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道以南》 闻卿 我毕业的那年夏天,北京的天气很热。 幸运的是,对于我们西班牙语专业来说,那时的市场环境还不错。各大国际工程承包公司响应国家“走出去”战略,项目在拉丁美洲遍地开花。所以,毕业前夕,参加过几次校招会后,我很容易地签下了三方协议,拿到了我的第一个offer。 我签三方的时候,是瞒着我妈的。一直瞒到去公司报到那天。 公司上午召开了迎新大会。大会上对本批次招的应届生做了部门划分,下午大家便去各自的部门熟悉环境。 吃过午饭,我站在走廊上给我妈打电话。 我妈作为那种保守的家长其实还是希望我老老实实呆在国内,坐办公室,最好能转个行政或者财务,工作稳定,收入尚可,二十五岁差不多就嫁人。但是我天生就不安分。我想挣钱,给我妈换套差不多的房子,让她不要再住那么又破又脏的小区居民楼,邻居时常还把垃圾扔在门口,一到夏天就泛出阵阵酸腐的臭味。 我妈说家里不指望你挣钱,nv孩迟早都是要嫁人的,我反驳她,谁能保证别人心甘情愿地就把钱掏给我花啊。 我妈说,可是,我听说拉美那边不是太安全……而且听说条件也b较艰苦,你一个小姑娘跑那么大老远的,我怎么放心? 人力在招呼大家开部门会议。我有点儿着急,嗓音也随之提高。我说,妈,您就不能往好了想想?怎么说这也是个正规央企,不是传销。 旁边走过一个夹着电脑的高个子男人,听我如此评价公司,他扭头看了我一眼。 我压低声音。妈,我们要开会了啊。有空再说。 哎你这孩子…… 挂断电话,我走进部门的小会议室。长桌两侧几乎坐满了,我挑了个靠边的位置。 对面坐在最中间的中年人四十多岁年纪,戴着眼镜,看着严肃,但一开口却很和蔼。 “大家好。我是拉美办事处的负责人,我叫李斌。今年公司又给部门招募了这么多朝气蓬b0的年轻人,在此我代表办事处对大家表示热烈的欢迎。” 大家纷纷鼓掌。我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感觉李总左边坐着的那个年轻领导好像有点眼熟。 李总笑了笑,清清嗓子:“既然以后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多废话了。这一位,”他转向左侧,“是咱们的总经理助理,肖为。也是西班牙语专业出身,可以说是西语专业同学的同门师兄了。大家初次见面,肖为带着大家多交流交流吧。” 肖为点点头。 他沉y片刻,微微一笑。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大家选择了投身国际工程这一行。不过,g咱们这行有句话,‘一出国门深似海,从此安逸是路人’。我这么说,大家是不是有点儿进了传销窝点的感觉?” 所有人都笑起来。 我突然明白为啥看着他眼熟了。 肖为朝我的方向淡淡一瞥,眉眼带笑。 “刚才这么说,是让大家对之后的工作稍微做做心理准备。进了咱们公司,那就肯定免不了涉外工作。拉丁美洲的国家发达程度和中国相b,差距还是b较大的。我之前也长期驻外工作过,牺牲国内相对安逸的条件去驻外辛苦吗?确实辛苦。但是,如果让我重回过去,我想我还是做和当时同样的选择。因为我想在我还年轻的时候,去感受一下不一样的世界。” 我听着肖为略带点京味儿的口音,却注意到他的眼中似乎有什么在微微闪动。 “下面我希望大家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和所学专业,这样我也能更好地了解每个人。”他伸手示意,“从最右这位同学,开始吧。” 肖为 逐一的自我介绍开始了。 我装作很认真地听,时不时还接茬聊一两句。其实我对应届大学生那种涵盖了户口本内容和兴趣ai好单身与否的自我介绍毫无兴趣,我在乎的是他们对自己专业的描述。不过这么听下来,我能用的人也不多。 土木专业和电气专业的,分到办事处国内技术支持小组。 财会专业,分到财务谢经理那。 英语专业,来拉美办事处也不是很有用武之地,不过商务和技术部门有英语资料就交给他了。留在国内支持招投标很好。 剩下的才是现在最缺的人,需要驻外工作的西班牙语专业应届生。 之前哥lb亚代表处的商务助理小潘刚回国休产假,需要马上有人跟我过去补位。然而,大家介绍了一圈儿,西语专业才两人。我不禁开始怀疑人力资源到底有没有仔细看我们提的人员需求计划。 而且,之前李总跟我打过招呼,需要安排一个西语的小孩在国内和他做客户接待工作。毕竟他一个人对付那些英语说得不怎么样的业主和政府官员还是有困难的。这么看来跟我出差驻外的翻译也就只能是那个小男生了。 “这样吧。”我对那两个西语专业的学生说,“男孩吃点苦和我出去驻外,nv孩留在国内办公室给李总帮忙吧。” 没想到我话音刚落,坐在角落里的姑娘就蹭地站起来。 “肖总,我不怕吃苦,我想申请驻外。我觉得驻外可以让我学到更多的东西,对我的能力也是一种磨练。” 是那个在走廊和妈妈打电话的姑娘。闻卿。听到传销二字的时候,我觉得这姑娘有点意思。 但到底是刚毕业的小孩。现在表决心,是不是太早了点儿。 我看向李总,李总笑而不语。 我点头:“行啊。有这种jing神很好。这事之后再和你俩g0u通。” 散了会,我跟着李总去了他的办公室。我问他想要哪个人,李总毫不犹豫地说,要男的。nv孩子太娇气。 “嘿,所以您就把娇气的扔给我啊?” “男nv搭配,g活不累,这不是挺好么。”李总给我倒杯茶,“带个小徒弟,多有成就感。” “之后我可有的麻烦。” “肖为,你都三十四了,也该为孩子考虑考虑。我这可是在帮你。”李总拍拍我的肩膀,“不想提这茬,但是小安的事儿过去三年了,日子也不能不过呀。你又天天忙得j飞狗跳,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国外,我也只能从部门内部给你想想办法了。” “跟b我小十几岁的姑娘?你纯扯淡。” 闻卿 部门会议结束后,人力给我们安排了各自的工位。第一天没什么事,另一个学西语的男生吴卓宇开电脑打游戏打得热火朝天。虽说我们专业好找工作,但男nv生之间还是会有不平等。吴卓宇进公司的门槛可b我低不少,但他入职后还是更招领导喜欢。 我怎么就是个姑娘呢。不过反着想一下,如果我是个男孩,挣了钱也还要养老婆,一样的不划算。这样看来还是生为姑娘b较好,起码挣的钱都是自己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不知道肖总能不能考虑我的要求呢?我在想,会不会我今天的表现唐突了点,很不稳重?我不希望刚一到单位就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但是我实在不想呆在国内,一个月四千五,就算单位给食宿补贴又怎样,还是不够啊。 我打开电脑,上公司的门户网站看新闻。挨到五点,人力走进办公室:“吴卓宇,闻卿,你们的安排也定下来了。吴卓宇去总经理办公室。闻卿做部门商务支持。” 我们都略感意外,没想到领导拍板这么快。本来以为这个结果能明天才通知我们呢。 “哦,还有,李总通知,等会下班部门一起吃个饭。大家别着急走。” 吴卓宇优哉游哉搬着东西往总经理办公室走去,倒是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也是,其实跟着大领导刷存在感很容易,会来点事就更好混了。男生的晋升机会本来也就bnv生要多。再说学语言的谁一辈子想g苦兮兮的小翻译啊,传说中的肖总就是个最好的例子,语言专业转管理,而且很有作为。 五点半下班,英语专业的刘熙招呼我:“走啦走啦,吃饭去。” “刚来就要喝酒,真闹心。” “咳,我们是新人,不会让我们喝很多的,咱们喝点红酒就行了,挣表现的事有男生去做呢。” 晚饭地点定在公司不远的一家粤菜馆。菜品倒是非常不错,桌上摆了两瓶白酒两瓶红酒,部门行政的宋哥一早就在那里张罗着倒酒,领导们也陆陆续续过来了。落座后,寒暄一下就进入了正题。先是领导敬酒,之后我们回敬,轮番作战。 李总出身设计院,倒并没有我想象中的粗犷豪放作风,文质彬彬,显得很好涵养。敬到我时他说:“小姑娘学西语的,来这可得好好g了。哪个学校毕业的?” “燕山外语学院。” “哟,那还是肖为的校友啊。你得叫他一声师哥呢。” 肖为坐在一旁,脸上微微带笑,神情没怎么变化。我明白领导的意思,赶忙又斟半杯举到他面前:“肖总,我敬您,以后就和您多学习了。有什么做得不好的还请多指点。” 他站起来:“别这么说,以后商务这边有了你们支持,工作肯定也顺利不少。”说着把自己手中小半杯白酒一饮而尽。见他如此豪爽,我也不好放水,也只得把半杯红酒都喝了。坐下时脸颊微微的烫。 肖为没坐下,而是在李总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李总点头:“行,你去吧。” 他拿起搭在椅子背上的薄外套,朝我们点点头说:“你们大家慢慢吃,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一步了。”说着就快步走了出去。 “我去,肖总喝酒真实在……”旁边刘熙小声说。 “ga0商务的,不能喝怎么谈业务。”另一个男生煞有介事地说,好像他第一天进公司就了解了商务之本质。 “哎,闻卿,你好歹也是北方人,战斗力不行啊。” 我觉得胃里整个都辣乎乎的,谁说北方人就一定都能喝? 宋哥笑呵呵地说:“nv士喝点红酒没事,养颜的。” 肖为 我打了辆车,回家。今天答应了儿子陪他一起吃饭的。 我祈祷今天的路况能好些,可惜偏偏就遇到了这礼拜最堵的一天,从公路一直堵到立交桥,像蚂蚁般蠕动的车流让我心情一阵烦躁。 出租车司机在骂娘。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坐地铁回去。 交通广播大概是想安抚一下大家的焦躁情绪,放了一首雅尼的曲子《夜莺》,耳熟能详的静谧旋律。以前我从来不听这些洋玩意儿,老婆喜欢的newa我没那个心思慢慢品味。但是现在,我听见这些曲子就会想起她。 三年了,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态度面对儿子。我知道我的心态不对。但是我想到那天仍然会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冷。如果那天不是儿子吵着要去让老婆带他完成幼儿园老师布置的自然观察日记,如果那天不是我老婆惯那小子的臭毛病带着他开车去水库,不是迎面开过来的车失控了不是她猛打方向盘直接开到水库里去,我可能到现在也不知道雅尼究竟写过些什么曲子,我老婆也仍然会一提到音乐就嫌弃我只会听些华语老情歌,不懂她那些西洋高端玩意儿。 大学教授的nv儿在我面前也一样碎嘴皮子,叨叨叨叨。婚前文艺nv青年,风花雪月小情调,结了婚过了日子生了孩子都是一样。 然而我他妈现在都想不明白我老婆不会游泳怎么就把我儿子弄上岸了呢? 自然观察日记。四月十二日,yan光明媚。山上桃花烂漫。多么温馨和煦的一天啊我c! 笛子模仿着夜莺的鸣叫,惟妙惟肖。 我妈给我打来电话问我还有多久到家,我说还在路上堵着呢,估计短时间内到不了。我妈就说那要不先给小航喂点饭吧,小航饿的不行,我说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了。 我儿子叫肖思航。肖为,安思,怀他的时候,我老婆说,是儿子就让他去做飞行员。 当时她大着肚子,我嬉皮笑脸贴上去,跟他老子当年一样,去阿姆斯特丹锻炼飞行技能? 老婆拧我脸一下。你滚。 我承认我有些敏感。 可李总为什么今天就能又提到我老婆呢? 过去三年了。三年前的四月十二日跟他妈昨天似的,放电影似的清晰。你告诉我三年算什么? 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了。我妈一边说怎么今天堵到现在一边催我去洗手吃饭。桌上的火腿白菜汤,氽丸子和韭菜炒j蛋还是温热的。我盛了小半碗米饭坐在桌前慢慢地吃。 “肖思航呢?”我问。 那以后我没叫过他小名。看着他我叫不出口。 “等你也不回来,孩子困了,就让他先睡觉了。”我妈叹口气,“孩子小,不懂事,没人照顾着,可怜呦。” “有什么可怜的?我不是在照顾他么?”我听不惯我妈这个调调。 “你?”我妈睨我一眼,“你什么时候管过这孩子?三天两头不着家。” 这句话把我堵得哑口无言,我往碗里倒了点汤闷着头扒拉饭。她说得没错,我的照顾,也只限于给他生活费,交学费,买保险,存教育基金,偶尔带点礼物,等等。 吃完饭我去儿子的房间看了看他。小家伙半个脑袋都埋在软和的枕头里,我给他掖了掖被子。我妈跟在后面小声说,行了行了,你别吵他,明天还要上班呢,你赶紧睡吧。 早晨一觉醒来,外边祖孙俩在说话。我妈哄儿子吃完j蛋,给他穿好鞋送他去学前班。 我穿着睡衣出去,儿子背着小书包看见我,怯生生喊了句爸爸。 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和圆圆脸,我拍拍他的头问:“这次爸爸出差回来给你带国外的巧克力,好不好?” 小家伙憋了许久,挤出一个“好”字。 我觉得哪里不对。这不像是我儿子应该有的反应。这他妈是一个六岁小孩该有的反应么? 好。 好个p。你就不能对你老子有点儿热络劲? 我妈看出我脸se有变,哄着儿子说小航乖,校车都到了,我们早点上学,不要迟到。 等儿子走了,我妈问:“又要出差?” “嗯,估计要去拉美呆几个月。” 我妈重重地叹气,回她自己的房间了。想来也是找不到什么别的话好说。 闻卿 第一天上班,我特地起了个大早,去单位楼下的食堂吃了点早饭,上楼发现办公室里也还没什么人。我刚要在工位上坐下,却发现我身后的工位上贴着一张名签,上面两个字:肖为。 昨天没在办公室待多久,根本没注意到我身后居然是顶头上司,我不禁哀叹人力帮我选的是什么位置,另一方面也在暗自腹诽部门预算太少,领导过分简朴,居然都没有自己的办公室。 我注意到他桌上放着一个扁平的小铁盒。从盒子上的印字看是细雪茄。这领导,烟酒俱烈,估计不是个好惹的角se。 让我惊喜的是,办公室后面的桌子放着一台咖啡机,旁边一袋哥lb亚的juanvaldez咖啡,滤纸小勺一应俱全。这种配置,显然b雀巢速溶洋气多了。 屋子被咖啡的香气充满时,肖为走了进来。浅灰白亚麻衬衣,蓝灰休闲k,棕se牛津鞋,腕上一块万国表,拿着份chinadaily,显得十分jing(zhuang)英(bi)。“早啊。” “肖总早。” 他从文件夹里ch0u出一份资料递给我:“小闻,来先把这个翻译一下,然后拿公司模板做个市场介绍的ppt。” 这一大早就给我安排活儿,刚过打卡时间呢。不过我喜欢这种工作节奏。我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再说工作密度大一点也减少了我坐在肖总前面被他发现偷懒放水的可能。 我起身去倒了杯咖啡,问:“肖总,您要不要?” 肖为在看报。他抬起头:“我不要,谢谢。” “好吧。” “那个咖啡稍微有点苦,柜子里有方糖。” “啊,好的。” 坐在电脑前面,我聚jing会神地看资料,虽然不多,两三页,但是专业x词汇b较多。借助google和手边的字典,翻译进度自然不会太快。 翻到一半肖为走过来,看了看我的电脑屏幕,“一看就是google的。” 言语中颇有一点不屑的意味。我连忙辩解,不是的。大部分我都是自己翻的,但是有些词汇我确实不了解…… “嗯,尽量不要通篇通篇地往google上贴。这样你翻了其实等于没翻,拿过来我也看不懂。” 我在心里“切”了一声,说你看不懂谁信啊。不过当了管理层就是好,这些力气活都可以让下面人g。 “对了,过两天你和我去哥lb亚。自己先做一下准备吧。” 这个新闻倒是意外地振奋了我。我一下就jing神起来:“去多久啊?” “具t我也不清楚,看情况吧。你做好长期驻外工作的准备。” 长期外派,对我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消息。我一眼瞥见他手里拿着两份哥lb亚业主单位出具的邀请函,这么说,很快我就可以出国了。我继续g活,心里却振奋了不少,觉得浑身都充满了正能量,丰厚的报酬在向我招手。我敲键盘敲得越发卖力,腰也挺得笔直,感觉自己此刻犹如很快就要登上人生巅峰。 肖为似乎看出了我情绪的变化,我见他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时候摇着头笑了笑。 我这个人其实很三分钟热度。刚刚得到这个消息我就恨不得马上告诉我妈,告诉闺蜜们。我ch0u空在qq上发了消息给之前驻外工作过的学姐,问她需要带些什么东西。 学姐很快就回复了我,出乎我意料的是她说得最多的都是化妆品。而我其实满脑子想的都是老g妈、小咸菜和辣条。看来nv子和nv汉子果然是有区别的。 肖为 闻卿的护照下来得很快。我跟李总打过招呼,所以她的护照是提前办的。当我把护照放在她面前时我看见她的眼睛亮亮的,心情不错的样子。 就和我当时一样。学语言的学生永远想去本土语境,每一个人出国时都是踌躇满志的,但对于我而言,一年n次的出差早就成了例行公事。我们的专业注定了我们更多的工作时间是在国外。然而,在国外呆得久了,很多问题也都接踵而来。在一个和中国黑白颠倒的国家,和家里人联系都还要约时间。老婆不在了,我妈更不会捣鼓电脑里的那些玩意儿,我只能一个星期给她打个电话。 这次出差之前的几天我准备住单位附近的酒店,不想回家。也不知道是不想看见老实柔顺得像小绵羊一样的儿子,还是不想面对我妈无休无止的唠叨。老太太成天跟街坊邻居的七大姑八大姨张罗着要给我介绍对象,一听说我要出差就开始唉声叹气。 我知道自己是在逃避。 三年之前,所有的人都在劝我,你别g了。 但是那个时候,只有高强度的工作才能让我暂时把自己ch0u离出来。远离中国和北京,我才能把自己维持在一个不容易崩溃的节奏上。 否则,夜半梦回,我总能看见那个画面。 小安她在水中挣扎,长发四散飘摇宛如花蕊。她努力地把我儿子推出水面。而她自己的身t却直直下坠,直至深不可测的黑暗水底。 “肖总。” 宋哥拿着张表格笑yy站在我面前:“今天下班部门组织一起打打羽毛球,怎么样,您参加吗?” “没叫上李总?” “李总说他晚上有个同学聚会。您再不去,一是没有领导牵头,二是咱们部门实在y盛yan衰,男nv混双凑不齐啊。” “那行,给我报上名吧。” 毕业十来年了,当年jing力旺盛的小伙子现在被烟酒应酬和安逸的生活养出了肚腩,稍微动一下就会出汗,气喘吁吁,老了老了。 行政攒起来的都是刚毕业的年轻人,对这种团建还怀着新鲜劲儿,像我这样的老骨头也实在是少见。 这一局的对手是闻卿,她颀长纤细的身t,高高扎起的马尾,跳起来时略微露出的平坦小腹还有满脸大大咧咧的笑容显得格外跳脱鲜亮。我受她影响,也开始大力扣杀。虽被她救出几个险球但是战绩还不错。 “肖总一出马我们都没人敢上了。”她一边捡球一边笑着说。 “你不知道吧,当年肖总在咱们集团的羽毛球联赛可是夺金的呢。”旁边一名同事说。 我朝她笑笑:“你打得也很好。” “哪儿呀,我也就是瞎打……”她拿起放在一边的可乐仰着头咕咚咕咚灌下去,鬓发被汗水浸sh,脖子的线条很美。 没有那个男人会不被漂亮姑娘x1引的,见此情景我也想多看两眼。 “走啊走啊,晚上吃重庆j公煲。”闻卿招呼着同事们,也朝我挥了挥手:“肖总您也去吧。” 我摇摇头:“我晚上还有事,不去了,你们去吧,玩得开心。” 她眨眨眼,肩上搭着外套和他们嘻嘻哈哈地走了。 我回到宿舍,开始静下心来看闻卿做的ppt。这次我有个任务是潜在项目考察,需要和业主开会,拉美人有个特点就是开会的时候大家畅所yu言,经常原定一小时的会能开到三四小时,期间各种偏题各种自由讨论,和中国人开会时领导一人讲话下面沉默一片的模式很有不同。因此我认为一份强调重点的会议材料是很重要的。 我逐页翻看,闻卿这丫头的工作效率还算不错,就是容易犯马虎。一些小地方还是英语注解,有的部分也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估计是google粘贴贴错行了。 在别的同事眼里,我大概是那种强迫症的事儿b领导。b现在更年轻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我会发火。 火到什么程度,坊间传言肖为曾经把驻外办事处的房子拆了。 其实并没有。我只是训人的时候顺手带了一下门,那门是玻璃的,当时一声巨响,门被摔得稀碎。 然而,给同事留下这样的印象并不太好。 闻卿 和同事们吃完饭回到宿舍,我打开电脑,看到屏幕右下角跳出一封邮件:请仔细核对ppt第3-5页、9页内容和原版材料的一致x,修改后发回给我。肖为。 酒足饭饱的我可不想在非工作时间给自己揽事,看了一眼那封邮件我就把邮箱关掉,打开下好的美剧看了起来。 “哎,你觉得肖总这人怎么样啊。”刘熙在小写字桌前刷着淘宝,突然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怎么样啊,挺好的呀。” “据说他可严厉了,你这次出差有的受。” “没有吧,我没啥感觉。”我摘了耳机跳下床,“对了亲ai的,你顺便帮我买些零食呗,猪r0u脯,泡椒凤爪,鸭脖、蟹h豆瓣,芥末青豆……我带出国吃,回头给你钱。” 刘熙不屑地白我一眼,“你个吃货,就知道吃。” “你也不想想,国外那饭是人吃的么,连碗麻辣烫都没有,出去那么久还让不让人活。” “我敢保证,给你买回来三天,这些东西就全没了。” “没了再买呗。”我涎着脸蹭到她身边,“多买点,多买点,我箱子大,不怕塞不下。” “不买件b基尼出去sao情?据说哥lb亚的海滩可多了,风景特别美。” “穿给谁看?” “穿给肖总看啊。”刘熙捂着嘴窃笑。 我拍她脑袋一下,“你过了啊。我有底线,不ga0有家室的男人。” “也是,人家肖总何等水平,我们这些nvd丝怎能入他的眼啊。” “你不会是看上肖总了吧?” “你没觉得肖总长得其实挺好看的,我就欣赏一下不行吗?” “哦,原来你好这口,喜欢大叔啊……”我一边说着,脑海里却浮现出肖为的脸。典型的北方男人长相,眉毛很浓,鼻子很高很挺,五官确实还是相当端正的。 “你喜欢小鲜r0u?国外鲜r0u还是不少的。所以我建议你,买一套x感的泳衣。”刘熙顺手甩我几个链接。 我打开链接,皆是十分节省布料的款式。感觉刘熙像在拉皮条,但我又yy了一下碧海蓝天的背景,我戴着墨镜躺在yan伞下,左边搂着橄榄肤se八块腹肌,右边揽着金发碧眼大长腿,这感觉也是不错的啊。 于是,我就瞅准一套下单了。 第二天一早我去办公室,肖为已经坐在座位上了。我一进门他就问我:“闻卿,ppt改好没有?” 昨天晚上我把这茬忘得一g二净,他一说我才恍然:“啊……是的,我这就改。” 他似笑非笑,悠悠地问:“昨天玩得挺好?” 我无视他话里的讥诮语气,一边麻利地开电脑修改一边说:“肖总,您看9点半发给您行不?” “可以。” 回头再看我做的东西,仔细校核一下,妈呀,错误多得让我脸红。无怪肖为一大早yyan怪气地对我说话,换做是我我也会抓狂。当我再次把修改好的ppt发给他的时候,心里颇有些忐忑。我担心从此给他留下的印象不好,担心以后因为这件事他总找我麻烦。 不过肖为好像并没有表现出他小家子气的一面,平时遇到了我跟他打招呼他也会客气地点头回应,看来和传说相b他也没那么可怕。 很快公司就安排我去t检,拿到结果以后又发了一些抗蚊虫叮咬和传染病的药物,人力通知我已经订了机票,下个星期就可以动身了。 那一晚我做梦,梦见自己在蔚蓝的海水里惬意地伸展双臂游动着,那叫一个美。 肖为 这是我第一次带一个应届生助理出国。其实我也有很多头疼的地方,有经验的同事一般什么事情提前就能考虑周全给我安排好了,带个刚毕业的学生去,还不一定谁照顾谁。 就像闻卿,简直是没心没肺得要si。我说去那边柜台排一下队领登机牌,她说好的,走出好远又跑回来问我肖总咱俩的护照是不是在你那啊。在巴黎我说,去吃饭吧,她拿着小包去付钱,结果又愁眉苦脸地回来说肖总我忘记兑外币了,您能借我点不…… 所以很快我要g什么就都自己g,也不支使她了。 这丫头刚到巴黎机场,对什么都好奇。香水,烟酒,化妆品,旅游纪念品,免税店让她逛了个遍。我问她要不要从我这借点欧元买些东西,她摇摇头说不要,太贵。随即又很孩子气地补上一句:“等我回来的时候就有钱了,那时想买点什么都可以。” “对了,肖总,一般中年nv士用什么牌子的化妆品好呀?”她问我。 “在这里买的话你就买套雅诗兰黛或者lamer吧,”我说,“其实我也不太懂。” 之前在外面给家里人买东西,大多是她们告诉我要什么,然后我写成个小条子去店里问。老婆是学法语的,偏好法国货,也就是因为她我才大致了解了一点关于化妆品的皮毛。 “那我就给我妈买这两个牌子的,一样来一套。”闻卿认真地说。 我看着她,突然心里一痛。我不懂风雅,不懂浪漫。从上学到现在,我从来都不是个风雅之人。老婆开口要,我就给她买,但是从恋ai到现在我似乎没有主动给过我老婆什么惊喜。 记得当初和小安谈恋ai的时候,她一直不告诉我她爸妈是大学教授。我们手拉着手,逛校园,吃两块五一碗的牛r0u面,恋ai的时候我没给她买过多少东西,不过所幸那时候国内竞争尚不是很激烈,房价也没有高得离谱。我们顺理成章地找工作,买房,结婚,很快我还完了房贷,给了她像样的生活。那以后我每次出差,都问她要什么。她说牌子,我便买下来。 老夫老妻的,也许不需要什么惊喜了。可是对她来说,是不是有些缺憾呢? 她很喜欢帕特里克聚斯金德的《香水》,床头总放着一本。我现在出差,每次都把这本书带着,细细地读。 “肖总原来你喜欢这本书?好厉害……”闻卿坐在我旁边,惊讶地问。听她的语气,似乎我不该看这种小资情调的书。没错,我之前确实不喜欢。我不是什么文艺青年,我看的都是需要的书,专业书或者经济,金融,贸易,然后再用这些知识去提升自己,打败对手。 但现在,我居然早早地就有些厌倦了这种无时无刻都在拼的生活。厌倦了酒桌上的觥筹交错和圈子里的g心斗角。刨开书中优美细腻宛如工笔画一样的文字,我发现自己很羡慕主人公格雷诺耶,虽然他可怜而可悲,但他能够活得纯粹而狂热,且心无旁骛。 我摇摇头:“旅途漫长,打发时间而已。” “哦,好吧。”她抓抓头发,“快两天没洗澡了,好烦。” 这丫头身上那一gu子单纯劲儿,说得好听叫直白,说不好听叫缺心眼儿。难道现在的孩子都这样?我对她说:“最后一班飞机了,坚持下,别急。” 广播里甜美的英语开始播音:乘坐法国航空公司xxx航班飞往波哥大的旅客,请于24号登机口排队登机,谢谢合作…… 我招呼闻卿准备动身,却发现这丫头塞着耳机,细眯着双眼一副满足慵懒的表情。她居然这么快就睡着了? 闻卿 值机时,我很惊讶肖为的机票也是经济舱。按照我的猜想,领导应该坐商务舱才对。然而他倒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颈枕眼罩耳塞和宽松的运动服备得齐全。 总共二十多个小时的空中时间,加上转机有两天多的行程,飞得我是黑白颠倒,昏昏沉沉。睡了又醒,醒了再睡,飞机餐虽然荤素搭配,可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吃得我兴味索然。 第一次醒来,肖为坐在我旁边开着电脑聚jing会神地处理工作。 第二次醒来,肖为开了头顶的小灯悠闲地读kindle。 第三次醒来,肖为也在闭目养神,穿着厚卫衣戴着眼罩,两臂环抱x前。我看看自己,头发乱七八糟,毯子在身上r0u成一团。不禁想为什么同样都是人,别人坐在b仄的经济舱里都能这么从容? 或许是他出差次数太多,已经完全习惯了。 不知又睡了多久,肖为推醒我,递给我一杯加冰的橙汁:“醒醒,快到了。” 我睡眼惺忪地接过杯子一口灌下,清凉酸甜,顿时清醒了不少。肖为有些好笑地看着我:“你可真能睡,到了波哥大根本不用倒时差,飞机上已经全倒过来了。” 我有些赧然。本来我是肖为的助理,然而这一路上差不多都是他照应着我。 但我还是有句话不得不向他开口。 “肖总,下飞机的时候把接机人的联系方式再给我一下吧。” “嗯?不是之前就给过你吗?” 我不好意思地尬笑:“那个,之前记在本子上,顺手就塞箱子里了。现在手机里没存……” 他挑起眉毛,不等他开口我就连忙很狗腿说:“肖总,是我疏忽了,对不起……” 这句话起到了作用。起码直到落地他都没再搭理我。 既然肖为不打算罩着我了,我只好在机场y着头皮把该办的手续都办了,过海关,拿签证,提取行李,拉美国家的办事效率不算很高,但好在还都算顺利,工作人员的服务态度也还算可以。肖为给接机同事打了个电话,得知他们在哪等我们以后就带着我出去了。 两个小伙子举着写有公司名称的接机牌迎上来:“是肖总跟小闻吧?终于等到你们了。” 肖为和他们很熟,我也算是半个自来熟,聊了会儿得知这两个小哥在哥lb亚呆了八个多月,就等着我们过来接班他们好回去休假呢。 “订的多久的机票?”肖为ch0u出一支香烟,一个小哥忙掏出打火机狗腿地给他点上。就凭这,我决定叫他俩jing细鬼和伶俐虫。 “大后天的。早就呆不住啦。”jing细鬼说。 “您放心,房子都给你们收拾出来了。到家我再把备用金转给您。”伶俐虫接话。 “嗯,这些都不是大事,再说吧。”肖为深深x1了一口烟,微微眯眼,看上去似有倦意。jing细鬼见状忙说:“肖总,我们已经在中餐馆订了一桌便餐,孙总在那边等着您给您接风洗尘呢。” “我看不是给我接风洗尘,是给他送行吧。”肖为这话一出口,大家都笑。 两人接过我们的行李,装上车。一辆七座suv,车窗上贴了颜se很深的膜。jing细鬼开车,肖为坐副驾,伶俐虫和我坐在后排。上车前,我抬头往天上看了一眼,天空蔚蓝如洗。yan光很强,但不算热。 车子驶离停车场,绕上通往市区的公路。路边种植着树g光滑叶片宽大的棕榈树,沿途的建筑都很低矮,和国内的城市风光大相径庭。 我们果然是到了第三世界国家。我想。但不知是否这里的环境太过自然空旷的缘故,我突然感觉很轻松。车载广播里当地的电台主持人以极快的西班牙语速主持着音乐节目,男歌手略带油滑的嗓音唱着一首轻快的reketon。 我想打开车窗吹吹风,却被伶俐虫劝住了。 “小闻,在这边坐车尽量别开窗。不是太安全。” “哦?好吧。” 肖为扭头看了我一眼。 我耸耸肩。以前是听说过波哥大治安状况不好,但大家是不是有点草木皆兵了呢。 我们很快到了波哥大最有名的中餐厅“食神餐厅”,就像所有国外的中餐馆一样,装潢有些刻意的中国化。我们走进里间,一张圆桌边坐着的几人站起来笑脸相迎,其中一名穿着西装,个子不高的敦实男士应该就是驻波哥大的高级项目经理孙总。肖为上前握手寒暄,我拎着包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 “肖总,这就是咱们新招的西班牙语小姑娘?”孙总笑呵呵看向我。 “是啊。闻卿。” “来来来大家都别站着了,都坐都坐。”孙总招呼道,“小闻也快坐下。” 服务员上了冷盘。孙总问:“小闻打老远来的,怎么也得喝点酒吧?”说着就要给我满上红酒。 我国企业的这种酒桌文化有时真的是有点要命。我刚下飞机,又坐了一路的车,头还有些晕呢。想推脱说不喝,但又不知怎么开口。肖为似是看出了我有些窘态,就问我:“你能不能喝?不能就别勉强。” “肖总,我还是不喝了吧……” “那就给nv士上果汁吧。”肖为点了鲜榨芒果汁和h桃汁,我总算松了口气。 我身旁坐着个姑娘,是孙总的助理。她悄悄跟说:“你们领导挺好的呢,都不劝nv孩子酒的,今天可算把我也救啦。” 肖为 菜很快上齐了,还是那些惯常的菜se,白切j,响螺片,腐r空心菜,芋艿小排煲,红烧豆腐,每人一小碗云吞面,还有酸辣汤。不过能在基多做出这些菜来,也蛮不错的了。 电视热热闹闹地开着,水族箱里的金龙鱼游来游去,吐着泡泡。 “肖总啊,千等万等总算把你们等到了,感谢感谢。我可为难呢,你们要再不来,我出差以后这个空当可怎么办。”孙总举着杯子笑着说。 “应该的应该的。这不是第一时间就来支援你了么?” 觥筹交错之际,已下去了两瓶红酒。老孙这种酒桌上出来的西北汉子,不把他陪好他还不痛快。 孙总兴致很高,看得出来他在外面工作这么长时间也实在是寂寞,难得畅快地聊个天。有酒作陪,他更是兴起。要在平时,以我的酒量,跟他痛痛快快喝一场没问题。但也许是旅途劳顿,我的胃开始隐隐不适。闷疼,一阵阵往上顶。 我一手端着酒杯,一手隐隐地按着胃部。 突然,闻卿站起身。我惊讶地看过去,她很自然地倒了杯酒笑盈盈敬孙总:“孙总,刚到波哥大,多亏您照顾我们,我做晚辈的应该敬您,我g了,您随意。” 说着,仰脖一杯酒就下了肚。孙总怎能不知其中意思,笑呵呵地点头:“好,好,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不错,不错。” 言下之意,肖为,你小子带的助理不错啊,都知道帮你挡酒啦。 待一顿饭局结束,也是两个小时以后了。我们跟着孙总的车回到了住处。公司在波哥大的新城区租了一层写字楼和几套公寓,我们的小区还带游泳池,条件还是很不错的。只不过,驻外的男人多,公寓经常会被造得不像样子。进屋以后看得出他们刚刚打扫过,垃圾箱里还塞着好些袋子和啤酒瓶呢。 因为孙总要带着他们坐下午的飞机去墨西哥,所以他的意思是我们先赶紧开个会交接一下工作。我嘱咐闻卿简单收拾一下东西然后就赶紧出来开会。哪知十多分钟过去了,她进了房间就不出来。 我觉得奇怪,敲她的房间门:“闻卿?闻卿?” 房门虚掩着,没有人应。我打她电话,光听见电话在她房间里响,也没人接。 我推门一看,她居然又躺在床上睡着了! 我感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带她来是g什么来的?她把这儿又当什么了? 倒是孙总见状忙当和事老:“第一次出国没倒过时差来也是正常的,就别叫她了,到时候把会议纪要发她一份就好,咱们先开。” 开完会孙总带着人走了,我才意识到这栋房子里现在就只有我跟闻卿两个人。 可是带这么个助理,我突然觉得我当初做的决定是错误的。 4点钟,闻卿房间的门被打开了,那丫头穿着浴袍,挽着sh漉漉的头发站在门口一脸迷茫地问我:“肖总,孙总他们呢?王姐呢?他们不在吗?” 我深x1一口气,“嗯,都走了。你来,我把会议纪要和工作安排给你。” (突然觉得老肖有点直男癌) 闻卿 我发现,我真的不能喝。 我看见肖为喝得脸se有些发白,也看见了他的一只手悄悄移到胃部,隐隐地用力。虽然他的动作很含蓄,但由于我妈常年胃不好,我对这种事很有经验。所以我自告奋勇地帮他挡了几杯酒,但我高估了我的实力。 而且,红酒的后劲大。我喝得太猛,走出饭店的时候还没感到什么,但到家就感到有些上头。 回到家放下行李,本来是想在床上躺两分钟再去开会,结果这一躺就迷糊过去了。 醒来以后,浑身都是汗,粘腻腻的好难受。房间没开空调,又闷又热。我就去浴室冲了个澡,温润的水冲洗掉旅途的尘hui,果然舒服多了。穿上浴袍,我突然想起来:坏了,会还没开呢。这事儿我都忘了。 打开门,肖为在客厅拿着电脑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房间里静悄悄的。我就问他别人都去哪儿了。他抬头看我,脸se看上去不是一般的不爽。我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说话。 他说,他们都走了。我给你会议纪要和后续的工作安排。 我手上还拿着擦头发的毛巾。好吧,肖为还算讲究,虽然可能之后一顿训是免不了的,人家好歹还把成文的资料给我整理出来了。略带忐忑不安地绞着手上的毛巾走过去,三人真皮沙发上我俩并排这么一坐,感觉怪怪的。 他把电脑放在面前的茶几上:“睡得还好?” 我低下头:“肖总,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他扭头看我:“我也是没想到你能再来一觉。很累?” “这……其实也没有。” 他在键盘敲击几下,把电脑推给我:“你先看一下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凑上前,读着他做的会议纪要。突然我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我的衣服。 我穿着件浴袍。里面一件小吊带和运动短k。 而且我好像没穿内衣。 孤男寡nv共处一室。 我就这么出现在我的领导面前,合适吗? 我调整了一下坐姿,尽量让领口看上去显得不那么低。但我仍然感到如坐针毡,脸上越来越烫,后背也开始涔涔冒汗。我用余光瞟了肖为一眼,还好,他低着头在摆弄手机,并没有看我。 我飞快地浏览完,然后和他保持了一个相对更远的距离。 “肖总,我看完了。” “看完了?有什么问题吗?”他抬起头。 “呃……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他笑了笑,“那好,我有问题要问你。” 他高亮标出纪要上的一条内容。 “第2点,从明天开始你要负责整理哥lb亚当地新闻要点。为什么需要你整理这个?需要收集的重点信息是什么?一般情况下去哪儿收集?” 肖为这三个问题一抛出,我张口结舌。脸上更烫了。 我不知道。第一天来哥lb亚,我怎么会知道? 他看着我,似乎也没有期待我能够回答。 “闻卿,哥lb亚刚刚结束长达52年的内战,这你该知道吧?” 我点点头。 “过去咱们公司在这边开展业务时,始终要求每一个驻外工作的人都关注所在国的政局和经济形势。无论是什么x质的企业,在业务往来中,政策的导向都十分重要。哥lb亚的动荡平息之后,政府将逐渐掌控之前武装分子所占据的待开发地区,土地改革、基建都会逐步落实。现在哥lb亚是一个处于复苏中的经济t,机会相b之前会变得更多。关注当地的新闻,做好大事记能够整理出很多非常宝贵的潜在业务信息。” 他拿过电脑,鼠标稍稍点击几下,打开一个文件夹。 “这是我之前整理的当地要闻,你可以看看。” 文件夹里都是当地网站的西语新闻截图,囊括哥国主流媒trcn,还有经济媒t、各政府部门如水利、能源、交通、农业部网站的相关政策及招标信息,每一条新闻都配了中译文。分门别类整理得非常清晰。 我不禁赧然。肖为伸手过来关掉了那个文件夹。 “这些我之后都会拷给你,你慢慢看。现在我想和你谈谈你的工作态度问题。” 我一听,不由觉得脑后一紧。完了。领导这是要上升高度。我好奇接下来肖为会怎么冲我发飙,终于有机会得见坊间传闻变成现实,而我却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肖为 我看着闻卿羞得满脸通红的样子,她窘迫得手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放了。 一般来说,语言专业的人来到我们这样的公司,会分流成两类。有的人就是把驻外工作当作挣快钱的手段。的确,一年的国内工资境外补助项目奖金,对于年轻人来说,收入的确是相对可观的。然而,这样的人通常会把自己当成一个纯粹的翻译,说得难听一点,感觉和机器一样,别人说什么就g什么,别人不说的,不会去主动接触也不会过多考虑。几年下来,除了语言能力稍强一些,别的技能却还是没有提高。回到国内,其实是没什么竞争力的。另一类,就是m0爬滚打,接触业务。这条路更累,走的人少,nv生更少。但是我感觉,闻卿有一个做好商务人员的潜质。她不算普通意义上的乖学生,眼中总闪着点不安分的劲儿。如果懈怠下来从事机械的工作,可惜了。 我开口:“你不用紧张。我只是觉得,当初你那么主动地要求驻外工作,积极x很强。但是你的一系列表现和你之前的态度相差有点大。” 她低下头:“肖总,对不起。” 我摆摆手:“不用。b你工作态度更差的我也遇见过不少。不过他们在公司也都g得不长。你的态度,取决于你自己对未来有个什么样的规划。你喜欢四平八稳地做一些不动脑的重复x工作吗?刚才会议纪要中的给你的那些安排,只要你想,都可以变成这种工作。你也能做得没什么大纰漏,但是,很快你可能就会觉得无聊。你会怀疑这工作究竟有什么意义。然后你攒了一笔钱,就会想回国。这段工作经历对你来说可能就像白开水一样,可有可无。说不定,你还会觉得在这里浪费了不少时间呢。” “这是你想要的吗?”我问她。 她连忙摇头:“不,我不想这样。” “是吧。那么,怎么做我想你肯定心里也有数了。” “啊?”她抬头。 “好了,你去吧。要是时差还没倒过来,就早点休息。” “那……好吧。那我先回房间了。”她站起身。 突然,我眼前闪过她在饭局上帮我挡酒的一幕。 “对了,谢谢你。”我在她身后说。 她似乎也想起了什么,转身问我:“那,肖总,晚饭……” “你把保险柜打开拿点钱出来叫外卖吧。桌上有他们常吃那几家店的电话。电话里让他们按公司税号开发票就行。” “好。” 我合上电脑,也回房躺了会儿。朦胧中略有睡意时,闻卿轻敲我房门两下:“肖总,吃饭了。” 餐桌上已经摆了两个餐盒,还温热着。 我打开锡箔餐盒,里面装了两片烤jxr0u,薯条,牛油果和蛋h酱拌过的沙拉。有一点油腻,我其实不ai吃西餐,在国外基本就是瞎凑合,胃不好和这可能也有原因,但见闻卿大口大口吃得很香,倒是一点都不挑食的样子。 我给自己倒了杯橙汁:“你挺喜欢吃这些?” “嗯,我觉得不错啊。” “够么?还要吗?”我指指自己的餐盒。 “哎?肖总您不吃吗?” 我拨了些沙拉出来:“jr0u给你吧。别浪费了。我不太ai吃这些东西,也就是应付应付。” “啊,难怪您这么瘦。” “嗯?” 闻卿把我的饭盒拿过去,叉起jxr0u:“没啥没啥。” 她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闻卿 第二天早晨,肖为开车带我去波哥大代表处办公室。我驻外的工作正式开始。 我们公司选了一幢很不错的写字楼。自然采光,到处是郁郁葱葱的绿植。妆容yan丽的nvx和衣冠楚楚的男x不紧不慢地走着,轻言细语地交谈。和他们擦身而过,能闻到淡淡的香水味。 我看看自己身上那件白底黑点泡泡袖连衣裙,感觉自己和他们一b简直就是长不大的小孩。 电梯在12层停下。走出电梯,迎面是镶嵌了公司logo的玻璃门。肖为刷了工卡,示意我进去。 “你的办公室在右手第一间。工位就随便找个没有人的坐下吧。” 我走进办公室。门口坐着一位橄榄肤se的长卷发nv士。见到我,她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热情地和我打招呼:“hola.” 我询问她我可以坐在哪儿,她指了指斜对面的一张写字台:“你就坐在路易斯旁边吧。” “……路易斯?” “嗨。是我。”一个男生捧着杯咖啡,站在门口。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叫周亚捷。” 我没有见过像周亚捷这么俊秀的男生。他很清瘦,双手骨节秀削,眉毛很浓,有点儿像低配版的张震,但没张震那么冷,眼睛在微笑的时候弯弯的像是月牙。 “你是新入职的同事吧?之前就听说过了。”周亚捷说。 “是啊。我叫闻卿。” “你西语名字叫什么?” “mia(米娅)。” “mia。”周亚捷轻声念道,“真好听。” 我看着他弯弯的笑眼,脸稍微有点红。 “好吧,那么我以后就叫你mia了。这边感觉叫西语名字会b较方便。”他说,“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办公室的秘书安德里亚,一些琐碎的事情可以交给她去办。” 我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工位,把东西都摆好。 周亚捷在旁边夸张地叹了口气:“这个办公室自从小潘姐走了以后就我自己一个人,每天对着秘书我都要无聊si了。你来了以后总算有人可以说说话。” 我打开电脑,看见肖为的邮件一封接一封跳出来。无暇再和周亚捷聊天,得赶紧处理手头工作。昨天已经被领导说过一顿,我不敢再有任何的怠慢。 我将肖为发来的一封公函翻译好,再次确认了一遍没有什么错误,这才伸了个懒腰长长舒了口气。电脑右下角显示已经11点了。 周亚捷起身走到我旁边:“中午一起吃饭吗?” “好啊。你有什么好的推荐?” “中午午休时间短,我们都是在楼里吃。楼下有个日料还不错,去尝尝?” 我和周亚捷下到负一层。那是一家小小的日式居酒屋。 周亚捷侧身推开门让我进去:“中午这边人不多,一般晚上b较热闹。” 我们在榻榻米上坐下,点了刺身和寿司卷。菜上得很快。食材都很新鲜,北极贝红neng,甜虾晶莹剔透,三文鱼润泽肥美。 我夹起一片鱼r0u放进嘴里:“没想到拉美可以吃到这么正宗的日料。” “啊,这边的日料其实很多的。而且食材也都b较讲究,可以放心吃。”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我看了看屏幕,一个陌生号码。抬头对上周亚捷的一双笑眼。 “是我。我从员工通讯录上找到你的电话。” “好吧。”我也存了他的号码。 “你现在是住几号公寓啊?”周亚捷问。 “太yan花园的8号楼。你呢?” “哦……就是杨总他们之前住的那栋啊。我和你不远,12号楼。” 他给我叫了一份抹茶冰淇淋。 “呀,谢谢。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不知道啊。只是这家店的抹茶不错,想让你也尝尝。”他笑笑。“哦,对了,既然住这么近,周末可以一起出来玩。” 肖为 我到办公室以后,第一时间就找其他同事协调看其他公寓有没有空房。 因为我也觉得,我和闻卿住在一起很不合适。 然而其他的公寓都满了,没有空房。有的房间是nv同事一直自己住,空降个室友她们也是老大不情愿的。 g0u通未果,我想,也只能先暂时这么住着吧。过段时间等其他公寓腾出地方了再搬。 老实说,昨天晚上看见闻卿穿成那样,我不可能什么都不想。这丫头,虽然看着瘦,没想到该有料的地方一点不少,纤腰一握,一张脸素面朝天不施脂粉便很可人。所以,避嫌很重要。 十二点半,我让秘书帮我买了个三明治,出去接咖啡。楼道里传来闻卿清脆的笑声。她和周亚捷嘻嘻哈哈地走进办公室。看见我,两人顿时收敛了不少。 “肖总。” “吃过饭了?” 周亚捷回答:“吃过了。肖总您吃了吗?” 我点头:“刚吃完。闻卿你来一下。” 闻卿朝周亚捷吐吐舌头,跟着我走进办公室。 我把信用卡递给她:“下午我们一起去见一下业主高层。你拿着这个去楼下的mayorsilk买一条真丝围巾包装好,然后回来找我。我们两点准时出发。” “啊……肖总,您大概要买什么价位的?” “你看着来吧,差不多就行。” 过了一会儿,她拎着一只酒红se礼品袋回来,把信用卡和小票还给我:“肖总,这……这好贵啊。” 我不禁失笑:“和客户g0u通一下感情,这不都是正常的嘛。对了,今天的会议没什么复杂问题要谈,就由你主导来说吧。怎么样?” 她愕然:“什么?……” “怎么了?当初面试的时候你听力和口语的分数可是最高的。”我拿起外套,“走,去车库。” 大概开了二十分钟不到,我们就来到了业主的办公大楼。这是当地很大的一家石油企业,我们和他们有个石油管道建设的项目。我把车停好,对闻卿说:“走吧。” 这丫头进了大楼就一言不发。我问:“怎么,紧张?” “嗯,有点儿。” “紧张什么。” “头一次在领导身边陪同,心虚呗。” “领导怎么了,领导也是人。再说了,今天要说的东西都不难。” “就是你懂西语,我才紧张。你如果不懂,我就不紧张了。说错了也没关系。” “你说错了能怎样?我能吃了你啊。”我笑,“多开口说就行了,不要怯场。” 去前台登记了以后,业主的总经理很快就过来,亲切握手,拥抱,跟闻卿行贴面礼。我们被迎进一间很大的办公室,坐定。我朝闻卿点点头,“简单说一下来意吧。” 于是我听见闻卿把我的话转述成流畅动听的西班牙语:“非常抱歉过了这么久才来拜访您,肖先生刚从中国回到哥lb亚,诚挚问候您的家人,我们希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继续配合您的工作……” 逐渐地,她的神情从一开始的略带不自然变得落落大方,声音也越来越洪亮。我看见她的脸上焕发出自信的光彩,乐在其中。 我知道,她很优秀。她一直都很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