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尘旧香》 一永昼(1) 他路过她的店铺,脚步不停,余光斜瞟。 光影浮跃。她伏案,脚尖在踏板上有节奏地摇动,布料被她用手掌按压着,飞快滑过桌面,裁出密密的针脚。 有人隔着马路,喊他:“过来搓一桌!” 她抬头,看他一眼,笑了下。眼角的鱼尾纹像湖面的涟漪,在脸上漾开。 水光潋滟晴方好。他听她教她儿子读过。她儿子口齿模糊,读成碎光连言晴翻好。她笑了笑,不厌其烦地教。他站在一边,不厌其烦地听。什么意思,他个没怎么读过书的,也不知道。就是ai听她读 他转头,扬声应道:“来了!” 一个小孩迎面跑来,呆呆傻傻地冲他叫声:“叔叔好!” 他一愣,看他跑去她身旁,嚷着,妈妈我要吃糖,看她粗粝的指头掏出两元,塞进他的小手掌里。m0他的头,说:“乖,别给老板惹麻烦。” 不知懂是没懂,他嘴角流着涎,跑去超市。汽车喇叭响,他浑然不觉。 那样的nv人,竟生出个小傻子。 他可惜地想。 男人将他拉上牌桌,问:“两块五块?” 他心不在焉,叼着烟,烟灰倏倏落下,掉在k面上,他不甚在意,随手拍去:“五块吧。” 烟雾缭绕,雾蒙蒙的。牌馆老板娘负责端茶、切西瓜。一片灰雾中,他看着她走进来,捧着一件衣裳。 有人接过,穿上。他看见,那人给钱时,顺带m0了把她的腕子。被烟熏h的指头流连不去。男人邪y地笑着。 她沉默不语,收回手。 他扭头,不远处,孩子含根bangbang糖,一脸呆样。 也不知是不是明白了妈妈正遭到侵犯。 他想,那你是没见过更y1ngdang的。 晚上,他难得地赢了小几百,喜不自胜,被牌搭子怂着请了客,又另买了两听啤酒和卤菜,用来下饭。楼上传来大喊大叫,却无人控诉——邻里皆是习以为常了。 他g完半瓶后,醺醉,手一松,酒瓶砰地摔碎。淡h的yet汨汨流淌。他捏着一块碎片,歪着头,b了b,手下一用力,锋利的玻璃边沿划破衣袖。布帛撕裂的声音在嘈杂的夜里,并不响亮。 “喂?我衣服破了,”他拨通电话,浑浊地打了个酒嗝,“能帮我补一下吗?” 她沉默半晌:“好。等一下。” nv人很快过来。她穿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衣裳,看在他眼里,却格外好看。 大概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想。 他的视线定在她x前。单薄的布料被鼓囊的rufang顶起。那里有一颗扣子没扣好,她来得急,气息尚不稳,似乎可以透过那个缺口,窥探到底下的rr0u,在一起一伏着。 他觉得自己下头好像起反应了。又y,又涨。 她察觉到他的注视,却依旧表情淡淡的。 他三五两下,脱了衣服,摆在桌上,ch11u0着上半身,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喝酒。酒jing更加助长yuwang。 她捏着针线,nv人手脚利索得很,穿针引线,很快缝好。 “五块。”她说。 “你知道,牌桌上的五块,输赢多大吗?”他摊开赢来的钱,有零有整,五百多。这还是请客后,剩下的。 “我不打牌。” 他从ch0u屉里,翻出所有积蓄:“这些,都是打牌赢来的。”他斜眼,像平常看她那样,眼珠子转过去,h鼠狼似的不怀好意。 “够你陪我吗?就一晚。一睁一闭眼之间,就过去了。你别说你不知道我说什么,那些男人有的找你,你可没拒绝。这些,够你儿子两年学费。”他说。 他是个孤居数年的男人,带过nv人回家,做得不上劲,纯为解决问题。像牲畜繁衍后代那样自然。事实上,他从不觉得,自己蜗居过得和它们有什么区别。 第二天,清理掉自己身上的g涸掉的jingye,继续上牌桌。屋里的nv人洗个澡,拿走他留的钱,一夜就这样过去。往后再无关系。他觉得这种关系挺好的,不会有什么感情羁绊。 他相信,他叫她过来,她不会不懂。而她也来了,说明她也是默许的。 她看着他。脸上的红块突兀显眼。也不知道是生来就有的,还是后来被烧伤的。指甲并不平整的指头仍捏着细针,像是要在下一秒刺穿他的眼睛。 他不上班,就在茶馆——也就是牌馆耗日子,有时候赢了,就靠那些吃饭;输了,就借,赢了再还。到现在,还是赢的多。小几千——不少。 他势在必得地,慢慢地,凑近她。 褐se的厚唇先是她脸上摩挲,渐渐下移,亲上她的唇。用力有点大,她被亲得脑袋向后仰。 她完全没有抗拒的意思。他心中一喜,动作愈发放肆起来。 厚舌灵活地钻入她的口腔内,不得章法地四处扫荡。她被他的浓烈的烟味、酒味呛到,推开他,狠狠地咳嗽。他看她缓过来了点,又伏上身去。像头迫不及待的狼。 g得她的舌纠缠,粗暴地,毫不留情地,狼吞虎咽地,要吞入腹似的。搅得水声四溢。在这间没怎么收拾过的屋子里,显得很应景。糜烂,又y1uan。 男人的手也没松懈,从她的k头,探下去,m0到棉质的内k边沿。再往下,是微微泛起sh意的凹陷,那里吞吐着热气,是个即将让他升入天的无极之地。 另一只手,则隔着x罩,从下托着她的x。那一对x脯,b他想象得还要沉甸,还要软乎。 nv人的内衣什么构造,他也不了解,往常都是nv人自己脱掉,让他m0的。她似乎也明白这点,手折去背后,解开搭扣。 rufang挣脱束缚。 他捧住她的n,捏着rt0u,r0ucu0着,拉着,五指将rufang蹂躏成不同的形状。他手布了许多茧,很糙,是多年打牌的缘故。 下头呢,手指拨了拨两边的ychun,一点点往里滑着。壁r0u像有生命,一呼一x1地咬住他。他爽得低声喟叹。 nv人三十多岁,紧致地却像个小姑娘。大概是因为太多年没被男人cg过了。 她也被撩拨地喘气:“快点……” “着什么急。这才刚开始。”男人最享受的就是前戏,怎么可能会顺她意。 他埋下头,咬着rt0u,牙齿磨着那颗渐y的r粒。听着nv人愈发急促的喘息,他仿佛吃了春药,更加急切起来。膝盖顶开她的大腿,一把把长k连同内k扯下来,褪到膝盖。 她自觉地,两腿交叉着动了动,将k子脱掉。 “好sh了……”他盯着那处布满晶莹yet的黑se茂密丛林,禁不住地吞口唾沫,接着,他拉开k链,将硕大的、紫黑se的菇头,顶在入口处。借着那gush润,他向内挤入。层层的褶皱被展平,紧紧地x1附着他的yjing。 “啊……”两人同时叹息。 就着x器相连的姿势,他将她抱入卧室。 床是y的,做起来没那么得劲,但总b在沙发那么b仄的地方好。 他甚至来不及把人放shangchuan,就摁着她,在床沿g起来。每一次顶,都似乎深顶到了子g0ng口,爽得他几乎要早泄。她手往后撑着,被cha得,身前晃起一阵r波。 他手抓着她的两只rufang,rr0u从指缝中溢出来,又吻着她,c着她的b,哪都没放过。 “啊……啊,慢点……”男人频率太快,她没多会,就引来第一次ga0cha0。nv人颤着,流出一大波yet。 他ch0u出bangt,手指从mixue处挑起几缕清ye,笑着:“你看,流好多水呢。” 骤然感到t内空虚,她看着那根直翘翘的roubang,t1an了t1ang燥的下唇。 那狰狞的一长根,像足了怪兽。 不像自己已si的老公的,又短又小。往往没二十分钟就s了。 想要,又耻于开口。 养着一个傻了的儿子的,鳏寡的nv人,正和另一个单身男人shangchuan。 她自己首先受不了道德的谴责。 可在所有人眼里,她不仅仅是个寡妇。 还是个荡妇。 男人b她还要急切。下一秒,他就急吼吼cha了进来。 随着男人的动作,两颗囊袋击打着她的t0ngbu,黑y的毛发摩挲着她的小腹,很痒,也激起更浓烈的x1nyu。 他一边chag着,一边m0着她小腹上的那道疤:“剖腹产?” “嗯。” nv人的小腹上的皮肤有点松弛了,不过不影响。 下头还是紧的,x也没缩水,能让他爽就行。 他将她翻过身,让她趴在床上。 nv人似乎不太满这么屈辱的姿势,可迫于男人的压力,不得已,只能拱着腰,让他从背后g。 “你,你吃什么长大的?长……长这么大,嗯……”整个塞满了她的甬道,涨得发疼。 “怎么样?爽吗?”他手压在她x前,抓r0u着,唇舌沿着她的耳后,到脖颈,一路吻到肩膀。 “嗯……嗯……”她sheny1n的声音很大,一点也不像她贤惠恬静的样子。 果然么,nv人,没一个到了床上不荡的。 老房子不隔音,他也不管会不会叫人听见,让她扶着床头,一下下地从她身后t0ng入。 老旧的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床脚甚至和地面摩擦,咯吱咯吱的声音,像老鼠偷食一样。 以前和别的nv人,怎么没发出这么响的动静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 以前在晋江连载过,但是被锁了很多。。 都是些很短的小故事,题材不同,也有be。 有的原本写的特别清水,剧情不允许,就不加了。 其他的,为了迎合的口味,会加很多r0u,但是最长应该也就四五万字? 第一次在写r0u,有不好之处,多多指教。 二永昼(2) 不知做了多久,也不知换了几种姿势,一gu强烈的s意上涌。他不喜欢戴套,也有责任心,不会s在nv人t内,但这次,他真的快忍不住了。 他觉得,这个nv人简直是人间极品。让他求生不能,求si不得。 他强忍着,才从她t内拔出bang子,抖着t,尽数s在她x上。如此,那里除了晶亮的津ye,还沾满了浊白的jingye。 积攒了多日的子孙,足足s了一分钟有余才sg净。 床单上,她头发上,沾得到处都是。 y糜不堪。 他也不嫌她脏,把她抱在怀里,躺了好半晌。 她眼睛瞪大着,望着脏w的天花板。在角落,布满了蜘蛛网。甚至有一两只蜘蛛,垂吊下来。 最后,她挣开他的怀抱,踉踉跄跄地下床。 她弯下腰,形状姣好的x下垂,像两滴水珠,从地上捡起衣服,就地穿起来。男人一直斜躺在床上,看着她。 她穿衣服时,也丝毫不避讳他。她的腰、腹、x、大腿,全是他留下的吻痕、指痕。显示出半小时前的战况激烈程度。 下身又有抬头的趋势。 nv人冷静地说:“不能再做了,我要回家了。” 他遗憾地撸了撸自己的兄弟。 她衣服还没穿好,又被男人抓回去,扒了个g净。 “t1an,”他指着自己的r0uj,“t1an得我舒服了,我就把钱全给你。” 她冷淡地看他一眼,又扫了眼那根粗长的,长得不甚好看的东西。那一瞬,他觉得有gu寒意,从背后爬上来。 怕什么?他可是个男人。在娘们面前怂,算个什么事? 他粗鲁地抓着她的头发,把她脑袋往腿下按。 “放手,我帮你口。”nv人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与之前,忘情地jia0chuan的浑然不似一人。 这nv人,前前后后几个样,到底哪个是真?哪个又是作伪? 她在他身前跪下来,双手圈着他的分身。 她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先是t1an了t1an马眼,再一点点将bang子含进去。 nv人没什么技巧,时不时地,牙齿磕到他的roubang,激起他一阵颤抖。 nv人的口腔和甬道虽然同样sh热,但完全不是一回事。他这也是第一次被nv人用口服侍,爽得简直将三魂七魄都给丢完了。 他压着她的脑后,t上使劲,在她口腔里ch0uchaa着。一个没注意,顶到她喉咙深处,b得她一阵咳嗽。 “继续。”他双眼发红,尽是q1ngyu之se。 快s的时候,他也没拔出来。他低吼着,将散发着浓烈腥味的jingyes入她喉咙。 就算之前s过一次,这回的量也不少。她压根吞不下,一部分从嘴角流出来。 男人闭着眼,餍足地躺回床。 脑中,仍那gu紧窒的,sh热的包裹感。 yu仙yusi。 她刚出门的一瞬,被一个巴掌糊蒙:“贱妇,又让我抓到你乱g搭男人!” “做什么!”他出来,一把推开老人。 男人人高马大,再日夜颠倒地纵yu、打牌,不锻炼,也b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强。 他也不在乎什么尊老ai幼。他混账惯了。不然,也不会和寡妇在床上翻云覆雨。 老人也怕,不敢再喊叫,恨恨地拽着她上楼。nv人既不挣扎,也不试图和他求助。像只破布娃娃。 他再怎么想帮,也知道,这事儿,管不住的。他再了解不过自己。孬种一个。 没过多久,他又听见那种,大喊大叫,像是要将肺腑、心头血都喊出来的,尖利的声音。如同用铁丝划过黑板,呲呲刺响。 天还没亮。楼道黑黢黢的,楼梯棱角都染成黑se。楼道放着杂物垃圾,此时狰狞地像怪兽。 他呼出一口气,折回屋,重重地倒shangchuan。声音渐渐消了。他沉入梦乡前,还在想她。想她的美好的滋味。她很顺从,也小小地主动。他很多年没试过这样的。 第一次,应该是十几岁的初恋。生涩地像捕兽夹,铁y,又紧,夹得他像被困的野兽,吼叫出来。除此之外,他再记不得有关于她的事。 十年过去,旧味重尝。 那一千块没白花,他想,也许他初恋就是她,说不定。 他梦见了她,梦见她儿子。还梦见她的男人。 那男人仅有三十多,老得却像有四五十。也不知道,那nv人和他shangchuan时,什么感受。爽不爽?想也是知道,b不过他的。她都浪成那样了。 他胡子拉碴,一身赘r0u,挥着刀子被警察扣入警车,人还醉得看不清路。再一转头,血流满地。男人瞪大眼睛,缓缓倒下去。 很久没做梦了。 下午,他疲惫得很——纵yu过度的下场。他r0u着头发去茶馆,人围了一圈,没凑桌。 他下意识看了眼裁缝店。门口一地没清理掉的碎线头,卷闸门却没拉上去。 nv人不在。连天天在街上瞎晃悠的小孩子,今天也不见踪影。 牌友闲闲地磕着瓜子,叫他:“你楼上那nv人跳楼了,带着她的痴呆儿子,上午才清走了尸t——你知道吗。血淌了满满一地。那么吵,你居然没醒。” 他睡觉一向si沉,哪听得到那么多。他心里一阵发毛,问:“谁?” “那裁缝店寡妇啊。虽说小孩子脑壳有问题吧,但好歹是活生生一个人。真是歹毒。” 心中五味杂陈,有难以置信,昨晚还在和他za的人,今儿个,就没了。 有伤感,也有遗憾。 那样的nv人,才让他尝过一次,就香消玉殒了。 他是个得过且过的人,生活怎么样,无所谓,人活着,还能享受到钱、x1nyu带来的快乐满足,b什么都强。实在是想不通。 她为的什么呢? nv人、男人围作一堆,噪声犹如夏蝉,细碎不断,又招人厌。 人群突然轰动。有人指着楼上:“那是不是她婆婆?” 他眯眼看去。才五楼,听见老人疯疯癫癫地吼:“贱妇,去下地狱还要带上我孙子!贱妇啊!我造了什么孽啊!我儿子被你克si了,孙子也被你害si,你是有多恶毒啊!” 下面的人交头接耳地说着这家人的八卦。 什么不堪入耳的都有。 b如nv人的儿子不是跟她丈夫生的。 b如nv人昨儿个晚上又跟哪个男人鬼混去了。 恶语伤人六月寒。 这邻里之间,流言蜚语,风言风语的,说话者从不考虑会不会叫人听到,会不会令人难过。换做自己,才明白伤心伤肺的事,从口中说出来,怎就那样轻而易举。 也有人喊着:“老人家啊,有什么事情,下来再说嘛,怎么想不开啊,上面多危险。” “是嘛是嘛,下来再说咯。” 即便是恶大于善,即便是看热闹大于感同身受。 也总还是有人良心没被狗叼了去,存了一星半点的。 “啊!” 一阵尖锐的叫声。 仿佛是什么机器卡带发出的刺鸣,一点也不像从人嗓里发出来的。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钝钝的闷响。 即便那里被人围着,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别开脸。卷闸门蒙上一层灰,yan光打在上面,像是盖住了旧时光。他闭上眼。 接二连三的,急救车、警车声……哇啦哇啦,人声鼎沸。 人是当场si亡。警察看了一番,群众慷慨激昂地叙述着这家人的家长里短。警察听得耳朵痒,下了“自杀”的结果,草草收了尸,就走了。 傍晚,他回到家。楼上分外安静,像是十月的坟场。钱、衣服,仍在原地;多了一张边沿不齐的白纸,压在钱下。 “实话说吧,你是第一个。我没跟别人做过。我已经没了‘生’的yuwang,这‘身’就让你吧。我丈夫si了,这个家便si了。我不要钱。我只是需要‘生活’,我不要怜悯。” 他平静地读完这封信,或者说是,遗书。 最后,她说: “我守这寂夜一生,等不到永昼了。” —完— ———————— 我是真r0u渣。 二故园(1) “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啊。” “辞别笙箫。我是这么理解的。” “好文艺啊。不像我,就简单一个‘媛’字。” “我妈ai读诗,其实她也不懂什么意思。也许是从某首或词里摘取的吧。” “我觉得是‘此生’。辞笙辞笙,念起来多像啊。” 他看着她。她笑开了颜,眼波流动。 一切都很简单。他想。 八月,他回到故乡。 陈辞笙下车时,一只j撞上来。他低头看它。老半天,大眼瞪小眼。他踢它一脚,它咯咯咯地跳走。 日头正盛。他打开后备箱,将东西一箱箱搬下来。车里冷气很足,待久了,才下来一会儿,就出一身汗。 他听到一阵拖鞋的吧嗒声。 有人远远地跑来。 “啊,你回来了!”nv孩的声音年轻、充满朝气。或许这么形容俗了,但久别重逢,莫名感到陌生。 他放下箱子,张开手臂,结结实实地接住她。 “高考完了?”他的汗顺着下巴滴落。她的脸也汗津津的。 “是。”顾媛抱住他的脖子,“在外头赚钱了没?” 少nv饱满的柔软,压着他的肩。陈辞笙不动声se地吞了口唾沫。面对觊觎多年的nv孩子,实在很难没有反应。 可是——不能吓到她。 “考得怎么样?” “还行。” “还行是怎么个行法?”他拍拍她的背,示意她下来。 “我填了你的城市的大学。”她调皮地吐吐舌,跳下地。 陈辞笙捏了把她的脸:“行,等录取通知书下来,带你去外头玩。” 手指上,是绵软的触感。 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好。”顾媛拍了拍他的车尾厢,“新车不错。赚得不少吧。” “都是小钱。”陈辞笙上了车锁,弯下身去抱箱子,“给nn带的保健品、药,还有一些零食、牛n,是给你的。” 顾媛低头看:“这么多啊?” “难得回来一趟。”陈辞笙说,“来,帮个忙。”他走在前头,穿过马路,问,“这么久没见,你想我没?” 最近修路,路上铺了碎石,他长长的身影被切割、弯曲。 她一直盯着脚下,轻声说了句:“想。特别想。” 很不好意思,但知道,他肯定听到了。 陈辞笙没回头,他眨了下眼,有点痒。像是有昆虫的触须,那么轻轻地,挑了挑。 陈辞笙去厨房洗手,水哗哗地流着,他掬了一捧水,往脸上泼。沾sh了额上的碎发,软软地搭下来。他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没一会,水汽蒸发,面上一片凉意。他抬眼,yan光刺眼,眼前一片蓊郁。 他穿过堂屋,走出房子。 他看见顾媛站在坪里,短k下的腿,白花花的,一点也不像常年待在乡下。 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顾媛的nn挥着连栈,上头的短木bang咯吱咯吱地响。木头砸在g燥的豆壳上,啪,啪,g脆而又沉闷。 老人家停下来,撑着腰站着,她气喘吁吁地说:“回来买这么多东西g嘛?” “没事,正好有车。”陈辞笙说,“收了多少斤豆?” “没多少,还有些在地里。” “等以后顾媛出息了,这些农活就别g了。你年纪也大了。” “放了这些事,可不就没事g了吗。我盼着顾媛到时候给我生个曾孙。” 顾媛最ai听他们话家常,听到这里,几乎跳脚:“nn你说什么啊!”陈辞笙瞥了眼她,说,“她年纪还小。” 老人家笑呵呵的,皱纹纠结在一起,“小什么?快十八了。我们那时候,十八都抱俩孩子了。” 陈辞笙最后只说了句“时代不同了”,老人家便又挥起了沉重的木块头。 一下一下。像那个时代的回音。 陈家近几年没人住,全赖顾媛nn照应,才没断水断电,又拾掇得g净,让他一回来就能住。 顾媛跟陈辞笙一块进屋,听见他说:“nn身子不好,你在家,尽力帮她做点事。” “我倒是想啊。”她翘起嘴巴,“她说我是读书的娃,这些粗活不能g。” 陈辞笙看着她。她小时候时,nn常说,她嘴巴翘得能挂油灯。 他忽然把她抱入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脑袋。 风一瞬间停住了。 夏蝉在树枝鸣叫,青蛙在青禾上跳,咕呱咕呱地叫,nn打豆子的噼啪噼啪的响。还有她心跳,如擂鼓般。咚咚咚。她怎么会觉得安静呢。世界这么嘈杂。 这一隅,风都悄悄的。像害了羞,打个旋,又钻出去。 那年夏天。 男人蹲在地上,天气燥热,泥土里的水分蒸发殆尽,地面开裂,缝隙里寸草不生。 他脚尖前的黑蚂蚁排成一排,也不知扛着什么食物残渣,慢慢地经过。 她放学回来,才知道他母亲病逝了。 她两条短短的胳膊,竭力地伸长,抱住他的脖子,脸贴着他的头发。 他头发短,刺得她痒,油了,还有汗臭。这么热的天,他背晒得滚烫。她贴得更紧。如同在冬天里,她抱着猫,她说,她不怕冷,怕冻着它。 陈辞笙没哭。顾媛晓得,他不会哭。他说,男人流血不流泪,他妈妈告诉他的。 他只是任她抱着。 她知道,这个时候的陈辞笙,很脆弱。 脆弱到,也许哪个人一提到他母亲的不好,他整个人就会炸。 她只想给他一点微弱的安慰。 顾媛童年时,人很瘦,豆芽儿似的,且x部还没发育,骨头和书包带硌着他。但他没动弹。仿佛动画片里站着的稻草人。 …… 她已经长大。她身t发育结束,她懂得男nv之情,她也有心ai的人。 这世上所有的感情,要么在一瞬间轰轰烈烈的爆发,要么在静水流深中潜滋暗长。属于她的,属于后者。 她感到喉咙发痒。那种感觉,就像参加高考的前一晚。紧张,但也笃定。 “我二十六了。”他开口。语气平缓。“没谈过nv朋友,母亲去世,父亲不知在何地。本科毕业,有车有房。其实你打一出生,我就认识你。你了解我所有背景。我是想问你……” 顾媛打断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陈辞笙缓了缓心绪,没作声。 “我有个ai人。他b我大,我从小就ai跟着他的pgu走。他高考、他去城里,我都去送他。我不喜欢离别,但我忍不住。‘故园无此声’。我叫顾媛,他叫陈辞笙,但我有他。” 九月,nn送顾媛坐大巴去城里。她还得再转车,也不肯nn远送。nn想起家里的豆子,就罢了。 大巴里烟雾熏天,顾媛推开窗户,看见nn冲她挥手。她红了眼眶。车子发动,扬起一阵灰尘,nn的身影缩成一个小点。 他们都一样,不断地与故乡作别。那扬起的h灰,漫天遍地,走远后,连路都看不清了。但人仍守在原地,她知道。回忆也在,不偏不倚,不多不少。 带着一种虔诚,像信徒一样,这么笃信。 大太yan下,陈辞笙在车站等顾媛。 她已在车里颠簸了三个小时。因为开了冷气,又在高速上,所以不好开窗,车内的空气分外浑浊。 那仨小时里,她分外晕车,头靠着车窗,玻璃震着她的头,眼睛一闭,想到的,全是陈辞笙。 陈辞笙十八岁生日那天,他在学校模考。他成绩好,他中考是镇里的第一名,老师说他能考一本。顾媛还是个蹲在村小学的小学生,她常常炫耀似的跟同学说,她邻居哥哥成绩可好了,人也好看……直到说到人家烦,嘿嘿地挠着脸,只会傻笑。 那天下了点雨,或许重要的日子,都需要环境的烘托吧。 生活或许就是做阅读理解题,叫人绞尽脑汁地去剖析人物、环境、事件。会自作多情地将一切有迹象的,顺着自己的理解发展。最后卷子发下来,一个刺眼的“叉”。 雨鞋踏过积水地,溅起的水花欢快地四飞,吧嗒吧嗒,却没有连栈打在豆子上的沉闷。 伞破了,风雨漏进来,她提着蛋糕,跑进教学楼。 黑沉的天空下,只有高三的教室亮着灯。 她蹲在地上,等了很久,淋sh的k子渐渐g了,才听见打收卷铃。 铃铃铃,是手摇的。在空旷的校园分外脆。 她倏然站起来。 …… 跑到他面前时,他正和同学对答案。他的脸se不好看,或许是错了不该错的题。 顾媛站在他侧后方,手冻得发僵,直看着他。他没发觉。直到他同学手肘撞了撞他,说,找你的?他才回过头。 她咧开嘴冲他笑。他略感无措。 她说,生日快乐。 她小心翼翼地从外套下,取出一直护着的小蛋糕。 还好,没有变样。 栏杆上的雨珠滴滴答答,滴在他的鞋子上。春寒似乎也透了进来。 多傻一姑娘啊。跑这么远,还淋了雨,仅为了给他庆生。 回去后,她就发了烧。断断续续的,一直没退下去。这吓到了老人。 从二十九到初四,五天假。陈辞笙领了成绩单回来,顾媛已经睡着了。 他低声,絮絮对nn说,之前顾媛来找我,我也不知道,让她等了很久。她身上都是雨,指头还出了血,但我还要考试,也没送她回家,是我的错,害她发烧…… nn叹了口气。顾媛脚趾一颤。她翻了个身。 动静惊扰到陈辞笙。他担忧地看她一眼,说,我这几天会照顾她。 二故园(2) 顾媛提着行李下车,一眼望去,人头攒动。 车辆缓缓开进停车坪时,陈辞笙小跑着追上来。 乘客开始下车,她迫不及待地,连行李都没来得及取,就走去他面前,嗔怪地看他:“你怎么追着车跑啊?” 他濡sh的手握着她的,唇角浅浅扬着,额头晶亮,尽是细汗,“怕你找不到我。” 她低头,看着影子,两人的手臂重叠。 当年那个“叉”,跑着跑着,就跌断了两条腿。 顾媛跟他回到他的公寓。她站在yan台上,这是二楼,她往下看,说:“其实我很恐高。” 他笑了笑,没说话。 乡下房子都有两三层,她到二楼的坪里,从来不敢低头看。后来在学校,她们班在四楼,外围是栏杆,她只能贴着墙沿走。有的男生恶作剧,知道她畏高,把她推到栏杆上,看她面se一白,笑笑闹闹。十几岁的男生,自我为中心,幼稚且恶劣。她没作声,回过身,一人扇了一巴掌,扇完后,手隐隐发麻。男生们震住,觉得丢脸,告了老师……是陈辞笙替她nn去的。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记得。 陈辞笙展开双臂,将她圈在怀里,掰过她的脸,吻她。 顾媛撑着雕花栏杆,仰着脖子,凝住他的眸子。 如深渊一般x1引人沉沦。 她闭上眼。 良久良久,他放开她,她说:“那次,你领我回家。我踩着你的影子,我想,我再也不能恐高了。所以,”她笑笑,“你是特地买的二楼吧。” 他声线沙哑:“一楼没办法,售空了,只有二楼的房。很高兴你不再畏高。” “不过你不知道,你离开的每一次,我像站在八十八楼上,那么俯瞰自己失落的脸。” 你知道吗,像一双手扼住了脖颈。 顾媛出了汗的皮肤,被风吹得发凉。她愈加贴近他。 两唇相贴。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 她没什么技巧,只是含着他的唇,t1an,咬。她脑袋下移着,亲他的喉结。 陈辞笙的手滑到她背后,抚着她光洁的脊背。 顾媛感觉有什么,倏地松掉了。 内衣被推高,x前拱着一个脑袋。他的舌头,将她的娇rt1an舐着,像在品尝什么人间极品。她手cha入他的头发,脑中一片空白。 她从来没想过这种事,可若是换作陈辞笙,一切又显得理所当然。 只因是他。 他们那天做了ai。 他进来前犹豫不决,怕她后悔,怕她疼,也怕她哭。从小,她一哭,他就什么办法也没了。 她喘着气,催促着说,快点。 陈辞笙说,还是新手,多多包容。 她吊在他身上,像八月见他那天的情形。不过,不一样呢。她笑——同样的肌肤相亲,那时是抱,这次是做。妹妹和情人的差别。 不过,她向来不承认是他妹妹。小地方,邻里或多或少扯了点亲戚关系。也许她辈分b他大,说不定的事呢。 两人赤诚相对。 从来没有哪天,他们是如此亲近。 他的那把利刃,昂扬着头,气势汹汹的。那一瞬,她疼得灵魂仿佛离了躯壳,在空中飘浮着,看着床上的男nv,如何亲密地jia0g0u。 陈辞笙没继续动,给她时间,让她适应。 她抓着他的手,搁在自己x上,想转移注意力,缓解疼痛。他含吮着她的rt0u,将neng粉se的,生生含弄成深粉se的,而身下,也在缓缓向内遁入。 x壁很紧,夹得他几乎寸步难移。 陈辞笙很难大开大合,只能循序渐进。 “放松。”他r0ucu0着花核,指尖沾满晶莹的yet。他笑着。顾媛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笑。有点坏的,又极度g人,然而下一秒,她几乎要疯掉—— 他当着她的面,将手指喂入口中,甚至,还伸出舌头,t1an了t1an。 结果顾媛一紧张,夹得更紧。b得陈辞笙几乎s出来。 好歹忍住。毕竟是第一次,至少要让小姑娘日后回忆起来,是美满的。 可是后来,两人都不知道,是怎么一步步地,完全丧失了该有的节奏。 她的背部撞着床垫。她觉得自己是被nn翻来覆去,用连栈撞打的豆子。 他背上尽是汗,没空调,风扇嗡嗡地吹着。没用。还是热。几千瓦的火炉烤着似的。 她脑里的画面频闪:明晃晃的太yan,咯咯叫的母j,反光的车,路边丛生的茅草。还有长身而立的陈辞笙。 最后那一刻,所有画面都消失了。 一gu热流,被s入身t深处。她也已达到第二次ga0cha0。 他倒在她身上,脸压在枕头上,哧哧地呼气。 滚烫的气息喷在她脸上。 好半晌,两人从ga0cha0的余韵中才缓过来。 她亲眼看着,那道床单上的,白se、红se混着的痕迹。是他的jingye和她的处子血。一片狼藉。 还好,她想,是陈辞笙。 陈辞笙偏过头,g着她下巴吻。 他吻得格外se情,把她的柔舌卷入自己的口腔里,搅着,又用牙齿咬了咬。手指也cha入她的mixue,灵活地将他shej1n去的jingye挖出来。 顾媛小声地哼哼,像猫一样,娇弱无力。 “陈辞笙,我是你的了。” “嗯……” 那年,她十八岁。 完整地经历了,从高中到大学,从nv孩到nv人,从他妹妹到nv朋友的过程。 顾媛不住宿,开学一学期以后,同学才知道她和男朋友同居。 陈辞笙公寓离大学城不远,她坐公交车来去,偶尔他下班绕路来接。晚上他继续工作,他说,要赚钱养她,她嘻嘻地笑。她就看书,或者追剧。 他洗完澡,喷香地shangchuan,两人再za。陈辞笙总是没撩拨几下,她就sh透了。在这方面,她简直是与他契合万分。 xa是件极其美妙的事情,令情侣沉溺。顾媛总认为,如果他不ai她,就不会在这方面上,用尽了力气。 他年轻有为,受nv孩子喜欢,在他来接她,同学犯花痴地找她打听时,她就明白了。她知道,她是个懒惰的nv人,打扮素净——这在他同事眼里,或许是老土。男人出身不重要,她们眼里的陈辞笙,拥有一副好皮囊,g练的工作能力。这就是优秀。而她,出身小地方。她怕他出轨,只能用r0ut使他酣欢。 他们也吵架。待久的情侣有小摩擦很正常。每每都是陈辞笙妥协。 顾媛就怕他不吵架。疲劳期是不ai的预兆。渐渐的,像诅咒一样,就会分开。 她从未问过陈辞笙,只暗自焦心。 那天期末成绩公布,他回来很晚,她失眠了。 陈辞笙吃过她留的夜宵,洗漱完,关了灯,shangchuan,从背后揽住她,唇舌在她的脖后,轻轻地吻着。他的动作一如既往地温柔。 不知道为何,她身t蓦地一僵。 他在黑暗中问:“还没睡?” 她张口,话语在舌尖绕了一圈,最后仍落在他的名字上:“陈辞笙。” “怎么了?” “出成绩了。”她声音低落。 “没考好?” “嗯……” 她转过身,闷闷地说,“陈辞笙……” 他问:“不舒服?” “你最近……” 他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她嗓子里像塞了火炭:“我是说,你最近都很晚回家。是不是……” 他知道nv生的不安,又不好提前透露,r0u她的头,柔声安慰:“不要多想,最近公事有点多。” 他既然这么说了,顾媛只能选择相信他。 她的小手隔着睡k,捧住他腹下的那火热的一团,放在手心里,搓着。 “顾媛,别弄。”他拿开她的手,声音沙哑。 “今晚不做了?”有时,他回来再晚,x1nyu来了,也会拉过她,狠狠地做一番。她即便在睡梦中,也会迎合着他。多日的默契。 “明早有事,不做了。” 她咽了声,转过身,头埋进枕头里,深深汲取他的气味,说:“晚安。” “晚安。” 陈辞笙一只手臂伸过来,揽着她的腰,头轻轻地压在她发后。nv人的长发,又软又细,他仿佛枕在温柔乡里。 顾媛以为她会很难入睡,事实上,她没多久便睡熟了。 次日清早,顾媛醒来。看见他蹲在床边,举着条天青se的裙子,“来试试?” 她当着他的面脱去睡衣,穿上裹x、裙子。她不忌惮在自己男人的面前一g二净。 腰间长了点赘r0u,她懊恼地说:“胖了。你养的。” “是,怪我。我养的。”陈辞笙拉着她在原地转了一圈,“没事。很好看。” 两人情动,在出门前接吻。 陈辞笙已经m0到sh乎乎的yingao了,最后y是按捺住冲动,停了下来。 今儿个是大日子,晚上再来也不迟。 路上堵,顾媛望着这座城市的冰山一角,问他:“去哪儿。” 他不卖关子:“带你去结婚。” 她一怔:“啥?” 陈辞笙抓着她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你不是问,为什么最近我回来那么晚吗?” “嗯……”她翘了翘脚尖。 脚尖抵在鞋上,翘不上去了……有点紧张。 “我在买戒指、拿户口、布置婚礼。”陈辞笙笑了声,“nn说是想把你嫁出去,事到临头,还担心我拐了你,费我好一番口舌。瞒了你这么多天,不开心了吧?” “你还没求婚……” 顾媛看着自己的脚尖,手心也密密地出汗。不知道他感觉到了没有。 陈辞笙耐心地说:“我认为我们之间,不必存在这些虚礼。我们在一起两年,认识二十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求一次。外人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我ai你。这句话我没对你说过吧?那么我再说一遍—— “我ai你。 “你所有的不确定,都源自不安全感。如果身份确定,就不存在这些不确定。” “你当年说,‘故园无此声’,你叫顾媛,我叫陈辞笙,但你有我。我说,我与你结婚,就是落叶归根。” 最后,他说。 八月,他再次回到故乡,携着新婚妻子,办了场婚宴。 婚礼大张旗鼓,邀请彼此的亲朋好友,共享喜庆。 婚礼上,他们亲吻彼此。 滑稽的主持在旁边数秒:“一,二,三……三十四,三十五……五十三,五十四,快一分钟了!倒计时,三,二,一!” 陈辞笙松开顾媛,两人相视而笑。 宾客们的掌声如雷般响彻礼堂。 顾媛是被一只爪子挠醒的。 她翻身,皱眉:“老公,别闹,让我睡个觉。”昨晚被他折腾了整晚,腰和腿心还酸着。 接着一团物t压上她身t。 “妈妈,别撒娇啦。爸爸出差去了。” 顾媛睁开眼,明亮的笑脸绽放在眼前。一如当年—— “我觉得是‘此生’。辞笙辞笙,念起来多像啊。” —完— 三溯冬(1) 沈冬往袖子里拢了拢冻得没有知觉的手,呵了一口气,天气冷,这口气很快消散。 她踩着冰渣子,咯吱咯吱响。夜晚,万籁俱寂,这种声音便如刀割在弦上,刺耳得很。 这条巷子深暗黢黑,两侧的楼房低矮,像匍匐着的丑陋的恶狗。墙皮剥落,墙脚长了一圈绿黑的苔藓,像是它脚上长的皮癣。楼边的小g0u里,蜿蜒着地g0u油、洗发水,排放得乱七八糟,没人清理,长年累月的,g0u里便散发着一gu恶臭。 沈冬手上有冻疮,总是会不自觉地挠。她回到那间房子时,挠了挠手指。有点痒,有点痛。 院里种了蒜苗、葱、韭菜,皮孩子经过顺手薅一把,长得就参差不齐,像狗啃过。男人从来也不管。估计也是晓得管不住。 穿过院子,才是住宅。房子是红砖房,门是木门,漆已被腐蚀完了。门没上锁,沈冬推门进去。 客厅只亮着一盏灯,经年累月,灯泡上落满了灰尘,光线晦暗不明。 男人侧躺在沙发上,电视机没声没响,只有画面,光线映在他线条y朗的脸上。 他也听不到沈冬走路的声音。 沈冬放了书包,抱住他的胳膊。贴着,像想从他身上汲取温暖。 男人眼睛也不转一下:“放学了啊。” 她掰过他的脸,很慢地说:“没出去?” 陈溯看懂她的口型,笑了下,笑得没声。意思就是,他在这昏暗的屋子里,待了一天。 他握住她的手,搓了下。那只手又肿又y。她被他搓得,手又开始发痒。 他手移到她腕子上,她手骨细的很,全包容在他掌心里。她对上他的眼。里面某种无形的物质缓缓流淌。 他俯下身。 窗户没关严,她冻得一个哆嗦。她闭上眼,双手垂下,撑住自己。 沈冬穿得很厚,一层套一层,包粽子似的。棉衣外还套了件肥大的校服。 脱去这些,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她穿的内衣,是搭扣式的x罩。她x长得饱满,又常经他r0u,似乎又大了些,x罩箍得有些紧。她胡乱想着,该买新的了。 白se的棉x罩被拉下些,男人的唇在rujiang上打转。 她眼看着,在冷风与亲吻的双重刺激下,那两颗红梅慢慢地y挺起来。 沈冬自觉地,微颤着手,解开搭扣,让他亲得更无阻碍。 他双手捧着shangru,天气很冷,他手却是热的。 陈溯大口大口吞咽着,像小孩子吮n。一会儿,又是轻轻地咬。在x1ngsh1上,他向来随着x子来,没半分逻辑。 沈冬不由自主地向前挺了挺x,像是给小孩哺r。 他却离开了。她眼神迷蒙地看着他。他褪掉她的k子。 她下面已经sh了。和陈溯做过这么多次,她身t变得很敏感,他只要暗示x地碰碰,她就会sh得一塌糊涂。 沈冬心痒难耐地摩挲了下双腿。 他解开皮带,然后是深蓝se的内k。那个骇人的家伙,就那么跳脱出来。即便看了很多回,被c入很多回,她仍是习惯不了它的尺寸。 他一边r0ucu0着花核,一边尝试缓缓进入。 陈溯的皮肤很粗,因为他常年gt力活,又不善护理。不似nv孩子的,如丝滑的绸缎。 麻布在丝绸上的摩擦,激起她t内涌起一波一波的春浪。 恍惚间,沈冬仿佛看见了一条狗。一条躺在地上,血和雪,混合着,覆盖了整个身子的si狗。 …… 路边伫着的路灯杆下的影子,弯折,隐没。影影绰绰的。像深夜出来流连的暗魅。 常在巷里横行霸道的疯狗,对着一户大门紧闭的人家狂吠。里面不声不响。狗吠得更厉害。这世道,连狗都是挑软柿子欺负。 沈冬稳住心神,贴着墙沿走。 她穿着靴子,踩到了凝成冰的雪。疯狗慢慢转过头,幽暗、充满戾气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屏住呼x1。 它摇了摇头,耳朵抖了抖,抖落了雪,走得很慢。它的爪子,扬起,落下。眸子闪着光。 她取下书包,挡在身前,呼x1变得急促。 蓦然。有个男人跑出来,飞快跑来,狠狠地c着钢棍,往疯狗头上砸。血珠飞溅。血染红一片w雪。那种se彩令人作呕。 沈冬抬头,陈溯额发搭下,吁吁地大口喘着气。 狗已经倒了下去。 小年,陈溯开车带沈冬回老家。 陈溯问:“想不想你爸妈?”侧头,看着她。沈冬摇头,眼神有点茫然地看着窗外。 “今天过小年,过了小年就是年,”他伸手拍她的头,“别苦着脸。” 沈冬没做声,低头挠自己的手。 陈溯抓住她的手,“别抓,越抓越痒。” 她呆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陈溯叹了口气,没再管了。 她爸妈做了丰盛的一桌菜。 一顿饭没什么人说话,吃得沉闷。 饭后,一家人坐在大堂里话家常。说是这么说,不过是某些人讲,某些人听。 母亲布满褶皱的手抚了抚她的,“好好跟陈溯过。我给你拿了盒治冻疮的,每天涂点。过年就别回来了,去他爸妈家吧。” 沈冬哥哥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冷淡地说:“妈,别多话了。都是别人家的人了。走吧。” 母亲嗔怪地看他:“怎么说话的?就算嫁出去了,她也是你血浓于水的妹妹。” 他哼了一声,余光瞥了眼陈溯,有不屑的意味。沈冬听见,他咕哝了一声:“si聋子。” 手又开始痒,却不是因为冻疮。她想扇他。 陈溯提着一麻袋的菜,背对着他们。是呵,他们欺负他听不见。 回去时,天黑透了。 车上,沈冬按下车窗,说:“过几天,我哥就结婚了。”顿了顿,加上句,“用你的钱。” 风猛地灌进来,声很大,将她的声音都吹散了,叫人听不分明。 “我知道。”他侧过脸,没看她,半边脸隐在y影里,沈冬看不懂他的态度。 远山陷在朦胧里,连轮廓也看不清。风呼呼地吹着,裹挟着细雪。路远地偏,又过年,车少,一路顺畅。 路两侧的路灯上挂了福灯,昏h与吉红互相映衬,一线亮着,向天边不知尽处延伸。像忠实的护卫,护送这一路归人踏上归途。 她si命提着升降键,好像这样窗户能升得快些,将所有嘈杂都阻隔开。 沈冬想起,第一次和陈溯同床。 她脱了衣服,坐在床边,手抖着。她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想到即将发生的事,就紧张。 他从厕所出来,一条k衩,一件背心,两下除去。她看他跳脱出来的器官。又粗又长的一根,青筋虬结,guit0u是青黑se的。还有旁边的两个囊袋,沉甸甸地垂着。 她惊得瞠目结舌。 他引着她的手,去触碰。她像触了电,飞快地缩回手,在床单上揩着,像要将那种触感揩去。 陈溯跪在她面前。 她年纪小,y毛也稀疏,那两瓣粉se的,沾着点点晶莹的ychun,颤巍巍地在他眼前打着战。 沈冬感觉,有条又热,又sh的像蛇一样的东西,灵活地游入自己的身t。 男人慢慢上移,从她的小腹,在肚脐处停了停,在那个小窝里,打着转,接着一路到x口。她本来用手臂挡着,他拉开,唇覆上,另一边,是宽厚的手掌。他抓握着,五指陷在绵软的rr0u里。 她一辈子也没这样的经历,整个绷得很紧。 他牙齿咬合时,她身子一泄气,口中溢出声来。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t内有什么汨汨地流出,洇sh了内k。 是ayee。 他的yjing像把枪,y挺挺地抵着她的大腿。 不同的是,枪是冷y的,而他的,却是热烫的。 沈冬又羞又害怕。 她的脚趾都蜷了起来。 猝不及防,唇被人吻住。那是她的初吻。代表着她的贞洁。 她有点想哭。 不管她是否情愿,至少结果是:她的初吻,初夜,和xa,和男人相关的一切,都奉献给了他。 一个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男人。 b她大了十多岁的男人。 陈溯很g净,哪里都是。口腔里并没有奇怪的异味,舌头也很软,她朦胧地想着,刚才就是它钻入就自己的yda0么?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场xa。舒服?难受?刺激?语言已经失去了它本有的魅力。 他什么时候进去的,怎么进去的,她也没印象了。 只有劈骨般的疼痛,在t内的翻搅着。像孙悟空,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上上下下地折腾。 他太大了。被破瓜时,她像是被一根狼牙bang似的粗器t0ng进了小b。 一个无人进入过的洞x,自然也没经过扩张,紧得不行。 既快不得,她受不了,也慢不了。陈溯c得满头汗。 那条疯狗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一整夜都在吠,吵得一整条巷子的人都不得安生。 有人打了,骂了,消停一会儿,又变本加厉。 陈溯聋了好几年,喊她名字的音都走味了。但他一直喊。像在和着狗吠声。沈冬不知道这是他的什么ai好。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第一次碰nv人,动作简直和牲口一样。 她见过巷子里的狗交配,凶狠,且无节奏。不像人,人有五感,有七情六yu。就如她此时,痛得打战,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陈溯晓得心疼她,放缓了动作,吻去她脸上的泪。他的唇有点g,粗粗地磨着她的脸,像是砂纸。 她抓着床单,看着红与白混合,颜se肮脏且混乱。 她忽然感到一种,几乎灭顶的绝望。那种绝望攫住她的气管,叫她仿佛窒息一般地喘不过气。 …… 三 溯冬(2) 陈溯当晚很温柔。 沈冬叫床从来不放声,总是像蚊蝇,像猫地哼哼。可她今晚,却细细地、尖尖地叫,像坐过山车时,享受坠落的快感。 可惜的是,陈溯听不见。 她再怎么浪,叫得再怎么动听,他也听不见。 她纯粹是为发泄自己的情欲。 他令她升入巅峰了两次,他们在云端翻腾,再直直跌落。死亡,复活。 浓精被射入她的子宫里。 她放纵地吟哦着,在彼此的高潮中,把他夹得更死。 他拔出来时,肉棒带出一股股的液体。混杂着她的清液,还有他的精子。淫秽不堪。 陈溯迈腿下床,找到冻疮膏,给她涂了点。 冬天,沈冬皮肤很干。尤其是小腿,一搓,尽是白色的皮屑。之前家里没条件,涂不起护肤品。晚上裤子脱下来,内料上沾的也是,她提着裤头一抖,纷纷扬扬。 到了陈溯这儿以后,他会在亲热后给她涂上一点儿。也不多,就拿手指剐一下。 她赤裸地靠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 这样的悱恻缠绵的时刻,太难得了。平常都是做完,她直接累得睡过去。要么就是,继续爬起来,写作业、背书。 她探过身,捞来书包,取出笔和草稿本,慢慢地写:快高考了,可能下学期就只能回来几趟。 她住宿,平常就回来得少。 沈冬的字是考试字体,很秀气工整。她写完之后,他仍看了许久,仿佛要将那些字刻进心里。 “好。” 他说。语调并不像普通人一样正常。 * 沈冬成绩不好不坏,一本不足,二本有余。她想考去更南一点的地方。但这意味着要离开陈溯。 三月模考最后一门考完,晚上不用晚自习。 沈冬往书包里收了点书,用作复习,准备回家。 她没找到同路的同学,一个人绕过花坛、行政楼,向学校后门走。 脚步蓦然一顿。 之前的二月模考榜单没撕,鲜红地贴在公告栏上。 学生结伴而行,嘻嘻哈哈,穿着普通黑色羽绒服和牛仔裤的男人,仰头站着,岿然不动,如一座伟岸的山。 沈冬突然很想喊他一声。确实也这么做了。 “陈溯。”她声音不大。甚至没人因为她这一声,而下意识地回头。 他脑袋动了动,像是慢镜头般,缓缓转向她站着的地方。 沈冬泪如雨下。 她知道,他不是听见了。只是感应到了她的来到。 陈溯走上前,抬手抹了抹她的泪。他嘴笨,张了张口,却不知她为何哭,更不知从何处安慰她。 一个大男人,在心爱的人的眼泪面前,全然乱了手脚,丢了分寸。 最后只说了句:“我看到你名字了,成绩很好。” 沈冬再清楚不过自己名字的位置了。她望去,两百个人里,不过是在最后一列罢了。 这所学校,她费尽力气才考进,又费了很多功夫,才挤入那张榜。 她自认不聪明、灵泛,所谓成绩,不过是一张又一张的卷子,一个又一个昼耕夜诵的日子,堆积出来的。 被比作象牙塔的学校,更是一个优胜劣汰的地方。 为了自己,也为了陈溯,她不能被刷下去。 可这中间有多么累,多么辛苦,她从不让陈溯知道。陈溯对她的好,全出于本能的疼爱,她懂。 她拭尽泪,笑了下,顺从地被他握住手。 “怎么来我们学校了?”她说得慢。 两人说话,向来只能面对面。然后她放缓语速,让他读懂。 “知道你今天考完,我在家里炒完菜,就过来了。”他接过她的书包,边走边说,“下个星期发工资,今天就多给你买了点吃的,明天带去学校。” “好。” “读书要用功,也不要过分用功,学习压力很重,也要照顾自己着点。” 沈冬失笑,哪有这样说的。 全程归陈溯一人说,沈冬含笑听着。 路上碰见同学,冲他们友好地打招呼,只当陈溯是她哥哥或者其他什么亲戚。 陈溯说着,忽然低头:“冻疮好了?” “嗯。都入春了。” 他握紧了些,在掌心里怜惜地揉了揉。 晚上,陈溯没和她做。她明天还要早起去上学。 十二点,他吻了下她,就将她塞进被窝里,抱着她睡。 沈冬每天会强撑着,复习到很晚,沾上枕头就睡着,可一回到“家”,嗅着熟悉万分的男人气息,竟目不交睫。 陈溯呼吸转匀,她当他睡熟了,便掀开被子起身,打开台灯,继续刷题。 若说这世上有什么能令人印象深刻,铭记一生的画面,于陈溯而言,就是在这晚,他的小姑娘,因不眠,孤寂地挑灯夜读。 陈溯睁着眼,看她弯着脊背,手肘在桌面移着。 他想,笔和纸摩擦的声音,应该是“唰唰”,或者“沙沙”的。是那种,很叫人安心的响。 她怕太亮,扰他睡眠,灯压得很低,光也被她的身子挡去大半。只漏一线白光,勾着她的侧颜。 她眼睑垂着,安静美好。在陈溯心里,没有哪个女生,或者女人,比她更美。 他闭上眼,直到她熄灯上床,小心拉他的手拥着她自己,才渐渐入眠。 * 六月的高考很快来临。 所有学生都卯足了劲,翘首以盼。 沈冬几次模考波动都不大,她能预估到高考分,但说到底,还是怕。 万千的可能性,不到最后一刻,都是变数。 六月七号那天,陈溯请了假,与一众家长陪考。 人声喧闹,他听不见。有同样陪考的家长来搭讪,喊了他好几声,直到拍上他的肩,他方如梦初醒:“啊?” 那家长说了什么,太快,他看不清,仍是呆怔着。 来人终于发现他是个聋子,略带惋惜地退开。 周围有多吵,陈溯也不知道。只能看见,人群像海面上,泛着波浪。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焦虑、担心。不像他,表情匮乏,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 其实不是不担心,只是过了头,反而什么也想不到。 他早就打算好,即便沈冬考差了,他也能养好她。 陈溯没什么本事,空有一身力气和热忱劲儿。 太阳烈,树荫下挤满了人,他就直愣愣地晒着太阳,一身被汗湿透。 灰色的棉质短袖,早被洇成深灰的。还没来得及晒干,又被新浮起的汗重新打湿。 沈冬考完出来,看他麦色的脸晒得通红,心疼地说他:“你怎么这么傻啊?中暑怎么办?” 他递给她冰水:“没事。先喝点水。” “我不喝。” “为什么?”冰水顺着掌沿滴落。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小声说:“我来大姨妈。” 不知怎么回事,她总是会在大型考试来月经。中考是,会考是,高考还是。 尽管是最后两天,但也要注意,以免日后痛经。 陈溯愣了下,随后了然。他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她看他额头往下滴着豆大的汗珠,本来要说什么,喉咙里却像塞了团什么,硬生生地哽住。 陈溯捏着空瓶子,塑料在他的力道下,咔咔作响,“考得好吗?” “还行。”沈冬捏着考试包,“你明天能不能别来等我了?” “为什么?”他问这句,语气不像之前那般生硬。仿佛习惯她三番两次地拒绝他了。 “太阳太大,我怕你吃不消。” “没关系。” 沈冬拉着他的手,两人湿烫的手交握着,又慢又柔地说:“那我给你买盒藿香正气水,实在难受,就喝点。” “辣,不想喝那玩意儿。”陈溯孩子气地皱皱眉,“而且,我没那么差劲。” 他就这样等了她两天。吃饭买盒饭,水舍不得喝,留给她。她喝不下了,他才自己一口干掉。 高考结束的那天下午,沈冬从厕所出来,告诉他:“已经没有了。” 陈溯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 为了不影响她考试,他们已经很久没做过爱了。 终于,可以亲近了。 屋子里没开灯,夕阳的余晖透进来,是浓稠的蛋黄红。照在她赤裸的身上,像抹了层蜜。 但她的味道比蜜还甜,身体比瓜还饱满。 胸前的两团半球状的肉,被她握在自己手里。她手小,只够包住前半截。 沈冬眯着眼,微仰着头,唇张着,暧昧的呻吟像根根细线,裹缠着他——他听不见,可他被她的姿态诱惑得,早就丢盔卸甲。 她已经脱得一丝不挂,他却是衣冠整齐。 即便已经性事几年,但沈冬从不露媚态,纯情一如当年。可今天,她却是如此地……像个妖精。就差勾着手指,引诱着他上她。 陈溯才拿出换洗衣服,准备去洗澡,结果她已经剥得光溜,坐在床沿守株待兔了。 他踌躇着。他一身汗,会不会很难闻?可底下的胀大,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憋不住了。 她张开两条白嫩的腿,水漫金山的阴部显现在他眼前,像在说:快来肏我。 他还怎么能拒绝? 陈溯拉下裤头,分泌着液体的龟头在户口磨了圈,才缓缓地挤入。 两人同时喟叹了声。 他一边肏着她,一边脱着T恤,露出汗湿的、结实的胸膛。 不知哪家人在烧菜,溽热的夏风吹来饭菜香。 别人家在吃饭,她在吃着他的阴茎。 沈冬腿夹着他的腰,揉得胸上全是红痕。她想让他快点,也想让他亲她的乳头,矛盾的复杂心情堵在心口,快爆炸了。 和他做爱从来都是如此,他实在不懂得讨好女人。 但这样的陈溯,她爱得紧。 陈溯仿佛听到她的要求,不负她所愿地,加快了速度,低下身,亲亲左边的,再吻吻右边的,哪边都不落下,哪边都不偏心。 她身上明明也是汗,他却觉得,香得很。迷得他七荤八素。 他想,那些个瘾君子,吸鸦片、注射海洛因,也会有这么爽吗? 他觉得,他是对沈冬上瘾了。 无药可解。 射精前,他在她耳边低喃着:“我爱你,爱死你了……” 三 溯冬(3) 六月底,出成绩。 沈冬下午才知道能查了。她去同学家,登上官网,输入准考证号,发现比她预估的高十几分。 同学连连道着恭喜。 她也开心。如此一来,她的理想大学就稳了。 可是…… 离他那么远。 盛夏的六七点,天还很亮。 沈冬查完分数后,也没在外面瞎晃悠,径直回到家,开始择菜。 她端着盆,搬条矮凳,坐在小院里。不像是个刚毕业的学生,而是普通人家里的贤妻良母。 陈溯下班回来,跑出了一身汗。他喘着气,推开木门,看见她低着头,手里一把嫩绿的青菜。更衬得她手白。 她抬起头,看到他,冲他一笑。心底的伤怀、不舍,一下全散了。 他问:“成绩出来了?” 她点头。 “多少分?” 她报了个数。 “能考几本?”陈溯不懂,只觉得挺高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能上一个好一点的一本。” “那……挺好的。” 青菜都择进篮里,沈冬端着盘子,将水倒在菜地里。 她放假后,守着屋前的这小片菜地。那群孩子犯过一次,被她吓唬跑,觉得她没陈溯那个聋子好惹,就不敢再来。这片菜便长势好了许多。 她倒完水,发现他还杵在原地:“怎么了?” 陈溯向前迈了一步,重重地将她拥入怀里。 “等你满二十岁,我们就领证。” 沈冬望着楼上晾的衣服,花花绿绿,在风中摇摆。 她说:“好。”想起他看不见,又点了点头。 他们吃过饭,锁上院门,去外面散了圈步。 她住他家那么久,邻里之间,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看见他们手牵手,分明是情侣的姿态,在背后指指戳戳。知道他聋,便不顾忌音量,反倒是像故意让她听见。 平时这些流言蜚语就不少,只是陈溯与他们不怎么往来,了解不到而已。在沈冬“嫁来”之前,他生活就很简单,两点一线,深入简出。 沈冬低着头,不打算把这些污言秽语告诉他。 八点,天黑透了。 小巷的路灯蒙了层灰垢,照不分明。 陈溯牵着沈冬的手,两人的身影拉长,缩短,重叠,像演了出影子戏,上演着生死离合。 出乎意料的,院门前站着一个人。 她佝偻着背,头低着,脚边堆了一堆行李,昏暗的灯下,面目模糊。她的影子似是毛虫,快蜷成了一团。 沈冬感到陈溯握了下她的手。她垂眸,喊了声:“妈。” …… 她站在客厅里,耷拉着头,小心翼翼地说:“知道你出成绩了,给你带了点腊货。你哥前段时间娶了媳妇儿,也没剩太多,不过城里也买不到正宗的。等你过年回来,再多带点……” 沈冬打断她,直直地看着她的脸,“我嫂对你好吗?” 她抬起头,素来黯淡的眸子竟闪了闪。 只晓得重复一句:“挺好的,挺好的……” * 沈冬志愿填去了偏南的城市,录取通知书下来,陈溯半天没作声。 他知道她填了哪儿,知道是一回事,板上钉钉收到结果,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不知从哪儿翻来一小瓶白酒,坐在院子里小酌着。 往日都是他做饭,看这样子,是没心情了。 沈冬洗干净手,又往外看了眼。 他双腿岔开,手撑着膝盖上,眼帘半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她开了灶,闷着头往锅里倒油,油爆得滋啦滋啦响。一盆青菜唰地放入,翻炒几下,颜色逐渐变深。她撒了盐,将菜盛出锅。 菜肴简单,一碟腊肉炒油豆腐,一碟青菜。 两人不知拗着什么气,沈冬默默地吃饭,陈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被他这么盯着,她也吃不好。她夹了几筷子菜,放进他碗里,硬邦邦地说:“快吃!” 头回被她凶,他低下头。 晚上,沈冬洗澡,正擦着香皂,猝不及防的,他推门进来。 竟也是光着身子的。 胯下的那把凶器,也已展现出它的赫赫雄风。 陈溯不由分说,边打开花洒,边强硬闯入她。她还没湿,除了水,没什么可做他进入的润滑剂。她被插得生疼,眼眶里泪花打着转。 她的眼泪就是打醒他的那一巴掌。 理智回归,他做了点前戏,等她第一波高潮过去,才开始肏干。 热气朦胧,沈冬背靠着墙,揽他脖子,喘着气问:“到底生什么气?” 陈溯当时没看她,其实是不知道她问了什么的,可就好像,冥冥中有着默契,他说:“能不能不去那么远?” 沈冬没回答。 她全部注意力都在两人的交合处。 粉色的蚌肉被带着出来,又被卷进去。他的囊袋击打着她的大腿内侧,发出“啪啪”声。 一波波清液喷射而出,她脑中一片空白。 他也不再继续说,闷不吭声地抽插着。最后一刻,浓白的精液射在她的大腿上。 下了场雨,风呼啦呼啦地刮着遮雨棚,雨汇成一束束箭矢,噼里啪啦地攻击着窗。 风将少量雨丝,从窗缝中带进来。让屋里变得更潮湿。 两人浑身汗,陈溯却执意抱着沈冬。 “我怕太远,见不到你。” “国庆、过年,我都会回来。” 陈溯哼了声,把头埋在她脖颈边。汗黏着汗,他鼻尖感受到她血脉的搏动。一下一下,极富年轻的生命力。 梦里。沈冬梦到那条狗。它两只眼瞪着,头顶的血流下,双眸染红,显得愈发凶狠。嘀嗒,血混着雪水滴入下水道。 陈溯抱住她,单手捂她的眼,“别怕。” 透过手掌缝隙,她看见墙脚沿的青苔,仿佛也浸了血,狰狞妖冶。 * 两人就此异地。 他们不通电话,陈溯牵了网线,固定晚上八点视频。有时网卡,他看不清她说什么。但无所谓,只要能面对面,聊得就很开心。 陈溯在一所初中干杂活。学校收了几个残障人士,薪水、补贴给她交了学费后,所剩无几。沈冬妈也瞒着儿子和媳妇,打了点钱给她。生活费得由沈冬自己打零工、做家教赚。 她嫂子对她妈不好。她听陈溯说了。她嫂家里条件一般,人却嚣张跋扈得很,克扣给老人的生活费不说,从来不准她妈给她打钱。 沈冬没法子,军训后东奔西跑地找活干。 陈溯每天夜晚吃点馒头,就坐在院里想沈冬。她走之后,菜圃里的葱蒜又焉了。他起身,浇了点水。 睡前,他在浴室里,边喊沈冬,边用双手解决强烈的生理需求——这是她走后,才突然有的。他看着自己满手黏腻,分外想念他的小妻子。 十月,沈冬好不容易买了火车票,赶了回来。 陈溯买菜回来,就看她坐在素日他坐的小板凳上。毫无预兆的惊喜淹没了他。 他捧着她的脸,东瞧西瞅,心疼地说:“黑了,也瘦了。” 入夜,陈溯迫不及待地和她做爱。 时隔一月,沈冬紧窒了些。他费了很大的劲。 …… 沈冬是陈溯在冬天时买回来的。 花了他好几年的积蓄。 他说,那本来就是留着讨媳妇的。 当时,那中间人找到他,还鬼鬼祟祟地,东南西北地瞎比划一通后,才把话拉到正题上。 “我跟你说啊,有个好姑娘家,要找个人嫁,虽然年纪小了点吧,但养几年,也亏不了多少。你看啊,你又聋了,经济条件也一般,这再合适不过了……” 本来,陈溯是个健全人,上工时出了意外,砸了脑袋,影响到听觉。那辆二手车,是他拿补偿款买的。他人也长得不差,个儿又高,只是残疾了,这么多年,也就没找女朋友。 话糙理不糙,陈溯考虑到年纪,于是答应了。 沈冬家是农村的,她哥要讨媳妇,又没钱,她妈就把她卖给陈溯当童养媳。他人好,有辆二手车,逢年过节都带她回去。 陈溯从没把她家看低过,也是把她父母当正儿八经的岳父、岳母孝顺的。 沈冬家里穷,她出生时,差点被扔掉,是母亲心软,才硬留下来的。连名字,都是因为她出生在冬天,随口叫的。 从小到大,也没受什么好。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做的不少。不然也没“卖个好价钱”的资本。 卖给陈溯后,除了学习,他几乎不让她做什么事,才将她的皮肤养好了些。 她七岁多了才供她上小学,她哥初中毕业后辍学,又读了年中专,实在没钱,就出去打工赚钱。 小学、初中,倒花了不多少钱,尚且供得起,那以后呢? 找个冤大头养呗。 高中后,是陈溯养她。 十六岁,她变成他的女人。 十八岁,她身心都属于他。 二十岁,她变成他的妻子。 陈溯父母双亡,他们相依为命。 沈冬放寒假,两人把证领了。他们不办婚礼,仅在家吃了顿饭。陈溯开了瓶前几年春节别人送的红酒,一直喝到“入洞房”。 陈溯三十四岁,还未迈入中年,血气方刚,又连续几月没碰她,在家全靠手,于是,干柴烈火,烧了很久。沈冬的求饶话他听不见,也不看,她便装没力气,装哭,都没用,他压根不打算放她。 换个姿势,继续。 月光像渗入骨头缝里,火又从皮肤烧起。沈冬在冰与热里沉浮。 到后来,沈冬干脆不反抗了。 她背对着他,双手撑着床面,奶子被男人抓在手里,随着他大力抽插的动作,垂在肩膀旁的头发一晃一晃的。如果不是他控制着双乳,怕是也要荡起乳波。 后入很深,每一下,都是抵在宫口,又痛又爽。她放纵地呻吟。 感觉他即将到了,她回过头,一字一顿地说:“射里面。” 一股热流,猛地蹿入她的子宫。 那是,他的子孙后代。 沈冬毕业回到他身边。 她原本想读研,可条件不允许。一是没钱,二是要有人照顾陈溯。自从他有次高烧,进了医院,她就不放心他一个人。 四年过去,陈溯即将到不惑。沈冬乘火车回来,他已经胡子拉碴。 他生日,她送了个电动剃须刀。她掰正他的脸,亲自帮他刮胡子。陈溯像完事后,在床上那样,认真细致地看着她。 沈冬二十几岁,正值芳华,她眉眼洗去稚嫩,如今透着一股风情。她的手柔软,不似当年生冻疮时梆硬。 陈溯忽然意识到,自己老了。 他听不见声音,说话越来越拗口,视力慢慢下降,身体器官渐渐衰弱,生了皱纹,生了白发。他有时面对镜子,一根根揪白头发,后来白发越来越多,拔得越来越吃力,又舍不得去染黑。 陈溯说:“帮我拔下白头发。” 沈冬按住他的脑袋,看了看,不甚茂密的黑发下,藏着根根白发,眼底一酸,口中说的却是:“还年轻,没什么。” 陈溯笑了笑。一根银发,都提示他:老了。 她抱着他的头,温柔地说:“以后你退休了,我照顾你。我给你生几个娃娃,你在家颐养天年。” 他看不见她说什么,只感到她下巴抵着他的脑勺,嘴一张一合。他说:“好。” 沈冬找了份对口的工作,几个月后,怀了孕。她没休假,坚持到临盆前一周。 生产时,陈溯和她一家人在产房外等着。 直到一声婴儿啼哭划破宁静。 陈溯不知,沈冬母亲喜极而泣,他才恍然。 他第一时间,想见的,既不是医生,也不是孩子。 是她。 想看他的小妻子怎么样了。 沈冬出来时,只对陈溯说了句:“你听不见,我心里说,我爱你。” * 又一年冬天。 陈溯去年年底生了场病,断断续续,到一月份才好转过来。沈冬日夜陪着他,人也瘦了一圈。 城市整顿,卫生好了许多,小巷不再像以往那样肮脏、生臭。这一处,也将要拆迁。 拆迁款项下来,加点积蓄,足够买套大房子,陈溯一家便要搬了。 孩子睡了,两人一人搬了条矮凳,坐在院里。 菜被雪覆盖,邻里的灯透出来,和着路灯,暖融融地映着夫妻俩。 陈溯牵着沈冬的手,雪花飘落,融在他们发上、肩上。像是白了头。 “我老了,你也长大了。相伴时日不会再多,你对我好,我全记在心里,死了也跟着一起进棺材里。只是想着,再怎么样,你和孩子也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人活这么几十年,无愧于心,家庭圆满,才是重要的。” 依着时间的路回溯,那年冬天,也许就是最开始的起点。 —完— ———————— 在正经网站写了太久,实在不太会写肉,但是会尽力的。 这个故事,在晋江写的时候,才五千多字,东增西添的,加到了有一万多字,太不容易了。 四 魔鬼 河面冰结,河水隐隐作响。河岸的草上都挂了冰霜。四周阒静无人。 脚尖朝前,脚印深烙。紧随其后的,是一串重物拖在地面留下的痕迹。 男人呼出的气变成白雾,手快冻成了冰块。他搓了搓手,眼睛通红。他握着凿子,沉下气,狠狠破开冰面。 接连的噗通两声,河水很快平静下来,依旧泠泠如哀乐。 【1】 “回来了。怎么这么晚?又喝酒了?我都跟你说多少遍了,要供孩子读书,没闲钱了……” 叨叨叨,日复一日,没个新词。细碎啰嗦地像茅厕里的苍蝇。 男人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她原本也不这样,全赖生活。 “行了,我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能不能别说了! 一天到晚叨个没完没了!你不嫌烦我还嫌你吵呢。 女人被男人的吼声骇了一跳,反应过来又大叫:“不耐烦?你还不耐烦?我为的谁啊。” 男人回到房间,躺上床,被子一拉,蒙上头,再没理会她。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消停下来。 他打开手机,开始跟别的女人调情。 “小骚货,才一天没见,就想死我的大兄弟了。” “坏蛋,等你晚上过了,让你干个够。” “乖,自己弄松点你的小骚屄,让哥哥好好干你。” “讨厌,越紧你不是越舒服吗?” …… 男人躲在被子下,哧哧地笑着。 聊着聊着,忽然觉得不对劲。 他掀开被子。 女人仍站在原地,眼泪流过蜡黄的脸。仿佛浸在油烟里的眼睛竟亮了亮。 “既然如此,这日子也没法过了。去抱外面的小三活吧!” 生了绣的绿色防盗门轰然撞上门框,锁落下,屋子里只余一片狼狈的寂静。 【2】 吵架是惯有的事,孩子在房间里学习,权当做没听见,可这关门声实在太令人恐惧了。 他打开们,跑出来,急忙问男人:“爸,我妈呢?” 男人恶声恶气道:“死出去了,不回来了。” 孩子大惊,劝他:“爸,我妈说你,是为你好,你别跟我妈计较。” 男人置若罔闻,倚着床头,继续聊微信。 孩子咬了咬牙,狠下心,独自寻出去,又无厘头,折回来,坐在客厅空等。 墙壁上挂着两人边沿泛黄的结婚照。相片中的女人面容年轻,穿着西装的男人搭着她的腰。两人皆笑着。那个年代的笑容,真挚许多。外人看来,都说恩爱。 背景的梅花、雪,假得很,就像画中画。 那年月穷,女人与孩子提起来时,全是甜如蜜。 孩子心慌意乱、眼神空洞地望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妈妈还没回家。 【3】 女人的微信是和男人的自拍照,她手捏着他的下巴,正欲亲在他的脸上。姿势暧昧。 男人不怕自己的妻子看见。 他手机上了锁,密码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她以为他们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他得意地暗忖,她千想万想,也绝对想不到。 他最喜欢这个女人,在床上够骚,够荡,也够年轻。平时聊天,她语气总是嗲嗲的。 不像家里那下堂妇,永远带着杞人忧天的愁怨。整日挂在嘴边的,不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就是孩子的成绩、学费。 他总是不自觉地将两人做对比。 没有两厢对比,就不会有对妻子的更深的嫌弃、厌恶。 她给他发了一条语音,他一喜。每回她发语音,多数是邀他一夜欢愉。 他老婆不想生二胎,早八百年结了扎,近几年,他们做的次数,一双手就数的过来。就算做,也是没劲。 她年纪大,胸下垂严重,性欲也不旺盛,被他硬拉着上床,也不怎么迎合。 他像唱独角戏,悻悻然地射了,再提不起兴趣和她做。 他更多时候,宁愿自己在厕所打飞机。 可是后来,找到他现在的情妇,他才发觉,年近四十的他,还能有那么强大的性功能。 他看了看裤裆,很好,顶出一个小帐篷,弹药充足。 他想象着,待会要怎么和情妇在床上颠鸾倒凤,共赴云雨。 男人点开语音条,却听她急促地说:“你老婆来了,说是要找我!我没给她开门,你快过来!” 【4】 天寒地冻,男人连摔了几跤,身上都是雪。 寒风砭骨,四肢五骸里空洞不堪,回响着他的脚步声。 路人的眼神多怪异,他都顾不上了。 天气再寒冷,也及不上他心底的寒意。 男人连滚带爬的,终于赶到。 大门敞着。 站在客厅里的,两个对峙的女人神情各异。他情人满脸惊惶,他老婆充满戾气。 看到他,情妇立马露出柔弱的、委屈的神情。 他说:“快回去!泼妇一样站在这,像个什么样。” 她回身,瞪着他:“怎么着,允许你找女人,不允许我骂婊子?!” 娇妍可人的情人说:“你说谁婊子?” 女人说:“谁回答谁是!” 情妇气急:“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女人,有什么资格骂我?!” 两个人,像争夺领地的野兽,扭打在一起。 事情怎么发生的,谁也记不清。像是一场雪,纷纷扬扬;像是老电视机卡带,闪过白光。 男人跑下楼,紧随他而来的孩子,一脸惊恐地看着倒地不起的母亲。 她脸上恨意不退,嘴巴张着,似乎要说什么。 而她身下,梅花朵朵绽开,就如那张结婚照里的假花,红成了血。 【5】 男人一直做噩梦。 那孩子瞪大的双眼,那女人隐忍的面孔。一帧帧,犹如恐怖电影呲呲回放。 画面一转,女人躺在他身边,双手套着他的器身,抚慰他。 他被欲望吞没,翻身,压着情人,性器不断地在她的穴里抽插着。女人攀着他的肩,挺着饱满坚挺的双乳,让他含弄。 他恍然看见女人站在他们的床头,冷眼看着他们做。 男人用尽了力气,腰眼发麻,直直顶在她宫口,射了出来。他低吼,她低吟,极尽畅快。 女人说:“你就抱着外面的小三活吧!” 语气没什么起伏,一点不似那天,恨入骨般。 目光一晃,人却消失了。 他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漆黑。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身边的赤裸的女人,睡得安稳。 她到底是没有良心,还是没有人性?竟能睡得这么好? 男人发了狠,把她身子掰过来, 转头叼着她的奶头咬,发泄着躁意。 手掌顺着她的身体下滑,一直到腹下。手指拨了下她的花穴,这个小浪妇,睡着竟也是湿的,不知做了什么春梦。 他挺腰,直直地插入。 转醒的女人喊他:“干什么?痛呀。” 他没听见。 他满脑子是女人死前说的那句话。 她说:“你们……不得好死。” 这就像一个恶毒的诅咒,或者,预言。 魔鬼不下地狱,谁下? 他想起前夜做的梦。她从地狱里爬来,死死地扣着他的脚腕,脸上的血流着,一直滴到地上。在地面开出一朵朵的花。妖冶狰狞。 他醒来,却如同被扼住了脖颈,喘不上气。 是不是所有的杀人凶手,在午夜梦回时,就会被梦魇住? 女人见他没反应,抬手推开他。 哪成想,男人如破布,轻易地被推下床,背脊触着冰冷的水泥地。 他喘息未定。眼前的画面乍然消失,化为一片血红。 【6】 女人建议他读佛经或圣经,可以静静心。 她安慰他:“你老婆是自己摔死的,怪不得你。” 他想,不能怪他一个人,还有她。这贱气入骨的女人,他的情妇。在他老婆死前,她是来找她的。他老婆也是在她们扭打时摔下楼的。 为了掩盖她的罪行,慌张之中,他仿佛被魔鬼附身,举起楼梯间的花盆,砸向一旁怔愣的孩子。 那是他的亲生儿子。 要下地狱,他们一起。 男人把女人拽上床,沉实的身体压着她的。 除了做爱,他想不到什么能安他心的事。 男人重欲,女人早就习惯,熟稔地矮下身,柔情蜜意地帮他口交。 他手压在她脑后,肉棒在她口里进进出出。女人很有技巧地,伸出舌头,舔舐着他的粗大的铃口。 他惊恐地发现,他竟享受不到什么快感,单纯地就像野兽发泄欲望。他已经失去了人类的感情。 他很快射了。女人将精液全部吞下。 她抹了抹嘴角,嗔道:“你最近怎么这么快呀?” 男人拉起裤子,径直躺上床。 孩子的班主任、老婆的上司都打来过电话,他用了很巧妙的借口糊弄过去。他们半信不信,却没继续追究下去。 世人皆是这样漠不关心,人的骨子支撑了一副皮囊,里面却是空的。 所以魔化时,变得那样容易。 男人取下那张结婚照,定定地看了数秒。 他狠狠一掷,就像抛掉自己老婆和儿子尸体一样果断。玻璃碎裂,人心碎裂。时光不回。 【7】 入春后,河面解冻。河边的梅花开得鲜艳。 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两具泡得死白的尸体浮出水面,被路人瞧见,报了警。 三日后,警察进入女人的家里。 方便面桶、啤酒瓶、薯片包装袋、内衣、短裤……各种垃圾衣物遍地。一屋子邋遢的恶臭。 警察取证时,看见了那幅被人用刀划烂掉的结婚照。 一人感叹说:“这位嫌疑犯,真是恨死他老婆了吧。”他环顾屋子,又说,“可那孩子真是无辜呢。生在这样一个扭曲的家庭。” 是很扭曲。 从里到外,都是腐败的。 找到男人时,他正和情人上床。他表情欲仙欲死,像瘾君子刚吸过食。 衣服被丢到赤裸交媾的两人身上,“穿好,跟我们走一趟。” 他不挣不闹,老老实实地被扣住手。 倒是情妇,尖利的声音叫着。挣扎中,罩住身子的衣服滑落,就那么袒胸露腹地在警察面前。 她抓揉着胸,胡乱喊着:“你们是想操我吗?来操啊,抓我干什么?” 男人看见,有几个警察不忍直视地转过头。 他瞥开眼,不再看她癫狂的样子。 警察做笔录时,男人说:“问我后不后悔?我跟你说,我不后悔。你知道莎士比亚那句‘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吗?也许原话不是这样,但这是最出名的说法。我想,你们警察读的书总比我多吧。很好理解吧。” 男人抬起头,阴森森地一笑:“他们下了地狱,我就是这魔鬼。魔鬼天生如此。” —完— —————— 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写这么暗黑的……非主流言情…… 五 (1) 她推开玻璃门,走进理发店时,只有一个男人坐在理发椅上。 天花板上的风扇叶呼呼地转,男人穿一件T恤,袖子高挽,露出结实的膀子。上面布着密密的汗珠。 他低着头,粗粝的指头翻着本什么。 “剪头发。”她径直坐上沙发床。 男人应声回头。 赵善看着他的脸,眉毛粗黑,唇泛着乌色。汗顺着下巴滴进衣领。那一片早濡湿得深了色。 赵善笑了下:“以前没见过你。” “嗯。原老板把店卖了。”男人站起身,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过毛巾,“先洗头吧。” 赵善抬起胳膊,解了脑后的皮筋。一头青丝披散下来。 她穿的衣服,袖子很短,抬起时,露出很多风光。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她的腋下。 她腋下没有腋毛,非常干净,浮了层油亮的汗。衣服宽松,他看到了一线白色的蕾丝。 “你叫什么?”赵善将双腿放上来,笑着问他。 不知为何,那笑叫他想起高中的老师。他犯错事,她就是这么笑着,在办公室里,责问他,知不知道错在哪里,以后还敢不敢再犯。明明声音不大,却叫一个高大健壮的男生畏缩着。 不同的是,老师眼角的纹路像是刀刻般地深,而她更年轻,皮肤紧致。 “宋在寒。”他将毛巾和一个塑料袋掖进她衣领里,扶她躺下,“怎么剪?” 赵善本就是心血来潮,想了想,没主意:“随你吧。” 宋在寒取出花洒,开水,水呲呲地浇在盆里,问她:“冷水还是温水?” “温的吧。”她睁着眼,看着他额前一点头发。 似乎躺得不舒服,头往上抬了抬。这样一来,他说话离她更近,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宋在寒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 他放了会水,将她头发淋湿,便关上。 赵善听见挤压洗发液的声音,便秘似的。 凉凉的洗发液揉在她头上,他把她头发搓成一团,十指挠着她头皮。 “帅哥,你力气有点小啊。” 宋在寒默不作声,指头加了点力道。她眯起眼,觉得享受。 他偏过头,问:“行吗?” “行。” 他看着她的红唇像蝴蝶翅膀一样张合。 赵善头发软,又长,沾了水,握在手里如绸缎一样软滑。宋在寒没摸过绸缎,但他估摸着,应该是这手感。像握了一团阴沉的乌云。 墙上贴了海报,边角翘起,都是女人的照片,她知道,那是供客人挑选的发型图。 赵善看了会,问他:“结婚了没?” “没。” “女朋友呢?” “也没有。” 赵善像很满意,笑眯眯地看他:“多大了啊?” “比你大。” 平常也有话多的客人,可从未有像她这样,一个劲地问私人话题,且也不会已经见他冷淡,仍是没完没了。 像只麻雀,叽叽喳喳的。 “哟。”赵善乐了,头仰了仰。 他猝不及防对上她的视线,惊得他手下动作停滞了片刻。 “我说我过中年了你信吗?” 他仔细打量她片刻,摇了摇头。 这话凭谁听,也不会信。 除了打扮成熟,说她刚二十,也有的是人信。 “好吧,不到三十。”赵善分明没得逞,却也咯咯笑着。 她缩回头,双腿拱起来,脚趾头一翘一翘的,似个十八岁的姑娘。 宋在寒不紧不慢地冲尽了泡沫,三次来回后,将她拉起来。他握着她的胳膊,软细,带点汗的湿黏意。 赵善坐在他先前坐的椅子上,看见那本他翻的书。她倾身拿过来。 很大一本,铜版纸,泛黄,还沾着油污,上面全是女性的发型。翻了翻,觉得没趣,又扔回去。 他抖了下理发布,给她围上,用夹子在脖后夹紧。 赵善看了眼,理发布是白的,也是一大片污渍。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 “不开空调吗?”她拨开粘在脸上的湿发。 宋在寒愣了下。就这么一会,他脸上尽是汗,缓缓地下滴。 他自己习惯了,却忽略了女人的感受。 他说:“你热吗?热我就开。” 他却不等她应,找了空调遥控器,对着挂式空调按了两下,接着关了风扇。扇叶吧嗒吧嗒地停下。 空调很老了,像耄耋之年的老人,沉重地喘着气,仿佛下一刻就会咽气。 冷气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外冒着。 宋在寒两只手,操着梳子、发夹、剪刀,开始给她理发。 赵善看着镜子,镜角碎裂,弥久不换。有看头的是镜里的人。 男人长得不算多帅,但胜在耐看。脸略微黝黑,鼻梁算高挺,眼睛是单眼皮,却意外地很有魅力。 “别低头。”他手掌控住她的头。 “帅哥,”赵善笑他,“别这么严肃嘛,容易把客人吓跑的。” 他不搭理,弯着腰,时不时转个方向。 他手法尚算熟练,沿着发尾,很快剪到了齐耳处。 理发布下,赵善叠着两条腿,说:“最近客人多吗?” 宋在寒回答道:“还好,最近天热,主要都是男顾客和小孩儿。” 她笑了声,身子在布下动了动,“但你为什么在看成年女性的发型图?” 他侧了下身,她从镜里就看不全他的脸。他让她脑袋偏了偏。 “因为比较难,所以想多学一点。” 他的手指,一会儿捏着她的头发,一会儿又摁在她的脖颈上。指腹是滚烫的。 赵善忽然问:“会染发吗?” 宋在寒思忖着,要说会,他又没真给客人染过;要说不会,但学理发时,也给学会了。 “应该……可以。” “那你准备下器材,我明天下午来染。记得,就我一个人。”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他没为她的话语和动作多想什么。结果,下一秒—— 她的手顺势划过他的裆前。 那轻飘飘的一下,让他觉得是错觉,否则,那处也不会毫无动静。敏感如它,竟未反应过来。 宋在寒抬起脸,看见她的镜像在笑。这个女人的笑,像暗伏杀机的豺狼虎豹,伺机而动,将猎物一口吞噬。 他喉咙发干,手心生出汗。他在想,她的意思是不是如他所想。 “怎么了?继续呀。”她的尾音柔柔的,带了点嗲。 这番话,令他更加怀疑刚才的事情,究竟是否发生过。可她委实笑得暧昧,仿佛就是笑给他看,让他确认:他没想错。 饶是思绪乱了,动作却不可乱了分寸。 他捻着她的鬓发,冰冷的剪子沿着她的下巴颏剪落一缕黑发。断发缓缓掉落。 他利索地剪完,收起剪刀,最后推干净碎发。他用海绵扫去她脖颈上的头发,将夹子一取,理发布一揭。 他抬眼看时间,他以为很快,也是半小时过去了。 赵善对着镜子,打量了自己一番。 比她想象中的要适合她,会给人干净利落的感觉,更凸显她略强势的气质。 她很满意:“多少钱?” “二十五。”他拿过一块毛巾,擦着手上的头发屑。 “行。”赵善笑了笑,“明天一块儿给你。” 本来没这规矩,但宋在寒不知怎么开口,索性不吱声。 她视线上滑,定格在海报上。 赵善最后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拉门走了。 甫一出门,四面八方的热浪袭来,像是突然进了桑拿馆。 理发店门口两侧分别摆着红蓝转灯,时光像是倒溯回了几年前,街上可见的理发店前,都要摆着这两盏灯,仿佛指引人迈入。 * 正值吃饭时间,街巷里飘出饭菜香,辛辣的、清甜的,如同五味俱全的人生。 茶馆老板娘养的狗,听到了主人的呼唤,摇着细长的尾巴,屁颠儿地回家。 街上几乎没什么人。 太阳很大,赵善却没打伞,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发亮。那是汗。 她看了两眼那红蓝转灯。灰扑扑的,没接电。 她径直走进理发店。 宋在寒坐在一张小桌旁,边端着碗吃饭,边翻书阅览。菜色简单,一碗蒜薹炒肉,一碗青菜。 他回过头,见是她,咀嚼的动作忽然停住。 第一瞬间,想的是:她不是说下午吗?怎么才中午就来了? 第二瞬间,想的则是:外面太阳那么大,她怎么什么防护措施也没有?晒得脸透出一层绯色。 “还在吃饭呐?” 赵善自顾自地在他身边坐下。 他似乎若有若无地,闻到了一缕香气。 是香水,还是洗发水? 宋在寒很快嚼完咽下:“嗯,你吃了吗?” “没,”赵善笑盈盈的,“要不你给我舀碗饭,一起吃点?” 宋在寒本是客气,没料到她不按常理,默了会,如实说:“没饭了。” 她像个不知生气的戏子,笑意不改:“开玩笑的,你吃吧。” 他忽然有点食不下咽。 他放下碗筷:“先给你洗头发。” 力道有点大,“啪”的一声响,像带了豁出去的意思。 “行啊。”赵善风情万种地撩了撩头发,在沙发床上躺下,“把门锁了,帘拉上吧。” 门是玻璃推拉门,前老板又另外挂了条布帘遮阳。 宋在寒掏出钥匙,将门锁住,又扯了帘,屋里登时暗下来。明明是一天中最晒的时分。 然而,仍有一部分光,坚强地穿过布帘,在地面映上暗纹。 那是布帘的花纹。 喉咙发干,他难耐地咽了口唾沫。 他清醒万分地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正在干什么。 前一夜,他整晚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 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正是欲望最强的时候,但也没想找女人。 忽然有这么个人出现,暗示他,让他和她上床。 让宋在寒觉得在做梦。 可眼前的那个,躺在给客人洗头的沙发床上,准备宽衣解带的人,却是实实在在的。 —————————— 好吧,这篇的名字和我笔名是一样的,注册popo的时候,也懒得想了,直接顺过来用了。 五 (2) 空调像个偷窥的流氓,下流地跟着喘气。他能听见外机的响声。 沙发床很狭窄,两具赤裸的躯体紧紧挨靠着,衣服尽数放在沙发尾。 宋在寒躺在外侧,以免待会过于激烈,让她掉下去。 女人的身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汗,两颗饱满的乳房颤巍巍的,殷红的乳头微翘着,待人采撷。 宋在寒手压在她臀后,下头顶着她,迟迟没有动作。 赵善笑起来:“别这么拘谨呀。” 他的手指沿着臀缝,沾着点点流出来的液体,插入花宍。指节曲起,顶着滑腻的肉壁。她闷哼着。 冷风渐渐大了,两人才感到一丝凉意。然而热度仍未降下。 “吃这里。”赵善挺了挺胸。 他滑下点身子,轻柔地吻着。吻到乳尖时,也是轻轻地吮着。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拘谨,还是没经验。明明看起来,是那种会在床上很猛的人。不然,她也看不上他。 体内的空虚一叠接一叠地漾开。 赵善索性自己动手,两手按着双乳,往中间挤压,挤出一道很深的沟壑。汗珠滴落,滚在上面,像荷叶上的露珠。 她揉搓着,又捏着乳头,拉扯着,仿佛是示范给他看:“这样,明白吗?” 宋在寒脸有点红。竟然被她误会,自己不懂。 他手掌显然比女人大很多,一掌盖下去,几乎包满。掌心抵着发硬的乳头,左右揉搓着。另一边,被他含在口里,舌尖扫荡着。 她一边忘情地喘息,一边不忘夸赞他:“对,就是这样,很好……” 像是在检验学生的作业,满意至极的老师。 宋在寒探了探女人的阴部,觉得湿得差不多了,人移上去,吻住她的唇。 刚吃完饭的缘故,他口腔里还有辣味。 两条舌头纠缠着。 不说别的,赵善的吻技确实比他好。 宋在寒硕大的龟头像是前锋,一点点破开两瓣翕动的阴唇,替后面的大部队开辟道路。 他的尺寸如她所想,又大又粗。 笔直的一根阴茎,完整地插进来的时候,赵善感觉整个人都被捅裂了。 劈成两半。左半身在享受情欲,右半身承受痛苦。 分明早不是处子之身,却如同刚被破了膜似的。 一瞬间,她被巨大的窒息感罩盖,体下突然涌出一大波爱液。高潮了。 喘息未定,宋在寒就着这股液体,一下比一下更深地捅。重得似要将两颗囊袋也塞进去。它们打在她身上,“啪啪啪”的吹响不绝于耳。 赵善汗湿的皮肤黏着沙发皮,却被他肏得直往后顶,直到背与墙贴紧实了,才停住。 他的手托着她的臀,在手背与墙的撞击中,感受着自己的力道。 龟头似乎顶到一个软得不行的凸点,她又媚又娇地呻吟,淫液流得更欢。 他咬着腮帮子,太阳穴上青筋凸出,“……G点?” 从她抓他肩膀,指甲陷入的深度,他就明白了。 宋在寒渐渐掌握了节奏,也感觉到了没顶的快感。 临了,他忽然想起来件事:“没有套……” “甭管,射里头。”赵善双腿死死盘住他的腰,誓不让他抽出的架势。 腰眼一松。 宫口大开,一缩一张着,像要将他射来的精液全吞进子宫里。 赵善手探到沙发床的一角,手指掐入破洞,触到了海绵。 两人大汗淋漓。 汗滴进了眼里,赵善闭上了眼。 短暂的休息后,赵善拍拍他的背,“出来。” 宋在寒往后,拔出男根,带出淫糜不堪的浊白液体。他射得很多,啪嗒啪嗒地滴在沙发床上,与汗液混合着。白与黑, 对比鲜明。 她撑起身子,站起来,从他躺着的角度,将她被抓揉得布满痕迹的乳房、微微掀开的红肿的阴唇看得一清二楚。 随着她走动的动作,腿上流满了精液,蜿蜿蜒蜒的。 她自顾自地从理发台上抽出几张纸,擦干净,穿好衣服和鞋。没一点拖泥带水。 她就如一个嫖客,爽完穿好裤子就走,不给彼此留一点事后的缠绵。 这样也好,关系泾渭分明。 赵善走时,宋在寒还贴着墙躺着,一起一伏地喘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回头,冲他笑了下。似乎很满意他的“服务”。 不知多久过去,他起身穿上衣服,拉开帘子。天已经黑透了。没有客人,他竟然昏昏沉沉地躺了一个下午。 他看见她留的钱。一小叠红钞,码得整齐。 这样,他真的和牛郎没区别了。 一叠钱在手上拍了下,没数,直接塞进了抽屉。 他回到小桌边,握着筷子继续吃饭。饭菜却凉透了,难以下咽。 * 街坊邻居往来,闲言碎语多。宋在寒便知道了,赵善是个离过婚的,没孩子,独居,挺有钱的,就容易乱来。 赵善又在没人的时候,找过他几次,一言不发开始做。 理发店内有间小屋,摆了张床。屋内没装空调,外头的冷气也只是隔靴挠痒,赵善热得很,风扇开到最大也不管用。赵善贴着他,像条即将旱死的水鱼。可她明明如鱼得水,逍遥快活。 她晚上来,第二天凌晨走,照他的表现留钱,有时是几百,有时会留一千多。表现得,像是富婆包养小白脸。 条件是,她不准他用套。好像刻意想怀上他的孩子似的。 他摇摇头,笑自己想法荒诞。依他看,她只把他当炮友,招手即来,挥手即去的那种。 赵善那样的女人,只需要性爱,不需要婚姻。 理发店不挣钱,他打牌爱输,全赖一女人养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宋在寒寻思着,要不要把店关了,找点事做,稳定下来。彻底摆脱掉赵善。 他就像一条依附富婆的狗,没主权,没出息,靠她心情过活。哪天赵善找到更好的,或者厌烦了他,就会把他一脚甩掉。像赶走一只蚊子那般简单。 店不是旧老板卖出去的,他也没钱盘。那人犯了事,蹲了牢子,他帮管两年。这事儿也没什么人知道,对外都称他回了老家,店给了宋在寒。 他学历不高,但会的手艺多,不愁找不到工作。 宋在寒走到街上,却碰见赵善和朋友逛街。 她化了妆,挽着朋友的胳膊,提了大大小小几个袋子,谈笑风生的。 赵善也看见他了,淡淡地斜睨了眼。 他没和她打招呼,装作不认识,擦肩而过。 宋在寒回到店,一男人站在店外,像是等了会儿,喊他:“刚刚怎么没在啊?” “有点事。”他开了门,“剪短?” “对,”男人揪着头顶的白发,“要不然再染黑吧。” 手机一直在嗡嗡地响。 男人提醒专注的宋在寒:“手机。” “没事,染完再接。”宋在寒知道是赵善。除了她,没人会锲而不舍地一直都给他。 快到两点,男人才走。 他顶着大太阳,在外头走了一圈,又给客人染发,精疲力尽,饭也懒得搞。 反正一顿不吃,也不会怎么样。 他打开手机,一连串的未接来电都是来自赵善。他想了想,拨了回去。 赵善率先开口:“怎么不接电话?” “有客。” “糊弄我呢吧?理发要这么久?” “没,真有。”宋在寒垂眼,看着水泥地。 赵善冷嗤一声,也不知信没信。 “吃饭了没?” “还没。”他连带着解释了下,“刚回来,就有个客人要染发,还没来得及做饭。” 赵善悠悠地“哦”了句:“来我家陪我吃饭,地址等下发给你。” …… 到她家时,她只穿着件宽大的男式白衬衫。下摆刚刚遮住她的臀部。露出白皙的没赘肉的双腿。 纯情又妖媚,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不知为何,却很和谐地在她身上呈现。 “等你很久了,饭菜刚热了一遍。过来,先吃饭。”赵善赤着脚,走到餐桌边。 约过几次炮了,倒是头回来她家。 她家挺大,两室两厅,又是电梯房。听人说,这房子是她老公留给她的,另加一笔不小的钱。 倒是阔气。 赵善盛了两碗饭,筷子摆在旁边。 菜很丰富,有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但看起来是餐馆外卖。也是,赵善不会做饭也正常。 宋在寒饿极了,狼吞虎咽吃了两碗饭。 赵善吃了两口就放了筷子,看着他吃,好像这样就能填饱肚子。 他没什么形象地打了个饱嗝,看了眼她那碗,几乎没怎么动。 他想问她“胃口不好吗”,但又咽下了。 明知故问的关心话,问了倒嫌做作。 她手撑着下巴,笑了声:“饱了吗?” “嗯。” 赵善将自己那碗推给他:“我吃不完了,你帮我吃吧。” 男人食量大,再多一碗也没事。 宋在寒没应声,不愿浪费,接过碗,三下五除二吃完,罢了碗筷,便起身作势要走。 “这顿饭谢谢你,店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赵善双手环胸,挡住他的路:“我还不知道?你能有什么事。今天跑去大街上做什么?” “找工作。”他立着,比赵善高了个头。 她惊诧:“你不干理发了?” “嗯。”宋在寒说,“想换个活做。” 他又问:“你架这么大的势,就让我陪你吃顿饭?” 他看着她,她留着齐耳的短发,额头光洁饱满,坠着几绺发丝。她没卸妆,红唇如玫瑰绽放般艳。 她仿若化身人的狐狸精,就笑笑,也足以摄人心魄。 宋在寒在她面前,丝毫没有定力。又或者说,他本就不愿自抑。 五 (3) 天气燥热,蝉鸣此起彼伏,室内冷气温度调得很低,丝丝缕缕的凉意似可入骨。 他想,一念失天下,一念得天下,不动声色身心皆失。 赵善手脚像八爪鱼触角,吸盘紧紧吸附着他。又像个水蛭,附上了便甩不掉,直至吸饱了血,才懒洋洋地爬开。 宋在寒却像螺丝钉,准确地楔入属于自己的孔。 他是她的猎物,她是他的归宿。 做这事儿,便如同烧水。即将开时,水咕噜咕噜冒泡,一个一个炸裂。沸腾时,水不住地翻滚。 达到高潮,他回忆起第一次见她。 她走进那家店,彼时,理发师并不是他。 她心情不虞,未找人搭话,将头发理了个精短,付了钱便走。店主坐下,同他说话,他心不在焉的。 那个女人身上喷了香水,馥郁的香气还残留在店内。可他的心魂却似被勾走了。 店主拍了下他:“想什么呢?” 宋在寒回过神,看他,问:“刚刚那女人,谁啊?” 店主愣了下,笑:“你说赵善啊?” 有地方口音,他并不知道她的名字是什么。赵珊?张善?他有点忸怩地说:“嗯。” “不熟,来我这理过几回头发。”店主抽了根烟,道,“人长得漂亮是吧?不过结了婚。你小子啊,收收心。来往匆匆过客,你要上了心,北都不知道怎么找。” 宋在寒视线偏移,触到店门口的转灯,一触即松。 * 烟雾缭绕,记忆留白。烟头烧到手,他回过神。 床头柜上有个玻璃烟灰缸,里面堆着很多烟头,看样子,她平常没少抽。他找到个空地方,摁灭烟。 身边的赵善懒洋洋地翻身,压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两只饱满、绵软的胸被压扁。 他掰过他的脸:“想什么?” 宋在寒摇头。 赵善倒回去,乳房晃了几晃,说:“我问你,乐不乐意当我男人?”她脚底板摩挲着他的小腿,有那么几丝引诱的意思,“不结婚,当情人。” 宋在寒仰起头,没作声。 赵善继续说:“你知道我离了婚吧?是他先出轨的,他理亏,又有愧,才给我留了这么多。当时找你,就是想报复他。后来他知道了,也不生气,对我说,你们好好过。” 宋在寒还是一言不发。 “我不想结婚,我算看明白了,什么法律约束都没用。但我想要个孩子。男人会走,骨肉却是相连的。我能跟你保证,我不找别人,以前以后,都只有你一个人。” 她说话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但宋在寒能明白。 往往,流言能代替真相,外头给赵善冠上的“荡妇”,或许并不属实。 他从来没问过她,是觉得,以前的事再怎么追究,也毫无用处,更何况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她的炮友。 如今,她告诉他:在他之前,没有别人。 赵善长得美,身材好——至少是宋在寒见过的女人中,数一数二的。还有钱,怎么看得上他? 一个穷得叮当响,还不会有什么前途的男人。 除了器大活好,他实在想不到其他的。 但这也是他的幸运。 修了半辈子得来的福。 他长吁口气,像终于放弃什么似的。 他折身,揽过她光溜的身子,哑声:“好。” 浮花浪蕊都相识,谁更曾抬眼。他抬眼,看见那朵立于波涛尖的水花。他身越波涛汹涌,去碰触,却是水珠一握。 “还做吗?”赵善下头似乎又有湿意。 她性欲不算强,与前夫结婚,是家里人介绍。他是做生意的,结婚没两年,他生意就做大了,都说男人发了财,就容易出轨,不是没道理的。他忙得没空回家,却偷得了闲在外头找情妇。 算起来,结婚这几年,他们做爱的次数数的过来。 找他,是一时兴起。想知道,被男人肏得腿发软是什么感觉。 宋在寒确实也让她体会到了。 食髓知味,赵善对性爱的渴望愈演愈烈。 “做。”对于男人,只来一发,的确不够。 宋在寒翻身,掰开她的腿,吻着她的乳肉,一路吻到阴户,留下一串晶莹的唾液。 赵善的阴毛黑亮,略微卷翘,挠得他脸痒。舌头在阴蒂上转了圈,探进去,搅动着里面渗出的清液。水声啧啧。他的嘴唇,含住阴唇,吮着咬着。 她的前夫从未给她口交过,原来这么刺激。 她绷直了腿,手抓着头下的枕头,拱起了腰肢,像座人形拱桥。 “啊。”她腰蓦地一塌,液体尽数喷在他脸上。 宋在寒爬上来,捏着她的下巴,吻她的唇。她尝到自己淫液的味道。腥得很,并不好吃。 他刚刚是不是吞了很多?她胡思乱想着,她还没尝过他的,下回可以试试。 恍惚中,他进来了。 相比较第一次,她已能适应他的粗长,但还是会不经意被他撑到。 她两条腿夹着他的腰,手臂吊在他脖颈上,半个身子是悬空的。 约莫是场景换到了自己家,赵善叫床叫得比平常更浪,更骚。 “啊……好棒,宋在寒的肉棒好大好粗,嗯……快点……用力肏我……乳头,乳头,含住啊。” 宋在寒第一次听她这样放浪,仿佛吃了兴奋剂,吃了春药,肏得更加用力。 交合处的液体四溅着,洒在床上,一摊一摊的,画面别提多淫秽了。 最后。 他附耳低语:“把精液一滴不漏地,全部……吃掉。” * 宋在寒终究没离开理发店。他们偶尔一块吃饭,在赵善有空,且心情不错时。 街坊邻居们都说,他们在一起了。一对单身男女,谈恋爱无可厚非,关键是,赵善是离过婚的女人。 小城市,又还是刚到二十一世纪,没那么开放,背后还是会传些闲话。 暮秋,赵善怀孕了。 其实,依他们一周至少三次的频率,又都是内射,按理早该怀了。 去医院检查过,说是体质问题,她不易受孕,且比常人容易流产,所以要更加小心。 赵善家的家务,都是宋在寒干的。 担心外头的不卫生,油盐也重,饭菜也在家搞。 这样的日子,和老夫老妻没什么区别。 唯一问题就是,这孩子,生下来时,名不正言不顺的。 赵善父母双亡,老家也没什么亲戚在,往年都是和婆家过年,离婚后,只剩一个人,着实孤苦伶仃。 于是在临过年时,宋在寒带她回老家。 他老家在乡下,路不好,怕坐大巴路上颠簸,他就去租车行租了辆越野车。 前两年,他当过货车司机,开小轿车四平八稳的,没让赵善吃什么苦。 半途,宋在寒停下车,去路边放水。 远处田野连绵,荒草像麦子掀起棕黄的一片波浪。宋在寒下了坡,背对马路,拉开裤链。 赵善跟着下车,寒风吹来牲畜独有的粪尿味,又腥又臭。她掩住鼻子,走去他身边。 他正要收回那“水龙头”,赵善猝不及防伸手握住。 他愣了下:“怎么?” 紫黑的阴茎是温烫的,拥有着勃勃的生机。男人力量的象征,生命的延续,都来自于那儿。 分明是丑陋的家伙,赵善却爱不释手,捧在手里把玩着,好像那是什么珍贵古董、玉石。 指尖划过头端时,惹得他浑身一僵。 棒身逐渐胀大,且变得滚烫。 见他有反应了,赵善才留恋不舍地松开。她抬起手,嗅了嗅,一手腥味。 回到车边,宋在寒拧开矿泉水瓶,水倒在纸上,替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干净。 他两手撑开,压在她身后的车窗上,将她环在中间。他低下头,亲她。他吻得色情,分开时,两人中间还有牵连的银丝。 “想做?”他问,还在她唇边流连。 “才不是。”赵善推开他,拉开车门,钻进去。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风将他体内的热度吹散,他才重新回驾驶座,发动车子。 宋家在乡下有一栋房子,红砖青瓦白瓷。 他们带着行李,走过一条小道,路边焦黑一片——大概是草太多了,只好一把火烧掉。又经过一片竹林,他才放下行李,说:“到了。” 赵善抚着肚子,打量着四周。 宋在寒用当地方言大喊了句。 “哎,来了!”一个女人急忙忙跑出来迎接,热情地招呼赵善,“这是赵小姐吧?快进来屋里坐。” 宋在寒一大家子人,兄弟姐妹大多在外地,还未回来,留下的只有大嫂、侄子和老母亲。 大嫂四五十岁,老母亲说不清话,整日目光空洞地坐在门前,时不时操起长竹竿安,去打赶乱跑的鸡和狗。 乡下吃饭晚,赵善饿得不行,大嫂才开始做饭。 为了招待她,大嫂还特意杀了只鸡。 不知是不喜欢吃,还是怀孕,胃口不好的缘故,她勉强吃下一点,便躺上床了。 宋在寒是唯一青壮劳动力,一回来,就忙得脚不沾地。他帮大嫂做了一下午活,六点多去看她,还躺着。 床单下铺了稻草和一层薄的棉床垫,枕布是新换的,有股洗衣粉的味道,枕芯却梆硬,塞了石头似的。赵善将衣服折叠几下,草草垫在脑下,睁眼听着天花板上老鼠的吱吱叫。 —————————— 虽然没有一一回复,但是很感谢大家的珍珠的留言~ 五 (4) “没睡?”他过去把她拥进怀里,深吻落下。 宋在寒的亲吻和他做爱一样,有点悍。 他才舔了舔她干燥得略微起皮的嘴唇,就迫不及待地撬开牙关,溜了进去。 两条舌头像鱼在水里一样,亲密地交缠着。 待他吻够了,赵善推开他,认真地看着他。她瞳仁很亮,不透一丝半分情绪。 他无名地感到不安。 赵善喘息稍定,清淡地说:“要不然明天送我回去吧。” 不是疑问,是陈述,是要求。 宋在寒没回答。 他以为她受不了乡下的环境。 他知道,她自小生活得好,没吃过什么苦。和他在理发店做爱,已是委屈她了。 她说:“当初说好,不结婚,你带我回你老家过年,是不是打着主意?” 他松开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昏了头,才跟你回来。送我回去,年我一个人过,也没事。反正还有我的孩子陪我。” 宋在寒默不作声听着,眼神深邃,像平静的油锅,扔个物什进去,立马沸腾。他一言不发地打开门,走出去。 赵善又躺了一会儿,理了理被他弄皱的衣服,披上羽绒服,下床。 她趿着鞋,走到后院。灶房、鸡栏、冲澡房,都在这里。 灶房里火光浮跃,旁边堆了一大堆的木柴。他坐在灶前,木头烧得噼啪响,火星时不时爆出来。灶上架着水,乌漆墨黑的一鼎铁锅。 他弓着背,操着一把火钳,从地上夹了些碎木块,掷进火里。 跳跃的火光映着他的侧脸,他表情晦暗不明。 赵善说:“你不是叫‘在寒’吗?不担心在火前融了?” 她说得轻松,有意缓和气氛。 宋在寒毫无反应。 他身上穿的是旧衣裳,灰扑扑的。她勾着他衣服上的一个洞,衣料被烤得暖融融的,“被火星溅的吗?” 她连续问了两句话,他都不理会,像是铁了心,和她冷战到底。 赵善搬来一条矮凳,坐在他身边,圈着膝盖,手伸出去,搓了搓,烤着火。乡下没暖气,之前躺在床上,手都冻僵了。 没一会儿,身上被烤得暖融融的。 她偏过头,他还是面无表情。 水开了,水汽噗噗地顶着锅盖。 他放下火钳,站直身,将那鼎水提下来。 “水好了,你先洗个澡吧。” 他拿来个瓢,兑上冷水,提着铁桶放进冲澡房。 赵善跟上。 热气氤氲中,她看着他的身影,咬了咬下唇。 她怀孕后,他对她百依百顺,她偶尔犯脾气时,还嫌他窝囊,他也甘之如饴受着。她有啥脾气,尽管冲他发就是,别憋在心里,伤自己身。 如今人家对她爱答不理,反觉委屈。 女人啊。 冲澡房条件简陋,是木头搭的,四面漏风,便用油纸罩上,遮住缝。角落放了香皂、塑料盆、椅子、拖鞋等东西。 宋在寒出去,把帘子拉上,时有鸡鸭狗的乱走,他就蹲在门口抽烟。 过了一会,她应该脱完了衣服,听见她移了移桶子,然后就是水浇在地面的声音。 哗啦啦的。跟清泉从石缝中流出来似的。 赵善趿着拖鞋出来时,他发呆似的看着鸡啄米,面前扔了两三个烟头。见她出来,站起来走了。 还别扭呢。赵善抱着衣服,望着他的背影,蓦地被跳来的鸡吓了一跳。 宋在寒没回头。 * 过年忙,七点钟,大嫂还在厨房忙。赵善经过门口时,听见宋在寒同她说话。 他说:“晚上早点吃饭吧,城里吃饭早,她不习惯。” 大嫂默了会,说:“好。” 他又说:“可能我明天就送她回去了。” “啊?”大嫂吃了一惊,“为什么啊?她不是你带回来的媳妇吗?闹别扭了?啊呀,你是大男人,让着点她嘛。夫妻俩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她不是我媳妇。” 大嫂想追问,宋在寒转身,撞上赵善的目光。 她不闪不避,说:“我明天不回去。” 他带她回来,是有想法,但她找他,难道不是也带着目的吗? 她想好了,左右不过搭伙过一辈子,没什么赌不起的。 得了话,大嫂立马笑逐颜开,招呼道:“成成成,待会就吃饭了。” 宋在寒看了她一眼。 说走的是她,说不走的还是她。 他发现自己真没看明白过她几回。 赵善怀着身孕,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像座菩萨似的,被宋在寒和他大嫂供着。吃过饭,便无事可做。 宋在寒母亲老早就睡了,鼾声如雷。大嫂和宋在寒钻进灶房里烤火。赵善尝试打开电视,信号差得不行。图像一直不连续。她又关了。无头苍蝇似的乱转,脚尖一转,也去了灶房。 两人都是沉默寡言。 见赵善来了,大嫂便起身让位,给他们谈话的独立空间。 走前,她意味深长地拍拍宋在寒的肩:“男人嘛,要有点担当。快当爹的人了,总不能像以前一样,吊儿郎当的。” 无由来的,她总觉得,他们的关系不如示人的好。 也该敞开心扉地谈谈。 灶房空间狭小逼仄,赵善坐在小板凳上,手脚不知该如何安放,略显局促。 火烧得不旺,可刚做过饭菜,剩了很多烧红的木炭,没片刻,全身便暖和了。 她去握他的手,有点糙,好像还有点油污没洗干净,握起来腻腻的。 他觉得她手还是有点凉,添上柴,火大起来。 听赵善说:“你为什么对你姐说,我不是你媳妇?” 宋在寒:“本来就不是。” 她笑了笑,垂着头,拨开头发,乜斜着眼看他:“那你……你想不想?” 他垂下头,想,怎么不想。但她再三强调,不结婚,纯谈恋爱。他又不傻不贱的,何必腆着脸贴上去。 他有点害怕,慌乱地说:“等你生了之后,再谈这个,行不行?” 至少这样,不管结果如何,他还能心无旁骛地陪她几个月。 赵善一怔,笑笑:“行。” 转而又问:“你名字什么意思?” 宋在寒说:“我是冬天出生,那时候条件差,冰天雪地,火燃不起来,我差点被冻死。” 她笑:“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挺好听的。” 他心想,那不是第一次。 有天,他也说过她的名字。单字“善”,可不是善良吗?他们在寻欢求爱,单薄的床发出吱吱声,他撞着她,说:“我觉得,你不应该叫赵善,应该叫赵妖。” 交合处泥泞不堪,蚌肉外翻,一根粗长的棍体在狭窄的空间里出出进进。 她紧闭着眼,喘着气问:“为什么?” “你根本就是妖孽。” 她笑出来,笑声惑人,活似古代戏本里跳跃出来的狐狸精。 可不是妖孽吗?宋在寒被她笑得精关一松。开闸泄洪,蓄洪的是她的子宫。 那是秋天,她怀孕前的事了。 小年后,宋在寒的兄弟姐妹全部到齐。 济济一堂的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反观安静待在一旁的赵善,倒像是个不速之客。 赵善是这个性子,宋在寒了解,但落在旁人眼里,只会曲解成她不情不愿,给他们摆脸色看呢。 宋在寒握了握她的手,是安慰的意思。 她不愿意就不愿意吧,任他们也奈何不了他。 赵善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末了,站起身,勉强挤出几分应酬的笑,去应付他那些亲戚。 宋在寒愈发觉得对不住她。 宋在寒晚上同她睡,房子不隔音,会听到隔壁房的喘息声,是女人的,偶尔也夹杂着男人刻意压抑的粗喘。 那是大嫂的房间。 大哥大嫂暌违半年多,难得见面,重温旧好的声音不小。 听在宋在寒耳里,是点燃情欲的火。 黑暗里,他压在她的耳朵边,沉沉地呼气。 喷出的呼吸,是滚烫的,灼着她的耳根,有些酥痒。 他为转移注意力,说:“过两天,带你给我叔叔伯伯他们拜年。” 赵善摸摸他的头:“好。”她手绕过去,摸到他后颈密密的汗,怕他忍得难受,“要不然我帮你?” 就算过了三个月,就算他有所节制,性事于她而言,也危险。 他摇头:“不用。” 再难熬,也不会抵得过她失去孩子的痛。 那孩子是她,梦寐以求的。 第二天醒来,他眼底一层青色。大哥大嫂神清气爽。 一轮年拜下来,宋家亲戚都知道了,宋家这老单身棍,有媳妇儿了。他们纷纷问着,什么时候可以讨他一杯喜酒喝啊。 宋在寒说,看日子。 除了大嫂,没人知道她怀了孩子。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亲戚们言语措辞之间,尽是贺喜。 * 年后,宋在寒依旧守着那个理发店。 孩子生下来,是夏天。他们真正相识的季节。 是男孩。母子出了院后,他没再去看过。他知道,孩子生下来后,赵善就不再需要他。她只是要个孩子。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 年后,他们也没讨论过未来的问题。宋在寒是怕,赵善呢? 宋在寒坐在理发店里,盯着新换的镜面发呆。神魂早不知飞去哪儿。 孩子读幼儿园,读小学,谁照顾他呢?赵善得工作,没法接送他上学啊。即便是请人照顾,孩子也不能只由母亲陪伴啊。她会不会给孩子找个后爸? 镜子可以换,沙发可以换,人当然也可以换。 这种事,细想不得。一想,就是自讨苦吃。忧虑是空的,凄愁也是空的,他们不会再有交集。 没有客人,他趴在桌子上,心里空荡荡的,风一吹,满是回响。 他听见有人推开门,走进来。宋在寒脑袋埋在手臂弯里,没理会。 “宋在寒。” “叮叮咚咚”,仿佛有什么,被扔进了心室。四处乱跌,撞出一连串的响。 他想起当初,店主对他说的那番话:“来往匆匆过客,你要上了心,北都不知道怎么找。” 他就像一个顿时迷失在途中的人,拼命寻找着东南西北,来往过客,没人能为他指路。然后,有只素手,握住他的手,带他穿溯回到起点,对他说:“我们重新开始。” 他抬起头,赵善逆光站着,孩子在她怀里,安稳地酣然而睡。她冲他笑了,摇了摇孩子。 不,她是说:“我们回家吃饭。” 女人身影细长,像是满载着故事而来,一身风尘仆仆,沾的都是思,都是念。 他醒了。 从寒可入骨的冬天里,从疲倦不堪的冬眠中,醒了。 一睁眼,就是满世界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寒来暑往,南来北往,他终究,找到了故乡。 —完— —————————— 这篇故事的背景没详细说,大概是0几年。 六 和合 他跟陈校长说:“一个星期后放寒假,老陈他们班还要补很久课。” 陈校长咳嗽两声:“毕竟是重点班,多补课很正常。” 他不满:“年不过了?” “好好好。”陈校长安抚他,“待会我说说他。” 他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在回自己办公室前,先去班里巡视了番。 快到中午一点,仍闹哄哄的。 他背手站在讲台上,不发一言。 在他严厉的注视下,学生安静下来。 班长原本也在吵闹,被同学提醒,才讪讪地抱着作业和笔,坐讲台前开始守堂。 午休时,他批完上午收上来的作业,感觉肩膀酸涩不堪,躺在躺椅上半寐。 当班主任辛苦是辛苦,要学生省心点还好,也不至于现在这么发愁。 成绩跟不上,又爱闹。整层楼,就数他们班最吵。 不当班主任还不知道,要真拿各个班级之间比较,得知自己班是最差的时候,那滋味没法说,令人颓丧得很。 门没锁,只是半合上的,一推就能开。 他没睁眼。 来的是老陈,来寻他说补课的事。 老陈胳膊往后别,架在桌上,点燃支烟,烟嗓沙哑:“你也看了成绩单吧?期末考试,我们班数学是重点班里的倒数。数学是该补补了。” 他终于睁开眼:“我没法。小年要回家。” 老陈笑了下,不置可否。 老陈四十多岁,教语文,带个高一班,又教高三,烟从不离手,沾了一身烟味。 有回他听学生闲聊时说,中午烟灰缸才倒了,下午便又是一满缸。 也不怕伤肺。 他坐起身,把烟灰缸递去他面前。 老陈看了眼他,没作声,半晌,才捻熄了烟。 “知道你压力大,但烟也少抽点。” “嗯。”老陈才熄了烟,指尖又有点发痒。他烟瘾大。方才没过瘾。 见他说不动,老陈慢吞吞地说:“你不愿意就不勉强了,我下午有课,先去备课了。” 老陈走出门。 人走了,烟味却没散。 一缕缕的,全钻进肺里。 他坐了会儿,打算起身关门,却见老陈在不远处的树下低着头,手遮在面前挡风。是在点烟。 火一亮一灭,烟雾随后袅袅腾起。 一支烟抽完,老陈离开原地。 风一拂过,扫落一枝头的枯叶。 下午,他女儿放了学。夫妻俩都没空,孩子养成了习惯,自觉跑来找他们。 他妻子从高二教室过来,将女儿抱起。 学生贼头贼脑地,从办公室外鬼鬼祟祟地来看。这个年纪的学生,最是八卦。 他没好气地:“回教室去。”随即把门关上。 他笑着,拍了拍女儿的头。 他问妻子:“小年上课吗?” 妻子答:“上到小年前一天。” 高二,补课时间自然比高一长。 他想了想:“老陈班可能要补课到小年后。” 妻子惊讶:“才高一,就上那么久,抓这么紧啊?其他老师呢?同意了吗?”总不可能只上语文数学课,要各科老师协商好,才定得下来。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老陈找我说了两回,我都没答应。” 末了,他忧愁地叹气:“你看那数学成绩,平均分就比我们班高几分。不及格人数也差不多。” 他带的是普通班,按惯例,平均分与重点班至少差得了一二十分。 妻子笑:“你似乎挺瞧不起自己班学生的。” “本来。”他说,“上个课,睡倒好几个,我还是班主任,其他科任老师的课,那还能想?” 面对妻子,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地吐出来。 妻子教高二数学。 “你教数学的,还不知道这门课有多枯燥无味?” 他摆了摆手:“得了得了,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老师,这么会为学生‘着想’。” 妻子笑。 * 课最终没上成。 老陈问了几位老师,都不太乐意。只好照原定时间放假。 自始至终,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都没跟老陈说自己愿意上课。板上钉钉后,更觉得没说的必要。 这更叫老陈不快,一连几天没给他看过好脸色,直到放假。 开学后,他路过老陈办公室时,见他对着电脑,一支一支烟地抽。烟雾仿佛要嵌进他脸上的纹路。深深地刻入。 蓦地想起去年秋季运动会。 他和老陈坐在操场中草坪聊天。他盘着腿,像个小姑娘似的,不时揪着地面枯草。 那时,学校没大肆禁手机,学生坐在看台上,拍他俩。 不记得老陈说了什么,两人相识而笑。老陈侧身对着他,仿佛沁入骨里的烟味就顺风飘来。 那幕被学生拍了下来。 他自然也看到了那张照片。 不知为什么,他也没警告他们,让他们删掉照片。 广播响起,通知召开紧急教师会议。 重复的第二遍还没念完,教室里就爆出欢呼声。 老师到底是有多被学生厌恶啊,不过离开一会儿。 他自嘲地笑笑。 开会开会,整日介的开会。教职工大会,党员大会,班主任会议……没完没了。 正腹诽着,老陈从作业堆里抬起头,看见站在教室外的他。 他班里的学生跑来喊他,两人没来得及对视,就匆匆错开眼神。 老陈回过神。 语文课代表是来问他上课布置的作业详情的。 他三两句交代清楚。 老陈放下鼠标,请了请开会所需要的东西,往行政楼走,经过他身边。他神情寡淡,没与他打招呼。 班长领完令,早就跑回班里。 他喊住老陈:“一起吧。” 老陈还夹着烟,烟灰簌簌地掉,被裹挟着淡花香的风卷起,飘散在空中。 三月份还冷着,老陈却敞着衣服,一点不嫌冷的样子。 他想起老陈有冬泳的习惯。但老陈抽烟抽得凶。他想,老陈的肺可能千疮百孔了,好身体被香烟毁掉。 一路无言。 看样子,老陈对他还是有怨。 老陈这人就是这样,爱钻牛角尖。 也就是这种性子,才让他在教学上,有钻研精神。更教得好些。 会开的是关于开学考试的事。 他和老陈监考同一个考室。时间却不同,一个上午,一个下午。 晚上是他在老陈班的晚自习。 英语听力放完后,他夹着笔记本电脑、插线板走进教室。 老陈站在教室前门处,照常看班里的情况。 老陈让了一步,让他进去。看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最终也没开口。 他在讲台前坐下,刚打开电脑,听见老陈咳嗽了两声,去外面吐痰。 他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走去外面,看见老陈站在灌木丛边抽烟。 教室的白光照出来,裹着他的身影轮廓。灌木丛陷在朦胧里,沾在一两点星亮。 一点猩红分外显眼。 他说:“老陈。”他走过去,要说的话忽然在嗓里咽了会,才说,“补课那事,不好意思。” “嗯。”他吐出烟。嗓子依旧是沙哑的。 他听说,陈校长专程找了老陈。学生科科长也在。老陈在那里丢了面,后来心情一直不太好。 老陈应付他的态度不咸不淡,他再无话可说。 云里都是梦,话外都是情。 能表达些什么呢?他与数字共处多年,七情六欲都是以方程式表示。函数再怎么扭曲,也不过是没有尽头的线条。 他回到教室,突然感觉日光灯的光太过刺亮。 座位上的学生个个低着头。 他重新坐回讲台。打开PPT,开始做课件,却沉不下心,满脑子都是刚才老陈站在灌木丛边抽烟的样子。 仍旧能闻到那股味,浓郁的,呛人的。学生不适,将窗户合上。门也关上。 那一缕烟气却像无孔不入。他只能凭借这股味道,判定人的存在。 老陈站在教室外不知多久,烟味才慢慢散掉。 第一节晚自习不上课。他做完课件,分外无事。他取下插板,拉开门。 老陈的办公室灯还亮着。 人对某些人、某些事,总是有惯性的。他回自己办公室的途中,往里瞄去一眼。 老陈伏案,桌上照旧堆了无数的作业、试卷。 高三即将毕业,老陈不得轻松,整日坐在办公室里,阅卷、批改作业。 老陈是学校语文组数一数二的老师,又是高级教师,每年都带高三,资历不知比他深多少。 笔记本在怀中发烫,他吸了口气。 不久前下了雨,除了空气中腥土灰尘气息,还有浓浊的烟气。 他们共事多年,他们也一起带了好几届学生。 老陈妻子不是老师,偶尔来学校看他,女儿正读大学。 他们各有家庭,各在自己的世界里幸福美满。 他又舒了口气。 无论他心里怎样想,注定是要被他亲手捧一抔土给掩埋的。 —完— ———————— yy高一的数学和语文老师的。别说肉了,连牵手都没有。 一是写起来会觉得很怪,毕竟,咳,是自己的老师;二是我也不怎么看耽美,写不了肉。 就当是,喝点清汤解解腻吧。 七 枕香 她十四岁时,一眼相中他;她十五岁时,嫁他为妻;她十七岁时,为他育一女;她十八岁,送他上疆场;她十九,为他掬一抔黄土香灰。 从此,香落人尽。 * 关于平南王,除去赫赫战功,最是叫人知晓的,是打小患疾,口不能言。便是哑了。 * 那年,她随父亲南下。他们快马加鞭,披星戴月,好歹赶上在驿站歇息的军队。 旨意不重要,皇帝派父亲前往,是为监督,也为照顾。对这小儿子,皇帝心疼,江山亦重,群臣上书,不得已遣他来,又是忧虑万千。 军队在驿外安营扎寨。 入夜后,只剩巡逻的士兵,和噼啪炸响的火堆。 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驿站条件简陋,她身边无侍女,等一片阒静时,掀帘子,无声无息地走出去。 方近营帐,便闻如雷鼾声。 白日里的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盔甲与兵戈摩擦之声都已远去。 她轻步绕开军营,一阵阵蛙声不休,见他盘膝坐于塘边。 月华似水淌遍他周身,人安静如佛像睥睨人世。 她身上带了睡前,他替她燃的线香的香味。他很快察觉。身形动了动,却没看她。 她与他靠背坐下,说,今日为何要赶我和我爹走? 水面被光映得亮白,流光莹莹。他探到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他只摩挲着,不加以解释。 她懂他。无非是担心她受苦。 她叹,我大哥娶了郡主,二哥戍守南疆,皇上又重视爹爹,起身前,我已求父亲向皇上求了旨,等你回去,我们就成亲。 他拉她起来,揽入怀里。粗粝的手指,在她手掌心中,很缓很缓地写道:好。 勾画时,他看着她。眸间一片月色。 非山河寒色,亦娇女颜容。 心中涌动的,是盛不下的爱意。 他取下披风,垫在她身下。 星空颠转,世界寂静。 她紧抓他光裸的、布满刀戟伤痕的背脊,听着自己浅吟出声。从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喘声,如野兽般。 塘里的蛙依旧声声地唱着。 三声和鸣。 * 愈往南下,环境愈为恶劣。 途中野兽众多,凶猛异常,损兵折将,一路下来,士兵们已是疲惫不堪。 平南王率领大军,于中秋前夕抵达边关。 二哥是守城的将军,收到通报,城门很快洞开。 城里驻守的将士欢欣鼓舞迎接援军到来。他们已经苦苦支撑多日,援兵的到来,不啻于给沙漠里的行人送去一壶水。 她水土不服,军中膳食又简陋,多日下来,面色苍白。 二哥匆匆看过她一面,抚慰几句,席不暇暖,又被人叫去,与父亲商事。 她坐在帐中候着,忐忑不安。 她一个女眷,再焦急,也无法为他们分担。 南夷来犯,兵临城下。 然城中女眷众多,都是家有妻子等候的大丈夫们,唯恐城破后,兵戈不长眼,伤了她们。现在的要紧事便是,送走她们。 平南王急匆匆赶来她房里,口不能言,分外焦急。 他一身铠甲,腰间别着他常用的剑。 这种战事一触即发的时候,是鞍不离马,甲不离身。 紧随而来的副将,将他们商榷后的决议传达给她。 什么时候? 明日清晨。 她紧握他的手,说,好,我等你平安凯旋。 南疆条件简陋,他已多日不曾洁净梳理,下巴长了点短髭。脸颊贴上去,扎扎的。 他环着她,两人久久不语。 良久,她轻轻推开他。 好了,明日不用送我。免得徒添伤情。安心备战吧。 一个八尺男儿,竟红了眼眶。 她低头开始收拾包袱,心中一酸,眼泪滴落,晕深了深灰的布料。 他从背后抱住她,坚硬的盔甲压着她的肩背,深嗅她身体染上的香,密密地吻着她的唇。如凝玉般的皮肤渐渐泛红。 他抬起布满茧子的手,取下发簪,任凭一头青丝滑落。 她想起那一夜。 分外聒噪的荷塘边,浸如水月光,被他用尽力气,狠狠地贯穿一生。 灯架上燃着最后一线香,幽幽地飘着青烟。 纵是万般不舍,纵是万军压境,也不过捧这一缕香,生死相抵。 香灰点点落尽,天边渐渐发白。 他翻身下床,亲手为她穿衣戴簪。羊脂白玉质感的肌肤上,尽是他前一夜留下的痕迹。 他最后吻了吻她。 平南王派人送她出关,站在城楼上,曦光乍亮,也不忍看她策马远离。 一轮金日破云而出,马蹄踏在黄土地上,嘚嘚作响,他听那声音慢慢减弱,直至消失殆尽。 天亮了,枕戈待旦的将士醒了。 * 她从不曾离去。 她站在遥远的山头,听见震天的呐喊声、鼓声。她知道,那里面不会有他的。 他即使不能呐喊,可高高扬起的红缨枪,便足以号召全体士兵为国,为民捐躯。 后来,她听说,那日城门被南夷破开。 后来,平南王率领众军,又将失守的城池夺了回来。 大军凯旋,已是来年开春。 这是数年以来,真正地大败南夷。 所有城门打开,迎接浴血归来的大军,皇帝下了皇撵,身后排着长长的仪仗队,亲自站在阵前远迎。 她站在人群里,微笑不语。 她知道他看到她了。 自那日,他被封为“平南王”,封地遥远。 好在,作为被疼爱的皇子,不必年年待在封地。 不久后,是大喜之日。 平南王迎娶兵部侍郎的小女儿。 男低娶,女高嫁。 京城中的达官显贵,豪门望族,皆来参加平南王的婚宴。 时年,他二十三,便已战功赫赫。 洞房花烛夜,烛影摇晃,熏香浅淡。 她坐在床沿,待他用秤杆挑起红盖头,便抬起如漾着秋波的眸子,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他。 燃的香,是她爱的;人,是他爱的。 他常年用兵器,指头磨得粗粝。然而他手稳,敬岳父岳母时,端着的茶始终不曾洒出半滴。此时他褪去她嫁衣,也是分寸不乱,稳重如山。 他压下,一片阴影落下。 她想起在南疆看到的苍山,连绵巍峨。 * 她被御医确诊为喜脉时,他还未下朝。辰时下朝,他遇上守候多时的小厮。 小厮小跑过去,气喘吁吁地告诉他:夫人,夫人有身孕了! 他大喜,匆忙拉过小厮的马,快马加鞭赶回府内。 她躺在卧榻上,微微笑着,轻抚着肚面,神态安静柔美。 看见他,她抿了抿唇,说,我们有孩子了。 素来冷静,阵前饮血的平南王,此时此刻,听闻妻子有孕,激动得难以自抑,双手捧着小妻子的脸,用力地吻着。 父亲与大哥来看望她,她正被他环在怀里,柔声哄着。肘边摆着精致的珍肴。 她笑得像个未嫁做人妇的孩子。 父亲一生饱经风霜,而大哥在嚣张跋扈的郡主房里委曲求全,见她如此被当作掌中宝,口中玉,亦都是心中安慰。 自平南王妃有身孕后,平南王一下朝,便直奔王府,代了小婢小厮的职责,屈尊降贵地,整日服侍他的娇妻。 待她小腹日益隆起,连路都走得困难,平南王甚至抱她在府中走动。 下人都道,王爷是把王妃捧在手里宠的。 传到皇宫,连皇帝也是无奈地摇摇头。 京城里哪个女子不艳羡她? 然南夷领袖不甘,整军两年,又再犯边关。 产房里,她声声嘤咛,像是刀刀割在他心尖上。 宦官再三催促,他心焦不已,示意:再等等,再等等。宦官看他眼中流露的担忧焦虑,终究不忍,便束着手站在一旁等候。 心在油锅里滚过一遍又一遍,稳婆终于抱着孩子出来,嚷道:是小郡主! 他匆匆抚了把孩子的脸,不顾阻拦,野蛮冲进产房,看着妻子苍白的面孔。 她脱了力,狼狈不已,床上也未得收拾,一片狼藉。他俯下身,怜惜地吻了吻她满是虚汗的脸。 辛苦了,夫人。 她虚弱地朝他笑笑。 * 三个月后,平南王再次率三军出征南疆。 孩子刚过百日,还不会唤爹爹。战事告急,连孩子的百日宴也来不及办。 他对母女俩满是愧疚,最后,他紧握了下她们的手,铿然转身。 金戈铁马,终难放下。 她摇着孩子的胳膊,逗了她笑,笑着笑着,忽然泪如雨下。 奶娘上前接过小郡主,她怀里一空,心里也似缺了一块。 来年,边关连连传来捷报,平南王英姿飒爽,频频击退敌方。她松了口气,不管好坏,人活着就好。 过数日,又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却不是好消息。 即将将班师回朝时,最后一战,南夷将领视死如归,砍伤平南王手臂。南疆地处荒凉,天气恶劣,平南王并发炎症,恶疾缠身,到底没救过来。 他去时,张着嘴,想唤谁,却无人能懂。 朝上一片哀声,向来杀伐果决的皇帝,竟也一时发不出声来。 她知道,他是想唤她。 夜里睡前,她含着泪,面如死灰,不吵不闹。父亲担忧,陪了她许久,直至日落西山才离去。 屋里的香,是婢女点的。她嗅着那香,想起他。入夜,他与她缠绵,香如丝般紧紧缠绕着彼此。窗缝漏进月光,灯焰噗嗤噗嗤地闪。 香能燃一夜,隔日,他总爱抱牢她,深嗅她身上染着的香味。 她拥着锦被,心想,这香,大概是他弥留人间的最后一缕魂了吧。 不然,也不舍得久久不曾离去。 她睡得不沉,醒来几次,又是以泪洗面。 你身葬南疆,魂可曾归故里?让你瞧瞧,我却心难安。心难安。 —完— 八 忘忧(1) 入春,暖锋过境,雨下个没停。 屋子上潮,收在柜里的衣服要生霉了。乐忧将衣服清理出来,晾在屋里。 雨丝丝飘进来,沾湿绿叶。 乐忧将盆栽捧回屋,弹了弹叶上的雨珠。这是发财树,很小一棵。听说种了能发财。但她其实想种忘忧草。 她妈妈同她讲,她的名字取自《论语》,乐以忘忧。 她妈妈希望她一辈子没有忧愁。 雨檐上滴下的雨,啪嗒啪嗒地,在积水洼里溅起水花。 她蹲在屋前,手接着从檐上滴落下来的雨珠,出神地想,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听见有鞋子踩在水上的声音,她惊喜地抬起头。 一个男人,穿着西装,水溅上锃亮的皮鞋。他握着一把伞,手很好看。跟竹节一样分明。 不是妈妈,乐忧失望地撇嘴。她站起来,折回身。 男人喊住她:“乐忧?” 男人比她大了一轮不止,嗓音成熟低沉,与她同学的尖细尖细的不一样。 男人走去她面前,屈膝,与她平视:“你是乐忧吗?” 她点头。 “乐以忘忧,不知何苦。好名字。” 他竟然知道她名字的典故。 她看着男人的眸子。湛黑,瞳孔边有层晕。叫她想起在电视里看到的一种宝石。 啊,叫什么来着? 乐忧想不起了。 男人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白纸,他递给她。 乐忧看他一眼,打开,很快认出,上面是她妈妈的字。 她对他放下戒心。 妈妈说,她生病了,需要治病,让乐忧去阳叔叔家里住一段时间,之后她会来接她。阳叔叔是妈妈的老朋友,不用担心。 “阳叔叔?”她喊。 他笑着点头。他说他叫阳庭,以后他会好好照顾她的。 阳光落满庭院。很好听。 她默默想着。 阳庭叫她收拾必要的东西。 乐忧踮起脚尖,将才挂上不久的衣服取下。衣服挂着,反而被飘来的雨淋湿。 阳庭说:“不用带了,我将来给你买新的。” 她想了想,只背了自己的书包,捧上自己的发财树。除此之外,她实在没有什么“必要”的东西。 这回他没拦她。 * 阳庭家的别墅很大,三层楼。房子前,有个花园,栽满了花,红的绿的白的,五彩缤纷。 用人替他开门。 他很有钱,有好些个人服侍他,像以前的地主。她想。 在阳家,乐忧住得很舒适。这里的环境,比她以前的家好了数十倍,不,百倍。 阳庭没有娶妻,却有个小孩,跟他很像,才八岁。 早晨,司机送他与乐忧上学。 司机对小孩很好,不似对她的恭敬,但也不十分亲昵。乐忧猜,他是阳庭的儿子。 可奇怪的是,阳庭对他并不亲热。 来阳家后,乐忧学会了一件事:并不是每件事,都需要刨根问底问明白的。 两年倏忽晃过。 乐忧快十三岁了,却没阳庭肩膀高。她早知道,他是个高大的男人。 她不知他多少岁,至少三十了吧。她妈妈二十四生下她,她如此推断着他的年龄。 她站在门口,用手挨着门框比着自己身高。一看,一年才长高三厘米。简直对不起阳庭好吃好喝养她。 但如果是妈妈见了,她会很开心。她会抱着乐忧说:“乐忧快长大了。” 妈妈病治了一年,还没治好吗?她忽然感到不安。她很想念妈妈。 即使阳庭待她极好,如生身父亲般,但绝比不得温柔的妈妈。而且他有女友——他带回家过。 她曾看见他们在书房里亲吻。她年纪不小,又早慧,并不天真,自然懂。 那晚她极想极想妈妈,早晨醒来,枕头是湿的。梦里她哭着叫妈妈。 她在他家,是个外人。寄人篱下,并不好受。是对妈妈的想念,才支撑她生活到现在。 阳庭走来,温柔地说:“小忧忧很高了。” 他总把她当小孩。其实很多年以前,她这个年纪,已经够嫁人了。 她抬起头,看他,泪盈于睫:“都两年了。” “是。”他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吓了一跳,去摸她细软的头发,“在这,过得不开心么?” “开心。可是没有妈妈。阳叔叔,我妈妈,是不是……病没治好?是不是……去世了?” 她早就这样想过,不然,为什么她一直没来接她?只是她始终不敢问。 那天阳庭第一次抱了她,将她搂在怀里。 是那种,很简单的,不带任何男女情欲的拥抱。 他身上有男式香水馥雅的香气。她早已开始发育,胸脯压在他躯体上,略感羞耻。 但他一下一下摸着她脑后的发,温柔细贴,似是如山的父爱。 她从未见过她的父亲。妈妈说,她爸爸在她刚出生没多久,就因事故去世了。 悲从心来,她哭得更加不可自抑,染湿他的衬衣。 阳庭送她坐在床上,楷去她脸上的泪水。他从袋里取出一串项链,戴在她脖上。 “忧忧不哭,送你礼物。” 她低头看。 一块黑色的石头,上面雕了憨态可掬的弥勒佛。 她记得妈妈说,男戴观音,女戴佛。 他的眼睛。她想起来了。像是黑曜石。 她问:“阳叔叔,阳阳是不是你儿子啊?”她记得司机叫小男孩为阳阳。 “对。” “但他没喊过你爸爸。” “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问太多。” 阳庭仍旧笑着。乐忧看出来,他不想讲,笑里透着冷疏。 每次她问,妈妈也这样回答。有什么事,是小孩不能了解的吗? 那天上学,吃过早餐,阳阳一言不发地跳下地。 乐忧叫他:“阳阳。”这是她头次叫他。 他回头看她。果然是亲父子,眸子都是黑黢黢的。 “你为什么不跟我讲话?” 没作声。 “你也不叫你爸爸。” 一声不吭。 其实她也没期待他回答,其实只是想跟他说说话,缓和下关系。 “你知道我叫什么吗?我叫乐忧。乐以忘忧的乐忧。” 她歪着头,冲他甜甜地笑,努力让自己显得好亲近。 “我不想知道。我讨厌你。”他说。声音带着类似一种野兽喑哑的嘶吼感,音量却很小。他背上书包,低头往门外走。 乐忧猜,是他和阳庭本就关系不好,她一个外来的小孩,更加分走爸爸的关心。 她老成地叹口气。 阳庭偶尔请人来家开聚会。有时是她同学,有时是阳阳的同学。更多时候,是阳庭的朋友。他朋友很多。好在屋子大,装得下。 乐忧不喜他们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样子,向来躲在房间里不出去。 房子隔音,她仍戴着耳塞看小说。她成绩一般,每次开家长会,都是司机去。她对学习提不起兴趣,也许是反骨作祟。 阳庭从不严格管教她,毕竟他忙,顶多规劝两声,“要好好学习啊”、“不要整天看小说”之类。 她看亦舒的《喜宝》。 书里,勖存姿也比姜喜宝大那样多。 她看得入迷,没发现阳庭进来。 阳庭快到不惑,喝得醺醉,脚步不稳,人跌坐在床上。 乐忧听见声音,回头。 他手向后,撑着床面,眉梢微挑。即便年纪已大,仍是英俊难掩。 “在看小说?” “嗯。” 出乎意料的,他倒不训她:“不下去吃东西?” “不饿。” 他仍笑着。眼角的尾纹像湖面漾开的涟漪。 花园的花香轻轻钻进来。 风也轻轻悄悄,卷着她的发丝,欲说还休地牵起,松开。 阳庭忽然叹口气:“我老了。你也大了。” 这语气多么像勖存姿无数次地感叹啊。 乐忧坐到他身边,犹豫着,抱着他的胳膊。她觉得,他今天心情愉悦,应该不会反感她的亲近。 她像也喝了酒,胆大起来。往日里,她是不敢这样靠近他的。 她拥他的胳膊,贴在胸口前,觉得踏实。 “你今天喝的是忘忧酒吗?”她闻见他身上的酒气。 他爱喝烈酒,香气也就很烈,将她的烦忧都燃尽。 阳庭大笑:“是,忘忧忘忧。” 他问她:“高考后,志愿填哪儿,想好了吗?” 乐忧摇头。一转眼,就到了快要离开他身边的时候了。感觉如看电影,还没来得及回味,就已到结局。 其实,他交际、工作繁忙,与她见面甚少。像每年七夕见面的牛郎织女。 可他身边的女友换了又换,仍未结婚。 乐忧看入他的眸里。 那块黑曜石在胸口,暖暖的,和他的眼睛一样。 仿佛中了邪一般,她仰起头,亲在他唇角。 她松开他,飞快地逃走,心像是落在蹦蹦床上,有个孩子则蹦得欢快。 在门口猝不及防撞上阳阳。 男生个子蹿得快,他比她小,却已有她那般高。可以预见的是,他未来也会像阳庭一般高大。 他皱眉说:“怎么像贼一样?”看见从后走出的阳庭,“啊,你在这。下头的人问你在哪儿。” 阳阳和她关系不如起先冷淡,却仍不喊阳庭爸爸,称呼向来是“你”。阳庭也从不纠正。 乐忧低下头。 心虚让她不敢看阳庭和阳阳。 阳庭瞥她一眼,平稳呼吸,看向儿子:“好。我知道了。” 这时,阳庭语中醉意已消,仍是那个,对儿子不苟言笑的父亲。 “你回房写作业吧。” 阳阳走了。 事实上,他并不需要成绩很好,反正无论如何,进来阳庭也会将事业传给他。 只是不想面对他。 一对父子,比上下级的同事更陌生,平常的交流都不需要,只有指挥、服从。 八 忘忧(2) 阳庭靠着墙,吐了口气。他感觉唇边的柔软犹在。那种,像羽毛轻轻扫过的感觉。这感觉过分罪恶。 “忧忧,我老了。”他说,“君生我已老。” “我妈妈不会再来接我。”她红着眼眶,声音悲怆,“我生命里只有你。我爱你。阳庭。” “爱?你这么小,知道什么是爱吗?”他像是自言自语,“你妈妈在天之灵,会怨怪我。怪我勾她女儿。” “我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你还未成年,十六?十七?你太感情用事了。” “但我比你女友年轻。”她将这当做本钱。有谁像她这样呢?在他身边待上数年,仍正值花季。 “我不需要太青涩的床伴,不需要太年轻的女友,更不需要太幼稚的妻子。” 这话说得残忍。 但阳庭除此之外,不知如何打消这个小姑娘生出的不该有的念头。 她呆立在原地,眼泪珠即将滑落。她是不爱哭的,眼泪却控制不住。她攒了数年勇气,一朝抛却,只换得这么句话。 两厢无言。 乐忧固执地站在原地,死死地咬着下唇。 阳庭手盖着脸,显然在思考,要怎样打发她。 那晚的派对他女友也在。 她是个小有名气的钢琴家,身材、容颜、气质都是上佳。也配得上阳庭。 她上来寻他,亲密地将他挽下去。将乐忧当做哪家顽皮的孩子。或者说,她根本不需要将乐忧放在眼里。 后来听说,阳庭准备与钢琴家结婚。乐忧知道,他是为彻底打断她的念头。 可他真的爱她吗? 乐忧知道,对于阳庭这样的人来说,利益高于爱情。他更不需要婚姻。 他说她太感情用事,她想他太意气用事。 两人都没有理智。 那天,乐忧上楼,他正在书房工作。她敲门,他头也不抬:“请进。” 乐忧说:“我们毕业典礼,你会来吗?很多家长会过来,在学校为孩子拍毕业照。” 阳庭放下笔:“如果有时间,我会考虑。” 乐忧要走:“那不打扰了。”她客客气气的,没有一点以往的俏皮。 “等下。”他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礼盒,“你的成年礼物。” 乐忧要打开,阳庭说:“回房再看。” 她退出书房,轻轻地合上门。急忙回到房间,打开,是一瓶CHANEL的香水,还有一枚素戒。 她看了看戒指,里面俗气地刻着她的名字缩写及生日。 她泪流满面。 母亲希望她一生无忧,她却为情所困。 * 不出所料,毕业典礼那天,只有阳阳到了。 可明知结果如此,当初仍抱了希望,如今落空,便觉难忍。 两人走在校园里。阳光从树叶缝隙里漏出。 阳阳穿牛仔裤,白T恤。乐忧借此,在脑中描摹阳庭年轻时的模样。司机在阳庭身边待了多年,他也说他们相像。 阳阳说:“他没来,你是不是挺遗憾的?” 乐忧说:“小孩子,不要太早熟。” 阳阳翻个白眼:“是你太明显。”他话锋一转,说,“他们快要结婚了。” “嗯。”乐忧一时无言。和阳阳相识这么多年,早习惯他的一针见血。 “你今天很漂亮。” “不都是校服吗?”黑白运动外套,穿不出花样,顶多在里面穿件好看的衣裳。 难得说一句真心实意的夸赞,竟然还不被领情。 “不一样。他没看见,才会遗憾。”他笑,存心打趣。 “谢谢你的夸奖。”她也笑,忽然有点轻松。 可能是期待他来,故而让自己保持着最好的状态吧。 爱情让人青春永驻。 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来。他额头上尽是汗。西装革履却不乱。 看样子,他像是刚从公司赶过来。 “不好意思,来晚了。”阳庭说。 “没关系。”乐忧喜出望外。 阳阳说:“那我先走了。” 她将自己的水递给他:“累吗?” “有点。学校不准外来车进入,我担心结束了,就跑得急了点。” 结果还是没赶上。 阳庭叹口气:“到底年纪大了。” 她微笑。 怎么会大呢?四十岁,还是男人最好的年纪。男人四十一枝花,四十豆腐渣的是女人。阳庭身材保持很好,也很健康。只是工作常常使他疲惫。 只要他来就好。 迟到一点,又何妨? 期待的人姗姗来迟,才让等待的人觉得有意义。 她挽上他的手臂,他稍微僵了下,又松懈——是觉得即将结婚,所以她死了那份心吧?又或许只是因为这天特殊。 他们像对普通父女,走在校园里。 即便不久就将分开,她也十足开心。他能为她来到这一次,她生而无憾。 “乐忧。”阳庭忽然停下脚步,郑重地叫她的名字。 “嗯?” “你也成年了,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你妈妈,在你十一岁那年,因病去世了。我没告诉你,是怕影响你学习。” 十一岁,她刚到阳家那一年。 乐忧垂下眸:“阳叔叔,我早猜到了。” 她十一岁来阳家,而今十八岁,整整七年。这么多年, 但凡是活着,妈妈就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一直没问,既是怕知道结果,也是不敢问阳庭。 仔细想想,当年妈妈给她写的那封短信,更像是遗书。只是那时她尚小,竭力瞒住她罢了。 看着她这个样子,阳庭忽然很想,像她小时候那样,摸摸她的头发。 但握了握拳,终究忍住了。 * 阳庭和钢琴家在她去上大学前举行婚礼。 乐忧端着笑颜,虚伪地祝福他们。 《婚礼进行曲》的背景音中,钢琴家缓缓伸出手来,他替她戴上戒指。不愧是弹钢琴家的,修长白皙。两人的手摆在一块,十分养眼。 乐忧眼睛一酸。她的那枚,却是她自己戴上的。 手藏在桌上,悄悄将戒指摘下,收入兜内。 全场响起掌声。 她想起《祝福》里,在热闹的日子凄凉死去的祥林嫂。 她心在流泪。 七月的夜晚,风仍是燥热的。 乐忧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双腿一荡一荡的,仰着脸,望着星空,不知在想什么。 阳阳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她,便走出别墅。果不其然,她在。 其实,就连乐忧自己也没发觉,她心情烦闷时,就喜欢坐在花园里。 阳阳走过去,酸里酸气地吟诗:“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是啊,他们正洞房,而她只能“立中宵”。 乐忧强颜欢笑:“学的诗还不少。” 阳阳也坐上秋千,地方不大,乐忧给他挪了挪位置。 他耸了耸肩:“女生写来的情书里的。恰好看到这一句。” “不错啊。有人追你了。”她语气低落。 “你呢?大千世界,什么男人没有。走出去看看,也给我带个姐夫回来呗。”他坐在她旁边。 乐忧笑出来声:“你倒承认我是你姐,以前还说讨厌我。其实我宁肯你叫我后妈。”话说到后面,越来越小。 阳阳耳朵灵,自然听见了,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还做白日梦?” 他说:“你跟我说,你是‘乐以忘忧’的乐忧。但你现在一点都不开心。” “你还记得?” 她还以为,那个时候,他对她充满敌意,是听不进她说的任何话的。 “是。” “那就好。”她站起来伸个懒腰,“有人把我挂在心上就好。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 “别说了,女孩都喜欢这句子,多俗气。”阳阳说,“其实,他也不是不关心你。至少他对你,比对我好。哎,你知道我的身世吗……” 乐忧打断他,对他笑:“我不用知道。你是阳庭的儿子,是我疼爱的弟弟。这就可以了。” 阳阳也笑:“对。” 他又问:“那盆发财树,带走吗?” 乐忧并不太会养盆栽,最初带来的枯了,是她亲手丢掉的。她那天一整天没和别人说话。 她是念旧的人,但更多的,是觉得对不起妈妈。 也没哭,就是难过。吃饭吃了两口,就放了筷子,回房了。 得知这件事,阳庭晚上回来,捧了盆新的发财树。 再怎么样,也不是当初那盆了。可到底是他送的,她悉心呵护着,就一直养到今天。 她摇摇头:“不了,你替我好好保管吧,我以后不会再惦念了。” 一语双关。是指盆栽,也是指人。 原来放下的感觉这么好。 乐忧跳下秋千,背着手,一步步地往回走。 阳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大声喊:“好,我会的!” * 乐忧在大学一年级时,遇上蒋文彧。 他是高她两届的学长,在接待新生时对她一见钟情。后来想尽办法要来她联系方式,又在各种聚会上邀她。 那个时候,即便蒋文彧没有表白,在旁人眼里,他们也是对情侣了。 乐忧想不通的是,相识半年多,为什么他迟迟没有表白。 情人节那天的早上,蒋文彧早早地就来她宿舍下等她。 他捧着一束鲜艳的玫瑰花,说,他是真心喜欢她,想对她好,末了,问她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 她丝毫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他是个专一,也是个说到做到的男人,当真将她捧在手心里疼。 二十岁,她把自己奉献给蒋文彧。 初夜那晚,她泪流不止。 蒋文彧一下慌了手脚,以为是弄疼她了,一个劲地吻去她的泪水,柔声哄着她。 其实就连乐忧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大概是这些年,太不容易了。 终于得到了人人艳羡的爱情,反而没有苦尽甘来的感觉。 大学毕业后,乐忧带蒋文彧见阳庭。 她双亲亡故,养育她数年的阳庭,无异于她的父亲。她是这么和蒋文彧说的。 蒋文彧并不清楚她当年对他的感情,自然信了。 事实上,乐忧早已放下了。 阳庭却与钢琴师离婚了,没留下孩子。 钢琴师爽快,并不贪求他的财产,爽爽利利地走。而阳庭是个好人,每月付她大量分手费。 对于他们的婚事,阳庭沉默许久,只说了句“别走我后路”。 这是同意的意思。 乐忧说:“他对我很好,我们会一辈子好好的。” 其实,谁能说得准一辈子的事呢? 可为了让阳庭安心,她也说起了这虚无缥缈的词。 婚礼上,乐忧看着那个西装笔挺,朝他微笑的男人,不由得想,她这下辈子总该无忧无虑的吧? 但像《红楼梦》里说的那样,“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意难平啊。可她不后悔爱过阳庭。至少他保证了她数年有枝可依,心安如山。 乐忧和蒋文彧结婚两年后生下一个女孩,她取名“忘忧”。 蒋忘忧。将忘忧。 希望她才是真真正正地忘忧。 —完— ———————— 又是清水……我保证,下个故事一定有肉。 九 荣春(1) 她躺在沙发上,做了个梦。 血蜿蜒着,淌满了地。 无数人对她的脊梁骨,指指戳戳。细碎的咬耳朵声像厕所的苍蝇,闹嗡嗡的。 她抱着浑身冰凉的人,心脏疼得像无数根针扎在上面,哭不出来,目光呆滞地看着凝滞在她嘴角的笑。 不怨不悔,像是安乐死去的。 她终于辩出怀中人的面容。 是华荣。 还记得她说:“我爸妈希望祖国兴盛,所以给我取名华荣。呵,爱国主义。” 正是因为他们的爱国主义,华荣从小才缺少父母关爱。 屋子里登时亮堂起来。白光刺着眼皮。 戚春睁开眼,还有点恍惚,像被梦魇住了。 郑勖倒了杯凉水,咕噜地往嗓子里灌着,干燥的感觉稍稍缓解。看见戚春,愣怔了下:“还没睡?” 以为她在等他等到这么晚,心疼之余,又有点高兴。 “嗯。”戚春手撑着沙发,坐起来。她头有点痛,声应得无力。 他手按在她削瘦的肩膀上:“早点睡,过两周就是婚礼,到时候够得累了。” 戚春抱着郑勖的腰身,脑袋蹭了蹭。搁往常,她是绝不会这么做的。大概是因为今晚格外脆弱的原因吧。 他眼神暗了暗,弯腰,一把将她抱起来,她实在瘦,抱在怀里,感受不到什么重量。 郑勖将她放上床,腾出一只手,按亮床头的台灯。 暖黄的灯光下,女人的面容更显得温柔可人。 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像是泡在奶油里。 他一面吻着戚春的唇,一面熟门熟路地解开她睡衣的扣子。 她的习惯是,洗过澡后,里面不会穿内衣。他炙热的手掌按压着她软糯的乳房,感觉到敏感的乳头渐渐硬挺起来。 郑勖的动作极尽温柔,生怕弄疼了戚春。 做爱次数多了,熟悉的彼此之间,不需要太多接触,她就湿透了。 他让她背对着他,跨坐在他的腿上,借着她的湿润,起起伏伏地肏干起来。 后入式进得深,他每一下又用足了力气,插得她小身子直往上蹿。 她抓着他的手臂,吟哦着,又泄了回身。 大概因为他今晚太高兴,足足过了二十分钟,她已经高潮两回了,他才抖着臀,将精液一股脑地射进她体内。 热液灼烫着甬道,戚春腿乱蹬着,直至他射尽了,才无力地放下来。 自从定下婚期,他们每次做爱,都是内射。 毕竟,怀孩子是迟早的事。 郑勖意犹未尽,本还想再来一回,虽然戚春也兴奋得高潮了,但整个过程中,她似乎意兴阑珊的, 并不怎么回应他。 他不禁回忆起以往的每一回,她只是应付、配合他,很少主动。 他知道,她并不是没有性欲,只不过是对他提不起劲来而已。 想想,是挺令人沮丧的。 郑勖觉得无趣,把她抱开。 她摸摸他汗湿的头发,见他的肉棒还雄姿英发地直指天花板,他却没再做下去的意思了。 戚春奇怪道:“怎么了?” 郑勖翻身躺着:“你心不在焉的,没劲。” “可能是今晚做了个噩梦,太累了。”戚春语气毫无起伏,很是敷衍。 “戚春,我们即将结婚,”郑勖指责她,“可我们做爱的时候,你却如此不上心。说到底,你根本不够爱我。” 呵。 戚春想起华荣讲的,男人不过是下半身思考的简单动物,他会从做爱上,辨别一个女人是否真正爱他。 果然没错。 不过事实确实是,她不爱他。 她看着他的脸,鼻梁高挺,眉目俊朗。说实话,郑勖是个英俊的男人,百里挑一的那种。 可惜的是,戚春却没办法爱上他。 她对他说:“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应该知道,爱情不是谈恋爱的产物,谈恋爱也不是爱情的最终目的。” “是。”郑勖站起来,怒气腾腾地看着她,“可是我爱你,而且我们势必会结婚。你清楚这点。” 对。她清楚。就是如此清楚,此刻,她才会有点喘不上气。像呼吸道被人捏住。 “睡吧。”郑勖泄了气,躺下,拉过被子盖住自己。 戚春在原处呆坐了会儿,才关了灯。 这场吵架无疾而终。 夜风吹在裸露的皮肤上,丝丝凉意沁入。 深夜清寂。 戚春听着郑勖平稳的呼吸声。 以往郑勖爱与她相拥而睡,总嫌时间太短,企图梦里也与她相会。另一方面,戚春不知道的是,只有抱着,才可抚慰他那颗悬在空中的心。他总怕这一切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梦境。 这回却是两人分枕,背对着彼此,各怀心事,各做其梦。 但凡有点理智的人,便晓得,这样的感情,根本无法长久。 墙上有壁灯,亮着微弱的光。郑勖知道她怕黑,特意在房间里装了这种小灯。 她盯着眼前的床头柜,怔怔地发呆,不知何时睡着的。 * 第二天是他们老同学的婚礼。 高中没有苗头的两个人,兜兜转转,竟也走到了婚姻这一步。 收到请柬时,戚春怔愣了好半会儿。 郑勖自然知道她是想到华荣了。但他对她总是包容的,揉揉她的头发,没多说什么。 婚礼上,不出意料地,碰上华荣。 戚春原本不想来,因为知道华荣会来;后来决定来,也是因为华荣。 在华荣的问题上,戚春从来做不到理智。 戚春落座,左边是华荣,右侧是郑勖。 郑勖再不乐意也没法,整张桌子只空了这两个位置,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礼堂里播着《因为爱情》——很适合婚礼的歌曲。 老同学重聚,酒是少不了灌的。华荣端着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喝。她酒量很好,连男生都很少有喝得过她的。 向来素脸的人,今日也施了点淡妆。她穿一身女式西装,短发飒爽,淡妆十分适宜。 戚春看得失神,待华荣眼神飘来,她方觉察,忙低头饮酒做掩饰。 但纯粹是掩耳盗铃。 郑勖是个长袖善舞的人,表面功夫向来做得极好,落落大方同华荣打招呼:“喝挺多了?” “还好。”华荣慵懒一笑,带点倦,放下酒杯,目光在戚春身上逡巡,“瘦了?” 这般语气,仿佛她们是普通的老友相会。 “是瘦了点。”戚春笑中带涩,“你以前说我有点胖,现在不刚好?” 华荣笑了:“骗你的。谁叫你爱吃。”叹口气,不知是不舍,还是什么,“你也快嫁了。” 戚春不作声。 郑勖脸色不好看。 任凭哪个男人,看见自己的未婚妻与前情人这么回温旧情,也做不到视若无睹。 曲子切到《婚礼进行曲》,新娘捧着花捧,款款出现。 嘭地炸开礼花,彩带像繁花般落下。世上有多少事,像这礼花一般,只有短暂的绚烂。 在司仪的指示下,新婚夫妻交换婚戒、亲吻。 戚春随波逐流,机械地鼓着掌,拍得手掌心发疼。 这样的场景,和华荣最要好的那四年,她在脑海中勾勒过无数遍。 只是,主人公注定不会是她们。 礼仪过后,众宾客方重新动筷。 新郎新娘换过礼服,挨桌挨桌地敬酒,第四桌,才轮到高中同学。 看见华荣与戚春坐在一块,惊叹:“这么多年了,你们竟还在一起。” 他们并不知道晓郑勖与戚春即将完婚。 郑勖竭力维持的脸色即将垮毁。 新郎不觉异样,与他碰杯:“老郑,多年不见,英俊不改。还是有很多小姑娘追你吧?” 郑勖挥挥手:“哪有。” “那是名草有主了?什么时候办好事啊?” 戚春起身,语出惊人:“我们过两周办婚礼,届时请你们来喝喜酒。” 新娘呀地轻叫,面上透出尴尬和抱歉。 新郎讪讪的:“这样啊,那祝福你们百年好合。” 一对璧人接着敬酒到下一桌。 老同学们大部分不了解他们的事儿,两人并肩来时,还在想,怎么这么巧,恰好碰上了。哪想,原来是一道来的。 纷纷埋怨他们藏得深,一点风声都不透。 戚春感受到华荣的视线定在她身上。 她不自在地避开,握着郑勖的手,并肩站着,对老同学们说:“定下日子后,我给你们发请帖啊。有空的,到时务必来。” 桌上的人无不清楚当年内幕的,无不识时务的,纷纷举酒道恭喜。 唯华荣未动。 她一定不定地看着戚春,不知在想什么。 戚春杯举到她面前,眼波流转:“我会幸福,你也是。” 华荣终于笑起来,略显牵强。 众人沉默不语地看着她们。当年那么要好的两个人,竟也走到了这地步,怎能不令人心生感慨? 华荣也起身,一口饮尽杯中酒,折身将她抱个满怀。 吻落在她鬓角,华荣声音轻悄:“好,我答应你。” 目睹此景,众人再度鼓掌,当年狡黠的八卦之心复燃。这是当众给郑勖戴绿帽的意思?再看当事人,目光下垂着,脸色很黑。好一副受伤的可怜样儿。 其他桌的宾客侧目看来,见是两个女生,暧昧地抱在一起,即便不明所以,也跟着瞎起哄。 两人的风头快盖过新郎新娘。 九 荣春(2) 酒席散时,戚春醺醉,华荣率先走出酒店。 郑勖去停车场取车,让戚春在门口等他。 戚春不会老实听他的,她挎着手包,摇摇晃晃地朝华荣走去。 华荣皱眉,扶住她:“郑勖怎么先走,放你一人在这?” “我又不是三岁娃娃,非要他时刻不离地守着吗?再说,我想和你单独待待,不可以吗?” 原本再清醒不过的人,酒精催得开始胡言乱语。 她头埋在华荣胸前,亲昵地蹭了蹭。华荣比她高上一头,以前她极爱做此动作。 华荣拍她后背,轻柔地,“你快结婚了,戚春。” 言外之意,要避嫌。 华荣揉她头发,终究不舍推开。 推不开的是人,也是心。 “昨晚我俩上床,我没兴致,我说,我不爱你。他说,我们一定会结婚。我妈逼我,他也逼我,我没办法。华荣,你怎么偏偏是女儿身……” 戚春呜呜地哭。 从酒店零零散散出来的人,都很识趣地避开了她们。 华荣像受了当头棒喝,忍下心,将她扶开:“还记得我曾与你说什么吗?待我来世为男儿身,娶你做我家中娇妻。戚春,下辈子,只有下辈子了……” 郑勖车开过来,华荣扶她走过去。 郑勖抢在华荣走完台阶前下车,接住戚春,让她在副驾驶座坐稳,扣好安全带。 此时的戚春格外顺从,像被抽去骨架的人偶。 郑勖关上车门,彬彬有礼地对华荣颔首:“谢谢。” 但眼中敌意十分明显。 华荣忽略掉,忽然说:“好好待她。” 他嘴上诚心答“会的”,但他心中一定想,要你个外人多管何事。华荣想。 车子驶远。 华荣想起那句歌词:“……因为爱情,所以不会轻易悲伤。” 她们如今不值青春欢畅时刻,不再年轻,不再会为彼此疯狂。她们轻易地悲伤满怀。甚至有时会忘了,她们仍怀着不为世容的爱情。 车时停时开,如落入河中的一叶扁舟,颇不安稳。 朦胧里,戚春做了个梦,梦里放电影似的,全是高中时期。 * 华荣理着齐耳短发,有一米七高。爱打羽毛球,打篮球。球场上,比许多男生更飒爽。却有颗不为人知的少女心。 老师不允许男女混坐,她们被排在一块,坐同桌。 华荣起初不找她搭话,她不是自来熟的人。而且,她爱穿牛仔裤,不化妆,成绩好,看起来和穿裙子的戚春不是一类人。 戚春学数学吃力,只好捏着练习本,红着脸问她。 函数,那些曲曲绕绕的图,华荣一下点出中心,戚春不笨,一点就通。故此,往后时时叨扰华荣。 戚春为感谢她,请她喝奶茶。华荣不像那些女孩子,小口小口地嘬,一杯甜腻的奶茶,被她当做解渴的水,利落干完。 戚春常常在晚自习上看言情小说。她沉迷于低俗的霸道总裁。 有天,华荣介绍她看张爱玲。是《倾城之恋》。这才知,她不像外表那样“阳刚”。 她晚自习摊着课本,看一小时张爱玲,再写两小时作业。华荣替她放风,有老师的动静,就拿肩膀撞撞她,她就不动声色地将书收好。配合默契,从没被老师捉到过。 一个月里,戚春一口气看完了张爱玲全集,三毛、七堇年、笛安、韩寒、亦舒都看过。 上课时,两人脑袋凑在一块,书挡着,说悄悄话,谈论的内容不乏爱情、友情。 体育课上,男生们打篮球,总有华荣的影子。 她是学校里少有的,爱打篮球的女孩子。 女生们为男生花痴,仅有戚春,是为华荣欢呼鼓掌的。她不输于男子,甚至比男生更夺目。 戚春很钦羡她。 除此之外,有什么更特殊的悸动,她察觉到了,却刻意忽略,或者冠以“好朋友间的喜欢”的名头。 高二分科,她俩约好一块学文。 成绩好的,自然是进重点班。文科班少,只有一个文重,两人顺理成章又是同学。 周末下午,戚春去华荣家里,或问数学题,或躲着看小说。 戚春母亲不允她看杂书,让她以学习为重,见到了,就要说她。华荣是个很好的挡箭牌。 再者,华荣家里有许多小说,是戚春没读过的。 华荣母亲认识了戚春,很喜欢她,待她很好。 戚春总甜甜地喊阿姨阿姨,叫得女人心里更软。她喜欢女儿,但华荣活得像个假小子,愿望泡汤,她恨不得戚春也是自己女儿,像个贴心小棉袄。 在学校里,她们也十分亲密。能看到其中一个,必然会见到另外一个。几乎形影不离。 那天体育课,八百米跑,戚春才跑半圈,肚子痛。 华荣带她同老师请假。 原本,华荣想带她去医务室,她拉拉她,小声说:“去厕所。” 华荣是女孩子,自然懂。 果不其然,是大姨妈来了。 华荣跑去教室,在自己书包里探探,没有,再去戚春的书包里看,有。戚春比她细心,书包里常备着卫生巾,无论谁来了月经,都能救急。 华荣跑去厕所,戚春还蹲着等她。她撕开卫生巾,替戚春贴在已血污不堪的内裤上。 戚春红了脸。 那时,郑勖在追她。 郑勖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帅哥,算个校草,再不济,也是级草。总之,是不缺女孩子喜欢的。 不知怎么,他铁了心地喜欢戚春,有不撞南墙势不回头的劲头。 那天是圣诞节,没放假,戚春看了眼他递来的礼物,把华荣拉来,说:“你死心吧,我跟她是磨镜。” 郑勖不懂,愣头愣脑去问旁人,人说,她们俩是同性恋。 郑勖登时脸红,当了真。 众人哧哧地笑,他们都晓得,两人不过是好闺蜜罢了,说那话,明显是为了拒绝他。 啊,多么老实的男生。 但不知怎的,这句戏言就传开了。信的人占多数。 流言蜚语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两人天天在一块,不是百合,是什么?男生嗤笑。 不接吻的情侣能叫情侣?再说了,关系好就是天天腻在一起,怎么了?女生不服,骂他们低俗龌蹉。 戚春听了流言,有点惴惴。她怕华荣因此不理她,毕竟是因为她引起的。 那日去华荣家,天阴沉,戚春忘记带伞,路上下起倾盆大雨。硬着头皮,跑到她家时,一身都淋得湿透了。 华夫人匆忙拿来浴巾,心疼地裹着变成落汤鸡的戚春,推她进浴室,叫她洗个热水澡。 华荣拿自己的衣服,进浴室,打算叫她换。戚春赤着身,背对她,搽着沐浴露。 她喊她。 戚春转过身,“呀”地一声,捂着胸口:“你怎么进来了?” 华荣拉开她的手,上下打量,笑说:“身材不错。” 腿不算长,胜在细,腰肢也是细的,胸和臀部都饱满,尤其是乳房,像熟透的水蜜桃,两粒乳头像雪中红梅,乳晕粉淡淡的。 水没关,华荣也被淋了个透顶。戚春脆生生地叫嚷着,把她衣服也扒了。 华荣母亲听见声音,只当两女孩正在笑闹着玩儿。 谁能知道浴室里发生了什么惊天动人的大事呢? 湿衣服丢在一旁,两个人在水下赤诚相对。 呼吸双双一滞。 本是彼此的一时冲动,可似乎有什么,控制不住了。 “戚春……” “嗯。”她声音沉沉的, 不似平常。 戚春曾写过一句矫情的句子:爱情一旦来了,不过是天覆地倾,风雨加身罢了。 彼此的呼吸是风,雨,不正是头上的淋浴吗? 眼中涌动的情感,不言而喻。 水顺着瓷砖流进下水道,发出泠泠的响。 戚春后腰轻轻地压在沾满湿气的瓷砖墙上,冰凉一片,激起鸡皮疙瘩。 华荣的手,像揉棉花一样,揉在她胸上。她浑身透着粉色。她想起小时候见过的,制棉被场景。她就像那木板上四处滚动的棉球。 戚春唇舌被咬住,旋即,张开口,任软滑的舌头钻入。华荣低着头,白皙的脖颈覆满水珠。 她们的眼被水汽蒙住。 戚春初中曾图一时新鲜,交过男友,却是浅尝辄止,没试过深吻。 天该塌了,地也该陷了,戚春想,她如坠风雨飘摇的人间,身如蓬草。 她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喜和惧。像买到父母不允的化妆品,偷偷往脸上涂抹。实际上,她还未领会化妆的要义。 她们已高三,即将成年。戚春放下顾忌,尝试以手指去触她的阴户,滑入。摸到那软腻腻的滑壁,手指勾了勾,顿时涌出更多的液体,四面八方地裹住她的手指。 她觉得,似小时在乡下的泥潭里抓泥鳅。 华荣停止亲吻,容她探索。 戚春紧张得不行。明明是自己也有的东西,换了个人,却有别样的刺激。 华荣低下身,去亲她的乳头,甚至吮,咬。一阵电流穿过四肢八骸。戚春软了腿,手指入得更深。 两人私处都在往外流着清液。她们清楚,那不是水,是情动的象征,是她们对彼此的欲望。 水声为她们的喘息打掩护。 她们像多年欲语还休,在这一刻,隔膜终于打破。 那天,她们破了彼此体内的那层隔阂。 从此,她们开始真正的“出双入对”。 九 荣春(3) 戚春醒来,郑勖四平八稳地开着车。她才发现,自己并未睡着。只是陷入了回忆而被魇住。 她看着他的侧脸。郑勖似有所觉,看她。 “想呕?” 她点头。 看到你的脸想呕。 她从来没有哪天,这么厌恶他。 郑勖在路边停下,担心地问她:“要不喝点水?” 她摇头:“不用。”哑得叫人想起“呕哑嘲哳难为听”。 “开车吧。”她偏头望着窗外,想理一理思绪,却渐渐的,又回到当年。 文科班女生多,郑勖是稀少动物中的一头。 戚春长得漂亮,他从高二一路追,追不到,被她用话堵走。 高三时,戚春与华荣的绯言绯语满天飞,他还是没完全放弃,在他心里,两个女孩子,终究不可能恒久。 便是因为他锲而不舍的精神,才有了今天。 高考时,她们在考场前拥吻,引起老师与家长的注目礼。 相视一笑。 “加油。” 不用多说,这简短两字已是囊括了一切。 目送彼此进入考场。 毕业聚会上,酒过三巡,众人皆是面酣耳热,起哄着,叫她俩接吻。 自在一起后,两人就不在意世人眼光。 华荣放下酒杯,笑晏晏的,与醉眼朦胧的戚春亲吻。 郑勖几乎握碎了酒杯,最终扔了,冲去拉开华荣,怒不可遏地挡在戚春面前。 华荣不比郑勖矮多少,酒量也比郑勖佳上三分,他醉得面红耳赤,脚步是虚浮着的。 无论气势、众人反应,郑勖已溃不成军。同学将他拉开。他无力地跌倒在长沙发上,勇气如潮水般褪去。 他这算什么呢?人家才是名正言顺的情侣。 他目睹两人离开,深切地感觉到心角有块地方,轰然坍塌。他眼前被掀起的灰尘蒙住。 成绩出来,她们填同一所大学。 大学,戚春与华荣同居。戚夫人认为华荣块儿大,想必是能保护戚春,不易受欺负的,且又是女孩,自然放心得很。 华荣待她,有女子的细心,也有男子的温柔。 她们在自己的小房子里,拥有老夫老妻的幸福。 戚春亲自下厨做饭,戚夫人得知,心疼不已。她素来不叫女儿做粗活,宠女儿宠得不像话。她生平几大幸事,其中之一便是,女儿出落得大方,且并不跋扈。 戚夫人叫她去外吃,不必替她省钱。戚春没听见耳里,她觉得和华荣在家吃,是别样的温馨。 十指不沾阳春水,为君洗手作羹汤。 她心向往之。 大三那年,华荣生日,她送了块手表,是华荣喜欢的牌子的限量版。以及一封手写信。 戚春对她说,有朝一日,她们分离后,再拆信。 现实且浪漫,在她身上,却毫不矛盾。 平日里,她们相偎在沙发上,也没少探讨过未来。 戚春甚至说:“以后,我嫁人了,生了孩子,我肯定会告诉他我们的事。我要让他知道,爱一个人,是不分性别的。” 嬉笑背后,是尝不尽的苦涩。 灯关着,只有烛火的光摇曳着。 华荣一口气吹灭蜡烛,随即,一个人影缠上来。 两人拥吻,齐齐倒在沙发上。 华荣单手压在戚春脑后,空出来的那只,挑起她的衣服下沿,顺着腰身,往上摸。 四瓣唇紧密地贴合着,舌头激烈地交缠着,肺里的氧气一点点被榨干。 隔着厚实的胸罩布料,华荣揉搓着戚春的乳房。 戚春轻吟着。 这几年,她们同居,爱没少做,身体早就熟稔不已。 就这么触碰几下,都很动情。 爱液从下体流出来,洇湿了内裤。 戚春体内空虚万分,难耐地扭了扭身体,渴望得到更多。 想要除掉碍事的胸衣,让她揉得更重些;也想要她的手指,她的舌头,钻进自己的私处。 那时,华荣正要推高她的胸罩。 像是玻璃碎裂一样,灯亮起来的声音惊天动地。 两人抱在一起,衣衫不整。华荣的手仍在戚春衣服里。胸前,透过衣服看得出手指的轮廓。 是不请自来的戚夫人。 戚春回过神来,慌张地推开她,站起来。 戚夫人夸张地捂住嘴,觉得自己几乎快犯心脏病昏过去:“天呐,你们在干什么?” 她将戚春揪去房里,心疼不已:“我听说今天华荣生日,想着正好要来看看你,打算与你帮她过生……可我撞见了什么。天呐。” 她认为这个女儿已变坏。心中懊悔着:是她太过宠溺,导致她成了这样。 她们究竟瞒了她多久? 想起看到的场景,不知她们已做到那一步,戚夫人细思极恐地再叫:“你们太过有伤风化。我教出来了一个怎样的孩子啊!” 戚夫人不允她们再度往来,态度很坚决。 戚春哀哀求她:“我真的爱她。妈,爱情不分性别。你一向叫我平等待人。” “不。”戚夫人坚决不动摇,“你不用传宗接代,但你也要生儿育女。女人?怎么可以?!” 戚春怒极,也悲极:“你简直封建!” “这不是封建。”戚夫人苦口婆心,谆谆善诱,“你不懂,你图一时欢愉,可考虑过年老?届时无一儿半女,你怎样过活?生了病,无人照料,你会凄凄死去,甚至无人替你下葬。” “我不想考虑那么远。”戚春大声反驳,仿佛垂死挣扎的野兽,明知道毫无意义,“而且我们可以领养。” “但那终究不是你的孩子。你不懂血浓于水的真正含义。血脉的传承,岂能如此简单概括?”她又叹,“若你不是我亲生女儿,此时此刻,我就不会管你。” 戚夫人四十好几,信教,如此古董死板。 戚夫人联系到华夫人,两位母亲甚至拉上两位父亲,同仇敌忾般地统一战线,坚决反对她们的恋情。 他们就像冷面死神,堵在她们的生路上。 终于来了,末日终于来临。 号角响得毫无征兆,她们就要穿甲上阵。 …… 你知道吗? 从来没有一种爱情,是不经历重重磨难的。 可爱情有它的抗击能力,有的,一击即碎;有的,坚如磐石。 戚春曾经以为,她们之间的感情,是经她努力,夯实了的。哪料想,饶是外壳坚硬,里头空了,终究会破。 * 不知是缘分, 还是郑勖刻意制造的巧合,总之,两人在相亲宴上碰面了。 那时,戚春已和华荣分开两年。 戚夫人仍担心她心里有华荣,也极力想把她往“正途”上引,便为她安排相亲。戚春顺从地接受了。 除了华荣,于她而言,其他谁都一样,谁都无所谓。 这想法若叫戚夫人得知了,又该戳着她的额头,骂她不争气了。 得知他们是高中同学,戚夫人更满意,极力地撮合他们。 戚春并不讨厌郑勖,他提出的约会,她也一一答应了。 郑勖是真心爱她的,戚夫人看得出来,也对他各方面很满意。 相处不到半年,他们便定下婚期。 “行,您满意就行。”戚春记得当时这么和戚夫人说。 “你婚是为我结的啊?我说你……” 戚春怕她把话头引到华荣,忙截断:“既然都定下来了,我也跑不掉了,您以后少操点心,行不行?” 和郑勖的初夜,他对她说:“我不会在意你和华荣的过去,我只要你以后只有我一个人,好不好?” 戚春泪如雨下。 不知是男人的男根肏得她嫩宍疼,还是仅仅为他那句话。 …… 戚春与郑勖回到家。 她醉酒,无力与他纠缠,径直走回房间,挺尸一般倒下。 死沉的一觉醒来,已经傍晚。 郑勖坐在沙发上处理工作文件,饭菜在桌上,等她醒来吃。 其实,郑勖对她不错。体贴周到,别无二心。华荣能做到的,他何尝不能?这或许是他对自己的要求。 就这样吧。 余地只一巴掌大,前一步,退一步,都是粉身碎骨。就这样吧。她对自己说。 戚春坐在桌边,感觉自己被人间烟火气包围,熏得泪快要落下来。 华荣也回到家里,不同的是,空荡荡,只她一人。 她踮起脚尖,从高柜里取出一只盒子。她本以为,不会迎来这一天。 她打开盒子。里面有那块表,还有信。过了这么几年,指针竟还在滴答滴答地转着。 她取出当年的信件。 一封简单的信封,粉色,没花哨的纹饰,看见久违的,戚春清秀的字体。不像她的,龙走凤飞。当年老师不知让她学着点戚春多少次,她却依然故我,只因戚春说——“你就这么写,好看,我喜欢。” 再没办法了,再不可能这么爱一个人。 只因她一句“喜欢”,就不管不顾。 信封上写着——挚爱:华荣亲启。 华荣拆开,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发颤。表现出来的淡然、坚强,全是假的,这个时候的她,不堪一击。 致吾挚爱华荣: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我们终于等到这天。也许等你看信时,我们已各自有了家庭。但我相信,我们心中,都一席之地,是留给对方的。 还记得你说:待我来世为男儿身,娶你做我家中娇妻。我等你一世。下一世,我会穿七彩华衣嫁你。 虽千万人,吾往矣。我爱你,望你幸运,盼你幸福。纵短暂分离一生,来世亦会相遇。此生我不悔。我总想,我的孩子,一定要长成你的模样,我好将对你的感情,加倍给她。 是我自私了。我占了你许多年,还妄图令我的孩子肖像你。 我曾写“爱情一旦来了,不过是天覆地倾,风雨加身罢了”与你,你可曾领会?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本是讲两个男人。呵,不为世俗所容纳的爱情。 自高中起,我爱你许多年。后半生亦是如此。你应当忘我,我却知你不会。 我何尝没有想过与你厮守一生,日日夜夜地想。叹,此生戚春无缘。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从与你在一起那日,我便已懂,也已料到如此结局。 可你仍要记住一句话。 荣不枯,春不暮。这就是我们的爱情。 —完— —————————— 来,喝碗肉汤。 这是我写的第一篇百合,也是目前为止的唯一一篇。 十 夕烧 “我小时候见到的夕阳,像血一样红。那种大片大片的红,快要滴下来一样。” * 两具肉体像叠罗汉般,交叠在一起,女人的脊背撞击着凉席,就像有人操着劣质拖鞋拍打。 女人的浪言媚语充满了房间,紧随其后的,是男人的喘息。 一声接一声,丝毫不忌惮屋子里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她蹲在厨房里,捏着小鱼的尾巴,“嗤”的一声,肠便被挤出来,沾了一手污秽·。她将鱼洗净,扔进碗里。待装满了一碗,涮干净锅,热了油,将鱼滋啦滋啦地炸上。 油花四溅。她听见女人尖叫一声。她知道,女人高潮了,也就是说,他们这场性爱快结束了。 她捏着筷子,给鱼翻个面儿。 香气蔓延。 鱼炸好,饭煲也跳了闸。她盛好饭,默默地吃起来。 盐放多了,她想。 门被合上的声音很小,以致她并不知道男人走了。 女人穿好衣服,走在餐桌边吃饭。鱼炸得很焦,骨头都酥了,她夹了条鱼,咬下去,很脆的响。 女人说:“鱼有点咸。” “嗯。”她应道。 她抬起头,看见女人脖子、肩上,星星点点的红。并不雅观。她方才叫得厉害,嗓子略有嘶哑。可不妨碍她是个美丽的女人。也是个淫贱的女人。 晚上睡觉之前,女人将衣服尽数脱了。天气热,没有空调,她都是裸睡。 她没关灯,看着女人拿来药膏,在身上四处涂着,边搽边对她说:“钱放在桌上,明天拿去交了。其他的买饭吃,晚上别回来了。” 她没答,反问:“你明天还有客?” “对。”女人低着头,语气轻蔑,“你瞧不起我是不是?你再瞧不起我,你也是我生的。你吃我的,穿我的,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 “我没有。”她看着指甲边的倒剪皮。她拔掉,血流出来,后知后觉地才觉得痛。 “你从不让我给你开家长会,不就是怕同学笑话,还没有?小孩子的,心思挺重,嗯?你以为你外面那个男人我不知道?” 她撕了点纸压着伤口,一声不吭地关了灯。 黑暗如磐石般压下来。 屋子很小,只有一间卧室,而那儿,房东堆了很多杂物,也没说要搬走。 她们只能睡在客厅,铺了两张席,中间拉了条帘子。平常女人招客躺在中间那张,因为白天太晒,晚上却让她睡那儿,女人自己睡在靠窗边。 即便洗过,她仍能闻到那股味。浓烈厚重。 她不知道她陪人做一次多少钱,却晓得,她爱揽有钱人。男人都是西装革履地进来,到了这地方,脱下衣服,就是禽兽一头。被性欲燃烧,不知羞耻,让一个下贱的女人玩弄鼓掌,敲诈钱财。 女人响亮地打了喷嚏。 她嘲讽地说:“等我有一天得了梅毒,我看你怎么养你自己。” 女人永远学不会对她好声好气,她都习惯了:“我能自己养我自己。” 女人嗤笑:“你?你现在只能靠我,和你外面那个野男人呢。” 女人翻过身,似乎力道大了,疼得“哎呦”了一声。她想,估计是之前被男人肏狠了。 听到女人问:“跟他上过床没?你也看我示范了那么多次了。我几次看你偷偷地在看,‘偷师’吧?” 她说话从不顾忌,好似她也是个与她做同样工作受同等对待的人。 她不吱声,翻了个身,拉着旧外套盖住肚子。女人没趣,很快睡着,打起鼾。她又等了会,确认女人睡熟无疑,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她迟疑了一下,折返到桌边,摸到那把钱,数了数。 三十整。 她清楚他的习惯,向来给的是钞票。 * 半夜,仍燥热不堪。稀少知了仍没完没了。路上人少,路灯昏黄。 他等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前。他蹲着,眯着眼抽烟,像个落魄的流浪汉。见她小跑过来,慢慢地站起。 她抢过他的烟,塞在自己嘴巴里吸。烟雾浓浓。将他的神情学个七八分像。 “腿都麻了。”他甩了甩脚。 “你老婆呢?” “出差了。” 不出所料。恰到好处。 她对他笑,流里流气地冲他喷了口烟。 他不气不恼,反倒笑了,捏了捏她的脸:“小骚货。” 他领她去他家。她熟门熟路地走到阳台边,坐下,屁股下冰凉一片,舒适极了。 她喜欢这方阳台,视野好,既方便望星空,也方便看人世肮脏。 他也随之坐下,抱她坐在腿上。他大腿健壮硬实,显是常运动锻炼出的——却是灼热的。钳住她的下巴,深吻。 她嘬了嘬他的下唇,“你今天给了她三千。” “是。你不是要交学费?” 他的言外之意是,钱给这么多,是为了间接给她交学费。 仿佛,他不是个嫖客,而是保养她的金主。 她没作声,仍抽着烟。两根纤细的手指夹着烟,动作分外娴熟。 “呵。嫉妒了。”是肯定句。 “反正钱也归你。你嫉妒什么?”他这种人,岂能不了解女生心中的弯弯绕绕,但像是毫不在意。 她说:“她以为是自己揽的客,赚那么多,开心得不行,钱都没收起来。——你倒是不嫌她脏。” 他不置可否。 她知道他的潜台词是,男人都是偷腥的猫,猫才不嫌鱼有没有变质,有没有脏。 她揽住他的脖子,说:“我卖的话,你给我多少?我不脏。我干净的。” 他愣了下,随即大笑:“自然得六千。不,一万。你要多少给多少,你开心了吗?” “行。”她果断利落地脱掉衣服,从T恤,到内衣、内裤。 月华倾下,显得皮肤白皙。 她发育得早,小小年纪,胸已是饱满的形状,乳头有小指甲盖大,乳晕则要近似于鹌鹑蛋大。阴部呢,阴唇鼓鼓的,沾了两点渗出来的淫液。 他伸直腿,愉悦地看着她。 十几岁的女孩,身体还如未开苞的花骨朵。那朵花骨朵被他掬在手里,可以叫她开放,也可以令她破碎。 他不急不缓地抱她起身。 反正,与她暗通款曲那么久,都没有做,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她记得他早上才经历过一场性事,说:“你怕不怕被我们母女吸干?” 他笑:“你得有那个本事。说实话,你母亲没让我满意。嗯……她太松了。” “贪婪的男人。” “不。她被万人骑,这是应该的。” 他这样侮辱她母亲,她却并不生气。是她自甘堕落的,与她无关。她向来如此想。甚至,她内心里,是对她母亲不屑的。 她舒口气:“不过,我很紧的,我偷偷试过——你尺寸不小吧。那里像处悬崖下的幽谷,暗藏杀机,还没人来过。你是第一个。”她笑笑说,“我现在觉得我跟我妈一样贱了。” “自然不小的。我们也许很合。亲爱的,我深感荣幸。”他打开房门,将她放在床上,“自力更生有什么不好?这不是交易。这是一场欢事。放轻松,这将令你愉悦。” 他手指探进来时,她轻哼一声,说:“你知道吗?我十岁来的月事。” 十岁? 十岁是个什么概念?多数十岁的女孩偷偷并害羞地认为,亲一亲就能怀孕。 她说这话时,是并没感觉到太多的羞耻感的。她几岁就知道了男女之间,这是怎么一回事,却是第一次尝试。 就像此时,她一下就配合着他,被他指奸得,达到高潮。 “是吗?真早。”他有点欷歔,同时一挺腰身,插入她的嫩屄中。 她虽然没做过,但懂得如何取悦男人。 她扭了扭身子,控制着甬道,一张一缩地吸着他,将他的阴茎一点点吞入。 他未料及她有此番技巧,倒吸一口气。 小妖精本就是初垦,紧窒非常,又太会夹了,他很快迎来射意。 她娇媚地说:“射里面,我准备了避孕药。” “呵。”他重重地顶入,龟头在宫口前,陡然,一股热液剧烈射出,直捣子宫,“小骚货真没说错你。” * 她回到家时,天刚亮,女人还未醒。她把厚厚的一叠钱藏在书包里,再进厕所,冲了个冷水澡。她换件T恤,进厨房做早餐。 女人坐起来,揉眼睛问她:“你昨晚出去了?” 她心中一凛,面色不改:“没有。” “那我昨晚好像听见了关门声。”女人怀疑地嘀咕,“估计听错了吧。” 女人起身,赤裸的背后印了数条红印子,那是凉席的形状。 她穿上衣服,走进厨房,忽然看见她脖子:“哟,哪来的红印呀?还说没出去,跟哪个野男人厮混呢?”伸手去摸。 她垂着眼,不动声色地避开:“有蚊子,我抓的。” 女人坐在餐桌边,翘起二郎腿,看着她,说:“你要走我后路,以后注定被所有人瞧不起。倒不如好好读完这几年书,出去找个工作,好好结婚生子得了。” 她胡乱地“嗯嗯”着,心绪飘远。 他如横刀劈开她时,她记得自己说:“我小时候见到的夕阳,像血一样红。那种大片大片的红,快要滴下来一样。” 她亲眼看着那滴血,从自己身下漫出,洇染在床单上。 她想,她堕落了。她从八千尺的高空跌下,粉身碎骨也不止。她的骨肉将摔成泥。 女人说着,突然叹气:“你也别怪我,要养你,我没读书,还能怎么办?说实在的,当年要不是你爸爸他……” 她看着女人,她却不肯再讲。这是女人第一次提起她父亲。 “唉。不说了,快吃,等下去学校,别迟到了。” 傍晚,她从学校出来,看见那天空被血色染开。云像滴进水里似的,晕散开来,铺在天边。 木槿一簇簇开着,落下的花瓣被碾进泥里。她能想象到自己的下场,不外如此,香消玉殒,碾作尘泥。她和她母亲,都是一样的。 这一场赌博,本身就是非死即伤。她赌得更大而已。 她回教室时,看见男人站在办公室门口,正与她们的班主任说话。女人挎着包,踩着地摊上淘来的高跟鞋,急匆匆赶来,与她擦肩而过。 三人又说了点什么,女人顿时苍白了脸。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像是感受到了那滴血滴下来的热度和力度。 —完— ———————— 这篇文没啥深度,瞎写的,你们就随便看看,别太在意写了啥。 十一 猗蔚(1) 那天,清蔚迎着烈阳,一头扎进了湖水。水冰冰凉凉。湖面泛起金色的涟漪。水底的水草温柔地抚着她的脚掌。 她在水里游腾,冒出头来,水光映着落日的熔晖。 远远的,陈绀把《梨花又开放》唱得凄绵婉转。 夏日的风,裹挟了青草的香、熟果的甜,还有溽热的湿。 清蔚拍着水花,叫她:“好凉快,下来游吧。” 陈绀坐在岸边,冲她摇头。她不想游。她很快就要回去了。 清蔚仰起头,重新倒入水中,如倒入母亲结实、富有弹性的怀抱。水花哗啦啦地掀起。 “陈绀!” 一声呼喊,如石子坠入水中,溅起水圈那样,在山里层层地荡开。 栖在湖边的鸟四散开,射入霞天。 跑来的男人短袖长裤,裤子挽到膝盖,膝下尽是泥结的垢。 清蔚像饮水的鸭子,扑棱两下,浮在水上,看见陈绀站起来,拍拍裤腿,对她喊:“清蔚,我回家啦。” 她的绀色衣角掀起,短短的一霎,像展翅的蝴蝶。 日头渐渐下落。 清蔚在岸边撑起身子,翻上来,滚烫的水泥地面粗粝不堪,磨得她手生疼。身上的水晕深了水泥,灰色变成黑色。 她提着凉鞋,走在干得开裂的泥土地上。上面布满了砂石,硌得脚底肉生疼。 回到家,她用手扣掉嵌在脚底的肉里的石子。 小背心紧贴着皮肤,水带着热量,化作了水蒸气。夜风吹来,竟有凉意。 不知哪家正炒花椒,飘来辛辣的香味。她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苏青猗来时,她低着头,拧着衣服。 外面的鸡鸭被母亲挥着长竹竿赶进屋里,喔喔嘎嘎响成一片。 夜幕降临。 * “这孩子,不太听话。”母亲叹口气,夹了块玉米芯子投进火里。黄亮的火光映着她蜡黄的脸。 “不像那陈绀。老实又懂事。” 清蔚听了,没说话。 借着火,将衣服烘干后,她跳起来,跑去外面。 “没事。还小么。” 苏青猗看她跳跃的身影。夜没黑透,天上漏着点光。她比山里的野兽还要活跃。 “哪里小?”母亲嗔怪,“都十一岁了。” 苏青猗笑笑,转移话题,说:“九月份,就让她在城里入学吧。” “嗯。”母亲又叹口气,“这下,以后也难得回来一趟了,希望别给你添乱子才好。” “不会。她刚还叫我姐夫,乖巧得很。” 是很乖巧。 本来在拧干湿衣服,见到他,就松开了皱巴巴的衣角,还捋了捋。 垂着双小手,轻轻地,用一句气音,叫他“姐夫”。 才见过几次,又有许久未见,倒还记得他。 苏青猗又看了眼清蔚离开的方向,她回了房间,开了灯,不知在做什么。 * 苏青猗没在清蔚家待几天,就走了。 他难得回来,母亲想让他多留几天,他说他忙,没答应。 强扭的瓜不甜,清蔚想开口的心也安分下来了。 他走后,清蔚捏着根竹枝儿,在地上划拉着,问正在洗衣服的母亲:“妈,姐夫这几天回来做什么啊?” 苏青猗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她,他和母亲说的是,事情尚没完全定下来,别让孩子空欢喜一场。 母亲想了想,问她:“想不想和你姐夫住城里?” 清蔚点头。 母亲说:“那你就准备准备,妈之前和你姐夫商量下,准备送你去姐夫哪儿读书。” 清蔚“哦”了声,心里开心翻了。 八月中旬,苏青猗才重返,接清蔚去城里。 他说,那边的学校都找好了,趁早去报个道。 行李是早收拾好的。 他提着两大袋行李,等她和母亲告别。那里面,也不全是清蔚的东西。清蔚母亲,也就是他岳母,塞了很多腊味、鸡蛋、蔬菜,说这些东西,还是自家的好。 嘱咐的话,在他来之前,母亲就耳提面命,说过好多遍了。 临了临了,也只有一句“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给你姐夫添麻烦”。 小女儿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她,结果这一走,就是数年,当母亲的,心里千万个说不出口的担忧与挂念。 母亲送清蔚上车时,她没哭。车发动后,她看着慢慢缩小的人影,眼泪倏地就掉下来。然而,她心里记着母亲的话,不敢出声。 苏青猗沉默不语地,抽了两张纸递给她。 他的手很白,堪与纸媲美。 清蔚接过来,反倒不再哭了。 她想的是,不能在姐夫面前丢脸。 * 在乡下读书的清蔚,写不好自己的名字,总歪七扭八,甚至把苏青猗的名字写成苏青倚。 他捉住她的手,写上“猗”,又在旁加个“蔚”。 苏青猗说:“是猗蔚的‘猗’。” 她笨笨地重复,像牙牙学语的孩童:“是猗蔚的‘蔚’。” 他笑了,“对。” 铅色印在手掌侧,手纹拓印得清晰。像过去那些年,条理清晰、也枯燥乏味的时光。 清蔚的人生,是在那个夏天,见到苏青猗的一刻,开始改变的。 * 苏青猗和清蓉没有孩子。清蓉二十岁,就嫁给了苏青猗。他也比她大一岁。 婚后没多久,清蓉就殒在路上。 她下班回家,路灯坏了,被人蒙住口鼻,拖进了一间幽暗、散发着腐朽气味的仓库里。 那时的清蔚,还不到十岁。 清蓉很美,美到让清蔚觉得,美人总是这样短命的。 可清蔚依然觉得难过,疼爱自己的姐姐没了。 听母亲说,在抓到那个罪犯时,苏青猗差点要和他拼命。警察把他拦住了。后来,他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整个人颓靡不堪。是他的家人,把他拉回来的。 末了,仿佛一夜老了许多的母亲叹息一声:你姐夫,是爱你姐姐的。 清蔚睡在清蓉的房间里,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仿佛融入了墙里、床里,让她有种感觉,她飘浮在半空中,冷眼俯瞰着这个不速之客——她的妹妹。 来苏青猗家的第一夜,清蔚沉沉地睡去,没有梦到清蓉。 * 苏青猗家里的墙上,原本挂着婚纱照。在清蔚来后,他取下来,收进自己的房里。趁苏青猗不在家,清蔚偷偷溜进去看过。 清蓉挽着西装革履的苏青猗,他的唇印在她鬓角。清蔚感叹清蓉的美,也感叹苏青猗的俊。 很登对的一对男女。 清蔚想象了一下,清蓉对苏青猗撒娇的情景,不觉肉麻,起了鸡皮疙瘩。 他下班回来,盘腿坐在地上写作业的清蔚喊他:“姐夫。” “嗯。”苏青猗脱去外套,随意丢在沙发上,挽了衬衫的袖子,进厨房烧饭。 没一会儿,响起刀子在砧板上快速切菜的“噔噔噔”声。 苏青猗刀工很好,做饭速度也很快。清蔚听清蓉说过,在家里,都是他洗碗做饭。 清蔚放下笔,靠在门后,脑袋探过去,“姐夫,今晚吃什么?” “茄子炒豆角,紫菜蛋汤,辣椒炒肉。” “哦。”清蔚看着苏青猗的背影。他肩宽腰窄,身量高,头都快挨到抽烟机了。 他往锅里倒油,滋啦一声,油爆香了肉。 她再无心写作业,在屋里转悠。 苏青猗家并不大,两间卧室,一间厕所。她住在小的那间。清蓉一开始来城里,就是租的那间房。 清蔚放暑假,来过几回,就和清蓉缩在那间小屋子里。 后来与苏青猗两情相悦,并结为夫妻,就住大卧室了,空出来的那间就一直空着。 这座小区有些年头了,交通条件也一般,清蔚觉得,苏青猗没有搬走,是因为清蓉。 屋子里都是他们的回忆。他舍不得。 吃饭时,清蔚说:“姐夫,我想去看看我姐。” 清蓉葬在城里,下葬后,她从未去祭拜过姐姐,清明节也是。因为乡下和城里来回不方便。 苏青猗沉默了下:“没什么好看的,你乖乖读书。” 清蔚觉得,苏青猗是在糊弄她。 但她也没办法驳斥他。 一直到高中了,苏青猗才带她去看她姐。 等真正见到了,积累了数年的一肚子话,反而无从说出口了。 只是在放下清蓉爱的百合花后,看着照片发呆。 碑上的清蓉一如当年。 美得像岁月都为她停驻了。 …… 饭后,清蔚洗过碗,出来见苏青猗拎起沙发上的外套,预备出门的样子。 清蔚问他:“姐夫,你去哪儿?” “有事,你早点睡。” 清蔚看着他换了鞋,按下门把,消失在视线内。她等了一会儿,拿了钥匙,也跟着出去。 陌生的城市里,夜风都别有意味。 路灯下,她埋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苏青猗没发现,走进了一家酒吧。 她仰起头,店牌闪烁着斑斓的光,形形色色的男女进出,酒吧内飘来糜烂的气息。 她抬脚,想要进去,门侍拦住她:“未成年人不准进入。” 清蔚梗着脖子,说:“我成年了。” 门侍笑了:“看你这样子,才读小学吧?快回去吧,待会爸妈急了。” 清蔚嘀咕:“我读初中了。” 她在门口尝试几次,门侍很坚持,她只好依依不舍地蹲在酒吧前的路灯下。 门侍看见她在那儿,但不再管她。 不知过了多久,清蔚的腿蹲麻了,她站起来,跺了跺脚,苏青猗仍未出来。她就一直等着。 天气冷,她脸快被风吹僵了。 那些男女,亲吻、抚摸、勾肩搭背,换了一拨又一拨。 有人来找清蔚搭话,她不吭声,直望着酒吧。他要来碰她,她躲开了,狠狠地瞪着他。她眼眶是红的。像只兔子。 她觉得恶心,也有些害怕,但她在乡下野惯了,死瞪着他,凶狠狠的。 大街上的,乱来不得,又不甘心。男人啐了一口,好歹走了。 ———————— 当初为了装逼,句子写得很简短,现在:装逼一时爽,修文火葬场。 十一 猗蔚(2) 清蔚没有表,也没有电话,觉得一分一秒格外难捱。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清蔚看见苏青猗踉跄着,从酒吧走出来。 他喝得醉醺醺的,没注意到她,慢慢地往回家的路上走。好几次,清蔚觉得他要倒下去了,想冲上去扶他,就见他站稳了。 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影子的间距始终差不多。 苏青猗摸着钥匙,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出来,打开门,关门时,被清蔚挡着。 他回头,认出人:“你怎么在外面?” 清蔚眼神飘忽着,说:“刚刚在倒垃圾。” 他醉得厉害,自然发觉不了她在撒谎。 “哦,早点去睡吧。”他说完,倒在沙发上,很快睡着,打起鼾。 清蔚过去,跪在地板上,脱了他的鞋、外套,解开他的皮带,褪下外裤。清蔚累得满头汗。 苏青猗两腿间的那块三角地带,鼓鼓囊囊的。清蔚知道那是什么。 清蔚没告诉过他,她撞见过他打飞机。 不知是忠于清蓉,还是找不到合心意的,苏青猗始终没有再找,性欲方面,也是自己解决。 那夜停电,清蔚早早就睡了,半夜醒来,摸黑出来倒水喝。 苏青猗的房间和她的,是门对门的,就隔了一条过道。 她听见传来响动,好奇地凑过去听。 是男人闷闷的低喘。 门未关严实,清蔚手推着,将门缝扩大。 屋内很黑,借着朦朦胧胧的月光,她看见他浑身赤裸,背对她而立。 喘息一声比一声更大,他的动作也越来越快,类似跑步的冲刺阶段,最后,他低低地吼着,随之,是什么液体滴落在地的声音。 清蔚听得面红耳燥,轻轻合上门,蹑手蹑脚回自己房里。 那一晚,她久久不能入眠。 …… 她好像是嗅到他衣服上的酒味,也醉了般。 清蔚今晚胆子格外大,先是跟踪,再是眼下——小心翼翼地,拨开他深蓝色的内裤。 他的器身跳脱出来。 那是一个可怕的家伙。 上课有性启蒙,但说得很浅显。她从来不知道,真实的男人的性器官长这样。 那一刻,她想的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清蔚本就红扑扑的脸,变得更红了。 苏青猗的阴茎长相和他一点也不符:紫黑色的,呈软趴状态,上面青筋虬结,沟壑很深,鼠蹊处是浓密的毛发。 和她的阴部一点也不一样。 清蔚仔细地打量着,甚至想上手触碰。苏青猗似乎不舒服,动了动,吓得她像烫了手,立马收回手。 苏青猗醉酒后,身子更沉,以清蔚的小身板,根本拖不动他。 她小步跑去他房间,想到那晚撞见的事,耳根更红,像滴得出血。她忙抱起他的被子,给他盖在身上。 他的脏衣服丢在一旁,清蔚抱去厕所,手搓着洗了。 醉朦胧间,苏青猗似乎听见,水泠泠地冲击着什么的声音…… 第二天醒来,苏青猗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两人关系照常。 只有清蔚知道,有什么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 * 清蔚低着头,看着脚尖。 苏青猗放下期中成绩单,良久,叹口气:“你还想继续好好读书吗?” 她忙不迭点头,“想。” 如果说不想,她肯定会被送回乡下。她不想离开他。 苏青猗说:“这成绩太差了。”他见她仍是垂着头,皱眉,“抬起头。” 她不是害怕,只是不想看见他对她的失望。 清蔚看着他,苏青猗觉得,她那双眼睛真像清蓉,像含着水一般,藏着动人的惊波。 “下次前进十名,就让你继续读。明白吗?”他给她定下目标。 她犹豫,眼中更像是水波流动。 对于她而言,要赶上城里学校的进度本就不易。她其实足够努力了,至少,她进了这所重点中学的年级前四百。在苏青猗的眼里,却不够。 清蓉,母亲,还有很多认识苏青猗的人都说,他是个优秀的男人。 苏青猗似乎觉得这似在威胁她,又加了句:“做到了,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他实在不会带小孩,要么打巴掌,要么给甜枣,他也不知道清蔚更吃哪一种。 她咬着下唇,点头。 得到应诺,苏青猗伸手揉揉她的头,以示鼓励。 清蔚感觉到,他的手又大又暖,压在头上,给她带来前所未有的悸动。她手缩在袖子里,紧紧地攥住衣角。 对他而言,这是大人对小辈的鼓励;对她而言,意味却完全不同。 他只揉了片刻,手便拿开了。 她的手指随之松开。 捏得太紧,手指都在发酸。 清蔚说:“姐夫,你还结婚吗?” 苏青猗愣了下,笑了:“小孩子,问这么多。” 他们老把她当小孩。母亲是,觉得她不懂事;酒吧门侍是,不允许她进酒吧;苏青猗也是,向她隐瞒一切秘密。 清蔚壮着胆子,小声说:“姐夫,如果你不结婚,我想长大之后嫁给你。” 苏青猗仅笑一笑,没说话。 他对她说的,不以为意,也没有任何危机意识。只当童言无忌。 小女孩离开妈妈,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会对他产生依赖之情,实属正常。 她哪里分得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亲情。苏青猗这么想。 他不知道的是,清蔚那句话,并不是一句心血来潮的,而是宣言。 * 苏青猗找了家教,给清蔚周末补课。 其实,他自己也可以教,但他怕多年未学,教坏了她。 上课时,他点燃一支烟,抽着,光坐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烟没燃完,他自己先掐熄了。因为清蔚呛到了。 老师走时,他送老师到门口。 这么周复一周。 期末考,清蔚如约考进了班里前十。 苏青猗记性很好,问她想要什么,清蔚想了想,说:“我们学校背后的烧烤,有很多人去那吃。” 她没说的是,也有很多情侣。 她也想和苏青猗去一次。 苏青猗说好。 那天,气温很低,要下雪的样子。烧烤店里坐满了人。 清蔚点了好几盘东西,原意是想要和苏青猗一起吃,但他吃了串牛肉,就没再动了。 她听人推荐,要的重辣,吃得嘴唇通红,塞过熟透的樱桃,眼里挂着几点泪。 苏青猗倒了杯水给她,没怪她为什么吃不了辣还要点。 店里确实有很多情侣,大部分是附近高中的。 甚至有几对,吃着吃着,就凑一起,卿卿我我起来。 大概是见苏青猗面皮生得好,好些女生看过来,打量着他们,似乎也在猜测,他们是否是一对年龄差距很大的情侣。 清蔚怕被苏青猗识破用意,埋头吃着。 吃完烧烤,苏青猗见她没戴手套,便将自己的手套给她戴上。 他的手套对于她的小掌而言,大太多,戴着很是滑稽。 苏青猗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说:“你妈妈供你读书不容易,你要好好用功,别辜负了她。” 他很少对她说教,是觉得没必要,因为她很乖,很懂事,超出年纪的那种。 清蔚“嗯”了一声。 还未走到车站,雪就落了下来。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不远处,传来小孩子的欢呼和鼓掌声。 清蔚摘掉一只手套,接了两片雪花,它们眨眼融在手心里,凉飕飕的。 她转过头,对苏青猗笑得清甜:“姐夫,下雪了。” 以前,苏青猗总恍惚地把清蔚看成缩小的清蓉, 但他此时,全无仅有地将两个人分得格外明朗。 清蔚就是清蔚。 穿着粉色的羽绒服,带着米色针织帽, 脸和唇都是红红的, 眼里还带点水光。 笑得像高山上的雪莲,纯净无暇。 如果,硬要说清楚他第一次心动的瞬间,那大概就是这一刻了。 两年后,清蔚不负苏青猗和母亲所望,成功升入重点高中。 这两年里,两人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会有过多关心,也不会冷漠疏离。 唯一令清蔚开心的是,苏青猗没有找女友。 但他一直自己解决性需求,也不是好事。清蔚因为他,自己在私底下,通过文字、图像、视频,了解了很多这方面的事。 她盼望着,自己快些长大,快些发育好,这样,就能让他发泄发泄了。 * 高考后,清蔚听说陈绀要结婚了。同她的青梅竹马。 清蔚还记得,她唱“摇摇啊结白的树枝,花雨漫天飞扬”的神情。她痴痴地望着远方,脑袋一晃一晃,嘴角微带笑意,眼底却似隐藏着与年纪不相符的忧伤。 清蔚仿佛能看到洁白如雪的梨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天地间,都是那种白。 陈绀男人长得普通,寸头、长脸,一身腱子肉,人很是木讷,却对陈绀体贴得无微不至。 他们的婚事,是从小就定好的。如今,终于要尘埃落定。 陈绀从小与清蔚一起长大,仅比清蔚大两岁,这时也不满二十。 陈绀大腹便便地招待他们。她仍是穿绀色长裙。黑长的马尾解了,烫成棕黄色。 清蔚摸摸她的肚子,“几个月了?” “快六个月了。” 陈绀说这话时,是沉静的,但清蔚听得出来,话中有笑意。 清蔚真心实意地说:“恭喜你。” 陈绀笑了。腮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她是幸福的吧。清蔚想,清蓉嫁给苏青猗时,应该也是满心欢喜,爱如蜜般浓稠吧。 清蔚开始向往婚姻。 ———————— 因为三次忙,所以这篇以后不能日更了。周更,月更都有可能。 十一 猗蔚(3) 从陈绀家出来,太阳正在落山。 回到家,看见苏青猗一身白衣黑裤,站在门口,整个人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灯从他身后照出来,面貌都模糊了。 好像那年的情景。 只不过,站在家门口的,是清蔚,而不是苏青猗。 若不是与清蓉结婚,苏青猗永远不会属于这里。 他每次和母亲在灶房,在院子里,坐在小板凳上闲侃,清蔚都会觉得,那是幻象。 所以,清蔚是感谢清蓉的。 苏青猗也看到她回来了,抬起手,示意一下。 谢谢你把他带到我身边。清蔚看着他,如此想。 * 那天,苏青猗因为工作的事情,饮得酩酊大醉。 那时,已是七月中旬,再过一个月,她就要去往外地读大学。 他已年过而立,不再像年轻时能喝了,半瓶不到,就醉成那样。但他仍是心中郁结,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 说什么借酒浇愁,分明是愁更愁。 然而酒精焚烧着理智,也能令人短暂脱离现实片刻。 苏青猗有些狂乱地笑着,甚至不复以前,只笑,不出声的温儒形象。 清蔚莫名被他笑得心中发酸。 有一瞬间,她在想,他是不是因为她即将离开他,才有如此疯魔的状态。 不过,她很快清醒。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清蔚不忍他继续喝,以免伤胃,便强硬夺过他的杯子。 苏青猗并无力气反抗,软绵绵地倒在沙发上。 清蔚像小时那样,扳过他的身子,脱去他的外套、裤子。 苏青猗翻了个身,一把勾住清蔚的肩膀,迷迷糊糊地喊了句什么。她按捺住激动心情,将耳朵凑近。 他又说了一遍。 叫的名字不是清蓉。 他是已经忘了她吗?清蔚心中一喜。 她贴着他的耳朵,吹着气问:“苏青猗,你叫的是我吗?” 平常,她很少逾矩叫他名字,都是姐夫姐夫的。 他却不再作声。 清蔚虔诚地吻上他的唇。因醉酒失水,他的唇很干燥,微微起皮。她慢慢地湿润着它。 他回抱住她,他的呼吸灼热,火一样地烧着她。他闭着眼,啃着她的锁骨,又返回去,吻她的唇。呼吸如水乳交融。 主动权渐渐交给苏青猗。 他咬了咬她的下唇,挑开她的牙关,舌头进去的那一刻,清蔚闻到浓烈的酒气。 是香醇的,也是醉人的。 清蔚手扶在他肩后,感受到他的手,从腰间,一路移到心脏前。那颗鲜活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剧烈跳着。 她对他觊觎了多少年,只有她知道。 这一刻,她有种灵魂飘浮太空的错觉。太不真实。 然而,嘴唇是被人吸吮着的,胸口也是被人揉搓着的。渐渐变硬的乳头被胸罩裹着,有点痒,有点疼。 苏青猗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不利落地脱掉她的T恤,俯下头,咬住她的奶头。 清蔚几乎有种,要落泪的感觉。 “我扶你回房间,好不好?” 不知是答应,还是一声闷哼,他“嗯”了声。 她扶他进了卧室。 衣服东一件,西一件,铺了一地。 清蔚低下头,就可以看见他粗长的性器,在她的穴里进出,红肿充血的阴唇微微翻掀,中间的淫液被肉棒带出来,像吐泡泡的鱼嘴。 她的两条腿被苏青猗架在手臂弯里,下半身抬起,承受着他一下猛与一下的肏干。 他手也没空下来,捏着她的臀肉。 身上最柔嫩的皮肤——胸口,也正被男人咬在唇齿间,蹂躏着,疼爱着。 苏青猗,上她的人是苏青猗。 她的姐夫。 也是她最爱的男人。 想到这一点,清蔚哗啦啦地高潮了。 甬道骤缩,四面八方、水泄不通地绞住苏青猗的阴茎。 苏青猗没控制住,或者说,醉酒的他,没想到要忍住,于是直接射了。 清蔚卸了力,侧倒在床上。 苏青猗意犹未尽,两分钟后,扛起她一条腿,侧入进去。 如果有人问清蔚,在他醉酒,意识不清的时候,交付了第一次,后不后悔?她一定会说,不后悔,一辈子都不会。 只要这个人是苏青猗,就不会。 空气是滚烫的,床上两具胴体抵死交缠着,间或传出一两声喘息呻吟,那是男女在性爱时乐极的喟叹。 洇深了床单颜色的,有汗液,也有爱液。 * 半夜,清蔚起身,走进浴室。苏青猗要得狠了,腿心酸痛至极,走一步,如割一刀。 镜子里倒映着她的身躯。红色的斑点像散落在草丛里的萤火虫,像飘落在雪地里的血梅,像支离破碎的玻璃。 这是她的原罪。 她不觉得对不起清蓉。 若清蓉在世,她自然是对不起她的。但她不在了。 但她仍在心里忏悔:对不起,我爱上了你的男人。我和你的男人做爱了。 清蔚回到房间,拉开被子,钻进他的怀里。 苏青猗睡得很熟。她抬起他的下巴,轻轻地、缠绵地吻他,他下意识地回应,伸出舌头,与她的交缠。 在这漆黑的夜里,肌肤相贴,心跳相依。她宁肯相信,他们能够就此“同船渡”。 苏青猗醒来,看见怀里的清蔚。她蜷着身体,很小一团,脸上有两团绯红,大概是热的——很惹人怜。 他揉了把脸,记忆逐渐汇拢,最后变成一幅幅混乱不堪的场景。 诚心说,昨晚那场性爱的确很酣畅淋漓,紧致的肉壁死死绞着他的肉棒的感觉,光是想想,头皮就爽得发麻。 但他此时心里,只有天翻地覆的一团乱麻。 对清蔚复杂的情感,并不足以支撑他在与她一夜情后,坦然地面对她。 清蔚被他的动作弄醒,睁开眼,喑哑地说:“……苏青猗。” 他坐起来,说:“抱歉。我昨晚喝醉了。” 这句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如果,他真的醉得一点意识也无,他会做得那么起劲吗?扪心自问,他不知道他在肏的人是清蔚吗? 酒精真是,既壮人胆,又摧人心防。 “我知道。”清蔚也撑起身子,被子从她肩上滑落,露出红痕斑斑的肩头,苏青猗不敢再看。 她说:“你昨晚叫了我的名字。”话音刚落,又一句话抛过去, “你觉得,我跟清蓉,哪个更让你满意?在这方面。” 她这么直呼清蓉的名字,是想撇开她们的姐妹关系,让他正视两个人。 苏青猗说:“清蔚……忘记吧。” 他觉得他就是个懦夫。 三十年的岁月里,再没有哪天,比眼下更没担当,更想落荒而逃了。 这么想着,身形也确实动了。他想找个地方,单独冷静一下。 清蔚慌从心头来,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忘不掉,这辈子都忘不掉。” 想轻描淡写地掩盖过去吗?不可能。 那抹夕阳最后落下的时候,男人出现在她的视线内。 她身上衣服湿哒哒地滴着水,她的肚子露出来。那个肚脐眼小小的。 苏青猗说:“清蔚。” 她抬起头,最后一抹光都消失了,他的面孔那样模糊。 但她再忘不掉。 那个早上,清蔚把苏青猗留住了。 他记得自己在她体内射了精,去药房买了避孕药,又替她清理了身体。 看起来距离拉近了很多。但这假象,只存在一天。 整个暑假,两人再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只是维持普通的姐夫与小姨子关系。 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和谐,一朝溃败。 清蔚再急,也无济于事。 八月底,苏青猗送清蔚上车。 六年前的八月,是母亲送她上车,和苏青猗去城里。 现在的八月,是苏青猗送她,她独自一人去外面的世界。 八月分明不是适合离别的月份,可她确实因为别离,又哭了一回。 苏青猗沉默不语,将她的行李放上行李架,退下车,她仍在哭。他想说,别哭了,外面有更好的人。他想说,苏青猗不值得。但他终究没有说。 他拍了拍她的背,说:“上车吧。” 清蔚抬起泪眼,水光中,苏青猗眼里闪过了什么,可她看不清。 * “后来呢?”女儿八卦地追问着,“后来怎么样了?” 她们坐在沙发上,清蔚抱着膝盖,慢慢地回想着。 记忆并不是消失了,只是太久了,连照片都会旧,更何况那虚无的记忆。 “后来,我去读了大学,每次回家,他都不在,说是工作。我知道,他是在躲我。怕对不起我姐吧。但又怎么样呢?她已经死了。大一暑假,我忍不住了,那时我没有找男朋友,我还记着他。他也没结婚。男未婚女未嫁的,我就去找他。 “找到他时,他在看着什么发呆。我叫他,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说,苏青猗。他有些慌乱地把东西收起来,说,你怎么来了? “他动作再快,我也看到了。你知道他拿着什么吗?我当年的作业。那么稚嫩的字,却是他那么多年,唯一的寄托。你看他,死鸭子嘴硬。 “我眼泪一下流了下来,过去抱他,去亲他。我说,我长大之后要嫁给你,你记得吗?他说,他记得。” 女儿托着下巴,专心地听着。 女儿正读中学,正是对爱情憧憬,却又迷茫的年纪。 这些事情,她第一次听,既新鲜,又暗自心惊:如果母亲不主动,是不是现在就没有她了。 把这话说给清蔚,清蔚笑:“不会的,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女儿奇怪:“为什么?” “你爸爸说,那一年的思念折磨得他很难受,他想找我,可又屡屡退缩。他说,他觉得首先对不起的,不是我姐,是我。他那时候车票都买好了,没想到是我先他一步。” “生下你的时候,他已经快四十了。”清蔚笑了笑,“我想,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女儿也笑:“是的,我这么可爱,他不能早几年看见我,是他的损失。” 男人端着杯牛奶走过来,清蔚接过玻璃杯,喝了两口,胃里暖和,全身都跟着暖和起来。 他摸了摸清蔚的头,笑意浓浓:“是在跟女儿讲故事吗?都这么大了。” 清蔚仰起头看苏青猗,他的头发白了,皱纹像刀刻进去般地深。 “是啊,讲我们当年的事。” 当年的那些感情啊,像水里的草荇一样,柔柔的,却有坚韧的力量。 —完— 十二 炽夏(1) 凌晨五点钟,城市还未苏醒。 灰蓝色的天边挣扎着,挤出两抹亮光。 杨淑芬推着垃圾车,挥着竹扫帚驱赶蹲伏在路边的黄狗,低声呵斥:“忒挡路了,走开走开。” 长了癞子的大黄狗嗷呜一声,跳着躲开,怨愤又胆怯地盯着杨淑芬。 这条狗整日游荡在街上,不知是被主人扔了,还是自个儿走丢了,本来一身好好的皮毛,长成了这副样子。 杨淑芬心情好的时候,也会丢两块馒头屑、火腿肠块给它。 不过凶它一句,它就忘了,平常谁对它好。当真连白眼狼都不如。 垃圾车半满,扫完这条街,差不多就满了。 每天,杨淑芬都要早起,扫完大街后,前往早点铺买上热气腾腾的酸菜包子、豆浆,女儿秦霜怀孕后,为了给她补营养,杨淑芬就买肉馅或三鲜馅的,偶尔换点品类。 杨淑芬是个精打细算、深谙生活之道的女人。女婿唐锐每周给她一定的钱,她凭她多年生活经验仔细算过,若是净买肉,钱就会不够,于是每餐的猪蹄、鸡、鱼,只够秦霜一个人吃,杨淑芬自己则吃些蔬菜。另外的钱,就买营养品。 扫地的工作太机械,太单调,杨淑芬会利用早上这点时间,用心规划好一整天的伙食。 搁别人看来,杨淑芬极度抠,买菜买肉计较那一两半两的,舍不得吃一点亏。那是他们不懂。亲家母一毛不拔,见她乱花唐锐一分钱,都要甩脸色给她看。杨淑芬不觉得憋屈,只要她不给秦霜气受。 见到程诗妍的时候,她正在想,买半边鸡,是炒好还是炖好,炖鸡更适合孕妇,但也煮了这么多次,不知道秦霜会不会吃腻。孕妇有时口里淡,要吃点味重的。 快到三伏天,五点多时温度就上来了。杨淑芬满头汗,她将扫把立靠着垃圾车,用袖子抹汗。 这一条路,路边栽种的都是香樟。到一定的月份,黑色饱满的小粒果实掉下来,行人踩瘪之后,就会粘在地上,格外地难扫。 程诗妍当时就扶着一棵半粗不细的香樟树。 她穿白色短裤,粉色T恤,马尾扎得很高,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杨淑芬心里有些惧怕,小心地凑上前,没料到她猛地抬头,骇了杨淑芬好大一跳。她当时的眼神,给杨淑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狠戾,又带点脆弱。像是藏在坚硬的榴莲壳下的果肉。 程诗妍满脸泪痕,妆花了,脖上有几块红色痕迹。杨淑芬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什么,也能大致猜测发生了什么。 她心里叹口气,迟疑地说:“姑娘,咋一个人呢?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哪料她毫不领情,一声不吭,抹了把脸,转身走了。 马尾辫在她脑后一甩一摆的。杨淑芬看到,她的大腿后面,有大小不一的淤青。 杨淑芬嘀咕了句:“长得这么瘦,瞅着要被风吹跑似的。” 她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这道理她还是懂的。 秦霜起床规律,杨淑芬买完包子豆浆回家时,她已穿着碎花睡裙对着梳妆镜梳头发了。孕后,头发容易变油,又不方便洗,秦霜每天总是艰难地梳开头发打的结。 杨淑芬敲了敲门:“吃早餐了。” “马上。”秦霜回身踢了踢床上的唐锐,“起床了。” 唐锐穿一件白色背心,静了会儿,他翻身坐起来,用手指帮她解她的头发结。 秦霜说:“下午陪我去孕检?” 唐锐犹豫了下,松开手:“单位有事,可能请不了假。” 秦霜也没多想,继续梳头发:“妈陪我去也行。” 她是个体贴的女人,对唐锐的要求从不过分,也从不强硬。 下午两点多,太阳最毒辣的时候。 杨淑芬撑着把太阳伞,挎着塑料袋和秦霜出门。 秦霜看了眼她的袋子,无奈地说:“妈,跟你说多少次了,不是给你买了个新包吗,好几百块呢,干嘛一直挎着这个袋子?都掉色了。” 杨淑芬呵呵笑:“耐用又便宜啊,那包剐了蹭了,多心疼啊。” 在公交车站又遇上程诗妍。 头发披散开,裤子换成了牛仔裤,将腿上的伤都遮住了。要不是衣服还是早上那件,杨淑芬还认不出来。 杨淑芬戳了戳秦霜,小声说:“那边那个粉衣服的女生,我今早上碰见,腿上都是伤啊。还有脖子上,还有那什么,吻痕。” 秦霜瞥了眼,心里也在暗自嘀咕,拉了把杨淑芬:“妈,你别说了,叫人听见不好。” 车来了,杨淑芬转头再想看那女生时,她已经上车了。 后来知道程诗妍的名字,是一次下午聊天。 杨淑芬早上扫完地,下午没事,就和其他带孙子孙女的同伴聊天。 有个人举了老旧的智能手机说:“哎,我女儿二十多了,在市人民医院妇产科当护士,还没男朋友,着急啊。你们帮忙物色物色呗。” 杨淑芬听见有人问:“名叫啥啊?” “程诗妍。” 杨淑芬凑过去看,觉得眼熟,看了好半晌,等有人不耐烦地推她:“看完没?让让道啊。”才猛地想起来,是那天早上见过的女孩啊。 杨淑芬想起她身上的痕迹,为同伴感到可怜心酸——女儿都受侵犯了,当妈的还不知情地替她物色男朋友。 * 那天晚上,唐锐迟迟未回来。 电话打了两通,都是无人接听状态。 眼看着一桌子菜就要凉透,杨淑芬怕饿着外孙,对秦霜说:“你先吃吧,别等了。” 秦霜固执地摇头,说等会。 杨淑芬不乐意地怪唐锐:“不回家吃饭也不打个电话什么的,让人干等。” 秦霜抿着唇。 再过了半个小时,仍不见唐锐人影。 杨淑芬把菜热了一遍,秦霜只好动筷。 饭后,杨淑芬总要出去散两圈步。 她老说:“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杨淑芬这种老一辈的人,很多思想根深蒂固,难以接受新时代的科学观念,格外信老话。 杨淑芬喜欢边走边前后摆着手,拍一下掌,走两步路。 夜风很大,远远地,看见一家超市前,两盆大盆栽边,一男一女忘情地拥吻着,浑然不在意是否有行人旁观。 杨淑芬视力不好,又有遮挡,看不清两人的面孔,只发现男人不比女人高多少,女人细细条条的,纤瘦得很。 杨淑芬心说:伤风败俗。快步走远,不再看他们。 杨淑芬前脚刚离开,男人后脚就放开了女人。 他摸着女人微肿的红唇,说:“这下你满意了吧?大庭广众之下接吻。” 女人勉强地点头。 “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儿个再找你。” 他趁没人注意,迅速地摸了把女人的下体,“今天弄疼你了,回去好好休息。” …… 快八点,杨淑芬回到家里,唐锐脱了外套倚着沙发背,像抽去了筋骨般。秦霜坐在他旁边,替他揉太阳穴,柔声地问着:“很累?” “嗯。有应酬。” 秦霜说:“不会等我生的那天,你也要应酬吧?” 这话已流露出几分不满,唐锐却没察觉到。 “说不准。” 秦霜娇嗔似的拍他一下。 杨淑芬最见不得他俩这肉麻的样子,转去厨房洗碗了。水花溅开,还能听见客厅传来的窸窣说话声。 杨淑芬觉得秦霜是个软骨头,男人哄一哄,什么都依他。女人啊,在男人面前,还是得有点骨气才行,不然只得被男人牵着鼻子走。 挤了洗洁精,杨淑芬心不在焉地擦碗。 超市前的男人,似乎也穿西装……都说衣冠禽兽,啧啧。 * 秦霜生产前几天,就住院待产。杨淑芬一直守着她。 临盆那天,杨淑芬刚打了热水回来,就见秦霜半边身子挂在床沿,额上冒着冷汗,呻吟着叫痛,杨淑芬连忙按铃叫了医生。 床被推入生产室。 “正在手术”的指示灯亮起,杨淑芬在外面急得打转。 杨淑芬打电话给唐锐,嘟嘟响了好几声,对方却迟迟不接。杨淑芬都快急死了。 杨淑芬坐在生产室外的长椅上,焦急地等着,一会儿祈祷,一会儿骂唐锐:老婆临产都不在,你也配! 这种时候,就算唐锐在,她也要借助些什么,来分散焦虑感。譬如,唐锐凭什么让她女儿受那样的罪。 走廊里人来人往,充斥着噪音和消毒水气味。 令人焦急的等待中,一分一秒皆是折磨。 这时,杨淑芬看见一个眼熟的人。 穿着短裙,头发挽成苞,戴着护士帽,白鞋,胸前挂着身份牌。可不是程诗妍吗。 想起来了,同伴提过,她在这家医院当护士。 心念一动,杨淑芬喊住她。 —————————— 捉住夏天的尾巴,把这篇发了。 十二 炽夏(2) 程诗妍以为是熟人,回头,却见是位五十余岁,穿着老土的陌生人。她奇怪地问:“阿姨,您认识我?” “那天早上,你不太舒服的样子,我说要送你回家。”杨淑芬不知她是真忘,还是假忘,提醒她。 杨淑芬看见她的脸色顿时沉下来:“哦,阿姨有什么事吗?” 杨淑芬也不介意,冲她笑,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善:“我女儿在生产,大概多久能出来啊?” “不一定。”程诗妍看了眼生产室,“如果难产、大出血、胎位不正的话,八、九个小时都有可能。” 杨淑芬在心里嘀咕:小姑娘咋净说这晦气的,就不能说点好的。 “那阿姨,没事我先走了。” 杨淑芬本想找人说话,分分神,结果这小妮子没耐心,话说得也忒不好听了。走就走吧,什么人呐这是。 她再次陷入焦灼的等待。 等护士将孩子抱出来时,唐锐仍未过来。 杨淑芬也顾不上骂他,一心只有外孙和女儿。 “恭喜阿姨,母子平安。孩子七斤四两。” 听见这个数字,杨淑芬喜滋滋的,十分得意:说明她喂秦霜喂得好啊。 * 晚上,唐锐赶过来,在门口撞上提了开水壶的杨淑芬:“妈,生的儿子女儿?” “儿子。”杨淑芬颇有微词,“你第一句话就是问男女,老婆你关心一下没?她辛辛苦苦给你们唐家生了个男娃,还得不到你唐总一句关心吗?哟,刚签了一笔几亿的大单子啊?比老婆孩子还重要?” 挨了一顿冷嘲热讽,唐锐表情讪讪的,他理亏,没法反驳。 杨淑芬终究惦记女儿,“秦霜等你呢,快去吧。” 唐锐如蒙大赦,连忙进入病房。秦霜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几乎与床单融为一体。孩子被她抱在臂弯里,正熟睡着。 唐锐压低声音叫她:“老婆。” 秦霜一见到他,委屈瞬间溃堤,眼泪簌簌地滑落:“老公,我好痛。” 唐锐耐住性子,柔声哄着她:“不哭不哭,我这不是来了吗?” …… 孩子吮不出奶来,杨淑芬找了个催奶师。她是由程诗妍领进来的。 唐锐安抚着焦虑的秦霜:“没事,咱妈找的催奶师挺有名的,实在催不出奶,喂奶粉也行。” 程诗妍冷着脸打断:“阿姨,催奶师来了。” 唐锐抬头看了眼她,唇抿紧成一条线,没说话。 杨淑芬看着催奶师的手掌有节奏地按压着秦霜的胸部,时不时问她的感受。 秦霜的胸鼓胀得很,偏偏不出奶,难受至极。 唐锐站起来:“妈,我先出去一趟。” 他刚走,程诗妍也转身离去。杨淑芬的注意力全放在秦霜身上,没注意他们。 程诗妍的脚步跟随着唐锐,停在洗手间旁的一个洒扫工具间,里面堆满了拖把、桶子等洒扫工具。 “唐锐,怎么不陪……”她刚要出言冷讽,男人就一把箍住她,狠狠地吻下。 两人身上都沾着消毒水气味,程诗妍更甚,不同的是,唐锐的气息,夹杂了些奶香。 程诗妍沉迷着他的味道,感觉他的手指钻入了护士短裙下。 “慢点慢点。” 唐锐手指已经插进花穴,搅出一阵咕叽咕叽的水声。 “小骚货,这么快就湿成这样了。” “你不就喜欢我骚吗?” 唐锐哈哈笑:“给你说对了。” 唐锐解开裤子拉链,放出自己的庞然大物。 程诗妍双手捧着它,惊叹道:“就这么大了?”她哂笑,“你是不是还在陪你老婆的时候,看着她那对大奶子,就硬了?” “是。”唐锐坦坦荡荡。 秦霜这段时间,胸大了不少,透着一股奶白色。可她担忧孩子安危,从不让他碰身子,即便已过了三个月。 “那你揉揉我的,看谁更大些。” 他解开她的纽扣,隔着胸衣,在奶子上大力揉搓着。 隔着一层海绵乳垫,犹如隔靴搔痒,程诗妍拉下一边乳罩。唐锐低下头,含住乳头,嘬吸,势要吮出汁水般。 程诗妍轻哼:“你还没回答呢。” 他含混地回答:“你的,当然是你的大。” 她笑了。 男人么,为了和女人做爱,自然是什么胡言乱语、花言巧语都说得出来的。 唐锐拉下她的蕾丝内裤,看着她往外吐着热气与淫液的粉嫩骚穴,胯下那根器物愈发硬胀难忍。 程诗妍扭了扭腰,“进来呀,磨蹭什么。” 唐锐挑眉:“要我什么进来?” “当然是……”程诗妍红唇轻启,“要你的大肉棒进来啊。” 他脑中那根理智的线倏然崩断,狠狠地说:“你看我今天不肏哭你。” 两人没弄多久,医院毕竟人多。 唐锐抖着阴茎,将浓白的精液射在地上。 “挺开心吧?香火延续了,老婆身材也会逐渐恢复。”程诗妍喘着气说,“你还会想离婚?” “当然想。”唐锐靠着墙,抱紧她,“晚上我寻个机会,到你家去。” 程诗妍瞅他,媚眼如丝。 那勾人的眼神,直望进他心底。唐锐愈发心痒难耐。 程诗妍比秦霜骚,床上功夫也更好,更难能可贵的是,她毫不黏人。每次他到家,秦霜恨不得挂在他身上,且自己无知无觉,他烦不胜烦。 在结婚之前,唐锐是爱秦霜的。 她温柔,善解人意,无论作为女朋友,还是妻子,都是极其合适的人选。 可婚后,她就变得敏感、爱吃醋,即便她不求他给她什么物质,但在她心里,他整个人,都只能属于她一个人。 这种感觉,让唐锐很不好受。 唐锐一开始,是不想要孩子的。他想和秦霜多过两年二人世界。但秦霜态度很强硬,说他要是戴套,就别和她做。他没可奈何,让她要了孩子。 一切变故,皆发生在她怀孕后。 他不知道的是,这孩子,是他的母亲,逼着秦霜要的。 * 秦霜生产后,要坐月子,唐锐回家得更少。她隐约觉察出了什么。男人,最爱偷腥,尤其在妻子怀孕时。但她又不敢细想。她难以想象这种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一方面是怀疑,一方面是害怕。两股势力对峙着,最终,前者占了上风。 给孩子喂过奶后,秦霜准备去唐锐单位看看。 杨淑芬问:“要出门啊?” 秦霜不敢说实话,含混说:“高中同学聚会,晚上尽量早赶回来,妈,你帮我照顾孩子。” 杨淑芬看她手里攥的宽沿帽和墨镜,只当防晒用,也没多想。 那天,秦霜回来,就一直精神恍惚。 杨淑芬以为她太累了,就嘱咐她好好休息。 晚上,秦霜一反常态,早早就睡下了。杨淑芬觉得奇怪,平常她都是要等到唐锐回来,才肯睡的。 第二天,杨淑芬大清早扫完地,拎着早餐上楼,看见唐锐步履极快地下楼,她随口问:“走这么早啊?” “嗯。”唐锐脚步不停,楼道狭窄,杨淑芬侧身给他让空。 他匆匆说:“再见妈。” 杨淑芬边在桌上放下早餐,边朝屋里喊:“秦霜,吃早餐啦!” 没得到回应,她又喊了声,仍是悄无声息。她推开门,秦霜呆呆地坐在床沿上,目光空而无神。 杨淑芬拉她胳膊:“咋了这?” “没事。”秦霜站起来,强颜欢笑。 杨淑芬见她神思恍惚,担心之余,又有委屈:自家女儿,肚子里割下的一块肉,含辛茹苦地养大,大了大了,遇到事了也不跟她说。 秦霜又说:“真没事儿,妈。” 杨淑芬气一上来,声音就洪亮:“现在有口不会张了是吗?要不我叫唐锐回来,你跟他说去!” 秦霜一怔,眼泪吧嗒掉下来。 * 杨淑芬穿着一双地摊上八十块钱淘来的凉鞋,走得格外有气势。这种生死边界,都是来领命的,没见过像她这般像来讨命的。医院走廊里的人都看着她。 杨淑芬声势浩大地拍响了妇产科主治医生蒋春梅的办公室的门。 里面传来一声:“谁啊?进来。” 杨淑芬拉开门,一上来就问:“你们这里有护士勾搭我女婿,管不管?” 蒋春梅懒懒地抬起眼皮,上下打量她两眼:“有证据么?” …… “你丈母娘和你老婆都知道了,打算怎么办?” “丈母娘?她怎么知道的?” “那我哪知道?”程诗妍脱了护士服,换上常服,“她今天跑来医院闹,被蒋医生打发回去了。” “她怎么说?”唐锐焦急地抓住她的腕子。 程诗妍抬了抬眼皮,“说我勾搭你,反正都是些不好听的话呗,你要知道这些干嘛?” 唐锐被堵得哑口无言。他冷静下来想了想,回去也不是,不回去也不是,一咬牙一狠心说:“我得回去一趟。” 程诗妍也不意外:“你回去就是了呗。” 与唐锐分手后,程诗妍独自回家。路上要经过一条小巷,那天她值夜班,凌晨三点多才从医院出来。 那个男人潜伏在垃圾桶边,等她经过时,就猛地冲了上来,像头野兽般凶狠。他身体压住程诗妍,撕咬着她的嘴唇。他身上的酒、烟味,还混杂着其他什么,一起扑过来的时候,她都快吐了。 她拼尽全力扇他耳光,男人踢她的腿,拉扯她的内裤,最后她跑掉了。 跑了很远,确保那个男人没有跟上来。 走到那条空旷无人的路上,情绪忽然崩溃。 唐锐不是她第一个男人。她第一个男人在她读高中时,和她上了床。那人绿了她。她不觉得很伤心,只是遗憾,自己的初夜给了这么一个渣男。 后来她没考上大学,读大专,接连谈了几个男朋友,总是不满意。 认识唐锐,是在医院工作后。 他陪他老婆来医院,那时,秦霜才一个月身孕吧?千想万想,她也想不到,就是在那时,自己老公被人勾了去。 每每想到这,程诗妍就忍不住笑。 笑秦霜惨,笑唐锐渣,也笑自己贱。 程诗妍的脚步放慢。 路灯昏暗,前方站着一个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又是那个人。 等着强奸她的变态。 —————————— 话说,我是还没火,就凉透了吗? 十二 炽夏(3) 秦霜喂过奶后,哄着孩子入睡。门锁响了,她以为是杨淑芬,便喊她:“妈,盆里的衣服我洗了,你帮我晾下。” “妈还没回来?”却是唐锐的声音。 “你怎么回来了?”秦霜穿着睡衣下床,看着他。 “我自己的家,还回来不得?”唐锐反问。 秦霜冷笑:“能回来啊。只不过唐总,放着好好的小情人不睡,跑回家看我这糟糠妻做什么呀,也不嫌不舒坦。” 唐锐皱眉:“你能不能别用这种阴阳怪气的强调说话?” “那我要怎么说?梨花带雨地求你,不要抛下我和孩子,与那个程诗妍分开吗?” 唐锐没说话。 秦霜在他面前,一向是柔声细语,谈恋爱时,她也不会和他吵架红脸,在床上,即便是哭得哑了,也不会挠他。 或许是她太顺从了,久而久之,唐锐反而喜欢程诗妍这种热辣点的。 她换了这讽刺的语气,唐锐竟一时无法反驳。 这时电话响了。 他如蒙大赦,连忙接起。 “喂?是程诗妍小姐的朋友吗?” “是,请问你哪位?” “我是警察,您的朋友和一位阿姨打起来了,现在在警局,麻烦你来接一下。” 唐锐心中一惊,他呆了会儿,想到可能是杨淑芬,不免对秦霜横眉:“你妈又去闹事?现在都闹到警局了!” “你胡说什么!一口一个‘你妈’,感情关系好了,你喊妈,关系不好了,就成我妈了。” 唐锐脑子里嗡嗡的,像有无数只蝗虫飞过,顿时空白一片。他咬着牙,腮帮子下缩,一腔恨意无处发泄。 自从生下孩子,秦霜时不时就会头痛,也不知怎么落下的病根。这时又痛起来了。她强忍着,回屋换了衣服,边下楼,边打电话给杨淑芬,刚冲出门口,两道亮光打向她,唐锐探出头说:“我带你去。” 秦霜看着他,半晌,一言不发地上车。 全程,秦霜都没有跟唐锐搭话。也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不想管,唐锐竟未发觉她不舒服。 看见程诗妍奔向唐锐,抱住他时,头痛感愈发明显。 警察说了什么,秦霜一点都听不清楚,眼前的几个人拉扯着,争执着,警察上前劝阻,也无济于事。最后自己怎样被杨淑芬拽着回家,她更是没有印象。 只是记得,自己心中酸涩得,只剩下一句话:狗男女。 …… 唐锐那夜没有回家。母女两人是打的回去的,夜风吹着,秦霜痛意减缓不少。她想起过往种种,手捂着脸,无声地哭。 杨淑芬拍着她的肩:“没想到唐锐是这样的渣男,改明儿你就跟她把婚离了,孩子妈来带。” 司机这时插了句话:“这婚可不能离。男人犯点错很正常,要是离了婚,到时候后悔的还是女方,男方还不是逍遥快活去了?” 杨淑芬觉得他这话有道理,开始考虑。赡养费、房子、车子,还有孩子的抚养权,离婚后,还要好一番掰扯,让唐锐净身出户,依他那性子,定是不可能的。 杨淑芬叹了口气,秦霜工作也辞了,专心专意在家养胎,一时半会,上那儿找工作去呀。 这样一想,对程诗妍恨意更盛。 她抛下一张老脸,跟程诗妍好一顿理论,就是想让她离开唐锐,哪想她性子烈得很,一手推开杨淑芬,作势要走,于是便闹了起来。 “妈。”秦霜嗓子已经有些哑了,“好梦不长存,我知道的。” 杨淑芬整不明白秦霜说的话,她小学毕业,初中就打工了,文化修养不够。 “离就离吧。” 杨淑芬一下没回味过来。 真铁了心要离?秦霜是她养大的,了解至极,她爱唐锐爱得掏心掏肺,杨淑芬还真不相信,她说离就离。 杨淑芬活了这么多年,吃过的盐不说比秦霜吃过的饭多,至少也是身经百战,什么事没见过、没听过?当初她就不太支持这桩婚事。唐锐一家人,看着就和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但秦霜说她非他不可,她也就勉强接受了。 如今,唐锐出轨,除去对女儿的心疼,杨淑芬也没什么意外的。 杨淑芬在家没事,就爱看电视剧,这样的情节真没少见,原配大战小三,最后都是小三胜了。可秦霜战都没战呢,先对程诗妍认输了。秦霜心软,脊梁骨也软。 * 流言生得快,变换也快。 杨淑芬第二天早上买菜,就听他们谈起唐锐和程诗妍的事,见到杨淑芬了,立马三缄其口。谁都知道,唐锐是杨淑芬的女婿。 平常她们就爱凑在一起,八这家那家的是非。杨淑芬不屑一顾,暗骂这群长舌妇。 程诗妍她妈也在,平常的气焰一下全无,气得脸都青了。 女儿生得好,是她半辈子的骄傲所在,如今可好,又是当人小三,又是被猥琐男强奸,相当于敲断她的脊梁骨。 杨淑芬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后来又听说,程诗妍她妈冲到她租的房子里,把床上的裸着的程诗妍拽下床,狠狠地抽了顿。 听说,她身上全是红痕、青淤。 程诗妍很冷静地看着她母亲:“妈,你来给我收尸啊?” 唐锐依旧没回家。 秦霜整理了东西,给唐锐发短信,说明了时间和地点,再没接他的电话。 杨淑芬年纪大了,夜里睡得浅,常常听到秦霜的哭声,一开始是压抑的抽泣声,逐渐放声哭出来,却是被闷在什么里的。 她很怕,秦霜会在被窝里闷坏。 但是一到白天,秦霜就一如往常,甚至开心地逗儿子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杨淑芬是眼看着秦霜逐日变得憔悴的。她实在实在无可奈何。 好话歹话,她听不进,都是空话。 最终,两人把离婚证给领了。 秦霜自小性子软,不与人争,早知如此,杨淑芬不该将她嫁给唐锐。 夫妻关系中,女方若付出得多,她便要吃大亏。杨淑芬当初就与她说了,可无奈,劝不住啊。 事后反悔,都是空的。自己作出的苦果,只有自己尝。 杨淑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孩子和房子归秦霜,车和所有钱归唐锐,他另外每月给秦霜一笔赡养费。 杨淑芬还算满意。 车有公交车,钱也能赚,有孩子和房子,有什么可怕的?无非是丢点脸,出点丑罢了。 再碰上程诗妍和唐锐,杨淑芬连个眼神都不会赏。 * 那天早上,八点钟左右,太阳很大。 杨淑芬从菜市回来,发现不对劲。她居然看见一辆熟悉的车。杨淑芬第一想法便是:唐锐不会来找秦霜了吧? 果不其然,杨淑芬刚上楼,就看见下来的唐锐。 杨淑芬气势汹汹地堵住他的去路:“你来这干什么?” 唐锐皱眉:“我来看看我儿子,不可以吗?” 离过婚后,对于曾经的岳母,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这就是她的好女婿。 “可以,当然可以。”杨淑芬一下气笑了,“走得倒挺快,别是做了亏心事,怕看见我啊?” 唐锐讪笑:“当然不是。” 杨淑芬不想再与唐锐周旋,她推开他,径直上楼。拿钥匙开了门,发现客厅一片狼藉。 她暗咒了句唐锐。 杨淑芬觉得,用尽毕生的脏话来骂唐锐都不够。 沙发垫都滑了下来,玻璃渣遍地都是,凳子也歪倒在一旁。 这到底是吵成什么样了,还动了手? 杨淑芬将沙发垫扯上沙发,扫了玻璃渣,扶正了凳子,才想起,秦霜不在。 躲房间哭? 杨淑芬推开房门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割了口子的手腕,正缓缓滴着血,地上已汇了一小摊。 杨淑芬眼前一黑,几乎昏倒过去。她怎么也想不到,秦霜会想不开。 …… 那天,秦霜偏过头,看着儿子在小床里,伸着两条又短,又胖嘟嘟的手,似乎想握住什么。 似乎察觉到母亲在看他,他转了转头,看她一眼,又将头转回去。 儿子,你知道吗,你妈妈马上就离开你了…… 后来,彻底失去了意识。不管是心伤,还是身伤,所有的痛楚,都离她而远了。她灵魂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就会迎来黑白无常,将自己引去黄泉。 她想自私地抛掉一切,抛掉尚未满百天的儿子,抛掉母亲,抛掉自己。 她以为自己可以痛快些。可有时见到唐锐和程诗妍毫不避讳地手挽手,在街上行走,便忍不住恨唐锐,也恨程诗妍——在自己孩子还不会叫“爸爸”时,将唐锐夺走。也恨自己。 恨有时会像把刀,伤害别人,也了结自己。 王小波说:人一切的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她既无能,又十分痛苦。 她终究被救了回来。 往后的日子怎么办?她没有头绪。 秦霜躺在病床上,呼吸间皆是消毒水气味,腕上清晰的痛感提醒着她:你还在这人世间,你依旧是被男人抛弃的秦霜。 耳畔好似还在回响着唐锐冷漠的声音:强奸程诗妍的人,是不是你找的?我千想万想,也绝想不到你残忍至此。算了,我也不想追究下去,只希望你日后安安分分的,这样,还不至于闹太大。 唐锐,你好绝情。 她现在这个凄惨的样子,你知道吗?你会心疼吗? 你心中还存有一丝温情吗? 多年夫妻,她已对他产生惯性依赖,这种依赖如蛆附骨,她需要用很长一段时间,去将它剔除掉。 是唐锐,将她的爱情夺走,又毫不怜惜地踩在脚底下。 兰摧玉折,终身不复。 已至深夜,灯都熄灭了。 万籁俱寂。 只有走廊里,护士穿着坡跟鞋,走路的声音,啪嗒啪嗒。 —完— ——————— 想起刘震云的《一地鸡毛》,这篇文的,其实也是家长里短,一地鸡毛。 十三 定疆(1) 山河,在眼前,如破絮般零散飘落。到处是烽火狼烟、厮杀,嘶喊声震天撼地。 不待露输势,他便已明了,莫说是他,天王老子也挽不回这一局颓棋。 手中剑深插入泥中,血顺着剑锋滑落,洇湿土地。 呼出的热气,变成一团团的白雾。喘息声渐重。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下、兄弟接连地命丧黄泉?他再如何血冷如雪,心硬如铁,也做不到。 对方将领喊道:“定北将军,若你投降,不仅可保你一命,且日后宦途腾达,万千富贵,岂不快哉!” 他用尽毕生力气大喊着:“山河寂灭,不忍苟活。今日,是燕澜对不住你们,若有来生,我必偿还。” 他傲气一生,即使溃败,即使身亡,也绝不举白旗投降。 话尽,他纵身一跃,坠入结了薄冰的无闻河。 正殊死厮杀的两方士兵忽然都停了。 那是农历十二月,快至新年。 北方飘起了大雪,鹅毛一般,纷纷扬扬。地上铺满红练,天却亮得刺目。 火渐渐熄灭,一叠一叠的尸体上覆了一层白绒毯,像哪位婀娜女子亲手盖上的。 一片萧条疮痍。 无闻无闻,一条寂寂无名的小河。 却葬了一个声名显赫的人。 血染红了浮冰。 史书上,有关这位战败将军的记载,仅寥寥几笔。 然而在后世坊间中,却久久流传着他的故事。 史记: 燕澜少颖慧,学问渊厚,善骑射。弱冠之年,得帝赏识。至德十三年,因其战功赫赫,受民爱戴,受封定北将军。至德十六年冬,辽王起兵造反,无闻河一战,澜大败。澜心中怆痛,不忍苟活,遂投身无闻河。一世英名,毁于此战。时二十有七,终生无妻无子。帝大恸,令其厚葬。 澜尝于帝生辰宴言:“臣,此生惟愿山河无殇,河清海晏。”帝大悦。然,终不得见。 * 军营重地,竟闯入一名女子。 两名士兵夹着她,来到军帐里。燕澜正在盘膝坐在榻上,与自己博弈。 “将军,也不知这女子使了什么法,趁兄弟们不注意,竟偷偷溜了进来。方才,属下见她欲靠近将军帐营,便将她捉了起来,想来是刺客。将军,该如何处置?” 军营层层关卡,重兵把守,能悄无声息闯至此处才被发现,必是有点功夫的。 甚至,是她刻意暴露行迹。 燕澜抬眼打量她两番,一袭白衣,袖却是丹红,像是刚杀了人染上的血。 她迎上他的目光,无畏无惧。甚至,还冲他笑了笑。 他十几岁上了沙场,身染嗜血之气,普通女子见了,多是目光躲闪,不敢直视。这般人,要么天性胆大蠢笨,要么……与他是同类人。 他转过脸去,落下一枚白子,声音闲适,似对她并无好奇:“叫什么名字?” “丹袖。” 这名字倒是极符她的装扮。 “说吧,谁派来的。树大招风,我树敌众多,殚精竭虑想要我命的人数不胜数。你又是哪方的?” 丹袖一笑,眼波流转:“没谁派的呀,我来找你的。民间不都说,定北大将军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战功不说,这一副皮相,更是秀色可餐么?” 不待正主发怒,士兵率先叱道:“放肆!” 燕澜摆摆手,“无妨。” 棋盘上,黑子以压倒式的优势,胜。 他慢条斯理地,将棋子一枚枚地收进棋盒,站起来,“松了吧。” 士兵犹豫:“可她……” “无妨。”他又是这句。 士兵松开丹袖,转身离开营帐。 但仍有顾虑,吩咐站守士兵,一旦帐内有大动静,便进去保护将军。 其实也是多余。 将军的身手,若连一个女子都能钳制,那也愧对“定北大将军”这个称号了。 “辽王的小九?”燕澜执起几案上的水壶,倒了两杯水。 女子微微吃惊,显然没料到身份被识破:“你如何得知?我从未出现在你眼前过。” 他将一杯水递与她,“辽王武将出身,你非但不惧我,更有如此好的身手,这在女子中,极少见。加之你的‘丹袖’,便只能是你。” 丹袖轻轻拍掌:“合情合理。燕大将军,果然如传闻所说,聪颖过人。” “既已赐婚,你在闺中待嫁便好,何故跑来寻我?” 丹袖眼珠转了转,“不是说了吗?我是来‘看’你的。” * 将军未婚妻的名声一传出去,士兵们便一拥而来,看这个娇滴滴的姑娘。 可,有哪个娇滴滴的姑娘,搭着几公斤重的弓箭,一拉弓,便射中五十米外的草垛? 士兵拍掌叫好,甚至有人提出比试。 常听闻,辽王极宠爱这位小九,连她的箭术、马术,都是亲自所授。他为何会将这个掌中宝嫁给燕澜,其意图,昭昭可知。燕澜正得皇帝赏识,风头正盛,仕途大好。联姻,利益至上。 终究是个姑娘,军营里尽是莽汉,她待着不合适。 燕澜说:“你已见到我,我稍后便差人送你回王府。” 丹袖提着马鞭,刚从马上下来,汗珠从额上滴落。 她不愿,撅起红唇,多了分小女子的娇憨:“难得溜出来,我不想回去。” 燕澜不爱强人所难,她想留就留,悉心点就是,还能让她丢了不成? 燕澜一月有大半月是待在军营中的,一是未成婚立家,再自由不过;二是,风餐露宿、刀口舔血的日子过惯了,反而更习惯军营。 晚上,他正褪了衣,给旧伤上药,她却莽莽撞撞冲进来。 她一惊,忙转身:“抱歉抱歉,我不知道……” 好在只褪了上衣,没叫她看光。 他却促狭心起,有意打趣:“不日便要成婚,到时……再者,你今日的目的不就是‘看我’吗?怎的见了,反倒怕羞?” 丹袖耳根子都烧了起来:“你怎跟那些纨绔子弟一般……” “这便纨绔了?整个军营,都是热血方刚的铮铮男儿,你是没见,他们见到久别的妻子是如何的……” “好了!住口!”她再听不下去,匆匆打断。 燕澜好笑。本以为,她同男子般飒爽,哪料,到底是小女子心性。 燕澜拉上衣襟,翻身下榻,“寻我何事?” 丹袖咬着下唇,微仰头,“无事便不能来寻你吗?” 他道:“男女有别,郡主还是讲些礼数为好。深夜私闯男子寝帐,传出去,终究不好听。” “那又如何?你我是陛下赐婚,旁人敢多言?” 燕澜失笑。 如此看来,不过是个心性未成熟的小姑娘,初见时所见到的,不过是她装模作样。 第二日,她便离开了军营。 是辽王得知消息,亲自带人来将她逮回去的。说是逮,不如说接。毕竟,外人皆知,辽王是宠她至极的。 婚事原定在两月后,战事却突起,婚事只好延期。 他凯旋,已是第二年的事了。这期间,一年,两人未能见面。 * 那日,是皇帝生辰宴。 丹袖坐在辽王与辽王妃身侧,与燕澜仅隔了一个席位。 从皇后起,一个接一个地对皇帝说出祝愿。大多是场面词,无甚新意,皇帝听腻了,意兴阑珊地撑着下颌。 到燕澜,他铿然起身,朝北方抱拳,沉声道:“臣,此生惟愿山河无殇,河清海晏。” 皇帝欣然鼓掌,道:“还是燕卿懂朕,好一个‘山河无殇,河清海晏’!喝!” 两人遥遥敬酒,仰头饮尽。 皇帝年纪大了,如此饮酒难免呛住,皇后抚着他的背,柔声嗔怪:“就算是与燕将军英雄所见略同,甚感高兴,也该注意些龙体啊……” 皇帝摆手:“不妨事,不妨事。” 众臣见皇帝高兴,纷纷吹捧着燕澜。 什么“将军志在四方”、“将军鸿鹄之志”。 辽王亦道:“定北将军年纪轻轻,便胸怀如此大志,本王亦是钦佩不已。将小女嫁与将军,不仅是小女之幸,更是本王之大幸。” 燕澜闻言,目光投向埋头啄酒的丹袖。 隐隐的,似能借着月色,瞥到颊上一抹绯红。 他懒懒道:“王爷言重,与贵千金喜结连理,是燕澜之幸才是。” 皇帝拊掌笑道:“如此看来,朕这婚没赐错。” 半时辰后,燕澜喝得酒酣面热,便寻了个借口,在御花园闲逛。 走了会儿,远离宴席的热闹喧杂。他觉得头疼,挥退了随从的太监、女婢,没过多久,又听见脚步声。轻盈,步伐小,是女子的。 燕澜以为是哪个婢女,闷烦道:“我说了,不用跟着……” “燕澜。” 仔细分辨片刻,才认出是丹袖的声音。 下一刻,她那张巧笑倩兮的小脸出现在眼前,一双剪水双瞳灵动地眨着。 他心蓦地一跳,醉眼朦胧地后退一步,“何事?” “醉了?”丹袖作势来扶他。 燕澜挡开她的手,扶着额,晕晕沉沉的,“嗯。” 他不善应酬,酒量不行,不然,皇帝也不会轻易放他走。 ———————————— 背景架空,那段文言文我瞎写的,勿究勿究。 另外,这算我另一篇文《晏清》的番外,或者同人文? 《晏清》晚点发。 十三 定疆(2) 被燕澜拒绝,丹袖小小地沮丧了下。一个女子,对男子主动,还被拒,实在太扫面子。她搓着手,立在原地,进不得,也退不了。不自在极了。 好在,他及时认识到了错误,出言挽回:“那边有个亭子,去坐坐吧。” 两人半生不熟,中间夹着一份婚约,更是尴尬。 一路无言。 方才在宴上,说“此生惟愿山河无殇,河清海晏”的铮铮将军,和此生此刻,醉得有点意识不清的男人,浑然不似同一人。 传过长廊,在亭子落座。 最后却是燕澜率先开口:“湖边风冷,小心着凉。” “我穿得厚实,无妨。” 再次陷入沉默。 他头疼欲裂,一是酒的缘故,二是不知该如何应付她。 “如果……”他声音嘶哑着道,“你不愿意,我可以求皇上,求他撤回我们的婚约。哪怕抛去我一身高官厚禄,只要你不愿意。”这一番话,是真情实意为她着想的。 他便这样看不上她吗?丹袖想着想着,红了眼。金豆子成串地落下。 燕澜最见不得女子哭,霎时乱了手脚,胡乱哄着:“千万别误会……我并非对你无意,只是保不准哪日,我就身首异处,若你嫁了我,便要守寡……太委屈你。” 定北定北,北方未定,他此生心愿就未竞。 他至今未娶,便是担心顾不着家,委屈了妻儿。 对于刀口舔血,心系边疆的人而言,爱情无疑是一种奢侈。 又或许,是他用一生功绩,换来了她。 丹袖摇着头,迭声重复:“不委屈,不会……” 燕澜手忙脚乱地帮她拭去眼泪,又拈来桌上的早先备好的点心,想喂她…… 后来也是急了,他竟一把揽住她的腰肢,吻了她。 她唇上沾着泪,咸的。他吮着两瓣樱唇,将泪尽数吮干了。她紧紧地攥着他的衣领上的狐狸毛,背抵着石桌边沿,生痛,然而上方的刺激更大。他欲更近一步,却遭到了阻碍,是她紧咬着牙关。他耐心地轻啮着她的唇角,慢慢的,她牙关微松,他便趁机溜入。 人都在宴席那边,这边冷,鲜有人来。 天地之间,只听得北方呼啸。 燕澜也不知喝了多少,酒气在唇齿间弥漫,丹袖也快醉了。 直到她快呼不了吸,他才松开她。额抵着她的肩,说:“这会儿,你总相信了。” * 入了春,燕澜带丹袖去郊外放纸鸢。 入眼之处,皆是生机盎然的红橙黄绿的花花草草。 人不少,多是高门世家的小姐,带着小婢小厮出外游玩。 丹袖自幼学武,并不爱好这种女子玩意儿,燕澜思忖片刻,叫他的贴身小厮牵来马匹。丹袖眼一亮,挽着他的手臂,道:“还是你了解我。” 两人同乘一骑,在平原上肆意奔驰。 风掀起丹袖的裙袂,吹散她的开心尖叫:“啊!燕澜,可以再骑快点吗?” 燕澜没听她的,反倒放慢了速度。 天空一片清澄,连云都极少。周边人越来越少,风景越来越美。 燕澜两只手夹着丹袖的腰,一使力,将人抛起来,她惊呼一声,下一瞬,人已站在马背上。她自幼骑马,却从未站在马背上过。他再一使力,让她面朝自己坐下。 她当即知道他的意图,阖上眼,睫羽颤巍巍的,出卖了主人的紧张与期待。 果然,他的吻在下一瞬落下。 舌尖交缠。唇是干燥的,吻却是湿热的。 风声贴着鬓角呼啸。 是燕澜拉住马缰,驱使马匹跑快了。 萦绕在鼻尖的,是野草的泥腥味,还有女子的发香。 那天,在平原尽头,夕阳乍现之时,他用力地贯穿了她一生。 她抓住身下如锦的草,承受他的生命力度。他的手同唇舌一般灼烫,浮在胸前,阴处,大腿内侧。 痛意渐渐轻了,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潮涌,卷起她,朝海底沉没。 不远处的天空,是一只不知哪位小姐放断的纸鸢。活灵活现的,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蝶。 有人似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尖叫声,待细听,又再听不见,一场梦般。取而代之的,是叫马的口哨声。 待小厮寻过来,她被凌乱的衣物裹着,在他怀中熟睡。脸上两团酡红尚未退散。 如此情况即便在王孙贵胄之间,也十分罕见,小厮稍愣了下,到底训练有素,很快回过神,替燕澜穿上衣物。 丹袖半睡半醒之间,听见车马辚辚,身处颠簸之中。 睁开眼,发现自己在燕澜怀里。 他一只手搂着她的身子,另一只撩开一线帘子,往外看着。窗外的,是人声喧沸、熙熙攘攘的市井。他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柔情。 从那时,她便知,燕澜注定无法原谅她。 * 那夜,辽王起兵造反的消息传来。丹袖等了一夜,也没能等来燕澜的消息。 反而,等来数百士兵,层层围住辽王府。 从白昼,熬到黑夜,她心中惴惴,只吃了几口送来的饭菜,便放下筷子,让人端走。 又是一日,外面传来消息,辽王已于乱市被处死。斩首。燕澜亲自行的刑。 丹袖泪如雨下,在房中闺床上蜷着,等燕澜来找她。她也不知,她在盼什么。盼她落一个同父亲一般无二的下场,还是他的原谅?她知道,二者皆不可能。 她诛的,是他的心,他便以同样的手段回报。 深夜,门轻响。 她睡得很浅,一下惊醒。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长条影子,慢慢的,他人才现身。 他身上铠甲未脱,走动之间,寒光凛冽。 丹袖说:“燕澜。”她没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不成样子,破帛般。 他在门口站定,月光如水,拢着他的身形。 “为什么?”语气没有一点起伏,丹袖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她该怎么解释?她的婚姻,本就不由已。她没有外人看来的受宠。她整个人生,是她父亲,用来谋事的工具,莫说婚姻。他想以自己,牵制燕澜。他确实做到了。千料万料,他偏就没料到丹袖会动真情。 世间一切皆可算计,唯人之感情不可控。 素来忠于父亲,生性淡薄的女儿,会爱上他的敌人。 燕澜的心愿是山河安定,父亲却心心念念谋朝篡位。他首先,就该处理掉燕澜。但却一次又一次地,让他从沙场上,死里逃生。 父亲失算的,又何止一处? 丹袖忽然哂笑出声。 燕澜再无法压抑自己汹涌的情绪,几个箭步冲上前,红着眼眶,厉声质问:“那些,都是你与你父亲,共同做的戏吗?” 他竭力控制自己,才不至使手掐上她那条纤细的脖颈。 那么细,那么细,仿佛他一掐上去,它的主人就会失去生命力。 “不是,不是……” 她罪无可赦,所有的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可她仍是重复着这句话。 燕澜怒目半晌,终是泄了气,几乎是拖着步子,走出屋子,再无回首。 此时,彼此皆无法料到,他们此生最后一段对话,竟是如此刀刀剜心。 即便在最愤怒的时刻,他也没动她分毫。 丹袖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就算天真是作伪,哭泣是作伪,全部全部都是戏,亭里的吻,夕阳下的欢愉,我对你的感情,这些……还能做得假吗? * “后来呢?” 人群中,有个小孩迫不及待地追问。 有关前朝定北将军的故事,史书记载虽少,却在坊间广为流传。 他传奇的一生中,又属感情最为吸引人,即便分不清几分真,几分假。 时值乱世,刀戈之争见腻了,自然是不愿再听。 瞎眼的说书先生一拍大腿,道:“丹袖被辽王同党挟制,以此威胁燕澜。他进退维谷,拿不下决断。若仅仅是丹袖,他为了自己部下,为了山河百姓,还不至犹豫至此,然而,丹袖此时已有三月身孕。不消多想,孩子定是定北将军的。他终究放不下这个伤她深重的女人。 “然而,叛军势如破竹,一路攻入。颓势难挽。‘山河寂灭,不忍苟活’——说完这句话,定北将军投身无闻河。 “或许,在生命最后一霎,他还会想:丹袖与孩子会不会遭受迫害。” 他这一辈子,太多光阴,太多心思,是寄托在这泱泱之国上的。 连生命,也是殉给河山的。 唯有死前,他方可为自己自私一回。 “丹袖呢?”又有人问。 “辽王夺位后,随定北将军殉情于无闻河?”有人猜测着。 故事背景,说书先生一早便叙述过。燕澜已亡,再无人能平叛。谋朝篡位的名声不好听,宏帝“自愿”退位,随后,辽王登基。 按理,丹袖该是被封公主,自有泼天富贵等她享。 “或者,青灯古佛,赎罪一生?” 这些人,都是惯听了戏的,衍生的结局,多为俗套之流。 说书先生故作神秘地摇摇头。 “没有人知道这位辽王遗孤,丹袖究竟去了哪儿。有说她剃发为尼,有说她投无闻河自尽了,也有说她嫁为人妇,活到了七十多,寂寂终老。” 一片欷歔之声。 听戏的都是故事之外的人,却感伤着自己的心。 还有种可能性,说书先生并未提到。 太惨烈了,叫人忍不住恻然。 据说,燕澜投河那日,丹袖带着身孕,逃了出来。她伪装成士兵,亲耳听他说了那句话,亲眼见他投了河。 锥心之痛,莫过于此。 山河无殇,而今却寂灭;河清海晏,他的不忍苟活却换不来。 战场刀剑无眼,她即便身怀武功,终究是女子,难敌狼豺虎豹。她的尸体,在混乱中,被抛进了无闻河。 也算是,生同衾,死同穴了。 —完— 十四 折心(1) 卿歆在酒吧遇见江城时,他才十八岁。 * 酒吧里灯光昏昧,烟雾缭绕。 卿歆掩着鼻子,绕过人群,找到卿沛说的卡座。 刚高考完,一群男孩子如脱缰的马,野的没边。在他们包的卡座里,哄哄闹闹,边游戏边喝啤酒。桌上、桌下摆满了酒瓶,空的满的。 一个男生站着,一脚踏在茶几上,姿势很落拓不羁。他用牙启开瓶盖,脑袋一偏,吐出来,那一瞬间,看见卿歆。 众人叫好,似乎叫什么“城爷威武”之类的。 而被众人围簇着的他,则在打量着她。 她穿得与响着噪耳摇滚音乐的酒吧格格不入。一袭略带古风的长裙,眉眼柔和,面上不施妆容。 他的打量不加掩饰,赤裸裸的,这种目光放在任何一个女性身上,都会叫人不舒服,但他偏偏生的好。 她有些局促,觉得他气势太强。 当中一个男孩子站起来,面红耳热地朝她招手:“这是我姐,卿歆。” 那握着酒瓶的男生笑了:“姐弟一个叫‘倾心’,一个叫‘钦佩’,倒是取得好。” 男生右耳打了耳钉,短袖的袖子撸上肩膀,笑得有点邪气。 众人笑。 卿沛指指他说:“这是我哥们,江城。” 转头对卿歆谄媚地笑:“姐,我们快喝完了,你先等等,待会一块回家。” 卿歆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许是因为她在,他们不似之前闹腾。像小孩子在面对家长老师时,故意装出乖巧的模样。 后来,大概卿歆存在感太低,男生们又放开了。 卿歆第一次参加纯男生趴,才发现,原来是这样的。 笑得大声,喊得也大声,玻璃啤酒瓶碰撞的清脆响,盖不过喝酒的“咕噜噜”声。少年青春肆意,约莫如此。 冷气开得很低,卿歆觉得冷,默默地搓了搓手臂。 那个叫江城的男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放了酒杯,取过旁边的短袖外套,给她披上。 卿歆愣了下,在这空档里,他坐下来。 一群人还在玩,没注意到他们。 江城说:“能抽支烟吗?”有礼貌的语气,却无询问的态度。 她不喜欢烟味,但仍是点头。 他从茶几上抄了包烟,抖出根,揿亮打火机,点燃,手指与中指夹着烟,动作娴熟。 卿歆看见他小拇指上戴了枚戒指,银色的,没什么花纹。听说是不婚的意思。 小小年纪,就决定不婚了? 卿歆揉了揉鼻子,将疑问放在心里。 犹豫了几秒,觉得干坐着实在尴尬,便试图找话题:“谢谢啊,你的衣服。” “没事。” “今天考得还好吗?” 江城吐了口烟,说:“还行。” 卿歆听卿沛提过,他有个成绩很好的哥们,似乎就是这个江城。 果然,“还行”这种话,要么是敷衍,要么是谦虚。 她踢到一个空瓶子,咕噜地滚走,她忙抬脚踩住。慌张的姿态引得他轻笑了声。 她愈发难堪,只好问:“你们喝了多少?” 江城脱口而出:“三箱。”他侧头看了下,“不对,两箱半。” 还有半箱子没开的酒散乱堆在桌上。 他酒量很好,喝了三四瓶,当灌水似的,也只是脸有点红。 酒吧里的酒比外头贵不少,卿歆摸了下包,不知道钱有没有带够。卿沛放话说要请客,最后钱不够,喊了她来收烂摊子。 江城看到她的动作,笑隐在阴影后:“没事,我带了钱。” 她笑了笑,当他逞强要面子。 卿歆知道,卿沛这些个好友,没一个很有钱的。 他们兴致高,一直喝到十点多。 结账时,卿歆刚掏出钱包来,有只手抢在她前面把钱递过去。 不多不少,服务生领了钱便走了。 卿沛醉醺醺地捶了把江城:“平常都是你们付钱,这次说好我请客的,我姐都叫来了。” “你跟我客气啥。反正没多少。”江城耸耸肩说,“叫女人付钱算怎么回事。” 没多少?卿歆看他,这些钱,够他们高中生吃两周饭了吧。 卿歆扶着卿沛上出租车后,扭头去看,江城还站在原地抽烟,烟灰被风吹落,沾在他的黑T恤上。一道长长的影子拖在身后。 莫名的,多出两分落寞之意。 然而,这种意味在他身上,本该是极度违和的。 卿歆收回视线。 卿沛头疼得很,手盖着眼睛,说:“其实他没什么钱的。我估计那些钱,是他爸妈备来给他读大学的。” 闻言,卿歆再次想去看江城,车却拐了个弯,人再看不到了。 等到了家,卿歆才想起来,身上的衣服没脱下来还他。 她捧着衣服,衣袖处有磨破处,她嗅了嗅,混合着烟气和点汗臭味。衣服于她说,很大了,几乎盖过臀部。 * 第二次碰到他,是在七月初的一个晚上。 成绩刚出来,卿沛读了军校,很快就要开始军训。 他对卿歆说江城留在本市,但她没想到,那么轻易就会再遇见他。 空气溽热,卿歆下了班,步履急快地朝地铁站小跑。 跑过一个街角时,看见江城立在路灯下,与一个女孩说着什么。 江城白色T恤,黑色中裤、凉拖,耳钉折射了灯光,亮亮的——再不能更吊儿郎当的打扮。 卿歆踌躇着,要不要装作不认识,直接掠过。 她停顿的空档,江城眼角余光已瞟到她,一把将她抓去,说:“这是我喜欢的女人。” 女生红着眼,恨恨地说:“我不信!” 江城一字一顿:“从见她第一面起,我就为之折心。” 女生就算再不相信,也因脸皮薄,抹着眼泪,转身走了。 卿歆有点莫名其妙问:“拿我当挡箭牌么?” 她和江城才见过一次,算不上熟。但他说那句话时,她可耻地心跳加速了。 他不说话,单手插在裤兜,光看她。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忘了继续追究,匆忙挣开他的手:“我要赶地铁,再见!” 女人穿着高跟鞋,跑得不快。江城停了一下,才迈步追上去。 赶到地铁站,最后一趟地铁已经开走。 她颓了气,撒气似的跺了跺脚。 江城看见她,就放慢了脚步,隔了几米距离喊她:“卿歆。”她回过头,他说,“我送你回去。” 她心跳得有点快。不知是跑得太急,还是因为他喊她的名字。 他慢慢地吐出那两个字,像是真为她折了心。 晚上路上人很少,走了一段路,卿歆说:“不然我打的吧,很晚了,你快回去。” 他没有回应,默默地点了烟,闷着头往前走。 卿歆踩着高跟鞋,久了便脚痛,看他一声不吭,却只能憋着。她想着工作,不知不觉走在他前面。 江城突然停住,招了辆出租车。卿歆没发觉,仍在走,直到被他拉进车。 他站在车外,给司机塞了钱,说了地址:“零钱给她。” 他吸尽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掷进垃圾桶里。 车子发动时,他低低地说了句:“之前那话,是真的。” 他说话时,未散尽的浅淡的烟雾溢出来。 热风吹过,响起发动机的嗡声,她几乎以为听错。她扒着窗沿往回看,他额上的头发被汗浸湿,贴着额头,显得疲惫。 见她看来,他冲她挥手。 卿歆笑了笑,收回视线,坐正。 上次是他送她上的士,这次还是。 不知道什么缘分。 * 后来是卿歆主动约他。 烈日正盛,他提前到了,却没进店里,靠着电线杆转着尾戒。他垂着头,脸上尽是汗。 相较那一次夜晚的不期而遇,这回他穿得正式了些。 她提着纸袋,叫他:“江城。”她走近他,“来晚了,抱歉。” “没事。”他没接,看着那个袋子,似乎很疑惑。 “上次你的衣服。”卿歆递给他。 两人走进店里。 他取出折叠整齐的衣服,闻到了洗衣液的清香。 干干净净,和她人一般无二。 卿歆略不好意思地说:“上次帮你洗了。” “谢谢。”江城不咸不淡地说,随手将袋子放在一边。 “你吃什么?这家味道不错。”卿歆翻着菜单,“嗯,卿沛上次不好意思,说找机会还你。” “不用还。”江城说,“你陪我就行了。” 卿歆觉得脸热,借低头看菜单来掩饰。然而, 菜单上精致的菜肴图片根本看不进眼里。 江城手压着桌子沿,倾身过来,沉声对她说:“听见吗?我是说,我喜欢你。” 他身上的气势,铺天盖地地罩过来,逼得卿歆退无可退。 耳边听见他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卿歆,你愿意当我女朋友吗?你对我也有感觉的,是不是?” 他端着冰水,一口饮尽。她迟迟没有回应。他有些急躁难耐。 久久,才听她“嗯”了声。 没感觉是假的。 不然,一件外套,分明可以交给卿沛,让他带给江城,而不是自己亲自约他。 谎言说出来,是骗别人的。 自己的心骗不了。 江城坐回椅子,看着绯色染上耳朵的女人,手抵在唇边,想压住上扬的冲动,没成功,到底笑了。 卿歆听见他的笑声,更加窘迫。 江城说:“这儿有鸳鸯菜吗?点一份吧。” 卿歆下意识地去找,找了圈,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鸳鸯…… 江城笑得更欢了。 —————————— 甜文,HE。 十四 折心(2) 用完餐,江城送卿歆回家。 男人没打阳伞的习惯,卿歆有一把,但很小,罩不住两个人。江城撑着伞,只给她打了,自己整个人晒在太阳底下。 路过奶茶店,江城给卿歆买了杯冷饮,待她要喝了,又抢过来。 卿歆不明所以。 他说:“太冰了,女人少喝点好。” 在手心里焐着,又是烈日当空,不那么冰了,便给她。 卿歆觉得江城还挺体贴的。 接过水果茶时,碰到他的手,江城索性将她手包在手心里,揉了揉。 “你们女孩子的手,是不是都这么软?” 卿歆不太自在地收回手,小声说:“说得你不知道一样。” “我的确不知道。”他牵起她空闲的手,“这是我第一次握女孩子的手。” 她心中一软,嘴上却说:“我比你大很多呢,哪里是女孩子。” 江城摇头,“在我眼里,你这种看起来很需要男人来保护的,都是女孩子。” 到家楼下,卿歆收起伞。 “那……”她看着脚下的阴影,“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等一下。”江城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她小鹿受惊般的眼神被他纳入眼底。 他俯下头,在她额头亲了亲,滑下来,是鼻尖,离嘴唇只有一厘米时,他问:“可以吗?” 她发出一声鼻音:“嗯。” 那是一个很缠绵的吻,夺去了卿歆全部神志,直到人走远了,她才想到一个问题:刚刚,她额头不是有很多汗? 回到家,卿沛咋咋呼呼地说:“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什么?”卿歆还沉浸在刚才的吻中。 “江城送你回来的!” 卿歆捂耳朵:“能说话别用吼的吗?” 卿沛嘿嘿的笑:“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身为一个神经大条的男生,难得有这样敏感的时候。 又是一声鼻音:“嗯。”应完,人就进卧室了。是不好意思闹的。 入睡前,卿歆甚至还在回温那个吻。 他说那是他初吻,但或许男人对这种事都无师自通,至少对于卿歆而言,他像是个老手。 他亲她时,手压在她脑后,随着吻的加深,他掌心的力度也逐渐加大着。 彼此的唇都是烫的,她口腔里,还有西柚的苦涩味。 江城嘬着她的舌尖,吃田螺似的,嘬去他口里,一点点将她肺里的氧气蚕食干净。 分开时,他又亲了亲她的唇角,笑着说:“要学会换气呀。” …… 卿歆摸了摸唇瓣,似乎舌尖还麻麻的。 * 卿沛去报道那天,江城和卿歆去送他上车。 临发车还有半个小时,卿歆想起忘记给他准备吃食了,又跑去便利店给他买零食。 卿沛与江城在候车厅并肩坐着,两大箱行李搁在脚边。 他对江城笑着说:“我爸妈工作忙,后来出事过世,我从小就是我姐带我,她又当妈,又当爸的,很辛苦,所以作为好兄弟,在我走后,记得帮我照顾好我姐啊。” “不是帮你,照顾她是身为男朋友的分内之事。” “啧,也是。”卿沛想了下,又讲:“如果你不喜欢她了,一定不能跟她说。你直接说分手就好了。”他马上自我否定,“不行,这样她也会难过。” 江城“嗤”地笑了:“你倒跟你姐一样为对方操心。”收了笑,他郑重保证,“不会,永远不会。” 之前的那句话,他又讲给卿沛听:“从见她第一面起,我就为之折心。” 人来人往,传来陌生人的气味,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像要被噪音给埋住。 想到即将远离,想到相依为命多年的姐姐,有了一个不算成熟的依靠,卿沛忽然在那一刻,红了眼圈。 “好,我信你。” 卿歆送来零食前,卿沛已经提着行李上车。他站在车门口处,大声喊:“零食留给姐夫吃吧。” 她听了发笑,对江城说:“你明明跟他一样大,被叫老了好几岁。简直吃亏。” 卿歆笑得眉眼弯弯,动人极了。江城弯下腰,在川流不息的车站里吻了她。戴了尾戒的那只手捧着她的脸。 直到车子开了,还能听到卿沛的叫好声。 这一幕,引起很多乘客旁观。 年轻多好啊。 …… 江城秋季入学后,就和她住,他睡在卿沛的房间。 江城从初中起,就一直住校。全身身家,就两箱子衣服。搬过来也就一天的事。 白天,她去上班。临走前,会走到他房间里,留下一个早安吻。他迷迷糊糊地,也会记得回应,与她唇舌交缠,往往没过足瘾,她就拍拍他,示意她要走了。 晚上,江城走路去她单位接她。房子是父母留下来的,她领着一份不丰厚的薪水,为了攒够弟弟的学费,常常加班到很晚。 一般情况,他们搭地铁回家。若晚了,便走路回家。 两人同居,很难不发生点什么。 但擦枪走火再多次,很有默契地,两人始终没提出跃过最后一步。 卿歆是觉得他年纪小。 江城则是想,等感情再稳定了,也不着急。他不想叫她吃亏。 * 寒假时,江城回老家过年。 卿沛回来不成,于是卿歆一个人。 除夕的夜晚,卿歆打电话给江城。他那边信号不好,声音断断续续的。 卿歆倚着墙,看着窗外的烟花,大朵大朵地炸开,流星般地坠落。短暂得,像是浪花尖的泡沫。 江城在那边说:“我想你了。” 他这个人,确实如他所说,喜欢打直球。 都说先爱上的,会处于劣势,可江城甘之如饴。 这四个字清晰地传入耳底,在耳室里鼓噪地回响。 邻居家电视声音开得很大,隐约传来春晚的倒计时声,五,四,三,二,一,话音落下,卿歆说:“江城,新年快乐。” 她取下手套,手指摩挲着手机,如同触摸到恋人的皮肤,低低地说:“我也很想你。” 大年初一,她乘坐公交到郊外,然后搭了辆私家车,到了他家所在的乡。 乡下年味浓了不少,街道两边摆满年货、炮仗,人也很多,往来穿梭,卿歆更迷茫了。 卿歆其实并不知道他家具体在哪,只是晓得地名。 她想起《七月上》里的那句词:“我欲乘风破浪,踏遍黄沙海洋。” 她没带行李,就这么孑然地来寻他。 卿歆只好打电话给江城。 她买了早餐,迷茫地站在路边等,看着车辆开过,扬起漫天的灰尘。 不知过了多久,包子吃完了,水也喝干了,才看见他。 他穿着一件很薄的黑色羽绒服,敞着襟,跟在一位妇人身后,手里提着礼品盒。应该是去拜年。 江城也看见了她。 妇人停下脚步,对他说了几句话,随后走进一家店铺。江城放下东西,跑过去拥住她,吻落在她鬓边:“你怎么来了?” “想你。” 思念就像一声声急切的呼喊,催着她来。 妇人很快提着两袋水果走出来,惊疑地看见儿子抱着一个陌生姑娘。 江城揽着她的肩膀,说:“妈,这是我媳妇。” 妇人五十多岁,穿着朴素,笑起来脸上有深深的皱纹,十分普通的农村妇女。 她叫他带她回家,她先去拜年,马上回来招待媳妇。 江城牵着卿歆的手,走在归家的路上。 炮仗声不曾停过,这边响完鞭炮,那边又扔了几个雷一样响的炮仗。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 江城买了瓶玻璃瓶装的饮料,放在衣服里,用体温焐了很久,才拿出来,用牙叼开,递给她。 卿歆想起初次见他时,他也这样开瓶盖。 她喝了口,又喂给他说:“别用牙,免得把牙磕坏了。” “没事,我牙结实。”江城不爱喝这种甜腻腻的玩意儿,喝了口,就低下头,尽数渡给她。 “你手怎么还这么冰?”他粗糙的大手搓着她的,“没带手套?” “嗯。还好。” 他一直那么揉搓着,好歹暖和了些。他皱着眉,责怪她:“大老远跑过来,连手套也不带。” 她嘻嘻笑着抱着他的胳膊,说:“反正你在。” 江城比她小了好几岁,可她却总像个孩子。她性子软,老早就觉得他气势强。不过这样也好,配。 乡下的路弯弯绕绕,不太好走。 之前下过雪,雪融后,泥便是稀烂的。 快走到江城家时,雪地靴底已是厚厚的,混着红纸屑的一层泥。难怪一路走来,脚这么重。 江城随手捡起一根树枝,蹲下来,让她抬起脚,帮她刮去泥。 他家是一栋三楼的老房子,大门口的对联色褪得辩不出原本模样,上头正中央挂了个辟邪的小铜镜。 鸡鸭鹅之类的家禽,家家户户养了不少,到处都是粪便。 江城怕她不习惯,从灶房里撮了草木灰出来,倒在粪便上,撮进撮箕里,继而倒在菜圃里,当肥料。 江城让她先坐,他进屋子倒茶给她。 过年习俗,做客的,必得喝杯主人家的热茶,卿歆也就没说不必。 卿歆没坐,好奇地四下打量这个江城长大的地方。 青山绿树,红砖黑瓦,莫名有种亲切感。 江城出来时,卿歆兴奋地抱着他:“我很开心,你看出来了吗?” “嗯。”有什么好开心的? “我刚刚看见那边电线杆上,写着‘江城’两个稚嫩得不行的字,是你小时候写的吗?” “嗯。”有什么好激动的? “字如其人,你小时候肯定很可爱。有照片吗?快给我看看。” …… 十四 折心(3) 过了午饭时间,他兄弟姐妹、父母一大家子人汇到一处,瞧着突如其来的卿歆。 他的大嫂说:“是个模样周正的好姑娘。” 他大姐说:“比江城大吧?” 他大姐夫说:“大点好,管着点江城。” 又有人开口:“就是不知道家境怎么样。家境太好不行,女儿娇;家境不好也不行,咱江城好歹是个大学生。” 几个人纷纷杂杂地说,像是把她当做陈列在货架上的商品地评头论足。 卿歆腼腆内敛地笑,时而回答两个问题。 江城见她局促的模样,冷淡地说:“行了。” 一众人纷纷缄口,像是怕他。 江城拉起她的手就走,卿歆顾忌他的亲戚们,但敌不过他力大,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听见身后的人说:“江城这孩子,有媳妇了,还不准人看……” 他把她拉到他房里,人压住她,一起倒在床上。他咬她的唇、鼻头、耳垂。她挣了会,没挣开,就任他亲。 两人闹得衣衫凌乱,江城说:“睡一觉吧。” “嗯。”卿歆安安分分的。 他替彼此脱去外套和鞋,抱着她睡了个午觉,醒来后,屋子里安安静静——其他人都不在。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早停了。乡下不兴下午拜年。 卿歆从他怀里抬起头,脸有些绯红。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共枕。 “江城?”她感觉到抵在她腿间的物什,火烫,又硬。之前也有过几回,都是她用手,用腿帮他解决的。 “嗯。” 她衣襟凌乱,他伸出手,脱去她的毛衣,再是衬衣。只留下一件胸衣。他手绕到她背后,轻轻解开搭扣。他低下头,用鼻子拱开那件小衣服。 她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紧张地摸他的头发:“你怎么像只猫一样。” 他笑了。笑声的震动通过她敏感的皮肤,传进血脉,抵达心脏,再四肢五骸地传播开。 他将胸罩拱开,侧过脸,含住粉嫩的乳头,细细吮着,发出叭叭的响。 卿歆感受到冰冷坚硬的戒指划过腰、大腿、臀部,最后返回到胸口。 她摸着比豆腐还嫩,还软。江城揉着她的娇乳,如此想。 “帮我解开裤子。”他一边是乳房,一边是臀肉,腾不出手来。 他穿的是休闲裤,很容易拉下来。刚拉下内裤头,他勃大的肉棒就弹跳出来,打在她虎口上。 卿歆吓得愣了一下。 马眼上,已经分泌出了点点前精。 “继续。” 卿歆闭着眼,一鼓作气,一把将他内裤拉下来,拉却没拉到底。 事做到一半,总不可能停下来,裤子卡在膝盖处,江城也懒得管了。 她已经湿透了,两瓣粉嫩的阴唇翕动着。 “卿歆,宝贝,放松点,你太紧了。”龟头在阴户口打转半晌,借着她体内流出的淫液,一点点往细缝里挤着。 “嗯……”她有点怕。 她的性启蒙是《挪威的森林》、《白鹿原》那类文学作品,没看过片子。她十几岁时,就大致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从未经历过。 未知,所以恐惧。 念及她是第一次,他采用的是最传统保守的体位。 肉棒一点点碾平肉壁上的褶皱,江城彻底进来时,卿歆咬住他的枕布。 他的尺寸于她,像是过大的螺丝钉,硬生生嵌入狭窄的螺孔里。 “呃……啊。”卿歆两条腿像藤蔓一般,盘在江城腰上,感觉到首端几乎顶到宫口了,疼得收紧腿。 老旧的木架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待她适应之后,江城慢慢加快肏干的速度,木质的牢实架子床响的动静也越来越大。 卿歆有种床要塌了的错觉。 她的双乳在空气中晃动着,两粒乳尖如渐熟的樱桃,由嫩粉变成深红。 卿歆身子一边抵着墙,脑袋偏着,像是被放在磨石下碾压的豆子。她无力地张着口,像离水落岸的鱼,拼命汲取氧气,却是徒劳。 江城吻她,将氧气渡给她。 见她有所好转,唇舌从下巴,一路滑至胸前。他不咬,也不吮,而是伸出舌头,细腻地舔舐着,像猫对待鱼骨头。 卿歆全部的感知,都来自于胸口、下身,手、脚,都成了累赘、多余。 她难受地,愉悦地喊着他的名字:“江城,江城。”音未成话,就被他撞碎。 声音四溅,反而像呻吟。 卿歆摸他脊背的皮肤,滚烫,流着汗。 风从破掉的窗户漏进来,凛冽寒冷,然而身体是热的,冷热交织,她不知道自己是要火山喷发,还是要凝结成冰,像要爆炸了一样。 没经历过这事,他坚持不了太久,很快交代给她。 临时起意,没有准备套,也不可能有药,江城是射在她小腹上的。 他们一起躺在床上,喘着气,不知过了多久,听见一群人打开门,走进堂屋。嬉嬉闹闹的,不知说什么。 他起身,就浑身裸着,坐在床边抽烟,半搂着她,邪气满满地说:“现在你是我女人了。” “嗯。”烟雾缭绕间,她抱住他的腰,手从小腹滑下去,碰到他未完全疲软的阴茎,“你也是我男人了。” “嘶。”江城吸口冷气,他翻身压住她,威胁地眯起眼,“还想再来一次是不是?” 他的神情,配上他那颗耳钉,显得更妖冶。 卿歆被吓了一跳,讨饶:“好江城,我好累,不来了。” 被子滑落寸许,卿歆被冻了个哆嗦,一看江城,就觉得冷得慌:“快进来,外头冷死了。” 江城三两口抽完一支烟,回到床上,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好冷……他浑身的寒气。 男人终究阳气旺,没半会儿,体温就上去了。 赤诚相对地拥抱,像抱着个火炉。 她趴在他胸口,把玩着他的尾戒,忽然好奇:“你怎么一直戴着这枚戒指?” 江城说:“为了挡桃花。” 卿歆啐了他一口:“不正经。” 他觉得奇了:“卿沛没跟你讲过吗?以前我们学校,我和他走到哪里,不是一堆女生暗搓搓跟着、偷看着的?” 她挑眉,说:“你我不知道,卿沛确实有蛮多女孩子喜欢的。” 话已有醋意。 江城拍她马屁:“这也就证明,你也很好看啊。不然,怎么一下就勾了我的魂去。” 这话受用。 他的手,意犹未尽地揉搓着她的奶子。长指抓揉着软绵的乳肉,引起她连连娇喘。 下身有再抬头的趋势。 “不来了……” 坐了几个小时车,又经历一场极其消耗体力的性爱,她实在没劲了。 江城食髓知味,一次难以得到满足。 “声音小点,老房子不隔音。”说着,他又顶进去了。 “要肿了啦……”她声音软糯无力,撒娇意味浓重。 “我尽量轻点。” …… 男人精力旺盛,她真切体会到了。 最后,卿歆实在太累,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似乎听到他若有所思地说了句:“这尾戒,以后就没必要戴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自那天以后,确实没再见过那枚尾戒。 一大家子人,没有多余的床,晚上卿歆自然是和江城睡。 她穿的是大嫂的衣服,她瘦,衣服偏大,露出锁骨,如同留在肩胛上的蝴蝶。 先前,她听见大嫂同大哥小声说:“她似乎不太一样了。” 也许是成了女人的缘故,卿歆眼角流淌出的难为情,带了点风情。不张扬,是自然而然的, 像融在风里的水汽、花香。 * 他们大年初五回到家。 刚打开门,江城将卿歆摁在门板上亲。几天没做过,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她来上一发。 卿歆头扬起,闭着眼,双臂环绕着他的脖颈。 江城意识到不对劲,手从她衣服里抽出来,看见尴尬杵在客厅里的卿沛。 卿沛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姐,姐夫,我什么也没看见。” 卿歆开心地迎上去:“你回来了。”她看他,有些心疼,“黑了,瘦了。” 卿沛说:“其实是减了肥,变壮实了。”他笑。经过半年锻炼,人看起来沉稳不少。 卿歆去做饭,卿沛和江城坐在沙发上。 江城点了支烟:“还好吧?” “嗯还行,就一开始有点苦。你还记得我小时候说要当军人,报效祖国吗?现在我正在实现。” “你呢?”卿沛笑问,“还记得你的愿望是什么吗?” “记得。”江城说,“娶个好老婆,找个好工作,生个好孩子,过个好生活。” 卿沛叹口气:“其实在我们人里,你的愿望才是最难实现的。” 好有千万种,能够满足你的,却很少很少。 江城吐了口烟:“至少前面一点已经完成了。” 卿歆是上天赐他最大的礼物。搁以往,他都不敢奢想的礼物。 “对。”卿沛乐了,“你不知道吧,其实我姐特讨厌男人抽烟,有回我不小心抽烟给她看见,她好一顿骂我。说‘好样不学,学了什么坏习惯’。你听听。” 卿沛看他的反应,惊诧:“你不知道啊?我姐真是宠着你,区别对待啊。” 江城想起初见时,她用手掩着鼻,是不太舒服的样子。 为了照顾他的感受,卿歆竟从未让他发觉过这件事。 一个女人,为了你的喜好,将自己的反感深藏,去迁就你,包容你,是有多爱你? 他看着手指间夹着的烟,半晌没说话。 晚上,江城一边动着腰,一边问:“你不爱闻烟味?” 卿歆没瞒他:“嗯,觉得呛。” 高潮忽至,喷薄而出的花液浇在他的肉柱上。 在高潮的余韵之下,卿歆说话有点不经大脑:“其实……我以前想过,将来嫁人,一定要嫁一个不抽烟的。” 花穴骤然紧缩,江城被夹得受不住。他加快了抽插的频率,以免自己这么快就交代出去。 卿歆手撑在他胸口上,话语支离破碎:“哼……别这么快嘛……” 江城贴着她的耳朵,声线蛊惑:“那我,你嫁不嫁?嗯?” 卿歆意识不清明,只记得要讨好他:“嫁嫁嫁。” 云消雨散,卿歆回过神来,拧他的手臂肉,紧的,拧得手酸,“尽会耍阴险的手段。” “上套就好,甭管手段。”江城顺着她光裸的脊背,“那你还嫁吗?” 卿歆咕哝:“你又没求婚。” “迟早的事。” “那到时候我再回答你这个问题。”卿歆翻过身,背对他。 “想要后入?这个姿势不错。” 江城控住她的腰,借着未干透的爱液再度滑入。顶了两下,径直顶到花蕊最深处。 “嗯……”卿歆被他顶得奶子直晃,一下忘了之前的对话。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女人压抑的娇吟,和男人逐渐加重的粗喘。 …… 卿沛只是回来办事,没过几天,又回到学校。 卿歆觉得家里有点空,江城说:“给你个孩子吧。” “说得轻松,你才多大呢?”卿歆笑他。 然而每周的做爱并不会少。他如同尝到毒的瘾君子,离不了,也不想离。 卿歆偶尔得空,晚上一块散步,他就要去超市里买一盒套。他们也换了不同的姿势。在她不方便的时候,就用口,用胸,帮他释放出来。 ———————————— 国庆连更七天。国庆七天乐。 看了《攀登者》,还不错。 十四 折心(4) 后来,有个喜欢江城的女生,亦步亦趋,一直追他追到家楼下。 曾经那次他拿她当挡箭牌,他跟她解释说,她对他死缠烂打,不得已。 又来一个,江城不想再叫卿歆为之烦心。 他把她轰走了,结果第二天清早,她又来。好在卿歆出门早,没与她遇上。他走到楼下,她递上早餐。 他看也不看,说:“不用了,我女人给我做了早餐。” 女生嗫嚅着说:“你哪来的女人。” 江城没理她,径直走了。 女生眼眶红了,觉得丢面子,又觉得伤心。 直到看见江城和卿歆手挽手回来,女生死了心,走出小区,却不经意撞上了一辆自行车。 江城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去医院看她。学校就传出来他被女人包养的流言,想也不用想,是那个女生传出去的。 经过发酵,各式各样的版本都出来了。 他不在乎,照样上学,也没叫卿歆知道。 不久后,卿歆怀了孕。 她在厕所里呕吐,过了片刻,跑去药房买了试纸,一测,果真是两条杠。 她仔细地回忆着,是有那么几回,江城没戴套,她也没想起要吃药,以为是安全期。 次数多,也不知道是那一次怀上的。 江城听见声音,跑进来问她怎么了,她流着泪,说有了。 他愣了下,问:“有什么?” 卿歆说:“你要当爸爸了。” 江城倒很开心:“那是好事啊,你哭什么。” 随即又想到,他未满二十二,经济能力也不够,生下孩子后,能怎么样呢? 江城满心悲哀地拥住她:“听我说,不能去打掉孩子。你好好上班,小心点,别想太多,其他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虽说江城比她小,可他身上有女人所渴求的安全感。 卿歆愿意依赖他,将未来托付给他,心中却依旧有吐不出的忧虑。 没多久,江城索性退了学。 他做这个决定时,甚至没让卿歆知道。 那天早上,她像往常一样,送上一个早安吻后去上班。 晚上到家,客厅没开灯,只有一点猩红的火光,悬在沙发上。卿歆略感不安:“江城?” 听见她叫他,江城反手开了灯,在喝空的啤酒罐头上碾灭烟头。 茶几上,杂乱堆了几个或倒,或瘪的啤酒罐头。 “过来。” 江城朝她招手。 卿歆放下包,扑进他怀里,嗅着他一身的烟酒味,听见他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抽烟。” “嗯。”她知道他会说到做到。 “卿歆,以后我养你。” * 他开始找同学、亲戚借钱,一点一点地借,东跑西跑,开始做生意。江城有生意头脑,肯吃苦,慢慢把生意做起来了。算是真正的白手起家。 孩子生下来时,他刚满二十,而卿歆却二十六了。 孩子是江城取的名,叫江慕昕,名字一目了然:江城爱卿歆。 他也爱像孩子一样,凑在她奶头边吮奶,咂得叭叭响,嗦出奶来。即便都有孩子了,卿歆也总是羞。他不爱讲情话,却喜欢在闺中做这样亲密的事。 孩子断奶后,卿歆重新找了份工作,孩子由江城母亲带。 卿歆为了分心照顾孩子,找的工作任务不繁重,可江城却忙得脚不沾地,一个星期也陪不了她吃几顿饭。 平安夜那天,江城好不容易腾出空来,说要回家吃饭。 江城母亲带孩子出去散步,为他们让出二人世界。卿歆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刚端汤出厨房,江城就到家了。 卿歆放下瓷碗,“快洗手吃饭。” “先亲一下。” 江城不待她回答,便勾起她的下巴,来了一记深吻。 卿歆脸红扑扑的。 饭后,江城洗碗。 卿歆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脸贴着毛衣。 江城本来只是被她箍着,动作放不开,没料到她手从腰上滑下,覆在胯前,颇具暗示性地揉搓了把。 真要仔细算有多久没做爱,已经算不清了。 晒透的干柴之上,一点火星,风一吹,熊熊烈火迅速燃起。 江城擦干净手,反身过来。 冬天穿得厚,卿歆为了方便,早在刚才,就把里面脱干净了,只在外裹了一件宽大的浴衣。腰带一解,就是干净的一具胴体。 生过孩子后,除了乳房大了些,其余部分都有走样。为了恢复到最初的身材,卿歆费了很大力气。 从江城的眼神中,她得出结论:好在,没有白费功夫。 江城低下头,含住她的锁骨。手从大腿侧,移至穴口。 洗碗水是热水,他的手不怎么冰。两指并起,探入,扩了几下花穴,便将卿歆体内的空虚扩得更大。 仿佛体内藏了一个漩涡,要吞噬掉一切。 她动情很快,花液汨汨流出,沾了他一手。 卿歆急不可耐地去脱他的裤子,待那根模样骇人的器物跳脱而出,自己踮起脚,去吃它的首端,却因身高差距,屡次滑脱。 江城不急不缓,吮够了柔软滑腻的奶子,才托起她的臀部,一击即中。 卿歆两腿与他的叠合着,花心深处溢出的痒得以缓解一二,然而,却是饮鸩止渴。她眼神变得愈发迷蒙,似笼了一层雾气。 白色浴衣半挂在身上,更衬得卿歆皮肤白皙,如羊脂白玉般。 江城的裤子只褪去一点,露出性器而已。从背后看,他衣冠尚整齐。而身前的女人,却是前半身大喇喇地暴露于空气之下,被性欲,也被寒冷,激起一片粉。 球状的乳房压在男人毛衣上头,变得扁平,像是蟠桃。粗糙的纹路刺得奶头愈发硬挺。 卿歆身下的液体流得更欢,江城却迟迟不动。 “叫我。” “江城……” 她自力更生地扭动腰肢,花穴一吞一吐地裹缠着男根,以纾解体内翻涌的欲望。 江城不让她自我宽慰,“不对。叫对了,我就给你。” “嗯?”卿歆露出小女生娇憨的神情,“……老公。” 蓦地,堵在甬道里的阴茎抽出去,下一秒,是更深更重的进攻。 卿歆腿一软,差点滑下去。这么一来,他又胀大一分。 江城勾着她的腿弯,边肏干,边回到房间。 短短的几步路,卿歆再度高潮。两人结合处,皆是晶亮的淫液。 江城抄来一个枕头,垫在卿歆腰下,抬高她一条腿,架在肩膀上,看着自己在那处狭窄的穴口深入浅出。 戳到一个软点时,卿歆放声浪叫。 与此同时,他裤袋里的手机响起来。 迷乱中,见他掏出手机,卿歆慌张地喊:“别接!” 然而,江城已经揿下接听键。 她担心被人听见,忙捂住自己的嘴,将所有呻吟堵在手掌下。 江城简短应了两句,挂掉电话。 卿歆如释重负,浅吟着问:“工作上的事?” “嗯。”他的节奏自始至终,从未放缓过,又重又慢,“那边出了事,我要去一趟。” “啊?”有这么忙吗?哪有做着爱,就说要走的。 江城急着速战速决,插了数下,抵着宫口,射了精。他抽出分身,从床头柜抽了几张纸,擦掉她下体缓缓流出的精液。 “可能很晚才回得来,你先睡。” “嗯。”卿歆声音低落。 他也觉得愧疚,在她额头、鼻尖、嘴唇,轮番亲了好半晌,才替彼此理好衣物。 类似于这样的情况,也有过几回。卿歆并非不通人情,可人心是肉长的。 她强颜欢笑,目送江城走。门一关,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下来。 江城母亲回来时,被她吓了一跳,“怎么哭了呀?江城呢?没回来吗?” 卿歆捂着嘴摇头,说不出话。 * 江慕昕两岁时,他们领了结婚证,把孩子户口落下来。 至此,一切尘埃落定。 现在,江城生意已小具规模,也买了间公寓,衣食住行具不用愁。 但最苦的时候,卿歆辞了职,在家里养胎,他又没挣到什么钱,全靠她的积蓄过活,这样,只能省吃俭用。 然而,卿歆却一句怨言也没有,还总好言哄着他,说日子总会好的。就凭这,江城觉得他这一辈子,就对她死心塌地了。 晚上他到家,她还没睡,他跪在床边,用下巴去蹭她的脸。她胃口不好,吃不了什么,一下瘦了好几斤。 他把她拥在怀里,沉声说:“是我对不住你。” 那个平安夜的事情,卿歆只字未语,他还是从母亲那儿听来的,对卿歆的愧疚和心疼无以复加,也不知如何去补偿。 只能无上限地对她好。 也不知,亡羊补牢,为时晚否。 卿歆摸摸他的脸,其实他也瘦了,整日在外面奔波,能不瘦吗? “江城,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他身心俱属于她,为她们母女在外焚膏继晷,也从未做过有违两人爱情之事,不过少些陪她的时间。 他抬起脸,怜惜地吻了吻她。 这几年,他把烟戒了,酒戒了,应酬时就推脱说喝酒过敏。他只是想多陪她几年。 卿歆从卿沛口中,得知了一些他初高中时的事情。 考过全班前三,也考过倒数;帮班上女生出过头,也公开和老师叫过板;逃过课,打过架,不到十六岁,就学会抽烟…… 以前,那么落拓不羁、不修边幅的一个人,而今收了心,敛了气势。 卿沛说,就在高考前两天,江城还说过,他想考外省一个大学。志愿是临时更改的。原因不言而喻。 只为一人。 只为卿歆。 “从见她第一面起,我就为之折心。” 这句话,未有一字作伪。 早在一开始,江城就对她说了那句最诉衷情,也最俗气的话。 我爱你。 * 婚礼那天,双方一家人都到了。 说是一家人,卿歆这边,直系亲属只有卿沛。 那年知道他退学后,江城父亲乘末班车过来,用拐杖打得他跪下。 江城闷不吭声地挨着。 拐杖再一次落下来时,卿歆冲过来,以手臂帮他挨了一下,她也跪着,哭着说:“别罚他,都是我的过错。” 他顾念她怀了他的孙子,把她搀起来,恼得直摇头。最后这事只得不了了之。 当年的老同学都在啧啧感叹。 小指戴尾戒,貌似“不婚主义”的江城,却是他们兄弟帮中,最先结婚的。 他们曾好奇,什么样的女人,才能把江城降服,得知是卿沛的姐姐,又是另一番感叹:好兄弟变姐夫,戏剧啊戏剧。 谁都知道,卿沛是江城最好的朋友。 一边是兄弟,一边是姐姐,卿沛再不得空,也必须请假赶回来。 几年过去,他现在已经有军人板正的身姿了。 卿歆穿着曳地的婚纱,搀着卿沛,走向江城时,就在想他当初说的,她叫“倾心”。一语成谶,是他倾了心,折了心。她忍不住笑,笑缘分,笑爱情。 他是江城。 她爱的江城,是一座只够容纳她的城。 —完— ———————————— 电脑没挂VPN也登上po18了,太感动了。 十五 时年(1) 江烟醒来时,脑子昏沉,身体沉重。人像一半回归人间,另一半坠于混沌之中。 枕头不知被多少人枕过,枕芯是梆硬的,枕得脖颈酸痛。 她听见细碎的刻意压低过的谈话声,男的女的,像厕所里的苍蝇,嗡嗡杂杂。 “你倒是舍得来了。” “不好意思妈,厂里事多,走不脱。江烟还好吗?” “生的时候痛得很厉害,这会儿睡了有蛮久了。你连你的儿子都不去看看?” “等她醒来吧。” 声音短暂地停了会儿,像电视卡带。 江烟刚睁开眼睛,手便立即被只大手捉住。 男人的手宽大厚实,有硬茧,摩挲得皮肤微痒。 她看到邵长昭,看到墙壁上爬满了黄色污垢,看到像蛋清般的阳光透进来。 痛感一点点流入四肢八骸,江烟有种重生的感觉。 “老婆。”江烟听见邵长昭这么喊。他像是十分紧张的,这两个字从他喉咙里出来,似也带了重量。 江烟浑身又痛又无力,勉强地,疲惫地笑笑。 江烟妈将孩子抱来,面上的喜色掩饰不住,说:“是儿子。” 邵长昭并不去看,只担忧地贴了贴她的脸,却有点烫。 她嘴唇也干得起了皮,旁边的床头柜有开水壶和杯子,邵长昭倒杯水,抬起她的脖子,小口地喂她。 江烟攥他手指尖,对他说:“昭哥,你看,这是你的孩子。” 他闻言,这才去看自己的儿子。 很小的一团,裹在襁褓里,闭着眼,皱巴巴的。头顶头发稀疏,手红通通的,像小老鼠的爪子。手臂处有块不太深的黑色的胎记。 并不怎么好看,却因血脉相连,也多了几分难言的亲密之感。 邵长昭笑了。 他说:“辛苦了,老婆。” 江烟眼眶霎时酸了。 邵长昭不会说情话,却总会在不经意间,戳中她心中最柔软的点。 他不似众多初为人父的丈夫,他第一时间关心的,是她。 * 出院是在三天后。 江烟妈生过几个孩子,有经验,说回家也调养得好,不必在医院里耗钱。 临走前,护士建议再多住几日,被江烟妈声势宏大地推了。 又对临床的孕妇说,这医院真是黑心,钱收得那么多,不知道捞了多少油水。护士听得脸色不太好看。 那也是初为人母的女子,见江烟脸色那般疲惫苍白,便对临盆心生恐惧。她对丈夫哭丧着脸说,我不生了。本是撒娇,岂料,男人心头火起,直接甩她个巴掌,骂她。女人被骇得不作声了。 这边,邵长昭仔细扶了江烟下床,生怕她摔了磕了,还低头温柔地问她想不想吃点什么。 两厢对比,更衬得男人粗鲁。 女人羡慕也羡慕不来,撇了头去,偷偷地红眼眶。 江烟看在眼里,既同情她,也有骄傲自得之意——是挺不合适的,可邵长昭对她是好的没话说。 * 江烟家在一楼。 前院摆着几个大盆子,栽了葱蒜和韭菜,几日没照看,此时已郁郁葱葱。后院则养了些鸡鸭之类的家禽。 这栋楼,这片院子都是江烟家的。楼上几间房租了,一楼江烟和邵长昭住着,二楼是江烟妈和江烟二哥和二嫂住。 邵长昭抱着孩子,提了大包的东西,推开纱门,让江烟先进。 他放了孩子,就开始烧锅煮饭。 他站在空间狭小的厨房里,点了支烟,切了肉和辣椒,放点榨菜,下锅炒了。又熬了稀烂的米粥,盛进碗里,放凉些后,端来给她吃。 江烟喝了几口,就没了胃口,想起要喂孩子喝奶。 她当着邵长昭的面,先褪去外套和毛衣,再解开胸衣扣,将奶头喂进孩子嘴巴里。孩子吮奶吮得并不熟练,咬得她发痛。 邵长昭喝她剩下的粥,和江烟一样地皱着眉。 孩子好歹吃饱了,吐出乳头,安稳入睡。而江烟那一块已经通红。 邵长昭伸手揉了揉江烟的乳房,楷去了乳晕上残留的奶汁,末了,流连不舍地搓搓捏捏,享受那软滑饱满的触感。 江烟拍开他的手,扣好衣服,小心把儿子放上床,盖好被子,说:“以后在家少抽点烟。” “听你的。”邵长昭笑了下,将她抱到腿上,问,“孩子名取好了没?” 一开始得知怀孕,她给取了个女孩儿名,眼下却用不得了。 “还没。”江烟说,“到时翻翻取名书吧。之前大姐送了我一本。” “也行。”邵长昭想了想,“我给孩子做个床吧。” “稍微做大点,可以让他多用几年。” “好,我下午开始。” “嗯。” 话音刚落,唇便被男人攫了去。他像儿子吮奶那样吸吮着,吮得啧啧响。 分开时,还有一缕银丝相连。 睡过午觉,邵长昭就去搬了木头到院子里。 他叼了根烟,画了副草图后,就开始用墨斗在木头上画线。等画完,用锯子锯开、刨子刨平便是。 烟灰落在木头上,他随手扫去。 日头渐斜。 满地的木屑。浓烈的木材味。 大冬天的,邵长昭脱得只余件薄衣,却仍是满头汗。 “晚上吃韭菜炒蛋吗?”江烟推开门,探出头,问他。 “吃。” 江烟薅了几把韭菜,又去后院捡了几个鸡蛋。 天黑得很快,家家户户开始做饭,菜香飘得很远。邵长昭嗅了嗅,饿得肚子咕噜地响,将东西收拾进偏房,就回了屋。 江烟提前替他烧了水,邵长昭提着一桶热水,去浴室冲澡。后院的鸡鸭已被关进栏里,叽叽喳喳地叫。 冲完澡,水汽蒸发,鸡皮疙瘩顿时起来了。邵长昭飞快地穿好衣服,赤脚趿着拖鞋折返回屋,江烟已将菜炒好。 她先给孩子换了尿片,又喂过奶,才和邵长昭一块吃饭。 邵长昭饿极,扒饭扒得很快:“你现在带孩子带得很熟啊,没听他哭太久,就被你哄乖了。” “我妈之前一直教我,冬冬小时候,我也带过他。”江烟低着头。冬冬是大姐的孩子。 “对,你是个好学生。”邵长昭笑了,“我们第一次做爱,你也是一教就通……” 恋爱时,他从不说荤话。婚后,脸皮也厚了。 江烟脸红了,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吃你的饭!” 他不闪不躲,被她踢个正着。 “昭哥。”江烟边夹肉进他碗里,边说,“我想下个月出去找点事做。” 邵长昭愣了下:“那儿子怎么办?” “我自个儿带着呗。哪能老让你一个人赚钱?我挺想为你分担点的。” “没事。够用就行,只要你不嫌粗茶淡饭吃得腻味。” “不嫌。”江烟一筷子一筷子地夹菜,吃得很慢,“只要你在,吃啥都成。” “就冲你这话,我也不能让你出去奔波。世道不平得很,外面乱,你还小,我不放心。” “都当妈了,还小?我妈那时生了我大姐之后,才不到二十呢,就给人做活了。”江烟谆谆善诱,“昭哥,别担心。在外头遇到事,我就同你说。” 江烟始终坚持,邵长昭争不过她,妥协说,只能在家里附近。 江烟忙说,已经托人找好了,就在一家杂物铺帮着看店,没几块钱,也不累。她是想,这样方便照看点家里。 邵长昭靠着椅背,手臂环胸,睨她:“你都谈好了,还问我做啥。” 江烟放了碗,圈着他的脖子,软软地叫他:“邵长昭。” “嗯。”邵长昭最受不住她这样,一下没了气。他点燃烟,咬在嘴里,飘来的烟呛了她一口,“饱了?” “饱了。” “才几口?”邵长昭看了眼饭碗,“中午也才吃那么点。” “真不饿,喝了妈熬的鲫鱼汤。”江烟摘了他的烟,微嗔,“叫你少抽点了。” “戒不掉。看见你就想抽,谁叫你叫江烟。”邵长昭凑过去,就着她的手,吸了口,恶作剧似的,烟雾喷在她脸上。 “混蛋。” 江烟咳咳地呛起来,听他在耳边沉沉地笑。像大提琴协奏曲。 她坚定立场,在烟灰缸碾灭烟头,又问:“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名字的由来吗?” “记得。”邵长昭说,“你妈怀你那会儿,你爸抽大烟,你妈劝不住,气不过,就给你取了这名,想让你记住。” “是。后来我妈刚生下我没两天,他吸完大烟,意识不清,出门就被车撞死了。”说起这事,她并无难过、感伤之情。 对于母女俩而言,那个男人带给她们的,只有无尽痛苦。 邵长昭手在她耳后抚了抚。 江烟抬眼瞅他,眼波像是湖面的粼粼波光,足够潋滟,足够销魂:“昭哥……” “别勾我,你还在坐月子。我去刷碗。”邵长昭抱江烟上床,亲了她鼻子一下。他挽了袖子,收拾碗筷,拿着钢丝球刷碗。 江烟坐在床上,想起以前的事。 * 邵长昭是那个年代,少有的读过书的。他也会点书法,春节时,与他熟的就向他讨副春联,他写得随意,但十分好看。串门走户时,讨过他字的人家会送他家店腊肉什么的年货。腊肉也并不算常见。 江烟没见过他,就听过他的名字了。 她还托着下巴想过,人长什么样子呢? 街坊邻居说来说去,也只说人长得英俊好看。 —————————— 有必要说明的是,《时年》这个名字在三四年前就想好了,故事是去年写的。 想写一对平凡夫妻,很日常,也比较……甜?(姑且可以信我) 十章左右。 十五 时年(2) 本来邵长昭在外头做事,后来闹了洪水,长江流域大片的地方遭灾,邵长昭家里有亲戚遇难,他听了消息,等洪水过去,就回来了。 江烟大姐家儿子读小学,托了人找到邵长昭,帮忙辅导下功课。 邵长昭每周来一回,教江烟侄子学数学。大姐要给他钱,他也不要,只带水果走。水果要的也不多的,一两根香蕉,个把苹果,算作辛劳费。 那个年代,确实也不流行家教、补课。老师给成绩差的学生上小课,都是免费的。 江烟第一次见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是真的好看。 鼻梁高,嘴唇不厚不薄,眉毛浓黑,很英气。即便不笑,眼也是微微上扬的。 听他开口说“你好”时,又想:他声音也好听。 低低沉沉,和她听广播里的大提琴声一样。 听他给侄子讲课,又接着想:不亏是上过大学的,说话做事有进退,有涵养……她把她能想到的形容词都用上了,犹嫌不够。 彼时,江烟只当是钦羡敬仰,和他在一起后,仔细想想,是爱慕,是一见钟情。 邵长昭花钱很大方。 来给江烟侄子上课,他会买零食给小孩子吃;认识江烟后,又给她买。她有时不在,他就嘱托小孩:记得给姨妈。 那会儿,江烟才十几岁,没和男人太多接触过,一开始收他的东西时总是忸怩。 邵长昭倒是坦坦荡荡:“你收下吧,不贵。” 久而久之,江烟收多了,不好意思,就开始回礼。 江烟还不懂,邵长昭是在追她。 这么一来二去,心早丢了。 后来小孩腻了,便不肯再老实坐下来认真听讲,江烟大姐再三给邵长昭道歉,他挥挥手,毫不在意。 渐渐地,他就来的少了。 倒是他们两人的缘分解不开了。 邵长昭的父亲是木匠,他从小就会木艺活儿,把木头疙瘩磨成很小巧,很惹女生喜爱的小玩意儿。做好了,就送给她。 他在厂里工作,是车间经理啥的职位,江烟也不太了解,只觉得挺厉害的。 但毕竟是小地方。他从大城市回来,是屈才,如大鹏鸟窝在麻雀窝。他们都这么说。在外头,他本来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江烟也替他可惜。 后来他找了媒人来说亲。 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嫁习俗,江烟母亲率先替她应了婚事。 那晚,江烟一整夜没睡着,翻来覆去地想邵长昭。 第二日,他见到她,还笑着问:“是不是太高兴了,失眠了?还是觉得,不真实?是真的,我想娶你。” …… 跨世纪那晚,邵长昭来找她。 有很多人家在十一点多时放起了烟花。 一大朵一大朵的烟花在天上炸开,将天空映亮,比霓虹灯还要亮。再落下来,像是漫天的流星。 许多人,譬如江烟母亲大姐她们,搬了凳子,到亮敞的地方赏烟花去了。这世纪狂欢,他们仍要聚堆,聊天扯皮,说说二十一世纪会有什么变化。 他们说着,也许猪肉就要涨价了,也许世道会太平些,也许会再起战争,也许世界末日会来临。 他们也不惶恐,他们都是这世上随波逐流的凡人。 江烟却待在家里没出去。 她推开窗,看烟花时,不需要怎么仰头,因为整片天空都是。 如墨的夜幕上,有的像牡丹雍容华丽,有的像桂花小巧宜人,有的像满天星一样星星点点。总之十分好看就是了。 空气中的硝烟味也很浓。但她满心欢喜。 铁门没锁,只有一道纱门。 他推开门,走进屋来毫无阻碍。 屋里没亮灯,邵长昭带着一身寒气,从背后抱住她。 江烟猝不及防骇了跳,心一下提起,回头看是他,心落回实处,然尚有余悸,嗔说:“怎么不作声?吓死我了。” 邵长昭被风吹得冰冷的唇,吻了吻她的鬓角:“这么晚了,不睡?” “嗯,看看烟花。” 他“啧”了一声:“他们这些放烟花的,可能每人要花掉几十块几百块。” “对。千禧年嘛,难得呢。”江烟说,“你放了吗?” “没。但我带了。准备和你一起放。”邵长昭笑说,“很小的一封。直径大概80mm,只有500发。” “在哪儿呢?”他是空手进来的。 “放外头了。” “快快快。”江烟兴致勃勃地拉他出门,寻了个空旷的地方,他划亮火柴,将烟花引信点燃。 烟花炸开时,砰砰砰的声音震耳欲聋。 江烟笑得很开心,眉眼弯弯的。 邵长昭捂住她的耳朵,看见她瞳孔里映着烟花绚烂的颜色,像个小漩涡,吸着他沉沦,沉沦。 邵长昭手掌向下移,握住她的肩。 她没注意。 震耳发聩的爆破声盖住了远处的交谈声,也盖住了彼此的心跳声。 这一封烟花已经放完,天空的绚烂却没停止。 江烟像才发现肩上的手,回过头来,看着邵长昭。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眸中欲色愈重。 江烟却未看懂,她像只小羊羔,傻头傻脑地钻进猎人精心设置的陷阱中。 他低下头,微微偏头,吻住了她的唇。 江烟还很无措,邵长昭拉着她的手环住他的腰。 他们就着相拥的姿势回到屋里。 江烟呈大字形躺在床上,手指微微颤抖。 “你乐不乐意和我做爱?”邵长昭直接了当地问,不给她任何犹豫的机会。 江烟如同得了痉挛,轻微地抖动着。 做爱。 情至深处的情侣,不就是该到这一步吗?她也早做过预设,可事到临头,还是怕。 她说:“昭哥。”尾音拖长。 他贴着她的脸蛋,说:“嗯,江烟,我在。” 他们这么叫着对方,滚烫的身体互相角力。 屋里没有灯,但窗外的烟花此起彼伏,是忽明忽暗的光源。 邵长昭深深望进她眼里,征询她的意见。可他的动作,分明在说:他势在必得。 江烟满手的濡湿,是汗。她咬着下唇,几不可见地,轻轻点头。 他终于放下全部顾忌。 邵长昭坐起身,双腿分开,跪在她身侧,一只手臂勾着她,一只手解着她的衣服。他急哄哄的,像头猛兽般地渴望猎物。 她的内衣粉粉嫩嫩的,裹着少女的乳房。即便她是躺倒的,但弧度依旧可人。 很快,两人身上的衣物被除掉。她一丝不挂,他还剩一条内裤。 她皮肤白,两捧娇乳,乳头受了凉,在顶端颤巍巍地挺立着。 从未如此坦诚相待过。 江烟指尖发麻,死死地闭上眼。 眼前陷入黑暗后,听觉会愈发灵敏。 烟花炸开的“嘭嘭嘭”,以及邵长昭逐渐加重的喘息。 邵长昭褪下江烟脑后的皮筋,套在手腕上。他手掌捧着她的头,手指插入浓密的发丝之中,触到她柔嫩的头皮。 他几乎是虔诚地,拢过她一边胸乳,递上唇舌,亲吮着。 江烟被激得,抖得更厉害,如风中枯叶。 邵长昭不给她缓冲,舌头扫过乳头。他听见,她嗓子里溢出又细又轻的呻吟,像猫一样。 江烟没听见自己这一声。 她甚至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流了出去。 直到,邵长昭把手覆上去,她才感受到热意。分不清是他的手,还是那股液体。 江烟勉力睁开眼,在骤亮的一瞬,看见他腹下,被一根粗长得可怖的肉棒顶起的布料。 最顶端,似乎颜色被洇深了。 她被吓得又赶紧闭上眼。 他那么大……她会不会被捅坏? 邵长昭蓄势待发。 他的舌头、手下动作皆没停,身下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蹭着她的阴穴,时不时刺探进那条窄缝。 淫液在他的蹭弄下,流得更欢,隐隐有高潮的预兆。 她想开口,可嘴巴像被胶水粘住了,只能从喉咙深处,溢出一两声娇吟低喘。 手不知该放在床上好,还是抱着他好。 最后,是邵长昭拉着她的手,环住他的脖颈。 这是他想了很久的女人。 他即将得到。 凭谁也难以把持住。 邵长昭褪去那最后一层阻碍。 他手撑着自己的身体,腰上骤然用力,像是螺丝钉锲入螺孔。 他冲破一切阻碍,来到一个神秘幽暗的秘境,那里流着一条暗河,而他是踏过那条河,走进幽谷的渡河人。 江烟的脸通红,像是着了烧般。 她脑子里也似炸开了烟花,一朵两朵的,炸开,落下,剩下的就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她则躺在余烬中。 连什么时候到了新世纪,江烟也不晓得。 过了一段时间,烟花停了,人们互相告别着,打着哈欠回了各家。嘈杂的声音远去,直到归于寂静。 春情满满的屋内也平静下来。 还是深冬,空气仿佛即将结冰的冷。 整个世界如坠深渊。 邵长昭把她抱在怀里,肌肤相贴。 江烟手指在他胸膛上画着圈,“昭哥……你有没有和其他女人做过?” 他条件那么好,在大城市里,会不会有过女朋友呢?会不会也做过这等亲密之事呢? “没有,没有,我只跟你好过。” “嗯,我信你。” 邵长昭如同喟叹般地说:“江烟,往后,我会对你好一辈子。” “嗯。” 江烟痛到极致时流出的泪还未干,又涌出了新的。 风吹进来,吹来了寒凉,吹来了硝烟味,吹来了新世纪的月光。 屋子里的低语,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早过人定时。 ———————————— 邵长(chang)昭 十五 时年(3) 江烟晃过神来。 邵长昭在地上撒了水,从角落取来拖把来拖地。 拖把是他自己扎的。用些废旧衣料裁开成布条,再用两块木条夹稳,加根木棍,就是一根拖把了。 他拖完了地,又去把她的脏衣服倒进盆里,倒了洗衣粉,蹲着搓起来。 冬天的自来水很冰,他搓了没一会儿,手就通红了。 其实邵长昭有间房子,是他爸留给他的婚房,比这大,地段也更好。但因为江烟想照顾她妈,他就陪她住这儿了。 倒像是入赘的。 都说邵长昭讨了江烟做老婆,是有福气。 其实,是她高攀了他。 他那么好。 江烟看着看着,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像是飘进了什么絮。 * 坐了一个月的月子,江烟一点苦没吃。 邵长昭好吃好喝供着她,家务活也不让她碰。 江烟出了月子,就在一间杂物铺工作。 店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除了杂物铺,还开了间茶馆。说是茶馆,其实就是牌馆。附近的人没事了,就爱来这凑脚打两把。 杂物铺和茶馆挨在一块儿,常常传来男人们的叫声、喊声、骂声。摔牌了,胡了,都要叫上那么两声,仿佛显得有气魄些。 他们也是极爱抽烟的。 茶馆里乌烟瘴气,烟味顺着风飘来杂物铺里。 杂物铺什么都卖。 红花油、辣条、酒、烟、白糖、饮料、一次性塑料杯,应有尽有。 偶尔也来几个女人,搬来凳椅,坐在门口聊天。她们的男人在茶馆里打牌,孩子就在附近野玩。 没生意时,江烟就抱着儿子,坐在外面,和她们一块儿。 她并不是常常搭话的,只听着。 女人们聊天是天高海阔的,想哪儿聊哪儿。譬如说,这刚聊哪哪的菜便宜几毛,下刻就扯谁谁的孩子成绩顶好。 戴玉手镯的是张家媳妇,她说:“昨儿儿我买二斤排骨,赵瘸子割了点肝给我。” “赵瘸子做人大方,不像那陈老头。”应话的是刘姑娘。这里独她年纪小些,还没结婚。她是陪父亲来的。 嗑瓜子的是小学老师,姓曲,她说:“那些学生啊,真是闹腾得很。三天两头就有家长找我。” 翘着二郎腿的老孙家女儿,从曲老师手上抓了把瓜子,突然转了话题说:“小江,你儿子名字取好没啊?” 老孙家女儿也是有孩子的,不过是女儿。她抱在怀里,孩子饿了,直接解开衣襟,喂孩子喝奶。袒胸露乳的,倒不怕怯。 那硕大的一对乳房,能出很多奶汁。江烟看那白花花的乳肉,也面红耳燥。 江烟喂奶时,就到杂物铺里头去,遮遮掩掩的,像做什么亏心事。孩子咬着奶头时,她就想起邵长昭。 邵长昭爱与她缠绵,没怀孩子时,他也喜欢那样咬着、叼着、吮着。 于是更加面热。 江烟摇摇头,“还没呢。” 老孙家女儿表示理解:“邵这姓是难取点。” 曲老师好奇:“这平常也没见你男人来打牌?” 江烟说:“他没钱,打啥子哟。” 刘姑娘呵呵笑两声:“别是老实的老邵怕你呢。” 江烟脸红:“哪能怕我?我又没管着他。”这是实话。家里大事归邵长昭拍板,她只负责柴米油盐酱醋茶。 张家媳妇说刘姑娘:“你怕是眼红嘞。我说啊,二十来岁了,该找个对象了吧。” 刘姑娘见说她,也不禁红了红脸:“着什么急啊,我还想再多玩几年。” 张家媳妇语重心长:“女孩子可经不起耗的哩。早找个男人,也过得轻松些。” 曲老师拉拉张家媳妇,说:“你听她瞎讲,前儿个我还听她妈说要咱物色物色,有没有条件好的男生给介绍下。” …… 女人待在一起,也容易起争端。她们一吵起来,脸红脖子粗的,失了平常的端庄相。一个骂娘,一个骂老子。谁也不让谁,就差撸起袖子干一架。 这时男人是不管的。他们在打着牌哩,哪有闲工夫。反正也打不起来,女人能闹出啥事? 有热心的女人来劝,却是火上添油。她们得了关注,如得了鼓励般,愈发吵得起劲,恨不得把所有的气力喊出嗓子。 这一方的动静吸引了许多人来看。有孩子,有老人,尽数汇拢在杂物铺前面的坪里。 有时江烟妈来看。有时江烟大姐也来。她们喊上江烟,站在一旁,说三道四的。 骂得累了,也就散了。吵架的两个女人,各自拉着自己男人,开始贬低对方。男人掏掏耳朵,嗯嗯两句,算是帮自己女人骂对方。 过两天,照样坐一块儿,一块织毛衣啦,嗑瓜子啦,像是没发生过前几天兴师动众的事一样。 邵长昭听说这些事,就嘱咐江烟:“你别去掺和,别动起手伤到你。” “晓得啦。”江烟说,“我又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 江烟切着菜,白皙的手按着青嫩的芹菜,一个像白玉,一个像翡翠,好看极了。 邵长昭看了会儿,就去逗孩子。 这时儿子名字已经取好了。 为着取名字,两方家长没少争执过。姓邵没错,是该取个儒雅点的,还是威风点的? 最后是邵长昭拍了板,叫邵江昀。 邵长昭爸妈支持儿子,江烟妈嘀咕了一阵,觉得昀字太偏。江烟说这字是日光的意思。江烟妈觉得女婿好歹比自己有文化,也没意见了。 儿子小名就叫阳阳。 长开了些,有点奶胖,蛮讨人爱的。 床做好了,一米多长,一米宽。 加上上漆、晾干,一共花了两个星期,都是邵长昭在下班后、休息日做的。 床的旁边放了娃娃、玩具,江烟大姐、邵长昭兄弟姊妹个个都送了。孩子有事没事就玩玩。 把孩子咯咯咯地逗乐了,邵长昭收了手,去到厨房里。 这时菜下锅炒了,油滋啦滋啦的,爆出来浓浓的生活的气息。 邵长昭挨着江烟,嗅着她身上幽幽浅浅的皂香。 江烟跟他说:“吃馄饨吗?明天我买些皮包点,给你煮早餐吃?” 邵长昭没应,单臂搂着她,看她扭起来,想挣开他。 “问你话呢。”江烟挥着锅铲,作势要打他,“炒菜呢,别动手动脚。” 邵长昭说:“吃。”把她手按下去,又说,“晚上等娃睡了之后,做做事吧。”他也是蛮久没吃着荤了。 江烟翻了翻菜,撒了盐,将菜盛出来,端到外头,邵长昭才听见她的声音:“嗯。” 晚上江烟喂奶时,邵长昭就开始按捺不住。 他的手从背后绕过来,一手抚着阳阳的头,一手摸着她的双乳,从左滑到右,又回到左边,乐此不疲。 他摸的地方,像是着了火般,开始燎烧起来。 江烟的耳根也被男人咬住,他热热的呼吸裹住她的耳郭。 阳阳眯着眼,也不知道父亲在做什么,吃着奶,很享受的样子。 江烟急慌慌地,不等阳阳睡着,把他放到床上去,刚撤手,人就被邵长昭一把抱起来,回了自己的卧房。 好在儿子很乖,不给父母添堵,没半会儿就睡着了。 江烟勾着她男人的脖颈,邵长昭解了她衣服。 早在他捏她奶头的时候,她下头就湿了。不过为了更顺畅,他还是做了点扩张。 她很快泄了身。 趁着那两瓣粉嫩的阴唇翕张时,他扶着男根,插了进去。 四面八方裹上来的,都是滑腻的肉壁。 两人太久没做,同时发出一声喟叹。 邵长昭比江烟大许多,年纪,尺寸。 但无论是生活,还是性事,他们都无比契合。 江烟想起老孙家女儿那对大胸,问他:“昭哥,你觉着我这大吗?” 邵长昭俯下脑袋,用嘴巴攫住直立的小粒乳头,声音含混地回她:“大。像月亮一样大。” “骗人。哄我吧你。”江烟承受着他的顶撞,喘着气儿说,“你没见老孙家女儿,当真是……” 她知道他爱揉她的胸,所以,她不禁在想,若是她也有那么大的一对乳房,他会不会更喜欢些?她总觉得男人喜欢大胸,就像女人喜欢男人的大阳物。 邵长昭加重了力,进进出出地抽插着,交合处汁水淋漓,液体四溅。 他说:“我不求旁的,你在就好。” 江烟一下子就暖了心。 她抓着他头发,头仰起来,看着光秃秃的天花板。角落里结着蜘蛛网,似乎还有只小小的蜘蛛在上面爬着……忽然一切景象都破碎了。 邵长昭抵着她的宫口,剧烈地射着精。 眼前的景象变换着,像是镜头猛烈摇晃,像是海水猛然倒灌。 江烟抱着邵长昭汗湿的背,仿佛置身于火山喷发的岩浆里。 做完了事,邵长昭光溜溜地坐在床边抽烟。 不知他是什么癖好,在事后总要抽那么一支半支烟的。他说爽。是肏完她爽,还是事后烟抽得爽,不得而知。 江烟躺在被窝里,没他的身躯,觉得脚丫子冷。 或许是体质偏阴,一到冬天,江烟脚和冻住了一样。每晚睡觉前,邵长昭就给她烧个热水壶,给她搁脚那儿。等热水壶凉了,她就把脚搭在他腿上。 江烟跟邵长昭讲了,他握住她的脚。 她觉得暖和了些,他却开始搔挠她脚心。她咯咯地笑着,笑出了眼泪。 “昭哥……”她讨好地叫他。 他也不饶她:“嗯?” 笑得停不住,她半边身子都露出来。 邵长昭在地上碾熄了烟,翻身上床,把她压在身子底下。他把她抱在怀里,亲她的脸,吻她的唇。 胯下的傲人之物随着吻的加深,抬起头来。 她甬道里的爱液、精液根本没清干净,混杂着,堵在里面,权当做润滑剂。 她的阴蒂微微红肿,邵长昭心疼她,抽插的动作比之前缓上许多。 江烟口干舌燥地舔舔唇,他再度吻过来,用唾液湿润着她的唇。 事又做过一次,两人才睡。 十五 时年(4) 第二天,江烟先醒。 她忙活停当,邵长昭才起。 江烟坐在餐桌边,桌上摆着两个碗还有几个空袋子,袋子很小,是她从店里拿的一次性袋子。一个碗里装了水,一个碗里装剁碎的肉,肉里混了胡萝卜、白菜一类的。 她洗过手,在手上放了馄饨皮,用筷子沾点水,湿润馄饨皮,放点肉,折两下,包好。 等邵长昭穿好衣服,她已经包完一整袋了。她打好结,放进冰箱的冷藏层里,留着以后吃。 他不去洗漱,先是过来吻了吻江烟。 一个悠长的、湿乎乎的吻毕,邵长昭问:“包这么多?” “嗯,待会给大姐和妈送去点。” 邵长昭伸个懒腰,去洗漱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叼着牙刷出来,说:“今天带你去看电影吧。” 江烟摇头:“两张票那么贵,够一周饭钱了。” “没事。”邵长昭边刷牙边说,“过两天发工资,到时给你买两身新衣裳。” “你嫌钱多?”江烟嗔怪他,“孩子要奶粉钱,到时还要读书,这都要花钱。” “没想那么远。”邵长昭咕噜咕噜地漱完口,把毛巾浸在水里,拧干擦脸,“没给你什么,花钱买一次浪漫,值得的。” 江烟包着馄饨,没说话。 邵长昭见她不吭声,打趣说:“这么感动?” 江烟瞪他一眼,他哀哀怨怨:“想讨老婆一笑,咋这么难?” 瞧他那样儿,江烟没忍住,稍稍笑了。 邵长昭捏了捏她的脸:“还是笑起来好看。”他说,“别想那么多,工资会涨,日子也会越过越好。” 当初结婚,邵长昭置办冰箱、洗衣机这类家电家具,不仅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找父母借了钱。 生孩子住院,这也花了不少,大部分是江烟妈出的。林林总总加起来,总额不少。 倒不急着还,但欠着父母,心里总是亏欠愧疚些——将你养大成人,结婚了,还得父母出钱。这算个什么事儿? 江烟忧虑,邵长昭知道,说了话劝慰她,她心里微微舒坦点。 * “我的爱如潮水,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 那时,张信哲正红,忧郁低沉的嗓音,深情款款的眼神。江烟甚至记得,邵长昭向她求婚,也是一首张信哲的《用情》。他对她用情,她也对他上心。 他对她说:“当物是人非,情也不变。” 我对你的情。 吃过饭,将邵江昀托给母亲,江烟还不放心,再三拖沓,邵长昭把她拉走。邵长昭和江烟步行去电影院。 还是在婚前,两人一起看过电影。电影放映到半途,邵长昭拉住了她的手。江烟手指颤了颤,却也没挣开。邵长昭很自然地摩挲了下。 黑暗中,两人就这么牵到落幕。 那时,江烟刚和邵长昭确定恋爱关系。 电影院的人不多,邵长昭买了票,带她入场。 开映后,影院里的人仍不多。他们摸黑找到位置坐下。 放映厅很小,散发着一种历久弥厚的气味。座椅上有不知为何物的污垢。 白色的幕布倒很大,放映时,一道光束穿过半空,照出漂浮的尘埃。 有小孩子到处乱跑,嘻嘻哈哈。等到响起音乐声,家长才走下台阶,把孩子抱回去。 成龙的电影,打打笑笑,看得没压力。 邵长昭拉着江烟的手,附耳说:“我看电影看得最多的还是成龙的。” “嗯。”江烟说,“男人嘛,都喜欢看动作片。以前我叔叔也带我看李小龙、李连杰。” 邵长昭笑:“很懂男人?你怎么知道男人看的不是叶子媚、舒淇的片?” “流氓。”江烟红了脸。 她是晓得有专门放毛片的厅子的。甚至有条街,有很多站街小姐揽客。江烟妈不准她去,说那些女人都是卖屁股的。 进入打戏,声响很大。 邵长昭注意力从电影上移开,盯着她的脸,忽地笑了笑。他凑近她的耳朵,讲:“我第一次和你做,你也骂我流氓,还记得吗?” 江烟脸烫烫的,撇过脸:“不记得了。”他笑出声来,空气都跟着流动。她耳朵微微发痒。 他们坐在后面,放映厅里也不安静,倒没叫旁人听了这些调情话去。 邵长昭拉起她,她“啊”地叫了声,座位折了回去。 他让她坐在腿上,说:“以前我跟一朋友看片,他带他女人。” “嗯。” 邵长昭扯出她塞在裤子里的衣角。江烟意识像滴入水中,霎时涣散开。 “你知道么,我当时坐在他们旁边,我朋友性急,对他女人又吻又摸。当然,我是没看,但他们喘息声很大。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我很难没有反应。” 邵长昭声音被掩住,成龙又跳又叫的,反派追着,枪声、打声交杂。 但他声音在耳边,却格外清晰,像放大了许多倍:“我就想着,找个老婆,也这么弄。” 似乎有小孩子,不想看下去了,家长只得无可奈何地带着人出去。 如此一来,放映厅里人更少了。 江烟跨坐在邵长昭腿上,裤子褪到腿弯,承受着他插弄的力度和深度。 为了喂孩子,她穿的都是宽松的毛衣,所以,衣服分明还没脱,但两只奶子却被男人轻松抓在手心里,揉出各种形状。 她只敢小声哼哼着,然而囊袋打在小腹上的啪啪声,又很响。 江烟整个人深陷在情欲里,放大数倍的音效,也无法钻入她的耳中。 她被顶得上上下下,头发在脑后晃着。 高度紧张的神经,以及男人的肏干,双重作用下,她的高潮来得既激烈,又迅速。 花穴紧紧夹着邵长昭的孽根,像有生命一般,既往里吸,又往外推。 他咬牙,腰上使力,往里挺得更深。 劈风斩浪,直直抵在宫口,似要插进子宫里去。 “啊。”她连忙捂住嘴。 前排的人听见声音,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是一片漆黑。 可能是成龙摔倒,引得谁失声叫了声吧。女人嘛,总是喜欢咋咋呼呼。 耸耸肩,继续将注意力放在影片上。 …… 江烟走出电影院,腿都是软的。 她感觉下体不断地往外流着液体,打湿了内裤。还在冬天裤子厚,不至于显出来。 刚刚,他是内射的。 也是,射在外面,万一被清扫的人看见,更是难堪。 怪只怪他非要在电影院做。 江烟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被那湿漉漉的眸子一瞅,邵长昭只觉得骨头也酥了,软了。 回到家后,邵长昭直接抱江烟上了床。 江烟推搡他:“还来?刚刚在电影院……” “不是有人在吗?没尽兴。”邵长昭习惯性地,手绕到她脑后,取下她的皮筋,套在自己手腕上,“时间还早。” 江烟妈抱着邵江昀下楼来,听见屋里细细碎碎的声音,没好气地哐哐拍门:“江烟,邵长昭!” 江烟拉他的手,“妈来了。” 邵长昭稍微缓了点力,待气息平稳下来,冲外头喊道:“妈,怎么了?” 江烟妈想到他俩把儿子丢给自己,自个儿你侬我侬,气上来,嗓门便大。 “你们倒过得滋润,阳阳又哭又闹,好容易哄睡着了,一下来见你俩个在屋里头苟且,有点良心没?” 江烟没奈何,推开邵长昭,披了衣服,打开门,面对气冲冲的母亲。 她看江烟头发散了,胸脯也隐约敞露着,红色痕迹显然,愈发没好气地把邵江昀丢她怀里。 江烟说:“妈,你怎么说话呢,叫别人听见多不好啊。” 江烟妈说:“你还怕羞?当初还没结婚呢,你就丢了身给邵长昭,你还怕羞呢?” 她小声说:“妈,说我就说我,别让昭哥听见。” 江烟妈稍微顾及到邵长昭,熄了焰火,但仍有火星噼啪炸着。她戳江烟脑门:“你们收敛着点,天天日,不怕搞坏身体?” “知道了。” 江烟妈不知再训什么,兀自气了番,便上了楼。 江烟抱着邵江昀回屋,邵长昭趿拉着棉拖,走过来,把门合上。他下身只挂了条内裤,直直地耸着,像座小山峰。 江烟有点紧张地问他:“昭哥,你听见了?” “嗯。”邵长昭接过儿子,放在床上,盖上被子,江烟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 她扭头看他,“妈就这样,别生气。毕竟是自家人。” “知道。”邵长昭没什么情绪地应着。 江烟抱他的腰,他一手回揽她,一手撑着床,她说:“还做不做?” 她这人,在床上多变得很。一时纯情得像未开过苞,一时妖媚得引诱得他丢盔卸甲。 邵长昭勾着她的发丝,“不怕妈来骂你?” “没事,她听不见。”江烟两根手指,捏着他的裤头,拉下。 未软的肉棒登时弹跳出来。 江烟把它捧在双手间,搓揉着。 “嘶。”邵长昭倒吸一口凉气。最磨人的就是这种半生不熟的技巧。 更令他血脉偾张的是,她竟缓缓蹲了下去,张开唇,将渗出前精的马眼含了进去。 在一起这么久,他替她口交过几次,却从未让她来做。 一是,怕自己失态,弄伤她;二是,对于女人而言,痛苦会多于快乐。 中止不是,继续也不是。 邵长昭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十五 时年(5) 一点点吞下阴茎的过程中,江烟并不好受,腮帮子竭力鼓着,舌尖在顶端舔着扫着。 只是,她青涩至极,偶尔牙齿磕上去,磕得他浑身一个战栗。 吞到最后,她再吞不下去,就抬起手,捧着剩下的部分,仔细地吸吮起来。还不忘抚着那两个囊袋。 青筋在棒身上虬结,包在口腔里,强烈的凸出感。 他似乎听到,她吞咽了声。这无疑是一剂猛药。 邵长昭手压在她脑后,开始在她口里抽插。 同样是紧窒、温湿的包裹,和小屄却完全是两种体验。 江烟呜咽着,口水沿着嘴角滑落,滴在地上。与此同时,本就湿哒哒的内裤更湿一层。 最后一刻,他强忍着抽出来,腰眼一麻,抖着臀,尽数射在她脸上、脖颈上、发上。狼藉不堪。 邵长昭粗声喘着气。 江烟擦了把脸,迷蒙地看着他。慢慢地,伸出一点舌尖,卷起一点浓精入口。 邵长昭脑中轰然一声,炸了。 他把江烟从地上捞起来,三下五除二扒了裤子。抬起半软不硬的棒子撸了几把,让它重振雄风。 “回房间,别吵醒阳阳了。” 刚刚,他们全程是在儿子床边做的。想想就觉得脸热。 邵长昭没理会,直直插入紧穴,深深浅浅地肏干。 他抬起江烟的两腿,一边走回房间。 这种姿势进得更深,次次都要破开宫颈似的。不到两个来回,她就泄了身。腿上都是淫液。 “啊啊啊。”江烟浪叫着。 “嘘,你自己说不要吵醒儿子的。”他坏坏地笑。 然而,还未到床边,他就将她摁在门板上,就这么进出。 门是老式木门,肏起来声音很大,没法,只得上床。邵长昭却把江烟翻了个身,从后入。 他边肏干着,边欣赏着她的菊穴。 紧致,粉嫩。 他矮下身,在她的臀部上,小嘬了一口,留下一个红印。 “啊。”她回头,软绵绵地瞪他。 又是这个眼神。 在电影院,他就差点控制不住。 邵长昭脱了江烟的毛衣,手探到身前,大力捏搓着她敏感的奶头,挤出点点奶水。 舔了舔手指,一股子奶香。 太紧了,怎么生了孩子也能这么紧?他实在想不通。 双眼充血,通红。是被情欲逼的。 邵长昭这个人,在床下怎么温柔、绅士,在床上,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不知过了多久,江烟快脱力了,她拍着邵长昭的手臂:“快射啊……我挺不住了。” “好,给你。”他缓了抽插的频率,咬着牙,射入她身体深处。 已经射过两次,这一次他存货不多,尽数交代给她。 算是真正的,弹尽粮绝。 * 邵江昀满百天,已是仲春。江烟带他拍了组艺术照。 邵江昀满周岁,办满月酒,邵长昭给置办了五六桌酒席,三桌亲戚,两桌朋友同事。 小家伙皱巴巴的皮肤长开了,宾客纷纷看着,有的说像江烟,有的说像邵长昭。 他们给邵江昀塞着红包,说着祝贺话,小家伙不懂回,江烟挥着孩子的手,说,“阳阳说谢谢叔叔阿姨。” 他也听不明白,光笑。 下午,又开了间房,留下些人打牌。 邵长昭作为东道主,只得陪着他们打。江烟抱着儿子,坐在一边。 打了几把,邵长昭怕麻将声吵到孩子,让她先回家。江烟摇摇头,“我等你。” 江烟堂哥笑:“瞧瞧,邵长昭,我妹是多好一媳妇啊。” 邵长昭叼了根没燃的烟,过嘴瘾,也哼哧地笑,“是,顾家又懂事,在家又顺着老公,是吧?” 江烟掐他,“别瞎说。” 邵长昭装模作样地倒吸冷气,对她堂哥说:“夸不得夸不得。” 一桌人哈哈大笑。 江烟看了会儿,实在倦了,去沙发上坐着,没一会儿,和阳阳一块儿睡着了。 屋里气氛热闹,叫牌的,叫好的,江烟睡得不安稳,翻来覆去,始终皱着秀气的眉毛。 邵长昭叫了个人顶位,过去叫她。 江烟迷迷瞪瞪醒来,脑子有些晕乎。那些声音没半晌停,吵得她神经弱。 “打完了?” “没。”邵长昭抚着她的眉毛,细细软软的触感,“叫你回去吧。你着凉怎么办?” 儿子倒是裹了一层又一层,不怕冻。 江烟揉了揉额头,过了会儿,儿子也醒了。 她抱着儿子,摇了摇,柔声哄着。孩子正断奶,哇哇哭着。江烟不忍心。 邵长昭说:“当断则断,不能犹豫。” 江烟瞪他:“敢情不是你儿子,你不心疼啊?” “女人家的,心软。现在不心狠,以后有得你疼。” 理是这么个理,但真实践起来,还是舍不得。 江烟低下头,看着儿子的哭得咯气,她拍了拍他的背,心疼得不行,“我也是第一次当妈妈啊。” 邵长昭喟然,“没有怪你的意思。人生这条路,我们一直走。你跌了,我扶你;你累了,我驮你。我也在学习如何当好一个父亲和儿子,也在摸索,当好一个丈夫。” 江烟眨了眨眼,他摸摸她的头顶,她说:“好。” 晚上,回到家,江烟坐在床上,取出收到的红包,一一折叠分好,整理了一部分出来,问他:“这些先还给妈吧?” “你做主就行。”时间已晚,邵长昭打个哈欠,“早点睡吧。” 江烟嘀咕着盘算,这些买衣服,那些还给谁…… 邵长昭被无视,很不满:“老婆。” “嗯?”江烟头也没抬。 “来睡吧。”邵长昭一把拉倒江烟,攥着的钱一下散开。 江烟捶他,“过分!” 邵长昭哈哈笑着,放开她。她蹲下去捡钱,他又勾着她的腰,抱上床。 反反复复,江烟衣服被剥尽。 事后,江烟只能跪在地上,四处去找散落的钱。床底净是灰,她伸手一探,摸出一把絮状物。她一下扔掉。 邵长昭闲闲地躺在床边,“别磨伤了膝盖。” 江烟撑着地面,说:“找不到你就赔我。” 邵长昭伸出头去,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认真地说:“好,赔,一生一世都赔给你。” * 2003年的非典,在几个月内,以迅猛的姿态和极大的破坏力,席卷整个中国。 刚有新闻报道时,人们并未太过关注,只当是一场禽流感类的普通疫病。他们日子过得并不安逸,只是缺少危机意识。 一开始,电视里报道的新闻,没引起太大的关注。等到真正爆发时,人心惶惶。 新闻里说,SARS是呼吸道传染病,又不知哪来的流言说,板蓝根和米醋可以预防。于是,在疫情尚未蔓延过来时,药店里的口罩、板蓝根已被愚昧、跟风随流的老百姓抢购一空。 邵长昭有个朋友,叫李资明,在人民医院当医生。 两人多年交情,从高中一直延续下来。阳阳满月,他封个大红包不说,还赠了只纯银平安锁。 夫妻推脱不肯受,他万分坚持,说给孩子的,你们大人拿不了主,得问阳阳。 一看,孩子两只小手捧着平安锁,笑呵呵的。没辙,只得收了。 逢年过节,邵长昭单位发礼品,粽子、月饼、水果,总得留点给李资明。医院也发,他又给送了来。 那日在江烟家里,做客吃饭,李资明谈到非典。 “有的地区医院,一旦发热、呼吸困难的,就隔离。有普通发热感冒的,也就生生被传染了。” 江烟担忧地问:“很严重吗?” “严重,也不严重。”李资明咽了口饭,又喝了大半杯水,才说,“古代也有鼠疫、坏死病什么的,死几万几十万人的,不多了去?依现代的医疗科技,肯定能控制住疫情。时间问题而已。”他很乐观。 李资明吃得狼吞虎咽,像是多日没好好进过食了。他比江烟上次见到有憔悴、疲惫许多,但精神尚好。 不到三十岁的人,下巴上生了青色的胡渣,眼底也一片阴影,眼球里布了血丝。 邵长昭说:“别太盲目乐观。” 李资明瞥他一眼,“最不敢盲目乐观的就是我们医生,个个都做好了‘捐躯赴国难’的准备。听说已经有医生染上了非典。” 非典——可不是一场无硝烟的战争么。 江烟同情地望着他,李资明放下筷子,打个饱嗝,说:“真是好多天没吃过顿饱饭了。下午还得回医院,先走了。谢谢弟妹这顿饭咯。” 邵长昭说:“多少年的朋友了。别客气。” 江烟说:“加油,白衣天使。” 李资明自嘲一笑,“我可不是前线人员。还好我是骨科大夫。” 江烟觉得,李资明这样的人,不仅有文化,还有种说不上来,超凡脱俗的风骨。或许因为是医生吧,面对那么多生离死别。 像她就不行。 她是凡夫俗子,既放不下情爱,也看不淡生死。 李资明走后,江烟收拾碗筷。她拿着抹布擦桌子,头发滑下来,遮挡住视线。 邵长昭帮她勾开头发,说:“这些天就别出去了,在家带孩子吧。” 她摇头。 她说:“少个人做事,少拿份钱。而且你没听他说吗?非典没那么严重。” 再者,重灾区在广东、北京,与他们这里远的很呢。 邵长昭从来拗不过江烟。 之前不想她出去打工,没劝服,这次依然是。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晚间新闻里,报道了染上非典的人数,以及医院里的实情。简直触目惊心。 女主播还在说,疫情暂时无法控制,人数将继续攀升…… 江烟靠在邵长昭的怀里,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方面是怜悯,一方面是担忧。 好像情况没那么好啊。 ———————————— 肉多吧肉多吧? 下个星期见。 十五 时年(6) 这座小城,像被世界遗弃。 缓慢的节奏,不发达的交通,让这座城市,并未遭受非典的践踏。 半夜,是个晴朗夜,月如流水,星子零星,如碎在黑天鹅绒布上的钻石。城市陷入沉睡。只有偶尔,远方的不知何处,传来两声狗吠。继而归入岑寂。 路灯的黄色昏昧,像兑水稀释过的蛋黄,但仍是粘稠的,搅不开似的。 江烟醒来时,闷闷地咳了几声。她摸着额头,滚烫的。嗓子也似塞了烧红的炭,又烫又涩。 身边的邵长昭睡得很熟。他打着轻微的鼾声,呼吸匀缓。 江烟翻身下床,喝了杯水,心头忽地,无法遏制地涌起恐慌。这种如洪流般的恐慌铺天盖地。她想起电视里报道的。 非典像龙卷风般席卷了北京、广州多个城市,新加坡、香港,也有许许多多的,染上非典的病例。 她呆滞地坐在床沿。她想去摸摸邵长昭。却在触到被角的一刻,被烫着了似的缩回来。 江烟心跳得很快。 她知道,非典的传染性有多强,致死率有多高。她心如同悬在半空中,虚弱地跳着。 有什么,压在她的呼吸道内。她快喘不过气来。 她穿上衣服,打开门,微冷的夜风吹得她打了个寒噤。她拉了拉衣服,为自己御寒。 灯光将江烟孑孓的影子拉得很长,过一会儿又缩短。 路灯照不全路边的灌木,它们就像潜伏在黑暗里的怪兽。 因为非典的缘故,街道上空无一人。 江烟想到儿子,想到母亲,想到很多人。 最后想到邵长昭。也许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最不敢想的就是最爱的人。 他把她抱在怀里,柔声、轻声地哄着她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她悲哀地想着,万一呢?她想找李资明询问,自己的症状是不是非典。可又恐惧。就像他说的,不分是否,一律抓进去隔离。 走在路上,她看见有野猫蹿出来,有人举着手电筒,在垃圾桶里翻着什么…… 她从来没在这么晚单独出门过。 不知不觉,她走到桥上。 河水缓缓地流淌着,散发着难闻的气味,里面蓄着污水、垃圾。它阴暗地匍匐在桥下,就像一条黑色的蟒蛇,伺机而动,预备将她一口吞没。 她靠着护栏,河边的风更大些,更凛冽些。刮在脸上,如刀割。 江烟想,如果像一缕烟一样,消失在着江面,会怎样? 她低头望着,河水张开它幽深的口。胆怯、恓惶、纠结,像丝丝藤蔓裹绕住她整颗心、整个人。 她在桥上待了很久,脸都冻僵了,勇气似海边的潮水,潮起潮落。 她不敢,也不舍。 这世间再无情,邵长昭对她也是有情的。 她怎能这么不告而别? 如果,她真的跳下去,昭哥会不会殉她? 可能的,他那么爱她。换作是她,她一定会。没有邵长昭,她无法想象要怎么活。就像鱼失了腮,树断了根。 江烟,你因为一个男人,变得如此犹豫、矫情,这还是你吗? 忽地,她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旋即,人被抱住。 周身是温暖的,熟悉的气息。 是邵长昭。 他如同只受伤的兽地喘着息,胸膛猛烈地起伏,江烟听到他心如擂鼓。 “昭哥……” 江烟说:“你怎么醒来了。”她怜惜地摸摸他的手臂。 “江烟,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千万不要想不开。”邵长昭箍紧她,把她裹得密不透风,像怕她长了翅膀飞走。 “没有啊。”江烟被箍得生疼,可她毫不挣扎。 她睁大着眼睛,眼泪慢慢蓄积,在眼眶里打着转,轻声问:“昭哥,你发现了吗?” “发现什么?” “我发烧了。”江烟挣开他,转过身,用那双盈满泪的眸子望着他,“我发烧了。” “我知道。”邵长昭将额头贴着她的,“也许只是简单的发烧。” 江烟呼吸都变得灼烫,她猛地推开他,“别靠近我啊,我怕传染给你……” 邵长昭又挨过来,江烟着了急,往后退,他一把攥住她的伶仃腕子,她根本敌不过他的力气。 他鼻尖擦过她的脸,攫住她的唇。他不要命地,辗转地吻着她。 江烟都快哭了:“昭哥……我只是很怕,这场天灾会分开我们。” “不怕。”邵长昭把她搂进怀里,“这下,就算是非典,我们也一起染好了。我发现你不在,一路跑来找你,生怕你离开我。你知道我心里多慌吗?” 也许是心灵相通,她才走没多久,他就醒了。 “我不想离开你。”她又何尝不是呢? 泪流下来,顺着唇纹,滑入唇内,尝到咸腥味,“昭哥,我想和你长命百岁。” “说好的,要长命百岁。” 邵长昭放开江烟,她才看见,他还穿着睡时的衣服,趿着双拖鞋。 他就穿着这么单薄的衣服,顶着寒风,找了她一路? 新的眼泪再度涌出来。 江烟重新紧紧环着他的腰:“昭哥,我这辈子再也不放开你了,你别嫌我烦。” 她狠下心,无论如何,生死都在一起。 “不嫌。” * 深更半夜,邵长昭挨家挨户地找药店,最后在离家三四公里的地方,找到一家未关门的小诊所。 他气喘吁吁地跑回家,江烟坐在床边等他。昏黄的灯光照得她面色蜡黄。 邵长昭倒了杯水,喂她服下退烧药。他从柜子里翻出一床新的棉被,盖在床上,拍拍她说:“睡吧,沤出汗来就好了。” 整夜,两人都没睡着。 他把她抱在怀里,像两只互相取暖的过冬动物。 两人身上出了密密的汗,黏腻,极不舒服,可都不愿意松开彼此。 月光如水,他们都睡不着。 江烟说:“昭哥,你还记得,你向我求婚说的话吗?” “记得。”邵长昭顿了顿,说,“当物是人非,情也不变。” “是。”江烟抱紧他,“就算熬不过去,你能记得这些,我也无悔了。” 第三天,江烟烧退下去了。 她浑身酸软无力,泪淌下来,洇湿枕布。 她对邵长昭说:“我是从死神手里逃出来的……” 除了庆幸,还有感激,感激上天放过她,让她能和邵长昭多厮守几年。 * 五月,疫情得到控制。中国大病初愈,似乎连迈入炎夏的气力也消失殆尽了。 六月,中国从疫区中除名。大家都松了口气。 七月,全球疫情基本结束。 人们摘下口罩,又开始像以往一样,卖菜的吆喝,买菜的砍价,打牌的和牌,看牌的喝彩。 小城又恢复之前的模样,路上依旧很多扒手、飞车党,菜市场依旧脏乱差。 江烟领到酬劳,买了几卷软和的毛线,准备给邵长昭织毛衣。 她小时跟母亲学了很久,过了这么多年忘了不少,稍微找人学学,很快又能上手。 从秋天织起,日日织,也只能织一两件。低头久了,便脖颈痛。回到家后,邵长昭会替她按摩。她被揉按得舒服,就躺倒在他腿上,半眯着眼,冲他笑。 邵长昭拍她的脸:“你倒是舒服。” 江烟翻身,“昭哥。” “嗯。”邵长昭手按在她肩上。 “我那天在听她们聊天。” “谁?” “老孙家女儿她们呗。” 邵长昭意兴阑珊:“嗯,说什么了?” “说家长里短呗。那刘姑娘,怀了孩子,结果那男人不要她,她妈要拉她去堕胎,她死活不肯,好像是打算生下来。” “嗯。”除了江烟,邵长昭对其他女人的八卦没什么兴趣。 “还有孙家媳妇儿,奶大的那个,男人好像得病了。肾病,好像就比尿毒症好一点,家里掏空了去看病,人瘦得人不人,鬼不鬼,听说很快就不行了。” “然后还是谁来着,说是才十几岁,没留个信儿,就走到外头去打工。” 江烟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停。 邵长昭没忍住,笑了。 江烟掐他一把,“笑什么。” 邵长昭笑意不减,说:“笑你对别人的陈芝麻烂谷子这么关心。” 江烟捶他,娇嗔说:“说给你听,你还笑,下次不给你讲了。” 邵长昭抱她压在床上,“不讲别讲,反耽误我们亲热的时间。” 他隔着衣服,捏了把她的奶,贱淫淫地笑了。 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尝过颠鸾倒凤的滋味了。 江烟两条腿被他架在手臂上,胯骨抬高,承受着邵长昭一下猛似一下的冲刺。在小腹上,有一条很明显的凸出。 那是男人的龙根。 她满身透着浅粉色,像未熟透的草莓。这是在情欲作用下的结果。 在五分钟前,他的每一次抽插,都是循序渐进、不疾不徐的,渐渐的,他如尝到了甜味的孩童,变得心切,想在短时间内,将所有能尝到的味道都试一遍。 却是苦了江烟。 平常,邵长昭是百依百顺的猫;床上,他就是桀骜不驯的狼。 七月流火,天气转凉,肉体却似着了烧,滚烫不已。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每一粒汗珠都沸腾着。空气也在男女交媾间,逐渐变得溽热。 邵长昭不断挺动腰身,手下也没饶过她的奶子。 他手指灵活,一会儿攥捏住顶端,一会儿握着半只乳球搓面粉团。 女人是水做的,真是一点不错。他觉得她那双乳如同灌满了水的气球,饱满、富有弹性,让他想把头枕在上面。 酒池肉林,溺死在温柔乡。 十五 时年(7) 从喉间溢出的娇呻媚吟像断了线的珠子,接连地落在地面。 江烟咬住枕巾,邵长昭不让,嫌脏,给她扯了出来。 老房子不隔音,若她声音大点,邻居是听得见的。 江烟想起以前偶然听到的碎言碎语:“那江家小女儿在床上是一点像平时的,叫得又浪又骚……” 她也不想的。 在认识邵长昭前,江烟和男人说话,都会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眼睛。 江烟妈曾不止说过一次她小家子气。 可和邵长昭做爱真的,太爽了。 她恨不能将浑身每个器官,每处肌肉调动起来,去配合他的肏干。 婚后的女人脸皮会比黄花大闺女厚些,果然如此。 江烟一头乌发铺开,像一朵盛放的黑色曼陀罗。 邵长昭五浅一深的插干,让他连连攻入最深处,性器交合发出的声响像踩在熟透的果子上。噗嗤,噗嗤。 飞溅开的是浆水——不,是她的淫液。江烟已经高潮两次,花道湿成了水帘洞。 床也在咯吱咯吱地配合他的动作,像背景乐。 他迟迟不肯射精,哪怕他胀得发疼。 江烟为讨好他,扭动腰肢,收缩着花道,一翕一张地裹挟着他的肉棒。 她年纪小,甬道本就紧窒,不管他肏多少次,还是一样的——简直要斩断他命根的力度。 射意疯狂上涨,邵长昭咬着牙忍住,在她臀上拍了一掌,是在怪她。 “昭哥,老公,快射呀……射里头,全部给我……”江烟媚眼如丝,媚声如刃。 邵长昭常常内射,顶多帮她抠干净,很少用套。是为追求最佳的亲热体验。 他松开她的奶子,攥着她的腰,看着她胸前荡漾起一阵阵乳波。 多好看,像翻着白色泡沫的海浪。 “小荡货。”他最后一挺腰,抵达最深处,精关大开,尽数射入。 “啊啊啊!”江烟被烫得又高潮了一回,纵声浪叫,根本顾及不了会不会被人听见。 泄空囊袋后,邵长昭放下她的腿。 江烟无力地躺在床上,腰上、奶子上布满了掐痕、揉痕,整个人像只破布娃娃。 他“啵”地抽出疲软下来的分身,透明的淫液、浊白的精液的混合体,缓缓地从红肿的花穴流出。 画面淫秽不堪。 …… 冬天,邵长昭穿着江烟织的暖和和的毛衣去上班。 同事都说他老婆贤惠。 他得意洋洋:“可不是。” 同事凑到他耳边问:“老大,你平常用‘伟哥’不?” 邵长昭手压着他的脑袋,把他推开:“这么看不起我?” 他嘿嘿地笑:“哪能啊?老大血气方刚,年富力强……就是好奇,嫂子受不受得住?” 在邵长昭一脚踢过去前,他躲开了,一脸淫笑。 * 每个月底,邵长昭厂里发工资,杂物铺老板也会给江烟一笔不多的薪水,老板娘人精明得很,钱点过一遍又一遍,才交给她。多的一分一毫,都不愿损失。 邵长昭就买点排骨,买点鱼,烧给江烟和孩子吃。 孩子牙还没张全,江烟仔细将鱼刺挑去,只留肉给他吃。 邵江昀已经会喊爸爸妈妈了,吃得起劲了,糯糯地说还要。 夏天时,他穿一个肚兜,与同龄的孩子在杂物铺周围玩闹。磕了摔了,光着屁股去找江烟。 白驹过隙,转眼两年过去。 邵长昭说:“要不给孩子送幼儿园吧,免得你带。” 孩子也到三岁了,可以上幼儿园了。 江烟考虑片刻,觉得可行,问邵江昀:“阳阳,你想不想上幼儿园?” 孩子愣愣的,也不知道幼儿园是什么,点点头:“嗯。” 邵长昭联系了家幼儿园,九月份送去。 到秋季,江烟收拾了毛巾、被子、牙刷,带着孩子去上幼儿园。 见有许多小伙伴,邵江昀一开始还挺开心的,等到江烟要走了,他便拉着江烟开始哭。哭得吹起了鼻涕泡。 江烟揪了心,蹲下身去摸他的头。 她想起他周岁那天,邵长昭对她说的话。她狠狠心说:“妈妈下午来接你。” 幼儿园老师来抱邵江昀,柔声哄,他仍是大声哭着。 邵江昀闹了好几天,早餐没吃,便开始哭闹。邵长昭严词厉色,他瘪了瘪嘴,委屈地拉妈妈衣服。 江烟瞪邵长昭,“对孩子温柔一点。” 他没作声。 江烟好说歹说,才把阳阳哄消停了。 幼儿园离家不远,她把儿子送到教室,折返回来,见邵长昭还在家。 “你怎么还不去上班?” 这个点不堵车,但再晚点,他也会迟到。 邵长昭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你让我对儿子温柔,你呢?”意思是她凶他。 她笑笑,彻底没了脾气,去吻吻他,“快去上班吧。” 邵长昭直起身,江烟笑说:“多大一人了,倒还像个孩子。” 他拉着她的手腕,低下头含着她的嘴唇,侵略性地攻袭。 良久,他松开她,她脸酡红,他捏了捏,她吐吐舌:“睚眦必报。” * 邵江昀上幼儿园后,杂物铺老板娘怀二胎了。她得了空,便辞退了江烟,她只得另寻他处。 江烟找了一天,在一家小超市当收银员。薪水微薄——比看杂物铺略多点,但至少空闲时间多。 江烟高中读了一半,就没继续读了。母亲不是只有她一个孩子,她能读这几年书,已是幸运。而她实不是读书的料,成绩不好,考不上好大学,干脆退学。 那个年代,坚持到高考的,很少。 江烟是个极少后悔的人,但确为当年退学,感到了由衷的后悔。 邵长昭薪水是不少的,他有学历,也能干,往后能升职。令江烟自愧不如。 婚后,邵长昭的钱,除去还债,柴米油盐、电水费,样样少不得。时不时,吃顿好的,给孩子买玩具,也就七七八八了。上了全托幼儿园,又是一笔开销。全归邵长昭一个人撑。 后来他跟江烟提出,他想买辆小轿车。 一台车,并不便宜,上户不说,买回来后还得养,保险、油费,都是钱。 江烟犹豫,邵长昭劝她:“以后出去就很方便。去哪旅个游啊,一家人自驾游也便宜。”也是想给江烟更好的生活的意思。 江烟同意了,并不是因为心动,而是在经历非典那事后,她明白,钱有很多不能解决的事,若是能让家人过得更舒服,也没什么。 邵长昭就开始攒钱。 后来他被调到公司的生产研发部,看似是平迁,但工资翻了一番。 没过了两年,邵长昭按揭买了辆中低档价位的SUV。那个年代,在小城市里买辆那样的车,已数富裕家庭。 几年时间,邵江昀读小学后,江烟工作几经辗转,最后在一所初中当后勤。邵长昭又升职了,薪水涨了点。 大姐的儿子读了高中,成绩不赖。邵长昭毕业太多年了,该忘的早忘得一干二净,帮不上忙。一任他读到高二,文理分科,叫他选了理科之后,开始早恋、打架,成绩慢慢下滑。最后也不想读了,得过且过,成日在外头混。 母亲患了癌,眼看着日益消瘦下去,家里花了很多钱,最后还是去了。葬礼那天,办得热热闹闹的。 江烟嫁邵长昭嫁得早,不到三十,又怀了二胎。 学校后勤工作量小,干得不累,江烟边养胎边上班,也不耽误。 江烟回到家,教了阳阳写完作业后,开始煮饭炒菜。邵长昭回来,先抱着江烟亲了口。 邵江昀看见,忙捂住眼:“啊,爸爸羞羞。” 江烟拍他的手:“孩子还在呢。” 当年,儿子半睡半醒,他们在房里做爱,搞出大响动也是有的。但孩子现在大了,要避着点。 外人提起邵长昭和江烟,无不艳羡,结婚数年,感情仍不减少毫分。 邵长昭笑一笑,去洗手了。 吃饭时,邵长昭抱了邵江昀在腿上,“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邵江昀想了想,一五一十地说:“考试了,还挨了老师的骂。” 邵长昭也不生气,缓声问:“为什么挨骂?” “因为我作业欠了没写。” “妈妈没教你写吗?”邵长昭状似不经意地瞄了眼江烟。 “怎么又成我的错了?”江烟微嗔。 邵江昀为妈妈辩解:“是我忘了抄家作了,然后忘记要写了。” “哦,那还是你的错。” 邵江昀毕竟年纪小,一时难以为自己开脱,脸涨得通红。 “别聊了,吃饭吧。”江烟忍俊不禁,盛了饭来,给爷俩布菜。 邵长昭放了儿子,端起碗,一边扒饭,一边问:“老婆,今天女儿有什么动静没?” “还小呢。”江烟说,“你怎么知道是女儿?” “猜的。因为我们人生和和美美,不就是个‘好’吗?”邵长昭诡辩。 其实,只是因为他想要个长得像江烟的女儿。 “阳阳,你想不想要妹妹啊?”江烟问邵江昀。 “想。”他用力点头,“有妹妹的话,我就可以带她吃冰激凌,带她玩滑梯。” “但我不是独生子女啊。”江烟忧虑起来,“生二胎还得罚钱,罚款数目不小呢。” 邵长昭顿了顿:“没太多人知道你生二胎吧?我没跟我厂里同事讲过。” “学校的同事不知道。就这附近一些人知道。” “那应该可以瞒过计生组。等生下来,过一阵子,就没事了。” “这样不太好吧?” “是不太好,有违我知识分子的身份。”邵长昭打趣地笑一笑,“但没办法啊,家里头最近比较拮据。” 江烟叹了口气。 为了母亲的病,积蓄几乎花光了——那简直是个无底洞。邵长昭的薪水在它面前,几乎杯水车薪。 大姐条件不比他们好,还要供孩子读书,说好三七,江烟七,大姐三。 “过阵子还要交车险吧?” 车的款项已经结清,每年的保险费也不少。 “嗯。” “别太忧心。”邵长昭无挂无碍地笑一笑,“记得我以前说的吗?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邵江昀不懂父母对柴米油盐的忧虑,吃过饭后,跳下椅子,乖乖地去写作业了。 十五 时年(8) 因为一楼太过阴暗潮湿,等到三楼的住户搬走,装修停当后,一家人搬到了三楼。 后来有天,邵长昭吻过江烟去上班后,江烟下楼时,突然眼前一阵模糊,从楼梯上滚落下去。 江烟意思慢慢恢复,她强撑着坐起来,手腕、脚腕的伤已经顾不得了,因为她清晰地感觉到,下半身有什么东西在剥离出去…… 那是生命在流逝的迹象。 江烟心头的慌张不啻于那年误以为自己得了非典。 江烟痛苦地喊:“有人吗?快来帮我呀……” 血流了出来,她手足无措地,想要止住,却沾了满手的血。她手撑着地面,无助地看血漫开。 那是一朵,妖冶的,凄厉的彼岸花。 …… 邵长昭接到电话,立刻放下手头一切工作,开车一路急驶。 赶到医院时,江烟正靠在床头打点滴。 她嘴唇苍白如纸,怔怔地望着滴管里的液体,一滴滴地滴下来,滴答滴答,像奏起来某种乐章,引得她心驰神往。 邵长昭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揪上空,再重重地摔下来。 他走过去,避开她打点滴的手,将她拥进怀中。 在他面前,冷静的外壳轰然皲裂,露出脆弱柔软的内里。 江烟抓着他的衣襟,哭了出来:“医生说我是低血糖,才从楼梯上摔下去。怎么会是低血糖呢?我也没有少吃什么呀,怎么我怀阳阳时就没有呀。怎么会是低血糖呢……” 邵长昭抚着她嶙峋的肩膀,柔声哄着她:“医生说了,在怀孕时,低血糖是很正常的。” “昭哥,对不起……” 江烟哭得并不激烈,一抽一抽的。叫邵长昭心疼死了。 哄睡了江烟,邵长昭找到医生。 “我妻子这样的情况,对她的身体没有伤害吧?” 医生四五十岁,她推了推眼镜,略感诧异。一般的丈夫这时会问,“我妻子还能不能怀孕”,他关心的却是妻子的身体状况,人也长得端正俊俏,让她对他多了不少好感,语气不免柔和了些。 “小产还是对身体不好的,出院之后,你多给她吃点红枣、母鸡、枸杞这类的,多摄取些蛋白质,把身体调养过来,以后还是有可能怀孕的。” “谢谢医生。” 邵长昭仍是没能彻底放下心,他现在最担忧的,是她的心里过不去。 回病房前,邵长昭忽然心闷难耐,想抽支烟。 来得急,身上没带烟,想着江烟一时不会醒,便下楼,去车里取烟。 外头风有点大,他手挡在打火机前,点燃了烟。 他虽没完全戒烟,但近两年,也抽得很少了。 烟瘾像一下子全回来了。 他身子倚着车门,低着头,寂寂地抽完了那一支烟。 人走后,地上落着的烟灰,被一阵风吹散,无影无踪。 * 病房是大病房,五六张病床,每张病床旁边有张很窄的陪床,对一个成年人也嫌挤。其他的几张病床上都坐了人,边聊天,边吃瓜子。 江烟被吵得睡不安稳,始终蹙着眉。 邵长昭坐在椅子上,倾身上前,捂住她的耳朵,将她的头搂在怀里。 江烟紧拧的眉很快舒展开。 她一觉睡到暮色四合。 邵长昭仍维持着那样的姿势,头靠着床头,睡着了。 她看着他,心头又涌起灭顶的悲伤。既是舍不得失去的孩子,也是对邵长昭感到抱歉。 她曾瞒着他做了B超,确实如他所言——是女儿。 他那么期待即将诞生的女儿,因为她的一着不慎,让他的期待彻底破灭。 江烟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江烟一动,邵长昭就察觉了:“醒了?” “嗯。”她坐起来,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躺这么久了,喝点水吧。”邵长昭活动了下僵硬的关节,竖起枕头,扶她靠着,接着从床头柜的热水壶里倒了杯水给她。 她捧着水杯,没有喝。热度顺着手掌,温暖着身体。 邵长昭知道她有话说,也不作声,等她开口。 江烟张了张口,声带却干滞了一般,涩痛得难受。 她喝了口水,觉得好了点,才说:“昭哥,你不怪我吧?” “我为什么要怪你?”邵长昭摸了摸她的头发,“别太挂在心上,孩子可以再有。” “我没本事。”江烟抬起脸,又是泪满眼眶,“我嫁给你之后,没给你减轻负担,现在害得孩子没了,你又请假来陪我……” 邵长昭吻着她的眼皮:“江烟,你很好,不要抢在我前面否定你自己。忘记这件事好吗?我们从头再来。” 江烟点头。 邵江昀放了学,被大姨带来看江烟。 “妈妈,你怎么了?”他扑到床边,担心地问江烟。 “没事,”江烟摸摸他的脑袋,语气苦涩,“阳阳,跟你说哦,阳阳没有妹妹了。” “没关系的。”邵江昀懂事地摇头,“我只要妈妈健健康康的,妹妹永远比不上妈妈。” 江烟眼眶又酸了。 她何德何能,有这样体贴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大姐说:“今天阳阳中午回来吃饭,一直问‘妈妈哪去了’,我跟他说,妈妈有事,他压根不信,说‘妈妈才不会丢下我一个人’。我只好说,妈妈生病在医院里,他不放心,我说下午放学带他来看妈妈,他才去上学。”她笑了下,“你看阳阳多懂事。” 邵江昀也不邀功,安安静静地陪着江烟。 邵长昭说:“大姐,我送你吧。” 大姐忙摆手:“不用了,你照顾江烟吧,她行动不方便,这里离不开人。” 江烟摸摸邵江昀的小脑袋:“阳阳,你跟大姨回家吧?妈妈得过两天再回家。” “好。”他对江烟说,“妈妈,你要乖乖的,我要来接你的哦。” 江烟好笑:“好的。” 邵长昭送大姐和儿子到一楼,大姐说:“你上去吧。” 邵长昭犹豫了下,说:“明天我走不开,但会尽量早过来。大姐你要是有空,来陪陪江烟,她心情不好,帮她疏导一下。” “行。” “谢谢大姐。” 大姐笑了:“我是她亲姐,这是理所应当的嘛。我说妹夫,你真是对她太上心了。” 邵长昭也笑:“自家媳妇嘛。” 他送完大姐,乘电梯回到病房,看见江烟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地笑着。 这样恬静美好,就像没遭受过灾难,多好。 江烟转头,看他,说:“昭哥,我还有阳阳,我还有你,其实我很满足了。” 邵长昭鼻子一酸:“嗯。” 其实是他没照顾好她,让她遭了这场罪。 过了两天,不需要再继续住院观察,邵长昭就替江烟办了出院手续。 就这么两天,邵长昭在单位、家里、医院,三点一线,跑来跑去,休也休息不好,眼下青黑一片,下巴上也长了青色的胡渣。 说起来,他也有三十多岁了。 人到中年,很多东西就会看淡。 名利,钱财,荣誉,可陪自己到终老的,只有伴侣、儿女。 邵长昭提着江烟的包时,江烟忽然抱上来,脸贴着他肩膀,“昭哥,辛苦你了。” 手搂着她的腰身,发现她瘦了不少,邵长昭愈发心疼。 上次住院是生产,这次是流产,命运总爱在某些巧合的点,捉弄一下人。 那天阳光很好。 邵江昀主动提过包,屁颠屁颠地跟着江烟,小小的身子,大大的包,略显滑稽。 邵长昭则牵着江烟的手,低头吻了吻她的手指。 她手指苍白纤细,有薄茧,是这几年做事养成的。他温柔地摩挲了下。 在医院的地板上,三人的影子,紧挨着,又拉得很长。 “我们回家了。” 车子开过桥,江烟望着窗外,一轮红日缓缓从江面探出头,她说:“江面上的太阳升起来了。” 邵长昭也抽神看了眼:“嗯。” 太阳照常升起,一切尚存希望。 * 地震的时候,江烟正在午休。 地板不是明显地震动,接着响起无数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江烟不敢贸然下楼,躲在墙角,片刻,震感就消失了。她心跳得厉害,有种劫后余生的余悸。 江烟从墙角站起来,坐在床上,呼呼地喘气。 过了一会儿,听见邻居家的广播声。 他们家开广播声音很大,房子也不太隔音。呲呲的电流中,说着这次的地震:此次汶川地震达到八级,云南、湖南、重庆等多省、市均有不同程度的震感…… 四川的地震,居然能传这么远吗? 邵长昭晚上回来,也说起了这次的地震。 “还好离四川不是很近,听说连澳门都有震感。还在搜救期,但已确定死亡的人数……也不少。” 地震和疫病不一样,地震来的快,去的也快,根本不给人准备时间。 尚有一丝侥幸的是,不像唐山大地震发生在凌晨,伤亡不至于那么大。 汶川地震时,有个母亲,被发现时已经死去,她双膝跪着,身体前倾,双手撑在地上——是在地震来时,本能的反应吧。消防员在她的身下发现了毫发无损的婴儿。 江烟看着看着,就流了泪。她想起自己还未出生,便已殒去的孩子。 邵长昭知道她想什么,说:“如果你真的还想再要一个,等你调养好了,我们就生。” 江烟捂着嘴,摇头:“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母爱很伟大。”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邵长昭陷入回忆:“我记得小时候,我很皮,去玩火,差点烧到我身上,我妈看见了,想也没想,就去扑,结果自己的衣服被烧着,现在身上还有疤。她甚至没想过,她其实完全可以拨开火源的。” “时间太急促了,她压根没考虑这么多。” “对。”邵长昭笑一笑,“所以啊,你为了阳阳,也要坚强。” 江烟看着邵长昭。 他眼角有了皱纹,可那股笑起来时,所流露出来的风流,却从来没变过。 在汶川地震发生后的第三年,2010年,冯小刚拍了部《唐山大地震》。 邵长昭陪江烟去影院看了。 两个小时后,江烟是哭着出放映厅的。 她一直喃喃着:“还好,地震没发生在我们这儿,还好,还好……” 十五 时年(9) 结婚后,邵长昭第一次出差,一去就是两个星期。 江烟送他去车站。 “好了,就到这里吧。”邵长昭拿过她手上的行李袋,“这些天在家,好好照顾自己。” 江烟说:“又不是小孩了。” “不放心呐。”邵长昭笑了,“比阳阳还让我不放心。有事的话,我也没法,大姐就在楼下,晚上觉得无聊,给我打电话或者下楼找大姐聊天都行。” “知道了。”江烟看一眼时间,“离发车还有一会儿,我陪你吧。” 邵长昭和江烟找位置坐下,旁边是一对年轻夫妻,你侬我侬、大包小包的,看样子是蜜月。 邵长昭说:“要是可以,我还真想带你一起去。” 江烟眼眶红红地低下头,邵长昭摸摸她的头发,“年纪越大,越活过去了,动不动就哭鼻子。” 江烟推他一把,他身材结实,她又没使多大力,这一推,倒似轻抚。 “谁哭鼻子!” 同邵长昭一块去出差的同事急忙忙赶来,行李箱拖出“咕噜噜”的响声,看见两人,忙喊:“这是嫂子吧,特地送邵哥呐?” 江烟对他礼貌地笑一笑。 邵长昭问:“资料带全了没?” “全了全了,”男生大概二十出头,理着寸头,热情地问江烟,“嫂子吃东西不?”他翻捡着塑料袋,“我女朋友给我买了很多零食。” 江烟有些局促:“谢谢你,不用了,留在车上吃吧。” “那嫂子带点回家,给小孩子吃吧?都是零食,大男人的也不爱吃。” “……” 邵长昭笑:“接着吧。” 江烟手上拿不下,就放在腿上。 邵长昭伸手,从那一堆中,拿了个棉花棒棒糖,撕开包装袋,喂给江烟。她瞥了眼他手上的“唐老鸭”,咬住了耳朵。 江烟接过塑料棒子,才意识到,这是小孩吃的吧…… 棒棒糖很软,也很甜,甜得发腻。 说实话,她不喜欢吃。 但为了不辜负人家的好意,她还是慢慢地吃着。 江烟听他们聊天,是她听不懂的。邵长昭说得多,男生听得专注,露出崇拜的眼神。她暗暗自豪:这是她男人。 要到发车时间了,邵长昭站起来,提起行李。 江烟手忙脚乱捧着零食。 邵长昭好笑:“要走了,回去吧。” 江烟“嗯”了声:“到了给我发短信。” “好。” 她嘴里还叼着棒棒糖,唇上被染上了色,油亮亮的。 邵长昭拉过她,另一只手拿下糖,低下头,压住她的唇,尝到了很腻的甜味。没深吻,大庭广众之下,这程度够了。 是舍不得的。情愿把她塞进行李箱里,或者揣进口袋,偷偷地带过去。 邵长昭又在她唇上点了两下,后退一步,说:“走了。” “嗯。”江烟脸红彤彤的,咬回了糖。 两人上车之后,男生乐了:“邵哥,太腻歪了吧?” “等你结婚就知道了。”邵长昭找到座位,推开窗,江烟抱着一堆零食,还望着。 他手撑着窗沿,微微一笑。她看见了,抽出一只手,朝他挥。 一下子,零食哗啦啦都掉了。 他看见她手忙脚乱地去捡。 男生也目睹了这么一幕,不禁感慨:“嫂子真是太可爱了。” 阳光倾泻,她发丝被照得发亮。 车子发动,江烟的身影愈缩愈小,直至消隐不见时,邵长昭才说:“是啊,不然我怎么这么爱她。” * 邵江昀爬在桌边,问江烟:“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还有很久。”江烟将一个包好的饺子放进碗里。 邵长昭才走了四天,江烟有时半夜醒来,摸着旁边冰凉的床单,便会无可遏制地陷入相思。 日夜陪伴,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就已不习惯。江烟谴责自己太依赖邵长昭了。 而吃饭时,总不自觉地准备三个碗,等吃完后,一齐洗了,就当他在家吃过这一顿顿的饭。 邵江昀说:“我也要包!” 他跑去洗了手,有模有样地摊一张饺子皮在手上,夹些肉,在饺子皮的边沿捏出大小不一的褶。 江烟好笑:“零食吃完了吗?” 他摇头,“我想等爸爸回来一起吃。” “你带出去,跟小朋友一块吃吧,爸爸不爱吃。” 邵江昀想了想,说:“好吧!” 手机响了,江烟擦了擦手上的面粉,掏出手机,走到一旁去接。 是邵长昭。 她倚着门框,看邵江昀笨拙地包着饺子,有大有小,但没有破的。 邵江昀长大后,都说长得像江烟,但江烟一直觉得,他行事作风像邵长昭,做事认真,一做就做到底。 “老婆。”耳边传来邵长昭的声音,混在嘈杂的背景音里。 “在哪儿呢,这么吵?”江烟摸着手机的背壳,这台手机是邵长昭在她生日那天送的,虽是必需品,但很贵,她还怪他乱花钱。 “车站,等车的时候抽空给你打个电话。”邵长昭说,“阳阳还听话吧?” “听话呢。”江烟小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和阳阳都很想你。” 听见自己的名字,邵江昀抬起头,看向江烟。 她用唇语说:你爸爸。 他也不知是看懂了,还是猜到的,很开心地笑。 邵长昭声音也柔下来,几乎淹没在旁人的说话声中:“一个多星期吧。还有,我也很想你们。” 相思匆匆说不尽,只化作一声叹息。 * 邵长昭回来那天,没有告诉江烟具体时间。想给她个惊喜。 她肯定想他想坏了吧。 他的妻子,那个小女人。 下车后,去厂里处理了下事,就坐公交赶回家。有老人上车,他让了位,行李搁在脚边,车厢摇摇晃晃的,归家的心也摇摇晃晃的。 一到家时,江烟却不在。 邵长昭看了眼时间,按理说,阳阳也放学了,可都不在家。 他怕出去找,会错过,就放了行李,撩起袖子,开始做晚饭。 菜摆上桌,点上路上买的蜡烛后,两人仍没回家。 邵长昭有些着急,心慌了,怕出事,换了鞋出门,在楼梯拐弯处却碰上江烟拉着邵江昀急忙赶回来。 江烟额上出了汗,看见他,愣了下,旋即笑了:“一等阳阳放学,我就拉他去车站等你了。没想到你先到家了。” 邵长昭迈下台阶,把她搂进怀里,狠狠地亲吻,倾付一腔思念。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昭哥,你回来就好。” 你一走这么些天,我的心上像废园一样长了荒草。你怎么还不回来呀? * 头发像水荇一般,在月光中摇曳。 光洁的皮肤浮出汗,如落在白玉上的露水。 邵长昭的动作,富有节奏和律感。他像在焊实两块钢管。也像以前,他挥着锤头,将铁钉砸进木头里。 小别胜新婚。很久没有经历过这么激烈的欢事了。江烟几乎承受不住。 月光敲着窗,夜风跳起舞。 晚上的烛光晚餐,烛光摇晃,酒杯里的液体粼粼,女人垂着眼,未老的面孔上光影跳跃,半明半昧,充满了迷离的暧昧。 他叫:“江烟。” “嗯?”眼皮掀开,勾勾绕绕的目光裹着他。 喉结在脖颈上滚动了下,他说:“我们认识有十年了吧。” “有了。” 十年前,邵长昭穿着白衬衫、西装,身姿笔直,头发理得一丝不苟,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没戴眼镜,却也是儒雅的知识分子样子。 那时,他多大?二十四五吧。而她才十几岁。都是不了解爱情、婚姻的年纪。 是邵长昭,让她懂得生活中,伟大而壮阔的意义。也让她体会细水长流的爱情。 刚结婚时,邵长昭没存什么钱,日子过得清贫。椅子是他亲手打的。很结实,刷了漆,供她坐了许多年。江烟从来不怨。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算他落得去乞讨,她也得陪他。 可他为了这个家,在努力着。有了孩子,有了车,有了幸福美满的家庭。 …… 邵长昭摸着江烟肚脐那块,说:“我妈这有道很长的疤,是当年生我时割的。因为当时医疗条件差,导致她后来怀不了孕。” “再生一个吧?生个女儿,阳阳毕竟是个男孩儿,女儿可以有事没事和你说说体己话。” 他这么说着,力道仍不减。 他精力不知怎的,耗不尽了吗?换着花样儿折腾江烟。 江烟高潮了,腿绷直,脚趾蜷着,最终泄了力,喘着气叫他:“昭哥。” 邵长昭拉她起来,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拍抚着她的背。 她好似看见了过往,在眼前闪现着。 那天,是2000年1月1日,早晨醒来,她贴着邵长昭的胸膛,他的心脏,强有力地、匀速地搏动。 她一身酸疼,心里却欣喜极了。她是邵长昭的女人了。 她一只手支着身,去亲他眉毛、鼻梁、嘴唇。他醒来,握着她的腰,深深的亲吻。 半夜落了雪,很冷,屋里却仿佛入了春。两人不羞不臊地在被窝里翻滚。 母亲下楼来叫她:“江烟,起床了!” 江烟脸一片酒绯色,生怕母亲发现,应:“哎!马上!” 母亲走了。 江烟环着邵长昭的腰,不舍得分开。她问:“昭哥,你什么时候娶我?” 他哑着嗓子:“快了。” 是快了。 那年春天,举办婚礼。 她穿着租来的婚纱,踩着缤纷的彩带,嫁给了他。 ——婚姻是什么,她以前并不懂。父亲离开得早,而母亲也未再嫁。姐姐姐夫呢,相敬如宾,像朋友一样相处。 在他给她戴上婚戒时,她忽然明了。 是粗茶淡饭也过得下去的生活,是结为夫妻的男女的情投意合,是必要经历悲欢离合的人生。 是生命相依的起始,是任性妄为的结束。 在这神圣的殿堂,我宣布,我邵长昭/江烟,愿意与你结为夫妻。我起誓,在未来的日子,陪你同舟共济,无论贫穷还是富贵,健康或者疾病,我都会爱你,伴你天长地久,直到永远。 我爱你。邵长昭。 我爱你。江烟。 —完— 十六 纸鹤 林微买了一大袋水果糖,那种彩色塑料纸包着的,每天吃一颗,糖纸洗净,放进书里压平,折成一个千纸鹤。 她有时分糖给同学吃,他们知道她收集糖纸,便要给她,她偏就不要。 同学以为她嫌弃沾了口水,不勉强。 她每天只吃一颗糖,不多也不少,做某种仪式似的。 同学都以为,她有低血糖,才这样糖不离口。其实,她只是心里有个人。 * 程濬每天到教室,教室都没几个人。他一推书,就开始补觉。 后来有一天,桌上出现一个彩色的,很小的千纸鹤。他晚自习放学前,书都是胡乱地堆着的,千纸鹤的出现,格外突兀。 他环视周围,只有一个坐在第一排,小声背书的女生。 他心想,大概谁放在这,忘记拿了吧。于是,将千纸鹤放在书柜上,等失主来领。 后来的每天,都会有个千纸鹤的出现。程濬再不能认为,这是谁遗落的。 兄弟取笑他,说,古有田螺姑娘烧火煮饭,今有无名女生送千纸鹤。 程濬白他一眼,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但鬼使神差的,将纸鹤都留了下来。 一开始,他找了个空玻璃瓶装纸鹤,随着时间的推移,容器从玻璃瓶换成了饼干铁盒,又换成了纸箱。 那个女生,就这么送了整整三年。像吃饭一样惯常,从未断过。 就是放假回来,也一日一个纸鹤,一个不少。 不知为何,程濬就是觉得,那个人,她是每天跑来学校,放上一个,而不是一次性摆在他桌上。 高考前夕,收拾课桌时,程濬还感到一丝失落。 * “其实是断过的,”酒吧里,女人一杯杯地喝着酒,眼光茫然地看着脚下,“有回我发烧,请假了,那天的纸鹤就没送。后来,回学校,我听同学跟他开玩笑,说怎么今天没收到纸鹤,他笑了笑,说,也许人家不舒服。他脸上的表情,似真的关心。” “那天你没来,他没猜到是你吗?” 林微摇摇头,“我存在感很低,也许没两个人发现我请假了。” 闺蜜露出同情的神色。 “所以,后来我就算生病,我也要撑着来学校,把纸鹤送了,等撑不住了,再请假回家。” “为什么要这么坚持送?有什么意义吗?” “喜欢啊。” 闺蜜像是不懂。送礼物,可以送零食,这花里胡哨的纸鹤,男生哪懂得了? “不跟你说了,”她摇摇晃晃地起身,“你们继续玩哈,我先失陪了。” 闺蜜担心地说:“你醉成这样,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吗?” 林微眯着眼睛笑:“有人来接我。” “谁?” “程濬啊。” 她醉眼朦胧的,闺蜜以为她在说胡话,没当真。又实在不放心,在她刚走出几步,就悄悄跟上。 林微走出门口后,四处张望了下,紧随着,朝一个站在马路边的男人扑了过去。她两条胳膊缠着他,嘟嘟囔囔地说了什么。 蒙昧的夜色里,闺蜜似乎看见,男人很无奈地,笑了下。 无缘由地,她认为,他就是故事里的程濬。 林微说的,不是醉话。 * 程濬曾试探过林微,想知道,她是不是每天一大早,趁班里人都没来,在他桌上放上纸鹤。 林微演技好,装傻充愣糊弄过去了。 她说,她帮他留心过了,她每早一来,纸鹤就在了。她补了句,大概是哪个外班的人送的吧。 可她是班里来得最早的,这话也无法求证,程濬只好半信半疑地信了她的说辞。 其实在他心里,早已认定,这个人,就是林微。 不过怕伤她自尊,他从未对外人说过。他以友谊威胁兄弟,不准他们说出去,这件事,自始至终知道的,除了当事人,也就不到五个人。 可他怎么也想不清楚,她怎么能坚持,送他这么长时间的纸鹤?他有那么好吗? 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他开始观察林微。 她语文和英语成绩很好,大抵归功于她的早读。可数学却出奇地差。 他有时经过她座位,就见她拿一道答案很明显的选择题没办法,他便出言提点她两句,她连忙道谢,眼光飘忽忽的,不敢看他。 说实话,林微长得一般。一副黑色圆框眼镜,挡住小半张脸,厚重的刘海遮下,更是显得人不清爽。五官亦平平。 唯一一处优点,大概就是白。 俗话说,一白遮三丑,这样看来,也算可以。 她与人说话呢,声音永远很小,总叫人听不清,像有点委屈似的。 衣服呢,换来换去,外面也会套一件校服,很容易泯然众人。 她在班里存在感确实很低。别的女生,上厕所都是三两成伴的,独她常一人。 形单影只的,叫他心生怜悯。 后来高考,他也不知道她志愿填了哪儿,只晓得,她分数比他低不了多少。 他特地看了她数学成绩,116,大概是她高三以来,分数最高的一次。语文英语,还是她平常的水平,三门总和超过380。 但某天,在图书馆看见她时,他还是很惊讶。 即便知道,她对他有意;即便知道,她不比她差。 * “其实,如果不是他高考有点发挥失常,我也不可能跟他考同所大学。所以,是上天保佑我。” “后来呢,后来呢?”闺蜜急切地追问,她被他们的故事吸引,一时忘记程濬就在身边。 林微征询地看了眼他,闺蜜这才回过神,抱歉地笑了笑。程濬示意她继续说。 “你不是问我,那纸鹤有什么意义吗?” 闺蜜点点头。 “每个纸鹤里,我都夹了张很小的纸条。” 闺蜜说:“别卖关子啦,说吧。” 林微接过程濬递来的水,小喝了口,有些不太好意思:“每张纸条,都写了一句:程濬,我喜欢你。” 闺蜜“哇哦”一声惊叹。 这时,沉默许久的程濬插话说:“她对我说了三年‘喜欢’,我却不知道。” “那后来,你发现了吗?不对,你肯定发现了,怎么发现的?” 林微温柔地笑笑:“你别急啊,我慢慢跟你说。” * 能碰到程濬,也是林微意料之外的事情。 偌大的校园,除了能听同学说“机械学院的程濬好帅”此类的话,他们的生活从无交集。 她没抱过希望,也没再送过千纸鹤,却仍默默地喜欢他。 她说“好巧”,想请他吃饭。他犹豫了一瞬,同意了。 林微知道,程濬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超过三秒。 确实,她变化很大。刘海打薄了,变成俏皮的空气刘海;做了近视矫正手术,取了眼镜。人也瘦了不少。 她在心里忐忑地想着,他会不会觉得,她变漂亮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尴尬,本就不熟,硬凑到一块,都不知怎么找话题。 也不知怎么的,程濬脑子一抽,问了句:“你怎么没继续送我千纸鹤了?” 林微强作微笑的表情瞬间凝滞,惊诧地看着他。 “你……知道?” 事已至此,他只得承认:“……嗯。那些千纸鹤,我一直留着。” 林微沉默片刻,说:“你就当,是我年少不懂事。如果介意,就扔了吧。” 程濬摇摇头,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真是后悔不迭,怎么偏寻那么个话头,这下好了,彻底没话说。 结账时,是程濬抢去的。他为方才的失言过意不去,也不好真让女孩子请。 林微回到宿舍,关上门,匍匐在地上,从床底拖出来个箱子。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纸鹤。 她哭着,动手一个个拆开。裁得很小,折成一个小方块的纸条掉出来。 “程濬,我喜欢你。” 下面是日期。 像成了习惯,明知不会送,她仍每天折一个。 他知道是她送的,是不是也就代表着,他知道她喜欢他? 隐藏这么多年的心思,一朝被戳破,真是……好难堪。 * 后来,完全是机缘巧合。 同学聚会,两人免不了相遇。 气氛热闹,推杯换盏间,真话不自觉地流露。 程濬兄弟喝大了,提到林微送了程濬三年千纸鹤这事儿,连程濬瞪他都没发现。 同学们开始起哄,说林微藏得好深,又问他们有没有在一起。 林微尴尬地瞥他一眼,他也只是但笑不语。 玩真心话大冒险这游戏,全是为了他俩。玩了几轮,终于到林微。同学摩拳擦掌。 林微胆怯的性格没变,选了真心话。 无所谓她选什么,大冒险就是亲程濬,真心话…… “你是不是喜欢程濬?” 林微老实得不行,没发现这是坑,也没说谎话:“是。” 同学又开始起哄:“表白表白!” 林微也喝了酒,晕乎乎的,看程濬都像有重影,说:“千纸鹤……” 晓得她醉了,同学不再为难。 聚会散了,组织人安排男生送女生回家,毋庸置疑,程濬送林微。 一路上,林微说了很多,什么“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控制不住喜欢你”、“等你有女朋友了,我就放弃”…… 同学不知道她说的“千纸鹤”所指为何,他却明白。 有次整理东西,不小心压坏了盒里的纸鹤,他心疼,准备拆了重折,于是,发现了内藏的,女生的小心思。 千纸鹤,三年,一千个纸鹤,藏了一千句“我喜欢你”。 * “后来你们就在一起了?” 林微摇头,“哪有那么快。”那仅是开始。 “所以,是谁提出的开始?” 林微笑,“他啊。” 闺蜜开始脑补八万字情感纠葛。 林微打断她:“就两个月前,不是志愿者活动吗?他也在,结束后聚餐,他坐我旁边,一直照顾我。他又说要送我回宿舍。还没到楼下,他攥住我说:‘你还喜欢我吗?’我心想,哪有这么直白问的。他又说:‘我也没谈过恋爱,愿意跟我试试吗?’” 闺蜜:“于是你就答应他了?” 林微脸红:“太措手不及,我挣开他就跑了,也没回答。” 闺蜜啧啧称叹。 “好了,再细问,你们家程濬就该不乐意了。” 她再好奇,也得在一个,程濬不在的时候问。现在将时间留给他们,她该退场了。 闺蜜走后,程濬拥住她:“喝了很多?” “嗯,高兴,就把我们的事跟她说了。”林微眼亮亮的。 程濬不语,俯下头,鼻尖擦过鼻尖,吻上她。 他舌尖扫过她牙齿,随即撬开,钻入。 她口里是酒味,他的,是清新的薄荷味。她迷迷糊糊地想,刚刚等她,他也许在嚼口香糖打发时间。 她忽然觉得,她压根没醒酒。那么,几分钟前和闺蜜冷静叙述故事的人,又是谁呢? 天旋地转,又醉了。 她背抵着沙发,身体慢慢往下滑,程濬就往上捞。 捞着捞着,手顺着裙下的大腿,往上攀。 林微呼吸急促起来。在一起不到两个月,这是第一次,这么亲密接触。 他在她耳边说:“那天,我跟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林微睁开眼,朦胧地看着他:“你在千纸鹤里写的,我看见了……” “嗯。”程濬吻了吻她脸,当做小小的奖励,“继续。” “我没对你做过回复,你愿意让我慢慢回复吗?一日一句,一月一句,一生一句……” “一句什么?”他手下动作没停,在她最后一根弦崩断前,诱着她,把那句话说出口。 林微只觉自己像条躺在烈阳下的沙滩上的鱼,又热又渴,寻着他的脸,他的唇,想止渴。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裙子,已经被他剥了。 “我喜欢你……” —完— ———————————— 小小的暗恋文。 程濬(音同俊) 十七 晏清(1) 何清打开门,将垃圾袋放在门外,准备下午出去再扔,一抬眼,却见对门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她,正插入钥匙,转了转,发现不对,又抽出。 大概是太久没回来,一串相似的钥匙里,已分不清是哪把。 他太过专注,她开门的动静,也没打扰到他。 何清弯了弯唇,说:“晏叔,你回来了啊。” 男人动作一顿,转过身,“放假了?” “嗯。”何清半边身子倚着门框,看他。 余海晏穿着黑色短款羽绒服,牛仔裤,脚边是一个黑色行李箱。瘦了点,黑了点,头发理得精短,显得脸的轮廓更明显,更立体。 好久未见,叫人生出恍惚感。像这个人是上辈子认识的。 明明也常常通过电视、手机看他。 何清倚在背后的手,蹭了蹭墙,问他:“家里炖了红枣炖鸡,晏叔你吃点不?” 寒冬里,能喝碗热腾腾的鸡汤,自是舒服至极的。余海晏欣然应允:“等我回家放下行李。” “好。”何清笑,走出来,“晏叔,我帮你开门吧。” 他无奈一笑,将钥匙递给她。 余家一直空置着,何家拥有把钥匙,方便看管。何清有时和爸妈吵架,就跑去他家躲着。次数多了之后,父母摸清她的路数了,轻易就逮着她。但她仍是会时不时来他家里,扫扫地,给花盆浇浇水。 何清开了门,把钥匙递还回去:“晏叔,这次回来待几天?” “一个星期吧。” “这么久?”何清惊讶。他现在正值事业发展期,通告不断,去年一整年,何清也就在电视上看到过他。 一周假期,真是难得。 “腿摔了,正好养养。”余海晏扫了眼屋内,挺干净,是不定期打扫的结果。他没换鞋,行李放在玄关边,又退了出来。 何清和他走进自己家,盯着他的脚看,“严重吗?” “还有点跛,过一阵就没事了。”他轻描淡写地带过去,听见厨房传来的“咻咻”声,随即是浓郁的香气,“好香。” 拍戏受伤是常事,余海晏又没父母亲关心他,日子过得糙,生活上难免有诸多照顾不到自己的地方。何清母亲常唠叨他,说他小时候,长得俊俏,没少招院里姑娘大妈大婶喜欢,没想到还真成了明星,最后感叹,世事难料啊。 余海晏读高中时,父母车祸去世,后来是何清父母照顾他,待他如生身儿子。他记在心里,毕业后,逢年过节,都送上好酒好礼。连何清也有大红包领。 前两年,他拍了部《定疆》,古风动作电影,大爆之后,妖邪深情,却也杀伐果决的将军形象,吸引了大票女粉丝。算是红了。 何清好友许柠柠知道他是她邻居后,硬是缠着她,让她要张签名照。之前一直没机会,他现在回来,何清想起这事,一时踌躇,该如何向他开口。倒不是怕他不会给。 何清关了火,用抹布包着高压锅的柄,从灶上端下来。余海晏洗了手,帮她揭开锅盖。蒸汽霎时冲上来。 何清呆愣着没动,余海晏眼疾手快,拉着她往后一扯,让她免于被烫。 “傻站着干什么?” 何清吐吐舌。 瓷碗被何清搁在一边,他盛了两碗,端上桌。 余海晏尝了口,又鲜又甜。红枣炖烂了,味道都融进了汤和肉里。 “晏叔。”何清托着下巴。 “嗯?” “我几岁认识你的?六岁,还是七岁?” 余海晏抽张纸巾,吐了红枣核,抬眼看她:“问这个做什么?” 何清嗫嚅:“就问一下……” “六岁。” 那时他刚搬来,她小学第一天上学,他却是叼着个馒头,攥了本单词本,急忙出门,去乘公交。 何母牵着她的手,准备送她去学校。她头上编着辫,穿着粉色裙子,连圆头皮鞋也是粉的。 正好碰上,何母晃了晃她的手:“清清,叫哥哥。” 何清大眼睛瞅着他,笑出小酒窝,“哥哥好。” 他瞥她一眼,潦草点头。 …… 她小学跳了一级,现在都十六了。 回忆是件可怕的事,这么一想,就感觉时间过得飞快。 何清跑回房间,从课本里扯出照片,连带着马克笔,一起给他,脸上堆着笑:“都十年交情了,晏叔,你给我签个名呗。” 余海晏舀了勺汤,慢慢地抿着,见状,稍稍放下调羹,斜眼瞅她,“帮别人要的还是你要?”原来是有事相求,才打出感情牌。 《定疆》剧照,专门用以签字的金属色笔,有备而来啊。 “有区别吗?” 他转过眼,继续喝汤,“只给你签。别人就算了。” 何清摸摸鼻头,“就当给我签呗。” “拿来吧。”余海晏笑了,“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只能当做不知道咯。” 何清忙递去,他三两笔签了。龙飞凤舞的名字,和他教她写作业时的字迹浑然不同。 放下笔时,他问:“学习怎么样?” “忙。”何清一皱鼻头,“寒假才十来天假。” “明年六月就高考了。快了。” 何清重新坐下,晃着腿,看他。 余海晏坐得脊背挺直,手腕轻搭在桌子边沿。手旁,是张餐纸垫着的吃得干净的鸡骨头、枣核。 镜头里、镜头外,年轻、年长,他永远身形笔正。 “那晏叔,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都说成家立业,这业也立了,家庭呢?”何清有些紧张。他平常与他们联络,从不会提私人感情。他作风低调,从未闹过绯闻,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心仪之人。 “催婚了?”余海晏喝净汤,放下调羹,“八字还没一撇呢。” 他这么一说,何清倒安心了:没有就好。 * 中午,何清做了饭,和他一块吃完,下午他回自己家午睡,何清和许柠柠发消息,说签名拿到了。 许柠柠立马call来,屋里安静,铃响得吓人,何清差点按错。 许柠柠说:“你在家吧?燕燕是不是在隔壁?” 何清知道此燕非彼晏,是“燕窝”们对余海晏的昵称。 “在午睡吧。” 许柠柠激动了:“啊啊啊!我要过来。” 何清有点犹豫,她认识他那么多年,知道他不喜欢被人打扰睡眠:“不太好吧。人家还在睡觉……” 许柠柠一秒矜持:“我只是来找你要签名的,我知道燕燕喜欢清静。” 也是。 她都忘记许柠柠是余海晏的忠实粉了。 余海晏粉丝素质都高,只安静地给偶像应援、刷榜,从不闹事。就算有黑粉,也掀不起什么浪,粉丝控评能力一级强。 两家相距并不远,许柠柠很快过来,何清给她笔和照片,许柠柠开心后,又扼腕:“燕燕就在五米之外,我却见不到。唉。” 何清知道她见偶像心切,不由心软:“他要休假一周,有机会再过来吧,我可以让你躲在房间里,悄悄看他一眼。” 许柠柠一拍掌,“说起休假,之前听说他拍广告,掉威亚下来时,因为操作原因,让他伤了脚,在医院住了段时间,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何清想了下他走路的样子,不顺畅是真,但确实不严重,“应该快好了。” 许柠柠一拍何清的肩:“清清,我偶像就交给你了。” 何清不吱声。 将近两千万粉的心肝……交给她了……压力好大啊…… 许柠柠走后,何清开始写卷子,可始终静不下心。她咬着笔杆,字一个个地蹦进眼底,却无法串联成句。 心神轻飘飘的,飞走,穿过墙。 他是平躺,还是侧躺;手搭在额上,还是腹上? 心绪被拉回来,又像缰绳没系紧的马,再度跑走。 最后,她丢了笔,拉开电视机下柜子的抽屉,找到余海晏家门钥匙,蹑手蹑脚开了门,又关上。 飞快下楼扔了垃圾袋,上楼。 等摸进他家了,才想起,没带自家钥匙。 笨死了。她忍不住捶头。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卧室门半合着,何清透过门缝,看见余海晏睡着的样子。 他只脱了羽绒服,面朝门口,拥着半边被子,头发已经睡得乱了。却不显颓唐,反而像是……透出消沉风流的少爷。 她想起许柠柠说的那句。 初始时,一向闹腾的何清,在他面前,总是恭默守静。 她太聒噪,他会轻轻拧眉,面露不耐。但出于礼貌,他不会出言训斥。 相熟后,对于她,他多了几分包容、宠溺,实在烦了,伸出手,轻轻弹她额头,以示警告。 余海晏家里永远没有超过七十分贝的声音。 他们一家都是喜静之人。 余海晏偶尔惹母亲生气,她也是轻声轻气地骂他:“你真是……气死我了!” 做了什么好吃的,她来按何家门铃,语气也是柔柔的:“做了点南瓜饼,送来给你们吃。” 这些,是何母与何清说的。 那时她年纪小,只记得余母是个温柔的女人。 以前他高三,只有寒假有几天能睡个晚觉,何清起得早,喜欢溜进他房间,挠他痒,叫他去她家吃饭。他总抓着她的手,犯困又无奈,回过神来,抱她上床,也挠她。何清咯咯笑着倒下,边躲他,边讨饶地叫晏叔…… 其实余海晏也只大她十来岁,不过因为何清年幼,见到年长许多的,一律叫叔叔阿姨,还被母亲指责过不会说话……后来也一直改不了口。 何清想像小时候那样,去挠他痒,但母亲跟她说,大了,要懂得避讳。 毕竟她还是个姑娘,而余海晏也是个成年男人了。 按着的门把,一不小心脱手,发出一声响。 何清紧张地看着余海晏,他皱了皱眉,似乎要醒……何清转身准备跑,身后的男人却开口叫她:“清清?” ———————————— 很长,十几章。玛丽苏甜文。 十七 晏清(2) 这时看他,才觉得他疲惫非常。他半撑着坐起,半盖着的被子随之滑下,滑至腹前。人还睡眼惺忪着。 何清不禁内疚,怪自己打搅他休息。 余海晏已经盘腿坐起来,招她过去。 何清蹭过去,怯怯地,怕他骂她。他抬起手,她一惊,以为他要拍下来,结果却是轻轻地抚了抚她鬓角。 抚过之后,他想意识到不妥,像觉没睡醒,不自觉做了那样的动作。 好在,她没有过激反应。 嗓子有点痒,他清了清喉咙,问:“作业写完了?” “没。”何清被他刚才的温柔撩拨得心旌摇曳,“数学太难了……” “你学文学理?” 高二分科时,何清还问过他。他抽空给了点建议,只让她自己想清楚。最后结果是什么,他也没问。 “文。我学不来理科。”向心力什么的…… 余海晏笑了声,“那数学是挺难的。” “瞧不起文科生是吗?数学占了半边天,文科生也能学好数学的好吧?”何清愤愤不平。 “你期末多少?数学单科。” “……一百零几。” 余海晏沉吟:“太低了。下次考一百一十五,就不笑你了,怎么样?” 竟然还使激将法。 何清偏就吃这一套,一咬牙:“行。那你辅导我几天?” “我毕业十来年了,早就全退给老师了,还教你?”余海晏没读研,拍了几年戏,高中教了什么,是真不记得了。 何清也坐下,脱了拖鞋,学他盘起腿,她没学过舞,筋骨硬,发现有些痛,又换了种姿势,和他面对面地说话:“晏叔,你拍戏是不是很辛苦?” “是挺辛苦的。有时候一天下来,骨头都快软了,就想回房躺一天。但第二天,还是得爬起来。有时候天热,摄影棚没冷气,穿那么厚的戏服,汗能接两桶。” 余海晏不是会诉苦的人,有时节目需要,也只不痛不痒点两句,更深的,只对家里人说。 家里人。余海晏常揣摩着这个词。 相识多年,两家早比一家亲。 带何清出门,碰到邻居,对方也是说:“小余又带妹妹出来啊。” 可有时心贪了,就不想让她的身份,仅仅是妹妹。 “那……你拍吻戏或者床戏,会不会紧张啊?”她其实是想问,会不会起反应。但没脸说出口。 余海晏笑:“我不拍吻戏or激情戏。” 这是圈内人尽皆知的,倒没让粉丝知道,怕有负面影响。不过若是仔细推敲,还是可以发现的。这种事瞒不住。 “《定疆》呢?” 这部戏最经典的一个片段是,余海晏将女主角压在奔腾的马上亲吻…… 何清还记得,当时抛下作业,被许柠柠拉去电影院看,到这一幕时,许柠柠爆了。回去的路上,许柠柠念个不停:“我真想我是那个女主角……啊啊啊!” “借位。”他简单地解释,“镜头远,我稍微偏点头,就看不见了。” “喔……”她宽心了。 自己一直胡思乱想,又不敢问他,时隔好久,才终于得到答案。 余海晏为了清静,手机什么的都关了,在这个下午,和小姑娘坐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是他这几年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后来说着说着,何清躺倒,头压着胳膊,脸蛋又白,又圆润,像刚出蒸屉的小包子。跟他说话,声音轻轻的,软软的。 他身上有浅淡的木质香味,是他代言的某款国际大牌男式香水。上市后,他还送了瓶给何父。 她身边的男生,身上大多散发着汗臭。不像余海晏,永远干干净净的。 过了会儿,她就睡着了。 他松开盘着的腿,给她盖上被,仔细掖好,又调高了暖气温度。他不惧寒,之前调得低,现在是怕她冻着。 他披着羽绒服,走出房,倒杯水。开水是睡前烧的,没保温措施,两三个小时过去,早凉透了。 冬天喝冷水是需要勇气的,水一入喉,浑身仿佛都要被冻住。 他猛喝了两口,压抑住喧嚣的躁动。 这躁动因谁而起,他再清楚不过。正是因为清楚,才不得不克制。 她还只是个小姑娘。 这一连串的自以为不着痕迹的试探,全落在他眼里。 可究竟是对他的依赖,还是别的感情,怕连她自己也分不清。 唉,小姑娘。 * “然后呢?” “然后我爸妈回来,我醒了之后,就回家了啊。” 电话那头的许柠柠扼腕:“太可惜了。”她不死心地追问,“真没发生什么?” “真没。”何清好笑,“要真发生什么,哭死的难道不是你?” “不对。”许柠柠说,“不管燕燕喜欢谁,我都会真心诚意祝福。” 虽说许柠柠自称是余海晏的“女友粉”、“老婆粉”,但对于他的感情,她很看得开,声称绝不会因为他脱单而脱粉。 水壶里的水快开了,气泡咕噜噜地冒着,热气溢出来。 何清脸红,好在许柠柠看不见,“你说什么呢。” “清清,说实话,照我看电视剧、小说这么多年,他认识你这么久,难道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何清有点慌了,她从未对人提起过自己的心思,也不奢望什么,所以这时,下意识地否认:“不会的,他都那么红了,漂亮的女明星一大把。” “我燕燕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不是。” 何清听余海晏朋友说过,高中时,就有很多女生喜欢他,学舞蹈、学美术、学播音主持的女生,相貌好的万万千,可他始终没答应过谁的倒追。 何清边和许柠柠聊着,边向杯子里舀了勺奶粉,倒入开水,捏着勺柄,搅拌着,又兑了点凉水。 父母都睡了,她下午睡了两个多小时,这会儿睡不着,跑出来泡牛奶喝。 “你还不睡?” 许柠柠吼她:“不是你给我发消息,说你在燕燕家睡着了,然后我激动得给你打了电话吗!” “我的错,我的错,你快去睡吧。晚安。” 挂了电话,何清一口一口地喝着牛奶。她靠着冰箱,回忆着。 那时候……班里有男生追她,可她就死心塌地喜欢他。 可她不敢说。 一是她年纪小,二是,怕他说“小小年纪,不要早恋”一类的话。 就想快点长大,光明正大地喜欢他。 现在,她可以跟所有人说,她喜欢余海晏,死忠粉也好,路人粉也好,随他们怎么理解,可她依旧不能让他知道。 她想起她小时候,因为学过画画,被安排画黑板报,六点多了,还没回家,余海晏就来教室找她。他那时读大学,空闲时间多了不少。 她穿着裙子,站在凳子上面描线,看见他,立马捂住裙子。小小年纪,已有防范意识,得感谢母亲的谆谆教导。 他看见她的反应,一下笑了。 见他笑,她才觉得自己的动作蠢。他那么高,怎么可能看得到。 “回家吃饭了。” 黑板报才完成了一半,可明天就要交差,何清皱着脸:“还没画完。” 余海晏看了眼黑板,问:“还差多少?” 何清指了指几处的横线,“这上面要写字,再描完线,差不多就好了。” “我来吧。”他从一旁的粉笔盒里挑了几支白色粉笔,转头问她,“写什么?” 她从凳子上跳下来,给他一张白纸,是几句摘抄的段落。她跟他说明,哪句写哪里,写多少。 “好。”余海晏应完,就开始动起手来。 他的字很好看,不同于小学生的稚嫩,很板正,也有几处连笔。一笔一划,皆是风骨。 也不难想象得出,多年后的《定疆》,他饰演的将军,会有那般气魄。 他写得快,不到七点,就完成了。 何清也描完了,正准备从凳子上跳下来时,余海晏伸出手,抱着她的腰,将她抱下来,“别跳,小心摔。” 何清讷讷地“哦”了声。 回忆太多,有的淡化了,有的轮廓愈发深厚。 下午做的梦里,也有他。 一觉醒来,他人就坐在不远的沙发上,感觉不真实,梦一般的不真实。 可当他的声音响起,才反应过来:他真真实实地存在,不仅限于梦里、回忆里,还有眼前。 十七 晏清(3) 还没休息两天,余海晏经纪人就找上门了。 那是个年轻的女孩,见到余海晏,都快哭了:“余老师,你怎么都不接电话呀?我坐了几个小时火车过来,生怕你出什么事。” “小程,我没事,只想休息下。” “余老师,你要休息,也给个消息啊。那边有个元宵晚会的邀请,还等你回复呢……” 本来何清是来给他送饺子的,结果他往锅里,一下就下了一半饺子——煮多了。只好两个人分。此时她正吃着。听了他们的对话,何清才知道,原来他这么忙。 以前知道是一回事,今天是真切地,触到他那个世界。 “推了吧。” “啊?”小程一时惊讶,“为什么啊?那个发邀的,是国内有名的电视台,而且元宵晚会备受关注……” “我想陪她过年。”余海晏打断她,“这样就没排练的时间了。” 现在的艺人,能赚钱,什么邀都应,但余海晏向来要求精益求精,如果做不好,干脆不接。小程知道,他无父无母,还庆幸,这样倒省了陪父母的时间,可如今,他竟说要陪个女孩子过年?小程当真哭笑不得。 何清愣了,反应过来,忙说:“晏叔,不用的,你可以接的。”嘴上乖巧得很,心里雀跃得不得了。被自己喜欢的人重视,感觉不要太好。 余海晏没理会她:“小程,你就说,我腿伤了,不方便登台。” “好吧。”小程无奈。 “小程,和我们一起吃点?” 闻言,何清抬头看小程。 她拿出只新碗,预备分些饺子出来。 何清指桌上两个小碟:“这里有辣椒酱、豆瓣酱。” 小程摆摆手:“心领了,可余老师你还丢了一堆烂摊子给我呢,哪有功夫吃啊。” 余海晏也不生气,只好脾气地笑笑。 商量完公事,私底下,余海晏是个很平易近人的人,和他从事,几乎不会有任何压力。 有新人和他合作,杀青后接受采访,被问到和余海晏合作的感受,她答说:“一开始,我的戏份就是吵架戏,对着余老师,我真的骂不出来。余老师太亲和了,一个劲地劝我不要紧张,还故意装得很凶,后来才渐渐进了角色。”她笑了,“我彻底被余老师圈粉了。” 圈内人对余海晏的评价大都是敬业、和善、有礼貌……鲜少出现负面词。 小程走后,他坐在她身边,拿她筷子夹了个饺子沾点辣椒吃:“嗯,肉馅的,还有玉米和胡萝卜。” 辣椒不辣,反而有点甜,有点韩国泡菜味。 “晏叔,你干啥不接啊?” “不是说陪你过年吗?”余海晏说,乜她一眼,“不愿意?” “没有……”何清感觉脸有点烫,声音也低下来。 当然愿意啊,愿意得很。 在他当演员前,余海晏一直和何家过年。吃年夜饭时,何清父母会照顾他,特地给他准备他爱吃的。 所以,得知他今年会与他们一道过年,何清父母自然极其欢迎。 * 吃过饭,何清父母每人给了余海晏一个红包:“祝你事业有成,是叔叔阿姨的小小心意哈。” 余海晏给何父何母礼物,何母是一条玫瑰金项链,何父则是一瓶洋酒。也给了何清一个。她接过,撅了嘴巴,“没有以前的厚。” 母亲叱她:“就你贪,给你红包了还嫌少。” “开玩笑嘛。”何清笑着,问他,“晏叔,这里面是啥啊?” 厚度不过一张纸的样子,不像是钱。 余海晏笑:“回房间再看。” 何清帮母亲洗完碗后,就迫不及待跑进了房间,拆开红包。 没有钱,只有一张对折的白纸。 纸上画了几根线,前面标了月份,从现在,到十二月份。后面写了备注,意思是:只要她想要,写在线上,告诉他,他就会送她。 桌上还摊着一堆卷子,几支笔,她找出了一堆颜色不同的笔,从二月,到五月,都写上了字。原本还想继续写,但又想,不能这么快透支掉,万一到时候还有其他想要的呢? 何清看着六月的那一行,他画了两根线。她生日在六月。 鬼使神差地,她拿了支粉色的,在上面写了个:你。 刚落完笔,门口响起个声音:“写好了吗?” 做贼心虚的何清吓得差点心跳骤停。 余海晏倚着门框,单手插在裤兜里。为了拍戏,他身材练得很好。牛仔裤贴身,愈发衬得他腿修长。即便穿了鼓囊的羽绒服,也显得身材得宜。 “嗯。”她将六月的那一面折到后面,将纸递给他。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照他的习惯,他是不会翻到后面的。 二月:签名照(已完成)。 三月:数学上115。 四月:参加我的誓师大会。 五月:你生日要快乐。 余海晏扬了扬纸,有些意外:“就这样?” “嗯。”何清期盼地望着他,眼里透出点小紧张,“可以吗?” “你数学那个,”余海晏笑,“我帮不了你。” 听他这样说,便知道他答应了。她抿着唇笑:“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的。” 余海晏抬手,揉了下她的头发。 何清忽然说:“晏叔,我觉得,我认识你的年纪,刚刚好。” “嗯?”他没懂她的意思。 她却不肯说了。 恼羞成怒似的,她推着他出门:“晏叔你别站着了,我要写作业啦。” “好,加油。” 何清关上门,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是老脸丢尽…… 真的是刚刚好。 已经开始记事,却仍是缠人的年纪。一经十年,仍那样喜欢他。 那种感情无以描述。 就是,画画已画到手酸脑涨,快到下课时,一抬头,看见余海晏站在画室门口,混在一堆家长中间,等着来接她。 那个时候,画室所有的小朋友,都说他长得好看,然后她会骄傲地仰起头:“那不是,我晏叔是顶顶英俊的。” 第一次来月经,第一次逃课,第一次挨打……都有余海晏的见证。 在她还无法用更繁复精妙的语言来形容他的外貌时,便有导演看上他,邀他去拍戏了。这好像就是一个节点,前半截,他的人生里,只有她;后半截,便挤进去了不少人。 她看了眼手上的纸条。粉红色的“你”字,简直就像一个巨大无比的容器,承载了她从明白自己的感情,到现在的所有感情。 十一点多,余海晏还在陪何父何母看春晚。 时不时传来说话声、歌声、笑声和观众的掌声。一派热闹。 就算每年春晚再没新意,再无聊,何母也觉得,一定要一家人一块儿看。 过年过年,中国人传统的家庭观,这时候就该团团圆圆。 何清在房里,心却不在试卷上。 主持人开始倒计时。 “三,二,一!” 何清猛地蹦出房间:“晏叔,爸妈,新年快乐!”隐约和主持人声音重合。 何母吓了一大跳,嗔怪道:“咋咋呼呼的,没个正形。” 她下意识看余海晏,吐吐舌。 他手里本来剥着一瓣柚子,剥到一半,停了,和她对视。 她背后的电视里,一捧一捧的烟花炸开。绚烂辉煌。 他嘴角也漾开了笑:“新年快乐,清清。” * 很快开学,余海晏也回去工作了。 为了达到与他约定的数学分数,何清拼命刷题,拼命刷……终于在月考里,上了115。 四月,举办百日誓师大会。 早上,何清很早到了教室。老师进来后,何清一直看着窗外,她有种直觉。 果不其然。 一个戴黑色口罩的人悄然出现。 他和何清对上视线。扬了扬手,示意她继续听老师讲话。 何清兴奋地,悄咪咪地给许柠柠传小纸条:我晏叔来了。 班上猛地响起一声女高音:“啊——” 她们坐在靠后排,那一刻,所有人都回头看着许柠柠。 何清:“……” 这么兴奋吗……老班还在讲话…… 许柠柠捂着嘴,把头低下去。班主任瞪她一眼,继续讲。许柠柠给何清拼命使眼色,她没理,只将食指压着唇,示意她稍安勿躁。 后来去操场,何清只来得及跟余海晏遥遥地挥了下手。即便戴了帽子和口罩,她还是看得出,他笑了。 他应该是很早就来了,和走读生一起混了进来,不然,他怎么可能进得了学校。 何清原以为,他会在操场附近等她结束,当他走上主席台,接过话筒时,何清傻了。 开什么玩笑,余海晏是谁?当红流量小生。出现在一个普通高中?就算是知道他与他们是老乡,但是,所有高三生,在这一刻,全部疯了。 余海晏口罩已经摘了,穿一身休闲服的他,浑然没有明星的架子。 他笑着说“大家静一静”,声音通过广播扩大,变得失真。 场内霎时安静下来,等着他说话。 余海晏清咳了声,完全不像有准备演讲稿的人。 “刚刚在外面,我带着帽子、口罩,校长见到我,觉得我鬼鬼祟祟的,就叫住我。然后……我就到这里来了。”他顿了顿,“这里没有人拿手机拍吧?” 底下的人都笑了。 何清站在前排,听见有个人很大声地说:“燕燕,学校是禁手机的!” “那就好。”余海晏再次露出标志性的笑,露点牙,眼睛微弯。 “我毕业很多年了,也不能给出什么很有用的建议,只是想说,如果失败了,也没关系。这个世上,路有很多,高考只是路短一点,如果实在走投无路,及时找到另一条路,再一往无前地走下去。像我这种,就是个例子。诚如罗斯福所说:‘人生就像打橄榄球,不能犯规,也不要闪避球,而应该向底线冲去。’” 天啊。谁不知道,他可是当地名校毕业的。虽说没有深造,但也很厉害了好吗? 余海晏又说:“好了,开玩笑的,再继续说,校长就要提刀上来了。本来是陪小姑娘来的,结果上来说了一堆废话,耽误你们了。祝大家百日后大捷。告辞。” 他鞠了一躬,将话筒递还回去,就下了主席台。 何清想,若不是老师都在,威慑力镇着学生,他此时,大概会淹没在人群里。 后来,台上人再讲了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他刚刚那些话。一直出神到回教室。 许柠柠掐着她,小声地说:“你怎么没提前告诉我?” “我不确定他会不会来。” 其实是知道的,他答应了人,必然会应诺。这就是余海晏。 “我的天啊,”许柠柠顾不上怪她,满心沉浸在喜悦里,“我第一次见燕燕啊,他还对我说了那么多话。” 旁边有同学白她:“是‘我们’。” 许柠柠不服气地哼哼两声。 十七 晏清(4) 晚自习放学,何清和许柠柠一起走。 两个人的家挨得不远,为了住宿条件好些,何清父母没让她住学校宿舍,而是坚持每晚来接她,顺带捎上许柠柠。 何清找到熟悉的车子,同许柠柠上车。 “爸,今天晏叔回来了,你知道吗?”何清边取下书包,边说。 “嗯?”司机回过头,借着车外的路灯的光,让她们看清了他的脸,“叔叔已经知道了。” 何清、许柠柠:“……” 短暂的两秒静默。 最先回过神的,是许柠柠。她抓住何清的衣袖,拼命地摇,拼命地晃:“天呐,这是我真偶像吗?!” “是真的……你……冷静点。”何清默默地,扯回自己被攥皱的袖子。 天啊地啊,我的妈呀,继拥有了偶像签名照、见到偶像之后,又要和偶像共车了吗?许柠柠趴在何清的肩上,呜呜地哭嚎:“清清,我真的沾了你的光,你的大恩大德,我今生今世没齿难忘……” 余海晏忍俊不禁,看了眼窗外,手指压在唇上:“嘘,小声一点。” 许柠柠立马捂住自己的嘴。 这就是一个,粉了他几年的忠实粉见到偶像本人后,最为真实的反应。 几乎是神志不清。 何清有时也骄傲,自己喜欢的人,有那么多人喜欢;可更多时候,是自私。不愿意让他的心思,被那么多人分去。常常处于这种矛盾之下,见到他,反而不在乎了。 心里像藏了只兔子,欢欢乐乐地四处蹦跶着。 与之前见到他出现在教室外的开心,完全不一样。 她眸子里亮晶晶的,尽是细碎的光。 余海晏看着反光镜,笑:“那么,我先送我的这名小粉丝回家吧?” * 路边大楼的霓虹灯的光影映在她的脸上,流光溢彩。 车里只有两个人。 发动机的细微嗡鸣声取代了许柠柠的叽叽喳喳。 真正关系亲密的人,即便双方皆一言不发,气氛也不会尴尬。 “晏叔,你一直没走吗?”何清问。 “回家睡了一觉,你爸说要来接你,我说,我去吧。我就又过来了。” 何清小声说:“你都吓到我同学了。”带点娇嗔的语气。 余海晏笑,何清又说:“之前签名就是帮她要的,她在你成名以前就特别喜欢你了。家里全是你的海报、应援手幅什么的,连我都舍不得送。” 他手指敲着方向盘,耐心听她碎碎念着:“本来她不知道我邻居是你的,有次带她来家里,她好奇地问了句:怎么每次来,对门都像没有人似的。我下意识地说了句,他在拍戏,然后她一直追问,我没法,才告诉她的……” “我知道。”他打断她,“你要是想借我的身份炫耀,都随你,如果这能带给你骄傲感的话。” 何清果断摇头。 不想,她只想将他藏起来。 她不是张扬的性子,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只会藏着,不让人看。她也念旧。她以前有一抽屉喜爱的东西,连许柠柠都没见过。后来不喜欢了,也舍不得扔。 余海晏只待了一天。 次日清晨,他给她留了消息后,没再见上一面,人就走了。 “早安。” “我得走了。好好学习。” 本来何清早该习惯的,可还是忍不住有小小的失落。 那天余海晏上了热搜,标题是“余海晏突现高中校园”。 虽说学校禁手机,但有年轻老师在场,偷偷拍了下来。 视频是从侧面拍的,隔得略远,但能看清样子。 粉丝们从泛酸,到调侃余海晏,最后纷纷议论他所说的小姑娘是谁。 余海晏后来发了条他演讲的照片,配文:“临近高考季,祝所有正值关键高三的‘燕窝’们百日后凯旋。” 关于何清的讨论,就被掩盖过去了。 * 余海晏五月二号生日,在劳动节的第二天。何清忙里偷闲,看他生日直播的重播。 是在片场里,衣服没换,妆没卸。不知演的什么场景,他人像在垃圾堆里滚过一番,头发长得过分。饶是这样邋遢的形象,也足以令粉丝刷“燕燕好帅”“燕燕我爱你”此类的表白刷个没停。 他自己呢,倒还扯着头发,调侃地说这样直播,怕是有无数人脱粉。 明知道他听不见,她还是和着粉丝刷的弹幕,默默地说:“才不会……” 他生日向来低调,不办生日会,而今年的直播也是破天荒的,哪有粉丝舍得跟他计较。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得何清手机掉在作业上,连带着耳机也被扯掉。她连忙绕起耳机线,将手机扔进抽屉里。 母亲却没进来,想来只是看见她房间灯亮着,来催一声。 “清清,早点睡,不要学习到太晚。” 何清心虚地回:“知道啦!” 何清又翻了些生贺视频,恋恋不舍地关了灯,准备去睡。 这时外间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平常那么辛苦,这么晚了,还特地赶在生日回来一趟?……清清睡了……好,你也早点休息。” 是母亲的声音。 而另一个人的,却听不真切,只晓得是个男人。 何清纠结半晌,顶着被母亲训的压力,悄悄开门,只来得及捕捉到那抹一闪而过的影子。 大门已经关上了。 母亲转身,正好看见她探头探脑,结结实实地被她吓了跳,“你这孩子,怎么还没睡?” “刚刚那是晏叔吗?” “嗯。说明天再来看你。” “他不是在拍戏吗?” “不清楚。你现在快去睡!”母亲瞪她,“跟你说过了,快高考了,就好好养精蓄力,不能熬夜!” 何清嘀咕:“我还没亲口和他说生日快乐呢……” 第二天,何清起得很早,又怕打扰他休息,不料,是他先来了。 他坐在餐桌旁,穿着带帽黑色短T,牛仔裤,白色休闲鞋,清清爽爽的,与昨夜看到的直播里的人,迥然不同。 何母为了给何清做早餐,也是大清早起床。门便是她开的。 吃完早餐,余海晏擦了擦嘴:“我送你去学校吧。” 何母提了一礼盒给他,说:“进口的曲奇饼,不过你们演员有忌口吧?热量挺高的,不想吃就分给片场的女孩子。” “行。” 何清往嘴里塞了几口早餐,抓上书包和余海晏出门。 车是丰田越野,一看就不是他的。他不会购置日本车。 “你不是在拍戏吗?”她想起昨晚的情形,本来到家就晚,又这么早起来?然而他看着却不显疲惫。想也是,常年在外面拍戏的人,总是熬得住苦些。但她还是心疼他。 “嗯。”余海晏示意她系安全带,“待会回片场,就两个小时车程。” 何清偏头:“你昨天生日快乐吗?” 余海晏笑起来:“被你下了‘咒’吧,很开心,小程都问我,余老师,往年也没见你过生日这么开心啊。” 大概也是因为,她早上给他发的一句“生日快乐”和一张表情包,是个拿着两朵花遮眼睛的小人。看着看着,就笑了。好心情延续了一整天。 即将下车时,何清递给他一个用彩纸包了的盒子,“生日礼物。” 余海晏手肘撑着方向盘,对她笑,“谢谢,好好读书,高考考好了,带你出国玩。” 何清眼睛亮了亮:“说话算话。” “骗你做什么。全世界哪个国家,任你选。”他补充说,“索马里那样的就算了。” 何清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快去学校吧。”他指尖点着操控台的时间,催促道。 “拜拜晏叔。” “等下。你不是爱吃甜食吗?”他又叫住她。他将铁盒递给她。 “我妈给你的,我就拿几块吧。” 何清挥手,倒退着,也不注意人,光看着他,踩到人了,连忙说对不起,然后就越走越远了。 他看着那个影子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唇角的笑一直未褪。 余海晏看着手里的盒子。 他晃了晃,没有响声,听起来包得很严实。 动手拆开包装纸。 她大概是知道他不缺什么,所以送的东西很是别出心裁。 一支笔?他取出来,才发现,是支很细的手电筒。 余海晏笑起来。她记得他怕黑。 他小些时,总要在床头插个小灯,后来大了,灯取下来,搁在床头柜上,何清问他是什么,他说是灯。她问这么小的灯,用来干什么呀?他说,驱散恐惧。 房子是老房子,装的声控灯都坏了。每次带她出去,回来时,天总是黑了,楼梯间黑漆漆的,只有浅淡的月光。何清牵着他的手,说晏叔,我牵你回家,不怕。 她那时候才几岁,不知道他其实早就不怕黑了。 她也不知道的是,她对于他来说,是一道照亮回家的路的光。 —————————— 二更!surprise! 十七 晏清(5) 六一那天,余海晏问她,六月想要什么。 那时,何清正陷入考前焦虑中,只匆匆回了句:还没想好。就又重新投入书海中。 等到高考完,回家蒙头大睡醒来后,才想起来,当初在纸上写的是“你”。 当时脑子一热写的, 怎么可能真的这么要求。 何清绞尽脑汁地想,重新模仿了一张他的字迹,拍了照发给他。 ——那张纸就像支票一样,需要时,拿去他那个“银行”取就是。 小学时,父母有时很晚才回来,要签字的作业就交给余海晏;有时也翻他的作业看,都是密密麻麻,看不懂的字母和公式。一来二去,她对他的字迹熟悉万分。 但何清心里还是惴惴的。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余海晏看过后,简洁回了个“好”。 上一次聊天,停留在他问她考得好不好,她回了句还行。 说不上来为什么,何清反倒失落了。 她写的是,让他在她生日那天,陪她半天。 真的只需要半天,她知道他忙不过来。她不贪心,也不敢贪心。 然而,像小时候那样,整个人趴在他背上,哼着“长亭外,古道边”是不可能了。 何清生日在六月中旬,天气正热的时候。 有几年,都是由余海晏带她去游泳,回家路上,提回预订的生日蛋糕,晚上两家人一起吃蛋糕。也算不上两家,余家只有他一个人。是在他父母去世后,他才真正与何家亲近了起来。 上高中后,她很少去游泳了。 她兴致勃勃地去买了条游泳裙,回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又不方便和她一起去游泳馆。她沮丧起来。 那天,何清很早就醒了。 她给自己煮了早餐,穿了条米色纺纱连衣裙,外头是一件浅蓝色的小牛仔外套。她还溜去母亲房间,给自己上了层淡妆。 只等他来了。 余海晏没给出准确的时间,何清只好在家等,甚至推了许柠柠的邀约。 等待是件磨性子的事。一上午过去了,何清从客厅转到卧室,又从卧室转去客厅,门口仍没动静,她沉不住气了。 她安慰自己,还好不是十八岁生日,不然被放了鸽子,那才是真心碎。 她宁肯自己早出生一年。 十八岁啊……十八岁就意味着,在法律上,她是成年人了;就意味着,她可以理所当然地承认自己的喜欢。 不知哪家的孩子正练着钢琴,琴音断断续续的,也时常错音,反复重来,间或夹杂两声骂声,似乎是孩子不愿意继续弹了,父母一时气急。 饭点已至,人间的烟火气就浓了,菜香,汤香,像纷叠的蝴蝶,翩翩而来。 何清靠着沙发睡着了。做了个短暂的梦。 有余海晏,有母亲,有面目模糊的不知是堂姐还是表姐。人声嚷嚷。 女孩牵着余海晏的手,她瞪大了眼,想要分开他们,何母又上前阻止。几人起了争执。 她哭闹起来,泪眼朦胧中,两人越走越远,她一迭声地叫“晏叔”“晏叔”,他却当做没听见。 梦断了的契机是突响的门铃。 何清惊醒,梦里流的泪也没来得及擦,打开门,扑到了来人的怀里。 不似屋内的凉爽,他浑身裹了层热气,暖烘烘的。 何清眼泪唰地下来了。她还以为他不来了。 余海晏手提着一袋快餐盒,冷不丁被她撞得后退一步,此时也只空得出一只手用以扶住她。 见她哭了,余海晏有些慌乱,猜是自己惹哭的她。他这几年没见她哭过,总是笑着的,好似没任何愁闷能打扰她。 他安慰着她:“出来时,有事被绊了会儿,想着你可能还带着我,没吃饭,又打包了饭,所以晚了……” 这世上,除了父母,最了解她的,大概就是他。 何清点点头,边擦眼泪,边往后退。她不好意思了,这么大了,还哭。又怪自己矫情。眼角还挂着泪,可怜极了。 余海晏俯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说:“生日快乐。” 这一吻,像一剂镇静剂,因方才的梦而起伏的心情,顿时安稳了。 这一吻,是安慰,是怜惜,独独不带男女间的情欲。 何清赧颜地说:“刚刚睡着了,做了个梦,梦见你和别人走了,不要我了。” “不会不要你的。”他笑,“在你结婚之前,想甩你也甩不掉的。” 从心尖上甩开,哪里容易呢?这话憋在肚子里。 他说:“饿了吗?来吃饭。” 早餐吃得早,现在也一点多了,何清饿得毫不顾形象。余海晏没怎么动筷子,倒一直看着她吃。 何清吃饱了,胆就肥了。且想着,今天她是寿星,再怎么样,告白失败也可以打哈哈混过去。 “晏叔,我几岁认识你的?”不等他回答,她抢先说了:“六岁。” “你说,在我结婚之前,你不会甩掉我,我想的是,”她一鼓作气地说,“结婚之后你也不能甩掉我。” 多年暗恋,总要有个结果。 由一个女孩子,说这种话,实在太羞了。 而且,余海晏没说话,注视着她的眼睛。就像电影里,他注视着女主角,眼神已代替嘴巴,说出了所有他想表达的。 然而这不是大荧幕,这是真切的余海晏。 何清几乎下一秒就要认怂。 何清撇开眼。她既期待他回应,又希冀他沉默。 没想到的是,他俯过身来,亲了亲她的脸,快靠近唇角的地方。这可与吻额头不同。 何清惊诧地看他,脸都红了。 “本来我是打算,至少等你成年。你知道,我比你大了很多。认真地算,你还叫我一声‘叔’,虽是乱叫的,可大家也习惯了。往年你生日,我都是陪着你的。除了去年,没赶得及。今年你高中毕业,怎么也要撤开通告,回来陪你。”他抚着她的头发,接着说,“之前也担心,你上了高中,会不会喜欢上学校里的男孩子。不过……” 何清心领神会,没让他继续说。 管他比她大多少,管她成没成年,管他是她的谁,她只知道,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就够了。 她显然是青涩的,含苞的小百合儿似的;她也是热情的,怀着数年的喜欢,投向他。 余海晏稍稍后撤,又在她鼻尖、眼皮、额头上啄了两下。他抱着她,仿佛含着花瓣儿,有清灵的露水,有馥郁的香气。 吻一路下移,落到唇上。 两瓣柔唇被他含吮着,待享用够了,撬开齿关,游鱼般灵活游入,与另一只相欢。 舌尖仿佛是个开关,霎时间,通了电,电流遍布全身。 本是一片空白的脑子,像被泼了一桶接一桶的颜料,色彩芜杂。 满腹的喜欢,既然嘴巴无法转述,那就以行动代替。 鼻尖蹭过鼻尖,脸挨着脸,唇齿贴得更紧。 何清手压在他的腰侧,精瘦的,结实的,也是滚烫的。 唾液相融,她口腔里有什么味道,皆被他仔仔细细尝了个遍。咖喱鸡块,黑胡椒牛柳…… 何清没有经验,全赖余海晏带领。 然而,他也不很得要领,只是一味地吸、吮、含,像在吃糖。饶是如此,何清也是手脚发软,浑身无力。 不知怎么的,何清喘得比跑了一千五百米喘得还要厉害。也是由于没经验。别看电影里的人们,能辗转亲得那么久,一上手实践,才觉得难。 余海晏抵着她的额头,说:“可能要委屈你一段时间。” 何清抓着他的衣领,脑袋还晕乎乎的,不太敢相信。他说的委屈,指的是公开?心跳再次蓦地加快。 他苦笑一声,带着点感叹地说:“是我太急了。” 余海晏手压着她的后脑勺,让她额头抵着他的肩,另一只空下来的手,则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这让何清想起了2012年。 那时《泰坦尼克号》重新在内地上映,何清还在读初中吧,出了影院,整个哭成泪人儿。余海晏也是这般抱着她,让她哭湿了他的衣服。 这件事后来还被父母打趣,说一个小姑娘哭成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爸妈我们不在了。 * 直到一场电影播完,何清才彻底接受这个事实——余海晏真真切切,是她的人了。 放映厅的灯尽数亮起,观众开始退场。 耳边响起熟悉的男声:“该走了。” “噢噢。”何清回过神,收拾了吃剩的零食垃圾,准备带到场外扔掉。 余海晏凑近她:“这部电影讲了什么,估计你都不知道吧?” 她看着余海晏。 他戴着与衣服同款浅灰色的口罩,一顶黑色鸭舌帽,只露出了双眼睛。 确实是不知道。 她一会儿想是不是做梦,一会儿回忆以前的事,一会儿猜想若许柠柠、父母、余海晏粉丝得知,是什么反应……脑子里像被轰炸过,一片乱糟糟的。 余海晏笑了声,有点揶揄她的意思。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走在前面。 何清小声嘀咕:也不牵我…… 走出放映厅,何清将垃圾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这时,走在前头的余海晏回过身,朝她伸出手来。 刚刚还在怨他的何清很没骨气地将手递给他。 “还想逛逛吗?”余海晏拉着她往前走了两步,问她。 外面就是步行街,自从上了高中,何清就很少来了。自然是愿意的,又有他陪着。但她也担忧。 “会不会被人认出来?”何清小声说,还紧张兮兮地看了看周围的人,“你那么红。” “没事,走吧。” 这座城市,并不会有常年驻守的狗仔。 ———————————— surprise again!三更就当给自己庆生了。 十七 晏清(6) 等到上了街,何清就全然忘了余海晏会不会被路人认出来这个问题。爱购物仿佛是女生的天性。 想着,要上大学了,得买生活用品;更多的,还是吃的,过半数却进了余海晏的肚子里。他不愿意吃,她硬拉开他口罩的一小角,喂他吃。 何清小时就是这样与他相处的,隔了几年,再做这样的动作,也不忸怩。 何清以前不爱吃棉花糖,看见了,瞧着欢喜,又想买,总是吃了两口,就丢给余海晏。她看见有卷棉花糖的老翁,要了两个,递给他一个,结果因他不方便,两个都被她消灭了。 余海晏裹的严实,看不出年纪,倒是何清,活脱脱一个中学生,就差套件校服了。旁人见两人行为举止亲密,误会成两人是逃课出来玩耍的。何清不解释,笑嘻嘻的。 天气热,他反而更引人注意。有人盯着余海晏看,像瞧出了端倪。 何清在他被认出之前,就拉着他走开。 一下午过去,何清累得迈不开腿。余海晏吆了辆出租车,送她回家。 他订的票是七点的,要提前去机场,甚至没有时间和她吃晚餐。他吻了吻她的唇角才走。 何清父母回到家,看见一沙发购物袋,有点惊讶。 她解释说:“有些是晏叔买的。” “哦,我和当你哪儿那么多钱。”因她今天生日,何清妈也只给她留了小几百让她出去玩。 何清趴在沙发上,试着打探:“妈,要是我找男朋友了,你管吗?” “找就找呗,都大学了,还能管你不成?”开明的母亲大人又说,“不过你年纪小,要注意保护自己。” 何清腿翘着,一晃一晃,有点开心:“你说的啊。” 母亲狐疑地看她:“怎么着?有了?” “什么有没有的。”何清嗔说,“你女儿才多大啊,妈你净瞎说。” “叫你看电视剧,脑子里都想些什么?”母亲敲了她的头一下,“我说的是男朋友。” “没。”何清手捂着头,支吾着,“就问一声。” 母亲自是了解女儿的,想来她必有实情未报,揪着这个问题不肯放手了:“快说,不说不准吃饭。” 何清“哼”了声:“不吃就不吃,反正我下午也吃饱了。”说完就溜回房了。 何清她妈和他爸面面相觑,她妈担心地说:“真的有了?” “你刚不还说‘找就找呗’?” 何清母亲瞪着丈夫,“说说,还当真了?你也不看她才多大。今天刚满十七!还没成年呢。” “没影的事儿,操心也没用。”何清她爸倒心宽,“等她找了,肯定会跟咱俩说的。” 这点,何清她爸就想错何清了。 一直到她和余海晏的事被父母发现之前,她都没和他们提起这件事。 回到房间里,何清就扑上床打滚。 今天一下午就像做梦似的。她想跟一个人宣泄这种喜悦,但怕许柠柠的高分贝尖叫刺破耳膜,想想还是算了。 接着又开始打滚。 滚着滚着,想起余海晏飞机要起飞了,连忙捞起手机,给他发微信。 何清:晏叔? Yu:还没安检。 何清下巴压着枕头,手指绕着手机上的挂绳,想着,要怎么跟他诉相思情。 手机又响了声。 Yu:吃过饭了没? 何清:没。下午吃太多了。 Yu:再吃点。 何清:好,听你的。 何清:那个,晏叔。 Yu:嗯? 何清:你记得想我。在不妨碍工作的前提下。 Yu:[微笑]好。 Yu:该安检了。记得吃饭。 何清:拜拜。 何清按了左上的返回键,想了想,又退回聊天界面。 这是他的私人微信号,只加了些家里人和朋友。头像仿佛是系统自给的大海,微信名是他的名字,何清怕被人看到,改的备注是:Yu。 看了下记录,感觉都是废话。但是又能通过那简洁的几个字,想象到他当时的神情。 何清扔开枕头,下床去吃饭。 坐在候机大厅的余海晏,反复看着那句“你记得要想我”,然后哑然失笑。 以前每次要分开一段时间,她就泪涟涟地说:“你记得要想我。” 纵然人长大了,心智成熟了,那份牵挂总还不变。 * 何清在临省读大学,宿舍里,有好几个姑娘是余海晏的死忠粉。 刚搬进来,墙壁上就贴满了余海晏的海报,有两张,还是《定疆》里的。她们说,她们都是从这部电影粉上的余海晏。 何清趁她们不注意,偷偷拍下来,发给余海晏,说你看,我每天都能看到你。很晚他才回了消息:小姑娘,望梅止渴只会越来越渴。下月我回来看你。第二天醒来,何清看到这句话,又是一顿傻笑。 宿舍的人都知道她有男朋友,却谁都没见过他。混熟之后,她们仗着比她大,抢来她的手机,先翻了相册,一张有男生入镜的照片都没有;再翻微信,疑似她男朋友的,只有这个叫“Yu”的人了。 她们只匆匆看了一眼,怕何清生气。 何清也不会真的生气,只怕她们发现余海晏。连好友许柠柠,到现在也是蒙在鼓里的。 平时,余海晏下工都很晚了,若是有空给她拨个电话,她不是在上课,就是已经睡了,所以两人的通话少之又少。 国庆长假,何清和许柠柠一道回家。许柠柠也和何清一座城市,却不是一所大学。 车上,许柠柠刷着微博。 何清戴着耳机听歌,闭着眼小憩。 正好是《定疆》的同名主题曲。 “凛冬寒冽 狼烟绵延 百里生灵难眠 血洒河边 一铺红练 不闻号角呜咽 …… 皑皑千山之外,又留何人惦念 河清海晏,终不得见” 这首歌,是何清很喜欢的一个词作——陆继安作词。 歌词是壮烈、哀戚的,同电影一般。 听着歌,不免思及余海晏。 许柠柠忽然搡了搡沉浸在歌里的何清,让她看手机。 “怎么了?”何清摘掉耳机,睁眼一看,是一段晃动的视频。 视频很短,在机场,人声嘈杂中,余海晏被一群人围着,身后跟着他的经纪人小程。饶是镜头时间不长,何清也看清了他的装束。 黑口罩,黑鸭舌帽,格子外套,黑色牛仔裤,低调又醒目。 “怎么了?” 这样在机场被狗仔围堵的情形多了去了,何清不知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看仔细了,这是咱们市机场哎。”许柠柠摇着她的胳膊,“燕燕回来了!” 这一声引得车上乘客纷纷投以注目礼。 哎?回来这么快? 何清有点失神。虽然知道他会回来,但得到准确消息,又是另一回事了。她希望车能开快点,再快点。 三个月没见了,思念之情涨得她心疼。以往动不动就半年见不到,都没这样难熬。 都怪许柠柠,她现在睡不着了。 车途漫长,何清看着窗外,漆黑的沿途,景色变换单调,没趣极了。 许柠柠已靠着她的肩膀睡熟。白日吵闹的孩子也睡着了。车厢内很安静。只有发动机的运转,嗡嗡的。 本是为的省钱,坐了大巴,早知道余海晏这么早就回来,她就算搭上昂贵的飞机票,也赶回去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要到达车站,得第二天清早了。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下起了雨。 车没动,大家都醒了。 “怎么了?”有人大声问着。 没人应。 他们推开窗户,往外张望着,清凉的风吹进来。 是堵车了,远远的,望不到尽头。 堵成这样,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疏通。何清不免焦急。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越来越多的人撑着伞下车,在外头闹着,吵着。 雨下了一阵,逐渐变小,直至停止,车已堵了三个小时了。距离高速站口还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许柠柠看出她的不耐,安慰她:“估计是出了车祸,等交警处理完,就可以通行了。” 再怎么着急,也无济于事,何清只好按捺下。 然而人有三急,两个女生已经憋了很久,再不解决,非得憋坏不可。 许柠柠去跟司机说,他正抽着烟,烟雾缭绕的,呛得两人咳嗽连连。他看了她俩一眼,说:“就在外头找个地方解决算了呗。荒郊野岭的,又离服务站远,哪找得到厕所?” 他挥挥手,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远远的,有几个男人从草丛中冒出头。看样子,也是放完水回来的。 两人拿着卫生纸,对视了一眼,只好抛下矜持,踩着泥泞的土地,找个远离人群的地方解决。 刚提起裤子走了两步,何清不知绊到什么,一下跌了。许柠柠忙扶起她。 “没事吧?” 何清咬着下唇,没作声。 裤子脏了是小事,地上有碎石,磕得她膝盖流了血。 许柠柠慌里慌张地扶她回车上,问了一圈,都没有可以处理伤口的东西。她只好卷起裤子,拧开矿泉水瓶,用水冲着伤口。 血水混着泥水一起流下,露出伤口,何清“嘶”地倒吸口冷气,咬着牙。许柠柠看得心疼死了。 十七 晏清(7) 又难捱地等了半个小时,前面道路才疏通。 许柠柠送何清到家,已是一个小时后、到午饭点了。 余海晏和何清父母正等着何清回来吃饭,一听门口有响声,他立马起身前去开门。 许柠柠也没看开门的是谁,就说:“清清下车摔了,伤口还没处理……”抬起头,看见是余海晏,立即结巴了,“燕……燕燕……” “来,先进屋。” 余海晏从许柠柠手里接过何清,半搂在怀里。何清攀着他的胳膊,一跳一跳地走。 许柠柠看着,快要嫉妒死了,恨不能自己变成何清那条胳膊。 演员的时间都不自由。没有双休日,没有节假。本来日程早在年后就已排满了的,余海晏还是坚持,空出了国庆这几天,回老家。经纪人小程,助理小蒋,两个年轻人轮番劝,不管用,到底只能陪他回来。 他还记得,当初说若何清考好了,要带她出国,也因他忙,被搁了下来,一直没践诺。要再拖下去,就不知道得到何时了。 来不及办签证,而何清只有港澳台的通行证,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了。前一天晚上,余海晏已让小程定了机票。 在何家等了许久,何清仍不见回来。打她电话,也是关机。余海晏焦急不已,担心她路上出了事,反倒是何清父母安慰他。 门铃响时,余海晏心提起,又放下,开了门见到她,心又紧了。 而许柠柠呢,虽知道何清打小就认识余海晏,可见自己偶像替自己姐妹清伤口,她的心情也是极一言难尽的。 何清母亲热情地对许柠柠说:“柠柠,跟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许柠柠说:“不了阿姨,我妈让我回家吃饭。”说这话时,心里在滴血。她妈管得严,说好了中午之前到家的,耽误了这么久,就算解释清了缘由,也少不了一顿骂。 何清多懂她,说:“柠柠,你下午再过来吧,就跟你妈说,要一块读书。” 许柠柠眼亮了:“好!”她匆匆提了行李,走了。 余海晏无奈地看她。 何清装可怜相,“你就满足小粉丝的一个心愿吧。” 何母说:“你晏叔现在是公众人物,千万别给他招惹麻烦。” 何清再三强调,许柠柠不会不安分的,余海晏才打圆场说没关系。 这时伤口也包扎好了。 纱布裹得有点严,她行动受阻,余海晏只好拆了重新包扎。 下午,母亲和父亲出门与老友会面了,何清躺在沙发上等许柠柠来,听着余海晏打电话。 “小程,明天的机票帮我取消吧……嗯,过两天再说。” 何清紧张地问:“什么机票?”她以为他又要走。 “想带你去香港的,你伤了腿,就别出远门了。”余海晏收了手机,坐在她身边。 千算万算,不及天算。最怕这种,提前做好了准备,突如其来的意外杀得你一个措手不及。 何清想说,我可以的,但知他不会肯,撇撇嘴,遗憾地说:“唉,我这伤的不是时候,又少了讹你的机会。” 余海晏笑:“想去什么时候都可以,你脚上留了疤,后悔的是你。” 女生最在意外表,何清不外是。记得她有次连刮了下,嗷嗷叫了一个星期,疤褪了才消停。 正说着,许柠柠发消息来,说她妈妈让她帮忙搞卫生,来不成了。 膝盖伤了,出去不得,何清就在家里一蹦一跳地寻事做。 余海晏开了电视,放《泰坦尼克号》。 何清扒拉出来一堆母亲藏起来的零食——母亲每次在她放长假之前,就会囤零食,还偏不一次性摆出来——和余海晏坐在沙发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电影。 不知道第几遍了,怎么也看不厌。 思及如今走了型的莱昂纳多,何清有些感慨。岁月催人老啊。 看到Rose和Jack在车里那一段,何清不知怎么的,脸红了。以前初看时,也没这样大的反应。估计是余海晏坐在身边的缘故。 她想起《定疆》里那一段。 虽然他解释过,是借位,但抱是实在的,总没错吧?这样一想,心里便不舒服了。 她余光瞥着余海晏,他吃着硬糖,糖在他口腔内滑动,与牙齿摩擦,发出响声。 《定疆》也是悲剧,余海晏饰演的将军一世英名,毁于一场战争。最后,他沉江而死,眼睁着,不知是不甘,还是对心爱女人的眷恋。 竟与《泰坦尼克号》里,Jack沉海有异曲同工之妙。 见她不专心,反倒看他,他奇怪地问:“怎么了?” 她说:“想起《定疆》了。” 他自然以为她想的是马上那一段,笑说:“说了,是借位。他们可是实打实地吻。” 何清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糊弄过去:“嗯。” 再往后,何清就没和余海晏搭腔了。 垃圾桶里的零食袋渐渐变多。 三个小时长的电影,不可能坐着一动不动,何清站起来,活动了下身子。 余海晏从背后猝不及防拉她一把,让她跌坐在他腿上。何清手抵着他的肩。 他说:“还在介意?” 何清摇头:“没。” 他手掌覆着她的后脑勺,往下一压,两人唇相贴。 蜻蜓点水的一下,一触即分。他笑意更浓:“还介意吗?” 何清舔了下唇,尝到了甜味。是他刚才吃的糖的味道。苹果味? 她嘀咕:“都说没介意了。” 余海晏说:“不介意了就好。”说罢,就松开她,让她坐回原处。 何清倒不依了。她手脚并用地又爬回他腿上,“晏叔你抱我。” 余海晏失笑:“还小呢?” 这时的心情,却与以往不同了。 那时她年纪小,他也没开窍,想不得那么多。 可现在不一样。 电视机里,人群骚动,腿上的小姑娘却不老实,时不时弯身去够茶几上的零食。 渐渐地,呼吸就有些乱了。 他不禁想,再好的身体,也不能吃那么多零食。他在她再次去够时,揽住她的手。何清不解地看他。 “少吃点,对健康不好。” “好吧。” 何清放了手,余海晏却还没松开。 余海晏问:“在学校里,还适应吗?” “挺好的。”何清奇怪。她换了个姿势,侧坐着。 反正电影看过很多遍了,跟他聊天扯皮也挺好。反正就落得个消磨时间上。 “晏叔,你最近有啥新片吗?”余海晏虽红,但他的新片消息向来公布得晚,为的个惊喜。 “有,明年有部古装片。” “《定疆》那样的?”何清眼睛亮了亮,有些期待。别说许柠柠,连何清这个对他熟得不能再熟的人而言,他在电影里的表现,再惑人也没有了的。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演的是个瞎子,玩权谋的。”与在刀口上舔血的将军形象相差十万八千里。 演员最怕的就是,反复演一类角色,而让自己被贴上那个标签。贴死了,再想撕掉,就很难了。 “有动作戏吗?” “有一点。”余海晏说,“是近身搏斗,没什么吊威亚的。” “那肯定很帅!”瞎子打架?又是余海晏,不要太刺激好吗? 余海晏失笑:“你看了我生日直播吗?” 何清回想了下,吃惊:“那样的装扮吗?” “嗯。其实是挺挑战自我的。” “好吧。”何清问,“什么时候上映?” “年后吧。刚杀青。” 何清勾着他的脖子,“你请我看?” 余海晏也搂着她的腰,柔声说:“给你包场都行。” “那就不用了。”何清开心地啄了他脸颊一下,“我才不败家。” 她浑然不知,她这一下,戳爆了余海晏憋着的那股劲儿,好像气球,嘭地炸掉了。 他手本就搭在她腰上,微一使劲,她就向他贴去。人送上门了,他也不急,先吻了吻她的额头,再含住她的唇。 那两瓣樱唇,又软,又小,含在口里,快化了似的。 小舌头呢,躲躲闪闪,又不自觉地迎上来,瑟瑟且暗喜地与他交缠。 女孩子的美妙。 马尾被他握住,皮筋褪下,头发顷刻披散开。他两只手拢了拢,重新扎起,皮筋似乎换了根。 他竟然有闲心做这个。何清迷迷瞪瞪地想。 电影里,巨型的泰坦尼克号开始下沉。 隔了几个月,何清已经快不记得上次的感觉了。这次接吻,还像是初吻一般,心动得似鼓擂。 声音越来越嘈杂,加上这边的刺激,何清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能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英文单词,无法串联成句。 脑中又闪过Rose和Jack接吻的场景。以前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接吻得那样疯狂,要把对方嘴唇撕咬烂似的。现在却不由自主地,想再往前凑点,再近点。明明已经贴得很紧了。 何清一手抵着墙,一手抱着他的脖颈。墙上贴了墙纸,花纹感摩挲着手心,挠着她心尖肉的痒。 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着她。她以为是他的皮带,不适地动了下。他闷哼一声。她这才领悟过来,脸顿时烫得不行。 何清刚高中毕业,在学校里,总是与男生保持着距离,接触最多的男人,就是她爸和余海晏。她不知道男人真实的反应,这样可怕。 也不是可怕,许是她第一次面对,有些猝不及防。 舌尖被他吮麻了,还未完全分开,中间连着涎水,白亮亮的。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叫余海晏粉丝知晓了,她们会不会疯掉。 啊,连吻戏也不拍的余海晏。 他压着她的唇,说:“笑什么?” 何清小声道:“我们现在,好污秽。”她在他耳边低语,有人在旁边似的。 余海晏笑了。 看来她还知道,不管是她,还是他,此时此刻,有多欲情。 何清:“你那个……”她不好意思说出口。 余海晏领会了,也有些懊恼,让她尴尬。他放开她,起身,“我去趟浴室。” 何清听出他声音有些哑了。 她伸手,从一边拿了个抱枕,抱在怀里,下巴压着,失了神。 浴室里响起流水声。 想着他正在做的事,何清面红耳燥。 她想起刚刚,余海晏似乎换了她的皮筋,碰了碰脑后,发现皮筋上挂了颗珠子。她取下来一看,是粒珍珠,不大,玫瑰粉,泛着珍珠特有的光泽,很好看。 十七 晏清(8) 余海晏出来,重新坐在她身边,却是规规矩矩的。 何清闻见,他身上有洗手液的香气。 男生做这种事,是不是都要用手?他是在解决完后,洗了遍手?洗了一遍,还是两遍? 何清胡思乱想着。 电影看不下去了,何清一点点往他身边蹭。他睨她一眼,没作声。 “晏叔。”何清叫他。 “嗯。” “你送我这个做什么?”她指了指发后。 “看着好看,觉得适合你,特地给你做的。” 其实是想送她点什么,想到了珍珠,挑了这一颗。何清不爱戴首饰,就挂在了皮筋上。也不大显眼。 何清甜甜地说:“谢谢晏叔。” 余海晏说:“钱赚得多,给你花点没什么,你本就不用说谢。”他架着二郎腿,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而且,从现在的关系上说,更不用客气了。” 他是告诉她,作为他的小女朋友,她应该享有收礼物的特权。 “哦。”何清喜滋滋的。 安静了会儿,何清又问:“晏叔,你之前亲我……也有反应吗?” 余海晏瞥她一眼。她缩了缩脖子。她以为他不会答了,却听他很轻地“嗯”了声。 嗯?那不会……以后每次都会……吧? 余海晏屈指,弹了下她额头,“你不要瞎想。” 二十多岁的男人,血气方刚,有反应很正常。年初,看她躺在他床上,他都不可遏制地心猿意马,更何况是抱在怀里,亲着吻着? 说来也奇怪,因拍戏需要,女明星露腿露胸,他都不会有什么遐想。只是对她有而已。当然,这话不会说给她听。 第一次,他分明只是亲了她的唇角,她却主动送上来,那次,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 十几岁的女孩子,没有任何刻意修饰的脸,也足以勾得他心旌摇曳。 “那是不是,多亲几次就好了?” 余海晏还没品味过来她的话,何清已经亲上来了。 该死。余海晏暗骂一句。 他就不该百般纵容她。 怎的这么无法无天? * 后来,何清在沙发上睡着了,电影还剩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长。 相伴看电影是情趣,独自看便略显无聊。余海晏索性关了电视,抱她回卧室。 余海晏刚绕过茶几,往她卧室走时,何清母亲就回来了。 她站在玄关处,有些惊诧。 他转过头,小声对她说:“清清睡着了。” 说完,怀中的何清轻哼了声,如孩提般。他立马低下头去,确认她是否苏醒。见她只是拧了拧眉,他放松地笑了下。 何清母亲是一个经历过许多事,已深谙男女情爱的人,自然看得明白,余海晏看何清时的眼神饱含了什么。 那是一个男人,看心上人的眼神。 更何况,何清抱着他的脖子,与他贴得那样近。若是心里的楚河汉界分得清楚,无论如何,就是抱,余海晏也会避讳着点。 说实话,何清母亲是有点吃惊,与余海晏熟识了这么久,她虽不是头回看出端倪,可他这次却丝毫未掩饰。看来是板上钉钉了。 不由觉得,女大不由娘了。 余海晏从房间出来,轻轻合上房门。 何母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拍了拍身边。是要与他一叙长话的样子。 余海晏倒不闪不避,径直走过去。 觉睡得浅,何清总听见客厅里细碎的说话声。意识太沉,没法听清,甚至无法分辨是几个人。等到屋外安静后,何清就睡沉了。 直到快到晚饭时候,何清才醒来。 她睡得迷迷糊糊,看见余海晏从门口进来。她猫一样爬起来,他说:“醒了?正打算叫你起床。” “几点了?” “六点。”余海晏瞧见她的样子,忍俊不禁,“怎么睡得一头鸡窝?” 何清抓了抓头发,是都乱了。她随手耙了耙,忽然从床上站起来,张开手。 余海晏不解:“做什么?” 何清动情地说:“Jack,you jump,I jump.” “……”余海晏避着她的伤,把她从床上抱下来,贴着她的耳郭说,“我跟你妈坦白了。” “嗯?”何清反应不过来。 “我抱你回房间时,阿姨正好回来,看见了。”余海晏理了理她的头发,说得不紧不慢,“她的意思是,你还未成年,恋爱谈着就谈着吧,别做什么出格的事。” “她有没有怪你?” “怪我什么?拐走她女儿?” 何清“嗯”了声。 “她说她早就看出来苗头了,只是一直没说,觉得顺其自然。还告诉我,既然我们在一起了,就认认真真地谈。” 言外之意大概是,作为演员,可能对待感情,不那么专一。他混迹于这个圈子,难免身染污浊。 他和她作保,以后不会闹绯闻,只有何清一人。 何母了解余海晏,知道他说一是一,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何清咂摸了下,是母亲的风格。她抱着他的胳膊,问:“晏叔,你什么时候有的苗头?” 余海晏回想着,要说开始,确实是模糊了,毕竟只是一瞬间的事,毕竟是局中人。认识这么多年,让他心动的瞬间,太多了。 她母亲所能观察到的,虽皆为捕风捉影,反而看得更清楚些。 他笑:“记不清了。” 何清未于这个问题上纠缠,只与他告白:“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还小,小学三年级吧,搞大扫除,回来得晚,那天你没有上晚自习,好像是发烧了,叫你来我家吃饭,你也不肯,然后我就一直敲门,你开门的时候,脸都是红的。” 她还没见过人发烧成那样。皮肤摸着是滚烫的,话也是囫囵着的。 她当时害怕极了,跑去找母亲。 母亲甩了甩体温计,塞进他腋下。 余海晏躺在床上,手盖住眼睛,额发被汗打湿。 等待的时间,她一直绕着他打转,不敢吵他,又满心担忧。 时间到了,母亲抽出体温计,何清看不懂那条红色柱子的含义,只听母亲说“三十九度”,她也毫无概念,但眼泪就是吧嗒吧嗒地掉。 只是因为看他难受,她就难受。 听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声一声地喊晏叔,余海晏把她揽在怀里,擦掉她的眼泪。 他声音很轻,说话吐着热气,话音快被烧成灰烬了似的。 “清清,别哭了,你再哭,眼泪就该把我浇熄了。” 听了这话,何清噗地笑出来,脸上还挂着泪痕。 当时的悲伤像洪水,来得快,退得也快。怎么就记到了今天呢?当时的心情,实在是记忆犹新;余海晏的亲昵与虚弱,也恍若还在眼前。 那天,她陪他到很晚。在他家中睡着了,手也一直攥着他的手。 母亲来接她回家,她惊醒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摸他的额头还烫不烫——她见母亲这样做过。她也摸不出个所以然来。 余海晏握着她的手说:“我好了,你快回去睡觉吧。” 她还有印象,他当时的手掌心,是热的,带着些薄汗。他说他好了,她也就信了。除了父母,她最信任的人就是余海晏。 常常,何清与父母闹脾气,就跑去找余海晏。他不会讲大道理,只陪她玩儿,不用多久,她气就消了。所以她想,她陪着他,他的病也很快就会好。 第二天,余海晏果真就退烧了,只是仍有些昏沉,不太舒服。 她当时,真的很害怕。生怕他出了什么事。 那时的心情不是情爱,而是珍惜,换种说法,是看重。 如蚕茧般记忆丝丝剥离开,最为真实可触的,是回忆中的余海晏,也是眼前的余海晏。 * 次日,天晴了。 一大早,许柠柠跑来找何清。美其名曰:看望何清。 何清行动不便,无法安排国庆活动。于是余海晏开车带两个小姑娘去看电影。他乘飞机回来,车并不在,开的是何清父亲的奥迪。 临出门前,何清母亲问他们:“中午回家吃饭吗?” 余海晏想了想:“不了。” “行,你开车注意安全。玩得开心。” 何清边换鞋,边轻声和他说:“感觉自昨天起,我妈跟你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 余海晏反问:“有什么不一样?” 带她出去玩是经常的事,何清母亲翻来覆去也就是这几句话。 “当然不一样啦。你看,‘儿子’和女婿能一样吗?” 余海晏笑起来。 何清忙解释:“打个比方而已,你别想歪。” 走下楼的许柠柠见他们迟迟不下来,又折回来催:“何清小姐,你怎么还没换好?求您别耽误我偶像时间好嘛?” “好啦好啦。”何清打好鞋带,抱怨着,“有异性没人性的死女人。” 许柠柠拖着何清,毕恭毕敬地对余海晏说:“燕燕……哦不,余先生,您先一步。” 余海晏手上颠着车钥匙,觉得何清的朋友很好玩。 他走在前面,又听许柠柠小声说:“好清清,虽然挺对不起你的,但是……到时候让燕燕坐中间吧?” “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不可能!和偶像一起看电影的机会千载难得好吗?哦天哪,我都快嫉妒死我自己了。” 许柠柠应该算是,何清身边人中,最狂热地爱余海晏的了。何清不知道自己该吃醋还是骄傲。 十七 晏清(9) 他们提前到了电影院,放映厅的灯还没熄下来。 余海晏顺手将买的零食分给两边的小姑娘们。许柠柠几乎是感激涕零地接过来,连连地道谢。余海晏说,别客气。何清哧哧地笑话她。趁余海晏不注意,许柠柠冲她翻了个白眼。 灯灭掉后,余海晏取下口罩和鸭舌帽。 整个电影的全程,许柠柠因为太过紧张,全然没有发现余海晏将手臂横在了何清的腰上,半搂着她。也没有看进电影。 何清怕被许柠柠发现,频频瞪他,将他手拉开,下一秒,又被环住;拉开,再搂。没法,只得由他。 看过电影,余海晏又带她们去吃火锅。由于余海晏的身份特殊,他们要了个包厢。 点过菜,他双手相握着,问她们:“明年过年前后,有时间吗?” 许柠柠一个劲地点头:“有有有。” 余海晏说:“有新电影在北京首映,如果有空的话,接你们去看?” 许柠柠再一次抢在何清前头回答:“好啊好啊!” “那就这么决定了。到时通知你们具体时间。” “等等。”何清插话道,“问过我同意不同意了吗?” “这还用问吗?”许柠柠神情激动,就差一拍桌子,一跃而起了,“作为好闺蜜,好死党,不管做什么,当然都是要一起的啦!” “……行吧。” 菜端上来,余海晏端起盘子,用筷子涮了肉和蔬菜,分别夹给她们,没有刻意偏袒哪一方。之前分零食也是。 说实话,何清有点醋,作为女朋友,自己居然没有特殊待遇。 许柠柠说:“燕燕……不,余先生,你太绅士了。” 余海晏笑:“谢谢,你也很可爱。习惯叫燕燕,就叫燕燕好了。” 许柠柠去上厕所时,何清幽怨地望着他,撅着嘴说:“晏叔,你对其他女人也太好了吧?” “她是你朋友。”余海晏夹了几筷子牛肚放她碗里,“不是爱吃牛肚吗?多吃点。” 诚然,他没那么多剩余的耐心,去应付一个女生。他这样做,仅因为许柠柠是何清的朋友,且又是他的狂热小粉丝。 他笑着看她:“吃醋了?” “嗯。”何清承认了。 她说:“你可不可以,稍微,对我好一点?就一点点就好了。”她想自私地霸占多一点宠爱。 余海晏摸了摸她的头,说:“傻姑娘。怎么能对男人表现出你的过度依赖呢?” “为什么不能?” “女孩子要懂得在男人面前适当表现出独立,让他理解你、尊重你,而不是仗着你的爱,为所欲为。你还小,不知道男人的虚荣心有多么容易膨胀。若你太依赖他,久而久之,他反而不会把你的爱当回事儿。泛推到朋友,也是一样。” “连你也不行吗?” 余海晏温柔地凝视她:“是。” 他只是想教会她这个道理。他以前不爱与她讲道理,是因为觉得她还太小,可能听不进那些强加了条条框框的话,现在她大了,能分辨得出好恶。 而且,现在他和她父母无法常伴她身边,她若受欺负,他们也帮不到她。 只能让她自己坚强。 “男朋友”和“哥哥”的身份立场到底不同。 何清沉默半晌,摇了摇头:“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晏叔,你和你说的不一样。” 你心里有我,怎又舍得我难过? * 余海晏的新片首映会,定在大年初四。 走完亲戚,何清和许柠柠飞去北京。许柠柠不敢与母亲说实话,只说学校有事,要提前回去。许柠柠母亲没怀疑什么。 机票是余海晏付的,说是给小粉丝的福利。两人也不蹬鼻子上脸,只要了最便宜的经济舱。 来接机的是蒋晓诚,余海晏的高中同学。 远远地,何清看见他举着她的名字牌,走到面前,还没认出人来。 男人嬉笑着说:“当初见你,才那么丁点大,现在都读大学了吧?越来越漂亮了,很多男生追吧?都把我给忘了。” “啊,晓诚哥,好久不见,你也很帅啦。” “晏叔没来吗?”何清张望着。 “他有事,别人还不放心,非叫我来接你。”蒋晓诚看向许柠柠,“这位美女是?” “我闺蜜许柠柠。” “你好你好,我叫蒋晓诚,余海晏高中同学。你跟何清一样,叫我晓诚哥就好。”他殷勤地替两个女生接过行李。 “晓诚哥,不用啦。” “没事没事,你们先在门口等会儿,我去取车。” 蒋晓诚走后,何清与许柠柠说:“晓诚跟晏叔是高中同学,两个人高中很铁的,知道很多晏叔我都不知道的事,你可以套套他的话。”她是看出许柠柠刚才的不好意思,故意这么说的。 许柠柠花痴脸:“我偶像兄弟都长这么好看!果然是近朱者赤。” 何清:“……” 路上,蒋晓诚跟何清搭话:“你现在有男朋友了没?” 何清差点脱口而出“有”,余光瞥到许柠柠,摇摇头。 “柠柠,你呢?” 何清抢先回答:“也没有,晓诚哥要不你给她介绍一个?” 蒋晓诚一口答应,许柠柠伸手拧她,“你瞎说什么呢。刚毕业,我又不着急。” “那你也别觊觎我晏叔啊。” “那哪叫觊觎!是崇拜,是粉好嘛!”许柠柠手握成拳,“我一直相信,会有一天,有个身披七彩霞衣的人,坐车香车宝马,来接走燕燕。” “……噗。”何清笑喷了。 “话说,我透露个八卦,”蒋晓诚适当插嘴,“前儿个,大晚上的,余海晏还在忙呢,不知道看微信看了什么,突然笑起来了,还给对方发了条语音,啧,那语气,宠溺得不行……这位燕窝,做好心理准备啊,估计有情况。” 许柠柠捂住心口,“我去,真的吗?不知道是哪个女明星。啊啊啊……” 蒋晓诚从后视镜里望了眼何清,她脸正红着,眼神躲闪。他笑笑没说话。 虽然余海晏没透露具体的,但不代表他看不到啊。 * 到场地时,蒋晓诚领两人坐到她们位置上。他吩咐几句,就去忙了。 周围坐着的,全是知名记者、制片人等圈内人,她们都不敢乱动。 好在,他们都专注地看着台上,或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并没注意到两个乱入的小姑娘。 大屏幕上是《谋士》的海报。 衣衫褴褛的余海晏侧着身,一条与衣服同色的遮眼布横过上半张脸,拄了根木棍。 背景做了虚化处理,一半是市集,一半是宫殿。有人望着他,明明面目是模糊的,可他们的眼神却分外突出,算计、忌惮、狠辣。 放大了数倍的余海晏的脸显得很陌生和不真实。 过了一会儿,主持人邀余海晏等一干演员和《谋士》的导演上台。 主持人问余海晏:“这次啊,是你首次尝试‘谋士’这个角色,又是再度和陈导合作,有没有什么很独特的感受?” “独特是独特,毕竟穿那么破烂的衣服嘛,又是瞎子。”余海晏开玩笑说,“有时候看不见,就会撞上摄像机。陈导比较精益求精,觉得睁眼演瞎子,太为难我了。” 台下观众和主持人大笑,主持人继续:“谦虚了,大家都知道你演技是顶好的。” 主持人又挨个与导演、各位主演说了几句话,接着灯光暗下,屏幕上开始投映《谋士》。 两人的位置靠后,余海晏什么时候来的,谁也没注意到。 当时许柠柠还低声和何清说着话:“这次燕燕真的挑战很多哎,玩弄人心的权术,一颦一笑都是算计,和他太不搭了……” 手里忽然多了一桶爆米花,何清转头,听见来人说:“没买爆米花吗?”许柠柠蓦地停住了,像被强行按了暂停键。 黑暗中,看不见余海晏的脸,只感受到他的手覆上了自己的。 何清怕许柠柠看见,连忙抽出来,“柠柠急着过来,没来得及。” 许柠柠僵硬着脖子,看过来,余海晏手指压在唇上,“嘘”了一声。许柠柠想说,偶像,我现在已经淡定了好嘛?老大惊小怪的,多在偶像面前丢份啊。 许柠柠抓了一把爆米花,就安静看电影了。 余海晏也不再说话,安静地陪何清看。 今年过年,余海晏又没回来。估计是忙着新片宣传吧。下次见面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唉。 余海晏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安安静静的。 何清憋了又憋,忍不住了,凑过去,小声问:“首映会完了,这两天你还有通告吗?” 他笑了,捏捏她的脸,低声:“没了,有也推了陪你,成吗?” 何清很受用:“成。” 余海晏拍拍她的头,“看吧,我先走了,下午去逛逛,我记得你没来过北京,叫蒋晓诚给你当导游。晚上再联系。” “好。晏叔再见。” 许柠柠一心二用,察觉他要走,连忙挥手。 十七 晏清(10) 余海晏走后,何清将注意力移到电影上。 《谋士》的剧情梗概大致是: 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因一场风波,被年轻的君王看中惊世的才能。君王遂秘密重用他。他不负所望,朝廷几度震荡,都被他以巧妙的手段,一一化解。然而,这所谓的谋士,才是最大的野心家。 感情线方面,貌美的公主钟情于他,屡次帮助他,而他对公主也有不一般的情分,可最终,红颜易逝,公主牺牲在权力争夺之中。而他终老一生。 许柠柠对余海晏饰演的角色又爱又恨。 他辜负了心爱他的公主,辜负了器重他的君王,却不曾辜负家国天下。 这个角色,与《定疆》男主燕澜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同的是,燕澜舞剑耍枪,他玩弄人心。 而余海晏对角色的诠释,又到达了一个新的境界。 在对公主的情感上,他处理得很细腻。既晦涩,又明显。很是矛盾。 许柠柠一叹再叹:“你说,燕燕在戏中的感情都这么不顺遂,次次悲剧,现实生活中可怎么办啊。” 何清心虚地不敢应话。 * 蒋晓诚和余海晏虽同在一个圈子,可一个幕后,一个幕前,时间自由度大有不同。 蒋晓诚在北京生活数年,算半个本地通,当个导游,绰绰有余。 三人下午逛了故宫、天安门广场、颐和园这些热门旅游地。过年人很多,一下午下来,两个女生疲惫不堪。何清和许柠柠一回酒店,就扑上床躺尸。 何清手机叮地响了声,她划开一看,是余海晏的微信:到了? 何清:嗯。晓诚哥跟你说的? Yu:我问的他。得知女朋友安全到酒店我才放心。 Yu:跟许柠柠住同一间? 何清:嗯。要了间双人间。 Yu:你不用给我省钱的。 何清刚想回“没有给你省钱,只是住一块不无聊”,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何清红着脸:你要过来,也可以过来嘛,就说说话。 Yu:还是不了,让你朋友尴尬。 何清:我没和她坦白我们的事…… Yu:[笑]难怪你之前不让我碰。 何清更加不好意思了:旁边还有那么多人呢…… Yu:好了,不逗你了,早点睡吧。晚安。 何清:晏叔晚安。 许柠柠翻了个身,两只手撑着下巴看她,“燕燕?” “嗯。”何清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许柠柠一副“我还不了解你”的表情,“除了燕燕,我也猜不到你跟谁聊天会是这种神情了。” 何清呆呆地摸摸自己的脸,“什么神情?” “春心荡漾。”她做了个波浪的手势。 何清以为她知道他们的事了,吓得不轻,忙试探她:“不会用词别用好嘛?我哪有那样。” 许柠柠收回手,继续撑下巴,“清清,跟我你还不说实话吗?我才不信你对燕燕一点想法都没有。一下飞机,就问‘晏叔没来吗’。”她学着她的语气,“看电影时,也不知道在跟燕燕嘀嘀咕咕什么,连我都不搭理。” 高中时两人都是黏在一起的,不管男生、女生,都插不进来。 何清纠结半天,决定跟她说实情。反正这种事迟早要露马脚的,何况是在好友面前。 再者,依许柠柠的狂热程度,想必也不会泄密。 听完后,许柠柠从床上滚了下去。 何清窘:“哎,你没事吧?有必要吗……” “拜托,大小姐,我偶像和我女人在一起了?没开玩笑吧?” 何清啐了她一口:“谁是你女人。” “是是是,你是燕燕女人。”许柠柠爬起来,她头发散乱,又是白色毛衣,像是从床底下爬出来的贞子。 “什么时候的事?发展到什么地步了?你们……亲过了吗?” 何清害羞:“嗯。” “嗯?!我的天哪。我燕燕的初吻啊。”她拧何清的脸,“还有你的。太令人嫉妒了吧。” 何清仔细想了想,“细究起来,他初吻并不是和我在一起后丢的。” “?!” 何清没脸说,拎了被子罩她头上,“好啦好啦,不跟你说了,我先去洗澡。” 她赤着脚溜进浴室,站在镜子前,捧着自己发烫的脸出神。 他的初吻……是在何清几岁的时候,给她的?那其实算不得一个吻,那么小的年纪,说是吻,未免显得太低俗。只是亲了一下,不经意的。 何清本就爱在余海晏家闹,于学习,他并无大天赋,只能用功,她却爱吵他。他也不恼,放下笔,手按住她的头,将她往外推,看她两条细胳膊瞎扑腾,觉得好笑极了。 那天,下了冬天的一场雪。不到一个上午,地上覆了厚厚的一层白。 晚上,何清搬了条凳子,站在正在学习中的余海晏身后。他专心致志,并没在意到她。 她弯腰,背着手,故作老成地咳了咳,她装的是检查她作业时的何父。他猛然回头,就感觉唇上一片软,还有点甜。那是她刚吃了巧克力,还没擦干净。 他反射性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落了桌上的纸笔。 大眼瞪小眼。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何清不懂,有点奇怪:“晏叔,你东西掉了,怎么不捡啊?” 她下了凳子,走过去帮他捡起,工工整整地摆在桌上。 那次,是他第一次跟她发脾气。她平常闹他,打碎东西,做错事,他都不会跟她发脾气。 “清清,下次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在我学习的时候随便进入我房间,知道吗?” 兴许是被惯出来的,他拔高了声音,表情稍凶点,她就委屈得不行。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平时她乐了,也会亲他的脸啊。她哭着回家,跟母亲说。母亲觉得她还小,便也没和她讲明白个中道理,只吩咐她按余海晏说的做,不要惹他生气了。 她母亲也哄不住她,她哭得余海晏也听见了,没多久,他就过来放软声音,柔声安慰她。 她哽咽着说:“晏叔,我错了……下次……下次我不会打扰你了。” 后来明白男女之情了,回想起这件事,更多的,反而是尴尬。为的那么个小事,还得余海晏专程来哄,自己是有多娇气啊。 当时,她是还小,可他已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了。 思绪抽离,何清又碰了碰自己的唇。 他现在,是真真切切地吻过她了。是相濡以沫的深吻,而不是单纯的亲。 * 后面的几天,许柠柠知道自己处境尴尬,便提前回校了。是蒋晓诚和何清一起去送的机。 要入登机口前,何清与她附耳说:“我把晓诚哥的联系方式存你手机里了,不要不好意思,记得主动出击哦。” “哎……”何清在她的手挥来前躲开。 许柠柠对蒋晓诚讪笑:“那个,晓诚哥,那我先走了啊。” 蒋晓诚笑着颔首,“下次有机会再来北京玩啊,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没尝试呢。” 余海晏忙完电影宣传,得了空,晚上去酒店找她。他累得径直平躺在床上,何清手脚并用,头枕在他肚子上,笑嘻嘻地说了这件事。 他无奈:“你别乱点了鸳鸯谱,到时适得其反。” “才不会,我了解柠柠。没八成把握,我不会撮合他俩的。”何清手臂绕着他的,“对了,晏叔,之前我脚摔了,你说好带我出去玩的。”她还耿耿于怀国庆的事。 “办了哪儿的护照?” 何清苦脸,“一直没时间去办。要不就在国内吧?” “行,你说去哪?” “海南?”冬天海南是旅游旺季,想想又觉不妥,“西藏或新疆吧?”也不行。虽是淡季,可没做周全的准备,同样不好去。 余海晏思忖片刻,说:“带你去我妈妈老家吧?我也很久没回家了。” 何清眼一亮,“好啊。” 她知道他母亲出自小地方,因为没去过,又是他母亲家乡,反而比出国更令她心往神驰。 何清爬到余海晏身上,抻直他的手臂,又将自己的手臂摆在下头,比了比,短了一截。 她手握成拳头,他将其包在手心里。 热乎乎的,软乎乎的。 何清仰起头,与他接吻。 渐渐地,余海晏松了她的手,扣着她的腰,翻身,调转过两人的位置。变成他上,她下。 房间开了暖气,她也就只穿了件薄毛衣。余海晏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下摆蹿了进去。她沉浸在吻里,一直到胸衣被解开,胸口感到一阵凉意,才回过神。 “唔。” “乖清清,让我碰一下。”早在她将少女的娇乳,压在他胸膛上时,他心里就起了旖念。男人血气方刚,实难控制。 何清不挣扎,权当默许了。 她的乳在同龄人中,算是傲人的。虽说未成年,也是发育完成了。 这一下,差点碰得擦枪走火。 余海晏几乎是狼狈地下了床,冲进浴室。 躺在床上的何清默默地,将胸衣扣上,又把毛衣下摆,从胸口拉下来…… 想,她为什么还没有成年呢…… —————————————— 看情况,这篇得连载到明年了。唉。 十七 晏清(11) 第三天就启程。 去那儿没飞机,余海晏自己开车。 路上很塞。过年高速公路上最容易出车祸,堵了两个多小时,才通车。 期间,许柠柠给她发了一段视频。 是余海晏刚拍戏那两年,接的采访。 那时他不红,接的采访自然也不是什么大媒体。 采访者问他:“我们知道,余老师还是单身,那么对于感情生活,余老师有什么期待呢?” 余海晏想了片刻,答:“感情对我来说,早已有了定义,也就无所谓期待。具体的,我就不说了。”他笑笑。 采访者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又追问了句:“能不能大致给个范围呢?是一种状态,还是一类人?” “是一个人。” 后面余海晏就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何清有点恍惚。 这个采访,她没有看过。 许柠柠感叹着:“原来那么早,燕燕就透露了,不知是我太迟钝,还是你太傻。” 她下意识地瞥了眼用手指敲打方向盘的余海晏。 他感觉到,问:“怎么了?” 何清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好喜欢你啊。” 余海晏失笑,然后说:“嗯,我知道。” 何清脸红。 临近中午,到达地方。 小镇卫生管理松弛,街道上满是未清扫的炮仗红屑。空气是湿冷的,带点未褪的硝石的味道。 余海晏将车停好,领她七弯八绕地在小巷中走,最终停在一座院子前。 青石地上有积雪,扫作一堆,黑脏脏的,不细看,只当是垃圾。但院内总的而言,还是十分整洁。 院子大门没锁,两人径直走进去。屋里传来说话声。 余海晏摘下口罩,喊了声:“外婆!” 屋内说话声顿时停了。过了几秒,跑出来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她见了他,激动地攥了他的手,“真是海晏啊,我还以为刚才听错了。多久没回来了。” 何清乖乖也跟着喊人:“外婆。” 外婆眯着眼,笑着看她,“这是清清吧?转眼都这样大了,当年还是小不点,老跟着海晏屁股后头。是你第一次来这儿吧?” “是的外婆。” “快进屋来烤火,外头冷。” 屋里架了炭火盆,地上堆满了瓜子壳、花生壳,围了一圈闲话的人,他们纷纷与余海晏寒暄着。 何清不显局促,倒笑着,偶尔搭两句话。 外婆进里间倒了茶出来,一人一杯。平日也不兴喝茶,只是过年有这么个习俗。 “清清读大学了吧?”外婆抓了把糖、花生的给何清。外婆年纪虽大,记性还算好。 “大一了外婆。” “成绩怎么样啊?大学了,没很大压力了吧?” “挺好的。大一是挺轻松的,以后课越来越多,就怕吃不消。”何清吐吐舌。 外婆哈哈大笑:“读书嘛,哪有我们这辈苦哦。” 何清反驳:“外婆,时代不一样了,不仅我读书苦,连晏叔拍戏也苦呢。整天日晒雨淋的。” 外婆说:“男人要多磨练磨练。” 余海晏端着茶杯,慢慢地小口啜饮,插话说:“外婆,你总跟她说,怎么也不问问我?” “多大的人了,一直也不来看外婆,还跟个小姑娘吃醋,羞不羞脸?” 何清看得出来,余海晏来,外婆是很开怀的。自从余海晏父母、外公相继去世,余海晏又常年在外,她一个老人家,也没什么人作陪了。 外婆转头跟亲戚说:“这姑娘打小跟海晏长大,懂事得很,要不是年纪小海晏许多,我老想给他们搭条红线做个媒。”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余海晏笑而不语,何清则红了脸,忙低了头,装是炭火过热给闷的。 小镇人好客,外婆想留客吃饭,亲戚皆推托说不打扰祖孙俩团聚。 送走亲戚,何清蹲着逗猫耍,余海晏随外婆进厨房,说:“外婆,我这回带清清来,一是想和她看看您,二是想让你瞧瞧,这外孙媳妇怎么样。” 外婆愣了半晌,旋即拍拍他,笑说:“年轻人主意大了啊。如果我还没老过头,我记得,清清还没成年。” 余海晏“嗯”了声:“今年六月满十八。” “是小了点。”外婆说,“清清她爸妈知道不?” “她妈妈知道。” “这么多年,也知根知底。外婆肯定不如你了解她,不过,人家小姑娘还读书呢,你可不能仗着自己在电视里风生水起,就欺负人家啊。” 余海晏想说自己是电影演员,不过跟老人家也解释不清这些,便应了声“好”。 说完,外婆赶他出厨房,“这里劳不上你,出去陪陪清清。” 听见脚步声,何清回头:“你怎么出来了?不帮外婆忙吗?” 她眼睛亮亮的,手还抚着猫。 余海晏蹲下,她人小,他自后将她整个人密不透风地抱在怀里。 “我跟外婆讲了咱俩的事,她让我出来陪你。你也不用过去了,咱们俩回来,她肯定不想我们忙。” 猫是家养的黄猫,毛色不纯,也不服帖得很,挣开了何清的手,一蹿,跑远了。 何清小声说:“之前是我妈,怎么现在又跟外婆讲了?也不知道低调点。” “一家人,有什么说不得的?” 何清听得心里舒服,推推他,道:“起来啦,我腿都麻了。” 余海晏拉她站起,在椅子上坐下。她则坐他腿上。他把下巴搁她肩上,说着:“当初答应你的,到现在也没能履行。” 何清握着他手指玩,“哪里都一样,我只是找借口,想让你陪我。” 余海晏笑,“我有空,还是会尽量陪你。” “知道了,你忙嘛,我不是那种腻腻歪歪的小女生,一定要你放下工作陪我。” 其实,余海晏几乎不参加综艺节目,但通告就是不断地来。 红也有红的不好。 “我以后会少接点戏,到时候结婚了,也会有多的时间陪你。” 何清睨他一眼,又垂下头,捏他的手指头,不亦乐乎,“什么结婚啊,我还小好吗?” “父母去世后,我是过了今天,不去想明天的事的人。读书时,想着毕了业就好;去拍戏,想着能赚点是点,没想红。但现在有了你,我不能只过自己的日子,总该为我们以后考虑。” 他勾勾她的下巴,说:“不然等你毕了业,我什么打算都没有,岂不是太不负责了。” 她知道,余海晏父母去世那段时间,他很消沉,如霜打的茄子,一连翘了几天课。他的班主任知道他家里情况,来过几回,都是无功而返。他甚至起了休学的念头。 她不懂安慰人,闷不吭声地陪了他很久。 后来,他终于重振精神,重拾学业。 余海晏入影视圈已有几年,遭过非议,也得过吹捧,已将很多年少时执念的东西看淡。钱财、名利,得到了,也觉得,就那么一回事,生不带来,死不带走。 可何清不同。 她不是可有可无,也不是得到又失去后,可以释然的。 他对她的欲壑幽深,倾空黄海也难填。 这是他第一次跟她谈及“未来”。 这一番话,让这段关系显得更真实,更生活。 何清倚在他的怀里,半晌没作声。 余海晏知道,她没那么深的打算,虽然是认真地谈恋爱,但不会想几年后的事情。 而他作为公众人物,受整个娱乐圈的媒体关注,又是她的男友,是该考虑得细致些。不然,受伤害的,还是她。 * 晚上,小镇很安静。与大城市不同,这种安静似乎渗入了每一户,每一屋。近半夜,也不灯火通明,只零星亮着几家。 余海晏搬了两条矮凳,带何清到楼顶。 视线无阻碍,又恰逢无云,是以,能够看到月光清澄,星光点点。 何清拉拉他的衣袖,说:“你看天上的月亮,像不像你看我时的眼睛?” 皎洁明亮,看久了,便不禁眩晕。 清风皓月,气氛恰好。余海晏笑,缓缓俯下头,含住她的唇,轻轻地吮。何清闭上眼,启开牙关,放他通行。 分明不是第一次,却仍像初吻一般,心中悸动。 亲够了,他松开她,把她搂进怀。 “这里离海边有两个小时左右车程,过两天带你去?” “好。”何清抱着他的腰,他拉链是拉开的,羽绒服敞开,露出里面的毛衣。她脑袋蹭了蹭。 无所谓去何处,他去哪,她便同去。 风大又冷,才吹了一会儿,面部就发僵。 还想和他再待一会儿,可他今天开了很长时间的车,她心疼他累,拉拉他袖子,撒娇:“下去吧,这里好冷。” 送她到房间,余海晏亲了亲她额头,“晚安。” “晏叔晚安。” 那晚,她睡着时,嘴角都是带着甜蜜的笑的。 十七 晏清(12) 两人又在外婆家待了两天,第三天下午,趁太阳最好时出发。 车内不必开暖气,太阳晒得人暖融融的。 何清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景色,没多久便厌了,同余海晏说话:“外婆对我们真的很好。” “我妈只有一个哥哥,他们一家也很少回来,外公又去世了,我们这些小辈难得回来一次,她是太高兴了。” 她脸转向余海晏,“你为什么不把外婆接去你家啊?” “提过,她不愿意。她说这里的人都熟了,她不想费那个力气去熟悉新的人,新的环境。” “这样啊……”她拍拍自己胸口,说:“晏叔,你工作忙,我会替你尽孝的,以后我常来陪外婆。” 余海晏打趣她:“这可不是替我了,是尽你外孙媳妇的孝了。” 何清脸一红,作势要掐他,念及他正开车,又作罢了。 何清捧着脸,脸微烫,手却是冰的,倒是舒服。她看着他,一瞬不瞬的。 他戴着黑色鸭舌帽,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剩一双眼睛闪着笑意。 余光里,早已捕到她的目光。 她看他一会儿,反倒自己不好意思,拧开了脸。 四点左右,到达海边。 冬天落日早,此时太阳隐去了半边,海上波光粼粼,卷起的白浪都是金色的。 余海晏一停稳车,何清就冲了下去。他跟过去,见她还要跑,便伸手扯住她的帽子,警告道:“冬天的海水很冰,别让浪打湿了鞋。” 话刚说完,浪已经扑过来,将将盖住何清的脚。 余海晏无奈,带她回车里,取下口罩,问她:“鞋里面湿了没?” 何清摇摇头,浪尖势头小,鞋面厚,里面倒真没湿。 两人在海边逗留了两天。后来不知怎么的,被狗仔拍到了,在网上上了热搜。 余海晏向来不与女明星传绯闻,这次是有实打实的牵手照片。饶是余海晏口罩、帽子挡得严实,也不妨碍粉丝认出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脸。 何清翻了翻评论。 余海晏粉丝很团结一致,有黑的就刷下去,要不就开怼。 “这是燕燕妹妹吧?年纪看着很小。” 这条评论下又被回复了很多: “燕燕虽然没亲妹妹,但有可能是表亲或者邻家小妹。” “这附近也没父母啊,与妹妹的二人世界?” “燕燕本来就热心,说不定是带哪个长辈的孩子出来散心。” “也有可能是侄女,这女生撑死了十几岁。” …… 何清哭笑不得:“晏叔,她们都把我当你妹妹或侄女了。” 当事人之一的余海晏却很淡然:“你不是老叫我晏叔吗?说你是我侄女又怎么了?” 说完,他经纪人就打电话来了,跟他商量这次的公关对策。 何清朝他做口型:不要公开。 余海晏没作声,也没理会她,听着小程说。 半晌,他才开口:“是何清,你见过。她现在是我女朋友……她还小,我不想让这次的事影响到她,尽快压下去,我发小、妹妹、侄女,随你怎么说。一定要说明的是,两人感情深厚,不希望大家去打扰到她。” 得了吩咐,那边很快挂掉。 两人住的是一家农家乐。冬季是淡季,农家乐入住的人少,两人不会受打扰。何清扑上去,“晏叔。” 余海晏接住她,“怎么了?” 她仰着头,“我爱你。” 余海晏定定地看着她,手勾着她的下巴,迎着早晨的太阳,吻下去。 外头绿意盎然,是大盆的盆栽。屋内亦是春意融融。 * 余海晏新片上映,口碑、票房双赢。他几乎是红遍了影圈半边天。 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他非但不趁热打铁,参加各类综艺节目博取关注度,反倒在公众面前出现得愈发少了。 虽然微博粉丝一度上涨,余海晏除了电影宣传,没再发更多内容。 沉寂两个月后,在六月的某一天,他发了一条配图文字博。 粉丝瞬间炸了。 图片很奇怪,一些杂七杂八的照片、纸条之类,照片多数是个女孩子的。最中央,摆着一张纸条,上头写着:六月:你。明显是女孩子的字迹,内容亦叫人浮想联翩。 配文是简单的一句话:“愿从今往后,河清海晏,挚爱在旁。” 这是宣告恋情? 娱乐圈的钻石单身汉,余海晏有女朋友了? 微博发布不到十分钟,评论数过十万。 而余海晏本人却未再作出任何回复。工作室随后发布一条官宣博,算是落定了这件事。 …… 那天,是何清十八岁生日。 晚上,举办了个小型生日派对。 人不算太多,都是一些关系较好的同学与同龄亲戚。因为年龄相仿,派对气氛很嗨。 许柠柠挽着蒋晓诚的胳膊,亲密地相携,前来祝生:“清清小朋友,今天终于成年啦。生日快乐。” 蒋晓诚递上生日礼物,“生日快乐。” “谢谢晓诚哥。”何清举杯,与他们碰杯。 她一副“不出我所料”的表情,道:“什么时候的事啊?瞒我挺久啊。” 许柠柠摸摸鼻子,露出羞涩的笑,“没多久,就前段时间。” 何清瞪她,“见色忘义,连我也不告诉。” “这不是让你知道了吗?”许柠柠举起与蒋晓诚相扣的手,晃了晃。有点炫耀的意思。 何清靠着桌子,拈了块糕点吃。 嘴上涂了口红,怕掉色,很小口很小口地咬。 她今天穿件粉色抹肩小礼服,露出点乳沟和纤巧的锁骨,往下,是骨肉匀称的双腿。施了妆,扎了辫,更衬得明艳动人。 这一身,是专门穿给某人看的。 许柠柠说:“今天收礼物收到手软了吧?” 何清嘀咕:“最重要的那份还没收到呢。” 许柠柠刚要打趣,蒋晓诚便说:“余海晏估计今天是来不成了,礼物在来的路上。” 何清心猛地一跌,语气低落:“我知道,他忙嘛,能理解的。但他人不在,收再多的礼物又有什么意思?” 蒋晓诚笑笑不作声。 许柠柠暗地掐他,用眼神与恋人交流。 何清强作笑颜,站直身体,四处望了望,“待会生日蛋糕就要上了,你们……” 话未说完,灯已灭了。因为这是提前安排的环节,何清也并未多想。 生日歌伴奏响起,一群人拍着手唱“生日快乐”。许柠柠不知道从哪拿来的生日帽,给她戴上,牵着她的手,往台上走。 刚站定,蒋晓诚便上台来,将地上的蜡烛挨个点燃。那是一圈粉色的蜡烛,围成了心形。 正是由于熄了灯,蜡烛的光显得格外的亮,格外的浪漫。 何清站在心形的中央,有点懵,自己没有安排蜡烛啊。 茫然无措中,有人推着生日蛋糕,缓缓而来。 他面容在烛光后,显得模糊。他唱着“祝你生日快乐”。此时本该在哪个片场,或者飞机上的人。 晓诚哥说的礼物,便是他吗? 明明才两个月不见面,感觉却像隔了半生。 眼睛酸涩不堪,像要落下泪来。她抬手一抹,脸上却是干燥的。 她眼神四处飘着,不知该落于哪一处,就是不敢看他。心中又是责怪他,又是甜蜜,纠结得很。 他逐渐暴露在众人面前,惊呼声几乎刺穿她的耳膜。 许柠柠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带头喊起来:“燕燕!燕燕!” 除她和蒋晓诚外,没人知道余海晏要来。这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平地惊雷。 周围哄闹起来。 宴厅里没有灯,只有底下此起彼伏的闪光灯。 就那么长的一点路,何清却觉得,他走了好多年。从她开始换牙起,走到此时,她穿着小礼服,要哭,又哭不出来。 余海晏停下,呼喊声也戛然而止。 他笑着,说:“清清,生日快乐。恭喜你,成年了。” 何清小声说:“不是说不来了吗?” “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可能不来?是为了给你惊喜。” “好俗。”何清皱着鼻子。 “那你喜欢吗?”余海晏笑得愈发开怀。 “喜欢。” “来,先吹蜡烛。” 蛋糕有五层,很高,摆了很多种水果,覆盆子、草莓、黄桃、葡萄……她微点起脚尖,呼地吹灭那两根蜡烛。 掌声又响。 “蛋糕好丑。”她嗔道,话里还点哭腔。 余海晏自己没说什么,许柠柠率先咋呼起来:“我燕燕花了一下午,亲手为你做的蛋糕,你胆敢嫌弃!” 何清惊讶地看向他,“你做的?” “是。”他抬起手,从蛋糕上取下来什么。 第一层的顶上,竟然摆放了一朵……用粉色水晶雕成的玫瑰。被一堆水果簇拥着,毫不起眼。玫瑰很小,却很精致,花瓣片片分明。 他拿纸擦干净,托起她的掌,将玫瑰置于掌心。 玫瑰会枯萎,水晶却能永恒。 粉玫瑰花语是初恋,粉水晶玫瑰则意在表明:她是他永远的唯一。 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何清合握起手掌,水晶的棱角有些扎。踮起脚,与他相拥:“谢谢晏叔。” 唇印在她鬓角,再未在众人前做更出格的动作。 然而无论他做了什么,仅是他出现在这处,便是个引子,能引爆所有人的八卦之心。 众人皆录了视频,准备发到网上,却见网上已经闹翻天了。余海晏公布恋情的事,已经上了热搜。才多久没碰手机,外头早已风云变幻、天翻地覆了? 他们四处寻着余海晏,想探寻更多的八卦,却不知何时,余海晏同何清一道消失了。 十七 晏清(13) “晏叔,停……停一下。”何清跑得气喘吁吁。 生日头冠在路上跑掉了,也没来得及捡。 余海晏拉她到酒店的一间房间前,掏出磁卡,刷开门。 “咦……你房都包好了?”说完,便觉不妥。何清一脸狐疑地盯着他。 余海晏好笑地弹了下她的额头,“你在想什么?进去看看。” 地上撒着红玫瑰花瓣,屋内灯光调得很暗,脚步落在厚实的地毯上,没有声音。 气氛诡异又暧昧。 余海晏打开电视,调出个视频,播放。 电视里也是他,身边的余海晏说:“你先看着,我去洗个澡。” 其实完全是不好意思陪她一起看找的借口。 何清心思尽放在电视上,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视频约莫是他自己做的,bgm是首小提琴曲。 画面闪过,有小时候,她在舞台上演出;初中运动会时,她跳高的身影;有高中毕业照……最后一张,是不久前,两人在海边拍的。 再度切换到余海晏的脸。 他的眼神,让何清产生错觉,是他本人站到了眼前。 他说:“就算天翻地覆慨而慷了,我们还是恋人;就算生离死别了,我们还是恋人。清清,我爱你。愿从今往后,河清海晏,挚爱在旁。” 河清,是她的名;海晏,是他的名。 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视频播放完,画面停在最后一秒。 余海晏的眼神里,饱含着呼之欲出的浓情。 浴室拉门拉开,何清听见响声,满眼泪地转头扑过去。 余海晏根本没有洗澡,尚衣冠楚楚,摸着她的头,柔声问:“看完了?” “嗯。”何清声音闷闷的,“你怎么花这么多心思哄我啊?” 余海晏笑,“应该的。” 何清闭了眼,仰起脑袋,捧着他的头,准确地吻上他。 从未有哪次接吻,如今晚这般激烈过。 唇齿相碰,带着撕咬的力度。 本是何清啮咬着他的下唇,渐渐地,转为余海晏吮吸着她的舌尖。 唾沫交融的声音在套房里,很响。 两人吻得动情,何清发育得饱满的乳房,压着他结实的胸膛。 这样紧密的相贴,男人的自制力一再降低,直至为零。 往日竖在两人中间的,名为“发乎情,止乎礼”的屏障,也訇然倒塌。 何清穿着小礼服,拉链在背后。余海晏手指触到,“刺啦”一声,她大片脊背暴露在空气之中。 她没有穿内衣。他的手掌,上上下下地抚着光洁的皮肤。 这样的抚摸之下,温度一再攀升。火热,滚烫,皮肤要烧起来似的。 何清的小腹处,在悄无声息之时,也多了个肿胀、硌人的东西。 是男人的欲望。 何清推着他,踉踉跄跄地走几步,往床上倒去。她的手按在他的胸膛上,欲解开衬衫的纽扣。 余海晏抓住她的腕子,嗓音被情欲磨得哑了:“清清,你想好了再做。” 何清双膝跪在床上,说:“晏叔,我成年了,我可以为我自己的行为负责了。如果你说,你不想,咱们就不做。” 他自己的理智早已溃散,刚刚是一丝尚存,做垂死挣扎。而今,哪里还可能说出“不想”二字? 何清本想掌控主动权,终究是没本事,让余海晏抢了去。 松掉一半的小礼服被男人脱掉。 两捧乳房如跳脱而出的果冻,颤了两颤。顶端,是两片肉色的梅花状的乳贴。 她的身子溜滑,如削去皮的甜蜜的香瓜。 余海晏手沿着左乳下沿转了圈,正预备撕掉乳贴。何清拦住他:“我自己来。”她怕他力使得大了,会疼。 她轻轻揭掉那两片硅胶,随手扔在礼服上。 余海晏仔细端详着那对妙物。 粉红色的乳粒,乳晕颜色更浅,有鹌鹑蛋大。 嗓子里变得干涩,下身则跳了两下,涨得有点痛。 何清看见了,脸红彻底了。 “晏叔,你,要不要摸一下?” 闻言, 余海晏却是吻她的唇。然后,吻下移,停在乳头上。他伸出舌尖,绕着打转。另一边,以手覆上。按着,搓了两下。 几近全新的体验,迫使何清蜷起了脚趾。 余海晏像发现新大陆的航海家,不停地在这片全新的领域,探索着。他唇舌离开,在那处留下光亮的水渍,与手交换。 体内仿佛藏了一处漩涡,越来越大,不断地吸着她,把她拽入更深处。 私处汨汨不断地流着清液,洇湿了内裤。 何清难耐地,两腿紧合,相互蹭了蹭,想借此纾解空虚。 “好清清,松开腿,让我摸摸。”他手掌抚在她大腿侧,用语言诱哄着她。 她死死咬着下唇,终究是取悦他的心情大于羞涩,她卸了腿上的力,将脆弱的、冒着微微热气的私处,袒露在他眼前。 性爱对于男人,似乎都是无师自通。 余海晏指腹按压在她的阴户口,隔着一块湿了的布料,感觉手指被一个有生命的小兽嘬着。 手指灵活地从侧方滑入,凭着那股湿润,探了进去。 好紧。他吸了口气。 他按压着软滑的内壁,勾出更多的爱液,接着,又加了根中指。 两根手指并拢,模仿肉棒,在甬道里缓慢地推进、抽出。 四面八方的嫩肉裹挟上来,紧紧地吸着他的手指,叫他难以想象,若真刀实枪地用肉棒,会是什么感受。 余海晏一狠心,手指几乎没根而入,差点捅破那层膜。 一声细而悠长的呻吟泄出。 两人都愣了。 何清呆呆地看着余海晏,不敢相信,那是她发出的声音。 余海晏则抽出手指,看着被她喷了满手掌的清液,笑了笑。 她高潮了,还不自知。 余海晏三下五除二,褪去身上衣物,同她赤诚相对。 从内裤的束缚中释放出来的怒龙,此时昂扬着首,威风凛凛地对着她。 他捏着她的粉色蕾丝内裤,往下拉了两寸,扶着她的腰肢,试图挤入她的逼仄小穴。 何清身子有点颤,却没有退缩。 她将自己全身心地交付给他。 她内心有害怕,有羞涩,也有期待,激动——将最珍贵的初夜奉献给最爱之人时,最真实的感想。 他一寸寸地推进,见她皱眉,便停下来;见她稍缓,便一鼓作气,顶破那层阻碍。 “啊!晏叔……” 在疼痛中,夹杂了一丝凌虐般的愉悦。 余海晏很大,塞满了她的花道,像是个过小的橡皮筋,套在瓶子上,有种要崩断的危险感。 可肉壁有着惊人的弹性,在他一抽一插中,不断翕合着。 他额头滑下汗来,顺着脸颊,从下巴滴在她胸口,溅开小朵水花。 乳珠如同盛放的寒梅,似妖媚,似纯情。 酒店的床简直是为这种事而准备的,又软又大。 何清身子斜横在床上,几乎是对角线的位置。男人压在她身上,渐入佳境。他加大了性器进出花穴的频率,淫液被肏成了泡沫,堆在阴毛上。囊袋击打着她的腹部,发出“啪啪”的脆响。 实践是检验真理性的唯一标准,她终于明白,为何称做爱为“啪啪啪”。 当真是为爱鼓掌啊。 做爱的具体感受呢,说不上很痛,更说不上很愉悦,她只觉得很酥麻,很涨。 数十下后,余海晏抽出肉棒,将她翻了个个。 何清已无反抗之力,受他摆弄,趴跪着,两只乳房受重力垂着,呈水滴状。 余海晏两手攥握着乳房,从她背后肏着穴。 一下重似一下,樵夫劈柴般。 一下深似一下,直攻子宫。 她是第一次,受不住这种姿势的深度,她快哭出来:“晏叔,慢点,慢点,我快坏了……” 他每插进一次,她就觉得灵魂脱离身体一分。 “好好好。” 口上应得好,速度却没慢上多少。 何清觉得,余海晏像注射了兴奋剂,浑身精力无处发泄。 她两手抓着床单,喉间不断溢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像一串断了线的珠子,落在玉盘上。 不经意间,他顶到了她里面那个敏感的点。 何清抖着腿,又高潮了一次,差点没倒下去,多亏余海晏扶住她。 她的阴户像关不住的水龙头,不断地往外滴着淫液。 身下的床单,湿了大片。 不知又多少次后,终于,余海晏拔了出来,发出“啵”的一声。 狰狞的肉色阴茎沾满晶亮的液体,直翘翘的。 他让她夹紧腿,在她的腿缝里草草插了两次,射出浓稠的精液。 何清几乎昏厥过去,无力地趴在床上,大口地喘着气。她上半身布满汗珠,胸口则满是抓痕、揉痕;下半身呢,又是精液,又是淫液,别提多淫秽了。 余海晏抱着她,去浴室清洗干净身体,才重回床上。 何清精疲力尽,很快睡着。所以,她不知道的是,余海晏手指卷着她的头发,一下下地吻着她的眉、眼。 他的声音低沉、缱绻:“清清,我爱你。” —————————————— 来了来了,我带着船来了。 “就算天翻地覆慨而慷了……我们还是恋人”这句话改自余华的《兄弟》“就算……我们还是兄弟。” 顺便,这本书很好看。 十七 晏清(14) 何清直到第二天才知道宣告恋情的事,一看时间,还是他在她的生日派对现身前。 这个男人,到底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做了多少事情? 可现在自己整个人都是他的了,还能怎么样呢? 余海晏宣告恋情的时已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粉丝议论纷纷。 何清不经意看到一名的粉丝一针见血的评论:“事实是,咱们燕夫人就是上次‘妹妹事件’的女主角,两人青梅竹马,感情不二,往后的日子也会和和美美、甜甜蜜蜜,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妄想的你们,请死心吧。” 这条评论已经热评第一了。 那名用户是刚注册的,不用想,能这么了解余海晏和她的,肯定是许柠柠了。 何清抱着手机,在沙发上打滚,心里头满是甜甜的泡泡。 “碰上什么开心事了?” 余海晏这一声,吓得何清差点滚下沙发。 何清稳住身子,看向他。他侧躺在床上,脸上是刚睡醒后的惺忪,头发凌乱,被子滑至腰下,再往下……何清不敢再看。 “你昨天宣布我们的恋情了?” “才看见?” “昨天一直在忙嘛,没来得及看手机……” 余海晏向她招手,“过来。” 何清穿的他的衬衫,下摆刚好盖住屁股。闻言,她蹬蹬蹬地跑过去。 他单手圈着她的腰,问:“还有不舒服吗?” 何清红脸:“下面……还有一点。” 怪他之前肏得重,早上上厕所时,发现阴唇仍是红肿的。 她袖子挽着,扣子随意地扣了几颗,衬衫又薄,完全能够看到她的里面。她上下都是空的。 怕吹冷气吹感冒,空调晚上就关了,此时他手指滚烫,在她皮肤上稍一动作,就似要烧起来了。 余海晏不疾不徐地,手指灵活地,自下而上地解着扣子。 何清想起昨晚情景,脸更红了,“晏叔……你最近没有通告吗?”言外之意就是,你这么闲,陪我在床上耗吗? 余海晏淡声:“这两天没有。” 扣子只剩四颗。 何清有些急了,说话都结巴了:“那,你饿了吗,我们出去吃早餐吧?” 余海晏这才抬眼看她,“你饿了吗?” “嗯。”何清忙点头,“我昨天晚上就没吃什么,饿死了。” 余海晏想了想,收回手,“那去洗个澡吧,等下下去吃早餐。” 何清如蒙大赦:“好。”她拢起衣服,跑去浴室。 刚打开花洒,余海晏就推门而入。因为无心防他,门是没锁的。目光刚触及他的身体,就不自然地撇开。 他昨晚和她一样,都是裸睡的。此时,亦是未着寸缕。 好歹快大二了,自然明白男人在早晨,总是会……反应激烈些。 余海晏带着那根昂扬的器物,边跨进门来,边说:“一起吧,省时间。” 理是这么个理,可她总觉得不对。 十分钟后,何清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放狼入室,为时晚矣”,还有什么叫“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背靠着冰凉的瓷砖,双腿盘在他腰上,整个人是悬空的。他含着她的舌热吻,身下,一下一下地顶着她的花穴。 花洒早关了,空气里尽是湿热的情欲气息。 何清只消一低头,就能看见余海晏的分身,如何从她的屄里带出嫩肉来,又是如何一贯而入,只留两颗囊袋在外。 他顾及了她下身的疼痛,用力并不大。相比较昨晚,她更能好好享受性爱的愉悦。 余海晏像是老手,冒起荤话来:“清清,听到咕叽咕叽的水声了吗?” 这还是她那个光风霁月的晏叔吗? 何清羞于应付,只扭了扭腰。哪料想,花道收缩加剧,夹他夹得更紧。 “嘶,松点!” 她被凶得一委屈:“谁叫你说那种话嘛。” 他笑了笑,然后,贴着她的耳郭,说:“以后习惯就好。” 男人的劣根性嘛,平常没显露出来,不代表没有。更何况,在床上,还是需要点情趣的。 何清揽着他的脖颈,软着声:“再重点嘛,我喜欢晏叔狠狠地插进来,狠狠地揉奶子。” 她明显地感受到体内的棍状物又大了一分。 比顽皮,不定谁胜得过谁呢。 可余海晏偏不是受得起挑拨的人。 “如你所愿。” 余海晏托着她的臀,在浴室里走动起来。 何清如无骨动物附在他身上,被他顶得一上一下,身下哗啦啦地流着爱液。 她的腿都快夹不稳了。 他乘胜追击,腾出只手来,攥住她的娇乳。 乳头已经很硬,如粒豆子。他两指捏着,搓捻着,口中道:“清清这回舒服了吗,嗯?” 何清意识不清,胡乱地应了:“嗯……” 怎么这么坏呢这个人? 可是做完爱,一穿上衣服,余海晏又回归到展示在镜头前的样子。 笑容合宜,温文尔雅。 何清走路都走不稳了,只能靠他扶着,下床吃了早餐。 整个白天,两人都没出门,窝在酒店里浓情蜜意。 何清用iPad看《谋士》,余海晏玩着她手指,懒懒地道:“看第几遍了,还看不厌?” “嗯……首映礼一遍,电影院两遍,这是第四遍了。”她笑着拍了拍他的脸,“毕竟‘郎独绝艳,世无其二’嘛。” “与其看电影,不如看我。” “可你那么忙。”何清扁扁嘴,“哪有时间见你。” 余海晏沉默片刻,说:“清清,等你满二十,我们就结婚吧。” 何清惊得手一抖,iPad差点没端稳:“这么快?” “清清,我快而立了。或者等你毕业。”不过推迟一年而已,“结婚之后,我一年最多接两部电影,电视剧和综艺节目全推了,只参加必要的活动,我就可以腾出很多时间陪你。” 余海晏描绘的这幅蓝图的确很动人,可是…… 何清关了电影,盘着腿,认真地看着他:“晏叔,你知道一个男演员,最好的年纪,就是在而立吗?” 演技已经磨练出来,且年纪不算大,是他的黄金时期。 他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摇头:“比起你,这根本不算什么。” 何清“噗”地笑了,“这放在古代,就是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庸君王,要遗臭万年的!” “答应了?” “嗯。”何清声音瓮瓮的。 蓦地,无名指一凉,像是什么金属。 低头一看,是枚素净的铂金戒,没有镶饰物,只刻着简单的暗纹。 再看余海晏,他也给自己套上了一枚只稍微粗一点的同款。 “不是婚戒,算是订婚戒。本来昨天就想给你戴上的,可人太多了。”他摩挲着她的手指,“‘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耳环没有买,你那根珍珠皮筋勉强充数了。你这辈子,都被我套牢了。” 何清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彻底崩不住了。 她哭得止不住声:“晏叔,你太欺负人了,从昨晚到现在,你害我哭了多少回了都……” 余海晏无奈地把她揽在怀里,柔声哄着:“清清不哭,这是好日子啊,要笑才对。” 是啊。 是个好日子。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爱人在旁。 还有什么事,比这更美好的? * 一年后。 “哟,嫂子来探余哥的班啊?” “嫂子又给余哥带了什么好吃的?嫂子真是贤惠啊。” “嫂子,看你这腰线……不是有了吧?” 何清:“……” 有个屁!她只是最近吃得多好吗! 有人给她指路:“嫂子,余哥在那边和女主角对戏呢,你去找他吧。” 余海晏一个月前跟了新组,拍摄地正好和她学校同市,她便来探过几次班,剧组的人便也都熟了她。 和女主角对戏……何清酸酸的。 余海晏新电影是现代戏,有女主角,有感情线,但具体剧本是什么,她也不清楚。 远远的,便见余海晏和一位女演员在树下的长椅上相对而坐。余海晏手上是剧本,嘴上说着什么,女演员听得认真,很虚心的样子,时不时点下头。 何清拉拉旁边的摄影小哥,指指余海晏说:“你帮我叫下他,不要说是我来了,就说……导演找他商量剧本。” 小哥答应得很爽快:“好。” “谢谢啦。” 何清躲到树后,想着要怎么吓他一跳。 正想着,眼睛突然被人蒙住。 她知道是他,但还做了一副惊恐的样子:“谁啊?余海晏,快来救我啊……” 他松开手,闲闲地插进裤兜里,“你这种演技,连端茶送水的小婢女都演不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刚那小哥告诉你的?” “你一来,就有人来跟我说了。而且,”他指指不远处的两个男人,“导演和编剧在那边呢。” 何清撇撇嘴,“知道我来,你也不去接我。” 余海晏捏捏她的脸,“还接你?让你蹬鼻子上脸,宠你宠过了是吧?” 全剧组谁不认识她?谁不知道余海晏再忙,也会因她没吃晚饭,挤出时间给她买吃的?谁不知道,余海晏一个大男人,也操心得像个老妈子? 何清嬉笑着挽了他胳膊,“是是是,我不懂事。什么时候拍完?” “进度慢的话,晚上九点以后吧。” 她动作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下,把东西塞给他,“这是给你做的蛋挞,有很多,跟他们一起分吧。我晚上在你房间等你。拜拜。”说完就跑了。 余海晏晚上回到酒店房间,已经很晚了。 他原以为她该睡了,没想到一关上门,就听见她的声音:“晏叔,你回来啦?” 那么轻的声响,也惊到了她。 “怎么还没睡?” “等你啊。” 他走去沙发,看她窝在一条毯子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全是强打着精神和他说话。 他把她连毯子一道揽进怀里,“睡吧。” “嗯……”刚应完声,她就睡过去了。 余海晏垂首,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里是前二十几年里,前所未有的安然。 —完— —————————————— 新的一年,还请多多指教。 十八 枯秋(1) 当手被烫得痛时,她才将手猛地收回,咝咝地吸气。男孩用木棍拨开火堆,取出灰烬下的红薯,说着,让你毛毛躁躁,吃吧。 他们蹲在路边,她用手捧着红薯,吹掉草木灰,剥开皮,露出香腾腾的黄瓤。 “真好吃。”她满足地感叹。 她掰了块下来,问男孩:“你也吃一点吧?”眼里却透着不舍的光。 男孩一言不发地站起身。他已经比她高了许多,像根风雨不动的屋柱,是撑起她全部希冀的顶梁柱。 这里远离城市,秋风过境,枯黄的野草怕冷似地瑟瑟发抖。 偶尔有人、有车经过,人们都会对这对衣衫破烂、围坐在一堆火旁的兄妹投以好奇的打量。但这目光停留得相当短暂,还来不及让他们产生几丝怜悯之情,就掠过了。像这秋风一样。 浩大天地间,只有他们是匆匆过客们的见证。 男孩替她挡着风,她三两下吃完了那个巴掌大的红薯。她拍了拍手上的灰,打了个饱嗝。因为饿得太久,她吃得很快。 这是他们溜进别人家里,偷出来的。逃跑过程中,被主人发现,慌忙之间,红薯全掉了,只留下两个“漏网之鱼”,另外一个还是被老鼠啃过的,怕吃了得疫病,扔了。 风将本就晃忽不定的火吹熄了,唯一能取暖的热源也没了。 她可怜地看着男孩:“哥哥,怎么办?” 他还饿着肚子,她也没有饱。 以及,未来的日子,又该怎么办。 男孩没有说话,拄着木棍——这是他随手折下的,没有经过打磨,上头的疙瘩极硌手——一瘸一拐地朝山上走。 那上面是大片的松树林,布满了岩石、杂草,还有未知的、也许极危险的动物。 她问:“哥哥,我们去哪?”她害怕,但茫然让她无端依赖他,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小手拽着他的衣角,像怕他凭空消失似的。 男孩也不知道。 他眼前闪过母亲惨白、脸颊向下凹陷的脸,自己的承诺尤在耳边:“我会照顾好妹妹的,免她饿、免她冷。”当他说完这句话,母亲放心地闭上了眼,然后断绝了最后一缕气息——她已经强撑了太久,太过辛苦,这或许是一种残忍的解脱。 然而,他并不知道该带她去往何处,这让他感到凄凉与愧疚。 当初誓发得铮铮,直到出来了,他才明白生存有多艰难。红薯要靠偷,打火机也是从路边捡的,里头的丁烷已消耗殆尽。 前路何其茫茫。 他们在偌大的山林里静默地走着,谁也不说一句话,像古时行军的士兵,庄严而又惊惶。 如同毫不起眼的尘埃被风吹散,他们漫无目的,全赖命运指引。但他们心中怀着一息尚存的希冀,盼望自己着落于一处温暖湿润之地,连风也有着母亲抚摸般的温柔。 她的裤子似乎被不知是哪儿来的荆棘划破,但她不敢说,怕乱了哥哥的方向感。她不知道他也是瞎走。 吃下去的红薯在胃里消化完了,她又开始饿起来。可一想到,哥哥两天什么都没吃,就把抱怨吞进了肚子。 这两天,但凡能找到点吃的,他都给了她,自己只喝了几口水。 她想,有哥哥在,真好。 天黑了。 山里的夜似乎更幽深恐怖一些,月亮有时藏在云后,有时挤出来一点儿,然而这点光,很轻易地被黑夜吞噬。 有狼嚎声远远近近地响起。这回她抱住了男孩的胳膊。 以前,她也听过狼嚎,但那时在家里,有父母、屋子做庇护,她不必心惊胆战。可现在,他们是在露天,如有狼出没,无武器、无力气的他们,随时会丧命。 哥哥紧紧地握了下她的手,轻声说:“别怕。” 听到这句话,她出乎意料地心安定下来。仿佛哥哥的这两个字,胜似枪支弹药。 人在绝境下,必要有点信仰,才可熬得过去。 此时此刻,哥哥就是她的信仰。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看见了亮灯的人家。 身体的冰冷、酸软疲惫一扫而去。她拉着男孩往那里跑。风在耳畔猎猎地刮着,似刀子一般,钝钝地磨着他们的耳廓。 一步步近了,只听得到的彼此的呼吸声、脚步声。 那户人家正在烧火煮饭——是猪的伙食,一些米饭、红薯叶什么的混在一起熬成的,糜烂、腥臭。 好心的农夫农妇给他们下了两大碗清汤面,并给他们干净的毛巾洗脸。 几天流浪下来,稚嫩的脸上,尽是脏污。 待热水擦去那层厚厚的污垢,显出两张清秀的脸蛋。 农妇摸摸男孩的头:“怎么两个人在外面乱走?”她已经上了年纪,连声音都透着苍老,但这和蔼的抚摸,却无端地令兄妹俩安心。 他们的祖母,也如她一般慈祥。渐渐的,他们放下了戒心。 他说:“我父母都去世了,本来打算去找舅舅,但我们不知道怎么去那儿,于是走到了这儿。” 舅舅与他们家多年未曾来往,母亲仅给了他一份地址及舅舅的名字。 他犹豫着,“我有一些钱,奶奶,你能带我和我妹妹去找我舅舅吗?他就住在周山镇。” 她缩在男孩身后,怯怯地点头。 “周山镇?那儿离这儿可远哩!”随即,农妇与农夫窃窃交谈着,叽里咕噜的,是他们听不懂的土话,说时,还瞥了他们几眼。 混浊的眸子转过来时,让她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那是作为孩子的,最本能的害怕。 可她什么也不懂。不懂人心险恶,不懂那里面的复杂世故。 农妇最终没有给出答复,只让他们好好休息一番,明天再说不迟。 屋子很小,是临时收拾出来,给他们就寝的。没有床,木板搭在垒的砖块上,垫了茅草,再盖上块破布般的床单,便算作憩息的地儿了。 再破,再烂,他们也没资格喊苦。再者,好歹是处避风的屋子,比之前风餐露宿,不知好了多少。 猪圈离他们不远,时不时听见猪的吭吭声。 她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挨在男孩身边,轻声说:“他们真好。” “嗯。” “哥哥,我觉得他们会答应我们的。” “也许。早点睡吧。” 她没听到他话里的异样。走了一天路,她很快就开始打呼了。 朦朦胧胧间,有人在靠近。他不知道是否是错觉,亦或是梦境。只是很难醒来,意识似是笼中挣扎的狼犬,无果后,也就偃旗息鼓了。眼前仍是一片混沌。 他听到某些类似于老鼠啃食的动静,可一天跋涉太久,他太累了。 希望没什么事。他默默地想。殊不知,自己梦呓了一声,吓得“夜客”不敢再动作。过了会儿,他们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月光照在他身边的床铺上,流淌如水波。 他做了个梦。 妹妹还是刚学会走路的年纪,父母去地里扯猪草了,由他来照看她。 他坐在书桌边写作业,不时地抬眼去寻她,以防她突然走开。 她仿佛是上天赐予山间生灵的精灵,自在地与鸡、鸭,甚至是塘里的鱼、地面长的杂草和谐地相处。 他微笑。 那时候,他们家什么变故也没有遭受。 生活过得清贫,可也安稳。 柴米油盐酱醋茶,那是大人需要考虑的。他们,只需像草苗一样,茁壮地成长。 醒来时,他嘴角还带着恬淡的、幼稚的笑意。 太阳已经很大了,直晃晃地照耀着苍绿的山林。布谷鸟轻快地歌唱。 他到时候直面某些令人撕心裂肺,却不可挽回的真相了。 —————————————— 2.2w,分成七章,收费五章,每千字50po。 预警:女主不洁,男主也不见得很好,男二贱。是HE,但不算太完满。 不喜勿入。 十八 枯秋(2) 杜浩是知秋的第三个男朋友。认识他们的朋友都说他俩有夫妻相。 本来已经约定好终生,只差见家长了,可还是分了。 朋友直说可惜,说她前两个男友皆不如杜浩。知秋耸耸肩,说反正还年轻,可以找个更好的。但她心里也明白,那比她拿A等奖学金还难。 从很多方面看,杜浩当男友优秀得不行。他体贴,对知秋大方,从来未与她红过脸,床上他也极克制,懂得照顾她的感受。 还有什么不好的呢?一点:他太穷了。 已经工作两年,可他仍住简陋的出租房,每到梅雨天气,天花板就会滴水,还经常停水电,也不隔音。她每次和他做爱,邻居都会拍着墙吼:“声音能不能小点啊?”搞得两人都很扫兴。 他明明工资不低,也给她买昂贵的化妆品,但他为什么就不肯换房呢?问他,他只答是没钱。他对他自己吝啬至极,吃饭穿衣,都是最便宜的,怎的会没有?再问,他支吾地不肯说。 知秋怀疑他外面有姘头,没追问下去。 可快结婚了,总得弄清楚了吧。原来他是真没钱。家里有个卧病在床的老母亲,尚在读书的妹妹,上头有个哥哥,不争气,败光了家。 于是分了。于是知秋又开始找下一个目标。 有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知秋是处于单身状况,且无任何暧昧对象。 她家境一般,成绩一般,空有一副好皮囊。她很会打扮,香水用Lanvin,背Burberry的包,衣服裤子鞋,也不会便宜。 从大学起,她便常与男生玩暧昧。这些男生有个共同点——家里有钱。 他们送得起奢侈品,断了后,也不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与他们在一起,也有的是人艳羡。 知秋对自己的虚荣心素来毫不掩饰。 有人享受情欲,有人沉浸学习,而她,游走在别人对她的羡慕与不屑中。 杜浩是个意外。 知秋会敬佩或欣赏杜浩这样的人,但不会考虑和他交往。 一开始,是杜浩主动追求她。 同样的,知秋也享受被男人追求。这可以从正面证明,她有魅力,有吸引力。 但杜浩和别人不一样,他不送鲜花、不送包包,只每早买了豆浆、油条,在她宿舍下等着她。她有时心情不好,他也不说花言巧语,而是带她出去逛一逛,吃点东西。 或许是肉吃多了,偶尔尝尝青菜萝卜,会感动于其清新,而嫌弃肉糜的油腻。渐渐地,知秋就被他打动了心,答应和他试试。 一试就是两年多。 谈不上多喜欢,但他能给她一种很稳妥的心安。不像男友,更像哥哥。 他比她两届,她大二时,他已经快毕业了。知秋是真的生过和他结婚的念头,可终究不知道,他未来,能不能给她好生活。 他家里的实际情况,是切断她最后一丝犹豫的刃。 * 有天,知秋照镜子发现,自己与杜浩有几处挺相似的。 首先是眼睛,眼尾略下垂,瞳仁黑黢黢的,像浸在水里头的黑曜石;其次是唇,他俩唇形很像。难怪亲吻时,能那样契合。 不知出于单身的寂寞,还是出于容颜相仿的亲切感,亦或者某些自己也说不清的余情,知秋又开始与杜浩来往。不过她没让别人知晓。 那天,知秋穿着杜浩送的大衣、挎着他送的包,去他的出租屋找他。 她敲了敲门后,安静地等着。在一起那么久,她对他的生活作息了如指掌,这时间点他还不会睡。 过了一会儿,他才磨磨蹭蹭前来开门。 他只穿了条深蓝色的裤衩,裸着的胸膛上凝着水珠,不断地往下滴,洇湿了鼓囊的那处布料。 她明知故问:“刚刚在洗澡?” “嗯。” “不让我进去?” 他顿了顿,侧身让她进屋。 屋里还是一样的摆设布置。没有女人来过的痕迹。她满意地坐在他俩睡过的沙发上。 沙发已露出了棉絮。她这次没劝他换新的。 杜浩语气冷淡说:“找我有什么事吗?我记得你没在我这里留什么东西。” 分手第二天,她打电话来,说她留了几件衣服在他家里,让他快递寄给她。他原本还抱有希望,挂掉电话后,彻底死心了:她连面也不愿意见。 知秋说:“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杜浩定定地看着她。 他比她成熟,待她如孩子,以为她的心思,他一览无遗。 她垂着眼睑,说:“我父母曾有个孩子,后来被拐走了,找了两年,找不到,他们就想再生一个,可去医院检查说,生不了了,所以从人贩子手里买了我。可是过了几年,孩子忽然回来了。” 她苦涩地笑了笑,“我的结果,你猜也晓得。亲生孩子回来了,哪顾得上我呢?” 这她倒没对他说过。他有些惊讶,没作声。 知秋对他眨了眨眼,“我只能靠我自己,我想过个好生活。”眼泪紧跟着滑下来。 眼泪无疑为她这番话增添几分真实感,也为她姣好的容颜描色。 杜浩叹气:“可好生活,并不是钱造的啊。”言外之意,不过是怪她拜金。 “不,不,你不明白,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她摇着头。 别人遭受再多的苦难,你不经历,就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她不是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可这会儿眼泪却唰唰地流,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杜浩到底心软,问:“那你又回来找我做什么?” “我陪你熬过这段最难的日子,往后,还好不起来么?”她隔着眼泪,脉脉地看着他,“你还怪我么?” 一番话,是掏了心窝子的。也有博同情的意图。 “知秋你也知道,好马不吃回头草。当初走得决绝的,是你。” “难道就不允许我后悔么?王菲和谢霆锋兜兜转转,还不是复合了?”她听到他又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说不过她,在爱情里,没有绝对的理智。他好不容易冷下脸与她谈话,又被她三言两语打回原形。 屋里起了一阵风,吹得他起了起皮疙瘩。 杜浩去关紧窗,扣了窗栓。回来看见她抱着胳膊,恓惶的兔子似的。 “你这里也太冷了,没开个取暖设备的。”知秋脱了大衣,拥住打赤膊的他,手臂像藤蔓一样缠住他。 她里面只穿了件白色紧身针织衫,饱满的胸蹭着他的手臂。意图昭然若揭。 交往的那两年里,他们在性事上十分默契。知秋只消抛给眼神给他,他就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想做了。 他不是性欲很强的男人,可对于知秋,他难以抗拒。 杜浩停顿了下,旋即,他俯下头,吻住她的红唇。 近了,才嗅到她身上的香水味。似乎是那瓶她很宝贝的channel。看来,这次来是做足了准备的。 他含了会儿她的舌尖,松开她的唇,吻落在她锁骨旁,嘬出一枚吻痕。 知秋拉下他的四角裤衩,释放出已勃起的肉棒,捧在手心里,揉搓着。她的掌心温热,加之有技巧的揉搓,让阴茎又胀大两分,马眼分泌出前精来。 做爱方面,她从不忸怩。 这也是杜浩很喜欢她的一点。 他咬着牙,才不至于这么快在她手上缴械投降。 杜浩推高了她的衣衫,手熟门熟路地绕到她背后,解开搭扣,拉松胸罩。 他大掌覆上她的奶子,没多会儿,奶头就硬挺起来。 她穿的打底裤不算紧,他另一只手探进去,隔着内裤,摸到了湿润。短短的接触,就让她动了情。他将布料拨到一边,按压起花蒂来。阴唇翕动着,吐出一波波的蜜液。 两人就这样给彼此抚慰着。 到底是女人敏感些,她很快到达高潮,将内裤和杜浩的手掌打湿。 “去房间吧。” 还未到床上,两人身上已是一丝不挂。 杜浩扛起她一条腿,一边挺进花穴,一边亵玩着她的奶子。 知秋乳房不算大,但胜在形状好,挺翘,乳头是粉的,乳晕有一元硬币般大小。别的女人杜浩不知道,反正他爱极了知秋的奶。 捏起来软,一掌抓下去,指缝里溢满了白嫩的乳肉。 知秋也很会叫床,一声声娇喘婉转娇媚,在房间里萦绕着,丝丝缕缕的,像线一般绞着他的神经。 她向上拱起腰,迎合着他的撞击,奶子漾起一阵阵性感的乳波。 “哼啊,杜浩……太重了,慢点……”她颠三倒四地,放纵地浪叫着,以此来取悦杜浩。他平日里是个再正经不过的君子,唯独到了床上,能露出几分风流。 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邻居把电视声音调大了。又笑又闹的,不知是哪档娱乐节目。 他们也不在意,肆意地,大开大合地肏干。 这场激烈的性爱持续时间很长。 事毕,隔壁的节目也进入了广告。 知秋和杜浩赤条条地靠着床头休息。 事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杜浩两指夹着烟,慵懒地眯着眼吞云吐雾。知秋凑过去,想讨口烟抽。 “悠着点,别呛到。” 知秋就着他的唇印含住烟蒂。 不出他所料,第一口就呛住了。 知秋偶尔抽,也是抽女士烟,受不住男士烟的重味。 她呛咳着,双乳也跟着颤。杜浩拍着她的背,有些心猿意马。 —————————————— 稍微剧透一点:是真骨科。 十八 枯秋(3)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十八 枯秋(4)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十八 枯秋(5)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十八枯秋(6)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十九扶风(1) “人间本不该令我欣喜的,但是你来了。”——北岛 * 国庆节后,应枫从湄市回来,就直奔付绫言家。 “言姐,言姐。”应枫迭声叫着。接连一个星期不在洮市,他都想死她了。 门一开,他就抱上去,蹭她的颈子,腻歪地问:“言姐想我了吗?” “没。”付绫言推开他的头,往屋内走,“你怎么不回学校?” 应枫委委屈屈:“我刚下车,就跑来你这儿了,你一点不高兴就算了,还赶我走?” 付绫言:“我可没叫你来。” “女人真的冷漠。”旋即,他又厚脸皮地嬉笑,“没事,你笑一个,笑一下我就啥也不介意了。” 付绫言叹气:“应枫,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为什么不放弃呢?” 应枫笑脸不改:“那言姐,你又为什么不松口呢?” “我和你说过了,我不会和比我小的人在一起。” “我也和你说过了,我会烦你烦到你同意为止。” 应枫也不强求她,又赖着她说了会儿有的没的,就走了。 晚上,付绫言一边敷面膜,一边和谷钰打电话。 “我就想不通了,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执着吗?”付绫言翘着二郎腿,脚尖踩着茶几,“哦,也不是,当年你家那个也挺执着的。” “要不你跟他试试?我看他是真心喜欢你的。”谷钰劝她。 付绫言:“吃一堑长一智,我妈吃过亏了,我还步她后尘,未免也太蠢了。” “不要以偏概全嘛,人应枫又跟你爸不一样。” “我知道,但他太小了。他说想读研,那他刚毕业,我就叁十了。” “二十九。”谷钰提醒她。 “总之差太多了,不说我妈,人家家长能乐意?”付绫言拍拍脸,“唉,我现在只能靠好好保养,才不让自己老得太明显。” 谷钰服气:“姐姐,你换上高中校服,去校园转一圈,保准没一个人会怀疑。” “谢谢你哦。” “不客气。我说,你别想太远了,还没开始谈就想家长了,那你跟他在一起之后,是不是马上就考虑以后房子买多大,孩子生男生女了?” 付绫言撕掉面膜,把精华液挤干净,“我跟你不一样,我妈催了我两年了,还威胁我说,再不结婚,就把我捆回澜市相亲。” “说是这么说,还不是任你逍遥了这么多年。” 付绫言隐约听到手机那头男人抱怨的声音,笑了:“你家那位嫌我烦了,我先挂了。” “嗐,他啊……” 她话音未落,付绫言就挂了电话。 * 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没过两天,周末同事聚会,又碰到应枫。 付绫言不擅长喝酒,才两杯,便微醺了。 饭局散后,一群人走出饭店,同事戳她手臂,低声:“你看那边,好帅的弟弟。” 付绫言揉着脸看去,甫看清人的样子,他就朝她走过来了。 应枫?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哎?他朝我们过来了。” “你也在这吃饭啊。” 同事看向付绫言:“你们认识啊?” “嗯……” 应枫抬手,想碰碰她酣红的脸,又顾及到她同事在,手一转,指指身后的同学,“我去跟他们说一声,待会我送你回去。” 同事急急地问她:“哇,你啥时候找到小奶狗,怎么藏着掖着,不带给我们看看?” 付绫言醉得无力:“他不是……” 还没解释清楚,他就回来了。 有男生在后头喊了声:“不成功便成仁,争气点兄弟!” 应枫没理,对同事说:“你好,我送付绫言回去吧,麻烦你了。” 第一天认识起,他就“言姐言姐”地叫,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念她全名。 别说,还挺好听的。 同事识相得很:“没事没事,那我先走了,言言再见哦。” 她冲付绫言抛了个暧昧的眼神。 付绫言更无力了。 谁叫应枫这话太像宣示主权了。 只能让应枫送她回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家不远,她觉得打的太奢侈,主动说走路吧。主要也是想利用这点时间,把话讲清楚。 十分钟过去,眼瞅着只剩一个路口,她还是没憋出一句话。 倒是应枫率先开口:“看你醉得蛮厉害,我给你煮碗醒酒汤再走吧。” 付绫言深呼吸,道:“应枫,我爸比我妈小六岁,我十岁时,我妈就四十了,已经是人老珠黄,我爸呢,正气盛,甭管是生理问题,还是图姑娘年轻漂亮,他跟一个比我妈小二十岁的学生在一起了。哦,忘了说,他是个大学老师。没两年,我爸妈就离婚了,再见面,只有冷嘲热讽、针锋相对,没一点感情余温。” “言姐,我很长情的,小时候我爸给我买的变形金刚,我现在都舍不得扔……” “不是这个问题,差太多了,我没安全感,你明白吗?” 付绫言长得这么大,谈过几次恋爱,都因性格不合适而分手。 而应枫强调数次,她是他的初恋,小小的窃喜之余,是慌乱,觉得好像欺骗了一个孩子的感情——虽然是他一厢情愿。 那天晚上,他们站在原地无言良久。 付绫言给他台阶下:“你去找你同学吧,我清醒了点,可以自己走。” 应枫说了声“你注意安全,好好休息”就扭头走了。 付绫言不禁想到,他缠了他大半年,次次都是她目送他走,也次次是他来找她。 一个人究竟多有毅力,不是看他做一件事做多久,而是看他在路已经走不通时,还会不会走下去。 付绫言被他的样子搅得心软,决定他再坚持一个星期,就认真再考虑下。 她自己小毛病一堆,苛责别人尽善尽美,着实过分,仔细想想,应枫条件还不错,有学历,相貌好,身材好,性格还开朗有耐性,换成别的女人,好比说她那个同事,早扑上去了。 可是,一周,两周,一个月过去,应枫都没来找她。 这下,付绫言反而有点失落。 * 小雪那天,付绫言重感冒,一上午的时间,她用完了一包抽纸。 第n次伸手拿同事的纸时,她抬头看付绫言一眼,说:“你都感冒成这样了,还是请假回去吧。”她扬扬手上的A4纸,“一上午你就做了这么点,还得我们加工,还不如我自己做。” 付绫言讪笑两声:“对不起啊,麻烦你们了。” 虽然她说的是实话,但还是有点让人受伤。 付绫言于是回家休息了。 想找谷钰陪她,一听她重感冒,她便敬谢不敏:“我传染了没关系,但你知道,恋人是很容易传染感冒的。” “行行行,你就宝贝他吧,我自生自灭得了。” 读书时,她只会读书,工作了,她一心投入工作,根本没其他什么兴趣爱好。 她翻出以前买的太空泥,捏着玩儿。不消多时,已初具雏形。 看着泥人,便想起已经一个月不见某人了。 她一气之下差点把泥人拍扁,转念,又想起是自己把别人赶走的。 所以说,男人惯坏女人,女人作走男人。 最后,付绫言做了一排形态各异的小泥人,原型无一不是应枫。 真是疯了。 付绫言拍照,发给谷钰,她回了句:作吧你就,人家小奶狗找到新欢,不稀罕你了,你就哭去吧。 付绫言带着浓重鼻音,嘴硬说:“我就单纯觉得他好看。” 谷钰温柔地说:“宝贝儿,我对你了如指掌,你就是喜欢上人家了。” 付绫言败下阵来:“你让应枫这类型的小奶狗缠你大半年试试。” 谷钰六字秒杀:我哥会杀了我。 付绫言抽两张纸擤鼻涕,“被你说得想谈恋爱了。” 老天当着可怜她孤家寡人且病体虚弱,刚说完这句话,恋爱对象就送上门来了。 应枫挠挠鼻子:“我去你单位找你,说你请病假回家了。” “嗯。”付绫言让他进来,他没一见她就摸啊抱啊的,她还不习惯,“重感冒。” “我给你买了药。”他一面说,一面把药盒拆开,他环顾一周,“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吧,有面吗?” “你咋知道我没吃?”她惊讶。 应枫:“没外卖盒子,也没见有碗筷,你肯定还没吃。你生病就会很懒,外卖都懒得出门拿。” 付绫言抱拳:“厉害,小的服。” “不过我也没什么胃口吃。” “多少吃一点。” 她又不习惯了,他平常都嬉皮笑脸的。 半个小时后,热气腾腾的白米粥做好了。 白米熬得软糯微甜,付绫言喝了个碗朝天。 应枫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怎么样?我手艺不错吧?” 付绫言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应枫:“唉,我上得了课堂,下得了厨房,就是不知道以后哪个女人这么有福气,嫁给我了。” 这暗示比起以前,隐晦多了。 搁以前,他会直接说“那你当我女朋友啊,我天天做给你吃,免费还随叫随到哦”。 他以前还自我推销说:“应枫,标价零元,买一送一打,厨师、移动ATM机、陪聊、陪逛街、陪睡……买到就是赚到。” 付绫言未作声,应枫抢先说:“我前段时间很忙,又是老师的作业,又帮同学社团的忙。” “没事,我也忙。”付绫言经他这么一解释,心里舒坦了点。 然而,应枫又说:“本来那天一回去,我就下定决心,要放下,正好也赶上忙。作为男人,就要拿得起,放得下嘛。但是这一个月,我没哪一天没想你。反正在你的事上,我已经打了无数次脸了。言姐,你就给我个机会,还不好?” 这就是年轻人,敢于袒露心扉,直来直去,不怕撞南墙,要么撞得头破血流,要么撞开这堵墙。 付绫言还挺羡慕的。 不像她,就算喜欢他,也犹犹豫豫,踌躇不前。 “好啊。”她说。 ———————————— 甜文。 最近太苦了,来点调剂。 希望一切都好。 全文23w字,余下的慢慢写,写完就发。 十九扶风(2) 应枫最近很嘚瑟。时不时在宿舍跟付绫言发语音,“亲亲宝贝”、“言言”、“亲爱的”张口就来,“言姐”不叫了,他嫌太生疏。 这天,气温骤降,应枫发语音:“言言,明天气温一到六度,要多穿点衣服哦。” 蔡楷翻白眼:“恋爱的酸臭味都飘到隔壁了。” 应枫说:“我关心我的亲亲女朋友又碍着你了?” 赵况:“您继续,气象播报员。” 蔡楷:“要加个前缀:付绫言专属。” 众人疯笑。 应枫毫不在意:“就笑吧,笑也笑不来女朋友。” 宿舍单身狗们冷眼看他。 蔡楷抄起枕头往他脸上招呼:“滚!” 应枫手机“叮”的一声响,他看见,露出老泪纵横的笑:“她终于用了。” 赵况好奇凑过去看,“用了啥?” “我把她支付宝跟我副卡绑起来了,她说我一学生,没啥钱,不肯用。” “那她怎么又用了?用了多少?” “我看看啊……两块。” 手机又接连响了几声,钱额大多是十块以下。 蔡楷又开始笑:“那位姐不会真以为你是穷光蛋吧哈哈哈哈。” 应枫收起手机,横眉冷对:“笑笑笑,还没女的愿意花你那俩铜板呢。” “是是是,应枫大哥自从有了女友,兄弟从此成路人。” 应枫语重心长地拍他肩:“真的,有了这么可人的女朋友,世界从此都不一样了。游戏不好玩了,夜宵不好吃了,一心只有她。” 赵况揽过蔡楷肩膀:“既然找不到女朋友,我们两凑合凑合?” 蔡楷把他掀开:“滚,老子做基佬也不跟你做。” “‘做’是个很有内涵的字,应枫,你跟你的亲亲女朋友做过没?” 男生宿舍,这种不是什么隐秘话题。 “这个嘛,任重而道远。”他猛地一指蔡楷,“不准笑,我现在就去买防护措施,来场生死鸳鸯梦,嫉妒死你。” 蔡楷刚上扬的嘴角硬僵在那儿。 应枫风风火火冲出门后,宿舍几人面面相觑。 蔡楷:“这货是不是被那姐姐下了降头了?” 赵况:“那姐姐也是个神人,居然受得了这德行。” “啧啧啧。” * 方方正正的盒子装在口袋里,还有点硌人。 应枫怀着忐忑不安且期待万分的心情敲响付绫言家的门。 付绫言刚洗完头发,正拿毛巾擦着,她奇怪:“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我就想见见你。来来来,我给你吹头发。” 付绫言头发保养的很好,柔软细滑,色泽黑亮——或者说,她身上哪处都被悉心照料得很好。 应枫手指勾着她几缕发丝,有些心猿意马。 “你今天买了些啥?” “嗯?哦,去便利店买了点东西。我最近买了样东西,把卡刷爆了。”她露出可怜的神情。 “那怎么不一次性付款?”应枫心软成了春水,恨不能把所有钱掏给她。 “我怕钱不够。”付绫言眼看着他要生气,乐了,“没有啦,我故意逗你的。想着你烦了,就可以让我解了绑。” “随你怎么折腾,我都不会解的。” 付绫言好奇:“你就不怕我把你卡里钱刷完吗?你卡里还剩多少?” “这是我爸给我的零用钱卡,不打紧。”应枫想了想,“还有七八万吧,不多。” 付绫言一副深受打击的表情:“我一个工作党,一年都攒不下这么多钱。不多?你家里还有啥小矿头可以分我吗?” 应枫:“你有没有后悔没早点抱我大腿?” “后悔死了,现在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叁条腿都给你抱。” 付绫言被他的虎狼之词吓得差点没站稳。 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他关掉吹风机,“怎么样?虽然是新手,但我也琢磨过,技术应该还OK。” 她余光瞥到他鼓囊的左边裤袋,“有备而来啊。” “那可不。”他没领会她的意有所指,以为顺着他的话讲的呢。 “考虑下?” “不用考虑了,走吧。” 应枫拉着她的手,碰了下他鼓胀的裆前,扬眉:“尺寸不错吧?” 岂止不错,简直傲人。 付绫言满意地点头。 刚洗完澡,付绫言皮肤水嫩嫩,仙灵灵,穿得也少。 她脱掉内裤,下体蹭了蹭他的,有一波水液流出来,沾湿他的外裤。 应枫捏着她的下巴颏儿,与她热吻。 衣服一件件少去,呼吸一声声急促,两人体温逐渐上升,热得整间卧室都在冒热气。 待衣物尽数落地,他把头埋在她胸前,用力地吸吮,付绫言疼,但没吭声。他旋即也意识到太重,变得温柔,她又嫌轻。 他撕开一个包装,叫付绫言给她戴上。她忸怩一下,给他戴上。 应枫在外圈打了几个转,挺身而入。 付绫言腿缠着他的腰,把他头抬高,猫一样一一舔过他的嘴唇、下巴、喉结、锁骨。应枫顶得更深更重了。 付绫言比他先一步到达巅峰,他很快坚持不下去,也交代了。 完事,应枫还问她:“给点评价?” “要好听的,还是不好听的?” “都说吧。” 付绫言:“首先,你没骗我,我真是你初恋。” 不就是嫌他技术差吗?应枫咬牙:“然后呢?” 付绫言嘻嘻笑地亲他一口:“我很喜欢。” 就这一句,抵得上任何花言巧语,应枫高兴了。 付绫言又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知道吧?以后多练几次就好了。” 应枫:“别以后了,就现在吧。” 翻身,把她压在底下,又进去了。 付绫言之前只哼哼几声,这回她叫床了,还挺大声,也不知道是真爽到了,还是想抚慰他受挫的心情。 应枫第二天才从付绫言家离开。 付绫言拎着一片狼藉的床单,跟谷钰感叹:“年轻人,就是生龙活虎些。” “做了?感觉怎么样?” “他昨晚也问我,哎,有很大提升空间。” “就说你爽不爽吧?” 付绫言斩钉截铁:“爽。” “那不就结了,其他的,来日方长嘛,只要契合就行了。” 付绫言打了个喷嚏,说“完了”。谷钰问怎么了,她说:“我肯定把感冒传染给应枫了。” 谷钰在那头笑得毫不留情,付绫言郁闷地挂掉电话。 那边厢,应枫一进宿舍,就喊着:“本大少凯旋了,有没有点进阶版的资源?” * 应枫抵抗力强,沾上感冒,两天就好了。 他尝到甜头之后,隔叁差五就要来跟付绫言做一次,通常一晚要来两叁回的。 付绫言眉眼间的风情与日俱增,是有男人滋养的结果。 同事看出来了,纷纷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她笑着点头。 只有那个见过应枫的同事,问她,是不是那天的小奶狗。付绫言没点头,心想,在床上分明是只大狼狗。 这天,两人又激烈翻云覆雨一番,结束后,相拥靠在床头。 应枫说:“我打算下学期不住学校宿舍了,去外面租房子,在我学校和你公司中间的地方。” “你让我退掉这边的房子?” 应枫点头,付绫言说:“还有半年多才到期呢。” 应枫不以为意:“算了呗。” 付绫言还是犹豫:“会不会太快?” “快一年了。” 付绫言气笑了:“之前一直是你一厢情愿。” 应枫据理力争:“亲过了就算是的了。” 那纯粹是个意外。 应枫刚追付绫言没多久,付绫言公司应酬,她喝大了,他蹲她家楼下,她跌跌撞撞走过去,想拉他起来,结果把自己拽倒了。他伸手扶她腰,还巧不巧,两唇正好相碰。 付绫言喝大发了,竟然还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唇。 回到家,付绫言清醒了,直骂自己是畜生,这还是个刚二十的毛头小伙啊。 从那以后,应枫就开始千方百计地揩她油,说要她负责他的初吻。 付绫言心里有一丝丝愧疚,便纵任他揩。搂搂抱抱的,也没损失什么,就当抱大型毛绒玩具了。 一任他揩油揩上了位。 尤其是他发现她捏的泥人后,更加笃信她早心倾于他。 付绫言百口莫辩,应枫当她默认了。 付绫言不跟他争,应枫得寸进尺:“就这么说定了。房租费、水电费我付,你只管把人送过来。” “行行行,你说了算。” 应枫捧她的脸,猛亲一口:“言言宝贝真乖!” 一开始,付绫言听到这种称呼还会肉麻得起一身鸡皮疙瘩,现在都习惯了。 应枫又问:“之前你买了什么,花那么多钱?” 付绫言卖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应枫知道付绫言不愿意花她的钱,他就找班里女同学咨询,买口红、买包包送她。 这下,半个学校的人就都知道应枫有女朋友了。 本来,好多女生垂涎应枫,现在大部分死了心,个别几个还想争取,但除了教室,基本上见不到应枫人。 只有他宿舍几个人知道,他是上赶着给人当家政工了,包家务包上床的那种。 过年,应枫回湄市,付绫言回澜市,十天时间,只能靠视频通话解相思之情。 应枫下定决心,一回洮市,就要跟她做一天一夜,结果谷钰也跟着来了。 虽然谷钰是个通情达理的主儿,住酒店,但应枫一天一夜的凌云壮志是泡汤了。付绫言要带谷钰在洮市玩,晚上回家精疲力尽,应付不了他几回合。 好在,第叁天,谷钰的对象也来了。 —————————————— 手机码的,如果有错别字,还请见谅。 十九扶风(3) 谷钰两口子说要请应枫和付绫言吃饭。 应枫问付绫言:“她结婚了?没看她戴戒指啊。” 跟应枫,她没什么好瞒的:“瞿渡是她哥哥。” “亲哥哥?那怎么不同姓?” “谷钰爸妈很早就离婚了,瞿渡跟他爸姓,谷钰跟她妈姓。”她看他,“你不觉得这很违世俗常理吗?” 应枫摇头:“只要相爱,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你是我亲姐姐,我照样上。” 付绫言瞪他,应枫笑着揉她的脸,“你这样子可爱死了。” 付绫言又说:“一开始,我也顾忌很多,劝过谷钰很多次,可他们太相爱了。” 相爱到谁也拆散不了,相爱到,可以漠视一切伦理道德。 瞿渡做主选的地方,是在城南路的一家粤菜馆。 应枫不得不说,瞿渡和谷钰真的很配。 相貌是一方面,还有气质。瞿渡温文尔雅,谷钰小家碧玉,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对。 谷钰冲他打招呼:“嗨喽,小弟弟,我们又见面了。” 瞿渡捏她脸,“当着我的面,跟男人这么亲热,是不是不太好?” 谷钰笑着亲他一口,“哎呀,我最爱的还是你啦。” 好吧,看人不能看表面。 付绫言拉着他坐下:“没事,他俩就这样,习惯就好。” 应枫对瞿渡点一下头:“你好,我是言言的女朋友,应枫。” 瞿渡简洁明了:“瞿渡。” 聊天中,应枫方得知,付绫言当年还暗恋过瞿渡。 付绫言摆摆手:“年少不懂事,单纯的喜欢脸而已,没那么夸张。” 看瞿渡和谷钰,似乎都不在意。可应枫还是有点酸。 应枫不像以前那么活跃,只时不时夹点菜给付绫言。 积少成多,没多会儿,她碗里就堆了一小堆。 付绫言说:“够了啦,我吃不玩了。” “你太瘦了,多吃点。” “我哪里瘦了?”付绫言嘟囔。 谷钰笑:“身在福中不知福,瞿渡还嫌我胖呢。” “这都是你臆想出来的,我什么时候短过你吃?” 付绫言对应枫说:“以前我跟他们一起吃饭,吃的不叫饭,叫狗粮。” 应枫“嗯”了一声,不太有兴趣的样子。 一回到家,应枫就开始脱她衣服,付绫言想拦没拦住,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起了反应。没办法,太熟稔了。 “你今天怎么了?不跟你说了吗?我那都算不上暗恋,就喜欢颜而已。” 应枫语气平淡:“我知道。” “那你刚刚生什么气?” “我没生气。” 付绫言气上来了:“没生气你摆什么臭脸?我难得跟我朋友吃顿饭,你又要把局面搞得那么僵吗?” 瞿渡和谷钰都是会察言观色的人,看出他不太高兴,就尽量避开往事,只谈娱乐八卦。 应枫停了手,撇了撇嘴:“我就是不高兴你喜欢过别人,不行吗?” 付绫言气笑了:“你也知道是‘过’,你要见到我前男友,不得疯掉?” “对啊,我真的会疯掉。为什么我没有在你没喜欢过任何男人之前认识你?” 付绫言:“你才十来岁,懂什么是感情吗?” “就算不懂,我也可以亲眼目睹你的过去,我现在就不用无端猜测你和你那些前男友、暗恋对象有什么过往。” 付绫言头疼,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不能跟小孩子讲道理,要顺着他,先把他哄好,再谆谆教诲。 可付绫言今天实在没心情。 应枫:“言姐,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我有时候觉得你喜欢,但你分明不愿意去了解我。永远是我在追逐你,我进一步,你就进一步。我不进,你就不动。我也会累,会走不动,你懂吗?” 付绫言说:“那就停下来,歇一歇吧。” * 跟应枫谈恋爱,一是听了谷钰的劝,想着试试,二是真的被他打动了。 但是,付绫言仍旧不觉得,他们会有什么实际性的未来。 母亲这两年催婚催得厉害,可应枫未满二十二,再者,得知他们差这么多,她肯定不会同意。应枫家里有钱,父母定希望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小姐。 年龄,家世,如一道鸿沟。 付绫言一开始的担忧,不是没道理的。 付绫言想,分开一阵子也好,让彼此冷静冷静,不要在这段感情里迷失自我。 离开应枫的日子,并没有受到明显影响,只是偶尔看见摆在梳妆镜前的他的牙刷会失神,吃着寡淡无味或咸得发苦的菜肴会想起他。 好吧,不在意是自欺欺人。 谷钰说她作,付绫言说:“能不能换个有新意的词?” “你不打算主动去找小奶狗吗?” “我又没做错事,他觉得我太被动,因为他不了解我。”付绫言忽然问,“你真的觉得我们合适吗?” 谷钰道:“实话实说,不很合适。你性格太闷了,不过你跟他在一起后,确实活泼了些。言言,不管合不合适,你喜不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付绫言很坦诚:“喜欢啊,但我谈了几任,不都是因为我不作为,而分手的吗?” 谷钰:“也许你可以试着改变一下。” 付绫言心中烦乱:“再说吧。” 最近应枫很暴躁,莫名地就会在宿舍踱步,自言自语:“她为什么就不能主动点呢?约我吃饭,来找我,为什么不可以呢?” 赵况顶顶蔡楷,“失恋了这是?” 蔡楷摇头晃脑:“气象播报员被炒了。” 应枫暴吼:“失个屁,老子要跟她在一起一辈子的!” 两人被吼得噤若寒蝉。 他是生吃两包炸药了吧? 上课应枫也不打得起精神,活像霜打的茄子。 赵况他们看了着急,但又不敢问他。 终于有一天,他们找到机会灌他酒,才从他口中听到原委。 “比她小又怎么样?我又不是照顾不好她,我又不会老了还找比我小二十岁的女人。我他妈就爱她一个,这辈子就她一个,她咋就不能让我也吃点甜头,哪怕就一点呢?” “还就喜欢颜,那是不是每个长得好看的男的都要去喜欢啊?我也长得不差啊,咋一开始看不上我呢?嘁,女人。” 赵况与蔡楷对视一眼,双双摊手。 * 说起来,应枫跟付绫言相识的过程,还挺机缘巧合的。 洮大每年春天有校招,各大公司都会派人来。付绫言就跟着她老板过来做宣讲。 按理,应枫一大二学生,完全没必要凑这个热闹,蔡楷听说有美女,硬要拉着应枫和赵况去。 应枫没兴趣,听了会儿,就趁乱溜了。 正巧碰到迷路的付绫言。 她叫住他:“哎,同学,xx礼堂怎么走啊?” 应枫指了个方向,觉得她有点眼熟,还没待开口,她就跑了。 走出几步后,他就想起在哪里见过她了。 应枫高中是在洮市就读的,高叁那年寒假放得很晚,腊月二十八还在学校自习。 自习最后一天,同学们约好去看新年贺岁档电影,应枫要回湄市过年,就不参与。 他爸妈派车来接他,他提着行李箱,蹲在路边等。 前十八年,不说养尊处优,他至少没吃过什么苦,那天下着小雪,刮着寒风,他戴着羽绒服的帽子,冷得瑟瑟发抖,别提多可怜了。 付绫言也没回澜市,和他一样,在路边等车。 看他冷,她从包里翻出几个暖宝宝,递给他:“喏,贴在肚子上,暖暖身。” 应枫说:“姐姐,谢谢你啊。” 付绫言苦口婆心:“大过年的,早点回家吧,没必要跟父母置气,让自己白白在外面受冻。” 下一秒,汽车的喇叭响起。 应枫咧嘴一笑:“我爸妈来接我了。” 付绫言摸摸鼻头,有些讪讪的。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以后我回报你啊。” 付绫言:“不用了。” 再之后,应枫就把这事忘了,在洮大再见她,才想起来。 应枫脚尖一转,朝礼堂走去。 应枫坐在礼堂顶后头,付绫言发传单发到他时,仰着脸问她:“姐姐,你叫什么啊?以后我去你们家公司,联系你,给我开个后门呗。” 付绫言说:“我就是个小喽啰,哪来资格开后门?” 应枫厚着脸皮:“没关系,认识一下嘛。我叫应枫,枫叶的枫。” 她说:“我叫付绫言,绫罗的绫,语言的言。” 应枫说:“那我叫你言姐吧。” 付绫言敷衍一点头,匆匆发完传单,走了。 应枫知道她叫什么,哪家公司的,再找到她就容易了。 第一次在她公司门口蹲到她时,她还很惊讶:“你是……” “我叫应枫,我们在洮大见过的。” 付绫言隐约有点印象了:“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应枫嬉皮笑脸:“言姐,我想请你吃顿饭。估计你不记得了,前两年我蹲路边等车,你给了我俩暖宝宝。” 付绫言这回很快想起,毕竟那次出了糗,印象挺深。 “哦哦,举手之劳,不必了。” 应枫话题转得飞快:“那我想追你,行吗?” 那日天晴,太阳下,她皮肤白得发光。大抵因为这个,他脑子一下迷糊了。 付绫言一头问号。 应枫将错就错:“就今天开始吧?你有空吗?一起吃顿饭?” 这顿饭终究没吃成,她借口说有事,跑了。 出师不利,应枫也不气馁,虚心向有几次恋爱经历,目前单身的蔡楷取经。 蔡楷打量他一番:“首先,你一身名牌,太高调了,会让女方产生压力,要朴素点。中高端的国内品牌就OK。” 应枫立即下了单,选的还是纯情大学生款。 “其次,俗话说,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换做女人也是一样的,现在有很多女的爱吃美食……话说,你会做饭吗?” 应枫实诚地摇头。 “那你可以先试着做饭。” 甭管是不是馊主意了,好歹是个方向。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会做饭,的确是项加分技。 看A片也是蔡楷出的主意。 蔡楷原话是这样的:“你没点实战经验,就多观摩观摩,免得技术差劲,惹对方笑话。其他方面丢面子无大碍,这件事丢不得,事关男人尊严啊。” 好吧,这个应该也还有点用。 虽说第一次没让付绫言爽到,但持久度还可以的嘛,至少没早泄。 总而言之,为了追到付绫言,应枫是费尽了心思,耍尽了手段。 即便过程漫长,也总归是达到了目的。 不过……现在似乎一夜回到解放前。 —————————————— 《渡雨》主角:谷钰瞿渡,真骨科。 十九扶风(4) 两个月后,已是仲春,应枫收到一个快递。 蔡楷盯着那个包裹琢磨,“这啥呀?包得这么严严实实。你买的啥?” 应枫摇头,这不是他买的,父母也未曾寄过什么。 “拆开看看。” 里面的东西却让他们都意想不到。 两个娃娃。 一男一女。 头发、妆容、衣物、鞋,无一不精致,个头不到叁十厘米,关节还能动。 应枫想起付绫言卖的关子。 蔡楷说:“这是不是你啊?女的呢?”他没和付绫言面对面地见过,自然认不出。 “我言姐。”他抓起那两个娃娃塞进包装盒,扔下一句话“我今晚不回来了”就冲了出去。 蔡楷目瞪口呆:“唉,咱们怎么劝都没用,这俩破娃娃就让他一下活了。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能叫破娃娃?你蔡楷怕抵不得一手指头。” “滚犊子。” 付绫言却没在家。 应枫跑得肺疼,气喘吁吁地扶着门站着。 算了,追她那阵子,整日叁四个小时地等,现在离她下班也就一个小时,等就是了。 但人真的会被惯坏,成为正牌男友后,还会得到又香又甜的一个吻。现在他就格外想念。 付绫言刚出电梯,就看他像条丧家犬地蹲在她家门口。 一如那个寒冷的天。 他撑着身子,龇牙咧嘴的,是腿麻得疼了。 付绫言边掏钥匙开门,边说:“等很久了?” 不到一个小时,应枫硬生生说:“不久,两叁个小时吧。” 付绫言冷笑:“那你就在这傻等着啊?该。” 应枫看她有所心软,就摇着尾巴跟她进门:“言姐,我收到你寄的娃娃了,真好看,我很喜欢。” 付绫言:“呀,我寄错地址了,还给我吧,可贵了。” 应枫提着箱子的手抬高,嘿嘿笑:“我不,送我就我的了。” 付绫言翻白眼撇开脸的同时却笑了。 “我就爱你口是心非的样子。”应枫勾过她脖子,哥俩好地头蹭头,“言姐,咱这就叫和好了吧?” 付绫言没好气地推开他,“我饿了,要吃饭。” 应枫立即袖子一挽:“我来。” 看起来,貌似是应枫死皮赖脸求和,其实是付绫言主动。 不然,那小一万一只的定制娃娃,还能寄错地儿? 这不,应枫心领神会后,立马屁颠屁颠跑过来了,两厢面子都没损。 * 晚上,应枫鸠占鹊巢地躺在她床上玩“付绫言”。 付绫言洗完澡出来,是光溜溜,不着一缕的。 应枫一见,就捂住鼻子。 付绫言:“啥意思?我身上的沐浴乳臭到你了?” 应枫摇头:“性感得我要流鼻血了。” 话是真的。 她一对乳房挺翘,乳尖粉红,呈动情的姿态,小腹平坦,阴毛不浓不稀,色泽鲜亮,小腿又细又直。浑身白皙的皮肤染上点粉,是被热气蒸得。 面对这样一具胴体,没哪个男人把持得住。 付绫言冷哼一声,赤着脚走过去,爬上床,张开腿,坐在他腹上,沉甸甸的两只奶子就在他面前一晃一晃,身上未擦干的水滴下来,晕湿他的衣裤。 应枫单手覆上去,啧啧感叹:“比刚开始大了不少,我功不可没啊。” “吃。”付绫言向下弯弯腰,把白花花的奶子悬在他眼前,“娃娃拿开,别弄坏了。” 应枫长手长脚,身子不用动,手一伸,娃娃就落在了床头柜上。 他扶着一只奶子,张口咬住乳头,含糊地说:“我的大宝贝,想死我了。” “你说我还说这奶呢?” “Both.” 应枫问:“涂得什么味道的沐浴乳?好香。”香得他七荤八素的。 “玫瑰?我不记得了。 “下次给我链接,我买一瓶,等你回澜市,我就以香思人。” “我看你是想自慰吧。” “我性欲不强啊,看见你才会想。”应枫伸出舌尖,舔得她一个激灵,“你就是我的春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想对你做,春天对樱花树做的事’。” “不正经。” 不正经的还有他的大兄弟。 隔着两层布料,热硬地顶着她的私处,其势头之甚,付绫言还以为被进入了。 付绫言不耐地扭扭腰,“应枫,这段时间你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我要跟你一辈子。” 她被逗乐:“你太没出息了吧?跟我一辈子?我可养不起你。” “我养你。” 付绫言一时怔愣,想起她爸当年似乎也和她妈说过这样的话。 的确是很让女人心动的一句话,可越心动,她越质疑其真实性。有时候,太现实不是好事。 “我说真的,言姐,我跟我爸学了一手投资,现在赚了小几十万,再过几年,就能买房了。你嫁给我还不好?” “你才二十啊小伙子。”一语双关,既是感叹他的傲人成就,也是提醒他未到法定结婚年龄。 应枫:“今年满二十一,明年就能领证了。” “再说吧。”付绫言去解他裤子,“还做不做?不做我睡了。” 明显的转移注意力,应枫只能上钩。 应枫叁两下就扒了衣服,猴急地挺进她体内,彼此的毛发互相扎着,弄得他们心痒难耐。 付绫言一条腿曲起,一条腿被他扛在肩上,臀部几乎悬空。也亏她腰部力量不错。 随着频率的加快,他插得汁水四溅,她的乳房拼命地晃,晃出一阵阵乳波。 他每插一下,就要问一句:“还不好?” 付绫言被逼得急了,就说:“哪有你这样求婚的?” “那你说你爱我。” 付绫言难免想,她真的让他这么没安全感吗?一个劲地向她讨承诺,讨安心。 付绫言带着喘音说:“应枫,我爱你。” 应枫一激动,就给射了。 付绫言:“……” 一时安静。 “我,我……”应枫抽出来,用手就着黏液快速撸几把,很快又硬起来,“我还可以!” 似乎为了一雪前耻,她连着高潮两次了,他都坚持着。 付绫言讨饶,应枫说:“宝贝儿,叫哥哥,叫哥哥我就给你。” 她宁死不屈:“你就是个弟弟。” 应枫咬牙切齿:“我要做到你叫爸爸!” 付绫言头发全部散乱,鬓发被汗打湿,两人交合处,尽是淫乱的液体打出的沫。 应枫就着相连的姿势,把她翻个身,从背后拥抱着她,手攥着她的娇乳,囊袋打得她臀部啪啪作响。 后入式深,付绫言实在撑不住了,手指掐着他的肩:“啊啊啊,要丢了要丢了,快给我。” 应枫这才说:“等我跟你一起。” 他收紧腰腹,使劲地进出,最后一下,猛地送入深处,两人的爱潮同时抵达。 一起高潮的感觉真的很美好,就像同时从高空坠落,体会同样的刺激。 爽完后,他们齐齐倒在床上,平复呼吸。 付绫言掐他手:“你两次都没抽出来。” “我算过了,你安全期。”不然他也不敢体内射精。就目前而言,他也不想她怀孕,毕竟,他除了钱,给不了她任何实质的。 “哟,这么了解我啊?” “那可不。”应枫得意洋洋,“我连你内裤喜欢穿什么牌子都知道。” 付绫言:“……” 想起那对情侣娃娃,应枫问:“言姐,怎么想起买娃娃?” “之前我捏那泥人,看你挺喜欢的,准备买bjd娃娃给你做生日礼物,没想到做得挺快的。”才五六个月。 “那我拿‘言言’,你拿‘枫枫’。” 付绫言嫌弃:“好难听的名字。” “谷钰不就叫你‘言言’吗?” “我是说你的。” * 凌晨一点,空气微凉。 付绫言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怕吵醒应枫,连鞋也没穿。 谷钰接通电话,付绫言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完了,彻底完了。” “又沦陷在小奶狗的温柔陷阱里了?” “岂止是陷阱,他挖了个坟墓,等着把我葬进去呢。” 谷钰何其聪慧:“他向你求婚了?” 付绫言看一眼卧室,见他翻了个身,连忙压低声音:“对啊,我给糊弄过去了。他压根一小屁孩,就急吼吼地求婚,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着说着,她又改口:“算了,我也不求你支招,就是急需一个倾诉对象。” “我看是秀恩爱。” 付绫言:“风水轮流转。” “言言,在真爱面前,年龄就是个小case。”谷钰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但其实,她才经历过瞿渡一个。 付绫言有点惆怅:“我知道,应枫还跟我说过,即便我是他亲姐姐,他也要和我在一起。” 谷钰说:“他是真汉子。” “小孩子嘛,天不怕地不怕的。” “你能比他大到哪去?我看你也跟高中生差不离了。” “哎,瞿渡呢?回家没?” “他要是在家,我能叁更半夜接你电话?” “也是。那你太寂寞了别找我,毕竟我小奶狗回来了,啊,不说了,他醒了。” 谷钰那句“到底是谁寂寞啊”被掐在另一头。 应枫撑起身看她,“跟谁打电话呢?” “谷钰。” “哦,快进来吧,外头冷。”应枫往后移了点,把手臂张开,付绫言甩掉拖鞋,缩他怀里。 被窝暖烘烘的,是他体温焐热的。 应枫半睁半眯着眼:“这么晚了,聊什么呀?” “瞿渡跟她吵架了,找我寻安慰。”付绫言瞎扯淡。 “哦。” 付绫言第一次见他睡眼惺忪的样子,声音都软糯糯的,觉得可爱死了。平常他留在她家过夜,都是他先醒,然后做早餐。 付绫言捏他脸捏得变形,亲了又亲:“应枫,你好可爱哦,我太喜欢你了。” “喜欢就嫁给我吧,天天让你看。” 付绫言无语。 逃过过年家人催婚狂潮,又要被他逼婚,她究竟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十九扶风(5)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十九扶风(6) 还好第二天是周末,不然付绫言连班都上不了。 早上,她听见窸窸窣窣的响,也没醒,一觉睡到日上叁竿。起床时,四肢都快散架了。 付绫言恨恨地想,下次再叫应枫玩这么疯,她就跟他姓得了! 应枫听见水流的声音,端了盘子,进主卧的浴室看。 付绫言喝漱口水时,从镜子看到他,“端了什么?” “我新研究的菜,等会来尝尝。” 付绫言含混不清地说:“应枫,你投错胎了,你就该当个贤妻良母。” “贤夫良父不行吗?”应枫说,“吃完饭,我等你去个地方。” 到电影院时,付绫言一脸“我就知道”。 应枫说:“交往这么久,我们还没正式约次会,今天正好有空,先从看电影开始吧。” 她工作挺忙的,之前对应枫也不是很上心,确实亏欠了他很多。 付绫言说“好”。 最近没什么好片上映,电影院人叁叁两两的,多是情侣。 他们随便挑了部电影,放映厅人也不多。看到半途,应枫睡着了。 付绫言小声喊他起来,他迷迷糊糊的:“放完了?” 她摇头,应枫:“不想看了?” “嗯。” “那走吧。” 两人又去逛商场。 应枫拉着她直奔女时装层,快换季了,各大品牌相继出了新品。 应枫看中一条烟青色连衣裙,让她去试试。 付绫言出来时,为了显年轻,特地把头发挽成马尾,出试衣间前,停了一下,把皮筋取了。 应枫眼前一亮。 导购溢美之词张口即来:“小姐穿这条裙子衬得皮肤非常白,还显腰细,再合适不过了。” “行,帮我包起来吧。” 导购又说:“如果要衬小姐这件裙子的话,我们还有双鞋,它是由国际知名设计师设计的,全国限量一百双,正好我们商场就有一双,小姐愿意的话,可以试试。” 应枫亲自替她换了那双鞋,当机立断,递去银行卡:“一块包起来吧。” 导购走后,付绫言说:“你看价格牌了没啊?这么‘壕’气冲天?” 应枫不以为意:“给你买的,钱无所谓。” 付绫言开玩笑说:“万一太贵了,我可买不起同样价格的送你。” 应枫附耳,不怀好意:“晚上多叫几句,就当还我了。” 付绫言只当是耳边风,到男装层给他买了身西装和条领带,说等他去实习面试可以用。 但付绫言收到余额短信提醒,又有点肉疼。 余额只剩叁位数了…… * 午餐在一家浙菜馆解决,包厢名字叫“二十四桥”。 应枫问她:“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请你吃饭,就在这儿?” 付绫言点头,不可能不记得,印象太深了。 约到她吃饭,纯粹是他死皮赖脸。应枫追她的过程中,这点最出彩。 大夏天的,应枫一下课,就来付绫言公司楼下等。他细皮嫩肉的,晒久了就脸红,付绫言还以为他晒伤了,心里歉疚得不行,问他头晕不晕,是不是中暑了。 军训一个月,他也是这样熬过来的,屁事没有,正要摇头时,忽然福至心灵,有气无力地说:“头有点晕。” 付绫言让他在一家有空调的奶茶店等,跑去药店给他买藿香正气水和矿泉水。 那时,应枫死缠烂打不久,付绫言尚未完全摸清他的招数,乖乖上当了。 应枫顺理成章地提出,为了感谢她两次帮助,一定要请她吃顿便饭。 付绫言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一答应,他就原形毕露,她立马回过神来:“你骗我!” 应枫“嘿嘿”地挠头:“我约你吃饭一两个月了,你都说没空,情不得已,还请谅解。” 付绫言心软了些,心想人这么叁天两头跑过来,也不容易,就说算了。 点菜时,应枫一个劲地问她:“言姐,你爱不爱吃鱼啊?葱姜蒜有什么忌讳的吗?” 服务员在一旁说:“我们店有道糖醋鱼,女孩子都爱吃的。同学,你带姐姐来吃饭的话,建议你点这道哦。” 应枫听了,脸一黑:“她才不是我姐,是我在追的未来对象。” 服务员有点尴尬:“这样哦。” 菜点好后,付绫言忍不住说:“谁是你未来对象了啊?” 应枫说:“据说,这世上没有我花半年追不到的女人。看目前的情形,我得做好长久抗战的准备了。但马克思主义说了,发展的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我还是有信心的。” 付绫言莫名想笑:“怎么就据说了?没追过女孩啊?” 应枫说起来挺理所当然:“你是我初恋啊。” 回忆终止,付绫言问已是正牌男友的应枫:“我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锲而不舍地追?” 她自认自己不十分漂亮,性格也不是讨男生喜欢的温柔款,还矫情。 应枫说:“言姐,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好,我认识的所有人中,你是最好的。” 左右是在包厢,没旁人,付绫言跨一步,面对面地坐他腿上。 “你这么会说话呀?”付绫言亲他眉骨,喃喃,“要不是你比我小那么多,我早答应你了。”亲他鼻梁,“要不是有前车之鉴,我早答应你了。”亲他嘴唇,轮到应枫开口:“言姐,我承诺过你,我不会背叛你的。” “嗯,我相信你。”付绫言与他唇舌交缠。 应枫双手不安分起来,原本搭在她腰上,渐渐地,移到了她胸前。 付绫言唇间溢出一声嘤咛。 应枫隔着海绵垫捏她乳尖,没两下,乳粒就硬挺起来。 她感觉到下体流出动情的液体了。 付绫言尚存一丝理智:“嗯……别在这里……”第一声就是娇喘,反而显得她更想要。 应枫安她心:“就亲一会儿,不会做的。” 付绫言最终抵不过情欲的灼烧,任由他摆布了。 服务生推开包厢门时,两人正迭坐在一张椅子上激吻。 俊男靓女,场景格外香艳。 她只顿了一下,就见怪不怪地淡定下来,放下菜盘,静悄悄走了。 里头的两人却做不下去了。 付绫言羞愧欲死,嗔道:“你怎么都不提醒我来人了。” 应枫很无辜:“我也没注意啊。” 付绫言的红唇被吻得娇艳欲滴,应枫意犹未尽地又上前咬了一口,简直想饭也不吃了,直接去找间酒店开房。 吃饭时,应枫有意无意地拿腿蹭她,付绫言本不理他,他就变本加厉起来,手都伸她裤子里头了。 瞪他,他也视若无睹。 应枫手上功夫不知又是从哪部片子学的,竟然把她指奸到高潮。 付绫言趴在桌边,怨气冲天:“好好吃顿饭行不行,我饿死了。” 应枫这会不敢造次了,老老实实帮她清理干净,又殷勤地给她夹菜。 付绫言出门的时候,还有点高潮的余韵在,路都走得不太自然,挽着应枫,才不会太明显。 * 两人一回到他们的小窝,连袋子也来不及放好,就搞上了。 应枫撞得鞋柜哐哐响,付绫言扒着鞋柜边缘,一对奶子压在冰凉的柜面上,成了饼状。 “回,回卧室。”付绫言喘息连连。 应枫却把她身子掰过来,扶着自己,让她含住。 虽然他很爱干净,付绫言看着那根肿胀的、挂着她爱液的棒状物,却觉得怎么也吞不下。 她狠狠心,一闭眼,竭力张开口含住。 一点点吞进的过程并不好受,但付绫言想,每次都是他服侍她,也该让他享受一次。 付绫言同样没技巧,但她懂得循序渐进,不像应枫那么急吼吼的。 吞到吞不下时,付绫言用手爱抚剩下的部分。 应枫咬紧腮帮子,缓缓地在她口腔里抽动起来。 然而,他已经憋了很久,又换到一个全新的、更加极致的地方,应枫没抽出来就射了。 “咳咳。”付绫言被气味浓烈的精液呛到,脸都咳红了。 “对不起,我我,太激动了。”应枫蹲下来,轻拍她的背,“难受吗?” “难受死了。”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多少有点演戏的成分在。 应枫愈加手足无措,“宝贝对不起,要不要喝点水缓缓?还是吃点什么?” 付绫言觉得,她似乎找到治应枫的办法了。 小奶狗也好,大狼狗也好,哪哪都可爱,就爱得意忘形。 下午四点多,付绫言热醒,发现他把毯子都盖在她身上,自己半边身子都暴露在空气之下。 之前在沙发上做,两人累得不想回卧室,直接扯条毯子盖上睡了。 即便即将入夏,这么也容易感冒。 付绫言暗骂他笨,小心翼翼地掀开毯子,给他盖上,赤着身子捡起电话。 是谷钰打来的视频通话。 付绫言随手捡起应枫的卫衣套上,接通。 “言言……哎?”谷钰发现她头发散乱,脖颈上布着星星点点的吻痕,“不是吧?这么早?” “嗐。”付绫言抓了把头发,“小奶狗……如豺似豹啊。怎么了?刚刚哭了?” 谷钰眼眶红肿着,猜不到也难。 “瞿渡出事了,现在还在急救。”谷钰抽抽搭搭地说,“言言,我好怕……” “你别急,你在哪儿?把地址发我,我请假去找你。” 谷钰说:“大老远的,不用你跑过来了,我就是想跟你说会儿话。” “行吧。”付绫言盘腿坐在地毯上,隔着茶几看应枫,“瞿渡严重吗?” “有点儿,手臂被砍了一刀,流了很多血。” “谁砍的?仇家吗?” 谷钰说不是:“医闹。有个病人九十多了,本来就没多少日子了,家属送来医院想多拖几天,瞿渡说不建议手术,毕竟年纪也大了,那病人儿子说药物治疗也可以,尽量多拖几天。结果第二天就过世了。” “后来才知道,老人每个月有不小一笔退休金,再过几天就能领到。病人儿子不服,说瞿渡把他爸爸治死了,要找他报仇,就,就这样了……” 躺在沙发上的应枫这才知道,瞿渡原来是医生。 付绫言注意到沙发上的细微动静,安慰谷钰说:“别太担心了,瞿渡吉人自有天相。再说了,不是还有你求的平安符保佑他吗?” 谷钰“嗯”了一声。 又聊了几句,两人挂断通话。 付绫言走到沙发前,居高临下地说:“装睡好玩吗?” 应枫迷蒙睁开眼,伸个懒腰,装作一脸懵懂,“你在说什么呀?” “别糊弄我了,你早醒了。” 应枫也不尴尬,腆着脸去抱她,“瞿渡是医生啊?真伟大。” “那可不,人家白衣天使,比你这洮大醋王强多了。” 应枫去掀她卫衣下摆,“我也会医术啊,让我来检查检查你那儿肿了没……” 付绫言拍开他的咸猪蹄:“流氓。” 阅┊读┊无┊错┊小┊说:wоо⒙νiρ﹝Woo18.νiρ﹞ 十九扶风(7)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二十渡雨(1) “听到一些事,明明不相干的,也会在心里拐好几个弯想到你。”——张爱玲 * 那天的乌云蓄势许久,雨才下下来。 来得晚,也来得猛,铺天盖地都是雨掀起的尘灰、土腥气,世界变得雾蒙蒙。 不久,“噼里啪啦”的响变沉闷了,像被蒙在锅里的油。 是因为放学了,学生们撑着一把把颜色各异的伞涌出来。 天色黑沉沉的,教室内的情形倒映在窗户上。 外面,雨水汇成一道道蜿蜒的水迹,在玻璃上滑过。 上面的涂鸦逐渐模糊了,细看,隐约还有个轮廓。 是个人名。 离开的同学们,也将教室的热闹带走了。教室安静下来。 谷钰待在座位上,没走,看着窗户,有点怔怔的。 付绫言背着书包,过来问她:“谷钰,你还不走啊?” 谷钰摇头,微抿的唇角带着笑意,“我等我哥来接我,他今天刚回来。” 付绫言说:“你妈妈说你哥长得帅,我还没见过本人呢,我也等等再走吧。” 谷钰失笑。 付绫言从书包里拿出书,坐她旁边。 雨势渐小。 教室前头的时钟,滴答滴答响着。 除了她们,教室里再无旁人。校园亦是一片雨后的寂静。蝉鸣远远近近地传来。 付绫言转着笔,等得有点心焦:“你哥怎么还没来啊?再晚点,就没有公交车坐了。” 谷钰从作业中抬起脸,倒没有不耐烦,她说:“可能有事耽误了吧。要不然你先回去?别耽误你回家了。” 她们平时玩得好,放学一起去公交车站等车,但她们并不顺路。 付绫言说:“好吧。” 写下最后一笔,谷钰合上作业,抬起头,揉揉酸痛的脖子,恰巧看见站在门口的人。 他头发理得精短,一身素净,白T恤,黑长裤,肩头似乎被飘雨打湿了些,白皙、骨节分明的手上握着一把长柄黑色雨伞,伞尖正往下滴着水,在地面聚成一小滩。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天也彻底黑得不见底。 谷钰赶紧收拾东西,说:“你来多久了?怎么不叫我?” “十几分钟吧,看你写得认真,就不打扰你了。”瞿渡对她伸出手。 那场景,就像电视剧里的镜头。 谷钰眼前有一瞬的模糊。她想,约莫是盯着书面时间长,眼花了。 谷钰走到他面前,他顺势从她肩上取下书包,挎在自己手臂上。 “很轻啊,没带书?” “作业都写完了。” 瞿渡满怀歉意:“好吧,对不起,是我来晚了。下雨,路上堵,耽误了很久。” 谷钰挽着他的胳膊,语气俏皮:“OK,我原谅你了。” 上出租车后,谷钰与他挨得很近,真切感受得到他的体温,有点恍惚。太久没见他了。 昨天,瞿渡打电话回来,谷钰才想起来今夕何夕。平时读书读得都忘了日子。随即而来的,是难以抑制的欣喜与期待。 六百多公里的距离,不过叁个小时路程,却让他们分隔半年不见。 为了不打扰谷钰的学习,瞿渡只偶尔打来电话关心。他学业也忙,她能体谅。 感觉他没变,又感觉他变化挺大,大抵时间真的会让彼此熟悉的人陌生起来。 她问:“你这次回澜市,打算待多久?” “一个半月吧,我打算找份兼职。” 谷钰算了下,她暑假放一个月,够了。 瞿渡单手插在裤兜,侧头看她,“明年夏天就高考了,要加油啊。想好学什么专业了吗?” 他背后是城市灯火,眉心至人中是晦明交界,半张脸是明,另半张脸是暗,衬得他五官愈发立体,瞳仁里似有细碎的光。 谷钰心中某个柔软的角落被触动,就像昆虫的触须挠着含羞草,说:“我想学医。” “我记得你以前说你想当老师。女孩子学医会很辛苦的。” 本科五年,工作辛苦,心理压力大,不然,当医生的,为什么是男人居多。 谷钰笑了笑:“我想跟你一样。” 并不是单纯想学医,而是想跟你一样。 * 家里没亮灯。 开关按下,入眼即是客厅中央的银色行李箱。 瞿渡一面将伞放进伞桶,一面解释说:“为了去接你,没来得及收拾。” “吃饭了吗?我还没吃呢。”谷钰说。 “没。”瞿渡看了下钟,“不算太晚,我去下点面吧。” 谷钰笑:“好久没吃哥哥煮的面条了。” 瞿渡拧开灶,蓝色火焰蹿出,火舌舔着锅底。他手脚麻利地打蛋,烧水,下面,最后加一勺速冻午餐肉。 那边,谷钰已经将箱子拖到客房,打开密码锁,将他东西归整好了。 无论是叁位数,四位数,还是六位数,他的密码,都设成她生日。 谷钰刚出房门,瞿渡就叫她:“面好了,快洗手,过来吃。” 谷菁和瞿奕工作忙,瞿渡九岁时,他便学会做饭,带妹妹一起上下学,教妹妹写作业。那时大人们都说,瞿渡小小年纪,已会独当一面,将来一定有出息。 谷钰放学早,就蹲在瞿渡教室后门口等他。放学铃一打,她便腾地站起来,向窗户里头望。 一个个未长开的小孩子,也回望着更稚嫩的女孩。 她就朝他们笑,像沾了露珠的花骨朵。 她来的次数多,和瞿渡玩得好的男孩儿,把她当自家妹子看,有糖给糖,有好看的贴纸给贴纸,也是知道瞿渡对她好,有巴结她的意思。毕竟瞿渡成绩好,他们可以向他讨作业抄。 老师经常拖堂,有几次,瞿渡出来,发现她都蹲那儿睡着了。 他觉得有趣,又怕同学伤到她,蹲下身,把她半圈住,低头看她。 那扎着羊角辫的小脑袋,往一边偏着,眼见着人就要倒下去,她一个激灵,醒过来了,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他,脆生生的声音说:“哥哥,你放学啦?那我们回家吧。” …… 那是父母离婚前的事了。 那时,他们还是一家人。 谷钰夸了句“好香”,便埋头吃起来。 瞿渡替她将头发勾到耳后,柔声叮嘱:“慢点吃,不然又打嗝打得老半天好不了。” 明明是从小习惯的动作,不知为何,她觉得耳根有些热。 为了缓解心中那股异样,她没话找话:“今天妈妈没去机场接你吗?” 瞿渡吃东西和他为人做事一样,不急不缓:“二十出头的人了,不用劳烦她。” 谷钰有点心酸,“你去读大学,妈妈也没送你。” 那时谷钰正放暑假,他要赶早上的飞机,她个假期一贯睡懒觉的人,破天荒起了个大早。 父母已离婚,房子留给谷菁,虽说谷钰跟谷菁,瞿渡跟瞿奕,但谷钰黏瞿渡,放假时,两人会两家换着住,通常是瞿渡来陪她。 谷菁自然毫无意见,儿子替她照顾女儿,省得她操心。 然而,谷菁作为母亲,该尽的责却一点没尽。瞿渡的床,是谷钰铺的;瞿渡的行李,是谷钰抢着收拾的;瞿渡要去外地上大学了,能送他的,也只有谷钰。 瞿渡怕她一个人从机场回家不安全,不准她送。 谷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他要好好照顾自己,要记得想她…… 哥哥很早就告诉她,爸爸妈妈工作忙,但他会陪她,所以她不用哭。可他也要走了,她不知道还能依赖谁。 瞿渡不甚在意地笑:“这么多年,习惯了。” 谷钰说:“要是你没去那么远就好了。” 瞿渡调侃:“不知道谁让我去的。” 谷钰低下头,蓦地,眼泪滴到汤里,“我反悔了。” 瞿渡注意她停了动作,敏锐地觉察到她哭了,不免有些心疼且好笑,伸手替她拭去眼下的泪。 “那我把学辍了,回来陪你?” 他对她几近有求必应,但她不准他留在澜市,他不同意,她还跟他怄了很久的气。 毫无悬念,以他妥协为结局。 现在说悔的也是她。 女人是难伺候,可他家这个小姑娘,似乎更甚些。 没办法,他惯出来的。 谷钰也就是矫情一番,自然不会答应。 她想让他去更大更广的世界,不拘于澜市这片小天地,也并不将大部分的生活重心,都放在家庭上。 这才是真正的爱他。 * 饭后,瞿渡把谷钰叫到房间。 地上摆着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 不论他去哪里,去多远,只要看见新鲜玩意儿,就带回来给谷钰。 当中有一只复古的天文球,可折迭,非常小巧精致。 谷钰对着瞿渡展颜一笑:“谢谢哥哥。” 她其实不太在意这种东西,但终归是他送的,总会珍视些。 谷钰将东西归置好,问他:“想好做什么兼职了吗?” “到医院做点事。” 谷钰点头,瞿渡又说:“你星期天休息,我带你出去玩吧。” 谷钰说“好”,然后就没了话讲,拨弄着他桌上的牛顿摆,听着“啪,啪,啪”的清脆响音。 瞿渡坐在床尾沙发上,十指交叉,看她,“之前就说想我,怎么反倒没话说了?” 谷钰眯起眼笑,坐他旁边,头靠着他的肩膀。 想你的话,都在梦里说完了。 这句话,谷钰没说。 她只是说:“大概类似于近乡情怯吧。” 瞿渡凝滞片刻,拍了下她的肩膀,忽然地,心有些乱。 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在学校里忙得昏天黑地的日子;小时候,他背着谷钰跳路上的方砖;还有两个小时前,谷钰低头专注写字时,灯光下柔和的面孔。 千言万语却最终化作手掌的轻轻一拍。 ———————————————— 无存稿,缘更。真骨科,不喜勿等。 二十渡雨(2) 熄了灯,黑暗静悄悄地伏在周遭。 谷钰躺在床上,没什么睡意。她摩挲着那枚戒指,凹凹凸凸的触感,完全想象不到纹饰的样子。她将它打开,又收起,乐此不疲。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提示她:已是深夜,该睡了。 睡后,她做了个潦草匆忙的梦。 梦里,她在和同学嬉笑打闹,忽然,有个男生挥开了所有人,一脸拘谨地将双手按在她肩膀上,说:“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周围人开始起哄,谷钰却是满心慌乱。她下意识地看向教室前门,瞿渡已不知站那儿多久了,面沉如水。 谷钰一下醒了。 天亮了。 谷钰不记得刚才梦境内容,只记得,似乎梦到了瞿渡。 那股异样的感觉,在见到瞿渡端着早餐从厨房出来时,仍没消散。 谷钰说:“你都放假了,还起这么早?” “生物钟养成了,一时改不掉。”瞿渡将牛奶杯放在她面前,“妈刚才出门前留了点钱,让我这些天好好吃,好好玩。” 谷钰“嗯”了声。 “下午放学,我来接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食堂吃惯了,稍微美味点,于她都是珍馐了。 “哥,你今天白天什么打算?”谷钰一边吃灌汤饺,一边含混不清地问他。 “去见见老同学,也可能回母校看老师。” “那你会来我们学校咯?”瞿渡当年可是以她们状元的身份毕业的。 “优秀毕业生”榜上的照片,在谷钰入校后挂了一年才被撤掉。每次经过通告栏,她都会有意无意往首端瞥一眼。 高叁的他,穿着蓝白校服,比现在的他,多几分未脱尽的青涩。 “也许吧。”瞿渡只答应要参加聚会,并不清楚具体流程。 * 因瞿渡一句不太确定的话,谷钰期待了一上午。 大概是睡得晚,没睡好,加之胡思乱想,谷钰完全没听进课,频频走神。 点她回答问题,还得靠同桌提醒。好在她脑筋转得快,卡壳一下,便能回答上。 谷钰是班里尖子生,受老师关注,她的状态被班主任看进眼里,课堂上没吭声,却在下课后将她叫到办公室。 班主任资历深,是连年带重点班的骨干教师,对学生要求严,谷钰一进门,她便是一番苦口婆心。 “我们已经不是高二了,要等到九月高叁学期正式开始,再开始重视,就晚啦!你这样的学生,老师是给予了很大的期望的,你今天的状态,实在不符合一个准高叁生……” 话说到一半,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说声“等一下”,就走到一边接电话去了。 谷钰平素安分守己,乖巧懂事,家长会上,一贯是被引做榜样给予褒扬的,从未被老师讲过重话,这次的一番训诫,虽谈不上委屈,到底自知理亏,但也有些郁闷。 她垂着头,背着手,听见传来零碎几句班主任的声音:“他们是我以前的学生……嗯,你们上来吧……” 谷钰猜测,应该是瞿渡一行。 方才的郁闷,又被这点暗喜给冲刷掉了。 也因如此,班主任面露喜色,无意再批评她,讲了些要好好学习的套话,便放她走了。 从最近的楼梯到办公室,必然经过他们班级,谷钰从办公室出来后,并未直接回座位,而是在教室后门,守株待“渡”。 大部分同学都在补觉或学习,走廊上没什么人,是以,她一个人杵在那儿,着实有些突兀。 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谷钰估算着,自己从大门到教室,约莫十分钟,男生腿长,脚程快,七、八分钟足够了。 这节大课间时间很长,上课前能见他一面。 几个大男生声音由远及近地传过来。 即使他们有刻意压低音量,但毕竟人多。 听见噪音,又看见谷钰一副凑热闹的样子,付绫言出来一探究竟。 打头的男生便是瞿渡。 他被身后的人簇拥着,一脸无奈。 他远远地看见谷钰,对她笑了下。 谷钰咬了咬下唇,也笑。 其他男生倒自来熟,经过她们面前时,对她们挥手:“学妹,你们好。” 谷钰隐约听到瞿渡的声音:“你们不要乱招惹人家。” 男生们嘲他:“你都自身难保了,还管这么多呐?” 付绫言盯着瞿渡半晌,人一齐涌进办公室后,才扯了扯谷钰的袖子,“打首的男生真的好帅哦。” 谷钰说:“那是我哥。” “那就是瞿渡?你们长得不像哎。” “我长得像我爸,他长得像我妈。”然而讽刺的是,两人姓着相反的姓。 但若细细看,还是能看出相似之处的。比如说眼睛,笑起来时,眼角都微微向上扬,瞳色也都是偏黑色的深棕。 谈过这个,付绫言又问:“刚刚她找你聊什么?” “没什么,就让我好好学习。” 付绫言一语道破:“你不会是因为你哥回来了,所以魂不守舍吧?” 谷钰怕叫她看出自己心思,矢口否认:“哪有。” 付绫言没听出她语气里的些许慌乱,继续打趣:“如果我有个这么帅的哥,我也天天想他。” 谷钰又气又好笑地打她,“都说没有了啦!” 下节课是自习,谷钰收到付绫言传来的小纸条。 [你和你哥小半年没见,他找女朋友了没?] [他没说,我觉得应该没有。] 瞿渡这种事不会瞒她,谷钰转念一想,也不一定,又将后面那句划掉,重新写上:我下午问问。 纸条刚传回去,班主任就进来了。 她敲敲讲台,“来,同学们停一下。今天我之前的几个学生来看我,他们主动说,要给学弟学妹们传授下学习的经验,让我们欢迎一下。” 鼓掌声震耳发聩。 瞿渡被人推上讲台。 谷钰总算明白他们说的“你都自身难保了”是什么意思。 远远的,她看见付绫言对自己挤眉弄眼。 从小到大,瞿渡都是被各类学生致辞、演讲的第一人选,他自己不太喜欢,奈何每次都逃不过。 这次亦是。 谷钰素来被人夸聪明,漂亮,可她觉得,比起瞿渡,她逊多了。 瞿渡第一句话便是:“你们班成绩最好的是哪位同学?” 他们纷纷指向谷钰。 众目睽睽之下,她有些不好意思。 他当然知道是她。 瞿渡又问:“你们知道她平时的学习方法是什么吗?” 他们异口同声:“不知道!” 瞿渡笑:“我也不知道。但是,”他话音一转,“每个优秀生都是有共同之处的,就是勤奋。” 他的确适合做演讲,无论是肢体动作,表情控制,语气的抑扬顿挫,还是偶尔抖的包袱,都恰到好处。 直至下课,大家都舍不得他走。 甚至还有人明目张胆地跑去要QQ号、要签名。 付绫言拉上谷钰,扎进人堆,“学长学长,她就是我们班的第一名,她也想考你们学校,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瞿渡正应接不暇,看到谷钰,他腾出只手,揉了把她的头发,说:“回家再说。” 围观群众——包括她和他的同学——“哇哦”地惊叹。 * 临放学,谷钰告诉付绫言:“我哥来接我,不和你一起回去了。” 付绫言有些失望:“好吧。” 她不是欢泼的性子,在班上,和谷钰玩得好,称得上闺蜜,其他同学也就是普通同学关系。 谷钰说她有些闷,不是说她人无趣,只是不愿意主动接触外人。 两人一起走出大门。 瞿渡还是上午那身装扮,深色牛仔裤,白色板鞋,上衣胸口处,印着一串花体英文,谷钰不认识。 他不用穿任何花哨的衣服,清清爽爽的,已足够惹眼。 尤其他站在显眼的位置,像块吸铁石似的,更加招得女生们的视线往他身上黏。 付绫言礼貌打招呼:“哥哥好。” 谷钰对瞿渡介绍:“我同学,付绫言。” “谷钰跟我讲过,你们关系很好。我带她去吃东西,你有空吗?可以跟我们一起。” 谷钰抢在付绫言前面说:“可以啊。反正你妈妈不在家。” 付绫言父母前几年离婚,她跟母亲,她母亲工作性质的原因,并没有太多时间操心她。 付绫言答应了。 瞿渡自己开了车来。 他高中一毕业就去考了驾照,车是父亲闲置的,暂时借他用。 他开到时代广场,那里店铺林立,消费水平也高,不是谷钰这种高中生消费得起的。 真是沾了瞿渡的光。 瞿渡带她们到一家韩国烤肉店。他是觉得,女孩子会比较喜欢一点。 他将点菜权交给两位女生。 她们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讨论。 瞿渡没听她们谈什么,仅看着谷钰,看她笑,看她咬着唇,就挺心满意足了。 全程,瞿渡负责烤,谷钰和付绫言则负责吃。 付绫言作为临时插进来的客,自然不敢放开肚皮吃。 瞿渡也没吃几口,他作为一名医学生,饮食、生活作息都很自律,吃也惯吃清淡的。 这家店的肉腌得很入味,酱料也香,谷钰吃得肚皮滚圆,连连打嗝。 瞿渡倒杯水给她,让她顺顺气。 谷钰对付绫言赞道:“我哥做什么都好吃。” 他们坐在炉子旁,空调形同虚设,她热得两颊绯红 既有女孩的俏皮,又有女人的风情,揉杂在一起,却不显矛盾。 付绫言竖起大拇指。看到瞿渡对谷钰那么体贴,有些羡慕。 ———————————————— 日常温馨向,比较慢热。 二十渡雨(3) 七月份天黑得晚,但用完餐出来,已是华灯初上。 晚风燠热难忍,经过一家酒店的喷泉池旁,才感到一丝凉爽。天空星子稀疏,但很明亮。 谷钰挽着付绫言,口中哼着不着调的曲子,很开心的样子。 开心的情绪是能感染的,瞿渡也不自觉地微笑。 付绫言目光越过谷钰,定在他身上,愈发觉得他好看。 到达停车场,付绫言说:“我跟你们不顺路,我家离这里也没多远了,就走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们啦!” 瞿渡也客客气气:“我也要谢你对谷钰的照顾,路上注意安全。” “拜拜。” 两个女生的互相道别则直接、简洁许多。 上车后,谷钰捂着脸,觉得还烫着。 瞿渡见状,开了冷气,温度调得低。过了会儿,她觉得没那么热了,他才调高,以免她受冻。 谷钰小声问他:“哥,之前在学校,你不是装不认识我吗?怎么又揭穿?” 害得她一直被人围着,追问他这里,他那里,都是私人问题,全被她打哈哈混过去了。 她处理这一套,可谓是驾轻就熟。 瞿渡成绩好,相貌好,自然受女生喜欢。以前总有女生,试图借她来认识瞿渡。 但至今为止,没有一个能成功。不然,他也不至于还没交过女朋友。 ——也不一定,现今有没有,尚未知晓。 瞿渡耳听八方,知道她们最大的拦路虎是谁。他身边的兄弟,早被谷钰“买”通。 另一边呢,谷钰拿他做靶子,里外不得罪人:他不喜欢我把他联系方式给别人,而且他现在以学习为重,我爸妈不准他随便交朋友的。 这话有点说服力,他确实没什么异性朋友。 效果显着。 他倒乐享其成,没有女生打搅他,清净。 这世上女生那么多,他只管照顾好谷钰这一个就够了。 瞿渡目视前方,倒还能腾出只手,精准无误地拍她的后脑勺,“你是我宝贝妹妹这件事,没什么好隐瞒的。” 谷钰又问:“哥,你在那边,交女朋友没啊?” 她话题跳得太快,他卡了一瞬,“怎么想起问这个?” 谷钰开玩笑说:“怕你找到女友后,我这个宝贝妹妹地位不保啊。” “不会的。”瞿渡跟她保证,“无论过去未来,你都是最重要的。” 眼眶腾的一下,变得又酸又热,好似下一秒就要落泪。 她明明不爱哭的。 谷钰把脸微微仰起,把眼泪逼回去,说:“你也是。” 你也是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 他们家跟别人家不一样。别人父母即使忙,总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而他们呢,只有自己。 大抵是瞿、谷两家人天生心肠不热,偶尔的,想起来了,才会对他们给予一些关心。像履行某种约定俗成的身份的职责一样。 所以瞿渡于她而言,并不仅仅意味着“哥哥”。 他刚去上大学那会儿,她几乎每晚都窝在被子里哭,因为怕被谷菁听见。也不能跟瞿渡说,她想让他回来。 所有的思念,只有黑夜看见。 * 暑假补课的每个周日,谷钰有一天假期。 周六晚上,她一直在赶作业,就是为了腾出第二天的时间,和瞿渡出去玩。 没想到,凌晨叁四点,他就把她叫醒。 她十二点多才睡,困得不行,犯着起床气,不肯起。 “我带你去澜山看日出,再不起来,就赶不上了。” “哥,我好困。”她拖长音,撒娇。 “待会车上再睡,快换衣服。”他好笑地捏她的脸。十几岁的女孩子,脸是软乎乎的,皮肤没受化妆品的侵害,细腻至极。 “嗯……”谷钰懒懒散散地爬起来,睡衣宽松,被睡乱了,胸口一片大露。 她意识不清,丝毫不觉,但大好春光却被瞿渡尽数纳入眼底。 他登时转过身,走出她的卧室,将门带上,逃一样。 他故作镇定,方才的画面却始终挥之不去,他喉咙一阵发干。 虽然小时候也见过,但她现在长大了。 无论是他,还是她,都该有些男女避讳意识。 可他一旦想到,未来的某一天,她的身体将会呈露在其他男人面前,他就心烦气躁。 谷钰半闭着眼走出来时,他还在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她对着瞿渡张开手臂,娇声娇气地说:“哥,你背我。” 瞿渡之前的旖旎心思,霎时烟消云散。她明明就还是个孩子。 他一路将她背到地下停车场。 他难免后悔,她的胸紧紧地贴着他的背,叫他心中涟漪更加难平。 瞿渡将她放在副驾驶座上时,才发现,她睡着了。 盯着她姣好的脸蛋看了半晌,鬼使神差地,他俯下身子,亲了亲她的额头。 他没看见她的手动了下。 开到澜山山顶,太阳正好露出头。 谷钰不用他叫,听见别人的惊呼声,就醒了。 山顶上,除了他们,还有几对相伴来看日出的。 澜山海拔不高,胜在离市区较远,空气清新,可俯瞰整座城市。也是个看日出的好去处。 上次来澜山,还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一家四口来的。 山上风大,且冷。瞿渡拿条毯子裹住她,抱她坐在车前盖,自己站在她身侧,替她挡风。 谷钰好像隐约听见有人说:“你看她男朋友,对她多好。” 她去找声音的源头,没找见,又去看瞿渡。 瞿渡下意识问:“怎么了?冷?” 谷钰摇摇头,光笑不语。 过了会儿,太阳完全升起,山雾尽散,人也走完了,只留下他们兄妹俩。 谷钰不动,他也不催她。 阳光刺眼,谷钰眯起眼,仰脸看他,“哥,你过来下。” 他不明所以,她跳下车头,在他脸上飞快亲了下,说:“哥,我爱你。”然后溜掉。 瞿渡抬手碰了碰,好笑不已。 虽然裹了毯子,但小腿是暴露在空气下的,待了那么久,已经冻得冰凉。 谷钰搓了搓小腿,瞿渡也上了车。 她看着他的侧脸想:有时候,你永远猜不到,这层兄妹关系,替我打了多少掩护。 * 离澜山山脚不远,有座澜山水库。 水库很大,一眼望不到头,被山围住,水是青郁的,是青山的颜色。 有人在附近开了家店,专门租赁烧烤架、遮阳伞、小船等东西给前来游玩的人。 因为紧邻澜市,生意还不错。 瞿渡让谷钰在一处地儿等他,再折返回去,找老板租东西。 人很多,他还排了会儿队。 太阳很大,谷钰手遮在眉上,浑身晒得发热,没有丝毫不耐烦。 不知晒了多久,才看他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拎着烧烤架和桌椅走过来。 明亮的阳光照着他,仿佛下凡的神祇。 谷钰觉得自己魔怔了。 菜和肉是前一晚处理好的,搁在泡沫箱里,放置冰袋冷藏。 炭是买的,无烟炭,也好烧。 燃好炭后,谷钰将东西一串串地摆上烧烤架。 他们选的位置被一大片浓密的树荫遮住,晒不到炎夏的太阳。 蝉声阵阵,微风习习,谷钰难得从繁忙的学业中抽离出来,惬意地游玩。 他还带了饮料,常温的。他说女孩子喝冰的,对身体不好。 瞿渡做这类东西,很有一手,刷上油、辣椒粉、孜然粉、盐,没一会儿,谷钰肚子就咕噜噜响了。 来澜山的路上,瞿渡给谷钰买了早餐,那时她睡着,后来也就忘了吃。此时已是饿极,胃里的馋虫一下被瞿渡勾了起来。 刚烤熟,还很烫,谷钰小口地吃着,吃得嘴巴油光发亮,脸上甚至蹭了辣椒粉,不知道她怎么搞上去的。 瞿渡一边翻着串,一边嘲她:“吃相这么丑,小心以后没人要。” 谷钰嘻嘻笑:“那你养我啊。” 瞿渡应得很爽快:“养就养,谁怕谁。” “我很难养哦。” 瞿渡不以为意:“你从小到大,不就是我养猪一样养大的?” 谷钰气得作势把油手掌往他脸上招呼。 瞿渡笑着躲开,“别弄,脏死了。” 谷钰愈发起劲,站起来,坐他腿上,让他左右都逃不过。 怕她摔下去,一时情急,瞿渡揽住她的腰。 谷钰动作停住,她瞪圆了眼,看他,嘴巴不知是烫红还是辣红的,像抹了口红。生动得很。 瞿渡看着那双与自己十分相似的眼睛,有些失神。 他们最相像的,就是眼睛。 这点反而提醒了他。 瞿渡回过神,尴尬地咳了一声,松了手,说:“谷钰,坐回去。” 这个姿势实在太暧昧了。 “哦。”谷钰讷讷地应一声,从他大腿上离开。 人虽然走了,可腿上的温度和重量感,仿佛有惯性,依旧留在上面。 她因为天气热,穿的裤子很短,两条白生生的腿,晃得他眼花。 瞿渡眼前又出现凌晨那一幕。 他暗咒一声。 小时候,他们甚至在床上打闹。 谷钰爬到他身上捶他,也是常有的。 身为亲兄妹,没有人去在意他们不懂事时的吵闹,只会说他们感情好。 可,长大了的他们,这次真的逾矩了。 谷钰吃着吃着,就忘了刚才的事,又笑嘻嘻地跟他说话。 吃了很久,谷钰吃到吃不下了,才停下。瞿渡双手不得闲,谷钰一直喂他,也就吃了个半饱。 老习惯了,她尝到什么好吃的,就去让他也吃。 同样的,他也是。 他们从来不嫌彼此的口水。 瞿渡把烧烤器具和垃圾收拾了一下,问她:“想钓鱼吗?” 老板跟他说,水库里的鱼免费钓,随便钓,只要他们钓得上。钓上来,可以就近在农家乐吃。 谷钰说:“好啊。” ———————————————————— 剧追完,来更新了。 二十渡雨(4) 水边没有树荫,他们便在地上支起一把够大的遮阳伞。 瞿奕年轻时耐不住性子,不爱这一套,反而年纪大了,有空就跑来钓鱼。瞿渡跟他来过几回,学医的,耐性好是必备条件。 这套渔具,也是瞿渡向瞿奕借的。 昨天晚上,他便在研究它们。 谷钰是实打实的新手,第一条却是她钓上来的。 鱼是手掌大的鲤鱼。 “不错啊。”瞿渡夸她一句,替她将鱼从钩上取下,重新上饵。 谷钰禁不住想,这鱼好似通人性,知道瞿渡会让着她,跑来上她的钩。 到后面,运气就没那么好了。接二连叁,都是瞿渡钓上来的。 没多会儿,水桶就满了一半。 夏季的山区天气变幻快,不到半个小时,乌云便将整片天覆盖,只留下几线亮光。雷声一阵接一阵。 眼见着一场暴雨就要来袭。 瞿渡迅速将钓鱼杆、折迭椅、遮阳伞一众物品收拾好,带谷钰去车上避雨。 为了不破坏水库边的生态环境,也为了交通方便,农家乐离得远,来不及了。而车就停在水库边。 人刚上车,一场瓢泼大雨就落了下来。雨箭千军万马地击在玻璃上,发出可怖的响,玻璃仿佛要裂开般。 气温随之降了些。 他们躲在车厢内,与世隔绝。 车内干燥、闷热,车外潮湿、清凉。 让她想起《阿房宫赋》: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远处的山被雨雾蒙住,只留下暗重重的轮廓。青翠变成了鸦青。 宽阔的水面被击出一个又一个的凹面,像有生命般,凹面一圈圈地向外扩大,又被新一波的雨水截断,生出新的凹面。就这样循环往复。 谷钰在城市待得太久,偶尔来乡野间,看到这样一副画面,心里顿时清明澄亮不少。 重要的还有,瞿渡坐在她身边。 谷钰本不喜欢雨,但她现在却没那么恼。 水桶未带上车来,雨下得大,桶里的水很快涨上去。再这么放任,水会溢出桶沿,鱼便会随之溜走,谷钰舍不得之前的辛苦一朝付诸东流。 “哥,有雨伞吗?” 在副驾驶座前的储物柜里。瞿渡向来细心。 谷钰推开车门,撑开伞,支在桶上。就这么短短几秒,她上身就淋了个半湿。 天气热,倒不担心着凉,要命的是,她穿白T恤,沾了水,变得半透明,可以看到她穿浅粉色的文胸,以及白色的乳肉。 谷钰从小不说养尊处优,吃穿用度一率不差,可以说是好,她皮肤被养得皙白,发育得也优于大部分同龄人。 要的是瞿渡的命。 这种事,刻意提出来,反而显得他心怀鬼胎。干脆不说。 反正很快就会干。 谷钰自己也神经大条地没有发现。 大概是早上觉补少了,在嘈杂的雨声中,她也睡着了。 瞿渡两手迭在脑后,看着雨滑过整张车前窗,一切景色模糊、扭曲。 谷钰的呼吸声清浅,按理是该被雨声掩住的,可他却分辨得一清二楚。 他偏过头,将目光定格在她脸上。她脸是鹅蛋脸,有点肉肉的,巴掌大,眉毛、鼻子、唇,都长得秀气,五官长得和她性子一样温柔。 曾经有算命的看谷钰面相,说她是个有福之人。真如他所说,她人生前十几年,确实没经历什么大坎坷。 谷钰身子侧着,头靠着车窗,睡得自然不舒坦。她哼哼一声,调整了下姿势,继续熟睡。 瞿渡越过她身子,一手护住她的头,一手将座椅调低,让她睡得舒服些。 离得近,她的呼吸也近在咫尺。 他看过去,她的嘴微微嘟着,除了娇俏,还有几丝意味……像在讨吻。 瞿渡猛地坐回去,手抹了把脖子,觉得车里闷得慌,好像气压在她呼吸的同时,一点点增大,逼得他呼吸不顺。 * 雨停的时候,谷钰却醒了。 夏天的雨往往突如其来,去得也急匆匆的,带着一部分炎热。 太阳很快又卷土重来,势头比先前更甚。 好在临近日暮,又下过场雨,热度没那么高了。 瞿渡提着水桶,谷钰跟在他身后,一副没睡醒的惺忪。 路上铺了砂石,没叫鞋被泥弄脏。 不知为何,瞿渡步子迈得很大,谷钰清醒过来时,已经落后一大截了。 谷钰小跑过去,自然而然地牵住他的手,轻声嗔道:“你怎么走这么快?都不等等我。” 他的手心些许潮湿,谷钰却握得更紧。 瞿渡一言不发,速度却明显得慢下来了。 那半桶鱼,被厨师做成叁个菜:鲫鱼汤、酥鱼块、酸辣鱼。 再加上叁个炒菜,两个人吃,足够丰富了。 碗小,菜也好吃,谷钰足足吃了叁碗饭。 瞿渡取笑她:“吃这么多,小心胖成猪。” 谷钰哼哼一声:“见过我这么可爱的猪吗?” “这么厚脸皮的倒没见过。”瞿渡喝了口淡茶,“再不回去,天就该黑了,走了。” 到家时,谷菁却破天荒的在家。 虽然住同一个家,但谷钰一天和谷菁说不了几句话,甚至见不上一面,所以谷钰跟谷菁根本不亲。 见她在家,她也只是不咸不淡地打声招呼:“妈,回来啦。” 谷菁四十多岁,保养得好,看起来倒像叁十多。 “今天跟哥哥去哪玩了?” “澜山。” “挺远啊。”谷菁瞥一眼瞿渡,“自己开车去的?” 瞿渡解释说:“嗯,找爸借的车。” 又有的没的聊了几句,谷菁就说累了,回房了。大概也是觉得,与其自己试图和他们找话题,倒不如让这对兄妹俩单独相处。 谷钰洗了澡出来,径直往瞿渡房间走。 瞿渡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在看资料,整个人多几分书卷气,学生成了学者。 谷钰坐在他身边,趴在他手臂上,叫他:“哥。” 他“嗯”了一声:“什么事?”他觉得她这个样子,就是有事要求他。 她却只是蹭了蹭,又喊了声:“哥。” 瞿渡刚想说什么,手机响了。她迅速在他脸上亲一口,丢下句“你继续忙,待会再说”,就跑了。 不知是亲偏了,还是她存心的,她亲在了他的唇角。 铃声一直响,快响完最后一秒时,瞿渡接通电话。 对方说了什么,他也没听进几个字,仅知道,是工作的事。 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将这两天的情景播放一遍,瞿渡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受他的控制,变了质。 房间里是暗的,门却是半掩,是为他留的。 瞿渡想明这一点,也没开灯,轻轻地将门关上。 借着月光,瞿渡看见床中央细长的一条凸起。谷钰睁着一双圆眼,也在看他。她拍拍身边,轻声说:“哥,这边。” 他没照做,也没看她,坐在床沿,问她:“谷钰,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啊。”谷钰说,“我们从小也一起睡啊,不是吗?” 她在装傻。她明知道他意指何事。 他转身,身影向山一样压下,唇压在她的唇上,只是单纯地辗转了下,并没有深入。 微微分离,瞿渡问:“是这样吗?” 谷钰丝毫不怕,说:“哥,你比我聪明,你知道的啊。” 瞿渡自嘲地笑了声,手撑起身子,坐直,“我如果聪明,我就不会这个时候过来了。” 如果他比她聪明,他也不会晚于她正视自己的感情。 聪明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 “所以你跟我想的是一样的。”她拉他,“哥,陪我睡。” 瞿渡将被掀开一角,躺进被窝,犹豫一秒,揽她入怀。 谷钰说:“早上你亲我,我发现了。” 瞿渡说:“嗯” 谷钰说:“坐你腿上,是我故意的。” 瞿渡毫不意外,“嗯。” 谷钰又说:“我在山上说的那句,也是真的。” 瞿渡停了几秒,“嗯。” “嗯?就没了?”她失望。 瞿渡亲了亲她的额头,这次是光明正大的,“我也是。” 谷钰心花怒放,笑眯眯地说:“我就知道哥聪明,知道我想听什么。” 她的手指先摸到他下巴,上移了寸,按在他唇上,“你知道刚才那个,是我初吻吗?” “知道。” 谷钰愈发得意:“我知道也是你的。”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谷钰感觉到他含了下她的指尖,有股电流窜过全身般,忙收回手。 瞿渡手抚着她的背,像哄她睡,“快睡吧,我明天送你去学校。” 他们那晚说了无数个“知道”,仿佛他们就该是这样,他们只不过是顺着命运走。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谷钰也知道,是下午的那场雨,渡了她和他的情。 谷钰初中问过瞿渡,他以后会找什么类型的女朋友。性格、长相、身材、爱好,他有什么要求没。 瞿渡想也没想,说:“我不会找女朋友。” 也许是他太斩钉截铁,谷钰反倒不信:“林庆焱都谈过叁四个了。” 林庆焱是瞿渡同学,也是关系最好的朋友,难怪她质疑。 瞿渡说:“我跟他又不一样,那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谷钰笑盈盈的:“哥,你这样的啊。” 没想到一语成谶。 他确实没找。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一个小姑娘了。 她也确实找到了。 二十渡雨(5)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二十渡雨(6) 对于父母离婚这件事,小小年纪的瞿渡,早已有预感。 两人聚少离多,见面也难得有温馨的时刻,后来,破罐子破摔的瞿奕干脆当着孩子的面,提离婚后财产分配、孩子抚养权的问题。 每当这时,瞿渡要么把谷钰带进房,要么捂住她的耳朵。即便瞿渡把她保护得再好,她也敏感地察觉了。 撞上哪天父母同时在家,谷钰一定要拖着他们陪她一块儿看动画片、看漫画、堆积木,怎么拗都拗不过。 一开始,撒娇的法子还奏效,慢慢的,瞿奕和谷菁都会找托辞,让她找妈妈或者爸爸。最后,只有瞿渡陪她。 谷钰不知道,她硬凑两块同极的磁铁,即使短暂地拼成一块,也只会把他们分得更开。 有一天,谷钰问瞿渡:“爸爸妈妈离婚后,我和哥哥还可以在一起吗?” 瞿渡并不是妹妹眼中的“百科全书”,未来的事,他也不知道。 但与其说完全不知晓,倒不如坦诚点。 瞿渡说:“也许不会。” 谷钰眼里转着泪花,就要哭,瞿渡哄她:“就算爸爸妈妈分开,我们还是兄妹,这点永远不会变,你懂吗?” 父母离婚的日子很快到来,迅速得瞿渡还没来得及长大,大到护谷钰处处周全。 最终商定结果是:谷菁带女儿,瞿奕带儿子。 瞿家重男轻女,瞿老太太放了话,什么都可以不要,一定要瞿渡。谷菁也不争,分完离婚财产,一句话不多说,牵着谷钰就走,决绝得令人心寒。 谷钰和瞿渡兄妹俩也没机会好好道别。 到了新家,谷钰哭了一整夜,喊“哥哥”喊得嗓子都哑了。 谷菁没办法完全对女儿视若无睹,到底是亲生的,答应她周末送她去见哥哥。 心下也一阵酸意,不哭爸爸妈妈离婚,反而哭与哥哥分离,竟有些嫉妒女儿和儿子感情更好,随之而来的,便是愧疚。 但这种感情并未持续多久。谷菁还是那个女强人,很少给儿女关心的差劲母亲。 谷钰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星期六。然而谷菁却没空,送不了她。 结果是瞿渡先找过来。 他敢一个人坐公交车,也找得到路。 谷钰看到他,喜极而泣,说:“哥哥最好了。” 午饭是请阿姨做的,待到晚餐,瞿渡不得不走。他还是那句话:“我们还是兄妹,永远不变。” 可是后来,变了呢。 时间是种化学试剂,把本该纯净无暇的兄妹情浸得变了质。 * 谷菁放心不下工作,很快出院。 瞿渡那天去接她,回家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顾及她胃不好,大部分是清淡养胃的。 席间,谷菁没话找话地问他:“找到工作了吧?” “嗯,在市人民医院,相当于实习一阵子。” 他没毕业,自然不会正式当医生,打杂罢了。医院事多,有时候下班比谷钰放学还晚。 谷菁慢条斯理地夹着菜,“我住院这几天,谷钰没给你添麻烦吧?” 谷钰闻言蹙眉,她话里话外,瞿渡都是外人。 瞿渡笑了笑,不甘示弱:“从小一起生活,她很听我的话。” “是吗?”谷菁说,“本来我还以为你们兄妹俩分开这么久,会生疏。” “那么多年感情,不会因为几个月就生疏。” “话是这么说,也要常回来看看,你妹妹想你想得很,一学期也没回来过一趟。在她心里,我这个当妈的,怕连你一半都比不上,你也太辜负你妹妹了。” 谷钰听不下去,嗔了声:“妈!” 瞿渡安静笑了下,没回答,怕再说下去,就争得不可开交。 传出去好笑,母子两个,一个为女儿,一个为妹妹,吵起来,像争风吃醋。 谷菁话锋一转,又问:“这么大的小伙子了,找对象没?” 他不动声色瞟谷钰一眼,“有一个。” “你们学校的吗?”谷菁像一个最普通的母亲,关心儿子的感情生活,即便演技蹩脚,“长得怎么样?” “不是。挺好看的,是我喜欢的类型。”瞿渡垂下眼,专心给谷钰夹菜,以免被谷菁发现破绽。 谷菁一双眼是在官场练过的,什么妖魔鬼怪没看过,一些小伎俩很难瞒过她,干脆避开。 也许是瞿渡伪装得太磊落,也许是谷菁刚病愈,精气神不佳,万幸,谷钰脸上细微的不自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第二天周日,谷菁要赶工作,不会休息,故早早睡了。 谷钰熬到十二点,确认无误,悄悄地从房间溜出来。 瞿渡的房门从来不上锁,习惯是小时候养成的,怕谷钰有事找他,打不开门会着急。谷钰不怕黑,不怕雷,但有时会做噩梦惊醒,醒了就找瞿渡。 这会儿,倒方便她当“采花贼”。 谷钰爬上床,钻进瞿渡怀里。 他也没睡,灯关着,黑夜替他们打掩护。 谷钰压低声音说:“哥,你别听妈瞎说,我知道你忙,也不一定非得见面,视频也可以的。” 学医本就忙,加之他做兼职,更加没闲功夫回澜市。 瞿渡一直跟她说,爸爸的钱是爸爸的,哥哥的钱是哥哥的,将来对父亲要尽孝,没有深厚的感情,也要报答养育之恩,对哥哥什么也不用还。 所以,瞿读给她买礼物的钱,都是兼职赚来的。 瞿渡很厉害,这份骄傲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她不知道他做什么,只知道赚得很多。 瞿渡抚了抚她的后颈,“我知道。” 知道你很像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有多重要,知道我这段时间,亏欠了你不少。 谷钰亲亲他的下巴,再度缩回去,“这几天跟你睡习惯了,一个人睡,反而睡不着。” “这么依赖我,开学了可怎么办啊?” “是啊。”谷钰惆怅,转眼又说没事,“我可以很快调整的!” 就像他去上大学,她再不舍,也调整好了对他的想念。 * 七月下旬,正是最热的时候,终于结束补课,进入暑假。 放假第一天,同学组织活动。 谷菁得知谷钰放假,便给了她一沓钱,让她趁这个暑假出去旅旅游也好,购购物也罢,总之放松心情。 谷钰从中抽了几张,准备去参加活动。 第一站是密室逃脱,第二站吃饭,第叁站看电影,接着转战KTV……早晨九点出发,一路玩下来,回家得晚上。 包厢里已经热闹了两叁个钟头,他们依然兴致不减。谷钰中途上厕所,碰到许久未见的夏玏。 她正准备拉开门,听到有人叫她名字,回头看。 大男孩一脸熟稔的笑,隔了几步距离,朝她挥挥手,“好久没看到你了。”他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望一眼,“跟同学来玩?” “是啊,你们也聚会吗?” “都回澜市了嘛,聚一聚。啊对,我叫了瞿渡,他还没到。要不要过来玩会儿?都是你认识的。” 谷钰想了两秒,“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谷钰在那边存在感不高,同活动组织人讲了一声,就和夏玏过去了。 毕竟是大学生,人比谷钰他们少,包厢开得却豪华两叁个层次。 玻璃茶几上堆了数个未开的啤酒瓶,看起来场子刚开没多久。 他们见到谷钰,都挺惊喜,纷纷夸她漂亮,调侃她和瞿渡兄妹俩在这个包厢,简直艳压群芳,云云。 当中也有几个谷钰有印象,但不记得名字的人。 时隔叁年,几乎是半陌生人,谷钰有些局促,还是夏玏带她坐到一边,免去她应付。 夏玏是瞿渡高中最要好的兄弟之一,因为玩得好,又都没有女朋友,还被误会过。他们班甚至有人写他们的同人文,谷钰也看过,笑得不行。 夏玏和瞿渡性子不太像,夏玏很自来熟,当时刚见过两面,夏玏就完全把她当自家妹子看了。瞿渡是典型的慢热型。 谷钰和夏玏聊了会天,瞿渡就到了。 他最先看到的,就是面对着门坐的谷钰。 “这么晚才来啊?自罚叁杯,你妹妹在,也别想逃过。” 瞿渡乖乖认罚。 有人替他开一瓶,杯子口径大,他们也一点不手下留情,叁杯下去,一整瓶也就空了。 认完罚,瞿渡径直走到谷钰面前。 夏玏自觉给他让了座。如放飞的鸟雀,他迅速占领场地,一展歌喉。 瞿渡酒量不太好,已有些醺然。他还是醉酒易上脸的体质。 他与她肩挨着肩,任凭谁看,都只是对普通兄妹。 瞿渡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问:“今天玩得开心吗?” 谷钰颔首,抬手碰了碰他的脸颊,觉得可爱。 难得见到瞿渡这个样子。 瞿渡把头抵在她肩上,他本来不想来的,因为惦记着谷钰,想她晚上回家不安全,要去接她,听到夏玏说的KTV和她去的是同一家,才答应。 没成想,刚来就被摆了一道。 瞿渡缓了会儿,才说:“你先去和你同学玩,到时候我来找你。” “好。” 瞿渡直起身,手腕却被她攥住。 她一边给他戴什么,一边说:“我现在用的是妈妈的钱,但是以后我有能力自己赚了,再给你买贵的。”给他戴好,又冲他转了转自己的左手,“情侣款。” 一只粉色,一只深蓝,款型一样,不过一大一小。 她笑得像得了什么宝。 背景音乐很嘈杂,加之酒精的作用,瞿渡其实没太听清她的话,但她的笑是生动的,明明白白的。 没多加考虑地,他啄了啄她的唇。 谷钰吓得差点跳起来,好在他们坐在角落,灯光暗,不引人注意。 恰在这时,有人叫他:“跟你妹妹嘀嘀咕咕什么呢?快过来跟我们炸金花!” 谷钰捂着脸,溜出包厢。 指腹抚了抚表盘,瞿渡无奈地笑了。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如此肆意妄为的一天。好像自己全部理智,都被她的笑靥吸走。 他们的关系已是危险,逐渐沉沦于这种禁忌之感的心,更是万劫不复。 好┊看┊的┇文┊章: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二十渡雨(8) 对一个人熟到一定程度,认出他,几乎是下意识的。 听见声音,谷钰就知道是瞿渡。 她看他一眼。 瞿渡光膀子她也不是没见过,以前他打完球回家,一身汗,他就一边脱衣服,一边去浴室。谷钰早习以为常。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赤着上身,当着别人的面,与她紧挨着,莫名给她一种禁忌的快感。 谷钰隐在水下的脚趾蜷了蜷。 “学长。”梁星远一时无法拒绝。 “怎么比?”瞿渡步步紧逼。 谷钰终于想明白,付绫言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转头一看,果然,她在一旁看好戏。 女生对这些总归敏感些,男人对女朋友的占有欲,通常体现在对其他男人的敌意上。 付绫言就是看见了他才走。 谷钰反倒觉得有意思,瞿渡性子使然,向来是人不犯他,他不犯人。 主动提出比赛?这还是第一回。 两人挑了处人少的地方。 大约一百米距离,自由泳,先到者为胜。 谷钰在终点等,条件简陋,没有发令枪,由付绫言负责喊开始。 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两道水花溅开,两人迅疾游来,像长江的鲟鱼。 梁星远跟谷钰说的“不太好”,纯粹是谦虚。 两人水平高,比赛精彩,吸引了很多人围观,甚至有人吹起口哨。 谷钰倒不紧张,因为知道瞿渡能赢。 最后,梁星远只慢了瞿渡一两秒。 瞿渡抹开脸上的水,手撑着池壁喘息。黑色短发向下滴水,温雅中添几分性感,配以低喘,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谷钰不自在地撇开眼。 梁星远紧跟着出水,由衷赞道:“学长真厉害。” 瞿渡意味不明地对他笑了下,没说什么。 梁星远又向瞿渡讨教几句学习方法,借口说去看看弟弟的情况,就走了。 付绫言也很识趣,没来打扰他们。 谷钰这才有机会问他:“你不是兼职吗?怎么来了?” “今天周末,休息半天。林庆焱回国了,夏玏说给他接风,叫我带你一起,就过来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落地的。”他手指勾了下她的肩带,冲她挑眉。 谷钰后悔不迭,讷讷地解释:“这是妈妈的,我懒得去买新的,就用她的了。” “下次别这么穿了。” “哦。”谷钰笑着往他身上踢水,“吃醋了?” 瞿渡抽掉她的游泳圈,谷钰猝不及防,往水里栽,他早有准备,立即捞起她。 “你那同学在岸边看你的表情,一看就意图不轨。” 谷钰嗤笑:“让别人看见了,觉得意图不轨的是你才对。” 他们再靠近一点,就该胸抵着胸了。 在水下,她背上的皮肤丝绸一样顺滑,瞿渡有些心猿意马,舍不得放手。 闻言,他又搂了会儿,才放开。 “他喜欢你?”他蹙眉。 “我也不知道。”谷钰不知道该不该把那件事跟他说。 瞿渡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子,猜到她有事瞒他,先发制人:“之前发生过什么?” 谷钰一五一十说了,又补了句:“你们男生是不是脑子里经常想这些?” “……” 谷钰是真好奇,但瞿渡不可能说实话。 他不可能说,在半年前,他就做过有关她的春梦。 那天他临时改签机票,没通知他们,到谷家已是晚上。习惯使然,回澜市的第一时间去找她。 她刚洗完澡,仅着一条睡裙,胸前那两点的轮廓凸印出来…… 他不断地警告自己,她是你亲妹妹,你再打主意,也不能打到她身上。 后来半年没回澜市,忙是一方面,更多的是那个梦的原因。 谷钰不管他理由多蹩脚,也会谅解他,也因此,他对她愧疚更深。 仿佛他的念头,玷污了她的冰清玉洁。 冷静了一学期,他终于将全部淫邪歪念压制住。 回到澜市,却是她先撩拨他。 饶是瞿渡再能坐怀不乱,也没办法忍受。 终究是,打破了这道伦理藩篱。 * 准备回去时,又碰上梁星远。 付绫言问他:“你弟弟呢?” “他还需要一会儿,我在这等他。” 梁星远忍不住问:“你们还会再来吗?我弟弟每个星期天都来,也许我们……” 瞿渡打断他:“谷钰过几天要回老家。” “哦。”大男生的失望毫不掩饰。 谷钰暗笑,这种略显粗暴的回答,可不是瞿渡的风格。 说他吃醋,还不承认。 叁人走出一段路,付绫言才悄声问谷钰:“你真要回老家啊?” 谷钰瞟瞿渡一眼,说:“我哥诓梁星远的吧。” 谷菁和瞿奕忙了十多年,难得回趟老家,连带着他们兄妹和老家亲戚关系都不太亲。 “我就知道,你以前暑假都不回去,怎么突然说要回。” 付绫言看见瞿渡腕上那块深蓝色的表,替谷钰杞人忧天:“你们这个,会不会太明显?” “不会啊,我们经常买同款。” 付绫言凑近到谷钰的耳边:“你们打啵都被我撞见了,难免下次被其他人发现,还是注意点。” “知道啦。” 瞿渡走在她们身后,像上次一样,即便不故意听,也有零星几个字眼飘进耳里。 平心而论,付绫言这个朋友,是真的没话说。 尽本分,够包容,不逾矩。 他是当局者,尚且不能在一开始,就完全接受这段关系,更遑论旁观者。 也很感谢,陪伴谷钰的,是她。 送付绫言到家,瞿渡陪谷钰回家换了身衣服,才去夏玏定的酒店。 林庆焱母亲是大学教授,父亲是公司老总,是他们中家境最好的,所以高中一毕业,就送出了国,吃饭的地方自然也高档。 见到他们,林庆焱和他们挨个抱了下。 夏玏笑着捶他,“西洋作风学得一套一套的啊。” 瞿渡问:“毕业回国吗?” 林庆焱说:“嗯,锻炼几年,就接手我爸的生意。” 谷钰说:“哇,那到时候林总罩我呀!” 林庆焱乐了,拍了下她的头,“好啊。” 瞿渡眼风一掠,继而勾着谷钰的脖子,把她往后拽了一把,“我罩你罩得还不够?” 读小学初中那些年,对谷钰打过主意的学校的小混混,都知道她有个高年级的哥哥,人不大,但看着厉害。也就没人敢欺负她。 没有瞿渡,她大概也不得安生。 旁人揶揄他:“妹奴啊妹奴。” 席间,瞿渡把大半碟红烧排骨夹进了谷钰碗里。 谷钰对吃食,没什么雷打不动的爱好,瞿渡见她一连夹了几筷子排骨,猜到她喜欢,就不断地给她夹,搞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林庆焱说:“不够了再叫,尽管吃,我请客。” “喂。”夏玏说,“说好我们给你接风的,哪有你请客的道理。” 林庆焱也不争,笑了笑说:“行,那下回你们挑地方,我做东。” 夏玏侃了几句,突然看到谷钰手腕,叫出声:“我说你们兄妹,感情也太好了吧?表都戴情侣款的?” 瞿渡吃着菜,不予理会。 夏玏又觉得自己一惊一乍的:他们从小到大,感情好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瞿渡特别心机的一点是,“妹奴”本质只在他们几个面前表现,其他人顶多知道他对他妹妹好,生怕别人对她过多关注。 夏玏感慨:“世上只有妹妹好,有妹的瞿渡像个宝,躲进妹妹的怀抱,幸福少不了。” 谷钰听得忍俊不禁,两人中间隔了个她,瞿渡伸长手,绕过椅背,没好气地推了把夏玏。 一直玩得很晚才散。 谷钰未成年,滴酒未沾,瞿渡给她点了壶茉莉花茶,她默默地喝,竟然喝光了。 一群人一边扯皮,一边喝酒,最后喝得东倒一个,西倒一个。 瞿渡彻底醉了,怎么回到家的,完全不记得了。迷迷糊糊转醒时,就见谷钰侧躺在身前,看他。 “哎?你醒了?”她憋笑地戳了戳他的脸,“哥,你脸通红的样子,好可爱。” 瞿渡抓住她的手指,定定地看着她。 谷钰动了动唇,他却猝不及防地吻上来。 瞿渡手横在她腰上,拉近距离。 谷钰很喜欢与他唇舌交缠的感觉,她揽住他,热情地回应。 一只手撩起她的衣角,顺着腰腹,一路向上,停在胸前。 与此同时,他的吻也滑下来,对着她细白的脖颈,又舔又吮。 他的手掌是滚烫的,呼吸也是,不知是被酒精,还是被情欲灼烧而成的。可以肯定的是,这双重作用下,他已经逐渐失了平日恪守的分寸。 但谷钰不打算阻止,或叫醒他。 如果这个时候还谈分寸,未免太可笑。 谷钰抱着他的脑袋,情不自禁地向前拱了拱身子,右乳盈满他的掌心。 瞿渡开始抓揉,隔着一层海绵。揉了几下,他似嫌不舒服,把胸罩推高,真真切切地覆上她的乳,他无师自通地捻了捻那颗乳粒,谷钰嘤咛一声。 她不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受,从头到脚像被电流蹿过一遍,浑身酥麻,动弹不得,又有一种颇为扭曲的快感。 瞿渡起初还只是试探,到后面,渐渐摸索出了经验,控制节奏和力度,让她深深浅浅地喘出声。 谷钰感受到下体的收缩与舒张,听见自己的声音,甚至以为自己是欲壑难填的欲女。 她心中充满了羞涩、害怕,与对更进一步的好奇和渴望。 “哥,亲亲我。” 瞿渡抬起脸,此时,他眼中尽是狂乱的欲念,眼角都被染红。 谷钰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衣衫凌乱,两颊潮红。 他的手还在她衣内或轻或重地揉搓着。 她不能完全明白身体里愈发扩大的空虚,但她迫切地想让他亲亲她。 谷钰捧起他的脸,和他接吻。 如果此处是泥沼,她愿意和瞿渡一起沦陷。 把命都舍掉。 一起沉到深处寻求无极之乐。 原┊创┇文┊章: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二十渡雨(9) 两人肆意地吻着,如胶似漆。 他们的欲望赤裸裸地呈现给彼此。 一个想要,一个想给。 本该一触即发。 蓦地,瞿渡想起身下人的种种,她幼时哭得冒鼻涕泡,拉着他喊“哥哥”;她踮起脚,狡黠地吻在他唇角;她拥着他,睡颜恬静…… 理智顷刻回笼,脑中天人交战片刻后,他松开了她。 “不行。谷钰,不可以。” 瞿渡声音低哑,像饮过滚烫的茶水,被烫得几近失语。 谷钰看他,眼中的欲念和眼角的红分明还未褪尽。 他在拒绝她的同时,也在与自己拉锯。 可是,他自顾自当了导演,喊了“卡”之后,留下起了反应的演员怎么办? 鸳鸯梦醒,谷钰一时恍惚。 瞿渡从她身上翻开,坐在床沿,用手狠狠地搓着脸,几乎是自虐式的。 年龄,血缘,构成道天堑横在他们之间,他跨不去。 酒精害人,果然是真的。他差点就犯了无法弥补的错。 做之前,她尚有退路;若真迈过雷池,她就彻底被他拽入深渊了。 能承受吗?瞿渡。 她是你最疼的妹妹啊。 瞿渡心里仿佛被一桶冷水泼上来,炙热的情欲熄灭,只余下冻得发颤。 谷钰默了会儿,也坐起身,将衣服理好。 她拉开瞿渡的手,从背后拥着他,声线轻柔:“哥,不是你的错,是我情愿的。” 他动了动唇,正准备说什么,恰在这时,有人敲门。 “谷钰?你和你哥在里面吗?” 是谷菁。 大概是看她不在房间,才寻到瞿渡这儿来。 谷钰做贼心虚,被吓得心跳漏了一拍。 她应道:“哥喝醉了,我在照顾他。” 谷菁说:“我买了点夜宵,吃吗?” “不吃了,聚会吃太多了,不消化。” “行,你早点回房间,别留在你哥房里睡。” “好。” 谷菁的脚步声远去,谷钰才松一口气,庆幸着,还好反锁了门。 瞿渡深呼吸,把谷钰拉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正色道:“以后我们,还是不要一起睡了。” 谷钰看着他,抿抿唇,说:“好。” 这个“好”和应谷菁的“好”是同一个语气。 又似认真,又似敷衍,但瞿渡听出了她的不甘心。 她从小就很听他的话,这次也不例外。 他摸了摸她的头顶,说:“你还小,我怕伤害你。” “我知道。”她也知道,他对她没办法像普通男友那样对女友,“刚刚是我太冲动了,下次不会了。” 她道歉,是想减轻他的负罪感。 “我先回房了,哥你早点睡。”她声音低下来,“晚安。” * 谷钰赤着身子,立在穿衣镜前失神。 脖颈、胸口,布满深浅不一的吻痕和指痕。 昨晚不觉得瞿渡用力大,大概是肤质的原因。 她原以为,昨天的事可以当做没发生,可这具身体似乎不允许呢。 她莫名冒出个念头,将它拍下来,当做她的独家记忆私藏。 等翻出相机,想了想,还是算了。 瞿渡白天不在家。 谷钰坐在客厅的空调出风口下伏案写题。 卡在一个物理大题上,开始走神,突然想到,再过几天,她就要开始补课,而瞿渡也将回学校。 时间过得好快。 人真的不能太贪心,她已经和他待了这么多天,却还妄想时间再拉长一点,再拉长一点。 可最后,自食恶果的不还是自己? 她撑着脸,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跃然纸上的,是瞿渡的脸的轮廓。 他生得真是好——这话她说一万遍也不腻味。 以前她老说,爸妈把好基因全部遗传给他了,给她留的都是歪瓜裂枣。 彼时,瞿渡笑着捏她的脸,说:“哪有,小钰最可爱了。” 他叫她“小钰”,她则有时会没大没小地叫他名字,长大后,反而倒过来了。 画到这份上,谷钰干脆去翻素描本。 初中后就没学画了,也不知道把画本丢哪儿了,费好一番功夫才找到。 到底是几年没画过,笔尖生涩得很。 瞿家培养孩子,都是全方面发展,但谷钰没什么最精通的,画画、书法、跳舞之类都会点皮毛。 不像瞿渡,钢琴、小提琴都过了十级,还是校羽毛球队的,游泳更不用说。 想到那天在泳池,瞿渡在水下的身体,骨肉匀称有度,不精瘦,也不强壮,刚刚好的程度。 他穿的泳裤是什么颜色来着? 哦,是黑色。 刚好,素描只能涂成黑的。 谷钰笔尖一路向下,是腿的曲线;反复涂抹的,是泳裤;微微凸出,弧度显明,是他胯下的那根。 头发、眉眼、锁骨、喉结……每一寸都熟烙于心。 等她画完抬头,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谷钰扭了扭脖子,酸疼得“嘶”了声,比落枕还难受。 她先去将手上的铅印洗掉,带上钥匙、钱包和太阳伞出门。 日头正盛,晒得地面滚烫,隔着鞋底,也觉得烧脚。 不知道瞿渡吃饭了没,要不然去他医院找他?会不会太打扰了?谷钰胡乱想着,听见有人叫她。 她回头看,是付绫言。 付绫言两手空空,跑过来,钻到她伞下:“谷钰!上哪去?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谷钰扬扬手上的钱包,“找地吃饭。” “我爸妈没在家,我还想去你家蹭饭呢。” 谷钰耸耸肩:“没叫陈阿姨来。”她自己再煮饭也太晚了。 陈阿姨是谷菁离婚前惯用的家政阿姨,有时会来谷家做家务活,对谷钰兄妹俩,她当自己的干儿子干女儿看。 “吃鸡肉卷吧?我请你,走走走。”付绫言二话不说,拉她奔向快餐店。 吃过午餐,付绫言又拉谷钰逛商场。 商场冷气开得很足,两人顿时浑身舒坦。 谷钰说:“你就是想蹭空调吧?” “非也。”付绫言说,“当然是来shopping的啦。” “我钱买手表花光了。” “姐姐有钱,姐姐请你。” 谷钰一脸质疑:“你捡到彩票了?” “你哥今天来找我,送了我一个他们学校的校徽和明信片,说是一点小心意,为了感谢我照顾你。” 有几个晚上和他说过,付绫言对她有多好,他是记住了,还代她赠予回馈。 谷钰一时无言。 “我看那应该就是普通纪念品,就收下了。后来我才发现,校徽是纯金纯银的,想想也是,你哥拿出手的东西,怎么可能便宜。我也不好退还给他,礼尚往来,我请你吧,你哥肯定高兴。” 谷钰不知道怎么拒绝好,犹豫期间,付绫言已经果断干脆买下两条银手链,一人一条,一个挂饰是月亮,一个是星星——星月相伴。 付绫言说:“手表是情侣款,手链是闺蜜款,两个人都不能落。” 谷钰噗地笑出来。 付绫言又带她去试口红。 谷钰自己唇色是浅绯色,皮肤白,有时就显得病弱美。付绫言选的是豆沙色,非常衬她,也显精气神。 付绫言啧啧称叹:“谷钰就是谷钰,美艳无双。” 当机立断:“走,结账!” 谷菁没空管谷钰,按理说,她想买什么就买了,钱也不缺,但这确实是她第一支口红。 走出专卖店,付绫言悄声说:“口红买贵点,吃下去也没什么关系。” 谷钰想到什么,脸红了,拍她:“瞎说八道!” 付绫言揶揄:“想啥呢?我是说你自己。” 她又得意地说:“瞿渡肯定想不到,我会以这种方式回礼。” 谷钰:“……” 她严重怀疑她一语双关。 * 两人一直逛到黄昏时。 到家时,瞿渡已经做好饭了。 谷钰把白天的事和他说了,瞿渡反应淡淡的。 他倒是盯着她的唇看了半晌,她吃了点东西,但颜色没怎么掉。他评价说:“很好看。” “言言还说,贵点的口红吃了没关系,不都是化学成分吗?” “毒性没那么大吧。”瞿渡没研究过化妆品,不太懂。 谷钰抽了张纸,准备擦掉口红,瞿渡拦住她,“我来替你试一下。” 话罢,他头已经俯下去,在她唇瓣上留下一个悱恻的吻。 片刻,瞿渡准备撤离,谷钰追上去,又多吻了会儿。 她眨巴着眼看他,“亲亲总可以吧?” 瞿渡失笑:“如果你当初也这么问一遍,或许没有现在了。” 谷钰愣了愣神,意识到他指的是那个唇角吻。 瞿渡适时地撇开话题:“那副画,你上午画的?” “啊?” 他下巴抬了抬,示意沙发边小桌上的画本。 “啊!”谷钰没脸见他了。 她出门前,想着不用多久,也就没收拾,结果被付绫言拉着逛了一下午,把这茬忘了。 瞿渡忍俊不禁:“还是改不掉东西乱扔的习惯,我帮你收起来了。吃饭吧。” 深夜,谷钰辗转反侧,忍不住想他那句话。 “没有现在”…… 他是在怪她,抑或,后悔了? 也许沦陷在柔情陷阱的人,患得患失是常态。 她怕这一切,只是做的一场夏日梦,也怕这爱情,真如那句“世上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所说。 于他,于她,他们都不是能轻易舍下对方的人。有十几年感情打底,也许回归兄妹的身份,他仍能待她如初,可她无法像爱他一样,再去爱别人。 一生一场的爱情,纵然荒唐、奢侈,她也在所不惜。 另一厢,瞿渡也难以入睡。 他们对彼此的感情,禁受太久的压制,以致于释放之时,争先恐后从心底喷薄而出。 谁能想到,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从一开始的小心试探,到后来的坦白索取,再到现在的刻意抑制。 被他偏爱,所以她有恃无恐? 确实是他太宠她,以致产生了畸形的爱情。 话说到晚餐时他的失言。 其实,他对她主动的事始终耿耿于怀。 时至今日,主导权似乎一直在她手里,他像被摄魂夺魄的傀儡,只能随着她的指示行事。 他昨晚反客为主,不碰她,是为她留足后路。 但若真想走到最后,他也会率先提刀挂剑,去披荆斩棘,踏平前路。 他的公主,为她,他甘愿,做冲锋陷阵的骑士,也做忠贞不移的不二臣。 二十渡雨(10) 耳边是女人令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声,或高或低,毫不加以掩饰。 瞿渡睁开眼,看见一个女人躺在身下,浑身赤裸,遍布吻痕。他的手握在她的乳上。 他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不受大脑控制,在她身上驰骋着。 女人断断续续地叫着,让他再重点,再快点。 他挺动腰身,把自己送入深处。 一种陌生的快感快而猛烈地席卷了他,叫他分不清天上人间地狱。 在女人的娇喘声中,他逐渐看清了女人的脸。 如同迷雾拨去散尽。 是谷钰。 她表情迷离,明显陷在情欲之中,甚至有些狂乱。 她眯着眼暧昧地笑,极度妩媚:“哥。” …… 瞿渡猛地惊醒。 从梦境抽离,现实生活中的位置,却是学校宿舍。 天微亮,室友仍在酣然而睡。 那次意乱情迷的后遗症,导致他时不时会做类似的春梦。 离开澜市回到学校,忙碌的课程压得他没空做梦,但一旦闲下来,就不可避免地会梦见她。 大概是,触及不到的人,要约她去梦里见。 他犹且庆幸,那次没真的要了她。这种事,是会食髓知味的。 他又躺了会儿,听到手机闹钟响。 六点半了。 室友们挨个地爬起来。 瞿渡一反常态,居然多赖了五分钟床。 各种医理课、药理课、实验课、选修课、讲座排得满满当当,白天根本没空想谷钰。 只有那么少的可怜的一点睡前时间,去想,她学习是否还如意,考试有没有发挥失常,早中晚餐吃得怎么样。 还有,是不是像他想念她一样,那么想他。 在一天的忙碌开启之前,他贪念着脑海中浮现的与谷钰的温存片段。 她娇俏地笑,她抱着他的胳膊叫“哥”,她仰起头,回应他的吻……有关她的一切在脑中走马灯似的快速略过。 五分钟,已经足够他们穿戴完毕;五分钟,已经足够他想一遍谷钰。 五分钟,已经足够珍贵。 他不敢再奢求更多。 * 谷钰高叁后,谷菁考虑到她学习,不准她用电脑。 只在周末的晚上,谷钰才有机会,用家里座机打电话给瞿渡。 她知道瞿渡忙,从不跟他说太久。 十分钟,她给自己规定这么长时间与他通话,可最后想多说几句话的,却是瞿渡。 饶是谷钰成绩好,作为一名高叁毕业生,也并不轻松。 各种考试,练习,评析试卷,一重接一重地赶上来,像一道道鞭,抽着人往前跑。 考普通一本,谷钰游刃有余,但想上S大,这一年就不能松懈。 瞿渡是挂在她眼前的诱饵,既给她动力,也给她指引方向。 S大医科分数线高,她不能好高骛远,首先得上最低投档线。 她有明确目标,累是累,但至少不会迷茫。 考试不能保证稳坐钓鱼台,她会受到各方面的压力,也会发挥失常,考得差。 不知是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还是对她本身的期待高,她一旦成绩下滑,班主任就会找她谈话。谷钰甚至被她说得掉过眼泪,虽然她很快抹了,但还是被路过办公室的同学看见了。 他们都说她对谷钰太严格了。 付绫言也来安慰她,说班主任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到底是希望你好的。 谷钰没忍住,跟瞿渡抱怨过一次。 瞿渡说:“成绩有起有落很正常,你要根据自身的弱点,加以提升,高考说到底是考基础,你基础很稳,要对自己有信心。” 谷钰低低地“嗯”了一声。 听出来她心情仍有些低落,他又说:“至于班主任训斥你的话,你捡些能听的听就好。估计是我那叁年没听过她几句话,知道你是我妹妹,想从你身上找补回来。” 谷钰噗地笑出来。 听见她笑,瞿渡就放心了。 挂电话前,他温柔地说:“小钰,我在这里等你。”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叫她了。 仿佛是誓言,美好得让人心动。 谷钰又“嗯”了一声。 有他这句话,接下来的两百多天,似乎也没那么难熬。 * 国庆节,谷钰只有叁天假。 瞿渡回澜市,没提前告诉她。 本来是没空的,想到一个多月未见,下次放假,只能到寒假,还是推掉了兼职,抽时间回去。 最重要的是,他很想谷钰。 以前想她,还必须强力压下,如今没必要了。 十月一号那天,谷钰睡得昏天黑地,突然被人掀开被。 她伸手去拽被子,嘟囔着:“妈,让我久睡一会儿,难得放假。” 瞿渡看了眼手表,已经九点了,不禁失笑。 他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上。 今天是大晴天,怕太阳升上去,阳光刺眼,扰她瓷砖地。睡眠。 谷钰一觉睡起来,发现屋里是暗的。 窗帘有两层,一层厚,一层薄。被拉上的是厚的那层,阳光尽数被挡在另一个世界。 她自己没拉窗帘的习惯,谷菁尊重她隐私,也是没那个闲心思,一般情况不会进她卧室。 她想到一种可能,鞋也没穿,拉开门,跑到客厅。 厨房传来翻炒的声音,还有红烧猪蹄的香气。 肯定是瞿渡。 谷钰噔噔噔跑进厨房,一把抱住他的腰。 “舍得起床了?” 瞿渡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放开他。 谷钰摇摇头,“哥,我好想你。” 瞿渡干脆关了火,拉开她圈住他的手,转过身,面对她。 想说什么,视线落在她脚上,眉一皱:“怎么不穿鞋?” 谷钰说:“急着来找你,忘记了……” 十月份地面凉,厨房又是瓷砖。瞿渡两手穿过她腋下,将她整个人举起来。 猝不及防双脚离地,谷钰惊呼一声。 下一秒,他的吻落下来。 瞿渡一手抱住她,一手托起她的臀,谷钰心领神会,双腿环住他的腰,双臂攀住他。 他吻得力道不大,却在一点点地蚕食着她的意识。 时隔多日的吻。 谷钰积极回应,到后面,被他亲得浑身发软,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迎合。 在厨房这逼仄的空间接吻,身体紧贴,皮肤摩擦,静谧且亲昵,空气似乎也在悄然升温。 谷钰被他吻得快喘不上来气时,瞿渡才稍稍后撤。 他们额抵着额,谷钰说:“怎么回来不告诉我?” “惊喜,不喜欢吗?” “嗯……你待几天?” “你开学那天走。”瞿渡又亲了亲她,“去洗漱换衣服,等下吃饭。” “啊,我没刷牙,那你还亲我?” 瞿渡放她下地之前,摁着她的后脑勺,又亲了两分钟,身体力行地表明不嫌弃。 瞿渡在飞机上没吃什么东西,但看到她之后,疲惫和饥饿感也没那么强烈了。 谷钰啃着猪蹄,含糊不清地问他:“你住那边还是这儿?” 那边是指瞿奕家。 “我回去住吧,暑假没回去,总要做个样子。” 而且后妈也快生了,无论是否乐意,瞿奕毕竟是父亲,明面上的孝道要尽。 暑假那会儿,他只和瞿奕、后妈一起吃了顿饭。 席上,瞿奕也没多问他什么,吃完饭,他准备回谷家,他叫住他,给了他一万块,让他好好学习,就算做兼职,也不要太累了。 瞿渡有张卡,专门存瞿奕给他的钱,除了交学费,他没动过,攒了几年,竟存下一笔不小的数目。 至于攒下来做什么,他也没想法。 一开始是想,如果谷钰嫁人了,就给她做嫁妆。 现在…… 谷钰“哦”了声:“那你多劝劝爸,让他少喝点酒,你是医学生,劝劝还是有用的。” 瞿奕信科学,多少会听点瞿渡的话。 “好。”瞿渡揉了揉她的头,有时候,他也希望谷钰不要这么懂事。 太懂事了,反而更让人心疼。 * 瞿渡回到瞿家,后妈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听见关门声,她偏头,见是瞿渡,她立即眉开眼笑:“瞿渡回来了呀,跟你爸打电话了没?” “还没有。”瞿渡将一个袋子放在茶几上,“这是给你买的按摩仪,挺着大肚子,用用会舒服些。” 沉宛清客气地说:“谢谢你啊。” 瞿渡声音不咸不淡:“应该的。” “吃晚饭了没啊?要不要叫阿姨再煮点吃的?” “跟谷钰一起吃过了。” 沉宛清的笑僵了下,说:“瞿渡啊,我还是得说两句,你也别老往那边跑,虽然知道你爱妹妹,也要顾及下你爸的心情吧?” 说到底,他还是姓瞿。之前他在谷家住了一个多月,瞿奕虽没说,但沉宛清知道,他并不开心。 有谁会乐意儿子一直往前妻家跑? 瞿渡拖着行李箱回卧室,说:“所以这次我回来住了。” 沉宛清听见关门声,轻吐了口气。 她明明比他大几岁,但每次跟他说话,总觉得是自己气势矮一截。 或许是因为自己内心有愧。 瞿奕回到家之前,瞿渡没出过房门。 沉宛清给他使眼色,瞿奕拍了拍她的肩,说:“你去睡吧,没事。”然后走过去,敲了敲门。 “进来吧,我还没睡。” 瞿渡坐在书桌前,正在用电脑写论文。 瞿奕在沙发上坐下,瞿渡完成最后一节,保存文件,将电脑关了。 转椅转过去,瞿渡不卑不亢地直视父亲,说:“她跟你说了?” 瞿奕说:“宛清也没说错,你老往那边跑确实不像话,小钰你可以见,但没必要住在那边。” 瞿渡说:“比起你,或者这个家,她更需要我。” 瞿奕蹙眉:“小钰长大了,也该独立了,怎么能小时候一样,事事依赖哥哥?” “她再独立,情感上的需求,也永远无法代替。” 瞿奕叹了口气:“你们兄妹感情好了这么多年,难以分开我也理解,但你们也不可能永远在一起,你要娶妻,她要嫁人,以后会来往得更少,你要试着切断这份羁绊。” 瞿渡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不可能。”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亲自去斩断这段感情。 二十渡雨(11) 时间很快过去,转眼就要高考。 提前两天,收拾东西回家。 谷钰和付绫言被分在一个学校,约好第二天一起看考场。 瞿渡打了电话过来,鼓励她按平常水平发挥。本想絮絮叨叨多说些,那边却又有人叫他。 是又要上课了。 把他老妈子操心的心思掐死在摇篮里。 他无奈地应了声:“马上。” 谷钰说:“该嘱咐的,老师都讲尽了。哥,我明天会加油的。” 话是会说尽的,但忧心却不会停止。 他应声“好”,声线温柔:“等你考完,我就回来给你过生日。” 她今年生日正好在高考后的二十天,六月二十八号。 挂掉电话,谷钰看了眼时间,并不打算写题。 最后两天的时间,她想放松一下。 她摸到书房,打开电脑,输入密码,随便找了部片子。 过了生日,她就满十八了,她不想到那个时候,既无实践,也无理论经验地和瞿渡做爱。 情侣都该走到那步的吧? 就当做心理建设了。 前面铺垫得很少,简直是开门见山,男女主角前戏没做多久,就开始正戏了。 音量调得低,怕隔墙有耳似的,可事实上,他们的粗喘、娇吟,却像贴着她的耳朵发出来的。 大概是因为“做贼心虚”,又或许是房间太静。 谷钰看得目瞪口呆,心狂跳不已,像被搁在猛擂的鼓面上,震得简直发疼。 她害怕得,甚至不敢回忆上次的事情。 看了不到叁分之一,她就关了页面,清除所有痕迹,再关掉电脑。 向来老实乖巧的女孩子,居然会偷摸摸地看片子。 连谷钰自己也觉得羞耻。 她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跑到厨房,猛灌凉水。 是天气太热了吗?她脸烫得如刚蒸过汗蒸,满是汗。 受白天的影响,当夜的梦里,便是她和瞿渡做爱的场景。 她明明没将自己和瞿渡代入到片中,可环境、动作、乃至话语,都如出一辙。 瞿渡掐着她的腰,死劲地往前顶,口里说着:“舒不舒服,嗯?我还可以再用力点……” 她晃着乳儿,咬着下唇,欲拒还迎地推着他的胸膛,喉间溢出娇喘。 他们在学校的楼顶,她一面享受情欲的快感,一面担心有人会上来,撞见这一幕。 担心的终究会发生,马上有人走上来。 有阻挡,他们看不到淫糜的二人。 谷钰眼里全是慌乱,瞿渡却还在不管不顾地插干。 他们说了什么话,她完全听不见,只会小声地说“不要”、“停下”、“求求你”。 直到那几人离去,他将她翻个身,继续肏她,没过几分钟,他抽出来,射在她腿上。 她软趴趴地跪下去,倒在地上散落的衣物上…… 醒来后,谷钰已经羞耻地不敢起床。 下身的濡湿告诉她,她为这出春梦动情了。 她极度后悔看了那部AV。 哪怕害羞,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对瞿渡,是有几分渴望的。 那部片子勾起了她深埋于心的,羞于启齿的欲念,这令她更加羞愤难当。 她爬起来,翻到那本素描本,又画了一幅瞿渡,试图以此忘记那些念头。 是那天从KTV出来,站在树下的瞿渡。 他身边是光与暗的交界,他单手下垂,另一只插在裤兜里,眼皮半合,脸上几分醉意。 谷钰忽然想到,如果那天,他指间夹支烟,会不会更性感。 于是便给加上去了。 第二幅,则是他靠着沙发靠背,两腿分开,腕上戴着表。 画完两幅素描,那点旖念便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恰逢付绫言来找她,谷钰给她看,她思忖几秒,说:“你哥看着没这么不近人情。” 是了,她画的人太冷漠。 而且构图略显生硬,许多细节也不完美。 也许,该找个机会,让他当她的模特。 * 谷钰发挥很稳,最后一场英语考完,她如释重负。 对完答案,她告诉瞿渡,S大妥了。 瞿渡听着她语气里的欣喜,笑了:“我妹妹是天下最棒的。” 毫不迟疑的褒扬,丝毫不担心她会骄傲。 这几个月的鏖战,让谷钰内分泌有些失调,脸上开始冒痘痘,月经也不太正常,人也胖了十几斤。 总不能以这个样子见瞿渡。 休整几天,谷钰开始调整作息。 每天早晨六点起床,慢跑四十分钟,减少正餐,多吃水果和蔬菜沙拉,晚上十一点入睡。 不到半个月,就恢复了不少。 成绩也出来了。 不出谷钰所料,她上了S大的分数线。 离医学院的线还差几分,但供她选的专业还是不少。 开始填志愿的当天,谷菁说要跟她谈一谈。 谷钰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没由来的,心头一慌。 谷菁双手环抱着,站在阳台栏杆边,见谷钰走过来,睨了她一眼。 叁堂会审,谷钰面对的虽只有谷菁一个人,也感到莫大的压力。 “还没填志愿?” “嗯。” 谷菁语气淡淡的:“我知道你想填S大,跟你哥读一个学校。别填S大了,留在澜市,在L大读金融吧,你的分数刚好可以上。读完研,想当大学老师,或者进企业,路我都可以替你铺好。” “为什么?!”谷钰一下急了,声音猛地拔高。 她做领导做久了,日常说话难免带点官腔,但从未对谷钰这样发号施令过。 谷菁没什么表情,语气骤然冷了八度,“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这段时间我没干涉你,不是完全不管你。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还做不了什么,等你跑到那边,跟你哥做些不叁不四的,我手伸得再长,也管不着了。” 谷钰脸白了:“妈,你在说什么?” “你甭跟我装傻,就你这点道行,能骗得着谁?这事说出去,我和你爸也就不用混了。我知道你和你哥未必把我们放在眼里,但就当为了他的人生,你就老老实实待在澜市吧。” 谷钰眼眶登时红了,“凭什么?” “就凭你们的感情不为天理所容!我原先只当你们兄妹感情深,喜欢黏在一起,也无可厚非,也怪我工作忙,没留神就让你们发展成这样。” “你们之前做了什么,我不想追究,你哥我还是了解的,他不会当真对你做什么,但我不会继续放任下去。这事就这么定了,没得商量。” 末了,她又稍稍放软了语气:“小钰,你正值花样年华,不要轻易把你的后半生毁了。” 看似劝诫,实则是警告。 谷钰道行是浅,否则她也不会一个反驳的字都吐不出来。 哪像谷菁,不动一兵一卒,就把她杀得片甲不留。 而这一番话既给她留了面子,又把她的后路完全堵住,叫她只能答应。 谷钰终于明白,如坠冰窟是什么感受。 全身血液仿佛冻住,嘴唇血色瞬间褪尽,止不住得想发抖,却说不清是气得,还是怕得。 …… 当天夜里,谷钰做了噩梦。 高考前的两个月,因为压力大,她经常做梦。 经过一段时间调整,她已经很久没做梦了。 可现在又开始了。 梦里,瞿渡来找她,谷菁狠狠地发了一通脾气,谷奕气得脸成了猪肝色,若不是沉宛清拉着,他手边的钓鱼竿怕早打断了。 瞿渡跪在地上,膝下是一滩血,触目惊心。 她看过去,那是一地玻璃碎渣,他就那么跪着,一声不吭。 谷钰哭着求饶,“我去L大,去L大,别再打他了,他要是出事了,我死给你们看。” 谷菁怒火消了些,冷笑地看向她:“早些答应,你哥也不用受这些苦了。又或者,当初你们没鬼迷心窍,现在还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妹呢。” * 谷钰最终如谷菁所愿,报了L大的金融系。 付绫言则去了洮市。 谷钰彻底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不知道谷菁跟瞿渡说了什么,他没再回澜市,也没再打来电话。 只有生日礼物,是照常寄回来的。 谷钰十八岁生日那天,谷菁给她办了成年派对暨升学宴,来的都是官场、商界人士,借这场机会,不知又完成了多少暗中交易。 作为成年礼物,瞿奕送她学校旁边一间小公寓,谷菁送她一整套名牌衣服、鞋、首饰,典型的打个巴掌再给枣。 她用强势手段逼得谷钰屈服,又念着母女情,想挽回一二,在她眼里,最重要的,大概还是利益平衡。 是什么时候,谷菁的官场做风也用到女儿身上来了,淋漓尽致地。 而瞿渡送的是一颗雕成玫瑰的粉珍珠。 玫瑰是爱,珍珠是珍惜。 她明白他的意思。 不管分开还是在一起,他都不会后悔。 刚开始的几天,谷钰夜夜抱着那本素描本哭。 她也不用压抑哭声,反正她哭得睡着之后,谷菁才会回家。 那次噩梦之后,瞿渡再未进过她的梦中。 谷钰一边骂他薄情,无心,懦弱,一边又哭着想念他。 就连贪心一个梦,也不能满足她吗? 付绫言得知他们的事情,陪她待了一整天,想讨她开心,用尽办法,也不见成效。 她没敢跟谷钰说,瞿渡其实回来过。 他是瞒着所有人回来的。 为了避免被发现,他租了辆车开回澜市。 他找到付绫言,沉默半晌,却不知道说什么。毕竟她也没办法一直陪伴谷钰。 末了,只说了句:“你替我安慰安慰她,她爱哭,但哭多了也伤身。” “好。” “如果可以,九月开学之后,你们也多联系。”他不想谷钰在他们断绝联系之后,还和这个闺蜜渐行渐远渐无书。 “好,如果你想知道她的近况,可以来问我。” “谢谢。” 最后,瞿渡给了她一袋子零食,付绫言看了眼,都是谷钰爱吃的。 意图不言而喻。 “别告诉她我回来过。” “好。” 付绫言忍不住想,他应该早料到过这一天,以至于他看起来并不慌乱。 可他如果真的理智,也不会开十个小时车回澜市,就为嘱咐她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他还是想见她的吧。 哪怕隔着重重阻碍,哪怕结果依旧是见不到。 瞿渡扭了扭肩,转身离开。 他是开了太久车,导致肩膀酸痛。付绫言却觉得,他是担了太重的责任,抖落的,却是尘埃。 这是瞿渡,既可以为谷钰战无不胜,也可以为她坚不可摧的人。 二十渡雨(12) 交完最后一篇画稿,谷钰扭了扭酸涩的脖颈。 窗外,红霞漫天,晚归的鸟划过,快得只留下一条线,夏蝉也渐渐安分下来。 谷钰心中一时怅惘。 她起身,给自己倒杯水,盯着墙上画框发呆。 漆成白色的木质画框上雕着繁复的花纹,颇为复古韵味,似是十八九世纪英伦风格。 她看的却是框中的画。 画的是男人,笔法略见拙劣,暗藏的情意像雾一般,丝丝缕缕地透出来。 那是四年前的瞿渡。 常人是面相不佳,羞于上镜,瞿渡是一张美人皮,仍是不爱照相。 即使有相片留存,也被谷菁清走。要斩便斩草除根,以免春风吹又生,这是她所信奉的。 她只能借此拙画以求慰藉。 她不由得想,听谷菁说,他在S大读研,边领着高额奖学金,边在各大着名医学刊物上发表着论文。 谷菁的意思,无非是暗指,即使没有她,他照样活得风生水起。抑或像幼时借别人家的孩子,来激励她。 而事实上,瞿渡也是她的孩子。这一套,对她也不管用了。 现在,他也该毕业了。 毕业季,有的已经入职,领着或微薄或可观的薪水,有的还在细细规划未来,看似斟酌再叁,实际迷茫无措,比如谷钰。 金融她并不喜欢,凭着尚可的聪明,混到毕业。 那时是为安谷菁的心,不让她为难瞿渡,而今,她也无法再干涉她的未来了。 去年,上头严抓狠打,一批高官下马,混得风生水起的谷菁不可能两袖清风,置身事外,但她有出乎常人的危机意识,在嗅到不对劲的意味前,躲去国外,至今未归。 官商勾结是常事,瞿奕事业也受到打击,境况却好过谷菁,整顿一年,东山再起。 大学期间,谷钰不断在网上发表画作,起初是一些素描、水彩,后来专程买了手绘板,慢慢摸索,不断提升画技,形成固定个人风格,也积累了一批粉丝。 付绫言开玩笑说,她将来成了画家,一定要送她画作,存个几十年,也许标了谷钰名号的画有价无市。 其实是她夸张了。 谷钰不愁吃穿用度,偶尔接几笔单,钱攒起来,至今为止,还不及毕业那年,谷菁送的一套名牌值钱。 所以,她既不用苦心钻研画技,也不用追求崇高艺术。 画画不过打发闲暇时间罢了,不然总是想到瞿渡。 这也是付绫言给她的建议。 刚开始的两年,谷钰总是因不相干的人或事想起瞿渡。 吃鱼时,会想起他们曾在澜山水库边的车内,无言坐着;下雨时,会想起那天晚上,瞿渡拎着把黑伞,站在教室前门。 甚至舍友谈恋爱,对方是个体贴人的,也想到瞿渡。 中了蛊一样。 而下了蛊的人,是否也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熬着思念的毒。 * 谷钰再次拒绝梁星远的邀请,无丝毫歉意。 他也在L大就读,建筑系,与她的经管院隔了大半个校区,却总来寻她。 他从未说过追她,那股殷勤劲儿,却是让明眼人一瞧便知。 谷钰无意间提起当时的黄段子,梁星远支支吾吾的,说了实话。 她的直觉没错,女主角就是以她为蓝本。 坦诚完,他立马道歉,只是一时兴起,并没有故意亵渎她的意思。 亵渎。多严重的词啊。谷钰不禁发笑。 梁星远怔怔地看着她,觉得她变了,说不出来的变化。 谷钰收了笑,用同样的坦诚回报他:“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一时没回过神,以为是她找老掉牙的借口拒绝他。 她是经管院院花级的人物,若有喜欢的对象,早传出来了,平时也没走得近的男性朋友,高中时呢,她只顾埋头学习,不屑与犯花痴的女生为伍——这是梁星远的看法。 事实上,是谷钰看多了瞿渡那张脸,对高中一群虽意气风发,但青涩未脱的男生毫无兴趣。 谷钰也不解释,道声“有事先走”,就把他抛至脑后。 这种时候,也顾不上礼貌了。 然而,梁星远是执着的,他坚信那句话是托词,事实也证明,这四年来,她并未有男友。 有时,梁星远邀她,她会赴约,比如同学聚会。不得已而为之,并非给他面子。 多数情况下,就算同学撺掇她试一试,她也没萌生过,和他交往看看的念头。 你得到过更好的,就很难看上不及那个人的别人了。 人就是这么被惯坏的。 与谷钰交好的同学不知道她有一个哥哥,只隐约听到风言风语,关于谷菁,关于瞿奕。 有羡慕,有嫉妒,也有诋毁。 说她不过是花瓶,靠父母的关系,天天穿名牌,得老师关照,还有无数男生甘愿前赴后继,只为讨她青睐。 还有人说她欲擒故纵,吊着一个又一个,看似哪个都不接受,其实是在暗自比较,等待着更优质的。 高中的环境更为简单纯粹,谷钰又被瞿渡,被付绫言护得很好,这样的处境,她难以适应。 时间长了,她也就学着去漠视了。 没了鸡妈妈的庇护,小鸡仔也要学着长大。 挂掉梁星远的电话后,谷钰决定去理个发。 经不起理发师的忽悠,她选择一款价格不低的烫染。 漫长的等待后,谷钰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时无言。 她一头黑长直,被剪得将将过肩,发尾烫出棕色小波浪,刘海也变了样,她不落凡尘的气质,多了两分风尘气息。 不能说不好看,只是自己没习惯。 理发师还在自吹自擂:“小姐,我就说吧,这发型特别适合你,衬得脸又小又白……” 谷钰抚了抚发尾,不禁想,不知道瞿渡见到她,还能不能认出来。 于是笑出来。 没想到这个不经意的想法很快应验。 * 谷钰拎着一个便利店的袋子,准备回家时,被一个莽撞的男孩子撞了。 膝盖狠狠地蹭在地面,不断地冒血,手掌也被蹭掉了皮。 酸奶、薯片、果脯、奶糖等零食滚落一地。 大男孩一下慌了,连声道歉,说带她去医院。 谷钰没拒绝。 好在医院不远。 护士手脚麻利地给她消毒、上药、贴上纱布,嘱咐几句,拿上药,就可以走。 男孩看着她手里的单子发傻,谷钰笑着说:“没关系,姐姐自己付钱,你快回家吧,谢谢你陪我来。” 说到底,没拒绝的原因,只是不想一个人。 说起来挺矫情的,她可以独自吃饭、上课、购物,来医院则是例外。也许是从小到大,来医院统共几次,都有瞿渡陪。 他正要说什么,她看见一道一晃而过的身影,紧跟着一道声音:“哎,小瞿——” 谷钰愣了愣,不顾膝盖还受着伤,拔腿追过去。 她已经做好出糗的准备,因思念产生的幻听幻视,已出现过几回。 熟能生巧,她不怕丢脸。 男孩急急跟上,喊着:“姐姐,你慢点!” 谷钰感觉得到止住血的伤口绷开了,却来不及去查看。 眼前最重要的事,是确认那人的“真伪”。 男人停住脚步,是被追上的科室主任叫住的。 他转过身,准备应话,余光被另一道纤细的身影占据。 鲜艳的,生动的。 他一下哑了言,千言万语翻涌,堵在喉口,不知怎的,似乎连听觉也不再灵敏。 她穿着水洗蓝牛仔长裙,停在六七步之外,胸膛微微起伏,膝上沁染开来的血触目惊心。 十几岁的大男生徘徊在她身后,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站在那儿的,仿佛还是个只会拉着他袖子哼歌的小屁孩。 十几年好似一梦晃过。 马主任晃晃手,试图唤回瞿渡的神。 “小瞿,发什么呆呢?你钱包落了,不准要了?” 瞿渡接过钱包,说声“谢谢”,大跨步迈过他,一把将谷钰抱入怀。 如此真切的温度与气息,紧紧地贴着她,钻入她的四肢百骸,威力巨大,伤筋动骨得她当即落了泪。 医院人来人往,不容得他们站在大厅中央静静相拥,既无浪漫的氛围,也不合时宜。 瞿渡放开她,叹息了声:“隔了这么久再见面,居然是医院。怎么伤的?” 这般语气,仿佛只是多年老友重逢,熟稔依旧,无半分裂隙。 他拭泪的动作极尽温柔,谷钰难忍的酸意又将溃堤。 见她说不出话来,大男生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瞿渡将她牵引到一边,撕开纱布,检查了下伤口,决定再带她回去重新处理。 马主任看得目瞪口呆。 瞿渡向他点头致意:“我先带她去弄一下。” 马主任只得应好,再看被他牵着的女孩,眼睛哭得红了,低着头,楚楚可怜。她对瞿渡的依赖和信任,显而易见。 他不禁嘀咕:不都说瞿渡不近女色,原来是有老相好在老家?没想到长了一张容易沾花惹草的脸,却个用情专一的。 护士见谷钰折回来,觉得诧异,也因着职业病,训斥了她两句,重新给她包扎。 第二次速度就很快。 瞿渡扶着谷钰,走到医院外。 男孩始终一言不发地跟在身后。 谷钰恢复了些,和他说:“不是让你回去了吗?折腾这么久,家里不会担心吗?” 男生说:“姐姐,是我闯了祸才害你受伤,我得赔你医药费。” 这回是瞿渡开口:“我会照顾她,你回家去吧。” 他只好一步叁回头地离开。 人一走,瞿渡就弯下腰,横抱起谷钰。 走的方向是停车场。 一路上,谷钰的泪干了,把头靠在他肩膀,一声不吭。 想说的太多,憋了太久,反而在见到人后,失去了倾诉的欲望。 事实上,他们之间,也不需要。 车是崭新的,陌生的,但车内布置还是他的风格。一如过去的这几年,几经天翻地覆,总有些东西没变过。 她被放在副驾驶座上,刚坐稳,唇被封住。 吻也是半熟悉,半陌生的。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包裹住她,呼吸间,入肺的还有新车的皮革味,以及药味。 她一回过神来,便用手勾住瞿渡的后颈。 他的急切,他的贪心,一览无遗,要把她的唇舌吞入腹般。 她并不知道的是,这是四年前那个清晨,他就想做的事。 吻着吻着,毫无征兆地,她落下泪来。 瞿渡再度叹息,将脸埋在她颈窝处,蹭了蹭,声线喑哑:“谷钰,我也很想你。” 她不用开口,他就知道她为何流泪。 二十渡雨(13) 人活这么多年,总不能由着自己心意过日子,要学会妥协、让步,不是说,妥协也是政治手段的一种? 瞿渡这四年,就是在以退为进。 他知道谷菁总有栽的一天,常走河边哪有不沾湿鞋的?也知道这一天并不远。等到她再无法干涉,他方可正大光明回澜市。 而这期间,也有足够的空间,让谷钰茁壮成长。 被温室保护和肥料呵护的花朵,是经不起风雨的。 瞿渡很难对身外物产生很深的执念,除了谷钰。 曾经是出于兄长的身份,对她有占有欲,多年的发酵,变成了畸形的爱。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似乎什么都不缺,随着年龄的增长,性格逐渐独立,又有聪明的头脑,不需依靠家庭,在外人看来,瞿渡什么都不稀罕要,可他只有自己知道,他离不开谷钰。 所以,他又怎么可能轻易遂谷菁的愿,再不与谷钰有瓜葛? 所以,他回来了。 谷钰就是在肆无忌惮地恃爱行凶,她一哭,他的心就被捅得稀烂。 他一直喃喃地说:“我回来了,别哭,谷钰,哥哥回来了。” 连同她的心,一起带回来了。 她的眼睛慢慢雨停,一双湿蒙蒙的眸子望着前方。 临近下班高峰,车动得很慢,他们就像被缓慢水流带走的石子。 瞿渡说他暂时住在酒店,先送她回家。 她还未说出地址,人已达楼下。 谷钰毫不意外,瞿渡怎么可能对她现状一无所知。 他人在外地,却怕是比谷菁、瞿奕还清楚。 付绫言问候她问候得勤,隔叁差五的,每次回澜市,都是大包小包给她带礼物。 她受了瞿渡多少贿赂,卖了他多少情报,帮他跑了多少趟腿,不得而知。 谷钰装作无知无觉,是知道他们是对她好。 现在,也没有追究的必要。 * 谷钰不肯下车,渐次亮起的路灯的光透过车窗,被稀释了一层,映在她明艳生动的脸上。 已褪去青涩,趋于饱满、成熟的脸。 间或有车驶入小区,车灯一晃而过,照亮两抹已干的泪痕。平添几分可怜楚楚。 谷钰说:“还没吃晚饭,我去给你煮点东西吃吧。” 瞿渡看她片刻,垂手,解开安全带。 她笑起来,眼中像盛了星星,也许是未消失殆尽的泪光。 结果因为谷钰受伤,还是瞿渡下的厨。 材料、时间有限,他只做了两碗蛋包饭。 牛肉、青椒、洋葱切成粒,与饭粒炒匀,盖上一层薄薄的蛋皮,浇上番茄酱,点缀两颗水煮西兰花,,香气扑鼻。 ——番茄酱还是她前些天点麦当劳没拆封的。 谷钰胃口不太好,就算是他做的,也还剩下一半。 分量分明不多,瞿渡不喜欢浪费,却也没说她,拽过她的碟子,吃完了。 瞿渡怕她待会儿会饿,便用盐水泡了草莓给她吃。 谷钰就坐在厨房外的餐桌旁,手撑着脑袋,看他洗碗的背影。 他穿得比较正式,衬衫、休闲西装裤,流理台不高,他半弓着身,背上布料被撑平。 他将水沥干,摆上碗架,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她拈起一只草莓,走近他,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 瞿渡叼走她的投喂,刚嚼两下,她吻上来。 草莓的清甜在彼此唇舌间蔓延。 瞿渡反应过来,揽上她的腰,将她微托举起,减轻她腿的受力。 即便在这种时刻,他也不忘她的伤。 谷钰与他紧密相贴,隔着两层布料,感受到他的腹肌。 瞿渡是生活自律的人,显然,忙碌的求学并未让他疏于锻炼。 果肉被他的舌推过去,由她咽下。 随着吻的加深,体温变得灼人。 她的手不安分起来,从扶着他的手臂,到裤腰,再到胯前。触及一团火热。 从最开始,到现在,她以为先动情的都是她。其实不是。 瞿渡只是更懂得隐藏。 瞿渡抓住她的手,眸中暗潮涌动,分不清是情欲,是恼怒,还是挣扎。 谷钰也不解释,明明白白地看着他,不退不避。 她“请”他上楼,本来就没存什么纯良的心思。 她想把他套牢,由内到外,让他再走不掉,离不开,用尽各种手段,卖可怜,献身,在所不惜。 这四年,她一直在惶惶碌碌中过,日子过得像摸不着底,谷菁出国后,这种感觉并没有减少。究其原因,是她太依赖瞿渡。 她把他当她的渡口,既送她远行,也迎她归航。 瞿渡正色问道:“即使再无回旋余地,你也想做?” 谷钰翘起下巴,勇而无畏地说:“想。我都不怕,你怕?” “不。” 一锤定音。 瞿渡没有再犹豫。 他不会再去反复地想,谷钰是否会后悔,这禁忌之恋,又会引起怎样的蝴蝶效应,他只想顺应他们此刻最真实的冲动。 * 心中的贪念是恶魔,将少女的娇躯献祭给她的信仰。 谷钰初尝禁果,处于水深火热中——水是柔情似水,火热情似火。 她腰后垫着一只枕头,枕面不知吸过她多少的泪与思念。 体内有狡猾而灵活的手指在搅动,她两条玉腿岔开,皮肤在灯下几乎白得刺眼,滑如绸面。 胸前的两团乳儿,被他亲过吻过,兴许还留着他的浅浅牙印与掌痕,顶端红莓果娇俏挺立着,妖艳异常。 她先前是虚张声势,这会儿吓得眼也不敢睁。 瞿渡哄着她:“宝贝,看看,嗯?” 看你怎么流出情动的液体,看我怎么进出你的身体。 瞿渡此时是狼豺虎豹,眯着闪着绿光的眼,看他的猎物如何坠入陷阱,如何拼命试图逃脱,最后落入他腹中。 睫毛颤颤巍巍地,引诱着眼皮掀开,露出一双胜似琥珀的眸。 藏在里面的,是远古的,最原始的欲望。 深如深渊,清如清泉。 数年清心寡欲一朝覆灭。 瞿渡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加快扩张紧窒的甬道的速度,一阵浪涌般的冲力迎来,手指勾出黏腻清液,沾了他满掌。 余下的,则是顺着臀缝,滴在床面。 一次高潮,谷钰已觉疲软无力,真正大戏,方姗姗来迟—— 他避开她的伤,缓缓推入,直至到底。 电流从私处一直蔓延到脚尖,谷钰浑身酥麻,攀上他的腰,却是拱起腰,向前迎去。 瞿渡是温柔的,她的初次并不很疼。 他见她适应得不错,开始动起来。 谷钰起先是哼哼唧唧的,到后面,随着瞿渡的渐入佳境,她难耐地呻吟。 和瞿渡做爱,是成全,也是成就。 她敢于引火上身,却难以扑灭这团火,倒甘愿焚得灰也不剩。 与他葬也葬在一起。 “好妹妹,哥哥强不强?”瞿渡一边插干着,一边与她附耳低语。 谷钰哪能料到他说这样的荤话,无措到无语。 然而,瞿渡却不饶她,连声地追问。 谷钰只好红着脸,应道:“哥哥最棒了。” 瞿渡笑出声,小时候,她拿数学题来问他,最末,都会附上一句:“哥哥好聪明啊,哥哥最棒了。” 他继续:“哥哥让你舒服吗?” “嗯……” “我不在你身边,你想过和我做爱的场景吗?” 他怎么对她如此自信?谷钰摇头:“没有……” 不敢想,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兮兮。 瞿渡说:“我想过无数次,看到一个外貌与你相似的女生,就会想,你的腰比她细,皮肤比她白。夜深人静时还会想,插进你这温柔乡,英雄冢,销魂窟是什么感觉。” 她好似被他的话语迷了心窍:“什么感觉?” 瞿渡笑了:“爽。” 一言足以概之。 话音刚落,谷钰一阵紧缩,他没把持住,一下射在里面。 他抽出来,撸了十几下,卷土重来。 谷钰甚至还没来得及喘匀气。 因为怕扯到伤口,谷钰换不了姿势,直接导致她被做得腰酸,嘤嘤地求着饶,瞿渡放缓力道,却未就此中止。 瞿渡信奉的是,该属于他的,怎么也不能让它溜走。 凭此原则,他自中学起,奖状、奖学金,从未失手。谷钰是个意外。 然而,今时今日,能够得偿所愿,瞿渡卯足劲,要加倍讨回来。 谷钰有些怨瞿渡,往日那样疼她的人,一到床上,竟是翻脸不认人。 她简直哭出来。 瞿渡吻去她的泪水,“真会哭,一天哭了叁次,上面哭,下面也哭。” 谷钰拍他,带着哭腔地控诉:“你都不顾我是第一次,做完一回做二回,做完还想做,你当我是南孚还是你是南孚,续航能力超级强?” 瞿渡听得哭笑不得,哄着她:“再两分钟,做完带你去洗澡,心肝宝贝不哭了。” 大概是哄得到位,瞿渡出尔反尔地多延迟五分钟,她也没抱怨。 事后,瞿渡替她细细地擦净身,她已经睡着了。 床铺一片狼藉,睡不得了,瞿渡换一套床单,将谷钰重新抱上床。 失而复得的珍惜填满心间,以致他的动作都格外小心翼翼。 谁叫她是他千金不换的心肝宝贝。 谷钰睡颜恬静,嫣红的小唇微微撅起,饱满似待人采撷的樱桃。瞿渡忍不住啄了一下,没够,再多亲几口,亲得她睡梦中都不满地哼了一声。 时过境迁,他依然贪恋她的美好,不知满足。 ———————————————— 某知名医(ba)学(gua)杂志采访 Q:瞿医生,你从医多年,也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了,你有什么害怕的吗? A:怕我妹妹哭。 Q:瞿医生无名指戴了戒指,应该是结婚了?老婆会不会吃妹妹的醋? A:应该不会有人吃自己的醋。 Q:啊…… 开荤了~ 二十渡雨(14) 谷钰被饭菜香气唤醒。 窗帘紧闭,阳光透不进来,室内一片暗,叫人分不清今夕何夕。 初次经历性事,加之瞿渡后半程不很温柔,导致她严重腰酸背痛。 谷钰慢吞吞地挪着步子,走去厨房。 男人赤裸着上身,只着一条黑色长裤,背上是昨晚她的杰作,仿佛某种神秘图腾。 谷钰面红耳热——是事后害羞。 她分明静悄悄的,瞿渡似有心灵感应,回头看她一眼,柔声:“药放在床头柜,去吃了。” 他眉眼生来就俊秀,又被早晨阳光渲染得愈发柔和,叫谷钰有怨也发不出来,只想亲亲他。 谷钰乖乖转身,怪男色过于诱人,一不小心,撞到门框,膝上传来钻心的痛。 他听见响动,连忙关火,前来查看她的伤口。 谷钰心中哀叹:看来没个一两周,她是好不了了。 瞿渡半跪着,托着她的脚,揭开被血染红的纱布。上完药,他洗净手将早餐端来,喂她吃叁明治。 鸡蛋和牛排煎得外焦里嫩,她就着他的手,很快吃完一个,他又递上一杯牛奶。 谷钰靠着沙发,简直是享皇太后的福。 她得寸进尺:“小渡子,替哀家将手机拿来。” 瞿渡依言取来,顺带一台iPad。 他说:“我要去医院一趟,中午回来陪你吃午饭,你在家不要乱动,看看剧什么的。” 谷钰顿时皱了张脸,软乎乎地撒娇:“你才回来多久,就这么忙不开吗?” 瞿渡就吃这套,他啄啄她的唇:“很快。” 谷钰莫名想到,如果他当年也留下这两个字,留下盼头,她等得也不会那么辛苦。 瞿渡从不食言。 瞿渡察觉到她情绪变化,先前的舍不得有装的成分在,现在变真的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很快就回来,乖乖在家等我。” 谷钰又讨了个吻,才恋恋不舍地放他走。 * 谷钰随便找了部韩剧打发时间,是不用动脑子的甜剧。 公寓没有茶几,只一张靠墙摆的小桌,供她吃饭、用电脑,上面她画稿时吃的零食都被瞿渡收起来了。 可谷钰是谁,不消多时,便从柜子翻出来。 小时,她有回吃零食吃到拉肚子,瞿渡就不许她多吃。多次的藏与找的游击战,基本上是谷钰胜,让她一度怀疑,他其实就是做样子,他根本舍不得不让她吃。 于是,瞿渡一进屋子,就看见谷钰上腿架在一张移动式折迭桌上,抱着虾条啃,吃得咔咔响,电视播着韩剧。 谷钰听见关门声,惊喜转过头。 瞿渡对上她那双发亮的眼睛,训斥的话也说不出了。 她像某种小型动物,蹦蹦跳跳的样子最灵动,不动时,也有那双透着娇俏的眸子。 她傻兮兮地问:“你怎么打得开我家房门?” “我生日,很难猜?” 谷钰“哦”了声,视线下移,又是一句疑问:“你要搬来住?” 瞿渡语气波澜不惊:“我退了酒店,过来住方便照顾你。” 谷钰笑弯了眼,眼睛更亮了。 这回瞿渡看清了,是瞳仁里的碎光,水晶一样。不是泪。 谷钰一蹦一跳地接过他的行李箱,“我帮你放行李。” 瞿渡忙伸手扶她,谷钰觉得他大惊小怪。 “我睡客房。” “没有客房,多余的房间被我做画室了。” “……” 她装无辜:“和我一起睡,不是更方便吗?” 瞿渡无奈:“你伤还没好,我怕……” “我保证我不动你!”她甚至竖起叁根手指,就差说指天发誓。 瞿渡拗不过谷钰。 简单收拾好行李,瞿渡挽起袖子,进厨房做饭。 间或对她说:“刚才吃那么多零食,该吃不下饭了”、“晚上吃排骨吗?我新学到一种做饭,试试看”。 瞿渡学习能力强,不仅体现在学业上。他才来她家一天,已掌握她家门密码、房间构造,以及厨具位置。 谷钰恍惚觉得,这四年,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始终陪伴她,了解她全部成长轨迹。 这种感情很奇妙,是血缘将他们联系在一起,一同生活,一道长大。 血缘是桎梏,也是吸引。 谷钰问过自己,到底是依赖瞿渡,还是仅仅爱他。 她没有谈新的恋爱,是没遇到对的人,还是忘不掉瞿渡。 她曾因此痛苦,怕自己的摇摆不定,最终伤害的是他。 直到昨天与他重逢,她可以肯定—— 她爱瞿渡,爱到不惧千夫所指,甘心舍下余生幸福,去成就他们的爱。 吃饭时,谷钰揪着发尾,问他:“话说,你居然没对我的发型发表任何评价。” 瞿渡定定地看她半晌,说:“没注意。” 谷钰气得打他。 瞿渡喊冤:“是真的,只顾着看你的脸了。” 谷钰万分受用:“那你觉得怎么样?我昨天刚做的,花了我一副画的稿费呢。” 瞿渡说:“很适合你。”他笑起来,“这会让我有危机感,会不会迷倒更多的男生。” 谷钰侧过身,亲他的下巴,“但我是你的。” 瞿渡掰过她的脸,深吻下去,她快喘不过气时,才松开她:“我也是你的。” * 谷钰从事自由职业,除了画稿,有大把闲暇时间。付绫言就不一样了,她忙着找工作。 七月下旬,付绫言才有空回澜市找谷钰,才知道瞿渡回来了。 不过她不意外,谷菁下马,瞿奕忙得不可开交,瞿渡也毕业了,以他对谷钰的执念程度,不回来才奇怪。 付绫言问她:“你学金融就业前景好,哪像画画,有一搭没一搭地赚钱。瞿渡没说你什么?” 谷钰:“没啊。不管我做什么决定,只要我开心,他随我咯。” 付绫言不免感叹:“瞿渡对你,真的亦兄亦父亦情人。” 谷钰笑:“听说男人对于女人而言,都有多重身份,或许你找到真正的爱人,就懂了。” 付绫言对此敬谢不敏。 后来有回聊天,谷钰和她说:“要不是应枫,我和我哥都快怀疑你喜欢我了,找的男朋友都是幌子,你根本不爱他们,我还当真苦恼过几秒呢。” 付绫言耸肩:“我也快怀疑我感情冷淡。” 应枫听见,人凑上来:“不冷不冷,言姐对我最热情似火了。” 而此时,谷钰沉浸在爱情的春水里,一心只想撺掇付绫言也找一个。 付绫言不禁问她:“你和瞿渡做过没?” “昂……”谷钰拖长音,脸微红。 付绫言捏捏她的脸,“那你真要和他捆死了。” 虽说不可能当一辈子处女,但付绫言真没想过谷钰会和男人做。 一开始,付绫言觉得她有种不染纤尘的感觉,男人碰她是玷污她,后来,得知她和瞿渡的感情,又不敢再往深想。 和亲哥哥做爱,说出来,怕没几个人能接受。多惊世骇俗啊。 谷钰笑了下,不太在意的样子。 搁外人眼里,她是被家里宠得太过,以致看起来事事不挂心上。 只有付绫言知道,她是得到最想要的,其他事也就不重要。 ——瞿渡爱她,捆死又如何? 付绫言又道:“万一他哪天出轨,或者想成家,你闹都不能闹,还得祝福他。你真的不用再考虑一下?” 回答她的,却是一道男声:“没可能。” 是瞿渡来了。 不到半个小时前,瞿渡问她在哪,她报上餐厅地址,说和付绫言逛完街,正准备吃饭。 没想到菜还未上齐,他就来了。 谷钰附和:“劝和不劝离啊,言言。” 付绫言倒不尴尬:“我也就这么一说,谷钰真和你分手,我名字倒着写。” 瞿渡离开她后,她的状态是什么样,付绫言心知肚明。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嘴上忍不住念叨,又是另外一回事。 瞿渡笑着说:“还是付绫言好听,别改了。” 这是不计较的意思。 除了彼此真实的心意,他们确实不该care其他人。 付绫言就知道,她该提前阻止谷钰给瞿渡“通风报信”的,白吃一顿狗粮,饭也不用吃了。 * 到家,谷钰献宝似的给他看她的战利品。 衬衫、袖扣、胸针…… 瞿渡疑惑:“怎么都是搭配正装的?” 谷钰把脸埋进他胸膛,“我觉得你穿衬衫特别斯文败类,特好看。” “……” 这叫夸他? 她仰起脸,脸蛋热得红扑扑的,“哥,做吗?” 伤好后,姨妈紧跟着就来了,一连半个多月,他们都没再做过。 怎一个愁字了得。 有一回瞿渡有反应,谷钰用手帮他弄出来,吓得她再也不想帮他。 但爱还是要做的。 她那么爱他,怎么能不做爱? 瞿渡亲了亲她,把她的打底裤褪下,内裤不急,他隔着那层布料,曲起指关节,往里压了压,谷钰立即哼了一声。他加大力度,有湿意透出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亲密调教,谷钰对他的触碰变得敏感不少。 他坐在床沿,让她站在他两腿间。他掀起她的裙摆,脑袋钻下去。 俊挺的鼻尖碾过肚脐,渐渐下移,抵达平坦的小腹。 谷钰自己迫不及待地拉下内裤,玉足一抬一落,卷成条的布料堆在脚边。 她感觉到濡湿滚烫的舌头在私处浅浅地舔了下,浑身一个激灵。 他却停下来。 谷钰体内的渴望似湖面涟漪一圈圈扩大,她的手掌压在他颈后,指甲轻轻挠了挠,无声催促。 瞿渡露出脸,笑,有狐狸般的不怀好意:“我进来了?” 她被他的笑摄了魂,夺了魄,只晓得应“好”。 你想要什么,都给你啊。 二十渡雨(15) 湿软滑腻的舌头钻进去,异物入侵带来的刺激感非同寻常。 谷钰一下蜷起了脚趾。 逗她似的,他四处戳刺着,像只灵活的老鼠在钻洞。 他也是第一回,没经验,但很快,他摸索到技巧。 谷钰觉得自己像他的试验品。 他稳住她的腰身,手也没停下来,一下一下地逆着顺着抚摸她的皮肤,仿佛她是毛绒玩具。 此时,瞿渡是谷钰最忠诚的侍臣。 用他最虔诚的姿态,不遗余力。 他既是在满足自己的欲望,更是在取悦她。 越来越多的液体被他搅出来,快感一点点迭加,双眼随着他的动作,逐渐迷蒙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爽出来的泪。 快感到达峰值时,整个人仿佛被抛上云端。 他将她流出的爱液尽数咽了下去,谷钰甚至能听到他吞咽的响声。 她轻飘飘地落下。 好羞耻…… 她回过神来,简直想夹紧腿,把他的脑袋挤开。 而此时,他的手顺着腰线,向上探入内衣,揉上她的丰盈,在顶端反复地摩挲,又捏又搓,像小孩子得了新玩具,爱不释手地玩弄。 谷钰看着胸前鼓起一块,怕胸罩被撑大,扭了扭腰,说:“脱掉……” 瞿渡却当做是她的盛情邀请。 瞿渡闷笑了声,亲亲她的肚脐,又流连于花丛。那两瓣嫩唇,像通晓他的想法,一翕一合地吐着清波。 身体永远比口诚实。 哪怕她口是心非地拒绝,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 最后,唇舌终于舍得离开。 他的唇上覆着一层透明薄膜似的液体,是她的液体。 瞿渡将裙子剥下,一具姣好的胴体呈现在他眼前。 乳翘,腰细,肤白。胸罩是和内裤同款的嫩粉色,更衬得她肤若凝脂。 更美好的是,她只为他而动情。 瞿渡一边心中被满足占据,一边理智被色欲侵蚀,贪婪地想获取更多。 “宝贝,尝尝。”他嗓音沙哑,被情欲磨去了清亮。 谷钰还没反应过来,瞿渡已经拉她坐他腿上,吻上来。 他唇舌滚烫,沾满她的味道。 甜腥的。 “唔……”谷钰想挣扎,身子却被他桎梏着,使不上力,口腔里被他胡乱搅弄着,充斥着淫靡的味道。 渐渐的,谷钰放弃挣扎。 瞿渡解开搭扣,捧着一边乳儿含弄,直到红梅傲然立于雪峰之上。 再转战另一边,两个都不冷落。 直到两边的蓓蕾都为他盛放。 瞿渡这才两掌托在她臀后,调换位置,将她放置在床上。 枪早已上好膛。 谷钰看着他的怒龙,身体已经替她回忆起上次被他贯穿的感觉。 “哥……”谷钰怕了,屁股往后挪动半寸,不由自主地叫他,“你轻点。” 至少不要让她腰酸背痛到下不来床。 她就是表面威风,关键时刻,就怯场。 “乖,宝贝,哥哥不会让你疼。”他又是这种诱骗、浪荡的语气。 温柔都像是表象,禽兽才是他的本质。 最可耻的是,谷钰每回都会上当。 ——她是最蠢最不谙世事的鱼,自动上钩。 她也是被他惯坏的猫,任凭平时再傲娇,他一勾勾手,就跑过去,听由他顺着毛撸了。 她已经高潮过一回,足够湿润,却依然紧窒,如同初次。 “谷钰,你要相信,我们是天生一对。” 他看着身下的她,双颊潮红,红唇微张,是被他爱过的样子,心里被鼓胀的幸福感充满,得不到纾解。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也是抚慰的意思。 话音刚落,他一挺而入。 他如鱼得水,很快驰骋起来。 她是被“天生一对”四个字吸引了,主动扭着腰迎合他。 还有什么比这更能刺激一个男人的激情? 戏弄她似的,他每顶到深处,就抽出大半,浅浅地插动几下,再直达最深处。整得她不上不下。 谷钰听见他说:“我想和夏玏、林庆焱他们坦白我们的关系。” 瞿渡不想在他的挚友面前,她仍扮演着表面妹妹,私下情人的角色。 他亏欠她太多,他想一点点找补回来。 他的谷钰,好妹妹,他不能忍受她因为他受半点委屈。 他猛地一下,顶得太深,劲太大,两人都在震颤。 瞿渡腰眼一麻,腰身一震,刹那间,如岩浆喷薄而出,他发泄出来。 像炸开一支烟花,噼里啪啦地燃烧开。 谷钰几近晕厥。 等到风平浪静,云销雨霁,瞿渡翻下去,拥她入怀。 谷钰靠在他怀里,微喘着气说:“那就……公开吧。” * 谷钰年满22岁,一个很普通的年纪,生日宴客,也只是请在普通的酒店,邀请几位老友。 夏玏带了女友,林庆焱和付绫言都是孤身一人。 做东的是瞿渡。 付绫言进门时,正撞见瞿渡亲昵地把唇凑到谷钰耳边,和她说着什么,逗得她笑。 这样的姿态,两人间流动的情意,太彰显两人身份了。 付绫言早就知道,面上波澜不惊,倒是另一边已落座的林庆焱,瞥到这一幕,露出狐疑的神情。 他的唇都要碰到谷钰耳朵了,亲兄妹会这样吗? 没待林庆焱细想,夏玏带女友推门而入。 夏玏女友是他们高中同学,安晓恬,是个身材高挑的美女。 谷钰还以为时光倒流了。 因为安晓恬,是夏玏的初恋。 他们的事,谷钰不太清楚,只知道两人最后闹得不愉快。兜兜转转,还是在一起了。 谷钰和她打招呼:“晓恬姐,好久不见啦。” 安晓恬将长发勾到耳后,温温婉婉的,“谷钰长大了。” “晓恬姐看着还是十八岁。” “哪有呀。” 夏玏插嘴:“就是,都老女人了,除了我还有谁要。”安晓恬嗔怒地掐他一把。 服务员将酒水单和菜单置于桌上,瞿渡说:“看看你们想吃什么。”姿态阔气。 安晓恬说:“当然是由寿星点啦。” 瞿渡看向谷钰,她抿唇一笑:“就是过个小生,不讲究那么多。” 最后菜单还是交给他们。 他们依次递着菜单,每人点了一两个菜。 林庆焱没话找话:“付小姐是在澜市工作么?” 付绫言笑笑说:“我大学在洮市读,毕业就留下来了。不用那么客气啦,叫我付绫言就好。” 安晓恬问:“是专门回来给谷钰过生日的?” 付绫言点头,“是呀。” 夏玏又问到瞿渡:“准备留在澜市中心医院?” 瞿渡点头,夏玏说:“你这几年没怎么回来,还以为你会在S市了。” “谷钰在这边,我总要回来的。” 闻言,除了付绫言,其余叁人都愣了愣。 宠妹也不带这样的,生活重心全围着妹妹打转啊? 林庆焱心中冒出一个想法,又不敢确信,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 此时,服务员送上酒与小菜。 瞿渡要来开瓶器,“啵” 的一声,瓶塞脱离瓶口,他挨个给每人斟满酒。 夏玏揶揄说:“当年都是啤酒一瓶瓶地灌,长大了倒会装了。” “有女士在。” 几个男人喝起来,就没个把门了。 林庆焱说:“那会儿,不知从哪听来有人对谷钰有意思,瞿渡天天去她教室门口接人,吓得人家都不敢动作。” 夏玏:“不然怎么说,瞿渡是护妹狂魔呢。” 谷钰迷惑:“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瞿渡喝口酒,瞪林庆焱一眼。 林庆焱不畏强权,还是继续说下去:“那男的,叫啥来着?” 夏玏接话:“赵盛。” 谷钰纠正:“张盛。” “哦对,张盛,你不有回值日嘛,他替你搞卫生,然后你哥就跟人说,你还小,这个年纪,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明着指让你自己搞卫生,暗着不让人追你呗。” 谷钰乐不可支地戳戳瞿渡,“怎么没跟我说过呀?” 夏玏说:“你哥要面子呗。” 瞿渡无奈地捉住谷钰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包括付绫言的众人一脸被雷劈的表情。 被他们盯,谷钰也不太自在。 瞿渡抬了抬两人交握的手,“如你们所见,给你们时间消化消化。” 林庆焱凝噎半晌:“……你们是亲兄妹吧?” 瞿渡很慷慨地送他一个字:“是。” 付绫言笑笑:“你们都不给人家一点准备,孩子都吓成什么样了。” 服务员端菜上桌,众人诡异地陷入沉默。 对于这桌上氛围,服务员心存疑惑,但很礼貌地立马退出包间,并合上了门。 谷钰忐忑地迎接他们的目光,但不害怕,左侧是付绫言,右侧是瞿渡,都是能给她安全感的人。 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拖拉声。 是林庆焱站起身,“你出来一下。”话自然是对瞿渡说的。 瞿渡抚抚谷钰后脑勺,柔声道:“先吃点东西,不用等我们。” 加上林庆焱,叁人相继走出包间。 谷钰有些担心,心不在焉地夹菜吃。 安晓恬表情早已恢复如常,“男人之间有什么事,打一架就解决了。” 谷钰更担心了。 付绫言说:“你不是跟我吹过多少次,你哥多厉害吗?怎么关键时候,不相信他了?” “也没有……” 她当然相信他,但林庆焱和夏玏对瞿渡会是什么态度,她猜不到。 * 那边厢。 林庆焱狠狠捶一把瞿渡,“你这么饥不择食啊?惦记上自家妹妹了。” 受瞿渡影响,他也把谷钰当妹妹看。 瞿渡揉揉被他捶痛的地方,正色道:“我不是玩玩。” 夏玏说:“我知道你不是把感情当儿戏看的人,但谷钰毕竟和你血浓于水。” “我们不在乎。”语气笃定,掷地有声。 林庆焱又问:“你爸妈知道吗?” “知道。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所以才和她分开四年。” 他抱着他回答“不知道”的心态,再次震惊到了。 也就是说,谷钰高叁时,他们就…… 瞿渡气定神闲地说:“今天请你们吃饭,就是想告诉你们。按理,我们确实不该,但是我和谷钰这么多年,早就分不开了,无论以后以什么身份展示给外人,我不会再娶,她也不会再嫁。” 多年好友,他们再了解瞿渡不过。 他一旦认准目标,最能对自己下狠心。 这样的结果,他应该早深思熟虑过。 夏玏还是忍不住再问:“确定了?” “嗯。” “你们未来的路,肯定不好走。” 瞿渡抬眼看他们,眼色坚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没遇到我跨不过的坎。” 又欠又狂妄,他们多少年没听他这样的语气了,禁不住笑了。 “那就祝你们好好的。” “嗯。”他们一定会的。 —————————————— 没有弃坑,在写。 二十渡雨(16) 【16】 谷钰和瞿渡从小一起长大,生活方面,不需要磨合。互相的喜恶,彼此再清楚不过。 瞿渡对她也很好,每逢她来大姨妈,他总会备好红糖水、热水袋。 在性事方面……有回谷钰为找一份合同,拉开抽屉,结果里面堆满了避孕套。 一周两叁四次,一夜至少两次,避孕套用得很快。瞿渡索性在网上下单,整整囤了一抽屉。 晚上有时间,他们会一起逛超市,事实上,在电商如此发达的当下,逛超市只图个情趣。 他推着购物车,她兴致勃勃地看着货架,间或拿下包什么,问他“喜不喜欢吃”,又或者,“你吃番茄味还是黑椒味”,这样的踏实妥帖感,是很难得的。 也会有人把他们当成情侣或新婚夫妻。他们会相视一笑,权当默认。 家里生活用品买什么品牌,买多少,全凭谷钰做主,家具、电器这类大件物品,她就会征询瞿渡意见。 偶尔的,瞿渡也会买首饰、衣服赠她,不昂贵,但实用、精致。 知道谷钰画久了,脖颈会痛,他专门买了个颈部按摩仪,得空时,会亲手帮她按摩,按着按着,就会亲起来,然后滚到床上。 日子过久了,竟生出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付绫言问过谷钰,难道你们相处从来没有什么不合意的地方吗? 谷钰想了想说,时间吧。 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即便都不说话,一个人工作,一个人看书,一天二十四小时也会嫌不够。 但对于他们来说,除去睡眠时间,一天四小时已是奢侈。 谷钰给一套系列人气小说画过封面和插画后,粉丝激增十几万。 后来有家大出版社找上她,给她出个人画集,还准备给她开签售会。 谷钰只答应了前者,她不喜欢抛头露面。再者,凭着稿费,加上工资,她已能过得足够好,不需要再另折腾。 按照瞿渡的建议,她在一家公司找到一份文职,朝九晚五,回到家,做完饭,还有时间可以画稿。工资不算高,但还挺有意思。 瞿渡也过了实习期,成为一名正式的医生。 他工作忙,有时还要值夜班,有时轮休,却正好撞上谷钰上班或者赶稿,陪她的时间就很少,也很难得出门旅游,顶多就是在公园里,混在老人家堆里逛逛。 懂事如谷钰,她虽未曾抱怨过什么,也会在他晚归时为他下一碗面或饺子,温柔体贴,但瞿渡一直心有愧疚。 * 两人在一起的第二年元旦,两人都有假,瞿渡带谷钰去泡温泉。 他没吝啬花费,订了间情侣豪华套间,两天一夜。 上次两人一起来到需要穿泳装的地方,还是在谷钰高中,瞿渡不知是吃飞醋,还是保护谷钰,和梁星远比了场赛。 一晃好几年了。 谷钰早就不是当年要偷穿谷菁泳装的小女孩了。 但她看着镜内的自己,难免后悔,早知道会穿比基尼,就提前减减肥了。 都怪瞿渡,他管着她的叁餐,不许她吃垃圾食品,或者拿水果什么的随便垫肚子。 吃得太好,又缺少运动,脂肪就堆起来了。 她正愁着,一条白色浴巾裹上来。 谷钰通过落地镜,对上瞿渡的眼,他似有不满。 哪怕在一起这么久,再对上这双眼,她心里还是有初恋般的感觉。 “不准穿成这样去公共池汤。” 谷钰难得听他霸道的语气,好笑地回身揽住他的脖颈,“不是有你在呢吗?” 她略带讨好的撒娇,瞿渡很受用,低头啄啄她的唇,“我又管不住别人的眼睛。” 他的手,顺着她的手臂,一路下滑,摸到她的腰,皮肤细腻滑嫩,忍不住流连。 谷钰“呀”的一声,躲开了。 瞿渡一脸疑惑,谷钰捏起小块肉,“胖了。” 瞿渡笑起来,略带邪气,“反正关了灯又看不见。” 谷钰脸一热,耳朵也跟着泛红,又仰起头,娇叱道:“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说‘不,你不胖,你在我眼里是最苗条的’吗?” 瞿渡思忖两秒,迈步靠近她,气息呵在她耳郭边,“你胖一点,我爱你的地方就多一点。” 谷钰捂脸跑开。 他什么时候这么会说情话了? 不过下午谷钰还是在套房里自带的小温泉里泡的。 温泉是半露天的,屋外正纷纷扬扬地下着雪,谷钰趴在池边刷微博。 不久前,她拍了几张温泉酒店的外景发上去,这个账号她除了发画,就是转发广告,很少发私人相关。故此,这几张照片吸引了不少粉丝注意。 “这是xxx酒店吗?我去年去过!” “太太是跟男朋友去的吗?那里的情侣套房超赞!” “会有美人出浴图吗?(星星眼)” “……” 还有小撮粉丝仍在“跪求”签售会。 瞿渡也下了水,从她背后拥着她,下巴压在她的肩上。 “看什么?这么乐?” “粉丝评论。”谷钰扬扬手机,给他看,“很好玩。” 瞿渡瞥了几眼,还不如盯着她的脸看有意思,“再泡一会儿,带你下去吃东西。” “嗯。” 谷钰的脸被蒸得粉粉的,水面下的皮肤愈发柔滑,比上好的丝绸更甚。 肌肤相贴,他想不动情都难。 瞿渡抽出手机,搁在一边,钳住她的手臂,俯下去吻她。 温泉温度本就高,谷钰被他亲得浑身发烫,音都烧得零零碎碎:“不是要去吃东西吗?” “还早,就做一次。” 谷钰嘟囔:“禽兽……” 不知道亲了多久,瞿渡把她抱出汤池,皮肤一触及空气,加之冷风一吹,谷钰冻得一个哆嗦。 瞿渡捡起浴巾,将她裹住,走入屋内。 短短的几步距离,谷钰利用这个空档,往下瞄了眼,他那处已经撑得高高的了。 屋内的暖气开得很足,暖和得像暮春。 谷钰背一沾上床,裹着的浴巾就被挑开,瞿渡倾身上去,手指灵活地解开她的泳衣,顿时一片春光大泄。 谷钰没有忸怩地遮住胸,而是迎上瞿渡的唇。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春意暖融。 完事后,谷钰懒得再动,瞿渡只好去餐厅给她打包带上来。 回到房间,谷钰却已经睡着了。 白色羽绒被微微凸出一条,只露出张恬静的睡颜。 大概是温泉泡得太舒服,又一番运动,累了。 瞿渡怕她半夜会饿,轻声唤她起来,谷钰迷蒙地睁开眼。 “多少吃一点,不然会饿得难受。” 谷钰任由他摆弄,细嚼慢咽他喂来的食物。 吃完一只雪媚娘,瞿渡替她擦尽嘴角的冰皮屑。 谷钰抱着瞿渡的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背,轻声说:“哥,谢谢你。” 谢谢你耐心对我,谢谢你陪我来这里。 谢谢你爱我。 * 这天,瞿渡值夜班,谷钰也没稿子要画,决定给他送晚餐。 给瞿渡发完短信,谷钰才拎起饭盒去医院。 走到前台,一个护士认出她,热情地招呼:“瞿医生刚查完房,这会儿大概在办公室呢。” 她一脸“不要客气,快去找他”的表情。 谷钰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谢。 说起来,她第一次来,还是去年冬天。 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带着粉色毛线帽,巴掌大的脸显得很年轻。 瞿渡怕她找不到路,亲自在门口接的她。她没戴手套,手冻得冰凉,他一边训斥她,一边牵起她的手。 把人一路领到办公室,碰到他们的一众护士和医生都惊了:瞿医生年纪轻轻,就已经成家了? 干医生这一行,叁十岁还没结婚很正常,不少资历比瞿渡深的医生都在啧啧感叹:瞿渡不仅业务能力强,感情进度也很快啊。 瞿渡手上没戴戒指,也没解释,但依照他对谷钰的态度,确信这是瞿太太无疑了。 于是科内一批年轻的护士们心碎了。 谷钰穿平底鞋,在肃穆的医院,步子不由自主走得轻轻的。 门半掩着,应该是特意为她留的。 他似乎是在打电话,语气不太好,他话中的专业名词她也听不懂。 好稀罕啊,居然有朝一日,会听瞿渡对人发脾气。 谷钰颇为新鲜地听了会儿墙角,大概是影子透进门内,他打开门,将她拉进去。 没料想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谷钰有点尴尬。 那位女医生原本在翻病例,见到她,和善地对她笑了笑,对她小声说:“有个实习生犯错了,瞿医生在发脾气呢。好凶哦。”她皱了皱脸。 谷钰笑了。 女医生又善解人意地说:“我去食堂吃饭,不打扰你们啦。” 谷钰将饭盒从保温袋里取出来,筷子和汤勺一一摆好。 刚好,瞿渡也挂了电话。 她夹起一块咕咾肉,喂到他唇边,“我今天新学的,尝尝。” 瞿渡点头,“好吃。” 谷钰说:“我手艺还是比不得你。”她自己也尝了,无功无过,勉强能吃。 “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 谷钰抿唇一笑。 瞿渡接过筷子,吃了起来,简直是风卷残云,最后那碗山药排骨汤他也喝完了。 谷钰以前还不知道,看心爱的人将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吃得一干二净,原来还得到这么大的满足感。 不知道他以前是不是这样的心情。 —————————————— 这个故事大概还有两叁章,这周内完结。 二十渡雨(17) 瞿渡送谷钰到电梯口,来往的人不时看向这对养眼的佳侣。 谷钰就说:“你回去吧,别耽误工作了。” 瞿渡单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将袋子递给她,不放心地叮嘱:“路上小心。” 谷钰正迈进电梯,瞿渡又随之而入,按了键,揉了把她的头发,才退出去。 本来要关上的门又重新打开。 再次合上门的叁四秒的间隙里,谷钰看懂瞿渡眼里的倦色和眷恋。 她知道瞿渡这个星期做了十多台手术,像机器一样运作着。 某一瞬间,她想不顾一切冲出去,抱住他的腰,用脸蹭着他布料柔软的衣服。 谷钰早已学会独立,但就是会不由自主地依赖瞿渡。 终究是忍住了。 电梯一层层下行,谷钰忽地有些心慌。 完全是没由来的,心像骤然拔地而起,悬于空中,没有着落点。 是最近画稿太辛苦,没睡好所致吗? 手搁在心口揉了揉,那种感觉,不弱反增。 谷钰走出医院,灯火阑珊的夜景,汽车往来穿梭的街道,在眼前幻化成一片光斑。 谷钰深呼几口气,竭力压下那股慌乱,不敢多想,匆匆乘车归家。 * 回到家,谷钰简单地做了家务,画了会儿画,便睡了。 梦很乱,像绕乱的毛线团,没头没尾的,又像一出剪辑的视频,不断有乱七八糟的画面闪过。 一觉醒来,天正蒙蒙亮。 她复又闭上眼,伸手探了探床边,床单是凉的。 正好睡不着了,她爬起来,洗漱完,给自己泡了碗燕麦牛奶,热了两片吐司,权当早餐。 她看眼时间,七点过几分。 瞿渡还没回来? 谷钰皱起眉,昨晚的心慌感还未退尽。 她打电话给瞿渡,他挂了,紧跟着一条短信过来:起来了?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谷钰:你一夜没睡? 瞿渡:在值班室睡了几个小时,早上有台紧急手术。 见他这么说,谷钰稍稍心安。 但不知为何,谷钰上午上班还是有些心神不宁,连连出错,还被上司训了。 中午吃饭时,打电话、发微信给瞿渡,都没有得到回应。平时就算再忙,也会给她个招呼。 下午叁点时,瞿渡发来短信:今天忙,可能晚上不回家了,不用等我。 谷钰盯着那两行字,越想越不安,索性请假,上司看她脸色确实不好,准了。 这个时间点打的很快,路也畅通,不到十五分钟,谷钰赶到瞿渡所在的科室。 她跑到护士站,问一个眼熟的护士:“瞿医生在吗?” “瞿医生在……急救。” 昨晚和谷钰说过话的女医生经过,谷钰叫住她。 看她的胸牌,她姓任。 谷钰眼眶一阵热,眼前一片模糊,好不容易才看清,说:“任医生,瞿渡在……急救?” 最后两个字吐得艰难。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声音在抖。 她手指抠着护士站的桌面,用力得指尖泛白。 任医生瞟了那护士一眼,把谷钰带到一边,尽量用简洁的话给她解释:“前两天有个九十多岁的老先生送到医院,长了肿瘤,本来身体就不太好,熬不过几天了,瞿医生建议不动手术,用药保险治疗,老先生的家属也同意了,听说是老先生有一大笔退休金,过几天就能领,送来医院就是想拖几天,结果今早上人就停止呼吸了。” 谷钰不想了解这么多前情提要,只想知道瞿渡怎么样了:“然后呢?” “家属就在闹事,老先生的外孙提了刀,跑到瞿医生办公室……瞿医生被砍了手臂,送去急救室缝合了。” 任医生不忍将细节描述出来。 不用她说,谷钰都知道当时的场景会有多惊心动魄。 她瞪大眼,捂住嘴,泪一下滑了下来。 任医生劝了几句,女生还是在哭,她叹口气,带谷钰到手术室门口等。 医院是阳间与阴间的过渡地,多少生人在这里变为亡人,死别在这里,再正常不过。 谷钰不敢想,她会和瞿渡经历这样的事。 她拼命地告诉自己,任医生说了,情况不严重,她没必要杞人忧天。 好不容易止住泪,拨了视频给付绫言,好歹得了点安慰。 平安符……是前两年,她还在读大学,新闻报道了一起医闹事件,谷钰怕瞿渡也遇到,便去庙里求来这道符。瞿渡不信佛,但也一直带在身上。 一语成谶。 谷钰看着对话框里,瞿渡发来的最后一句话,那个时间,他是不是已经受伤了? 才收回去的泪,又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瞿渡从来不会将负担分给她,他仿佛是一道风雨不侵的厚墙,固若金汤地护她周全。 就连他受了伤,也不愿意告诉她。 他们同住同吃,他又能瞒多久呢?只是不想把他最糟糕的情况给她看吧。 就算当不了他的伞,她也想当雨夜里的一盏温汤。 不知道哭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推开。 人还在麻醉中,被送入病房。 谷钰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一边走,眼泪一边吧嗒吧嗒地掉。 她一直在病床边守着,等药效过去,看着瞿渡褪了血色的唇色,谷钰心都拧巴成一团了。 她用棉签沾着水,润了润瞿渡的唇,等待得心焦,就去医生办公室询问瞿渡具体的伤势状况。 虽然任医生已经给她简述过了,但她还是想再叁确定。 医生说了很多,大致意思就是,虽然伤得很深,甚至触及骨头,但没伤到主要筋脉,不算很严重。 谷钰心疼得要死。 手术完后,瞿渡的手机被交给她。上面沾的血已经干了,变成暗红色。 她解开锁,屏幕上,是和她的聊天界面。 谷钰想象不出来,伤得那样重,他是怎样掏出手机,给她发那样一条短信。 他怎么……这么傻呢? 谷钰看一眼时间,到饭点了,瞿渡也该醒了,谷钰跑去医院楼下买了份粥,又飞快跑上来。 生怕瞿渡醒了,她却不在他身边。 结果瞿渡真醒了。 瞿渡靠着枕头,脸色仍苍白。 医生站在床边,正和他说着什么,回头见是她,医生笑着和他说:“你这女朋友啊,在你手术的时候一直哭,真要把我们医院哭倒了。” 瞿渡对上谷钰尚红肿的眼,淡淡一笑:“她在我的事情上面,是比较较真。” 谷钰揉了揉鼻子,走过去,拉起桌板,将粥布好。 医生很识趣,“到时候有新的情况再跟你说,你先好好休息,那边的事有医院处理,肯定不会从轻处理的。” 谷钰听得出,他是在讲医闹的事。 谁想得到,会发生这么严重的恶意伤人事件。 她来的时候,伤人者已经被带走,地上还有未来得及处理的药、玻璃碎片、纸张,两个警察留下来在做笔录,病人家属哭的哭,骂的骂,其他病房的病人都躲着不敢出来。 只是那时她满心牵挂瞿渡,无法分心关注那些。 伤人是在办公室伤的,听过路的人说,地上、墙上还有血痕,吓人得很。还好保安赶来及时,不然得出人命…… 谷钰不敢再去听,怕自己会崩溃。 她就守在手术室门口,泪眼朦胧地、一瞬不瞬地盯着门,不停地在祈祷。 希望瞿渡没事,希望瞿渡没事…… 谷钰怨都没空去怨他。 * 医生走后,瞿渡问她:“吃过了吗?” 谷钰摇头,没来得及。 “跟我一起吃点吧。” 瞿渡被伤的是左臂,但谷钰执意喂他,他也不争。 她一勺勺地耐心吹凉,再喂到他唇边。 喂着喂着,她又开始掉金豆子,她觉得今天一次性把这几年的泪都流光了。 她声音哽咽:“为什么……不告诉我?” “就怕你这样。”瞿渡轻轻地叹气,抬手,用指腹拭去她脸上的泪。 她变了神情,凶巴巴地瞪他:“以后不许你这样,哪怕是伤了指甲盖,也要告诉我。” 瞿渡忍俊不禁,她又凶:“不准笑,扯到伤口怎么办?” “……” 晚上,护士来换点滴瓶、查看瞿渡伤口。 谷钰像被侵犯了领地而奓毛的狮子,直勾勾地盯住护士的动作。 瞿渡想上厕所,谷钰就扶他下床,一路到厕所。 还好是单人病房,有自带的厕所。 谷钰见瞿渡一直看着她,不解:“你上啊。” “你还要守着我上厕所?”瞿渡挑挑眉。 “我怕你扯到伤口。”她两手托着她的左臂,脸别过去,“你上吧,我不看。” “……” 尽管两人亲密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熟悉,但瞿渡仍有男人的尊严在。 后面瞿渡再叁保证,不会出意外,谷钰才让他一个人。 不然他怎么上得了? 瞿渡觉得谷钰因为他的伤,有点草木皆兵了。 谷钰明天还要上班,瞿渡让她回家休息,说有事可以找护士。谷钰不肯,顺便跟领导请了假。 瞿渡没话说了。 因为吃了药的原因,加之前一夜没睡好,刚过九点,瞿渡就有些困,想再陪她说说话,一直撑着。 谷钰拉着他的手,柔声哄他:“哥,睡吧。” 瞿渡声音低沉沉地说:“对不起。” 谷钰还在后怕,要不是她的第六感,她只怕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但她也不想怪他。 谷钰用脸贴了贴他的右手手背:“睡吧,晚安。” “嗯。” 晚安 二十渡雨(18) 医闹不少见,可以说大大小小的,年年都有。但这次,是澜市这些年来,性质最为恶劣的一次。 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 不少当地、省内电视台记者想要上门采访瞿渡,被医院以“瞿医生需要静养”为由驳回。 不死心的记者一部分辗转去警察局——伤人者已被扣押,一部分仍蹲守医院。 后面有个小记者突出重围,采访到瞿渡。 应瞿渡要求,只能拍他个人,且只有五分钟采访时间。 记者早就想好要提什么问题:“瞿医生,能简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我当时在看病例,还有病人在场,当时外面有人在叫,但人已经很快冲进来,刀是对着我头砍下来的,我用手挡了下,幸免于难。” 尽管言简意赅,谷钰亲耳听见,仍是心惊肉跳。 “瞿医生的家人……”记者瞄一眼旁边的谷钰,接着说,“为此应该很担心吧?” 或许是记者年轻,又不严肃,瞿渡也很放松。 瞿渡嘴角含笑,轻轻颔首:“对,她哭了很久。就算我跟她说再多的‘没事’,她也很难过。伤很疼,但也很心疼她。” 这个“她”是谁,他并未指明,但据他话里意思,不是女朋友就是妻子。 谷钰很不好意思,眼眶又有点热,撇开脸,怕自己哭。 记者也在此时明白,他提出的要求的缘由。 是为了保护那个女生吧。 记者转移话题:“如果时光倒流,瞿医生还会不会接诊那位老先生?” “治病救人是医生的职责本分,无法推脱。” “瞿医生如今有什么感受?” 瞿渡想了想,语气淡淡地说:“寒心吧。” 寒心。 怎能不寒心? 医者仁心,却被满脑子都是利益的人轻易践踏。 不仅是广大为医者寒心,社会大众也寒心。 记者心里也平添欷歔,这年头,既有人为蝇头小利不择手段,也有人为大爱不求回报。 又聊了两句,走前,他和摄像师双双鞠了一躬。 是对这个医生医德的崇敬和敬佩。 连着叁天,电视上都在报道这件事。微博上也闹得沸沸扬扬。 一边指责医院的安保措施不完善,怎么让病人家属带刀进医院;一边在骂伤人者丧心病狂、泯灭人性;一边又在感慨,这么一青年才俊的医生,差点要丧生于一个人渣手里。 还有人愤愤不平地要求爆出伤人者的信息。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为了保护隐私,连被警察扣押走的画面,也是全程打了码的。 * 出这么大的事,瞿奕不可能不闻不问。至少面子上要做到位。 瞿奕来时,谷钰正坐在床边,削着苹果。 她边削皮,边切下小块果肉,用刀尖叉起,喂给瞿渡。 两人浓情蜜意。 瞿奕早已得知瞿渡和谷钰同居的事,却不知如何横加干涉,只好故作不知。 当下撞见,局面尴尬。 瞿渡倒很坦然:“爸。” 瞿奕关切道:“伤怎么样?恢复得怎么样?” “还好,下个星期拆线。” “就算自己是医生,也要注意点。” “我知道。” 父子俩二十几年始终血缘牵连,并无过厚亲情。瞿渡早早独立,极少与瞿奕交心谈过。 一别几年,面见过几回,关系却更为生疏。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话,瞿奕没待多久,接了个电话,便说有事要走。 谷钰循礼说:“爸,我送送你。” 两人一路无话。 至电梯口前,瞿奕才说:“不管是不是孽缘,你妈该做的已经做尽了,兜兜转转,你们还是重新在一起了。我老了,也管不动你们了,你以后就跟你哥好好过。我亏欠你们兄妹俩太多,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管这段姻缘。” 听说沉宛清生了个儿子,如今也上小学了。他瞿家血脉,也未必要靠瞿渡延续,不然他何至如此大方。 谷钰口上却说:“谢谢爸。” “回去吧,我有司机在楼下接。” 谷钰站在原地,看电梯门合上,才转身回病房。 瞿渡拿着她没削完的苹果在啃,“你跟他说什么了?” “没聊什么,”她趴在他床边,仰脸看他,“他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瞿渡笑了声:“他不同意又能如何。” “你好狂啊。”她手指放在他受伤的左臂上,羽毛般轻抚,隔着纱布,毫无所觉,但瞿渡能感受到她的眷眷温情。 “要是你再狂一点,也不至于这样。” 当时,持刀者第一次砍他没砍中,又发了疯般乱砍,差点误伤无辜。是瞿渡拉了把那病人,才被伤至此,而那病人,只受到些轻伤。 面对记者,他没有完全照实说。 瞿渡安抚性地抚了抚她的头发,“情况太紧急,不容我多想。” 若不是他动作快,那病人肯定会命丧刀下。 事后才有后怕,万一再也见不到谷钰,她会不会难受死。 还好,没有“万一”。 谷钰坐直身,对上他的眼睛,“我很自私,我只想你好好的。” 瞿渡懂。 “不会有下次了。” 他向她保证。 * 舆论所迫,伤人者最终判了刑,他的家人也向瞿渡赔礼道了歉。 瞿渡伤养好后,继续投入工作。 他养病期间,付绫言和夏玏等人都来看望过。一面夸他真勇敢,真汉子,一面又骂他蠢。 得知他刚好就开始工作,付绫言感叹:真是个好医生。 瞿渡自己则说:要赚钱养老婆,没办法。 因为他在电视上露过面,每到他门诊日,就有无数小姑娘来问诊。 也不知道是被他的事迹还是皮相所吸引。 尽管瞿渡的右手无名指上戴着戒指——是他们刚复合的那年一起买的情侣戒——还是有一小撮人不死心。 二十来岁的女生,花一般娇妍,围着瞿渡开了一朵又一朵。 搞得谷钰吃飞醋。 后来,瞿渡冷着脸,把人狠狠训过一通之后,她们才偃旗息鼓。 有人跟谷钰打小报告:“你是不知道,一向温和有礼的瞿医生发起脾气来多吓人。” 谷钰倒笑得开心。 又过了一个月,谷钰开始筹备第二本个人画集。 这回,她同意了召开签售会。 一共举办六场,澜市是终点站,时间跨度半个月。 这段时间内,瞿渡有很多台手术,还有讲座活动、评职称,忙得不可开交,没空陪她。 澜市这一站,瞿渡说尽量抽空去。 谷钰知道他忙,也没抱太多期望。 签售会在市图书馆二楼举行。 来的粉丝男女都有,大部分是女生。还有特意从其他城市赶来的。 有粉丝要求合照的话,谷钰也会同意,不过她再叁强调,不要发在网上。前面几站的粉丝都履行承诺。 作为一名画手,除了签名,还会画简笔画,如此一来,速度便慢很多。 谷钰签了一个多小时,手腕都酸了,便停下来,转了转手腕。 等待的女生也不催她,轻轻地说:“太太,你好漂亮啊。” 谷钰朝她友善地笑笑。 女生又说:“太太,那个是你男朋友吗?看你好久了。” 谷钰正准备继续埋头签绘,闻言,动作一停,顺着她的手看过去。 他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装裤,袖子微微挽起,领口的扣子松开两颗。 整个人多了几分儒雅,解开的扣子又是风流。却丝毫不矛盾。 谷钰知道他今天出席一个活动,大概是刚结束,就赶过来了,衣服没来得及换。 隔着人群,他目光灼灼,唇边笑意宛然。 谷钰笑着“嗯”了一声,小声说:“嘘,别告诉别人。” “好!”女生有点小激动,“太太,你们好般配啊。” 谷钰很开心:“谢谢。” 谷钰签完,女生捧住画册准备离开,没忍住,多看了瞿渡两眼,忽然觉得眼熟。 啊……她想起来了,他不就是不久前医闹事件的那个医生嘛? 再联系一下他在采访里说的话,还有谷钰微博发的温泉酒店的照片,以及一系列的小细节,天,太甜了吧? 签售会结束,谷钰向瞿渡走去。 天气已热,她穿一条白色雪纺裙,配白色高跟鞋,和他的打扮倒是相得益彰。 她还化了妆,唇抹得红艳艳的,煞是好看。 瞿渡想吻她。 尽管粉丝已经走光了,但还有工作人员在,他只是用大拇指在她唇边摩挲了下,没做其他事。 下到停车场,一上车,瞿渡就把她揽到怀里亲。 口红都蹭到他嘴巴上了,有点滑稽,谷钰咯咯咯直笑。 瞿渡说:“有男粉丝跟你合照。” 谷钰回想了下,是有一两个,她故作惊讶:“你看到了?” 瞿渡发动车,“晚上再收拾你,晚餐想吃什么?” “回家还是去外面?” “随你喜欢。” “回家吧,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他难得有空下厨,她就是想吃顿他做的饭。 他们先去超市买了食材,回到家,刚过六点。 瞿渡换了件更舒适的衣服,下厨做饭。 谷钰刷微博,很多粉丝艾特了她,都在说她人娇小软萌什么的,笑起来很温柔,云云。就算放了合照,也都替她遮了脸。 谷钰一一评论完,翻到私信,有个女孩子戳她。 “太太!你男朋友是瞿医生对不对!哇哇哇,我也是医学生,正在准备考研,我真的真心崇拜瞿医生!看得出来,他不仅是好医生,也是好男人。太太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祝你们百年好合啊!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谷钰抱着抱枕,抿唇直笑,回她:是他。谢谢你,也祝你考研顺利。 一直到关了手机,谷钰脸上的笑也没停止。 多好,就连陌生人也发现了瞿渡有多好。 别人夸她一百句,也抵不得别人夸他一句。 瞿渡转身开冰箱,透过厨房的门,看到客厅的她在笑,“什么事,这么开心?” 谷钰摇摇头,“没事。” 还是在笑。 瞿渡不由得也笑起来,从冰箱拿了瓶酸奶,走过去递给她。 瞿渡正要回厨房,谷钰叫他:“哥。” “嗯?” 谷钰从沙发上跳下来,抱住他,“啵”地亲了口他的唇,眼睛笑得弯弯,“我爱你。” 瞿渡扣住她的腰,加深这个吻。 夕阳的霞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一地碎金,不知哪家正在烧菜,飘来香气。 一边是山河色,一边是人间气。 谷钰的心胀得满满的。 “我也爱你。” —完— —————————————— 这个故事到此结束,不知道《烧霜》和《让雪》写不写,有缘再见。 二十一烧霜(1) 磨刀声又响起,像黑白无常拿道催命符,噌,噌,噌。偶尔夹杂着沙沙声。 向窗外望去,天还是锅底般的黑。月光下,远处的树影绰绰,像鬼影。 她被吵醒,拥被坐起,光洁的后背上,遍布指痕,昭示着几个小时前的战况“惨烈”。 再过不到一个小时,公鸡就会开始打鸣,天光将至。 * 林霜霜小时候顽皮,摔到火盆里,半边脸被烧伤,命是捡回来了,脸却毁了。林家穷,没法给她做整容手术。十几年下来,他们早习惯了,但外人不啊。女子最怕毁容,尤其是那么大一块,想忽略都难。 她小时候就没少受村里孩子的欺负,她性子烈,加倍打骂回去,后来没人敢当她的面说她。长辈会叹息着说,烧了脸,又不温柔娴静,怎么嫁人。 一语成谶。 长到二十岁,给她介绍几个对象,他们馋她肤白胸翘屁股圆,又实在忍不了她那张脸,都没成。 林父林母最后给她找的媒婆,还特有本事,搞定了她的婚姻。 村西有家屠户,一家只有一个男人,说是早年丧夫丧母。有人怕他克妻,没敢嫁。他不介意她外貌,愿意娶她。林父林母欢天喜地把她嫁了。 那人就是何劭。 林霜霜嫁过去,才知道他长什么样。 个头高,块儿大,平头,皮肤偏黑,眉眼倒是俊,很糙的那种俊,因为他胡子邋遢的。 林霜霜皱了皱眉,但她自己长那样,也没资格嫌弃人家。 屋子不大,收拾得很干净,到处是灼目的红,蜡烛、床单被套、脸盆……倒有个结婚的样子。 林霜霜以为,他掀起头上半透的盖头后,会被吓到,结果并没有。他面色平静,脸上还带着酡红,不知道被灌了多少酒。 何劭在原地呆立着,脑子混混沌沌,忘了接下来的步骤。 林霜霜指使他:“倒两杯酒来。” 何劭照做。酒杯也是红的。 草草地喝完交杯酒,何劭想起来了:要洞房。 林霜霜坐在床沿,化妆品遮去部分伤疤,可还是显得狰狞,完好的那半张,是美丽的,带着新娘子特有的明艳。 何劭俯身过去,想亲她,被她推开。他愣住,林霜霜皱眉,“熏死了,去漱个口。” 何劭刷了两遍牙,才回婚房。就这么一会儿,她已经把衣服剥光了,留内衣内裤,大概是不想让他全程没参与感。 林霜霜上面有哥哥姐姐,劳务活轮不上她,是以,她皮肤养得好,溜滑白净,上好的汝窑瓷般。 何劭吻上她的红唇,动作笨拙。林霜霜暗暗翻了个白眼,伸出舌头,教他这样那样。何劭很快领会到要诀,像个刚拿到新玩具的小孩子,非要玩过瘾为止——他吻得她舌根都快断了。 他的手心很多茧,是常年握刀磨出来的,摸到她身上,跟层砂纸似的。 林霜霜咬牙忍着。 何劭褪掉自己的裤子,放出男根。林霜霜不害羞,直直看过去。 他的大家伙颜色比他其他部位还要深,又粗又长,卵蛋也大。 倒是何劭被看得不好意思,握着自己,龟头隔着布料去戳她。 林霜霜湿了,不是被他撩拨的,而是看到他的尺寸后,情不自禁的。 奈何何劭压根没技巧,戳了几次后,食髓知味,急吼吼地拉下内裤,往穴里硬塞。 林霜霜的体验感不太好,他插进来时,一通乱叫。她一点都不顾忌会不会被邻居听见。 何劭揉她的胸,想分散她的注意力,结果只能令她叫得更欢。 林霜霜叫起来不好听,像在骂人。何劭听过她骂人,在婚礼上,有人说了句“丑女配莽夫”,尽管被旁边人捂住了嘴,林霜霜还是毫不留情地怼回去。她的婚礼她最大,还容得了你多嘴? 但她叫累了,变成轻轻地哼,就很动听了。 何劭挺着腰,一下下地往里送。又重又深,几次戳到穴壁,林霜霜痛得要死。 不愧是杀猪宰羊的,体力就是好,林霜霜被他折腾到半夜,才消停下来。 睡着前的几秒里,她心想,他绝对是处男,器大活却差,难怪没哪个想嫁。 * 常年养成的生物钟早早唤醒了何劭,但他破天荒的不想起。 从被芯,到褥子,都是新的,有股味儿。他们昨晚做完,没有收拾,也有股味儿。 林霜霜背对着他,侧躺着,背上都是他弄的印子。他亲了亲她的肩头。她翻了个身,奶子晃在他眼皮子下。何劭勃起了。 他压到她身上,把两只奶子攒到一块,低头吸奶头,龟头已经顶到穴口。 林霜霜彻底醒了,没好气地拍他,“你是禽兽吗?”她指指私处,“你看,又红又肿,你还想要?” 何劭很抱歉,默不作声地下床,穿上衣服。林霜霜看着他胯下那一包,却毫不同情。她拉拉被子,继续睡。 林霜霜一觉睡到中午,起床发现衣服不见了。 她找了身新的穿上,在院子里看见自己的内衣裤被洗好晾上了。 正巧,何劭端着两碟菜,从灶房出来。林霜霜问他:“你帮我洗的?” 何劭避开她的目光,“嗯”了声。她好笑,也不是小伙子了,还怕羞。 林霜霜跟他到饭厅,共四样菜,芹菜炒牛肉,春笋炒腊肉,冬瓜汤,青菜。 何劭替她盛了碗饭,林霜霜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何劭时不时地帮她夹菜,让她慢点吃。 他声音挺好听的,男中音,带点磁性,昨晚低喘时还很性感。 说不上多好吃,林霜霜只是太饿了。她一连吃了两碗,吃得肚皮滚圆。何劭见她吃好了,才把剩下的米饭和菜吃完。 饭毕,何劭洗了碗,又把床单换了。 林霜霜想搭把手,他没许,让她好好休息。林霜霜有点莫名,研究他的神情,半晌,才反应过来,哦,是因为早上那茬啊。 一连两天,何劭都没再要她,仅仅隔着衣服,揉揉她的乳房。 林霜霜发现他很喜欢揉,有时睡到半夜,会被他揉醒。 她想发脾气,又发不出。毕竟何劭对她挺好的。 何劭不爱说话,总是闷不吭声把事干了,扫地、做饭、洗衣服,林霜霜起先乐得轻松,没多久就于心不安。她又不是没手没脚,其他的就算了,内衣裤还要他洗,算怎么回事? 她跟何劭说了,他憋了会儿,问:“是怕我手粗,洗坏了么?” 林霜霜想了想,说:“以后你的衣服,也归我洗吧。” 何劭摇头,“不用,我自己会洗。” 她说:“这也不让,那也不让,你讨老婆干吗的?” 何劭似乎没想到她这么说,愣了下,“那,那就你洗吧。” 林霜霜骂了句“傻子”,忍着笑,走了。 * 这天要回门。 村西离林家也不远,十来里地,他们走路去。 林母接过大包小包的回门礼,收起来,林父给何劭、林霜霜夫妇倒水。何劭又给林父林母给塞了个红包,摸到厚度,他们更热情了。 何劭人高马大的,衬得两个姐夫身材短小。他们倒是不介意,席上拉着他喝酒。 何劭酒量很好,喝到最后,只剩他一个。 大姐林晓盈把林霜霜叫到房里,她悄悄地问她:“你跟妹夫洞房那天怎么样?” 林霜霜没回,林晓盈看她表情就知道了,“男人上手很快的,到时候有得你受。” 林霜霜脸微红,“还早着呢。” “你们做过几回了?” 她老实答:“就那一回。” 林晓盈正要说什么,林母也进来了,说:“你跟女婿抓紧点,今年趁早怀,你看妮妮都五岁了。” 妮妮是林晓盈的女儿。 林霜霜“嗯嗯”地应着。村里人结婚早,她算是结婚晚的,都快二十叁了,被脸耽误了好几年,像林母这个年纪,已经生二姐了。 但怀不怀,也不是她说了算。 林母又叮嘱她,在家里手脚勤快点,又不会什么傍身活,虽说女婿赚的够养活他们,也不能全仰仗他一个人。她要把他牢牢抓住,防止他惹叁惹四,更不能让他在外面养女人。 林霜霜一直“好好好”地答应,面上乖巧听话,心里想的却是,那么差的活,人又不会说话,能有女人看得上? 快到傍晚的时候,林霜霜和何劭回家。娘家没有他们俩睡的地方,以前她都是跟二姐一个房间,床狭窄,连一个何劭都容不下,更别说两个人了。 回家的路上下起雨来,牛毛似的,又密又细,还凉。 雨淋在身上,浸不透衣裳,但风一吹,就冷得很。何劭脱了外套,给她披着,自己底下就一件白色工字背心,露出结实的臂膀。 他的衣服太宽大,快把她整个人罩住。他竖起领子,挡风,林霜霜便嗅到一股属于男人的气息。 两人快步跑回家。 何劭拿块毛巾替她擦头发,林霜霜看见他皮肤上凝着细小的水珠,衣服被淋湿了,贴着肉,显出皮肤的颜色,胸口那一点也很突出。 林霜霜抬手,抚了抚他的肱二头肌,顺着肩膀,一路抚摸到胸口。 心脏在左胸口,咚咚地直跳。 ———————————— 背景架空,勿究。全文应该不超过十章。 二十一烧霜(2) 快到傍晚的时候,林霜霜和何劭动身回家。娘家没有他们俩睡的地方,以前她都是跟二姐一个房间,床狭窄,连一个何劭都容不下,更别说两个人了。 回家的路上下起雨来,牛毛似的,又密又细,还凉。 雨淋在身上,浸不透衣裳,但风一吹,就冷得很。何劭脱了外套,给她披着,自己底下就一件白色工字背心,露出结实的臂膀。 他的衣服太宽大,快把她整个人罩住。他竖起领子,挡风,林霜霜便嗅到一股属于男人的气息。 两人快步跑回家。 何劭拿块毛巾替她擦头发,林霜霜看见他皮肤上凝着细小的水珠,衣服被淋湿了,贴着肉,显出皮肤的颜色,胸口那一点也很突出。 林霜霜抬手,抚了抚他的肱二头肌,顺着肩膀,一路抚摸到胸口。 心脏在左胸口,咚咚地直跳。 “咚,咚,咚”,像节庆时,敲的鼓点,砸在人耳里,心上。外面淅沥的雨声也远了。 林霜霜踮起脚尖去吻他,两只手攀着他的肩,上半身都依靠着他。 毛巾掉落在地。 何劭下意识地用手控住她的腰,稍微往里一收,两人贴得更紧。 唇舌相互搅弄,彼此的体温渐渐上升着,皮肤湿黏黏的,起先是雨水,后来变成汗。 也不知道怎么滚到床上的,或许,成年男女只需要一个吻。 林霜霜调侃他:“怎么?舍得要我了?” 何劭闷了一会儿,才说:“给吗?” “不是给不给,是我要你。”林霜霜这一副傲气的口吻,配上她脸上的疤,着实违和,何劭却觉得生动极了。 林霜霜行事为人彪悍,说要就不含糊,把他推到床上,动作大,身上披的外套也掉了。 木板床嘎吱一声响,要塌了般,却还硬挺着。 她骑到他身上,扒下他裤子,男根弹出来,打到她虎口。 林霜霜低下头去,嗅到一股腥味,想帮他口交的念头打消了,只用指甲划了划顶端。 何劭闷哼一声,听不出是快乐还是痛苦,林霜霜才不管他,扭着屁股又去抚摸他的腹肌。他长年累月地干活,糙是糙了点,身材却很好。 林霜霜手指不是诗里描写的葱白,跟他一衬比,就显得如玉般。 她摸得上瘾了,何劭也硬得不行了。他想反客为主,被她凶悍地压制住。 林霜霜摸够了,才大发慈悲地褪掉衣裤,胴体呈现在他眼前,美好得如天上明月一样触不可及。 她往下坐了几回,龟头都擦着入口滑开了,最后他握着她的腰,一顶,便入了那温柔冢。 “嗯……”林霜霜微向前倾,撑着他的胸膛,臀部一起一落,吞掉他龙根的大部分。 她叫得欢,是叫给她自己助兴的,自己先爽了,喷出来的水都流在他鼠蹊部。 何劭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到,趁她还没缓过劲,调转过位置。 他把她压在身下,不留余力地,一顿猛肏。林霜霜吟哦着,她像情潮里的一叶孤舟,飘飘悠悠。她浑身泛着粉,像上了层粉釉。 林霜霜正爽着,何劭忽然抽出去。 她迷蒙着眼,看他手速飞快地撸着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一股白浊射在胸口。 何劭从她身上离开,躺在一边,喘着气。 林霜霜想起母亲说的,缠着他又要了一回。何劭受宠若惊。要一回,是情欲驱使;她已经满足了,要第二回,是为什么呢?她说要射在里面,他懂了。不是要他,是想要孩子。 何劭没发表任何意见,如她所愿,抵在最深处,射了个满壶。 他还堵了好半会儿,才抽出来,精液和清液混合着,分不清彼此,一道流出。 他帮她清理干净,她卷了卷被子,侧躺着,面对墙壁,沉沉睡去。 何劭看着她,无声叹口气,躺到另一边,中间隔了半臂的距离。这张床是为了结婚,特意在村里老木匠那定的。 明明是夫妻。明明同睡一床。明明才欢爱过。 却隔了这样远的距离。 —————————————————— 首-发:tongti6.com (woo13.com) 二十一烧霜(3) 林霜霜只穿了条内裤,身体如暖玉般,何劭爱不释手地摩挲,她攀过他的脖颈,吻他的唇,问:“喜欢吗?” 何劭以为她问的是她的主动,“嗯”了声。 林霜霜脱掉他的衣服,“喜欢也别穿去,免得弄得乌里八糟的。” 何劭任由她扒。脱完,她迭好,收进衣柜,那对奶白的大馒头随着她的动作,一颠一颠的。 林霜霜怕冷,又缩进被窝,她伸出脚,踢了踢何劭,“我饿了,帮我搞点东西吃去。” 她的动作自然而然,毫不客气,像他们早是老夫老妻。 何劭还蛮享受她这种态度的,任劳任怨地生火,给她下了碗面,又热了两只从陈家带回来的肉包——本来是准备给她当早餐的。 林霜霜咋舌,这么多,她哪吃得完? 何劭说:“吃不完的给我。” 林霜霜就心安理得地吃起来,包子馅香,皮软,比外头卖的还好吃。 她吃完一只半包子,小半碗面,饱得打嗝。 何劭解决掉剩下的,她撑着下巴看他,突然说:“本来我想跟你做爱的,但这样的话,你几乎睡不了觉。” 他差点噎住。 何劭洗完碗,漱完口回来,林霜霜拍拍身边,“你待会睡吧,天亮我叫你。” 他静了片刻,吹灭蜡烛,上床,还是跟她隔了半臂的距离。 林霜霜却主动钻进他怀里,奶子贴着他的胸膛,严丝合缝。何劭险些要情动,可一天实在太累,很快睡着。 她也眯了会儿,先醒来的,反倒是何劭。 他犹豫了下,吻落在她额头,便穿上衣服走了。 林霜霜埋怨地想,连句“再见”和归期何时都不晓得说,真是根木头。 又为他那枚轻轻的吻而心动。 她从没想过得到爱情。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娶了她不但不能增光,反而添晦气——以前她听人这么说过,她性子泼辣,又烧坏了脸,小孩子见了都要怕的。 可何劭娶了她,还对她这么好。 林霜霜甚至觉得,她福薄,消受不起。 * 晚上,何劭和小李一起从陈家回来,还带回一爿后腿肉,五斤排骨,和一只猪心。 何劭留小李吃饭,小李没推脱。 下厨的自然是何劭。 林霜霜倒了杯茶给小李,他在屋里转了圈,对她说:“师父娶了师娘之后,屋里有人气多了。” 她好奇:“怎么说?” 小李啜了两口茶,这茶叶是别人送的新婚礼,自然不差。 他说:“师父活得随便,屋里干净倒是干净,东西又少又旧,让他换,他说没必要。” 现在屋里焕然一新,又多了女人用的东西,可不是有人气多了嘛? 林霜霜捧着茶杯暖手,没喝,问他:“你师父以前有过对象没?” 她说话向来直白,不懂委婉二字,小李也是坦率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没吧?我才跟师父学了四五年,这几年是没有的。” 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 他有手艺,面相也不错,林霜霜只听说十里八乡有女人嫁不出,没有男人娶不进的。 “没人给他介绍?” “有啊,他一开始推脱不去,后面应付几次,别人见他不爱说话,也不热情,就黄了。” 何劭现在也话少,林霜霜是话密的人,生怕他把自己憋死。 正说着,何劭端了第一盘菜上桌,林霜霜话头一转,问陈家的事。 小李也机灵,接话道:“陈家好大的排场,摆了十几桌嘞!又是猪又是鸡鸭鱼的,忙得后厨不可开交。” 何劭烧了五样菜,炒排骨,炸鱼,猪心煲汤,油麦菜,土豆丝。 他盛了碗猪心,让她先喝汤。 小李说:“这是师父特意要来的呢,我还奇怪呢,果然是给你师娘你的。” 林霜霜问何劭:“要这个干嘛?” 比起猪心,猪肚不是更值钱? 何劭说:“安神定惊。” 小李关切道:“师娘,你吓着了?” 林霜霜无意跟外人详说,敷衍道:“嗯,昨天有点。” 这一顿比是比不上陈家的满月酒,但小李觉得更舒服。酒席上,人声喧嚷,个个都在吹捧陈老爷的孙子多惹人爱,听得他烦不胜烦。 何家呢,何氏夫妇相处不算多亲昵,但也和谐。何劭会帮林霜霜夹菜,林霜霜会给何劭递水。 何劭还开了瓶酒,和他一人一杯地小酌。 吃饱喝足,小李和师父师娘告别,屋里复又只剩他俩。 林霜霜收了碗筷,回来看见何劭撑着头,脸有点红,不像新婚那晚。 她碰碰他的胳膊,“累了?早点洗洗睡吧。” 喝了酒,何劭反应迟钝了些,他从外套贴胸口的内口袋里掏出一迭钱,递给她。看厚度,还不少。 林霜霜说:“你之前给我的,我还没用完呢。” 何劭也不说话,把钱塞到她手里。起身去厨房,步伐尚算稳健。 ———————————————————————— 没写完,明天再加。 二十一烧霜(4) 林霜霜被颇有节奏的磨刀声吵醒。 天没亮,这样“噌噌噌”的声音实在有些骇人,仿佛自己就是砧上待宰的猪羊。 林霜霜一动,牵连起筋骨,直“哎哟”地倒吸气。 昨晚就因为她叫了声“老公”,何劭要她要得很狠,到后面,林霜霜痛大于快感。她骂他,他才收住,射在她体内。 一贯老实沉默的人,狠起来也这么可怕。 天亮前的黎明最是暗。常有人喜欢把这与人生境遇做比,熬过黎明,总会迎来天光大亮。林霜霜想,不是的。她前半生熬尽夜,天没有亮的趋势,倒是有人替她掌灯。她已经无法好了,她早已接受,一辈子有点亮光,不至于抓瞎,就足够了。 ——可何劭是不是那个人,尚未可知。 林霜霜披了衣服起床,脚丫伸下床,两只鞋是并排摆好的。 说何劭细致,可生活处处简洁,床上也粗鲁;说何劭粗糙,这种小细节,他又关注着。 男人皆是如此,叫人又爱又恨,连林霜霜这未曾动过俗情的女人也纠结于此。 难怪世上有那么多爱恨悱恻的故事。 那间屋子里常年摆放杂物,什么大砍刀、剔骨刀、尖刀、绞肉机,还有绳索、刮刨、锅灶之类的。何劭不养猪,只帮人宰,还在镇里支摊贩肉。 屋里的血腥味年深日久的,像墙角的垢,散不掉了,林霜霜踏进过一回,就不想进了。 此时,那里亮着一只瓦数不高的灯泡,不见他人,却见影子映在墙面——他低着头,肩宽,袖子撸到大臂,肱二头肌结实。 林霜霜走到门口,何劭也没注意。 他旁边摆了两叁把磨完的刀。他磨一阵,又得用水冲一遍刀,再用指腹去试刀刃锋利度。 刀刃磨得锃亮,刀柄一转,刃上的光便射向林霜霜的方向。 他这时才发现她。 天有些蒙蒙亮了,她背后是黎明,身前是灯光,像跋涉万里的归人。 何劭放下刀,撑膝起身,“吵到你了?” “嗯。”没什么情绪的语气。何劭不了解她,猜她在生气。林霜霜易怒是出了名的。 他略带讨好地问:“早餐吃什么?” “猪油拌面。”林霜霜打了个哈欠,软化了她的语调,“怎么这么早起?” “习惯了。” 何劭收拾好刀具,回头还见她倚着门框。 衣服裤子都松垮,斜纹的,头发散在肩上,自有几分慵懒的风情在。灯光黯淡,模糊了她的面容,一贯招人嫌恶的女人,此时也是可人的。 对于面貌有缺陷的人,尤其女人,盯着她看,不啻为一种侮辱,盯的人,也该生出歉意。 可他们,一个羞怯,一个入神。 林霜霜为掩饰,跺一跺脚,“看什么看?”扭身走了。 但凡经过情爱一事,便晓她的反应是为何,可何劭呆头愣脑,真当她气了。 * 下午,林霜霜带何劭去理发,他还穿的新衣裳,她说又不是吃酒席,搞这么郑重。 理发的,是村里一个老手艺,叫徐师傅,附近男女老少都来他这儿,他没啥花样,多年翻来覆去,就那几种样式,胜在便宜,又近便。 徐师傅年岁大了,有异乡人见理发场景,总疑心他眼花,割破头皮,可他手稳稳当当,理得不差。 林霜霜把何劭推上凳,徐师傅帮他洗过头,便开始用推子、剪子。 旁边有个带娃的妇女路过,停下来和林霜霜侃:“和男人来理发呐。” 她努努嘴,“他理,我不理。” “怎么样呐,结婚后?”妇人笑,“比以前好吧?女人出了闺房,虽离了父母,但有丈夫倚靠了呀。” 林霜霜敷衍着:“还不是吃喝睡,人生不外乎这叁样。” 娃对她们的闲侃没兴趣,从妇人手里溜开,找其他小孩玩去了。 村里同龄的孩子不少,个个相熟,碰到一个谁,就能玩闹起来,上树,摘果子,趟河,丢石子,摔了跌了,自己爬起来,不用大人照看的。 妇人瞥娃一眼,又转回林霜霜身上,“何劭不嫌你,对你蛮好吧?气色看着好多嘞。” 林霜霜不耐,生孩子后的女人,不止吃喝睡,还有打听别人生活,否则生活就少了样乐趣。 她一不耐,说话就刻薄:“过日子又不是看脸,不然,你老公早该休你了。” 妇人被林霜霜明着骂丑,一时气恼:“好声好气地跟你说话,你咋还不识好人心呢?” 林霜霜顶不服气:“你好人心?那么求求你,发个善心,别碍人眼了。” 妇人还想回嘴,余光瞥见何劭望过来,甭说她一妇人家了,她男人来了,也敌不过何劭人高马大的。她嘟囔几句,扬声喊着她娃的小名,一边骂,一边拉回家。她敞着嗓子,指桑骂槐,生怕膈应不到林霜霜。 林霜霜翻个白眼。 徐师傅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手下活,半个钟头便理完了。 林霜霜摸一把何劭寸许长的短发,硬硬的,扎手,人看着净爽不少。 何劭问她怎么吵起来了,林霜霜说她以前就爱瞎嚼舌根,说这个谈那个的,我脸坏了又不碍她的事,要她来管什么闲事。 何劭叹口气,说:“那你也别跟人吵啊。” 林霜霜轻嗤:“我不光吵,我还打呢。他们还怕我将来家暴我丈夫。”说着,乜一眼他,“你怕不怕?” 何劭摇头,怕没说服力似的,补了句:“天下绝没有男人怕被女人打的。” 林霜霜不依不饶:“咋的,女人天生就该打不过男人?你是瞧不起女人,还是太看得起男人?” 她牙尖嘴利,他笨口拙舌,这一方面,倒是她占了上风。男女关系本该如此,没有绝对的平等,也不能一方死死压住另一方。 何劭辩论辩不过她,只说:“……总之,我是不怕的。我对你好,你没理由。” 换作林霜霜结舌了,她蓦地笑了,又摸摸他的头顶,“是,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 * 村里女人都有事干,独林霜霜赋闲。去外找事干,雇人的嫌她脸被烧毁;在家罢,她又辅助不了何劭,也没孩子带。 何劭有事时,林霜霜偶尔踱回娘家,帮母亲做事。 几次后,母亲说她:“你嫁出去的,怎么好叁天两头的往回跑,别人看了,还说你们夫妻感情差。” 林霜霜:“随她们说嘛,又掉不了肉。被说了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母亲无奈摇摇头。 母亲又问及孩子的事:“你和女婿说过没?” “还没呢。”林霜霜啃着黄瓜,“要有了,就生呗,也强求不来。” “你啊,趁着年轻,多生两个,将来你老了,还有人抚养。” 林霜霜说:“现在城里人都不兴生很多个,生一两个就够了嘛。” “随你随你。”她摆摆手,“嫁出去的女儿,我懒得操心了,安安稳稳过日子就罢。”大概是从她烧坏脸后,就没对她有什么期待,倒对她宽容许多。 聊了一下午,聊过头了,何劭来林家接林霜霜,林家便留他们夫妻俩吃饭。 吃惯何劭做的,倒吃不惯家里的了,嫌太清淡,油腥少,林母骂林霜霜挑叁拣四,她撇撇嘴。 何劭与她附耳说:“多少吃几口,回家再给你做别的。” 林母听不见他说的内容,看女儿的神情转变,料他是哄她,不免想这女婿是找对了。 回到家,何劭把肉切成末,炒熟,烧热了油,调了酱汁,放几粒花椒,一道浇在宽面上,再搭两片青菜。 林霜霜也不太饿,就是馋这口。 在村里,没哪个像林霜霜这么日日吃肉的,她都觉得自己胖了些。 沾了何劭的光,享了在家享不到的福。 为了犒劳何劭,林霜霜不仅抢着做家务活,晚上叫床也叫得更起劲,像在践诺似的卖力。 何劭喜欢,她就叫给他听,他若想堵住她的唇,她就伸出舌,与他交缠。 林霜霜还帮何劭口交了一次。他茎身粗长,晚上才吃下去的面,差点顶得吐出来。还好没吐,不然恶心他,也恶心自己。他没射在她口里,不然真忍不住。 性事方面,他们一直在探索,开辟新领域,寻觅更快乐的快乐之处。 熄了灯,她长得再难看,也是看不到的,她奶大屁股翘,皮肤顺溜,哪哪都没受她幼时那场灾的影响。 人间极品,不外如此。何劭常这么想。 从前为她介绍的人们,若多想一步,娶到林霜霜的,便不会是何劭了。 他又庆幸,他们目不识珠。他不嫌弃她长相,常在情至浓处,抚摸她的疤。有些凹凸不平,比其他地方更粗糙,可愈能激起他内心的涟漪。 林霜霜一面呻吟,一面叫何劭的名字。 何劭,何劭。 娇媚的,尖声的,嘶声的,气急败坏的…… 从未有人叫他名字叫得这样千回百转过。 何劭想让她快乐,顶得更快,更深,暴风疾雨般,囊袋击打着她的臀部。 床发出可怕的吱呀声,林霜霜攀着床头,脑袋仰得极致,从脸到身体,都染成了粉色。 何劭掰过她的脸,和她接吻。唾液交换的声响,被压得几不可闻。 林霜霜达到高潮前,听到他在耳边低喃了句:“霜霜。” 追-更:vpo18.com (woo18.vip) 二十一烧霜(5) 林霜霜说要出去找点事做,不然她总觉得像是被何劭养的家禽,定时投喂,饿了就宰了吃——不过这个“吃”,得加双引号。 何劭无可无不可。 她一个女人家,能做些什么呢? 林霜霜在镇上瞎逛着,东张西望,目光落在那家成衣店上。 人活着,有什么是不可或缺的?吃饭睡觉穿衣。这家店门面大,衣服款式多,做工也好,很吸引女人们——给自己,或者给丈夫挑衣。 林霜霜走进去,跟店老板说:“你这里缺人不?” 店老板忙着算账,头也没抬:“不缺不缺。” 铁公鸡一个,实在忙不过来,雇了个小姑娘,再多就不行了。 林霜霜说:“我帮你卖衣裳,绝对卖得好,你不会亏,只会赚。” 店老板听到这句,终于舍得看她一眼,眉头却皱起来,“说大话谁不会,你别把客人吓走,我就谢天谢地。” 林霜霜习惯了被人针对外貌,“我把脸遮起来,不就看不见了?” 店老板还是不信,让她先试试。 她找了块纱巾,蒙住脸,又挑了条裙子换上,普普通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登时高了一个档次。 不管胖的瘦的,丑的美的,林霜霜见人就去游说,她嘴皮子利索,能说会道,不想买的,被她忽悠得想买;只想买一件的,被她撺掇得多买了两件。 林霜霜一天下来,也换了四五身衣裳。 天快黑了,店老板埋头算账,林霜霜灌着水,她嗓子都快冒烟了。 店老板算完,不动声色地掀帘子进里间,过了会儿,又出来,对林霜霜说:“行,你留下吧,每个月给你这个数。”他比了下,林霜霜往上抬,他纠结了下,同意了。 林霜霜搭到车回家,天已经黑透了。 屋里亮着灯,她筋疲力尽地推门,想扑进何劭怀里汲取温暖,他却没在。 桌上摆着叁碟菜,和两副碗筷,看样子,还没动过,热气稀薄,人还没走多久。 林霜霜扬声喊何劭的名字,余音回荡,无人应答。她莫名着了慌,一扭头,撞进男人结实的胸膛。 她抬起头,他尚在平复呼吸,鬓角带点汗。 “跑这么急,干吗去了?” “听见你在喊我。” 早晨下了阵小雨,地没干透,林霜霜看见他裤腿上溅了泥点,手里还拎着一袋花生,问他哪儿来的。 何劭说是刘大伯给的。谁是刘大伯,她也对不上号,“嗯”了声。 两人坐下吃饭,林霜霜把白天的事告诉他,何劭说:“你觉得好就好。” 林霜霜觉得他没主张,懒得再跟他说。 只有他们俩吃饭,何劭把菜量控制得很好,不会剩,免得遭老鼠。 吃完,林霜霜收拾碗筷,何劭也没消停,洗干净花生,倒进高压锅,加水加盐,生火,煮上。 林霜霜揣着兜,坐在他身边的矮凳上。 干脆的树皮在火里燃烧,时不时爆出噼啪响,火焰此时便会颤一下,反而像摇曳生姿。 何劭侧眸看她。 她将完好的半张脸对着他,皮肤细腻白皙,有很细细的白色绒毛。 平时他接触女性少,不是妇人,就是小孩,更多的是牲畜。他不知道年轻女子肤质这样好。 林霜霜动了下,何劭险险回神,移开目光。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眼底倒映着跳跃的火光——像读懂了她的笑意,附和着。 不知过了多久,压气阀哧哧地转起来,林霜霜说:“何劭,你想要孩子不?” 他沉默了下,“你觉得要就要。” 林霜霜竟听不出他究竟是敷衍,还是当真这么想,她又问:“那你喜欢男孩女孩?” 这回他没说“你喜欢就好”,“男孩吧。” “为什么?” “好养,不用多操心,可以帮你做家务,也可以跟我学事。” 林霜霜“噗”地笑了,“你真这么想,他将来肯定怨你。能好好读书考大学,为什么要当屠夫?” 何劭眸色沉了下,“你看不上?” 她心大得很,没听出他语气的不对劲,“等孩子长大了,能进城就进,当个屠夫能有什么出息?” 何劭没作声。 林霜霜还在说:“如果一男一女,儿子去城里,女儿陪在我们身边,不对,这样像我们重男轻女……” 她终于察觉到了,手肘顶他一下,何劭身子直了直,依然没吭声。虽然他平时就不太说话,但面色不至于这样沉,“怎么突然不开心?” 何劭想问,既然你看不上屠夫,为什么要嫁过来,作践自己? 张了张口,话在喉间滚了一番,当做唾沫,又咽回去。 何劭算着时间应该好了,抬高压锅下来,换一鼎水上灶。 盖子一掀,热气冲上脸,他倒进篮子,底下用盆接着未烧干的水,他筛了筛,热气散发得更快。 他捡了一颗,剥开,“尝尝。” 林霜霜看得心惊肉跳,“不烫吗?” 何劭摇头,他指腹茧子厚。 林霜霜捧着他的手,低头吹着气,皮肤接触的地方,比刚出锅的花生壳还烫。 她用牙齿衔走,软糯入味。他又替她剥了几颗。为了方便吃,她挨着他坐,几乎是倚靠着,地上一地花生壳。 火没小过,照得人浑身发热。何劭想,若能就此白头,也挺好的。 林霜霜吃得心满意足,水也开了,正好去洗漱。 * 洗澡的地方,是件简陋的隔间,用红砖搭的,在主屋和厨房之间,木板门,上下漏风,推拉都会吱呀响。门没有栓,只能卡住。 正洗着,门被人拉开,热气外泄,林霜霜像被冷雨激淋的小白花,颤了下。 她的面容被水汽一蒸,柔和了几分,语气也像浸过水,不似平时含刀射箭的:“干吗呀?” “一起。” 何劭永远言简意赅,行动迅速,林霜霜还想不通这么一桶水,怎么够两个人洗,他已经剥光衣物,欺身而来。 她口里满是盐水花生的味道,何劭想她和花生一般,丑陋的壳裹着白净的果实。 何劭忆起初初见到林霜霜那次。 山后有条小溪,早几年水清澈得很,后来村里人伐木采石,水便浊了。山路不好走,少有人经过。 他偏偏碰到她。 他的手被刀划了,自己采草药敷,篓子里还有些木枝,准备当柴禾的。 何劭隐约听见歌声。不好听,荒腔走板,但能辩出是女声。山里树密,又粗壮,绕了几棵树,才看见人。 几件衣服放在溪边的石头上,此处正好是地势平缓处,水流慢,也浅,那具雪白的胴体便清晰可见。 他呆立在树后,没有被她发现。 歌唱完,她也洗完了,大喇喇地上岸,拿毛巾擦干身子,穿上衣服。 何劭既唾弃自己下流好色,又实在挪不动步子,看完了全程。 她的乳房很大,自然下垂,乳头很粉,乳晕不大不小,小腹平坦,腿细直,他不敢看的,是腹下。 不敢,也不可避免地看到了。长着一丛毛发,不算茂盛,湿哒哒地贴着阴阜。 何劭感受到下腹的热,生平头一回,起了想要肏女人的欲望。 她穿好衣服,朝山下的方向走了,步伐轻快,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如果她知道被人看个光,还会这么惬意吗?何劭不禁这么想。 那天他硬了,回到家后,用手释放出来。 他不记得那个女人的脸,只记得她的身体,白而丰满。后来,他寻着空,去过山里许多次,有时是捡柴,有时是挖笋,就算隔了几里,他也会绕到溪边,就当碰运气。可惜,没再碰见过她。 直到说媒人找上他,他听到她名字,刻意停了两秒,说好。说媒人提醒他:她脸上……有缺陷的。他说他不介意。 她嫁过来,他才将她的脸和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影子对应起来。 他确实不惊讶,也不害怕,他本来就不在意。 她主动脱光了衣服,他看着女人愈发饱满的胸脯,心里想,是了,就是这具身体。 * 林霜霜被何劭托着臀,双脚离地,他臂力惊人,丝毫不见后继无力。 她第一次站着跟他做,只觉得又深又重,魂都快被他顶飞了。 何劭只消稍稍碰她,她便水流不止,这样的姿势,令她分泌更多爱液,汨汨地润滑着交合处。 他顶得重一些,还能听到水声,咕叽咕叽的。 林霜霜从来不害臊的,媚声让他轻点。何劭哪会听。 她也是第一次彻底失去主动权,从头至尾被何劭引着走,他插,她就扩;他抽,她就缩。他那么大,她严丝合缝地吞下,一寸一寸,缠绕得紧紧的,夹得他在痛与快感之间。 那处小穴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 何劭没经历过别的女人,村里没人愿意嫁他,倒有寡妇来勾引他。他不上钩。有男人爱骚的,他不爱。 以至于,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女人的蜜穴里,隐藏着如此仙境。 何劭几乎算得上急切地在林霜霜的身体上讨伐着。 她说她想生个和他的孩子,又说她看不起他,哪有给个甜枣再给巴掌的。 但他还是想要她。 占领她身体的每一寸,占地为王。 就算得不到她的心也没关系,她属于他,他爱她,就行了。 追-更:po18w.vip (woo18.vip) 二十一烧霜(6) 水都凉了,身体还热着。 何劭潦草地用凉水冲掉身上的汗,去灶上提了鼎热水,兑上凉水,撸起袖子,帮她洗。 他手粗,林霜霜被他搓得疼,要自己来。何劭退出去,在门口等。 墙角不知何时冒出了小草,脏污的,匍匐在地面,结着小白花。何劭盯得出神,满脑子林霜霜,不知不觉,又硬了。就一回,压根没尽兴。 林霜霜洗完出来,趿着拖鞋,一路往被窝里钻。何劭跟着上床。 屋里没亮灯,何劭黝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独那一双眸子,映着点点窗外投进来的月光。 他撩起她衣服,抚着她的腰后。她才洗过澡,皮肤出奇的滑腻。 她没有抗拒的意思,他的手滑到肩胛骨,又绕到前胸,单手揉搓着她的奶子。 林霜霜掌着他的老二,微喘道:“你怎么这么硬啊?还想要?” 何劭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贪得无厌。”林霜霜嗔怪道,“想要就求我。” 他在床上几乎不言一词,她就逼他说。 “霜霜,求你。”他应得干脆。 这就好像她刀剑钩戟都搬出来应敌,结果对方只是匹小马。林霜霜欲做纠缠的准备词只好撤销,换作:“你好像没叫过我‘老婆’。” 这回何劭犹豫了。 林霜霜此时已经褪了他的外裤,掏出他的家伙,掌心前后摩挲着。她额头抵着他的肩,耳边,他的呼吸愈发粗重。 “老婆……”低低的,染了欲色,显得有些哑。 她仰头吻他,“老公。”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林霜霜却觉得这份夫妻关系,有了实感。仿佛性爱不是夫妻之实,这两个庸俗的称呼才是。 她是最庸俗的人,爱钱,爱男色,也爱此时他话中不矫饰的深情。 何劭只觉心口激荡难平,更用力地吻她,手下不再怜惜,直到她闷哼出声。 她的唇被他吻得水润,轻启时,似水波潋滟,她捧起双乳,“亲一下。” 他埋下头,绝不止于亲吻,而是大口吞咽,吸吮得啧啧作响。 乳头又被他咬着,林霜霜难耐地向后仰,一条腿搭在他腰上,私处挨得近了,能感受到彼此的热气。 两边乳头被他爱抚过,他一路吻上来,吻到她烧伤的半边脸。 林霜霜闭上眼,睫毛轻颤,唇不自觉地抿成线,出卖她的紧张。 何劭滑进去了,他的腿也压上去,上半身相拥,他想吻她的唇,可她喉间憋不住的呻吟,一串串溢出来,使得他无法亲吻。 林霜霜现在掌握到,她怎样叫床,怎样夹他,他会更激动,铆足劲地讨他欢。 在这里,女人是男人的附属物,给男人洒扫屋里屋外,为男人生孩子,床上迎合男人。 林霜霜也是这样做的,但她是回报他对她的好,床笫之间,“调教”他,也是令自己更快乐。她不是何劭的附属品,她和他就是一体。 他射完,终于得偿所愿,撷住那枚红唇。 唇舌勾弄好一番,林霜霜又湿黏黏地钻进他怀里,何劭自然地搂住她。这样依赖的动作,他不免多情地想,她还是有点喜欢他的吧。 下一刻,她说的话,却超出他的预期。 “你真的不嫌弃我的脸,”这是肯定句,“如果你能习惯我的坏脾气,”她没给他打断她的机会,一口气说完,“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 “好。” * 何劭和林霜霜这对本是不受看好的,一个沉默寡言,独来独往;一个性格泼辣,人怕鬼愁。可居然,两人婚后生活恩爱平静,没闹出什么鸡飞狗跳的动静。 人们还以为何劭制住了林霜霜,让她变了性。可到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又有人见她叉着腰骂人。 原来是邻居为了修屋,趁两人不在,挖掉她家后头十几棵老树,没有赔偿,没有事先告知。 那些树是何劭刚出生那年,他爷爷栽的,林霜霜气不打一处来,骂得极其难听,一展婚前的威风。 旁观的人见何劭出现,看热闹的心又沸腾几分,猜他是配合她,还是劝她息事宁人。 不料,何劭却是站在那儿,弯腰检查着树的情况。 林霜霜又心疼又气,被人欺负到头上,还闷不吭声的。 树已经被挖断了根,没法再活,他直起身,抄起一把锄头,走到邻居家门前,见到玻璃就砸,那口水缸厚实,他砸了好几下才砸破。最后那一下,他被震得手麻,锄头差点被震脱。 他虽表情平静,不见怒意,却没人敢上前阻拦,徒劳地劝着他不要冲动。 穷山恶水出刁民,他们这地不算偏,恶人也不稀罕,可没见过何劭这种平时老实巴交,突然凶神恶煞的。 砸完能砸的,锄头也废了。何劭甩掉,牵起林霜霜的手,说:“回家吧。” 他们不顾邻居的骂声,别人的议论声,相携回到自己家。 “下次你别跟人吵。” 换作别人,林霜霜肯定要怒怼回去,何劭替她出口恶气,她不同他计较。 何劭又说:“万一动起手来,你落不着好,要记得,有人给你撑腰。” 林霜霜心下感动,故意问:“谁?” “你男人。” “我男人是谁?” 何劭无奈,“我。” 林霜霜扑过去抱住他,“你刚才真的好凶哦。” “吓到你了?” “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那群纸老虎。” 何劭摸摸她的后颈,林霜霜又问:“你砸坏人家那么多东西,以后邻里乡亲的,多尴尬啊。” “不来往就不来往。” “我妈说,要跟邻居搞好关系,有什么事了,能搭把手……” “可她骂你。”他打断她。女人在气头上,不惮以最恶毒的话句攻讦,男人听了都要汗颜。 “哦。”林霜霜甜滋滋地亲他的下巴,“我就是这么一说,砍我们家的树,还有理了?又没占他家的地。” 何劭怕她喋喋地说下去,会越说越气,索性以吻封唇。 * 那天,林霜霜用成衣店赚来的钱,买了几件家什,她站在门口,指挥人搬进搬出。 有人凑来看,“这么多,不少钱吧?你管何劭的钱啊?” 是那天同她吵架的女人。 林霜霜呛她:“要你管?” 她的脸垮了垮,“还记恨呐?” “你把我家树撅了,我不记恨你记恨谁?” “那地本来就归属权不明,你家也没地契,何太爷就是为了占那块地,才种那几棵树,怎么跟你讲不明白呢?” “那也不是你家的,连声招呼都不用打?” “我男人可是去乡政府打了条的,白纸黑字红章,你说是不是?不过没事先跟你们说,是我们理亏。但你男人也砸了我家东西,还你那几棵树还有余呢。” 她这么说,林霜霜就不好再多说。 女人适时递来一把瓜子,两人就这么侃起来。 她叫苏荷,外村嫁过来的,比林霜霜大四岁,孩子都去上小学了。 她问林霜霜:“你有动静没?” “才结婚半年呢,不着急。” “也是,看你跟何劭感情怪好的,多过二人生活也不错。” 林霜霜吐掉瓜子壳,笑了笑:“是啊。” 苏荷觉得她也没那么难看,“你跟我吵的时候,活像只母老虎,一提你老公,就是小猫咪。” 苏荷男人不在,林霜霜邀请她带他儿子来家里吃饭,何劭回到家,看到两个女人有说有笑的,还很诧异。 秉着贱名好养活的道理,男孩取名叫土豆,长得却没土豆那么憨实,瘦瘦的,一副机灵相。 林霜霜逗他,“阿姨给你生个番茄陪你好不好?” 土豆说:“土豆是长在地里的,番茄长在地面,陪不了我。” 林霜霜被逗笑,夹一筷子土豆丝给他,土豆摇头:“我不喜欢吃,谢谢阿姨。” “你叫土豆,为啥不爱吃?” “妈妈还叫苏荷,她也不喜欢荷花啊。”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爸爸每次叫你‘荷花’,你都说‘讨厌’。” 苏荷作势扬手,“嘿,你这孩子。” 苏荷母子回家,何劭边洗碗,边问她:“不是说不来往了么?” “就许你们男人不打不相识啊,不许我们女人不骂不相识啊?” 林霜霜总有歪理,何劭换个话题:“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赚到了钱,就买了。” “我有钱,不用你出,你自己攒着。” “你赚得比我多,大钱攒着,小钱花了没事。” 这种事,何劭全权由她定。林霜霜笑道:“这么放心我,真不怕我卷你的钱,跟情夫跑了?”村里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何劭思忖片刻:“你不会。” “你这么肯定啊?” “你找不到比我更大,活更好的。” 林霜霜笑喷了,“还很自信。大是大,但你知不知道最开始你活多差?” 何劭默然,将碗沥干水,收进碗柜。 林霜霜意识到这是男人的尊严所在,安抚性地摸摸他的老二,“至少你现在有进步了呀。” 何劭一把抱起她,身体力行地证明,他现在的活,真的很好。 次日,苏荷跟林霜霜说:“你们晚上动静也太大了吧。” 林霜霜:“这你也能听到?” 说是邻居,两栋屋子也隔了段距离。 苏荷:“我男人回来得晚,出来接他,正好听到了。”她语带嗔意,“都怪你,他也折腾得我半死。” 林霜霜毫不矜持地大笑。 二十一烧霜(7) 山里一入冬,便冷得慌。林霜霜出生在霜降,却一点也捱不了冻。何劭特地在入冬前备了一柴房的柴,用来烧火做饭取暖。 何劭是不怕冻的,寒冬腊月的,一件毛衣,一件棉衣就够了。 林霜霜裹得简直里叁层外叁层,也不出门赚钱了。将至春节,各个村子要宰猪宰羊的多起来,何劭很忙,她就一个人待在家里。 她一个人闲着没啥事,就把苏荷喊来,一起烤火,一起唠嗑。 苏荷要搓玉米粒,林霜霜帮她。 面前燃着火堆,下面埋着两个红薯,灶上架鼎水,小火煨着,地上一个大竹篓,里面是晒得橙黄的玉米。这些要磨成玉米面。 一到年底,苏荷就忙得不行,收了黄豆之后,还要打豆腐,腌白菜。 何家有地,租出去了,每年有笔租金收。苏荷男人在镇里务工,她要种地,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土豆小小的肩膀,就要承担不少。 苏荷同样二十几岁的年纪,手却粗糙得多。她羡慕地看苏荷,“你怎么还是细皮嫩肉的啊?” “在家都是何劭干活,而且我会用热水泡手,涂手膏。” “嫁个好男人,比什么都强。” 林霜霜骄傲地挺胸,“那他也是娶了我这个好老婆。” 苏荷嗤一声,不信她的自吹自擂。 中午吃白菜、酸豆角炒肉末、番茄炒蛋,林霜霜只会这几样简单的。不像苏荷,会烙饼,做面条,腌萝卜干…… 苏荷说:“你啊,就是被你男人惯的。” 这么一想,何劭对她是真的好得没话说。 苏荷为了答谢林霜霜,给她送了不少干货、腌制品,够他们吃完这个冬天了。 天气越来越冷,土豆也放了寒假,帮苏荷干一阵活,再吆叁喝四的满山乱逛,山里野物多,他偶尔拎只野兔子、野鸟回来。 林霜霜还蛮羡慕的,她几乎没有朋友,因为她凶。他们背地里议论她的脸,不管他们有没有恶意,林霜霜一律凶回去,久而久之,就没人愿意跟她玩。 小时候不懂,现在才明白,是自尊心作祟。 上天不总是残忍苛刻的,容貌受毁,林霜霜学习成绩却很好,一直保持年级第一。当然,整个年级也没多少人。 但家里没钱供她继续读下去。供到二十岁,高中毕业,准备把她嫁出去,也没人想娶。 也就何劭这个糙男人,愿意娶她。 不仅愿意娶她,还看上了她。 临近年底,村里的水塘抽干了水,塘主人把鱼打捞上来,在塘边卖。都是个头大的草鱼,比镇上还便宜些。 苏荷拉上林霜霜,一人一口气买了叁十斤。 呼哧呼哧提桶回家,剖腹刮鳞,掏掉内脏,鱼子、鱼鳔留下。不用清洗,直接挂灶上,做腊鱼。 还剩一部分,林霜霜送回娘家。林母笑着啐她,说:“你还想得起我们呐。” 她临回家前,林母给她打包了一蛇皮袋吃的。 林霜霜没给娘家买什么,反而捎回去这么多东西,怪不好意思的。 林母说:“女婿可比你懂事,送来好多肉哩。”她嫌弃地戳戳林霜霜,“你啊。” 那年头肉可不便宜,一般人家过年才会杀猪。 林霜霜一愣,她不知道这事。 回家问何劭,他说:“你怕冷,就没带你一起,我就是顺路送点儿。” 何劭没有双亲,和亲戚来往得也少,但这些人情世故,不代表他不懂。她心大,这些事就由他来操心。 林霜霜抱住他的腰,蹭了蹭。 * 腊月下旬,大雪封山,何劭也就不出门了。 林霜霜想起一出是一出,问他:“要不买点鸡崽,鸭崽,回来养着?” 以前他是一个人,没空顾,现在总得养点家禽,下的蛋可以给他补营养,还有肉吃。 村里家家户户都养禽畜,显得他们家清冷极了。 何劭想了想,给否了:“要扫鸡粪,还要喂食,挺麻烦的,会累着你。” 林霜霜好笑:“这能怎么累着我?我又不是千金大小姐。” 何劭摇摇头,不置可否。 林霜霜摇撼他的手臂,“好不好嘛?” 多稀罕呐,某天张牙舞爪的母老虎,也像小猫咪一样,伸出舌头舔主人的手背。 她的声音像揉碎的青草,带着独有的清新,以及泥土的腥味,这种味道,只有何劭能接受。 林霜霜得了何劭的默许,便向苏荷取经。听了一通,她彻底晕了,决定先搁置一段时间。 苏荷家要打豆腐,林霜霜过去帮忙,苏荷请她喝豆花,还教她做豆腐乳。 一天下来,林霜霜疲惫不堪,腰酸背痛。她早早地躺上床,何劭不在,直觉得被窝冷。 不等她喊,何劭正好洗完澡回房。 他钻进被窝,热气靠近,她顿时觉得浑身熨帖。 林霜霜手脚缠上他,乳儿贴着他的胸膛,脸挨着他颈侧,对她来说,他比汤婆子还管用。 何劭手搭上她的腰,探进去,摩挲着。她已经习惯他掌心的糙度,很快动了情,以为他想要,配合地在他耳边轻轻吐气。 不料,他开始按压起来。他手劲大,做事常常把她弄青,不在意乱情迷时,他有意收敛了力道,按得她很舒服。 林霜霜“嗯嗯”地轻哼,跟叫床似的。何劭听得心猿意马。 又按了一会儿,何劭低头吻她。 经过几个月的磨合,他们接吻已足够熟练、有默契,何劭半摸半亲地,进入了她。 棉被压在身上,动作受阻,体温上升得更快。渐渐地,出了汗,闷在被里,味道愈发暧昧。 何劭将林霜霜翻了个身,托着她小腹,一手掰着她的腿,一下下地破开穴壁。 肉体撞击的声音,也窒闷在被子里。 他射在最里面,没立即抽出,林霜霜紧紧抱着他,喘息稍定,说:“你说,为什么我一直没怀?” “没怀就没怀,不急。” 林霜霜忧心:“我月事不准,是不是我的问题啊?” 她十六岁才来,一直没太注意,影不影响,她也不清楚。 何劭还是那两个字:“不急。” 林霜霜拍他一下,蛮不讲理道:“你次次射里面,没怀上不是我的问题,就是你的,你二选一吧。” 何劭莫名其妙接了这烫手山芋,怎么答都是错,干脆不说。 林霜霜缩了缩甬道,夹得他半软的男根硬了两分,她扭扭腰:“再来一次。” 何劭不为所动:“你想要我,还是要孩子?” “有区别吗?”不都是跟他做吗? “有。” 就这个问题上,何劭始终有种执拗,不想他只是一个生殖工具。跟她做爱是快乐,他不想这么……急功近利。 惯得他!林霜霜推他一把,他不设防,就被她压在身下。 女上的姿势不是没试过,但她一副要强他的态势。何劭未做反抗。 林霜霜骑在何劭身上,被子堪堪挂在她背上,一白一黑的对比,就这么凸显出来,像阴阳鱼的两极,又极其契合。 她就着原有的润滑,缓慢地起伏。 她一手按着他胸膛,一手摸自己的脸,遗憾地说:“要是没烧伤,我肯定也是十里八村的美女呢!生孩子,肯定长得不差。” 她其实有一点私心,把自己的遗憾,从孩子身上找补回来。 何劭心中一动。 他闭上眼,在脑海里勾勒出她的样貌。 唇小,鼻头微翘,眼睛不大,单眼皮,眉毛颜色很淡,有些杂,但她皮肤白,脸上的瑕疵也不明显,六分的美,能提到八分。 那小半张脸的疤痕,像块瘢,让人忽视不掉,八分的美,直接腰斩到叁四分。 林霜霜揪他的乳头,他疼得“嘶”一声,“干吗?连我的脸都不想看了?” 何劭复又睁开眼,暗黄的烛光下,她的表情凶神恶煞的,鼻子皱起来,疤痕的纹路更深了。 他摇头:“你在我眼里,是十一分的漂亮。” 超过十分的那种。 林霜霜不信:“唬我呢吧?何劭,你上哪学的花言巧语?” 何劭知道她是害羞,故意掩饰。林霜霜像刺猬,仙人球,苍耳……是那种其貌不扬,用一身刺来保护自己,其实内心很软很纯粹的生物。 林霜霜没有停,但速度缓下来了。她本来就很累了。 何劭一使力,两人位置调转过来,床板不知何处,“咔”的一声响。 他猛地一捅,很深很重,她“啊啊”地浪叫。他一年难得赋闲,精力充沛,提速插干,交合处带出一些白沫。 林霜霜双手抓着枕头,被子彻底滑开,却不觉得冷。两人的身体都是炽热的。 他肏得狠,她体力不济,勉强承接了几下,几乎晕厥。 清醒过来,林霜霜唯一一个念头居然是:在床上被干到晕,好丢脸啊。 何劭额上的汗珠滴落在她胸口,她心口也跟着一烫。 在床上,任林霜霜有再大的威风,此时也耍不出来了。 她像只刚断奶的小羊,绵绵地叫着。他则是叼走她的一匹饿狼。 何劭紧咬着牙根,林霜霜看出他快到了,想到一股精液将灌入她的子宫,便再一次到达高潮。 他叫她的名字。 林霜霜有气无力地应着。 “你说爱我,我就给你。”他知道自己卑鄙,拿这种事要挟她。 两人口头上从来不谈情情爱爱的,表达感情的方式无非是接吻,做爱这一些。 林霜霜也不忸怩:“爱你爱你,我最爱你。” 何劭终于冲刺最后两下,射给她。 二十一烧霜(8) 过年好歹过了段二人时光,年后,何劭生意没那么好,便另谋他事。 ——林霜霜才知道,屠宰淡季,何劭还去采山货卖钱。 离家不远,有一大片竹林,雪融后,冬笋尖争先冒出地面。冬笋比春笋更嫩,个头更小,价格也更好。 何劭扛起锄头和竹篓,一上去就是半天,回来吃顿饭,下午再去,几天下来,大堂角落堆满笋。 有人专门开车来收,他叁四十的年纪,头戴黑色毛线帽,穿着旧得露了絮的棉衣,敞着,底下的毛衣破了几个小洞。 林霜霜给他倒杯茶,端出瓜果来招待,毕竟还没出正月。 把钱结了,他对何劭说:“今年比去年多二叁十斤啊,结了婚果然不一样,要赚钱养家啊。” 搁往常,何劭不会理他的打趣,这回却“嗯”了声。 那人凑到何劭面前,小声说:“你一个人过惯了,我还以为你不打算结婚了呢,没想到你娶了林霜霜。嫂子看着挺贤惠的啊,没外面说得那么……”不堪。 何劭一愣,摇头:“外面说什么我不知道,我老婆很好,你别听那些人瞎讲。” 两个大男人又约好下次来收春笋的时间,那人告辞。 林霜霜放下抹布,坐到何劭腿上,“刚刚在说什么?”她只听到何劭的话。 “夸你呢。”何劭转移话题,“中午吃笋片炒腊肉?” “行。”她问,“你真觉得我好啊?我哪里好了?又不勤快,不好看,还凶。” 他憋了会儿,才说:“你对我好就好。” 林霜霜捧着他的脸亲了下他的嘴,“你对我好,我才对你好。” 何劭声音有点闷:“我又不要你报恩。” “但是人就是这样的啊,我有良心,你对我好,我不对你好,我心里过意不去。” 好不好的,绕口令一样。 就不能是因为爱我,才对我好么?那天还说了爱他。何劭想不通,又觉得她真是冷血心肠,那话也许只是哄骗他。 林霜霜神经向来大条,说了真实想法,也没管他是否会多想,继续做家务。 何劭有点气她,又是喜欢把气闷在肚里的人,好些天,欢爱照常,因为她想要孩子,但连她也觉察到他不对劲。 他话变得更少了,有时就用语气词做回应。 那天,林霜霜在厨房里切菜,脑子里浮现起这段时间的种种,她甚至不知道源头是什么,越想越气,冲到何劭面前。 “何劭,你什么意思?有屁就放,有话就说,我哪里惹你了吗?” 他看到她手上的刀,愣了下,没作声。旁人见了,只怕她这气势汹汹的,是要砍人。 她哪里都没惹他,他只是……心灰意懒罢了。 他的目光移到灰黄的地面,积年累月,无数脏污掩了黄土本有的颜色,一如他的心积了很多尘灰,压实,就成了垢。 某一天,有人将垢铲掉,他的心终于重见天日,她又一铲子一铲子,挖土给他埋回去,只给他喘口气的机会。 情爱的滋味——多么美,多么珍贵。 他以为她也这么以为。 结果她是想要孩子,受良心的趋势。 他低着头,她盯着他。 一个人的沉默是逃避,一个人的沉默是攻击,一场无声的,分不出胜负的追逐。 吵架没有点燃,沉默就被打破。 苏荷来讨点冬笋,何劭起身拿几斤给她,林霜霜回房切菜,笃笃笃,隔着老远都听得清楚。 * 整个下午,林霜霜没再和何劭说过半句话。 晚上,她洗了澡,回房见何劭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 闻到她身上的香气,他心神蓦地一乱,手上的针一偏,扎到手指。 林霜霜这才看清,他对着灯光在缝衣扣,衣服是她的。她没好气地翻过去,针脚乱七八糟的,她用剪刀挑了,重新缝。 她抱怨着:“真不知道以前怎么过来的。” 何劭说:“就这样过来的呗。” 林霜霜叁两下缝完,迭好,收进衣柜,转身看何劭:“谈谈。” 他又不做声了。 她很烦躁:“你是锯嘴葫芦吗?好话歹话你都不听,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什么?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有什么气,就发出来好了啊,不然你以后都这个态度,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何劭喉间发涩:“我……” 林霜霜:“你什么你,我忍你很久了我告诉你,你不跟我把话说清楚,我就回娘家,你啥时候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她噼里啪啦一堆,炮仗一样,炸得他直发懵。 她看他的表情,要被气死了,他到底是真呆,还是假傻啊? 何劭沉沉吐了口气,说:“林霜霜,我只是想让你爱我一点,哪怕一点,你有吗?” 这回懵的是林霜霜。 一室寂静。 春仍未至,北风唰唰地抄起树叶,往空中飞舞,风落到窗上,又是凶悍的。 林霜霜的脸是恍惚的,含糊不清的,像梦里的女子,等梦醒了,什么也不留下。 物质匮乏的年代,“爱”已经融入了一粥一饭,一针一线之中,难以觉察,难以挑明。 她从未想过自己爱不爱何劭。 他问了,她就必须得给个答案。很简单,有,或者没有。 她竟一时语塞。 何劭眸光一点点暗下去。像失望的情绪吞掉了烛光。 他握紧了拳,手背青筋贲起,又很快消隐下去——林霜霜吻住了他。 她身上的味道,是皂香,却像罂粟,迷得何劭一瞬间,忘了他们还在吵架。 他真是摸不准她的路数。 何劭掌着林霜霜的腰,她抓起他的手,“里面都是泥,待会剪一下。” “好。” 林霜霜骑在他身上,随着他的顶撞而颠动着,语不成串地说:“你问我爱不爱你,那你爱不爱我?” “我爱你。”他目光灼灼,重新燃起一簇火。 “那我也爱你。” “我要你真心话,不要你的‘回报’。”假得像欺骗。 “这就是真心的。” “上次在床上,你也是说了爱我。” 林霜霜完全没印象了,但她不能让何劭知道,“我就是爱你。你是我男人,要跟我过一辈子的人,我不爱你我爱谁?” 何劭咬着牙,是快到了。 林霜霜突然离开他,让他一柱擎天。她手撑着床,掉转过身子的方向,撅着屁股,将小逼对着他的脸,上半身则压在他身上。 何劭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用手抚着他的男根的同时,他已经舔上她的花穴。 “嗯啊。”她媚叫一声。 何劭的技术已经进步太多,他的舔穴功夫也渐长。他舔几下,她就喷了,她缓过来之后,才帮他释放出来。 他射在她脸上,她用手抹了下,满手黏腻腥膻,把他踢下床,让他给她擦脸。 床上凌乱不堪,简单收拾好,何劭重新抱住她。 林霜霜想,如果爱是动不动就想和他做爱,就算他技术不好,那她肯定爱他的。 她拉下他的裤头,手撸动着,撸硬,就送进穴里。 他们安静地做爱,比前一回的要平静许多。他射完没抽出来,堵了一晚,第二天醒来,精液都干成精斑了。 这次的欢爱,比前些天都要来得酣畅淋漓些。 因为他们和“爱”这个字眼和解了。 * 出了正月后,林霜霜回成衣店继续工作,一直遮着脸,没人认出她。 她胸又大了些,更显得身材凹凸有致,是何劭的功劳。 他们做爱的频率不低,一周叁四次,次次内射,可到了暮春,林霜霜肚子依然没动静。 林母找了大姨推荐的土郎中,他替林霜霜把了脉,说她是阴虚体寒,开了方子,让她好好养。 那一段时间,屋里都是中药味儿。喝了两个月,仍是没用。、 林霜霜喝完药,口里苦得很,不禁发脾气:“怎么不说是你不行呢?我喝你咋不喝?” 何劭:“……” 他笨拙地哄道:“不想喝就不喝了,没关系的。” 林霜霜犟得很,“不行。” 第叁个月,林霜霜月事迟迟未来,兴冲冲把脉,结果让她好一顿失落。 没怀。 林霜霜觉得那郎中就是骗子,浪费那么多钱,最后一副喝完,没再接着抓药了,听天由命吧。 停药一个多月后,林霜霜有了孕吐反应,她又怕闹乌龙,谨慎很多,免得白激动一场。 这回是真怀了。 比起妻子和岳母的兴奋,何劭则平淡许多——备孕太久,像走一道程序,现在不过是完成任务罢了。 又有些遗憾,至少前几个月,不能再欢爱了。 何劭不知道要怎么照顾孕妇,向林母求教取经。 林母说住得近,她可以时不时过来,让他安心做事,不用担心林霜霜。男人嘛,哪有天天在家守着老婆的道理。 林霜霜辞掉了成衣店的工作,在家待产。 她孕后反应很大,沾不得肉腥,一吃就吐。她本来就任性,心理和生理两重的不适,分外想要何劭陪她。 被林母训过两次,依然故我。何劭将手头所有的活交给徒弟,专心陪她。 林母很无奈,说他们仗着有点积蓄,就这么胡来,山是会吃空的呀,不出去赚钱怎么行。云云。 何劭背着林霜霜,跟岳母说:“钱可以以后再赚,霜霜就一个,我不能走。” 林母意识到,女婿是真心疼爱女儿,感动之余,又想女儿脸烧毁了,自己和老伴把她惯坏了,又没什么本事,白读十几年书,何德何能呢? 不过,见他们夫妻感情是真好,她也欣慰。 大概,是失去了某样东西,会从另一件事上找补回来吧。 二十一烧霜(9) 林霜霜有时候睡到半夜,突然惊醒,何劭闭着眼,手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 她身体松懈下来,心仍惴惴:“我本来就烧坏了脸,老了会更丑,你会不会找小姑娘?” “不找。” “真的吗?” “我保证。” 听罢,她才安心窝进他怀里。 有时是:“他又踢我了,这么皮,不会是个男孩吧。” “男孩像你?” 意思说她小时候皮。 换来她一记巴掌。 对于性爱,林霜霜孕后的瘾反而更大了。过了头几个月,她开始求欢。何劭一开始用口,用手,后面实在捱不过她的讨要,才插进去。 隔着她的孕肚,何劭不敢太重,咬牙忍着把她肏到哭的冲动。 但林霜霜不会哭,尤其是在床上,被肏晕也不会哭着求饶。她的前半生,一直坚持着她的傲气。 林霜霜心里涌起绵绵的爱意,像盛夏时分,月光下的水塘,蜻蜓落在水面,泛起圈圈的涟漪,远远的有犬吠,萤火虫穿梭在草丛间,莹亮的一小点儿,宛若星星坠落人间,稻田里的青蛙呱呱不休,和蝉鸣合奏。 她喜欢夏天,就像她喜欢何劭此时此刻的温柔。 眼前的黑暗物化成一整块实体,压薄,铺平,裹住他们两个人。 他们亲密无间,他们合二为一。仿佛就要这么相拥着,一起堕入轮回道。 如果渴望和何劭做爱是爱他,那林霜霜现在,应该是爱极了他。 她怀了他的孩子,他插在她体内,轻轻抱着她。 他们灵肉都是融合的。 什么地老天荒,海枯石烂,都比不上此时叫人心眩神迷。 何劭射在她的腿心,她吁吁地呼气。他从开水壶里倒半盆热水,浸湿毛巾,拧干,替她擦拭下身。 林霜霜抚着肚子,脸上仍留着高潮时的绯红。 “何劭。” 她声如蚊蚋,他腰弯得更低,迁就床的高度,林霜霜更好一抬手,抚着他的后颈。 他有许久没理发了,头发又长长了,他发质偏硬,摸着并不舒服。 她仍是眷恋地,一下一下地抚着。 何劭没有动,像只晒太阳的猫咪,任由她顺毛。 林霜霜的嗓音带着哑,还有欢爱过后的甜腻。 她睁开眼睛,一片黑影覆盖住它们,他看不清她眼里的内容,也看不出她的欲语还休。他以为她只是累倦后的撒娇。 他亲亲她的唇,说:“快睡吧。” 他替她掖好被角,趿着鞋去洗毛巾。林霜霜又甜又怨地想:真是根实木头。 * 林霜霜在家里度过最惬意的几个月,也是在家里生产。 林母就是在家里生的几个孩子,有经验,她来替林霜霜接生。 林霜霜疼得撕心裂肺。她觉得下体被无数的手撕扯着,子宫被置于绞肉机中,血肉、灵魂都要被绞碎了。 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支离破碎,只剩下一句完整的脏话:何劭,妈的,都怪你。 她满腔的怨,都赖在一无所知、焦急等待的何劭头上,丝毫想不起是她千方百计要孩子。若叫他知道,他大概也会哄着:“是我的错,以后再不让你遭罪了。” 每一分每一秒,被放大无数倍,拆成毫秒,她拼命地忍受着分娩痛。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终于结束,林霜霜浑身脱力,小晕片刻,醒来看见何劭抱着一个小娃娃。 那是他们的孩子吗?她恍惚着。 方才经历的痛她不想回想,怨气烟消云散,心软得像水底的烂泥。 她的丈夫,她的孩子。 她的圆满的家庭。 林母在家里宰了两只老母鸡,给林霜霜炖汤喝,林晓盈和丈夫也带着妮妮来看她。 妮妮好奇地趴在宝宝的床边看他,他闭着眼睛,正在睡觉。 她小声地问:“他好小啊,他会说话吗?” 林晓盈说:“弟弟现在还小,还要过一年才会呢。” 妮妮说:“弟弟笨死了。” 苏荷和土豆也来看宝宝,林霜霜逗土豆:“你给宝宝取个名字好不好?花生,红苕,都行。” 土豆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不好听。” “那你说怎么取呢?” 他把这当做一个重要任务,可又实在认字量匮乏,“我回去翻书!”跑到一半又跑回来,“他姓什么哇?” 林霜霜看了眼何劭,柔声说:“何,姓何。” 村里很多人听说何劭老婆林霜霜生了,女人们凑热闹来看母子俩,男人们碰到何劭,就会道声恭喜。 他们私底下会说,何家就何劭一根独苗,林霜霜再不济,也生了个小子,可以延续香火咯。 消息传了几天,村里的人全晓得了,说什么的都有。 但孩子的名字一直没取出来。 林母和林父取了几个,不是俊就是勇,不好听。 一天下午,土豆捧着几张纸冲进屋,彼时,林霜霜正在喂奶。他看到了她白花花的奶子,他不懂,但他不自觉地和妈妈的作比较,她的更白更大。 林霜霜没避讳,喂完后,拉下衣服,“怎么了?” 土豆献宝似的铺开纸张,那是他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稚嫩的铅笔字写着一个个名字:何槐,何岳,何…… 大部分是单字,大概是还不会组名,旁边还写着注释,不会写的字用拼音替代,林霜霜一张张地看过去,暗生感动。 是下了狠功夫的。 林霜霜看到一张,写的是:何幸满。旁边的小字是:希望叔叔阿姨幸福圆满。 她扬了扬这张纸,说:“就叫何幸满,小名满满好不好?” 土豆有些纠结:“我觉得这个念起来不是很好听。” “我很喜欢这个寓意。” 幸福圆满,是她前半生不敢想的美好结局。人们都这么祝愿,可往往,都无法实现。像天边月,望之,却不可及。 林霜霜也想奢望一回,哪怕别人都觉得她不配。 * 对于这个名字,何劭表示认可。夫妻俩最终敲定,就叫何幸满。 满满很能折腾,白天夜晚时不时就哭,吵到他们夫妻还不算,连苏荷也控诉她。 林霜霜本来孕期胖了,结果坐月子又瘦回孕前,甚至更甚。 何劭为给她补营养,顿顿吃肉,猪蹄、黄鳝、鱼……肉没长回来,钱肉眼可见的少了。 晚上,林霜霜亮着灯数钱。就那么几张,她指头沾着口水,数了一遍又一遍。 正烦闷着,又听外间传来孩子的哭声。 何劭手忙脚乱地抱过来,“是不是要吃奶了?” 林霜霜把纸票和硬币拢到一块,收进铁盒里。晚上她不穿胸衣,直接掏出左边奶子喂满满。 刚把乳头递到他嘴边,他张口,狠狠地嗦了一下。林霜霜吃痛,气不过,打了何劭一下。 何劭莫名:“打我干啥?” “痛!难道我打儿子吗?不打你打谁?” 何劭:“……”他摸摸满满的头,“儿子乖,不要咬妈妈哦。” 林霜霜说:“他没有长牙,哪咬得了。” 她忽而叫了一声,竟是他的手不知何时钻进她衣内,捏住右侧乳头。 何劭压低声,怕儿子听见似的说:“那我平时会弄疼你吗?” “明知故问。”林霜霜睨他,“别捏了,有点胀奶。” 满满吮着吮着,哭声渐消,合上眼皮,睡了。林霜霜放好孩子,长舒一口气。 何劭的手臂绕过她后背,抚上儿子刚享用过的“盛宴”,上面有奶水和唾液残余。一边低下头,捧起右乳,吸着。 奶水是一点点出来的,他吸了好一会儿,吸得心满意足,吻攀援而上,贴上她的唇。 两人静静地吻了会儿,林霜霜想起钱,再没心情,说:“再不干活,下个月就只能天天吃馒头咸菜了。” 何劭说:“这你不用担心。” 林霜霜捏他的脸,“明天就去找活吧。” 他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带孩子,能行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有苏荷,有我妈,出不了事。” 他们喁喁私语着,月亮移至树枝后,月光被分割成一块块碎片,印在窗棂上。 为了维持生计,何劭又开始忙起来。 林霜霜一个人在家带孩子确实不方便,幸好有苏荷时不时的搭把手。 坐完月子,林霜霜有时会抱着孩子,在村里走来走去。 以前她不会到处闲逛,没人找她唠嗑——认识的知道她脾气爆,避之不及;不认识的被她脸上的烧疤骇到,不愿搭讪。 她自知十几岁时,内心是自卑的,阳光照到她脸上,她会有种无处遁形的暴露感。 现在她不会了。 嫁给何劭后,她甚至是自信的。有人欣赏她,包容她,爱惜她。 满满不怕生,见了人还呵呵地笑。 他们会夸满满可爱,夸何劭能干,她被连带着,夸一句好福气。意思是,她现在拥有的,都是仰仗男人。 林霜霜不会生气,但她才不认同。 她匆匆忙忙嫁了,运气好,嫁了个好男人,何劭也娶了个好老婆啊。他们都没有发现,何劭整个人都爽净、利落了几分。 村里哪家人不是一地鸡毛?他们家也不例外。柴米油盐,亲朋好友,吃喝拉撒,衣食住行,不外如此。 他们努力地过好日子,维持着生命与生活的和谐。脸被烧坏了,可希望没有。 哪怕生活覆霜,也有云霁的一天。 —完—追-更:rousewo.com (ωoо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