再详谈。” 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巴月就施展了一个拖字诀。张掌柜笑眯眯的应了,反正这是对巴月有好处的事情,当然,张记成衣铺也能从中得利,用蓝印花布做的衣服着实好卖,他现在只嫌太少,绝不会嫌多。 从张记成衣铺出来,巴月一路盘算着,牵着毛驴又慢慢踱回了石匠家门口,正见石匠送客,三下一照面,都是一愣。 原来石匠送的客人不是别人,就是那白三小姐。 白三小姐的脸色很不好看,好像谁欠了她千儿八百两银子似的,就听她对石匠道:“这桩事情你不答应,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着,她从巴月身边走过,看了她一眼,轻轻哼了一声,然后被身边的婢女扶上了小轿。那四个轿夫蹲下身子,抬起轿杆,同时沉声一喝,将小轿平平稳稳的抬起来,很快就转过了巷角,不见了踪影。 石匠站在门前,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被巴月一肘子顶在小腹上。 “喂,又被白三小姐骂了吗?”巴月笑嘻嘻的,又顶了他一下,“别沉着脸,高兴点,我又给你送钱来了,看在银子的份上,好歹给我个笑脸。” 石匠揉揉小腹,退了两步,无可奈何的道:“八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这人来人往的大门口,还是注意点的好。” 巴月来了几次,不是拍他的背,就是顶顶他,急了还会揪他的胡子,这亲密的动作做了不是一次两次,开始石匠还以为是她举止轻薄,后来才明白,这是巴月表达亲近的习惯性动作,和男人间表示哥俩好一个意思。根据他的观察,谁能带给她利益,她就跟谁亲近,这女人是标准的利益至上,有奶便是娘的主儿。 “拉倒吧,心里有鬼的人,才看什么都是鬼,君子坦蛋蛋,小人藏鸡……啊呸,说错了……我坦荡荡的,怕谁歪嘴啊。你进来,我有重要的事问你。”巴月半点不在意,两手一伸,直接把石匠拉进了屋里。 石匠愣了愣,听出那句君子坦荡荡有些不对,但怎么也想不出其中的奥妙,只得跟着进了屋里,拿起茶壶,将刚刚用过的茶杯洗了洗,给她倒了一杯水。 “我可不是来喝茶的……”巴月嘀咕一声,然后才脸色一正,问道,“石匠,我问你,那个琉璃冻,是只有你会做,还是所有的石匠都会做?” 石匠又是一愣,不知道巴月怎么突然问这个,但仍是答道:“琉璃冻自是石匠应有的手艺,不过我的琉璃冻是改良过的,比一般的要好多了。” 巴月紧张起来,连忙问道:“好在哪里?” “好便好在易磨易消还不怕日晒,一般的琉璃冻极易干裂,打磨的时候,需多次涂抹,很是麻烦,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这么说,你这是独家秘方了?”巴月心头一松,忍不住再次确认。 石匠点点头,疑惑的看着她,他早就奇怪她买那么多琉璃冻做什么用了。 “太好了。”巴月拍拍胸,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突然谄媚的冲石匠笑笑,“石匠,咱们打个商量,你不许把琉璃冻卖给别人,只卖给我,好不好?” 石匠见惯她斤斤计较的表情,忽见她笑得如此谄媚可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八姑娘,有事好说,好说,莫要如此。” “那就这样说定了。”巴月兴奋的跳了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突然一把抓住石匠的手,“不行,我不放心,走,我们找个中人,订一份契约去。” “啊?”石匠傻眼了,有这么郑重其事吗? “哎呀呀,这城里我没什么认识的人啊……张掌柜,不行不行……喂,石匠,你有什么人认识……也不行,你这么笨,认识的人我也不放心……” 巴月拖着石匠的手,走到院子里又停了下来,在原地直转圈。石匠哭笑不得,又不好用力挣脱,只好跟着她一起转。 “有了,算命先生!” 巴月转了十几圈之后,灵光一闪,想到了那个算命先生。那老先生给人的感觉还不错,而且当初她能找到琉璃冻,也是算命先生指点,嗯,就找他做中人去。 石匠就这么晕头转向的被她拖了去。 石匠的名字 算命先生今儿可不在睡觉,老远就看见巴月拖了石匠过来,连忙清了清喉咙,坐正身体,面带微笑,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八姑娘今日可是来求姻缘的?”显然,看到石匠和巴月一起来,还手拉手的,算命先生误解了。 “啊呸……你个老光棍,先给自己算姻缘吧……”巴月冷不防被这话给臊了一下,终于知道不好意思了,连忙放开了石匠的手,顺口将算命先生骂了一下。 算命先生也不生气,捋捋山羊胡子,笑道:“那姑娘是来求什么的?” “求你做个中人。”提到正事,巴月立刻正经起来,“我要和石匠订个契约,以后石匠的琉璃冻只是卖给我,不能卖给别人,当然,我保证,每个月从石匠这里,至少收购三罐琉璃冻。” 算命先生愣了一下,看看石匠。 石匠扯扯胡子,无奈道:“胡半仙,你就照她说的,帮我们写份契约吧。” 这份契约,写不写,在石匠看来,根本就无关紧要,反正除了巴月,也没别人来买琉璃冻,人家都是来找他雕石头的。算了,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一个女人,让着点就是了。 “哎等等,再加一条,石匠不许把制作琉璃冻的方法泄漏给别人。”巴月又补充了一条。 石匠无可奈何的看着她,忍不住道:“八姑娘,这样吧,干脆,我把制作琉璃冻的方法告诉你,以后你自个儿做。” “我不占你的便宜,做生意……呃,做买卖,讲究的是双赢。”巴月思考了一下,然后挥挥手,直接否定了石匠的提议,接着又凶巴巴的警告,“听好了,不许把琉璃冻的制作方法教给别人,否则……” 她眦眦牙齿,牙尖在阳光下泛着寒光。虽然没有把话说全,但石匠仍觉得背心一凉,连忙用力点头。 巴月笑了,道:“听我的话,包你不吃亏,像我这么有良心的商人,你打哪儿找去。别说我不照顾你,给你留退路,以后要是石匠这一行干不下去了,你上我的染坊来,我算你入技术股,给你分成,当然,前提条件是,这琉璃冻只有你一人能做,要是有第二个人会,我可就不管你了。” 石匠目瞪口呆,这女人可真是会打算啊…… 说话间,算命先生已经把契约写好了,道:“来,你们两个都看看,没有问题,就签名画押吧。” 签名画押? 巴月一脸黑线,她这是订契约,又不是画招供状,忍不住腹诽了两句,她才有气无力道:“我不看了,你念吧,这些字,我看着吃力。” 她正说着,却见石匠已经拿起契约看了起来。 “你还识字啊……”她挺惊奇,不是说古代文盲特多吗? 石匠看了看她,道:“我刻的碑文多了,自然就识得。” 还带这样认字的?这下子,轮到巴月目瞪口呆了。 算命先生把契约念了一遍,巴月没听出有什么问题,就和石匠各自把契约签了,一式两份,一人一份收到怀中。 这时候巴月才知道,原来这石匠还有个挺秀气的名字,叫做沐文秀,把她逗得差点没笑趴在地上。 “你爹娘咋给你起这么个名字,我知道唱戏的里面有个叫何文秀的,可是人家好歹是个秀气书生,你看看你……”她使劲戳着石匠手臂上比石头还硬几分的肌肉,“你哪里秀气了……哇哈哈哈……” 石匠嘴角有些抽筋,只是被一脸毛茸茸的大胡子掩盖了。不跟女人一般计较,不跟女人一般计较,他在心里不停的转念着。 搞定了琉璃冻,巴月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终于稍稍有些放松,牵着毛驴又滴溜到张记成衣铺,跟张掌柜谈了一会儿,讨了五个裁缝娘,商定好,从下个月开始,每逢初一十五,她送布和图样过来,原本和张掌柜商定的每月提供十件成衣这一条自动作废,改成提供十匹蓝印花粗布和五匹蓝印花帛布。 和张掌柜谈完了,她又巴巴的赶到张员外府,和东家娘子见了一面,表达了谢意,被东家娘子留下吃了一顿饭,才脱身离开。 回到家里,她什么也不干,翻出自制的鹅毛笔,顺手牵了块树皮,在上面哗哗哗写出了一份事业发展计划书。 巴月知道,凭着蓝印花布,她的事业一定有发展开来的那一天,只是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按她原本的计划,是需要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来打开常安府的市场,也许时间还要长一点,毕竟她在这个世界上,半点根基也没有,唯一能帮到她的,只有奶娘。 谁知道会突然冒出一个林八月的姐妹淘,好死不死居然还是张记成衣铺的东家娘子,给她提供了大方便,让她有了一步跨上几个台阶的机会,更还有一个邵记商行,能带给她多大的利益现在还无法估计。 鹅毛笔在树皮上点了几点,滴下一大块墨汁。 巴月挠了挠后脑勺,扔下笔,转头喊道:“奶娘,明天你帮我看看,村里有没有闲置的人手,要有点力气的,人又忠厚听话的,聪明的不要。” 现在,她最缺的就是人手了,总不能老是压榨张小虎同志一个,再说,现在也不是一个张小虎就能帮得了她的。奶娘本来就是张家村出去的,对村里的老一辈的人,比较了解,年轻一辈的就不想了,都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她就是想要,也不可能要得到。反而是一些老人,或者因为年纪大了,或者是因为打猎受了伤,一个个在家里,只能做点粗活,大多时间都无事可干,她这也算是提供劳动岗位,为张家村做贡献了。 “月儿,你又打算做什么了?”奶娘担心的过来问。 “请人回来,帮我割草,制作染料,还有染布。” 巴月答到,当她明白琉璃冻才是致富的关键之后,染料的制作就不再需要保密,她完全可以雇佣人手帮忙制作。邵九说得明白,他见过同样的蓝布,特殊是蓝布上的白色印花,别人做不出来,但是她能做出来。所以说,掌握了琉璃冻,就等于掌握了一棵摇钱树。 其实当时石匠说要把改良后的琉璃冻的做法教给她的时候,巴月真的是无比心动,但是她还是拒绝了,不是她不想掌握这棵摇钱树,而是她知道,今天石匠可以教她,明天石匠就可以教给别人,就石匠那比石头还僵的脑子,恐怕不管是谁跟他去求琉璃冻的做法,他都会无偿教会。所以,与其掌握琉璃冻,还不如掌握住石匠,只有把石匠给绑到共同利益的战车之上,她才能放心。 奶娘见巴月一脸兴奋,不忍泼她冷水,可是有些话不说又闷得难受,磨蹭了很久,才对巴月道:“月儿,你要做买卖,奶娘虽然觉得不好,但也不会反对,只要你开心,奶娘愿意尽力帮你。但是……你前日买了那么多坯布和水缸回来,家里的钱……已经不多了……” “我知道……”巴月挤出一张大笑脸,“奶娘,我已经算过了,这个月咱们省吃俭用一点,雇两个人手,等这一批布染出来,收到货款之后,就能周转过来了。” “但愿吧……老爷夫人在天之灵保佑月儿……” 奶娘嘀咕了一声,不再说什么,但眼底的担忧之色并没有消失。以前月儿虽然也掌过家业,但是那时候到底是靠忠心的老掌柜给撑着,其实月儿根本就没怎么亲手打理过,现在她干得风声水起的,看起来前途一片大好,但是天知道会不会血本无归。 巴月见她嘀咕着什么,虽然听不清楚,但也知道奶娘的担心,不禁偷偷笑了一下,道:“奶娘,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了。” “什么事?” “那个张记成衣铺的东家娘子,就是秀娟姐姐。” “秀娟?方家那个秀娟儿?”奶娘惊讶的道。 “是啊。说来真是巧啊,秀娟姐那日去铺子,一眼就看中了我做的衣裳,因为大小不合适,所以让我去她家中给她量身订做,我们就这么相认了。” “是这样啊,真是巧了,我还记得,小时候你们两个最是要好,可是嫁人之后,李家那个混蛋嫌弃她嫁给一个老头子当了填房,不肯你跟她来往,结果就这么断了消息……” 奶娘还在伤感的时候,巴月又拿起鹅毛笔,在树皮上画了几笔,构勒出一件衣服的大致图形,然后拿起来递给奶娘。 “奶娘,你看这件衣裳,秀娟姐会不会喜欢。” 奶娘看了两眼,其实她哪里看得懂服装设计图,可是脸上依旧跟笑开了花儿似的,道:“嗯,好看,月儿做的衣裳,哪有不好看的。” “秀娟姐还送了我五个裁缝娘,以后啊,我把染制好的布料直接送过去,就让这些裁缝娘给我做衣裳了,也免得奶娘再劳累。” 说到这里,巴月就真的开始怀念缝衣机,这个时代再好的裁缝娘,一天也不过就缝制完成一二套衣裳,如果有一台缝衣机,一天缝制几十套衣裳也不在话下。要是能有这个速度,她都有信心把自己设计的衣服卖遍全天下。 唉,没办法了,只能将就将就。谁让她没那个本事,把缝衣机也给搞出来呢。 请了帮工 隔日,奶娘果然就去了村子里,东窜西问的,给巴月拉来了三个人,两男一女。女的叫张三嫂,和奶娘一样,也是个寡妇,上有年迈的公婆,下有三个儿女,她一个人撑着家门,十分辛苦,奶娘去跟她一说,她听得有工钱拿,也不顾巴月在村子里的名声并不好,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那两个男的,一个叫张二楞,一个叫张亮,四五十岁的年纪,原来都是村子里的猎人,前些年上山打猎,遇着了熊瞎子,一行十几个人,虽然最终打死了那只熊,但那十几个猎人,就回来了七、八个,包括这个张二楞和张亮,只不这两个人,一个被咬断了半只胳膊,一个瞎了一只眼,再也不能进山打猎了,如今闲在家中,不过是闲着硝制一下兽皮什么的,被奶娘卖着一张老面皮,好说歹说给拉了过来。 一个女人两个残废,巴月虽然有些不满意,但眼下她急需人手,再说人又是她让奶娘找来的,再怎么不满意,也只好先将就着用了。 头几天什么也没干,巴月就拉着他们几个一起去割草了,几乎将这片坡地上所有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第6部分阅读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 作者:肉文屋 有的蓼草都割了下来,才开始制作染料。不过制作染料的事情,巴月交给了奶娘和张三嫂两个人,因为时间紧迫,她就和那两个男人开始染布。 张小虎同志还来当了两天免费苦力,不过第三天就跑来跟巴月告别,说是要进山去打猎了,赶在年前,多打一些猎物,好置办年货。 巴月惋惜失去一个免费苦力的同时,也拜托张小虎进山的时候注意一下,看看有没有哪里还长着大片的蓼草。其实这片坡地上的蓼草已经足够她用了,只不过巴月有心,想着以后买卖要是做大了,肯定就需要更多的蓼草,既然这片坡地上有长了这么多,她相信这附近肯定还有,也算是未雨绸缪,不管用不用得着,先做好准备总是不错的。 张小虎答应得极爽快,还小心的摘了一株蓼草放进怀里,明显是准备带着当做参照物。张小虎走后,巴月就更卖力的投入到布料的染制中去。要过年了,她得赶在年前把这一批布料弄出来,给张记成衣铺送去,要知道,年前一段时间,正是衣服最好卖的时候,不管是什么人家,新衣裳总要添置一两件的吧,过年穿新衣,可是年俗啊。 奶娘请来的这三个人,倒还是挺卖力的,张三嫂虽然干不了什么力气活,但是她却懂刺绣,画得一手好花样,那些样式丰富的花样给了巴月极大的灵感,画出了更多的服装设计图,也应用到了布料的染制上,美得她忍不住惊呼,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这句话真是再正确不过了。 那两个老猎人,虽然残废,但是力气绝对是一把抓,人也忠厚,和巴月相处的时间长了,见她待人爽快,不玩心眼,给工钱也给得爽快,因此对巴月也有了些好感,闲下来的时候,帮着巴月在屋子周围挖了几个陷阱,做了一些机关,说是这样就不怕夜里会有什么野兽从山里跑出来误闯进来。 巴月这时才知道,原来,不是建个篱笆就算安全的,有些野兽比如狼啊什么的,在冬天食物短缺的时候,会从山里跑出来到村子里掠食,一般是不会伤人的,只伤牲畜,但总还要以防万一。 果然是好人有好报,巴月明白了这一点之后,禁不住做了个阿门的手势,要完全融入这个陌生的社会,她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打好邻里关系,绝对是必要的。 原本,巴月是没打算和村子里那些人有过多的交往的,不为别的,只是纯粹觉得他们和自己毫无关系而已,这是现代社会快节奏生活和鸽子笼似的住宅所带来的弊端,她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直到现在巴月才明白,如果她想要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好好生活下去,就必须要融入这个小农社会,这里的生活节奏不快,但是自有规律,这里的房子很大,土地宽阔,相对的,邻里关系就变得十分重要,她所在的这个村子叫做张家村,村里的人,百分之八十都姓张,牵丝搭线的,可以说全部都是亲戚,如果她不能处好邻里关系,就会被整个村子排斥。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之前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要在屋子外面挖一些陷阱防患野兽,要是哪天夜里睡得好好的,莫名其妙就被一只狼或者一只熊给咬死了,岂不冤枉死。 因此,巴月对这两位上了年纪又残废的老猎人还是非常感激的,口口声声要等这批布料染好之后,留几尺下来,给两位老伯做新衣裳穿了好过年。当然,这次她学乖了,只给布料,不亲手做了,免得又给人说闲话。至于这两位老伯让谁给他们做衣裳,就不关她的事了。 如此忙碌了差不多一个多月,终于赶在年前,把所有的坯布都染制出来,因为板车早已经还回去了,巴月只好通知张掌柜亲自派人来取。一共染制了三十匹布,给张掌柜拿走了二十匹,剩下十匹布,八匹是给邵记商行备下的,她私底下又留下两匹布,除了给自己和奶娘做新衣服之外,各给了张三嫂和两个猎人老伯几尺,剩下的她和奶娘一起,做了百来个小物件,如帕子、钱袋、头巾一类的,给张家村每家每户送了一件,当做年礼,当然,也是她意识到要和村里的人打好关系,这才肯费这些心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小物件起了作用,还是快过年了,人也变得好相处,她再往村长家去借驴子的时候,沿途碰上的村人,对于她热情的招呼,都有了些反应,不像以前爱理不理的,或者装作没看见,有的对她点点头,有的冲她笑笑,有的还拉着她说上几句话,感谢她送的礼物。 当然,这还说不上有多亲近,只不过是这些村人,也是有一定素质的,虽然大多是一些文盲,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几乎人人都懂,而且收了她的礼物,就表示这些村人愿意承认她是张家村的一份子,虽然相处还算不上多融洽,但总有了一些进步。 不过村长大娘见了她,还是没有多少好脸色,张小虎同志刚刚从山里回来,还没有来得去巴月小染坊报道,这时突然见到巴月晃晃荡荡的进了自家门,脸上便是一喜,抢上两步想说话,被村长大娘一把拉住,脸黑黑道:“家里没柴了,你去砍些来。” 张小虎同志没有办法,拿着斧子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巴月轻咳一声,只装作没看见,冲村长大娘笑笑,道:“婶子,我是来……” “借驴子是吧……”村长大娘手往旁边一指,“自己牵去。” “多谢婶子了。” 巴月熟门熟路的牵了毛驴走了。其实村长大娘为人还是豪爽热心的,对巴月和奶娘也是能帮的尽量帮,唯独一点,她就是死活不愿意让巴月做自己的三儿媳妇,瞧不上她是个被别的男人休了的女人。 这次去常安府,主要目的是收帐,张掌柜把布拉走了,可是这帐还没有结呢,她已经快到喝西北风的边缘了,当然,收完帐,顺带也要采办些年货,这可是她穿越以后过的第一个新年呢,所以巴月带上了奶娘,要买些什么,都得奶娘拿主意,她可什么都不懂。 到了张记成衣铺,就见张掌柜正在柜台里面拿着小秤称银子,那脸上,快笑成一朵花儿了。 “张大伯,恭喜发财呀。”巴月凑过去,笑眯眯的道了一句。 张掌柜一看见巴月,便放下小秤,将银子放进柜台下的抽屉里,满脸堆笑的对巴月道:“八姑娘,同喜,同喜。来,里面坐,哟,这位老太太是?” “是我奶娘,跟我进城来采办年货的。奶娘,这位就是我常说的张大伯了,这段时间,多亏了张大伯照顾呢。” 巴月略略介绍了一下,奶娘知道自己嘴拙,买卖的事一点儿也不懂,因而只是拜了拜张掌柜。 又见方秀娟 张掌柜一边回礼一边将她们让进里屋去,一边喊着“阿成,上茶”。 两边坐定之后,张掌柜才笑道:“八姑娘,小老儿要向你道喜了。” 巴月眨巴眨巴眼睛,有些疑惑道:“什么喜?” 张掌柜这句话让她有点耳熟的感觉,电视剧里,可不经常出现这么一句话,随之而来的,多半不是什么喜事,而是古代包办婚姻的前奏。 不过,这一次明显是她多心了。 张掌柜又笑道:“当然是恭喜发财,眼下正逢年关,这常安府里大家小户的,都在大肆采买,八姑娘的布送来得正及时,做成衣服后,有一件卖一件,可还不够呢,大伙儿都说这印花布料新鲜,样式又好看,过年穿着走亲戚,极有脸面,于是小老儿做主,给八姑娘又添了五个裁缝娘,这才勉强转过来。八姑娘,哪天得空,再多弄些样式出来,眼下这才四五种样式,还是少了些。” “成,就按张大伯你说的,回头我再多想些衣服式样,给你送过来。”巴月干笑着应下了。 张掌柜这里卖的衣服,都是按照她第一次送来的衣服的式样做的,确实少了点,其实,不是她没有设计出新的款式,家里的树皮堆得都快有三尺高了,只是那树皮自个儿看着没什么,要是拿出来,就有些丢人现眼了。 巴月的眼珠滴溜溜转着,思忖着,今天不但要把年货给采买齐全了,还得去看看有没有厚一些纸,能经得住鹅毛笔的蹂躏,质量还得好,墨汁滴上去不会晕染开来才行,不然一笔下去,一条细线转眼变成粗线,那画出来的衣服还能看吗。 “八姑娘,你在这里稍坐片刻,我去把这一批货的余款取来,咱们当面结清。” 张掌柜说着就去了,过了一会儿再来,除了钱袋,还拿了一本帐册,哪一天卖了几件衣服,上面全部记载得清清楚楚,他一说,巴月就能全听明白,只不过让她看帐册,还是吃力了点,全是大写数字,而且还是竖着写的,她在心里全部转换成阿拉伯数字,用心算算了半天,直把脑袋算得快炸开了,才把张掌柜拿着算盘噼呖啪啦几下子就算清楚的数字给算了出来。 神啊,给我一个计算器吧…… 在巴月眼泪汪汪中,她终于拿到了货款,沉甸甸的钱袋,让她无端生出莫名的满足感。 不过事实上,她并没有赚到什么钱,这一袋钱,不过是与她这些日子的支出,基本上持平而已,真正的利润,在她留给邵记商行的那八匹布上,也就是说,等邵九来了,她才算真正赚到了钱。 就这样,也已经让她满足了,做生意哪有一下子就暴富起来的,又不是炒股买彩票,八匹布的利润,已经不算少了,唯一让她遗憾的,张掌柜的脑袋里太没有品牌意识了,否则,她这些衣服,至少能多卖出一半的价钱。 算清了帐,巴月就借口要采买年货,拉着奶娘准备离开,没走几步,便听到张掌柜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八姑娘,得空,去看看我东家娘子吧。” 巴月愣了一下,回过头去笑道:“张大伯不说,我也是要去的,只是给东家娘子的礼物还没有做好,原想赶明儿做好了再来,既你这么说了,那我今儿便去。” 其实她本来是打算年后去的,算是给方秀娟拜年了,不过张掌柜这么一提,她就知道肯定是方秀娟吩咐了的,让她年前就去一趟。这样的话,给方秀娟做的礼物,确实要赶一赶了,原来还想着慢工出细活的呢。 既然要去见方秀娟,倒不好先去采买年货,没见串门子还大包小包的去的,若是礼物还罢了,偏偏又不是,岂不是非常失礼,巴月虽然对古代的礼仪不太熟悉,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当下她就带着奶娘到了张员外府外,请门人进去通报,因她来过两次,那门人是认得她的,也不曾刁难,只请她们在门房稍候。 不多久,便听得门房外面有脚步声响,巴月循声看去,才发现竟然是方秀娟亲自迎出来了,连忙站起来,道:“姐姐,你怎么出来了?” “什么出来啊,我这是正要出门呢,恰好听说你来了,我就先过来了,还有好些人在后头收拾东西呢。” 方秀娟拉住巴月的手,脸上虽然笑着,笑容底下却有几分晦色,忽见奶娘站在巴月身后,仔细看了两眼,惊呼一声,:“奶娘,是奶娘吗?” “秀娟儿啊……”奶娘两眼微微发红。 “奶娘,好些年不见,你的头发……都白了……”方秀娟的眼圈也一下子就红了,抓着奶娘的衣角,想扑进她的怀里,却又强忍着,到底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身为张府的东家娘子,她要在下人面前注意形象。 正在这时候,又有一群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却是一群丫环跑了过来,走在最前头的还气喘吁吁的道:“娘子,你跑出来也不说一声,我们正收拾呢,一晃眼就不见了你……” 方秀娟用帕子轻轻抹了眼角,然后敛起神色,淡淡道:“春儿,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都好了,就差轿子还没到,秋儿去叫了……”那叫春儿的丫环在方秀娟面前停下,虽然应着话,却斜着眼睛看了巴月好几下,眼神里颇有些不屑。 巴月也不计较,心里有数,大抵是这丫环知道自己是被夫家休弃的女人,所以才瞧她不起,事实上,别说是这丫环,就是张家村里的那些女人,在瞧她的时候,眼神里多多少少也是有些不屑的,而这种不屑并不因为她送了一些小物件而有所改变。世情如此,她也无可奈何,总不能对每个瞧不她不起的人发出不甘的呐喊吧。知道的是她富有抗争精神,不知道的还当她是因为被男人抛弃而发疯了呢。 “看我来得真不巧。”巴月想了想,对方秀娟道,“那今儿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姐姐。” “别走。”方秀娟拉住她,“我今儿是要去庙里进香,不如你和奶娘跟我一会儿去吧。” “这可不成,我和奶娘还要采买年货去呢,晚了,可就什么都买不着了。” 巴月连连摇头,她现在哪儿还有时间去烧香呢,不光是采买年货,她还得再买一批坯布回去,摸摸刚刚鼓起来的钱袋,她心头滴血,年前这十几天里,什么东西都涨价啊,恐怕等回去的时候,这钱袋又得空得只剩下空气了。 方秀娟却死拉着她不放,只是道:“买什么呢,刚好府里也在采买,我派人去跟管家说一声,替你多买一份,府上的管家是极细心的,肯定不会少了什么……” 说着,不等巴月说话,她就喊了身后一个丫环,打发去找管家了。 巴月见她这样,只得承情,笑了笑道:“那就麻烦姐姐了,回头该多少银子,姐姐一定要告诉我,原已经承了姐姐的大恩了,这次不能再让姐姐贴钱。” “看你说的,咱们姐妹,还分这样清楚做什么……好了好了,看你这脸色变的,到时间该多少就多少,成了吧……” 说话间,方秀娟又打发人多备了两顶轿子,让巴月和奶娘都坐了上去。 又见中山狼 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对巴月来,坐轿子都是件新鲜事。轿子和电视里常见的青布小轿几乎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真坐上去,才知道坐轿子并不是件享受,毕竟是人抬的,不是四个轮子,哪儿有那么稳当,而且抬轿子的竹杆,是有定的弹性的,轿夫抬着轿子走的时候,整个轿身就随着他们的走动而上下颠簸,碰上不太平坦的路况,还会左右颠簸,颠得巴月头都快晕,偏偏轿子从上到下又用厚厚的青布蒙着,半气都不透,还没有走出多远,就把闷得不行。 于是,巴月也不管三七二十,直接就将面前的轿帘给掀起来,打个结,搭在边。虽然被张府的丫环看到,更瞧不起,但才不管些,样来,不仅透气,还让看到街上的人流。过年之前,街上就是人多,基本上都是大包小包的提着,虽然气已经十分寒冷,但是被人群涌,反而在寒冷中添出无数的热闹。 路边的店铺,大多已经挂上红色的灯笼,巴月闲着无聊,多看几眼,发现有些是红布蒙着的,有些是红纸糊成的,有些做得极精致,在上面还绣图案,有些就极简单,圆圆个灯笼,连个穗子都没有,大抵也可以看出哪家比较有钱,哪家比较没钱。 正观察得起劲呢,万安寺已经到。 巴月从轿上下来,转头,就见方秀娟在那个叫春儿的丫环的搀扶下,也已经下轿。 看看被巴月打成结的轿帘,方秀娟只是笑笑,没什么,转身和巴月起,将奶娘请下轿来,却见奶娘脸色有些发白,看样子,已经被颠得不轻。 下得轿来,奶娘深深的呼吸几下,才道:“菩萨保佑,回去时可不坐轿,身老骨头,经不起颠哟。” 巴月噗哧笑,道:“那奶娘就走着回去。” 方秀娟也想笑,却忍住,道:“都是些轿夫不好,回头扣他们工钱。” 正好被轿夫听见,连忙喊冤,道:“老太太不经颠簸,可不干们的事,是那街上人多,挤来挤去,咱就是神仙下凡,也稳不住啊。” “算算,是无福享受,不干他们的事。”奶娘也笑,随口求句情。 便在笑中,奶娘也缓过来,方秀娟和巴月左右扶着进庙门,把老太太高兴的,只:“可不敢当啊,怎么能让们扶。” 方秀娟笑道:“亲娘离得早,打小就和月儿都叫奶娘的,当初没少承照顾,如今和月儿都没娘,在们眼中,便和亲娘般无二。” 巴月在边上连连附和,把老太太乐得,眼睛都眯成条缝。 进庙门,便有知客僧人迎上来,合掌作什,只念阿弥佗佛。方秀娟取出二两银子,捐作香火钱,那知客僧人拿香火薄来,问清来历,便在薄上写下:x年x月x日,常安城东张府方氏捐银二两。 巴月看着明晃晃的银子,有些心疼,可不打算把钱么浪费,可奶娘不让,进香不捐银,香都得白烧,硬是从巴月的钱袋子里扣出二十文钱,给知客僧人。 那知客僧人倒是很有佛家众生平等的觉悟,捐多捐少不在乎,没因为方秀娟捐得多,就给张笑脸,也没因为奶娘捐得少,就给个黑脸,还是那副出尘肃穆的表情,又在香火薄上写下:x年x月x日,张家村张王氏与林氏捐银二十文。 巴月时才知道,奶娘原来姓王。 银钱也没有白捐,知客僧人各给们三柱香,方秀娟嫌香少,又花钱买些,让丫环们拿着,才往庙内走去。 庙内香火鼎盛,每走几步,便见个大香炉,香炉里面烟雾缭绕,旁边个铁制的蜡烛架子,上面插满红烛,方秀娟拿柱香,凑到烛前,燃,然后插进香炉里面,默默的合掌拜起来。 巴月本不打算烧香,奈何被奶娘推把,只好也拿起柱香,学方秀娟的样子,凑到红烛前面燃,然后插进香炉里。却不料时候风向突然变,原本往西吹的,突然转到北边来,那香炉里冒出的烟雾也就跟着风向起转过来,恰恰正对着巴月。 闪避不及,下子被烟雾给熏着,眼睛睁不开来,手上又被香灰给烫下,身上头上更是落满香灰。方秀娟正好拜完回身,猛见身狼狈,禁不住轻笑起来。 晦气,巴月也不拜,赶紧跑离几步,边拍着身上的香灰,边在心里直骂晦气。正拍着,背后猛的被人推把,耳边也传来骂声。 “人长不长眼睛,香灰都拍到家娘子身上。” “吴妈,算,位大姐也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对不起……” 虽然被推把,巴月也不是不讲理的同志,把香灰拍到人家身上,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于是边揉着被熏着的眼睛,边转身道歉。 “哟,不是大娘子吗?大郎,快来呀,大娘子在儿呢。” 咦? 巴月终于揉开眼睛,睁眼瞧,眼前个年轻少妇,穿身水红色的绸衣,瞧着秀秀气气的,正挥着手里的帕子对着庙门口招呼。旁边还扶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正横眉竖目的,不用想也知道,刚才推的,就是个中年妇人。 庙门口,个书生打扮的人刚刚捐香火钱,正拿着三柱香过来,看那副小白脸的模样,不是那只中山狼又是谁? 巴月的脸色,下子就黑,退后两步,低声问奶娘道:“就是那个如花?” “不是。”奶娘叹口气,“是婉娘,掉孩子的那个……” 巴月目瞪口呆,少妇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么小就怀上……靠,要是搁在没穿越前,那只中山狼就是个□犯,呃……至少也是□。 忘,林八月嫁给李少东的时候,也就十六岁,跟眼前个婉娘差不多的年纪。 方秀娟在边上瞧着听着,略略有些明白,只是生来便是个忍让的性子,跟以前的林八月差不多少,于是道:“月儿,里是佛门净土,咱们不要惹麻烦,走吧。” “是啊,月儿,咱们走吧,婉娘以前对……还算是好的……”奶娘也劝道。 巴月嫌恶的看那只中山狼眼,也不想跟个人多做纠缠,趁他还没有走近,便听从方秀娟和奶娘的话,转身走。 “哎,大娘子……大娘子别走啊……” 那婉娘想要追过来,被李少东把拉住,沉着脸道:“被害得还不够么,追做什么?” 那叫吴妈的中年妇人也在边加油添醋:“小娘子就是心肠好,瞧谁都是好的,却不知道那光鲜面孔下面,藏着多少恶毒呢。” 婉娘低下头,眼圈儿红,道:“不信大娘子会害……偏听如花的话,那药还不知道是谁下在的汤里的呢……” “那时是急,从屋里搜出那药,也不曾多想……如今想来,确有些破绽,只是休都休,还能怎么着……”李少东叹息声,揽住婉娘的肩,“知自孩子没后,心里就直不舒坦,为让宽心,几个月来,也少往如花房里去,尽量多些时间陪,今儿又带来给菩萨敬香,刚刚以的名义,捐足足两银子的香火呢,会儿多拜拜,求菩萨保佑明年给李家添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到时再跟爹扶为正室,爹准儿同意。” 婉娘眉间稍展,旋即又黯然,道:“心里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大娘子。” “啊……”瞅着四周无人注意,李少东刮刮的鼻子,“顾好自己便是,那药的事,会继续查下去的,若真是如花做的,必不饶,至于八月……已经休便罢,只是和有缘无份,反正爹也不怎么喜欢。” “那……们往边走吧,免得再撞见,又不高兴。” 却巴月陪着方秀娟,将万安寺里的菩萨罗汉拜个来回,最后却到观音殿,方秀娟用块绢帕裹几块碎银,扔进功德箱里,看得巴月直咂舌。 “奶娘,怎的捐么多银子,先前那个菩萨罗汉,不过才捐十几个铜板而已。”因方秀娟已经拜下去,不好上前问,只好问奶娘。 奶娘笑笑,指指上头,道:“月儿,没瞧出来么,是尊送子观音,秀娟儿捐些银子,回头,便要请尊送子观音像回去。” 巴月顿时翻几个白眼,生孩子事儿,求菩萨有什么用,那张员外把年纪,还能生出得孩子才叫怪。虽然样想着,却也不免在脑子里回忆着那啥安全期和排卵期的算法,回头悄悄的告诉方秀娟,让试试。 种事儿,求人不如己。 拜完出来,迎面又撞上那只中山狼携着婉娘过来。 巴月又翻个白眼儿,今果然晦气,么大间寺庙,占地简直和所大学校园样大的地方,居然会两次碰上只中山狼。不理会,头抬,当做没看见样,跟他们擦肩而过。 李少东看到,脸色也不好,还用力拉住婉娘,不让跟巴月话。 待巴月走之后,婉娘才跺跺脚,埋怨道:“们做不成夫妻,也不必做仇人吧。常安府就么大,早晚还有碰上的时候。” “也许和上辈子是仇人。”李少东安抚着自己的人,“见到,就打从心里不高兴。” 听他么,婉娘也只能叹息,不过的心里是否有丝喜悦,却只有自己才知道。 只有那吴妈,是喜在脸上,道:“大郎,小娘子,快给菩萨敬香吧,保佑们来年得个大胖儿子。” 有孩子,婉娘在李家的地位,自然就牢固,看那如花还有老娘还敢不敢欺负人。吴妈的小算盘,打得咣咣响。 又一株奇葩 从万安寺里出来,上小轿之前,巴月见方秀娟小心翼翼的捧着求来的送子观音像,便附到耳边低声几句,听得方秀娟脸上直泛潮红,转身便上轿,直到回到张员外府,才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将巴月拉到个角落里,轻声问句:“月儿,的那……真有用?” “没用。”巴月想也不想的就回答,见方秀娟脸色忽然变白,又笑道,“只是增加些可能性罢,张员外……呃,姐夫他毕竟年纪大……” 其实巴月也不过是告诉方秀娟怎么计算排卵期,在几里行房,怀孕的可能性,总比其他时间大,那个张员外年纪那么大,估计个月跟方秀娟也行不几次房事,就是提醒方秀娟,尽量把房事的时间定在排卵期的时候。 方秀娟脸色略略好,道:“是心急……” 轻轻叹口气,没再什么,只是吩咐丫环准备酒席,留巴月和奶娘吃饭。席间,巴月见眉间隐隐有些忧色,不禁有些奇怪,孩子嘛,有就有,没有就抱个,至于担心成样吗? 也是巴月不太明白方秀娟的处境,在张员外样的家中,个续弦,不受丈夫和之前的妻子生下的孩子待见,能拥有现在的地位,完全是靠张员外的宠爱,旦张员外两腿蹬,在张府也就没容身之地,除非生下个儿子,到时候母以子贵,再怎么不受待见,总还是有容身之地的。 到是奶娘有些明白,问句:“怎么直不见张东家?” 方秀娟勉强笑,道:“快过年,他和两位少爷往族里商议事情,几日都不在家。” 奶娘头,抚着方秀娟的手,道:“东家和少东家都有事情要忙,早生个孩子陪陪是好事,个奶娘比懂,回头找几个偏方来,试试,保管灵验。” “那就麻烦奶娘。”方秀娟眼睛微微亮。 酒席过半,有管事来报,年货已经都清好,递上名单来,方秀娟亲自过目,又添几样,才问奶娘还缺不缺什么。 奶娘早已经目瞪口呆,连连推辞,是太丰厚,比原来想买的多出大半,方秀娟好歹,才让奶娘收下。巴月在边笑盈盈的,虽然嘴巴跟着奶娘样推辞几句,但是心里不知道有多乐意收下些东西,自家吃用不完,还可以拿去跟村里人打好关系嘛,绝对不会浪费。 临走,方秀娟还给份红包,沉甸甸的,离开张府后,巴月才打开来看,里面居然是个石榴形状的金锞子,足足有七八钱重,因时金子价值极高,和银子几乎达到比二十的比例,因而金锞子换成银子,少也值十几两。 奶娘看到么多钱,吓得魂都快飞,连连劝巴月不要收,给方秀娟还回去。但巴月盘算会儿,还是收下。 因为在方秀娟里耽搁许久,原来还打算买的坯布没有买成,只得先带着年货回转张家村,连夜和奶娘两个人,把给方秀娟量身订做的衣服都拾缀好,将烧红的碳放在葫芦瓢里,浇上热水,把衣服烫得整整齐齐。 第二巴月又起早,骑着借来的毛驴,滴溜溜的去常安府。方秀娟见新衣裳,十分喜欢,爱不释手,当场就换上。 巴月见喜欢,自己也高兴,毕竟两套衣服都是花无数心思,亲手设计出来的,可以,在个世界,只此件,绝对没有第二件,走在路上都不必担心和人撞衫。 离开张府后,巴月就去布坊,订购足足八十匹坯布,已经是全部的资金,些坯布买,昨才鼓起来的钱袋,就迅速的瘪下去,连空气都没剩下。还亏得有方秀娟的那个金锞子,否则,那资金,连半的坯布都买不到。 末,又拎着年货,跑去石匠那里,准备跟棵摇钱树联络下感情,进门,却见石匠坐在院子里,正对着块石材叮叮当当,整个院子里变化也没有,完全没有要过年的气氛。 “阿秀啊,儿怎么冷冷清清的?” 石匠张脸瞬间挂上几道黑线:“别叫阿秀。” 巴月嘻嘻笑道,耸耸肩道:“叫沐文秀嘛,不叫阿秀叫什么?” 石匠张脸更黑:“叫石匠就行,听着顺耳。” “那多不礼貌啊,石匠是的职业,又不是的名字,再,底下的石匠多去,要是见个就叫石匠,以后谁还分得清在叫谁,是不是个理儿,阿秀?” 石匠头抬想发作,可是眼看到巴月手里拎的年货,心里软,只好叹口气,要叫就随去吧,自己只当没听见,带着阿q的自安慰,他又低下头叮叮当当。 胜利!就知道个石匠老实好欺负,吃定。 巴月悄悄的比个v字的手势,放下年货,在屋里屋里转圈,出来道:“阿秀,怎么也不收拾下,要过年呀,好歹,把屋里打扫干净吧。” 石匠看看,无所谓道:“不用,反正也没人来。” “不是吧,就没个亲朋好友来走亲戚?”巴月拍额头,有些不可思议,还只当世上只有个人是无亲无故的呢,呃……不对,至少还有个奶娘。 石匠学着的样子,耸耸肩,然后有些黯然的低下头,继续叮叮当当。 “还以为是世上最孤单的呢,没想到还有样棵土生土长的奇葩。”巴月摇摇头,挽起袖口,从墙角拎起只水桶,走到水井边边打水边道,“算同情,帮打扫下,不要太感谢,只要记得别把琉璃冻的做法外传,就算报答。” 人……到底是精明还是善良……石匠噎下,无可奈何的看着。 巴月冲他咧嘴笑,拎着水桶进屋。 石匠抓抓毛茸茸的胡子,坐在原地愣会儿,突然站起来,在墙角的杂物堆里翻来翻去,翻出把破旧的扫帚,用根竹杆绑,拿着进屋。 又见邵九郎 诸事不提,转眼就到过年,年前年后的几,是最忙碌的,虽然巴月不想做那些毫无意义的诸如祭灶神拜年之类的事情,但是不能拦着不让张三嫂和那两个老猎人不过年,再也禁不住奶娘唠叨,只得放巴月小染坊八的假。 几,奶娘带着祭神,到村长挨家挨户的拜年,张家村有百来户人家,以前直觉得是个小村子,到拜年的时候,才觉得,个村子很大,大得过份,挨家挨户的拜过去,个月也拜不完啊,可不想把宝贵的时间全部浪费在上面,跟奶娘好歹,才把亲自上门拜年的人家限制在跟奶娘的夫家有亲戚关系的门户里,外加村长家,其他人家,送年礼就算。 期间,又抽时间跑趟常安府,给方秀娟和石匠拜年。是真心诚意的,除那些不得不巴结下的乡邻,只有两个人,是真心想关心下的。 前者,先给许多帮助和关心,所以,懂得还报,后者,是要紧紧攒住的摇钱树,定范围内的感情投资,也是保证棵摇钱树不会长脚跑掉的预防措施。当然,里面也不排除同病相怜的感情因素在内,虽然石匠是土生土长的本地货,但身边个亲人也没有,整与石头为伴,也怪可怜的。而自己身边,好歹还有个奶娘,还有个方秀娟,怎么着也比石匠强些啊。 假期结束,巴月就带着张三嫂和那两个老猎人加班加的赶制那八十匹布,虽布是多,活也重,但是浸染着色和晾干都需要时间,时候又没有电风扇,能把布吹干,碰上下雨阴,更耽误时间。不过最耗精力的,反而是布上的印花,虽然巴月和张三嫂两个人,已经是没日又没夜的在布上面画,但到底全靠双手,哪里有模版刷起来快,等把所有的布都上完胶画好印花,两个人的手腕都快断掉,两只眼睛看什么东西都是蓝白二色。 因此,虽然加班又加,但是等八十匹完全染制好,正月早过,日子进入二月底。 因些布是分批染制的,染制完成的时间是错开的,所以从正月到二月底,张掌柜从里陆续拉走三十匹六匹布,按照约定,巴月还欠张记成衣铺四匹布,虽然里还剩下五十二匹布,但巴月死活没让张掌柜拿走,只用十份衣服的设计图稿,代替欠着的那四匹布。 当然,那十份设计图稿,用的不是树皮,没有找到合适的纸张,只得下狠心,将自己以前那些不能穿的衣服,挑几件纯色的给剪,直接在剪开的衣服上画出来的。不管怎么,画在布上,比画在树皮上,能见人多。只是代价昂贵,心疼得巴月直咬手心,差没咬破层皮。 剩下的五十二匹布里面,其中五十匹是留给邵九的,按着三月之约,再过几,邵九就该来,至于那二匹零头布,是巴月留下来以防万,村里已经有几个年轻姑娘来求着给做身衣裳,可以不赚个钱,但是邻里关系是定要打好的。 别的不,至少在阿禄嫂背地里坏话的时候,也有人来给通风报信。就是巴月开始进行打好邻里关系的行动之后,目前得到的最明显的收获。的下个目标,是在阿禄嫂坏话的时候,有人能站在边帮着几句话,而不仅仅只是通风报信。 任重而道远,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就在巴月自安慰通之后,某个阳光灿烂的早晨,邵九带领的商队轱辘辘的来。 还是那袭青衫,还是那副精明干练的模样,站在阳光之下,全身都泛着金光,是金子的金。 “八姑娘,在下如约而来,不知八姑娘的花布,可曾全部准备妥当。”邵九带着个伙计,微笑着走进巴月小染坊。 巴月笑得矜持,伸手做出里面的姿势,道:“邵管事,请验货。” 见胸有成竹,邵九眼睛亮,大步走进巴月收拾出来的小仓库,里面,五十匹蓝印花布,摆放得整整齐齐,空气里,充满染料特有的味道,中间还夹杂丝阳光晾晒后的清香。 邵九捧起匹布,打开来看几眼,摸摸,微微头,然后却略略提高声音,对着门外道:“十六弟,请万里师傅来。” “是。”门口传来声应,随后便是阵小跑的脚步声。 巴月挑挑眉,没话,原还以为跟着邵九来的是个伙计,没想到居然是他弟弟,啧啧,邵家到底生多少个儿子啊,都排到十六去。 邵九看看,又笑道:“十六是族弟,今年刚满十八岁,次是带他出来见见世面,日后,少不得也要独当面的。” 巴月也笑笑,道:“们家兄弟真多,过年那会儿,定很热闹吧。” 邵九先是笑,继而又苦着脸:“是啊,十六后面,还有七个弟弟九个妹妹,都是没有成年的,每年光是给岁钱,就差让去当裤子。” 噗哧! 巴月听他得有趣,忍不住笑出来。 “邵管事,太不知足,兄弟姐妹多,做生意的时候帮手也多,怪不得邵记商行能做到南南北北,几乎没有们到不的地方。” 很明显,在三个月里,巴月已经打听过关于邵记商行的事情,知道自己次是抱到如来佛的大腿,所以才拼命也要把五十匹布给赶制出来,甚至连欠张记成衣铺四匹布也不在乎。 “哪里,不过是长双会跑的腿罢……”邵九到里,声音微微顿,因为他已经看到邵十六领着万里师傅过来,便转过话头,“万里师傅是们邵记名下染坊里的老师傅,布匹的质量如何,还需请万里师傅把关,八姑娘,不介意吧。” 巴月扬扬眉,头道:“是应当的,何来介意之。” 反正现在已经弄明白,蓝印花布的关键是琉璃冻,而不是染制方法,所以现在完全不怕被个老师傅看到染坊里的所有东西,那些琉璃冻,早就让收起来,就连张三嫂也不知道,拿着画印花的液体,究竟是用什么东西做出来的。 “万里师傅,请!” 万里师傅是个头发胡子都花白的老头儿,双眼睛却异常的精亮,目光在染坊里扫视圈,居然隐隐约约还有些不屑。 巴月也不介意,谁让个自封的染坊确实又小又简陋,如果人家的染坊是工厂,个顶多就算个手工作坊。 将万里师傅请进仓库里,老头儿看到那些蓝印花布,起先还不甚在意,待随手从里面取出几匹布,打开来,看到上面各种不同的白色印花之后,老头儿的眼神才有变化,就好像两个四十瓦的电灯泡,下子突然变成百瓦的电灯泡样,亮得巴月都担心老头儿的眼睛会不会突然爆掉。 “好,好,是个新鲜玩意儿。” 老头儿盯着布上的白色印花又看又摸又闻又舔又搓,也不知道他琢磨明白些白色印花是怎么弄上去的没有,反正到最后,他就么句。 然后他在仓库里面又转圈,在每匹布上,都用手摸把,才对邵九微微头,也不理会巴月,就背着双手慢慢走。 “八姑娘,看来万里师傅对些布的质量都认同,里整整五十匹布,全部是帛布,按照们约定的价钱,里是四十两银子,银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第7部分阅读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 作者:肉文屋 银货两讫,八姑娘清下,若没有问题,便要让伙计过来取货。” “不必,邵管事,信得过们邵记商行,也信得过。”巴月大大方方的接过钱袋,然后退后步,让出门口的位置才道,“可以让伙计来取货。” “八姑娘爽快,在下佩服。”邵管事拱拱手,眼中露出抹赞赏之色。 巴月嘿嘿笑,爽快个头啊,又不是锤子买卖,邵九次要是敢少给,下次就别想要的布,再,邵九也不是那种贪小便宜的人,眼力劲儿还有,不至于看走眼。 当,整个张家村都轰动。 婚姻问题 邵记商行的伙计,从巴月小染坊里搬走整整五十匹布,只要长眼睛,是人都看到,而巴月从邵九手里收下四十两银子,看到的人不多,也就个奶娘,个张三嫂,外加两个老猎人,奶娘就不提,张三嫂是村中三姑六婆中的员,两个老猎人虽然有残疾,但很明显,他们的眼睛还是亮的,嘴巴还是会话的,于是不到半工夫,整个张家村的村民就都知道,住在村外那个坡地上的李家弃妇,在短短三个月里,赚四十两银子。 哪,哪里是什么弃妇,压根儿就是个财神爷啊。 其实也是传言传夸张,巴月是挣不少钱,但哪里有四十两银子么多,些辈子靠山吃山的村民都忘,做生意还有本钱,事实上,巴月可是把自己的离婚赡养费全部投进去,还有方秀娟给的那个金锞子,才换来四十两银子,再加上从张记成衣铺那里收回的货款,其实也就小小的赚九两多而已,还没到十两呢,还亏不用付运费,染料也不用成本,张三嫂他们三人的人工也是极其低廉。 看,赚的真的不多啊,巴月同志对奶娘么的时候,嘴巴都咧得快到眼角上去。九两是不多,也就是供个五口之家,丰衣足食的过上整整年,呃……或许逢年过节的时候还能下趟馆子,家里每个成员再做两套新衣穿。 巴月真是爱死块坡地,甚至考虑到村长那里再签个文书,以坡地为中心,多划出几亩地,全部种上蓼草。些草可都是不用成本的啊,旦长出来,就能收,收再种,种再收……不过冷静下来后,想想自己人手不够,还是打消个念头。 做生意最忌好高骛远,才刚刚发展,眼下最重要的是维持个产量,等站稳脚跟之后,可以雇人手,开荒种草,也可以向村民直接收购,要知道,虽然张家村的村民基本上都不以种地为生,但是每家每户,还是有几分自留地的,平时多半种的是些日常食用的葱啊蒜啊大白菜什么的,些菜除自家吃,种多也没人买,吃不完最后还会烂掉,如果腾些地方出来种蓼草,反而能给村民带来些额外的收入,还不用交税,也算是两全其美。 巴月的如意算盘打得嘀嗒响,美好的前景让成都精神饱满,以十二万分的热情投入到布料的染制中去。 不过在又批布料染制出来的时候,终于遇到难题,染料不够,而新生的蓼草,会儿才长半,还没有成熟呢,就算肯花本钱去别处收购,那也得有得收啊,哪儿的蓼草不是刚长出来。 巴月后悔自己思考得还是不够周密,拍着自己的脑袋瓜子,到底还是刚开始做生意,没经验啊。 雪中送炭的还是邵九,就在巴月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位精明干练的邵管事,拖两大车的蓼草过来。 “上回万里师傅看过的染坊,口断定时会缺蓼草,是们邵记名下的染坊去年用剩下的,给匀两车过来,钱就在下次货款里扣吧。” 邵九微微笑着对巴月么的时候,巴月同志高兴得真想扑上去在他脸上亲两口,事实上,也确实么做,什么叫雪中送炭,什么叫心有灵犀,就是。 不过才亲口,就把邵九吓着,也把奶娘吓着,连忙将拖开去,让的第二口没有亲下去。 巴月时才醒悟过来,脸色红,不好意思道:“失态失态,是太高兴,邵管事真是来得及时,正为蓼草而发愁呢。” 邵九轻咳声,道:“八姑娘的花布,很是好卖,也不希望因些许问题而导致断货,咳……还有事,就不多留。” 巴月时也不好意思再留他,正要相送,邵九又道:“八姑娘留步,告辞。” “那……奶娘,替送送邵管事……” 奶娘送走邵九,回来的时候张脸沉得像阴里的乌云,黑压压的。 “月儿…………让奶娘怎么才好……”指着巴月的鼻尖,奶娘顿顿脚,“亏得几日因为没有活儿干,三嫂他们几个都不在,不然传出来,还怎么做人?还要不要名节……” “奶娘,错……刚才是太高兴,时间没注意……就是想对邵管事表达下谢意……”巴月低下头,乖乖的认错。 忘,里不是那个性开放的时代,里的人和人之间,本来就应该隔三尺远,别亲口,就连牵个手,那也只有夫妻之间才能。 “要做买卖,奶娘不反对,但是不能么没有规矩……”奶娘见低头认错,长长的叹口气,“人啊,还是要找个人依靠才是。” “是是是,奶娘得再是不过。”巴月腼着脸扶着奶娘坐下,又屁颠屁颠的给倒杯茶。 “小虎那孩子真是不错,对又照顾,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就跟他娘谈谈。” 啊?啥时候的事,怎么不知道。巴月傻眼,在为赚钱而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难道奶娘已经称斤论两的把给卖? “个老姐姐啊,人好,热心,就是对儿媳妇很挑,好歹,就是不同意。” “不同意?太好……”巴月刚刚欢呼声,蓦的见奶娘脸色又沉下去,忙补救道,“是,还没有问过小虎的意思呢,他也不定乐意娶。” 奶娘瞪眼,又道:“小虎那里也去问过。” 啊?巴月又傻眼,奶娘干起红娘的活儿来,怎么么雷厉风行的,而且竟然也不知道,保密工作也做得太好吧,国民党的保密局都不见得比得上。 “小虎是个听话的孩子,他娘不头,他便是对再有意思也没法子,原本奶娘还想到他娘那里再多磨几次,谁知道…………竟然和那个邵管事……” “奶娘,别生气,知道错,再也不会……” “邵管事那里,刚才也问过。” “啊?” “邵管事的妻子,前年因病去逝,也没给他留下个孩子,两年他忙着商行里的事儿,还没有续弦,奶娘想过,们俩个凑和凑和,也凑得上……邵管事已经答应回去考虑考虑,还只要不反对,刚才的事情,他愿意负起责任……” “啊?” 都哪儿跟哪儿啊,巴月眨巴着眼睛,整个人都痴傻。 奶娘,真是太厉害,婚姻大事啊,咱的终身幸福啊,咋在嘴里咋吧两下,就么定下呢? 虽然巴月很想跟奶娘再深入的就婚姻自由论题好好的探讨番,但是看看奶娘那张恨不得把上就把打包送进邵家门的模样,还是暂时选择退让。回头再跟邵九谈谈,可不要他负什么责任,不就是亲口嘛,又没有直击本垒,只要邵九不愿意娶,奶娘总不能把强塞过去吧。不管怎么,也是自己轻浮在先,邵九完全有理由不要的。 打定主意,巴月也就不再管奶娘些什么,喏喏的应下来,然后边听奶娘的唠叨,边开始调制染料。 染料调制好,张三嫂和两个老猎人也都来复工,巴月看看琉璃冻不多,干脆就把染坊扔给他们,留奶娘在家看着,反正干么久,他们都已经知道要怎么干,自己则拾缀拾缀,骑上自家的毛驴往常安府去。 石头 毛驴还是半个月前买回来的,个头比村长家的小很多,都没成年,二两银子就买回来,成年毛驴得四两五钱呢,想来想去,琢磨着反正现在都是张掌柜自己来取布,又不用毛驴拉车,只是代个步,小毛驴和成年毛驴样的骑,速度也未见得慢,而且自己身骨头,竹竿似的,肉都没几两,骑着小毛驴,也不算虐待动物,最后还是买那头小毛驴。 给小毛驴起个名字,叫石头,为什么叫石头呢?因为毛驴别看它小,脾气倒挺硬的,巴月刚把它买下的时候,它还爱理不理,牵着也不走,做势要打,它居然直往后退,把巴月气得直跳脚,冲到石匠家里,拿把锤子要敲它的脑袋。 跟出来的石匠看,连忙把锤子抢回来,哭笑不得道:“小家伙是怕生,哄哄它便成,何至于要拿锤子砸它。” “没听过毛驴还要哄的……” 巴月稀奇,脑子自动浮现出个老动画片子,叫曹冲称象,那外国友人送来的大象赖在船上不肯下来,曹冲那小毛孩子就把串香蕉吊在竹竿上,自己爬上象背,将香蕉吊在大象的眼前,引诱大象往前走。 难道自己也要抓把青草,吊在小毛驴的眼前,哄着它往前走。想到那幅景象,怎么想怎么觉得傻,巴月直皱眉。 石匠从屋檐下面抓把刚刚冒绿的嫩草,走到小毛驴身边,抱着它的脑袋,边轻轻的抚摸,边低低的呢喃,过会儿把青草递到小毛驴嘴边,小毛驴张嘴就啃,啃完,还冲石匠发出声驴叫。石匠往身边指,小毛驴就乖乖的走两步。 巴月看得眼都直,忍不住问道:“都跟它什么,看它乖得跟儿子似的,唔,干脆,就给它起个名字叫石头,跟姓。” 会儿又忘,石匠不姓石。 石匠脸黑线道:“没什么,就是夸它的毛很顺,颜色又好看……”然后低声咕囔句“不姓石”,不过巴月没听见,也没在意。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挑的。” 巴月得意,头小毛驴可是千挑万选才挑中的,那毛色很罕见,居然是青白色的,估计十有八九,也是头基因突变驴,放到山里去,张小虎同志准也把它当神仙。唔,小毛驴么爱听人家夸它漂亮,不会是只母驴吧,刚才买的时候,倒忘问问。 石匠看看,忍不住笑,道:“照刚才的样子,哄它几下,它就听话。” 别,石匠的法子真的奏效,当巴月就骑着小毛驴,晃悠悠的回张家村。今,还是自买小毛驴之后,第次骑着去常安府呢。 石匠见来,连忙搬出做好的五罐子琉璃冻,用绳子绑好,给挂在驴脖子上,小毛驴不适应,晃着脖子想甩下去,石匠连忙又抓把青草,边喂它边抚摸它的头顶,总算把小毛驴给安抚住,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冲着石匠直眨巴那双水汪汪的驴眼。 巴月在边偷笑,道:“知道,它不是儿子,是闺,看眼神多水灵。” 石匠扯着胡子不接的话茬,以免给提供发挥下去的空间。他算是看出来,人有机会就爱欺负他,怪不得老听人什么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看他老实好话是不是。 巴月见他不接话,知道没什么搞头,挺失望的,数钱放在桌上,然后牵小毛驴就往外走,刚走到门口,猛见面前抬小轿停下,从里面出来个人,环佩叮当的,居然又是那个白三小姐。 白三小姐瞅眼,就转过眼神,副不爱搭理的模样,让丫环扶着,从身边走过,走两步,突然顿,又回过头来,仔细看巴月两眼,冷冷的开口问道:“是那个……做花布的……八姑娘?” 感情,先前白三小姐没搭理,压根就是忘。 巴月心里泛着嘀咕,脸上却带着笑,道:“白三小姐好记性。” 人家是集团老总的千金小姐,自己是个小手工作坊的老板娘,能不得罪当然是不得罪的好,指不定哪就有求到人家门上的时候,做生意嘛,和气生财才是王道,虽然觉得白三小姐副拽样很欠揍。 “没记错的话……是们第二次在里撞见吧……”白三小姐的脸色很不好看。 第二次?巴月愣下,然后才想起来,确实是第二次,上次还听到白三小姐威胁石匠来着,什么不放过他,难道石匠欠白家的钱?那得欠多少钱啊,才能让白三小姐三番五次的上门,还扬言威胁。 么想着,巴月居然就当着白三小姐的面走神。 “喂,家小姐问话呢。”旁边的丫环尖声道。 巴月猛的回神,见白三小姐的脸色已经变得更难看,不禁赔着笑道:“是,是第二回……白三小姐,是来要帐的吧,石匠在里面呢,跑不,还有事,先走……咳,石头,石头,别回头瞧爹,挡着白三小姐的路,跟,爹回麻烦,咱别被牵连,走走……” 故意提高声音,算是给院子里的石匠提个醒儿,要帐的上门,想跑趁早。 个人……石匠在院子里听得分明,顿时脸黑线。 依依不舍、步三回头的小毛驴被巴月死拉活拽的拉走。 石匠从院子里走到门口,看看白三小姐,沉着声音道:“三小姐,请屋里坐。” “好,很好……都副样子,身边还不缺人,姐直惦记着,是瞎眼……”白三小姐冷冷的瞪着他,从怀里取出封信扔到他身上,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上轿,就么走。 石匠抓抓胡子,无奈的叹口气,然后从地上捡起信,转身进屋。 有活儿干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到邵九来取货的日子。 巴月早把上回亲他口的事儿给忘到九霄云外去,哪里还记得当时的尴尬,十分热情的接待他,陪他验布,又招呼人手帮着把布都帮到车上。只是批布挣的钱比上次少整整千八百文,全亏在那两车蓼草上,其实蓼草本身不值什么钱,关键是邵九路拉来,运费倒比蓼草本身的价钱还多出半去。 肉疼啊,数着手里的银子,巴月同志第次知道肉疼是什么样的滋味,都是事前准备不充分,才造成么大的损失。 “咳……”见死死攒着钱袋脸肉痛的表情,邵九忍着笑轻咳声,“八姑娘,邵某还有桩事情,想与商议番。” “啊?什么事?呃……邵管事,咱们屋里谈。”巴月脱口问道,问完才发现不对,连忙把邵九让进屋里。 “邵管事,要与家月儿谈什么?”奶娘端茶水进来,放下来就不走,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邵九,热切得好像丈母娘看婿,越看越喜欢的那种。 “奶娘……”巴月哭笑不得,恨不得立刻把奶娘给推出门去。 邵九倒是坦然,笑笑,端起茶水抿口,才慢条斯理道:“是桩买卖,希望能与八姑娘长期合作。” 奶娘听很失望,巴月却很兴奋,现在对做买卖的兴趣最大。 “邵管事指的是?” 合伙 邵九的指尖在桌上轻轻敲两下,缓缓道:“八姑娘与常安府的张记成衣铺之间的合作,也有所耳闻,前些日子,与张掌柜聊聊,也看过八姑娘设计的那些衣裳,很有些意思,只不过些衣裳的式样固然是好的,但却只局限于种花布,实在是可惜。” “邵管事的意思是?” 巴月挑挑眉,和张掌柜订下的契约里面,并没有有规定的设计图样只能用在生产的蓝印花布上,张记不得用其他布料仿制,不是没有版权意识,而是个社会没有,想申请专利都不行,完全没有任何办法。 其实张记成衣铺也有用别的布料,按设计的图样制作成衣裳出售,只不过的设计图样完全是根据蓝印花布的特色来设计的,并不完全适用于其他布料,最关键的问题是,除织锦之外,现在市场上几乎大部分的染制布料都是纯色的,想在上面弄出花色来,得手工刺绣,不过谁都知道,刺绣是极耗工夫的活儿,样做出来的衣服耗时太长,很难量产。便是难得有些花布,也没有的蓝印花布的花样多,所以张记成衣铺在仿制段时间后,发现销售还不如蓝印花布做的衣裳好,所以干脆就放弃仿制,全力经销蓝印花布做的衣裳,倒是衣坊上些别的小成衣铺子,还有些仿制品。 “知道八姑娘和张掌柜订的契约里有条,在常安府里,只得张记成衣铺家能销售姑娘设计的衣裳,因而常安府的主意,也不打。”邵九笑着道。 巴月又挑挑眉,个邵九果然精明到家,连和张掌柜的契约内容都打探出来,可见是下番狠工夫的。 “在百陵州有处产业,空着,原是租给别人当仓库使的,自十六弟成年后,便直琢磨着,想在那里弄些什么,让十六弟先历练几年,恰好觉着八姑娘设计的衣裳很是不错,便想把那处产业收回来,也弄间成衣铺,所有布料由邵记商行提供,十六弟任掌柜,姑娘只管将提供的布料设计成衣裳,所有的利润,二八分成,不知八姑娘以为如何?” 二八分成?巴月目瞪口呆,盯着邵九直看,也太无耻吧,难道的创意就只值二成?难道他不知道不管做什么生意,创意永远都是最值钱的吗? “在谈件事情之前,想先确认下,百陵州的那处产业,是邵记商行的,还是邵管事私人的?”巴月想想,谨慎的问句。 邵九会意,道:“八姑娘放心,是的私人产业,与邵记商行无关,但有在,可以随时调用邵记商行的人脉和资源。” “□,六四,不然事没得谈。”头,巴月直接口价。 回轮到邵九目瞪口呆。 “八姑娘,也太黑,场地、人手、布料、人脉还有资金都是供,居然要六成利润?” “呃……”巴月噎下,想想个时代根本就没技术股,创意再值钱,人家不认也没法子,法律不保护啊,“五五分成,先期成本出三十两,个成衣铺算们两个合伙,而不是雇佣。” 考虑会儿,巴月退让步。反正无论如何,打死不会贱卖创意的。和张掌柜那里不同,件设计图样,就够卖上年二年的,不用花太多的心思,而邵九里,可是要拿出全部设计才华来打拼的。 邵九沉默片刻,沉下声音道:“八姑娘,是很有诚意的跟谈件事情。” 巴月注意到邵九的指尖在桌上又敲两下,显示个人的脑子里分明在飞快的算计和思考,心里略略有底,既然邵九在算计,那就表示的条件并不是绝对不行,只不过商人以追逐利益最大化为性,而的条件,显然触及到条,才让邵九不太高兴。 “邵管事,的创意……”指指自己的脑子,“它值个价钱,所以是绝对不会贱卖的。” “创意?”邵九愣下,显然没听明白。 巴月随口解释道:“就是设计的衣裳样式,每件,都是独无二的,也许别人可以仿制,但是只有手中做出来的,才是最好的,邵管事,明白的意思吗?” 是在灌输品牌意识,也许邵九时间不会明白,但是会慢慢的潜移默化的让邵九明白,邵九和张掌柜不同,张掌柜年纪大,常年待在常安府里面,见识的也少,思想僵化,但邵九不同,他还年纪,脑子又活络,几年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相信邵九定可以接受品牌意识。 只有竖立起自己的品牌,才能真正的实现利益最大化,把成衣生意做大。巴月虽然只是刚刚开始做生意,但是在方面,的见识无疑要高过邵九,只因为原本生活的那个时代,才是个真正的经济繁荣、信息爆炸的时代,虽然从来没有做过生意,但是起理论来,不见得比个走南闯北多年的商人来得差。 邵九的手指在桌上敲得更急,嘴里还呢喃句“独无二”,虽然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品牌意识,但是显然他明白什么叫做“独无二”,做生意的人,最明白的个道理,就叫做“物以稀为贵”,只要是人们生活需要的东西,旦少,价钱就贵,旦多,就不值钱。 “八姑娘,件事情,十六弟也要投入本钱,样吧,待和他商量过后,再给个答复,如何?”考虑许久,邵九才缓缓道,显然是他时间拿不定主意。 “当然可以。” 巴月头,邵九也就坐不下去,他被奶娘那双幽怨的眼神已经盯很久,赶紧拱拱手就告辞。 他走,奶娘就长长的叹口气,道:“月儿啊……” “啊,奶娘,刚想出几个新花样,先去画,忙……忙啊……”巴月逃也似的溜出去。 “孩子……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不关心关心……”奶娘只能无可奈何的收拾起桌子。 其实不单是邵九要考虑下,巴月自己也要好好考虑下,百陵州还没有去过,但既然是郡之地的首府,肯定比常安府更大更繁荣,相对的,商业竞争也会更激烈,常安府的个衣坊,已经让很吃惊,知道百陵州是不是还有个更大的衣坊。 因此,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是不是到百陵州再去考察下,不料才提出来,就遭到奶娘的强烈反对。 “月儿啊,人家还是安分的好……现在样已经很好,挣钱吃饱穿暖,够咱们生活,还有些结余便够,做买卖,那是人的事儿,不要再跟着瞎掺和,奶娘不求别的,就盼能再嫁个好人家,生几个孩子,平平安安过生便成……” 巴月眨巴着眼睛,在奶娘不停歇的教下,足足半个时辰没能插句话。 不是不想嫁人,只不过嫁人和做生意之间,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再,还年轻着呢,不趁几年好好闯闯,等过几年,就是想闯也未必有个精力,至于嫁人,晚两年也没什么,反正是二嫁,早嫁晚嫁,并没有多少区别。 但些道理显然跟奶娘是不通的,所以转着眼珠子,直到奶娘累倒水喝的工夫,才贼兮兮的伏在奶娘的耳边道:“奶娘,不是直邵管事很适合吗?看他年到头东奔西跑的,哪儿顾得上跟培养感情,但若与他合开家铺子,见面的机会岂不就多许多?与他见面多,让他喜欢上还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到时候……就等着抱孙子吧……” 要服奶娘,讲道理不行,也可以讲歪理的嘛,而且巴月也不觉得自己番道理有多歪,虽然对那个邵九还谈不上喜欢,但是有很明显,那就是他们两个之间定有共同语言,起做生意赚钱的时候,两个人四只眼睛都是贼亮贼亮的。 巴月没指望过能在个陌生的时代找到和自己心心相印的爱人,因为生活的时代不样,让两个时空相隔千多年的之间,产生什么共鸣,那是件很荒谬的事情,观念、眼界、生活品味,绝对没有能发生火星般碰撞的地方。 曾经在网络上流行过首爱情诗:来自北京周口,来自云南元谋,牵起毛绒绒小手, 啊!是爱情让们直立行走。 诗很浪漫,但注定不可能是现实,北京周口和云南元谋之间的时间相差百万年,如果真的要牵手,那也不是毛绒绒的小手,而是五根白骨,假如那骨头还没有风化的话。而,和里的人,也相差千年。而千年之间的文化、意识形态还有观念上差距,甚至更大于那百万年。 巴月本来就不是个浪漫的人,所以不会相信从千年后穿越到千年前,就是为让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两个注定要相爱的人,跨越时空也能相见。在个陌生而遥远的时空的某个地方,有个痴情的人在等待着的出现,那是十七八岁的小生才会有的浪漫梦想。 别不相信个世界有样个人在等着,就算真的有,除非那个人自动出现在面前,否则是绝对不会去寻找的。嫁人嘛,何必要爱得死去活来,找个看得顺眼的就成,如果有共同话题,那更是捡到宝。 从总体来,邵九确实是个不错的对象,至少在穿越以来遇到的人里,邵九的条件算是最好的。用后世的标准来看,邵九就算不是高管,至少也是个中管,年薪在十万以上五十万以下,有车有房有存款还没老婆,模样儿也过得去,三十岁的年纪正是人最有魅力的时候,就是兄弟姐妹多,可以想见的是那些叔伯姑姨肯定也不少,不过也是时代局限性嘛,除石匠那棵奇葩之外,里哪个人没个兄弟姐妹,就算是张小虎那娃儿,还有两个哥哥四个姐姐个妹妹呢。 所以,巴月倒不完全是在诳奶娘,如果邵九真有那个意思,是不会口拒绝的,而且夫妻档合伙开店,绝对少不共同语言。 果然,奶娘听番话,语气便松动,道:“有个心思便好,只是话……往后不要提起,个儿家,也不害臊。” “是,是,都听奶娘的……” 巴月笑嘻嘻的,边应着,边开始着手做前往百陵州考察的准备。 百陵州 百陵州和常安府,个在张家村南,个在张家村北,从直线距离来看,其实两边的距离都差不多,也就十来里地的样子,但问题是,常安府到张家村,那是条官道马平川,而百陵州到张家村,中间就隔着那座被整个张家村人赖以为生的大山。 山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因为山中有只白鹿,村民们视为山神般,所以就叫白鹿山。从白鹿山上翻过去,走熟路的猎人,到百陵州也就半工夫,但巴月那双走不多少路的脚,翻山越岭对来,显然是个大难题,就算有只小毛驴代步,也不敢从山上走,万半路上被只吊睛白额虎拖去,找谁理去,虽然张小虎同志信誓旦旦的山里没有老虎,最多就是有熊啊狼啊的。 巴月听,直翻白眼,难道熊和狼就是吃素的?果断的拒绝张小虎同志的护送,牵着自家的小毛驴石头,顺着邵九的那只商队走过的路,往百陵州去。条路虽然连着官道,但却沿着山脚绕好大个圈子,十几里地的直线距离,愣是被拖成几十里地,骑着小毛驴也得走上整整。 大早出发,到到达百陵州的时候,已经是黄昏,经过城门口,看到出城的人远比进城的人多。不急着考察的事,反正已经打算在百陵州停留三四,便赶着在黑前,找家小客栈先落脚。 第二,起个早,梳洗完毕,向店伙计打听百陵州内最热闹的几处坊市,便牵小毛驴出客栈门。 大街上,已经有很多小商贩摆开摊子,捡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包子铺,坐下来要两个菜包子碗豆浆,吃饱才拍拍肚子,径自往坊市寻去。 百陵州有三条专门的布制织品街,三条街紧紧相邻,在交接的地方形成个奇怪的三岔口,名称倒是和常州府的样,都叫衣坊,区别只是在后面多个缀头,分别叫衣坊左街,衣坊右街,衣坊后街。 从表面来看,里的衣坊和常安府的没有任何差别,样的门面,样的建筑风格,样的店面布局,样的招牌布幌,甚至连招揽顾客的吆喝声都没有任何区别,但是等逛几家店面之后,还是瞠目结舌。 什么都没有区别,唯的区别就是里的布料种类更多,档次也明显高些,成衣的风格更趋向多样化,不像在常安府观察到的那样,所有的成衣,都是同种风格,按理常安府和百陵州相距并不算太远,别的不,至少在衣裳上面,不应该出现样的区别。 巴月怎么也想不通,倒不是的脑袋不够用,而是作为个穿越者,对古代那种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的社会形态,还没有太多的体会,很多古代人,也许辈子也没有走出自己出生地方圆十里的范围,而现代人,飞机飞,的工夫就到百里千里之外去,种差别,现在还没有意识到。 当然,巴月并不是个喜欢追根究底的人,想不通的问题,就不想,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到那些商品上面。于是,发现云锦、蜀锦,缂丝等等曾经让垂涎三尺的名贵布料,甚至有些看上去十分珍贵的布料,连名字也叫不出来,些对来,都是真正的古董,哪里是学设计的时候用的那些晴纶、棉布能比的,除此之外,更让瞠目结舌的是四幅成套的屏风,屏面是用丝绸制成的,色彩鲜亮,五彩斑斓,让人吃惊的是,屏面上的图案,凹的凹,凸的凸,居然呈现出浮雕般的立体感。 难、难道就是传中已经失传的堆锦? 巴月同志自打看到四幅屏风起,就挪不动脚步,蹲在四幅屏风面前直流口水。堆锦不适合做衣裳,但是做装饰却是再好不过的,尤其是那种浮雕般的立体感,在整个世界上也是独无二的。 自打穿越之后,第次觉得,穿越并不完全是件坏事。 要学会……要学会……定要学会……正在拼命流口水的巴月同志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副好像馋猫儿见鱼腥的模样,已经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好在里的店伙计素质不错,虽然见个样子,并没有上前赶人的意思,只是好心的咳嗽声,压低声音道:“位客人……咳……挡着别人的道……” 或许是声音压得太低,所以巴月同志也没有听见,依旧对着四幅屏风流口水。 时店堂里突然响起阵清脆的笑声,才惊动巴月,有些茫然的把眼神从屏风上面移开,还没有找到笑声的来源,便听到背后传来个脆脆的声:“大哥,看个姐姐好傻……” “小妹,不得无礼。”又个声响起。 巴月时才彻底清醒过来,不好意思的抹抹嘴角,站起来,转过身看,却只见,衣着光鲜的站在离四五步远的地方。的大概二十二三岁的模样,长身玉立,气质洒脱,是个水准以上的帅哥,孩子明显要小得多,才十五六岁的模样,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的转动,十分活泼可爱。 既然嘲笑自己的不是什么面目可憎的人,不过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巴月也就不跟计较,反而大大方方的对笑笑,道:“乡下人,没见过么鲜艳华丽的屏风,时看呆眼,让小妹妹看笑话。” 小姑娘嘻嘻笑,道:“才没有笑话呢,刚才那样子是好傻,是实话实……” “小妹……再无礼,以后大哥不带出来。” 帅哥在脑袋瓜子上敲下,小姑娘才抿住唇,不笑,也不话,躲到帅哥的身后,又不甘心的探出半个脑袋来,对着巴月偷偷扮鬼脸。 “位姑娘,小妹无礼,在里代致歉。”帅哥风度翩翩的拱手。 按理,巴月应该福身回礼,不过哪懂个啊,随便挥挥手句“没事没事,小妹妹挺可爱的”,倒也符合自称的乡下来的身份。 个意外事件发展到里,按双方应该挥手拜拜,偏偏小姑娘眼尖,鬼脸扮着扮着,就发现巴月所穿的衣服上面印花的特别之处,只能,只要是人,不管多大的年纪,对衣服打扮什么的,都有定的敏感性。 于是,小姑娘在自家大哥要拉着走的时候,又跑回来,拉着巴月的衣服,问道:“位姐姐,衣裳的料子哪里买的?” “个?”巴月愣下,才反应过来,拉拉自己身上的衣服,笑道,“小妹妹,喜欢上面的印花?” “对啊,很少看到么生动的花色,看身上的衣服,花色都是织出来的,死气沉沉的,家绣娘绣的花色倒还好,比个还鲜艳,可是却没有身上些印花来得野趣。”小姑娘的手在印花上面摸来摸去,又皱眉,“料子好粗,摸着刺手,不好。” 巴月脸黑线,是粗布做的衣服,怎么能跟小姑娘身上的绸缎比,喜欢花色还嫌布粗,典型的千金大小姐。 那帅哥看到自家小妹拉着人家的衣服不放手,有些尴尬,但他个人又不好近前盯着人的衣服看,只得走开几步,装做观赏那四幅堆锦屏风,任凭自家小妹和个陌生人讨论衣服,他只竖着耳朵听,只要小妹的言辞不过分,他就不准备管。 “小妹妹,布料是自己染的,衣裳也是自己做的,别处可没有。咱乡下人,买不起好的坯布,只能穿粗布衣裳。”巴月解释下。 小姑娘听好多次乡下人,但显然并没有完全明白哭穷的意思,反而更进步道:“姐姐,想要样的印花布,料子要好的,能给做吗?” 有生意上门,自然没有推之门外的道理,巴月立刻笑容可掬,道:“家中还有几匹细布染制而成的,小姐若是不嫌弃,过几日给送到府上?” 听听,连称谓都变。 新的生意 帅哥听得清楚,用袖口挡住下半张脸,偷偷的笑,大概是觉得巴月的反应有趣吧,见钱眼开的人不是没见过,只是直白得么有趣的,还是头回见。 倒是小姑娘完全没注意到称谓上的改变,听到巴月答应,便兴奋道:“好……啊,不好不好,般的细布,也还是粗的,娘手里倒是有几匹上等的丝云帛,那料子是极软极薄的,比普通的丝绸还要好上几分,姐姐,能帮把丝云帛染出些花色吗?” 巴月愣,比普通丝绸还好的布,顿时出身冷汗,、、布就是给染,也不敢啊,那万要是染坏,岂不是把自己卖也赔不起? 正在思索是答应还是推拒,那帅哥却听不下去,不得不走过来低声对小姑娘道:“小妹,不要胡闹,那丝云帛是二娘的宝贝,岂能让拿出来。” “大哥,娘最听大娘的话,大娘最听的话,帮去嘛,嘛……”小姑娘拉着帅哥的衣袖直撒娇。 帅哥微微皱眉,但却素来宠爱个异母妹妹,只犹豫下,便笑着答应。 他里答应,但巴月却不敢赚个钱,只得苦笑道:“……不大好吧,小姐家的布如此贵重,万染坏……” 普通的布染坏,最多不过损失百来文钱,再加上浪费十半个月的工夫,比丝绸还好的布,染坏,非肉痛死不可。上次因为那两车蓼草,损失千八百文,到现在还肉痛呢,可经不起再次的损失。 那帅哥倒是豪气,既然答应自家小妹,当下便是挥手,对巴月道:“姑娘尽管放心,若染坏,也不需姑娘赔偿,区区几匹丝云帛,还算不得什么。不知姑娘住在哪里,下午派人把丝云帛给姑娘送过去。” 有钱烧的,真是个活凯子。巴月心里虽然样想着,脸上的笑容却更灿烂,当下便道:“既然二位相信,那定尽心尽力。姓林,般人都叫八姑娘,住在白鹿山下的张家村,以染布卖布制衣为生,今儿到百陵州来是办事的,目前暂住在安顺客栈丙号房。对,还未请教二位怎么称呼?” “姓李,家中行大,姑娘叫李大郎便行,是小妹九娘。” 又个李大郎,巴月脸黑线,不过见帅哥副公子哥儿的打扮,暗自给换个称谓:李大少爷,以免和那只中山狼弄混。看得出,个大郎,个九娘,都只是家中排行,而不是他们的真正名字,也不奇怪,初次见面,谁会对谁交根交底儿啊。 与李家兄妹二人分手以后,巴月又继续逛起来,将衣坊的左、右、后三条街道走马观花的大致看圈,发现,三条街虽然都是卖布匹衣服鞋帽还有些绣品和像堆锦屏风样的工艺品的,但是明显也有好次之分,越是靠近外围的,档次越低,而越是往三条街道的那个三岔口集中的,店铺里的货品档次就越高,有像后世的商业区,越靠近中心地带,大商场就越多,名牌也越多。 逛得兴起,倒把那位李大公子要派人送丝云帛的事情给忘,等快黑,回到客栈的时候,才发现有个青衣小帽的小厮抱着几匹布等在的房门口。 “请问可是八姑娘?”那小厮才是个少年,正值变声期,副公鸭嗓难听得紧,但是话间语气温柔,副很有教养的样子,倒是把那公鸭嗓带给人的不悦感抵消不少。 “是,是李大少爷派来的?” “正是。” “让久等,请进来喝茶杯吧。”估计少年小厮已经在门前等很久,巴月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八姑娘客气,小的还要回去付命,不敢久留,丝云帛就交给。”少年小厮跟进去,却不坐,放下布匹就要走。 “哎,等等,给写张条子。” 少年小厮怔怔,便笑,道:“那便有劳八姑娘。” 巴月到掌柜那里要笔墨回来,看看少年,问道:“叫什么名字?” 少年小厮连忙道:“小的李信。” 巴月头,打开那三匹丝云帛看看,感叹下布果然又轻又柔,颜色又洁白胜雪,虽然是帛布,但是质地确实胜过普通的丝绸,然后才提起笔便在纸下歪歪扭扭的写张收条,表明收到李大少爷派李信送来的丝云帛三匹,布匹完整无缺,无处污。在后面还附注两条,条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第8部分阅读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 作者:肉文屋 将在个月后将布染好,请李家派人凭条取布。 另条是若布有染坏,全由李家承担,不承担任何责任。落款除的名字,还写上住址。最后,还让李信在交付栏上签字。 李信那笔端端正正的楷字,映衬那手歪歪扭扭毫无形象还有几个别字的字体,看得巴月脸上阵发红,连忙让李信重新照抄遍,自己在落款处改按个手印,才把收条交给李信收好。 大抵也是头回见着做事么认真还么有意思的人,李信的表情里也带几分笑意,道:“八姑娘放心,小的定将收条交给家大少爷。” 着,便去,独留巴月在那里个劲的猜想,小厮会不会把那笔丑字也并告诉那李大少爷。揉揉鼻子,真是丢脸啊,以后定要抽工夫练练毛笔字。 第二,巴月又在外面逛整整,重考察百陵州的其他行业以及基本物价,还有不同商业地段的房租什么的,也大致打听下。回到客栈的时候,又见李信在门前等着,不由得愣。 “八姑娘好。”李信见就问好。 巴月喏喏的应,才问道:“信小哥儿,李大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李信道:“家大少爷,张家村太远,派人取布不易,还请八姑娘再跑趟送来,车马费亦由们李家承担,并另有谢仪。” 是小事,路虽然远,但是有钱赚,没什么不好的,巴月当下就应。那李信似对有些好感,笑嘻嘻的饮杯茶才走,离去前留下张条子,上面写的是李家的地址,巴月看几眼,那字龙飞凤舞,极为漂亮,明显不是李信写的,估计是那李大少爷写的,当下便是笑,收起来。 到第三,巴月哪儿也没去,就蹲在客栈门口,从客栈厨房里捡支鹅毛,蘸墨汁,盯着客栈前面来来去去的人群,里的衣服风格多样,带给更多的灵感,直接在自己带来的树皮上涂涂画画,就样画整整。 第四大早,就骑着毛驴抱着那三匹丝云帛拖着大包的树皮回转张家村。 算我怕了你 奶娘看到那三匹丝云帛,吃惊得眼睛都瞪大,手摸着那布,连连道:“么好的布,染可惜。” 巴月对奶娘的句话深表赞同,丝云帛虽然是白色的,但用来做坯布染色,真的是浪费,丝云帛,丝云帛,听名字就知道,布像丝样的轻薄光滑,像云朵样雪白柔软,根本就不用染任何颜色,它的本身就是已经是极上乘的衣料,染颜色反而是糟蹋它。 虽然样想,但是嘴上却道:“奶娘,别可惜,它的主人都不在乎染坏,有钱,就是爱糟蹋。” “可不能么糟蹋,多少万贯家财,就是么被糟蹋没的……”奶娘仍旧叹息。 巴月哭笑不得,可不正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当下也不理会,把树皮整理收拾番,吃晚饭,也黑,洗洗睡。 次日醒来,就精神抖擞的干上,那三匹丝云帛太贵重,可不敢让别人经手,先剪小块下来,在上面随意涂个带卡通童趣风格的小鸡啄米图,才放入染料缸里去,过几取出来,发现颜色已经染上去,而且染色的程度竟然比普通粗布还略好,才松下口气,看样子丝云帛还是比较吸色的,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于是将布都取出来,自己亲手在上面画花样,匹上画的是极热闹的小白菊,丛丛,簇簇,完全是蓝印花布的本色表现,匹在上面画牡丹,富贵人家嘛自然要配富贵花,最后匹,思考许久,画的还是菊花,不过不是小白菊,而是盛放的大型菊花,而且改用炭笔画的,然后将炭笔之外的部分,全部涂上琉璃冻,匹打算染成白底蓝花的。 等花色全部弄好之后,巴月才指挥着两个老猎人将三匹布放入染料中,连那块做实验用的小鸡啄米图起,虽然是做实验用的,但也不能浪费不是,自己留着做块手巾也是好的,么好的布呢,就么废做抹布太可惜。 之后的事情,倒不用怎么费心,布浸在染料缸里,基本上就不用管,到时间捞出来晾干,如此反复七八次,布就算染成。样简单的重复劳动,两个老猎人已经干熟,基本上就没出过差错,巴月放心得很。 倒是邵九在期间又来两趟,还是跟巴月商量在百陵州开店的事情,其实两人都有合作的意愿,邵九来的两趟,完全是在分成之上还有分歧,跟巴月磨工夫,巴月虽然被他磨烦,但仍是死咬着五五分成不松口,邵九跟磨两次,见始终不能把自己的分成提上去,有些气恼,第二次走的时候,颇有些不欢而散的意思。 但是过几,他又来,很无奈的道:“八姑娘,算怕,五五分成就五五分成。” 巴月原以为他又来磨嘴皮子,谁知道听他下子就松口,不禁愣,道:“邵管事,回怎么如此爽快?” 邵九哼声,道:“反正是给十六弟历练的,他自个儿愿意接受五五分成,替他白瞎操什么心。” 原来是那个邵十六头啊,巴月才笑出来,耳边便听邵九又道:“些也给他寻不少其他生意,条件都是极好的,也不知他怎么鬼迷心窍,竟认定与合伙做成衣生意,才是最有前途的。” 巴月下子真乐,顺手拍拍邵九的肩膀,道:“依看,弟弟比有眼光多。” 只见过邵十六次,印象里是个十分沉默的少年,长成什么样子反而没多少印象,不过并不妨碍对邵十六的夸奖。 邵九怔,转过眼神盯着看。 巴月被看得阵莫名其妙,好会儿才反应过来,又做出超出分寸的动作,连忙缩回手,干笑几声,低下头也不解释,以免越描越黑。亏得奶娘现在不在,不然让看到,又得数落半。 邵九也不话,盯着又看会儿,才轻咳声,道:“今日还有事,先走,过两日再来,带去看铺子。” 虽然邵九口里是过两日再来,其实他足足过十才来,带着邵十六,兄弟两个各骑头黑色毛驴,看那两头黑毛驴的毛色,都是全身漆黑,脚底生四圈白毛,估计也是对毛驴兄弟。 “们等下。”见他们来,巴月转身就进屋子。 邵九笑下,也没在意,有哪个人出远门不爱打扮下的。就和邵十六站在院子里等着。奶娘在屋里听到动静,从窗内探着头看看邵九,邵九愣下,然后走过去,就站在窗外跟奶娘低声聊起来,至于聊些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至少,片刻后当巴月抱着染好的三匹丝云帛出来的时候,看奶娘趴在窗口跟邵九交头接耳小声话的模样,马上就反应过来,奶娘又在给拉红线,看邵九脸上总带着微笑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真有那么意思,要不然,怎么跟奶娘得那么兴起,连自己出来都没有发现。 不过也聪明,没有凑上去平白被奶娘数落几句,当下就假装没看见样,故意略略提高声音,对站在原地直没动的邵十六道:“十六郎,哥哥呢?” 邵十六歪着头看看,没有回答,还带着稚气的脸上透着几分迷惑,似乎不知道巴月为什么明知故问。倒是邵九听得清楚,连忙走过来。 “八姑娘,就准备好?”看到巴月什么模样进屋,就什么模样出来,打扮过的样子都没有,邵九也有些惊讶。 “嗯,好,跟们去看铺子而已,用不着准备什么。三匹布是百陵州户人家托染的,刚好起带过去。”巴月边牵过自家小毛驴,边就三匹丝云帛解释两句。 “那就上路吧,再迟就赶不上进城。” 邵九也没有追究,牵起那头黑毛驴兄当先走出巴月小染坊,邵十六牵着黑毛驴弟紧跟在后面,巴月回头对奶娘挥挥手,道:“奶娘,和邵管事他们去,次怕是要多耽搁几日,不用为担心,把家看好便成。张掌柜两日也快来,布都染好放在仓库里,让他自己拿便是,等回来,再跟他结帐去。” “家里有,就放心吧。月儿,路小心,早去早回。”奶娘从屋里出来,看着巴月想什么又忍住,最终出口的,不过是几句平常话。 “知道,奶娘,走,在家要注意身体啊……” 巴月挥着手,爬上小毛驴的背,得得得的追上邵九和邵十六。 看门老头儿 邵九和邵十六走得很慢,见追上,才微微加快速度,三个人三只毛驴就么得得得的在官道上跑起来。邵九是常年走条道的,熟悉得很,边走边对巴月介绍起路边的状况,亏得有他解,巴月也涨许多见识,时才知道,原来在张家村和百陵州之间,还夹着四五个村落,不过不在直线距离上,下官道从岔道上插进去,得走上三四里路,才能看到村落的影子,远的甚至得走八九里地,最小的个村子,统共只有九户人家,就住在白鹿山里,很少会有人下山,只有邵九派人进山收兽皮兽骨的时候,他们才用些东西跟邵九换些盐巴粮食。 四五个村落,都比张家村要小许多,最大的个村子,也不过才五十来户人家,还不到张家村的半,不过些村子和张家村差不多,都是靠山吃山,以打猎和采药为生,少有种地经商的,些当地人也没有那个头脑。像巴月种开起染坊做买卖的,是唯的个,当初邵九刚见到巴月的那个小染坊的时候,还挺惊奇的。 他们边聊得正开心的时候,那邵十六默不作声的,时不时打量巴月抱着的那三匹布。开始还没人注意他,次数多,总免不被看到,邵九接连几次看到邵十六盯着那三匹布看,终于忍不住问道:“十六弟,布好看吗?” “嗯?”被自家哥哥当场抓包,邵十六连忙转过眼睛,不好意思再看。 “十六弟,有什么话就,都是快要当掌柜的人,别再跟以前做伙计的时候样,整像个闷葫芦,样当不好个掌柜的。” 邵九么的时候,真是有语重心长,听得巴月直乐,兄弟俩好啊,当哥哥的可真是照顾弟弟,邵记商行也算是个家族企业,能把生意做得么大,跟他们内部的团结,绝对有很大的关系。 邵十六抬起头,看看邵九,邵九给他个鼓励的眼神,邵十六犹豫下,才对巴月道:“八姑娘,想摸摸布,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摸下又不收钱,值得考虑么久。”巴月半开着玩笑,让小毛驴停下来。 邵十六跳下毛驴,走过去在丝云帛上摸几下,然后又跳上毛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三个人继续往前走,还没有走出多远,便听到邵十六冷不丁问道:“八姑娘,手中的可是丝云帛?” 邵九怔,惊讶的看去。 巴月也是愣,忍不住笑起来,道:“十六郎,是行家啊,布都被染面目全非,也能认出来,看来咱们合伙,由做掌柜,合适。” 其实巴月心里也是很惊讶的,邵十六看上去年纪轻轻,眼力可不浅啊,谁要是欺负他年轻,肯定要吃个大亏。 邵十六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头。 邵九却道:“八姑娘,不得啊,托染布的人家,恐怕不是普通人家啊。” “怎么?”巴月反问道。 “八姑娘难道不知道,丝云帛是由棉麻混合,以秘法织就,在衣料里面,是极上乘的种,每年产量极少,其中的极品丝云帛,历来都是贡品,只供皇室使用,市面上只有些中品和次品出售,匹得要上百两银子,非官绅不卖,像等贾人,但是有钱,也买不着的。” 巴月听得目瞪口呆,知道布料子极好,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好到种地步,难怪当日那李大少爷会丝云帛是那李九娘之母的宝贝,果真是个宝贝来着,染那么多的布,加起来都抵不上匹布值钱。哪,自己居然还裁小块下来做实验,亏得没有扔去做抹布。 从怀里掏出那块用小鸡啄米图做成的手巾,忍不住估起价来。 偏偏那邵十六还不嫌不够惊讶,插句道:“依看,八姑娘怀中的三匹丝云帛,并非市面上出售的中品和次品,而是极品,无价啊。” “难、难、难道是贡品?”巴月的下巴掉下来,就再也合不上去。 那李大少爷和李九娘到底是什么人?难不成碰上微服出巡的皇子公主?咳……不得不,巴月是让那些电视剧给祸害。 邵九又道:“当今皇上是个慷慨的人,经常用上等布帛打赏臣子,因此些贡品也有不少流入民间,八姑娘手中的,怕便是例吧。” 嗯嗯嗯,话得在理,巴月连连头,就嘛,那李大少爷和李九娘穿金戴银的,又是身锦衣,怎么看也是出身富贵人家,不过他们真的不是微服出巡的皇子公主吗? 只顾着胡思乱想,倒也没有注意邵九又跟些什么,直到进城,才恍过神来。 隔日去送布,才终于知道自己昨真的是想多。 李府并不大,完全不是想像中的像常安府的那个白府那么富贵气派,整个宅子,论规模,也就跟张员外的差不多大小,里面不,单从外面看过去,给人的感觉可就好多,虽然那些门柱啊瓦墙啊,看上去都有些陈旧,颜色更是掉得差不多,但是收拾得挺干净,似乎都有人用水洗,手指在上摸圈,都不带灰的。 大门外面也没有人站着,虽然大门紧闭,但是门房边上道小门开着,边上摆着个小矮凳儿,上面坐着个白头苍苍的老头儿,面前还摆个小方桌,上面放着壶酒碟小菜。那老头儿喝着小酒,手里居然还捧着卷书册,看得摇头晃脑的。大概是太入神,连巴月站到他旁边,老头儿也没发觉。 巴月也不急着唤他,只往那书册上看两眼,看,便让羞愧得要死,整整页纸,愣是没找到个自己认识的字,书居然是用小篆写的。 什么叫家族,什么叫底蕴,看看,就是,个看大门的,学问也比深,让怎么有脸见人呢,巴月几乎有泪奔的念头,亏得那日写的那张收条最后又让李信重抄遍,要不然……不敢踏进李府的大门。 瞬间,看门的老头儿在巴月同志的心目中,地位直线上升,在生活的那个年代,就算是大学教授,除专门研究古文字的,怕是没几个能把用小篆写的书看得么流畅入神吧。老头儿要是能穿越到那个时代,绝对是古文字专家,不,是权威。 人才啊!就因为时代不同,就造成如此巨大的人才浪费,权威级的人物在个时代,只能当个看大门的。 时间,深切的感觉到自身的渺小,可笑自己居然因为染几匹布,竟然雄心勃勃,要谨慎啊,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晓得在些商贾之中,会不会还隐藏着比尔盖茨式的人物。 “大爷……打扰……”因心中存敬畏,巴月喊人的声音都变得无比温柔。 小鸡啄米 那老头儿看得实在太入神,巴月连喊五声,他才慢吞吞的合上书,把眼神移到巴月身上,眯着双老花眼仔细打量会儿。 “是个大闺女呀……有啥事儿?” 大闺女……这个叫法把巴月寒了一下,然后才堆起笑脸,道:“大爷,是张家村的,给你们家大少爷送染好的布来,麻烦您老给通禀一声。” 老头儿愣一下,这才注意到巴月怀里抱着的三匹布,伸手摸下,立刻变脸,骂道:“这些个孙子,不读书,整天就知道败家业……” 说着,老头儿腾的一下站起来,咚咚咚的往里面去,独留巴月一个人站在门边上直愣神儿,这老头儿够横啊,连主人都敢开骂孙子,有种,不愧是权威级的。这下子,她对这个老头儿更敬畏。 过没多久,就见李信溜小跑的过来,看到巴月,就苦笑道:“我的姑奶奶耶,上回就忘了多吩咐一句,让你从后门进,可不就闯祸了。” “闯啥祸?”巴月摸不着头脑。 其实这也是巴月不懂规矩,李府是官宦,她是平头百姓,不管有什么事儿,都应该是走后门进,李信哪里知道她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居然愣头愣脑的杀到正门来,这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李信苦着脸,一边把她往里面领,一边唉声叹气道:“八姑娘,知道守这边门口儿的是谁?那是咱们李府的活祖宗,老爷的老爷,老太爷啊!” “嘎?”巴月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脸黑线,她就说嘛,一个看大门的老头儿咋这么横,连主人都敢骂,感情,还真是骂孙子来着。 “老太爷一向节俭,最恨奢糜浪费,大少爷这会儿正挨训呢,让我先带去见九小姐。” 巴月一阵无语,好一会儿才忍不住问道:“你们家老太爷好端端的,装什么看门老头儿啊?” 李信又叹气了,道:“还不是怕老爷收受贿赂,老爷刚上任那会儿,来送礼的人络绎不绝,虽然老爷不想收,可是架不住人多啊,老太爷一怒之下,就守着大门口,凡来送礼的,一律挡在门外,那些人哪里敢触老太爷的霉头啊,自然是不敢再上门,可是老太爷也养成了坐在门口儿喝酒看书的爱好,原来的门房,被派去扫地了。” 噗……巴月一下子乐了,老头儿怪有趣的,见李信拿眼角瞥她,连忙捂住嘴忍笑,道:“李老爷多大的官儿啊,让这么多人送礼?” 李信怪异的看着:“你不知道?难怪你没头没脑往正门闯呢,刚才在门口,你没看上面的匾额?” 巴月无辜的看着他,那匾额上的字跟老头儿手中的那册书上的字样,都是字认识她,她不认识字。这里的字,她也就认个楷体,而且好些繁体字,她还得联系上下文连看带猜才行,让她自己写的话,就会闹出那日写收条时的别字笑话。 李信败给她了,抚着额头道:“八姑娘,我家老爷是百陵州的知州大人啊。” 哇,一方父母啊! 巴月晕了,真的晕了,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幢普通的旧宅子,居然会是知州府。 这么说吧,如果把个郡比做个省的话,那么百陵州就是省会城市,常安府是个地县级市,张家村……咳,不用说了,就是最低级的村落,知州就是个省会城市的市长,怎么着也算个副部级吧。不行,一定要打好关系,这可是根比大象腿还粗的佛大腿啊,自己能不能抱得上啊。 不提巴月怎么琢磨,李信带着她三转两拐的,一会儿就到了后院处小偏厅里,请她坐着等候,李信自去向那位九小姐通禀去了。 大约过半柱香的功夫,那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就连蹦带跳的来。 “布在哪里,让我看看,快让我看看。” 巴月连忙把怀里抱着的三匹布放到桌上,让她自己打开来看,小姑娘抓着布头,用力抖,其中一匹布就咕噜噜滚动起来,长长的布帛在桌上摊开来,蓝色为底,丛丛簇簇的小白菊,开得极热闹。 “啊哈哈,这个好,这个好,我就喜欢热闹的……”小姑娘又蹦又跳,“咦?这里怎么缺个角?” 巴月连忙从怀里把那幅小鸡啄米图拿出来,陪笑道:“因怕把小姐的布给染废,所以先裁角做实验,不想一次竟染成了,便把这块布做成了帕子。” 小姑娘一眼看到那幅小鸡啄米,被上面的卡通画法给吸引了,拿在手中瞧又瞧,欢喜道:“这个好玩,原来小鸡还能这么画,真可爱,我喜欢,这个帕子我也要。” “啊?”巴月垮下脸,原本还想自己留着用呢,这下子没便宜可占了。 小姑娘拿着帕子,真是爱不释手,坐在椅子里不停的把玩,反而对三匹巴月精心染制的蓝印花布毫不在意了,让巴月有丧气。不过大多数人对可爱的事物缺乏抵抗力,倒是古今皆同,让她脑子里又有新的想法,不过暂时没工夫细想,等以后再说。 “姐姐,还有别的吗?”小姑娘玩够帕子,就眼巴巴的看着巴月,显然,一幅卡通画法的小鸡啄米图,不能完全满足她。 巴月转转眼珠,嘻嘻笑,道:“有,当然有,多着呢,拿纸笔来。” 小姑娘欢呼声,马上就让李信去取笔墨。 “哎,不要拿毛笔,拿根鹅毛来,也不要纸,拿些白色的绢布。”巴月赶紧又补句,其实用毛笔不是不能画,不过她到底习惯硬笔,画得会更好一些。 李信怔了怔,满腹疑惑的去了。 一会儿鹅毛和绢布都拿来了,巴月蘸着墨汁,信手就在白绢布上画个一q版小人。小姑娘对着q版小人看了几眼,噗哧哧的笑了。 “知道,知道,姐姐画的是李信。” 李信一听,也凑过来看,盯着绢布那个胖乎乎的q版小人直发呆。自己难道就长这个样子?像,那是肯定不像的,可是不像,那胖乎乎的小人咧着嘴笑的模样,还真有几分自己的神韵。 “真好玩儿,姐姐,给我也画一个,画一个……”小姑娘兴奋得几乎扒到巴月的身上。 巴月也爽快,提起鹅毛笔就又在白绢布上画了个梳着两个小发团的丫头,是蹲着的姿势,前面又画上那幅小鸡啄米图,整个画面就变成了一个小丫头蹲在那里看小鸡啄米。 “啊,这个最好玩……还要……还要……”可怜的李九娘,虽然是个千金小姐,但是哪里见过这么可爱有趣的图画,跟父母请来的先生教的画技完全不同,只需要聊聊几笔,那画布上就出现一个神韵十足的小小人儿。 巴月见她这么乐,心里渐渐也有些摆弄的意思,当初学服装设计的时候,最不爱画那正儿八经的人形,只喜欢画q版,再把自己设计的衣服画在q版小人的身体上,这时候灵机一动,干脆就以李九娘为模特,画出好几个不同姿势的q版小人,每个q版小人身上,都画上设计的衣裳,因衣裳画得仔细,速度反而慢下来,好在李九娘也不介意,趴在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画。 她们一个画一个看正入神的时候,李信悄悄的把那幅画得像自己的q版小人拿过来,叠吧叠吧,塞进自己的袖口里去了。 新铺子 又过了片刻,那位李大少爷灰头土脸的来了,看那脸白里泛青的面容,可见被那位老太爷训得有得惨,愣是将一个风度翩翩的帅哥,弄得变成惨绿青年了。 “八姑娘,让你久等了。”看到巴月,李大少爷的脸色勉强好了一点,对着巴月拱拱手。 巴月放下鹅毛笔,冲李大少爷盈盈一礼,开口就道歉:“对不住,我不懂得贵府规矩,给大少爷您惹麻烦了。” “算了,也是我没让李信跟你交代清楚。”见巴月软语道歉,李大少爷的脸色又好了几分,苦笑道,“就算你今日没和老爷子撞上,他日染布的事也总瞒不过去,咦?这布染得确实好看……” 他一边说,一边向桌上的布看去,一眼就相中那幅画着富贵牡丹的,便又道:“妹妹,素来喜欢热闹,定是相中这匹小白菊的,二娘爱雅致,这匹大菊花花样的,一定归她,那牡丹花样的一匹,便让给大哥吧。” “拿去拿去,反正是哥哥出的力最多。”李九娘笑嘻嘻的扮鬼脸,“我知道,大嫂最爱牡丹啦。” 李大少爷终于失笑,摇了摇头,示意李信把那匹牡丹花样的布收起来,又道:“把布给大娘子送去,再往管家那里取一封银子来。” 李信连忙应了一声,收了布便去了。 巴月知道那银子定是给自己的,顿时笑得见缝不见眼,假惺惺道:“大少爷太客气了。” 李大少爷笑笑,一转眼看到李九娘一直抓在手里不放的绢布,顿时奇了,道:“妹妹,这些布都粗得很,你做什么抓着不放,也不怕糙手?” 巴月听得顿时直翻白眼,绢布也嫌粗啊,啧啧,这知州真的不贪吗?光靠俸禄的话,供不起他们样讲究吧。 “大哥,你看,这些都是姐姐画的,好不好玩?”李九娘献宝似的把绢布拿给他看。 “画法倒是稀奇,却是有些匠气。”李大少爷瞥两眼,却不像李九娘那么喜欢。 巴月略略有些失望,只当是李大少爷是个男人,不喜欢这些可爱的q版人物画,却哪里知道,李大少爷也是精于书画,人家学的那是正儿八经的国画,讲究的就是个形意神韵,她这点小技法,倒跟那些民间匠人画的门神和招财童子有点类似,顶多是笔法新奇些,哪里入得位真正的画家之眼,最多也就是搏搏像李九娘这样半大不小的少男少女一乐而已。 李九娘倒是有点打抱不平,嘟着嘴道:“大哥你画的好,可又不能印在衣衫上,又不能做成帕子。”说着,又拿出那幅爱不释手的小鸡啄米图。 李大少爷目光闪了两下,笑道:“这些画儿染到布上,倒是有趣。” 巴月接口道:“何止可以染到布上,还可以做成公仔呢,给小孩子们当玩具,再好不过了。” “什么是公仔?”李九娘奇道。 巴月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解释道:“就是布娃娃。” 她指着那些以李九娘为模特的画,又道:“比如说,这个就可以做成布娃娃,里面塞上棉花,唔……端午的时候,还可以塞上艾叶白芷什么的,当成香包挂在床头。” “好耶!” 李九娘才要拍手,李大少爷却略一皱眉,道:“不好。” “啊?怎么不好?”巴月不禁觉得奇怪。 李大少爷端正神色,道:“八姑娘手艺灵巧,这是好事,但也需注意分寸,人偶涉及巫盅,一有不慎,便酿大祸。” “嘎?” 巴月摸不着头脑了,布娃娃和巫盅有啥关系?虽然一肚子疑惑,但是见李大少爷脸色不悦,她也只好闭上嘴巴,安分守己的待在一边。 李九娘虽然有些闷闷不乐,但这时却也不说话了,显然她也明白里面的轻重。唯一不明白的人,只有巴月这个半路穿越人士。看样子,她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不大一会儿,李信取了银子来,她拿了看也没看,便赶紧告辞离开了李府,回到邵九临时给她安排的落脚小院,才发现封银子足足有五两整,她忍不住咂舌,李大少爷出手太阔绰了,要知道,这三匹布她最多就出了个人工,百八十文的工钱就可以将她打发了,这可是足足五两啊,几乎抵她两三个月的收入了,那可是她辛辛苦苦染二百匹布才能赚到的收入。 这时邵九已经知道回来了,便过来请她去看铺子,半路上,巴月就逮着他问布娃娃的事,邵九一听,略略皱了眉,然后才笑道:“八姑娘怎么不懂,自古便只有巫盅之事才使用人偶,平常若有人做人偶,多半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八姑娘若有心,倒可以做些动物玩偶,逢年过节时,也能卖些。” 巴月将邵九的话琢磨了半天,才一拍大腿,她知道了,在古人的认识里,布娃娃不是布娃娃,而是用来诅咒的,俗称扎小人,难怪那李大少爷一听她说可以做布娃娃,当场就变了脸,还亏得人家帅哥心肠好,宽宏大量,若换个小心眼,恐怕还以为要扎李九娘的小人呢,还不当场把打出去啊。 因受了这教训,巴月也小心起来,追问了一句:“那做动物玩偶真的没事?” 邵九笑了笑,道:“自然无事,这是咱们这里不兴这个,在北边上,专门有手艺人做这个,做的那些小老虎、小猴子可神气了,只是东西本小利薄,拉趟赚的钱还抵不上运费税钱,咱们跑买卖的都瞧不上,也就不往这边带,偶尔从北边带回来几个,也都是给家里孩子玩的。” 巴月点点头,心里有了数,随口又问了邵九一些别的地方的风土人情,邵九也是有问必答,倒是让对这个古代的平行世界又多了些了解。 没多久就到了铺子。 邵九这个铺子,在天衣坊的最外围,位置算不上好,难怪他以前空放着不经营,只租给人家当仓库,不过再怎么不好,也是在天衣坊的范围之内,现在拿来开成衣铺,也还是过得去的。邵十六已经先来了铺子里,一个人正在收拾,铺子大概是刚刚搬空的,地上还残留着不少垃圾,他拿着把大扫帚,扫得挺卖力。 看到巴月和邵九过来,小伙子也不多话,只是喊了一声“九哥”,然后继续埋头扫地。 “八姑娘,你觉得如何?” 巴月正在估量这个铺子的大小,听到邵九这么问,便随口答道:“位置不算好,不过若是给十六郎历练,倒也足够。咦?这里有个后门,后面是个小院啊,这倒不错。” 反正他也不在乎位置的好坏,不是不想在乎,而是没有能力在乎,衣坊中心位置的铺子,别说她买不起,就是邵九都未必有能力盘下来,就算是盘下来,恐怕也元气大伤。说实话,现在的位子,已经比她想像中好了,虽然不在最热闹的中心地带,但是天衣坊三条街口,这里是其一,不管是谁来衣坊买东西,都得从街口进入,反过来说这也是可以展示门面的地方,只要第一时间把顾客吸引进门,倒是不愁没生意可做。原来还以为,邵九铺子根本就不在衣坊之内呢。 邵九听她这么回答,微微一笑,道:“若是好位置,倒也没有必要给十六弟历练,他若有能力,便是再差的位置,他也能做好这个掌柜,若是没有能力,给他再好的位置,铺子也未必经营得下去。” 这话在理,好位置和差位置,不过在于起跑线的高低而已,巴月对邵九的话很是赞同,事实上,之所以同意跟邵九合伙,也是存了个历练的心思,她最终的目标,还是独立开一个蓝印花布制品的专卖店,里面所有的制品,都出自她的创意,所有的商品,都独一无二。 不过,目标还太遥远,干好眼前的事情才是正理。于是巴月挽挽袖口,翻出一条蓝印花帕子,把头发一包,就跟着邵十六一起清扫起铺子来。 邵九倒是没凑进来一起干,只是笑着看看巴月,眼里流露出一抹赞赏之色,然后甩甩衣袖就走了。 走后门儿 隔了一天,邵九又给带来一个叫陈福的伙计,大概二十来岁的年纪,嘴皮子极为滑溜,见人便带笑的,然后这位邵管事便要带商队走货,拍拍屁股就这么走了,把巴月弄得一愣一愣的。 “你哥这就不管了?”她忍不住问邵十六。 邵十六默默的刷着墙,隔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这是我和你的铺子。” 巴月当场就是一脸黑线,合着邵九就只管给个铺子找个伙计,然后就让她和邵十六自生自灭了。 好在邵十六虽然话不多,但是还算个干实事的人,当天下午就拉了一车布来,高档的没有,基本上都是中低档,全部堆进了巴月临时落脚的那个小院。随车同来的,还有八个裁缝娘,都是从邵记商行别的地方调来的。 好吧,虽然邵十六还没有开口,但是巴月已经明白他要让她做什么,当下便道:“我得先回张家村一趟,拿些以前设计的衣服样稿过来。” 邵十六点点头,道:“还需带几匹花布过来,我原想从商行里进些,但已经没有了。” 巴月眼前一亮,当即应允。 那八个裁缝娘都是手脚勤快的,不等吩咐,就已经把小院里打扫干净,布匹全部堆入事先准备好的仓房。这个小院里共有七间屋子,除了一间用做仓房,一间是厨房,两间相邻的中间打通成一个大房间,划做了缝衣间,剩下的四间房子,巴月独占一间,那八个裁缝娘合住两间,最后一间空着没动,只打扫了一下。 邵十六没有住小院,他和伙计陈福起,在铺子后面的小院子里搭了一间房住下了。 巴月把那八个裁缝娘安排了一下,让她们就着现有的布匹,先做些普通的男女衣裳,然后就牵上自己的小毛驴,准备回转张家村。 离开百陵州前,她还特地往李府去了一趟,一是去告别,二也是拉拉关系,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一方的父母官,所谓县官不如现管,指不定哪天她就要求到人家门上,这时候不拉关系什么时候拉。 当然,这一次巴月学乖了,不走前门走后门,也不说是来干什么的,只说是找李信,跑到人家府上,一开口就找人家的少爷小姐,谁把她当根蒜啊,说不定还又要惹出什么麻烦来,找个小厮就没什么问题,只说是他个远房亲戚,来看看他。 守后门的也是个老头儿,见了也不刁难,只说了一句“等着”,就帮她叫人去了。 在后门上等着时候,巴月也转着眼珠打量开了,这李府的后门倒是挺幽静的,墙边上还种一丛孝竹,很有那啥啥的味道,话说那些送礼的为啥要走正门不走后门呢,不是都走后门好办事吗?难道这里的古人特别笨,不知道走后门送礼这种事? 她还在这儿胡思乱想,哪知道那丛孝竹后面转出个老头儿来,大半个身子还躲在孝竹后面,只露出个脑袋,冲着她一边招手一边道:“大闺女,你过来……过来……” 巴月一看,傻眼了,连忙乖乖的走过去,战战兢兢的道:“老太爷,您叫我?” 会叫她大闺女的,除了李府中那位老爷的老爷——老太爷,还能有谁。 李老太爷笑眯眯的道:“大闺女,我就知道这回你肯定走后门儿。告诉你,守后门的,也是我的人。” 难怪不见那些送礼的走后门哪。 巴月一头冷汗,连忙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走后门儿的,我只是要回张家村了,来找李信道个别。” “别怕,我不找你麻烦,来来来,这些布你拿着,回去染些好看的花样,要大花,越大越好,懂不?” 李老太爷一转身,露出后面搁得整整齐齐的十匹白布。 巴月的下巴一下子掉下来,眼睛瞪得溜圆。 “老太爷,你你你……我我我……” “结巴什么,不就是让你染十匹布嘛。”李老太爷捋了捋胡子,一脸追忆的表情,“想当年啊,娃儿他娘就爱穿大花样的衣裳,咱成亲的那一年,给她做了一身,宝贝得跟什么似的,都舍不得穿,后来娃儿出息了,做官了,有钱给她做花衣裳了,可是她没福气,没来得及穿就走了,这一晃啊,都快十年了,我打算啊,在她十周年忌上,给她做足花衣裳烧了去。” 这这这……巴月摸了摸那几匹布,虽然不是丝云帛那等高档货,但也不是寻常细布,这老头儿啊……哪里是节俭,浪费起来比他孙子还狠。不过……她再看看李老太爷那幅表情,心里面倒是有些感动,这老头儿还挺重感情的,她喜欢。 “老太爷,你放心,就包在我身上。”一时冲动,巴月当场就拍了胸脯,话才说完,忽然觉得自己把话得太满,连忙又补充道,“老太爷,要是染坏了……” “总不能全部都染坏了吧,我可拿了十匹布来……” 李老太爷脸一板,巴月连忙头哈腰:“是是是,不会全部染坏了,我保证,最多只染坏一匹布……不不不,我尽量全部染好,一匹也染不坏……” “记着,要大花,最好是那什么菊花、莲花、木棉花、向日葵之类的,牡丹不要,这花太富气,俗!染好了,给我送到正门来,知道不?” “是是是,都记下……” 李老太爷这才满意的捋捋胡子,施施然的走了,徒留巴月在原地,脑袋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见这老头儿走了,这才直起腰擦汗,娘啊,这老头儿果然不愧是权威级的,脸一板气势逼人,怪不得这老头儿往大门口这么一坐,就没人敢上门送礼呢。 闹了这一出,巴月也不敢在后门口上多待了,把布往毛驴身上一搁,一溜小跑的走了,也不知道她前脚刚走,后脚李信就从后门里出来,在后门口上绕了一圈,没见着她,一脸纳闷的直挠后脑勺,嘴里嘀嘀咕咕着:“人呢?” 人当然是跑了,巴月没再停留,骑着小毛驴就一路赶回了张家村。 回村以后 奶娘看到她回来,十分高兴,把前日张掌柜来取布时留下的订金如数交给她,然后又将这几天来,几个员工的工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第9部分阅读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 作者:肉文屋 员工的工作情况大略说了一下,也没别的,就是张三嫂在布上画花样的时候,不小心画坏了一匹,巴月把那匹布拿过来看了看,发现是从中段开始,有一笔白痕,笔直往下划了差不多一米长,完全将布匹的这一段整个的毁掉了。 “怎么毁得这么厉害?”巴月很惊讶,原来以为不过是画坏朵两朵花,或许还可以涂成叶子状来弥补,可是长的条白痕,肯定是没办法弥补。 奶娘叹口气,道:“还不是村里头的那个张癞子,原来一直纠缠你三嫂子,前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闯到这里来,对你三嫂子动手动脚的,你三嫂子当时正在画花样,一下子没躲开,被他推了一把,结果布上就多了这么一条长痕,还有那一罐子琉璃冻,都给洒了,亏得当时那两位老哥哥正在家里晾布,见你三嫂子被欺负,过来把那张癞子给赶走了。” 巴月一听,立时柳眉倒竖,道:“那个张癞子,是不是以前也欺负过我?” “那是个赖皮货,打小就没皮没脸的,月儿,你别去惹他。”奶娘一看巴月的脸色,便知要糟。 巴月见奶娘一脸担忧,马上挤出一抹笑容,道:“奶娘,你放心,我是淑女不跟恶男斗,有分寸。” 所谓的分寸是什么呢? 第二天巴月就找了张小虎同志,咬了半天耳朵,然后张小虎同志就气呼呼的走了。当天下晚的时候,那个张癞子晃悠悠的从村西头过,被人用弹弓对准后脑勺来了一下子,当场就头晕目眩的趴地上,还没等他爬起来,就听到身后一声驴叫,某只小毛驴追着被那弹弓带过来的一把青草,得得得地从他背上踩了过去。 “谁?谁敢暗算老子?”那张癞子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大叫大囔。 巴月坐在毛驴背上,打了个圈回来,冷笑一声,道:“是我。” “你这个□……”张癞子正待破口大骂,冷不防暗处又是一弹弓射来,这回带着的不是青草,而是一坨臭哄哄的驴粪,正打在他的嘴巴上,呛得他直呕吐。 巴月冷笑道:“判官老爷让我带话给你,你该洗洗嘴巴了,现在还能用水洗干净,不然,到了地下,就是用滚热的油给你洗了。” 那张癞子脸色一变,这时才想起眼前这个女人分明是个死而复生的,当初那通阴债阳债论到现在余威尚存,一时间竟然不敢再骂那些污言秽语,只是两只眼睛在眼眶里不停的乱转着,虽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但分明不怀好意。 “你不骂了?”巴月伸了伸手,“既然不骂了,那就还债吧。” “你、你……老子不欠你钱……”张癞子愤怒了,如果不是顾忌那躲在暗中打弹弓的人,他现在就把这个女人打死。 “你毁了我的一匹布,还敢说不欠?”巴月又冷笑一声,“说吧,是想还阴债还是还阳债,我这个人好说话,不管是阴债还是阳债,我都收。” “有本事,你让判官老爷来收……”张癞子一口气咽不下去,嚎叫着道。 “这么说是想还阴债。”巴月歪了歪脑袋,笑得十分灿烂,“那好,判官老爷说了,今晚三更,他与你不见不散。” 说着,她一拉驴耳朵,小毛驴就转过身子,又得得得的跑了。 那张癞子呆愣愣的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突然一股冷风吹来,阴森森的让人直打哆嗦,再看渐渐暗下去的天色,张癞子猛的煽了自己一记耳光,头也不回的往家里跑去。 这夜张癞子就没睡好觉,惶惶不安的一会儿大吼大叫,一会儿拿着棍子在黑漆漆的屋里东打一下西打一下,吵得他媳妇和他爹娘都没睡好觉,忍不住抱怨了几句,他媳妇就挨了张癞子一脚,正中小腹,痛得躲在床角里呜呜呜的哭大半宿。 到了天亮,眼见东边的天空开始泛出鱼肚白,太阳也渐渐露出脸来,张癞子把棍子一扔,双手叉腰大笑:“林家那个没人要的□,拿什么判官老爷吓唬,也不看看我张癞子是谁……” 这话还没说完呢,被他吵起来的媳妇儿和老爹老娘过来,猛一见他那张脸,就齐齐的尖叫起来。 “我儿啊……你、你、你这是招惹什么了啊……让判官老爷给你贴上了鬼符……” 他老爹更是又气又惊,举着拐杖没头没脑的就冲他打下去,一边打还一边骂:“你这不要命的东西,连判官老爷也敢得罪,天哪,老子这是做了什么孽,养了你这么个东西,还不快跪下来给判官老爷磕头,求判官老爷饶条小命……” 鬼符,也有催命符之说,据说被贴了催命符的人,都活不过七日,必死无疑。 张癞子呆住了,拿水盆装了清水,一照,顿时吓得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下,全身抖得像筛子。 坐在地上抖了一会儿,张癞子才“妈呀”一声,连滚带爬的直奔巴月小染坊去了。 巴月这会儿正在洗脸,见他来,也不理他,任由张癞子扑通一声跪在脚下,一口一个姑奶奶饶命。倒是奶娘被他吓一跳,差一点厥过去。巴月连忙把奶娘扶到一边坐下,才没好气的瞥张癞子一眼,冷冷道:“你昨儿不是硬气得很吗?判官老爷昨夜不过是戏弄了你几下,还没有开始让你还债呢。” 张癞子被这话吓得脸上都没有了人色,一边磕头一边扇了自己十几个耳光,道:“姑奶奶是我错了,我还阳债,我还阳债啊……那匹布值多少钱,我还……一分不少的还……” “还?你还得起吗?”巴月又冷笑一声,“这是上等的细布,光是坯布就值一两多银子,那染布用的琉璃冻,更是独家秘方,里面加人参雪莲这样的珍贵药材,光你毁掉的那一罐子,至少也值百八十两的,你张癞子游手好闲,又家徒四壁,你拿什么还?” 反正是唬人,她不怕自己狮子大开口,只管往高里说。 那张癞子一听之下,几乎瘫在了地上,只能苦苦哀求,额头上都磕出血来了。 巴月这才慢条斯理道:“我也不在乎这点银子,看在乡里乡亲的,你不赔也没有关系,只是我这染坊,以后你不许再踏足半步,张三嫂那里,你也得去赔个不是,以后不单不许再欺负他孤儿寡母,见了别人欺负她一家子,你得出面担着保着,若是做不到,哼哼!” 她的话也不用说全,光只哼哼两声,就已经吓得张癞子魂不附体,马上就指天发出毒誓,绝对不再欺负张三嫂一家子。 巴月懒得理他,见他发了毒誓,心里知道这里的人轻易不发誓,一旦发誓,一般都不敢违逆,便道:“那你去吧,判官老爷说了,脸上的鬼符,需得五日才可消去,以为警戒。” 那张癞子连滚带爬的去了,见他走了,巴月才捧着肚子笑弯了腰。 其实张癞子的脸上也没什么,就是一片青青紫紫占据了他大半张脸,把他那张本来就猥琐的面孔,弄得跟鬼脸似的。这些青青紫紫的颜色,不是别的,就是她用来染布的染料,混在驴粪里,一起打中了张癞子的脸。当时天色已经黑了,张癞子回家后只顾用清水洗脸,哪里知道脸上染了颜色,何况这颜色也不是随便清洗一下就能洗掉的,自然就留在他的脸上。 偏偏张癞子家中甚是贫寒,一到天黑,就上床睡觉,连油灯都点不起,家里人哪里瞧得清楚他脸上染了颜色,到了第二亮,猛一看他的脸上青青紫紫,状似狰狞,自然是被吓到了,还以为是半夜里判官老爷显灵,在他脸上贴鬼符了呢。 可怕的女人 等张癞子走了许久,奶娘才颤颠颠的从屋里出来,问道:“月儿……、你真的能请得动判官老爷?” 巴月笑得直不起腰,忍了好久,才缓过气来,原来想直言相告,转念一想,又怕奶娘藏不住话头泄了底,让张癞子知道,以后再镇不住他,便顺水推舟道:“判官老爷可喜欢我呢,他说过,要是阳间有人欺负我,就告诉他,他到夜里,一定帮我来讨债呢。” 奶娘一听,连念几声阿弥佗佛,不喜反忧,道:“月儿,这种事情,日后还是不要让外人知道,就怕官府说你妖言惑众,把拿问罪,可就不好了。” 巴月愣了一下,连忙头应是,表示以后再也不样干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也已经在张家村里传开来,村里的人再见到她,眼底不由得都有几分惊惧,人人都知道个李家弃妇能通鬼神,古人历来信巫,虽然并没有排斥,却是再也没有人敢在背地里说她的坏话。倒是同谋犯张小虎同志知道内中的究竟,不过他嘴巴很牢,巴月嘱咐不让他对别人说,他就一个字儿也不对别人透露,暗地里见村里的三姑六婆都不说巴月的坏话,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古人对鬼神的敬畏,实在是超出巴月的理解范围。好在张三嫂和那两个老猎人跟相处的时间也久了,知道巴月是个性子爽快的好人,倒是还照旧来帮干活,对于惩治张癞子件事儿,张三嫂对巴月极是感激,亲手给巴月绣了只钱袋,很是精致,极得巴月的喜欢。 不过琉璃冻被毁罐,剩下的就不够用了,为此巴月不得不推迟去百陵州的日程,先到常安府去找石匠。 石匠见到她来买琉璃冻,有些意外,问道:“八姑娘,琉璃冻这么快便用完?” 时间一长,基本上石匠也能算出巴月大致一个月要用几罐琉璃冻,都会提前两三天做好等她来拿,按说巴月下次来拿,应该在十天之后。 巴月没好气道:“别提了,让村里一个无赖砸毁了一罐。” 石匠“哦”了一声,也没问究竟,只是有些为难道:“我这里只剩下小半罐了,怕是不够用。” “现做需要多少时间?” “半天,一罐。”石匠的回答非常简练。 “跟起做呢?” 石匠瞅瞅的细胳膊细腿儿,回答依旧是:“半天,一罐。” 巴月气结,有种被小看了的郁闷,但是又不能发作,毕竟,论做琉璃冻,石匠才是内行,因此只能气鼓鼓道:“那就做吧。” 石匠转身进屋,取了一吊钱出来,巴月眨巴眨巴眼睛,跟在他身后问:“取钱做什么?” “买材料。”石匠瞥了她一眼。 又被鄙视了,巴月再次气结,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谁让她问了一个笨问题,都是这几天跑来跑去,跑得她思维都变得迟缓了。 跟着石匠东跑西跑,绕着两条街转了一大圈,才终于把材料都买齐全,然后巴月就蹲在那里看着石匠拿着锤子把买来的那些材料砸啊砸啊,砸得粉身碎骨,又一股脑儿丢进锅里熬,唯一起到的作用就是帮石匠生个火,砸材料没她的份儿,光是那把锤子就拎不动,至于熬煮,锅盖一盖,也没她什么事儿了。 石匠看她蹲着无聊,便道:“要熬上两个时辰呢,熬完了还要放到罐子里捣小半个时辰,最后去渣再熬一个时辰才算完成,你若有别的事,可先办了再过来取。” 巴月蹲在一边有气无力道:“没别的事,这几天跑来跑去也累了,就蹲这儿休息休息,再跑腿可就得跑断掉了。” 石匠瞥瞥,转身给她拿个马扎过来:“坐着等吧,蹲久了脚会麻。” 巴月一乐,把马扎往屁股下面一放,舒舒服服的坐下来,笑道:“瞧你笨拙的模样,倒还懂得体贴女人啊。” 石匠听着不是滋味,因为那语气怎么听都不像是称赞,而像是调侃,干脆身体一转,背对着巴月,不再理会她,继续对着他的石材敲敲打打了。 巴月更乐,故意逗弄他,道:“你怎么整天跟个闷葫芦似的,邵十六都没你这么闷,人家好歹是个年轻小伙子,怕生,所以才不怎么说话,你老大一个人,怎么也不说话?将来要是有媒人来给你说亲,还不把你当哑巴啊。” 石匠扯了一把胡子,不搭理她。 巴月却偏见不得他这么沉闷的样子,每每此时就有股欺负他的冲动,尤其是现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欺负欺负石匠也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不是,于是干脆就自顾的跑进屋里倒杯水,端着水出来,又把马扎搬到石匠身边,屁股坐下来,对着石匠的耳朵就嘀嘀咕咕起来,反正是想到什么就什么,从上飞的到水里游的,中间也穿插些从邵九那里听来的见闻,提到邵九,就忍不住又到和邵九之间的合作关系,然后又提到些去百陵州的见闻,尤其是到那李府那个有趣的老太爷的时候,更是乐得哈哈大笑 可是石匠只是默默听着,倒也没嫌她烦,手里的锤子咚咚咚敲着,极富节奏感,倒似是在给她伴奏似的。 也不知道是巴月真的谈兴大发,口若悬河,还是石匠这个听众太过称职,引得她一说就停不下口,总之,直到琉璃冻都做好了,她居然还捧着茶碗意犹未尽。 “过几日我再来,你给我准备三罐子琉璃冻。” 扔下钱,抱着做好的一罐琉璃冻离开了,颇有点依依不舍。 “总算走了……”石匠掏掏耳朵,到现在他都觉得耳朵里还是他的声音在回响,“真是可怕的女人……” 回到张家村的巴月并没有闲下来,花了三天的时间,将李府那位老太爷给的十匹布全部画上花样,这些花样并不是随便画上去的,无论是构图还是画法,都花了不少心思,染制的事情还是全部交给奶娘和那两个老猎人去做,没有时间在上面多耽搁,就赶去常安府,从石匠那里取回三罐琉璃冻,然后又带十匹染制好的花布,去了百陵州,不是不想多带,只是她一下子最多也只能带十匹,多了毛驴背上不好放,若是拖个板车,速度又慢下去,怕是走上一整天也到不了百陵州,孤身一人,可不敢在野地里过夜,真遇上野狼什么的,会死人的。 邵十六虽然话不多,但绝对是行动派,巴月回到张家村的几天里,他已经把铺子整理得干干净净,墙也刷了,地面也重新铺了青石,屋顶垂上了布幔,柜台都请木匠师傅打造好,铺子的招牌也挂上去,叫做邵记成衣铺,现在就等着裁缝娘们把衣服做好,全部摆上柜台,然后择吉日开张了。 巴月对铺子的招牌很有意见,为什么要叫邵记,她也有投钱进去,不过话在嘴边绕了好几圈,最终也只是皱皱眉,没有把自己的意见说出来,原因无他,只因为铺子确实是邵九提供的,包括人手、布料,连掌柜的都是邵十六,她对这个铺子能起的作用,也仅限于设计衣裳而已,话语权太小,说了也没用,干脆就省省口水吧,反正这间铺子绝对不会成为她最后的归宿之地,叫什么名字也就不算太重要了。 开业大吉 邵十六见她果然带了蓝印花布来,十分干脆的以邵记商行的收购价格进行收购,巴月也不矫情,按价收一分不少。然后跟邵十六、伙计陈福还有那八个裁缝娘一起,将她带来的衣裳设计图稿进行审核,三十份图稿中,总共敲定了十二份图稿进行缝制生产,其余十八份图稿都因争议太大而暂时被搁置。 对此,巴月虽然有点不甘心,但也只能听从本地人的意见,毕竟邵十六等人的审美观,才是真正符合那些肯花钱消费的大众的审美观,那十八份图稿中,虽然不泛创意独特的作品,但对于一间新开张的铺子来说,求稳才是眼前最重要的目标,等铺子在天衣坊内站稳了脚跟,或许还可以不定期的推出一些比较独特的设计,不过那至少也得是半年以后的事了。 开店很不容易,哪怕是再小的一个铺子,以前巴月只是听别人这么说,真轮到自己头上的时候,才知道,这绝对是一句大实话,这还多亏了邵十六,官面上的手续都是他跑下来的,巴月光只是布置铺子,就已经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子不够用了,既想弄出新意来,又不能太过出格,怎么做才能把经过铺子外面的人,在第一时间内吸引到铺子里来呢? 巴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在门口竖两个模特假人,一男一女,可惜方案才一提出来,就被邵十六否决了,这时代,连布娃娃都不能随便做,真竖两个木头假人在门口,恐怕就没人敢进铺子了。 那就贴海报,这是巴月的第二方案,可惜在研究了实际情况之后,她就自己否决了这一方案。这个时代可没有照相机啊,要是请人画,很明显,软趴趴的毛笔是画不出那种细腻生动的工笔美人图来的,太过抽象的国画,并不能起到打广告的作用,真要是挂这么一幅美人图出去,人家只当你这里是买书画的,而不是成衣铺。 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巴月提出的十几个方案里,唯一一个被采纳的,只有一个,这是十分不道德的一个方案,那就是散发小广告。 邵十六拍板决定的时候,巴月整个人都傻了。 当然,人家邵十六虽然年轻,但做起事来还是有一套的,所以虽然肯定了巴月同志散发小广告的方案,但是还是就这个方案做了一定的修改。小广告肯定是不能像巴月说的那样满大街发的,成本太高,这可不是巴月生长的那个时代,纸张便宜到可以拿去当厕纸,这时候的纸是很值钱的,所以想满大街的散发,那是不实际的,再说了,人家雕版印刷还没有呢,光靠手写,一天能写多少张小广告呀。 所以,邵十六最终确定的方案是,制作少量的广告册,把铺子里最出色的一些成衣画成图片,请几个落魄的读书人为每套成衣赋一首诗,诗不用写得太好,只需将衣服的特色写明白,然后分别送到百陵州内一些中等门户的商人家里去。 巴月听了邵十六的方案,撇撇嘴巴,没话可说,心里却不能不承认,邵十六的商业才干,比她高多了,至少在定位上面,非常明确,他走的就是中层路线,像李府那种处于社会顶层的官宦人家,肯定是没戏的,人家穿的衣服,多半是自家做的,就算李九娘那么喜欢蓝印花布,最终也是从自己家里拿了布出来让她去染,可没有直接向她购买衣服。而太过贫穷的人家,显然是没有多余的钱来买成衣的,最多也就是扯几尺粗布自己动手缝制,像巴月这种只会裁衣不会缝衣的女人,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个例,这还亏得她本身是学服装设计的,要是换别的专业的女人穿越过来,连裁衣都不会。 只有那些手上有点钱,社会地位又不算太高的商人、地主老财和低级小吏,才是真正的消费群体,邵十六的定位,不仅明确,而且准确,巴月心服口服,当下对于铺子的经营,她也就不再插手,交给真正懂行的人去做,自己只专心和那八个裁缝娘去做衣服了。 过了七八天之后,她才听说,邵十六找了百陵州里最能说的媒婆,将他设计的广告册挨家挨户的送去,当场把她笑了个半死,这哪里是做广告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想娶老婆了呢。 不过静下来细细一想,却又觉得邵十六还真没请错人,不管是什么人家,媒婆上门,多半都不会拒之门外,哪怕人家媒婆不是来说媒的,只是来串串门子,蹭一顿饭,那也得招待。哪户人家没个儿女,哪个儿女不会长大成|人娶亲出嫁,将来这亲事好不好,媒人绝对是占了很大的因素,这可不是自由恋爱的时代,男女成婚前谁也没见过谁,对方好不好,全在媒婆一张嘴,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媒婆,到时候给你说个歪瓜裂枣的,事后想哭都没地儿哭去。 传说中的三姑六婆,媒婆就是其中之一,厉害着呢,一个好媒婆,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吃得开的。 开张的日子定在了下月初八,邵十六来检查了裁缝娘们的进度之后,又忙着去公关了,所谓的公关,也就是把天衣坊上的大大小小的商家都拜访了一遍,尤其是左右相邻的几间铺子,那关系是一定要打好的,不怕竞争,就怕别人暗地里给你下拌子。 不过这些铺子里的掌柜们,哪个不是老油条,见邵十六年纪轻轻,还真没怎么放在心里,不过该有礼数都还是做到了,邵十六是年轻,可是人家背后有个邵记商行呢,这些老油条,一看邵十六的年纪,就知道是邵记商行里出来历练的本家子弟,是不是个人才,他们现在不知道,但将来指不定就出息了,少不得还有需要邵十六照拂的地方,因此个个都显得十分客气。 于是,到了开张的那日,虽说只是个四五十平米的小铺子,但是来捧场的人,还真的是不少,这些大大小小的掌柜们,即使不是亲来,也都派了伙计来道贺。 也有不少是被那个媒婆说得有点动心,拿着广告册来看的真正顾客,不过这多半还得归功于八月的设计,她设计出来的衣服,不管怎么说,都是有独特之处的,不少地方都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尤其是女装,很有些动人的地方,所以,拿着广告册来的,多半是女人,而且还是年轻的女子,不是新媳妇,就是大姑娘,多半不好意思一个人来,都是三五成群的来,陪在身边的,不是闺中姐妹,就是姑嫂携手。 等到了铺子,一看成衣,大多比广告册上画的还要好看得多,少不得就要心动,一心动,这钱便如流水般的淌进了柜台里,这是一种气氛,在这种气氛下,连原本只是陪客的一些人,也忍不住挑了一两套合身的衣裳回去,或是一时没有合身的,也留了单订做。 总之,开张第一天,大吉大利,钱财滚滚,打烊后一盘点,巴月固然是笑得合不拢嘴,就连邵十六这等寡言之人,也禁不住眉开眼笑,将大家伙儿都夸奖了一番。 改称呼了 开张一个月后,邵九赶了回来,送上了几句祝贺的话语,然后又拉着邵十六长谈了许久,巴月也没有去管他们谈了些什么,她这会儿正忙着整理这半个月来,顾客们留下的订单里提出来的各种各样的要求,虽然有些要求看上去很无理,但是这些要求里,包含了大量的信息,比如布料的质地要求,比如颜色要求,比如关于一些衣裳上的小配饰的要求,甚至还有一些比较有天份的女子,在看过她的设计之后,灵光一闪,提出了更好的设计,这些对巴月来说,都是极宝贵的资料,不但原汁原味,而且对她了解这个时代也很有帮助,因此她不但费了心思去整理,更抄录成册,当成宝贝一样收了起来。 这些信息同样也刺激了她的创作灵感,几乎是夜不能寐的画了大量的新的设计图稿,大部分她留给了邵十六,还有一小部分她独自收了起来,打算送到张记成衣铺去,她答应要给张掌柜多设计几件衣服,但是一直没能实现,总不能说话不算话,说实话,张掌柜待她算不错的了,张记成衣铺也是她的第一个起点,不能亏待了。 邵九和邵十六关在房间里谈了整整三天,出来后邵十六十分兴奋,又在铺子里捣鼓起来,巴月还没顾得上去看他在捣鼓什么,邵九反而先来找她了,看了她画的那些衣裳,忍不住微笑起来。 “八姑娘巧手巧心。” 巴月瞅瞅,不无得意的回了一句:“邵管事慧眼如炬。” 互相吹捧了一番,两个人都笑起来。 邵九轻松道:“八姑娘若不见外,便称我一声九郎,莫再管事来管事去,听着扭耳。” 巴月一时也没在意,从善如流的叫了一声“九郎”,叫完了才一愣,猛的反应过来,邵九分明是在向她表示亲近了,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一种情况,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再是买方与卖方,而是合作者,必要的亲近是很自然的,只不过邵九脸上的表情,却让巴月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这是不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示好呢? 不管巴月对邵九有没有那方面的感觉,这会儿她的心里还是不免跳动得有点急,有点不好意思了。 见巴月略带一点羞涩的接受了这个表示亲近的称呼,邵九眉眼一弯,露出一个和平时不一样的笑容。 “八姑娘,明日我便要赶回本家,向家族汇报十六弟这一个月来的情况,所以……”他微微向前倾过身体,“只有今儿下午半天有些空闲,不知道八姑娘是否愿意陪我上街走走?” 巴月考虑了一下,觉得跟邵九逛逛街也没什么问题,便微微一笑,道:“这边的裁缝娘们也都能上手了,我正决定明日回张家村去,下午正想清闲一下,上街给奶娘买些礼物带回去。” “那么,八姑娘,请!”邵九风度翩翩的做出姿势。 巴月扶了扶鬓,当先走出了小院。 这个不知道算不算她穿越以来的第一次约会呢?她偷偷看了邵九几眼,琢磨着,有车有房有貌没老婆,兄弟姐妹一大堆,长辈小辈就更不用提了,整体来说,在这个时代,邵九算得上很不错了,钻石王老五他排不上号,混个黄金单身汉还是绰绰有余的,跟他约会,自己不亏。 至于她和邵九之间,有没有所谓的男女之间那一点微妙的感觉,目前巴月不想考虑,也没有考虑的兴趣,感情都是培养起来的,她才不信一见钟情那一套,就算她和邵九之间现在没有感情,多约会几次,自然就会有了。 不过邵九是不是和她有同样的意思,也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这种事情强求没用,顺其自然好了。 邵九是个健谈的人,巴月恰好对这个世界还处在一知半解中,总体来说,和邵九一边逛街,一边交谈,她还是非常乐意的,而且也大有收获,回头见了石匠,她又有足够的话题烦死他了。 这次回去,琉璃冻也用得差不多了,正好再往石匠那里跑一趟。一想到又有了欺负石匠的谈资,她就忍不住偷着乐。 和邵九分手之后,巴月就回到小院收拾了一番,隔天一早便回了张家村。 奶娘见了她分外高兴,给她做了一桌好吃的,叙叙叨叨一直到深夜。现在巴月手里头也有些钱了,她本就是从后世穿过来的夜猫子,怎么能忍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不到七点钟就得上床睡觉,夏天还好点,天黑得晚,可以过了八点再睡,反正是天一黑就什么也干不了了,早晚有一天她会睡成一只猪。 所以这次她给奶娘带回来的礼物,就是一盏油灯外加一罐子灯油,免得奶娘半夜口渴起来喝茶都摸不着茶壶在哪里。 她自己也买了一盏油灯,跟奶娘不同的是有三个灯芯,这样虽然耗油多,但是照出来的光也亮一些,同时她还买了一本字贴,准备每天天黑以后,点了油灯,好好练一回字,像在李府那样糗状,她这辈子都不想再遇到了。 没有文化不可怕,可怕的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以后,还不懂得赶紧去充电,巴月显然是极有上进心的一个女人。 这一个月来,巴月小染坊运作良好,估计是她上次把那个张癞子吓狠了,连带整个村子都震动了,再也没什么人敢来捣乱,哪怕是再眼红巴月小染坊挣的钱多,即使巴月这一个月不在,也不敢来捣乱。 唯一可惜的是,奶娘不会写字,这一个月来,张掌柜来取了三次货,所有帐目往来,都靠奶娘的脑子记着,再讲出来给巴月听,奶娘毕竟年纪不小了,记性也不太好,难免有错漏的地方,巴月盘点了奶娘交给她的钱,再结合奶娘的话,最后又盘点了一下库存,整整花了五天时间,才把这一个月的帐目彻底理顺。 放下笔的那一刻,巴月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是不是该请人来做帐啊,要不然每次都这样,太浪费她的时间了,可是,以巴月小染坊目前的规模,专门请个帐房先生,好像又有点杀鸡用了宰牛刀,每个月产出的布匹还不到一百匹,实在没有必要。 也不知道这段日子是不是合该她走宏运,正在她为做帐的事情而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的时候,天上掉下个帐房先生来给她,还是只需要管吃住不用给工钱的那种,相当于白捡的。 事情是这样的,这一日,她把巴月小染坊的帐目盘清楚之后,就取了一些银子,又往常安府来了,琉璃冻快没有了,坯布也用得差不多了,家里的柴米油盐也快见底了,所以她这一次是准备大采购来的。 原本怕一个人不好拿,想拖着张小虎一起去,但是等她到了村长家,村长大娘才沉着一张老脸道:“小虎他进山打猎去了。” “啊?什么时候去的,他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巴月脱口便道,一抬眼见村长大娘的脸色变得奇差无比,马上就明白过了,只得干笑着走了。不管张小虎是真进山打猎还是假进山猎,反正村长大娘这副不欢迎的态度已经表明了,她也就不好再自讨没趣。 离开村长家的时候,隐约还听到村长大娘在那里嘀咕:“我家小虎的事情,还用向你这个外来户交代……” 看来这个免费劳动力,以后不能再用了啊。巴月有点遗憾,不过这个村子里,谁都可以得罪,但是村长家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因为人家有权将她赶出村子,她好不容易才在这里站稳了脚跟,可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而被赶走。 所以,最后巴月是一个人到了常安府,先租了一辆板车,把小毛驴给套上,然后才开始大肆购物。 捡个帐房回家 先去了粮市,又去了布坊,把东西都在板车上绑好之后,她才牵着小毛驴拖着一板车的货物往石匠那里去,不料就在半路上,碰上一个人横躺在车道上,挡住了她的去路。 路人行人极多,却也没有什么人管这个躺在路上不知死活的人。巴月心里知道有些不对劲,她不知道这个人躺在这里多久了,但是这么大一块横在路当中,居然没有一个人来管,不管就算了,连个报官的也没有,就显得很奇怪了。 巴月不是个好奇心重的女人,所以她也不打算多管闲事,但是眼前这情形,似乎不管也不行,因为这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所以,她很干脆的蹲下身子,仔细看了那人几眼,才发现在那张被灰尘掩盖之下的脸,出人意料的年轻,跟张小虎差不多的年纪,但是身材显然要瘦弱得多,衣裳也是破破烂烂的,不过……巴月嘴角边有点笑意,她这段时间在邵记成衣铺里做的衣服多了,对各种布料也更熟悉。 总之,眼前这个年轻人越看越值得怀疑。 “活的?”她伸出一根手指,在那个紧闭着眼睛的年轻人胸口戳了戳。 那年轻人一动不动,几乎连呼吸都感觉不出来。 “死的啊……” 巴月拍拍手,站起身来,一牵自家小毛驴,抬脚就跨过了那年轻人的身体。小毛驴哼哼着紧跟而上,一只驴蹄子抬得高高的,眼看着就要踩在那年轻人的身上,就见那年轻人突然睁开眼睛,连滚带爬的翻到路边上。 “我不过晕了一下,你便要从我身上趟过去,你这女子,好生恶毒……”年轻人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似乎这一滚耗尽了他的力气。 “原来你没死啊……”巴月无辜的眨眨眼,“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死了,正想去报官……” 一边说着,她一边从身上摸出两个铜板来,扔在那年轻人面前。 “瞧你这模样,是饿的吧,拿去买个包子吃,吃完了正正经经找份事做,有手有脚的,何致于躺在地上装死。” 灰尘蒙了那年轻人的脸,看不出他的表情,不过眼神倒是十分愤怒,提了十分的力气道:“君、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巴月翻了个白眼,姑娘难得好心,你不接受就算了,也懒得再理他,很干脆的把两个铜板捡回来,然后牵着小毛驴拖着一车货物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再回过头来,就见那年轻人用手撑地,几次想起身,都没爬得起来,瞧着怪可怜兮兮的。 想了想,她又走回去,对那年轻人道:“喂,认得字不?” 那年轻人见她走回来,愣了一下,有气无力道:“自是认得。” “字写得好看不?” 年轻人下巴一抬,口气十分傲然,道:“不敢言精,尚能见人。” 这算是自傲,还是谦虚啊,巴月被他面言不对的模样逗得有点想笑,便道:“我这里有桩事,就缺个能写会算的,你既不肯食嗟来之食,那么自食其力总还可以的吧。” 年轻人犹豫一下,才答道:“君子谋道不谋……谋食……” 巴月又翻了个白眼,成啊,穿越至今,她总算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书呆子了,有心不管他,想想又觉得这书呆子也算个稀罕货,当下也不管,直接把人一拖,扔上了板车。她力气不算大,只是这个书呆子本来就身体比较瘦弱,又不知饿了多久,身体轻得跟羽毛一样,所以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人拖了起来。 只不过……她嗅了嗅手,皱眉道:“拜托,大哥,你多久没洗澡了,不但脏,而且臭。” 那年轻人极其尴尬,结结巴巴道:“你这女子,要、要做什么?” “把你拖回家去剁了做馅包饺子。”巴月又牵着小毛驴开始往前走。 “你、你、你……”年轻人吓了一跳,挣扎着想从板车上下来,只是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反正你也不想活了,不是吗?”巴月背着双手,轻轻松松的道。 “谁、谁说我……”年轻人忍不住反驳。 “君子谋道不谋……谋食……”巴月学着他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三顿不吃见阎王,你说你都要死了,还管死后我拿你的尸体做什么吃?” “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是啊,独你这条命不是父母给的,想糟蹋就糟蹋了。”巴月又是轻松一句就给顶了回去。 年轻人沉默了,隔了好一会儿才又道:“你、你这女子……要我做什么?” “写写算算,别告诉我你不会啊,我会鄙视你的。” “筹、筹算……小道尔……” 这话里有两个意思,第一个意思是这玩意儿算不得什么,我当然是会的;第二个意思是小道,那也是道,大道小道,终归是道,所以这工作他能干,不违反君子谋道不谋食的原则。 巴月听得明白,直翻白眼,又道:“还有,本姑娘丑话说在前面,活儿不多,一个月里也就记三五回帐,本姑娘可以管你吃住,但不管工钱,你要挣钱,闲着的时候,自个儿想法子去。” “……” 就这样,巴月一路把年轻人拖到了石匠那里。 半路经过算命摊子,巴月还去打了声招呼,那算命先生一看躺在车上的年轻人,赶紧拉着巴月低声道:“八姑娘,莫要惹麻烦哟!” 巴月眨眨眼,嘴巴向车上那个年轻人呶了呶嘴。 算命先生轻咳一声,道:“那是个外乡来的书呆子,到了这里,盘缠没有了,饿得瘫在路边,前日被白三小姐看见,命人将他带入白府干个活计,也算是赏他碗饭吃,谁料这书呆子不识好歹,居然说白三小姐羞耻于他,气得白三小姐大发雷霆,发下话来,说谁帮他谁就是与白府做对,除非这书呆子乖乖去赔理道歉,否则在这常安府里,这书呆子就只能以乞讨为生。” 怪不得先前她见这书呆子倒在路上都没人理呢,感情,是白三小姐发话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书呆子也是活该,人家白三小姐好心给他份工作让他自食其力,他居然还骂人家,白三小姐不发飚才叫怪了。 “谢谢了。” 谢过算命先生的提醒,巴月牵着小毛驴继续走,也没把那书呆子赶下车去。算命先生捋捋胡子,不再说什么,反正该提醒的都提醒了,这胆大的姑娘要怎么做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第10部分阅读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 作者:肉文屋 他可就不管了。 那年轻人书呆归书呆,倒是不笨,见算命先生和巴月鬼鬼祟祟的说了一通话,还不时瞅自己两眼,便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原已有了被巴月再扔下去的念头,这时却见巴月拉着他继续走,反而微微惊讶。 “你这女子……不、不怕得罪那女子么?” “什么这女子那女子,叫我八姑娘,听着顺耳。”巴月白了他一眼,顺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帕盖子在他脸上,“躺着,不许说话不许动,到出城前,你就是死人了,懂不。” “啊?” “本姑娘这是好心,拉个死人出城埋了,这她白三小姐总管不着了吧……” “……”年轻人被噎得两眼的眼白直往上翻,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咋的,最后只在肚子里憋出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有心蹦达两下表示自己还活得好好的,奈何身上饿得没半点力气,连手都抬不起来。 巴月倒是心情好,很干脆的哼哼起歌来。那白三小姐不让帮的人,她偏就帮了,也算是出了当日那一口气。 石匠看她拖了一车东西,居然还捎带了个年轻男人,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嘴巴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书呆 “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啊。”巴月看石匠一副呆样,就爱在这个时候欺负他,“不要看了,快把他拖到你屋里洗洗,又脏又臭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从车上取了点米,径自到灶台边升火煮粥了。饿久了的人,一开始不能吃干饭,灌点儿清粥最好,养胃。 石匠还在发呆,那年轻人躺在车上,也没有力气下来,就这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一些迷惘的样子,直到巴月一记冷眼瞪来,石匠才打了个寒颤,赶紧把年轻人抱了下来,一只手挟着,另一只手拖了只大水桶进了屋。 煮粥花不了多少时间,等石匠把洗干净了的年轻人从屋里再拎出来的时候,巴月一锅清粥也煮好了,从石匠那里掏了一只碗两个茶盏出来,盛上粥,摆在院子里一块平整的石材上面,又从自个儿毛驴背上掏出一罐酱瓜子摆上,还移了几块小点的石头当椅子。石匠这里,什么都少,就是石头多。 “来来来,正好晌午,一起吃。”她招呼得挺勤快,完全把石匠的院子当自个儿家了。 筷子只有一双,连碗一起摆在年轻人面前,至于她自己和石匠,只能将就着用茶盏喝粥了。石匠就一个人,也不能指望他这里再多两只碗两双筷子不是。 年轻人有些讪讪,微微红了脸,也不说什么,端起碗一口一口的喝粥,吃相挺斯文,就是速度快了点,也不顾烫,在饿了不知道多少顿的情况下,还能有这样的吃相,算不错了。 他身上穿的是石匠的衣服,有点大,袖子和裤管都往上翻了两翻,露出来的手脚皮肤,都挺白嫩。脸上洗干净了,露出了五官,线条柔和,跟那只中山狼一样,都是属于小白脸类型的,只不过气质完全不同,这年轻人脸上一股书卷气,比那只中山狼浓得多,可也因为太浓了,显得有点呆呆的,是个名副其实的书呆子。 正喝得起劲,突然听到耳边传来巴月咯咯咯的笑声,年轻人以为是自己吃相难看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碗,抬眼一看,却见巴月只盯着石匠笑得前仰后合,并没有多看自己一眼。年轻人松了一口气,拿筷子挟了一条酱瓜子咬了一口,然后才顺着巴月的目光看向石匠。 石匠愁眉苦脸的捧着茶盏,看着里面的清粥,一副似乎不知道如何下口的模样。年轻人眼里也有了一抹笑意,很浓,只是没有像巴月这么不顾形象笑得前仰后合罢了。茶盏太小,盛在里面的粥,都不用喝,随便仰起脖子一倒就没了,而且谁曾见过用茶盏喝粥的,难怪石匠不知道怎么下口。 “喝呀喝呀,光看是填不饱肚子……”偏偏,巴月光是笑还够,还故意取笑。她估摸着,这一口粥大概连给石匠塞牙缝也不够吧。 “我、我把碗给你……呃……我去洗一下……”年轻人十分赧然,毕竟是他占了主人家的碗,他虽饿,却也知礼。 “不用了。”石匠大手一挥,“没有张屠夫,还能吃带毛的猪……” 很有气势的话一出口,石匠拿起自己的工具,又去废料堆里挑了一块石头,咚咚咚的敲着,不一会儿,他拿了一个新出炉的石碗过来,在井边打水洗了洗,又去盛了满满一碗粥,还顺带给那年轻人盛了一碗。 “亏你想得出来……”巴月又乐了,仔细瞅那碗,因没有打磨过,卖相自然是谈不上好看,不过当做吃饭的工具,足够了。 石匠哼哼一声,隐隐猜出巴月又想欺负他了,干脆不理,只埋头喝粥。 一个巴掌拍不响,石匠死闷着不开口,巴月也没得欺负他了,只得慢吞吞的捧着自己的那一茶盏粥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顺便阻止了一下年轻人去盛第三碗粥。 “你饿得久了,一下子不能吃太多,会伤胃……”她随便解释了一下,又道,“书呆子,怎么称呼?” 年轻人一脸黑线,看着她道:“我不是书呆……” 巴月翻了个白眼:“尊姓大名?” 年轻人这才施施然的一揖,道:“免贵姓邹,名仁,字义明,姑娘只呼义明便可。” “别文绉绉的了,以后就叫你书呆。这是石匠,你先认识一下,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巴月下了结论,年轻人又是一脸黑线,瞪着巴月半天没说出话来。 石匠抓了抓胡子,低下头闷笑。 午饭这就算结束了,碗筷巴月没动,全部留给石匠自己去洗,她径自扔下一串钱,熟门熟路的从屋檐下面抱了琉璃冻就走。那个邹书呆被她一把推到车上,盖上帕子,继续装死人。邹书呆先还扭扭捏捏不愿意,被巴月威胁了一句不配合就绑上车拖走。 邹书呆嚷嚷了几声“士可杀不可辱”,还是乖乖的爬上车装了一回死人。这书呆也不笨,知道自己要是活蹦乱跳的跟着巴月出城,大抵是会给这个心肠还算不错、行事有些诡异的女人惹些麻烦,这才有原则的妥协了一回。 出城的时候,巴月突然想起一事,问邹书呆:“书呆,白三小姐让你给她干活你不干,我让你干,你怎么就干了?” 她这么问的时候,心中是颇有些得意的,难道自己身上也有穿越众的共性,那就是石榴裙一抖,群雄拜于脚下?因此忍不住想找这书呆子证实一下。 邹书呆学古人一般在车上跪坐着,闻言即愤愤道:“那女子要我入府为仆,仆者,贱役也,吾辈岂能为之。筹算虽小道,亦是六艺之延续,偶可为之。” 巴月一头冷水浇在脑袋上,什么得意都没了。她知道君子六艺之一就是数,邹书呆是认为给人做帐,也算是数的一种运用,虽然这种运用比较登不上台面,只是小道,但好歹也是六艺的延续,所以他愿意干,而白三小姐完全就是想凭一饭之恩白捞个家仆干活,算盘是打得挺精,完全符合一个商人的行事风格,只是邹书呆比较有骨气,饿死也不干。 算了,反正自己是个女人,也不指望王八气外放,白捡个劳动力回家,还让白三小姐吃了一回鳖,也算是大赚了。巴月这样想着,便觉得心里平衡了些,心情一好,她又开始哼歌了。 “春风轻轻吹,云儿躺在蓝天下,白雪开始融化,草儿在发芽……太阳升起来,温暖阳光洒下来,一阵轻风吹落了露珠儿,想起我阿妈……” 改行教书 当回到了张家村之后,巴月的好心情也就到此为止了。奶娘看到她不仅带了一车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车上居然还坐着个年轻男人,一张老脸当场就沉了下来,在巴月张罗着准备给邹书呆安排住处的时候,奶娘拉住了她。 “月儿,你怎么能带个男人回来呢?” “做帐啊,正好给奶娘你搭把手,以后家里有什么重活,都让书呆去干。”巴月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回答得挺轻松,脸上还带着笑。 “糊涂!”奶娘难得的发了脾气,“月儿,你也不想想,家中就我们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平日里遇着男人,避嫌还来不及,你、你、你怎么能还往家里带?” “嘎?”巴月这时才明白过来,顿时哑然了。 邹书呆在一边听得清楚,磨磨蹭蹭的过来,讪讪道:“八姑娘,男女授受不亲,恕我不知府上没有男人,不然也不会答应姑娘所请……” 巴月瞅瞅他,心情不佳道:“我既请你来,自有安排,这儿没你什么事,一边呆着去,若是闲得无聊,帮我把车上的货物清点清点,屋里有笔墨,自己拿去。” 邹书呆被呛了一下,摸摸鼻子闪开了。 打发了邹书呆,巴月再转过眼看向奶娘那张气得不轻的脸,连忙赔笑道:“奶娘,你别生气了,是月儿没有考虑周到,就冒然把这书呆带回来了,不过奶娘你不知道,这书呆好可怜的,从外乡来投亲,结果没找到亲人,盘缠又用光了,饿得不行,谁料到又得罪了常安府里的一个有钱人,被逼得只能沿街乞讨,可是他又是读书人,有骨气,不肯干这讨饭的活儿,我撞见他的时候,他饿得都晕过去了,衣裳破得不能遮寒,脸上都没了人色……” 总之,为了让奶娘消气,巴月也就半真半假的胡扯了一通,反正是怎么可怜怎么说,直说得奶娘脸色渐渐软化,眼里都带了泪光,她才喉咙里冒烟的停下来,亏得先把邹书呆打发了去盘点货物,不然让邹书呆听到了,还不定怎么回嘴呢。 奶娘虽有些消了气,但仍埋怨道:“月儿你心善要帮他,给他些银钱便是,何必把人带回来,如今可怎么安置他?” “奶娘,我给他些银钱,他又能吃几顿饱饭,不如让来他帮着做工,这才是长远之计不是,至于安置嘛……”巴月转了转眼珠,一会儿工夫便计上心来,“奶娘,咱们村子里好像缺个教书先生吧?” 奶娘怔了怔,便道:“是没有教书先生,你是说……” “对呀对呀,反正咱家也没有多少帐要给这书呆子做,干脆给他在村里再找个活计,我瞧着村里好像有几个破屋没人住,把那里打扫打扫,做个私塾不是挺好。” “主意是好,只是这桩事情,还得请村长做主。”奶娘犹豫道。 “那我这就跟村长说去。” 巴月是个行动派,想到就去做。关键是这时候天色也不早了,再不安排的话,邹书呆晚上就得睡在野地里了,人是她强拉回来的,总不好意思让他一来就露宿不是。 村长听得她居然拉了个读书人回来,挺惊讶,一听巴月的来意,这老头儿倒是愿意把村东头的一栋老屋让给邹书呆住着。 “不过……林家姑娘啊,不知道这位先生欲收多少束脩,这村里也不富裕,前些年也凑钱请过一位先生来设馆,只是教了不过半年,那先生便走了。村东头那栋老屋,就是当时设馆的地方,自那先生走后便一直空着……” 村长絮絮叨叨了半天,中心意思就一个,就是村里给不起多少钱。 “不要钱,每个月贴他点米粮就够了。”巴月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把邹书呆当场给贱卖了。 这下子村长可高兴了,当即表示明天就发动村民把那栋老屋重新修整一下,巴月表示今天晚上没地方安置邹书呆,村长马上拍胸脯,把张小虎的屋子让给他先凑合住一晚。巴月这时候才确定,张小虎果然是进山去打猎了,村长大娘还真没诓她。 回到家里她把村长的决定对邹书呆一说,邹书呆反而比她还高兴,连声道:“大好,此事大好,师者,授业解惑也,此乃吾辈本分。” 很明显,这书呆子是觉得当教书先生比当帐房先生要好得多。于是,一场小风波以皆大欢喜而告终,巴月、村长、邹书呆各取所得,都非常满意。 群众的力量是惊人的,第二天村长先生站在村口一敲钟,召集了全村人,每户出一个劳动力,把村东头的那栋老屋捣鼓了一下,只半天工夫,原本破旧的老屋就焕然一新,邹书呆欢欢喜喜的就搬了进去,还没来得及贴招生告示呢,当天下午就来了五六个孩童过来拜师,有的提了一只山鸡,有的拿了家里的两张兽皮,还有的捧了一包从山里摘来的野山菌,都是野味。最好玩的是还有个孩子牵了只狗过来,说是给先生看家护院。 可惜邹书呆手无缚鸡之力,那只山鸡没抓住,在院子里乱飞了一阵,留下了几根漂亮的羽毛,就跳出墙头,跑得无影无踪了,只把当时帮着邹书呆收拾屋子的巴月给笑得半死。倒是那牵狗的孩子机灵,打了一个呼哨,那狗就猛的窜了出去,没过多久,那只逃跑的山鸡就被狗给叼了回来,居然还活着,在狗嘴里挣扎不已。 邹书呆看着那狗那鸡直擦冷汗,到底没敢再去抓那只山鸡,直接做顺水人情送给了巴月。巴月也不客气,帮他整理好屋子以后,连鸡带那些野山菌一起拿了就走,只丢下一句“晚上奶娘来给你送饭”。 总而言之,巴月是打了包票说要包吃包住的,自然不会因为邹书呆另外找了一份工作就不作数了,只不过白吃白喝那是不可能的,那些鸡呀菌呀还有村长答应要送的米粮呀,都归奶娘保管了,邹书呆也不用开伙,每天等着奶娘送饭就成,至于那些兽皮草药什么的,就让邹书呆自己留着,哪天商队来了,卖掉换些纸墨书册。 为了给邹书呆交代做帐的事情,巴月又在村子里多留了三天,直到邹书呆弄明白这帐究竟要怎么做。事实上,本来是不会耽误这么长的时间的,主要是两个人对怎么做帐有分歧。 巴月是想把现代化的做帐方法教给邹书呆,除了做帐方式之外,首要就要让邹书呆学会写阿拉伯数字。邹书呆对阿拉伯数字这种符号数字倒是挺感兴趣的,学得也带劲儿,但是对巴月的记帐方法,邹书呆就不敢恭维了。 不管巴月怎么说,邹书呆一定要用自己的方式记帐,可问题是,巴月看不懂呀,邹书呆再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她看不懂帐本,那还不是白搭,还不如让奶娘用脑子记呢。 两个人争论了整整三天,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巴月同意用邹书呆的方法做帐,但是上面的数字一定要用阿拉伯数字。 邹书呆恰好对阿拉伯数字挺感兴趣,也有意思拿巴月的帐来练习一下巴月所教的阿拉伯数字运用下的四则混合运算,也就是加减乘除,于是欣然同意。 结果,第一天出来的帐面,就让两个人都目瞪口呆。 谁都知道,阿拉伯数字肯定是不能竖着写的,而古人的大写数字都是从左到右竖着写出来的。 这帐根本就没法儿看,别说巴月看不懂,邹书呆自己也糊涂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许久,最后还是让邹书呆按自己的方法做帐,等巴月从百陵州回来,再让邹书呆一笔一笔的报出来,她再转换成自己能看得懂的现代化帐目。 这三天,等于什么事都没有做,白白给浪费了。巴月哭笑不得,邹书呆也是一脸惭愧,好在这时候李老太爷要的布终于染制好了,她这三天也没算白等,正好带了布去百陵州。 小心思 到了百陵州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她也没急着去送布,先回落脚的那间小院里休息了片刻,喝了点水,又和裁缝娘们聊了两句,然后再到邵记成衣铺里转了一圈。 这时候已经铺子基本上已经到了打烊的时候,没办法,谁让这个时代没有电,只靠蜡烛和油灯还有火把,显然是支撑不起丰富的夜生活的,哦,红灯区除外,还有几个特定的节日除外,比如说上元节的时候要狂欢三日三夜,七巧节的时候要放荷灯,鬼节的时候要拿着火把沿河烧草,中秋节的时候要赏灯赏月。巴月穿越过来的日子还短,大多数时间都生活在张家村这个小地方,这些活动她也只是听说而已,还没有机会去参加。 平时一到天黑,大街上几乎就没什么人了,到了亥时,还要实行宵禁,这种情况巴月在常安府就没见到过,百陵州是省府,显然对城市的控制比较严格,白天是一派繁荣了,晚上就跟空城似的,人人都窝在家里不出去。 所以,巴月到铺子的时候,门口的大灯笼已经亮了起来,里面也掌了灯,铺子里除了邵十六和那个叫陈福的伙计,再没有别人。 “都没有客人了,怎么还点了灯笼开着门?”巴月一进来,就笑嘻嘻的问了起来。 邵十六正在柜台里面低着头盘帐,听到声音一抬头,看到她便闷声道:“八姑娘来了,陈福,倒茶。” “不用了不用了,我又不是外人,倒什么茶,再说了,我也不渴。”巴月一边笑一边自己拉了张椅子在柜台外面坐下,和邵十六面对面了。 邵十六又低下头,继续他的盘帐工作。 那陈福手脚麻俐,为人也圆滑,虽然巴月让他不用倒茶,但他还是屁颠颠的倒了一杯茶来,道:“八姑娘,你不知道,有个客人今天要来取订做的衣服,到现在还没有来,所以掌柜的让我晚会儿再打烊,再等半个时辰,若人还不来,我便亲自给送去。” “辛苦你了。”巴月接过茶盏,颔首算是谢过,然后又说了一句客气话。 “八姑娘你客气了,不辛苦不辛苦……”陈福点头哈腰,缩了手,又退到一边去整理那些衣服了。 “这些天的生意如何?”巴月把注意力又放回到邵十六身上。 “比开始几日略有下降。”邵十六头也没抬,回了一句。 巴月倒没有觉得意外,开店就是这样,开始几天新开张,又发了小广告,再加上邵记的原有人脉,来捧场的人自然会多些,过了那几天,生意下降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那些捧场的人,不会天天给你捧场。 她脑子转了几转,开始回忆自己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年代商家们常用的一些促销小手段,看看有哪些是能够用到这里来的。 正想着,突然见后堂的帘子一掀,走出一个人来,巴月正眼瞧去,不是别人,正是邵九。 “八姑娘,这么晚怎么来了?”邵九微微笑着,毫不掩饰脸上的喜悦的表情。 “邵……呃……九郎,你怎么在这里?”巴月有些意外,邵九一般是邻着商队跑商道的,很少会见他在某个固定的地方出现。 陈福麻俐的搬了张椅子过来,邵九坐下后才道:“这几日正好不用跑商队,我就到十六这里来看看,小住两日。” 靠得近了,巴月才闻到他身上一股油烟味,不禁有些疑惑。 邵九察颜观色,抬手嗅了嗅衣袖,才赧然道:“让八姑娘见笑了,我正在后面煮些吃食,听到八姑娘的声音,也未及换身衣裳……” “不妨事,你们这儿没个女人,不自己动手,难道还吃西北风去……” 巴月对邵九顿时好感大增,虽然这个时代不鼓励男人下厨,认为那是贱役,不过她可不这么认为,在这种社会普遍的观点下,邵九还肯下厨做饭,足以证明这个男人身上还是有些让她心动的优点。 两个人就这么聊了会儿,巴月又问了一些销售的具体数额,心中大致有数,然后看外面天色黑得更厉害,就没有多留,对邵十六丢下一句“我有些小想法,明天再跟你详谈”就准备走人。 邵九忙道:“八姑娘,我送送你。” 他从铺子取了一个灯笼,抢在八月前面带起路来。 今天夜里没有月亮,巴月虽然不怕走夜路,但是当有个不错的男人提着灯笼在前面为她开路,时不时又温言好语的让她小心脚下,让她心里没点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自己也有二十三岁了,没穿越以前,像她这么大的女孩子,男朋友至少也交了一个二个,甚至四五六七八个的,也不在少数,巴月因为白天忙着打工,晚上忙着去夜校学服装设计,有好感的男人不是没见过,可是却没有时间去相处。 穿越以后,又一直为了生存而努力到现在,更没时间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不过奶娘在她的耳边嘀咕多了,虽然她一直推托,但是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仔细想想,奶娘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在这个时代,只靠两个女人是很难支撑起一个家的。 难得有一个邵九,年纪合适,身份合适,跟她还有共同的雄心壮志,将来夫妻同心,难保不会把生意做遍天下。 想到这里,巴月倒是有点脸红了,偷偷瞄了邵九一眼,就见他一双眼睛正转也不转的盯在自己的脸上,顿时便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连忙轻咳一声,把脸撇到一边去,想想又突然觉得不对,自己没必要心虚呀,她是偷看了邵九一眼,不过邵九显然也在看她嘛,两下扯平,当下她又理直气壮的转回头明目张胆的看向邵九,不过这时他已经正视前方一本正经的在前面引路了。 有意思的话,就去找媒婆吧,这句话在巴月嘴巴里徘徊了半天,直到走回落脚的小院,她也没好意思说出口,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个女人,这么直白的话,实在不该由她先说出口。 “到了。”邵九在小院外站定,冲巴月微微一笑,“夜了,我不方便进去,就送你到这里。” 巴月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我那边的布已经准备了差不多了,这几日便可以去取。” 邵九含笑应下,巴月这才敲了门,一个裁缝娘过来开门,将她放了进去。巴月随手关上门,从门缝里看到邵九提着灯笼渐渐远去,她忍不住翘了翘唇角,有点俏皮的意味。等奶娘见了邵九,怕是要有好一阵唠叨,自己说不出口的话,奶娘可不会说不出口。 第二天,巴月就抱着那十匹布去了李府,远远的看见李老太爷在大门口坐着,依旧是小方桌,矮脚凳,一壶酒,一碟小菜,翘着腿儿哼着曲儿,好一派悠闲自得。要是门边上再挂个鸟笼儿,就更加惬意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巴月见到这个老头儿就有种想笑的感觉,大概是心里有些羡慕这个老头儿悠闲的小日子吧。 再入李府 “老太爷。” 巴月才叫了一声,那老头儿就转过脸来,一看到她,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哟,大闺女来了。” 每次听到“大闺女”这个称呼,巴月都是一脸黑线,不是说这个称呼不好听,而是她知道自己是个闺女,用不着特意提醒啊。 “老太爷,您叫我一声月儿就成。”巴月一边说着,一边牵过小毛驴,把布取下。 李老太爷一看到这十匹布,顿时就移不开眼了,伸出一双枯皮老双在布上轻轻的抚摸了许久,呢喃道:“娃儿他娘活着的时候,就爱这样的花布……” 说着,居然掉了两滴眼泪,又马上擦掉。 “让大闺女看我这个老头子的笑话了。”这老头儿居然还有点不好意思。 巴月忙道:“老夫人一定很体贴您,我不笑话您,只羡慕您能有个一直记在心中的伴儿。” 李老太爷瞅了她一眼,道:“大闺女就是会说话。”顿了一顿,又猛的回头向门内大声喊道,“哪个小子在里面伺候,出来一个。” 话音还没有落下,就从里面窜出个小子,跑得贼快,一溜儿就到了李老太爷面前,点头哈腰道:“老太爷,您吩咐。” 巴月打眼一看,这小子不是别人,正是李信。 “去,把这些布搬进我屋里,再去帐房上支一贯钱来。” “是。”李信应了一声,就手脚麻俐从小毛驴背上将布下来,和巴月打了个对眼,还冲她笑了笑。 巴月回了一个笑容,等李信一走,她才在肚子里腹诽,这老头儿果然是个扣门儿的,上次才三匹布,李大少爷就给了五两银子,这次总共十匹布,居然才给她一贯钱。虽然比上次钱少,但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胚布是人家出的,她只挣个手工费,一贯钱还是给多了的呢。 跟李老太爷又白扯了几句,李信就拿了一贯钱出来,给了巴月,低声说了一句“等会儿”,然后就对李老太爷道:“老太爷,九小姐想请八姑娘到里面坐坐。” 李老太爷掀了掀眼皮儿,道:“那就进去吧,时间不要长,别误了每日的功课。” 巴月一听,忍不住咂了咂舌,跟着李信进了门,走出一段路之后才低声问道:“你们家九小姐都做些什么功课啊?” “多着呢。”李信掰了手指数了数,“练琴、对奕、写字、画画、女红、人情往来,还要跟着夫人学习管家……” 巴月愕然,感情官家小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见了李九娘,小姑娘一如既往的活泼可爱,倒看不出她每天要学那么多东西,反而拿了许多动物形状的布偶出来让巴月鉴赏,全都是她上次提到的,小姑娘的手工那真是不错,把猫啊狗啊这些小动物的做得那叫一个活灵活现,十分可爱,就是那云丝帛的料子实在让人看了心疼,那么昂贵的料子拿来做布偶,可惜了。 李九娘倒不觉得可惜,反而十分高兴,道:“这些都是做了衣裳后剩下的下脚料,原是要扔了的,我想着你说的布偶,就拿来做了。” 这也算是废物利用了,巴月思量着,口中却笑道:“九小姐这么做,老太爷定是高兴得很。” “咦,你怎么知道,爷爷可是好生夸了我一顿呢。”李九娘惊奇道。 巴月一阵无语,那老头儿这么扣门儿,看到自家孙女懂得节俭了,当然是要夸的。 李九娘也没有追根问底,只是把那些布偶往巴月面前一堆,高兴道:“姐姐你要是喜欢的话,就挑一个吧,上回我拿了你做的帕子,这回送你一个亲手做的布偶。” 小姑娘还懂得礼尚往来,巴月这回真的相信李信的说了,琴棋书画就不提了,李九娘的女红就在面前摆着,一等一的好,人情往来明显都是懂的,说她没学过那是不可能的。 当下,巴月也不客气,随手拿了一个只有拳头大小的猫布偶,李九娘给她拿了条红绳来,穿在猫脖子上,然后系到她的腰间,一走动,那小猫儿就在她身上晃来晃去,很是惹人注目。 巴月心念一动,脑子里又盘算开了,她上次只想到做布偶玩具,倒是没有想过,其实也可以做成挂饰呀,和衣服搭配着卖,只是不知道这些古代人的接受程度怎么样,不过看李九娘这个样子,明显是喜欢的。 想到这里,巴月便没有心思再留下了,应李九娘的要求,教她又画了几个卡通小猫小鸡,然后就要告辞。 李九娘有点舍不得,看得出来,小姑娘很喜欢和巴月说话,又或者是要学的东西太多,实在烦闷,难得巴月过来可以让她解闷,怎么也不肯放巴月走。 没奈何,巴月只好又坐了一会儿。 便在这时候,有个丫环来报:“九小姐,大少夫人过来看你了。” 大少夫人? 巴月听得心里一动,她对古时称谓虽然不甚了了,但是穿越过来这么久,总还是懂了一些,像一般嫁出去的女人,都管叫娘子,能冠上夫人这个称呼的,只说明两个问题,一是她嫁的男人是当官的,丈夫当了官,妻子自然也会受封赏,二是她本身就家世不凡,哪怕男人不是做官的,但也在出嫁的时候受了封赏。当然,这个夫人的品佚也是有高低的,具体的高低就不是巴月这个外来穿越者能弄清楚的, 李大少爷巴月见过,不像是有官职在身的,多半只是有个功名,剩下的就只有第二个可能,这位大少夫人出身不凡。 她还在这边想着,李九娘已经欢快的扑到门口,一掀帘子,唤了声嫂子,亲自把这位大少夫人迎了进来。 巴月这会儿不好再坐着,古代的礼仪她不懂,但是现代社会的基本礼貌她还是有的,这里虽然是李九娘的屋子,但这位大少夫人也算是半个主人,哪有主人进屋,客人大大咧咧的坐着的,所以她站了起来。 那位大少夫人笑着和李九娘说了两句,进了屋子,一抬头就看到了巴月,当下收敛了笑容,露出一副端庄神色,开口道:“这位是?” 巴月还没有开口做自我介绍,李九娘就抢先答道:“嫂子,她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会做花布的姐姐了,上次她送来的那匹牡丹花布,你不是很喜欢的嘛。” “原来是八姑娘。”大少夫人恍然,对着巴月微微颔首。 按说这会儿巴月应该上前来行礼,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个夫人呢,虽然年纪看上去比巴月还少一两岁,但问题是巴月不懂这里的礼节,大大咧咧的便招呼了一句:“大少夫人好。” 很平常的问候,在巴月眼里,眼前这个女人虽然是属于那种有可能给她带来收益的财神爷,要讨好,但不必卑微,平等观念在她脑子里根深缔固,就好像阶级观念在这里的人的脑子里也根深缔固一样。 于是大少夫人坐直了身体,端庄美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矜持的微笑:“八姑娘不必多礼。” 对一个受过良好教养的女人来说,心里的鄙视是不会表现在脸上的,有时候越是客气的表现,越代表了排斥。 当然,说这位大少夫人因为巴月不讲礼节就鄙视她,这是冤枉人家了,这位大少夫人根本就没有鄙视巴月的意思,她只不过是把巴月定位在一个不值得重视的地位上,不过是个会染点花布的村妇而已,虽然容貌中有种不一般的神彩,但是跟她这个天之娇女比起来,就像是皓月与萤虫,皓月会去鄙视一只萤虫吗? 显然不会,皓月之下,萤虫那点光芒通常都是会被忽视的。 巴月又笑了,非常和气的笑容,她一向坚信和气生财,所以对大少夫人有点生疏的态度根本就不介意,不能指望第一次见面的人就可以谈笑生风吧,这位大少夫人明显不是李九娘那种活泼亲近的性格,人家要端架子,就让她端着呗,自己难道还会少一根毛不成。 如果巴月知道,大少夫人之所以端起架子,是因为在暗中比较了一下两个人的容貌,估计她更要笑抽过去了。爱美才好呀,越爱美的女人,越容易从她身上赚到钱。 桃花劫 因为大少夫人的到来,李九娘明显话变少了,坐姿也端正了,不像只跟巴月两个人的时候,叽叽喳喳跟着小百灵鸟似的。 巴月这点眼色还有,主动挑起话题,利用她从邵九那里听来的一些风土人情,没头没脑的瞎扯了一通,当然,她的主要目的就是在这瞎扯中,把自己的花布推销出去,不打算让人家现在就买,主要是这位大少夫人留个印象,那就是她的花布,真的很稀罕很稀罕,而她本人设计出来的衣裳,也很独一无二。 聊了许久,那位李大少爷来了,一进门便笑道:“哟,八姑娘也在啊。” 转而看向自己的夫人,又道:“稀奇真稀奇,难得景娘你有兴致有与人谈了这许久,为夫倒不好打扰了,这便走。” 他口中说着走,脚下却没动,看得大少夫人白了他一眼,道:“人都来了,还装什么样子,还不快找个地方坐了。” “那为夫便坐了。”李大少爷笑吟吟的坐下,位置不远不近,恰恰隔在大少夫人和巴月的中间。 巴月还没察觉到什么,大少夫人的脸色却微微变了,轻哼一声,起身就走。 李大少爷呵呵一笑,告了一声罪,追了出去。 这夫妻俩,唱的是哪一出啊?巴月莫名其妙,却也再坐不下去了,就跟着向李九娘告辞了。 出去的时候,还是李信领的路,小家伙藏不住话,跟巴月东拉西扯的,才透了点意思出来,原来,李大少爷和大少夫人婚后无子,这几日,老爷和老夫人琢磨着要给儿子纳一房妾,大少夫人当时就脸色不好看,嘴里虽然应着,可是心下着实不爽,见了家中来的女眷,不管是新进的丫头,还是像巴月这样上门做买卖的,都要亲自打眼观察一番。 巴月一听,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合着自己刚才是被人当做情敌来看了,难怪这位大少夫人对她不冷不热的,目光有时候还挺刺人。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啊。”她感叹了一声。 李信贼兮兮的笑道:“我家大少爷,要人才有人才,要品貌有品貌,要家世有家世,八姑娘难道就一点也没有这个心思?若嫁入我们李家为二房夫人,可比终日奔波要强得多了。” “小毛头,你懂什么……”巴月好气又好笑的在他脑门儿上拍了一记,“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你懂不懂?下次再拿这话寒碜本姑娘,小心本姑娘打破你的脑袋瓜子。” “是是是,小的错了错了,不拿这话与八姑娘你开玩笑……”李信捂着后脑勺,一边点头哈腰的认错,一边跑得飞快。 巴月没把这事当回事,却不知道,自己却是真的让李家两个男人给惦记上了,不是别人,正是那李老太爷和李大少爷。 当李信把她的话原汁原味的回复给两位李姓男人的时候,李老太爷摸着胡子直乐:“这闺女,老头子我第一眼看,便觉得与一般闺女不同,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这闺女倒还真是个有点志气的。可惜……可惜呀……” 李大少爷摸了摸鼻子,讪笑道:“也是孙儿没福气。” 其实李大少爷与大少夫人成婚数年来,感情甚笃,倒也没动过纳妾的心思,但膝下无子,总不是一回事儿,前两年还好,新婚未久,不好拿无子说事,但如今外头已经有些风传,说是他李家惧于大少夫人的娘家势力,情愿绝了嗣,也不敢给李大少爷纳妾生子,实在是惧于人言可畏,也为了李家颜面,李大少爷这才顺了爹娘的意,动了纳妾的心思。 只不过纳妾归纳妾,总要选个合眼缘的,初见巴月时,他便有眼前一亮的感觉,这姑娘虽然出身商户寒门,但言行举止,落落大方,虽然也有精明计较之处,但也显可爱,并不令人憎恶,最关键的是,他调查过巴月被休弃的原因,竟是无子被休,这可不正妙极。 娶了巴月为妾,既可安父母之心,也可解夫人之忧,只要巴月生不出儿子,大少夫人便没有地位之忧,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依旧能维系良好,又可坐拥如花美妾,实在是人生一件妙事。若是过几年,大少夫人依旧没有为他诞子,再纳一个好生养的妾室也不迟,那时想必大少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年纪还轻谁知将来能不能生”的话来堵他。 存了这样的心思,李大少爷便向父母禀明了自己的意思,李老爷老成持重,还没表示什么,但是李夫人却明白的表示反对,原因只有一个,巴月是被人休弃的,李家纳妾,可以出身寒门,但绝不能挑一个被人休弃的女人。 李大少爷没有办法,他总不好把自己的如意算盘都说出来,只好请出李老太爷这尊大佛来压父母,李老太爷对巴月倒是有些好感,只不过他要求李大少爷要先探一探巴月自己的意思,李家,绝对不会仗势逼婚。 于是,才有了李信那一番玩笑般的试探。 而巴月的回答显然出乎李大少爷的意料,干巴巴的自嘲了一下自己没有福气之后,心中却有了别的计较。 男人,一生所求,唯征服二字,不管是征服事业,还是征服女人。 巴月若是一口就答应,李大少爷心里未必把她当一回事,只当她是个有点不同一般的女人,可是她拒绝得这么干净俐落,甚至连考虑一下都没有,李大少爷心里反而不服气了,起了征服的念头。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第11部分阅读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 作者:肉文屋 。 扪心自问,李大少爷觉得自己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好,哪里会吸引不了一个像巴月这样的女人,你情愿当鸡头,我偏偏就要你当凤尾,还要你心甘情愿的当。 好吧,事情的真相就是巴月的桃花劫来了。 这话是算命先生说的。 巴月从李府出来,转了四五条街,正准备去铺子里找邵九,商量一下她新想出来的销售计划,就猛听身后传来一句:“姑娘请留步,老夫看姑娘印堂发红,红里透黑,怕是要有桃花劫……” 巴月理也没别,继续往前走。 “喂喂,姑娘……那位穿蓝底白花衣服的的姑娘……” 蓝底白花?是在叫我? 巴月终于听明白了,忍不住嘴角抽筋。这大街上,就她一个是穿蓝底白花的,猛的回头,她横眉竖目:“你才桃花劫呢,全家都犯桃花……咦?是你呀?” 常安府的胡半仙,这老头子怎么跑到百陵州来了? “八姑娘,好久不见了。”算命先生拿着他那招摇撞骗的布幌子笑眯眯的走过来。 巴月白了他一眼,道:“你叫我就叫我,胡扯什么桃花劫,再拿我开玩笑,小心我砸烂你的骗人摊子。” 狗会拿耗子 算命先生也不生气,笑呵呵的唱诺道:“算命不算人,堪劫不破劫,慧眼看人世,天机心中藏。八姑娘好自为知。” 说着便要走,又被巴月叫做:“算命的,你怎么跑百陵州来了?” 算命先生回转过身,笑咪咪道:“自是受邀来替人算命的。” “啐,你真当自己是半仙,百陵州就没有算命先生了吗,还大老远的来请你?”巴月翻起了白眼。 算命先生将布幌子一摇,指着巴月的身后,道:“请老夫者,不是别家,正是姑娘刚刚走出之地。” 巴月下意识的回头一看,李府门匾上几个大字在阳光的反射下刺得她眼花。 “李府?”她一下子就笑了出来,“你就吹吧,知道这是什么人家吗?百陵州一方父母,会大老远的把你从常安府请来?” 巴月实在是被算命先生给逗笑了。 算命先生捋捋胡子,突然挤眉弄眼道:“李府欲为长子纳妾,特请老夫一算生辰八字,八姑娘若有心,不妨拿上生辰八字来,老夫看在……” “去去去……”巴月挥手打断他的话,“不跟你瞎白扯,我还有事,走了……啊,对了,你回去的时候,帮我跟石匠说一声,隔几日我还要上他那儿去,让他不要乱跑。” “石匠不在家……”算命先生说了一句,见巴月惊诧的看过来,又道,“他是随老夫一起来的。” “难道李家也要请他做手艺?”巴月下意识的四下张望,似乎石匠就在附近似的。 “佛曰:不可说。” 算命先生卖起了关子,巴月哭笑不得:“你又不是和尚,信哪门子的佛?” “子不语怪力乱神,老夫告辞!” 算命先生改口改得极快,跑得更快,没等巴月反应过来,就向李府跑过去。 巴月愣了好一会儿,才纳闷道:“什么怪力乱神,石匠是妖怪不成?” 算命先生神神叨叨,语蔫不详,话说一半还跑了,只给巴月留下一脑门子雾水,在大街上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自己还要找邵十六谈正事,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清醒了一下,赶紧往天衣坊方向去了。 到了邵记成衣铺的时候,邵十六在,邵九也在,三个人在后院的树荫下谈了半天,对于巴月的销售计划,邵十六只是用笔做了记录,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巴月看他的脸色,似乎并不是太赞同自己,反而是邵九称赞了她几句。 这到底是自己的计划不现实呢,还是邵九跑的地方多见识也多,所以比较能接受她的方法? 销售计划受阻,巴月也没有在意,毕竟她不管经营,只不过是提提建议罢了,用不用是邵十六的事,能得到邵九的认同,她已经很高兴了,毕竟,还是有人能理解她的想法的嘛。 隔了两日,邵九来找她告辞,他又要带着商队跑商道了。 “可有什么要我带给奶娘的?” 临走前,邵九如此这般的问道。 “不是不顺路吗?”巴月听得惊讶,之前她就已经听邵十六提过,邵九这次要跑西边的商道,不经过张家村,因此听邵九这么一问,她马上就反问了。 邵九弯起眉眼微微一笑:“那不是要先去你那里,把这一批的花布给收了吗?” 巴月点点头,表示理解,一抬眼却见邵九笑容里有些深意,她心头一转念,顿时若有所悟,脸色微微一红,转身将自己这几天买的一些生活用品交给邵九。 直到送走邵九,巴月脸上的一抹红晕都没有完全退去,心里只盘旋着一个念头:邵九这次去找奶娘,不会顺便提亲吧? 提亲当然是不可能的,不管是在什么时代,提亲都是一件很正式、很隆重的事,那得是媒人先上门,探明白男女两家的意思,再合八字,订吉日,正式纳吉下娉,就算他们两个一个是再娶,一个是二嫁,也不会随便到由男方本人跑到女方家里去提亲。 所以,事实上,邵九是探口风去的。 前妻过世也快两年了,家族中的长辈们一直催着再娶一房,邵九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只不过在外面跑多了,他的眼界也高了,计较也多了,要娶妻子,除了长相要合眼缘,也得能带给他更大利益的才行。 张家村内,这个时候正书声朗朗。 自从村里有了教书先生之后,每日里便多了这听来分外悦耳的稚稚童音。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奶娘拎着食盒,站在窗下,听得眉开眼笑。大字不识几个的她未必听得懂这些孩子们摇头晃脑的在念些什么,但是瞅着一个大孩子带着几个小孩子,那摇头晃脑的模样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心里头便直乐。邹书呆不能说是孩子了,但是在奶娘眼里,这个读书人又听话又懂事,天天跑到她那里早晚问安,闲下来的时候,也帮她提个水什么的,真是比自己的儿子还贴心,她也真把邹书呆当亲儿子的一样的疼,自然就是孩子了。 大约过了半柱香,到了放课的时候,邹书呆手中的书一放下,几个小孩子欢呼着奔了出来,一眨眼就没了影儿。 “有劳王大娘了,多谢多谢。” 邹书呆最后出来,看到奶娘提着食盒,连忙作揖道谢。 奶娘笑得合不拢嘴,道:“谢什么,你这少年郎,说了几次都不听,如今我们都住一个村子里,不是远亲,也是近邻,谢来谢去,岂不见外。来,进屋去,看看今儿这红烧兔肉合不合你的胃口。” “王大娘的手艺,自然是没话说。” 邹书呆一句话,让奶娘眉开眼笑。 这兔肉原就是邹书呆的,准确的说,是那只狗叼回来的,也不知道这狗是不是跟随村里的猎人进山打猎打猎惯了,让它待在私塾里看门它看不住,一天到晚往外跑,隔个两三天,不是叼只野鸡是叼个肥肥胖胖的田鼠回来,昨儿更是叼了只足有四、五斤重的大野兔。 邹书呆本来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约束不了这狗,连狗叼回来的战利品,他也摆弄不了,干脆一股脑儿全部给了奶娘,至于田鼠之类的,再肥再胖,那也是老鼠,所以留给那狗自己耍着玩了,邹书呆只在心里犯了一阵嘀咕:这狗,也会拿耗子?新鲜! 傍晚时分,奶娘又来送饭,正巧那狗在外面跑了一天,也回来了,嘴里照例叼着只猎物,不是野鸡,不是田鼠,也不是兔子,居然是只灰雁。 邹书呆一看就呆了:“这、这狗能飞不成?” 地上跑的就算了,天上飞的居然也能逮到,这狗忒神了。 奶娘一下子就笑了,道:“少年郎没见识,看这灰雁翅膀受了伤,许是飞不得了,落到地上,才被这贼精灵的狗给逮住了,明儿把这灰雁烧了汤,味儿也是鲜美。” 邹书呆看那灰雁翅膀还在扑腾,并未死去,心中略有不忍,道:“古有鸿雁传书之说,这雁也是灵物,我实不忍食之,王大娘,放了它罢。” 奶娘诧异了一阵,才道:“怪道月儿要叫你书呆,果真是个活脱脱的呆子,算了算了,你也是一片善心,依你便是。这灰雁受伤不浅,我屋里有药,你搭把手,把它抱去我那里,给它上了药,养它几日再放了它。” 邹书呆当即从狗嘴里把灰雁救下来,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跟在奶娘后面。 恰在这时,邵九到了。 熟悉 “哟,是邵管事到了。” 奶娘看到邵九站在巴月小染坊外面,连忙招呼着进门,又亲自给倒了茶水,倒把抱着受伤的灰雁的邹书呆给晾在一边了。邹书呆腼腆,见她有客,也不好多说什么,但看看怀中的灰雁,受伤的翅膀处仍有血渍,又不好走,只得站在一边,等奶娘招呼完客人再讨伤药。 “奶娘,叫我九郎好了。”邵九欠了欠身,接过茶,然后才看向邹书呆,“不知这位兄弟是?” “哦,是村里请的教书先生,来讨伤药的。”奶娘这才想起邹书呆,从屋里取了包伤药出来,“把这药粉用水化了,敷在伤口上就成了,你拿回去自己弄吧。” 却原来奶娘极通人情,一听邵九叫自己奶娘,又让她改口称九郎,心里便有些明白了,想着月儿的终身大事,哪里还顾得上邹书呆,赶紧打发了,才好跟邵九再谈,这种事情,怎么着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谈,万一不成,传出去总归不好听的。 “那、那……好……多谢大娘……” 邹书呆本来想说自己不懂得怎么给灰雁上药,可是一看奶娘有点急迫的表情,又看邵九虽然笑盈盈的但怎么看怎么不舒服的眼神,只好接过药包,闷闷的走了。 且不说邵九和奶娘谈得如何,却说巴月这会儿也正琢磨着,邵九应该到她家了 ,不知道会怎么和奶娘谈呢。 想着想着,她就没心思去画设计图了,跟几个裁缝娘说了一声,就出了门,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踱着步,一会儿脸红,一会儿又叹气。 难道她的终身真的就要这么定下来吗? 邵九没什么不好,不管从哪方面看,跟她都很合适,婚姻和爱情是两回事,相爱的未必能天长地久,而天长地久的,未必相爱,巴月很明白这一点,憧憬和现实往往相悖的,这世上能有几个幸运儿能获得两全其美的婚姻。 可是,她和邵九之间,作朋友,作生意伙伴,她都很满意,挑不出什么错来,只是做丈夫的话,却始终还是少了那么一份微妙的感觉。 “唉,人都去我家了……” 巴月叹了一口气,现在才想反悔,似乎不太妥当,邵九是在她的默许之下才去的,虽然两下里都没有挑明,还有反悔的机会,可是反悔以后呢?奶娘又会整天说她不该抛头露面做买卖,村里也会有闲言闲语,毕竟她一个孤身女人,整天跟男人在一起做生意,传出去确实不好听。 算了,就这么将就着吧,爱情这种东西不可强求,也强求不来,但是一个幸福的婚姻却是可以经营的,而且这份婚姻也有助于她发展事业,无论怎么算,都是她赚了。 主意一定,巴月也就安下了心,不再多想,猛的转身,准备回去继续画她的服装设计图,却不料转得太急,撞上一个人。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竟走到一家酒楼前面,旁边停着一辆马车,正巧这时有个公子带着几个家丁从里出来,正准备上车,巴月撞上的就是其中一个家丁,那家丁手里捧着两个点心盒,这一撞人没倒,可是点心盒却飞了出去,无巧不巧,其中一个正砸在那个公子哥儿的脑袋上,另一个却落到了马车顶上。 “混帐!”公子哥儿大怒。 “少爷,不是我……是、是她撞我……”那家丁吓得连忙跪了下来,直接将巴月这个罪魁祸首给指了出来。 “抱歉,是我一时没注意身后有人……”巴月也干脆,有错认错,对着那公子哥儿鞠了一躬,表示歉意,“这两盒点心值多少钱,我赔。” “赔,本少爷的面子,你赔得起吗?”大庭广众之下,被点心盒砸了个包,那公子哥儿自觉丢了面子,暴跳如雷,对着跪下的那家丁道,“你,起来,掌她十记耳光,本少爷就饶了你。” 那家丁马上站了起来,挽起袖口,看得巴月脸色一变,退了几步,她知道特权阶级里有嚣张拔扈的,但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遇上,站着挨打不是她的性格,更何况她已经道过歉了,碰上对方不讲理,那她也只有硬抗了。 打是打不过的,这里也不是张家村,可以让她利用判官爷随便吓唬,但是制造混乱逃跑,还是有机会的,这儿人多,如果撒一把铜钱扔到那公子哥儿和家丁的身上,应该会引起哄抢效果吧。只要人群往这里一拥,自己转身就跑,那公子哥儿和家丁肯定是追不上的。 巴月心里琢磨着脱身之计,虽然这个想法成功的机率不小,但是要想吸引那么多的人过来捡钱,得扔出去多少铜钱呀,她再有钱,也不是这个扔法。 要不,硬挺几下耳光?打几下又不少块肉,顶多疼几天罢了。 眼看那家丁越走越近,巴月却还在心痛与肉痛之间拿捏不定,却在这时,停在酒楼前面的一辆马车里传出一声轻咳:“算了,上车。” 家丁停下脚步,犹豫着看向公子哥儿,公子哥儿咬牙切齿,道:“来旺,你去里面再订两盒点心,回头让掌柜的送到府上。” 那家丁连忙应了一声,又跑回酒楼里去了。 公子哥儿狠狠瞪了巴月一眼,嘀咕了一句“算你好运,这次饶过你”便上了马车,隐约还听车内飘出一句:“真晦气,偏你心肠好……点心……好不容易……” 再后面就听不清楚了,因为车门已经关上了。 事情急转直下,一场小祸就此消弥,巴月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挠了挠后脑勺,疑惑的自言自语:“那个声音好像有些熟悉……” 想来想去,也没有想起在哪儿听过,自己认识的公子哥儿,也就李家大少爷一个,但这个声音明显不是李家大少爷的。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天色也不早了,巴月左右看看,认准路就回去。 隔天早上起来,她和几个裁缝娘把这几天做好的衣裳整理了一下,正准备送到铺子里去,不料刚牵了小毛驴到达邵记成衣铺,就见里面已经有了客人。 一男一少女一妇人。 “八姑娘,可还巧了,一早便碰上。” 坐在一边着茶的李大少爷笑盈盈的出声招呼,在铺子里东摸摸西看看的活泼少女是李九娘,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挂在铺子里的衣裳的妇人正是李大少爷的夫人。 “李大少爷,大少夫人,九小姐好!”巴月一个一个招呼过去,脸上也是笑意盈盈,“确是巧了,我正好送几件新式样的衣裳过来,大少夫人,九小姐,二位可要过来看看?” 蛙皮换虾皮 大少夫人挑了挑眼角,不屑一顾,目光反而落在巴月身上,似审视,似轻蔑,似敌意,倒是李九娘不知究竟,欢喜的跑过来,道:“让我瞧瞧,若是样式好,回去我也照着做两件,你别说,这铺子的衣裳还都耐看,就是料子差了些。” 那是,能跟名贵的丝云帛比吗,铺子里挂出来的衣服多是些麻或棉的料子,那些真正的丝绸好料做成的衣服,可不舍得挂在外面沾灰尘,全都好好的收着呢,有客人想看的时候,才拿出来。 巴月在心里犯了一阵嘀咕,脸上却始终堆着笑,将带来的衣服,取了几件适合李九娘的,让她拿到一边去看了,剩下的都交给陈福,让他整理着挂起来,至于大少夫人那边,还是算了吧,看这位大少夫的脸色,就知道她根本不是来看衣服的。 邵十六原本站在李大少爷身边招呼,这时走过来,低声道:“你认识?” 巴月点点头,同样低声回了一句:“知府家的少爷少夫人和小姐。” “那你招呼。”邵十六扔下一句话,很快就退了下去。 却不料这情景落到大少夫人眼里,然后狠狠瞪了李大少爷一眼,道:“出来久了,也该回去了。” 李大少爷放下茶盏,轻咳一声:“九妹还在看衣裳,难得出来一趟,让她尽兴吧,咱们就再坐一会儿。” 大少夫人脸一沉,却没有再坚持下去,在李大少爷身边坐下,一张美丽的面孔却转向窗外。 “八姑娘,你与这家的掌柜很熟悉?”李大少爷笑了笑,对自己妻子的不满并不以为意,却有一句没一句的与巴月闲聊起来。 “也不算熟,只是合伙做点小买卖讨生活,邵掌柜看中了我做衣裳的能力,我也免了抛头露面,算是互惠吧。” 若是刚穿越那会儿,巴月肯定不会说得这么含蓄,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过她穿越也快一年了,多多少少已经适应了这个时代,尤其是被奶娘耳提面命的,就算她再傻,也知道在外人面前,说话还是要多注意点的,这个时代,名声就是女人的命,不,应该说比命更重要,一个女人,可以没有命,但不能没名声,真正的林八月可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投了井。 “这话有理,女人抛头露面,总不是什么好事。”李大少爷又笑了,其实巴月和邵记是什么关系,他早调查得清清楚楚,不过借话找话罢了,顺便也有点醒巴月的意思。 巴月噎了一下,暗暗骂了一句沙文猪,心里却琢磨开来,这李大少爷今儿是犯了什么病,拖家带口的跑到这里,又不像是要买衣裳,还跟她东拉西扯,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大哥,这些衣服我都喜欢……”李九娘抱着一堆衣服跑了过来,“就是料子差了些……” 巴月听了,嘴角直抽筋,这小姑娘,不用每次开口都说料子差吧。 “那就都买下,回家让人照着样子做,换好的布料。” 李大少爷长身而起,扔下的虽然只是一锭银子,可是却颇有一掷千金的气势,门外李府的下人见机得快,连忙进了门,在李大少爷的示意下,将李九娘看中的衣裳都收了起来。 “八姑娘,告辞!” 李大少爷走得潇洒,却哪里知道巴月看着那锭银子,嘴角直抽筋。她的创意,她的设计,就值一锭银子,虽然明知道这里不会有什么专利之说,衣服做出来了,总会被人仿了去,但是当着她的面,就这么堂而遑之的拿走她的设计,还好像是照顾了她的生意似的,真是……真是……比山寨商还更可恶。 上了马车,大少夫人才终于开了尊口,道:“这个女人不正经,你真的看中她,非她不纳了?” “夫人,咱们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八姑娘是无子被休,我纳了她,对你有利,既堵了爹娘的嘴,也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李大少爷轻轻笑着,想起自己扔下银子时巴月被镇住的模样,十分自得。 小门小户的女人嘛,拿银子多砸几次,身段自然就会软了,就会知道做凤尾比做鸡头要好得多。 “莫要说得好听,你既看中了她,我也不会反对,免得将来有人说我是妒妇。”大少夫人冷哼一声,“不过该提醒的我还是要提醒,这女人抛头露面做买卖,看着就不规矩,将来入了府,做出些败坏李家门风的事来,你可不要后悔。” “等她入了我李家门,又岂会有抛头露面的机会,再说了,不是还有夫人你盯着吗,总不至于让她做出什么事来。” “合着还是我的事,你抱了美人归,还落个省心。” “你是我的夫人嘛,这事你不操心,谁操心……”李大少爷挽住她的腰,柔声细语。 大少夫人却始终沉着脸,心气难平,隔了许久才道:“你不用讨好我,这事儿我自会安排。” “姑娘请留步,老夫看姑娘印堂发红,红里透黑,怕是桃花劫又重了……” 当算命先生的话再次在巴月的耳边响起来的时候,从邵记成衣铺里出来,被李大少爷那一锭银子憋得一肚子气的巴月,顿时火大了。 “老骗子,再瞎说,我扯烂你的嘴。” 算命先生笑笑,捋着胡子,道:“八姑娘,这人不可认命,但也不应不信命,近日里还是要加小心为是。” 巴月翻着白眼,不理他这茬儿,瞅了瞅算命先生,见他一身光鲜,忍不住嗤笑道:“哟,这才两三日没见,蛙皮换虾皮了,李府没少给你赏银吧。” 当时见算命先生来时,穿的是一身旧布青衫,今日却是一身崭新的紫红袍,完全没了那种神棍似的仙风道骨,可不就像是煮熟出锅的龙虾,所以巴月才忍不住用蛙皮和虾皮讽刺了一句,算是报复这老骗子乱扯什么桃花劫的事。 算命先生顿时笑容一僵,半晌才摇了摇头,道:“八姑娘何苦如此好强。” “不强就让人给欺负去了。”巴月回了一句,想起那锭银子,又气闷了,还是没钱闹的,要是她财大气粗,当场就直接把银子扔回那李大少爷的脸上。 算命先生见她气苦,顿时哈哈大笑,摇了摇手中的布幌子,一边往前走去,一边道:“姑娘年纪轻轻,何苦来哉,莫若嫁个好男人,一生无忧,只是……可千万挑仔细了,莫再招只中山狼,凭添波折。” “呸,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巴月对着算命先生的背影直跳脚,这老骗子怎么没一句好话,眼看着她和邵九之间就要有眉目了,这话听着就像是在咒她似的。 好在接下来几天,再也没发生这些倒霉的事,巴月也几乎就没有出门,整天和裁缝娘们一起裁衣缝线,有了灵感就画设计图,正事干完了,她还挑一些下脚料,做了几十个造型各异的动物玩偶,分了两份,一份给了邵十六,一份她准备带到张记成衣铺,这些玩偶都可以配在身上当挂饰,就算不卖,当销售赠品也是不错的,这也是常见的促销手段,多多少少也能增加衣裳的销量。 就在巴月准备回张家村的那天,邵十六来了一趟,给了她一袋钱,约莫有四两多,是这一个月来她应得的分红。钱不算多,不过跟她卖布比起来,还是多出不少,毕竟邵记成衣铺才开始没多久,以后会越来越好,她得到的分红也会越来越多,不用一年时间,肯定能把那三十两的投资收回来,这一点,巴月十分有信心。 而这时候,巴月并不知道,李家已经派了人,到了张家村,找到了奶娘。 听说了 大包小包的回到了张家村,这一次手头宽裕了,巴月不仅给奶娘带了礼物,也给村长家带了一份,算是感谢一直以来村长对她和奶娘的照顾,至于邹书呆那里,本来是没他的份的,不过她还是带了一些纸墨回来,反正自己也是要用的,但一叠纸有上百张,她一时也用不完,放的时间长了还会变黄,分给邹书呆一些也没什么。 这时天色已经近黄昏,奶娘给邹书呆送吃的去了,巴月没见到人,就独自把带回来的礼物从毛驴背上都搬下来,放进了屋里。又去井边打了水,洗了洗,去掉一身灰尘,顺便把头发整理了一下。今儿风大,这一路上,不仅吹了她一身泥灰,连头发都吹散了。 刚打理好,奶娘就进了门,一看见巴月就惊喜道:“月儿,你回来了。” “奶娘,看我给你带的礼物。”巴月笑着迎了上来。 “回来就回来,带什么礼物呀,你又乱花钱。”嘴里虽然责怪着,但奶娘的脸上却几乎笑开了花。 进了屋,巴月就把礼物拿了出来,是一只锡制的手炉,眼看着天气就要转冷了,有只手炉,冬天也会好过一些。 奶娘见了手炉,十分喜欢,却道:“怎么也不给你自己买一只?” “奶娘,我年轻,不怕冷的。” 事实上,这手炉不便宜,锡的呢,她哪舍得买两只,反正仗着年轻能抗,抗一抗冬天就过去了,等以后抗不住了,再买也不迟。 奶娘欢喜了一阵,便把饭菜端上来,吃完了,都收拾干净了,奶娘才拉着巴月的手,在床沿边坐下,眯着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 “月儿,你不在的时候,有人上家来提亲了。” 巴月心里一跳,脸色顿时红了,邵九的动作这么快,真看不出,他居然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是知府大人家中大少夫人派来的。” 说到这里,奶娘脸上出现一抹惊惧,不管在任何时代,大多数的平民百姓,对当官的都有一种忌惧,所以虽然有人来提亲,但奶娘并没有欢喜的样子。 “啊?”巴月一愣,瞪大了眼睛,“知府家的?给谁提亲?” “傻孩子,当然是给大少爷提亲,大少爷欲纳你为妾,这桩事情,还是大少夫人亲手操办。”奶娘叹了一口气,“月儿,奶娘不知道你与大少爷是怎么认识的,能高攀上李府,是你的本事,但是咱们小门小户的,你若嫁过去,将来受了委屈,娘家也没有人能为你撑腰,你可要思量好了。” “……” “前几日,邵管事也来了,虽然没有提亲,但奶娘与他谈了许久,意思都说明白了,人也十分诚恳,邵管事虽然不如李家显赫,但到底人家是正儿八经要娶个填房,你过去就是当家主母,只有你给别人气受的份,可没人能给你气受。本来已经说好了,等过段时间有了空闲,就商量个日子,邵管事请媒人上门来,可是突然又冒出李家这一出,奶娘也没敢给你拿主意,先拖下了,就等你回来再说。” “还好……”巴月顿时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奶娘见李家显赫,就一口答应了,这年头,订婚不容易,退婚更难,倒是男人休妻那叫一个容易,随便一个借口都可以,可恶的男权社会,女人一个不小心,这辈子就全完蛋了。 奶娘摸摸巴月的头,道:“月儿,往日你是个没主意的,这才吃了大亏,差点连命都没了,幸亏上苍有眼,让你死里逃生,活过来后,性子也变坚强了,做事也有主意了,所以你的终生大事,奶娘不会这么轻易替你做主,嫁到李府虽然是做妾,但是从此锦衣玉食,还有下人伺候,嫁到邵家,需得操劳家事,但也是衣食无忧,想那邵管事也不会亏待你,所以大主意就让你自己拿吧。” “奶娘,李府我是绝对不会嫁的,再好那也是妾,我是不会低那个头的。”巴月一听,马上就给出答案,哪怕这辈子嫁不出去,她也不会给人做妾。 奶娘笑了,道:“那你是选邵管事了,我家月儿到底有眼光,不贪那富贵,日后虽然辛苦些,但只凭不受气这一点,便足够了。” 巴月脸一红,转过头去,却是不再应声。 奶娘当她害羞,乐呵呵的也不在意,只是欢欢喜喜的起身道:“明儿你再去城里一趟,扯几尺红布回来,虽说邵家还没有来提亲,但是嫁衣得先准备起来了。” 巴月脸色更红了。 隔天早上起来,她正想去找邹书呆对帐,被奶娘拉住,将系驴绳一把塞进她手里,又塞过来一个钱袋,道:“快去城里,早去早回。” 这也太急切了吧……巴月半天无语,禁不住奶娘又催又推,只好牵了毛驴出了门。没走出多远,却见一个人对着她边跑边挥手,巴月仔细一看,居然是许久没见的张小虎。 “怎么了?”她停下脚步,奇怪的看着跑得飞快的张小虎。 “跟我来。” 张小虎一把抓住她的手,扭头就跑。 “喂喂,你要带我去哪里?” 巴月挣了几下,没挣开来,反而因为张小虎跑得太快,她跟不上,差点跌倒在地上。 张小虎发现了她的窘状,一回身突然抱起她,将她放在驴背上,然后他牵着毛驴,一溜小跑,居然就进了山。 巴月被他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连问了几次,张小虎都不理会,她也没有办法,只好抓紧毛驴,免得因为跑得太快,被甩下去。 差不多走了一个时辰,张小虎已经气喘吁吁了,才停了下来,伸手往前一指:“你看!” 巴月怔了怔,抬眼向前看去。此时,她正身处一处凸出来的山崖之上,下面是一片宽阔的山谷,生长着大片大片的蓼草,一眼几乎看不到尽头。 “你……找到了……” 巴月的表情因为震惊而变得呆呆的,她记得自己曾经拜托张小虎到山里去寻蓼草,但过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消息,她还以为他已经放弃寻找了。难怪这几个月几乎就没怎么见到张小虎,原来他一直都在山里寻找蓼草。 “这些够吗?”张小虎喘着气,“不够……我继续找……” “够了……够了……”巴月连忙道,目光一转落在张小虎脸上,见他跑得一头汗水,忍不住拿出手巾,抬头帮他擦了擦,“谢谢你,小虎!” 她不知道要对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说些什么好,只能说一声谢谢。 “不要你谢。”张小虎有些生气的扭过头,闷闷的用脚踢着地上生长的野草。 “那你想要什么?” 巴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决定把话摊开来说,张小虎对她的心思,她早就知道,但是出于村长大娘的阻力,她早就放弃了,更何况嫁给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男人,也有点怪怪的,还是把他当做弟弟看待比较自然。 张小虎又闷了半天,才道:“我都听说了……” “嗯,听说什么?” “有人上你家提亲,是个富贵人家。” “……” 巴月无语,这事传得真快。 “以后再被婆家人欺负,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呃……” “就这样,我走了。” 张小虎说完,拔腿就跑了,甚至没有多看巴月一眼,所以巴月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样表情说完这些话的。 “喂……喂……等等我啊……” 巴月连忙重新爬上毛驴背,想追时才发现,这么一会儿工夫,张小虎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将她一个人丢在这荒山野地里了。 巧遇 顺着来时的路追了一会儿,巴月还是没有看到张小虎的影子,看着弯弯曲曲几乎看不到路全部是野草的山道,时不时还支出几条小岔路,她还是犹豫了,算了,回原地等着吧,等张小虎回过神来,发现她没跟上,一定会回来找的。 可是回头走了一会儿,却没有再见到那个长满了蓼草的山谷。 坏了,迷路了! 巴月马上反应过来,这里树多草密,她明明已经很注意方向了,结果还是在不知不觉中跑错了路。 真是倒霉透顶了。 叹了一会儿气,巴月思量着,就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万一张小虎找不到她怎么办,她可不想在这山里一直等下去,不被野兽咬死,也得饿死渴死,虽然看着到处都有野果,可是哪个能吃哪个不能吃,她分不出来,万一被毒死,岂不冤枉死了。 算了,反正往山下走,总有一条路能下去吧。 决心一下,巴月就拍着毛驴的脑袋,道:“小毛驴啊小毛驴,这回我可就全靠你了,人都说老马识途,希望你这只小毛驴也不比老马差吧。” 小毛驴叫了一声,得得的开始往山下跑。 一个时辰后。 “我敢肯定,上山的时候,绝对没有经过这里。” 巴月环顾四周,这里景色很美,一边的山壁上,爬满了叫不出名字的藤蔓,成片成片的绿叶下,时不时露出一朵淡紫色小花,耳边听得到轰轰的声音,往前一点,就看到对面山岩上,一道飞瀑直流而下,落到地面,汇成一条溪流,往山外流去了。 顺着溪水流去的方向走,应该可以出山了吧。无心欣赏美景,巴月只想在天黑前回到家中。可现在的问题是,从她这里,没有办法直接走到溪流边,还是得绕路,但她对自己绕路之后,能不能准确的抵达溪边,真是一点信心也没有。 按理来说,她的方向感应该没有这么差呀,巴月一边嘀咕,一边无可奈何的掉转毛驴,开始了绕路。 哗! 前面的草丛突然被分开,巴月惊叫一声,几乎从毛驴上摔下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野兔,飞也似的窜了出去,看样子,分明是野兔被她给吓着了。其实这一个时辰里,她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突然从草丛树枝上窜出来的小动物或者鸟儿什么的,只是这时她正专心辩认方向,才冷不防被吓到了。 定了定神,重新认准方向,往前走了几步,前面的一人多高的草丛突然又一动,这次巴月注意到了,连忙拉住毛驴,想等里面的小动物窜出来以后,再往前走,谁知从里面走出来的,居然是个人。 那人手里拿着根探路的木棍,一脸毛茸茸的大胡子,跟巴月四目一对,都是一愣。 “石匠!” “是你?” 这是一场极度意外的相遇,巴月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种情形下遇见石匠,石匠自然也没有想过会在这种情形下遇见巴月,所以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发怔。 “哎哟哟,可怜可怜老头子的老胳膊老腿儿,等等我……咦?八姑娘!” 跟在石匠后面,举着布幌子当拐杖的算命先生也从草丛里探出了脑袋。 “这可真是……哈哈哈,有缘千里来相会呀!” 这话有点暧昧,听得巴月对这老骗子横眉竖眼,跟石匠有缘也就算了,难道还跟这老骗子有缘? 石匠一脸胡子,看不出什么表情,轻咳了一声,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迷路了。”巴月有点丧气,转而又瞪石匠,“你怎么也在这里?” 石匠又轻咳一声:“回家,抄近路。” 算命先生在一边咕囔:“就是有缘呀,早不迷路晚不迷路,偏偏在这时候迷路,还迷到一条路上……” 巴月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而对石匠道:“我家就在山下,下了山,顺便去我家歇歇脚吧。” “这个……” 石匠正想说不太方便吧,算命先生已经满口“好极好极,老夫正又累又渴”的答应下来,把石匠要说的话全部堵了回去,总不能不让老人家休息吧。 于是石匠只得在前面领路,一行人下了山,巴月才发现,其实石匠对山路也不太熟,走一段距离就要抬头看天,辨认方向,不过显然,他认路的本事比巴月强得不是一点半点,虽然也有走岔了的时候,但很快就能发现,再拐回正道上去。 半道上,又遇见了回来寻她的张小虎,少年似乎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见巴月无恙,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不敢抬头看她了,只低着头在前头领路,连巴月跟他说话,他也不回答。 巴月哭笑不得,她又没怪他,这个张小虎,忒实在了。算了,过两天再安慰他一下,这时候他心里不自在,她说什么都没用。 有张小虎领路,一行人下山的速度更快了,再说下山的路本来就比上山容易走,才走了半个多时辰就看见了村子,在村口,张小虎就跟巴月等人分了手。巴月带着石匠和算命先生,没往家去,直接奔邹书呆那儿了。她是想起奶娘的话了,不好把两个大男人直接往家里领,还是邹书呆那儿比较合适,反正石匠和邹书呆也是认识的。 邹书呆正在教书,不好打扰,三人直接就在院子里坐下了,石椅石桌都是全的,坐下来就当歇脚了,至于茶水,一边屋檐下摆着呢,都还是热的,旁边放着几只碗,看样子是备下来给那些来念书的孩子们喝的,算命先生半点不客气,拿了三只碗过来,倒上茶,还顺便往屋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第12部分阅读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 作者:肉文屋 顺便往屋里看了一眼,回来便笑道:“这不是那日八姑娘救回来的那傻子么。 ” 石匠闻言,看了看,道:“教书倒也合适。” 他原不知道巴月把这个书呆子带回来是做什么的,这时候明白了,忍不住眼里便有了些笑意,似乎对巴月的安排感到很满意。 巴月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是撇了撇嘴,没好气道:“书呆子不教书,还能做什么,连只鸡都抓不住。” 正在鄙视间,她突然瞧见院子里多了个笼子,仔细一瞧,里面居然有只鸟儿在打盹,忍不住走过去看来看去,疑惑道:“这是什么鸟儿?” “灰雁你都不认得?”算命先生笑道,“这书呆子是想跟谁求亲么?送只灰雁也算是体面了。” “送这个求亲?”巴月一脸茫然,她却是不知道古时求亲,多有送大雁的,可脑袋里却转得飞快,“这样的话,应该挺值钱的吧?” 她直接想到物以稀为贵上去了,要结婚的人多了去了,但是大雁却不是天天都能逮到的,就算再专业的猎人,也不敢说自己一天能逮上十只八只,有一只就不错了。既然算命先生说求亲的时候送灰雁是件体面的事,那么这灰雁肯定是供不应求,值钱! 这女人,掉钱眼去了。 石匠一看巴月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转什么念头,忍不住摇了摇头,感到无奈。 拂袖 巴月转回身来,正见石匠无奈摇头的样子,就知道这男人是在腹诽自己,马上就靠近了,贼兮兮的笑道:“石匠,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中意的人没有,若有,掏点银子出来,买下这只灰雁,送去求亲,肯定一求一个准。” 石匠瞥瞥她,伸手提起笼子,然后扔下一只钱袋,“这灰雁我买了便是,做什么用你可就不能管了。” 巴月一把抓起钱袋,数了数,然后笑眯了眼,一拍石匠的肩膀,大笑道:“痛快,是个男人。” 石匠翻着眼睛看向天空,这女人,果然是掉钱眼里去了,见着什么都想捞钱,他若是不掏这个钱,大概就不是男人了吧。 邹书呆在里面教书教得正入神,忽听见外头院子里有女人在笑,连忙放下书本,写了几个字让学生临摹,便出来看情况,一见院子里的三个人,便是一愣。 “你拿着我的灰雁做什么?” 见石匠提着笼子,邹书呆急了,三步并两步的跑过来。 巴月把手一横,道:“书呆子,别急,我帮你把灰雁给卖了,这钱你拿着。” 她从钱袋里取出小部分,当中介费了,剩下的全部扔给邹书呆。 “这这这……怎可如此?” 邹书呆手忙脚乱的接住钱袋,不知如何是好,他救回灰雁是想放掉的,可不是想卖了给人吃肉喝汤的呀,但巴月和石匠都对他有恩,反悔的话一时间也说不出口,于是愣在了当场。 “喂,书呆,你不会舍不得吧?”巴月突然恍然大悟,“难道真让老骗子说中了,你这灰雁是准备向姑娘提亲用的?那我让石匠还给你……” “哪、哪里话来……”邹书呆的脸一下子红得跟猴屁股一样,马上把头摇得跟博浪鼓似的。 “那不就结了,你得钱,也好买些书纸,石匠得雁,皆大欢喜嘛。”巴月振振有辞。 邹书呆被噎得直翻白眼,说不出话来,石匠也是哭笑不得,扯着胡子思量自己是不是太过纵容这女子了,不过谁让他想看巴月数钱的样子,一时没忍住就扔下钱了。 “对了,我这次回来,还给你带了纸墨。”巴月没理会两个男人的表情,倒是想起礼物的事来。 邹书呆一听大喜,顾不上灰雁的死活了,忙道:“姑娘这可真是雪中送炭了,我这里正缺纸墨,孩子们练字,都是用的沙盘,十分寒碜,且也不方便。” “那是给你做帐用的。”巴月一脸黑线,又随口道:“回头我让奶娘给你送来。” “不不,还是我去取,现在就去,拿回来正好用得上……呃,正好做帐……”邹书呆讪讪的收了口,不过看他表情,想也知道这家伙一定会公纸私用。 巴月懒得跟他计较,转而看石匠和算命先生,石匠知趣,道:“已经歇过脚,也该回去了,迟了怕就要进不了城。” 几个人出了院子,才走出不远,迎面过来一个妇人,不是别人,却是阿禄嫂。虽然这阿禄嫂当初对林八月不好,但到底和奶娘有亲,所以巴月赚钱以后,对她家也略有照顾,这阿禄嫂私下里固然还是有些嘀嘀咕咕,可是表面上,和巴月还算亲近。 “哟,是林家妹子呀,你怎么在这里,我刚瞧见有人上你家提亲了,还不快回去瞧瞧。” 巴月一愣,又有人来提亲,难道是邵九?不应该呀,他跑商不会回来得这么快。 事关终身,巴月也顾不得身边了,一提裙角,赶紧跑了回去。 邹书呆挠挠后脑勺,不知道是跟着去还是转身回去继续教书。 算命先生却爱凑热闹,一推石匠:“愣着做什么,瞧瞧去。” “你是她什么人,凭什么去?”石匠脸一黑,站着不动。 算命先生晃了晃布幌子,笑道:“我可以给她合八字呀,你不去我可去了,万一合上了,你别后悔。” 说着,当先就跑了过去,石匠苦笑一声,没奈何的跟了过去,邹书呆一愣一愣的,糊里糊涂也跟了上去。 巴月一进门,就知道,这次来提亲的,不是邵家,原因很简单,那大大咧咧在屋里当中一坐,根本就没把奶娘放在眼里的中年男人,一身衣裳比邵九本人穿的还好。身后还站着个女人,年纪看着跟奶娘差不多,却打扮得鲜艳,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又是李家。 巴月一下子就猜到了。 “月儿,这位是李府的总管大人……” 奶娘有些战兢,给巴月介绍了一下就不说话了。她刚刚拒绝了李府的提亲,被这总管脸色一沉,吓得不轻。 反而是那位总管轻轻的哼了一声,道:“林姑娘回来了便好,你一个奶娘也做不了主,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到,这事儿,就让林姑娘自己拿主意好了。” 巴月见他排场大,也不怵他,没吃过猪肉总还见过猪跑路不是,这种狗仗人势的东西,电视里见多了,没了李家撑腰,这个总管屁都不是。 “原来是总管大人,不知道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这位是崔婆子……”总管抬抬下巴,示意身后的女人出来说话。 巴月眉头一皱,奶娘在她旁边附耳道:“是上回来过的媒婆。” 媒婆呀,怪不得穿得鲜艳,巴月的目光落到那崔婆子身上,就见崔婆子满脸堆笑,道:“林姑娘,大喜,大喜呀。” 虽然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巴月仍假装不知道,微微一笑道:“崔婆婆,不知喜从何来?” 崔婆子笑嘻嘻道:“当然是喜从贵人来,咱们李大人家的少爷看上了姑娘,这可不正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千里姻缘一线牵……” 正在这崔婆子舌灿莲花的时候,算命先生带着石匠和邹书呆都到了,就连阿禄嫂也趁机跟了过来,躲在门外看热闹,别人都没进来,唯有算命先生大摇大摆的进了屋。 “哟,这不是李总管么。”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算命先生打断了崔婆子的话。 “胡先生!”总管看到算命先生,微感惊诧,起身相迎,“胡先生因何在此?” 崔婆子被打断,一脸不高兴,但见总管居然起身相迎,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回家,路过这个村子歇脚。”算命先生略略解释了一句,然后便笑道,“前几日我在府上为大少爷与众佳人合八字,其中不乏旺夫旺子的,怎么今日……” “这是大少夫人的意思。”总管扯了扯嘴角,“胡先生在此正好,还请再合一次八字。” “这……”算命先生看看巴月,打趣道,“恭喜恭喜,姑娘这是碰上贵人了。” 巴月白了他一眼,趁别人不注意,给算命先生做了个割脖子的举动,意思很明显,你是敢瞎掺和,本姑娘跟你没完。 做完手势,巴月才板着脸孔,淡淡道:“我本商贾之女,又是休弃之身,不敢高攀李府大少爷,这八字也不用合了,门不当,户不对,定然相冲。” 总管一怔,未想到她竟然敢当面拒绝,脸色一沉,不悦道:“林姑娘,还请仔细思量,这等好事,莫要不识抬举。” “不敢,实是已有论嫁之人,若此时应了,我巴月岂不是成了嫌贫爱富之人,传出去,固然于我名声有碍,大少爷怕也要落个恃强凌弱、强娶人凄之名。”巴月针锋相对,半步不让。 “你……好好好,林姑娘果然不同一般,怪不得大少爷相中你……”总管冷笑一声,“你不应李府的婚事,我倒要看看,在这一州之地,还有谁敢娶你。” 说着,一拂袖,总管转身离开,出门时,见石匠提着只灰雁站在一边,立时便狠瞪一眼,大怒而去。 有儿又有女 崔婆子左看看,右看看,哎哟一声:“林姑娘,你可真是……唉……不识货……”说完,急急地追了出去。 算命先生在一边呵呵笑道:“可惜……可惜……喜事不成,怕要变成祸事了……” “乌鸦嘴!” 巴月骂了一句,心中却并不是太过担忧,虽然没有见过李老爷,但是李老太爷她是知道的,看那老头儿的为人性情,应该不会让李府的人胡来,只不过是求亲不成,又不是什么血海深仇,顶多就是以后不能再上李府来往了而已。 “月儿……”奶娘唉声叹气,“你也不婉转一些,得罪了李家,日后若真无人敢娶你怎么办?” “莫急莫急,别人不娶,咱们娶。”算命先生笑嘻嘻的把石匠推了过来。 奶娘愕然,她虽见过石匠,但已是一年前的事,此时哪里还记得。 “老骗子,快滚!” 巴月恼羞成怒,拿起扫帚往算命先生身上直招呼,唬得算命先生抱着脑袋连忙往石匠身后躲,一边躲还一边哈哈大笑:“老夫给你们合过八字,天造地设的一对呀……” 这话说得,别说巴月脸红,连石匠也尴尬不已,道:“莫再胡说,我们也该归家了,走,走……” 说着,一拉算命先生,狼狈的夺门而去。 巴月犹自气呼呼的骂道:“老骗子,骗人也不打草稿,你哪儿来的我的生辰八字,合你个大头鬼。” 奶娘在一边怔怔道:“月儿,这位胡先生有你的生辰八字。” “啊?” “当年你嫁到李家时,便是这位胡先生给合的八字。当年他批了两句话:乍雨乍晴春不定,花开花落两无情。说你好事不长,两下无着,恐有性命之忧,只可惜你不听,最后还是嫁给那个混蛋东西。” “……” 那是林八月的生辰八字,不是她的呀,说起来,这老骗子还真有一套,批林八月批得挺准的呀,难怪跑到百陵州也混得开,连李府都特地请他去。 对算命一说,巴月从来不信,但也抱有敬畏之心,现在又听奶娘这么一说,正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说什么她都不会把自己真正的生辰八字透露出去,千儿八百年之后的生辰,现在说出来,还不得吓死一大片。 “那个……纸……”邹书呆怯怯的开口了,之前他插不上话,眼见不妙想悄悄的走,又舍不得到手的纸张。 “就知道你的纸。”巴月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从屋里拿出半叠纸来,“今天事多,就不找你了,明儿我过来对帐。” 邹书呆得了纸,立时换上一张笑脸,道:“帐目都有,清清楚楚,八姑娘你随时可来,哦,最好是午后来,莫误了我教书。” 巴月又翻了个白眼,这书呆子,真是教书教上瘾了。 等邹书呆走后,屋里就剩下巴月和奶娘两个人了,阿禄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估计不用多久,今天发生的事,就会在村子里传开来,不知道会有多少难听的话在等着她,但她现在也无心计较,倒是看奶娘神色惊惶,不由得又安慰了几句。 最后奶娘也只叹息了一声:“邵管事早些来提亲就好了。” 似乎她下意识的认为,只要巴月早点嫁出去,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李家的人这一走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当然,巴月是不会知道大少夫人听了总管的回报之后,当场就骂了一句“不识抬举”,一转头却眉眼藏不住喜意,待李大少爷回来,又面沉似水,道了一句“你自己想法子去,小贱妇烂泥扶不上墙,偏不知你是被哪里来的鸡屎糊了眼”,然后就自顾去了,独留李大少爷在原地一脸尴尬,恨恨的摔破了一只茶盏。 既然李家没有做出反应,巴月自然就更没把他放在心上,全心只管忙自己的事,先是跟邹书呆对帐,好不容易磨了三四天,然后又被奶娘一脚踢进城里去买红布,当然,这对巴月来说,只是顺路的事,其实她进城,主要目的还是到张记成衣铺去,看看销售,再跟张掌柜聊聊,又到周围的铺子转了一圈,许久没来,她也要看看有没有新的行情,做生意就是要与时俱进,而且还要抢先机,然后买点礼物去张府串门子,唯一一个姐妹,自然是要多走动的,不然感情生分了,还是她的损失。 最后她还到石匠家去逛了一圈。 一进门,她就大呼小叫:“哟,这灰雁你还养着呀,没杀了吃肉喝汤?” 可不,大抵是翅膀上的伤还没有好,笼子去掉了灰雁也没飞走,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蹲在一块废石料上,歪着脖子看石匠给石头打磨。 石匠看到她来,也不说话,继续打磨他的石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这女人进他的门,比在自己家里还随便,一点也不知道什么叫客气,他管不了,也不想管,由得她去。 偏偏巴月哪儿也不去,就在他身边,找了块石头坐下,然后托着下巴看看灰雁,又看看他,来回看了七、八次,才笑咪咪道:“恭喜恭喜。” 石匠瞥瞥她,知道这女人没什么好话,有心不理会,可是又忍不住,道:“恭喜什么?” “恭喜你有儿又有女,唔,连媳妇也快有了吧……”巴月说着,自己就笑得快要坐不稳了。 石匠一时没听明白,待听到门口有驴叫了一声,才猛的反应过来,巴月是在调侃他,那驴是他闺女,这灰雁是他儿,回头养肥了送出去,求了亲就连媳妇也有了。 这女人,真是一天不欺负他,就浑身不舒服呀。 石匠扯了扯胡子,站直身体,将灰雁一抓,送到巴月面前,沉声道:“送给你。” “啥?”巴月一愣。 “你收下了,我可真就连媳妇都有了。”石匠凉凉的送上一句。 巴月顿时大羞,用力踩了石匠一脚,嗔骂道:“做你的大头梦去,谁要给你做媳妇,就你这闷葫芦,一辈子也讨不着媳妇……” 说完,她提着裙角,牵着毛驴,一溜小跑,转眼就跑得连人影也不见了。 石匠站在原地,揉了揉脚,然后摸着胡子直乐呵,对着巴月的背影扯着脖子喊了一句:“琉璃冻不要了啊?” 一会儿,巴月的声音远远的传来:“让你欺负我,赶明儿你自己送来。” 反正不管说什么,她都不好意思再回头来取了。 禁足令 “臭石匠,学会欺负人了呀,肯定是那老骗子教的……” 回去的路上,巴月越想越生气,合着自己这是被石匠调戏了一把,以前石匠可没这么油滑,被她调侃半天也不会回一句嘴,就跟着那老骗子跑了一趟百陵州,整个人都变了,居然懂得调戏女人了。 巴月一路嘀嘀咕咕的,等回到家,奶娘问:“让你买的红布呢?” “啊……忘了……”巴月这才傻了眼,居然把奶娘交代的任务给忘得一干二净。 “你哦……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奶娘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用手指狠狠的顶了一下巴月的脑门儿,第二天就牵了毛驴,亲自往常安府里去了,巴月想跟着,被她轰了回来,只能无可奈何的留下来看家。 就算是看家,她也没闲着,找出一块布,画画剪剪裁裁,塞上棉花,再用她那瘪脚的针钱一缝,就成了一个q版的石匠,胡子和头发是她剪了自己一小撮头发,蘸了米糊粘上去的,用一根红绳一系,挂在脖子上,想起来就拿手指戳两下,嘴里嘀咕着: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我扎你小人…… 傍晚的时候,奶娘笑呵呵地回来了,巴月赶紧拉着衣领把q版小人往里面一塞,自己扎小人出气没关系,让奶娘看见了,又得一番教训了。 等把奶娘迎进来了,打了水,清洗了一翻,巴月才发现,奶娘居然是空着双手回来的。 “奶娘,你买的布呢?”她忍不住好奇就问了。 “在你秀娟姐那儿摆着。”奶娘随口回道。 “啊?”巴月一怔,“摆她那儿做什么?” “傻孩子,不是一块红布就能裁嫁衣的,上面要绣上鸳鸯百合花儿,绣满了才是喜庆,奶娘老了,眼也花了,手也抖了,怕绣不好,就让你秀娟姐找了几个儿女双全的绣娘给你绣上,也讨个吉利,将来呀你必能夫妻恩爱,儿孙满堂。” “呃……” 巴月满眼转圈圈,有这么多讲究?简单点行不行,其实她更向往旅游结婚呀,最好是跟着邵九跑商道,一边做生意一边蜜月旅行。 “你秀娟姐还说了,她要给你精心准备三十二抬嫁妆,绝不叫你让人看轻了去。” “这个……怎么好意思?” 巴月讪讪了,其实她觉得,有蓝印花布在手,这份嫁妆已经很有分量了。 “要的要的,这是你秀娟姐一片心意,她说了,如今你无父无母,她就算你半个娘家人,你的喜事,她不操心谁操心。你昨儿去见她,也没跟她提这事,我走时,她还生你的气呢。” “……” 有人愿意为她的婚事操心,她也不能不识好歹的拒绝,巴月只得闭嘴不再说什么,心里对自己的婚事憧憬了一下,愕然的发现,自己对蜜月旅行的期望比对邵九的期望大得多。 这是不对的,我应该思念一下邵九才对。 她默默的做着心理建设,试图用自我催眠的方式在最短的时间里培养起对邵九的特殊感觉,感觉还没来得及培养出来,邵九倒是来了。 不止他来了,随行的还有一位长辈,是邵九的父亲,一个媒婆,巧合的是居然还是那个崔婆子,另外还有一份看上去十分体面的彩礼。 谈婚论嫁,巴月自己肯定是不能出面的,虽然她很想亲自跟邵父谈一谈,但是人还没走出卧室门,就被奶娘给推了回去,横眉竖眼道:“姑娘家要矜持。” 巴月连翻了几个白眼儿,无可奈何的退了回去,躲在门后开始偷听。 奶娘乐呵呵的将邵父和媒婆请进客堂内落坐,两下里聊了半天,先给自己正了名。奶娘虽然不是林八月的亲娘,但她到底是把林八月奶大的,林家落魄后,又是她帮扶着林八月撑住了林家家业,虽然不是亲娘那也算是半个娘,如今巴月无父无母无兄无弟,能为她出头做主的,只有奶娘,再加上奶娘也没有卖身给林家,她当初是正儿八经被请进林府当奶娘的,林父曾亲口许她,待林八月长大,有奉养她终老的义务,视为半母,因此在邵父面前,她要正这个名,才好继续谈婚事。 巴月不知道这里面的道理,一听奶娘说了一大串话,全是当初她在林家受到怎么怎么样的敬重,顿时就没了兴趣,躲在门后偷偷的对着坐在客堂里作认真倾听状的邵九同情的望了一眼,然后转身就从窗口溜了出去。 刚猫着腰溜出来,就见离自家家门不远的地方,张小虎蹲在那儿,两眼毫无焦距,明显在神游太虚。 “喂,发什么呆呢?”巴月冲他拍了一记。 张小虎“啊”了一声,差点没惊跳起来,看清楚巴月之后,才拍拍胸口,闷不吭声的又蹲了回去。 “精神点,什么事让你这么垂头丧气?”巴月又拍拍他。 张小虎闷了一会儿,像是鼓足了勇气,问道:“这一次提亲,你会应下吗?” “你希望我应不应呢?”巴月反问了一句。 “不希望。” “因为那个男人不好。” 巴月噗哧一笑:“你又没跟他相处过……九郎有房有产有事业,人也长得端正,他有什么不好呢?” 她像在问张小虎,又像是在问自己。 邵九有什么不好。 没有,她没发现邵九有什么不好,嫁给邵九后好处反而有一大堆,所以她也找不出不应下这桩婚事的理由。 “反正,他就是不好。” 张小虎憋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闷闷的扔下一句,然后一转身撒丫子跑了,只留下巴月怔怔的在原地发呆。 于是,她穿越后的第一次终身大事就在发呆中被定下了。 邵父并没有待多久,和奶娘把婚事议定,就请了村长来做见证,当场立下婚书,翻了黄历,将纳吉迎亲的日子分别订下,就告辞离去。临走的时候,邵九似乎想见见巴月说些什么,终究没有找到机会。 等他们走了,巴月绕到屋子后面,又从窗户里爬了进去,还没有站稳,就见奶娘笑眯眯的进来。 “月儿,从今儿起,你就是邵家的人了。” “我还没嫁过去呢。”巴月撇撇嘴,不以为然。 这是件喜事,可是她心里开心不起来,总有些患得患失的感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婚前恐惧症? “乱说什么呢,订了婚约,你就是邵家的人,以后可不要再轻易抛头露面了,若让邵家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奶娘沉下脸,下了禁足令,“从今儿起,直到邵家来迎亲之前,不许你随意离开家门一步。” “不、不是吧……”巴月傻了。 商量 事实是,她真的被禁足了。 奶娘这次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连给邹书呆的饭也不送了,只叫到了时间让邹书呆自己来取,她是整天盯着巴月,寸步不离。 当然,这个禁足也是相对而言的,只是禁止巴月离开张家村到外面去做生意而已。 巴月并不是跑不掉,只是若是她一跑,奶娘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追,再怎么她也不忍心折腾老人家呀,她是做不到二十四孝那样的纯孝,估计大冬天她要是趴在冰上,没有等把冰捂融化了摸到鱼,自己就先冻死了,这种事她是肯定不会做的,宁可做生意赚钱去买鱼,但是最基本的孝心,她还是有的。 不过,真让巴月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坐等花轿上门,那也是不可能的事,婚期并没定下准确的日子,只大约定在半年之内,有七、八个宜婚嫁的日子,但具体选择哪一日,邵家还要找算命先生去算,难道这半年里,她就什么也不干了?那得少赚多少钱呀,死也不干。 正所谓奶娘有张良计,巴月就有过墙梯,七、八日后,张掌柜派人来取布,巴月偷偷写了封信,让伙计给带回去,托张掌柜把信转交给方秀娟。 这中间邵家又遣了媒人来,和上次不同,这次正式行了纳采之礼,因为没有找到大雁,所以送的是一对鹅,来代替雁,奶娘很高兴的收下了。巴月也挺高兴,这下子她又有鹅毛笔可以用了,不用专门跑进城里去买。 媒人走的时候,奶娘又把林八月的八字交给媒人带回去,让邵家合八字。这事儿巴月没管,反正这又不是她真正的八字,只一心琢磨着,石匠那儿的灰雁似乎比她想像的更值钱些,连邵家这样的人家,都没能弄到大雁来提亲,由此可见大雁的稀少。 又隔几日,恰逢初一,方秀娟坐着一辆小马车,带了一个丫头和两个随行的家仆来到了张家村。 “秀娟,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候,巴月正计划发动村里的闲散人手,帮她把张小虎发现的那片蓼草全部采摘回来,再迟就要全部枯萎了,当然,同时,她还要在屋后加盖一间仓库来存放,所以被奶娘盯着的这些日子,她一点也没闲着,把预算全部做好了。 “我来看望奶娘了。” 方秀娟笑意盈盈的,示意丫环把礼物车上拿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几包蜜饯,还有一些胭脂水粉头油什么的。 “看你,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奶娘很高兴,扭头便喊道,“月儿,月儿,还不给你秀娟姐倒茶去。” “哎,别倒茶了,奶娘,我坐坐就走,让月儿跟我一起走吧。” “你带月儿上哪儿去?”奶娘连忙问。 方秀娟笑着回道:“嫁衣都缝制好了,得让月儿去试一试,看哪里不合身,才好改呀,还有花样也准备好了,有十来种呢,到底绣哪种花样上去,也得月儿自己挑。” 这理由真好,不由得奶娘不放她走,巴月在一边听得眉开眼笑,却低着头不让奶娘看到。 “说得也是。”奶娘沉吟了一下,“那便去吧,不过秀娟儿你可看好月儿,别再让她做那些抛头露面的事了。” 方秀娟笑道:“这是自然,奶娘你不说,我也是要盯着的,月儿要在我那儿多住几日,我也好跟她说说夫妻相处的道理,不让她再吃亏了。” 这最后一句话大得奶娘的心,听得连连点头,二话不说,就放巴月走了。 巴月把手头上的事情一股脑儿扔给邹书呆,反正预算和计划都已经做好了,邹书呆只要按她的计划,就什么事儿都不会耽误了。 然后她跟着方秀娟上了车,趴在车窗边直到望不见村口的那两棵大树,才欢呼一声:“终于出来了。” “看把你高兴的,我可是要听奶娘的话,把你盯紧的。”方秀娟故意装做板起脸来,“坐好坐好,看你还有没有姑娘家的样子。” “秀娟姐,你是最疼最疼我的姐了……”巴月马上抱住她的胳膊摇了几下。 方秀娟终于忍不住一笑,道:“就你知道粘糊我,你出来要做什么我不管,我知道你有分寸,但得先把这嫁衣给试好了才许走。” “是是是,一定试好了才走。”巴月点头如捣蒜。 试衣服没什么难的,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不用别人说,巴月自己就能看出来,倒是选择花样,颇费了她一番心思,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她实际上的第一次婚姻,尽管心中有些患得患失,甚至是犹豫不决,但巴月还是希望自己这套嫁做得漂亮些。 民间妇人的衣裳,是不能绣得花团锦簇的,那叫逾制,哪怕是嫁衣裳,所以事实上能巴月挑选的花色,也就鸳鸯图和百合纹而已,另外还有一些寓意多子多孙的图案,区别只在纹样的设计上有一些变化。 这些图案都比较传统,总有些不大合巴月的心意,干脆就自己动手,花了点心思重新设计,经方秀娟审查没有问题之后,才交给那些绣娘。 这事儿一办完,巴月就拍拍屁股,爬上她的小毛驴,直接往百陵州去了。本来她还想去石匠那里转转,但想起自己已经订亲的事,终究还是没有去,却是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奶娘的告诫,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就是不想见石匠了。 到了邵记成衣铺的时候,邵九居然早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一见到她来,便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啊?”巴月一愣,“为什么?” 邵九笑而不答,倒是邵十六亲自送上茶水,叫了一声:“九嫂,请用茶。” 巴月一下子臊得脸红,也顾不上追问了,跺跺脚转身就走。 “臭小子……”邵九对着邵十六笑骂一声,然后就追了出来。 走了一段路,巴月觉得自己脸上不红了,才停下脚,瞥了瞥一直跟在后面的邵九,道:“你一直追着我做什么?” 邵九微微一笑,道:“有事与你商量。” 巴月左右看看,然后伸手一指不远处的茶水摊子,道:“便在那里谈吧。” “过于简陋了。”邵九摇摇头,“往前一些,有座茶楼,里面的茶点很不错。” “你请?”巴月歪歪脑袋,就算是夫妻,也要帐目分明,何况现在还不是。 邵九失笑:“我请。” 巴月偷偷地笑了,总觉得这是邵九在找借口跟她约会,不过进了茶楼,要了个雅间,坐下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是会错意了,邵九真的是有事跟她商量。 “月儿,如今你我之间……名份已定,所以我不得不为你操心一下,我是想问,你那间小染坊,可有做大的想法?” 邵九开门见山,问得巴月直打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怎么说?”她试探的问道。 怎么可能没有做大的想法,只是资金不够,人手不够,货源不足,市场也没有完全得到开发,这些问题,都不是她凭一己之力就能做到的,如果是在后世,还有融资开发和推广的途径,可是在这个时代,限制太多,对她来说这些都是目前无力解决的大问题,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 “邵记名下也有染坊,染出的布,销遍南北各地……” 邵九只说了一句,巴月就听明白了,这是让她交出蓝印花布的印染技术,借用邵记的人工、资金和销售渠道做大做强。 52请柬 “主意很不错……”巴月笑了笑,“但我有条件,染坊要归我名下,每年纯利润我可以上交邵家九成。” 她不是林八月,不会夫家一开口,就傻乎乎的把自己名下的产业全部交出来,到头来落个被休弃的下场,要她交技术也行,但要给她合理的利益。巴月心理也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永远保有蓝印花布的印染技术,现在是做得小,所以才没有人能发觉琉璃冻的秘密,将来做大了,早晚会被人看出来,所以对她来说,蓝印花布的技术完全是可以交出来的。 巴月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理想,是开一家蓝印花制品专卖店,创立以一个以蓝印花布为主体的品牌,她要让这个时代的女人,一提起买衣裳,就想到她所创立的品牌。 用蓝印花布的技术,换取邵记染坊的归属及每年百分之十的纯利润,这是她实现理想的基础,既使将来她和邵九之间有什么变故,她也不吃亏。 “月儿,我们是夫妻……”邵九轻轻的握住她的手。 “夫妻归夫妻,财产要分明。” 这一刻,巴月终于体现出后世女性的特征,如果这个时代有婚前财产公证,她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就拉着邵九去。 邵九啼笑皆非,盯着巴月看了良久,才轻轻叹息一声:“这个要求我做不了主。” 巴月摊了摊手,很遗憾的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反正她是不会轻易让出技术的,这是她实现理想的基础,拿不出同等价值的东西来交换,她宁可让技术死在手上。 “我知道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是我邵九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邵九举起手,“我发誓,绝对不辜负林八月,若有违誓言,天打雷劈……” “别……别发誓,你发了我也不会答应……”巴月歪着脑袋看看邵九,“你就这么想要我手上的技术?” 邵九苦笑一声,放下手,道:“不是我想要,是家族的意思,你的花布近来销售的势头越来越好,家族认为有扩大生产的必要,以你那间小染坊的能力,根本就不够卖的,族里的意思是,反正你也要嫁过来了,不如就先把嫁妆拿出来,立刻开始着手生产,若是等到过了冬,蓼草就枯了,那时就是想生产,也没有足够的原料,再想生产,至少也要等到明年四、五月新的蓼草长成以后,这不是平白看着大笔的钱财从眼前飞过,一把也抓不住。” 巴月算了算时间,确实,如果现在开始进行生产,的确可以在过冬之前,先产出一批蓝印花布冲开市场,然后等到明年四、五月时,又会迎来一次销售高峰,只要在这两次销售高峰中站稳脚跟,以后就几乎不用再担心市场的问题,反而应该担忧一下生产跟不跟得上销售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们邵家的人呀,果然一个个都懂得怎么赚钱……”巴月赞叹了一声。 “那么……”邵九面露期待。 “可是我的要求不会变。”巴月继续道。 “真是……拿你没有办法……”邵九继续苦笑,“好吧,我会向家族转达你的要求,并尽力劝服他们答应你的要求。” 巴月转了转眼珠,试探的问道:“你不觉得我的要求过分吗?” 邵九望着她,轻笑一声道:“我们都快要成亲了,你得的好处,不就是我得的好处么。” 噗! 巴月笑了起来,这一刻,她对邵九真的很满意,虽然还没有正式成亲,但是已经知道胳膊肘往里拐了。 “好了,正事谈完,现在放松一下,这楼里的茶点相当不错,你尝尝。” 邵九伸了伸腰,从碟里捏起一块茶点,送到巴月的唇边,巴月轻轻咬了一口,酥中带甜,又透着一股清香,果然味道甚佳,连带着她心里都跟着微甜起来。 和巴月分手后,邵九面带微笑的回到邵记成衣铺,邵十六在柜台后面伸长脖子,说了一句:“人逢喜事精神爽,九哥,小心走路,别撞了门。” 邵九一巴掌挥过去,笑骂道:“平日不见你吭声,今儿个怎么这么多话。” 邵十六嘿嘿笑着,憨憨的回答:“九哥高兴,我也高兴嘛……说实话,新嫂子我也喜欢。” “是啊是啊,以后又有一个嫂子疼你了,你自然高兴……” “不是,我是说……新嫂子跟九哥很配……嘿嘿,啥时候可以抱侄儿啊……” “去你的,这话别在月儿面前说,小心她扒了你这一身皮……” 话虽这样说着,邵九却也是大乐,心里真的开始盘算起来,成亲以后是不是向家族申请总管一处产业,不再到处跑商道,有了媳妇还到处跑,一年里聚少离多,这娶了跟没娶有什么分别。想到这里,他又想起巴月提出的条件,忍不住就皱了眉头。 老实说,巴月提出这样的条件,他也能理解,就他而言,媳妇的还不就是自己的,只是把染坊归到她名下,实在是有些离谱,嫁到邵家就是邵家的女人,哪里有女人掌管一处产业的道理,家族里那些长辈恐怕都不会同意,要是归到他的名下还差不多。 这事儿还得跟爹谈一下,如果能请爹私下里能先跟族里的长辈打好招呼,唔……就说名义上是她的,实际上还是邵九自己在管,有蓝印花布的印染技术做交换,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正在邵九坐在后院的树下,考虑着怎么措词的时候,一个人匆匆跑进铺子里。 “万安叔,你怎么来了?”邵十六惊讶的道。 “九郎呢?” “在后面……” 邵十六话音未落,邵九就已经听到声响走了过来。 “万安叔,有什么事?” “九郎,你爹叫你赶紧回去一趟。” “什么事这么急?”邵九嘀咕了一声,“正好我也有事要跟爹说,这便走吧。” 邵氏家族在百陵州的产业,都由邵九的父亲管着,可以说,在整个家族中,邵九这一系,也算是举足轻重了。城东南有一栋大宅子,就是邵府,邵九这一系的族人,几乎全部住在邵府里,除了像邵十六这样外出历练的子弟之外。 人多,往往意味着麻烦也多,所以邵九自己在外面另外安置了一处别宅,平日休息玩乐招待朋友都在那里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第13部分阅读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 作者:肉文屋 里,没有必要一般很少回邵府大宅,也就是前些日子为了提亲的事,他才多跑了几次邵家大宅。 “爹,儿子回来了。” 见到邵父,邵九规规矩矩的跪下行了一礼。 “你今儿晚上可有什么应酬?”邵父拧着眉头问道。 “有,孩儿约了云记的少东家,还有万宝斋的掌柜和……” “全部推了。”不等邵九说完,邵父就一挥手。 “啊?”邵九一怔。 “这是李府大少爷的请柬,约了你我父子俩在青云楼相见,就今儿晚上,你自己拿去看吧。” 邵父推过来一张请柬,邵九一边接过,一边疑惑道:“李府大少爷?哪个李府?” 请柬一打开,饶是邵九场面见多了,也不禁手一抖:“知、知府大人家的……” 他脑筋转得飞快,邵家虽然是百陵州里一等一的商家,但是想要高攀知府,还是差了点劲儿,怎么会突然就收到知府家的大少爷的请柬? “我看这里面没什么好事儿,九郎,你没得罪李大少爷吧?” “孩儿怎么敢?”邵九连忙低头弯腰,脑海中却突然想起,自己未过门的准媳妇儿,似乎曾经上过李府,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既然没有得罪,也总有些什么事儿,今儿晚上,你给我提上一万个小心。” 邵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们做生意的,就怕官府找上门来,十件里总有九件不是好事,平时总是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把应有的孝敬交足了就算完事。 这次,总有些不妙的感觉呀! 53冤家路窄 巴月这一次没有在百陵州多待,毕竟是借了方秀娟的面子瞒着奶娘出来的,时间长了难保不会被奶娘发觉,所以巴月只停留了五天就走了,除了第一天和邵九在茶楼里坐了一会儿之外,后来几天她就没再到邵九。她也没觉得奇怪,邵九本来就是个大忙人。 走的时候,邵九倒是匆匆赶来,送了她一程,一路上有些欲语还休,脸色很不好看,巴月还当他是舍不得自己走,好言安慰了许久。 回到常安府,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方秀娟就派了车,把巴月送回了张家村。 奶娘见她回来,自然是要问情况的,巴月就设计了一下嫁衣的花色,方秀娟那儿的情况她哪里说得清楚,支支吾吾的应付过去,然后就说要发动村里的闲置人手去山里采摘蓼草,从奶娘身边逃了开来。 别看只这么一件事情,足足忙了她一个多月,终于,仓库盖起来了,蓼草摘回来了,当然,之前赚的钱,也因此少了一大半,剩下的,就是生产的事了。 邵九那里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他不急,巴月反而有些心急了,再拖下去,就赶不上年前的第一次销售高峰了,说实话,她还真的考虑先把技术交出去,反正以后也是一家人了。 原料足足的,再加上年前的销售高峰将要来到,于是巴月一咬牙,把染坊也扩大了一倍,将剩下的钱全部交给奶娘,让她从村里再找几个人过来帮手,安排好生产任务之后,她就找了借口要去看嫁衣绣得怎么样了,再次去了常安府。 在方秀娟那里停留了半天,套好了话,巴月就又一次悄悄的去了百陵州。 半路上,她遇到了一只车队,前呼后拥的,人还不少,巴月急着赶路,一拍小毛驴,加快速度,从一边绕过去,绕到一半,马车上窗帘被掀开,里面的人正好向窗外看来,和她打了一个照面。 白三小姐? 巴月一怔,仔细一看,不对,虽然十分相像,但是这车上的女子梳的是妇人头,年纪也略大一点。估计不是白三小姐的大姐,就是她的二姐。于是她略略颔首,算是打个招呼,毕竟不认识,不好直接出声。 那女子不认得巴月,见她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走在路上,已经有些惊讶了,此时又见巴月居然面带微笑的对她微微颔首,不禁一怔,然后对着巴月招了招手。 “你认得我?” 巴月摇摇头,连忙道:“我见过白三小姐……”说着她又笑起来,“娘子与白三小姐长得极像呢。” “放肆,要叫夫人。”旁边一个丫环开了口。 “无妨。”女子摇摇手,挥退丫环,然后掩唇轻笑,极是妩媚。“原来你认识三妹,怪不得呢……我是她大姐,夫家住在百陵州,前儿回家看望爹娘……” 这位白大小姐极爱笑,就这么几句话,她就笑了三回,看得巴月直发怔,这个姐姐和妹妹之间,除了相貌相似,别的地方可一点也不像,她见了白三小姐几回,就没一次见过笑脸儿,每次都是死板着一张脸,似乎全天下人都欠她似的。 “路上风大,你也别骑小毛驴了,上我的车,正好也陪我说说话儿。” 白大小姐发出了邀请,巴月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看这白大小姐的衣着穿戴,可半点不比李府的那位大少夫人差,而且刚才那丫环还说要叫“夫人”,想来她的夫家在百陵州也有些地位,这样的人家,碰上了就不能放过,不管成与不成,先套个交情总不会错的。 马车停了下来,等巴月上了车,又开始缓缓前行。这期间随行的那些家仆丫环,谁都没有吭一声,看得巴月有点心惊,突然意识到,这位白大小姐看着虽然又爱笑又爱说,但是在下人面前的威信很高,没有人敢对她的决定置以微词,哪怕是放她这一个陌生人上车。 想想白三小姐的样子,再看看眼前这位白大小姐,巴月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看起来,白家的女儿,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住在哪儿?” “巴月……呃,我叫林八月,住在张家村……” 两人随便聊了一会儿,巴月才发现,这位白大小姐的年纪,比自己大两岁,性格确实有些热情,再加上巴月也刻意有点迎逢,等抵达百陵州的时候,她们已经亲热的姐姐妹妹叫上了。 马车在城门口停了下来,一个家仆上前回报:“少夫人,少爷来接您了。” 巴月一听,人家丈夫来了,自己要避嫌,连忙道:“多谢姐姐一路相护,妹妹这就告辞了。” 说着,就起身下车。 白大小姐也没拦她,等她下了车,才掀开窗帘,道:“妹妹得空时,便来看看我,与我说话解闷,我家便在城西,打听镇国公府就是了。” “是是,妹妹一定会来叨扰姐姐的……” 巴月随口应道,骑着小毛驴跑了几步才反应过来,猛的转回头看去,虽然白大小姐已经放下了帘子,但她还是几乎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镇国公府,妈呀呀呀……这个镇国公府,她曾经听邵九提过,当然也是做风土人情来讲的,这镇国公府,在百陵州算是一等一的人家,整个百陵州,就是人家的封地,知府李家算是百陵州的顶级官僚了吧,那也得让镇国公七分,人家可是三世而袭的开国元勋,这个国公,是实打实用战功打下来的,府里还养着数千亲卫,谁敢惹呀。 不过按邵九的说法,镇国公府的风光也维持不了多久,三世而袭,如今的镇国公,已经是第三世了,家中两位嫡公子都不怎么长进,没了国公的封号,连封地都保不住,长此以往,不过是坐吃山空罢了,最多再有三世,必定会败落下去。 虽然邵九这么说了,不过当时巴月还是听啧舌不已,这分明就是说,就算没了封地和封号,镇国公府还可以让儿子败家、让孙子败家、让重孙子再败一次家,直到重重孙子才会完全败落。 真是太有钱了。 这才是真正的世家大族,家里的钱可以供子孙吃几辈子了。如果这几个子孙里面再出一个稍有点出息的,败落的时间完全可以往后再挪几辈子嘛。除非有哪个子孙脑子犯浑,想不开,造个反谋个逆,否则镇国公府几乎就没有败落的可能。 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坐上镇国公的马车……巴月摇摇头,到现在仍然有些恍神,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不过……堂堂的镇国公府,怎么会娶一介商家之女?做妾还有些勉强呢。 也不对,她差点又忘了,这个时代,商人之女的地位没有想像中的那么低,林八月以前不就嫁了个书生嘛,而且知府家的那个李大少爷,也来让人提亲,她这么一个小商人的女儿都能嫁,白大小姐这样的富商巨贾之女,嫁入国公府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喂,女人,你挡着道了。” 一个不悦的声音从前方响起,巴月惊醒过来,拉着小毛驴往路边闪去,然后一抬头才发现,居然是冤家路窄,眼前这些一脸狗屎色的男人,不正是那天在酒楼门口想要打她耳光的那个嚣张公子哥儿嘛。 那公子哥儿似乎也认出了巴月,狠狠瞪了她一眼,才往马车的方向迎去。 镇国公府……白大小姐的丈夫……居然就是他! 巴月连翻了几个白眼儿,难怪这么嚣张,原来是镇国公府的少爷,有资本嚣张嘛……我呸! 54登徒子 那公子哥儿到了马车前,就弃马上车,从巴月面前经过的时候,她隐约听到车里面有笑语传出。 挺恩爱的嘛! 巴月有些惊讶,实在是她对这个公子哥儿印象太坏,这么嚣张,怎么会是一个爱护自己妻子的男人呢?不过转念一想,这个公子哥儿对她嚣张,不代表他对自己的妻子也嚣张,由此可见,人的第一印象是多么重要,她直觉上就把这个公子哥儿当成了不学无术、没心没肺的纨绔子弟了。 虽然新的发现让巴月有些惊讶,但不代表她就会对这个公子哥儿改观,不过话说回来,她跟这公子哥儿也没什么关系,好印象还是坏印象也就不重要了,大不了以后生意做到镇国公府上时,狠狠宰他一笔。 马车去远了,巴月也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杂念,骑着小毛驴往邵记成衣铺赶去。 “咦?嫂子?”邵十六看到她,轻咦了一声。 巴月脸一红,在柜台上拍了一巴掌:“乱叫什么,我还不是你嫂子呢,闭上嘴,再乱叫我撕烂你的嘴。” 邵十六连忙闭上嘴巴,不吭声了。 “你九哥呢,在不在这里?” 邵十六猛摇头。 “那在哪里能找到他?” 邵十六开口想说话,又连忙捂住,左右看看,取过纸笔,写道:九哥跑商去了,要两个月才能回来。 “两个月,那不是快过年了才能回来?”巴月惊叫一声,“要去这么长时间,他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 邵十六也是一脸纳闷,是呀,九哥走怎么没跟新嫂子说一声。 “那么关于我的那间染坊的事,他有没有跟你交代?” 邵十六一愣,提起笔正要写,被巴月一把扯开。 “别写了,现在允许你说话。” “九哥没跟我提过……”邵十六抓了抓脑袋,“你的事情,九哥应该会跟大伯父商量……” 邵十六口中的大伯父,自然就是邵九的父亲,也就是巴月未来的公公。 从邵十六的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巴月有些踌躇,她要不要去见一见,这个未过门的媳妇单独跑去见未来的公公……不知道合不合礼数,万一给未来的公公留下了不好印象…… 天色已经不早,巴月回小院考虑了一夜,也还是没有拿定主意,就算她没有什么经验,也知道眼巴巴的送上门去,邵家就更不太可能答应她的条件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上赶着不是买卖,谁急谁吃亏。 虽然从来没有登过邵家大宅的门,但是只要稍微一打听,很容易就能找到。隔天,巴月在邵家大宅的门外徘徊了很久,却始终没有上前敲门。 算了,技术在自己手上才是资本,一旦交出去,屁都不值,邵家都不急,她急什么,不过是晚个一年半载的再开始发展,这点时间自己耗得起。 正在巴月转身想离开的时候,邵宅的门突然开了,她吓了一跳,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下意识的避到了一边。 两个丫环打扮的女子说说笑笑地走了出来,巧的是,正好与巴月要去的方向相同。巴月心念一动,跟在了她们后面。 倒不是她有意要偷听,不过这两个丫环从邵宅出来,嘴巴就没停过,两个人一直在叽叽喳喳的说笑,内容不外乎是昨儿哪个姨娘打了哪个丫头一巴掌,哪个少爷和哪个丫头走得比较近,管家罚了谁谁去洗茅厕之类的,都是些生活琐碎的小事,但却是让她提前了解邵家的一条捷径。 邵家人多,嫁过来以后,她肯定要面对这一大家子的老老小小,公婆叔婶不说,光是妯娌都不知道有多少个,自己提前有个准备也好,别到时候嫁进门却两眼一抹黑,得罪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两个丫环走着走着就拐入了一家胭脂水粉铺子,巴月想也没想,也跟了进去,假装挑挑捡捡,其实耳朵还是竖得尖尖,不过那两个丫环见了胭脂水粉,话题就脱离了邵家。巴月见再偷听不到什么,有些失望,倒也真心拿起几盒胭脂挑选起来。 这时的胭脂都是用植物做成的,纯天然,无毒害,巴月十分喜欢,想想自己也快嫁人了,这胭脂得挑好上等的用,这个谱儿她得摆出来,尤其是在细节上,更得注重,否则她一个孤女,冒然进入一个大家族,容易被妯娌看轻。想当初林黛玉初入贾府的时候,连漱个口都要小心翼翼左右观察看清楚别人是怎么做的,她是做不到像林黛玉那么细致,不过化个妆穿个衣注意一下搭配,她还是能做到的。 那两个丫环买好了胭脂水粉就走了,巴月也没再跟过去,自顾自的挑了一盒上等胭脂,在手背上略试了一试,见色泽自然、脂膏细腻,香气淡雅,心中十分满意,当即便要买下来,却蓦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八姑娘,我觉得这一盒玉簪粉更适合你……” 巴月一听声音,就立刻沉下了脸。 那个声音却仍在继续。 “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 巴月扭头就走。 “八姑娘……” 那声音又追了上来。 巴月烦不胜烦,回过身来,冷冷道:“李大少爷,莫非你要自认登徒子不成?” 这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大少爷,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巴月到了百陵州,竟让他寻了过来。 “哦,八姑娘莫非读过登徒子赋?”李大少爷笑咪咪的看着她。 “我读没读过,关你什么事。” 巴月的口气很冲,本来就没什么好心情,看到这只沙文猪,她的心情就更坏了,以前还曾经觉得这位大少爷挺不错的,没想到露出真面目后,如此可憎。 李大少爷脸上的笑容更深。 “八姑娘,这盒胭脂还请收下,我的一点心意……你总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他摊开掌心,送上的赫然就是那盒玉簪粉。 “不给又怎么样?”巴月冷冷的回道。 虽然说做生意要和气生财,平日里也曾低声下气过,但巴月到底不是那种圆滑的性格,相反,她的性格里,棱角分明,是典型的外柔内刚,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她。 “八姑娘……”李大少爷慢慢收敛了笑容,“我不会仗势欺人,也请八姑娘三思,再三思。” “李大少爷,你也是读过书的,我瞧你的字写得很不错,难道就不懂得拒绝两个字怎么写吗?”巴月被他的态度惹火了,这还叫仗势欺人,那什么叫仗势欺人。 李大少爷沉下脸,道:“拒绝两个字,还请八姑娘多写写,你以为,邵家真的敢娶你!” 巴月脸色一变。 “这盒玉簪粉我替你留着,什么时候想要,你说一声,本少爷既往不咎。” 55变化 对于李大少爷的话,巴月自然不会相信,但邵九一声不吭的去跑商,确实有些可疑,如果是以前还就算了,现在他们两个人正在议亲期间,该走的仪式还没有走完,邵九却一走之后两个月才能回来,很明显有些不对劲。 这件事一定要弄清楚。 也是人急生智,巴月突然就想到,自己不方便上邵府去问个究竟,但是有一个人能去呀,那就是——崔婆子。 有了这个想法,巴月就匆匆的回了张家村。 奶娘不知有变,见巴月回来,忍不住就念叨着:“邵家怎么还没有人来请期呢?” 所谓请期,就是在算命先生合好男女双方的八字之后,再算出准确的迎亲日期。 巴月趁机道:“奶娘,不如请崔婆子去催催?” 对古时的婚礼习俗,她是不太懂,但既然连奶娘都在嘀咕了,这里面就肯定是大有问题。难道李家真的对邵家施压了?邵九的离开是在躲李大少爷? 巴月当然不知道,李大少爷事实上,还真没有对邵家施压,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不会仗势欺人,人家大少爷不过是请邵家父子吃了一顿饭,顺便恭贺邵九新婚大喜,可问题是,他就算不刻意施压,邵家父子自己也会觉得莫名其妙,堂堂一个官家少爷,跟他们又一向没有来往,怎么会突然道喜呢?然后就去查原因,最后从崔婆子口中得知,在邵家提亲之前,李家就去过了,结果很没有面子的被拒绝了。 这样一大,就算李大少爷什么都没说,邵家父子自己不免要掂量掂量了,冒着得罪李家的风险娶一个女人回来,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在邵九来说,只要能得到巴月手上的印染技术,就算离开百陵州,也一样能赚钱发展,但是邵父并不这样想。 人老了,就特别不想动,邵父不像邵九,年轻可以到处去跑,这些年邵父在百陵州内是花了大力气的,他的根基全部在这里,一旦离开就又要重新开始,这是邵父不愿意的。可是,巴月手上的技术又不能不让人心动,稍有点眼光的生意人,都可以看出这种青色花布的巨大价值,如果能弄到手,邵父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凭功绩做到族长的位子。 正是因为这样的矛盾,所以邵九被邵父打发出去,而巴月的婚事,也这样莫名其妙的被拖了下来,邵父迟迟没有派人去张家村请期。 巴月不知其实究竟,只是本能的感觉不对,而奶娘就更想不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事了,听巴月这么一提,便唬下脸道:“乱讲,哪有男方家不急,姑娘家反而急着要嫁出去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不过奶娘到底还是私下托人去给崔婆子带了口信,可见她不是不急,而是不肯落了这个面子。 隔了几日,崔婆子传过话来,只说是邵父想见见准儿媳妇,让奶娘准备准备,三五日后,邵父就要登门了。 奶娘一听,心里就是一咯噔,然后追问巴月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人诟病的事情。按理来说,哪有公公无缘无故跑来见准儿媳妇的道理,巴月这还没有嫁进邵家门呢,就算是嫁过去了,也只有她去拜见公公,没有公公来见她的道理。 巴月极其冤枉,可是又说不清楚,只好躲到了方秀娟那里去,免得奶娘天天在她耳边嘀咕,听得她心烦意乱。 方秀娟见她愁眉不展,便安慰道:“你这也是多心了,那邵家我也听老爷提过,是个很本分的买卖人家,族人多,买卖做得也大,比我们家老爷强多了,妹妹能嫁个好人家,应该高兴才是,何必东想西想,难道还怕他们邵家反悔不成?” 巴月撇撇嘴,没说话。本分人家,本分人能把生意做到家族企业的地步?都说无商不j了,邵家别的人她没见过,只看邵九和邵十六,一个精明能干,锋芒外露,一个虽然年纪小些,没什么经验,但是看他打理铺子,就知道将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好啦好啦,别拉着个脸,既然你这么担心,姐姐便带你去庙里烧烧香,城外有个月老祠,灵验得很,你多拜几下,保证邵家妹夫一定会很爱惜你的 。” 就这样,巴月被方秀娟拉着出门散心去了。今儿天气好,街上也挺热闹,两人在半路上就下了轿,走走停停,看看路边的耍猴戏,赏几个铜板,也觉得舒畅了不少。 “哦哟,八姑娘,多日不见,你的印堂又黑了几分……” 熟悉的声音响起,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秀娟姐,我就说今日不宜出门,出门就遇煞星。”巴月恶声恶气道,本来就心情刚有点起色,被算命先生乌鸦嘴一开,就飞快的打回原地,甚至变得更恶劣了。 方秀娟却是认得算命先生的,连忙道:“胡先生,我妹妹可是有什么不妥?” 算命先生摇摇头,挥手道:“何为妥?何为不妥?天机不可泄露……不可泄露……” 说着,就摇着布幌子远去了。 巴月狠狠啐了一口:“老骗子,又装神弄鬼……” “月儿,胡先生有半仙之称,算命极准,你莫要得罪于他。”方秀娟被她吓着了,连忙捂住她的嘴,唯恐骂被算命先生听了去。 巴月好不容易拉开方秀娟的手,翻着白眼道:“秀娟姐,你看我一脸不高兴的模样,谁见了都知道我不妥,别信这个老骗子,他也就是长了一双贼眼,会察颜观色而已。” “不要妄语。”方秀娟有些慌了。 巴月见她神色怆惶,这才悻悻的收了口,本来还想给方秀娟扫除一下封建迷信的呢,不过看起来,只能是做无用功,方秀娟早给洗脑洗得彻底了。 旁边的车道上有车轱辘着过去,一看车那分量不轻的石碑,巴月的目光下意识的跟了过去,绕过石碑一看,可不正是石匠。 “嗨……” 招呼打了一半,她蓦的收回手,开始找东西想挡住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面对石匠,心里有种说不来的闷堵感。 但已经迟了,石匠一眼看到了她,停下了车。 “嗨,巧啊!” 不得已,巴月只好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把招呼给打完了。 石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一句:“恭喜!” 巴月愣了愣,她不知道石匠是怎么知道的,但是心情却无端的变得更坏了。 “有份礼物……过几日我给你送去。” 啊? 不等巴月问清楚,石匠一说完,就推着车子走了。 56许愿 “月儿……”见巴月看着一个男人的背影发呆,方秀娟轻轻的推了她一把,“那个男人是谁?” “啊?”巴月猛的回神,低下头吞吞吐吐,“不、不是谁……秀娟姐,我脚疼,咱们上轿吧。” 方秀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招过轿子,两人便各自上了轿,直奔城外的月老祠。 今儿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但是月老祠里的香火长年鼎盛,人还是不少。其实这座月老祠里面,供奉的不仅仅只有月老,似乎是因为月老灵验的缘故,便有人想沾沾灵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几个乡人合力出钱,从千里之外的红莲寺里,请了一尊送子观音像,在月老祠旁边的空地上,加盖了一座麒麟堂,将这尊送子观音像供奉在麒麟堂上。于是未婚女子拜月老,已婚妇人拜观音,就成了俗例。 时日久了,月老祠和麒麟堂中间的那面墙在一夜间突然就倒了,真正的原因大概是疏于修葺,导致墙基不稳,但是流传出去,就变成了月老和观音寂寞了,想住到一起,于是干脆就把月老祠和麒麟堂合在一起,叫做月观庙,不过习惯上仍然叫做月老祠,比较顺口。 巴月心不在心焉的拜过了月老之后,见方秀娟又在拜送子观音,忍不住道:“秀娟姐,你在万安寺,不是求过一尊送子观音吗?” 方秀娟拜完了,才回道:“在家中虽然日日都拜过,但既进了庙,岂有过而不拜的道理。若是明年再不能……” 话没说完,她便叹了一口气,转眼又将是一年,不知烧了多少香,拜过多少庙,吃过多少偏方灵药,但是她的肚子却始终不见动静,不由得她不心焦啊。要是再生不出孩子,她甚至都考虑给丈夫纳个妾,然后抱养妾生下的孩子。 巴月见她叹气,心里有些明白,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这时候的人都注重传嗣,不像后世,实在生不出来,收养一个也行,再不行也可以花钱做试管婴儿什么的,甚至找代孕母亲的也有,不过这些情况放在方秀娟身上,都行不通。再说了,问题还不一定是出在方秀娟身上,那个张东家,年纪确实也大了。 “不说了……月儿,你拜过了月老,还没去许愿吧。” “啊?” 月老祠后面,有一株桂树,长得十分高大,拜过月老之后,还要在桂树下许愿,这样才能愿望成真。因此,巴月见到桂树的时候,几乎就没认出这是桂树,因为树枝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许愿贴,下方挂着铃铛,风一吹,叮叮当当悦耳之极,偶尔也会有一两张许愿贴吃不住重,就从树上掉下来。 旁边还有个年老的庙祝,将这些掉下来的许愿贴捡起来,放到箱子中收藏好。许愿贴如果毁损了,许的愿就不灵了。 “庙祝,我要两张许愿贴。”方秀娟取出两吊小钱,放在庙祝的面前,然后对巴月笑道,“这钱你得还我,若是我替你出钱,这许愿贴便不灵验了。” 巴月瞠目结舌,拿着许愿贴左看右看,就这么一张叠成纸包形状、泛黄的鬼画符,居然要一吊钱一张,暴利,绝对的暴利啊,她可不可以去消协投诉庙祝欺诈啊……可惜,这个时代没有消协。 “别看了,这里面有一张白纸,把你要许的愿写上去,然后封好在许愿贴里面,挂到树上去。”方秀娟殷殷叮嘱,“将来愿望实现了,别忘了来把你的许愿贴赎回去,再到月老面前磕个头,这叫还愿。” 还、还要再赚一次钱……巴月突然间把肠子也悔青了,她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卖布卖衣服,一早弄间尼姑庵好了,装神弄鬼比什么都来钱快。 这时方秀娟已经把自己愿望写好了,塞进许愿贴里,挂上铃铛,然后抛上了树,也不知她以前是不是抛过很多次,居然是一抛一个准,许愿贴挂在了树树上,底下的铃铛带动了这条树枝,又撞上了旁边的树枝,结果整棵树上的铃铛都响了起来。 方秀娟一喜:“许愿钟响了,菩萨一定听到了我的许愿……” “这位姐姐好福气啊,许愿钟一响,愿望成真……” 旁边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两下一照面,都是一愣。来的居然是婉娘,独身一个人,没见有人陪伴。 巴月翻了个白眼,假装不认识好了,事实上,她本来就不认识这个婉娘,不过是上次在万安寺碰上她和那只中山狼而已。于是也不理会,她抓起毛笔在白纸上胡乱写了几个字,然后学着方秀娟的样子,将许愿贴挂上了树,只是她运气不好,抛了两次才成功,而且也没能让整棵树的铃铛都响起来。 “好可惜哦,许愿钟不响,姐姐许的愿,菩萨听不到……”婉娘凑了过来,十分替她惋惜。 “你知道我许的是什么愿?” 巴月瞥了瞥她,对这个女人,她没什么好感,不管这个女人以前跟林八月的关系怎么样,二女争一夫,哦不,还有个如花,三女争一夫,总不可能真的和表面上看到的一样和平。 婉娘一愣,似乎不明白巴月为什么没有好脸色给她,眼圈便有些红了:“姐姐可还是责怪我当年……” 谁要跟她论当年呀,巴月白了她一眼,打断她的话,道:“我写的就四个字:天下无妾,许愿钟没响,你就偷着笑吧,别在这里假惺惺的安慰我,我的愿望要是成了真,你还不得哭死。” 婉娘整个人都傻了,看着巴月不知道说什么好,显然,眼前的这个女人,早已经不是她记忆里那个随便说两句话就给骗得团团转的笨蛋了,可惜的是,她还并不明白这一点。 呛了婉娘几句,巴月的心情好转了很多,只是有些遗憾,今天那只中山狼居然没有在场,否则她非教训一下不可,以后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找找那只中山狼的碴儿,不失为一个减压的好方法。 离开月老祠以后,走在半路上,方秀娟突然就笑了起来:“月儿,你有今儿这股劲儿,他日嫁到夫家以后,我也不必担心你再受人欺负了。” “秀娟姐,你这是在取笑我。” 余事不提,在方秀娟这里住了两日,巴月就回了张家村,因为邵父明日就要登门了,她不得不回去听奶娘的唠叨。方秀娟有些担心她被欺负,就决定明日一早,派管家把她替巴月准备的三十二抬嫁妆给送去,好让邵父知道,自家妹妹可不是没人撑腰出头的。 57寸步不让 回家以后,在奶娘的逼迫下,巴月不得不把自己好生拾掇了一番,从李家带出来的那些压箱底的衣裳首饰都取了出来,烧得发红的石炭放在铜勺里,浇上热水,做成一个简易的熨斗,把衣裳弄得平平整整,往身上套的时候才发现,穿不下了。 “胖了啊……” 巴月捏捏腰,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懊恼,大抵天底下没有一个女人会对自己发胖而高兴的,不过话说回来,以前的林八月,又太过骨瘦如柴了,跟竹竿似的风一吹就倒。所以现在稍胖一点,反而是件好事,至少从表面上看,更显得健康,气色也好,身材的曲线更加分明。 简而言之,就是巴月比以前的林八月更漂亮了,所以桃花也开始泛滥了。 奶娘却是十分高兴:“胖点好……胖点好……一没注意,月儿你比以前福相多了……” “……” 总之,对自己发胖的事实无语了半天,巴月最终还是换回了自己做的蓝印花衣裳,虽然料子不如那些从李家带出来的衣服上乘,但是好歹穿着也还合身,当然,舒适度上更是没得比,丝绸固然好,但到底还是棉制的布料更贴身舒适。 最后怎么梳头成了大问题,往日里巴月都只是随意把头发挽个髻,干活的时候再用一方蓝印花的帕子包起来,省时又省力,可是今天不行,得正式梳个头,还得抹上头油,现在的问题是,她这头得怎么梳。已婚妇人和未嫁少女的头发,完全是两种梳法。按已婚妇人的头发来梳,可她现在是待嫁之身,要见的人又是未来的公公,按未嫁少女的头发来梳,可她明明已经嫁过…… 奶娘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巴月梳了一个少女头,再从首饰里面挑出一支缕空雕花的银簪子插上,披在背上直垂腰际的长发用红绳扎起,再系上一只展翅欲飞的银蝴蝶。 敷上粉,扫上一层淡淡的胭脂,一个活色生香的俏秀美人就这样出炉了。 可惜,巴月一直没有把铜镜买回来,只靠水面当镜子,照出来人脸实在模糊,所以她还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不过既然奶娘说她好看,那就好看吧,其实就算买了铜镜回来,也未见得能看清楚,至少,铜镜磨得再光亮,也不可能比玻璃镜面更清楚。 接下来……接下来就没她什么事了,在染坊里帮工的几个人都让奶娘赶了回来,今天贵客上门,不开工了。巴月估摸着,就算邵父一早就动身,骑快马也得下午才能赶到,她想去找邹书呆对帐,被奶娘一口否决,就这么跟傻子似的坐在客堂上面等着。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吃了饭,奶娘去厨房清洗碗筷,巴月才终于摆脱了监视,偷偷摸摸的想溜出去,却听到门外一声马嘶。 来了?居然这么快? 巴月的偷溜计划宣告破产,赶紧回到客堂,端端正正的坐好。虽然上次已经偷偷见过了,但是这一次应该算是第一次正式见未来的公公,留个好印象是必须的。 “这是亲家翁到了,请进,快请屋里坐。月儿,彻茶!” 奶娘听到声响,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迎了出来。 巴月听到吩咐,马上就站起来,手忙脚乱的去泡茶了。不管她再怎么胆大包天,第一次见公婆,总还是有点胆怯不安的。 邵父进了屋,大刺刺坐下,享用了巴月泡上来的茶之后,才微露笑容:“这茶不错。” 巴月微微松了一口气,在奶娘的眼色下低眉敛目。能不错嘛,为了招待邵父,这可是她死皮赖脸从方秀娟那里顺来的上等雨前龙井,在张府,这种茶只有在招待贵客的时候才拿出来,就这么一两,得值五钱银子。 “亲家翁,不知您这次来是为了何事?”奶娘坐定后,直接就开门见山了。 邵父笑笑:“一点小事,要与亲家母谈谈。” 他嘴上说着要与亲家母谈谈,眼睛却有意无意的扫过巴月。巴月一个机灵,意识到什么,想上前说话,却被奶娘狠狠地瞪了回去,然后只能站在一边眼巴巴的听着邵父提起染坊的事情,中心意思还是想要巴月手上的印染技术,奶娘一听,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媳妇想要干点事情,咱们长辈能理解,手里有些钱嘛,走路的时候腰也直是不是,不过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我们邵家,从来没有女人抛头露面做生意的事情,传出去,知道的是说我家儿媳妇精明能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邵家没男人了呢,亲家母你说是不是?” 这却是邵父在驳回巴月当初提的条件了。 “是是……亲家翁说得极是……” 奶娘头点得跟博浪彭似的,听得巴月大急,插嘴道:“奶娘,我……” “你闭嘴,长辈面前,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奶娘瞪了她一眼,却是怕她乱说话,仵逆了邵父,引得他心中不快,对婚事有影响。 巴月委屈的闭上嘴巴,交出印染技术她不介意,可是也不能白交出去呀,还要搭上她这么个大活人,做生意哪有亏到这种地步的。奶娘这是卖了女儿还帮别人数钱呀。 腹诽的时候,巴月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把婚姻和生意给划上等号了。 “不过呢……”奶娘斥责完巴月之后,对着邵父话题突然一转,“亲家翁,您也知道,我家月儿是吃过大亏的,如今攒这点儿家底也不容易,九郎那孩子我瞧着哪儿都好,也相信他不会亏待我家月儿,可是天底下哪有不吵嘴的夫妻呢,林家就月儿这一根独苗,我这老婆子也没有几年活头了,将来我两腿一伸,月儿她就是受了欺负也没地儿哭去,所以我这老婆子在的时候,也不能不为她打算打算。老婆子见识短,不知道这印布的法子值不值钱,亲家翁您是见过大世面了,既然上门求来了,想来也是心中明白。您说得对,女人是不当抛头露面,但咱这印布的法子,得算是月儿的嫁妆,您给估个价儿,咱们折算成银子,白纸黑字写清楚,将来万一他们小俩口不合了,这嫁妆银子我家月儿有权取回来。” 奶娘这一番话,听得邵父一愣,顿时知道自己小瞧这老妇人了,而巴月却听得直乐,感情奶娘也不笨呀,这大概就叫做吃一堑长一智。 却原来,这时候夫妻离婚,虽然没有所谓的婚前财产登记这一回事,但是女方家是有权将嫁妆拿回去的,而当初林八月之所吃那么大的亏,就是因为她笨笨的把所有的嫁妆都拿出来给了李家,让李家改名换姓,变成了李家的合法财产。巴月手上的染布技术也算嫁妆,但是这嫁妆一交出去,显然是没有拿回来的可能了,但是奶娘却要求邵父把这份技术转换成银子,这样一来,将来万一巴月和邵九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哪怕是被休了,只要巴月不笨得自己把银子花掉,那么离婚的时候,这笔银子就还是她的。 条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第14部分阅读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 作者:肉文屋 条件很不错,虽然跟巴月当初的条件比起来还差了不少,但是谁让奶娘也不同意她抛头露面做生意呢,所以这种情况已经奶娘设想的最好的条件了。 巴月再不满意,也不敢在这时候反驳奶娘的话,不做生意就不做生意呗,只要手上有钱,她还是可以偷偷的进行投资,让钱再生钱,唯一的遗憾就是她的梦想不能实现了。 邵父沉下脸,道:“亲家母,你这是不信我邵家?我邵家的家规,有一条就是不得休离正妻。” 巴月翻了翻白眼,那是有前提的吧,不犯七出。当初李家休林八月,就是因为无子这一条,这个七出,还不就在你邵家人的嘴巴里,随便一句不孝顺之类的,就可以明正言顺的休妻了,都用不着再来个无子。 奶娘正襟危坐,道:“亲家翁,恕老婆子说得不好听,常言道亲兄弟明算帐,虽说月儿和九郎将来是一家人,比亲兄弟还更亲在分,但眼下她还没嫁过去,应算的,还是算清了的好,否则,老婆子可不敢随便就将女儿嫁人。” 这话奶娘也是说得重了,虽然不知道内情,但是邵家迟迟不来请期,这老妇人心中已经有了危机意识,因此在这方面,当真是半步不让了。 58拍驴屁 最终还是不欢而散了。 邵父走的时候怒气冲冲,奶娘送走了他,回来坐在屋里唉声叹气。 巴月看奶娘愁眉苦脸,一阵心疼,便道:“奶娘,你莫心急,这婚事不成便不成,凭月儿我的本事,还怕没人娶吗?” 奶娘气结,骂道:“你若再被人退亲,日后哪里还会有人肯娶你。” 巴月被骂得一低头,心里虽然不服,嘴巴上却道:“奶娘,月儿我有财有貌,没人娶,将来入赘一个也成啊。” 奶娘被她的乐观弄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道:“你……算了,不与你说,明儿我便去百陵州,与亲家翁再说说,唉……其实亲家翁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做了邵家的人,一切便都是邵家的,邵九这孩子为人又老实,定不会休你,还争什么呢?” 却是她怕邵家真的要悔婚,有些后悔了。 巴月大惊:“奶娘,你可千万不能让步啊……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宁可不嫁,也不会平白让邵家宰割。” 奶娘脸色缓了缓,长长的叹了一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在巴月的劝说下,奶娘到底还是没有去邵家,只是她忧心冲冲,整日里长叹短叹的,搞得巴月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已经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会弄成这样,她何必答应嫁人呢,说到底,还是她太急功近利了,想借用邵家的财力发展自己的事业,却忘了这世上哪有白吃的馅饼,更何况这个时代女人创业的阻力大得是她无法想像的。 “奶娘,这件事情,我会让邵九给我一个说法的……” 在家中认真考虑了几天,巴月决定去找邵九。她没告诉奶娘,此时邵九并不在百陵州里,而是去跑商了,因此她走的时候,奶娘也没有多加阻拦,只当她是去百陵州找邵九,嘱咐她千万不要太过执拗,该让的地方还是要让之后,便放巴月走了。 巴月自然不可能孤身上路,除了常安府和百陵州,别的地方她连路都不认得,再加上路上也不知道有没有风险,因此心里便盘算着是不是拉上张小虎,这少年实成,虽然偶然也有点不着调,但是年轻力壮,又会打猎,带上他肯定安全多了。 不过这一去也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张小虎失踪个一天两天没问题,就当他进山打猎了,时间一长,村长大娘肯定会怀疑,再跟奶娘一说,她还不就露了馅。 想来想去,巴月只能忍痛将张小虎排除,转念想到了邹书呆,然后用力摇了摇头,邹书呆手无缚鸡之力,路上真要出了什么事,还不知道是谁保护谁呢。 身边最近的两个男人都靠不住,巴月只好将目光放长远,邵十六,不行,他走了谁守铺子,伙计陈福,不妥,这是外人,而且干伙计的,嘴巴利索,守不住话儿,指不定哪天就把她去找邵九的事传出去了,多不好听,方秀娟……呃,别的事都好说,这事不能找她,毕竟方秀娟本人不可能陪她去找邵九,如果她派下人跟着,那就更不是件事儿,张家的下人比陈福这个外人还要外人,李家……直接跳过…… 盘算来盘算去,巴月发现能帮忙自己的人,居然还是只有石匠,或者那个算命的老骗子也行。当然,论可靠,石匠比老骗子强上百倍多。 想到石匠,巴月的心跳便不由得略略加快,邵父离开的第四天,她一早起身,就发现自家门外无声无息的多了一样东西,用帆布盖得严严实实,把她给吓了一跳,解开帆布之后才发现,那居然是一尊石像。 石像不大,只有真人的三分之一高,但是体态婀娜,衣袂飘飘,面部雕刻得尤其精细传神,赫然就是巴月她自己。 这是石匠半夜三更送来的,悄悄的留下,又悄悄的走了。 奶娘被吓得半死,还以为闹鬼了,直到巴月解释清楚是石匠送来的礼物,奶娘才放下心里,把石像收进了屋里,找了个箱子放好,嘴里嘀咕了半天,巴月也没听清楚,只是见奶娘从这以后,唉声叹气的次数少了许多,心里便感激石匠这礼物送得好也送得及时。 于是,巴月骑着小毛驴,得得得地便一路直往常安府去了。 去石匠家必经算命摊,她坐在毛驴背上一路直冲,算命先生看到她,“哎”了一声,声音还没落下,她就已经跑远了,到了拐角处,一转弯没几步便是石匠家门口。门口的树下,停了一台轿,四个轿夫蹲在树下侃大山。 熟悉的场景让巴月下意识的拉住小毛驴,在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儿。 这,应该算是她第三次在石匠这里碰上白三小姐了吧。 一个千金大小姐,三番四次的来找一个石匠的碴儿?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诡异。 正在她发愣的时候,算命先生从后面慢慢踱过来,慢吞吞道:“八姑娘,愣啥,进去呀!” 说着,猛的一拍驴屁股,小毛驴长嘶一声,后蹄向后一撩,却哪里料到算命先生早已经闪开身子,小毛驴没撩到他,便撒开蹄子直往石匠家的大门口冲过去。 “喂喂……石头,停下……停下……” 巴月促不及防,在小毛驴撩蹄子的时候,差点没摔下去,亏得她眼明手快,尖叫一声赶紧抱紧了驴脖子,但是在小毛驴撒蹄闯进石匠家的时候,她却是来不及拉住,早被小毛驴带了进去。 那四个轿夫眼见这一幕发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看着算命先生直竖起大拇指:“胡先生,您狠!怎么着,人家拍马屁,您拍驴屁,也不怕被那驴一脚撩结实了,您这身老骨头那得断上多少根才够数呀?” 算命先生长笑一声,道:“你们几个懂什么?这事要是成了,老夫就是拍驴屁也拍得舒服,断几根骨头怕什么,总比要了老命的强。” 说着,他也不管那四个轿夫好奇的眼神,走到门边伸着脑袋往里看,只是不进去。 算命先生可以为老不尊,干出这种偷偷摸摸的事,那四个轿夫可不敢,自家小姐还在里面呢,只是实在难掩好奇心,一个个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却说巴月进去以后,直吓得脚都软了,等小毛驴停下站稳,她才从驴背上滑下来,一个毛栗恶狠狠的敲在了驴头上。 “你差点摔死我……臭驴,罚你今天不准吃草……” 小毛驴委屈的长嘶。 石匠一早听到外面的声响,从屋里出来,看到她后,脸色微微变了,只是被大胡子遮住,旁人也看不出来。 “好好的,你敲它的头做什么?” 石匠轻咳一声,正说着话,白三小姐便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看到是巴月,俏脸微沉。 59秘闻 巴月看看他,又看看她,一脸讪笑:“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谈心了。” 她这话里有话,脸上又笑得不自然,听得白三小姐又羞又恼,重重哼了一声,道:“在别人家中横冲直撞,没有教养。” 巴月转过头,又朝小毛驴头敲了一个毛栗,道:“石头,听到没有,白三小姐说了,你在别人家中横冲直撞,一点教养也没有。” 说完,她还故意瞅了瞅石匠。 石匠一脸苦笑,这毛驴若是他闺女,那没有教养就是指他没有教好闺女了,这个女人,真是半点亏都不吃。 小毛驴昂昂直叫唤,两只的大眼睛变得水汪汪的,真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白三小姐见此情景,虽然看不明白巴月和石匠之间的眼神往来的真正意思,但是女性的直觉还是让她隐隐有些不悦的感觉,尤其是那小毛驴叫得更让她心烦气躁。 “沐文秀,你要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 石匠习惯性的扯住自己的大胡子,还没想好怎么说话呢,巴月又笑盈盈道:“阿秀,你送来的礼物我收到了,十分喜欢,那套衣服就当是我的回礼,以后不用还给我了。” 她说的是借给石匠当广告的那套蓝印花布男装,这事儿石匠自己早忘记了,此时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又是一声苦笑。 这女人越来越精了。 “你送这个女人礼物……”白三小姐脸色大变,惊怒已极,竟然伸手打了石匠一记耳光,“你送这个女人礼物,我二姐为你出家为尼,你竟然给别的女人送礼物……你……你……” 她一时气极,竟将白家的隐秘脱口说出,猛觉得还有巴月这个外人在,顿时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胸口一起一伏,若是换个心肠毒辣的,怕是已经生出杀人灭口的心思,但她毕竟是个大家闺秀,怒极之下打石匠一个耳光,已经是极限。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巴月,只能呼呼喘气。 巴月乍听到这么一个大八卦,眼都瞪圆了,指着石匠说不出话来。 猛!太猛了! 一个石匠,居然能勾引到一个千金小姐,真是太厉害了!落魄书生和千金小姐的故事她听过,但至少人家书生再落魄也是有才的,他一个石匠,有什么?也就有点手艺而已,讨讨生活还可以,但人家千金小姐吃穿不愁,肯定是看不上他这点手艺的。 居然还是出家为尼,难道是迫于家中压力、社会压力、舆论压力,于是两情相悦变成劳燕分飞……巴月很快就脑补出一个可歌哥泣、凄婉绝伦不下于梁祝的爱情传说。 “咳……”石匠揉了揉被打的地方,“三小姐,您请先回吧……” 白三小姐咬住唇,胸口起伏,恶狠狠的目光仍旧落在巴月脸上,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 “三小姐放心,今日之事……我保证没有人会外传……” 石匠将语气略略加重。 白三小姐这才收回目光,磨了磨牙齿,道:“这是你说的,今日之后,若让我听得关于我二姐的半点闲言闲语,我……我必叫这女人……天下无容身之处!” “放心吧,本姑娘不是嚼舌根的人。”巴月这时也反应过来,知道白三小姐刚才为什么用让她寒毛倒竖的目光瞪着她,连忙摇手表白自己。 白三小姐搁下了狠话,也不理会巴月,一挥衣袖,恨恨的走了。 石匠看她离去,不知想起了什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有叹完,就见巴月笑咪咪的凑过来,绕着他转了两圈。 “石匠,行呀,想不到你还是个多情种子,跟我说说,你跟那位出了家的白二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不定我还能帮你想想办法,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石匠一脸黑线:“……” 巴月看到石匠的表情,也知道是自己八卦了,只得勉强压制住一肚子的好奇心,讪讪道:“我不问了,这是隐私,我明白……明白……明白……” 一连几个明白,说得她自己心里有些不好受,刚才是被这个大八卦给弄晕了,现在回过味儿来,才觉得自己心中有点不自在,结果弄到最后,她反而又不明白了,石匠的隐私,怎么会搞得她不自在起来? 石匠哭笑不得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八姑娘,今日来是为何事?” 巴月一愣,连忙摆手道:“没事没事,我……我来……我来是找他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她是打算找石匠陪她去寻邵九,这时话却说不出口了,正在找台阶下的时候,一眼瞥见算命先生在门口探头探脑,一副老没正经的模样,于是她的手指就顺势了过去。 算命先生看好戏正看得入迷,猛见矛头突然就转到了自己身上,连忙一缩脑头,闭上眼睛装瞎子,双手摸索着转身离去,一边走还一边道:“哎哟哟,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好使了,耳朵不灵光了,腿脚也不利索了……” “不好使,不好使你还拍我的小毛驴……” 巴月一看这老骗子装模作样,顿时就火大了,三步并做两步,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胡子。 “跟我来,本姑娘有事找你……” “哎哎哎……老夫的胡子哟……轻点儿……轻些儿啊……” 算命先生自作自受,被巴月连推带扯的拉到算命摊子边上,石匠站在拐角处,远远的看着他们,却没有过来,只是眼神中流露出若有所思。 “八姑娘,莫再动手动脚,老夫这身骨头受不起。”算命先生躲到了算命摊子里面,坐下来顺顺胡子,又是一派仙风道骨的神棍相,哪里还有刚才求饶时的狼狈相。 巴月给他一个白眼,道:“本姑娘要出远门,要雇认得路的,这是定金……” 她从怀里掏出一串钱,放在算命先生面前。 算命先生笑了,捋着胡子一摇三摆,道:“你是要老夫帮你找个……” “找什么你,就是你,你这老骗子老j巨滑,只有你坑人,没有人坑你,本姑娘就要你这样的,路上才不会被人骗……” 巴月毫不留情面,她看中的就是算命先生这一点,也算是实话实说了。 算命先生:“……” 60马车 虽然巴月几乎是扯下脸皮威逼利诱了,但是算命先生死活没答应,差点就拿脑袋去撞墙装伤病员了,面对这老骗子的无赖举止,巴月也没什么办法,毕竟非亲非故的,人家不肯拿钱干活,她也不能拿刀硬逼,只能怏怏的罢手。 还是要去找石匠帮忙啊,巴月垂头丧气的往石匠家走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算命先生躲在摊子后面,笑得像只老狐狸。 “一个是心有顾忌,一个是懵懵懂懂,老夫不在后面推一把怎么成……” 石匠倒是一贯的好说话,巴月才提出要求,他只沉吟了片刻便答应了,甚至连巴月要去哪里、做什么都没有问详细。 巴月心里一高兴,也就不管之前的不自在了,让石匠等她两天,然后就骑上驴背,径自往百陵州找邵十六要邵九的跑商路线图去了。 她一走,石匠便沉下脸,走到算命摊前,道:“胡先生,你这又是何必?” 别说,他这一沉下脸,居然气势逼人,很有些不怒自威的味道。 于是算命先生也坐直身体,收了笑,脸色一正,道:“当日青兰姑娘剃发之时,你为还情债,曾在佛前发誓十年不娶,如果十年之约将满,难道还不为自己打算一些么?你真甘心就在这常安府里一辈子当石匠?” 石匠气势一顿,降了三分,只得习惯性的扯了一把胡子,苦笑一声道:“她不合适。” 算命先生撇撇嘴角,不屑道:“那谁合适?老夫第一眼看到这姑娘的时候,就知道她是最适合你小子的,老夫相命算运,识人无数,唯有这姑娘眉宇之间,别有一番风情,与目下女子大是不同,要不然老夫会把她往你那里引?还有,别跟老夫说你没那个意思,是谁雕个石像,一雕就是大半年。” 石匠被他说得一噎,气势又往下降了七分,迟疑了半晌,才叹息道:“顺其自然,不必你再多事。” 算命先生见不得他气妥,猛一拍桌子,道:“老夫若不多事,你到手的美人就得被别人抱回家中了,这事你不急,老夫急,可不想在这里摊子里跟你小子再浪费十年光阴,滚滚滚,这趟出门,你若搞不定她,就别回来见我。” “胡先生……” “滚,再不滚老夫拿鞋底抽你。” 最终,石匠落荒而逃,回到家中,又见灰雁自空中归来,落在石上啼叫几声,倒在嘲笑他一般。石匠一眼瞪过去,见着灰雁便想起毛驴,想起毛驴,眼前便似又见那女子坦率直白的笑容,虽然心中有些沉重,他仍是微微扯起了嘴角,旋即连心情也上扬几分,不似方才那般沉闷。 那女子不是天香国色,也不温柔体贴,更无诗韵才情,不过是市井一普通女子而已,精明,计较,贪利,甚至有时还会失于礼数,但是却也有爽利,坦率,乐观,积极的一面,与之相处,能会心一笑,已是难得。 只是……难呀! 且不说石匠心潮起伏,思量许久也未曾有决定,倒是巴月到了百陵州,直冲进铺子对邵十六百般盘问,终于从邵十六口中问出邵九的跑商路线,最后软磨硬缠的让邵十六把路线图画了出来。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便头也不回的又去找石匠,倒是让想找她说正事的邵十六扑了个粉,然后惊得目瞪口呆,心里直纳闷:这又是上演的哪一出千里追夫呀? 虽然心里疑惑,但是邵十六也不好随意泄露这种事情,只得自己跑了一趟张家村,从奶娘手里收了一批花布,期间几次想问奶娘,终究没好意思张口。 巴月再赶到石匠那里的时候,石匠已经把出行的准备工作全部做好,不知道他从哪里弄了一匹马来,套了一辆简陋的马车,车上放了些干粮和水,看得巴月心花怒放。 “石匠,到底还是你最可靠,我找你真是找对人了,你就是那天上的太阳,总在我需要的时候放光放热……” 一大串赞美的话脱口而出,听得石匠直起鸡皮疙瘩,听惯了巴月半嘲半讽的直白话,乍一听这些赞美之词,让他身上直发寒。这女人说好话的时候,往往表示她求的更多。 “这是你闺女,交给你了。” 巴月直说得自己嘴巴都干了,才把小毛驴往石匠手里一塞,自己爬上了马车,盘膝坐着,笑咪咪的等着石匠上车充当马夫。 石匠一脸黑线的把小毛驴系在马车后面,转身将自家大门关好,才上了车,一挥马鞭,简陋马车便缓缓前行。 经过算命摊子的时候,算命先生对着石匠拼命挤眉弄眼,石匠假装没看见,径自催着马走了。巴月这时正喜滋滋的在车厢内摸上摸下,除去上次跟着白大小姐坐了一回马车外,这还是她第一次坐马车,而且跟上次完全不能比,上次是在白大小姐的马车,她得规规矩矩的坐着,不能乱动,也不能乱看,这次可是随她怎么动怎么看,要不是车厢太小,在里面打滚也不会有人管,这份自由自在上哪儿找去。她甚至都在盘算,以后有钱了,也置办一辆马车,车厢要大一点,再铺上羊毛毯子,就可以随意滚来滚去了。再放马随意在野地里走着,走哪里算哪儿,停下来就可以欣赏风景,反正这个时代对她而言,真是无处不是风景,无处不是古迹呀。 巴月正憧憬着美好的未好,猛的车厢一颠,她不提防,一脑门撞在了车厢上,直撞得头晕眼花,忍不住大叫一声:“停下,怎么回事?” 石匠拉住马,一回头就见车厢里探出个气鼓鼓的脑袋,额头上一抹红肿,嘴巴气鼓起来,一张美丽的瓜子脸变成了小圆脸。 “出城了。”石匠忍住想笑的欲望,淡淡的解释。 巴月迷惑的眨了眨眼,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出城了,所以,路不好走了。城内是青石铺就的平坦道路,所以马车也走得平平坦坦,城外是泥道,时不时有一些碎石从泥土里冒头,还有很多地方坑坑洼洼,刚才马车就是在一个坑里颠了一下。 想明白这一点,巴月脸都青了,颠一次两次无所谓,可是这路还长着呢,颠上三天五天,那不是要连命都颠没了。 “那、那……怎么不走官道?” 她想起上次坐白大小姐的马车,可没有颠得这么厉害,一是因为车内垫了一层厚厚的地毯,很大程度上减缓了震动,二是因为走的是官道,虽然没有青石铺路,但是修得比较平整,至少没有这么多坑和碎石。 石匠道:“你没告诉我要去哪里。” “啊……差点忘了……”巴月连忙把邵十六画的路线图拿出来,“顺着这条路走,我们去邵九,他跑商走走停停,速度肯定不快,这还不到一个月,他最多跑出二三百里……” 听得是去找邵九,石匠微微一愣,却也没说什么,接过路线图,看了几眼,然后闷中吭声的挥起马鞭,有意无意间,却是将马速放缓了,直到上了官道,才加快了速度。 饶是如此,仍是把巴月颠了个七晕八素,瘫在马车里一动不动,发誓以后再也不坐这种没有任何减震措施的马车了,除非她能发明出弹簧来。 61不可语冰 弹簧当然是不可能被她发明出来的,所以经过这次教训之后,巴月只能恨恨地舍弃了能挡风沙的车厢,又爬回她那匹小毛驴的背上,冷是冷了点,头发也被风吹乱了,什么形象都没有了,但总比颠个半死的好。 谁料到出师不利,才走了三天,天气突然一变,刮起了西北风,天上乌云密布,气温也迅速下降,不到半天,就下起了大雨。 好在石匠对这条路还算熟悉,他购进石材的时候,经常经过这里,因而在大雨落下之前,就带着巴月找到一处可以避雨的地方。 是一个破旧的亭子,四根柱子上的红漆严重剥落,亭子中央还立着一块石碑,上面的字迹因为岁月流逝,已经变得模糊不清,隐约可见“忠烈、死战”之类的字迹,看得巴月寒毛直竖,这里以前不会是战场吧,再看看天空一片黑漆漆的,雨大风大,四周又是枯草连绵,真有点恐怖片的味道。 “一百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死去的忠勇之士逾十万,后来就在这里立了一块忠烈碑,以供后人敬仰,可惜……时过境迁,已经没有什么人还记得这些忠勇之士了。” 石匠将缠绕在石碑上蛛网扯去,神色间有些肃穆。 果然是战场。 巴月往石匠身边靠了靠,似乎这样能给她壮壮胆子。 石匠看看她,胡子微微一动,道:“你害怕了?”语气中似乎有些稀奇,这女子平日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什么大胆的话都敢说,什么犯忌的事情都敢做,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谁说的……”巴月眼睛一瞪,嘴巴比鸭子还硬,“就是被风吹得有点冷……” 石匠忍笑,道:“放心吧,这里的地下埋葬的都是英烈,就算死了一百年也是浩气长存,孤魂野鬼是不敢靠近这里的……” “你还说……”巴月气结,恶狠狠的瞪着石匠,简直恨不得把这混蛋的胡子扯两把下来。 一阵冷风吹来,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后面的话也就咽回了肚子里。身上忽然一暖,却是石匠把外衣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肩上。 “不用你瞎好心……”巴月气鼓鼓的将外衣扔回石匠身上,“这点风还吹不倒本姑娘,你自己穿好,别半路上病了,还要本姑娘照顾你。” “披上,我身体比你壮。”石匠将外衣又递了回来。 “不要小看女人。” 巴月一个白眼还回去,很干脆的走到亭子边上,一只手扶着柱子,另一只手摊平,弯腰,开始做体操。 一个很浅显的道理,冷的时候做做运动,活络一下气血,身体自然就会有热量产生。现在又不是冰天雪地,做点运动就足够保暖了。这体操自打穿越后她就再也没有做过,是从瑜珈术里演变出来的,据说能减肥、美容、健身……总之有一系列的好处,没穿越之前练习的时候,她没发现这体操真有什么减肥美容的效果,不过现在拿出来热身,倒是正正好。 二次被拒,石匠只得自嘲的一笑,将外衣穿回身上,靠在另一根柱子上,双手抱胸的看着巴月。 巴月做体操做得气喘吁吁,这个身体的素质太差了,以前她做一个小时都不会累,现在才做了十几分钟,就累得她跟哈巴狗似的直吐舌头,口干舌燥,脚也软了,不过最终的目的她也达到了,现在身上一点也不觉得冷了。 “刚才你是在跳舞吗?”石匠歪着脑袋,迟疑了片刻,给出一个评价,“很难看。” 巴月顿时气得脸上一片通红,喘了半天,才恨恨道:“不懂欣赏的笨蛋。” 石匠无辜的看着她,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夏虫不可以语冰!” 巴月又恨恨的扔下一句,跟一个古人怎么能解释清楚练瑜珈体操的好处,又一阵风吹来,带着阵阵寒意,好像刚才做体操的效果已经过去了,又开始觉得冷了,她连忙摆好姿势,再次开始运动取暖。 如此重复了四五次之后,雨还是没有停的意思,而她也实在没有力气再继续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懒得再动,就让这鬼天气冻死她拉倒,早知道会突然降雨降温,她出门的时候多带件衣服就好了。 “就算你不高兴,我还是要说,你的舞跳得太难看了。所以,还是把这件外衣披上吧,我宁可冷些,也不想再看到这么难看的舞。” 那件外衣再次披上了巴月的肩头。 巴月气得龇牙咧嘴:“臭石匠,你还和以前一样装哑巴就好了,这么多话,也不怕嚼了舌根。” 嘴上虽然说着气话,但是这次她没有拒绝。 石匠脸上的胡子再次微微动了动,只是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扯嘴角。既要强,又有自知之明,这女人的性格,还真是矛盾。不过也正是因为矛盾,所以才会吸引人吧。 雨停的时候,已经将近黄昏了,路上泥泞,马车也不好行走,石匠很干脆的把车厢给拆了,选取了车底没有被雨水打湿的木板,堆在石碑前面点燃。夜晚比白天更冷,没有火堆取暖,就算石匠是个大男人,也撑不过去,更何况巴月还是个怕冷的。 马和毛驴也牵进了亭子里,别的不说,至少也能挡挡风,凑和着先把这一夜熬过去。 第二天早上,吃了点干粮,虽然没有再下雨,但是天空看上去依旧是阴沉沉的,似乎随时都会降下大雨的样子,两个人不敢再在这荒郊野地里停留,于是石匠骑马,巴月骑驴,趁着雨还没有落下来,赶紧往最近的一个村子去了。 到村子不久,雨果然落了下来,一落就是两天两夜,到第三天才放晴,巴月花钱从借住的村人家中买了一件衣裳,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暖暖和和,才跟石匠又踏上去找邵九的路。 大约十天之后,两个人终于追上了邵九,在一个挺热闹的小镇里。 当时巴月和石匠正准备找间客栈落脚,恰巧邵九的商队也在这间客栈落脚,一进门双方就打了个照面。 “九郎!” 巴月看到邵九,心里一下子轻松起来,总算让她找着了,这桩婚事到底能不能,她要看邵九的态度。要是邵九不给个说法,她宁可让这桩婚事吹了去。心里虽然做了最坏的打算,不过能见到邵九,她还是开心的。 邵九看到巴月,流露出震惊的表情,惊道:“月儿,你怎么……” 他停住嘴,客栈里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他连忙拉着巴月的手,将她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石匠见到邵九的时候,就自觉的停下脚步,站在巴月三尺之外,这时见邵九将巴月拉走,他的目光闪了闪,闷不吭声的依旧跟在三尺之外,直到邵九将巴月拉进屋里,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跟进去,只在门外守着。 62惬意人生 “月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邵九亲手给巴月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才问出心中的疑惑。 巴月喝了一口茶,暖暖身子,然后才开门见山道:“我就是来问你,对我们的婚事,你到底准备怎么办?” 邵九一惊,怔了半晌才道:“什么怎么办?” 巴月脸色一变,语气也硬起来,道:“邵九,你别跟本姑娘装糊涂,李家那位大少爷跟你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从他找过你之后,你们邵家对我的态度就变了,婚事也拖了下来,染坊的事,更没了说法,你爹的态度我不管,我只问你,到底还想不想娶我?” “月儿,你这是哪里话,我何时说过不想娶你。”邵九脸色大变,站了起来,背着双手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才道,“我爹确实有惧怕李家之意,但是出门之前,我已经与爹说好,待这次跑商完毕,我便带你前往邻州,在那里置办染坊,此事不曾先告知于你,是怕消息走露,让李家有了提防,你、你……怎会误会至此,还追到我这里……唉,传出去,怕是要……” “身正不怕影子歪。我是堂堂正正来寻你,就不怕别人说。”巴月冷哼一声,把邵九的话反复思量了一下,又道,“你的打算倒是不错,只是我看你爹怕没这个心思,否则他也不会婚事未成,就上门来讨要染布的法子。” 邵九一怔,眼神开始闪烁,隐约有些惭愧之色,却无法为自家老爹的行动做出半分解释。 巴月却又道:“今日我就在这里与你把话说明了,之前的条件我不会让步,若你邵家办不到,这婚事便算了,莫再使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我不吃这一套,若办不到,那就趁早退亲,离了你邵九,我照样活得自在。” 邵九还没做出反应来,倒是门外的石匠听得清楚,禁不住又是一笑,这女子果然与一般女子不同,他原还以为她会在未婚夫面前忍让七分,未料到竟如此强势,也不怕落了他人的口实,只是……他摇了摇头,难道这女人不知道,一个被休弃的女子,又再一次被退亲,会名声扫地吗?真不知道她是无知者无惧,还是根本就胆子大到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你怎么又说这话……”邵九也是气急,“我娶你,难道就是为了你手上的花布么……若是这样,我什么法子不能弄到手,非把你娶回家么?你……你……实在让我伤心!” 见他急了,巴月反而有些心软,沉默不语,静坐了半天,才起身道:“我就信你最后一回,我回去等你三个月,若三个月内,你邵家不来迎娶,那么,我林家就主动退亲。” 邵九愕然,巴月却转身便出了门,径自回去了。 石匠紧随在她身后,直到远离小镇,他才沉着声音道:“若邵家不来迎娶,你真的要退亲?” 巴月点点头,道:“这种事情就得当机立断,最忌拖泥带水,这世上又不是只有邵九一个好男儿,我何必吊死在他这一棵树上,没了邵九,说不定我会遇上更好的。” 这话前半句是她的心声,后半句却完全是自我安慰了。更好的,世上哪有那么多好男人,从她穿越过来起,碰上的男人里面,也就一个邵九比较适合她。 “婚姻之事,岂如儿戏。”石匠似乎有些恼了。 巴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婚姻之事,不是儿戏,所以才要慎重,邵家今天可以因为惧怕李家而拖延婚事,便是我真嫁了过去,难保他日又会为了别的什么利益而放弃我,这样的婚姻,放弃了也未必是坏事。” 石匠听得一呆,这么一说,似乎也有些道理,只是……只是如果就这样找一家,换一家,用不了多久,这个女人就完全没有名声可言了,到那时候,恐怕就连路边的乞丐也未必愿意娶她了吧。 这话只能在他心中想,嘴里却不能说出来,憋了半天,才闷声道:“女人如花,经不起风吹雨打,沾惹了污泥,再娇艳的花,也会被人弃如敝屣。” 这个提醒,应该不算隐晦吧。 谁料到巴月却哈哈大笑,道:“放心吧,本姑娘是狗尾巴草,拧不断,压不倒,春风一吹就满山遍野跑。” 这、这……乐观过头了吧? 石匠瞠目结舌,半晌无语。 巴月笑够了,突然转头盯着石匠上上下下的看了很久,看得石匠寒毛都快要竖起来了,她才摸着下巴道:“奇怪呀,以前你没这么多话的,怎么带你出趟门,你话比狗屎还多。” 石匠顿时气结,低头一拍马屁股,埋首赶路,再也没跟这不识好人心的女人多说半句话。 “喂喂……等等我……” “石匠……叫你呢,听见没有……” “阿秀……哑巴了呀……” “木头木头……你说说话呀,我保证不笑你了……也不嫌你话多……” “喂,石匠,要是邵九不娶我了,你娶不娶我?” “我觉得你人还不错耶,虽然比邵九还差点,不过本姑娘不挑,差不多凑合着就行了……” “如果我嫁给你,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什么,你知道吗?” “哈……我要剃了你的胡子……让你害羞的时候,再也不能扯胡子装镇定……” 总之,归途是愉快的,骑骑驴,呼呼马,调戏调戏石匠,人生,就是这样惬意。于是,邵家婚事带来的阴影从巴月的心头一扫而空。 最终,回到常安府的石匠哼哧哼哧的归了家,因为马车的车厢被拆了当柴火,巴月留下了一些钱做赔偿,石匠也没有拒绝地收下了。 巴月走后,算命先生贼头贼脑地摸上了石匠的门,还没有开口,就被石匠当着面甩上大门,毫不给面子的拒之于门外,气得算命先生在门外直跳脚,大骂兔崽子不懂得尊师重道、敬老爱幼。 回到张家村后,巴月见到的是奶娘焦急的面容。 “月儿,你可回来了。”奶娘一见到她,就拉着她的手,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奶娘,出什么事了?”巴月吃了一惊。 “布,你的布……卖不出去了。” “什么?” 巴月大惊,仔细问明白情况之后,才知道,这一个月邵家居然没有再来取布,原本邵十六取走了三十匹布,但是没几天就又送了回来,说是质量不好,不能使用。 “现在布已经把仓库都堆满了,月儿,怎么办呀?” 奶娘急得团团转,几天前就把请的工都给辞了,家里的余钱全部在这些布上,布卖不出去,哪儿还有钱发工钱,要不是张记成衣铺子还在购进少量的布,怕是连吃饭的钱也没有了。 63怎么办 “奶娘,你别着急,让我先看一下损失情况……” 巴月心情虽然沉重,但是人还算冷静,邵家做出这样的举动,虽然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是似乎也并不是太让她惊讶的,做生意嘛,有正当竞争,自然也就有不正当的手段,邵家势大,自己势小,被经济封杀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这也从另一面证明了蓝印花布的市场价值,否则邵家又怎么会动用这样的手段,要知道,经济封杀对邵家来说,也是有损失的。 安抚住奶娘之后,巴月先去仓库里,把积存下来的布清点了一遍,然后就去找邹书呆核对,两个人坐在一起,拿着算盘算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把大致的损失给算了出来。 如果这些积存下来的布卖不出去,她这一年就算白干了,好在这个时代没有银行贷款之类的事情,否则说不定她早就把染坊扩大,然后欠下一屁股债。有多少钱,干多少事,这是巴月一贯坚持的,虽然染坊因此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第15部分阅读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 作者:肉文屋 此一直没能形成规模,但是在碰上经济封杀这种事情的事情,损失也相对小了许多,至少,还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 “八、八姑娘……” 巴月还在盘算的时候,邹书呆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什么事?” “这个……你不要难过了……” 巴月白了他一眼:“我没难过。” 书呆子就是书呆子,哪只眼睛看到她难过了。 邹书呆怔了怔,将桌上的帐册都收起来,转身见巴月仍在发呆中,忍不住又道:“胜、胜败乃兵家常事……天、天无绝人之路……桥到船……呃不,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挖空心思想找些话安慰巴月,奈何让他背四书五经,那是倒背如流,让他安慰别人,就笨嘴笨舌了。 于是巴月又白了他一眼,道:“得了得了,闭上你的嘴巴,别打扰我思考,本姑娘还没有沦落到绝人之路的那一步呢。” 这个书呆子,心意是好的,就是话难听,不像安慰她,倒像嫌她还不够倒霉似的。 邹书呆讪讪地抱着帐册闪到一边,留给巴月足够的思考空间。 过了一会儿,巴月猛地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书呆子,你这几天放学生假,跟我去百陵州,本姑娘就不相信,他邵家能一手遮天。” “嘎?”邹书呆傻了,“我、我去能做什么?” “算帐!”巴月瞥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 五天之后,邹书呆终于明白,自己要算什么帐了。这个女人,把他带到百陵州,然后花了四天的时间跑遍了天衣坊里绝大部分的成衣铺和布料铺,跟人家小伙计天南地北的聊,到了第五天,这女人张口就报出一串数字让他记录清算,最后,邹书呆目瞪口呆地发现,这些数字居然就是那些铺子每日里出货进货的流量,甚至连成本、利润,这个女人也估算得八九不离十。 “你、你、你是怎么把这些数字套出来的?” 巴月捧着一只茶碗,咕噜咕噜连喝三大口,才没好气道:“这几天你不都跟在我身后么,难道不知道?” 邹书呆傻傻的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个女人跟那些铺子里的掌柜伙计聊天的时间,没听她问这些呀,再说人家掌柜伙计也不是傻子,难道会自己说出来呀。 巴月看他傻呼呼的模样,得意一笑:“自己想去,我不告诉你。” 邹书呆想了一会儿,想得脑子都快炸了,还是想不出,他拍拍脑袋,放弃了。 “八姑娘,你计算这些数字做什么?” 巴月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当然是在考察市场,看蓝印花布在百陵州还有没有市场,没有邵家,我就不信,这么多铺子会吃不下那些积存的布料。” 邹书呆擦一把冷汗:“八姑娘你有信心就好。” “明天开始,我要一家铺子一家铺子地去推销,你也别闲着,到街上给我做访问。”巴月抓过纸笔,又哗哗地写上了。 “什、什么叫访问?” “就是问卷调查……”巴月把写好的问题往邹书呆手上一塞,“拿去照着抄一百份,然后明天到大街上,抓一百个人问,把他们的回答全部写上去,记得要找不同身份、不同行业的人问,懂吗?” “不懂。” 邹书呆的回答干脆利落,气得巴月直瞪眼。 “照我说的做就行,干不好这活儿,你就别说你是爷们儿。” 邹书呆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其实干问卷调查这活儿,得找个脸皮厚实的,邹书呆实在不合适,只是巴月一时间也没有别的人选,谁让张家村里,就邹书呆一个认得字的,而且也是她能支使得动的。 安排好邹书呆的活儿,第二天巴月就信心满满地去了天衣坊,整个市场的行情,她已经摸了个七分熟,自己只要把条件放宽些,哪怕是不赚钱,先把积存的布给卖出去,让资金周转开来,就算是胜利。 但是事实的进展并没有巴月想像的那么乐观,那些铺子的掌柜刚开始都还很客气,可是一听说她就是来推销蓝印花布的,立时就变了脸色,客气一点的,还是委婉的表示铺子能力有限,无法再经营其他布种,不客气的干脆就直接让她走人。 巴月气得要死,不甘心地几乎跑遍所有的铺子,最后还是一个心肠比较好的掌柜悄悄告诉她:姑娘,你得罪了邵家,在这百陵州就很难做买卖了。 感情,邵家在约定对她进行经济封杀的时候,就给天衣坊所有的商家打过招呼了,邵家是要彻底断绝她所有的后路。 回到客栈里,邹书呆苦着脸把一百份问卷调查拿了出来,结果完成的只有十份……巴月一肚子火立刻冒了出来,指着邹书呆的鼻尖骂道:“废物,一整天你就完成了十份调查……我跑的铺子都比你多三倍……百无一用是书生,你除了摇头晃脑地背书还会什么……看看,怎么全部都是男的,难道你不知道,女人才是我们的大客户,最容易赚的也是女人的钱……” 邹书呆被骂得头也抬不起来,嚅嚅着分辩:“男、男女授受……不亲……怎么好……怎么好在大街上拦女、女子……有伤风、风化……” 巴月气结,倒了整整一杯冷水喝下去,才渐渐冷静下来。 “书呆子,刚才我心情不好,你别介意……” 道过歉,巴月想了想,邹书呆说得也不错,他一个大男人,要是在大街上拦女人做问卷,只怕不到半天工夫,就让人以有伤风化的名义扭送到衙门去了。以书呆子的为人,一天能弄来十份问卷,已经相当难得了。 “没有关系,我、我不介意……天色不早,八姑娘你好好休息,总、总还是有法子的……” 邹书呆也挺惭愧的,他觉得巴月一个女人都这么有闯劲,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似的,他一个饱读书生,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64辛苦 邹书呆也挺惭愧的,他觉得巴月一个女人都这么有闯劲,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似的,他一个饱读书生,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邵家既然把事情做绝,巴月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势不如人,只能把这口气咬着牙和血吞,第二天还得挺着张笑脸,跟邹书呆继续上街做调查问卷。基本上就是她问,邹书呆在一边拿着笔记录,别的不说,这家伙一手草书写得龙飞凤舞,速度又快,完全是一个合格的速记员,只不过这字一般人看不懂,比如说巴月,她到现在,也就勉强能看得懂楷书行书,邹书呆的草书在她眼里,跟天书没区别。 几天的问卷做下来,事实证明她的布还是有很大的市场,她也不想放弃这个市场,于是巴月一咬牙,她就跟邵家扛上了,你不让我的布进铺子,我就自己上门推销,你邵家再势大,总不能让全百陵州的人不买她的衣服吧。就和走街串巷的卖货郎一样,这回她要走街窜巷卖布卖衣服卖手巾卖配饰。 志向很大,不过这件事的辛苦自然也不用说,巴月带着邹书呆回了张家村,把自己的决定和奶娘一说,听得奶娘直害怕。 “月儿,做买卖讲究和气生财,你这样跟邵家扛下去,要吃亏的,邵家势大,咱怎么斗得过他……” “奶娘,你不要说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今天邵家势大,我要忍他避他,那明天又来个东家西家的势更大,那我是不是还要避开?避来避去,天下还有我做买卖的地方吗?”巴月咬牙切齿地发狠,“邵家要我低这个头,我偏不低,看他能把我怎么办?” 奶娘急得直跳脚:“你这孩子……你这孩子……怎么就变得这么胆大包天了呢?在百陵州,邵家就是地头蛇,你你你一个女子,他随便找几个人,就能砸了你的买卖……” “他敢!”巴月横眉竖目,“他要是敢砸我的买卖,我就敢上衙门去告他,州衙告不了,我就告郡衙,郡衙告不了,我就告进京里去……” 就算是做一回现代小白菜……呃不,是重生小白菜又怎么样,她就不信这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 奶娘说不动她,只得唉声叹气。 巴月却越发发了狠,准备了几天就找村长家借了一辆板车套在小毛驴后面,把积压下来的布搬了一部分上去,又放了这几天赶制出来的衣服、手巾、头巾还有小玩偶配饰,就头也不回地再次往百陵州去了。 “月儿……月儿你等等……让小虎跟你去……” 奶娘到底不放心,在村长大娘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终于说动了村长大娘,让张小虎跟着去保护巴月。 没有干过沿街走家串巷卖东西的人,永远不会懂得这么干有多么辛苦。眼下已经将近年关,天气越来越寒冷,气候也干燥,大半个月跑下来,巴月的脸蛋上都被风吹得像干了的葡萄,手上甚至还起了水泡,很像是冻疮的前兆。除了身体上的吃苦,精神上的压力也大,有时候敲别人家的门,还会被人当是骗子一样防备,甚至被恶狗追咬,要不是有张小虎在,说不定她真要被狗咬住了,至于那些直接甩上门冷冷扔下一句“不需要”的人家,反而是比较和善的了。 当然,也是因为年关将近的缘故,大多数人家都要购置新衣,巴月的蓝印花布确实有特色,质量也好,而且她设计出来的衣服也十分讨人喜欢,所以辛苦归辛苦,收获也大,仅仅半个月,她带过来的一车布料就卖空了,尽管这一车布只是仓库积存的二十分之一数量。 “月儿……姐……我们可以回家了吧。” 自从那次从山里回来之后,张小虎再叫巴月的时候,就多了一个姐字,可见这小家伙心里已经完全放弃了。这次跟着巴月跑了大半个月,巴月吃的苦他全看在眼里,只恨自己口笨嘴拙,帮不上忙,也只能尽心尽力护着她的安全,打跑了两只恶狗三个想调戏巴月的地痞流氓,外加下雨的时候,帮巴月撑了两回伞。 这些都是小事,只是看到巴月这么累,这么低声下气,他便心疼。都是那个混蛋害的,都已经订了亲,可是巴月在吃苦的时候,那个混蛋跑到哪里去了?别让他看见,看见了一定要狠狠打一顿。 “你先回张家村吧,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对了,驴车你带着,回去以后,让邹书呆明天再装一车布赶紧过来。” 布虽然卖完了,但巴月并不轻松,按这个速度,剩下的布,她至少要一年才能全部卖光,想到这里,她就有些恨邵家,但冲进邵家大吵大闹是行不通的,这些天她四处推销卖布,邵家没过来找茬儿就算很不错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年关,邵家要对各地的生意做统计,查帐、收租、考绩等等等等,暂时分不出人手来顾她。 不过她不会为此而感激的,该她的,她一定得要回来。邵十六的铺子,有她的五成干股呢,现在是年底了,该分红了吧。 “可是……” 张小虎还要说什么,被巴月拦住,塞给他两个钱袋。 “小的这个是给村长的,里面的钱正好交今年的税,你帮我带过去。大的这个,你替我给交给奶娘,让她放心。” 张小虎见她主意已定,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只好闷闷地应了一声,收拾了一下,当天就走了。 第二天没什么事情,巴月躺在床上,睡了整整一天的觉。她落脚的地方,是一处旧房子,房租很便宜,比住客栈划算得多,当然,相对的环境也比较恶劣,那房子是漏风的,屋顶也漏雨,灶还是坏的,还是张小虎充分发挥自己动手,住好睡好的精神,用茅草修补了屋顶,用泥巴填住了漏风孔,还重砌了炉灶。 傍晚时分,邹书呆来了,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奶娘,连张小虎也回来了,他到底还是不放心,奶娘是个老妇人,邹书呆更没用,手无缚鸡之力。 来了以后,张小虎又塞回一些碎银给巴月。 “我爹说了,你交的税金多了,他让我拿回来给你。” 巴月瞥了一眼,推回去,道:“多的是我孝敬村长和村长大娘的,年关到了,让他们多办点年货。” “这不好……”张小虎又推了回来。 巴月嘴角一抽,这样推来推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对张小虎的死心眼她也有点了解,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取回了钱,回头抽了空交给奶娘,让奶娘明儿上街买点年货给村长家捎过去。 “书呆子,你明天跟我去邵记成衣铺。小虎,前儿答应石斜巷宋老太太的两匹布,你帮忙送过去吧,奶娘,你明儿就在屋里,帮我再做几个小玩偶……” 巴月把各人的活儿一一安排下,然后下厨做了一顿饭菜,大家围在一起,吃了一团接风饭。 到了夜里,别人都去睡觉了,唯独巴月睡不着,因为白天睡太多了,只好点了油灯,拿出新取来的布,又剪裁了几套新衣服,只等明天让奶娘缝起来。 65机会 隔日,巴月就带着邹书呆去了邵记成衣铺,邵十六一见她,神色竟是有些慌张,却不等她开口表明来意,便从柜下取出一包钱。 “八姑娘,这是今年的利钱。” 巴月一愣,转而也不多说什么,更没有接过钱,只是道:“十六掌柜有心了,还请把今年的帐册取出来,书呆子,过来盘帐。” 邵家既然不仁,她也就不义,非要把这帐目盘清楚不可。 邹书呆听巴月一唤,讷讷地过来,先对着邵十六一揖,口中只道:“掌柜的有礼了。” 邵十六呆了呆,然后闷不吭声的将巴月和邹书呆请进里面,搬出帐册,拿出算盘,一副任你盘算的姿态。 邹书呆帮着巴月做帐也有好几个月了,虽然这不是他的本行,但是所谓一法通则百法通,他也算是略窥其中的门道,好在邵十六的帐目也是做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有搞什么假帐,邹书呆拨着算盘,半天工夫,就把帐目给算出来,再一清点邵十六给的利钱,居然是分毫不差。 巴月二话不说,收起了钱,临走的时候才对邵十六道:“难得你还算实诚……不要怪我铢锱必较,实在是你邵家太让人寒心。” 邵十六惭愧地低下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尽管他对大伯父的做法并不认同,但是在家族中,他一个没有什么地位的晚辈,实在没有说话的分量。他甚至没敢让巴月知道,邵家甚至下了死令,不许他把红利交给巴月,存心是要逼她低头交出印染技术。这些钱,是他自己东借西借凑来的。 巴月才走出邵记成衣铺,不料竟意外遇上一个人,正是李府那个小厮,叫李信。 李信一见巴月,便喜道:“八姑娘,总算找着你了。” “是你?”突然见到李家的人,巴月脸色一黑,不过旋即想到,李大少爷干的事,跟李信没什么关系,她对李信一直是有好感的,因而便又舒缓了脸色,“找我有事?” 李信笑嘻嘻的上前,道:“我找八姑娘能有什么事,是老太爷要见你,我都上这铺子来找你七八回来了,每次你总不在,那掌柜的又是个闷嘴葫芦,问他什么都不说,真是快把我给气死了。快,快跟我走,再寻不着你,老太爷得拿我开刀了。” “不去。”巴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们李府里面,没什么好东西。” 说着便要走。 “别啊……”李信连忙拦住,“李府谁得罪你了,说出来我帮你教训他。” “你敢教训你们家的大少爷?”巴月冷笑。 李信一听便明白了,耷拉下脑袋,道:“八姑娘,这个……你瞧不上我们家大少爷,总不至于还瞧不上老太爷吧……老太爷可是想买你的布……” 这话听得巴月心里一动,跟谁过不去,也没有必要跟钱过不去不是,再说了,她会弄到今天这种举步唯坚的地步,李家要负一定的责任,想要解开困局,也得从李家下手。连李家老太爷都要买她的布,天衣坊那些商家,难道还敢再听邵家的摆布吗? 想到这里,巴月马上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不急不急,我昨儿正好有一批布带过来,老太爷想要多少?咱们先取了布,再去李府,省得回头我还要再跑一趟。” “说得也是……”李信没有多想,顺口抱出一个数字,居然是三十匹。 “怎么要这么多?”巴月有些惊讶,她记得上次老太爷只拿了十匹布,还嫌她的布粗,自己给的坯布。 “老太爷说这布不错,价格还便宜,多备一些在府里,逢年过节的时候,正好赏给府中下人。” 巴月:“……” 这死老头儿,还是这么扣,真是扣成精了。 不过巴月也没有计较,她现在在想怎么利用这次机会,打破邵家的经济封杀,别说,她还真有点急智,脚下还没有走出七步,就眼珠子一转,从刚收的利钱里面取出一部分,塞给邹书呆,让他赶紧去买铜锣和炮仗。 邹书呆一脸疑惑,掂着钱道:“如何要买这许多?便是过年也用不了。” 那是,巴月让他买的份量,足够从小年夜放到年十五了,普通人家哪会这样乱花钱,买一点意思意思,在大年夜放一点,初一再放一点,然后留点零碎的给小孩子玩耍几天就差不多了。 “你别管,总之让你就赶紧去。”巴月这时哪里有耐性跟他解释,直接将人赶走了。 “八姑娘这是要做什么?”李信好奇地看着。 巴月微笑:“没什么,快过年了,买点炮仗去去晦气。”顿了一顿,她又道,“你先回去吧,三十匹布太多,我昨儿到的布,也才十几匹,今儿我让人连夜回张家村再拉一车过来,后日一早,准给老太爷送过去。” “成,那我后日就在门口等你,记得走大门,这是老太爷特别嘱咐的。” 李信走后,巴月马上就去了天衣坊,什么也没说,只扯了三尺长的红布,回到租的小屋的时候,张小虎也正好去宋家送布回来。 “小虎,你再回村里一趟,取三十匹布来。” “啊?月儿姐,昨日取来的布,还没有卖出呢?”张小虎吓了一跳。 “去吧,这次是李府老太爷要的,你马上就动身,现在走,还能在天黑前赶回村里。”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如果走官道,跑断腿也不可能在天黑前回到张家村,但是张小虎不同,他在白鹿山下长大,自小就是在山里进进出出,从山上抄近路走,不用半天就能回到张家村。 奶娘在一边听得高兴,道:“好好,这下有盼头了。” 一下子卖出三十匹布,这个年头就好过了,至少不用担心哪天就没钱吃饭。 张小虎前脚一走,邹书呆后脚就回来了,身上背了一竹筐的炮仗,手里还提着一只铜锣,直把他压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跟八十老翁一样,一步一挪地进了门。 “书呆子,来来来。” 巴月早就研好了墨,只等邹书呆回来。 “还、还有何事?”大冷天的,邹书呆却硬是累出一身汗。 “后天咱们给李府老太爷送布去,你来写个旗帜,字要大,表达得要清楚,让人一看就明白,李府老太爷很喜欢咱们的布,一下子就买了三十匹。” 邹书呆愣住了:“这、这要如何写?” 巴月啐了他一口道:“怎么措词是你这个读书人的强项,怎么还来问我,自己想去。” 可怜邹书呆在她的高压之下,抓耳挠腮,想了整整一夜,才终于写了出来。写诗做赋,他是顺手拈来,让他写商业标语,还真是为难了这个可怜的书呆子。 66宣传 第二天傍晚,那三十匹布就到了。 张小虎办事没说的,能帮得上忙的人里面,巴月觉得就数他最可靠,虽然也是他年纪最小。这一次来了两辆车,一辆是她自己的驴车,因为驴车小,再加上她那头小毛驴的力气也有限,一下子拉不了三十匹布,所以又多了一辆村长家的牛车。 准确的说,这辆车不是村长家的,而是属于全张家村人的,只不是养在村长家,不是紧要事,这辆牛车是轻易不能出动的。要知道,牛很值钱,一头成年的壮牛,值二十两银子,想当初巴月买小毛驴的时候,也不过才花二三两。 这头牛是全村人的财产,整个张家村也就这一头牛而已。而这次村长肯出动这辆牛车帮着拉布,也是得到全村人同意的,理由嘛,有些可笑,只因为张小虎一时说漏了嘴,告诉村长这些布是送到知府大人家去的。 全村轰动,这些村人这辈子最过的最大的官,就是村长,偶尔有闹出官司的,才会有这个运气见个亭长,就算是村长自己,也就是在前些闹饥荒的时候代表村人去领赈粮的时候见过一次知县老爷,那还是隔着人山人海远远的瞥见一眼。 在这些村人心里,知县老爷是父母,知府老爷就是神,如今有这么一个机会,哪里还不屁颠屁颠地就跟着过来了。 所以,张小虎这次回来,不但村长跟着,还跟了村里十七八个青壮,美其名曰是护送,这布是给知府老爷送的,万一路上出点差错,张家村上上下下几百号人,死一百回也吃罪不起啊。 面对这些不速之客,巴月傻眼了,别的不说,光是吃住怎么安排?她租的这套房子虽然有个小院,但是房间却只有三间,怎么看也挤不下这十七八号人啊。这又不是夏天,在地上随便打个地铺就行,现在可是冬天,冷得死要。可是如果住客栈的话,这么多人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啊,这钱该谁出? 村长也看出巴月的窘状,先是搓了搓手,然后脸色一变,对那十七八个青壮道:“你们,不用看了,趁天色还早,赶紧回去……都回去……不走我揍你……” 青壮们老大不乐意,但却不敢违背村长的话,只好闷闷不乐的走了。 反倒是巴月有些不放心,忙道:“村长,这么晚回去,山上万一……” 村长不当一回事的挥手,道:“不怕,有这么多人呢,咱张家村里最出色的十几号猎人在一起,要是还让山豹子叼了去,传出去那是笑话。” 那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回去呀,这话巴月憋在喉咙里,忍了又忍,还是没说出来,谁让他是村长呢,哪怕是个比芝麻还小一万倍的小官,连品级都没有,那也比她巴月大,更何况村长还是张小虎的亲爹,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张小虎帮了她不少忙,总不能连这点面子也不给张小虎。不就是想见一见知府吗?她理解,这跟后世粉丝追明星一样,哪怕只是远远的瞧上一眼,日后也可以跟别人炫耀:我见过xxx了或者说我到过xxx的家中。 当然,这些布是送给老太爷的,不是送给知府大人的,不过就算是这样,回到村里,村长也可以得意洋洋地说:我跟知府老爷他爹说过话,人家老爷子祥和着呢,就跟山神爷爷一样,怪不得能生出做大官的儿子。 因为靠山吃山,所以张家村人信奉的是山神。 仔细想想,这其实挺囧的,巴月开始还不明白村长一定要留下的用意,还是用过晚饭休息的时候,奶娘私下里说给她听的。 一夜无话,第二天,巴月就忙活起来。先给牛洗了个澡,牛头上戴了一朵大红花,然后把布全部搬上牛车,整整齐齐地用绳子固定好,再把邹书呆写的标语给挂上去。 要说这标语,极富创意。 说起来,邹书呆毕竟不是商人,让他写商业标意实在实在困难到了极点,一夜没睡也没写出半个字,直到天亮,他实在撑不住了,一边打瞌睡,一边不自觉地就写了一长串字,等清醒过来一看,傻眼了。 红布之上,前面写的大圣元年进士,后面写的是翰林学士,上下各有一个封号,中间是知府两个斗大的字特别醒目。却原来邹书呆迷迷糊糊的,竟然把知府大人的官职全部写上去了,还好,他还没有迷糊写写上名字,不然可就犯忌讳了。 巴月看到以后,大乐,让邹书呆在这个标语的左下角加上“之父”两个字,字是用蝇头小楷写的,可想而知,在上面那一行大字下面,能看到这两个小字的人,恐怕屈指可数了。 这还不算,她又让邹书呆在红布背面写上“八月花布”四个字,从现在开始,她要竖立自己的品牌了。最后,一行五人全部换上了蓝印花布做成的新衣,这是奶娘这两天赶着缝出来的,衣裳都是巴月自己设计的,剪裁也是她亲自经手。 全部准备停当之后,他们就出发了。 炮仗拿了出来,连成一长串,就拖在车后,打从出门起就开始放,一路放到了天衣坊,张小虎还走在前头,敲着铜锣,也不说话,只把铜锣敲得震天响,恨不得让所有的人都听到。 有人嫌吵的,骂骂咧咧地一看,但一看那斗大的“知府”两个字,就又灰溜溜地回去了,傻子也知道,扯上官府,看看热闹还成,想找茬儿,那就是在找死了。 再说巴月一行,还真有点看头,一色的新衣,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顶个的精神,衣裳也好看,样式新颖,花色新奇,像奶娘和村长穿的就是常服,一般人平时都这么穿,上面的印花看着就喜庆,邹书呆穿的是书生独有的儒袍,没有印花,一色的深蓝,衬得人都显得英挺了几分,张小虎还是那套猎户装,配上他年轻英气的脸,让人眼前一亮。 至于巴月,她可是精心打扮过的,脸上略施了淡妆,显得面色红润,一身长裙,花团锦簇,用的是牡丹图案,衬出了几分富贵气。 都说是香车美人,这牛车虽然不香,但是有巴月这么一个美人在,居然也衬出了几分色彩,尤其是在经过天衣坊的时候,一些掌柜的闻声出来,被这一幕弄得惊呆了。巴月怎么会放过这个宣传的机会,马上就走过去,一个一个打过招呼。 这些掌柜的,她大部分都接触过,因此打起招呼,也不会显得突兀,却故意不提自己弄这么大声势的缘由,只等这些掌柜的问起,她才十分谦虚地说一句:哪里哪里,都是知府大人的府上赏脸,看中这些布,这不,一下子就买了这么多。 谦虚完了,她还故作羞愧地感叹一句:李老爷问了,怎么百陵州里哪儿都不见卖呢。唉,都是我没本事,只能在常安府那地方小打小闹。 哪个李老爷她没说,反正老太爷也是老爷,这一点错不了,至于这些掌柜们想要怎么理解,她就管不着了。 邵十六也被惊动了,只是没出铺子,就在门口远远望着,看着巴月一路过去,少年嘴角一翘,笑了。 67满载而归 却在邵十六看着巴月远去的背影会心一笑的时候,从他身后又走出来一个人来,一身青衣上风尘仆仆,不是别人,却正是刚刚赶回百陵州的邵九。 “九哥……”邵十六敛了笑容,看着他。 邵九的面容上透着几分疲惫,良久方才轻叹一声:“真是个聪慧的女子,只是……有缘无份。” 邵十六脸色一变:“九哥,你真要放弃这桩婚事?” “我也无可奈何,爹连这样不入流的手段都用出来,我能怎么办?”邵九垂下眼帘,“十六,你要明白,邵家毕竟不是我在当家。” “以九哥的能力,即使是脱离邵家,也可以过得很好。”邵十六有些不服气。 邵九却是一声苦笑,拍拍邵十六的肩膀:“我要是和你一样的年纪,我会这么做的。” 说着,他转身进了铺子里面,只留下了一声叹息。 邵十六疑惑地挑起眉毛,流露出一抹少年人独有的倔强,但最终,他也只能看着。 一路上敲敲打打,不说是惊天动地,至少也称得上是轰轰烈烈……总之,巴月在百陵州内狠狠风光了一把,才终于赶着牛车到了李府大门前。 李府大门前静悄悄,年前正是大肆送礼的好时机,换做别的官员府宅,就算是铁门槛,怕也早被踏破了。不过这里有李老太爷这么一尊大佛坐守大门,不静悄悄才怪。 巴月才招呼张小虎拉住牛车,就见村长精神焕发,一个箭步跑上前去,对着坐在门口,正用一只红泥小炉温酒的李老太爷点头哈腰。 “老哥,麻烦您通禀一声,咱们是张家村的,给老太爷送布来了。” 说着,村长还谄媚地自己掏腰包,送上一小串钱,算是跑腿费。很明显,他是把门口这老头儿真当成看大门的了,压根儿就没发现,那老头儿见他取出钱来,顿时整张脸色都变了。 “村长……” 巴月一回头,就看到村长拿着一小串钱往李老太爷手里塞,顿时脸色都变了,李老太爷是什么德性,真拿钱塞他,那才是坏事。她几乎是扑了过去,在村长把钱塞进李老太爷手里之前,一把抓住,又塞回了村长的衣袖里。 “老太爷,他是我家一个亲戚,乡下人,第一次进城,不懂规矩,您见谅……见谅……” 看着李老太爷瞪眼吹胡子的模样,巴月一脸讪笑,连忙赔不是。 “老、老、老……太爷……” 村长下巴掉了,这个坐在大门口温酒的看门老头儿,就是李府老太爷?李老爷他爹?比百陵州最大的官儿还大一辈儿的太老爷? 这就跟走在路上,突然有个人指着前面一个讨饭的乞丐说,这就是本城最有钱的富翁一样,落差太大,让人一下子,真的反应不过来。别说村长了,连奶娘和张小虎都是一脸不信的神色,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要不就是巴月认错了。 “月儿,你、你不要开玩笑,老太爷那么尊贵的身份,怎么可能……” 村长还没有说完,邹书呆就过来了,看看老头儿,然后一揖到底:“晚生邹仁,拜见老先生。” 先一刻还对着巴月吹眉毛瞪眼睛的老太爷突然就笑了,一指周围除了巴月之外的几个人,道:“他们都不信,少年人,你如何就确定老夫的身份?” 邹书呆指指旁边的小桌子摆的一本书,道:“《周礼》有云:“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一曰《归藏》,一曰《周易》”,若晚生没有看错,老先生这本,便是连山易,此书世间仅存数本,内容艰涩,非饱学者不能窥其一二,又岂是寻常仆役看得懂的。” 李老太爷哈哈大笑,捋着胡子道:“好,好个少年人,世人知周易者众多,知连山归藏者,少矣。坐!” 小桌子下还有一张短脚凳,李老太爷随手一拉,让邹书呆坐下,这书呆子自然是不好意思坐的,连连推辞,倒是看得巴月眼红,她来过几次,可一次也没见让坐呀,这老头儿,不但守财,还重男轻女。 “别争了,你不坐,我坐。走了这么远的路过来,你们不累,我可累了。” 可不是,她为了出风头,哦不不不,正确的说法是打广告,往天衣坊绕了一圈,又沿着百陵州的四条主干道绕了一圈,然后才往李府而来,估计跑得这会儿脚上都起水泡了,而且还口干舌燥,喉咙冒烟。 辟手夺过短脚凳,巴月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然后眼巴巴地看着红泥小炉上的酒,道:“老太爷,人家大老远给您送布来了,好歹赏口酒喝吧。” “大闺女,你可真会占便宜。”李老太爷笑呵呵地看了她一眼,“自己动手倒,难道还要我一个老头子伺候你不成。” “哪儿能呢,是我伺候老太爷才对。” 巴月还真不跟他客气,从小桌子下面的暗阁里,拿出几只酒盏,倒满酒,第一杯先奉给李老太爷,第二杯给了村长,第三杯给了奶娘,第四杯是张小虎,第五杯是邹书呆,最后一杯才归了自己。别人都还好,只有村长,这会儿还在目瞠口呆中,拿了酒杯一动不动,看来一时半会儿,那神魂是归不了窍了。 倒是邹书呆觉得巴月的举动很搪突,可是接了酒后,却道了一句:“长者赐,不敢辞。” 听得巴月直翻白眼,这酒是她倒的好不好,真是个书呆子。 李老太爷却很是欣赏,称赞道:少年人,知礼是好事,不过也不必太拘束。 邹书呆连忙又是一揖,口称受教。 “大闺女。”李老太爷抿了一口酒,笑咪咪道,“你喝了老夫的酒,有什么事儿,可就一笔勾消了。” “啥?”巴月一口酒喷出来,“啥意思?” 什么意思嘛,一杯酒就想收买本姑娘?李大沙猪坏了她的婚事,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因为这桩事儿,邵家又对她经济封杀,要不是她脸皮厚,心思活,这会儿指不定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切,就这么一杯酒,想抹消一切,门儿都没有。 李老太爷不吭声,闭起眼睛,一副细细品尝的模样。 巴月咬牙切齿,恨不能在这个老头儿的脸上盯出两个洞来,心里骂翻了天,可是权衡了一下利敝,只能忍下这口气。这可是跟李府和解的好机会,邵家的经济封杀已经被她借势破解,现在正是大肆发展的最好时机,只要李府不找她麻烦,她在百陵州的生意就可以做起来了。 “老太爷,算您狠。” 思量完毕,巴月只能不甘不愿地认了,再倒一杯酒,她决定多喝几杯。杯酒释前嫌,想得美,她至少得喝上半壶,这酒味儿还不错,入口绵长,一点涩感儿也没有。 李老太爷品味完美酒的味道,一睁眼见巴月喝酒跟倒水一样,完全是一副赌气的模样,不由得笑了。 “大闺女,不服气呀,老夫也不让你吃亏。”说着,脸色一沉,李老太爷便朝门内唤了一声,“让那小畜牲过来。” 门内隐约有一声答应,便有脚步声渐渐远去。 噗! 不一会儿,巴月又是一口酒喷了出来。不为别的,就因为她看到李大少爷在一个老仆的引领下蔫头蔫脑地过来了。 一边擦着酒渍,她一边强自忍笑,若是李大少爷是小畜牲,那这个老头儿又是什么?小畜牲他祖宗,那是老畜牲。由此可见,骂人的话轻易是不能出口的,一不小心,就连自个儿也骂了进去。 “给大闺女赔个不是。”李老太爷的脸一板起来,真的很有气势。 李大少爷一脸惨绿色,勉强拱拱手:“八姑娘,以前有得罪的地方,请不要放在心上。” “大少爷客气了,一点误会,没什么大不了。”想了想,巴月索性卖好卖到底,倒了一杯酒,送上前去,“月儿以前有不懂事的地方,也请大少爷包涵。” 面子给足了,李大少爷的脸色顿时好看几分,接过酒一饮而尽,然后冲她笑了笑。 巴月退了几步,又道:“布已经送到,还请大少爷安排人来取。” 李大少爷看看李老太爷,见老头儿一点头,这才回到府里,不一会儿领了几个下人出来,把牛车上的布全部搬了进去。 事情办完了,巴月也该走了,临走前,李老太爷扔下一句日后每年送三十匹布来,顿时把她给乐坏了,笑得合不扰嘴,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好话留下一箩筐,这才离去。 村长还跟个木头人似的,被张小虎抬到了车上,居然一点知觉也没有,还是被奶娘在脑袋上敲了一下,才猛地清醒过来。 “老、老太爷……小民拜见老太爷……” 当时就在车上,对着牛屁股连连磕头,只看得张小虎面红耳赤,巴月笑得直打跌。只有邹书呆仍是心不在蔫,连连回首,嘴里咕咕囔囔,仔细听去,却是“连山”,看样子,这个书呆子是见书心喜,念念不忘了。 满载而归。 68收获 如果说,在这样的大丰收之中,还有什么是美中不足的,就是巴月收到了衙门里送来的一张罚单,因为她放炮仗,把百陵州的四条主干道弄得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第16部分阅读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 作者:肉文屋 得一地的碎纸,衙门里的差役费了好大劲,才劝动沿街的商铺住户出动人手打扫干净,因而难免有些怨气。 这还是看在李老太爷的面子上从轻处理,不然可不止开张罚单那么简单,年前正是衙门里最忙的时候,巴月还来这么捣一回蛋,增加那些差役的工作量,怎么着也得请她吃一顿竹板炒肉才算完事。 当然,这只是小插曲,巴月高兴之下,也就不在乎罚的那点钱了,估计要等她冷静下来之后,才会感到肉痛吧。 百陵州的商家们的行动力是惊人的,回到临时租住的小院里,巴月还没有来得及把李老太爷给她的布钱数一数,小院的门槛就让蜂拥而来的商人给踏破了。也许是初次进货,这些商人也有些没底,大多只拿个三匹五匹的,先去试验市场了。 饶是如此,仅仅一个下午,准确的说,是仅仅一个时辰,她积压下来的蓝印花布就被这些商人一订而空,可见李府这个金字招牌,那是实打实的有用。 这些商人里面,只有一个姓木的掌柜,出手大气,和李老太爷一样,一下子就订了三十匹布,还留下了一张名贴,巴月一看,才知道这个木掌柜是镇国公府名下的,怪不得说话有规有矩,行事气派,而且一出手这么大气。 琐碎的事情不多提,总之,在这次大丰收之后,巴月就拉着奶娘和张小虎把百陵州逛了个遍,买的年货堆了整整一牛车,然后就高高兴兴地回了张家村。 之后的几天,她就带着张小虎还有邹书呆,不停地往返在张家村和百陵州之间,将所有的布都送了过去,收钱记帐的事没什么好说的,值得一提的是,她给木掌柜送布的时候,竟然在铺子里意外碰上了那位白家大小姐。 白大小姐见了她,也挺意外,拉她进去坐了片刻,笑道:“前些日子,我听说有人用牛车赶了一堆布,又是敲锣,又是放炮仗,弄得惊天动地的,把整个百陵州都惊动了,却没有想到,原来主事者居然就是妹妹你呀。” 巴月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道:“姐姐快别说了,事后我可是让衙门罚了好些银钱,以后再不敢犯了。” 白大小姐顿时笑得花枝乱颤,道:“妹妹虽然思虑不周,但是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也算妙绝,可惜姐姐在闺中时不曾识得妹妹,否则……” 否则什么,她没说下去,巴月却是明白,一个女人在家时,尚可帮着处理一点生意上的事,出嫁以后,尤其是像白大小姐嫁的公侯之府,自然是不可能再抛头露面了。别说是公侯府第,就是邵家这样的纯正生意人,不也是不肯让女人出来做生意。 环境如此,莫可奈何。 想到这里,巴月突然觉得,自己穿越到一个弃妇的身上,未必不是一种幸运,上无叔伯婶嫂,下无兄弟姐妹,只有一个事事为她着想的奶娘,想干点什么,阻力比一般女子要小得多。 两人聊了许久,巴月发现白大小姐不愧是常安府数一数二的富户出身,相当有生意头脑,不禁便把自己的理想大略透露了一点,白大小姐一听,果然兴趣大起,便追问起来,巴月就趁机灌输品牌意识,只听得白大小姐双眼放光。 最后,临别时白大小姐对她道:“我这些年,略有体己,一直想拿出来做些什么,只是身份所限,不方便出面,便将体己都给了三妹,让她拿去运作。等过了这个年,闲下来,我将三妹请来,咱们一起寻个地方坐坐。” 虽然没有明说,但至少合作的意向是有了。巴月一听大喜,忙不迭地应了。 邵家的事,就此搁置下来,只因此时双方都没工夫计较这事,只有邵九,写了一封信,派人偷偷给巴月送来,信中虽只聊聊数语,却满含无奈与歉意。巴月明白他的意思,便让那送信的人将婚书带了回去,以示从此一刀两断。 奶娘知道以后,唉声叹了几天气,却再也没有说什么。 转眼年关便到了。 这是巴月在这个世界里度过的第二个新年,满打满算,她穿越过来差不多有一年半了。在这一年半,有成功,也有失败,不过她却没有感慨和总结的时间,用牛车拖回来的年货太多,她和奶娘忙着一家一户地送礼,虽然每样东西都不值什么钱,但这就是人际交往,就是人情,巴月已经深刻地理解了这一点。 假如不是她过去一年半里,和村人一直保持着良好的邻里关系,恐怕就算是村长出面,那辆牛车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被张小虎借出来。也正是因为借牛车这件事,让村里人都知道,巴月的小染坊把买卖做大了,连李老太爷对她都是一口一个大闺女,别看她是弃妇,可也是能人呀,整个张家村里,谁曾见过这么大的官儿。虽然李老太爷并不官,但显然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当官的爹,比当官的还大。 这件事情的最终结果,就是巴月这个外来户,在张家村里的威望陡升,基本上,跟村长大娘已经处在一个级别。这可真是不容易啊,以前她都是靠鬼神来震慑村里那些不安分的,现在,用不着鬼神了,她自己柳眉一竖,就已经能起到同样的作用。 所以,这之后,村里一些年轻的姑娘媳妇,受了委屈,都爱往巴月这里跑,这其中少数是被自家兄弟或是丈夫给打了,绝大多数是被婆婆欺负了,来找巴月帮着出头呢。 巴月被弄得哭笑不得,勉强充当了几天妇联主任之后,就再也受不了这些家长里短,把年货整理了一下,挑出一些,放在毛驴背上,自己急急地往常安府去了。 首先要去张府拜访方秀娟,这一次,巴月终于见到了那位张老爷和张家少爷,那张家少爷看上去都三十多了,而张老爷少说也有五六十岁,老眼昏花的,连话都不清楚。她暗自为方秀娟惋惜起来,就这个样子,又怎么可能怀得上孩子,就算撞了狗屎运怀上了,只怕孩子还没长大,张老爷就先去了,那张家少爷一脸刻薄相,剩下方秀娟孤儿寡母的,只怕不知道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巴月也只说了一句:“秀娟姐,月儿忙,不能常来看望,你也不要闷在家中,得空往张家村走走,陪奶娘说说话也好。” 这却是她在暗示,万一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方秀娟完全可以来投奔她。这种话不能明说,明说了那就是让方秀娟没脸,但暗示的话方秀娟听不听得懂,就不知道了。 不过方秀娟也算是闻弦而知雅意,眼圈微红,道:“好,姐姐知道了。” 两下里联络了一番感情,巴月留下了一堆年货,方秀娟又回送了一些小玩意儿,各有所得。 从张府出来,巴月骑着毛驴一转,又往石匠家去了,经过算命摊的时候,顺手给算命先生留下一小坛花雕酒,直把算命先生乐得直摸胡子,当即撤了摊子,不知道躲哪儿喝酒去了。 69生变 到了石匠家,还没有进门,就听到里面叮叮当当地响,巴月也不避讳,在门口就叫了一声:“石匠,你家闺女来瞧你了,还不快出。” 里面响声停止,不一会儿石匠出现在门口,哭笑不得地让她进去。 “怎么带这许多东西?” 看着巴月从毛驴背上大包小包的拎东西,石匠有些惊讶。 巴月白了他一眼,道:“给你送的年货,笨蛋,去年不就送过,你忘了啊?” 石匠怔了怔,胡子一动,似乎是扯开了嘴角,道:“料不到你今年也送。” 虽这样说着,但是他居然也就半点不客气地收下了。 “那是看在我们同病相怜的份上……”巴月啐了他一口,“唉,谁让本姑娘心肠软,见不得有人孤孤单单、可怜兮兮的,过个年也没亲人陪。” 石匠又扯了一下嘴角,道:“城西有个破庙,里面住了许多乞丐,亦是无亲无故,每日里以乞讨为生,怎不见你可怜他们?” 巴月又啐了他一口,道:“如今太平岁月,一无灾荒,二无战祸,那些乞丐除了少数几个年老体弱、又或太过年幼的,其他的哪个不是有手有脚、力气一把的,自己不去寻生路,只好吃懒做等着人施舍,本姑娘再有钱,也不做这害人之善人。” 石匠见她越说越大声,心知她是瞧不起那些乞丐,也不与她争辩,世道难,无关盛世与乱世,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像这个女子一般,敢想,敢做,敢争。 巴月还想着跟石匠再吵几句,然后好好教育一下这石匠,不料石匠才说了没两句便偃旗息鼓,让她一拳头打在空气里,没有着力处,顿时就气鼓了嘴巴,不知道咕囔了些什么,目光在院里扫了一圈,却见石桌上放置着一块色彩艳丽的石头,大约只有手掌大小,表面泛着奇异的光芒。 “好漂亮……”巴月扑了过去,在石头上摸来摸去,“这是黄玉吗?还是黄玛瑙?” 石匠扯了扯胡子,道:“这是寿山石。” “不是玉啊……” 巴月有些失望,石头里面,她就只喜欢玉,只不过眼光有限,有时候她连玛瑙和玉都分不清,更不用说这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寿山石,基本上只要看到表面光润的石头,她都会直接想到玉,没穿越之前,有一次她还把大理石的碎片,当成了玉石,闹足了笑话。没眼光到这种地步,也算一朵奇葩了。 “你喜欢玉?” 石匠的胡子又抖动了两下,他没告诉巴月,虽然这块寿山石不是玉石,但是这么大一块是极其难寻的,价值不在同等的黄玉之下。 巴月白了他一眼,道:“你没听过美人如玉这句话吗?本姑娘好歹也算个美女,当然要用玉来衬。”说到这里,她又咂巴咂巴嘴唇,不无遗憾道,“要是你送我的石像,是用汉白玉来雕的就好了。” 石匠嘴角一抽:“……” 汉白玉就算再不值钱,也比普通的石料贵重许多,这种石材,普通百姓哪里用得起。 什么叫得寸进尺?这女人就是典型。 好在巴月也只是随便说说,没真让石匠再用汉白玉给她雕个人像,而是把注意力放到那块寿山石上去了,就算不是玉石,但是颜色也很漂亮嘛,石头还没有完全打磨,只打磨了一角,便正是这一角上,黄|色的表面上有种果冻似的透明感,越看越漂亮,旁边没有打磨过的地方,就显得暗淡多了。 “这就是玉不琢,不成器的意思吧。” 巴月若有所思。 石匠嘴角继续抽筋:“我说过了,这不是玉。” 巴月懒得理他,又把玩了一会儿,才好奇道:“这块石头你准备雕成什么?” “有位长辈快要过寿,雕个寿星当贺礼。”石匠随口应道。 “哦……”巴月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不是说你没有亲人吗?哪里来的长辈?” 石匠一滞,轻咳一声,道:“是师父。” “教你雕石头的师父?” “嗯。” 巴月想了想,道:“雕个寿星多俗气啊,你看这么漂亮的石头,雕个老头子好没意思的,还不如雕个山啊水的什么,嗯嗯,山就是南山,水就是东海,暗合着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的意思,彩头也好。” 石匠想了想,微微一笑:“确也不错。” 巴月得了夸奖,十分高兴,顿时又开动脑筋,想了一串稀奇古怪的主意,石匠总是附合上一句不错,真把巴月兴奋得恨不得跟着石匠一块儿拜寿去。 当然,巴月并不知道,虽然石匠在这里不停的附合她,但到最后,寿山石雕成型的时候,却还是一尊寿星公,理由嘛,呵呵,因为这石头已经开始雕了一小半,再想修改,便浪费了。她更不会知道,最终,这尊寿星像,被石匠送进了百陵州李府。 李老太爷收到寿星像的时候,十分喜欢,整天拿在手上把玩,嘴上却把石匠骂了个半死,什么这么久也不看来他老人家,为了一个女人才登门啦……有了女人就不顾兄弟啦……偷偷摸摸一点也没有胆色……诸如此类的话语,听得石匠连连苦笑,借着尿遁便回了常安府。 回到了常安府,石匠也没能得个安静,又被算命先生狠狠数落了几句,说他整天打石头,把脑袋都打得跟石头一样笨重,只见过不择手段把喜欢的女人往怀里抢的,哪曾见过往外推的。 最后,算命先生扔下一句:“商人重利轻情义,你以为解决了李府的问题,邵家就会好好待她?臭小子,等着后悔吧。” 石匠听了,也只能继续苦笑。 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算命先生果然是天生一张乌鸦嘴,说什么就中什么。 新年一过,巴月就收到了一张休书,来自邵家的休书。 “明明是退婚,怎么会变成休书?”巴月有些搞不明白,拿着休书直发愣。 退婚和休书,那是两回事。她主动把婚事退回去,那是表示她看不中邵家,而邵家休妻,那就变成了邵家看不中她,这个主动关系一变,于男方没有什么损失,但是在这个时代来说,对女方的名声影响就大了。 本以为把婚事退回去这事就算完了,可是到这时巴月才知道,这事儿没完,邵家没这么轻易放过她。 其实说到底,这还是巴月自己惹出来的,原来邵家已经有了退亲的意思,女方主动退婚,对男主的影响不大,再说李府都跟巴月和解了,邵家也没想再对她怎么着,要怪就怪巴月年前那一场风头出得太旺了,结果蓝印花布在百陵州大受欢迎,其中暗含的巨大的利益,超出了邵家原先的预计,这一下子,不由得他们不眼红了。 无论用什么手段,也要得到这种花布的印染方法。邵家上层下了决定,邵父二话不说,以脱离父子关系为由,逼迫邵九写下了休书,却又秘而不宣,悄悄给巴月送了过去,威胁的意图非常明显,要么交出印染技术,邵家就接受巴月主动退婚的事,这样邵家得利,巴月得名,要么就等着名声扫地吧。 70否极泰来 巴月收到休书后,没当一回事儿,休就休吧,反正又不是第一回,再说了,她又还没嫁过去,邵家这休书好没道理,但是奶娘却急坏了。 “月儿,不行,不行,咱只能退婚,不能被休呀。” 巴月有些诧异:“奶娘,我又不是没被休过,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休书你帮我收好,免得将来邵家耍无赖,再来找我的麻烦。” “胡闹。”奶娘让她气坏了,“你上次被休,是因为无子,虽然传出去不好听,但到底还是守住了名节,这一次,你还没嫁过去就被休,会让人家怎么说呀。” 古时休妻,不是随便就可以休的,随随便便就能打发了的,那是妾,不是妻。要休妻,必须有理由,而这理由,古人罗列了七条,就是所谓的七出,是指:不顺父母(此指公婆),无子,滛,妒,有恶疾,多言,窃盗。 看,除了无子这一条还有些情有可原之外,其他六条,哪一条不对女人的名节有损,不顺父母(公婆),就是不孝,古人讲究百善孝为先,不孝是第一等的大罪,滛和妒,不用多说,绝大多数男人哪怕一辈子娶不到媳妇,也不会愿意娶这样的女人的,恶疾,就是病殃子,多言就是长舌妇,窃盗是人品问题。 巴月还没有嫁到邵家,就收了一张休书,肯定就不是因为无子而被休,剩下六条,随便哪一条都能让她名声扫地。 这还亏得奶娘不识字,否则她看了休书,恐怕气也要气死了。因为邵家给巴月罗列的罪名,就是一个“滛”字。 怎么“滛”了? 罪证就是巴月大老远的跑去追在外跑商的邵九,还没出嫁呢,就追男人了,这不是滛是什么? 巴月当然不会告诉奶娘休书上写的罪名,只是笑着宽慰了奶娘一句:“管别人怎么说呢,咱是身正不怕影子歪,举头三尺有神明呢,我要是做了亏心事,自然会有报应,我要是没做呢,乱嚼舌根的人也会受报应,我不怕她们说,就证明我是清白的,真要是向邵家低头了,反而要被人家说我是不是做了什么,才让人家把我给休了。” 她这一通歪理,自然不能让奶娘安心,一天,趁着巴月正忙着带领村里的帮工染制花布的时候,奶娘牵着毛驴,偷拿了一些琉璃冻,说是去常安府买些米粮,其实悄悄跑去了邵家。 直到天黑,巴月还不见奶娘回来,顿时慌了,从村长家借了毛驴,连夜跑到常安府,先去了张府,方秀娟说没见到奶娘来过,巴月吃了一惊,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奶娘一定是去了百陵州。 “糊涂!糊涂!”巴月连说了两个糊涂,却也只能无奈地叹气了,这时候再追去百陵州,已经迟了。 隔天奶娘笑眯眯地回来了,一副大事已定的轻松状,见到巴月,老脸一红,却又理直气壮:“月儿,你放心,这件事奶娘已经帮你摆平了,过两日,邵家就派人来正式收回彩礼和那张休书,到时还要请村长做保,你亲手写一份退婚书。” 订婚的时候,是村长做的见证,所以退婚的时候,还是要村长做见证,退婚书一写,这件事情就正式定性成女方不满意男方,主动退婚,虽然也未见得光彩,但总比一张休书能见人,至少,巴月的名节是保住了。 巴月看着奶娘一脸高兴的模样,虽然满肚子怨气,却也不好说出责怪的话。如果是换做刚穿越那会儿,她肯定会骂几句,但是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多,她已经很清楚名节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要不然邵家也不会卑鄙到利用这一点,尽管她本人并不在意,但是她不能阻止别人在意,奶娘行事虽然糊涂了点,但到底是为了她好。 再说了,经过年前那一场大出风头,蓝印花布的印染技术对她来说,已经不再是核心机密,说到底,自己的目的可不是做一个布商,她的本职是设计,做为一种布料,蓝印花布只适宜于做低端市场,长此以往,会给人一种很不好的印象,那就是这种布,是那些没有身份的人才穿的,这一点从李府买了那么多布,却只用做给下人打赏就可以看得出。 所以,早在白家大小姐跟她的那一番谈话之后,巴月就已经有了向高端发展的想法,而低端市场,她准备放手给别人来做。既然有了这样的打算,蓝印花布的印染技术自然就无需再保密,只不过,就这样便宜了邵家,还是有些不甘心。 所以巴月琢磨了一下,然后乐颠颠地去找石匠了。拿到技术又怎么样,琉璃冻的配制方法,可就只有石匠才知道哟,她不在这上面坑邵家一把,她以后就不姓巴。 不料这次石匠不在家,大概是出去送货了,巴月在石匠家门外的石阶上坐了一会儿,觉得好没意思,转个身就去找算命先生磨时间去了。 大概是之前得了巴月一小坛花雕酒,算命先生一见她,便直往她手上瞄,没看到有酒坛子,便一脸失望,摸着胡子,半闭着眼睛,摇来晃去装睡梦罗汉。 “老骗子,别摇了,给本姑娘测个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巴月干脆又准备听听算命先生胡扯了。 算命先生还想再装一会儿睡梦罗汉,禁不住巴月揪着他的胡子用力一扯,连忙睁开眼睛,道:“莫扯莫扯,美髯要落矣……” 巴月撇撇嘴:“几根破山羊胡子,还美髯呢。” 算命先生轻咳一声:“姑娘要测什么字?” 巴月想了想,道:“测个‘白’字。” 第一次测字,她测了个“蓝”字,到现在,蓝印花布果然大受欢迎了,现在她想要靠上白家大小姐了,就测个“白”字。 算命先生提笔写了一个“白”字,然后伸出一只手,神神叨叨地念了几句,然后一拍桌子,笑道:“恭喜恭喜,姑娘从今而后,否极泰来,转运了。” 这话她爱听,巴月笑眯眯地直点头:“怎么说?” 算命先生比比划划:“姑娘请看,这个‘白’字,乃日上出个头,岂不是说,姑娘的出头之日已至矣。” 这也能扯得上?巴月竖竖大拇指,看来做骗子,也是有做骗子的资本的。 “借你的吉言,等到我真的混出头了,给你在这摊子上面修个遮阳避雨的棚子。” “那就多谢姑娘了。”算命先生伸出手,“十文钱,谢谢惠顾。” “五文,老骗子,咱都这么熟了,怎么也得打个半折。”巴月跟他讨价还价,反正是闲着嘛,磨磨嘴皮子也是一种锻炼。 “小本生意,恕不打折。” “呸,你这分明是无本生意好不好,几句骗人的话,就赚五文钱,知足吧。” “……” 石匠推着车回来的时候,就见这一老一少,隔着算命摊子,为着七文还是八文钱,吵得口沫横飞。 71开铺 “石匠,你做琉璃冻的成本是多少?” 见到了石匠,巴月就懒得再跟算命先生磨嘴皮子,八个铜钱往摊子上一扔,还滚了几个到地上,逼得算命先生不得不趴在地上捡。 “问这个做什么?”石匠诧异道。 巴月跟在他身后,一边往石匠家走去,一边笑得贼嘻嘻地道:“我跟你合伙做生意,就卖琉璃冻。” “……”石匠一阵无语,好一会儿才道,“谁会买?凡是当石匠的,谁都会做,用不着花钱买。” “他们做的跟你做的不一样呀,而且……”巴月眉眼儿弯弯,“我又不是要卖给雕石头的。” “那也不行。”石匠依然拒绝,“我不靠这个吃饭。” “你、你……真是个死心眼儿。” 巴月气结,眼见到了石匠家门前,趁石匠开锁的时候,她拎起裙子抬脚用力一踢,把石匠踢得一个踉跄,一头栽进了门里。 石匠捂着屁股,哭笑不得,离离巴月远远地,道:“我把做法教给你,你自己去做不成吗?” “不行,我自己做就瞒不住奶娘,保不准她一糊涂,明儿又把做法卖给邵家了。” 巴月连连摇头,她倒是想自己做呢,可是如果在张家村里做,就肯定瞒不住奶娘,邵家虽然得到了奶娘带过去的一点琉璃冻,但是肯定弄不出做法来,到时候再休书威胁奶娘,奶娘一定会屈从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在奶娘眼里,名节就是一个女人的命,不对,是比命还要重要,哪怕没了蓝印花布会饿死她们娘儿俩个,也不能失了名节。 这是这个时代造成的代沟,在这一点上,她跟奶娘根本就说不清道理,只能瞒着奶娘弄了。 石匠一怔:“邵家又怎么了?” “没什么……”巴月撇撇嘴,本想含混过去,却见石匠的眼神变得严肃,她心里一颤,只好老老实实道,“邵家送了张休书来,奶娘拿我染布的法子,将休书换成了退婚书。” “岂有此理。”石匠一拳头打在身边一块石料上,顿时石屑纷飞。 巴月吓了一跳,惊道:“好大的力气!” 正惊叹着,忽见几缕红色从石料上蜿蜒而下,她才反应过来:“流血了……你这个白痴,当自己手是铁打的呀……见过拿鸡蛋去碰石头,没见过拿自己的血肉去砸石头的……” 于是一阵鸡飞狗跳,巴月硬是不顾石匠的阻拦,冲进他的房间,翻箱倒柜地找出了跌打药,然后把他的手包得跟粽子似的。 “八姑娘,只是一点皮外伤……” 石匠举着粽子手,无可奈何地瞅着巴月。他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个女人很紧张他?这样想着,刚刚地气愤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石匠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往上直翘。 “呸,什么皮外伤,你知不知道这石头很脏啊,又没有消毒药水,万一伤口感染怎么办,会死人的……啊,对了,酒精能消毒……” 巴月正准备好好给石匠上一堂卫生护理课,突然想起,酒精能消毒,她找不到酒精,烈酒总是能找到的。 于是,刚刚摆出茶壶状的泼妇姿态,还没来得校正一下姿势是否规范,巴月转身就冲出了石匠家的大门。 “喂……喂……八姑娘……”石匠在她身后徒劳无力的摇着手,只能眼睁睁地看她跑了。 算命先生从围墙上探出半个脑袋来,笑眯眯道:“郎情妾意呀……” 石匠:“……” 隔不多久,巴月抱了一小坛子酒回来,还没放下呢,算命先生刺溜一声,从墙头滑下来,连走边吸鼻子:“梨花树下埋了三十年的状元红,好酒,极品好酒啊……” “少来,这酒不是给你喝的。”巴月把酒坛子往石匠怀里一塞,“收好,别让这老骗子骗去了,以后每天早晚,用这酒洗一下伤口。” 石匠:“……” 算命先生:“……” 巴月仍在继续:“还有五十年份的烈酒呢,可是价格翻了几倍,我钱没带够,不然就卖五十年份的酒给你洗伤口效果会更好些……” 她不知道多烈的酒洗伤口能起到消毒作用,反正只想着埋的时间越久,这酒肯定就越接近七十五度,所以买酒的时候,直接就要年份最长的酒,要不是五十年份的酒实在买不起,她真就给买回来了。 算命先生承受不住打击,惨嚎一声:“暴殄天物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害人性命才会遭天打雷劈。”巴月白了他一眼,怪不得古人死亡率高呢,一点护理消毒的常识也没有。 石匠轻咳一声,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让八姑娘你破费了。” 巴月笑嘻嘻:“一点小钱,不算什么,只要你答应跟我合伙卖琉璃冻就好。” “好。” 这一次,石匠答应得极其爽快,让巴月又吃了一惊,她都做好跟石匠磨嘴皮子,实在不行甚至是威逼利诱的心理准备了。 决定一下,接下来自然就是要行动了,未料到算命先生居然是第一个蹦出来的:“老夫也要合伙。” “你能做什么?”巴月瞪着他,她是要做生意,可不是要骗人。 算命先生伸出手做执笔状:“写写算算,这是老夫的本行。” “你的本行不是骗人吗?本姑娘有帐房,不用再请。”巴月不屑道,自己有邹书呆这个管吃管住不管工钱的帐房了,不需要再找。 算命先生急了:“老夫、老夫……我一生阅人无数、交游广阔……” “是骗人无数、仇人遍天下吧。” “你、你……臭丫头……老夫白瞎了一份好心,不管你了。” 巴月几次抢白,终于气退算命先生,一甩袖子不管了。她乐得没有人打扰,兴高采烈地在常安府里租下一间铺子,请了个伙计看着铺子,自己就整天跟着石匠跑前跑后地做琉璃冻,做了整整十大缸,放在铺子里,让伙计分装成小坛。 石匠却忧心冲冲:“八姑娘,真的会有人买吗?” 开始的这几天里,铺子里是一笔生意也没有。 巴月却乐观得很,把铺子里的一切都安排妥当后,才对石匠道:“我先回张家村几日,你这几日也别闲着,尽量再多做一些,我保证,很快就会有一笔大生意,哦不,是很多笔大生意,到时候,你一个人肯定做不过来,咱们还要请几个信得过的帮工才行。” 石匠见她信心满满,便不再说什么。这个女人既然如此自信,他只要照着做就好,因为他很期待,这一次,她又能做到哪个地步? 72赢家是谁 巴月的信心自然是满的,因为,她对未来的发展,已经有了计划,只要搞定了石匠,她的计划也就可以展开了,至于邵家,哼,目光短浅的家族,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在她看来已经是极限了。 不久之后,邵家还是把无赖形象一做到底,充分向巴月展示了这个家族的浅薄之处,也让她切身体会了一回什么叫做背信弃义。 巴月到底还是被休了,邵家没有来收回休书,而是公布了巴月被休的事实。 究其原因,只为了两个字:利益。 不可否认,蓝印花布的市场是一块非常可口的大蛋糕,邵家本想独吞这块蛋糕,但是巴月却不甘心将这块蛋糕拱手相送,就算她自己吃不下,也绝不会让邵家一家独大,所以她做了一件事,硬生生从邵家口中,将这块蛋糕的大部分利益给挖了出来。 从表面来看,她做的这件事,真正是损人不利己,所以邵家暴怒之下,以公开休书做为报复。不过,对巴月来说,这样的报复还不如被蚊子咬一口来得疼。现在的她,可没有时间去计较这种事情。 巴月在忙的,正是让邵家暴怒得用休书来报复她的事情。这一场反击战,她打得相当漂亮,但是说白了,其实不过是后世很常见的一种销售推广模式,就是加盟。 当然,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并不容易,加盟是一个企业迅速扩大规模、占领市场的好方法,但是并不是随便一个人就可以把这种模式给搞起来的。这个时代的商人,行事多半还是以信义和声誉为准,说实话,除了给李府送布出了一回风头之外,百陵州的地界内,谁认得她是谁呀,现在她出来,冒冒然推出加盟的模式,加盟是要收加盟费的,谁会把钱给一个谁都不认得的人,就算借着眼下蓝印花布大受欢迎的东风,人家交了一回钱,技术一拿到手,转身就翻脸不认人,巴月又能怎么办? 所以,巴月从石匠那里回来以后,就去了镇国公府,求见府里的少夫人,也就是白家大小姐。也许门房早得了吩咐,见她来了,也不曾为难,便叫了人领着她进去了。 镇国公府内,气派非常,层层进进,七拐八绕,让巴月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眩晕感,她是心里装着事来的,不想为眼前这片富丽堂皇而分了心,干脆就不看了,只低着头看脚下的路,再不四处张望。 白大小姐见她如约而来,喜不自甚,拉着她的手在屋里坐下,道:“妹妹可算来了,打从过了年,我就盼着你来,继续说说上回没说完的事呢。” 巴月连忙道:“这不是怕姐姐这里家大业大,年尾年头都帮忙吗?我哪儿敢为一点小事,就来打扰姐姐呢。” “看你说的,我能忙什么,这家里外面有公爷做主,内宅有老夫人做主,我一个当媳妇的,每天除了晨昏定省,便没别的事可做,早就闷得发慌了。”白大小姐的话里,不无诉苦的意思。 巴月不方便接口,只得做倾听状,心里却思忖着:怪不得说一入侯门深似海,看这白大小姐,典型地被闷坏了。 说话间,白三小姐便被丫环请了来。却原来,早几日前,她便被白大小姐接进府来,小住了几日,可以说巴月来得也巧,倒不用再等白大小姐派人去常安府接她,马上就可以谈正事了。 白三小姐尚不知白大小姐突然派人把她从闺房里请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此时一见巴月,脸色便有些难看,若是在别处,她说不定转身就走,但是眼下是在镇国公府,她看在自家姐姐的面子上,也不好太过随意,只得坐了下来,却是再没正眼瞧过巴月一眼。 “三妹,我来跟你介绍,她是……” 白大小姐正等介绍两人相识,白三小姐却冷哼一声,道:“大姐,你不用介绍了,我认得她。” 白大小姐一怔。 巴月却笑嘻嘻地附和道:“是呀是呀,我与白三小姐,已有四面还是五面之缘了,都说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是老朋友,我虽不敢高攀白三小姐,但也混了个脸熟吧。” 白三小姐的脸色更难看了,似乎是想起,跟巴月大部分见面,都是在石匠的家门口。 白大小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亲妹妹难看的脸色,对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也一无所觉,闻言便笑道:“这可真是巧了,莫不就是佛家讲的缘分?” “谁跟她有缘。”白三小姐又是一声冷哼。 “咱们还是说正事吧。”巴月也不想跟这位高傲的白三小姐有什么缘分。 “我跟你也没有什么事可谈。”白三小姐斜眯着眼睛,鄙视地看着巴月,身份地位的差距在那儿摆着呢,能有什么可说的。 又被鄙视了。 巴月暗自翻了一个白眼,这位白三小姐似乎总喜欢鄙视别人,虽然这样想着,但脸上却笑容依旧,她是来做生意求发展的,不是来跟人呕气的。再说了,这世上总是有一种人,自视甚高,永远都看不起别人。白三小姐估计就是这号人物,她也犯不着跟这种人置气,拿出本事来压服她,才是道理。 于是,巴月也不管白三小姐有没有在听,直接就开门见山了。 “今儿我要说的事呢,是件新鲜事,我敢保证,是前人未曾做过的。”她轻咳了一下,在脑中组织了一下措词,“事情能不能办成,我心里也没底儿,姐姐和白三小姐都是有见识的人,不妨听听,指点一二,我便感激不尽了。别的我不敢说,这事儿要是真的能做成了,恐怕天下商人,都要高看咱们一眼。” 白三小姐又冷哼了一声:“大言不惭。” “三妹,听她说下去。”白大小姐轻轻地拍了她一下,总算是意识到自家妹妹的不耐烦,“大姐跟八姑娘聊过,挺有意思的,你不妨听听,或有所获也不定。” “我这里有两个想法,第一个想法,上次与姐姐聊天的时候,已经大致说过,具体要怎么做,还得看姐姐的意思,这会儿就不多说了,我这次主要想说的,是第二个想法,就是加盟。” 巴月说出加盟,知道这两姐妹肯定是听不懂的,于是又花费了一番口舌解释了下加盟的意思,以及这种商业模式的优点所在。说得口都干了,确定两姐妹都听明白加盟的意思之后,她喝口茶水润润喉咙,似乎没有注意到白家两姐妹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道:“我的蓝印花布你们应该都听说过,以此为例,如果用加盟的方式,扩张的速度将是非常可观的。我调查过,百陵州治下各府,共有大小染坊一百多处,便是只要有二十处肯加盟,由我们提供技术,他们负责生产,产出的布我们统一收购,每个月的产量便足以供应整个百陵州,当然,这便需要借用白家的名义,相信大多数商家对白家肯定是信服的。” 说到这里,巴月顿了顿:“白三小姐,加盟这种模式并不仅用于生产上,销售也一样适用,白家这块招牌,金光闪闪,相信很多布庄成衣铺都会愿意在自家的门牌上,写上白家两个字……” 说白了,这就是一种品牌效应,虽然巴月并没有说得很明白,但是白大小姐之前就已经接受过她的品牌意识教育,巴月这么一说,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看巴月的眼神都在发光。 “妹妹,你这法子,并不仅只用于染坊上,其他行当都可以适用,是吗?” 巴月欣然点头,不愧是数一数二的顶级商户出身,这白大小姐的悟性没说的。 早在她准备选择白家做为反击邵家的合作对象的时候,她就对白家进行过详细的调查,说实话,原来她只想着,白家能比邵家稍强一点便可以了,却不料这一仔细打听才知道,这白家不简单呀。 别看邵家占据了百陵州,而白家只处于是常安府,看上去白家似乎比不过邵家,但是事实上论生意规模,邵家差了白家不是一点半点,要说邵家在百陵州是首屈一指的商家,那么白家就是在全国范围内,都排得上前三的顶尖商业家族,这是世界福布斯排行和上海福布斯排行的区别,怪不得白家的女儿能嫁进镇国公府,而邵家连个知府家的大少爷都不敢得罪,差别太大了。 白三小姐没有受过品牌意识的教育,但是她的商业嗅觉绝对是姐妹中最强的,因此虽然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第17部分阅读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 作者:肉文屋 了一拍,但是很快便琢磨出其中的味道,沉吟了片刻,突兀地问道:“你下这么大的本钱,透露出加盟的方法,那么你想得到什么?” 法子不错,但是说出来就不值钱了,白三小姐不相信巴月会干这么傻的事,白白将这个前所未有的新鲜法子透露给她。 巴月一笑,十分狡黠。 “我不要什么,只要你们能从蓝印花布开始使用加盟的方法,布染得越多越好,然后,卖遍大江南北,甚至是……”她昂起头,伸出手向着窗外远远地一指,“卖得越远越好,我要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有这样一种蓝色的花布。” 白家姐妹愕然。 似乎到目前为止,除了邵家之外,还没有人知道,染制蓝印花布的关键之一,是一种叫做琉璃冻的东西。 在巴月与白家姐妹规划蓝图的时候,邵家人正在那间卖琉璃冻的铺子里下单子,一下子就定下了足够邵家染坊用上三年的琉璃冻。这个时候,邵家人还不知道,用不了多久,蓝印花布的染制方法就不再是秘密。 这场斗争,最终的赢家,到底会是谁? 73该回家了 石匠近来是忙了个晕头转向,想想吧,整个百陵州地区要用的琉璃冻,都得他一个人做出来,怕泄密,巴月又不许他随便请人帮忙一起做,可以想见,这些天他忙成了什么样,就那新铺子里还又多招了两个伙计以应付蜂涌而来的染坊掌柜呢,可是他却只能惨兮兮地整天做琉璃冻,连本职都丢下了。 好在巴月还知道来帮来他的忙。 说是帮忙,其实她是来避难了。加盟的事情,在白家的主持下,获得了空前成功,只看石匠忙得脚不沾地,就知道其效果了,染布事业的发展,琉璃冻是基础呀。但是邵家在失去了这块大蛋糕之后,随之而来的愤怒报复,却让巴月承受了一份额外的责难。奶娘对着她欲语还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责怪的话语,但是张家村里却流言蜚语满天飞,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全部付诸东流。 不得已,在奶娘的劝说下,巴月到方秀娟这里来暂避一段日子,不过让她闲在方秀娟那里无所事事,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就来给石匠帮忙了。 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话绝对是骗人的。一天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下来,巴月直接趴在石匠那儿了,累得跟哈巴狗似地,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 “我起不来了……累死了……哪儿有床,让我睡会儿先……” 这是撒娇,绝对是撒娇,就算不是撒娇,石匠也下意识地理解为撒娇,于是大胡子下面,一张脸涨得通红。 “这、这、这……不行……”石匠期期艾艾地拒绝着。 就在这时候,一辆马车轱辘辘地从转角处拐过来,在石匠的家门口停住,将石匠从某种莫名沸腾的情绪中解救出来。 “不是吧,铺子里难道又没货了,都直接找到这儿来了?” 巴月马上就伸长脖子,来了精神,再苦再累,只要一想到这人是来送银子的,她就全身是力气。 “石匠石匠,别愣着了,趁天还没黑,赶紧再做一些,我去招呼客人。” 石匠看着马车一侧明显的家族印记,顿时苦笑起来,想说什么,却已经晚了。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一位衣着华丽的公子哥儿。 巴月冷不丁地看清那张脸,马上就停了下了脚步。这不就是白大小姐的夫君,镇国公府的那位嚣张公子吗? 因为第一印象太差的关系,哪怕心里不停地默念着顾客是上帝,巴月也没有办法堆出一张笑脸,看到这个嚣张的公子哥儿,她就忍不住会想起李府那位大少爷,连带的,甚至也会想起当初抛弃林八月的那只中山狼。 这些男人……她恨恨地在男人这个字眼上加重语气,然后骂了一句:没一个好东西。 不过看在白大小姐将会是她最重要的合作伙伴的份上,巴月深吸了好几口气,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迎上前去,开口道:“这位白……呃,不对……少爷贵姓?” 镇国公姓啥来着?巴月愣住了,因为白大小姐的关系,她下意识地给镇国公冠上了白姓,等真的要招呼人的时候,才猛然想起来,白是白大小姐的姓,这个时代只有女人冠上夫家姓,还从来没有男人冠上妻子姓的,呃,除了倒插门。 那公子哥儿未料到一下车,就被人十分无礼地当面问了这么一句,当场脸色都青了,恨恨地瞅了巴月一眼,认了出来,脸色又青了几分。 “又是你这倒霉女人,让开,好狗不挡路。” 嚣张一如既往。 敢骂本姑娘是狗!巴月柳眉倒竖,站着一动不动,眼珠子四下转动,考虑着是拿大扫帚将这个嚣张的男人扫地出门,还是直接拿门栓打出门去。这两种方法都很不错,但是似乎粗暴了点,石匠还在她背后看着呢。 想到这里,巴月十分踌躇,迟迟拿不定主意。 “你聋了啊,还不快让开。” 那公子哥儿神色更怒,上前一步,似要动手推开这个挡路的女人,却见石匠在她身后站着,眼神深沉,顿时心里一虚,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巴月不知这里面的玄虚,但她也不是好惹的,秉着好女不动手,动口就行了的原则,以免在石匠面前失了形象,于是假装听不清楚似地掏了掏耳朵,转头对石匠道:“有狗在叫耶,石匠你听到了吗?叫得这么大声,莫不是春天到了,发情了?” 石匠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猛咳了几声,眼里却开始有了笑意。 公子哥儿勃然大怒:“你敢骂我是狗?” 巴月嘴角一撇,切,这点气量,也不看看是谁先骂谁的。她没好气道:“不识好歹乱吠乱犬的,不是狗是什么?” “你你你……”公子哥儿被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石匠终于走上前来,挡在巴月前面,对那公子哥儿道:“你也看到了,我这里忙得不可开交,有什么事情,晚些时候再说吧。” 一句话,轻轻松松打发了公子哥儿。 公子哥儿走的时候,似乎还有些不甘心,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巴月惊讶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揪着石匠的胡子左看右看,喃喃道:“也不像凶神恶煞啊,就是胡子多了点,还有点扎手,怎么说话这么管用?” 石匠哭笑不得,好不容易从巴月手中救回自己的胡子,一指院里的狼藉道:“八姑娘,还有好多活儿没干呢,你若还有力气,不如咱们抓紧些,再熬一大锅琉璃冻?” “哎呀呀呀……我腰酸……我背痛……我四肢无力……” 到底没怎么干过体力活儿,论脑力劳动,她一个人能顶三个石匠,但是轮到体力劳动,三个她也顶不上一个石匠。在耍了一通无赖之后,灰溜溜地离开了石匠家中,回方秀娟那儿去了。 石匠目送她离去,渐渐收敛了眼中的笑意,无意识地扯了扯胡子,垂下了眼帘,似乎有些心烦意乱,只将院子里的狼藉大略收拾了一下,便坐在一块废石料上发起呆来。 夜色渐渐深沉,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小巷中,再次传来车辕辗过青石板的声音,中间还杂夹着轻轻地马蹄声。 片刻后,马蹄止步,车辕声停。 “门没关,进来吧。” 石匠站起身,正面对门,在夜露中,他的身体显得异常挺拔。 去而复返地公子哥儿缓缓推开门。 “十年期满,大哥,你该回家了!” 74理由 “石匠,石匠……起床了没,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第二天早上,巴月跑来敲石匠的门,不料门一推就开了,石匠正在收拾院子,边上三只缸,装满了还没有凝固成胶的琉璃冻,其中一只缸口上还飘着热气,明显是刚刚出锅。 “带什么来了?”石匠直起腰来,看她的眼带着笑。 巴月这会儿哪里顾得上听他说话,绕着三只大缸转了十几圈,惊讶道:“石匠,你不会一夜没睡 吧?” 石匠挠了挠后脑勺,憨憨一笑:“睡不着,索性就把活儿都干完了。” “真是胡闹,现在琉璃冻是卖得好,活儿是干不完的,怎么能不睡觉呢?”巴月责骂了一句,但看看那三大缸琉璃冻,实在也不好再多说,只得把买来的大饼油条往石匠怀里一塞,“先吃着,吃完了去补个觉,我去铺子里喊人来拉走琉璃冻。” “我不困,喊人做什么,我送过去便好。”石匠喊住巴月。 “让你睡就睡,先说好,只许睡两个时辰,晌午后我再来喊你干活儿。” 巴月冲他横眉竖眼,最讨厌不听话的男人了,尤其是这种干起活儿来不要命的,不知道有一种死亡方式叫做过劳死吗?钱是赚不完的,命可就只有一条。 “可是……我真的睡不着……” 石匠望着巴月不由分说离去的背景,心中有种莫名的无力感。一夜不睡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他以前读书还有雕石头的时候,经常通宵不眠,早就习惯了,这个女人是不是紧张过头了? “臭小子,窝心了吧,多好的姑娘啊,这回抓紧了可千万别松手……” 算命先生的脑袋突然就从墙头上探了进来,对着石匠挤眉弄眼。 “胡先生……”石匠哭笑不得,“您能不能走一回大门,若让别人瞅见了,又要说您为老不尊了。” 算命先生从墙头上滑了下来,因刚收拾了院子,原来垫脚的石料都挪到一边去了,石匠怕他踩不稳摔倒,连忙上前扶了一把。 算命先生站稳之后,才笑嘻嘻道:“名士刘伶脱衣裸形在屋中,人见讥之,他言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裤衣,问诸君为何入我裤中?一句狂话,名传千古。老夫不过爬爬墙头,活动筋骨,小事尔。若有人讥之,我便言登高而望远,可穷天目,诸君站于低处,鼠目寸光矣。” 石匠嗤笑,明知是一通歪理,却也不与辩说。 “赶早不如赶巧,一来便有得吃,哈哈……” 算命先生正饿着,一见石匠怀里的大饼油条,立时便抛却了咀文嚼字的恶趣味,伸手取过一半,啃吃啃吃地吃了起来。 “慢些吃。”石匠怕他噎着,连忙去倒了一碗水来。 算命先生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抓起碗一口喝尽,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家里有个女人知冷知热地疼着,真是好啊。” 石匠脸色一红,道:“胡先生,不要胡说,我家中哪有女人。” “有没有,还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情。”算命先生嘿嘿地笑了起来,笑完了,脸色突然一正,“二少就在我那儿,他让我来问问你,昨儿晚上他问你的事,你到底应不应?” 石匠轻轻哼了一声,半晌,才沉着声音道:“你去告诉他,自打十年前我走出家门起,便算是自立门户了,我仍是沐家儿子,只是那地方,我不方便回去住了。” “这就是你想了一夜的结果?”算命先生摇了摇头,“公爷怕是要伤心了。” “儿子大了,总是要自立的,这世上,可没有不许儿子自立的爹。”石匠笑了起来。 算命先生一怔,拍着大腿笑道:“臭小子,你连理由都想好了啊。也是,你不是嫡子,不能继承公府家业,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出来自己过,顺理成章。” “可惜十年前我没有想到这个理由。”石匠淡淡地叹息一声,眼神间有些愧疚。 算命先生知他是想起了以前的事,这桩事情上他是外人,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道:“你既然拿了主意,我如实转告给二少便是,不过到底是亲父子,没有抹不开的事,你这几日还是得回公府走一走,莫要生分了骨肉亲情。” 石匠顿时苦笑:“这是应当的,可是……”他在院子里环视一周,“你也看到了,这会儿忙得恨不得连睡觉的工夫都省了,哪儿还有时间回去给父亲请安。” 算命先生哈哈大笑:“你呀,这辈子就栽在女人身上了,以前是公府少爷时也还罢了,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石匠,也不得安闲。不过眼下这个,老夫喜欢,说不得便帮你一帮,陪二少去公府走一趟。” 石匠眼睛一亮,一揖到底:“那便有劳胡先生了。” “这事若成,记得要送老夫一坛子谢媒酒。” “嘎?” 石匠一怔,还未想得明白,算命先生却大袖一挥,摇晃着走了。片刻之后,石匠才琢磨过味儿,顿时苦笑起来,他的意思不过是请算命先生跟自己的父亲解释一下不能回家的理由罢了,算命先生却扯到谢媒酒上,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算了,这些事情以后再说。肚子咕噜噜叫起来,石匠揉了几下,抓起剩下的一半大饼油条,开始填济自己的五脏庙。 刚刚吃完,便听到门外车轱辘响,然后,那女人喳喳乎乎地声音便响了起来。 “脚步放轻些,里面有人睡觉呢,别吵醒了他。手要重,那三只缸子可不轻,抓稳了千万别摔着,碰了一个角儿,本姑娘就扣你们的工钱。” 两个新请的伙计喏喏地应着,推门进来。 “石匠,你怎么还没进屋睡觉?”巴月进得门来,一抬头便见石匠还杵在院子里,忍不住便瞪起了眼睛。 “帮你搬了缸,就走。”石匠扯扯胡子,这女人管得真宽。 不过,有人管着的感觉,暖暖的,有些麻,有些酥,还有些痒。 “去去去,进屋睡去,这里不用你,你当他们两个是死人呀,搬个缸还要人帮,快进屋去,再不进去,小心我拿扫帚抽你。” 石匠一不留神,扯两几根胡子,怕巴月这会儿真要拿扫帚抽他,连忙扭头回屋里去了。 两个伙计不知道巴月和石匠之间的关系,直接当成小俩口了,此时见石匠被管得死死的样子,顿时捂着嘴直偷笑。 巴月发现了,不知怎地,脸上有些发热,骂道:“笑什么笑,还不赶紧干活,铺子里的琉璃冻都卖空了,再不运过去,小心被人掀了铺子,没得工钱发给你们。” 伙计们连忙止住笑,低头开始干活。 75公府来人 几日之后,算命先生从百陵州回来了,给石匠带回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镇国公同意了石匠自立的要求,甚至让算命先生带回了不少财物以及十二个家仆和两个贴身侍女,另外还有两处田庄地契和一栋位于百陵州的房产。 坏消息是,算命先生拐弯抹角地试探着问镇国公关于石匠婚事的打算,甚至自告奋勇要保媒,才提及巴月的名字,就被镇国公一口回绝。 “我的儿子,岂能娶那被人一休再休的女子。真是个孽子,还不给我早些滚回来,尽在外面招惹不三不四的女人。” 显然,随着蓝印花布的大放光彩,巴月的名字也响彻百陵州,只是那名声却完全是负面的,邵家的所作所为,直接抹杀了巴月的精明能干,留给世人的,是一个不安于室、不守妇道的形象。 算命先生也没再多费口舌,拿了石匠应得的那些财产,就这么打转回到了常安府,将镇国公的话如实转告石匠,甚至连语气都学了个十足十。 石匠轻叹一声,习惯性地扯扯胡子。 算命先生拍拍他的肩膀:“别把公爷的话放在心上,老夫阅人无数,那姑娘的本性,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要你喜欢,娶回来便是,公爷难道还能吃了你?打小儿公爷就没拿你有办法过,要不然十年前也不会眼看着你走出家门一点法子也没有。” 难怪算命先生走得那么干脆,却原来早就知道国公爷不过是只纸老虎,根本就管不了石匠。他去镇国公府一趟,不过是提醒一下镇国公,该准备准备聘礼了。 换句话说,其实镇国公就是个“孝子”,对儿子孝顺的那种孝子,石匠的生母,是镇国公的贴身侍婢,打小儿一块儿长大,真正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虽然迫于压力最终还是迎娶了一位大家小姐为正室,但是镇国公的心始终在侍婢的身上,其宠爱程度,只看石匠这个长子身份就可以知道,其他公侯府第中,除非是正室不能生养,否则哪曾有过长子不是嫡子的情况出现。 后来,侍婢死于产后血崩,镇国公的一腔爱意就全部转移到长子身上,偏偏石匠的长相,和那侍婢又极像,真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捂了,只要是儿子要的,天上的星星也会想办法给摘下来,别说石匠是想娶个被休的弃妇,哪怕是想娶个妓女,只要石匠坚持,恐怕最后会让步的,也还是镇公国。他自己在婚事上委屈了一辈子,断断是不肯让自己最喜爱的儿子再为了那什么狗屁世俗礼法去娶一个并不喜欢的女子为妻的。 只听镇公国说的那话便明白了,话里的重点,绝对不是指责巴月不三不四,而是“早些滚回来”这五个字。简单的说,是当爹的想儿子了,早点滚回来让他看看才是正理,至于石匠想娶个什么样的女人,那也要早点滚回来才有得商量嘛。 石匠哪里还不知道自家老爹的意思,除了叹气也没别的办法,总之,镇国公府他是不会回去的,那些财物和房地契,他一声不吭地收下了,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收,恐怕不出两天,自家老爹就会带着大队人马杀过来,将他拎回去。不过,看着那些家仆和两个贴身侍女,却是一阵头疼。 财物好收,可是这些人,怎么安置才好? 正在石匠头疼的时候,巴月又寻上门来。 “石匠,前儿那三大缸琉璃冻又卖光了,这两日你做了多少,赶紧拿出来救急……咦?怎么这么多人?” “呃……” 石匠沉默了,他突然觉得沉默是金这四个字,绝对是最正确的一种处世方式,尤其是在他不知道怎么向巴月解释这些人的来由的时候。 “啊,难道是……” 巴月惊呼一声,听得石匠心头一跳。 “石匠,他们是你找来做琉璃冻的吗?”巴月惊呼过后,却鬼鬼祟祟将石匠推到一边,压低了声音,“琉璃冻的方子,可是咱们的命根子,这些人可靠吗?” “呃……” 石匠一阵无语,这女人真行,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她就已经主动给出答案。 “可靠,很可靠,他们都是胡先生的亲戚。” 顺着巴月的话说下去,石匠顺手拉上了算命先生,谁让这些人都是算命先生给带过来的。 我的亲戚?算命先生指着自己的鼻尖,一脸愕然。 巴月像是刚发现算命先生也在人堆中一样,惊讶道:“老骗子,你怎么在这里?刚才没瞧见你呢。” 算命先生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没好气道:“八姑娘怎么瞧得见老夫呢,打从一进门,你的眼神儿可就没离开过这个臭小子。” “胡、胡说八道!”巴月大羞,跳着脚指着那些家仆,“他们我可都瞧见了,偏就没瞧见你,你怎么不说你长得尖嘴猴腮,没进人群里就不见了。” “什么尖嘴猴腮,老夫这是仙风道骨!” “是喝风啃骨吧,怪不得这么瘦呢,风一吹就直接上天了。” 巴月恼他口无遮拦,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打趣她和石匠,忍不住就说一句抬一句,顶得算命先生直翻白眼珠儿,脸上迅速充血,看样子再这么下去,便要有脑溢血的风险了。 “咳!”石匠连忙轻咳一声,“八姑娘,这些人怎么安排,就听你的吩咐了。” 他一边说,一边冲那些家仆使眼色,好在这些家仆都是镇国公精挑细选的,个顶个的又机灵又忠心,打头的那个便上前一步,大声道:“我等就是来听使唤的。” 巴月绕着他转了两圈,点点头:“膀大腰圆,看样子有把力气,不比石匠的小,不过……”她狐疑地看向那两个贴身侍女,“怎么还有女的?” 细皮嫩肉的,模样儿也出挑,十指尖尖,看打扮怎么不像是来干活的。 “男的干力气活,女的心细,正好负责熬制。”石匠擦一把冷汗。 “你们两个,去灶台那边生个火看看。” 巴月还是狐疑,她虽然偶尔有些粗心,但不代表她笨,疑心一起,她就发现了许多破绽。这两个女子不像是能干活的不算,就连那十来个男的,也是一个个精神抖擞,身上的青衣短褂都是制式的,布料明显比石匠身上穿的布衣还好。 那两个侍女犹豫了一下,看向石匠,旁边算命先生却插了进来,呼喝道:“愣着做什么,没听见你家娘子吩咐吗?还不快去生火。” 巴月横眉竖目:“谁是你家娘子?” 算命先生嘻嘻一笑:“你听错了,老夫说的是林家娘子。” 巴月:“……” 被这一打岔,那两个侍女却是听明白了,眼前这个对自家主子呼来喝去的女人,将来会成为自家主母呢,赶紧去灶台边生火,动作熟练自然,看得巴月一点儿错也挑不出来。又指挥那些家仆干了一些活儿试手,个个听话得很,动作俐落,也不多嘴多舌,实在是再好使唤不过了。 76巴月词 尽管心里狐疑,但是挑不出错来,巴月也没有办法,只好把人都留下了。 别看她平日里总要跟算命先生顶几句才舒服,但是算命先生找来的人,她还是相信的,就算不相信也没有办法,无论如何,石匠一个人就算累死,也做不了供应整个百陵州地区的琉璃冻,这不,她手上璃璃冻的单子,已经排到三个月后了。与其自己去找不知根底的人,还不如用算命先生的亲戚,好歹出了事,她知道找谁算帐。 那两个侍女,一个叫可人,一个叫怡人,都姓水,家仆全部姓木,领头的那个,叫做木忠。却原来,镇国公姓沐,凡是府中亲信下人,都赐了偏姓,女子一概姓水,男子全都姓木,只看这些人的姓,便知道镇国公给自己的大儿子挑的,都是最最可信的亲信,无论能力和忠心,绝对没有问题。 石匠那地方毕竟小了些,容不下这许多人,巴月只得去求了方秀娟,租下了张家的一处地方,略略改建了一下,干脆就改成了一间小作坊,前院儿住人,后院儿密封了起来,专门生产琉璃冻。有了这些人帮忙,琉璃冻的产量一时间大大增加,虽然离供应整个百陵州地区还差了点,但至少订单不用排到三个月后了。 打这之后的日子,巴月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琉璃冻更是大卖特卖,几十文一坛的成本,她敢以二两银子卖出去,赚翻了天,也在无形中,将蓝花布的价格,抬高了一个档次。 白家的能力那也不是吹的,很快就将蓝印花布的加盟方案推广到了百陵州以外,不过不是生产,而是销售,以整个百陵州的染坊为生产基础,白家将布全部收了上来,再通过其他州的各大布庄销售,辐射的范围也越来越广。 这一天,巴月突然收到白三小姐的请柬,请她过府一叙。巴月心中一乐,知道真正的生意来了。琉璃冻再赚,毕竟不是她的梦想。 到达白府的时候,正好刚过晌午,巴月在小花厅里坐下,等了没一会儿,便有个十三四岁的小丫环过来,怯生生地道:“三小姐正在小憩。” 巴月好似被泼了一头冷水,心里的兴奋迅速退去,低下头想了一会儿,便笑道:“是我来早了,那我先回去,晚些时候再来。” 小丫环又怯怯道:“三小姐不久便会醒来,还请林家娘子小坐片刻。” 巴月翻翻白眼,她这时已经明白了,什么小憩,是下马威吧,白三小姐是故意想晾晾她,生意人常用的手段,谁急谁吃亏。 “我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巴月怎么会如了她的意,心念一转,便又道,“春暖花开,我便在后花园里走走,这个……不犯白府什么忌讳吧?” 小丫环连忙摇头,退后一步,道:“珠儿为您引路。” 这是巴月第一次见识到古人的后花园。从外表看,整个白府那是又大又豪华,但是后花园却极小,当然,这是相对整个白府的占地面积而言,事实上,白府的后花园,足有半亩地还多一些。 眼下已经是三月,地上的草儿褪去了嫩色,长得是又青又翠,一道活水从墙根底下蜿蜒而出,在地面上划出一个不规范的s型,又顺着墙根流出去了,两边都铺上了鹅卵石,水渠上横着一块石板,两步便跨了过去,迎面而来的是一条没入假山中的游廊。 顺着游廊而上,穿过假山,刹那间便见满园春色,不可阻挡地扑面而来。桃红柳绿,蜂蝶儿飞,隐隐约约,巴月看到有几个女子在那花丛中嬉戏游玩,一时摘花,一时扑蝶。 珠儿自把巴月领到后花园门口,就退到了她身后,这时见她止步,便道:“那是府里的两位小娘子。” 巴月怔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应该是白三小姐的两个侄女儿,白府里有四个少爷,不过都是常年不在家,在外边照顾生意,媳妇和儿子都带了去,只留下老大和老四的两个女儿在府里。 “那就不打扰两位小娘子玩耍了。” 巴月摇了摇头,转身便要走。其实倒不是她不想跟这两个小姑娘认识一下,而是她眼神儿比较好,看得清楚,在那里嬉戏的,不止有两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旁边还跟着几个年轻媳妇,其中一个她瞧着眼熟,又多瞧了一眼,才想起来,那是婉娘。 虽然不知道婉娘为什么会在白府里,但是她并不想跟这个女人照面。巴月本身对这个婉娘没什么感觉,但是毕竟自己占据的这个身体第一次被休,却跟婉娘脱不了干系,尤其是巴月不久前才被休了第二次,对被休女子所承受的社会压力和责难有着切身之痛,所以现在乍一看到婉娘,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前几日她抽空回张家村看望奶娘,在找邹书呆对帐的时候,一不留神,就让几个孩子用泥团打了,打便打了,只当孩子调皮就是,可是这几个孩子嘴里还念着:“林娘子,没人要,李家休,邵家弃,看东家,穿嫁衣,看西家,置喜席,锣鼓响,乐嘻嘻,林娘子,哭兮兮,落泥塘,脏兮兮……” 小孩子的话自然不能当真,但是会有这样的童谣出现,可想而知,现在整个张家村对她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虽然邹书呆拿竹板子教训了这几个孩子,但是有那么一瞬间,巴月还是气得几乎想哭。想想她一个穿越过来的现代女子,都有些受不了这些流言蜚语,更何况是当初林八月那么柔弱的一个女子,难怪林八月当初会忍受不了投井自尽。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遭遇,巴月也发了狠,等她把事业办成的时候,说不定就混个青史留名呢,不说跟嫘祖比了,像黄道婆那样也成。就算这样还不足以青史留名,她也可以自我炒作一下,前有木兰词,她也可以找邹书呆写个巴月词嘛,将一生经历写下来,再让石匠雕在石头上,竖到山顶上…… 真是越想越远了! 巴月连忙晃了晃脑袋,把思绪拉回来,眼下,先对付了这个难搞的白三小姐要紧。 想到这里,巴月眼睛一眨,有了主意,便对那珠儿小丫环:“你去瞧瞧,三小姐这会儿醒了没有?” 珠儿眼睛一亮,飞也似地去了。 巴月看得一乐,这丫头还小,不懂得掩藏情绪,看样子白三小姐早就交代过了,就等自己主动问起呢。 过了一会儿,珠儿又小跑着回来,喘着气道:“三、三小姐正在沐浴净身,还要请林娘子再稍等些时候。” 这谱儿还真是要摆足了呀,给你机会不懂得把握,真当本姑娘是泥巴随便你怎么捏呀。 巴月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你去告诉三小姐,现在本姑娘一刻钟几十两上下,没的有银子不去赚,在这里瞎耗功夫,我先走了,什么时候白三小姐有空了,便到我铺子里谈吧。” 说着,巴月抬脚就走,任那小丫环在身后呼唤,只是不理。白家是财大气粗,可是东西都在她脑子里装着呢,明显是合则两利的事情,可不是她在求白家。如果白三小姐真想干这笔生意,那就摆出合作的姿态来,再像今天这样,本姑娘还就不伺候了。反正有琉璃冻在手,早晚她也能赚足钱搞专卖店,可不是非求白家合作不可。 所以,巴月把自己的姿态摆得很高,因为她底气足,当然,如果她知道现在在小作坊里没白天没黑夜的给她干活的那些人是出自镇国公府的话,说不定她的底气就更足了,尾巴翘到天上去也未可知。 77是个好父亲 巴月才出白府的大门,却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原以为是白三小姐派人来追,不料回头一看,却是婉娘。 “大娘子……”婉娘有些惊喜,“方才在后花园里远远瞧着有些像你,没想到真的是大娘子。” “我不是大娘子。”巴月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总算没有扭头就走。 婉娘讷讷地,不好意思地顺了顺耳边的头发,道:“对不住,我叫习惯了。林娘子怎么到白府来了?” “我来见白三小姐。” 婉娘一惊,却听巴月又道:“但是没见着。你又怎么在白府里?” 大喘气太厉害,让婉娘几乎没转得过弯来,下意识地答道:“我来探望姨娘,她是白府的奶娘。” 巴月脸色缓和了些,听到奶娘两个字她就心情转好,在大户人家,很多时候,奶娘比亲娘还亲,想想那两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父母都不在身边,虽然有个姑姑,但是管着一大家子里里外外,肯定也顾不上她们,这个时候奶娘的作用显而易见。否则,曹家凭什么显赫几十年,还不就是因为曹家有个女人奶过后来的康熙皇帝,也不过就奶了几年而已,就保了一世富贵荣华。 想到这里,巴月有些为自家的奶娘惋惜,她要是奶的不是自己,而是白家的小姐,也就不会吃这么多苦操这么多心了。所以,自己要更加积极努力,赚许多许多的钱,买一大块土地,盖一座大宅子,让奶娘颐养天年。 发了一通孝心之后,巴月再看婉娘,已经顺眼了许多。 “近来可好?”她问了一句。 婉娘羞涩一笑,不自觉地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道:“还好。” 巴月心里一动:“有了?” 婉娘更羞涩了,低声道:“怕再出事,所以我来找姨娘。” 巴月明白了,难道婉娘会出现在白府里,感情是找她的姨娘来讨教怎么安胎养胎来了。 “恭喜恭喜。”巴月想了想,忍不住提醒一句,“小心些,看紧自己的男人,别让他趁你怀孕的时候,再去勾三搭四。” 虽然对婉娘她已经没什么芥蒂,不过那只中山狼……巴月冷冷哼了一声,根本就不是个东西。 “不会,为了我,大郎他把如花赶走了……”婉娘面色有些犹豫,“大郎不让我对人说,其实,上回害了我的孩子又嫁祸给你的,真的是如花,你是被冤枉的。” “已经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巴月脸色一冷,旋即想起,这跟她其实没什么关系,在身上摸来摸去,没摸出什么东西,不禁有点尴尬,最后解下李九娘送给她的那只小猫挂饰,递给了婉娘。 “这个,算我给你没出世的孩子的礼物。” 也算是投桃报李了,至少,婉娘在她面前,证明了林八月的无辜,给了那个枉死的柔弱女人一个交代。 “多谢姐姐。”婉娘喜悦无比,郑重地收下挂饰,“姐姐,你现在住在哪里,我可以常去看你吗?” 巴月一愣,狐疑地看着她。 “为什么要来看我?” 虽然林八月已经死了,但是从身份上来说,自己和婉娘之间,始终隔着一个男人,婉娘没道理对她这么亲近。她才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可以跟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的妻子。 婉娘眼圈一红,低声道:“姐姐你忘了,在李家的时候,你一直对我很好,如花欺负我,也是你为我出头,要不然……姐姐,你的事我听说了一点,实在过不下去,你回来吧,我会说服大郎,正室的位子还留给你,将来我的孩子,也可以过寄给姐姐……” “……”巴月听得一头冷汗,半天无语,最后只能无力地挥挥手,“我还有事,先走了,以后你要寻我,就到东门街来,我在那儿开了个铺子,你一打听就知道。” 说着,她头也不回地赶紧走了。世上的人有千千万,总有一个是会让人无话可说的。穿越这么久,彪悍如村长大娘,糊涂如自家奶娘,精明如白家三小姐,高傲如李家那位大少夫人,她巴月怕过谁?偏就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婉娘,让她有了想远远逃开的冲动。 绕路去了石匠家里,想压压惊,却见石匠难得地悠闲,弄了一碗虫子在喂那只灰雁。小半年过去了,这只落单的孤雁不但熬过了冬,而且被石匠养得肥肥胖胖,毛色光鲜顺滑,比丝绸还闪亮几分,看着哪里还像灰雁,倒像一只长足了膘的灰鹅。 “你将来一定是个好父亲。”巴月长长地叹道。 石匠投过来疑惑的眼神。 “看你把你儿子养得多好啊。” “咳咳……”石匠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调戏了石匠一顿,巴月心情大好,开开心心地回铺子去了,只留下石匠站在院子里一脸迷茫,这个女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又等了半个月,白三小姐终于憋不住了,派人来请巴月。 巴月想了想,决定给她这个面子,法子虽然在自己的脑子里,可是毕竟钱在白家手里,她自己没有足够的启动资金,当然就只好跟白家合作,而且,白家的销售渠道也非常让她眼红呀,只看蓝印花布在这么短时间内的红火,就知道白家的销售网络有多强大,这可不是区区一个加盟方案就能带来的效果,这其中白家原有的销售渠道才是最大的功臣。 大概是认识到巴月不是水和的泥巴,可以任人拿捏,这次白三小姐没再摆架子,就在后花园的一间精致小凉亭里接待了巴月。有茶有果,有花有鸟,唔还有两个小毛孩子——白三小姐的两个侄女儿。 “我们白家的女儿,在八岁起,就要开始学着打理家业,这次让她们旁听,算长长见识。” 这是白三小姐的解释。 巴月啧啧舌,古代女子就是早熟,她八岁那会儿,才刚上小学认字识数呢。怪不得白大小姐和白三小姐跟她平常见的女人都不一样,从小受的教育就不同呀,白家,这是把女儿当男孩子养呢。 两个小姑娘不像上次见到的那样活泼,梳着两个小发团,还带着婴儿肥的两张脸,看上去有七八分相像,又端端正正坐着,也不说话,四只黑漆漆的眼珠子对着巴月转呀转呀,脸颊雪白粉嫩,真是人见人爱。 算了,旁听就旁听吧,总不能跟两个毛孩子计较吧。巴月转过心思,直接拿出一本计划书,这半个月来,她可没闲着,把自己的想法整理成一份计划书,当然,这份计划书的可行性,还是需要白三小姐来评估。毕竟,就做生意而言,眼前这位一向看不对眼的白三小姐,才是真正的专家。 78乌龙 巴月计划里最重要的两个环节,一个是白家的销售网络,另一个却是那位白大小姐。道理很明白,虽然她脑子里有的是创意和设计,但是没有资金,没有销售渠道,想尽快将专卖店形成规模,没有十几二十年的努力是不可能成功的,有了白家的支持,这个规模化的过程,可以缩短到三四年,所以,跟白家合作,那是必须的。 至于白大小姐的作用,就更重要了。做专卖,卖的是什么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第18部分阅读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 作者:肉文屋 的是什么?不是产品,而是品位,地位,风格,以及创意,创意巴月有了,风格她可以去创造,但是品位和地位,却不是她随便就能塑造出来的,因为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之女,还不够资格,不但她不够资格,就连白三小姐这样的富家千金,也不够资格。富豪富豪,现代人管有钱人叫富豪,是因为富了才算做豪门,但是在古代,就算是富可敌国,也只是一个富字,称不上豪门。 真正的豪门,是像镇国公府这样的,世袭几代的公侯府第。白大小姐虽然是富家女,但是嫁入了镇国公府,那就是豪门夫人,地位,身份,天壤之别。豪门里平日所戴的头发发饰,衣裙鞋帽,流传出来,就是时尚,就是风潮,就是品位,就是流行,外面的女子都会争先模仿。 所以,巴月想要将蓝印花制品的档次提升上去,就少不了白大小姐的支持。以她的身份,只要带头使用,相信不用多久,在百陵州以内以及周边邻近的几个州郡,都会形成一股风潮。 以穿戴蓝印花制品为荣,以不穿戴蓝印花制品为耻,这就是巴月在这份计划书里所展现的终极目标。 白三小姐看了计划书,沉吟了许久,然后向巴月提出无数问题,多得巴月自己都有些头晕目眩,有些甚至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合作的事情基本上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否则白三小姐哪里会有这么多问题,直接就将计划书扔回她的脸上了。 两个小姑娘在一边偷偷地扭动身体,似乎有些坐不住了,但又不敢走,只好可怜巴巴地看着巴月。在她们的眼里,两个女人在谈些什么,听都听不懂,但是看这个林娘子被自家姑姑问得脸色发青的样子,似乎很好玩,比自己还可怜似地。 巴月离开白府的时候,一身的冷汗,走路都有点不稳当,脚底下全是飘的。今儿总算是长见识了,原来真正的商业的谈判这么累人,她都没好意思说,白三小姐提出的有些问题,她根本就没听懂,要不是看白三小姐一脸严肃,所有的问题全部是以她这份计划书为基础提出来,她都怀疑是不是这个一直看自己不顺眼的三小姐故意提出来刁难她的。 好在白三小姐也没有太过为难她,最后只提出一个问题,让她做出足够的证明。 “你的花布我瞧过,说实话,我是不屑穿的,那么,你凭什么让我大姐去穿,又凭什么让我大姐穿到人前去?我白家丢得起这个脸,可我大姐丢不起这个脸。” 白三小姐语气里的置疑是明显的,她没有否定巴月的计划书,但却否定了巴月制作这份计划书的核心产品。 “给我一个月时间,我给足够的证明。” 巴月伸出十根手指,她有信心,她的信心来自于千百年后,所有的潮流,所有曾经流行的东西,所有历经千百年而永远不衰落的那些,都在她心里。 于是,随着巴月的干劲一起来,石匠就倒了大霉。本来因为有了人去做琉璃冻,他又回到了雕刻石头的伟大事业中,却被巴月一脚踢出了门。 “以后你白天去铺子里坐镇,晚上给本姑娘雕人像,就照本姑娘的身材雕,高一分短一分胖一分瘦一分都不行,对了,不要穿衣服啊……” “嘎?” 石匠好似被晴天一霹雳,给霹得晕头转向,连自家大门在哪里都不认得了。 这个女人是在向他暗示什么吗?即使稳重如石匠,也禁不住胡思乱想。一般女人会这么跟一个没有关系的男人说话吗? 巴月只顾着让石匠给她雕出试衣服的模特,却忘了她那句不要穿衣服的杀伤力有多强大。等十几天后她抱着一堆用高档布料做出的衣裳鞋帽,兴冲冲地跑过来准备让模特试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搞了多大一个乌龙。 石匠对着一块石料已经发了十几天呆,看到她来,期期艾艾了许久,才道:“不、不穿衣服的石像,我雕不出来……” “呃……” 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犯的错,巴月难得地脸红了一回,羞得差点转身就跑,可是想想自己的形象,为了不让石匠以为她□,猛一吸气,一手叉腰,一手戳向石匠的胸口。 “流氓,不要脸,谁让你雕不穿衣服的石像了,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让你雕不穿衣服的石像啊,你说,你给我说清楚,不然传出来,别人会把本姑娘当成什么人?” 石匠被她戳得连连后退,脸上的表情早已经呆滞。 “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给本姑娘赔理道歉,我就跟你没完。坏了本姑娘的名节,你是要负全部责任的……” 什么叫不讲理,这就叫不讲理,只要是女人,天生就有不讲理的本能。 “要、要、要怎么负责?”石匠犯了结巴病。 巴月左右看看,发现一院子石料,没一个是她拿得动的,只有那只肥得像鹅的灰雁,越看越不顺眼,于是一手抓起那只肥肥的灰雁:“就它了,以后它跟本姑娘姓。” 这、这个女人……石匠一脸黑线。 拐了灰雁,巴月扬长而去,跑到半路,想起石匠那副呆样,突然就笑弯了腰。笑完了,想想这场乌龙搞的,心里又开始羞愧,失策啊失策啊,自己这阵子真是忙晕了头,怎么忘了这是古代,是古代,哪里能这么毫无顾忌地张扬,居然让石匠给雕不穿衣服的模特,而且还照自己的身材雕,真是……真是……幸亏石匠憨厚,换了别人,还不逮了她去沉塘呀。 想到这里,巴月越发地羞愧,又有些生气,气自己居然在石匠面前丢了这么老大一个脸,忍不住就迁怒到灰雁头上。 “都怪你爹,没事儿雕什么石头呀,他要是不雕石头,我也不至于这么丢脸了……今儿晚上就炖了你,哼哼,谁让你是他儿子呢……” 巴月馋灰雁很久了,听张小虎说,长了膘的灰雁,比鹅还香。 “石匠啊石匠,这次算本姑娘对不住你了,也不让你白受委屈,晚上给你送一碗雁肉汤来,给你补补……” 最后,承担了试衣模特这一重任的,是在小作坊里干活干得双手长满茧子的可人姑娘,没办法,谁让巴月当初是以自己的身材做的衣裳,她找来找去,也只发现这位可人姑娘跟她的身材差不多。 79 完胜 相处过后,巴月才发现,这位可人姑娘,居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当然,这不是说可人性情泼辣,而是指她多才多艺。能写会画就算了,还会弹会唱,这也罢了,偏偏刺绣女红,无一不精,梳得一手好头发,对装饰搭配更是精通得一塌糊涂。 巴月的高端计划,可谓是破绽百出,她毕竟是半路穿越过来的,平时接触的也不过是普通百姓,哪里懂得富贵人家在穿戴上的讲究和忌讳,这些破绽,全靠这位可人姑娘在试衣的时候,一一指正,这时候巴月才知道,之前自己在白三小姐面前,拍着胸膛担保的行为是多么可笑,估计白三小姐也正等着看她笑话呢。 “可人妹妹,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呀……” 听听,这近乎拉的,倒像是她亲妹妹似的,不,是比亲妹妹还亲,短短半个月,巴月在可人身上学到的东西,比她穿越一年多来学的东西的总和还多。 可人却是听了算命先生的提点,知道面前这个大大咧咧想什么就是什么半点规矩也没有的女人,极有可能是将来的主母,因而半点不敢居功,只抿唇而笑,道:“婢子不敢,只是略懂些穿戴上的规矩而已,林娘子若要再学礼仪进退,还是应当找怡人妹妹。” 这是她误会了,以为巴月是在学习公侯府第里的一应规矩,好为进门做准备。 所以巴月迷迷糊糊地也没有听懂,茫然道:“学那个做什么?说起来,你们姐儿俩是不是在大户人家干过活呀,怎么什么都懂?哎呀,不管了不管了,眼看一个月期限将满,可人,明儿放你一天假,好好休息,后天你跟我一起去白府,把这些衣裳鞋袜穿给白三小姐看,哼,看她还能看我的笑话不。” 有了可人当模特,巴月这次真的是信心足得不能再足了。以前她只觉得可人不像是个干过粗活的,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才发现,这姑娘不但不像是干过粗活的,简直就像是大家出身的小姐,穿上那些好料子做的衣裳,钗环戴齐,莲步轻移,居然比白三小姐还多出几分闺秀之气,完完全全就是那种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味道。 为此,巴月心虚了很久,如果不是她,可人手上也不会生出那么多茧子吧。 我该不会把什么了不得的人,当成工人剥削了吧? 这个念头在巴月脑中一闪而过,然后拼命地晃掉。她该不会那么倒霉,跟那些穿越小说的人物似的,捡个要饭的就是落难的皇子王爷,收个工人就是逃家的公主小姐。可人估计最多就是个落魄的书香门第,跟邹书呆差不了多少。看算命先生那模样就知道了,字写得是一等一的好,还不是靠骗人糊口。 于是巴月带着一脑门子要让白三小姐吃惊的心思离去,而可人则一肚子纳闷:这位未来的主母,似乎有点不着调呢。 不着调归不着调,至少,巴月要让白三小姐吃惊的目的,那是真正达到了,为了这个目的,她可是拉下脸皮,硬是从方秀娟那里借了一顶小轿,又花钱雇了两个轿夫,让盛装打扮的可人坐了进去,自个儿却跟在轿边步行。 可人哭笑不得,哪有丫环坐轿,主母步行的道理,虽然目前这个不着调得有些离谱的女人还不是主母。硬是拗着要下轿,巴月劝了几次,没办法,只好跟她一起坐进了轿中。好在两个女人都是那种纤瘦高挑型的,重量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二百斤,两个轿夫还抬得动。 到了白府,一个没见过的丫环将她们引了进去,这次相见的地方还是在后花园。虽然时间只相隔了短短一个月,可是后花园里已经又是另一番美景。各种各样的花儿,扑天盖地的盛开了,蜂蝶在其中飞舞,带着香气的微风,吹在脸上都是暖的。 白三小姐坐在凉亭里,看着被巴月故意推在前面莲步轻移的可人,手里的茶盏打翻在地上也没有察觉到。 “怎么样,有没有那种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感觉?” 巴月洋洋得意,甚至拽出了自己肚子里很少很少的那么一点墨水。 白三小姐怪异的目光扫过她。 “好吧,至少这副打扮,称得上是高贵中透着出尘,出尘中透着清雅,清雅中又有几分娇艳吧?”巴月退而求其次。 “可人拜见三小姐。” 说是拜,其实可人只是略略福了身。 “妹妹,请坐。” 白三小姐居然抬手虚扶,也没有收全礼。 “诶?你们认识呀?”巴月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她们之间的诡异气氛。 白三小姐狠狠瞪了她一眼,心中十分憋气,却又不能当场发作,只得面色怪异道:“我与可人妹妹见过数面,却不知道你又是怎么请得她来?” 却原来,白三小姐在镇国公府的时候,是见过可人的,不但见过,而且她深知可人在镇国公府里的地位,名份上是丫环,但实际上,可人的父亲是镇国公的心腹家将,她本人也很受国公夫人的宠爱,当亲生女儿一样的疼着,镇公国府里的内宅事物,大半都在她的掌管之中。所以可人在府里的地位极高,便是白大小姐,也要礼让三分。 难得的是,可人虽然倍受宠爱,但是性子却极其温和柔顺,所以在府里也很得人缘。要不是她这么出色,镇国公也不会巴巴地把她派出来服侍自己的宝贝儿子了,为这,差点没跟国公夫人闹翻脸,却哪里料得到,居然会落到巴月的手里,被当成粗使丫环一样东呼西唤。 正因为如此,白三小姐才不敢受她的全礼,因为她毕竟不是镇公国府的人,受不起可人的全礼。可是这样一个人物,居然跟着巴月一起来了,能不让她吃惊吗? 巴月不知道,她要是知道,恐怕早就狐假虎威了,可是正因为她不知道,所以她说出了比狐假虎威更吓人的话。 “什么请呀,现在可人在我手底下干活吃饭,我让她来她便来了。” 白三小姐一口气憋在心口,差点厥过去。她大姐,镇国公府的少夫人,都不敢说这话,你一个小小的商人之女,居然敢这么说。 巴月还继续刺激她:“闲话少说,三小姐,咱们该谈正事了,你看可人这身打扮如何,够不够那些贵夫人贵小姐的档次?要是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许多不同的搭配,都让可人换上了,一套一套地穿给你看。” “好……好……”白三小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拿出了白家女儿应有的魄力,“穿吧,我一套一套地看过去……” “在这里换?”巴月大呼小叫。 白三小姐再次狠瞪她一眼。 “去我闺房。” 此次交锋,巴月完胜。 80好人做到底 “沐文秀,你给我出来。” 忍无可忍,白三小姐再次找上了石匠。 “三小姐?”石匠放下手中的雕刀,每次见她来,他就额角一阵抽疼。 “沐文秀,你今天要给我一个交待。”白三小姐气势汹汹,连石匠端过来的待客茶也不理会。 “什么交待?”石匠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沐家的下人,为什么会被那个女人使唤来去?” 想起这个,白三小姐就来气,不单单是气巴月跟石匠之间的关系发展到某种她不明白的程度,更气的是,因为这个,她不得不在跟那个女人在后来的谈判中做出让步,明明是签了城下之盟,偏偏那个女人还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喜滋滋地直夸她大方。白三小姐自从掌管家业以来,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啊,你是说这个啊……”石匠一拍后脑勺,“爹派了人来伺候,可是你也看到了,我一个雕石头的,怎么养得起那么多下人,正好做琉璃冻缺人手,就派过去了,让他们干活养活自己,这没什么不好。” 石匠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白三小姐顿时气白了脸,堂堂镇国公府的大少爷,养不起下人,这话说出去,谁信? “沐文秀,你少跟我打哈哈,我问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对那个女人有心思?” 到底还是没出阁的大姑娘,白三小姐没脸说出那个“娶”字。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石匠倒也不怵她,只是也没有正面承认。 “你、你……薄情寡义……无耻下流……沐文秀,你混蛋!” 白三小姐愤怒已极,抄起茶盏,用力摔在石匠的脚下。 “三小姐……我欲如何,还是不劳关心了吧。” 石匠看看她,叹了一口气,没有提醒她摔茶杯是一件多么失礼的事,只是弯下腰,将碎片捡起,堆在屋檐下。 “沐文秀,我二姐对你如何?你这样做,对得起她吗?”白三小姐见他无动于衷的模样,眼泪当场就下来了,“二姐这些年一直在等,在等你把她从惠心庵里接出来,你就是这么对她的吗?” 石匠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粗鄙无礼,轻浮放荡,出身低下,而且还是个嫁过人的残花败柳,你看中她哪一点?”白三小姐失仪地大吼,“我二姐知书达礼,温柔娴淑,白家虽然不如你沐家门第高贵,也是家财万贯,当凭我爹给二姐准备的嫁妆,她就配得上你这个庶子,你哪里不满意?哪里不满意?宁可看着我二姐出家,宁可守在这里十年不娶,也不肯出来说一句话。沐文秀,我二姐只要你一句话,她马上就可以还俗,马上就可以……” 说到这里,她再忍受不住,扑进石匠的怀里失声痛哭。 “啊,三、三小姐……” 石匠一阵手忙脚乱,推开不是,不推开也不是。做为一个男人,他对哭泣的女子毫无办法,宁可白三小姐像刚才那样气势汹汹地兴师问罪,也不想面对一个悲伤哭泣的女子。 “石匠,石匠,快出来,有好事……” 石匠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大门突然被推开,巴月兴冲冲地冲了进来,一眼看到院子里抱着的两个人,兴奋的声音嘎然而止。 “啊!” 这次不用石匠推,白三小姐自己就离开了他的怀里,原本哭得涨红的脸孔,一片刹白,低着头,掩面冲出了石匠家的大门。 石匠尴尬地东看看西看看,直到看到巴月一双圆溜溜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就盯在自己脸上,才轻咳一声,讷讷道:“这是个误会。” “嗯,是误会。”巴月转开眼神,打了个忽哨,小毛驴背着两只小袋子从门外得得得地走进来,“这两袋钱,是卖琉璃冻给你的分红,没来得及换成碎银,都是铜钱,太重了,你自己搬。” 石匠扯扯胡子,只用一只手就将两袋钱拎了起来,另一只手顺顺毛驴脖子上的毛,道:“闺女呀,你爹被人误会了,可怎么办才好?” 小毛驴晃晃耳朵,歪过头不理他。 石匠又扯胡子:“连闺女你也误会我呀……” 巴月忍不住一笑,又板起脸道:“石匠,你装可怜给谁看呢,一把大胡子,装了也不像。去去去,把钱收好,别被贼瞧见了惦记上,刚才本姑娘在门外都听到了,不会误会你的。” 石匠吃了一惊,刚才没紧张,这时候反而真的紧张了。 “你、你都听见了?” “我二姐知书达礼,温柔娴淑,白家虽然不如你沐家门第高贵,也是家财万贯,当凭我爹给二姐准备的嫁妆,她就配得上你这个庶子,你哪里不满意?哪里不满意?宁可看着我二姐出家,宁可守在这里十年不娶,也不肯出来说一句话。沐文秀,我二姐只要你一句话,她马上就可以还俗,马上就可以……” 巴月学起了白三小姐当时的语气,然后撇撇嘴,又不高兴了。 “石匠,看不出,原来你也挺风流的……我还当是白三小姐看中了你,才三番五次跑来找你,原来她是给白二小姐抱屈来的,我说你都干了些什么,让人家堂堂一个千金小姐,一点形象也不顾了,哭成这般模样。” 可惜的是,巴月只关注到石匠和白二小姐之间的暧昧八卦,没有注意到沐家门第高贵那几个字,要不然就不是揪着石匠干了什么发问,而是要追究石匠到底是什么人了。当然,庆幸的是,前面的那些骂她的话她也没有听到,不然就该当场发飙了。 我什么也没干。石匠挺委屈,看着巴月不说话,是你干了什么才对吧。虽然白三小姐没有明说,不过石匠就是猜也猜得出,肯定是她看到自家的下人被这个女人呼来唤去的情景了。这个刺激,嗯,知道真实情况的人一般都经受不起。 巴月见他不说话,也不解释,更不高兴了,没好气道:“不说就不说,告诉你,这次是本姑娘心情好,给你解围,下次……哼哼!” 感情,她是有意冲进来的,并不是无意闯进来。其实巴月老远就看到白家的马车停在巷子口,就知道白三小姐又来了,她心里实在好奇,白家的小姐为什么老是来找石匠,就躲在墙角偷听了一会儿,没想到一听就听到个惊天大八卦,于是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羞走了白三小姐。 石匠更憋屈了,憋了半天,把钱袋往巴月面前重重一扔,道:“好人要做就做到底。” “你还敢摆脸色给我看?真是良心被狗啃了。”巴月大怒,“你是什么意思?这钱不要啊,不要我拿回去,告诉你,要不是看你劳苦功高,我还不想给呢。” 石匠一口气吐不出,胡子都快翘起来了,这女人根本就没弄明白他的意思。 这时墙头上,算命先生探出一个脑袋,大声道:“臭小子,你没有求过亲就不要乱说话,哪有这样向人家闺女求亲的?八姑娘,老夫给你保个媒,这臭小子的意思是,你嫁给他,以后就没有女人敢上门纠缠他了,那两袋钱是彩礼。” 巴月:“……” 81患得患失 太过意外的结果,就是巴月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愣了许久,才勃然大怒:“石匠,你是这个意思?本姑娘嫁给你就是做好人了?” 见过求婚的,但是没见过用这种理由求婚的,欺人太甚!自己跟别的女人拉拉扯扯牵绊不清,娶不着媳妇,就想让本姑娘做一回好人,门儿都没有。巴月的牙齿磨得咯吱响,要不是顾着形象,她真想一脚踹过去。 “不是。”石匠一扭头,不看巴月。 算命先生趴在墙头上笑眯眯地为他做注解:“这臭小子说的是,他求婚不是为了让你做好人。” 那又是为了什么?连个理由都没有的求婚,简直就是侮辱。她也不想石匠这个闷马蚤男能说出喜欢呀之类的话,但是至少夸她一声能干会死呀。 什么叫火上浇油,这就是。 巴月气得脸上涨得通红,尖叫一声:“石匠,我诅咒你一辈子娶不到媳妇。” 然后牵起小毛驴,怒气冲冲地走了。 “喂喂,臭小子,她是害羞了,你别愣着,趁热打铁,快去准备准备,老夫这就充做媒人,给你提亲去。”算命先生大呼小叫。 他在摊子上看到白三小姐和巴月前后脚地来找石匠,马上就知道有热闹可看,哪晓得,居然热闹至此,禁不住就乐得有些忘形了。 石匠无奈地抚额:“胡先生,她是在生气,你没看出她是生气了吗?” “生气?为什么?”算命先生大眼瞪小眼,一脸迷糊。 石匠叹了一口气,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怪不得你一把年纪了,还是个光棍。犹豫了一会儿,石匠终于下定决心,追了出去。 巴月气呼呼地跑了出来,边走边骂骂咧咧,一口一个“臭石匠笨石匠”,骂一声就在毛驴脑袋上拍一记,拍得小毛驴委屈无比,一双驴眼几乎快化成了水,蓦地耳朵动了几下,似乎听到了什么,一扭头就往回跑。 “石头……喂……臭石头,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吗?跟你爹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死德性。” 巴月气坏了,拔腿就追,追了一会儿,小毛驴高兴地昂了一声,突然止步,巴月却正准备提速逮住这不听话的毛驴,收脚不及,又想停下来,结果重心不稳,往前跌了几步,然后一脑袋扎进了石匠的怀里。 “还说是生气,这不就投怀送抱了……” 算命先生在后面不远处探头探脑,嘀嘀咕咕,亏得巴月没听见,不然头一个踹死这老不正经的老骗子。 “你追出来做什么?”巴月恼羞成怒,一脚踩在石匠的脚趾上,狠狠揉了几下。 石匠面不改色,随她怎么蹂躏自己的脚趾,只是伸出一只手,道:“拿来。” “拿什么?”巴月横眉竖目,“钱袋扔在你那里,我可没带出来。” “灰雁。”石匠这会儿惜字如金了。 “啊?”巴月傻眼了,“你、你……小气鬼,喝凉水,吃你一只灰雁,还要跟我收钱?别忘了,你也喝汤了,哼哼!” 石匠抬起眼睛望天,慢吞吞道:“灰雁求亲。” “嘎?” “吃了我的灰雁,就是我的人。”石匠对着天空,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巴月眨巴眨巴眼睛,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生平第一次,她落荒而逃,连小毛驴都忘了牵走。 算命先生撑腰大笑,对着石匠直竖大拇指:“臭小子,干得好,总算像个男人了!” 石匠瞅着他不语。 算命先生忙道:“明白明白,求亲的事,包在老夫身上了。”拍着胸脯担保着,旋即又幸灾乐祸,“你还是想想,怎么跟那闺女解释你的身份吧。” 石匠低下头沉吟半晌,然后摸摸小毛驴的头:“你娘不会在意的,对吧?” 小毛驴晃动着耳朵,叫了一声,却不知道是在应和,还是在同情。 却说巴月一溜烟地跑回了暂时寄住的张府,还没进屋呢,被坐在庭院里绣花的方秀娟一眼瞧见,叫住了。 “月儿,你跑什么呢?”方秀娟取出一方帕子给她擦擦脸,“看你脸红的,还一头的汗,让下人瞧见了,还不得笑话你。” “我脸红吗?”巴月不好意思地摸摸脸颊,温度似乎是比平时高一点。 “都快冒烟了。”方秀娟打趣了她一句,旋即又关心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没什么事。” 巴月下意识地答道,一抬头见着方秀娟关心的眼神,心中又有些感动,扭捏了半天,才低声道:“秀娟姐,有人来提亲……我是说要是又有人来提亲,怎么办?” “提亲?给谁提亲?”方秀娟茫然,“张府里没有未出嫁的姑娘呀。” “不是。”巴月急得直跺脚,“是给我提亲啦……” 说完,她脸更红了。 其实出了邵家那回事后,巴月也就没了嫁人的心思,这古代的规矩太大,自己又是个一不注意就冲动犯忌的人,别说不容易找婆家,就是找着了,怕没几日就婆媳不和,家无宁日了。 不过这回是石匠,这个男人上无父母,下无兄弟,还容易被自己使唤,这样就不用担心有什么家庭矛盾产生了,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嫁呀。 “什么!居然还有人敢向你求亲?”方秀娟脱口而出,见巴月脸色忽变,知道失口,连忙补救道,“这是好事啊,只是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是个石匠……人还不错。”巴月考虑了一会儿,虽然刚刚被石匠气得半死,但是还是给出了一个正面的评价。 方秀娟瞅着她,突然噗哧一笑:“月儿,你喜欢他吧。” “啊?”巴月跳脚,“谁说我喜欢他,我只是说他人还不错,可没说喜欢他,那个石匠,又臭又笨,还不会说话,我一见他就来气,要不是他能帮大忙,我才懒得理他呢。” “那就是喜欢了。”方秀娟点点头,“真是太好了,我得赶紧派人向奶娘报喜去,奶娘知道了,一定会高兴坏了。” 喂喂,我没说喜欢石匠呀,你不要自说自话好不好……巴月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跟方秀娟说这回事了,人家石匠还没说要来提亲呢,万一、万一他是开玩笑的呢?说什么“吃了我的灰雁,就是我的人”,这话怎么听,都是玩笑话,谁规定吃了谁的灰雁就是谁的人,石匠这人平时老实巴交的,怎么会说出这么无赖的话呢? 巴月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开始患得患失了。 82提亲的又来了 一夜过去了,巴月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对着菱花镜直发愣。邵家提亲的时候,没让她转展反侧,石匠一句玩笑,居然就让她一夜没睡好。 “我……该不会真的喜欢那个笨蛋石匠吧?” 她一边往眼圈上敷粉,一边喃喃自语。这个玩笑可开大了,她还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未来的丈夫,居然会是石匠这样的男人。 巴月理想中的丈夫,嗯,有房有车,高大有力,长得俊不俊不要紧,关键是要懂得体贴女人,当然,体贴别的女人不行,只体贴自己才是最好的。不过,这是没穿越前的理想,穿越以后,生存第一,男人靠不住,只能靠自己,所以她才会选择邵九,毕竟志同道合嘛,可惜邵九这个男人平时看着还不错,关键时刻就掉链子,需要他挺身而出的时候,他却退缩了。 至于石匠,呃……房子是有的,不过有点破,车子也是有的,不过是拉石头的板车,人嘛,一脸大胡子,跟杀猪的差不多,谈不上俊了,体贴就更不谈上了,挺多就占忠厚老实四个字,敢顶着她现在名声扫地的风头求亲,也不知道说他是胆大包天,还是笨得无可救药。 要不然,石匠难道是真的喜欢自己? 巴月脸色绯红地想着,那得是喜欢到什么程度,才肯娶她这么一个名声扫地的女人? “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那就算是两情相悦了吧……我该不该珍惜呢?”她又喃喃自语,一会儿窃笑,一会儿皱眉,“说起来,我喜欢他哪一点呀,又笨又不会说话,没钱还没不英俊,除了好使唤干活勤快也没见有别的优点。不过话说回来,那个白二小姐又喜欢他哪一点?难道石匠身上还有我没发现的优点?” 她还在这里拼命琢磨的时候,却不知道,这会儿算命先生已经写好庚贴,乐滋滋地往张家村去提亲了。 奶娘这阵子的日子很不好过,她素来把巴月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地疼爱,结果巴月不听她的劝告,好好一桩亲事,结果却跟邵家弄到这种地步,这让奶娘非常伤心,可是也不忍心过于责怪巴月。这孩子吃的苦太多了,虽然这一年多来,这孩子干的事儿,说起来是没有安守女人的本分,惹人非议,但是她们孤女寡母的,不靠这点手艺挣钱吃饭,又能怎么办? 邵家休了巴月,村里人说什么的都有,奶娘也只能听着,暗地里哭了几回,只恨不得巴月就这样待在常安府里,再也不要回来就好了。 不过这几日,事情却又慢慢变好起来,是因为邵九让人偷偷地给她送来一些补品,让奶娘知道了,这孩子对自家闺女还是有几分心意的,那封休书,实在是被父亲逼着写下,自个儿这双老眼,着实没有看错人。 有了这样的心思,奶娘就天天盼着邵家回心转意,收回休书,再用八抬大轿来迎娶巴月。不料邵家的人没盼来,便见算命先生拎了两只鹅笑嘻嘻地上门来了。 “胡先生,您这是?” 奶娘倒了茶,请算命先生坐下,便问了起来。 “老夫这是来道喜了。”算命先生捋着胡子,摇头晃脑。 “道喜?我家有何喜可道?”奶娘虽然是问着,可是脸上却喜笑颜开,难道是邵家要回心转意的事情已经在外面传开了? “自然是你家姑娘的喜事。”算命先生乐呵呵地送上石匠的庚贴,“这是男方的八字,我可是给合过了,跟八姑娘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呀。” 奶娘拿着庚贴,直愣神儿,好一会儿才问道:“胡先生,这男方是哪里人士?” 她又不认得字,这庚贴给她也是白看。 “哎呀,差点忘了说,看老夫这记忆。”算命先生哈哈大笑,“这男方啊,上回你也见过,就是那日提着灰雁跟老夫一起在你家门外看热闹的……哎呸呸呸,是给你们撑腰、把李家的人吓走的那个大胡子,年纪嘛,比八姑娘是大些儿,不过他可没娶过亲,八姑娘嫁过去,就是名正言顺的正室嫡妻,手里么也有那么两块地一栋大房子,丫环下人都有,亏待不了你家姑娘……” 奶娘听得一愣一愣,这都是哪儿跟哪儿,想了半天,好不容易记起当日确实有个大胡子男人提着一只灰雁来过,只是那时她光顾着应付李家的人了,哪里还记得清楚那个男人的样子。再听算命先生话里的意思,这男人年纪比月儿大,还没娶过亲,家里似乎是有些钱的,那那那……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呀? 想到这里,奶娘还真不掩饰,直接就问出来了。 “胡先生,他这么大年纪还不娶妻,是不是有些……那个什么?” 这也不怪奶娘想偏,这个时代男子大多十七八岁就要娶亲,万一碰上意外,比如说生病了呀,读书人赶考呀,或者家里有亲人去世要守孝呀,又或者根本就是没钱娶媳妇,至多也不过拖个三年五载的,二十岁上,除了实在穷得娶不上的,还不娶妻的就很少了,如今月儿都二十三岁了,那男人比月儿还大一些,又不穷,岂不是快要三十岁了,居然没有娶过老婆,这不是有隐疾是什么? 自家的女儿就算名声再差,那也不能随便挑个歪瓜裂枣的男人就嫁了呀。想到这一点,奶娘对来说媒的算命先生渐渐就没了好脸色。 算命先生一口茶水没咽进肚子里,直接喷了出来,呛得他差点没把肺给咳出来。 “咳咳……老嫂子你瞎说什么,他要是有隐疾,这常安府就没好男人了。我跟你说呀,虽然年纪是大了些,可是人却好着呢,多少名门闺秀想嫁还嫁不了,偏就看中了你家姑娘……” 算命先生话还没说完,奶娘就一脸铁青了拿了扫帚赶人。 “你这老不正经的,拿谁开玩笑不好,偏来寻我家月儿的晦气,快滚快滚,否则我喊狗咬你。” 奶娘几乎就气炸了肺,说什么多少名门闺秀想嫁还嫁不了,这样的好男人能轮得着自家月儿,看这算命先生平日里一副道貌岸然,没想到也跟村里那些泼皮无赖一般,拿她们两个弱女子开玩笑。这都欺上门了,真是把她这老妇人当成母鸡任人宰割了不成。 “喂喂,你这是做什么,我还没说完……” “滚!再敢来就打断你的狗腿。” 奶娘将两只鹅扔了出去,用力关上了门。 “这这这……真是个老泼妇……怪不得我瞧八姑娘这般厉害,原来根子在这里。” 算命先生莫名其妙,站在门外恨恨地嘀咕着,然后开始发愁,亲事没提成,怎么回去交代呀。 83鹅飞狗跳 既然没法儿交代,那就不回去了,算命先生提着两只鹅,跑到邹书呆那里去了,反正那儿屋子大,住几天不妨事。 邹书呆正带着十几个毛孩子在那里摇头晃脑地念论语,这书生大半年来的教学成果很不错,已经把《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三篇启蒙读物教完了,开始让这群毛孩子学习圣人语录。 算命先生趴在窗口,抓着一只鹅对着邹书呆晃来晃去,想引起他的注意,又悄声道:“喂,书呆子,出来一下。” 邹书呆正摇头晃脑念得入神,乍见一只鹅在窗口晃来晃去,不禁一愣,脱口便道:“怪哉,一禽尔,怎能口吐人言?” 算命先生差点被气死,把手移开,露出一张气急败坏的老脸:“书呆子,是老夫在喊你。” 邹书呆怔了怔,底下十几个孩童已经纷纷窃笑起来。 “这位老先生,不知有何指教?” 邹书呆让孩童们自己温习功课,转身出来,却是没有认出算命先生来。 “笨小子,不认得老夫我了,上回下山,在你这里歇脚的。” “啊,原来是胡先生。”邹书呆这才记起来。 “书呆子,把鹅拿好,老夫要在你这里住几日。”算命先生可真是一点也跟他见外,直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 “住住住几日?”邹书呆反应不过,结结巴巴,“这这鹅是给我的?” 算命先生一瞪眼:“想得美,这是老夫去林家求亲用的。” “求亲?”邹书呆目瞪口呆,想来想去,如今巴月不在村里,林家只有一个奶娘。 “你说那老泼妇发什么神经,老夫好端端地去求亲,她居然拿扫帚赶人。” 邹书呆瞪着他,老不羞,一把年纪还想找女人,不赶你赶谁? “难道那臭小子的条件还不够好?” 算命先生琢磨着,他是不想现在就暴露石匠的真实身份,这才把隐瞒了大部分的情况,莫非那老泼妇是嫌石匠不如邵家有钱?天地良心,石匠真正的身家跟邵家比起来,那是一个天一个地,要不明儿他再去提亲时,就实话实说? 隔日。 “滚,你这个没脸没皮的老东西,还敢来,我、我打断你的腿……” 算命先生屁都没放一个,被奶娘提着扫帚追杀得屁滚尿流。 再隔日。 “老东西,不要脸,来人啊,乡亲们呀,快把这个老流氓打出村去……” 再再隔日。 “书呆子,关门放狗。”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第19部分阅读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 作者:肉文屋 “你个老泼妇,再这么不讲道理,可就生生坏了你家姑娘的大好姻缘了。”算命先生气急败坏,也不知道被狗追得在地上滚了多少滚,一身是泥,狼狈不堪。那两只鹅更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围观的村人一阵哄笑,看了几天好戏,这时才看明白。 “我还道是王家阿婶老树桩子长新叶,却原来,是给林家小娘子提亲来的,不知道是什么破烂人家,这般的无赖,惹得王家阿婶发火呀。” 算命先生恼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挺着腰就高声道:“镇国公府的大少爷,看中了林家姑娘,诚心诚意来求娶,你、你这老泼妇不应便是了,何故如此无礼?” 奶娘气得眼泪都掉了出来,骂道:“老匹夫,没个脸面的东西,欺负我们孤女寡母,这等下作的事你也做得,滚,滚滚滚……” 这就是思想上的误差了,在算命先生看来,石匠的身份配巴月,那是路上捡西瓜,巴月可真赚大发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赶紧点头答应才是道理,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有情有义又有身家的男人,哪儿再找一个去。他还怕把这个没见识的老妇人给吓着,所以一开始上来没兜石匠的底。 可是在奶娘看来,自家小门小户的,月儿又是嫁过一次的,还被邵家又休了一回,有人肯要就不错了,哪儿会被那些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儿看中,便是看中了,那也最多是个妾,正室嫡妻,轮得着她吗,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就是两个老人这么一想岔,又没沟通得好,结果好端端一桩喜事,给弄得鹅飞狗跳的,还让村里人平白看了一场热闹,闹得人尽皆知,成了大笑话。别说奶娘不相信会有这等好事送上门来,这些看热闹的村人里面,没一个当真的,都当是算命先生来寻人家孤女寡母的晦气,这等行为,跟地痞无赖也差不了多少了。 村长大娘跟奶娘一向交好,见奶娘都气哭了,顿时也恼了,招呼一声,道:“大家还看什么热闹,都欺负到我们村里来了,当我们张家村没男人不成,还不赶紧把这个老无赖给赶走,不然传出去,咱们张家村的人以后都不敢去邻村串门子了。” 于是,村人一哄而上,算命先生的第一次提亲,以跑掉两只鞋子灰头土脸地回到常安府而告终。到了常安府他也没脸去见石匠,径自跑到了张府,找到巴月,一屁股坐在地上,真的耍起了无赖。 “八姑娘……你你你可要给老夫做主呀!” 巴月看到这老骗子连形象也不要了,顿时就是一脸的冷汗,开始后悔自己让他进府。 “秀娟姐,这老骗子我不认识,你快叫人把他赶走。” 方秀娟在一边瞧得清楚,因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能忍住笑,道:“胡先生,您还是起来说话吧,府里人多,若让人瞧了去,怕有损您的清誉。” “是呀是呀,有损清誉呢,老骗子你就……咳……您就请起吧。”巴月在方秀娟连使几个眼色之下,不得不帮了一句腔。 算命先生见好就收,起身拍了拍衣襟,哼了一声,道:“还是你们知礼,哪像那个老泼妇……” 巴月眉尖一跳,心中忽然有些不妙的预感,这老骗子总不会无缘无故地上门,难道说…… 她这边还在思考,方秀娟已经直来直去地问了:“不知是谁惹得胡先生您这般生气?” “还不是她……”算命先生一指巴月,怒气浮现,“她的奶娘,老夫上门提亲,那老泼妇赶我不算,居然还放狗咬我,最后还让村人拿棍子追打于老夫。” 嘎? 巴月和方秀娟面面相觑。 “一个奶娘而已,向她提亲是给她面子,还真把自己当亲家母了呀……”算命先生越想越恨,想他这辈子阅人无数,招惹的人也不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八姑娘,反正你林家如果也是你自个儿当家了,你就给句实话,石匠那臭小子,你嫁是不嫁。” 巴月:“……” 当着别人的面,这让她怎么回答呀。巴月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跺了跺脚,她咬牙切齿道:“我的奶娘做不了我的主,难道你这个老骗子就能做石匠的主?” 这是气算命先生骂了奶娘,她也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然后又道:“石匠想娶本姑娘?让他自己来说,嫁与不嫁,本姑娘要看心情!” 笨石匠,真是笨到家了,要求亲也不知道请个媒婆,让这个老骗子去,看,给搞砸了吧。 84订情信物 如果只是搞砸了也就算了,关键是还把事情闹大了,现在巴月根本就不敢回张家村去,倒不是怕听那些闲言碎语,主要还是不想被奶娘教训。 不过只懊恼了几天工夫,巴月就没那个闲工夫再去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白家三小姐派了人来,专卖店有关事项正式提上日程,不知道是不是出了那档子事,白家三小姐没脸见她,直接将她打发到百陵州去了。一切关于运营事宜,全部由白三小姐打理,巴月的责任是,把白大小姐从头到脚给装扮起来,时间限定三个月,这三个月里,白三小姐的要求是,不许自家大姐的穿戴,有一天是重样儿的。 这个工作量可不小,于是巴月没有等到石匠来求亲,自个儿就带着可人姑娘,紧巴巴地往镇国公府去了。 临行前,她终究是没忍住,往石匠家跑了一趟。 石匠站正在一块一人多高的石头前面沉思,见她来,胡子一抖。 “拿来!”巴月冲他伸手。 石匠傻愣愣地问道:“拿什么?” “我的驴。”巴月横眉毛竖眼睛,气势汹汹。“本姑娘要出远门,三五个月回不来。” “三五个月啊……”石匠瞅瞅身边的石头,又瞅瞅她,然后微微点头,“差不多……” “差你个大头鬼,驴呢?”巴月被他瞅得背心一寒,生出一股踹他的冲动。 石匠慢慢吞吞转到屋后,将小毛驴牵了出来。 巴月看他这慢吞吞地模样,气不打一处来,牙齿磨得咯吱响。 “可人我也要带走,作坊那里人手不够了,你要时时过去帮忙,铺子里你也要天天去坐镇,免得那些伙计偷懒不干活,有客户上门,凡是下单子的,尽数收下,邹书呆每隔半月会来一趟,你只消记下帐目让他核算便成,若有处理不了的事情,不要瞎做决断,先拖一拖,等我回来再说,听见没有?” “知道了。”石匠一边应着,一边瞅着她,两只眼珠子乌黑黑的,深不见底,似乎隐藏着许多情绪。 “再瞪我挖你眼珠子。” 巴月被看得背心里冷汗都快出来了,忍不住搁下狠话,在身上摸来摸去,摸出一块帕子,狠狠甩在石匠的脸上,然后转身就走。 “喂喂……这帕子……”石匠在后面大喊。 “收着,本姑娘没回来前,不许你再让人提亲。”巴月头也不回地道,脸上却火辣辣的,脚下也越走越快。 不管怎么说,先把人订下来,等她忙完这阵回来,再慢慢收拾这个笨蛋石匠。 “订情信物?” 石匠拿着帕子喃喃自语,嘴角慢慢咧了开来,放在鼻端轻轻一嗅,一阵淡淡的香味,引人欲醉。 去接了可人出来,巴月便径自出了常安府。两个女人共骑一驴,有点挤,好在如今的小毛驴已经不是刚买回来那会儿,一年下来,个头早就大了一圈,挤归挤,驼着两个没什么体重的女人,还是轻飘飘地。 一路下来,脖铃儿当当地响,巴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驴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一只银铃铛,声音脆得很。 “是那个笨蛋挂上的?” 巴月的脸一下子再次涨红了,这算不算是互赠订情信物? 她一路上想入非非,可人几次跟她搭话,她只嗯嗯了几声,压根儿就没进耳朵里。 可人不知道巴月带着自己要去哪里,问了几次,也没得到回应,才知道这位未来的主母心思早飞到九天云外了。等到她发现,抵达百陵州后,这路越走越熟悉,忍不住再次问道:“林娘子,咱们究竟是要去哪儿啊?” 这回巴月听清了,随口答道:“镇国公府……啊,已经到了。” 没错,这会儿她们已经到了镇国公府的大门前,只是小毛驴并没有停下来,继续往前走,直接绕到了一侧的小门。这是巴月学乖了,当日连知府家的大门她都不能进,何况是堂堂镇国公府,别看这位国公爷不掌权,架不住人家爵位高呀,地位摆在那里,巴月可不敢再闹笑话。 可人眼神儿都直了,转了一圈儿,她回家了。 找人通报以后,很快白大小姐派了丫环来接她们进去。那丫环一见可人,惊喜道:“可人姐姐,你回来了啊。” 旋即怒容一现:“守门的老妈子是怎么回事,可人姐姐回来,居然还要通报少夫人才能进门?” 可人无奈:“不关老妈子的事……” 说着,她瞅瞅一脸疑惑的巴月,显然也弄不明白,这未来的主母进夫家的门,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呃,这么……她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好了。 巴月疑惑了一会儿,一拍大腿,她想明白了。 “原来可人妹妹你在镇国公府干过活儿,我说呢,怎么对大门大户里的规矩还有忌讳都这么熟悉,厉害,厉害……” 这可是高素质人才啊,巴月欢喜得几乎合不拢嘴,事情明摆在那儿,看可人这细皮嫩肉的模样,就知道不是一般的粗使丫环,就算排不上一等丫环,二等至少有了吧,看红楼梦就知道,这等门第的人家,就算是个二等丫环,那也比寻常人家的小姐金贵,不但本身的素质高,对那些公子小姐夫人们的心思也把握得好,巴月想把蓝印花制打入上流社会,身边缺的就是这等的人才呀。 小丫环两个眼珠子都瞪圆了,这女人怎么如此无礼? 可人则镇静得很,这段日子她没少跟巴月打交道,对未来主母的不着调,她已经习惯了,挥挥手,道:“小宜,前面带路吧。” “是,可人姐姐。” 小丫环撇撇嘴,转身在前面带路,心里面还在纳闷:可人姐姐还要人带路吗? 可人也是没有办法,她是跟着巴月来的,在未来的主母面前,她怎么能表现得跟主人一样呢,虽然镇国公府是她的家,但是现在既然跟了大少爷,那一切就只能以大少爷为主了,到了家里也得把自己摆在客人的位置上,免得失了礼数,再让人诟病大少爷的不是。 在小丫环的带领下,她们穿过好几个小跨院,绕过一条长长的游廊,直往白大小姐所住的院落而去,巴月偶然左顾右盼,偷偷瞥一眼这大家宅内的景色,却不曾注意到,游廊外,有个人影一闪,躲在了柱后。 “哎呀呀呀,这个女人怎么来的?” 不是别人,却是算命先生。自打提亲失败,在巴月面前闹了一场后,算命先生自觉亲事未成,无脸见石匠,就直奔这镇国公府来了。 “胡先生,您这是?”镇国公含笑着注视着算命先生鬼鬼祟祟的举动。 “嘘!” 在镇国公面前,算命先生还是一般的不正经。 “过来过来,小心些,别让她们瞧见了,快看,那个走在中间的姑娘,就是你那宝贝疙瘩看中的媳妇儿。” 85真热情啊 “年纪大了些。”镇国公眉头一皱。 算命先生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你儿子年纪还轻呀,快三十的人了,有姑娘肯嫁他,就不错了。” 镇国公气得胡子一翘:“我儿子就算是半百之年,那也是人见人爱。” “你就使劲吹吧,反正镇国公府的牛皮也比一般的牛皮结实,不怕你吹破。”算命先生打击起这个相交了几十年的老朋友来,那真是不遗余力。 镇国公说不过他,哼了一声,道:“看在我大儿媳妇的面子上,不跟你这老匹夫一般见识。” 说着,又偷偷摸摸看过去,打算好好看一眼那个把自家不争气的儿子收服的女人究竟有什么特别的,不料这时候巴月一行已经穿过一道月门,走远了。 算命先生又开始打击他了。 “哟,这叫大儿媳妇叫上了,美死你这老不死的,人家姑娘可还没答应嫁呢。”说到这里,算命先生又咬牙切齿,只是声音小得很像蚊子叫,“老泼妇,不允婚就算了,竟然敢将老夫扫地出门。” 镇国公眼睛一瞪:“我儿子看中的女人,她敢不嫁?” “别的女人也许不敢,可是这一个……” 算命先生哼哼,不屑地一甩头。老不死的,这会儿摆什么镇国公的威严,没瞧见自家儿子被那女人使唤得团团转的样子,那副没出息的模样,跟这老不死的当年一模一样。 “胡扯,连我儿子的贴身侍女都带上了,她不嫁我儿子,还能嫁谁?”镇国公犹自强辩。 算命先生嗤笑一声,他都不忍心告诉镇国公,他派去伺候儿子的侍女和下人,脚跟儿还没站稳,就全让那女人抓过去干苦工了。 巴月被带到白大小姐那里的时候,就见一男一女在花厅里坐着,女的自然是白大小姐,男的就是她的夫君,那个嚣张的公子哥儿。 两人正亲亲蜜蜜地说话,见到巴月来,那公子哥儿轻轻哼了一声,瞧也不瞧她一眼,径自走了。待经过可人的身边,忍不住轻咦了一声,还揉了揉眼睛,盯着可人使劲地瞧。 可人苦笑一声,低下头,福身一礼:“见过二少爷,见过二少夫人。” 巴月没注意到那公子哥儿的异状,也懒得多瞧他一眼,这世上便是有两个人,相见两相厌,不见最好。因而她只对白大小姐微微福身,笑道:“姐姐安好。” 公子哥儿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冲着自己的夫人一使眼色,让她问清楚可人怎么会跟着这个女人过来,然后双手往身一负,迈着八字走了。 白大小姐收到夫君的眼色,加上自己也心中好奇,请巴月坐下后,便忍不住好奇道:“可人,你怎么回来了?” 可人眼巴巴地在巴月身后站定,低头回道:“婢子如今伺候林娘子。” 白大小姐听了,只得眨巴眨巴眼睛,有些迷惑。镇国公府的人,为什么跑去伺候一个外人? 巴月倒是得意得很,笑嘻嘻道:“这不正是巧么,我那里缺人手,一招便招着了府上出来的下人,可人可真不愧是贵府出来的,帮了我许多的忙,咱们商量的大事儿,没她还真不能成。” 她不说还好,一说白大小姐更迷惑了。 好在可人还知道巴月根本就不知道自家大少爷的身份,她也不敢就这样直接戳破,便道:“今儿林娘子来,是要与二少夫人商议什么事情?” 她这一提醒,白大小姐和巴月双双想起正事,当下巴月便把带来的大包小包打开,一套套适用于不同场合、不同风格的衣裳显露出来,当场就让白大小姐试穿。 当然,这么多衣服,一时半会儿是试不完的,再说有不合身的地方,也还要修改,所以白大小姐也就只试了三五件,便没有再试下去,便细问起巴月和白三小姐关于这桩事情的计划,巴月详细说了,白大小姐一听便乐了。 “我说三妹前阵子怎么又是送燕窝人参,又是送首饰丝绸,可着劲儿的巴结我,原来主意打在这里,要我给你们出风头呀。” 巴月这才知道还有这事,不由得暗叹白三小姐的精明,做起生意来,根本就六亲不认,自家亲姐姐也一样算计在内,口中却恭维道:“姐姐说笑了,这哪儿是给我们出风头,这是替你自己出风头呢,姐姐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再经这些衣裳一衬,怕是整个百陵州里,没有哪家夫人能比得上你了。” “就你会说话。”白大小姐笑得合不拢嘴,“算了,我收了你们的礼,也不能不为你们卖一回命,过几日正好是端午节,李家大少夫人出面,邀请了不少贵妇名媛到至正园赏花,你替我置办一套合身的,我穿出去试试。” “包在我身上。” 巴月大喜过望,她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秀一秀自己设计的衣裳,这可跟以前她为张记和邵记成衣铺设计的衣裳不同,那些都是普通百姓平时穿的衣服,用比较现代的词汇来形容,就是以前她设计的都是家居服,而现在,她设计的是时装。 “不过,这几日你打算住哪里?” “嘎?” 巴月被白大小姐一句话问倒,她一到百陵州,就径直来了镇国公府,根本就没有考虑落脚的事,这时被白大小姐一提醒,她才猛然想起这回事。 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想临时租个也来不及,只得干笑一声,道:“我先带可人去寻个客栈过一夜,明儿去寻个干净点的房子租下,姐姐放心,误不了事儿。” 她一提可人,白大小姐就又想这件让自己大惑不解的事儿,看了侍立在巴月身后,低眉敛目不吭声的可人一眼,想了想,便道:“你们两个女子住在外面不方便,这样吧,我让小宜去请示一下夫人,看能不能留你在府中住一些日子。” 她没说留你们住一些日子,可人在府里的房间可还空着呢,只是看可人这副样子,她不好当面说清楚而已,因为巴月明显就是不知道可人的身份,能在这侯门深院里站稳脚跟的,哪个不是心有七窍,别看白大小姐热情好客,这心思半点不比别人少。 “那就太好了。”巴月一喜,她倒没有想到这侯门深院有什么不方便的,满脑子只有省钱的喜悦。 从这方面来说,巴月其实也挺容易满足的。 不大一会儿,小宜就回来了,可是没想到一起来的还有国公夫人,直把白大小姐惊得几乎跳起来,连忙起身行礼。 “媳妇拜见婆婆。” “起来。” 国公夫人看上去挺慈祥,居中坐下后,望着巴月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问了她的姓名,生辰,家世……总之,差点没把她的祖宗十八代的根底都刨出来,才终于放过了一头冷汗的巴月。 “这孩子我喜欢,来呀,把梨花院落拨给林娘子住,再调两个伶俐点的丫头伺候着……” 待国公夫人走后,巴月一抹额头上的冷汗,道:“国公夫人可真热情啊……” 她算是知道白大小姐为什么跟她妹妹的性情不同了,感情是被这位国公夫人调教出来的,这副第一次见面就热情得好像一家人的模样,跟她第一次遇见白大小姐时没什么不同。 白大小姐:“……” 今儿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吧? 86一个模子 今儿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吧? 太阳确实是打西边出来了,就连巴月这种除了赚钱对别的事情都不大上心的人都查觉到,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 她是没在大宅门里生活过,但是俗话说,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没穿越前,古装剧看得不少,虽然古装剧是瞎扯的居多,她还跟几个一起学服装设计的同学嘲笑过里面的服饰乱七八糟,尤其是男装,连右衽和左衽都搞错了,死人穿的衣服就这么在电视里堂而皇之的招摇。当然,也还是有少数比较严谨,但是不管是瞎扯还是严谨,无一例外,古装剧里的豪门大户总是充斥着勾心斗角、阴谋计算。 像自己这样一个说好听了是白大小姐的合伙人,说难听了就是想一个想攀着人家豪门少夫人发财的女人,能得到国公夫人的亲自接见?还特别安排了一个院落给她住? 想到这里,巴月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豪门大户是那么容易进的吗,自己不会倒霉地一脚踏进某个陷阱里了吧?一时间,这光风霁月的镇国公府突然变得阴森起来,仿佛满天飞的都阴谋,要不是已经骑虎难下,巴月几乎就想拔脚开溜。 却在巴月疑神疑鬼的时候,主院之内,镇国公已经挽着国公夫人的手臂,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 往日除了在人前,私下里还从来没有被夫君这么亲密地挽过手,国公夫人的脸一下子红了,想抽出来又舍不得,不抽出来,又怕身后跟随的媳妇丫环们笑话,只得低声道:“老爷,妾身这才刚回来,且容妾身坐下说话。” “是是是,夫人请坐。” 镇国公讪讪地松开手,一瞪眼,把那些媳妇丫环们都吓了一跳,识趣地告退了。 国公夫人坐下,一抬头就见镇国公眼巴巴地盯着自己,没来由地脸又是一红,嗔道:“老爷……” “咳咳……”镇国公发觉了自己的失态,一拉衣摆,摆出正襟危坐的姿态,“夫人,请说吧。” “那位林娘子……”国公夫人斟酌了片刻,“身家倒还清白,三代之内,没有什么作j犯科之辈,只是也不曾有什么出众之辈,祖上三代都以做些小买卖为生,门户低了些……” “出身低不要紧,我大儿又不需靠岳家求晋身。”镇国公大手一挥,直接抹去了这一条。 “还嫁过人……”国公夫人不紧不慢继续道。 “什么!”镇国公一拍桌子,刚要发怒,突然想起什么,立刻又丧了气,“不要紧,大儿喜欢就好。” 国公夫人这回是看出来了,只要大儿子肯成亲,眼前这个当爹的压根就不在乎那女子到底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于是后面那句“不能生养”就咽回了肚中。 “其他也没什么了,就是礼数上差了些,这不打紧,有可人那丫头跟着,日后慢慢教她就是了。这姑娘妾身瞧着不错,模样儿端正,说话不打心眼儿,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直来直去的,难怪秀儿他会喜欢,处在一块儿,轻松。” “这就是了,哈哈哈,这混小子,有眼光,跟他老子当年一个模子,就喜欢直来直去的女子,想当年,他娘也是……咳咳!今日有劳夫人了……” 镇国公哈哈大笑,一时乐得忘形,提起了石匠的亲娘,眼瞅着国公夫人的脸色突然就变了,自知失言,连忙轻咳两声,转而安慰起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的脸色只黑了片刻,便转向正常。也没有什么可说的,难道她还能跟一个已经死去二十多年的女人去计较,传出去,她的脸面还往哪里搁。 “夫人,大儿也是你一手带大的,这亲事嘛……还要请夫人多操心啊……”镇国公眼巴巴地看着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老爷放心,妾身一手操办的,总不会比亲生儿子成亲时差。” “夫人说笑了,敏卿与为夫还有要事商谈,这便告辞了。” 镇国公干笑几声,正事谈完,拔脚就溜了。 国公夫人幽怨地望着他离去,轻轻叹了一声,却无可奈何。相敬如宾,二十多年的夫妻,就是这样过来的,她尽了为妻的本分,他也尽了为夫的责任,只是这样而已。 镇国公口中的敏卿,不是别人,正是算命先生,这会儿正在主院外头,对着匆匆出来的镇国公,挤眉弄眼地笑。 “这女子如何?” 算命先生隐隐有些得意,要知道可是他最先相中了巴月,然后指到石匠那里去的,一来二去,事实证明,这两个小儿女就是有缘。 镇国公一脸笑容,用力一拍算命先生的肩膀,道:“给你记一功,走,请你喝酒去。” 算命先生眼睛一亮:“三十年的状元红?” “美的你,那是我大儿成亲时用的,十年份的梨花白,爱喝不喝。” “我说,认识几十年了,你这老家伙怎么还这么小气?” 算命先生嘀嘀咕咕,脚下可不慢,追着镇国公远去了。 巴月忐忑不安地在镇国公府住了两日,发现除了吃住的规格高了点,别的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被吓得乱跳的小心肝儿也就渐渐安定下来,开始全神贯注的投入到她的设计大业中。 有可人在身边,那就是使得顺手,这姑娘的针线活儿,可比奶娘好多了,眼光也好,或者说,对服装设计也很有天赋,那是巴月不知道,这镇国公府里,几个主子的穿的衣裳,有不少就是出自可人之手,她只欣喜地发现可人是一个再合格不过的助手,不论她脑子里冒出什么想法,可人都能很快地将之展现出来,乐得巴月直说自己捡到宝了。 两个人配合默契,再加上国公夫人调派过来伺候巴月的两个小丫头,也有一手不错的针线活,端午节前,就顺顺当当地把第一套展示用的衣裳做出来了。 衣裳的料子,就是当初巴月曾经感叹良久的丝云帛,时间紧迫,想染上蓝色碎花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巴月让可人绣上了一圈小花,从衣襟一直垂下去,在腰间没入了裙带下。裙角上也绣了一圈同样的小花,上下相衬,看上去素雅之极。 但是只是素雅是不够的,这不合白大小姐的身份,于是巴月将衣领翻了过来,做成了能凸显华丽高贵气质的大翻领,后领又高高地竖起来。 白大小姐的头发,是可人亲手梳的,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梳了一个时下流行的翻云髻,戴了双头凤钗,对着菱花镜照了照,白大小姐自是赞不绝口,但是效果到底如何,巴月却心里没底。 87 情敌啊 临出门前,国公夫人突然着人送了一套衣裳来,华丽的锦锻,虽然是素色的,可是藏有暗花,看着十分高贵,外加全套首饰,不是金的,就是玉的,精巧细致,灿烂夺目,看得巴月目瞪口呆。 “夫人说,请林娘子换上,陪同少夫人一同前往至正园。”来传话的管家媳妇是这样说的。 “给我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尖,巴月脑中一片空白。 白大小姐也是一头雾水,满肚子纳闷:自个儿的婆婆,咋这么重视这个女子呢? 天下掉下一块大馅饼,她接是不接?巴月犹豫了。 管家媳妇皱眉,好声好气地道:“林娘子,谢过夫人,就赶紧换上吧。” 不管了,接就接,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有什么阴谋诡计,本姑娘接着就是,送到面前的财物,不拿的是傻子。 巴月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被那些金啊玉啊晃花了眼睛,简而言之,其实这会儿她根本就处于过于兴奋已至于完全忘了可能的后果,当下笑咪咪地说了一句“这怎么好意思,让国公夫人破费了啊”,手上却忙不迭地接过来,在可人的帮助下全部换了上去,然后跟着白大小姐上了镇国公府的马车。 马车驶出一段路后,巴月才从兴奋的状态下渐渐冷静下来,脑子里又开始冒出什么阴谋啊,陷阱啊,弄不好可是要死人的,当时身上便出了一身冷汗。 “姐姐,我这样……是不是有些冒失了?”再怎么天不怕地不怕,巴月这会儿也心虚得很,语气弱弱地向白大小姐求教。 却哪里知道,白大小姐这会儿比她还纳闷呢,见她后怕似的盯着自己,白大小姐也无可奈何,只得道:“兴许你就是合了夫人的眼缘,这套衣裳饰物,即是夫人赏的,你就放心穿戴。” 巴月一颗心落了半颗下去,却仍有半颗提在空中,继续弱弱地问:“这个……不会逾制吧?” 她知道这个时代的女人,随着身份不同,穿戴上都有不同的规格,比如说平民不能穿绸缎,妾室不能穿大红绣大花之类的,规矩实在太多了,她这个半路穿越的外来者,一时半会儿也记不全。 白大小姐打量她几眼,郁闷道:“不打紧,你这套衣裳是全素色的,既是跟着我出来,料子自然不能太差,总不至于连可人都比不过吧。” 巴月擦擦冷汗,终于放心了。 她是放心了,可是白大小姐心中却是气苦得很,巴月身上这套衣裳上是没有绣上什么花饰,但是那料子可比她身上的丝云帛还珍贵几分,别看她身上绣了花纹,上面镶了珍珠,就连点缀的叶子都是用的孔雀毛捻了金丝绣成的,可是全加起来,都不如巴月这身料子来得珍贵。 不管白大小姐怎么想,也看不出巴月哪一点值得国公夫人这么抬举起她,一个小门寒户的女子,什么礼数也不懂,带出门,国公夫人就不怕丢了镇国公府的面子? 想到这里,白大小姐便将可人拉到一边,低声嘱咐几句,让她千万跟紧了巴月,别让这个女人在那些贵妇小姐面前太过失了礼数。 可人却是心知肚明,国公夫人这不是抬举巴月,而是给大少爷面子,这里面,指不定还有国公爷的意思,想想国公爷有多么宠大少爷,就知道这位未来的大少夫人在国公爷心里是什么样的地位了。 巴月哪儿想得到这么多,放下心后,她就又兴奋起来,一心琢磨着:自己这算不算打入古代的上层社会了?唔,先去混个脸熟,带上耳朵和眼睛,不带嘴巴,免得不小心就得罪人。她的梦想,可就全都在这场机遇上了。 到了至正园,才知道什么叫花团锦簇,只是花多便罢了,可是女人也多呀,怕是整个百陵州的豪门贵妇、大家闺秀都聚在这个园子里了,再加上她们带来的丫环们,浑然一副百美图,还是环肥燕瘦,什么品种都有,这要是混个男人进来,怕不跟进了天堂似的。 别说,巴月还真在进门的时候,发现墙根处有几个男子鬼鬼祟祟的在找石头垫脚,那德性,跟算命先生爬墙头的时候一模一样。 白大小姐也发现了,轻轻“啐”了一口,没搭理,径自领着巴月和身后四五个丫环进了园子。 巴月觉得奇怪,悄悄问道:“姐姐,你不在乎被人偷瞧么?” 白大小姐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道:“大家姐妹打扮得这么漂亮进来,可不就是被人瞧的。” 巴月眨巴眨巴眼睛,更是一头雾水,有听没有懂。还是可人不忍见她迷糊,紧跟上来,伏在她耳边低声解释。 “林娘子,那些人都是城中有些才学的士子,或擅吟诗,或擅丹青……”可人说着,脸色微红,“哪家夫人、小姐入得他们的眼,不消几日,便或入诗,或入画……” 所以说,这是合理偷窥,已经形成了风俗,基本上,百州陵第一贵妇和第一名媛的头衔,就是从这些士子的口中传出来的。 巴月弄明白以后,半天无语。这算搞的什么花样呀,居然让男人偷窥,还不如直接放他们进园子来呢,要看就正大光明的看,偷偷摸摸,还盖上一层遮羞布,这不是欲盖弥张吗。 可人知道她的想法后,紧张得直拉巴月的衣袖,低声道:“可不能这么想,男女之防,不可不防。” 巴月被噎得翻起了白眼儿。 “二表嫂来了。” 进园子没几步,便有一个贵夫人领着一群媳妇丫环迎了上来,冲着白大小姐热情招呼。 “表弟妹,好些日子不见,气色越发好了啊。” 巴月打眼一看,愣了,那贵夫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大少爷的夫人,这时她才想起,白大小姐提过,是李家大少夫人出面牵头办了这场聚会。不过李家跟镇国公府居然是表亲,这一点倒是挺出人意料的。 “咦?这位是……”李家大少夫人看到巴月,神色间便有些异样了。 白大小姐知道她们之间的过往,却也不说破,只是装做不知地给她介绍道:“这位是林娘子,我带她来长长见识。” “大少夫人安好。” 巴月念头转了几圈,觉得自己跟李家已经和解,不宜再竖敌,干脆就假装不认识,老老实实的做足规矩上前见礼。 李家大少夫人松了一口气,暗暗喜欢,知道巴月识趣,免了一场尴尬,她也就重新露出笑容。 “二表嫂,快进去吧,圆慧师太已经来了,正在诵心堂里休息。” 白大小姐一喜:“二妹来了。” 当下便快步往园子深处去了,巴月下意识地想跟上去,被可人一拉,阻了阻,再想跟着的时候,却发现白大小姐已经转入一条小径,没在了花海中,找不见了。 白大小姐一走,李家大少夫人便昂起下巴,道:“林娘子,你请自便吧,这园子大,可不要走失了,便在那边的观妙亭里坐坐吧。” 说完,李家大少夫便走了。 巴月懒得理她,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这女人的德性,跟她那只沙猪丈夫真是相配。 “可人,你拉我做什么?” 可人欲言又止,只是道:“林娘子,圆慧师太是二少夫人的妹妹,她们许久不见,这会儿叙旧,咱们就不要跟着了。” 巴月不疑有他,一拍巴掌,恍悟道:“对呀,人家亲姐妹许久不见肯定有许多私密话要说,我跟着做什么。” 说完,她才突然反应过来,白大小姐的妹妹,可不就是白二小姐吗?为了石匠而出家的那位…… 情敌呀! 88领悟 要说巴月这个人,做事情那是没说的,精明又雷厉风行,但是在感情上,她还真有些迟钝,说白了,那是缺少经验,根本就不懂得啥叫爱情,要不然她不会在邵家这件事上狠狠栽个跟头了。这会儿好不容易刚刚有点开窍,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石匠,反正人已经被她订下来了,一时半会儿也不怕那个男人长翅膀飞了,本来是打算忙过这一阵子,再慢慢搞清楚的,谁知道突然之间,冒出了一个白二小姐。 于是情敌两个字,连个顿儿都没打,直接就从她脑海里冒了出来,然后巴月才若有所悟,自个儿大概……真的……确实是把那个笨蛋男人放在心上了,要不,一个出家人,她怎么会想也不想就往情敌这两个字上靠拢。 危机感迅速笼罩在巴月的心头,把正事都给忘了,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里,心里死命的盘算:是先回常安府把石匠这堆牛粪给插下来呢,还是偷偷摸摸先去把情敌的底细摸个分明? “林娘子……林娘子……” 巴月站的地方,正是路当中,人来人往,挡着道呢,她自己只顾想心事,还不觉得已经失礼了,可人却看不下去,连叫了几声,都没让她回神。没办法,可人只好硬拖着她,走进了之前李家大少夫人指的那座观妙亭里坐下。 亭子外面安放着一个泥炉,上面温着水,旁边一张小几,摆着茶壶和杯子,亭子里已经有李家安排的两个侍女伺候着,见她们来,连忙走出亭子,泡了茶奉上来。 可人道一声谢,接过托盘,将茶送到巴月面前。 巴月迷迷糊糊地拿起来一喝,然后“哇”地一声被烫得回了神。 可人忍着笑,道:“林娘子,这茶得吹吹才能喝。” 巴月左右看看,拉着可人往身边一挡,拦住那两个李家侍女的视线,然后伸出舌头直呵气:“你也不提醒我,烫死我了。” 可人很无辜地道:“婢子可是叫了您好几声,不知道林娘子在想些什么,只是不理会。” 巴月脸一红,挥手把李家那两个侍女挥退,然后才伏在可人耳边,鬼鬼祟祟地问道:“白二小姐你瞧见过么?” 可人心头一跳,难不成林娘子已经知道……她思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小心措词,好一会儿才道:“见过,已经好些年了,那时还小,如今已记不大清。” 巴月顿时失望,知道从可人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她心里明白,可人说记不大清,肯定是假的,自家少夫人的妹妹,做下人的怎么可能会记不清,没这点眼色,在豪门里面还能站得住脚吗?唉,可人到底是豪门出来的人呀,素质就是高,即使不为豪门工作了,也不会轻易向别人吐露前主人的秘密。 不过话又说回来,可人嘴巴紧,也就意味着,自己以后可以放心将更多的事务交代给可人去做了,这得失之间,还真不好衡量啊。 却在这时,李家大少夫人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第20部分阅读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 作者:肉文屋 大少夫人又迎进来几位年轻的夫人和小姐,站在那里叙了几句话,便各自分散开来,其中有两个小姐看到观妙亭这边的景色不错,又见亭子里坐的人衣着不俗,模样儿却面生得很,忍不住就往这边来了。 “打扰了。” 进了亭子,那两位小姐就对着巴月告了一声扰,礼数周全,倒把巴月弄得一愣一愣,这亭子又不是她的,地方也大得很,进来就进来,跟她告什么扰呢? 可人机灵,连忙伏在她耳边道:“是韩府的两位小姐,跟咱们镇国公府是姻亲,辈份上,是两位少爷的表妹,林娘子你可不能失礼了。” 巴月无语,又是表亲,看来这上层社会就是这样,大家族彼此联姻,最后搞得一场聚会,见谁都有那么点亲戚关系,就跟红楼梦里面一样,贾府里面来一个姑娘,就是贾宝玉他表妹。 这样想着,一时间也不好上前搭话,毕竟自己是借着镇国公府的顺风车才进来的,可人又提醒不能失礼,所以她也就不好跟做生意似的,上前夸人家小姐漂亮啥的,干脆就起身福了一礼,顺便送出一个免费的灿烂笑容。 那两个小姐赶紧回了一礼,就在巴月对面的位子上坐下来,待那两个李家侍女奉上茶来退下去后,她们才偷偷交换一个眼色,然后年纪稍长的那个姑娘便冲着巴月甜甜一笑。 “这位姐姐面生得很,可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 “是啊。”巴月道,心里开始兴奋,这可是接近跟融入这些名门闺秀的大好机会呀。 “小妹韩雅如,这是妹妹秀如,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巴……呃,林八月。” 巴月报上自己的名字,却见那两姐妹互相交换一个眼神,都有些迷惑。百陵州里,似乎没有姓林的大户呀? 她怔了怔,突然就意识到,原来这两姐妹是在打探自己的底细,可是自己哪有什么底细可以被打探的,她在这个地方的身份很尴尬,就好像丑小鸭披了一身白毛跑进了天鹅群里,白毛还在身上的时候,天鹅们会把她当成同伴,一旦身份戳穿,就成了笑话。一个寒门小户出来的女人,有什么资格穿一身华贵衣裙,跟一群名门闺秀平等论交? 意识到这一点,巴月像是被浇了一头冷水,刚刚沸腾起来的热血,渐渐冷却下去。这趟真不该来呀,至少,在自己还没有打出名气以前,实在不该就这样出现在这群名门闺秀的面前,前锋应该让白大小姐去打,自己隐藏在幕后保持神秘才是正道呀,否则,身份一戳穿,她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敷衍了几句,巴月就实在没兴趣跟这两个千金小姐虚以蛇委了,趁现在身份没被戳破,赶紧找个隐秘的地方待着,到聚会结束就走人。 于是她就借口要去寻同伴,带着可人走了。 她这边走得痛快,可是那两位韩小姐可就不痛快了,大眼对着小眼瞪了一会儿,那妹妹突然道:“大姐,我瞧着那位林小姐身边的丫环,好像是舅母身边的可人。” 姐姐吓了一跳,道:“不可胡说,可人是舅母身边的大丫环,哪能上这儿来,估计是长得像吧。” 不提这两个姐妹满肚子疑惑,可人其实也挺疑惑的。巴月带她离开观妙亭之后,只看哪儿人少就往哪儿跑,最后居然在园子的一角找了处没人的屋子,就待在那儿不动了。 “林娘子,您怎么不跟两位表小姐多聊一会儿呢?” 巴月不急,她可是急了,这是多好的机会呀,国公夫人特意安排了,就是让巴月尽快熟悉怎么样与这些贵妇和千金小姐打交道,怎么能躲开呢? “聊什么呀,你没听她们句句都是打探我的底细吗?”巴月没好气地道,“等她们知道我不过是个小商人的女儿,蹭了镇国公府少夫人的光才进的园子,哪儿还会理我。趁她们没发觉,赶紧闪人,省得到时候自讨没趣。” 可人听了,目瞠口呆。这算什么理由,林娘子虽然出身不高,可是攀上了大少爷,这园子里身份能高过她去的,就没几个了。 “林娘子,大少爷他……” 就在可人几乎忍不住就要掀了石匠的底牌的时候,屋外,突然有人声渐渐接近,巴月紧张地一拉她,“嘘”了一声,轻轻地把门给关上了,可人的话也因此而被打断。 89旧事 是四个一边闲逛一边赏花的贵妇,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走着走着,就走到这偏僻的角落里来了。兴许是日头高照,有些热了,而这边恰巧林荫茂密,正是遮阳的好去处。 走得累了,也不进屋,丫环上前在廊下抚了几下尘土,几个贵妇直接就在廊下坐着歇脚,聊了几话,话题无巧不巧,竟转到了巴月最想知道的事情上。 “大嫂,先前我在水苑的时候,瞅着对面诵心堂里有一个姑子的身影在窗口晃了晃,怎么今日李家大少夫人还请了方外之人来聚会吗?” 一个青裙少妇挑起了话头,顿时吸引了坐在屋里无聊只盼着她们赶紧走人的巴月注意。 “听说是要祈福吧。”另一个红装少妇接口道,“只是不知请的是哪位师太?” 第三个少妇头上戴着一顶雀羽帽,华丽之极,这时却眼睛一亮,轻笑道:“我来得早,那姑子进园时是见过的,你们猜是谁?” “是谁?”青裙少妇与红装少妇同时问道。 “就是被镇国公府供奉在妙华庵的圆慧师太。” 谜底一出,那两个少妇齐齐“哦”了一声,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怪不得先前见沐二少夫人急急地往诵心堂去了,我还道沐二少夫人什么时候也一心向佛了呢。”青裙少妇想起了传言,顿时笑得花枝乱颤。 沐二少夫人?巴月眨眨眼睛,难道是说白大小姐,镇国公姓沐?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打转,不过她没时间去细想,竖着耳朵只管贴在门上仔细听外面几个贵妇侃八卦。 第四个少妇年纪极轻,似乎是新婚未久,一身衣着打扮还带着喜气,在四个贵妇中本有些拘束寡言,这时却难掩好奇,问道:“姐姐们说的是谁?圆慧师太怎么了?” “这却不好说了,毕竟是人家的是非,咱们也不那等市井长舌妇。”戴雀羽帽的少妇故作矜持,却反而更吊起了别人的胃口。 年轻少妇越发的好奇,却又不好再问,只用盼望地眼神盯着那三个知道底细的少妇。 巴月躲在屋里,更是恨得牙根痒痒。 青裙少妇噗哧一笑,道:“陈夫人,你莫逗她了,这里也没有旁人,只咱们四个,说了也不妨事,便告诉她吧。只是卿儿妹妹,你听了心里明白便可,莫再跟旁人说三道四,否则得罪了镇国公,可牵连了我等。” 年轻少妇忙道:“姐姐教诲,妹妹谨记在心。” 巴月又在屋里翻白眼儿,这都是屁话,真的要守口如瓶的话,她这会儿还能听得到八卦吗? 于是那三个贵妇便一人一句说开了。 “镇国公府有两位少爷,卿儿妹妹你可曾见过?” 年轻少妇红着脸,低声道:“不曾。” “那位二少爷就不说了,公府嫡子,将来啊……唉,可惜了那位大少爷了,真正是个多情种子,是吧,大嫂?” 红装少妇脸也一红,啐道:“你问我做什么,只说你的便是。” 戴雀羽帽的少妇捂唇偷笑,道:“不问你问谁,咱们三个人里,只你是见过那位大少爷的,还魂牵梦绕了好些日子。” “要死了要死了,你们这两个烂嘴巴的,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我才十二岁,什么事都不懂,再乱讲,看我不扯烂你们的嘴巴……”红装少妇的脸真真是红透了,极不好意思的解释。 也可见她们之间亦是极好的,否则这等隐私,怎么会当场说出来。 笑闹了一阵,红装少妇才对那年轻少妇道:“莫要笑我轻浮,你若有机会见了那位大少爷,方知道这世上也有能让女人甘心去死的男子,那圆慧师太便明证,想当年,多么美丽聪慧的一个女子,却是被那位大少爷误了终身。” 她们这边说得兴起,巴月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了,刚才她听到什么沐二少夫人的时候,就已经隐隐有所觉察,这会儿又听什么圆慧师太跟镇国公府大少爷有那么一段,可是,白家二小姐不是为石匠才出家的吗? 石匠好像也姓沐哦! 想到这里,巴月心里狠狠骂了一句:我靠! 穿越本来就是一件匪疑所思的事情,结果是她遇上了匪疑所思中的匪疑所思,还真是应了一句主角定律,她随手拉个男人,果然身世不凡。 什么世上也有能让女人甘心去死的男子,就石匠那一脸大胡子的土匪样儿,那白二小姐真是眼睛被狗屎糊了。 巴月在心里恶狠狠地吐槽,其实思绪已经乱了,只恨不得石匠现在就在眼前,她非把那一把大胡子扯光,然后拖着跟猪去比比谁帅。 这时外面已经在细说当年的经过了,巴月捂着耳朵不想听,却挡不住那声音往耳朵里钻。 可人在一边,早已经捂住了脸,在心里暗暗哀嚎:大少爷,不是婢子不帮您,实在是您的劫数到了,躲都躲不过去。 “话说当年白二小姐才刚刚及笄,随母前往寺里还愿,半路翻了车,恰巧沐大少爷经过。那大少爷本是怜香惜玉的多情种,不忍见她母女受跋涉之苦,便让出车驾,自己在车后步行。” “沐大少爷天生一副好相貌,便似菩萨座下金童一般,那白二小姐也是个玉女似的品貌,谁见了不说他们俩是天生一对儿啊,只是白家到底只是个商户,镇国公府却是有些瞧不上,因而当白家有意联姻,镇国公却推拒了。” “那可怎生得好?”年轻少妇面目失色,似乎在为这对金童玉女担忧不已。 戴雀羽帽的少妇冷笑一声,道:“那沐大少爷也是没当担的,镇国公不允,他竟是争也不争,却哪料白二小姐却是个性情刚烈的,不能嫁入沐家,干脆就一把剪子绞了头发,誓言不能嫁与沐郎,宁可终身不嫁。” “啊!” “莫如此贬他。”红装少妇幽幽一叹,“沐大少爷亦不是无情之人,他在白二小姐的闺居附近住下,誓言白二小姐一日不还俗,他便一日不娶。” “咦?不是十年不娶吗?”青裙少女惊咦一声,显然她知道的和红装少妇说的略有出入。 戴雀羽帽的少妇不屑地撇嘴,道:“那是镇国公以让二少爷迎娶白家大小姐为正妻以弥补白家为条件,逼得沐大少爷改了誓言。” “不想竟有如此曲折。”年轻少妇悠然出神,不知是敬佩白二小姐的刚烈,还是羡慕白大小姐的幸运。 巴月在屋里听得清楚,顿时可就气坏了。 好你个石匠,装神弄鬼,让本姑娘把你当成了老实人,没想到竟然……竟然还有这么风流的过往,都有心上人了,还誓言旦旦,那干什么还来招惹本姑娘? 她这里只顾生气,却不曾想到,这些贵妇的叙述里,却有悖背之处。 90是个美人 “各位夫人,祈福仪式已经开始,我家少夫人请各位夫人前去观礼。” 一个匆匆赶来的大媳妇一句话,将这些侃八卦正侃在兴头上的贵妇们都喊走,待她们走远了,巴月才打开门走出来,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后一拽可人。 “老实交待,你跟石匠什么关系?” 虽然对感情是迟钝了些,但是巴月可不笨,一点点的触发,马上就让她联想起所有的破绽。 可人料不到她竟然问得这么直接,顿时又惊又羞,垂下头,声音细若蚊蝇:“婢子是……夫人派去服侍大少爷……” “贴身侍婢,还是通房丫头?”巴月紧追着又问了一句。 其实这两个称谓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后者是上了床的,前者就不一定了。 可人脸涨得跟红苹果似的,窘得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 “婢子……还不曾服侍过大少爷……” 那是,才到常安府呢,就被拉去干苦力,其实可人跟石匠,压根儿连话都没说过。 “那就好……”巴月的牙根儿磨得咯吱响,“一个破石匠,也敢要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服侍,美死他……” 踩着重重地脚步,她径直往园子的大门方向走去。 “林、林娘子,您这是要去哪儿?”可人踩着碎步,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 “回去。”巴月恶狠狠道。 “可、可是二少夫人还在园子里……” 巴月蓦然停脚,低下头想了一会儿,转过身对着可人一笑:“对哦,现在就走,太失礼了,刚才不是说有什么祈福仪式嘛,走,瞧瞧去。” 她的笑容堪称是温柔无比,但是可人看了,却浑身一颤,正当头顶的太阳照在身上,也感觉不到暖和。 祈福仪式在一个池子边举行,池水清澈无比,东面有只巨大的石龟,□伸得老长,从口中吐出一汩泉水落入池中。龟背上,有座小亭子,一个灰衣尼姑正坐在那里,手持佛珠,高声颂经。亭子外面,数十个贵妇和千金小姐,静坐听诵。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个香案,插着香,旁边一只托盘里,放着一壶雄黄酒和三把艾叶。 巴月走近了,仔细看了那灰衣尼姑几眼,对可人道:“她就是慧圆师太?” 可人支支吾吾:“婢、婢子记不清了。” 听她这回答,巴月就知道,那灰衣尼姑定是白二小姐了,若不是,可人又怎么会支支吾吾。 “倒是个美人。” 冷哼一声,巴月妒心大起。 什么见鬼的尼姑,以为戴着顶僧帽,就看不出这白二小姐是带发修行吗?就这模样,还出什么家呀,分明是凡心未死,等着石匠把她接出佛门吧。 有心想上前找碴儿,可是巴月又不甘心,凭什么她为要一个三心二意的石匠,干出争风吃醋这种难看到极点的事儿,虽然她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名门千金,但是穿越女也有穿越女的尊严。 可人提心吊胆,低声道:“林、林娘子……” “干什么?” “您别再扯帕子了,快要破了。” 这时候,灰衣尼姑念经已毕,起身走出亭子,那李家大少夫人亲手端上一盆清水跟在身边,那灰衣尼姑随手折了一根柳枝,沾着水,洒在香案上的那些艾叶上,便洒一下,便有一个贵妇或是千金小姐合掌拜谢,然后递上一只亲手做的香囊,挂在灰衣尼姑的腰间。不大一会儿,灰衣尼姑的腰间就挂满了香囊。 巴月注意的当然不是这祈福的仪式,而是那尼姑的身姿,虽然裹在宽大的僧袍下,可是那一举手,一抬足,真是应了风姿卓绝这四个字,既有大家闺秀的典雅,又有方外之人的空灵,直把自己这竹竿身材给比下去了。 处处都比不上对方,巴月这心火儿啊,越烧越旺,可是却硬生生忍了下来,脑袋一昂,对可人道:“仪式也差不多了,咱们回车上等着吧。” 可人大喜,连忙应是。她可就怕巴月冲上去,闹出一场争风吃醋的丑闻,也怕她气不过,拂袖就走,自己回去没办法交差,这会儿巴月肯主动避开慧圆师太,也没有拂袖就走,真是再好不过。 “怪不得大少爷看中林娘子,平时有些不着调,关键时候,还是识大体。” 可人对巴月的评价,平白就高了一层。若是让巴月知道她在想什么,恐怕要笑抽过去。她哪儿是识大体呀,要发难也不是这个时候,毕竟白大小姐还在那儿坐着呢,不看僧面看财面,巴月还不想得罪自己的财神爷。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在这园子里,她不闹事,算是给白大小姐面子,等出了园子,回镇国公府牵回小毛驴,哼哼,巴月龇龇牙,咧嘴露出一个冷笑。 臭石匠,你给我等着,不收拾了你,本姑娘就枉为穿越女。 可人又是一个寒颤,抬头望望天,太阳亮得晃眼,怎么她就总感觉一阵阵阴冷呢。 “不好了……不好了……” 算命先生一溜小跑,冲到镇国公面前,一巴掌挥掉镇国公手中的茶盏,“老不死的,你还有闲工夫在这里喝茶,儿媳妇都快跑了啊。” “什么?”镇国公一头雾水。 “老夫可给你那宝贝儿子算过一命,他这几日有一劫,过去了就儿孙满堂,过不去可就一辈子没媳妇儿了啊。” “等等,等等,到底出什么事儿?”镇国公一听到自己的宝贝儿子有劫,马上就紧张起来。 原来,今天是端午节,城里热闹,算命先生是个闲不住,溜达到街上,买了一壶雄黄酒,一边喝着一边闲逛,逛了半天,累了,就跑回镇国公府,准备蹭饭。还没走到门口,就见一辆马车在大门外停下,巴月从车上下来。 “哟,八……呃……” 算命先生正准备打招呼,不料又从车上下来两个女子,一个是白大小姐,另一个是个尼姑,饶是算命先生再镇静,也傻眼了。 老骗子眼尖,清清楚楚地从巴月的眼底深处,看到了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当下把酒壶一扔,算命先生就冲进来找镇国公拉救兵了。巴月那姑娘聪明得很,只怕白大小姐一介绍,她马上就能猜出石匠的底细,而且那姑娘的脾气,他领教得还少吗? 石匠这次死定了。 “你是说,我那儿媳妇还不知道我儿子的身份?”镇国公总算弄明白了。 “现在肯定已经知道了。我说你别儿媳妇了,那姑娘认不认你这个公爹还不知道呢。” 镇国公笑笑,捋捋胡子,道:“不打紧,我亲自出面为我儿解释,这总成了吧。” 算命先生白了他一眼:“你去你去,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姑娘是个倔脾气,惹毛了她,六亲不认。” “她能跟我这个公爹计较。”镇国公不信,慢条斯理地整整衣冠,准备正式跟那未来的准大儿媳妇好好谈一回。 算命先生转了转眼珠子,带着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跟了过去。 91不是坏人 这时候,巴月正跟白大小姐,还有那位白二小姐坐在花厅里聊天。 祈福仪式结束后,白大小姐邀请自己的妹妹到家中小住,白二小姐推辞不过,只得来了。车上不好说话,白大小姐只给巴月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妹妹,倒也没多说什么。巴月自然就更不会多说了。 原本是打算一回来就牵了毛驴走的,但是既然情敌都在眼前了,不惦量惦量她的斤两,巴月也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于是便客串了一回陪聊。 谁知道,这白二小姐从头到尾,连理都没搭理她,只双手合什,一口一个阿弥佗佛,跟白大小姐聊来聊去,聊的都是佛经。 巴月哪儿懂什么佛经呀,她现在能把三字经从头看到尾不念错字就算不错了。 装,你再装,帽子边角的头发丝都露出来了,满口佛经也掩饰不了你的一颗尘心。一句话也插不上嘴的巴月恨得牙痒痒的。 正巧这时宜儿泡好茶端进来,巴月突然起身,从她手上端起一杯茶,奉到白二小姐面前,口中却道:“慧圆师太,这是顶级的大红袍,姐姐平日宝贝着呢,只你来了,她才舍得拿出来给你润口。” 话是好话,只在“师太”二字上,巴月咬得特别重。 白大小姐尚不觉得异常,只是轻笑道:“哟哟,哪能让客人奉茶呀,妹妹你这是嫌我冷落你了,快回去坐好,让宜儿给你奉茶。” 巴月笑咪咪地回来坐下,眼神却仍在白二小姐的身上,眼角微微向上挑着。 白二小姐合什念了一声佛,淡淡道:“多谢施主。”只是那脸色,明显有些沉下去了,显然是听出巴月故意咬重的那两个字。 巴月小小地报了一箭之仇,心里的闷气稍稍散了一些,也懒得再坐在这儿听她们两姐妹左一句佛曰右一句阿弥佗佛,反正她也看明白了,这白二小姐就是在装,表面摆出了四大皆空的模样,其实心里肯定还在想着石匠。 于是她当即便起身告辞。 “姐姐,我出来也好些天了,该回去往铺子里走走,过几日再来。” 白大小姐一愣:“这便要走?” 巴月道:“还有好些事情,要与三小姐商量呢。” 拉出白三小姐当借口,这白大小姐便不拦了,只是道:“便是要走,也不忙在一时,我好准备些东西让你带回去。” “那便明儿吧。” 巴月也不争这半天工夫,应了一声便走了,却没回自己的院落,而是牵出小毛驴,打算趁这半天工夫,上街买些礼物给奶娘和方秀娟她们捎回去。 正走到来时经过的那条游廊边上,旁边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林娘子,请留步。” 声音很陌生,巴月愕然地回头,就见一个老头踱着步子一摇三晃地过来,一身衣裳看上去挺气派。 “你认得我?” 豪门内宅,男子止步。巴月住进来这些天,还真没见过半个男人,这会儿突然冒出老头儿,还真吓了她一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一看,可就怒从心来。原来那老头儿的眼神可直勾勾的在她脸上转悠。 那是什么眼神儿,我呸,原来是个老色鬼。 巴月不动声色地扯扯小毛驴的耳朵,好闺女,看你的了,一会儿直接给这老色鬼来个后撩腿。 小毛驴晃晃尾巴,昂地一声叫唤。 镇国公哪知道巴月转动着这样的心思,要不是得摆出当公爹的威严来,他脸上早就笑开花了。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他这是老公爹看儿媳妇,越看越喜欢。 “林娘子,这几日在府里住着,可还习惯?”镇国公亲切地问着。 “关你什么事?” 巴月没好气地答道,脚下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躲到了小毛驴的一侧。语气虽然不好,但是巴月却已经在飞快地转动脑筋,这老色鬼是什么人?敢在镇国公府的内宅里这么横行的,妈呀,不会是镇国公吧? 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巴月瞪大眼睛向老色鬼的脸上看去,努力想找出和石匠相像的地方。 眼睛? 不像。老色鬼是狐狸眼,细长细长的,石匠是牛眼,圆溜溜的。 鼻子? 更不像了。老色鬼的鼻子有点勾,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石匠的鼻子正直多了。 嘴巴? 呃,无法比较,石匠的嘴巴都藏在胡子里了。 没有一处地方长得像的,不可能是父子。 “咳咳……”见巴月往边上躲,镇国公轻咳一声,只当自己板着脸吓着这个寒门女子,连忙努力让神色柔和一点,“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 这是哄孩子呢吧……算命先生躲在墙,双手捶墙笑翻了。这老骗子忒坏,明明只要露个面儿,就能说清楚的事,可他就是不出去,偏要躲在这里偷看翁媳过招。 “坏人从来都说自己不是坏人。” 巴月突然发现,不对呀,这对话怎么听上去那么幼稚呢?到底是自己幼稚,还是这老色鬼幼稚? “这个……”镇国公老脸一红,仔细一想,没错,是这个理儿,哪有坏人会承认自己是坏人,都是说自己不是坏人,这么一说,自己这堂堂镇国公,可不真就是个坏人了。 “我警告你,不管你是谁,哪怕就是这府中的主人,再敢上前半步,我、我就让石匠的闺女踹你。”巴月又退后一步,发出郑重的警告。 “啊?”镇国公傻眼,突然就激动起来,“你们连闺女都有了,这、这个孽子,竟然还没有娶你过门……媳妇儿啊,快……快带我去见见我孙女儿……” 说着,不自觉地又上前几步。 小毛驴昂的一声,抬起后腿一撩。 “哎哟!” 扑通! 小毛驴这一脚撩得不是地方,正中要害,镇国公捂着下身直打滚。 巴月傻眼了,用力一拍小毛驴的头:“笨蛋,跟你爹一样笨,我还没让你撩你怎么就下脚了呢?” 小毛驴委屈的低下头,眼泪汪汪。 巴月左右看看,四周没人,也不敢再留下来,匆匆道:“老爷子,对不住,意外,都是意外,这些钱你拿着,找个大夫看看。” 扔下钱袋,巴月就牵着罪魁祸首溜之大吉。 “哈哈哈哈哈哈……” 算命先生大笑着从墙后转了出来,扶起镇国公后,对着他挤眉弄眼。 “怎么样,老哥哥,见识到你这个未来儿媳妇的风采了吧。” 镇国公脸色铁青,那是疼的,一把揪住算命先生的衣领,吼道:“姓胡的,你怎么没告诉我,大儿和她已经生了一个闺女?” 算命先生笑抽了,抽搐道:“那头毛驴就是……哈哈……就是你家宝贝儿子的闺女呀……不行了,哈哈哈,老夫快笑死了,老哥哥你扶我一把……” 镇国公:“……” “老家伙,看你疼的,脸色又青又白,要不要给你请个大夫?” “滚。” 片刻后,镇国公的声音又响起。 “来人,备车备车,媳妇搞不定,连闺女都搞不定,这次要是不教训教训那个孽子,我就不是他老子!” 92我高兴 镇国公要出门,府里一片震动,备车的备车,备人的备人,备物的备物,堂堂镇国公出门,自然不是一个车夫一辆马车就能打发的,亲兵护卫多了不算,总得有十几二十个跟着吧,车里面,水呀点心呀总得备着吧,尿壶也得放上,要不半路上镇国公大小急,难道还能学着山野村夫找个草丛里蹲着去? “还不赶紧地上路,哪儿来的那么多破规矩。”镇国公性急,对着管家吹胡子瞪眼。 算命先生在一边窃笑:“冷静,老哥哥你冷静些儿,终于让你找着借口去把宝贝儿子拎回家了,十年都等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胡扯,我是去教训这孽子。”镇国公一张老脸拉不下来,冲算命先生怒吼。 “鬼才信。”算命先生撇撇嘴,一脸不屑。 眼看镇国公就要发飙了,管家一溜烟地跑了,一边跑一边喊首:“都别磨蹭了,快快快,车夫……车夫哪儿去了,快把马料喂足……侍卫官……人呢……” 动静太大,把内院的白大小姐姐妹俩都惊动了。 “小宜,你去瞧瞧,外边为什么这么乱?”被打扰了姐妹叙旧,白大小姐挺不高兴。 小宜丫头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回来报告:“少夫人,是国公大人要出门。” “出门?”白大小姐疑惑道,“出个门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瞅着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小宜,你再去瞧瞧,老爷这是要去哪儿?” 小宜应了一声,正要往外跑,冷不防沐家二少爷从外头进来,一边走一边道:“不用去了,爹这是要去找大哥。” 说完才发现一个尼姑坐在屋里,沐二少爷一愣,道:“原来二妹妹也在。” 白二小姐低眉垂目,合掌念了一声阿弥佗佛,虽然努力保持冷静,但慌乱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的心情。 “大姐,大姐夫,贫尼累了,先去休息,告辞。” 待白二小姐走了,沐二少爷才轻轻哼了一声。 白大小姐马上瞪起眼睛,嗔怒道:“妾身知道你看不起我二妹,但也别在妾身面前表现出来。” 沐二少爷在外面虽然嚣张,但心中极爱这位夫人,闻言忙陪笑道:“哪儿的话,她是你妹妹,也是我的小姨子,我怎么会瞧不起她,只是为她可惜罢了。” “还不都是你大哥害的,可怜我妹妹到现在还在等着他。”白大小姐叹息起来,既恨沐大少爷的无情,又惋惜自己妹妹的死心眼。天下好男人多了,何必非盯着这么一个不成气的男人。 “我大哥怎么了,我大哥他……”沐二少爷想辩驳,又怕惹了夫人不高兴,最后忍了下来,只是道,“你还是多劝劝二妹妹,别再想着我大哥,我大哥他……心里已经有人了。” “什么?”白大小姐大惊,“是谁?” 沐二少爷哼了一声,道:“还能是谁,就是那个没教养的女人。你前些日子不是奇怪娘为什么对那个女人那么看重,我去找娘打探,才知道原来她是大哥看中的女人,娘是看在爹的面子上,才善待几分。” 说着,又一拍脑袋,道:“是了,那回大哥回来拜祭二娘,我陪着他,路上取糕点的时候,被那女人冲撞,本想教训那女人一番,却是大哥给解的围,我还道是大哥那善心病又犯了,原来却是早就认识那女人呀。” “你说的是林八月?”白大小姐惊叫一声,跌坐在椅子里,神色变幻,半天没缓过来,“她她她……难道是故意接近我?” 说到这里,白大小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阴沉,想起自己被欺骗,想起自己那可怜的妹妹,心中恨意一下子升腾起来。 “我去找二妹,不,我跟二妹一起去找你大哥,这件事情,他不给我二妹一个说法,我、我跟他没完。” “啊?夫人……夫人……不用这样吧……虽然我瞧那个女人也不顺眼,可是我大哥好不容易想娶媳妇,别再折腾了,二妹的事就算了吧,大哥不愿意娶她,你也不能逼我大哥呀……” 沐二少爷夹在妻子和兄长之间难做人,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去,直后悔自己多嘴,这事等生米做成熟饭再说出来就好了。 石匠这会儿哪里知道自己就快要大难临头了,他正盯着眼前的男人,琢磨着是一拳头打出去,还是好声好气的把他当客户招待。 那个男人就是邵九。 地点是在琉璃冻专卖铺。 石匠听了巴月的嘱咐,不雕石头了,在铺子里坐镇。邵九是来购买琉璃冻的。 两个男人,不期而遇。 邵九不知道石匠,但是石匠却是知道邵九的,按他的脾气,这种软弱无能连妻子都护不住的男人,就该一拳头打得头破血流才好,不过眼下人家却是来送银子的,石匠不能不能惦量一下。揍了邵九就没银子挣,那个见钱眼开的女人知道了也不会感激他,这么做值不值呢? “掌柜……掌柜……我要三百坛琉璃冻……” 邵九纳闷了,这掌柜怎么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眼睛瞪得像寺庙里的怒目金刚,看上去怪吓人的。 石匠回过神,闷声道:“十两银子一坛,三千两拿来,先付钱,后交货。” 邵九瞠目结舌:“不是二两银子一坛?” 石匠瞪眼:“卖给你就是十两,爱买不买。”他还不高兴卖呢。 邵九大气,道:“哪有这样做买卖的,月儿呢,让她出来,我亲自跟她谈。” 却原来,邵九这次亲自来采买琉璃冻,目的就是想见巴月一面,原是要在张家村等的,哪知道巴月为避流言,一直没有回去,因此邵九直接就找到常安府里来了。 蓝印花布大卖,邵家看着一天比一天红火的市场,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蓝印花布有市场,可是万万料不到,竟然会红火至此,尤其是邵家,整天里唉声叹气,后悔为了不得罪知府家的大少爷,而生生把一只会生金蛋的母鸡给放跑了。 也正是因为邵父有了悔意,邵九才敢跑去跟奶娘认错拉关系,心中却打着破镜重圆的主意。 砰! 石匠一拳头挥出,正中邵九的鼻梁,打得邵九一跤跌倒,鼻子歪了半天,鼻血直流。 “你、你、你为什么打我?” “我高兴。” 石匠拧拧手腕,对一边的伙计道:“认准了,以后铺子里的琉璃冻,邵家的人来买,一律十两一坛。” 伙计:“……” 邵九:“你、你这是敲诈,我要去告你,还要告你伤人。” “请便。”石匠哼了一声,抬头望天。 93大尾巴狼 邵九还真跑进衙门去告状了,很快便有几个衙役来,把石匠锁了带走。铺子里伙计给吓坏了,正六神无主的时候,就见巴月骑着小毛驴在铺子门口停下。 伙计如同见了主心骨,赶紧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 “什么,他把邵九给打了?” 巴月一时间是又惊又喜,奇怪的是,原来的一肚子怒火却消退了不少。 笨石匠,算你有心,还知道给本姑娘出气。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对那伙计道:“你赶紧从柜上支二十两银子给县老爷送去……哎,别,悄悄给师爷送去,可别让他们这么快就把石匠给判了。” 县衙大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点猫腻巴月还是知道的,让伙计去衙门送礼,自己却赶着去搬救兵了。 那救兵也不是别人,自然就是堂堂的镇国公大人。 其实巴月从镇国公府里溜出来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常安府,而是躲在府外看动静。她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被毛驴踹了一脚的那个老色鬼,很有可能真的是镇国公,也就是石匠他爹,有心回去陪个罪再慰问一下,可问题是,小毛驴那一脚踹得实在不是地方呀,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去陪罪慰问,难道还能说不好意思啊,我家毛驴踹了你那地方,小孩子不懂事,我已经教训过它了,你不要在意啊。 这也太尴尬了,无论如何,这些话也说不出口呀。 可是就这么溜了,巴月又有点于心不安,石匠他爹也一把年纪了,被踹到那地方,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呀,到时候算帐算到她头上,也不晓得石匠肯不肯出来救她? 正是溜也不是,不溜也不是,巴月就在这样矛盾的心情和等待中,看到镇国公带着那个老骗子上了马车,直往常安府而去。 完了,看那老骗子出现在老色鬼身边,没得侥幸了,那老色鬼真是石匠他爹呀,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呢。 巴月捂着脸,心里哀嚎了许久。亏得她还没嫁给石匠,要是真嫁了,这可怎么有脸见人哦。儿媳妇的驴踹了老公爹,这传出去,可真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镇国公都走了,巴月自然也不会再留下来,一路上就跟做贼似的,鬼鬼祟祟地跟在镇国公府马车的后面,保持一定的距离也回了常安府。 只是算命先生显然不知道石匠已经被巴月拐到铺子里坐镇去了,一进常安府,就直接带着镇国公去了石匠家,巴月则赶紧骑着小毛驴往铺子里来,打算先找石匠救命,回头好在镇国公面前帮她求情,至于算帐的事情,等过了这一关再算不迟。 哪里料得到,情况会发展到居然是她先找人去救石匠了。 带着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惨心情,巴月去了石匠的家,远远看见镇国公府的马车停在大门前,她思来想去,还是没敢从大门进去。绕了石匠家的围墙转了半圈,就见有一处地方垒了几块石头,看位置,似乎正是算命先生平时爬墙头的地方,巴月眼珠子一转,一拎裙角,也不管动作好看不好看,踩着石头就往墙上爬。 镇国公和算命先生正在院子里转圈圈。镇国公是东看看西看看,连块废石料都要抚摸半天,一副很感慨的神色,算命先生在边上罗里罗嗦地介绍石匠这几年的生活。 巴月不想惊动镇国公,只想把算命先生引出来,便趁着镇国公背对着她的机会,在墙头缝里抠了一把土,往算命先生头上洒过去,以吸引算命先生的注意。 一阵风吹过,泥土在半空中偏了方向,全落到镇国公头上脖里。 “咦?怎么有尘土落下?”镇国公疑惑地摸着脖子往上看。 巴月猛地一缩脖子,好半天没敢动弹。过了一会儿,听里面没什么动静,她又伸长脖子往里看去。 咦?人呢? “你在这里做什么?” 算命先生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吓得巴月哇地一声,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第21部分阅读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 作者:肉文屋 ,差点从墙头上翻下去。扭头一看,老色……呃不,镇国公和算命先生都站在她后面十步远的地方,正直勾勾地瞅着她呢。 巴月慢吞吞地从墙头上下来,跟小媳妇似地,抓着裙角,从算命先生面前走过去,顺脚狠狠一踩算命先生的脚,来到镇国公面前。 “您……那个……没事吧?” “哎哟……你这个臭丫头……”算命先生顿时捧着左脚跳来跳去。 巴月目不斜视,只是低着头盯着镇国公的脚尖,继续扭扭捏捏道:“那个……不是故意踹您的……” 镇国公咳了几声,端正神色,道:“之前的事便算了,本公岂会与你一个小小女子计较。” 他倒是想摆点公爹的威严出来,哪里料到巴月一听他说不计较,顿时大松一口气,然后就给他来了个晴天霹雳。 “石匠被抓到衙门去了!” “谁敢抓我儿子?” 镇国公脸上的表情马上就破了功,瞬间一片铁青,挥手就招来那十几个侍卫。 “来人,来人,跟老子去县衙,他娘的,老虎不发威,当老子是病猫了,想我沐家人在沙场上拼命的时候,那帮只会歌功颂德的龟孙子还没生出来呢……” 一连串的粗话让巴月大跌眼镜,之前瞧着还像个侯门贵人一派威严呢,这会儿怎么就跟土匪强盗似的。 “还是你行,这老小子装了一辈子斯文,天天念叨什么沐家以武功建勋,以文德治家,整天装得跟大尾巴狼似的,临了居然让你一句话给破功了。”算命先生在一边竖起大拇指,冲着巴月直笑。 巴月白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又是一脚踩过去,然后才跟在镇国公的后面。 算命先生哇哇大叫:“八姑娘,你为什么老是踩我的脚,老夫可不曾得罪过你。” 巴月豪不客气地回了一句:“谁让你瞒着石匠的身份。” 算命先生顿时哑巴了,一肚子苦水没处倒。他倒是不瞒呢,可是说出来没人信呢,还被那老泼妇扫地出门,耻辱呀。 巴月虽然跟在镇国公后面,但却并没有进县衙,只远远瞅着镇国公进去后不多久,就把石匠带了出来,便放下心来,却并不去与他相见,只看邵九随后垂着脑袋像是被斗败的公鸡也从里面出来,模样十分可怜。 “邵管事。” 巴月叫住了他。 “月儿?”邵九本来死灰的脸孔,在见到巴月之后,突然就有了光彩。 94珍品 巴月看到他这副模样,心中有些感慨,她印象中的邵九不是这样的,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邵九的时候,就像是在古代社会里见到了现代社会里的高级白领,精明,干练,商业嗅觉非常出众,她本以为,她和他之间是能拥有共同语言的,谁能想得到,后来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呢? “邵管事,今天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巴月语气诚恳,“是石匠不讲理了,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他说十两一坛是开玩笑的,你若要买琉璃冻,仍是二两银子一坛。” “月儿,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见见你。”邵九噎了一下,才用热切的眼神望着巴月,“我爹已经后悔了,他不再管我们的事,月儿,我们复和吧。” 巴月愣了一下,顿时啼笑皆非:“邵管事,你不会以为,泼出去的水还可以收回来吧。” “为什么不可以?”邵九急道,“奶娘已经同意了,她说只要你不反对,我们随时可以重新开始。” 奶娘就是耳根子软,好在还知道尊重自己的意见,巴月翻了个白眼,努力让表情显得严肃认真,对邵九道:“我反对。邵管事,我承认,做生意你是一把好手,但是女人的心,你不懂。告诉你,我不是一件商品,你失手了一次,下次可以再挣回来,我是一件珍品,错过了就没了,明白吗?” “我不明白。月儿,你未嫁,我未娶,我们之间是有过婚约的……” “你还少说了休书。” 邵九的激动被巴月凉凉一句话给打断,他愣了半晌,才道:“月儿,你知道,那不是我的本意。” “我知道,是你爹的意思,他怕得罪李家大少爷嘛。”巴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现在我跟李家和解了,你爹也不怕李家大少爷再来找麻烦了是吧?” 邵九连忙点头,点到一半又觉羞愧,结结巴巴道:“月儿,自古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我们邵家是商,平日里全仰着那些官爷吃饭,不是我爹怕得罪李大少爷,实在是得罪不起,邵家并不是只有我们父子两人,上上下下,上百号人呢,我爹不能不为他们着想……” “李家是摆平了,你们也不怕李家大少爷了,那么……”巴月好笑地又问了一句,“得罪镇国公府就不怕了吗?” “这、这话怎么说?”邵九愕然。 巴月笑笑,问道:“知道今天打你的人是谁?” 邵九咽了咽口水,迟疑道:“不是你请的掌柜?” 他并不知道石匠的身份,只是这时才突然想起,自己告状之后,衙役们都已经将石匠锁拿到堂上,县老爷审问之后,正待判刑,突然就有几个人闯了进来,县老爷大惊,连忙将人迎进后堂,没多久,便出来宣布石匠无罪释放。 被巴月突然这么一问,邵九才意识到,石匠的身份,似乎并不简单。 “镇国公府的大少爷,你听说过吗?” 见邵九愕然点头,巴月又笑:“知道他为什么打你?” 邵九猛打一个寒颤,吃惊地望着巴月。 巴月也不卖关子,指指自己的鼻子尖,道:“因为你在打他的女人——也就是我——的主意,明白吗?” 邵九张大了嘴巴,半天没说出话来。 巴月对他却更失望了,叹了一口气道:“邵管事,你让我……真的非常失望,这种情况下,哪怕明知道惹不起,至少也要说几句话场面话。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如果真的嫁给你,将来要是有人欺负我,我又怎么敢指望你帮我出头呢?” 也许这就是商人的本性,重利轻义,发现有利可图的时候趋之若鹜,一旦无利可图甚至还会损害自身的利益,就躲之不及。 巴月觉得自己之前真是瞎了眼,只看到邵九趋利的一面,却没看清楚他的本性,身为男人,半点血性也无,连自己这么一个弱女子都不如,这样的男人,亏得是生在古代,可以盲婚哑嫁,若是换了现代,哪个女人在看清楚他的本性之后还肯嫁给他。 “就这样吧,邵管事,日后咱们还是买卖上的关系,你来买琉璃冻,二两银子照旧,若是采买的量大,一次超过千坛,我让你一成的价,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她的语气很柔和,但是话里的意思却坚决得很,将她和邵九的关系,从此只定位在买家和卖家的关系上,绝了邵九最后那一点念想。 “月儿……” 邵九叫了一声,却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一个知府他都得罪不起,更何况是一个公侯。 巴月虽然听到他的呼喊,但却始终没有回头,牵了小毛驴走了。 邵九站在街上,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失魂落魄。 这时候,城门口,又一辆镇国公府的马车,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抵达了常安府,径直往白府去了。 白二小姐在马车里,低头轻泣,眼圈儿红肿,似乎一路上是哭过来的。 “二妹,你就别哭了,马上就到家了,咱们歇一晚上,明儿我就带你去找那个狠心绝情的问个明白。”白大小姐安慰道。 “没用了,大姐,没用了……” 白二小姐抽泣着,她本就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只是太过死心眼儿,那个男人要娶她,十年前就娶了,她心里明白,只是不肯死心,只要那个男人一日不娶,她就一日等着。出家为尼不是她的本意,只是不如此,父母又怎么肯容她一直就这么等下去。 一日不剃发,一日心不死,她的心意,没有人不明白。 男人以不娶的誓言逼她还俗,她不肯,非要男人答应婚娶才肯还俗,男人却又不肯,结果一拖便拖了十年,青春虚耗,她早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大姐,我不明白,沐郎明明是那么心软的一个男人,为什么……为什么他对我却不肯软一回呢?” 郎心如铁。 白大小姐恨恨地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说话间,白府已经到了。 “大姐?二姐?你们怎么突然来了,也不让人事先来说一声,小妹好早早相迎。”白三小姐听到下人禀报后,没多久就诧异地出来迎接。 白二小姐低着头,一声不吭,不好让那些下人们看到自己哭肿的眼睛。 白大小姐轻轻哼了一声,也不好在大门口就对自己的妹妹发脾气,只道了一句:“我们进去说话。” 三女一路向里,直接进了内宅,坐下后,白大小姐才嗔怒道:“小妹,我让你平日里多盯着点沐大少爷,别让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有机会接近他,你是怎么搞的,居然连他要娶妻了也不知道?” 白三小姐身体微微一颤,眼圈儿顿时就红了,气道:“我说姐姐们今儿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就来了,原来是向妹妹兴师问罪来了。他一个男人,妹妹怎么好随便盯着,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了?再说了,沐大少爷要娶妻的事,姐姐们又是听谁说来着,妹妹怎么不曾听人提过?” 见白三小姐这副模样,白大小姐也知道自己的语气急了,缓了缓,才道:“我这不是替你二姐着急嘛,说话冲了点,妹妹你不要见怪。” 95藏在心里 见姐姐软了语气,白三小姐轻轻一叹,却不再说话,低头沉思了片刻,才问道:“大姐,他真的要娶妻?” 白大小姐恨恨道:“人都在府上住了好些日子,还是你让她来的,好一个林娘子,真瞧不出她竟有如此心机,故意接近你我,却原来是想入府讨公婆的眼缘。如今公爹和婆婆都已承认了她,咱们说什么都没用了。” “果然是她。”白三小姐低下头,又气又恨,“却是我小瞧她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也没有别的话,明儿我们姐妹仨,通通去骂那个混蛋一顿,骂完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二妹你就还俗吧,我就不信,我的妹妹还找不着男人嫁了。”白大小姐气了一通,做了决定。 白二小姐一愣,忍不住又轻泣起来。 白三小姐咬了咬嘴唇,突然发狠,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他沐家大郎想娶妻没问题,但至少不能比二姐差,否则将来二姐还怎么做人。那个林八月,她算哪根葱,被休过两次的女人,给二姐你洗脚都不配。二姐,你别哭了,我保证,他这婚事成不了。” 说着,她起身就出去了。 白大小姐一惊,连忙追出来,道:“三妹,三妹,不要胡来……” 可是白三小姐走得极快,哪里来追得上,转眼就不见了。 “这个死妮子,长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副脾气,也不听我把话说完。” 白大小姐恨得直跺脚,心里只期盼着不要闯下大祸才好,她心里清楚,镇国公对这个未来的大儿媳妇极是满意,否则国公夫人也不会那么费心,婚事已成定局,谁也改不了,她带着妹妹匆匆赶来,也不过是想骂几句出出气罢了。最好是说动镇国公做主,给自己的妹妹寻个好人家嫁了,否则,自己的妹妹还真的很难再找着好人家了。 却说白三小姐出来后,毫不犹豫,一路直奔自己侄女儿的住处,找到照顾侄女的奶娘,不是别人,却正是那婉娘的小姨,如此这般吩咐了许久,最后扔下一张五百两银票,恨恨道:“告诉你那侄女婿,这事若成,这张银票便是给他的,若不成……” 她冷笑一声:“当初他李家从林八月手里夺过去的多少产业,我就照着样儿全部夺过来。” 巴月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算计上了,搞定了邵九之后,她就风风火火掏了银子买了一大堆礼品,本来想给镇国公送去,算是赔礼道歉,先争取个宽大处理,然后才考虑自己跟石匠的事情。可是一想到石匠,她又气不打一处来,不敢保证自己跑去之后,会不会忍不住先揍石匠一顿。 所以,她干脆就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回到方秀娟那里去了。 方秀娟见她回来,极是高兴,道:“月儿,怎么买如此多的礼品,跟姐姐你还这么客气?” “秀娟姐,这不是给你买的。”巴月极不好意思,难得扭捏了一回,“有件事儿,想请秀娟姐帮忙呢。” 方秀娟一怔,板起脸道:“好哇,找姐帮忙居然还没礼物,不行,这个忙我可不帮,妹妹你心里没姐姐呢。” “哪儿能呢,这事儿若成了,回头我给你包个大红包。”巴月腆着红缠着方秀娟不放,知道这个姐姐是面软心也软,板着脸也装不成老虎。 方秀娟吃不消她的纠缠,又推了两下,才笑道:“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儿似的,姐不要你的大红包,给姐赶紧找个妹婿便成了。” 于是巴月头点得飞快,求人的时候,自然是什么要求也应下,把礼品摆好,便央着方秀娟派人给送到石匠那里去。 方秀娟一听,乐了,她心里有数,便问了一句:“这石匠,是上回说要提亲的人吗?” “美的他。”巴月脸一甩,过了一会儿又有点不好意思,“石头踹了他爹一脚,这些是我送的赔礼。” 噗! 方秀娟一下子笑了出来,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哪儿有这么好玩的事情啊?笑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哎呀不好,这样的话,巴月岂不是还没过门,就先得罪了公爹,到时候儿子中意,老子不中意,这亲事能不能成还得两说。 “傻妹妹呀,这礼你得亲自送去,才见诚意。” “不去。”巴月咬牙切齿,“我才不去见那个笨蛋。” “别啊,万一人家的爹不同意他娶你怎么办?”方秀娟紧张了,恨不能拍巴月一下,生米还没有煮成熟饭呢,这时候使什么小性子呀。 “不娶就不娶,我还不乐意嫁呢。行了秀娟姐,你就派人帮我送过去吧,至于我和石匠的事儿,你别操心了。” 巴月心烦意乱,径自回房间休息去了。 方秀娟越想越不对,莫不是小两口吵嘴了?不行,这事儿她得亲自去瞧瞧,难得的好姻缘,可莫要再出什么岔子。 第二天,没等方秀娟带着礼品去石匠家,石匠却先来了。 “你是来找月儿的?”方秀娟仔细打量了几眼,满意地点头,然后才故意道,“你与月儿有什么关系?她一个良家女子,岂是随便一个男人能见着的。” 石匠轻咳一声,并不硬攀关系,只是道:“请东家娘子成全。” 方秀娟哪可能那么轻易放他进去,又道:“笑话了,你随便一句成全,我便放你进去,传出去,月儿还有名声可言吗?” 石匠喉咙一哽,半天没说话,最后只抱一抱拳,作了个揖,道:“是我冒昧了,既如此,便告辞了。” 说完,转身就走。 方秀娟顿时傻眼了,这什么男人呀,才刁难了一下,说走就走,可真是干脆到底了。 “站住!” 巴月从屏风后面冲了出来,石匠一来,方秀娟就着人通知了她,本来她还想躲在屏风后面偷偷听一下石匠准备怎么说,没想到居然转身就走。 真不是个男人,她气呼呼地想。 方秀娟捂嘴而笑,悄悄地离开了。 “八姑娘,何事?” 石匠慢慢转身,看着巴月的眼里含着几分笑意。 “你还有脸问我什么事?”巴月一下子炸了毛,“拿来。” “什么?” “我的帕子。” “不是让我收着吗?” “我改主意了,快拿来,不然……不然我就自己动手找了。” “我藏起来了。”石匠摊摊手,然后指着自己的心口,“藏在这里,你找得到吗?” 巴月的脸一下子红透了,气骂道:“无赖。” 石匠微笑,道:“胡先生说,无赖比较容易讨媳妇喜欢。” “老骗子!”巴月气骂了一句,后悔昨天没多踩算命先生几脚,“你去讨白家二小姐的喜欢呀,上我这儿做什么?本姑娘偏就不喜欢无赖,也不喜欢骗子,更不喜欢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大少爷。” “我可以解释。” 石匠叹了一口气,昨天跟父亲聊了一晚上,就知道这个女人肯定什么都知道了,他一大早就眼巴巴地跑过来解释容易嘛。 巴月冷哼一声,道:“解释什么?你敢说你跟白家二小姐没那么一段往事,你敢说你不是镇国公的大少爷,你敢说你没骗过我?” 她越想越气不过,又骂道:“你都有了喜欢的人了,还来招惹我干什么?把帕子还我,咱们之间从此两清,你尽管去娶你喜欢的女人,跟本姑娘没关系。” 96乞丐不如 石匠扯扯胡子,眼神十分无辜地望着巴月,说是来解释的,可是嘴巴里偏偏一声不吭。 巴月气呼呼地回瞪,看什么看,比眼睛大呀,谁怕谁。 互相瞪了一会儿,石匠突然笑了。 “月儿,你一向很精明的。” 得到胜利的巴月心情大畅,白了他一眼,道:“我精明不精明关你什么事,还有,谁让你叫我月儿了?” 石匠扯扯胡子,又不说话了。 巴月瞧他这样儿,又来气了,恨恨骂道:“扯呀,要不要我帮你扯,保证一根胡子也不会给你剩下。” 石匠赶紧放下手,哭笑不得,过了一会儿才道:“我爹说,他不怪你冒犯他的事了。” 镇国公当然不会告诉自己的儿子,他被未来儿媳妇的驴给踹了一脚,但是防不住旁边有个爱凑热闹的算命先生,早把这事当笑话跟石匠讲了,石匠为了照顾老爹的面子,忍笑不知忍得多辛苦,还得在一边代巴月赔不是。 “你你你……好好的,提你爹做什么?” 巴月一听他提起镇国公,顿时就矮了半截,没办法,她心虚呀,小毛驴那一脚踹得太不是地方了,别说对方是镇国公,随便换个人,给踹到那地方,她都心虚。 “我爹说,他对你很满意。” 石匠的眼睛眯了起来,弯弯的。 “咳咳……咳……”巴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又羞又恼,“你不要转移话题,你说是来解释的,解释呀,我看你有什么花言巧语能拿来骗人。” 石匠无奈地道:“你就不能不问这事吗?” 巴月白了他一眼,道:“笨蛋,只要是女人,没有不在意这种事情的,我可以原谅你骗过你,我可以不在乎你大少爷的身份,但是,白二小姐的那桩事情,你不说清楚就是不行。” 石匠叹了一口气:“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我这个身份在你眼里,比街上的乞丐还不如?” 那语气真是委屈得一塌糊涂。 巴月想笑,连忙忍住,努力板着脸,道:“当然不如,本姑娘现在又不缺钱,找个乞丐嫁了也不是不行,只要那乞丐品性好,人勤快,肯学肯干肯体贴人,那就是本姑娘捡到宝了。你以为你这个大少爷的身份有什么好,上有公婆下有弟,一大串的亲戚还不知道有多少,整天就知道争权夺利勾心斗角,你想娶,本姑娘还不爱嫁……咦,不对,你怎么又岔开话题?” “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石匠真是败给她了,虽然他并不以为自己的身份有多么了不起,但是在这女人的嘴巴里,说得他连乞丐都不如,实在是……有些伤人呢。 巴月看他那么无可奈何的模样,忍不住终于露出一个笑脸。 石匠见她笑了,心情却是一松,然后苦笑道:“其实,我并不是不愿意告诉你,只是这件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而且又关系到另一个女人的名节……”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真的很难启齿。 巴月却明白过来,问道:“你是不愿道人是非?” 见石匠点头,她便似一个人在山洞里走了许久突然看见光明一样,心情大畅,身体里像是有道暖流淌过一般。 “好了好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逼你了,免得以后你在心里编排我不讲人情不讲道理是个泼妇……”话是这样说,但是随后巴月却脸色一正,又道,“但是,有个问题你一定得跟我说清楚,对白二小姐,你到底喜不喜欢她?” 其实巴月早就已经想过了,那几个侃八卦的贵妇虽然将石匠和白二小姐之间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但是她们到底不是当事人,其中的内情未必全部知道,至少巴月仔细把她们的话回想过几遍之后,就发现其中有一个天大的破绽。 石匠为什么没娶白二小姐? 如果说之前是因为镇国公的阻挠才导致了白二小姐的出家,那么出家之后,镇国公明显已经软了下来,否则白大小姐怎么可能嫁进镇国公府。既然白大小姐都嫁进去了,那么让白二小姐还俗嫁给石匠显然也不是不可能的。 白二小姐不说用,她都明白表示了,石匠不娶她,她就不还俗。既然镇国公都服软了,可是白二小姐直到今天都没有还俗,这到底是为什么? 巴月思前想后,只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石匠不肯娶白二小姐。 于是,问题来了,阻力都没了,石匠为什么还是没娶白二小姐呢? 当然,巴月并不在乎石匠为什么没娶白二小姐,她在乎的是,石匠到底喜欢不喜欢白二小姐。这才是关键,如果石匠喜欢白二小姐,那么他为什么没娶白二小姐就不关她巴月的事情,反正她和石匠之间就算是完了,她是绝对不会嫁一个心里有别的女人的男人,哪怕自己是真的喜欢这个男人。 争风吃醋的事情她做不来,巴月有她自己的骄傲,天下好男人多的是,她不信自己找不到比石匠更好的。 但是,如果石匠不喜欢白二小姐,那么不好意思了,别说是出家了,就是抹了脖子,也别她把石匠让出来。是她的就是她的,谁敢抢,她能绕,她的小毛驴可不能绕,就怕没人送上门来试试驴蹄呢。 石匠又开始扯胡子,哼哼唧唧半天,直到巴月忍不住开始到处找剪刀,他才猛地松开胡子,指着自己的心口道:“我这里……只藏了一块帕子。” 说着,一双眼睛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只是不敢直视巴月。 巴月撇撇嘴,她都没害羞呢,一个大男人害什么羞呀,先前装无赖的时候怎么不害羞。想到这里,她故意问道:“那白二小姐送过你帕子没有?” 石匠呛了一下,苦笑道:“送过。”见巴月瞪眼,他又补了一句,“我没收。” “这还差不多。”巴月满意了,打眼往桌上一看,昨天她买的那些礼品都还堆着,便指指道,“把这些都提上,我陪你去见你爹。” 石匠应了一声,将这些礼品都拿上,然后瞅着巴月直乐呵。 “乐什么乐,这是赔礼,又不去见公爹……”巴月打击他,那是不遗余力,好久没欺负石匠了,这种感觉真是让人怀念啊。 石匠不理她,自己乐自己的,这会儿是不是去见公爹,可等见着了,那不是也就是了。他没敢告诉巴月,今儿一大早,自家老爹已经派人去找百陵州里最好的媒婆去了。 巴月越看这男人乐呵的样子,越觉得傻气,忍不住就开始怀疑,白二小姐当年到底看上他哪点了?说他好嘛,实在看不出哪里好。说他不好,那不连带的将自己的眼光也给贬低了。 才出了张府的大门,还没有走出几步远,猛的就有人将她拦住了,巴月正在研究石匠到底哪里好,没注意前面,被那人拦个正着,耳边便听着有人道:“娘子,可让为夫一阵好找。” 97戏狼 巴月瞅了一眼发现不认识就没在意,只当是对方认错人了,绕了半个身子继续走。 “娘子。” 那人又叫了一声,竟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这可过分了,巴月大怒,正要用力甩开,石匠猛地上前几步,他手上提着礼品不好动,干脆用腰一撞,那股力道,差点没那人的胳膊给撞断,哎哟了一声,退了开来,怒道:“你怎么走路的,没看到我在跟我娘子说话吗?” “呸,瞎了你的狗眼,谁是你娘子。”巴月愤怒了,任是哪个女人走在大街,突然有个男人跑过来说是她丈夫,恐怕都会气炸。 “娘子,你连为夫都不认得了吗?” 来人正是李少东,可是巴月却没有认出来,这也不怪她认不出,她就见过李少东两次,还是去年的事,心中除了恶感,压根就没留下什么印象,这都一年多过去了,人却突然冒出来,就算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呀。 “李少东,你跟月儿早就没关系了,滚开!” 石匠开了口,巴月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眼前这个小白脸儿男人,可不就是害得林八月走投无路跳井自杀的那只中山狼,她自己都不认得这只中山狼了,怎么石匠一眼就认出来了? “石匠,你让让,让我跟他说话。”因为石匠挡在前面,巴月只能推了推他。 “月儿……” 石匠扭头望了她一眼,看不清表情,但是眼底的关心却让巴月全身都暖洋洋的。 “没事。”巴月伸手在石匠的背心上轻轻拍了几下,“很厚实呢……这么说好像有点肉麻,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石匠……你的背影让我无所畏惧!” 石匠的身体瞬间僵直,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后,这具高大的身影终于缓缓让了开来,让巴月直面李少东。 “娘子!” 李少东一喜,那张小白脸上已经挂出胜利的笑容,别看他刚才对着石匠很凶,其实心里怕得很,这时见巴月让石匠让开,顿时就以为这个好骗的女人要上钓了。 “李少东是吧?” 巴月走上前,脸上带着一抹非常柔和的笑容。 “娘子,我是来带你回家的……”李少东脸上几乎笑出一朵花儿来。 “回家呀,你等等啊,我有些东西要拿……” 巴月扭头走回不远处的张府,随手抄起放在大门后面的门栓,藏在身后,又走回李少东的面前,先是冲他甜甜一笑,然后猛的变脸,举起门栓没头没脑地一阵乱打。 “回你姥姥的家……无耻的东西……今儿个姑奶奶不打得你脑袋开花,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你敢打我?” 李少东促不及防,身上挨了好几下,才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门栓,脸上的表情是又气又怒。 巴月冷笑一声,女子的力气不能跟男人相比,虽然李少东只是个小白脸儿,但是力气还是比她大,她干脆就放开门栓,双手一插腰:“打的就是这个无情无义没脸没皮枉读圣贤书的混蛋,占了人家的家产就一脚把人踢开,这是孔圣人教你的吗?连做人的基本良心道义都没有,活该你一辈子就只能是个秀才……哈,差点忘了,就是这个秀才,也是你老子用林家的钱给你买来的……李少东,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你你……” 李少东万万料不到一向软弱可欺的女人突然会变得这般厉害,大庭广众之下被揭了老底,顿时恼羞成怒,骂道:“我打死你这不守妇道的贱人……” 门栓举起来正要挥下去,就被石匠一抬手给牢牢抓住了。石匠那一把可以用来搬石头的力气,李少东怎么比得过,咬着牙夺了几次都没能夺下来,反而被石匠一瞪眼,吓得倒退几步。 巴月得意地冲石匠挤挤眼,表示他干得很好,然后对李少东道:“你这只中山狼,有那么好心想接我回去,是看上我的钱了吧,没错,我是挣大钱了,眼下还不算多,但是前景看好,以后会越挣越多,比当初林家的产业还要多……” 一提到钱,李少东的脸色就迅速变了几变,最后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娘子,刚才我跟你闹着玩呢,你就跟为夫回去吧。” “回去,也不是不行……”巴月戏谑地瞅着这个无耻之极的男人。 石匠微微变了脸色,但是一看巴月的表情,一颗心又落回肚子里,干脆就双手抱胸等着看好戏,看脚下那堆礼品没放稳,有点摇摇欲坠的样子,还顺手扶了一把。 “那就快走吧。” 李少东真是利欲熏心了,竟然也不去仔细想想巴月为什么前后态度不一样,伸手就要去抓她。 巴月退后一步,避开那只让她觉得恶心的手,然后才不紧不慢道:“你急什么,别忘了,我是有休书的,早就不是你李家的人了。想让我再进李家的门,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我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只当正室。” 李少东满脸堆笑:“这是自然,我的正室只有娘子啊。” 巴月暗暗冷笑,她还记得,上次在白家遇见婉娘,婉娘已经透露出李少东要将她扶正的意思,过了这么长时间,婉娘恐怕早就已经被扶正了,这只中山狼,真是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 “第二,先拿三千两聘金来……” “三、三千两?”李少东目瞪口呆。 巴月冷笑一声,道:“别急,我还没说完,三进大宅院一座,田产三百亩,服侍我的下人,至少也得有七八个。” “你耍我?”李少东神色渐渐狰狞。 “本姑娘现在一天几十两上下,哪有闲工夫耍你玩儿,没钱还想娶媳妇,你穷疯了吧。”巴月昂昂下巴,一脸不屑,“我现在就是这个身价,你想娶,就拿钱出来,等过几天,这个身价还得往上涨。” “你……” 李少东正要怒骂,石匠突然上前一步,顿时吓得他噤声,往后一退,慌道:“你你要做什么?” 石匠根本就不理会儿,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掏出几张契书来,送到巴月面前。 “三进大宅院地契一份,田庄两座,含良田千顷,仆人十二个,不够再添,银票没带在身上,一会儿到家拿给你,成不成?” 石匠的声音有种奇异的厚重感,沉甸甸的,听得巴月又想笑又想哭,关键时候,果然还是石匠最靠得住。 平复一下心情,巴月接过那几张地契房契,冲李少东道:“看到没,本姑娘不愁嫁,你拿不拿得出,拿不出就赶紧滚蛋,以后我就是石匠的人,你李家要是再敢来纠缠,我就告官,让你斯文扫地,破财还消不了灾。” 98娶谁? 李少东在围观者的一片嘘声中夹着尾巴灰溜溜而去。自从穿越以来,只怕今日是巴月最畅快舒心的一天,总算是给枉死的林八月报了仇,自然是得意无比。 那些围观者都是巴月拿着门栓暴打李少东的时候被吸引过来的,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们未必知道,对巴月的张扬无忌也未必赞同,但是石匠老老实实奉上那么地契就为了讨个媳妇的举动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少不得就凑了热闹恭喜了几声。 男人嘛,拼命挣钱买房子买地是为了什么?还不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石匠这个举动,实在是太得人心了。 石匠咧嘴傻笑,对着四周连连抱拳,傻乎乎的模样看巴月都想笑。一会儿围观群众散去,石匠弯下腰,捡了什么东西起来,往她手里一塞。 巴月低头一看,居然是张银票,票面还很大,足足五百两,禁不住张口结舌:“谁掉的?” 石匠嘿嘿一笑,道:“刚才那个小白脸儿。” 巴月一愣,李家这么有钱,居然能带着五百两面值的银票到处跑?要知道,琉璃冻的生意这么好,而且还是暴利,也不过才给她挣了一百多两,五百两对普通百姓来说,几乎就是天文数字了,足够一大家子人这辈子衣食无忧。 她琢磨了半天,没琢磨出味儿来,才对石匠道:“你怎么没提醒他?” 不是巴月好心,而是在她眼里,石匠就是那种拾金不昧的主儿,别人掉了钱,哪怕那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也不会要的。 石匠扯扯胡子,犹豫了一下,才慢吞吞道:“林家的家产,折算起来差不多值五百两。” 巴月愕然:“你怎么比我还清楚?” 石匠终于不说话了。 巴月也没追根究底,把银票往怀里一收,根本不打算给李少东还回去,就当是收回了林家的产业,从此她和李家就再也没有半点关系了,也算是对真正的林八月有了一个交代。 然后她眼带笑意,恶狠狠地问道:“老实交待,你打本姑娘的主意多久了?” 假装没听见,石匠把那些礼品一个一个的拿起来,大步向前。 “别跑,你还没说,这些地契田庄哪里来的,你雕十年的石头也挣不着这么多……” 石匠无语,雕十年的石头是挣不着这么多,可是这个女人难道忘了,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呀。 “怎么又装哑巴了……好吧好吧,就算是你挣的,可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随身带呢,也不怕被人偷了去?” 该闭嘴的时候不闭嘴,这种女人容易被人叫八婆。石匠很想这样回嘴,不过他更明白,该沉默的时候不沉默,煮熟的鸭子也会飞。 石匠为什么会把地契带在身上呢? 理由很简单,非常简单,简单到一句话就能说明白。他知道自己嘴笨舌拙,也知道巴月见钱眼开,所以,他今儿本来是打算以财相诱,让这女人消气的,谁知道也不知道今天是下了红雨,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巴月居然这么好说话。可见这女人是心里有他呀,要不怎么这么容易就消了气呢。 石匠心里那个乐呀,更乐的是,李少东出现得也正是时候,这个媳妇儿这次算是彻底让他订下了,满大街的人都能做证,巴月以后别想再有别的心思了。 于是,光顾着傻乐的石匠,只知道大步向前,恨不得赶紧把巴月带到自家老爹面前,倒忘了巴月跑得没他快,提着裙角在后面边喊边追,差点没跑岔了气。 等到了石匠家的大门前,他才停下脚步,巴月喘着气追了上来,抬脚就冲石匠狠狠一踢。 “为什么踢我?” 石匠那个无辜的表情,真是让巴月又好气又好笑,骂人的话便说不出口了,喘了一会儿待气息平稳之后才狠狠白了他一眼。 “一点都不体贴人,跟你说了也没用,快进去啦。” 石匠瞅瞅她,不动。 “干什么不进去?”巴月诧异了,心里有点犯嘀咕:见公爹呀,我都没怯场,你一个大男人,不会怯场了吧。 石匠眼珠子在她头上溜溜一转,然后抬眼望天,仍是不说话。 巴月反应过来,伸手往头上一摸,原来刚才一阵小跑,把头发给跑散了,当即连忙解开发髻,从怀里摸了把小梳子梳起来,然后重新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用银簪固定好。 “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她拉着裙摆转了一个圈儿问石匠,衣袂飘起,发丝飞扬,笑颜如花。 “没、没了。”石匠眼珠儿有点发直,像是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一样。 巴月噗哧一笑,嗔怪的白了他一眼,道:“走了,傻瓜。”便上前主动推开了大门。 “占得人间,千娇百媚。” 石匠嘴里念念有词,把千娇百媚四个字反复念了几遍,才神魂归位,提着大包小包进了自家的大门。 一进门,他愣了。 院子里面,四个女人正对峙着,没见着镇国公和算命先生,倒是墙头上,隐隐两颗脑袋趴在那里,一动都不动,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墙头长了两堆草呢。 石匠的进来,立时打破了原先肃杀寂静的气氛,最先有动静的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第22部分阅读 又见穿越恨嫁下堂妇 作者:肉文屋 的却是尼姑打扮的白二小姐,一句话也不说,扑到石桌边坐下,掩面轻泣。 巴月反应也不慢,马上就道:“哟,谁欺负慧圆师太了?说出来,让我家石匠给你出气。” 这话太狠,像把刀深深地戳进白二小姐的心里,也气白了另外两个白家小姐的脸。 “林娘子,石匠是你家的吗?有媒证吗?有聘礼吗?请酒了吗?这样不要脸的话,你也说得出口?”白大小姐上前一步指责道。 巴月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将地契往她们面前一晃:“怎么不算,这刚收的聘礼,还热乎着呢。媒证啊,这会儿大概已经到张家村了吧,请酒的时候,咱一定给三位小姐下请柬,匆请光临。” 白三小姐脸色一变,上前半步,道:“你有什么资格进沐家的门?” 这话问得太伤人,巴月也没了好脸色,瞅瞅这个跟她一向不对付的三小姐,道:“这倒要请教三小姐了,什么样的女人才有资格进沐家大门?难道是像三小姐这样的?” “你……” 白三小姐大怒,还没骂出声来,就又被巴月截了话头。 “石匠,你过来。”她一把扯过无奈的石匠,“我和白三小姐,你愿意娶谁?” 99有原则的圣母 石匠极其无辜地被拉上了战场,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求救的目光频频往墙头上那两堆“草”扫视,可惜毫无效果。 “咳……咳……咳……”石匠只能用咳嗽来表示自己的无可奈何。 巴月一个冷眼马上就瞪了过来:“咳什么,你怕别的女人伤心,就不怕我伤心?石匠,我告诉你,以前你和白二小姐的事,我可以不管,但是从现在开始,你要是还敢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我就要你好看。” 石匠一个哆嗦,马上就道:“月月月儿……得饶人……便饶了吧……” 答案是什么,不用他说,只听这一句话便谁都听得明白。 白三小姐气白了脸,白二小姐哭得几乎快要断肠。 “心软是吧,见不得女人哭是吧,那你娶她好了,二小姐不算,还能捎个三小姐,左搂右抱姐妹花,这艳福别人求都求不来……”巴月拍拍屁股,扭头就走。 石匠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这一点,让她看了生气。现在巴月已经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白二小姐都出家了,还一直盯着石匠不放,这是吃准了他心肠软,早晚有一天会低头认输娶她。还有上次白三小姐为什么扑到石匠怀里哭?这是吃准石匠心肠软不会忍心推开她,要不是自己闯进去坏了好事,指不定回头白三小姐就要石匠负起责任了。再想想,自己刚认识石匠的时候,就敢压榨他,也不正是因为看出石匠是个好欺负的。 这是一股歪风,现在不刹住了,将来还有得纠缠呢。石匠有什么地方这么吸引这些女人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沐家大少爷这个身份一旦暴露,就算石匠丑得像妖怪笨得像蠢猪,也有的是女人愿意扑上来。现在才只是白家的两个女人,将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个蓝家黑家红家的…… 要是换在现代,石匠他就是个圣母。 不过这不要紧,石匠要是个圣母,她就是个母夜叉,那些女人敢扑上来,来一个她斩一个,来两个她斩一双。 石匠这下明白了,不该沉默的时候他沉默,煮熟的鸭子也照样会飞了。赶紧拉住巴月的手,眼巴巴地道:“我谁也不娶,只娶你。” 这话一出口,巴月笑了,却仍用下巴对着白家那三个女人一抬,问道:“那她们你准备怎么办?” 白家三个女人都看着石匠。白三小姐站在原地不动,只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似羞愧,又似怨怼;而白二小姐也停止了哭泣,睁着一双微肿泛红的眼睛望着石匠,似幽怨,又似诉泣;只有白大小姐往前走了几步。 “大郎,你要娶哪个女人做妻子,按理说,我这个当弟妹的没有置喙的份儿,但是,无论如何,你都要给我二妹一个交待,她为你出家,为你断了父母恩义,为你受人非议,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为你做到这种地步,难道你就真的忍心吗?” 石匠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弟妹,你嫁入沐府这么多年,关于我亲生母亲的事情,想必也知道一些。” “二娘已过逝多年……”白大小姐似乎不太明白石匠的意思,语气里充满疑惑。 墙头上,有一堆“草”突然抬高了半寸,露出一双充满怀念与追忆的眼睛。 “我的亲生母亲,虽然受尽父亲的宠爱,但是她并不快乐,最终还是郁郁而闷,你知道是为什么吗?”石匠虽然问的是白大小姐,但目光却落在白二小姐的身上。 白二小姐却只是如同她的大姐一样,疑惑地望着他。 巴月却是有些明白过来,对着三个迷惑的女人微微摇头,她们不懂,是因为她们没有把自己放在石匠亲生母亲这个位子上去考虑问题,而自己却是明白的,因为,如果石匠真的抗不住压力,娶了白二小姐,那么现在自己就跟石匠的亲生母亲面临同样的处境。 爱情,是容不下第三个人的。 “因为我的亲生母亲太爱父亲,所以她必须劝父亲去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为妻,她必须劝父亲在正妻房里留宿二十天,然后才能分出十天给她,即使父亲忍不住思念半夜来敲她的门,她也只能狠心拒之门外,父亲出外游玩,要带着她,她必须拒绝,只因为她是妾,甚至父亲想扶她为平妻,她也必须拒绝,因为这不合规矩,她的出身太低,扶她为平妻,会让父亲成为别人的笑柄。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父亲好,可是,当父亲真的按她的意思去做了,她又痛苦,她思念父亲,却不能放纵父亲,所以,母亲最后郁郁而终。” 石匠的声音很低沉,眼里弥漫着悲伤,他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一天比一天消瘦,最后终于承受不住痛苦而死。那时候,石匠还很小,可是已经很懂事了,正是从自己的母亲身上,他体会到了爱情的沉重。 墙头上,一堆“草”中,渗出了“露珠儿”。 “我曾经对着母亲的灵位发誓,将来绝不让我爱的女人,承受跟母亲一样的痛苦。”石匠声声钪锵,“我的妻子只能有一个,她必须是我心中所爱。弟妹,我无法对二小姐做出交代,因为,我的承诺已经给了我的妻子。” 他对着巴月伸出手,巴月微微一笑,然后握紧了石匠,又用力捏了捏。刚才她想错了,石匠不是圣母,他是有原则的圣母。 白大小姐愕然,却无言以对。 “你们……请回吧。”石匠终于下了逐客令。 白二小姐走了过来,低着头,哽噎了许久,才轻声问道:“沐郎,我究竟哪里不好?你的心中,便真的从来没有我吗?” 石匠苦笑,虽然巴月在一边瞪着他不许他答理白二小姐,但是他终究还是心软,道:“二小姐无什么不好之外,只是……当年我便说过,我视二小姐如妹。” 巴月乐了,这张妹妹卡发得好。她半点不同情白二小姐,这张妹妹卡石匠当年就发了,是她自己认不清现实而已。 白二小姐神色黯然,一张美丽的面孔如同失了水分的鲜花,瞬间枯凋。十年等待,一朝成空,怪谁? 白大小姐走上前,将自己的妹妹抱住,低声道:“走吧。” 可是白三小姐却仍是心有不甘,指着巴月大声问道:“她又有哪里好?我二姐又有哪里不如她?” 巴月一听,耳朵竖起来了,这个问题她也想知道,虽然她觉得自己没哪里不好,但是石匠到底喜欢她哪里呢? 石匠温柔地看了她一眼,答道:“我离家十年,父亲来劝过我,二弟来劝过我,弟妹也来过,你也来过,有许多人都来过,可是你们总只是劝我回家,却从无一人肯留下陪我……便只有月儿一人,会在年节时来陪我。” 他依然记得,那时,巴月提着年货笑眯眯地出现在面前时的情景。尽管这个女人嘴巴不饶人,他却明白,她是怜他孤单。 那时,他便上了心,懂得怜他的人,他亦愿加倍怜之。 无关财富,无关地位,无关容貌,无关性情,无关她是否曾许过人,仅仅只是出于那一瞬间的感动,他便轻易动了心。 100 二合一(完) 石匠的话其实很无道理,古人最重春节,这个节日,无论是远贩的商户,还是在外的游子,都要赶回家去与家人团圆,是他自己不肯回家,选择孤单,但是却怨些曾经来劝他归家的人不肯留下陪他镇国公很冤枉,因为他不可能为个这儿子而放弃另个儿子,那里不但有他的另个儿子,还有他的妻子,镇国公府才是他的家。至于白家姐妹,那就更冤枉,她们有什么立场陪在石匠身边过新年呢?也就个巴月,因为穿越者的身份,在看石匠时,分外有种同是涯沦落人的同情,却意外赢得石匠的心。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遇到正确的人,做件正确的事,也许就是叫做——缘份。石匠也许从来没有在人前一下子说过这么话,让白家三姐妹皆无言以对事以至此,又能如何,她们不可能逼石匠娶自家姐妹,若是逼迫能有用,又怎么会有今样的场面出现。白二小姐始终记得,初见沐家大郎时,正值春浓,郊外青草殷殷,柳丝长垂,她与母亲站在翻倒的马车边,焦急哭泣,因跚脚,寸步难行,彼时,沐家大郎驾车经过,少年多情,不忍见弱女垂泪,于是邀上马车,情,便悄悄在她心间萌芽。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生休。纵被弃,不能羞。谁家少年这般腼腆多情?谁家少年这般温润如玉?谁家少年让她这般牵肠挂肚?是刻意遗下罗帕在车中,便想求再见檀郎面。 不多日,那少年果然登门拜访,送还罗帕。一来二去,郎情妾意,暗示少年上门提亲,却哪料得,少年怔愣半晌后,托言父亲不允,从此不再来。那时,方知少年家世不凡,却不知自己只是单相思场,为表其志至死不渝,怒削发。少年闻讯再来,泪涌如泉,方告知,非是父亲不允,实是视如妹,求还俗,愿与结为兄妹,一世关照于她。 她不信,不信少年对她无情,不信那些温言软语皆出于兄妹之情。直到如今,她方才梦醒,一生所盼,竟只是空。 白二小姐泪已哭尽,擦尽,目光在石匠面上扫过,眼前人脸大胡子,哪有记忆中的少年那般腼腆多情,一身鼓鼓的肌肉,哪还有记忆中那引人心醉的焕然风采。石匠,只是石匠,不是心中那温润如玉的少年。“竟是我错了……”白二小姐突然笑起来,一如少女时的羞涩,却又多几分超脱,“大姐,三妹,我们走罢。”白大小姐和白三小姐皆愕然望她。“二妹,……怎么?”白大小姐担忧问道。“我很好……我从不曾这样好过……”白二小姐深深地吸口气,轻声吟道,“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垄头云,归来偶过桃花下,春在枝头已十分。首禅诗早年听闻时,不解其中真意,如今朝顿悟,已能成佛矣……”吟罢,也不理会两个姐妹,双掌合什,对着石匠和巴月一拜,便径自走。“二妹……二妹……”白大小姐无法,妹妹表现反常,唯恐要出什么事,只得赶紧追过去院中只剩下白三小姐,恨恨盯着石匠一眼,骂道:“无情无义的男人……” 后面还有的话,没能骂出口,白二小姐都走了,她就没指责石匠的立场,恨恨地跺跺脚,也走。巴月眨巴眨巴眼睛,对着的背影喊道:“三小姐,咱们的合伙的买卖,还算数不?”女人最是记恨,闹了这么场,估计跟白家的生意,就要泡汤。想到里,巴月也恨恨瞪石匠眼,都说女人是祸水,男人也有成为祸水的时候,偏偏还是个大胡子祸水。“算!”白三小姐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听得出怒气难抑,但是那个一字却也斩钉截铁。 巴月顿时松口气,拍拍胸口道:“难得……我虽瞧三小姐不顺眼,但是次却真是佩服……”私是私,公是公,一个人能做到不被情绪所左右,实在是难得,换做巴月自己,还真不肯定继续合作下去。难怪白家的生意能做得么大,而邵家却……只看邵九和白三小姐两个人对待私事和公事的态度,就知道其中的原因。墙上两堆“草”躲躲闪闪地翻过墙头。巴月一眼瞥见,轻哼声,扭头脸假装没看见,等镇国公脚踏实地站稳,才拉拉石匠,把嘴一呶。镇国公咳一声,挺直腰板,装出副国公爷的气派,等着儿子和准儿媳妇来行礼,可惜眼圈儿有些发红,坏了他的威严形象。算命先生在他后面探头探脑,悄悄冲巴月竖大拇指,收回巴月的白眼一个。“爹……”石匠又拎起那大包小包的礼品,一股脑儿堆到镇国公面前,傻呵呵道,“都是月儿孝敬您的。镇国公老脸一红,任是谁都能猜到,是巴月给他的赔罪礼,不好多说什么,赶紧让算命先生把东西都搬里去,然后才捋捋胡子,脸正经道:“让林娘子破费,往后都是一家人,不须如此。” 月低头应是,心里却有些嘀咕:这个老色……不,这位镇国公真是有自来熟,离家人还远着呢,哪儿有么快就认的。句老实话,巴月还没有做好嫁给石匠的准备呢,原来还打算再好好观察阵子的,谁想得到闹这么一出,就给逼上梁山,眼下情形,似乎不嫁也不行呀。算命先生窜过来,对着她挤眉弄眼,道:“回去问问那奶娘,镇国公府的大少爷,她许是不许?”巴月知道他是记恨那次被奶娘扫地出门的事,没好气道:“还大男人呢,一点小事,也斤斤计较。”算命先生被顶得龇牙咧嘴:“死丫头,嘴上不饶人,等闹洞房的时候,看老夫饶不饶你。”巴月这下子真的羞,当着镇国公的面,不好抡棍子打人,只好转身就跑,算命先生对上她,难得胜场,顿时得意大笑,却惹恼镇国公,大喝声:“老骗子,别想再喝我的状元红。”算命先生的笑声嘎然而止。镇国公负着双手悠哉游哉地回屋里,哼,我的儿媳妇,是随便能欺负的吗?琐碎的事情暂时不提,巴月的亲事却是真正给提上日程,起来,这里面还又闹回笑话,却是镇国公派去奶娘哪里提亲的媒人,让奶娘又打回,那媒人气得脸都绿,闪躲中,带给的聘礼被打翻箱子,里面滚出数十颗鸽蛋大小的珍珠,把奶娘看傻眼,难道真的是镇国公府的媒人不成?珍珠这里面有个说道,那意思是男方想娶女方家的掌上明珠,可不能白娶,所以男人得拿自家的明珠来换,当然,不是互换女儿,而是用珍珠代替,男方视女方家的掌上明珠有多贵重,聘礼里的珍珠就得有多贵重。这是富贵人家才讲得起的排场,穷人家哪有钱买去珍珠,送一只雁子就是顶。奶娘在林家的时候,也是见过珍珠的,真假还分得清,可是奶娘哪儿见过么大么圆么润的珍珠,一颗都是无价,何况居然有几十颗。“你、你、你不是拿我老妇人开玩笑?”奶娘结结巴巴地问媒人。 媒人甩了帕子,鼻子都气歪,没好气道:“我吃饱撑,跑几十里地,就是来开你老太婆的玩笑?”于是围观者哄然大笑,奶娘红张老脸,把媒人给请进屋了。 但是吃了上回邵家的教训,奶娘不敢再轻易允婚,先是让小虎去常安府把巴月叫了回来,确认是一个愿娶一个愿嫁,而且沐家也是明媒正娶,要抬自家儿回去做正房,才忐忑不安的应下来,又料不到镇国公实在是急着要儿媳妇入门,不到一个月,纳吉请期等等过场就全走个遍,就剩下个迎亲。是迎亲的日子还没有到,又出岔子。这岔子是巴月自己惹出来的。却原来,自打镇国公府上门来提前,张家村里又震动了一回,人人都说,林娘子人可不一般呀,嫁过人,被休,居然还能攀上那么高的门户,莫不是狐狸精转世。结果等石匠上门来给奶娘拜拜,满村子的人瞅见,又纷纷谣言,怪不得堂堂公府少爷,只能娶林娘子这么个小门寒户的子,原来长脸大胡子,跟凶神恶煞似的,除林娘子这种死了又活的人,一般女子哪里敢嫁呀。谣言传到后来,就变成石匠克死多少个无辜女子,是个克妻煞星。这一下子可把巴月惹毛,她可容忍别人说自己是狐狸精转世,但是不能容忍别人把石匠形容得这么不堪,站在村口把那些三姑六婆长舌妇痛骂顿,从邹书呆那里抢把剃刀就冲进石匠家。 石匠正在家里拿着块石头不知道在雕什么,见巴月来,吓得他赶紧把石头藏起来。月、月、月儿,成亲前咱们不能见面……”“见面又怎么样?你不娶?”巴月反问。石匠猛摇头。“那不结了,去,打盆水来。”“啊?”石匠一头雾水的打水进来,巴月才拿出剃刀,恨恨道:“把胡子刮,本姑娘带你到村里走圈,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石匠:“……”用水把胡子打湿,巴月举着刀对着石匠描又描,看得石匠心惊胆颤,赶紧夺过刀,道:“自己来。”这女人一看就知道没给人刮过胡子,下手没轻重,他可不想到时候顶着一脸的伤疤去迎亲。哗哗哗几刀,石匠下巴上的胡子,就成昨日黄花,纷纷落地。巴月死死盯着他,突然大吼声:“停!”石匠耳朵嗡嗡作响,手一晃,差点没在脸上划出一个十字。“没、没刮完呢?”他一脸莫明其妙,摸摸左边的嘴角,还差两刀就能刮干净。“你,你……”巴月盯着他的脸,悲愤欲绝,“石匠,胡子没长回来,就别想娶本姑娘……”啊?”“还有,胡子没长回来,不许你出家门。”巴月甩着袖子奔出石匠家大门,转身,把大门从外面给锁上。这是哪儿跟哪儿,明明是这个女人让他刮的胡子。石匠彻底石化,这不是折腾人嘛。却哪里知道,巴月路走,一路踢石子,嘴里还嘀嘀咕咕: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啥? 没有错,石匠他就是个祸水,长得那叫个俊,浓眉大眼,鹅蛋脸儿,皮肤还白,以前有胡子挡着没感觉,胡子一剃,才知道男人里面也有能长成祸害的。怪不得那几个贵妇提起他,都还是念念不忘的,怪不得白家二小姐肯死心塌地等他十年。要是让石匠裸着一张脸出去转几圈,巴月几乎已经可以想见自己未来的悲惨日子,那就是拿把刀守在石匠身边,真得是来一个斩一个,来两个斩一双。 巴月简直就是后悔死,大胡子就大胡子,她又没嫌弃,干嘛要听几句闲言碎语就逼着石匠刮胡子呢,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胡子是那么容易长的吗?没个一年半载的,石匠的胡子想恢复原来的规模,那是不可能的。可是迎亲的日子早就定下,就在八月初八,眼下就差个多月,石匠不急,可镇国公却急坏。 黄道吉日不可改,到那天,她嫁也得嫁,不嫁……就抢。”很好,镇国公又一次被巴月刺激得破功,说出来的话跟土匪差不多少。他盼了多少年,就盼儿子给他娶个媳妇儿回来,他容易嘛,儿子成婚,他对心爱的人才算是有个交代。还是奶娘比较镇定,月儿上次没嫁成,这一次说什么她都不能因为那种莫明其妙的原因给破坏,怀里揣把剪刀,就把算命先生的胡子给剪。“胡子……老夫留了几十年的胡子……老泼妇,老夫这辈子跟你没完。”算命先生哭天抢地,发下狠誓。奶娘很是瞧不起他,不就是剪胡子,犯得着哭天抢地,因此便道:“怕你,再敢来找麻烦,看我老妇人的打狗棍是不是吃素的。 她这是打算命先生,打出经验来。于是,到迎亲的那天,石匠贴着一脸的假胡子,骑上高头大马,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上路。 洞房花烛夜。娘子……”石匠脸红红的,搓着手,想靠近又有点害羞。“干什么?” 巴月瞅着他那脸假胡子,越看越碍眼。对这胡子,真是又爱又恨,长着不是,不长也不是,烦恼啊。娘子,这个……送给你。”石匠十分羞涩的从身后拿出用红帕包裹的样东西,不过巴掌大小,也不知道是什么。这是什么?”巴月喜滋滋地收过,这个石匠,有长进啊,知道送结婚礼物。打开红帕看,她傻眼。死石匠,臭石匠,你你你……居然敢我送个?”巴月气极,拿着挑罗帕的那根棍子追着石匠就打。石匠抱头鼠窜,口中连连喊冤:“娘子……不是啊……这这这你是让我雕的……”巴月气得把东西往他面前甩:“我什么时候让你雕这种下流玩意儿。”石匠哭丧着脸,小心地小心地靠近巴月。石匠哭丧着脸,小心地靠近,道:“娘子,那不是你让我雕一个不穿衣服的石像……还要照着你的身材……” 巴月愣了一下,旋即哭笑不得:“可是我没让你照着春宫图上雕呀,你看看,看看,个姿势……”说到姿势,她脸也红透,那个有着自己脸孔的石像,摆出的姿势太羞人了。娘子,你为什么要在门口拴两条狗?”憋了半天,他却憋出一句跟石像不相干的话,转移话题的目的太明显。巴月翻个白眼,不好意思再在石像的问题上纠缠,顺着他的意,撇撇嘴道:“防人听墙角。”那不是两条普通的狗,一条是邹书呆的那只大黄狗,最通人性不过,另一条是小虎给找来的,据是大黄狗它爹,父子俩都受过小虎的调教,是张家村里等的猎犬,如今放在院子里,谁敢来听墙角,那是逮谁咬谁。石匠忍笑,又问道:“那墙头上,为何又要插许多碎陶片?”巴月哼哼冷笑,道:“防某些人爱爬墙头。”这话音还没落地呢,就听外头哎哟两声,接着是重物坠地,然后就是狗叫,时间此起彼伏,真是热闹非凡。 “还真灵验。”巴月大笑,老骗子,想跟本姑娘斗,回去再修十年吧。娘、娘子,时辰不早,咱们应该……应该……”傻瓜!”一会儿,洞房里传出衣服的窸窣声。“石匠,你亲我一下……”“哦……”“……哎哟,石匠,你以后还是把胡子剃吧……”“刺疼你?我马上弄下来……” “嗯……以后白天粘假胡子,晚上弄下来……” the end 本文由久久txt()提供下载,久久出品,必属精品。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