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1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此书下载于炫浪网络社区,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ncs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燕回 【文案】 很久很久以后,他曾问过我,为什么总喜欢把战败的对手弄到后宫里,是为了充分体验胜利的味道吗? 我好象那时才意识到这一点,于是认真地想了好一会,才回答,有这原因吧,但最主要的可能是,我的那些对手都太优秀了,让人忍不住想收藏起来。你知道,无论是什么好东西,只要我见到了,就总想留在自己手中。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突然一笑,道,“不错,我真的从未见过你这么贪婪的人。” 内容标签:年下 虐恋情深 不伦之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慕容淇 ┃ 配角: ┃ 其它: 1一夜 很久很久以后,他曾问过我,为什么总喜欢把战败的对手弄到后宫里,是为了充分体验胜利的味道吗? 我好象那时才意识到这一点,于是认真地想了好一会,才回答,有这原因吧,但最主要的可能是,我的那些对手都太优秀了,让人忍不住想收藏起来。你知道,无论是什么好东西,只要我见到了,就总想留在自己手中。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突然一笑,道,“不错,我真的从未见过你这么贪婪的人。” 不过那时,我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在献俘仪式上,看到他的时候,本能地想要留下来,于是顺口吩咐身边的子玉,把他送进宫来。虽然我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被近在咫尺的他听到了,他猛然抬起头来,一瞬间,眼中射来的火焰,让我有种被烧着的错觉。 他懂汉语,这是我的第一个想法。随即,我又想到了另一点,看来燕帝贪滛好色,男女不忌,而且品味独特的名声,已经远播塞外了,否则,他不会一听入宫就这么大反应,毕竟像他这样充满阳刚之气的男子,很难把自己与那样的境遇联系起来。如此说来,恐怕对这样的结局他已经担心一路了,结果,我还是让他的噩梦变成了现实,真是有些对不住他,于是,我抱歉地对他笑了笑。 一瞬间,我看到他的眼神由愤怒变成了恍惚,但立刻恢复了清明,只是多了几分讥嘲和鄙夷,我不禁抚了抚自己的脸颊,该死,怎么又忘了。有人曾经说过,无论我怎么笑,总会透出几分妩媚来,还有人说得更直,说我跟我娘一样,一笑,狐狸精的马蚤劲儿就露出来了。这样的话听多了,我就发誓,有人的时候决不再笑,偏我天生爱笑,总是记不住,后来就改成|人多的时候不笑,还是很难遵守,最后,改为人多的正式场合不笑,这回终于容易些了,不过,还有破例的时候,当然,不多不多。 我是知错能改的,于是,我立即板起面孔,一甩袍袖,转身而去。觉得袍袖的一角好象打上了跪在地下的他的脸,也并没有回头,只在心中暗暗好奇,不知现在,那脸上又是什么表情。 其实,我最不喜欢黑夜,那让我觉得恐惧,所以,我才会在每夜都那样疯狂地玩乐,只有这样,才会让我忘掉恐惧。大军得胜回朝,自然是值得庆祝的,于是,那天晚上,宫中名正言顺地大摆宴筵,直闹到深夜方散。 虽然我最喜夜宴,却很少喝到大醉,倒不是因为臣下说的自律甚严什么的——他们会把自律这种东西与我联系起来,倒真有点出乎意料——只是单纯因为喝醉了很难受。因此,那天我回到寝宫的时候,也只有三分醉,等沐浴更衣完毕,就基本清醒了,只觉全身舒畅,还有一点飘飘然,感觉十分完美。 我喜欢红色的丝缎,因为在晚上的烛光下,柔腻的薰香中,它们显得异常温暖,于是,在我的寝宫中,几乎所有的帷幔床幕之类都是红色的,香风徐来,红霞飘动,置身其中,仿佛被温柔的火焰轻抚着,暖意入心,肌骨尽化。因此,那天我一进内殿,就见满眼的红霞曼舞,一人躺在殿中巨大的床上,身畔红纱飘飞,很旖旎的情景——如果床上是一位红粉佳人的话。可偏偏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床上那人都与红粉佳人南辕北辙,修长结实的身体,古铜色的肌肤,刀凿斧刻般的五官,还有凌厉摄人的眸光……一切都与这浓艳颓废的内殿如此的不和谐。看到这幅景象,我不觉笑出声来,引得那双气势凌人的眸子,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转开了视线,再也不看我一眼。 内侍宫女低头躬身,鱼贯而出,最后一个人小心地关上了殿门,微风骤止,所有的帷幕在最后一次剧烈挣扎后,一瞬间同时停止了舞动。 我缓步走到床前,坐下,低头细细打量他。真是完美,微蹙的眉,低垂的眼,直挺的鼻,紧抿的唇,还有,坚毅的下颏,线条完美的颈子,宽阔结实的双肩,以及,未着寸缕的身上的每一个地方。我悠然地欣赏着,不慌不忙,对于美丽的东西,我总是不吝于时间的。不过,我不着急,好像有人着急了。 当我不知道第几遍巡视到那双修长有力的双手时,突然发现原本平放在身体两侧的手,不知何时已攥成了拳头,而且还有越攥越紧的趋势。我才意识到,好像看得久了一点。记得有人说过,被我上并不是一件多么难捱的事,事实上,单从生理上来说,还相当舒服,因为我的技术真的不错——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付出的心思与收获总是成正比的,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被我看,就像活生生被人剥皮的感觉,而且比真的剥皮更难耐,因为真的剥皮只需忍受一次就够了。看来,他现在一定就是这种感觉了。 我是一个很心软的人,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就决定立刻停止这种酷刑。于是,我伸出了一只手,放在了……放在哪儿呢……我犹豫了一下,开始的时候还是不要太刺激吧,于是,我的手轻轻落在了他的胸口上。 结果,他的身体猛然一震,立时,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手臂一抬,像是要打开我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慢慢地,双手重又握成了拳头,然后,骤然松开,双臂颓然落下。 看来他的身体状态不错呢,反应很快,动作有力,应该没吃过麻药之类的,还是子玉明白我。有的人不喜用麻药,是为了得到更强的征服感,弄得上床跟打架似的。但我不爱用麻药,也不用绳索什么的,只是因为经验告诉我,用了麻药或绳索之后,身下那人一动不动,全靠我折腾来折腾去的,累死人不说,姿势也单调,很难尽兴。所以,我更喜欢用别的方法让人听话,这并不难,人总有弱点。而子玉学的很快,如今已不用我操心了,无论是什么人,只要被我选中,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让人顺从地躺上我的床。只不知现在身下这人这么乖,又是为了哪一般。不过,这并不重要,只要听话就好。 我手上轻轻使力,感受着掌下结实而富有弹性的触感,眼睛却看着他的脸。他的脸微微侧着,一幅倔强隐忍的模样,眼睑低垂,勉强掩住了其中滚动的怒火。 2朝会 完美的一夜。 适度的运动有助于睡眠,我把他吃干抹净之后,心满意足地窝在他怀里,几乎立刻进入了梦乡,然后一觉到天亮。 醒来的时候,我就在他的臂弯之中,手搭在他腰上,身体紧贴着他,两人相依相偎,好像我们是最亲密的爱人。 我抬眼看看他,他还没醒,或者醒了在装睡。我没出声,轻轻起身,拾起袍子披上,赤脚踩上地板,想去门外叫人。转脸,却看到了墙上的铜镜,里面映出了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面容苍白,身形单薄。突然想起昨夜那人结实的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力量,不由十分羡慕。我对着镜子,弯起手臂,使足了力,手臂纤细如常,几乎不见肌肉的隆起,用手捏捏,微微有点硬,比那人的手感可差远了。于是无奈地放下手。一转头,却和床上那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只见他满眼的讥嘲之意,显然不但看到了我刚刚的动作,连我心中转的念头都猜到了 我向他笑了笑,道,“醒了,睡得可好,身上没事吧。” 他的面容一僵,然后,狠狠瞪我一下,闭上眼睛继续睡了,或者继续装睡。 我不喜欢上朝,但人总难免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即使如我,九州之主,大燕皇帝,也不例外。于是,在阳光明媚、和风轻抚的春日之晨,明明心中想的都是后苑的繁花,城外的碧草,人却只能在阴暗的大殿上,正襟危坐,听下面的老头子们说些个废话。 很多人都以为,朝上每日所议,皆是事关苍生社稷的天大之事,但实际上,若无天灾人祸,承平之世,哪儿那么多天大的事,可以让人日日讨论不休。一年满打满算,也就那么几件大点儿的事,能让后人在史书上记一记,余者不过诸般琐事,不得不做,做之无味,就如现在礼部尚书和光禄大夫所争论的问题一般 。 这次带领燕军大破大苑国的是一员年轻的将领,汉人寒族出身。大苑自从这任国王寄多罗即位之后,不服天朝管束,数次挑衅。这个寄多罗倒是颇有本事,朝廷几次派兵征讨,都被他利用天时地利,加上一些小小的诡计,弄得杀戬而归。这次我登基,大苑又拒绝朝拜,照例又该征讨,但谁都知道这是块儿硬骨头,都不愿接,推来推去,事情就落到了新提上来的虎威将军金锐身上。金锐不过二十出头,平匪立了大功,不过这盗匪和军队到底不同,何况是几次大败燕军的大苑飞骑军。本来朝中众人对此次出征都没抱什么希望,不料金锐竟大获全胜,破了大苑国都,还俘虏了大苑王寄多罗。既然金锐建此大功,封赏自是当然,不过在对他母亲诰封时,却遇到了麻烦。 本来他母亲培养出了这样一个儿子,照例应该给予诰封,礼部就依例上表拟封为一品诰命,但偏偏他母亲命不好,是个寡妇。是寡妇本来没什么,她偏偏还是个再嫁的寡妇,再嫁也没什么,偏偏再嫁了三次,于是就有道学的老古董来说是道非了,这也就是今天朝堂上争论不休的主题了。 听着下面子曰经云地没完没了,我不由偷偷打了个哈欠。其实依我来看,这实在是没什么好争论的。人家命不好,连死了几个丈夫就够倒霉了,如今还要被人在朝堂之上说三道四,我真是有点同情她。看看下面金将军,哦,不,现在是金大将军了,金大将军到底是年轻,大概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小孩儿又羞又怒,本来算得上英俊帅气的脸,已经涨得通红了。 我偷眼看了看站在班首的丞相卢衡,只见他神情凝重肃穆,一如平时,一付洗耳恭听状,还不时微微颔首,聚精会神地听着两个老头吵来吵去,仿佛他们说的是最重要的事,他这份涵养气度我可佩服得紧。 打到第九个哈欠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放弃了向卢衡学习耐力的打算,我轻咳了一声,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两个老头连忙向我躬身施礼。 我拿足了架势,学着卢衡平日的样子,放慢了语调,道,“张爱卿说金门李氏懿德有亏的话的确有理。”光禄大夫张铭大喜,连称圣上英明。 我微微颔首,又接道,“不过,朕以为朝廷表彰李氏,主要是为她教子有方,为朝廷养育了这样一个出色大将,至于其他倒并非最重要的问题,张爱卿以为如何。” “这……圣上明断,是臣太过迂腐了。”既然我已开口,老头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本来事情这么结束很好,但我一想到可以离开了,心中轻松,不由又加了一句,“其实朕倒觉得李氏再嫁没什么嘛,只是再嫁的对象没选好,结果没再生出像金大将军这样的儿子,这才算遗憾呢,否则大燕又可以多几员猛将了,你们说是不是啊。”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等轻浮的信口开河怎好放在朝堂之上,只好干笑看着下面,只见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人唯唯称是,我不由尴尬,连忙掩饰道,“众卿还有何本奏。” “臣还有一事要奏。”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却是新提的上将军金锐。他向前一步,跨出班外,四平八稳地行了个礼,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力图做出对刚才的事情不以为意的样子,偏偏面上红晕还未褪尽,显见心中余怒未消,只不知气的是刚刚那两个老头,还是我,恐怕都有吧。我在心中暗笑,小毛孩儿,明明心思都摆在脸上,还跟人学玩儿什么成熟。我轻咳一声,沉声道,“爱卿请讲。” “是,陛下。托陛下鸿福,此次北伐得以成功。如今大苑国全境均在我军控制之下,目前形势尚算安定,但是否需要长期驻军,如何驻军,诸项事宜,还请陛下指示。” 我皱了皱眉,这我哪儿知道啊。 3争论 我未行冠礼,因此也并未正式亲政,朝中日常事宜主要由太后和丞相处理,加之我本就对政事不太关心,平日上朝是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了,也就坐这儿听个热闹。众臣知道我的斤两,一般都是拿好方案,象征性地问问我,我看如果没人提出什么异议,就说一句“准卿所奏”了事。如果是有争议的事,比如刚刚那件,我基本是等大家争得差不多了,问一句“不知卢丞相有何高见”,然后让卢衡做主,我再说一句“就按卢大人的意思办理吧”了事。 关于大苑国,我只知道:它在西边,不太听话,原来打仗我们老输给它,这回终于赢了。至于大苑国的人,迄今为止,我就见过一个,就是昨晚躺在我床上那个……让我拿意见,这不是摆明了为难我吗,金锐这小孩儿真不厚道,亏得刚刚我还为他老娘说话。 我有些不悦,可低头看看金大将军,却见他一脸期待地看着我,眼中透着真诚,到真不像有意考我。 略一思忖我就明白了,这小子一定是没背景没后台,要不征讨大苑国这份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也不会落他头上,也不知这小子是太能干,还是交了狗屎运,竟然大胜而归,众人意料之外,自然又羡又妒。再看这小子直眉楞眼的样儿,就知道肯定是人情世故上道行太浅,这次回来,恐怕很难把上上下下关关窍窍都打点妥当,没准儿根本没打点,这就更犯了大忌。他这次平了大苑国,俘虏了大苑王,众人只道大苑王室民间不知多少珍宝都落入了他的口袋,谁知这小子竟然一毛不拔,真真可恶之极。 刚刚两个老头子为他母亲诰封的事争论不休,虽然礼部尚书表面上是向着他的,但恐怕两人心中想法并无不同,不过是要把他的所谓家丑,在朝堂上大肆宣扬一番,好好羞辱一下这位不通世故的金大将军,泄泄心中妒愤。而金锐原来品级低,这是头一次殿内议事,上来就用这样的方式问我这么专业的问题,恐怕也是由于同僚的哄骗,至少是未加阻止,想看他让我尴尬,以我之手来惩戒他一番。 这个傻小孩,我不由摇摇头,一下子心平气和,微微一笑,道,“金爱卿,你刚从大苑回来,那里形势你最清楚,你有什么想法吗。”那帮家伙也太小瞧我了,我虽然不学无术,但踢皮球总是会的,还能让这个愣头青噎在这儿不成。 果然,金锐对这件事早有了想法,他毫不迟疑地接道,“陛下,臣以为大苑国东邻大燕,北接柔然,西联西域诸国,南望吐蕃,乃兵家必争之地,应置能员,陈重兵以守之,则进可为征伐柔然吐蕃的阶石,退可做大燕的屏障……” 听起来很有道理啊,我正想着,下面却有人打断了他。 “臣以为不妥。” 我一看,是户部尚书楚文心,只见他上前一步,对我一躬身道,“陛下,近年柔然频频犯境,西北三镇军费日增,此次西征大苑虽获全胜,但所耗军饷钱粮已近国库半年收入。加之这两年荆楚多水患,税赋歉收严重。若按金将军所言,则大苑必成燕之重负。故臣以为若只为守土,有西北三镇足以,实不必再增糜耗。” 听起来也很有道理啊,我转头看看金锐。只见他紧紧皱着眉头,几次想张口打断楚文心的话都忍了过去,终于等到楚文心略一停顿,他赶紧接道,“陛下,大苑万万不能弃守。大苑地处南北要冲,是大沙漠之中最大的一块绿洲,一旦大燕放弃,无论是被柔然还是吐蕃占据,都会成为他们进攻大燕的跳板。特别是柔然,这几年数次南侵都被堵在了北方三镇,一旦他占据大苑,就可以绕过北方三镇,那样大燕北疆危矣。” 说得不错,看起来大苑真的很重要啊,千万不能丢,我刚要开口,只听兵部尚书晋安接道,“陛下,臣以为楚尚书和金将军的话都有道理。大苑不能让给柔然,但要重兵驻守也的确为难,臣有一个两全的方法不知是否可行。大苑地处沙漠戈壁,之所以还能供给一国十几万人饮水种粮,主要由于境内有三条水渠,将远方雪山融雪引入国内。大苑建国之初,本来依靠的是一口泉水,随着人口增长,用水量增加,大苑国就想出了引雪水入境的方法,后历时百年,才逐渐建成了这三条引水渠,大苑也因此成为西域第一大国。如若我们拆毁这三条水渠,那么大苑很快就会成为不毛之地,这样即使被柔然占据,他也无法据此驻兵,那对大燕来说,也无任何威胁了。” 好像的确是个可行的方法,不过又好像有哪里不对,我正想着,金锐已经替我说出来了,“这绝对不行啊,晋大人。” 一句绝对不行,让晋安的脸上一下子挂不住了,这小孩,对自己顶头上司怎么能这么说话,我不由暗暗摇头,刚想替他打个圆场,就听金锐急急接道,“大人说得轻巧,把三渠毁掉,可大人有没有想过,三渠一毁,让大苑十几万百姓如何过活啊,难不成让让他们活活渴死饿死。” 是啊是啊,这可太残忍了,我连忙转头看看晋安,只见他黑着脸,厉声接道,“谁说让他们饿死渴死,将人都迁到内地不就行了 “大人,那可是十几万人啊,周围都是沙漠,条件恶劣,这次我带的都是精兵强将,一路竟有十之一二,因缺水炎热而死。将十几万普通百姓,其中多是老弱妇孺,赶到大沙漠上,一路的粮食饮水如何保证,那不是把他们逼上死路吗。再说就算是到了内地,又当如何安置。”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难道让他们留下去供养柔然大军不成,再说,那些说到底不过是化外蛮夷,就算路上有所折损,也与大燕无损。” “大人怎么能怎么说,他们……” “金将军一味要保留大苑国,此前还跟我提过要亲自坐镇,莫不是也想当大苑国王。” “我……”金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额头的汗呼呼地往出冒,情急之下,扑通跪倒在地,“陛下,我……臣真的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我……” 看他“我”了半天都没说出什么来,我都替他着急,这时我抬眼一看,见右手的卢衡一抖袖子,似乎是要出列说话。我知道等卢衡发了话,事情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我连忙清咳一声,四周立刻安静了下来,卢衡看看我,也停住了脚步。 于是我立刻说道,“金将军有功于国家,朕相信他的忠心。大苑地势险要,的确不可放弃。至于移民之事,大燕以仁治国,若强要十几万百姓背土离乡,实在有伤天和。因此,朕以为还是派兵驻守比较可行,卢太傅以为如何。” 大殿中一片安静,所有大臣都看着我,我想我一定吓了他们一跳,这还是我第一次对一件大事这么清楚坚决的表明自己的意见。 卢衡看看我,目光并不凌厉,可却让我的心一个劲地怦怦直跳,终于他开了口,声音沉静和缓,“陛下仁厚,天下之福。既然陛下不赞成移民,臣当会同兵部户部商讨驻兵方略,或许可以用屯田之法减轻国库负担。” 他这算是同意了,我不由长出一口气。 4聊天 春天的御花园,百花齐放,美不胜收,我深吸了口气,顿觉肺腑清爽,花香草香将刚刚在大殿中吸收的陈腐之气都赶了出来,真是舒服啊。 找了一块平整向阳的空地,将手中抱着的工具放下,拿起小铲,蹲在地上,开始挖坑,这天气,正是种花的好时节啊。 这时,忽听小福子的声音响起来,“陛下,新任虎威将军金锐到了。” 我扭头一看,只见金锐站在离我几丈外的地方,呆呆看着我,大概见到当今皇帝日常消遣竟是蹲在地上挖坑,而受了不小的刺激吧。见他呆呆的样子,我不由笑出声来,他这才恍然惊觉,急忙跪倒行礼。 我朝他招招手,他一呆。 我又招招手,他疑惑地向四处看看,然后又转过来呆呆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道,“金将军,过来点。” 他恍然大悟,连忙膝行过来,在我身边跪定。 “金将军,此番为国伐逆辛苦了。”我看他一副老实样,想想还是正经点,别吓着这个乖孩子,于是中规中举地来了句官面话,本来还想配合语气,拍拍他的肩,但看看自己的两只泥手,再看看他的一身簇新官服,还是没伸出手去。 “这,这是我,不,是臣……那个……应该的。” 我已经和颜悦色了,他还紧张成这样,难道,“在殿上,你那文绉绉一套一套的,不会是有人编好了,让你背熟到这来说的吧?” “你怎么知道?”小孩傻了,连“你”字都出来了。 我叹了口气,终于没忍住,拍了拍他的肩,留下一个泥爪印,“好了,别跪着了,我有话跟你说。” 小孩呆了一下,想站起来,可能觉得高高在上俯视我不合适,犹豫了半天,最后干脆学我,也蹲了下来。 看看两个人并排蹲在地上的样子,我乐了,这怎么那么像在那啥里那啥啊。 我看了看四周,挥挥手让众人退得远远的,然后把头凑到金小孩身边,“金将军,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金锐看我神秘兮兮的,也紧张了起来,咽了口吐沫,“好。” 我又凑近了点,几乎都贴到了他的耳朵上,可能是我的错觉,他的耳朵好像竖起来了。 我小声再小声地,“金将军……这回……发财了吧。” “啊?”呆小孩回过头来,傻傻看着我。 我就知道会是这反应,于是心平气和地重复了一遍,“金将军,这回去大苑,发财了吧。” 我看到,原本薄而剔透的耳廓,一瞬间就红了,然后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暴了出来,“陛下怀疑我私吞大苑财物?” 好,不愧是武将,这嗓门,恐怕宫外都听到了,看来我也不用跟他说什么悄悄话了。 我把头缩回来,看看他,脸红脖子粗的,决定火上浇油,“金将军,你真的一分没留?” 金锐闻言,脸红得几乎滴出血来,他当即单膝跪倒,右手抬起,大声道,“皇天在上,我金锐如果私吞大苑一分一厘,就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我扑嗤一乐,道,“好了,金大将军,你犯不着跟我赌咒发誓的。其实,我信不信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朝中众人信不信你。” “啊?” “大家都觉得你吃了个饱,却连点汤水也没往各处孝敬孝敬,官场最忌讳的就是吃独食,这回啊,你可是犯了众怒了。你等着吧,以后有的你麻烦呢。” 小孩又傻了,冲我睁大了无辜的眼睛,我冲他点点头。 小孩呆呆看我半天,脸终于不红了,却有点发白,我叹了口气,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满意地又留下两个大手印。 好一会儿,他才结结巴巴道,“那,那我怎么办啊。”这回声音可小了。 孺子可教也。 “怎么办?亡羊补牢啊。现在赶紧送点好处,把各处要紧的大员心中之火平一平。” “可我真没钱啊,有什么好处可送啊。” “你没钱,我有钱啊。” “啊?” “我问你,你在请功表上,都写了谁。” “……” 我就知道,战友是一定有的,领导是一定没有的,出苦力的是一定有的,朝堂上耍嘴皮子的是一定没有的,如果不是这样,这孩子这么能打,怎么会直到今天才升啊。 “还有呢” “啊?” “除了这些,还有呢。 “还有?没了啊。” “那户部呢,吏部呢,礼部呢,工部呢,你们兵部尚书兵部侍郎呢……” “啊,没……没他们什么事啊。” 我无语,半晌叹道,“傻孩子,”终于叫出来了,“不要替我心疼钱,回去再补一份请功表吧。” 他看看我,眨眨眼,似乎有些明白了。 我拍拍他的肩,“回去吧。” 他噢了一声,恍恍惚惚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回来。” “啊?” “你现在也是大将军了,俸禄不少,回去请个精明的师爷帮帮你,出出主意,写写东西什么的吧。” 没想到我随口一句话,他却一下子眼睛亮了,“不用不用,我有一个好朋友,他写文章最好了。” “好朋友?” “对啊。”他之前的迷茫好像一扫而空,一下子兴致勃葧起来,竟然转回身,又蹲到我身边,大有畅谈一番的意思。 然后他用一个时辰,详细地描述了他和那他那位好朋友,从他入兵部,不打不相识地结交之后,如何相识恨晚,后来如何长夜对饮,清晨踏马,几番相交,终成莫逆。而他的这位好朋友,兵部文案周锡鸿,又是如何文武全才,才高八斗,博学多知,对他在各方面的帮助又如何如何大。最后还给我举出个例证,“本来这回大苑驻军之事,我和尚书大人说过很多次,他就是不同意,只要移民。我没法了,和周大哥说,结果是他建议我在接受封赏,金殿面君之时,也就是今天,直接跟陛下说,刚刚殿上的那些话也是他教我的。您看,果然就成了。 听了他的话,看着他一脸崇拜的表情,我无语了。 最后得出两个结论: 第一,我们的金大将军人缘看来不太好,说来说去,眼下算得上朋友的,好像除了这位周锡鸿,就再没人了。想想也是,金将军没后台,没背景,人情世故又是半点不懂,一看就是很难出头的那种,官场上人人都现实的很,谁会浪费时间在他身上。不过这回升了职,身边人应该会多一些了。 第二,金大将军的这位“好友”,也忒损了些。听金锐的话,周锡鸿和他完全是相反的两类人。周锡鸿人缘好得不得了,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那种,在官场上如鱼得水,一帆风顺。如果是这样,那他不可能不懂把被直属上司明确否决的了方案越级上报,是多么忌讳的一件事,更何况是直接报给最顶层,简直就是摆明了与所有兵部的上司们作对,不想在兵部混下去了。而且不是报给管事的卢丞相,是直接到金殿上丢给不学无术的我,分明是想让他连卢衡和我也得罪了,到时再大的功劳也救不了他。也不知金大将军,几时,为什么得罪了他,让他这么陷害他。好像听来,只在两人刚见面时有一些不快,那这个周锡鸿也太小肚鸡肠了些。 想到这,我同情地看了看仍在滔滔不绝夸奖好友的金大将军,只见他脸放光华,就差双眼冒出小心心了,不由暗叹一声,这个周锡鸿也真是……无聊,对付这么一个傻孩子,还要劳这么久神,费这么大心思。 终于送走了金大将军,也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了,我匆匆把花种种下,回到了寝宫。 5挨骂 今天一上午,又是劳心,又是劳力,还把我难得一见的同情心也刨出来用了用,可真是把我累坏了,所以,回到宫中的时候,我只觉胃口特别好,看到满满一桌菜,心情特别愉快。做皇帝还是好啊,别的不说,光每顿这伙食就值了。 我正开心,只听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恭迎陛下回宫。” 声音清润动听,我却只觉头皮一麻,鼓足勇气,吸一口气,干笑着转过头,“呵呵,安信也在啊。” 对面白皙清秀的男子,用最优雅的姿势行了一个礼,脸上挂起了一个最完美的微笑,用最恭谨的口气说道,“奴才是这乾清宫的内侍总管,随时在宫中候命是奴才的本分,特别是今天,皇上为国事如此辛苦,奴才更要加倍尽心才是。”说完,抬抬手,一旁宫女上前为我洗手更衣,他就在一旁笑微微地看着。 听他在“如此辛苦”四字上格外强调了一下,我只觉冷汗都快下来了,看来今天的事情他都知道了,这下又要挨骂了。 果然,等我坐到桌后,他便让宫人远远伺候,说要亲自服侍我,一个人站到了我身后,我知道要开始了。 看来今天是逃不过了,至少要落个态度好吧,于是,我赶在他开口前,向他露出了一个谄媚的微笑,低声说,“信信啊,我知道我今天做了点不该做的,不过,不过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么……” “算不上什么大事?!”没等我说完,他就打断了我,口气可和刚才判若两人。又是这样,知道别人听不见,就原形毕露了,若不是因为别人可以看到他的表情,他一定是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了,不过,此时他一脸温柔微笑,配上咬牙切齿的语气,实在有些诡异。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在朝堂上多听多看……” “多听多看多点头,少说少笑少出头,我记得,”我赶紧接口。 “记得今天还那么多话,你生怕卢衡想不起你是不是。” “呵呵,我只是觉得移民那件招实在有点损,十几万人,到时不定会死多呢,我……” “呸,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大仁大义,别说万里之外的什么什么大苑国人,就是这宫里的人,不相干的,平日你哪个关心过。你哪儿是为那十几万人,不过就是那一个人。你说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不过跟人睡了一觉,就真把他当自己人了,明明不过是好色,便要装出幅情圣样,真真恶心死人了。”连珠炮似的一番话,声音不大,但这么在我耳边响个不停,也足以让我脑袋嗡嗡直叫了。 于是,我苦笑着赶紧答应,“是是是,我不知轻重、虚伪做作,下次再也不敢了,安信大人就让我先吃饭吧。” “就知道吃,你说说,除了吃啊睡睡啊吃,你还会什么,整天做事不动脑子,你先说,你今天还做错了什么。” “那个,我,我不应该私自召见金锐。” “你还知道,知道还做,私会大臣,还是武将,太后和卢衡那边知道了会怎么想,你能不能让我过两天省心日子……” 有时候我真佩服安信,怎么就这么能说呢,看他滔滔不绝的样子,我叹了口气,看来一时半会是吃不上饭了,于是耐下心来,一脸诚恳悔过的样子,边点头,边“是是,好好,下次不敢了,”地接着。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面前的排骨,从冒着热腾腾的香气,渐渐变成没有热气,再后来上面慢慢凝起了一层白油,终于,安信停了口。 我如蒙大赦,心花怒放,体贴地捧起一碗汤递过去,“来,润润喉。” 安信恭恭敬敬行过礼,双手接过汤,口里轻声道,“早晚得被你气死。” 听到了这句最常用的结束语,我知道终于可以吃饭了,一把抄起筷子,就朝我瞅了半天的排骨挟去,凉就凉吧,饿极了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猛然,我想到了一件事,筷子又缩了回来,我知道,现在问这话无疑于火上浇油,但一夜夫妻百日恩,刚一晚上,我不能把人就扔到一边不管了啊,踌躇了一下,我还是开了口,“那个,信信啊,那个,嗯,那个……” “昨晚上的那个人怎么样了是不是?” “对对对,信信你真是太了解我了。” “哼,你那点儿龌龊心思我还不知道,哪能一次就吃够了。今天又为他硬出头,回来还不得赶紧摆摆功。可惜……这次是个要犯,留不得,已经让我送回大理寺大牢了。” “啊,不会吧,子玉说没问题了的,信信……” “信什么信,爱信不信。我正要找子玉呢,又跟你胡闹,什么样的人都敢往你床上送。上次那个你死活不放手,我看早晚得惹出事来,正悬着心呢,这又来一个,你们俩要死,也别连累我啊。” “是是是,对不起,信信,上次多亏你四处遮掩,一回生两回熟,这回还要靠你了。” “跟你说了人已经送走了。” “信信……” “闭嘴。” “信信……” “不行。” “信信,好信信,信信……” “好了好了,我受不了了,转年就十八了,还好意思撒娇,大老爷们,也不嫌恶心。人还在,我叫人带过来,你自己看着安排吧。” “信信,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安信叫了个小太监去唤人,我终于可以放心吃饭了,这时,只听安信的声音又在耳边悠悠响起,“那个人,我听说过,是条汉子,真是,可惜了。” 我装没听到,继续吃。 6邀功 他进来的时候,我塞了满满一嘴饭菜正在嚼,听见声,抬头一看,他就站在门口,恰好也在看我,我们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他眼中依然有火焰在燃烧,不过,如果说昨天的火焰是赤红色的,那现在就是纯白色的,没那么显眼,但实际上温度更高了。我就猜,他心中的忿怒和仇恨是不是也像这样,在最初的奔腾激荡之后,慢慢平缓沉淀,虽然不再那样骇人,却更深沉浓厚了。 我们就这样对望了一会,沉默。 我正想,这样的气氛可不适合约会,一个声音就打破了沉默。 “放肆,见到皇帝竟敢不跪,”是小福子。 他仿佛恍然惊觉,狠狠一眼朝小福子扫了过去,气势惊人,吓得小福子一下没了声。 然后他转过头,紧抿着唇,恶狠狠地瞪着我,这眼神虽然也不可爱,但比刚刚那种好多了,其中的意思很明显,“你敢让我跪?!” 我不敢,于是,我张口想让他免礼,却忘了从刚才口中就含着饭,舌头一动就呛了,我想咳,又怕呛得更厉害,抻着脖子把这一大口没嚼完的饭都噎了下去,然后痛痛快快地咳了个不亦乐乎。 顿时,一片混乱,一堆人凑上来揉背的揉背,递水的递水,好通折腾,我才终于缓了过来。 再抬头,发现他眼中的凶狠已经没了,却是带上了笑意,当然,是嘲笑,不过没关系,这样的气氛还是要好多了。 我挥挥手,赶开了众宫人,用最温柔和善的语气对他说,“不必行礼了,来,过来坐下,一起吃点东西吧。” 他迟疑了下,还是向这边走了过来。 今天他穿的是中原服饰,鲜卑风格,窄袖束腰,不知是谁给他挑的,十分合体,将他的身材衬得格外挺拔,让我不自觉就想到了昨夜,忍不住有点口干。 一旁的宫人为他加了副碗筷,他没动。 我连忙体贴地问,“是不是用不惯筷子,我让他们换了。 他白我一眼,熟练地拿起了筷子。 我有些讪讪的,怕他生气,还没敢问他会不会用筷子,就挨了个白眼,美人的脾气就是大啊。 再接再厉,我开始殷勤地为他布菜,排骨、鸡块、牛肉……,都是我最爱吃的,堆满了他的碗。 他把我挟的菜拨到一边,只吃米饭。 我尴尬地自我解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2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嘲,“吃饭吃饭,这饭好,关中进贡的胭脂米。” 于是,他索性连饭也不吃了,把碗筷往桌上一拍,干坐那儿运气,我不敢再吱声,只静静吃饭,欣赏美人。 一眼,明亮的眼睛,两眼,挺直的鼻子,三眼,丰润的双唇,……真是下饭啊。 我正看得高兴,突然,他转头,冷冷地看着我,道,“够了吗。” 我一愣,猛然意识到,认识也有一天了,他好像还未出过声,当然,床上除外,这竟是我第一次听美人说话。他音质低沉浑厚,声如其人,极具男性魅力,听得我心里酥酥的,随口答道,“不够,怎么会够,你这么好看,再看不够的。” 见他眉毛竖起来了,我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不是这个。 他似乎是强抑着怒气,接着道,“够了吧,你准备什么时候杀我。” 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他是问我,既然昨天已经把他吃了,为什么今天还不杀他。 那个,我像这么无情无义的人吗? 泥人还有个土性,他怎么这么盐油不进、冷淡无情呢,我有点伤心,于是,我抬头,回答得干脆利落,“不够。” 然后,我满意地看到他,僵了。 哈哈,也该你挨次呛了。 不过,话说回来,昨儿一晚上还真是没吃够。 当然,我还是很厚道的,见好就收,赶紧转移话题,以免美人尴尬,“今天在朝上有人提到关于西疆的事,”我顿了下,看了看他。 果然,他脸上刚浮上来的怒气褪了下去,神色郑重起来。 效果不错,我续道,“有人说大苑地处要冲,应驻重兵守之。” 他没出声,低下头,唇抿得很紧,神色没什么变化,这个他应该早就想到了吧,不过,“也有人说,驻军所费太奢,最简单的还是,”我又顿了一下,这个他没想到吧,“炸渠移民。” “不,”他猛然抬头,脱口惊叫,睁大了眼睛瞪着我,眼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脸上是极度的惊骇无措,我真没想到,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这样一张脸上,别提多不相称了。 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我愣了下,这时,他已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脸上惊惶退去,然后,毫不犹豫,起身,后退一步,撩衣襟跪下,郑郑重重向我行了个礼。 他跪在地上,仰头看着我,眼中换上了毫不掩饰的焦急哀恳,语声急切, “陛下,一切皆是罪臣之错,与大苑百姓无关。是罪臣不自量力,不服天朝教化,对陛下不敬。罪臣如今已经知错了,所有罪责,罪臣愿一力承担,烹剐车裂,随陛下处置,只是,请不要迁怒于大苑百姓。陛下,移民,说得好听,那是把十几万人往死路上送啊,陛下……” 说着,他的眼圈红了,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我慌了,没错,我是故意装腔作势,不直接告诉他结果,就是想吓吓他,谁让他刚刚那么对我,不过,我真没想到会把他吓成这样。 我赶紧抢上去搀起他,“别急,先起来。” 他却不肯起,哀哀又叫了声,“陛下。” 我受不了了,他这个样子,这种声音,根本就是引人冲上去欺负蹂躏么,不过,我还没恶劣到这种地步,现在也不是想那种事的时候,不行,不行啊,慕容霁,绝对不行。 我使劲甩掉不停涌上来的各种黄|色念头,正色道,“你放心,炸渠移民之法已被我否决了。” 他闻言长出一口气,微微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神情已经放松下来,却仍不肯起身,恭恭敬敬叩下头去,然后抬脸看着我,诚恳地道,“陛下,罪臣代大苑十六万百姓谢谢陛下的圣恩了,陛下英明仁厚,必得苍天庇佑。” 我承认,听到这话,我心里乐开了花,不过也暗自庆幸,还好刚刚没扑上去。“英明仁厚”啊,得了他这四字考评,就再听安信半天唠叨也值了。 我扶起他,让他坐下,接着吃。 我又给他挟菜,他看看我,低下头,终于吃了。 我心里这个乐啊,“小纪,再尝尝这个。” 他诧异地看我一眼,“陛下,我不姓纪。” 我这才想起来,好像大苑人没有姓只有名,寄多罗应该是一个词,是他的名字。 汗,又露怯了,赶紧掩饰,“那个,你还没有汉名吧,我给你起了一个,就叫,纪炎如何。” “是” “你以后就住宫里吧。” 我看到他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抬头,抿了抿唇,再开口,声音却没有起伏,“……是,一切但凭陛下安排。” 我很开心,赶紧招呼着,“安信,西边的霞云阁还空着,着人打扫打扫,安顿小纪住进去吧。再找几个伶俐的过去服侍,一应度用都要最好的,你盯着些。” “是,”不管他一会儿怎么骂我,至少这时答应的很恭顺,没让我在美人面前丢了面子,还好还好,安信就是嘴厉,实际上最是体贴。 这事也算顺利告一段落,我踏实了,高高兴兴地继续吃饭,继续看美人,向美人献殷勤。 多么香甜的一顿午餐啊,我在心中感叹。 7打击 美好的时光就是短暂啊。 从前,我总想人的肚子要是无限大就好了,那时是因为有好吃的我还没吃够,肚子就先饱了。现在,我又有了这样的念头,却是因为实在留恋这温馨而甜蜜的氛围啊。不过,愿望到底是愿望,不管我再怎么磨蹭,还是到了肚子再撑不下的时候,而这时,他早已放下了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我的话。 我知道,该完了,暗叹一声,放下碗,问道,“小纪可用好了?” “是,陛下,谢陛下赐饭。 “好,你近日辛劳,应该也累了,去歇歇吧。” 闻言,他似乎舒了口气的样子,小小打击了下我的自尊。 然后,他起身,行礼,就在我恋恋不舍的目光中,头也不回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于是,我的自尊又被打击了一下。 其实我真是想让他多留一会儿的,但又想他现在心里一定很乱,一定想一个人静静,还是不要勉强了。 为自己的善解人意温柔体贴感动一把。 “陛下,午膳进完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正自我陶醉间,忽听安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立刻就被吓醒了。 完了,竟把他忘了,忘了还有一箩筐话等着我呢。 硬着头皮和安信进到内室,床褥已经铺好,自然又是众人退下,安信一人在内服侍。 “无耻,”果然,门刚关上,安信就发作了。 他狠狠瞪我一眼,一转身,气鼓鼓地坐到了御榻上,我陪笑,垂手侍立一旁,唉,又开始了。 “人家不理你,你就使些下作手段逼人低头?” “安信你误会了,我没那意思。” “误会?我看你根本是故意的,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不然,你不好好说话,玩什么大喘气。” 一语中的,早知道在安信面前狡辩是没用的,我只有干笑两声承认了,“我不是被他噎得有点急嘛,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反应,也有点后悔。” “你没想到?你当然想不到,人家这反应才对,忧国忧民,这才是一个君主的样子,再看看你,什么时候为大燕的老百姓这么操过心。就那么点小聪明,还不用在正地方,要不然,现下也不至于这样了。” 实话,不过,安信你能不能别老这么针针见血啊,很痛的。 我无话可说,惟有继续干笑以示赞同,同时作深刻反省状。 “不过说你小聪明,也是抬举你了。就算别的都不提,我真怀疑,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啊?若说想要人,你已经得到了,他又跑不了,用得着那样巴结谄媚吗?若说想要他喜欢你,先不说这难度,你刚才是痛快了,不过,你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让他越跑越远吗……” “不会的,不管怎么样,我帮了他,他今天很感激我啊,还说我英明仁厚呢,嘿嘿。” “那是他感激你做的事,可不是感激你做事的目的,更不是感激你对他的方式。更何况,你知道他是真感激你?你把大军派到人家的土地上撒野,占了人家的祖国,又万里迢迢把人掠来糟踏了……” “停停,信信,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你的遣词造句,把我说的好像滛贼一样,很难听的。” “你以为你不是!还有,别插嘴,我还没说完……你以为你做过这么多事之后,今天稍微示示好,就能把一切抹掉?” “你是说,他说的感激什么的都是假的?” “本来,如果你不是用这种方式说出来,或许他当时还真的会有些感激,但等回去也一定会想明白。不过,你又用了那种方式。” “难道,他那是在做戏?不会吧,要装也不等这会儿了,他开始可不是这样的。” 安信沉吟一会,放缓了语速,“我想,这是因为,一个人要接受落差这么大的现实,需要时间,当心中都是愤怒和仇恨的时候,是很难理智地判断形势的。而且,你平时总是没正形,让人和你相处时,很容易就忘了你的身份。所以,开始的时候,他才会这么轻易让情绪留流露出来。结果,你用那种方式,让他重新想起了你的身份和他的处境,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接受了现实,而理智地选择了最恰当的行事方式……干得好,笨蛋,你让他终于反应过来,找了个合适的面具戴上了。”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安信瞟了我一眼,满脸的幸灾乐祸。 我有点晕,“不,不会的……我看他是个直爽的人,不会有这么好的演技。” “再怎么直爽的人,在那个位置上也不可能一点城府没有。更何况,人是会变的,你觉得他经过这次大败亡国,又当了这么久阶下囚之后,还学不会委曲求全?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啊,总也学不乖。” 我张张嘴,却找不出话来反驳。 “所以,我真不知道,你为他担了老大干系,到底想做什么啊?” 是啊,安信说的有道理啊,我到底想要什么呢,只要他乖乖听话?又不太甘心。想骗他的心?那我的做法就真的很奇怪啊。 我傻了。 安信看看我,翻了个白眼儿,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累死了,我要睡了,整天为你劳神,一准儿短命。”说完,安信把鞋一蹬,倒在御榻上,就闭上了眼睛。 我本能地俯下身,殷勤为他盖上被子,脑中仍是呆滞状态,然后,就开始坐在床边发呆。 过了好一会,忽听安信低低的声音飘了过来, “好了,别想了,你也就这样了……我有时想,你要再上劲点……不过还是算了,这样平平安安混日子也好,大家都好好的就行了……你爱怎么玩,我也不管你,只别惹出大事儿来……凡事么,不用那么较真儿,人糊涂点儿,还开心点儿……最要紧的,人要懂得知足,别整天想这想那,菩萨说,有求皆苦,何必……” 然后,就再没声了。 8人生 一个时辰后,安信神完气足地起了床,见我还在床边坐着,姿势都没换过,十分诧异,问道,“你怎么了,又犯什么病了。” 我终于怒了,“什么犯病,别打断我,我在思考,懂吗,思考!” 安信乐了,“行啊,会思考了。能请教一下吗,大哲人,思考什么呢?” 我仍然沉浸在澎湃的思绪中,一脸严肃,“……人生……” “哈哈哈,”这下,安信乐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半晌,才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人,人生……厉害,厉害啊……那想出什么了?” “……人生真是,真是……深奥啊……” “噗,”安信想捂嘴没捂住,喷了我一脸吐沫,“哈哈,哈,哈哈……谢,谢谢,你真是越来越疼人了,知道我为你操心,心情不好,就这么逗我乐,哈哈哈……真是,真是乖啊,哈哈……”安信一边说,一边捂着肚子乐,走了。 我郁闷了,小声嘀咕,“人家很认真的,本来好像若有所得呢,都被你笑没了。” 不管怎样,刚刚的感觉找不回来了,就差一点点,我觉得我要悟了呢。 叹了口气,我站起身,活动活动酸麻的胳膊腿儿,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 往常这时候,我会到御花园里走走,侍弄侍弄花草,或是到后宫某处,喝喝茶听听曲儿什么的,等吃晚饭。可现在,刚从深刻的人生思考中出来,只觉往常所作的事儿怎么都这么荒谬庸俗呢。 正在我又要陷入沉思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一个声音贼溜溜地从门缝传进来,“陛下,陛下醒了吗?” 我有点奇怪,应道,“谁啊,进来吧。”说着,坐回床上,又觉得不够端严,改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只见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瘦小的身影钻了进来,又赶紧把门关上。 神秘兮兮的,我有点兴奋。 等他走近,我认出来了,也是这乾清宫里的内侍,一向在外间儿伺候,好像叫什么…… “奴才小礼子,叩见陛下。” 正琢磨呢,他已经跪到了我面前。 “嗯,平身吧。有事吗?” 他没起身,跪着往前移了两步,然后把头凑过来,要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真把我的兴趣勾起来了。 我不由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别怕,说吧。” 他看我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吞吞吐吐道,“陛下,有件事儿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论理呢,这里怎么也轮不上奴才说话,可是,可是,这事儿奴才还是觉得陛下应该知道。安总管没说告诉陛下,可奴才觉得还挺重要的,若是晚了,就真来不及了。本来奴才想,安总管一向对我们很好,这样好像告他的状。不过,奴才又想了,若是安总管一时没想到,我们底下人就该替他想了,把该做的事情做了,这才不枉了他往日教诲……” 我要晕了,原来还有比安信更啰嗦的人啊,不过,我训不得安信,还训不得你吗,“够了,不想说就算了,出去吧。” 他张着嘴,傻了。 看着他张口结舌的呆样,我乐了,气也消了,笑道,“好了,你说吧,恕你无罪,只别这么多废话。” 他这才缓过来,连连称是,却又不说,半晌,憋出一句,“陛下,奴才要说了,到时候有人问,您能不说是奴才说的吗?” 我已经没火气了,干脆应了声,“好,可以说了吧。” 他松了口气,擦擦汗,终于说了,“陛下,冷宫的王氏恐怕不行了。” “冷宫的王氏?”那是谁啊。 又听他说,“那边的茹姑娘,求您无论如何也要过去一趟。” “茹姐姐?”我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王皇后不行了?” “对,就是前皇后王氏。” 我半晌没说话,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消息,怪不得安信不告诉我,他一直在等这天吧,不过……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陛下您……” “……” 要不要去呢,如果去了,必然又会大大得罪了安信,可是,茹姐姐…… “陛下?” “……朕会去,”先去了再说吧,没准儿已经晚了呢,或是,也不需要我做什么呢,虽然也知道这不可能,否则茹姐姐也不会费这么大劲儿来找我了。 茹姐姐……安信…… 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让小礼子先离开,我才叫人进来服侍。 换了身衣服,问了他们才知道安信不在,去办我午膳交待的事了,我这才想起来,他应该是在霞云阁吧,我松了口气。然后,想起我的西域美人,现在应该叫纪炎了,心里不觉有点堵。甩甩头,现在不想他,还有事儿等着呢。 我说要去后园,等到了御花园,又说要自己清清静静地逛逛,不用人跟了,这是常有的事儿,小福子嘟囔了一句“这不合规矩”,也没再说什么,就带着一帮宫女太监等在了园门口。 进了园子,我装模作样地迈着四方步,时而抬眼看看,时而低头瞧瞧,一幅赏花观景的样子,等拐过几个弯,估摸小福子他们看不到了,就几步钻进一条小径,分花拂柳,急急往西北边奔去。 这条小径果然还在,这是一些粗使宫人,因为经常来往于前面后妃居所和后面洗浣杂役之处而踏开的。当时和母亲住在冷宫,常常从这条路偷跑进御花园玩,真是再熟不过,闭着眼睛都能走。 那时候,我是小孩儿,又是爬墙钻洞的好手,溜出防卫并不森严的冷宫不难,偶尔被看守的侍卫太监看到了,他们也不大管,只要宫禁前回来就行。毕竟,我只是个孩子,又能跑到哪儿去,何况,我不是犯错的后妃,而是当今天子的亲生骨肉,指不定什么时候皇帝想起我,又让我出去了,犯不着这会儿得罪了我——事实证明,他们的想法很正确。有一次,我无意中发现了这条路,从此,御花园中的花鸟鱼虫可就倒了霉,我几乎天天来这里攀花折草,钓鱼捉鸟。 御花园的鸟和鱼都笨死了,见人不躲,还往上凑,大概让人喂惯了,可惜遇上我,没得到吃的,反喂了我。我还记得,湖中的锦鲤最好钓,味道也佳,肥美多汁,妈妈最喜欢拿来炖汤。而湖畔芦苇中的鸳鸯,肉质滑嫩,吃着比鸡鸭还好,只是逮的时候要小心,容易掉到湖里,虽然近岸的湖水都不深,不过会弄上一身泥,回去要挨骂。 自从我找到这条路,我和母亲的饭桌上就重新见到了肉。不过,鸟啊鱼啊少得多了,就会惹得看园子的老太监注意,不能常捉。所以,我最常干的还是,摧花折草。春天的柳芽裹上面炸,清香又爽口;刚长出来的蔷薇枝,剥下皮来凉拌了,味苦回甘,也很不错;牡丹的花瓣肥厚,洗干净可以沾酱吃;还有一种芍药,块根烤起来的味道,比甘薯还香甜……最妙的是,园子里养了许多仙鹤梅花鹿之类,常常会弄坏花草,有它们为我顶缸,就不用担心被发现了。 就因为这样,我对御花园中的一草一木都充满了深厚的感情,现在最爱来的也是这里。只不过,落下了一个小毛病,一进园门,就开始唾液分泌,胃肠蠕动加剧,想吃饭了,还好,目前这还是个秘密,连安信也不知道。 我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就到了墙边,这处院墙有道缺口,很容易就能翻过去,小试一下身手,不错,还没荒废。 出了御花园,路上就越来越荒凉了。皇宫真的很大,谁会知道在前方辉煌奢华的朝堂、诸大殿和东西二宫后面,还藏着这样阴暗鄙陋的所在呢。一墙之隔,里面繁花似锦,外面野草满径。 不过,仔细看去,路边的荒草中,也有点点小花在风中舞蹈。是啊,生命是顽强的,即使最卑微的生命,即使被遗忘,依然在蓬蓬勃勃地绽放着属于自己的美丽。 我深吸一口气,肺腑立时充溢了野草的清香,抬头向前方望去,不远处一座破旧的院落,门上的牌匾歪歪斜斜,上面三个褪色的大字。 清心斋,很好听的名字吧,其实,这就是俗称的,冷宫。 人生真是奇妙啊,当初离开这里的时候,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有一天,会以这样的身份,在这种情况下,回到这里。 9故人 “干什么的,”走到门口,不意外地被人挡住了去路,我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块御医监的腰牌,亮了出去,如果可以,我并不想暴露身份,能把事情安安静静解决最好,太后和安信那儿都少了麻烦。 不料,还未等我开口,挡我的人却惊呼道,“陛下?!” 然后,一眨眼,人已经跪在地上了,“臣不知陛下驾临,多有冒犯,罪该万死。” 我愣了,原来我这张脸这么好认啊,竟被人一下就叫破了。低头一看,我不禁低呼出来,“李叔叔,原来是你。” 脚下那人本已抬起了头,闻言,急忙又叩下首去,连呼,“臣不敢当,臣不敢当,陛下折杀小臣了。” 我也意识到如今再不好那样称呼了,倒是我失言,于是改了口,“老李,没想到你还在这里,赶紧起来吧,不必如此多礼。”说着,伸手搀起了他。 当年我和母亲一进这里,他就是这里的守卫。他最是好脾气,那时我溜出去玩,就最爱挑他当值的时候,即便被发现,说两句好话也可以照走不误。我心中感激,搞到了什么鱼啊肉啊,等妈妈做好了,总会趁没人的时候偷偷给他拿一些下酒,他就笑呵呵地收下,也没问过来源……想不到,他至今仍在这里 他拿出钥匙,去开冷宫的门锁,我向四周看看,笑道,“老李,又只剩你一个了?” 他连忙解释道,“小吴不太舒服,小于小李有点事儿,很快回来,陛下不要误会。” 什么误会,原来就是这样,他好说话,别人有事就会让他盯着,他也从不拒绝,久而久之,常常所有人都去躲懒,只留他一人在这里,反正冷宫都是弱质女流,当然除我之外,也不担心会闹出什么事来。今天肯定又是这样,只不过躲懒的人全换了,变成了我不认识的什么小吴小于小李。……命运真的很有趣,十多年了,我的人生历尽了无数曲折起伏,翻覆变幻,而对于他,生活竟似毫无变化,这十几年倒像一天一般。到底哪个更幸运些呢,还真的说不上来。 门打开,他等我进去,回手关了门,道,“陛下是来看王皇后的病吧,我带您去。” 我一愣,明白了,笑问,“老李,我来你好像并不太惊讶,而且,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探病,而不是来看茹姐姐,或是故地重游缅怀旧事的?茹姐姐捎的话,是从你这儿传出来的吧?” 老李愣了,然后摸摸头,笑笑,“陛下英明。” 我叹口气,“老李,你就是滥好人,倒不怕给自己惹麻烦……走吧,她们在哪儿?” “在后院,”老李在前面带路,引着在我庭院回廊间穿行。 其实不用他领,除了更破旧些,这里几乎还是老样子,好像时光在这里停滞了一般。曾经的雕梁画栋,只余一个大架子。一束束阳光穿过屋顶的缝隙射进来,在光束中,可以看到灰尘在缓慢地旋转轻舞,新的蛛网闪烁着七彩的珠光,还有斑驳褪色的柱子和墙壁,清晰地暴露出每一道岁月的痕迹。人走过的时候,会将灰尘的群舞打乱,将它们带出一个个漩涡,残破的蛛网也会在这时飘摆起来,伴着地板嘎吱嘎吱的呻吟,告诉来者,这里的古老。 穿过两重院落,一个人影也没见,这里更加冷清了。我和妈妈住这儿的时候,前院还有个赵婆婆,是太祖爷那会儿的旧人,性子刻薄刁钻,待我却好。中间住着张姨和疯了的宋姨。张姨做菜的手艺和我妈有一拼,但比我妈能干得多,至少不会切两下菜,就叫手痛,扔给我干,只是,可能因为这种地方住久了,她的身体不好,常常是旧病未去,新病又来,一年到有半年是躺在床上。宋姨虽疯了,倒不伤人,只是整日坐着发呆,有时会唱歌,声音很好听,不过一唱就好长时间不停,到最后嗓子都哑了,就有些糁人了。妈妈和我离开后没多久,赵婆婆就去世了,张姨和宋姨是我在登基后,让人把她们送回了家,如今,这宫里应该只有两个人了。 出了穿堂,就来到了后院,忽听门响,抬头一看,视线正和对面堂屋出来的一人对了个正着。 那是个身材高挑匀称的女子,二十多岁,鹅蛋脸,眉目秀雅,却略显憔悴,一身淡青衣裙,做工很好,只是有些旧了,不过十分干净整齐。 她一手端了盆水,一手带门,见了我,人就愣在了那儿,好一会儿,她的嘴唇才抖了两下,喃喃吐出两个字,“陛下,”然后,咣啷一声,盆就掉在了地上,水溅出来,湿了她半幅裙摆,她却恍若不觉,急急扑过来,一下跪在了我的脚边,声音哽咽,“陛下,您终于来了。” 我赶忙去扶她,应道,“我来了,茹姐姐,别急,先起来。” 她抓住了我的手,却并不起身,仰头看着我,眼中泪光莹然,却微微一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还好。”说完,眼一合,人一歪,竟是晕了过去。 我一下把她搂在怀中,有点慌,回头急急问道,“老李,她这是怎么了。” 老李几步抢过来,帮我把她扶到廊下,靠着柱子坐好,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舒口气,道,“应该没大事,只是累的。王皇后病了一个多月,一直是她一个人照顾,这几天王皇后病重,她更是没好好吃过饭睡过觉,歇歇就好了。”说着,他用手使劲掐了掐她的人中,果然,没过一会,茹姐姐就悠悠醒了过来。 她的目光开始还有些茫然,等看到我,眼神一下子就凝聚起来,手向我伸过来,我连忙握住,只听她说,“陛下,请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娘娘。” 我握紧了她的手,却并没有回答,眼神向一边飘去,避开了她的视线。她却并不催我,也不再说话。一时,院中一片寂静。 10相劝 我静静望着院中的老槐树出神,脑中却是一片混乱,正在这时,忽听前院有人声,老李起身道,“陛下,大概是小于小李回来了,我去看看。” 我嗯了一声,道,“你去吧,让他们不要过来了,朕想和茹姑娘静静说会儿话。” 他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很快,院中又恢复了安静。 我轻叹一声,转过头来看着茹姐姐,问道,“御医不肯来?” 她苦笑一下,点了点头,道,“不是说有事,就是说需要太后的懿旨。” “找过太后那边吗?” “根本没人愿意帮我去求太后。” 我又沉默了,没错,这很正常。 太后卢氏当年和王皇后一起入宫,结果,从那时起,事事都被王皇后压着一头。册封的时候,王氏是皇后,她只封了淑妃。没过两年,王皇后就生了一个儿子,当年即被立为太子,而卢淑妃却一无所出,所以很久还只是淑妃。王家一直备受皇帝重用,王皇后之兄常镇北三镇,王氏一族势力遍布朝野,而卢家本就人丁单薄,卢妃只有一兄还早早去世,只留一个独子……到最后,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卢太后会对王氏心有芥蒂很正常。以常理度之,如今卢氏手握大权,由于种种顾及,杀不得王氏,这会儿王氏自己要死了,正合心意。现在跟太后提要为王氏医病,却不是让太后为难?不同意吧,于声名有损,同意吧,自是心中不甘。宫中的人,哪个不是揣摩上意的高手,见风使舵的能人。谁会为一个倒台的前皇后,去触一位手握大权的太后娘娘的霉头。如今看来,整个宫里可能不惧太后,能帮得上她的,真的只有我一个了,不过…… “茹姐姐,你让我帮她,可即使不考虑得罪太后的问题,我又有什么理由来帮她。太后恨她,难道我就不该恨她吗。”终于说出心中所想,知道会让茹姐姐难过,可是我终有自己的立场,让她早些绝了念头也好。 茹姐姐没有看我,低下头,似乎对我的回答并不意外,可我却感到掌心中她的手指轻颤了两下,我不由微微使力握紧了她的手。 她的手指冰凉,掌心粗糙,还有一些细小的裂纹和薄茧。当初可不是这样,那时这双手,温软腻滑,我的手被她牵住,感觉就像裹在最细柔的丝缎中……只三年不到而已。 想到这儿,我有些心软,劝道,“茹姐姐,算了,这两年你如此尽心服侍她,也尽足了主仆之义,不必太难过。” 她没有回答,却轻声问道,“既然如此,陛下又为何要来。” “我只是不放心你。” 闻言,她抬起头,看着我,淡淡一笑,道,“那谢谢陛下了。” 我见她反应如此平淡,却有些心惊,迟疑道,“茹姐姐,你,嗯,你……” “陛下是想问我在你这里碰了壁,还有什么打算没有,对吗。” “不错,你……” “陛下放心,我没那个本事,能给你们惹出什么麻烦。像你刚刚说的,我已尽力,此时,只看老天爷的安排了。”说到这里,她神情愈加从容平静,没了刚才的焦急凄惶,到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 看着她反常的表情,我心中一跳,猛然想起一事,急忙问道,“茹姐姐,你可不要做傻事,千万别搞什么以身殉主之类的,不值得。” 她抬眼看看我,一笑,却没回答,从我手中抽回手,站起身,道,“陛下能来看奴婢,奴婢感恩不尽。”说完,敛衽一礼,又道,“陛下事忙,早些回宫吧,奴婢还要去伺候自家主人,就不送了,陛下走好。”说完,再不看我,转身就走。 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默认?想到这儿,我心下大急,连忙赶过去,拦住她道,“茹姐姐,你可别糊涂,茹姐姐……” 她停住脚步,冲我又是一笑,“我不糊涂,我现在很清醒,非常清醒。”言罢,绕过我,走到屋门前,拾起盆,径自去往厨下打水。 我站在原地,心急如焚,却不知如何是好,看样子,茹姐姐竟是已经下了决心。她一向是外柔内刚的性子,认定的事,极难劝转,可是再难,我也不能任她为个当死之人枉送性命。这时,茹姐姐已端了水,转回来,正要进门,我连忙抢过去,挡在了门口。 “陛下,请您让开。” “不让,除非你答应我不会寻死。” “……好” “……你骗我” “陛下既然不信,又要我答应什么。” “我……”越急越找不出话来,我额头汗都出来了。 “陛下请让开,即使只是一盆水,端久了也是很沉的。” “对不起,茹姐姐,”我连忙伸手抢过水盆,“我帮你。” 她没拒绝,放了手,看着我,眼神复杂,半晌,轻叹一声,道,“我要去照顾娘娘了,陛下要进来吗?” 我还没劝服她,当然不能就这么放弃,便应道,“好。” 说完,我稍一侧身,让开路,茹姐姐上前推开门,当先进入房中,我端着水,也迈了进来。 室内光线昏暗,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完全适应。房间很大,陈设却十分简陋,仅一桌,一椅,一床而已。四面窗纸早没了,只用木条横七竖八地封住……这里,比我和母亲住的时候,可要糟多了。 没错,当初我和母亲住的就是这间屋。有句老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还没用三十年,当初把我和母亲送到这里的人,自己就住了进来,这可就叫现世报? 茹姐姐从我手中接过水,走到床边,我也跟了过去。 当我终于能够看清床上那人的时候,我再也走不动了,盯着那里,只觉背心发寒,头皮发麻。 只见那人,骨瘦如柴,鬓发苍白,眼窝深陷,肌肤枯槁,到真跟死人没什么两样。她的样子虽可怕,但让我惊惧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我真没想到,短短三年,竟能让一个人发生如此之大的变化。 11说服 床上那人自然就是王皇后了,只是,这怎么可能。 在我印象中,若论仪态风姿,这世上再无人能如她这般,配得上母仪天下这四字。王皇后姿容绝世,仪态万方,举止雍容端庄,谈吐优雅得体。无论在多少女人中间,她永远是最耀眼的,卢妃清婉淡雅,和她相比,少了几分威严大气,母亲娇媚可人,和她相比,缺了一点从容高华……她便如国色天香的牡丹,此花一出,万花失色。所以,虽然父皇后宫妃嫔众多,对她却一直敬爱有加,任后宫波诡云谲,她一直稳坐正宫之位,如果不是最后出了那种事…… 不过,正因为她如此出色,任何人在她面前总不免会有自惭形秽之感,加之她出身氏族大家,天生便有一种威仪气度,又贵为皇后,所以,很少有人在面对她时,可以从容自在,不生敬畏之情。因此,我当年最怕的就是她,每次去见她,都会紧张好久,在她面前,我总是诚惶诚恐,举止失措,结果回来便被母亲骂,然后下次就更糟。现在想来,我的表现也不过和一般人一样,顶多稍微有点夸张,母亲骂我胆小畏缩,没见过大场面,实在有些过分啊。更何况,母亲每次被她召见的时候,还不一样紧张的要死,在殿里转来转去自言自语,磨磨蹭蹭半天才敢出门。哼,还说我……不过,现在想明白已经晚了,这种抱怨说出来,母亲,也听不到了。 说起来,王皇后让人畏惧,主要是她骨子里的威仪所致,她话虽不多,但开口时,倒都是和颜悦色,从未有过大发脾气的时候——这点可比我的臭老妈强多了,动不动就摔盆砸碗,有时还会撒泼打滚——即使在除去我母亲品级的时候,也不过淡淡一句话,神色都未动过一下。后来被我母亲用那样粗俗恶毒的言词咒骂,竟也只是微一蹙眉,起身离去而已,风度真是无人能及。 有些人的高贵骄傲是表面上的,一遇大事,原形尽现,而王皇后的高贵骄傲则是烙在灵魂血骨之中的,这一点,在最后那件事中,表露无遗。那时,王家全族被诛,太子被废,她也被贬为庶人,将永囚冷宫,而这一切,当她接旨的时候才知道。那时,人人都以为她会哭嚎,会哀求,会咒骂,甚至寻死觅活也不意外。可是,没有,她只是瞬间苍白了脸,然后闭了闭眼,再后来,睁眼,叩头,谢恩,接旨,礼节丝毫未差,风度一如往昔。当她除去后冠,褪去华服之时,高傲绝艳仍使人不敢逼视。在那一刻,我想任何人都会不自禁为她的气度风华所折服,如我一般,那时的震撼,终身难忘。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今天,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命运摧人,一至于斯…… 良久,我都未能从再见王皇后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只觉心中混乱茫然,呆呆立在屋中,竟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茹姐姐一直在忙,偶一回头,看我戳在那儿一动不动,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停了手中活儿,轻笑一下,道,“怎么,吓着了?没想到她会变成这样?”然后,看看她,扯扯嘴角,好像又要笑,可是,那个笑容到一半就僵住了,后来,泪就下来了,接着,茹姐姐一下坐到床沿上,开始掩面而哭,却是号啕大哭。 我顿时手足无措,坐到她旁边想要安慰她,却不知说什么好,而且也根本插不上口。 只听她一边哭,一边叫,“这回你满意了!看到她这样,很解气是不是,够不够,你们满意了吗!够不够,够不够……” 我没想到,茹姐姐也会有歇斯底里的时候,可是我很能理解,这个时候,我心中也正如她一般混乱不堪。 是啊,够不够,够不够呢……即使她曾做过什么,如今人已变成了这样,我却还是不肯放下,到底对不对呢……是不是可以放下,可是,母亲她觉得够不够呢,到底应该如何…… 耳边仍是茹姐姐的哭喊,我只觉脑中嗡嗡直响,说不出一个字。 突然,茹姐姐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然后,一张嘴,竟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我吓坏了,却见茹姐姐捂住了口,不再大声哭喊,只是抽泣流泪,那泪一串串滚落,竟像要把我的心也灼化了…… 终于,我再也忍耐不住,大叫一声,“好了,茹姐姐,你不要哭了,我答应你。” 茹姐姐却并不理我,仍是低声呜咽,我轻叹一声,放缓口气,道,“茹姐姐,我这就下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3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下旨召御医,你别着急了好不好。 王皇后未见得会有事,你先不要太过伤心,弄坏了身子,好不好,茹姐姐……” 好一会儿,茹姐姐的哭声渐止,她回过头,看着我,道,“对不起,奴婢失态了。先前是奴婢逾越了,陛下不必为难。一切皆是命中注定,奴婢如今已不想强求了。陛下请回吧,别再过了病气。” 我摇摇头道,“茹姐姐,你不要再和我赌气了,我这就下诏……”说着,我四下寻觅,只见桌上恰好放着纸笔,就起身写了一道手谕,盖上私章,想要交给茹姐姐,她却低了头,并不理我。 我叹口气,出门大声招呼老李,老李应了一声,匆匆赶来,我把手谕交给他,叫他找人少的时候,悄悄请位御医过来。 老李连连称是,飞快地跑了,我又叹口气,一回身,却见茹姐姐不知何时已站到了我身后,我望着她,她低下头,盈盈下拜,庄容道,“陛下洪恩圣德,奴婢没齿难忘,来生愿结草衔环以报大恩。奴婢也代我家娘娘,谢谢陛下的宽仁。” 我摆摆手,扶起了她,道,“茹姐姐,你如此客气,难道还在生我的气?这话可是太见外了。” 她直起身,温颜一笑,道,“是,是我说错了。不过,真的谢谢你……我知道这样做让你为难了,不过,我也是真的没法子了。若是让你因此与太后生了嫌隙……” 我看看她,也笑,“不会的,没关系。” 听我这么说,她神情一松,道,“那我就放心了……瞧瞧我糊涂的,你站了这么久,一定累了……屋里闷,你在院里稍稍坐坐,我给你倒点儿水。”说完,她转身要去倒水。 我拦住了她,道,“不用了,茹姐姐。你也歇歇吧,陪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好不好?” 她点点头,于是我们又在院中回廊下坐了下来,只是,气氛和刚才截然不同。 12恩情(上) 我们两人坐在廊下,聊着闲话,茹姐姐笑语温言,神情安适,而我却心不在焉,神思恍惚。 终于,我打断了茹姐姐的话,轻声问道,“茹姐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同意?” 茹姐姐的声音一下子停了,脸上笑容瞬间褪去,望着我,却说不出话来。 见到她的反应,我低叹一声,转过头,不再看她。 我知道我不该问,就像安信说的,做人糊涂点好,而且,不该做的我也做了,再问又有什么意思呢。不过,知道是知道,做不到还是做不到。道行还是浅呢,我是真的想忍,可也是真的忍不住啊。 我再抬眼,静静望着她,接着问道,“茹姐姐,最近王皇后病重,你忙得甚至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又哪会有闲情逸致练字吟诗呢?在冷宫,纸笔可不是能够常备之物,这一点,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吗?更何况,墨已研好,笔还是湿的……茹姐姐,你一直在等我来,等我同意吧?可是,为什么你这么确信,我会同意呢?是因为,我的一切反应都在你的算计之中,而一切应对之法,你也都想好了,对不对?”看着茹姐姐越来越苍白的脸,我心中在叫停,口中却一刻不停。 为什么要这么尖锐呢,明知道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心中却是这么痛,被亲厚信任之人,算计利用的感觉,就是这样吗? 知道不应该,可我的声音仍是一字字迸出来,像利箭一样,伤了她,也伤了我自己。 “茹姐姐,你先是用话试探我对你的感情,待确认之后,又故作姿态,让我以为你会自杀殉主,以自己的生命为筹码逼我让步。当时情急,我相信了,可是此时想来,我却明白,即使王皇后死了,你也不会自杀,因为,这世上还有你在意的人,对不对?后来,你又带我去看王皇后,因为,你十分清楚我的性子,我的心肠总是不够硬,见到她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心软。这时,你再以情动之,很容易就成了,对不对?” 我终于停了口,强迫自己硬下心肠,静静看着茹姐姐。 茹姐姐苍白着一张脸,听我说完,好久,惨然一笑,道,“没错,你全说对了。是我小瞧了你,陛下真的长大了……可是,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帮我。 听到她终于承认,我心中又是一痛,低声道,“茹姐姐,你知道为什么。不管你怎么看我,我却是将你当作亲人的,见你如此煞费苦心,我又怎么忍心让你失望……茹姐姐,这一点,你也明白,对不对。” 茹姐姐嘴唇轻颤一下,低下头,我以为她就要流泪了,可是没有,她只是用手死死攥住了衣角,涩声道, “我知道我很卑鄙,仗着原来帮过你一点小忙,仗着你我之间的旧日情谊,还有你的宽厚仁慈,明知道这样会给你带来麻烦,我还是这么做了,枉你还叫我一声姐姐……我知道我在逼你,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了,对不起……不过,即使你从此当我陌路,只要你帮我了这一次,我也不后悔。为了娘娘,即使再重来一遍,我仍会如此。” “为什么?”我不禁大叫出来,为什么,难道我如此珍惜的这份亲情,在你看来竟可如此毫不在意吗?我心中激愤,连声逼问,“为什么,茹姐姐,为什么?为了所谓的主仆之义,值得吗?” 她却没有回答,转过头,望着远处的白云,轻声道,“陛下,您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我糊涂了,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她也并非真的等我回答,倒像喃喃自语一般,悠悠道,“我姓王名茹,可这并不是我的本来姓名。王是跟娘娘的姓,这不新鲜,很多人家仆婢都是如此。对主人来说,这是为了让下人明确自己的归属,牢记自己的身份,对下人来说,则是表现忠心的方式。可是,我改姓王,却不单为显示忠诚,更重要的是,我想要抛弃原来的姓氏,以及所有过去的一切,因为,是那一切首先抛弃了我……而我名茹,这个茹字又很多意思,陛下知道我用的是哪个意思吗?” 我已经听傻了,完全不明白她要说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答。 她看我一眼,自己就接了下去,道,“茹有一个意思,是,食物,我用的就是这个意思……” “我六岁那年,家乡一场大水,方圆千里尽成汪洋,侥幸活下来的人,却又流离失所,饥寒交迫。人们漫无目的向可能有食物的地方流浪,可是,哪里都一样,除了水,就是一片废墟。开始的时候,路上还能找到野菜田鼠之类,可是后来,连草根树皮都很难找了。每天最强烈的感觉就是饥饿,无论是睡是醒,无论何时何地,饥饿总是如影随形。慢慢地,开始有人死去,越来越多,可是,没有人悲伤哭泣,饥饿已经让人完全麻木。” “我和父母还有弟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一直流浪。父母已经完全瘦脱了形,弟弟整日在哭,母亲却再没力气去哄他。一天比一天更绝望,这样可怕的日子仿佛永无穷尽,我期盼着这种日子的终结,哪怕尽头就是死亡。可是,我不知道,这样绝望的尽头,竟然是一场更恐怖的绝望。”说到这里,茹姐姐停了口,眼睛定定望着前方,目光恍惚迷离,竟似完全陷入了记忆之中。 我有点害怕,试探地叫了一声“茹姐姐,”她却恍若未闻。 我又想叫,她却再次开了口, “有一天,我睡着了,又或是饿晕了,那段时间,这种情况常常发生,我还以为,总有一天,我就会这样再也醒不过来,可是,那天我醒过来了……后来,我曾不止一次地后悔,那时我为什么要醒来,如果就那样睡过去了,就不用经历那样的心痛……可惜,我那时并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 “那时,我只觉手臂酸痛难忍,然后,十分费力地睁开了眼睛。当我视线逐渐清晰的时候,却发现,周围只有几个陌生人。父母呢,还有弟弟,他们去了哪儿。还有,为什么我的手臂动不了,是被绑上了吗?我慌了,开始哭。本来旁边的人只是呆呆围坐在我周围,不知在发什么愣。我这一哭,到把他们吵醒了。其中一个男人慌慌张张来捂我的嘴,我朝着他的手就咬了下去,他惨叫一声收回了手。然后,我只觉脸上一痛,却是被旁边的女人扇了一个耳光,只听她大叫道,‘哭什么哭,你老子娘已经用你换了我的儿子去,你叫娘也没用了,别叫了,听见没有,不许哭,别再叫娘,他们不要你了,别哭了’,可是叫着叫着,她自己却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转过身,用力锤打着身边的男人,边哭边叫‘我的儿子,你还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旁边的男人却是呆呆不动,任她锤打。我吓傻了,已经忘了哭叫。” 13恩情(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太多了,匀一些下来,后半截是新的。 点击过三千,又多一篇评,庆祝一下。 “这时,只听旁边一个男孩的声音,‘娘,我饿。为什么还没吃的,你说弟弟走了就有吃的了。现在弟弟走了,可吃得在哪儿?我饿,好饿。’那女人听了这话,停了手,喃喃道,‘对,吃的。现在我们有吃的了,吃的,’说着,她的目光转了过来,直勾勾地看着我。我那时似乎隐隐有些明白了,可是,却不敢相信。不会的,不会的,爹娘不会这么做,一定不可能。那女人竟说爹娘为了换她儿子,把我给他们做了食物,不可能,这一定不是真的。我像掉进了一个噩梦中,恐惧得几乎无法呼吸。只见那女人推着男人,一脸的兴奋疯狂,叫道,‘快快,快动手,杀了她,我们就有东西吃了,杀了她。’她枯瘦的脸上那双凹陷的眼睛里,放射出狂躁的光芒。被她感染,旁边两个男孩儿也叫了起来,‘吃的,有吃的了,我们要吃的,吃的……’所有人都陷入了同样的疯狂兴奋中,一双双直勾勾的眼睛盯着我。我全身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脑中一片混乱,其中一个想法却越来越清晰,爹娘现在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兴奋,一样开心,为了用我换来的食物,眼中满是狂喜……不,不会的,这只是梦,只是个噩梦,是梦……可是,为什么我此刻的心痛却如此真实……” “我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拿出了一把生锈的菜刀,他可能是这里唯一没有陷入疯狂状态的人,他一直哆嗦着嘴唇,浑身僵硬,在女人和孩子的叫喊声中,他慢慢举起了刀……我闭上了眼睛,泪水无法控制地流了出来。这时,忽听一声野兽似的嘶嚎,我一下睁开眼,看到那男人猛然跳起来,大叫道,‘不,不,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儿子,我的儿子,我都做了些什么……’他扔下刀,跌跌撞撞,开始往后退。于是,一片混乱,女人冲上去拉他,两个男孩儿开始哭叫。趁这机会,我慢慢向后挪着,然后,也不知哪儿来的力量,猛然爬起来,向着一个方向用尽全力的跑。只听后面一声女人的尖叫,‘它跑了,快追,’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就跟了过来。” “那时,我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跑跑跑。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可是,在前面,我看到了人。我心中一阵狂喜,大叫道,‘救命,救命,他们要吃我,救命。’我一边叫着,一边加快了脚步,向那些人跑去。可是,越跑越近,我却不自觉放慢了步子。那些人,脸上的木然呆滞,实在太熟悉了。他们听到我的叫声,慢慢转过头,当看到我的时候,眼中渐渐出现了刚刚见到的那种狂喜。我停住了脚步,心象沉到了深渊里,回头看,已经可以看到那几个人扭曲的面孔,再往这边看看,人群已然围了过来。绝望如潮涌来,刚刚突然冒出的力气,一下子就消失了,我跌坐到地上,闭上了眼。然后,就感觉到一双双干枯的手,掐上了我的脖子……” 我只听得毛骨悚然,浑然忘了今夕何夕,只见茹姐姐眼现惊惧,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然后似乎骤然惊觉,闭闭眼,晃了晃头,再睁开时,眼中已恢复了清明,继续道, “我感到空气一点一点被挤压出来,我知道我就要死了,我的神志在逐渐模糊。‘住手,’正在这时,一个清泠如仙乐般的声音响了起来。掐住我的手一时松了下来,所有人,包括我,一起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然后,我就看到了她。那时,她还是十几岁的少女,却已是倾城之姿,只见她婷婷而立,端庄圣洁,恍如观世音菩萨下凡。一时间,所有人都呆住了,她一步步向我走来,那些人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她扶起了我,冷冷的目光向周围扫过,沉声道,‘这只是个孩子,你们要干什么。’每个被她目光扫过的人,都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她回过头,伸手解开了绑着我的绳索。然后,她扶起了我,向人群外走去。” “正在这时,一个疯狂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是那个女人,‘不,你要把它带到哪去,它是我的,我用儿子换了她,它是我们的食物了。’我回头一看,就见那女人夺过呆站在一旁的男人手中的刀,挥舞着向我冲过来。我惊呆了,眼看刀向我头顶落下,脚却一步也动不了了,就在这时,一只手猛然将我拉了过来,一个身体把我整个护在了怀里。我躲过了刀锋,可是,刀却划过了护住我那人的手臂,血一瞬间涌了出来,流了我一脸,那样的热,将人的心都融化了,那样的热,让我这一生都不能忘记……” 茹姐姐的声音越来越轻,终于停止了,可是,脸上仍是那种恍惚的表情,似乎仍然沉浸在那时的惊骇和感动之中。 刚刚的故事听得我惊心动魄,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我轻声问道,“那时救你的人,就是王皇后?” 茹姐姐仿佛恍然惊醒,看看我,点了点头,道,“那时娘娘还未出阁,老爷被派到我家乡附近任职,她也随同前往。正好碰上那样的大灾,老爷留在州府协助赈灾,她和夫人则日日到城外照顾老幼病弱。那日其实我们已经到了离州府不远的地方,只是路已被冲毁,大家又都被饥饿折磨的疯狂了,不知道希望就在不远,才发生了那样的事……” 说到这儿,茹姐姐眼中露出一丝伤痛黯然,我想安慰,可还没等我开口,茹姐姐已经恢复了平静,继续道,“我本就身体虚弱,经过那件事,又惊又吓又伤心,就生了很重的病。后来,小姐把我安置在郊外专为流民设置的居所。水灾后最易发生疫病,已有人不少人生病死去。可是在那里,我天天看到她和夫人忙碌的身影。她身为名门闺秀,却穿着最普通的粗布衣服,不辞辛劳,不顾危险,尽心竭力地照顾我们,人人都将她奉若神明,叫她活菩萨……后来,等灾情渐缓,她要和老爷一起赴任的时候,我的病也大好了,就苦求她,终于留在了她身边。” 听到这里,我不由有些迷茫,没想到我以为天生高高在上的王皇后还做过这样的事情……然后,我迟疑了一下问道,“她救过你的命,所以你才这样死心塌地帮她,是吗?” 茹姐姐偏头想了想,道,“不只是因为她救了我,还因为她在所有人都抛弃我的时候,向我伸出了援助之手,不顾身份,悉心照料我。可能有人说她这是为图虚名故意作秀,可能有人说她态度傲慢,这样高高在上的施舍,不必如此在意。可是,我不在乎,不管是为了什么,不管她是用怎样的态度,她帮了我。在我的亲生父母都抛弃了我,狠下心用我去换口中食的时候,在我身处绝望,却没有一只援助的手的时候,她帮了我,甚至用身体护住我……从那一刻,我就下定了决心,今生今世,我一定会用这条命,来还这份恩情。” 我看着茹姐姐脸上平静而坚定的神情,似乎有点明白了,我一直当她是姐姐,可是这样的姐弟情谊,又怎会大过那样的恩义呢?我只觉心中空落落地,茫然若失。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这时,忽听外面有响动,却是老李已将御医请了过来。 14仇怨(上) 见御医来了,茹姐姐急忙迎了过去,我知她心中着急,就让御医不用行礼,立刻去为王皇后诊治。 茹姐姐感激地看了我一眼,便带御医进入房中。 我没跟进去,里面的气氛实在有些压抑。 叫老李也坐了下来,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这才知道,本来他也曾有过几次提升的机会,却因为他既无后台,也不擅长溜须逢迎,竟被人生生挤掉了。好在他名利心淡,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还觉得这样的日子逍遥自在,只是家中妻室偶尔会抱怨两句。 我不由有些惭愧,回想起来,那时他对我也蛮好的,有什么事,大事他可能帮不上忙,小事他却从未推辞过。那时冷宫中每日也是有人送饭的,只是难以入口,母亲珍馐美味养刁了胃,吃了几次就受不了了,巴巴地要自己做饭,那时就是央老李弄来的锅碗油盐。宫中是禁止私自开伙的,为把这些东西带进来,老李真是费了不少心力,倒腾了好几次才凑全。开始我们只趁老李当值的时候做饭,从我能常常溜出去,带回好东西后,就忍不住天天自己做了。那时也是老李帮我们劝服其他侍卫太监,不阻拦我们,我猜他一定是给了人家什么好处,只是他一直不承认。没过多久,母亲又觉得饮食单调,异想天开,要自己种菜,也是向他讨的菜种。后来,他甚至还帮我们弄来了小鸡小鸭小鹅,想想老李也真够厉害的。 细数起来,他还真是帮过我们不少,只是他不爱说话,存在感不强,给人的印象不深。我登基之后,一直在忙,虽然没忙什么正经事,也没怎么想起他来,倒是有些对不住他了。于是,我就问他,有什么我可以为他做的,他想了想,笑笑,道,“谢谢陛下,不用了,现在挺好。” 我不由暗中感叹,这就是知足常乐了,安信口中的理想境界啊,改天要让他俩认识认识,正想着,却见茹姐姐一个人出来了。 我迎过去,问道,“情况如何。” 茹姐姐面有忧色,道,“不太好,章御医正在给她针灸。如果今天能醒过来,就还有希望。” 我安慰道,“茹姐姐你不要太担心,章御医的医术很好,王皇后会没事的。” 茹姐姐点点头,道,“希望如此,”然后仿佛要说什么,看了看老李,却没出声。 老李连忙道,“陛下,臣还要当值,就不打扰您了。” 我应道,“好,一会儿有时间再聊。” 老李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于是,我和茹姐姐今天第三次坐到廊下,开始聊天。 沉吟良久,茹姐姐开了口,“陛下,您,还在恨她?” 我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道,“难道我不该恨她?当年她把我和母亲关到这里,我们吃了多少苦头,茹姐姐应该最清楚。” 茹姐姐抬头看着我,道,“当初受罚的只是丽妃,本来没有陛下的事,是陛下要陪着母亲,才被一起送来的,这并不是娘娘的意思。” 我点头道,“没错,当年是我看到你们要带走我娘,心下大急,哭闹着也要去,后来还跟父皇大吼大叫,惹怒了父皇,才被送到这里,的确与王皇后无关。不过,本来我在意的也不是这个,而是母亲,如果不是王皇后坚持,我母亲又怎么会受到这样重的惩罚。本来大家都在为她求情,父皇都有些心软了。” “可是,平心而论,难道王皇后做得不对吗?她是后宫之主,按宫规惩罚犯错的妃嫔,正是她的责任。后宫不得干政,丽妃却屡犯此禁,数次向先帝进言,又与大臣接触,妄图干涉刑部办案,本来依律当死,因为她曾经诞下皇子,才改成贬入冷宫,这已是轻罚。” 听见母亲被人这么批评,我脑子嗡地一下差点炸了,只觉全身的血都涌了上来,也不管说话的人是茹姐姐,跳起来就叫道,“那是因为你们诬陷舅舅,都是因为你们……母亲为了救他,才这么做的!” 茹姐姐也站了起来,仍是一脸平静,她直视着我的眼睛,一字字道,“不错,当初是娘娘族中的王御史弹劾张太守贪赃枉法,可是,难道陛下到现在还认为这是诬陷?” 一瞬间,小时候的情景,如电光火石一般在脑中闪过,第一次,我对深信不疑的事情产生了怀疑。我一下子哑了,想说那当然是诬陷,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我恍惚记得,舅舅没死之前,常常进宫,每次来,都会给我和母亲带很多礼物,母亲留下几件,余下的都送往宫中各处。母亲平时小气,该大方的时候却绝不吝啬,所以,她的人缘一直不错。那时不太懂,只觉得舅舅带的东西都很漂亮,一点不比宫中的差。现在想来,那都是很值钱的珠宝,随随便便一件都要几千两银子,以舅舅的品级,一年的薪俸都不够一件的,我母亲得宠之后,舅舅和我母亲相认之时,还是家无余产,这么大方的出手,的确不太正常。 事发之后,母亲一直对我说,舅舅的事,是王皇后嫉妒母亲受宠,才联合族人进行的诬陷,我也一直深信这一点。但是现在看来,舅舅恐怕未必真如母亲所说那样干净。 看到我的张口结舌的样子,茹姐姐淡淡一笑,道,“陛下,当时您年纪小,有些事看不明白,现在只要您不存成见,是非黑白自然很清楚,您若还是不信,尽可让有司复查此案。” 我想我有些恼羞成怒了,辩解道,“就算不全是诬陷又怎么样,做官的哪个是干干净净的。”言罢,也觉得自己有点强词夺理,特别是现在,我以这种身份说出这种话,更是有些可笑。 所以茹姐姐也不回答,只静静看着我。 我咬了咬唇,才道,“好,即使母亲被贬之事我不计较,那后来王皇后对我们母子百般刁难,这笔帐又怎么算?” 这次,茹姐姐脸上露出了一丝歉意,道,“你是说南桦?不错,南桦有时气量狭了些,的确有些事做得过分了,不过,那并不是娘娘的意思。” 我冷哼一声道,“谁不知王皇后制下最严,南桦那时那样嚣张,若无王皇后的默许,她又焉敢如此。” 茹姐姐轻轻摇头,道,“我知道现在你不相信此事与娘娘无关,没关系,就算南桦的事,娘娘作为她的主人也有错,可是我也是娘娘的下人,我做过的,不知是否可以弥补一二?” 我迟疑了一下,道“茹姐姐,那时你对我和母亲照应良多,我自然是感激的,可是……茹姐姐,你干吗老要把自己和她们搅到一起,你让我……” “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的,”茹姐姐毫不犹豫地接道,然后顿了一下,又道,“就算我所做的,不足以让陛下忘记南桦的无理,可是,南桦的性命,难道还不足以抵偿她的过错吗?”说到这儿,茹姐姐脸上显出了一丝痛楚。 我心中有些不忍,虽然我实在讨厌南桦,但也知道,她和茹姐姐两人,都是陪着王皇后一起入宫的,情分不同旁人,茹姐姐心肠又好,对南桦的死一直不能释怀。今日,她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对这个话题,我再不好坚持,可是,让我原谅,仍是心中不甘。更何况…… 我正要说话,却见房门一开,章御医走了出来。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多了两篇评,庆祝一下。 我觉得,这篇文的名字应该改改了,叫《对话》是不是更合适啊,为什么总是两个人聊啊聊,聊啊聊,好无聊啊,下章可能还要聊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写到我期待的h呢,唉。 15仇怨(下) 章御医一出来,茹姐姐眼神立刻转了过去。 章御医却向我走来,行了一礼,道,“陛下,她已经醒了,一时应无性命之忧,臣开了几副药,好生调养一阵,应该就无大碍了。” 茹姐姐闻言,脸现喜色,眉宇间的忧急终于减轻了不少。 我点点头,道,“好,辛苦了,”对茹姐姐道,“你进去照顾吧,药让他们去弄。” 茹姐姐应了一声,行过礼就要进屋,又转身问道,“陛下要进来吗?” 我犹豫了一下,经过刚刚一番长谈,心中混乱,实不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那个女人,所以,我摇了摇头。 看茹姐姐进了门,我叫来老李,让他和御医去备药,然后,自己一个人坐在院中发呆。 屋中响起了细细的语声,我很好奇,想凑过去听听,心中斗争了一下,还是忍住了,堂堂天子听墙根儿,这要被捉住,脸可就丢大了。 没事情做,就不禁会想,想又想不清楚,真是痛苦啊。 不知在痛苦中煎熬了多久,老李和章御医终于回来了,拿来了药,还煎好一份带了来,我连忙站起身,叫道,“茹姐姐,药来了。” 一会儿见茹姐姐开门出来,眼眶却有些红,向我们行过礼,端起药又进了屋。 我又随口问了章御医几句,就打发他走了,正想跟老李再聊几句,就和茹姐姐告辞回宫,忽听屋中咣啷一声,我忙问,“怎么了?” “没事,奴婢失手打翻了药碗,”是茹姐姐的声音。 我皱了皱眉,老李连忙说,“没事,药喝了吗?要没有,我刚刚拿了东西,这就再去煎一副。” “那就有劳了,”茹姐姐应道。 老李去煎药,我只听屋内语声渐急,终于忍不住,凑到了门口,这时,屋里声音却停了,我正在奇怪,一转头,门就在我眼前打开了,然后,啪上了我的鼻子……看来真的不是人人都适合做坏事啊。 所以,茹姐姐出来的时候,我正揉着鼻子,侍立在门口。 我有些尴尬,茹姐姐却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些,我暗自庆幸,问道,“怎么样。” 茹姐姐看了看我,道,“好多了,娘娘已经睡了,”话虽如此,她的脸色却不太好,我不知道刚刚房中发生了什么,但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既然茹姐姐不说,便作不知就是。 于是我点点头,抬眼看看,已是彩霞满天,竟不知不觉呆了这么久,到晚膳时间了,便道,“那就好,茹姐姐你也要注意身体,有事再找我吧,时间晚了,我先回去了。” 茹姐姐嗯了一声,却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我也不再打扰她,转身就往外面走。 还未走出后院,只听茹姐姐低叫了一声,“陛下请留步。” 我回头,见她疾步赶上,到了我面前,却一屈膝跪了下来,道,“陛下,求求您原谅他们母子吧。” 我看着她,没动也没说话,就怕这个,又是这个,茹姐姐,为什么你要这么逼我。 我的脸色一定不好看,茹姐姐不由自主停了一下,我扭头要走,却被她抓住了衣袖,我咬咬唇,转身道,“茹姐姐,这不可能,那个女人先不提,可他,我决不原谅。” “陛下……” “别说了,”我真的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一把拽回了衣袖,叫道,“不可能!如果不是他,我母亲怎么会死……” “陛下,那是意外……” “我不管,如果不是他伤了母亲,母亲又怎会病情加重而死……更何况,当年他气势汹汹带人来这里砸东西打人可不是意外!” “殿下那时年纪小,不懂事……” 一时间,我只觉心中的火忽的一下就腾了起来,“年纪小?我被关进这里的时候,比他那会儿年纪可小多了,怎么就没人说这过话,他是天子骄子,我就是野草?年纪小?他当时带人来打我的时候,我年纪可比他小,怎么就没人说过这话?不懂事?好,我现在就教他懂事!”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茹姐姐被我吓坏了,脸都白了,但仍然坚持着,继续道,“可是,当时先帝和娘娘已经责罚过殿下了……” 我挑挑眉,嘲讽道,“没错,是责罚过……在太子府静思一个月……呵呵……一条人命,还真是公平呢。” 茹姐姐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地望着我,张着口,再说不出话,我深吸口气,勉强压下怒气,转身要走,这时就听背后猛然响起了一声压抑的哭泣。 我强忍着不回头,又走了几步,只听茹姐姐呜咽道,“陛下,即使娘娘和殿下,当年对不起你,可是,如今他们已付出了代价不是吗……”声音悲凉切骨,我不由止住了脚步。 那声音又道,“陛下,刚刚陛下为当年的丽妃娘娘抱不平,说她即使做错了事,所受惩罚也太重了,如今,这句话我还给陛下。陛下,就算王皇后曾经做错过什么,如今王氏一族尽亡,这两年她也饱受摧折,而殿下……从前,他的确是天之骄子,可如今,也不过只剩了一条命而已……这样的惩罚,难道还不够重吗?” 一番话,将我心中的怒火浇熄了一半,想想当年,再想想这两人如今的样子…… 我定定站在那儿,茹姐姐的话一句句灌进耳朵里, “至于说毒害德妃母子,还有你……老实说,我也不敢说那一定不是真的。不过,不管怎样,你现在也没事了,对不对,而且,也因为这样,你才得到了皇位……难道,你还不能原谅他们吗?” 那件事……听茹姐姐提起了那件事,我低头不语,心中纷乱无比,那一半怒火,慢慢地也平息了下去。半晌,我轻声问道,“茹姐姐,你希望我怎么样呢?要我放了他们?” “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敢如此奢望,我只希望陛下能对他们母子稍微仁慈一些,让他们能在这宫中静静终老……” 我回过头,皱眉道,“茹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有人来找过麻烦?” 茹姐姐看着我,眼中含泪,不语。 我叹了口气,扶起了她,和声道,“茹姐姐,你说吧,你今日说这些话,不会无缘无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茹姐姐迟疑了一下,低头道,“其他也没什么,我和娘娘既已经住进这里,有些事,是意想之中,倒也不甚在意。只是,两个月前,娘娘病了,我求人去请御医,结果御医没等来,却等来了菊幽……” “菊幽?”我知道她,是太后宫中的大宫女,地位就和当年的茹姐姐相近,“她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只说要探病,和娘娘在屋里说了会儿话……等她走后,我一进屋,就见娘娘脸色铁青……然后,娘娘的病突然一下就重了……” 我皱了皱眉,这个菊幽倒真厉害,几句话就能把人逼死,值得学习,我问道,“你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吗?” 茹姐姐瞅瞅我,欲言又止,半晌,终于道,“我隐隐听到她们提到了殿下……还有,陛下……” 我恍然大悟,饶是我脸皮厚,也不仅有些面红耳赤。想必这个菊幽为替她家主子报当日之仇,解今日之忧,竟把我对那人所做的事告诉了王皇后。王皇后性子刚烈骄傲,这几年本已忍得苦了,如今得知这事,再难忍耐,竟真的一心求死了,想必刚刚就是她自己打碎了药碗。 不管我有什么借口,做出那种事,都是背德逆伦之至,如今竟被茹姐姐知道了,恐怕宫中已是无人不知,心中不禁有些羞愧忐忑。想来茹姐姐本也只是怀疑,我刚刚又说了那样的话,不正是让她确定了这种怀疑吗? 一时间,我竟不知如何是好,只本能地辩解道,“不是,没有那种事,那只是谣传……” 茹姐姐看着我结结巴巴的样子,许久,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道,“果然是谣传,我原也这么想,不管陛下是不是原谅他们母子,应该都不会做出那种事来,只是见娘娘病重,一时情急,才有所误会。刚刚冒犯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不过,陛下,明天您能带二殿下来,让他向娘娘解释这一点吗?” “当然可以,”我惶急之中匆忙应道,话一出口,就知犯错了,可是茹姐姐已经行礼谢恩,到不好再改口。 正在这时,忽听一个声音响起来,“陛下,好逍遥啊!”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写到这儿,大家应该已经猜出后面是哪种情节了,不知道有没有雷兄弟的,如果有,后面几章还是跳过去吧。 啊啊啊!刚发上来就发现积分过百万,赶紧纪念一下。 16子玉 作者有话要说: 首章点击过一千,庆祝一下,这证明至少有一千个人,曾经被我骗进来了,哈哈…… 我回头一看,只见一名男子双手抱胸,斜倚在门口,本来笔挺沉肃的侍卫服饰,不知他怎么穿得,却带出一点随意潇洒,眉目俊朗,偏挂着几分慵懒,倒像一只刚睡醒的猫。 “子玉?”我有点奇怪,“今天你不是休息吗,怎么进宫了?” 子玉苦着脸,叹口气,道,“是啊,本来我正在醉红阁逍遥,却被安信十万火急召来,说有人竟在自己家里走失了,要我赶紧去找。安信的命令谁敢怠慢,没办法,只好跑一趟了。唉,今夜要让春雅秋灵独守空房了。” “不会吧,”我紧张了,“安信发现了?” 子玉挑眉道,“陛下以为呢?您把一堆人扔在御花园,自己走了个无影无踪,你说手眼通天的安总管会不会知道?”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4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我傻了,净顾着聊天了,怎么就忘了还有人等着,抬眼看看天,晚霞尽退,夜幕初升,竟是连晚膳的时间都过了,就算小福子想替我瞒也瞒不过了。 我赶紧问道,“那安信知道我在这儿么?” “现在可能不知道,不久一定会知道,”子玉幸灾乐祸地看着我。 看看看,这就是我最倚重的下属,最信任的朋友,怎么遇到事情,一个个都这副嘴脸啊。 这回换我苦着脸了。 子玉不再理我,走到茹姐姐面前,颔首为礼,道,“茹姑娘,许久不见,姑娘的气质愈加高华出群了。” 恶心,子玉总一副风流小生的样子,其实根本就是恶心么,饶是茹姐姐满腹心事,也不由被他逗得微微一笑,回礼,道,“秦副统领取笑了。” 然后,茹姐姐转向我,道,“陛下既然有事,就请回宫吧……今天真的多谢陛下了。”说完深施一礼。 我摆摆手道,“不必了,茹姐姐也早些休息吧。” 说完我转身便要离开,茹姐姐要送,被我拦住了。 我走了两步,却听茹姐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陛下,请您别忘了刚刚答应奴婢的话。” 我停了一下,道,“……好,”接着走出了后院。 和老李打个招呼,我就跟子玉离开了冷宫。 一边走,一边脑中还想着刚刚的事,好一会,才突然发现子玉一直没说过话,只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不住看我,我被看得有些发毛,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帅的老大啊!” 子玉扑哧一乐,道,“是是是,还真没见过这么衰的老大啊!” “你!”我眉毛竖起来了,“还看!” 子玉笑得更开心了,“让我看看吧,你就要回宫见安信了,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四肢健全完整无缺的你了,就再让我看一眼吧。” 听到安信两字,我一下就泄了气,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 子玉笑问,“怎么不走了?” “子玉,”我愁眉苦脸地看着他,“我不想现在见安信啊,你说我明天再回宫好不好?” “明天?明天你就能把话编圆了?”子玉笑咪咪地看着我。 我说不出话了。 子玉叹了口气,揉揉我的头,道,“你啊……你明知道安信有多恨王皇后母子,还帮她请御医?况且,还会为此得罪太后……” 我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帮她请了御医,我还让老李悄悄找人呢。” “王茹托了多少人都没请来御医,今天我一进门,却闻到一股药香,又看到你在那儿,还能不明白?” 我侧头想了想,问道,“茹姐姐找过你对不对?你没帮她?” 子玉笑道,“没错,开始她请我帮她找御医,被我推托掉了,后来又让我请你,我一直拖着。” 我也笑了,道“你竟然拒绝了?放弃向美女献殷勤的机会,这可不像你的为人啊。”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唉,没办法,比起被美女怨,我更怕被太后怪,当然,最怕还是被安信恨啊!” 我又沉默了。 子玉笑道,“怎么,后悔了?……说起来,我还真佩服王茹,她是怎么说动你的,让你什么都不顾了。我记得,你恨王皇后吧。” 我犹豫一下,还是把今天发生的事都对他说了。 难得地,他听得很认真,几乎没有打断过我,只是不时微微颔首,月光下,他晶亮的眸子目光柔和,让我纷乱的心不知不觉就渐渐平静下来。 我说完了,他沉思一会儿,轻声问道,“你会原谅吗?” “我不知道,”我老实地回答,“王皇后就算了,可是他……” 子玉看看我,道,“那让我换一种问法……对他,你愿意放手吗?我想,这才是王茹后来说那些话,最主要的目的吧。” “放手吗?”我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沉默了。 春夜微醺的风,送来了远处琼玉牡丹的清气,混成一种若有若无的甜香,从人的鼻子钻进来,沁入了四肢百骸。明明是那么雍容高贵的花,在这一刻,却散发出这样一种娇媚惑人的气息,让人沉醉…… 我抬起头,对子玉说,“找人告诉安信,今夜我不回乾清宫了,留宿……明晖殿。” 子玉看看我,点点头。 我转身,继续前行,子玉跟在我身后。 走了一会儿,他突然冒出一句,“陛下,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当初,你一定要把他留在身边,真的只是要报复吗?” 我的脚步一顿,然后,接着走,未发一言。 17销魂(上) 在路上,子玉已把我今夜留宿明晖宫的消息通知了那里,还有乾清宫。所以,当我来到西宫东北部的明晖宫的时候,宫中所有下人侍卫都整整齐齐跪在宫门口,等着迎接我了。 明晖宫有一点和其他地方不同,其他地方入夜上锁后,几乎所有侍卫都会离开,而这里,无论何时,明里暗里总有很多侍卫守卫,而且个个都是子玉从内禁卫中挑选的武功高强、谨慎可信之人,这就和这里主人的身份有关了。 明晖宫还有两个下人很特别,他们不是太监或侍卫,当然,也不是宫女,他们负责的工作,是其他宫中没有的…… 我今天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这两人跪在众人之后,当我让大家平身,各归其位的时候,他们却贼溜溜地跟了过来。 我没理他们,只听子玉说,“陛下,臣到各处看看,您早些睡吧。” 他说到睡字的时候拖了一拖,我不由脸上一热,死子玉,调侃我。 我点点头,道,“好,你也别忙太晚,今天也累了吧。”在说到累字时,我停了一下,在醉红阁一人服侍两位美女,不累才怪,倒不怕精尽人亡。 子玉一笑,施礼离开。 我直入中厅,只见厅中大桌上已摆满了酒菜,太好了,终于可以吃晚饭了。这时才觉得自已真的饿了,一切都不想,先填饱肚子再说。 等我有了七八分饱,筷子的频率渐渐慢了下来,这时才有时间注意别的。 我偶一抬头,只见那两人在厅角站着,眼巴巴地瞅着我,等着说话的样子,见我看过来,脸上现出谄媚的笑容。其中一个脸色白得有点吓人,偏还穿一身白衣,是男人,却带点女人的媚态,只是年纪已不小,这一笑真是有点诡异。另一个一身黑衣,也有三四十岁的样子,不是娘娘腔,容貌算得上英俊,只是眉目之间总带点邪气,笑的时候也不例外。 我冲他们招招手,两人乐颠颠地小跑过来,一左一右躬身站在我身侧,我低声问道,“他……可好……,”问完了,又觉得这话有些暧昧,改口道,“朕是说,朕半年未来,你们可有偷懒。” 白衣男子先叫起冤来,“陛下,奴才怎敢,奴才可一直记得您的吩咐,不管您来不来,该做的可一天也没落……” 那个也在旁边帮腔道,“是啊,是啊,”然后又压低声音道,“一会儿陛下试试就知道了,保证比半年前更加销魂。”说完,还嘿嘿滛笑了两声。 我一下没了食欲,不知什么堵在了胸口,深吸一口气,却仍觉憋闷,于是放下碗筷,站起身,道,“走吧。” 两人一迭声地应是,引着我向后堂走去。 一路上,两人还你一言我一语地表功,“陛下,这半年我们可半点没偷过懒,您看,虽然您没来,但我们还是照您的吩咐,每天早晚各一次,为他清洗……” 我脚步微顿,我曾经有过这样的要求吗?怎么不记得了,那时是疯了吧。我当然知道他们说的清洗,可不是洗澡这么简单。 “陛下,您拿过来的凝玉膏也一直在给他用,果然是好东西,现在这皮肤养得,比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还细嫩。” 我当然知道那是好东西,我还知道,那东西可不只是滋养肌肤的,它最主要的功效是提高皮肤的敏感度,用得久了,即使是最轻微的碰触,都会带来直入骨髓的感觉。 “陛下,每日的功课我们可是循序渐进,一直没断过。” 功课么,这可不是小时候太傅留的那种功课,用被凝玉膏调理过的身体,去完成那样的功课……我觉得指尖有些颤了。 “陛下,效果非常不错,我们做这行做了很久,这一回这个,不是我们自夸,绝对是最完美的一个,拿到哪儿去,都没人比得上。” 最完美?当然是最完美。从我记事起,无论什么,他都是最完美的,天之骄子的身份,综合了父皇母后所有优点,犹如太阳般耀眼的容貌,什么时候都是无可挑剔的仪容举止,还有读书时的聪颖过人,做事时的果断干练,我们这一代,再没一个比得上他,就连父皇,也屡屡被他的见识议论所折服……如果非要说他身上还有什么缺点,那可能就是完美本身带来的骄傲了,但是,没有人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当然应该骄傲…… 一瞬间,眼前仿佛出现了很久以前,他一身华服,傲然立于众人之前的样子,那样的光彩夺目…… 然后,我的呼吸一窒,只觉脑中有点晕,第一次试图正视自己当时的内心。 当时,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呢?如果仅仅因为报复,用这种方式,自己都觉得有些牵强。或者还有迁怒吧,刚登基那会儿,因为一些事,我的心情差到无以复加,偏偏又无法表露出来,就只有用那种方式,在他身上发泄,反正是仇人,又失了势,不用顾及。还有呢,有没有一点嫉妒,对什么都比自己好得多的人,这回终于可以把他踩在脚下,痛加凌辱,我不能说,那时没有得到过这种满足……当然,还有一点,甚至到这时,我仍不敢想,因为,心会疼。 由于以上种种原因,当我登基后没两天,就一幅小人得志的样子,旨高气昂去看他,却被他轻蔑地骂了一顿的时候,我就疯了,第一次对他做出了那种事。后来更是不管不顾,将他关到了这里,想出种种花样,折磨欺凌……如果不是有一次,我玩得太过分,差点将他弄死,恐怕现在还不会停止。 那一次,当我早上宿醉醒来,却看到他脸色苍白如纸,身上惨不忍睹,无声无息地躺在我身边。 “他死了!”心中猛然闪过这个念头,我忽地酒就醒了,全身僵硬地站在床头,甚至不敢伸手去探他的呼吸。 我只觉非常恐惧,并不只是因为他的死亡,甚至不是因为我造成了他的死亡,而是因为,突然,我看到了一个陌生可怕的自己,原来,我竟可以做出这种事,原来,我竟是这样一个丑陋而卑鄙的人……我被我自己吓坏了。 当看到他的眼睑微微颤动的时候,我终于缓过劲儿来,落荒而逃。那时,我顺手扯过件袍子披上,就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甚至不敢再看他一眼。此后,也再没来过,知道他没事后,连这里的消息也不问了。与他和有关的事,与那时的自己有关的事,都不愿再想…… 可是,谁料到,只过了半年,我竟会为茹姐姐又来到了这里。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看完这章后,没人再会说小皇帝善良了吧,不过,我倒真不是要跟大家唱反调,这些是早已设定好的,不知会不会有人看了不舒服? 18销魂(中) 黑衣那个是精乖之人,见我始终不语,脸色应该也不太好,已经住了嘴。白衣的却迟钝些,也不管另一个使劲拽他袖子,还在喋喋不休,“陛下,这些日子我们又想出不少花样,一会儿要不要试试……” 我猛然停住脚步,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我的眼神一定很吓人,他立时住了口,脸都白了,僵在了那里。黑衣人反应得快,使劲一拉他,两个都跪了下来。 我不再理他们,转身而去。 等我到了内堂门前,却停住了,门关着,一把大锁挂在上面,钥匙就握在我手中,我却没有勇气去开锁。 他就在里面,半年没见,他又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呢。 可是,还没等我理清思绪,那两个人已经小心翼翼地跟了过来。大概以为我没带钥匙,黑衣人掏出钥匙,就去开锁。这钥匙有两把,我一把,他们一把,其他人是不被允许进入这间屋子的。 我犹豫一下,未及阻拦,锁已经开了,门也被推开,于是,我就看到了他。 屋中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大床,他就端端正正坐在床上,大概听到了门响,眼睛向这边看过来,见到我,眼神微微一变,脸色却平静如常。 然后,他起身,缓缓走来,伴着叮当的响声,那是连在床头铜制横梁和他颈间钢圈之间铁链的声音。这当然又是我干的好事了,那时我给他锁上颈圈,不顾他眼中的愤怒绝望,命人用铅汁封住了锁孔,末了,还阴恻恻来了一句,“你就安心在这里呆下去吧”。现在想来,真是够变态的。 随着他的脚步,他身上柔软飘逸的红色长袍微微荡起,下面笔直修长的双腿忽隐忽现,领口开得很大,露出了一片白皙的胸膛。这个,我承认,这身装扮也挺变态的,不过,这回还真不是我的主意,而是后边那两位黑白无常的创意。来到这里后,他所有的衣服都是这两位准备的,样子有很多,但风格,呵呵,就都和这个差不多了。不过,说实话,还真是养眼,可能这二位也是摸透了我的脉,才这么设计的,就如我赞了一次他的脚好看,这二位就再没给他准备过鞋袜,他只能像今天这样赤足而行,好在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倒不怕着凉。 走到了我前面三步远的地方,他站住,微一迟疑,还是跪了下来。开始的时候,他说什么也不肯主动跪我,我被惹发了性,后来让他跪了多久,我不记得了,只记得他晕过去好几次。不过,最后是我赢了。这是我第一次赢,也让我终于相信,这世上,没有打不碎的骄傲……只是那一次,他的腿,差点废掉。 想到这儿,我的心一缩,里面似乎有东西在融化。 我向他看去。他跪在地上,却仍是跪得笔直,只是微微垂着眼,却不肯低下头去……这是他最后的坚持。那时候,我对这点很不满意,不过,连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到底没再追究。 我迈步进门,那两个知趣的轻轻退出去,将门带上,于是,屋中静悄悄地,只剩我们两个了。 他就跪在我的脚边,我低下头,细细地端详他。 依然是那张完美犹如神袛的脸庞,却不带丝毫女气,那是一张完美的脸,更是一张男人的脸。当初黑白无常说这张脸上如果再多几分妩媚,就更完美了,要在上面做点动作,却被我坚决拒绝了。那时我说,他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任何一点改变都是对完美的破坏。 可是,最大的破坏者,其实是我,不是么? 一瞬间,心中突然有什么豁然开朗,我终于想开了。 我终于能够说出,够了。 够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茹姐姐说得对,无论他做过什么,这样的惩罚都够了。 更何况,现在我已经明白,我如此对他并不仅是因为复仇。我对茹姐姐说,不能原谅,那样坚定,却是说给谁听呢,所谓的不能原谅,不过是掩饰我当日的疯狂,现在的不舍的一个借口吧。 不舍有什么意义呢?在经过这么多之后,有些事,再想就是笑话。 所以,该放手了。 该放手了,不管我是否还恨他,不管,我曾经……那样爱他…… 做出了决定,心中涌起一阵失落,不过人却一下子轻松了。 我长出口气,笑道,“好了,起来吧,不情不愿的。” 大概许久没听我用这种口气说话,他诧异地看了看我,才站起身。 这才发现,他竟比我高半头,我有些惊讶,怎么原来从未注意到这一点。不过,想想也正常,我们肩并肩站在一起,这几乎是从未有过的事。开始是他总远远站在众人之前,远得我从未想过我们身高的差距。后来我们的距离是近了,只是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也很难意识到身高问题。现在心平气和站在一起,才注意到这一点。 我竟然比他矮,我有些郁闷。不过没关系,他快二十一了,也就这样了,而我才十七,还能再长……那个,应该还能再长吧? 我一抬头,对上他奇怪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放松,竟又想起这些有的没的了。 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于是,我伸手,揽上了他的腰。 没错,春宵苦短,可不能浪费。 旁边那位说了,喂喂喂,你不是说要放手吗。 是啊,我是说要放手,不过,我的意思是说,不再折磨他了,又不是说,不再和他上床。我的技术这么好,如果不存心折腾他,一定能让他舒服得不得了,这又怎么算折磨呢。 那位眼睛怎么瞪圆了。哦,你说他不是自愿的,我这还是折磨。 不会啊,你看我搂他的腰,他只是身体僵了一下,却没反抗,不就是默许吗? 什么?你说他这是被我整怕了,加上我又用他母亲的性命威胁,才没有反抗。 那个,你怎么知道的,或许是他被我虐来虐去的,就爱上我了,好多故事里不都这么写吗? 干嘛干嘛,有话好好说,那位掏个棒子出来干什么。 好了好了,我承认,我可能有点强词夺理兼蛮不讲理兼胡说八道,不过,可是,然而……看到这样的美味就在面前,却让我不碰,这有多痛苦,你能想象吗? 唉唉唉,别动手。 我发誓,就这一次,不对,就这一夜了,好不好,就这一夜,明天,明天开始我就真的不再逼他,当然,如果他自愿你就不能说什么了吧。 你说我做梦? 好吧,就算做梦,可是人如果连梦也没有,不就太可怜了吗?所以,现在,我就要去做我的美梦了,不要再拦我,你没见,他的衣服已经没了,人已经在床上了,让我这时候收手,除非我不是男人。 好,你敢啐我。 啐我也没用,这手感滑得,这身体敏感得,靠,这才是真正的销魂。 好了,叫你闭嘴,你听见没有,别再说了,我发誓,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明天,我一定放手,真的放手。 所以,在放手之前,请让我,最后再放纵一次,就当,告别…… 19销魂(下) 又是完美的一夜,他特别的热情又主动,我简直怀疑他是不是吃了什么药。不过,那两人最是知道我的喜恶,应该不会这么做。 我喜欢在他身上玩花样,但蝽药却并不常用。怕用得多了,影响身体敏感度是一方面,不过,最重要的却是,怕我吃不消……没错,不是怕他吃不消,而是怕我吃不消…… 早那会儿,有一次,我搞到点好东西,回来就兴冲冲给他用了。那还真是好东西。没过多久,我还什么都没做,他就开始娇喘连连,还一个劲往我身上蹭。这我哪儿还忍得住,当然是立刻扑上去了。做完没多久,他又开始闹,我当然又扑,嗯,这药真是不错啊。然后,他又闹,我又扑,这药劲还真不小。然后,他又闹,怎么没完没了了,我,我,我扑,不扑不是男人啊。然后……又后来……最后……如此这般,我们整整折腾了一晚上。结果,他怎么样我不知道,我是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醒来还是头发晕,眼发花,脚底下发飘,外加眼窝深陷,脸色灰败,倒像死了一次。 所以啊,结论就是,小攻真不是人干的,特别是那种标准小攻。 然后,出门遇见子玉,他一见我,就乐了,道,“陛下,我给你的药,是让你用在他身上,你不会弄错了,都自己吃了吧,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我连发火的劲儿都没了,白他一眼也有气无力,倒像抛媚眼,引得子玉两眼放光,扑上来还把我调戏了一通。 你说说,有我这么失败的小攻吗? 经过那次之后,我就对蝽药敬而远之了,这两个家伙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吧。 那他为什么这么热情呢,难道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爱上我了?然后半年分别,终于让他认清了这份感情,所以……想到这儿,我的嘴都合不拢了。 可惜,现实是残酷的,看到他做完之后,恨不得杀死我的眼神,我决定,梦还是留着睡着了做吧。 所以,看来只能是那两位黑白无常功课教得好了。不过,也可能是我太久没来,他压抑得太久,才会这么热情,这也不错,至少他是在想我,他的身体在想我的身体。又或者,我的技术在半年内又有了突飞猛进式的提高,这也很正常,业精于勤么……决定了,我选最后一种解释。 我胡思乱想着,想着想着,又来了兴致,一侧头,却见那位已是酣然入梦了。 喂喂喂,你可不能就这么睡了,才一次,我的告别之夜啊,这就完了? 我想推醒他,手伸到半途,却停住了。 他睡得很香,面容恬淡平静,从未见过的安详宁和。 我的手放缓了,指尖轻轻滑过过他的眉眼,面颊,薄唇……感受着指下温暖的触感,心中忽酸忽甜,最后,终于只剩一片平静。 我支起身,俯下头,轻轻地慢慢地,将我的唇,印上了,他的唇。然后,躺下,抓过他的手臂,揽住我的腰身,缩到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好吧,就这样结束,其实,也挺好。 第二天醒来,我睁眼,一看到他,就知道他在装睡。原因很简单,他脸上的神情和昨夜完全不同,紧绷着面皮,似乎每一块肌肉都在戒备着。我又受打击了,怎么我的床上人都爱玩儿这手啊,我就这么丑,还是这么可怕,都不愿看我… 晨光中,两人不约而同一起醒来,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都是对方,然后,相视一笑……这是多么浪漫的情景啊,为什么就是与我无缘,呜…… 算了,你喜欢装就装吧,正好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晨光中的他格外的……漂亮,我知道,我的词汇贫乏,不过,真的是漂亮啊。朝阳映上了他的脸,他的脸仿佛会发光一样,耀人眼目。记得当时,我最爱看的就是晨曦中的他,不过,想看到其他时候的他也不可能就是了。 那时我刚满十二岁,已和妈妈在冷宫呆了六年,那年春天,有一日,我又像往常一样,早早爬起来偷跑去御花园。我记得有一处牡丹快开了,正好采回去赏玩一下,顺便拌了佐粥。 我刚走到牡丹附近,忽然听到一阵喧哗,赶紧爬上树,躲了起来。然后,一探头,我就见到了他。 当时我就晕了,这世上怎么竟有这么漂亮的人啊,莫不是天上神仙下凡?然后,再仔细一看,原来这神仙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太子哥哥。小时候也觉得他好看,但从未受到过这样的震撼,是因为他长大了?还是因为我长大了?最后也没弄明白。不过,从此以后,牡丹丛边的梧桐树,就成了我每日第一个光顾的地方。 慢慢地我知道了,他每天早上都会来御花园,为母亲采一束鲜花带过去。也不一定是牡丹,只不过他们母子都喜欢这花,所以来这里的时候多些。于是,我每天又多了一项工作,观察园中所有将开或已开的花,然后猜测,明天哪一种会被他选中,次日,就早早躲到那里等他。如果猜对了,一天都高兴得了不得了,否则,一天都没精神。每日猜测、期待,忐忑,单纯的喜悦和沮丧,现在想想,都是甜蜜。 当时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一直过下去,可是,结束却来得那么快。母亲病了,我再没心思去御花园,然后,不知父皇是怎么知道的,竟来看了我们,再后来,他就来了,可是这一回,他带来的,再不是欣喜…… 这就是我的初恋,未曾真的开始,便已黯然收场。 想到这儿,我心中一酸,一句在心中徘徊了很久的话,终于溜了出来,“我……喜欢你……” 他猛然睁眼,眼中满是惊诧。 我低下头,吻上他的颈侧,含糊续道,“……喜欢你……可口的身体……”然后,我感到他的身体一下就僵了。呵呵,又成功把他气到了。 然后,门外响起了子玉的声音,“陛下,今日早朝您还去吗?” 我坐起来,披上袍子,回道,“不去了,今天还有别的事,就说朕又病了。” “是” 我又接道,“子玉,你先进来一下。” 子玉应了一声,推门进来,又随手关上门。他抬眼看到我们还在床上,愣了一下,然后就冲我挑了挑眉,笑了,笑得特滛贱。 我没理他,身边那人早在我叫子玉进来的时候,就缩回被子里,又闭上眼睛装睡了。 我越过他,下了床,一抬手,抽出了子玉腰间的晴空剑。 宝剑锵然出鞘的声音,让他立时睁开了眼睛,然后,就见我正用剑尖指着他,他脸上一下子血色尽褪,半晌,涩然道,“你终于要杀我了?” 我笑了,没回答,却道,“闭上眼。” 他木然道,“至少让我把衣服穿上。” 我接着笑,道,“不着急,闭上眼睛。” 他没闭眼,眼睛却睁得更大了,一瞬间,愤怒怨恨不甘……一一在其中闪过,最后,剩下的是不甘和屈辱,他艰难地说道,“可是,你刚刚还说,你喜欢我……”他自动省略了后面几个字。 我也睁大了眼睛,我没听错吧,他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在求饶?他什么时候变成如此惜命之人,记得当初我第一次上了他,他一醒来就要杀我,没得手,又毫不犹豫要自杀,还好我知道他有多骄傲,这样的反应早在意料之中,才及时阻止了他,后来又用王皇后的性命威胁,他才再没那样做过。可是,怎么不到三年,他竟会为了活下去向我这个他最讨厌的人求饶……看来,安信果然是对的,任何人都会改变,只要条件合适。 我不愿再想这个问题,又重复了一遍,“闭上眼睛。” 他脸上显出了绝望懊恼的神色,刚刚那句话突破了他的底线,可是却没起到任何作用,这一定让他此刻更加难过。 然后,他强忍着,似乎还要说什么,但终于没再开口,眼中慢慢恢复平静,合上眼睑,仰起了头。 我拿剑比了比,不行,还是做不到。 于是把剑还给了子玉,又用手指了指,子玉脸上显出了然的神情,举起了剑,劈下。 只听,当啷一声,正中目标。 我拍手道,“子玉你真利害。” 子玉拽得不得了地笑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收剑入鞘,然后走过去,从他的颈子上,将被劈断的颈圈掰开,摘下。 直到这时,从剑一落下,就睁大眼睛呆掉了的他,终于恢复了正常,不过,这时他的反应不是我预期中的感恩戴德,而是,愤怒,被愚弄的愤怒。 哈哈,又把他气到了,真开心。 不过,看他这回是真生气了,我还是见好就收吧。 装作若无其事,我回身招呼黑白无常进来,道,“给公子备身衣服,要正常的,再服侍公子沐浴更衣,记住,只是沐浴,以后多余的事再不必做,你们知道朕指的什么。” 那两人诧异地互看一眼,领命退下。 我再回头看他,他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只是戒备地看着我,问道,“你又耍什么花样?” 我叹了口气,这要解释起来就太费劲了,于是干脆直入主题,道,“你母亲病危,一会儿我带你去看她。 他脸露诧异,却没见到几分忧急,我有些奇怪,原来他们母子的关系,并不如我之前想象的深厚啊,也是,皇宫之中,又能容得多少真情实意。 我又叹了一声,道,“以后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一切到昨夜为止,你就放心在这里住下去吧。” 他面上惊诧之色更重,却终于没问出来 这时,那两个已经拿了衣服打了水进来了,于是,我退了出去 合上门,才发现,不知何时子玉已溜了出来,正懒洋洋倚在一旁游廊上闭目养神。我也走过去,坐在另一边,托腮发呆。 刚刚整到他的得意已经散去,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了上来。 然后,就听子玉的声音响起,“唉,黯然销魂者,唯情而已矣。” 我抬头,看他正一脸深沉,装模作样地闭目摇头叹息。 我扑嗤一乐,道,“得了,你平时不会就用这半瓶子醋骗美女的吧?这话绝对不是这么说的,我可记得。” “哦,是吗,”子玉睁开眼,问道,“那应该是什么? 我一下噎住了,就在嘴边的,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然后,那边门一开,他走了出来,这回的打扮真的很正常,只是,让他更英挺了些,依稀当年傲然模样,好像这两年多时光未曾存在过。 我看他在朝阳下向我走来,光彩夺目,鼻子不禁有点酸,对他说,“你先出去等我,我还有点事和子玉说。” 他点点头,转身就走,这不合礼数,但他做起来却让人觉得这么理所应当,看来,他依然还是那个他呀。 我松了一口气,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仿佛空了一大块似的。 然后,我突然灵光一闪,叫道,“子玉,我想起来了,”环顾四周,子玉早没了踪影,大概是不耐烦看我发呆吧。 于是,我喃喃自语道,“我想起来了,那一句应该是,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原来,是离别啊。 那么,现在我的感觉,就是黯然销魂吗? 因为,我正在向那曾经如此美好的东西告别。 再见了,朝阳下耀目的少年。 再见了,充满了隐秘期待的青葱岁月。 再见了,我的初恋。 20践约 原来子玉先出去是拿件斗篷让他披上,同时跟侍卫打了声招呼。我真是晕了,竟然让他就这么走出去。 看着我沮丧的样子,子玉小声在我耳边安慰道,“没关系,意乱情迷之下,行事颠三倒四也是很正常的,更何况,你平时不也总这样吗,老帮你收拾烂摊子,我早都习惯了,不必介意啊。” 这,这,这,这是安慰吗?我更郁闷了。 一路无话,平安来到冷宫。 茹姐姐见到他,高兴得不得了,连忙将他带进了屋里,这回我也跟了进去,我倒看看这两人的母子之情是不是真的。 他一进屋,看到床上那人就呆了,然后,脸上慢慢浮现出悲伤自责的神情,眼眶都红了,看来是真伤心。也是,连我昨天刚见到王皇后时,也不禁心里发酸,更何况是他。 可是没一会儿,他脸上神情已经平静下来,竟还强扯出一个笑容,对王皇后说,“母后,听说您病了,儿臣来看您了。您现在怎么样,好些了吗?”然后,解下披风,回手扔给了我。 我接……接住我就后悔了,我干嘛要接啊,这是拿我当小厮啊。不过,随即释然,这不是拿我当小厮,是没拿我当外人,我又高兴了。 抬头见他已坐在了床边,伸出手,握住了王皇后放在被上的双手,然后,一愣,脸上悲伤再难抑止,终于淌下泪来。 我知道那是为什么,因为,那几乎已经不算手了,倒像一把枯柴,我也不由暗叹一声。 从他一进屋,王皇后的眼睛就亮了,除了他,眼中再见不到别的,憔悴的脸庞仿佛也散发出了光彩。这时,见儿子哭了,她挣扎着坐起来,抽出一只手抚上了儿子的发梢,一脸心痛慈爱,语气却淡淡地,道,“你不必担心,我没事。” 闻言,他的泪流得更急了。 王皇后叹了一声,不再说话,将他揽到了怀里。 看到这么煽情的母子相会图,我也不禁有点感动,看来,偶尔做做好事感觉也不错。这回他们母子一相见,王皇后心情一好,肯定就愿意吃药了,茹姐姐也能开心点儿了,我也算实现了对茹姐姐的诺言。 正想着,却见王皇后猛地变了脸色,眼睛直直盯着儿子的颈侧,脸都青了,倒像见了什么可怕之极的东西。 我吓了一跳,也往那里瞧,然后,冷汗刷一下就出来了。 天啊,他颈上红红一点,分明是吻痕,我到底在干什么,怎么把这么明显的罪证挂到了明面上。 我心虚地看看王皇后,见她的目光已经转了过来,正死死盯着我,其中充满了怨毒,看得我背上一阵发毛。然后那目光渐渐变了,怨毒渐去,绝望和凄凉一丝丝浮了上来,最后,所有情绪消失,空空茫茫,只余一片死灰。 我慌了,这下完了,本来茹姐姐让我带他来,是要澄清谣言,重燃王皇后的生念,谁知反而证实了流言,这回王皇后还不一心求死了。这算不算我失约啊?现在只希望茹姐姐千万不要发现我犯的错误了,我心虚地想着。 这时,他也发现母亲有点不对,抬起了头,一瞬间,王皇后的脸色恢复了正常,还冲儿子笑了笑,只是,眼中的光彩却再没有了。 我不敢再看下去,溜了出来。 茹姐姐在院中煎药,见我出来,招呼我坐到一旁,一脸轻松和我聊了起来,我却是心不在焉。 只听茹姐姐道,“娘娘一直不肯吃药,这回殿下来了,娘娘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殿下再劝劝娘娘,娘娘一准儿就吃药了。” 我干笑两声,连连称是,心道,还吃药?别上吊就好。 魂不守舍地不知坐了多久,终于,门一响,他走了出来。 茹姐姐连忙迎了上去。 他向茹姐姐笑笑,点点头,道,“把药端过来吧。” 我惊了,真的假的,王皇后又不死了?不会为了安慰儿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5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儿子,现在把药吃下去,一会再吐出来吧。 我十分好奇,见他接过药转身回屋,便也跟了过去。 一进屋,就知道我一定猜错了,王皇后正就着儿子的手喝药,两人都是一脸平和温馨,最重要的是,刚刚王皇后眼中的死灰好像又燃了起来。 我瞧得乍舌不已,我这二哥哥还真是厉害啊,死定了的人都让他劝了过来,佩服佩服。 这时王皇后扫了我一眼,刚刚的凄凉绝望半分不见,却是冷冷地,又带几分轻蔑,我被看得这叫不爽,想发作,她的眼睛早已转了过去。我只好暗自生气,死老太婆,不吃药就不吃药,说话不算数。 屋里再没人理我,我傻站了一会儿,就无趣地转身出门。 两人在屋里絮絮半天,我催了好几次,他才依依不舍推门出来。 看他极慢极慢关上门,又站在门外死活不愿挪步,眼圈还有越来越红的趋势,我有些不忍,冲口道,“没关系,今天先回去,以后若还想来,和他们说一声,让人陪你过来就行。” 闻言,他猛然转头,脸显喜色,道,“你是说真的?” 我本来正为刚刚的冲动后悔,现在看他欣喜之下,脸上光华流转,份外美丽,那一点后悔也烟消云散了,慨然道,“当然是真的,你放心,有事我担着。 他看着我,眸中神色变换,终于,一笑,道,“谢谢。” 我晕了,晕了,天,不要在我已经决定放弃的时候,这么诱惑我好不好。我有多久没见过他这么真正欢喜的笑容了,冷笑,嘲笑,惨笑,倒是见过不少。现在,我终于明白周幽王当时的感觉了,要是他肯日日都对我这么笑笑,我把这个皇位还给他也甘心啊。 我被他这个倾城倾国的笑容淹死了,当时脑子就变成了一锅酱子,后来的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我一路都望着他傻笑,笑啊笑,笑啊笑,笑得子玉都看不下去了,一个劲儿偷偷捅我,还小声道,“形象,形象!”我听而不闻,最后子玉也放弃了,翻个白眼不再理我。而他是早连看我也不看了,不过我不介意,他这一定是害羞了,嘿嘿。 我就这么晕晕乎乎把他送回了明晖宫,又晕晕忽忽回到了乾清宫,直到看见安信铁青的脸时,我终于清醒了,而且是格外清醒,就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天,这下死定了,竟我把安信忘了,话还没编好啊。 21真假 在安信冷冷的目光下,我头皮都麻了,回头想向子玉求救,却见子玉躬身行礼道,“陛下,臣去宫中各处巡视一下,就不打扰您用午膳了。”说完,竟真的走了,临出门还抛了个同情的眼神给我。 我傻了,子玉你不能这样啊,这也太不够意思了。 我僵硬地转过头,意外发现,安信竟没再看我,带着众人行过礼,就退到了一旁,眼都没抬过。 我有些诧异,不过,也松了口气。 用膳的时候,我忐忑不安地一眼一眼瞟安信,可是,安信始终没再看过我,我紧张了,这回,他是真生气了,这可怎么办? 食不知味地草草吃完,我回到寝宫,在里面转来转去,还一边看着门。一会儿,怕安信进来臭骂我一顿,一会儿,又盼他进来,早死早超生。可是,安信始终未来。 我终于忍不住了,叫人召安总管。 等安信一进门,我就遣退了其他人,挂上讨好的笑容,涎着脸,凑了过去,叫道,“信信……” 不理我。 再接再厉,“信信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转过脸 我也转过去,“信信,我知道我不该帮王皇后,可是,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她真的很可怜……” 安信猛然抬起了头,脸色铁青,瞪着我吼道,“可怜?他可怜,那被她毒死的德妃娘娘就不可怜,武安王殿下就不可怜?被她溺杀的我师傅就不可怜?” “那个……” “他们王家势大,引得皇上起疑,与德妃有什么相干。太子袒护王家,又兼倡导汉化,与皇上生了龌龊,又与大殿下有什么相干。我们德馨宫一直与世无争,为什么她要使出这样的阴毒手段对付我们?” “这个……” “就因为大殿下在苗疆打了胜仗,得了先帝几句夸奖,她就怕威胁到儿子的太子地位,下了这样的恨手……可是大殿下说过很多次,只想做个逍遥王爷,这还不能让她放心?” “不过……” “亏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于让先帝发现了他们的阴谋,下旨彻查,结果,他们就狗急跳墙,起兵逼宫……” “唉……” “还好苍天有眼,没让他们得逞,不过,先帝也太过仁慈,竟饶了他们母子性命……可如今,是天要杀她,正是大快人心之事,你,竟然……” 我汗流浃背,无言以对,脸上的笑容已经挂不下去了。我就知道,一说到当年的事,安信就会这样,我看我还是先躲躲,等他平静点再解释吧。 可安信哪容我躲,说话间,人已逼到我面前,“德妃娘娘当年待你也不薄,你怎可如此忘恩负义……好,就算德馨宫的事与你无关,你可以不在乎,那他们当年是如何对待你们母子的,你也忘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我已被他逼到了墙角,再也无路可退,看着对面安信仿佛要吃了我的神情,我腿都软了,急切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叫道,“安信,你别急,我又不是真的帮她。” 安信一愣,终于停了口。 我赶紧道,“我帮她请太医,只是却不过茹姐姐的面子,但老太婆是一心求死,太医来了也不肯吃药……” “所以你今天就特地把慕容澹带了过去,劝她吃药?你倒和她亲儿子一般孝顺啊!” 眼看安信又有发作的意思,我慌忙插口道,“不是不是,我带慕容澹去,不是要劝她,而是要气她。” “什么?”安信愣了,疑惑地看着我。 我见有门儿,信心大增,赶紧续道,“信信,你可知老太婆为什么不想活了?” “为什么?这种人恶事做尽,难道突然良心发现了?” “不是,是……”说到这,我有些吞吞吐吐,做是一回事,把我做的好事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可是,看到安信渐渐竖起来的眉毛,我再顾不得害羞,急急道,“那是因为,我对慕容澹做的事,被她知道了。” 这回安信是真的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笑了,“真的?” 我不顾羞红了的脸,道,“真的,不信你去问菊幽,应该是她前一阵去看老太婆的时候说的。” 安信撇嘴道,“那女人得罪的多了,菊幽这一招倒是够狠的……他们母子俩原来最是矜贵高傲,这回看她还高傲得起来?所以说,恶人自有恶人磨,那女人就有菊幽对付,而慕容澹就落到了你手上,这也是报应。” 我干笑两声,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是味儿呢,可这时候哪敢抱怨,只有啧啧称是的份儿。 安信又问道,“那你刚才说的气她,又是怎么回事儿?” 这回我是把老脸豁出去了,痛快地道,“昨天我特地在慕容澹那里过的夜,然后,故意在他后颈上留了点印子,今天带他去见老太婆的时候,存心让她看到了……” 安信一听,睁大了眼睛,问道,“真的假的?……你可也够损的。” 我见他信了,来了精神,眉飞色舞道,“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到明辉宫看看,那印子还在他脖子上呢!你可没见,老太婆一见那印子,脸都青了……”这就是编瞎话的艺术,九分真,一分假,效果最好,说的人理直气壮,听的人也很难查出问题。 “哈哈哈,”安信笑了出来,“真是解气,可惜我没看到。后来呢,那女人怎么没一头撞死?” “那怎么可能,他儿子还在呢。别说死了,老太婆还强忍着喝了药。看她明明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为怕儿子担心,却强做欢喜,那样子别提有多痛苦了……”我越编越顺口,越说越来劲。 安信眉舒眼笑,连连点头,“好,好,好,干得不错,你总算也长出点脑子来了。” 我郁闷……没关系,安信就是有口无心,其实他心里未必这么想。最重要的,今日这一劫看来我是成功混过去了,我心中一松,又接道,“你放心,她今日不死,明日也要死,明日不死,后日也要死,后日不死,总也过不了这个月了。”那如果她过了这个月怎么办?没关系,我还有一个月时间,足够再编个新故事了。 一天云彩满散,我正暗暗松了口气,却听门外小福子的声音道,“陛下,卢衡卢大人求见。” 我傻了,今天这是怎么了,才把安信敷衍过去,这儿又来个卢衡。他为什么而来呢?我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天啊,这两日我做的事情好像太多了点儿,难道我注定命丧今日?不要啊! 22卢衡 卢衡,字彦之,鲜卑大族晋阳卢氏之后,当今太后的嫡亲侄子。自幼聪敏好学,沉稳谦恭,十五岁父亡,守孝三年,十八岁进士及第,入翰林院,……,二十七岁入阁拜相。 以上是官方说法,要用我的说法,卢衡给我的印象,就四个字,君子如玉。 他的容貌并不是很出众那种,长眉细目,修鼻薄唇,皮肤不白也不黑,身材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对见惯美人的我来说,他的样子实在是很普通。 不过,人的美不能只看外貌,如果谈气质,还真没人比得上他。无论何时,他都是身姿挺拔如松竹,鬓发一丝不乱,衣冠洁整端正,举止优雅得体,谈吐平和温雅。遇事是沉稳如山,处事公正又不失人情味儿,待人谦和恭谨,从不盛气凌人,又绝无轻浮之态,处逆境而恬淡自守,居高位而不躁不骄……做人做到他这份儿上,也到头了。 二哥的容貌没人比得上,能力也强,只是少年气盛,为人总带点骄狂之气,做事难免锋芒毕露,就如钻石,璀璨夺目,美则美矣,只是有些过于耀眼。而他,就如打磨好的美玉,温润细腻,只让人感觉舒服。 所以,小时候学汉家典籍,一学到君子之类的地方,我总会立刻想到他,再看看前面讲课的他,理解就特别的透彻。 对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我的先生。 那时,母亲新丧,我也获准离开冷宫,被卢妃收养,然后父皇命我入宗学,与一众皇室子弟一起读书。那时,教我们最多的,就是他。 那时,最喜欢上他的课,也最怕上他的课。 喜欢是因为,他讲课内容丰富,见解精到,又深入浅出,最易理解。而且,他师德最好,从不向父皇告状,也不会看人下菜碟,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 最怕是因为,他实在太认真了。如果你有什么地方没听懂,被他发现,那你就惨了。他不会发火,只会换一种方式再讲一遍,永远不厌其烦,直到你听明白为止。而且,他很顾及你的面子,不会当堂说你不对,只会悄悄留下你,课后单独为你辅导。这当然很好,不过,如果不是每次留下的都是同一个人,就更好了。被他留下,不能去玩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老被留下,难免让人知道,这实在有损我的颜面啊。这个……没错,几乎每次都被他留下的,就是我。 可这实在怨不得我啊,六岁以前,我是学过几个字,但自从我和母亲入了冷宫,学业方面就再无进展。母亲也识字,而且,据她说,像她这种花魁出身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可都是无一不知,无一不晓。按理说,这种大才女,教个蒙童应该是手到擒来。可是,冷宫六年,我除了记熟了母亲伤春悲秋时,常吟的几首诗词,就再没学到什么,甚至连字也识不全。 没办法,谁叫母亲实在是……太懒了,脾气又太急。每次教我没一会儿,就叫累,讲一遍我没听懂,就要发火。她这么没毅力又没耐心,我真怀疑她屡屡吹嘘的,当年那个青楼才女身份,是怎么得来的。后来有一次她喝醉了,我终于明白了,那是因为她当年有动力,就如她敲着碗唱的,“学好诗词曲呀,我吊个金龟婿……”。 我那时那么小,她不愿意教,我也乐得不学,反正我也没她当年那份宏图壮志,每天有吃有玩就很开心了,至于吃的玩的好不好,倒不怎么介意,所以也就没什么动力了。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混了下去,当时,我和她都没想过,我要有一天出去了,那时可怎么办? 事实证明,人还是不能太短视,等我第一天到宗学上课的时候,看到同龄人拿的课本,我就傻了,当时恨不得把老妈从坟墓里揪出来,好好问问她,你怎么可以这么养儿子?现在叫我怎么混! 可是,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我就这样,开始享受每日吃小灶的优厚待遇。 我是野惯了的,开始的时候,一天突然多出好几个时辰要读书写字,真是很不适应。于是,便想出种种花招逃课,什么装病了,装受伤了。只是,逃得多了,难免会露馅儿,被他逮到,他不会训人,顶多劝诫几句,不过,被逮到的次数多了,连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也就死了心,踏踏实实留下来吃小灶了。 我最是能苦中作乐,既然觉得读书写字有些无聊,每次补课时,便常给自己找点儿乐子。 比如说,故意装作对一处始终不懂,看看卢先生到底讲几遍才会起急,这种试验我做过六次,每次都因我的耐心告罄而失败。最后一次,我下决心一定要坚持到底,可是,在他以第一遍时的温和口吻,用第十种方式,回答我第十遍的时候,我终于放弃了,实验失败和被人当白痴,我最终选择了前者。 还有一阵,我最喜欢猜,今天来送点心的姐姐,会是哪位。是菊幽、兰影、蝶韵、……、还是哪位不认识的新姐姐。卢先生虽然不是那种让人一见倾心的美男子,但绝佳的气质,也很能吸引姑娘们的芳心,更何况,这位温雅君子,还是个难得一见的痴情之人,这就更让人动心了。据说,他与发妻成亲之后,一直恩爱非常,两人常常并肩同游,诗词唱和,成为士林美谈。可惜,恩爱夫妻不到头,不过三年,他妻子病亡。此后,他一直拒绝再娶,便是侍妾也不曾纳过一个。宫中的姐姐们暗中谈起他,都是赞不绝口,更有几个大胆的,等他来宗学讲课的时候,偷偷来看他。卢妃宫中的那几个,最是幸运,因为我老被他留下来,她们正可借着给我送点心的机会,光明正大来看他,然后赖着不走。所以,那段时间,我真是饱了口福,终于觉得,每天留下补课也是个不错的活儿。 可惜,当我刚刚开始适应这种生活,并从中找到了乐趣的时候,他高升了,不再为我们上课。 人啊,就是犯贱,天天见的时候烦,见不着了又会想。 每天的小灶没了,多出很多时间可以去玩,我应该高兴,可是,我只高兴了没两天,心里就开始空落落地,仿佛缺了什么。直到有一天,他来探望姑母卢妃,我又见到了他,竟一下开心得不得了,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了。 我早已习惯了他每日的陪伴,习惯了他不急不徐的讲解,习惯了他手把手纠正我写字的姿势,习惯了他无论听到我什么稀奇愚蠢的问题,都能心平气和,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想,我真的是想他了,他应该也是吧?因为,那天他的笑容格外多,眼神格外温和。 本来我非常确信这一点,几天后去找安信,还特别得意洋洋地说给他听,结果却被他嗤之以鼻。他的原话是这样的,“什么笑容格外多,你见过他不笑的时候吗,他见谁不是挂上一副笑面谱,还是标准规格的。至于温柔的眼神,你眼花吧?能从他眼睛里看出情绪,你再修炼十年都不够。”现在我相信安信是对的,但当时我可是极力反驳,还拿出他送我的书当作佐证。 书是他专门带给我的,那时他说,虽然不能再教我,但若有什么疑问,仍可问他,书是他常读的,上面有他的批注,或许对我有些帮助。然后,那几本书就成了我的宝贝,他的批注仔细看过很多遍,最后都背了下来,再没什么可做的,就开始临摹他的字。 后来,他每月都会入宫,总会带一些新书,我也会精心挑选一些能够显示我深度的问题来问他,或是拿别的书中或别人的新颖观点和他交流。因为我准备充分,他又是从不吝惜赞扬的,每次见面,我总能博得他几句褒奖,又可以向安信吹嘘了。 原来要我学和我要学还真是不一样。那阵子,我的课业突飞猛进,特别是我的字,连父皇都夸是进步神速。这时又是安信,当我觉得我的字已尽得先生神韵时,满怀信心拿我的字和卢衡的书给他看,问他能不能看出区别,他说,“还好,区别不大啊。”我大喜,追问还有什么不同,他说,“没什么不同,也就像粉丝和鱼翅的不同了。”我大受打击,从此对书法的兴趣大减。 不管怎样,在他的帮助和激励下,我终于从一个半文盲跨入了小知识分子的行列,终于能背几句之乎者唬唬小太监,划拉两首歪诗哄哄大姑娘了,所以,当时真的对他感激莫名,对每月一次的见面更加期待了。我的生活从吃睡玩,变成吃睡玩学,完全自愿并且乐在其中 只可惜,在我十五岁时,宫中风云突变,从此,那些单纯而快乐的日子,一去不返…… 23关系 我总想,如果我只是一名平凡的学生,而不是五皇子,他只是一位普通的先生,而不是卢家家主,或许,我们之间永远都会是那样淡然而温暖的关系。不过,这样的假设是毫无意义的,事实就是,我是先帝的五皇子,是当今天子,而他是西京望族之首卢家家主,是当朝右相。所以,我们之间的简单关系早已不复存在,现在的关系则是微妙又复杂。 我们首先是盟友,这是毫无疑问的。 对我来说,卢家和太后现在是我最重要的靠山。我母亲身份低微,官方生平是这样的,鲜卑寒族之后,家事清白,容德皆美,为安德王延宗觅得,献于宫中,甚见宠爱,封为丽嫔,入宫一载,诞下五皇子淇——就是我了,加封为丽妃。一兄,商贾出身,于丽妃得宠后,得受汜水尉,累升至荥阳太守,后因贪枉,免官处死,同月,丽妃因行止不当,被黜夺封号,贬入冷宫……。这已是将母亲抬高美化过了,说我舅舅商贾出身问题倒不大,走街串巷卖胭脂水粉勉强也算商贾,但我妈青楼出身恐怕实在算不上家事清白,至于说是鲜卑后裔,这也很可疑,我可从未听母亲或舅舅讲过一句鲜卑话。不过,即使按照这被抬高美化了的出身都能看出,对我来说,母亲娘家那边是靠不上了。本就不是名门望族,就一个舅舅作了官,还因贪墨丢了脑袋,而且连累勉强算作母亲后台的安德王延宗丢了官,回封地养老去了。根据子凭母贵的原则,如果不是卢妃收养了我,我下面还有两个弟弟,这皇位还真不一定轮得上我,便轮上了,也坐不稳。 而对卢家来说,我是一个重要筹码。如果不是收养了我,一直无子的卢妃未必能够顺利登上后位,现在也不能如此名正言顺地左右朝政,我的配合,也是他们这样继续下去的基础。 所以,我们都是对方最重要的盟友。 可是,这种同盟关系现在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我长大了。 我即位时,不满十六岁,身体又不好,所以太后辅政也说得过去。卢衡则以右相身份主理政务,两人配合默契,政令皆出二人之手,卢家一时风头无两。但是,我明年就满十八岁了,后宫已有不少妃嫔,明年就要正式立后,算是成|人了,亲政之日也不能再晚。到时,即使太后和卢衡不愿交权,朝中上下也会有很多人跳出来说话的。没错,现在朝中一片风平浪静,卢丞相一开口,底下连连称是,可是,其中的暗流汹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从太宗灭南梁,受魏帝禅,改都北京,建立大燕之后,西京北魏旧族和北京大燕新贵之间的矛盾,就从未停止过。当年太宗能够顺利接收北魏政权,秦晋大族的支持起了确定作用。所以,在大燕建立后,太宗在处理新旧门阀关系时,一直慎而又慎,力求朝中两派基本势均力敌,以使政局稳定,其后的孝宗和先帝文宗也秉承了这一原则。但不管怎样,两派的明争暗斗也从未断过。从前的王家是北魏旧族中的领军人物,由于先帝信重,也曾权倾一时,不过,爬得越高跌得越重,王家倒台,让西京门阀安静了许久。好在,新后卢氏仍是出自旧魏大族,政坛才未出现偏左忽转偏右的重大动荡,而是恢复了一定平衡。 我即位之后,虽然卢家主政,但因卢衡一直小心谨慎,尽量兼顾两方利益,倒未出过太大风波。不过,他毕竟不像先帝,是站在中立位置上的,即使再公平,在对方眼中,仍是有所偏向。而且,他既有自己的立场,就不可能事事公平,而让支持者失望,到时两边不着,结局更惨。所以,这两年多,燕赵大族早是心存不满。同时,旧族也未必人人对他心服,旧族之中,不管从何处论,卢家都非第一,如今却独领风马蚤,难免招人妒恨。现在只因时机未到,诸方势力都是隐忍不发,如果在我亲政的问题上,他处理得稍有不慎,便可能成为众矢之的,形势危矣。 可这并不是说,他们乖乖还政与我,就可平安无事了,反对势力依然可以利用种种借口来打击他们,政坛之上,可没有缴枪不杀一说,趁你弱要你命倒是比较可能。那时情况将很难预料,而我的态度会成为影响局势的关键。如果我态度明确,支持卢家,未必有人会为一个再非最大威胁的对手,公然与我叫板。如果我倒向对方阵营,那结果几乎不用再问。当然,我最好的选择应是袖手旁观,适时出头,保持局势均衡,就如先帝最终的选择一样。无论我选择哪种方式,对卢家来说,大权既失,都是完全被动的局面。如果我是卢太后的亲生儿子还好,血缘的联系会让他们对我比较有信心,可我不是。所以,要让他们安心把命运交到我手中,也的确实为难了点。更何况,习惯了大权在握,又有哪个愿意再回到生死由人的位置 所以,太后和卢衡现在必是左右为难。不过,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如果我一心倚重卢家,无疑助其坐大,终有一日成为尾大不掉的局面。如果反之,处置不当,则可能使旧族一蹶不振,破坏朝中平衡。如果我放弃卢家,任其自生自灭,到时局势必然会有一番大的动荡,以我的能力,是否控制得住,结局如何,都很难说。 所以,现在双方都在犹豫,同时,也必然会用种种方式试探对方的想法,以评估对自己最有利的方案。因此,此时双方行事都是慎而又慎,唯恐让对方产生什么联想,做出错误判断。就如,太后和卢衡一直对我的胡作非为故作不知,不加干涉。而我则对朝政完全放手,听任太后和卢衡决断。 我们之间的关系,现在处于一种最微妙也最脆弱的平衡之中。就像两人一起用头顶着大缸走在钢丝上,全身绷紧,维持着平衡。 可是,我这两日的行为,显然触动了这种平衡,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有时候,我真的希望,我可以像小孩子一样,用最简单的想法,最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我想干干脆脆和我的先生说,“权力什么的,你喜欢,拿走便是,只要让我平平安安、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就行了。”可是,即使我说了,他是否会相信,即使他相信了,做出了承诺,我是否就能相信,即使我相信了,朝中众人又是否会允许这种局面的出现? 所以,即使我再不情愿,再不擅长,钢丝,仍要继续走下去。 24长谈(上) 卢衡就在上书房等我,我进门的时候,他正负手欣赏壁上先帝的手迹,“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万仞无玉则坚”。无欲则坚?笑话,这世上人,哪个真能做到无欲?名利、权势、情义……总有一样让人割舍不下,所以个个营营役役,丑态出尽,这才是烟火人间。 听我进来,卢衡转过身,迎上来,俯首行礼。 我道声,“卢爱卿平身。”伸手扶起了他。 我知道,今天时间一准儿短不了,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坐下谈,想想又算了。我坐了,要让他站在一边,实在有些轻慢了他,他心里难免会有想法。如果让他坐,他最是讲究礼法,必会推辞,即使坐了,也是斜千着身子,象征性地坐坐,那比站着还累。所以,还是大家都站着吧。 于是,我们就这样面对面站着,我先开了口,“卢爱卿一向事务繁忙,难得今日进宫,却不知有何要事?” 卢衡闻言,微一迟疑。 我转念一想,糟了,我那么多废话干吗,直接问他因何而来不就完了。他会不会以为,我说他事务繁忙,是讥讽他不肯交权,又说他难得进宫,是暗喻他对我不恭? 果然,卢衡躬身一礼,道“陛下,臣自得先帝信重,无时不以鞠躬尽瘁报效先帝和陛下为念,……”这个是说,让他主政是先帝的意思,而他也不是贪恋权势,只是一心为国。 “……,臣资质鲁钝,每日战战兢兢唯恐有亏职守,殚精竭虑力求政务无差,却因此轻忽了对陛下的礼数,臣心中不安,还望陛下恕罪。”说着,又施一礼,才续道,“臣听闻陛下微恙,今日特来探望,不知陛下可曾延医用药?”这个是解释为什么久不入宫,附带请罪,并说,我不是不关心你,你看,你一生病,我就赶紧来看你了,同时解释了入宫的目的……等等,生病?! 我脑门上的汗,忽一下就冒了出来。我怎么忘了,今天没去早朝,理由就是生病,现在却活蹦乱跳,精神奕奕地站在这里,同他聊天,这哪儿像病得上不了朝的样子啊。我觉得脸腾地就红了,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装病逃课被他捉住,于是脱口而出,“对不起,先生。” 一句话出口,两个人都愣了 先生二字,我有多久不曾对他叫过了。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张了张口,却再说不出话来。 卢衡也是一语不发,只看着我,神情未变,不过,总如古井无波的眸子,竟似荡起了一点涟漪。 半晌,卢衡垂下眼帘,拱手肃容道,“陛下折杀臣了,先生一称,臣不敢当,对不起三字,臣更是万难承受。” 见他又变回原来的样子,我心里一空,为什么,我们之间竟变成这样?心中酸楚,再难忍耐,上前一步,想要挽回什么似地,拉住了他的袖子,恳颜道,“先生,我们不要再这么说话了,好不好。不管怎样,我总当你是先生。淇儿偷懒,没去早朝,先生若生气,骂淇儿一顿,好不好?先生……”说着,还用手摇了摇他的袖子。 后来回想起来,我这么大的人,做出这种动作,真是有够恶心人,只是当时做来,自然无比,仿佛真回到了小时候,可以无所顾忌地,向最疼我的先生撒娇。 卢衡大概就是被恶心到了,看着我,半晌没说出话来。 终于,他轻轻摇了摇头,低叹一声,“陛下……”称呼没变,面色却和缓了许多。 我心中大乐,趁热打铁,赶紧道,“先生,这里太闷,我们换个地方聊好不好?” 于是,我就拉着他,一路来到了御花园。 两人坐在水榭之中,让人把所有门窗都打开,抬头看,四外春光正好,清风徐来,暗香隐隐,低头瞧,水波微荡,游鱼嬉戏……这种地方才适合约会,不对,是适合长谈,最近美人会得太多,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是先生,我可不能胡思乱想亵渎了 好吧,该来的躲不掉,我已经准备好了,这里很美,让我的精神旺盛,信心大增,就是现在吧。我毅然抬头道,“先生,我知道您这次来,是有事要问我,咱们之间也不用拐弯抹角,您尽管问就是。” 卢衡笑笑道,“陛下,您知道我要问您什么?” 这是给我机会自己交待了,坦白从宽,我也不想再遮掩,不过,还是决定从最简单的说起,“前两天在朝堂上,我不该对朝政胡乱发表意见。” 卢衡又是一笑道,“陛下觉得自己是胡乱发表意见吗?臣倒觉得,陛下的意见都很好啊。” “啊?”惊讶了,他这是真话吗,我抬头仔细看他,他脸上笑意温和,并无讥讽之意,我放心了,紧接着,就高兴起来,急急道,“先生,你真这么想? 卢衡笑着点了点头,温颜道,“在金母诰封一事上,陛下一语便指出重点所在,见事明白,处事利落。至于大苑驻军之事,陛下宽仁为怀,体现出了为君者的气度,也显示了我上邦大国的泱泱之风。这两个决定,都做得很好。” 我已经乐傻了,只剩咧嘴笑了。 “只是……”这时却听卢衡又开了口,“只是”两字一出口,我一下就清醒了一半,完了,原来重点在后面。 就听卢衡道,“只是,陛下既然叫臣一声先生,有些话,臣就不得不说了,还请陛下恕臣逾越之罪。” 我的心提起来了,硬着头皮道,“先生请讲。” “陛下,为君者,一言一行皆为百官表率,天下瞩目,所以,时刻都须谨言慎行,以立天子之威,以树帝王之信。陛下年纪尚轻,有时言语态度随意些,也是正常,臣只希望陛下能尽量学习收束情绪,凡言行,三思后而为之。” 我脸已经涨得通红,这是说我在朝堂上最后那句胡说八道了,我低下头,应了一声,“是,先生。” 卢衡点点头,迟疑了一下,才又道,“臣听说了一件事,却不知是否属实……是关于那个大苑王,寄多罗。” 我耳朵里嗡地一声,如果说我的脸色刚刚是红的,那现在一定是紫的了。 他知道了,他竟然知道了。不对,他当然会知道,我只是没想到,他会当面问出来,他不是君子吗,怎么突然做出这么不君子的事了。怎么办,怎么办。哪里有缝?哪里有缝?快让我钻进去。 我再不敢抬眼看他,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恨不能整个人都缩到桌子底下。 可是半晌,却再未听到卢衡的声音,我偷眼瞧去,只见他眸光沉沉正凝望着我,又赶紧低下头。 这时,只听他似乎低叹了一声,道,“陛下,人非木石,有喜怒之感,好恶之情,人亦非禽兽,有伦理之防,道德之限,此人之所以为人,陛下……”后面的话,他没忍说出来,可我已明白了。 他指的,不只是寄多罗的事吧,我和二哥的事,他应该也全知道,一想到这点,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25长谈(下) 一时间,我脑中轰响,脸烫若灼,不要谈说话,就连呼吸的勇气都没了,浑身僵硬,两手只知死死抓着衣角。 然后,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拍了拍我几乎爆出青筋的手背。那只手,手指修长优美,手掌温暖滑润,我再熟悉不过,正是小时候,日日教我写字的手。 我惊了,猛然抬眼看去,只见卢衡几乎是有些慌张地收回了手,起身一礼道,“臣失礼了,陛下恕罪。”  我已经傻了,只知呆呆看着他,我们有多久,没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了,心中隔阂日深,身体上的距离,自然也是越来越远。 好一会,我才反应过来,见他还是拱手躬身立在一边,我霍然起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急急道,“先生……”张开口,却不知说什么。 卢衡抬头,诧异地看着我,我知道,我失态了,可是,那只手却无论如何也不想收回来,我磕磕巴巴地说,“先,先生请坐 说着,我手上用力,拉着他坐了回去,手却没有收回,反而顺势握住了他的手。 他略一迟疑,但并未试图挣脱,只摇头叹道,“陛下明年就成年了,怎么还像个孩子。”说着,手腕一翻,已将我的手握在了掌中,另一只手又拍了拍我的手背,也没再收回,却覆在了我的手背之上,于是,我的右手,就被包围在了他温暖的双掌之中。 久违的温暖,让我心中一酸,几乎滴下泪来,咬紧了唇,根本不敢开口。 而他只是望着我们相握的手,似乎在出神,也没开口。 水榭之中,一片静谧,只隐约听到远处鸟雀的鸣 许久,他才终于轻声道,“陛下,其实臣并无资格指责陛下德行有亏,臣所做之事,也离圣人之道甚远,有些事更是……” “别再说了!”我在心里尖叫一声,我想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可是,那只是梦,那只是梦而已,别让我再想起它。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先生,你自然有资格,这世上再没人如你这般让人倾服,淇儿做得不对,一定会改,先生尽管放心。 他抬头看着我,笑了笑,点了点头。 我只觉他这次的笑容,似乎有些勉强,却也不愿再想,续道,“先生,淇儿行事颠倒,实在有愧先生往日教诲,先生可能原谅淇儿?”我的情绪渐渐平静,这句话庄容而吐,言毕,便认真地看着他,等他决定。 卢衡神色也郑重了起来,收回手,肃容道,“陛下言重了。陛下尚未成年,纵有行事不当之处,也属情有可原。只是臣枉陛下称一声先生,此前一直因为顾忌种种个人得失,明知陛下有错,却只作不闻,不劝不谏,实在有负为师之责,为臣之义。需求原谅之人,应该是臣。” “先生……”听他如此说,我心中有些感动,他肯承认此前有种种顾及,以我们如今的立场,已是难得的坦诚了。 他微微一顿,又道,“其实,臣真正想说的,并不是刚刚那些……臣自然希望自己的学生,青出于蓝,无论才学德行均如美玉无暇。可臣也知道,人非圣贤,不可能事事完美,陛下愿意把自己当作璞玉,时时勤加琢磨,自然最好……即使作不到这点,陛下既为天下之主,帝王权谋之术还是应知一二……即使这些不懂,至少也要懂得立世求存之道……即使以上都不会,至少也要会保护自己,照顾自己……”言罢,他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这个,这个,先生,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坦诚啊。 我完全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些来,看着他脸上难得一见的无奈表情,我已经不知如何反应,只有干笑的份儿了。 不过一会儿,他睁开眼睛,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只听他又道,“陛下,那寄多罗竟以十几万人的一介小国,挑战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的大燕,可见是个意气用事之人,陛下纵能使他一时顺服,就不怕他哪天蛮性发作,伤了圣体?至于慕容澹,陛下,在他来看,你不但抢了他的皇位,让他一无所有,如今又这般……羞辱于他,他心中怨恨必深,难保哪日忍无可忍,作出犯上之举。陛下,你真是……”说到这儿,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又是摇头叹息。 我仍然只有干笑。先生,你怎么说得这么对。寄多罗相处时间短,还没发生过什么,不过说到慕容澹,我差点死在他手上可不止一回了。除了我第一次上他,他杀我未遂那次之外,后来又发生过好几次。我那时情绪不稳,玩起来不管不顾,有时将他逼急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6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急了,难免不会反抗。 他虽然武功不高,总是比我强的多,最悬的一次,他一下挣脱了绳索,扑上来就掐住了我,差点被他掐死,幸亏子玉进来得及时……这么说来,我做事还真是有点糊 只听他又道,“即使那样的事情不曾发生,陛下和他们……在一起,总是有损圣名。陛下即位不久,功业不彰,行事却毫无顾忌,无异授人以柄,陛下……”又说不下去了,又是摇头叹息。 我终于发现,原来我这么蠢,干笑已经变成傻笑。 先生,你突然这么坦诚,这么关心我,我真的很感动,可是,可是,能不能稍稍顾及一下我脆弱的自尊心啊。发现自己是坏蛋,我还能忍耐,至少那很酷,可是,发现自己是蠢蛋,真的,真的,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啊。 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他真的没再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道,“陛下,当初臣给您讲的,都是圣人之道,治国之要,有些东西,臣从未跟您说过,也不愿让您知道。但今时不同往日,陛下原来只是五皇子,现在已是一国之主,明年便要亲政,有些事情,陛下还是应该开始学习了。陛下,臣希望陛下此后每日能抽出两个时辰,学习处理政务,臣也可为陛下将从前课上遗漏的一些东西补完。陛下,您可愿意?”说完,他眸光温和地望着我,等我回答。 我是彻底晕了,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 我没弄错吧?他这是明确答应,明年要还政于我,而且还要亲自教我处理政务吗?不再试探,不再犹豫,终于选择把最终的决定权交给我了?这是他真心所想吗,还是另一种试探? 我定定地看着他,满心疑惑。 他应该是看到了我眼中的怀疑,笑了,道,“陛下,臣相信陛下,请陛下也相信臣,好不好?” 他的笑容温暖,一如身畔春风,我心中疑虑尽化,只留满满的感动和喜悦。 一切终于回来了,我们之间越垒越高的那堵墙,终于轰然倒塌。 一瞬间,我泪盈于眶,只哽咽地吐出了一个字,“好。” 他点头微笑,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站起身,道,“那就这样,以后臣便每日进宫来见陛下,陛下午后可有空闲?”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连连点头。 他也点点头,然后拱手道,“陛下,今日已晚,臣就不再打扰陛下了,臣请告退。” 听到他要走,我一下站起来,呐呐道,“你,你要走了?”心中不舍,却又想不出理由来挽留,更知道他政务繁忙,恐怕还有一堆事等着他,也真不能再陪我闲扯下去了,不过,好在明日又能相见了。 于是,我也不再挽留,应道,“好,那先生慢走。” 他笑笑,然后,恭恭敬敬行过大礼。 在他起身要走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叫住他,“等一下,先生。” 他停下来,看着我。 我犹豫了,思量再三,终于咬了咬唇,低声道,“先生,小心慕容澹。” 闻言,他的神情一下凝重起来,问道,“陛下何出此言?” 我吞吞吐吐道,“我只是觉得他最近不对劲儿,倒像是有什么计划,希望是我多心。” 我只能说到这份儿上,再多的我真说不出口了。难道我能跟卢衡说,我觉得他不对劲儿,是因为,昨天晚上他在床上热情得异乎寻常,不是真的爱上了我,就是心中有鬼怕我发现,我还没自恋到相信前者。今天早上,他以为我要杀他,第一反应是不甘,第一动作是求饶,这可不像他的性格,除非他本来已有了什么计划,心中不甘,所以愿忍一时之辱,完成计划。他听到母亲病重的消息时,反应也太平淡,如果不是感情不深,就是早已知道,后来看到他们母子相会的情景,让我否决了第一点,那就是说,他虽然被困斗室,还能得到外界的消息,这本身就令人担心。在冷宫时,王皇后看到我留的吻痕,本已绝望,却在两人密谈之后,恢复了生意,这可能是他的口才好,但更可能是他告诉了王皇后什么,让她重燃希望,才又想活下去了……以上种种,或许我看到一两点,还意识不到什么,但如果所有的迹象加到一起,我再不能发现异常,那我就真是蠢蛋了。 当时,我只是心中隐隐不安,后来,为给安信编故事,我把所有事情飞速串起来想了一遍,就确定真有问题了。唯一让我犹豫的是,我该怎么办。 刚刚一席长谈,我和先生隔阂尽消,终于决定还是告诉他,他经验丰富,自然知道该怎么处理。 卢衡听了我的话,看了看我,也并未追问,只是点了点头,我心中一松,万事有他,应该不用担心了。 然后,他终于走了。 我依依不舍地目送着他的背影,心中却不自觉地想起了另一个背影 对不起了,二哥。不论你图谋的是什么,我终归不能让你成功。我自然知道,你有多恨我,多恨他。如果有朝一日,你真的重掌大权,恐怕,我和他,还有很多人,都难免一死吧。所以,虽然我仍旧喜欢你,可是,我依然只能这样选择,对不起…… 26女人 卢衡走后,我心中思绪纷乱,又在水榭中坐了好一会,才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寝宫。 刚一回来,就被安信叫到了内室。 屏退众人,安信急急问道,“怎么这么久?老头子有没有为难你?” 我不乐意了,“什么老头子,先生还不到三十岁!” 安信诧异地看我一眼,“先生?你们和好了?” 这回我乐了,眉开眼笑地点点头,道,“我们把事情都说开了,原来一切并没咱们之前想象的那么严重,先生还像从前一样,是真心对我好的。” 安信冷哼一声,道,“如果他不是后面还跟着一大堆靠着他的人,我当然相信,不过……” 正在这时,门外又响起了小福子的声音,“陛下,太后那边来人,请您有空去趟慈宁宫。” 我已经没感觉了,抬头看看窗外,老天爷,还有谁等着,您能让他们一气儿出来吗? 我和太后名为母子,关系却一直是淡淡的,不近不远,我没事的时候,早晚也会去请安,和她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如果偶尔没去,她也不曾说过什么。今天她忽然想起我,不知会有什么事呢? 我忐忑不安地来到慈宁宫,一进门,却有些放心了。 太后正和卢妃聊天,有说有笑,气氛十分轻松。看来,太后应该只是想给她侄女创造次机会吧。 见我来了,卢妃慌忙起身,待我给太后见过礼,她也行了大礼。 果然如我所想,太后并没什么要紧事,只说有阵子没和我好好说过话了,有些想,于是请我过来坐坐,正好卢妃也来请安,就留下了,大家一起聊聊倒也热闹。 说是大家一起聊,其实主要是我和太后说话,卢妃也就偶尔搭句腔。看来,太后倒是有意给她创造机会,只可惜,她却不是能把握机会的人,枉费了太后一番用心。 卢太后只一个亲哥哥,偏偏早亡,也只留下一个儿子,就是卢衡,这位卢妃是他的族妹,去年入的宫。 她入宫之前,我一直隐隐有些期待,卢衡的妹妹应该和他很像吧,然后,就会不自觉地开始想象卢衡女装的样子,然后,就开始傻笑。 结果,见了她,即使不算大失所望,也差不多了。倒不是说她和卢衡不像,两人未出五服,相貌气质上还真有几分相似。不过,怎么说呢,就好比我临摹的卢衡的字和正品之间的差异,就差那么几分,可那几分偏偏就是最要命的。所以,一样是长眉细目,卢衡就是清雅,卢妃就是寡淡。一样是恭谨有礼,卢衡就是谦逊,卢妃就是死板。一样是言语谨慎,卢衡就是深沉,卢妃就是乏味。真是,不一样啊。 所以,去过她那儿没两次,我就再没怎么理过她。她倒也不生事,总是安安静静地,于是我更把她忘得心安理得了。 结果,我不急,她不急,太后可急了,所以今天才想出这招吧,不过,看来又是白费力气了。 说了会儿闲话,太后应该是见卢妃始终放不开,再呆下去也没意思,就让她先回去。我想她是暗松了一口气的,我也一样。 待卢妃走了,太后却收了笑意,脸上凝重起来,半晌没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偷眼瞧她,心又提了上来,难道我前面猜错了,还真有什么事? 卢太后虽已年近四十,但保养得好,看去也不过三十出头,可比卢妃美得多,容貌清雅脱俗,气质更如空谷幽兰,当初整个宫里也就王皇后能盖得过她,可是现在… 我正胡思乱想间,太后说话了,“陛下,明年您就十八岁了,这阵子,哀家也在和卢相商量,明年您就要亲政,朝中的事也该让您学着处理一下了……” 这么说,明年让我亲政、现在要我开始学习这些事,是太后和卢衡早就商量好的,并不是先生今天临时的决定啊? 只听太后又道,“既然这样,陛下今后可就要更加勤勉些了……” 我连连称是,心道,原来我从前已经算勤勉了,呵呵,太后比先生还会说话啊。 “有时候做事,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性了……” 我接着点头,脸只是有一点热,我那几件缺德事儿,今天被我,被别人已经拎出来说了好几次了,都麻木了。 然后,卢太后略一沉吟,道,“还有一件事,陛下也要上上心了。明年陛下成年,就要立后,如今宫中妃嫔也不少,陛下有空也往各处走走,也想想这事。”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重点啊,于是赶紧应道,“母后提醒的是,儿臣今后一定多加留心。” 卢太后点点头,道,“哀家看素和氏敏妃率直活泼,是个不错的人选,云氏瑾妃也不错,陛下都可以好好考虑考虑。” 我点头称是,又道,“其实儿臣倒觉得,卢氏静妃,端庄稳重,好像更合适些……”既然卢家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也该表表态,安安他们的心才是。 果然,一听我的话,卢太后微微一笑,道,“皇儿这么想?哀家也觉得婉淑沉稳得体,是个很好的人选……既然这样,皇儿闲了也该多往静宜宫走走才好。” 我……我这不是自掘坟墓吗?你知不知道,两个人相对无言,是很痛苦的啊。没办法,我还是点了点头,道,“母后说的是,今晚儿臣就去看看静妃。” 卢太后又笑了,满意地点了点头。 从慈宁宫出来,我有些垂头丧气。说想一个人静静,打发下人们先去了静宜宫,然后一个人顺着宫墙间一条僻静的小道,慢慢地晃悠。想着,好歹也得磨蹭到晚饭再到,两个人安安静静吃饭,总好过两个人安安静静对望。 正想着,拐过一个弯儿,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我一回头,就见一骑飞速掠近,火红的一团,马上就要撞到我身上了。 我吓得惊叫一声,要往旁躲,却是脚一软,失了平衡,往后跌去,只见那马蹄已朝着我踏过来了。我脑中只剩一个念头,完了,看来真得死在今天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马儿嘶鸣一声,竟然人立起来,同时,一条鞭子缠上了我的腰,止住了后跌的势头,就见马前蹄停在了距我头顶不足三尺的地方,然后,向另一边缓缓落下。 我这口气才终于喘上来了,只觉一颗心还是砰砰跳个不停。 惊魂既定,愤怒就腾了上来。我气冲冲抬头一看,就见马上是一个眉目浓丽的漂亮少年,穿一身窄袖束腰的大红鲜卑骑装,倒是英气勃勃,只可惜身形略显纤细……原来是她。 我怒火更炙,破口骂道,“死丫头,赶投胎也别拉我给你陪葬啊!” 马上那人闻言,扑哧一下,竟然乐了出来,然后更是哈哈大笑,笑够了,拿鞭那手一带,我只觉腰上一紧,身不由己就往前跌跌撞撞走了两步,直到她马前才收住身形。 我更怒了,一抬头,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马上男装女孩笑道,“怎么了小美人,吓到了?”然后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脸,啧啧两下,道,“瞧瞧这小脸,都吓白了。” 我躲了躲,没躲开,咬牙切齿道,“素和兰,你皮痒痒了吧!宫中禁止纵马,你别说你不知道。” 她又是扑哧一笑,道,“真生气了?这里平时一天都没个人影,谁知今天小美人你会孤零零地在此徘徊……”然后,突然眉毛一挑,弯下腰来,坏笑道,“莫非小美人早就料到,大爷我今日打猎回来,要从此经过,特意在此等候?嗯?”说着,手上一使力,我不由自主又向前跌出一步,身子几乎贴到她腿上。 我后退一步,呸了一声,道,“少自作多情,谁爱理你这个假小子,快放开我!”说着,就去解腰上的鞭子。 谁知还没碰到鞭子,她腕子一抖,就将鞭子收回了手中,紧接着,我只觉颌下一痛,竟让她用鞭子挑起下巴,被迫扬起脸来。 我简直欲哭无泪了,为什么,我好歹也是一小攻,竟被人调戏了,被调戏也就算了,调戏我的竟是个女人,还比我小三个月,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我,我,我一头撞死得了。 我这边懊恼欲死,她那边还添油加醋,“小美人,老实承认吧,不用害羞了。” 我伸手要打开她的鞭子,她手一晃,我就落了个空,然后,颌下又是一痛,鞭子又回来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知道你武功好,可也不能恃强凌弱啊。 我已经发不出火来了,苦着脸道,“大爷,您就放了小的吧,小的服了还不成?” 她自然是哈哈大笑,凑过脸来道,“小美人,今天晚上有没有空,来陪陪大爷吧。”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道,“那个,恐怕不行了,我答应了太后,今天去看卢妃。” “嘁,”她一下收回鞭子,撇了撇嘴,“不来就不来,我自己找别的乐子去。”说完,一抖手,拨马就走,跑出去一段了,却又回头喊道,“小美人,别一个人在这僻静地方晃悠了,小心被人劫色。” 我仰天翻了个白眼,再望过去,她就只剩一个火红的背影了。 这丫头,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记得那时我刚离开冷宫,因为很多事,心情低落,有一日,正在御花园中对影自伤,突然从旁边树上蹦下来个野小子,吓得我一下跌坐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挑起了下颌,一张脏兮兮的脸凑过来,问道,“怎么了,小美人,有什么烦心事跟大爷我说说。” 我呆了,愣愣看着他,他的脸凑得更近了,又道,“别怕,只要你肯跟了本大爷,以后万事有本大爷照着,谁也欺负不了你。” 这个野小子,就是素和兰了。 她是永安王慕容雍的外孙女,老头驻守北疆二十多年,和柔然打了无数仗,杀敌无数,威震边关,不过两个儿子一个女婿却也都死在了战场上。二十多年前,柔然突然犯境,老头带着燕军浴血奋战,终于击退敌兵,可是唯一的孙子却又战死沙场。老头伤了心,告老还乡,先帝念他劳苦功高,命他驻守西京长安,其实就是给他找个繁华富庶之地养老了。因此,老头接了守寡的女儿和外孙女,一起搬到了长安,专心教养这个外孙女……于是,就教养出了这么个无法无天的假小子。 那年是老头带外孙女入京述职一个月,结果,我就被那丫头欺负了一个月,总算盼得她走了,没想到,几年以后,她又回来了,而且,竟是来欺负我一辈子的,我真是命苦啊。 唉,我长叹一声,别想了她,还是想想怎么应付今晚那个才是。那个倒是乖,可是也太乖了些,唉……不过,好在明天又能和先生单独在一起了,想到这点,我心情又好了起来。 27出逃 人啊,就是犯贱,见不着了要想,天天见又烦。 那天之后,我重新吃上了卢先生的小灶,开始的时候,当然是兴奋莫名。既可以和先生单独相处,又可以学到新鲜东西。 可是,没过几天,我就故态重萌,开始琢磨着怎么逃课了。 没办法,那些东西学起来,实在是痛苦啊。 原来学四书五经,主要是些死东西,背好了,就完成了一大半。 现在却是完全不同,每日都是先生将下面的奏章捡几份让我看,并说出我的意见和理由,然后他会对我的想法进行分析,同时给出他的建议。这还好说,虽然朝中六部,各部事务纷繁复杂,我这个棒槌一下跳进去,难免头晕脑胀,但至少我知道自己是在解决问题,相应而来的成就感可以让我稍稍好过些。最痛苦的还是,卢先生所谓的补课了。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做皇帝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啊!竟然有这么多问题要注意。别的不说,光笑就不能随便笑。什么时候要微笑,什么时候要冷笑,什么时候要皮笑肉不笑,什么时候要肉笑皮不笑……天啊,我到底是在做皇帝,还是在卖笑啊。 这还算简单的,我还要把朝中重要文武百官都搞清楚,包括他们的背景,所属的派别,还有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我承认,不知道一品大员现任吏部尚书是谁,是有点过分,不过那也是因为刚刚换过人么,可是,连吏部尚书的三女婿的姑老爷的表姨妈都要知道是谁,是不是也很过分啊。 不过,每天的小灶只是让我痛苦的事情之一……因为要亲政,每日的早朝自然不能缺了,而且也不能走神。我可以不发表意见,但是下来后,先生会问我问题,如果我回答不上来,下午的课上又要增加新内容了。 课上的内容太多了,我消化不了,没关系,卢先生会为我准备好笔记,课下可以接着背么。结果,我终于连逛逛御花园的时间都没了,每天只是蹲在寝宫学习、学习、再学习。 看到我这样,安信可高兴了,连念阿弥陀佛,还说要给卢先生供个长生牌位,每天三炷香,理由是,“这下可好了,看我家这个小祖宗还有工夫到处瞎折腾!”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原来安信可是总看卢先生不顺眼,现在倒成了他最坚定的支持者,义务监察员,专盯着我每天学习。 我每天吃饭泡美人的幸福生活啊,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吃饭都是草草了事,至于泡美人,哪儿还有工夫啊,就算有工夫,也没精力了。更何况,既答应了卢先生要努力向上,后宫能去的地方就少了一半,男风娈童亡国之祸,西边是不能去了。东边?还是算了吧,万一遇到那个假小子,我不成了送上门去给人调戏吗。 人是有极限的,没有娱乐只有痛苦的生活过了一个月,这一天,我的极限终于到了。 下了必死的决心,我定下了一个计划。 借口到院子里透透气,我四处观察,寻觅合适的人选 偶一回头,看到那边廊下站着的,笑了,就是他了。那个小太监我记得,好像叫什么小礼子,就是上回为茹姐姐送信的。人虽然罗嗦点,但能在那样的情况下为人出头,是个实心的,又不怕安信,这在乾清宫里,可是最难得的。 我朝他招了招手,道,“你,把那边的茉莉搬上,放到朕的寝宫去。 他一愣,赶紧应一声,搬上花跟着我回了寝宫。 安信正坐在外间,指挥几个小太监干活,见我带人搬了盆花进来,凑过来,低声问道,“你不好好学,又搞什么鬼。” 我陪笑道,“我不是有点困吗,闻闻花香,提提神。” 安信嗤笑道,“提提神?我看是安安神吧。你哪天不是学到一半就睡着了。” 我干笑两声,安信倒也没再问,我顺利带着小礼子进了寝宫。 殿中没留其他伺候的人,我学习时,会把所有人都赶走,理由是安静些,有利于我学习……当然,也有利于我打个盹什么的,没人会给安信打小报告了。 那天,外面伺候的人,看我和小礼子进去,没一会儿,就听里面啪的一声,然后是我的怒斥,“笨蛋,让你放个花盆,还把花折了。真是废物,快滚。” 于是,门一开,小礼子就捂着脸退了出来,一脸的乌黑,墨汁还从指缝中往下流着。 旁边的人边笑边问,“怎么了,砚台打的吧?陛下这两天心情可不好,这时候献殷勤,就该吃一嘴墨。” 另一个也哼了一声,道,“活该,什么东西,也想往陛下身边凑。 小礼子也不敢回嘴,灰溜溜地捂着脸就往外走。 安信在那边,只瞧了一眼,就再没理会。 于是,我终于平安混出了寝宫……没错,那个小礼子就是我扮的了。 聪明吧,聪明吧,聪明吧,哈哈哈哈…… 从寝宫出来,我溜到树荫下,掏出袖中的湿帕子,把脸大概擦了擦,就顺着房檐下面,从偏门出了乾清宫。然后,溜边儿走角儿,一路小心,终于看到了禁宫大门。 我长出了一口气,摸出腰牌就要过去,正在这时,突然后面有人拍了拍我。 我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完了,功亏一篑。 我僵硬地回了头,已经做好面对安信铁青脸色的准备。 然后,我就看到了一张坏笑着的非常欠揍的脸,然后,这张脸上就真的挨了我一拳,我低吼道,“秦子玉,你想死了吧,差点吓死我。” 然后,逃亡的队伍,就变成了两个人。 然后,换过妆的我们,就出现在了醉红阁的门前。 没错,我此行的目的地,就是这里。而目的,就是完全无忧无虑地泡回美女……我可不想成为史上第一个被憋死的皇帝。 28偶遇 醉红阁是京城最红的两家青楼之一,专做美女生意,另一家叫怡情轩,专做美男生意。既然我已下定决心戒绝不良嗜好,后者自然是不能去了。不过没关系,女人自有女人的味道,我也喜欢。 我对这里早就熟门熟路,从十六岁时,子玉第一次带我来,已不知来过多少回了。老鸨蝶飞一见我们,赶紧迎上来,叫得一个亲热,“是秦公子、张公子啊,可算把你们盼来了。春雅秋灵天天跟我念叨,说想你们想得不成呢。”然后冲楼上叫了一声,“春雅、秋灵!” “来了,”楼上应了一声,门一开,两位美女一边笑着,一边从楼上翩然而下,然后自然是娇声燕语,两人拥着我们往回走。 刚上楼,忽听下面一阵喧哗,一个大嗓门叫着,“不行不行……”好熟的声音。我不由回头一看,竟然是他! 在这里遇到熟人是常有的事,一般彼此都会装作没看见,实在不巧打了照面,我也是摆摆手让他们不要说破,对方往往深施一礼了事。然后会心笑笑,各找各的乐子去也。我的名声本来也不好,倒不觉得被熟人看见有什么尴尬,反觉有机会看到平日道貌昂然的朝中大员,露出难得一见的本来面目,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不过,熟面孔我是见过不少,还从未想过能在这里遇到他。 我又惊又喜,不由忘了惯例,俯在栏杆上,冲下面大叫了一声,“金锐!” 楼下那个高大魁梧的大小孩儿闻声抬头,一见我,露出了极度惊诧的表情,失声叫道,“陛……” 糟了,我一高兴,竟忘了他这缺根筋儿的性子,真让他一句陛下叫出来,我这脸可就丢大了。于是赶紧大叫一声,打断了他,“毕什么毕,跟你说过多少次,我姓张,不姓毕。” 金小孩愣了,终于没傻到底,吞回了后面那个字,结结巴巴道,“是,是,李李李……” 我笑了,替他接上,“是李大哥! “是,李大哥!”金小孩还真乖,老老实实跟着我叫。 我笑得更开心了,冲他招招手,道,“还不快上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上来,这时我才发现,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也不过二十多岁,是个俊秀书生。 等他一上楼,我就迎过去,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行啊,小金,看不出你老实巴交的,也会来这种地方!” 果然一下就把他弄了个大红脸,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这时,他旁边那人却说话了,“李兄不要误会,我们金将军可是正人君子,这回是在下硬拉着他来的。” 我抬眼看去,那男子微笑着冲我点点头。 我回之一笑,问道,“小金,这位是……” 看着金锐立刻亮起来的双眼,我已经猜到了。 “他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我的好朋友周锡鸿啊!”果然,也就是他了。 我又仔细看了看他,只见他目光清澈,意态洒脱,真看不出半分小肚鸡肠的样子,更不像陷害好友的卑鄙小人,可见人不可貌相。 我又是一笑,拱手道,“久仰久仰,在下翼州李棠,经商来到京城,上次在酒楼和金将军一见如故,那时就听金将军提起过周大人。他说周大人文武双全,德才兼备,对他更是情谊深重,真是令人仰慕。近日得见,果然气宇不凡,幸会幸会!”还是我先编吧,若等金小孩编,还不定怎么破绽百出呢。 他也一拱手,笑道,“不敢不敢,李兄才是仪表不俗,气质不凡啊。”说着,他望向一旁正闲闲看好戏的子玉,问道,“这位是……” “在下的表兄,秦子玉,现任大内侍卫副统领。”子玉在这里太出名,还是不要瞎编了。 “哦?”闻言,周锡鸿深施一礼道,“原来是秦大人,下官失礼了。” 子玉也还了一礼,笑道,“周大人客气了。”在外人面前,子玉终于收起了平时的疲懒之态。 然后,大家又寒暄了两句,我是喜欢热闹的,就提议不如一起坐下聊聊,金锐略有迟疑,不过那两个倒都十分同意。 席间,我终于知道,原来周锡鸿是因为金锐心情不好,而特意拉他来这里散心的。至于他为什么心情不好,那还用问,上次驻军一事,金小孩几乎把自己的上司都得罪光了,这两天日子当然好过不。本来他的虎威将军虽然是正五品,但只是个虚衔,按理说,晋封之后应该很快有实缺下来,可是,已经好几天了,再没人理过他。金小孩原来的活儿也没了,如今的情况别提多尴尬了。 我同情地看了看金小孩,拍拍他的肩,举起了杯。 金小孩一脸委屈,和我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金小孩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他的好朋友周锡鸿倒是谈兴颇高,一会儿风花雪月,一会儿天南地北。这人人品不怎么样,知道的却不少,子玉也是见多识广之人,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还挺活跃,我在旁边倒也不闷。 然后,不知不觉,话题就转到朝政上来了。这周锡鸿官职虽小,但平时关注的倒不少,无论哪方面,好像都有不少想法,说起来滔滔不绝,只可惜我水平有限,却不知他说的对不对,而且这两天小灶吃得我,一听政务就起腻犯呕,所以也不再理会她们,手已经开始往旁边美人的小蛮腰上搂去。 正在这时,他的一句引起了我的注意,只听他说,“此次朔州之事,小弟以为兵部工部皆有失职之处。”他们说的一定是那件事,我一下来了精神。 原来,今天下午卢衡给我上课时,拿了一道奏章问我,里面说北三镇之一的军事要冲朔州,最近发现一批送来给军士用的皮甲经过一冬后,竟大半开裂,不能使用了,显然是做工出了问题,请求朝廷处置相关人员。卢衡就拿来问我的意见,我绞尽脑汁说了两句,但显然没能让先生满意,所以他让我下来再想想,没想到周锡鸿竟然谈起了这件事,却不知能不能让我剽窃点儿东西回去交差。 想到这,我的兴趣立刻来了,美人顾不上了,转过头,聚精会神听他说话。 见我听得认真,他的兴致更高,口若悬河,将事情里里外外分析个清清楚楚,还拿出了一整套的处理意见,我听得这个眉花眼笑啊,好,这下明天好交差了。不由高兴地拍了拍他,道,“周兄还真是腹藏锦绣啊,佩服佩服。” 他呆了一下,然后立刻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客气了几句,说得更起劲了。 看他们的话题渐渐转到了其他地方,我也失了兴趣,觉得有些气闷,这里人也多,到底也不好肆无忌惮地占美女便宜,于是就说出去走走,一个人来了到院中。 29遇美 天上月色正明,我沐浴在月光下,开始思考今夜要让哪位相陪,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李兄怎么躲到了这里,可是觉得下官所言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我回头一看,是周锡鸿,笑了,“没有,只是在下学识浅薄,插不上嘴,不想打扰了周先生的雅兴。 他侧头看看我,停了一会,问道,“下官是不是什么时候言语不慎,得罪了李兄,李兄似乎对下官有些不满?” 我扫了他一眼,有些吃惊,这个人倒真是敏锐。因为金锐的事,我的确有些瞧不上他,见面的客套,其实暗藏讥讽,不过,他应该不知道我看出了他接近金锐的用意,因此也听不出我话里有话才对,所以,我也只是自己过过瘾罢了。后来在桌上,我虽然话不多,倒一直对他客客气气,他竟能感觉到我对他的不满,看来卢衡让我修炼表情眼神的工作,还没达到目的啊,我有些气馁,也不想再装,道,“周大人才学出众,只可惜,德行方面就不那么让人佩服了。” “哦?”没想到他并不生气,反而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不知李兄何出此言?” 我挑眉一笑道,“金将军是老实人,他把你当朋友,你给他提的那些建议,他照单全收,也不管人家是好意还是包藏祸心。不过,你也别太得意了,可不是人人都是傻子。” 他闻言,一笑道,“哦,原来李兄是在为小金鸣不平啊。没错,我让他那么做,的确没安好心,他一个土包子,凭什么运气这么好,一路顺风顺水,三十岁不到就升到了四品。我无论武功才学,都比他好,只因缺了一点机遇,费尽心机,仍然只是个小小的文案。”说到最后,他面上不由显出了几分不忿之色。 我愣了,没想到他承认得如此痛快,反倒不知说什么好。 只听他又道,“话说回来,我的确没拿他当朋友,阁下倒是为他鸣不平,以他的朋友自居,不过,阁下这个朋友做的也不地道吧。” 我皱了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他一笑道,“阁下一句话,就可以让他摆脱现在的尴尬局面,可阁下却只是袖手旁观,也没什么立场指责下官吧。” 我有些慌,他不会看出我的身份吧,于是,赶紧辩解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不过是个翼州商人……” “翼州商人?那阁下怎么是京城口音,半点翼州乡音也无。” 糟了,我随口把母亲的家乡拎了出来,可母亲自小离家,本就说不上几句方言,而且她觉得家乡话土,平日更是一句不带,我又到哪里去学。 只听他又道,“阁下衣饰虽然普通,但刚刚给老鸨赏钱时,掏出的钱袋,却是御用锦缎所制,这可不是普通商人用得起的。” 我一下攥紧了袖中的钱袋,真是的,怎会犯了这种错误。走时匆忙,从柜里随手抓个袋子,装了几块银子就出来了,当时还暗自庆幸,还好我有攒钱的习惯,柜中老收着点碎银子,不致临时抓瞎,怎么就没想到钱袋的问题。 他看我不说话了,笑道,“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李兄可能不知道,小金虽然有些糊涂,却有一样好处,记心极佳,若识字,肯定是过目不忘的学究了,所以见过的人还从没弄错过。因此,刚刚小金说的,一定不是记错了姓氏,那么毕什么呢?会不会是陛……” “闭嘴。”我急了,低吼一声。 他也不生气,一笑,真的闭了嘴。 我转身要走,他身形一闪,却拦在了我的面前。我又转,他又拦。该死,我忘了他还会武功,会武功了不起啊,怎么这年头一个两个都仗着武功来欺负人啊!不过,我拿素和兰没折,难道还拿你没折? 我板起脸道,“大胆,你既已知道朕的身份,还敢如此放肆?” 他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是真的了?” 我倒,原来他只是猜测,我自己承认了。 可不容我反悔,他已撩衣跪倒,叩首道,“臣周锡鸿,见过……”说到这儿,抬眼看了看我青黑的脸色,续道,“见过李公子。” 我皱眉道,“行了,快起来。” 他一笑起身,道,“李公子好悠闲啊。” 他这话中有话,我瞟他一眼,看来今天不让他把话说出来,他是不会甘心了,于是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是,”他躬身应道,“臣只是觉得,前狼后虎,李公子却仍有闲情留恋花丛,实在是定力惊人啊。” 我冷哼一声道,“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哪来的狼和虎。” 他微微一笑道,“大燕建国已数十载,可北有柔然虎视眈眈,无时不忘南侵之心,南有梁朝余孽不时生事,弄得人心不稳。两方虽然现在都无大的动静,但不过是积蓄力量,伺机而动……如果说这些威胁太远,不能使公子动容,那朝中外戚揽政弄权,公子也能毫不在意吗?” 一听他这话,我急了,“你说谁!他可不是这样的人,更何况他已答应还政与我了。”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他是个什么东西,我跟他说这些。 他也是一愣,然后笑道,“还政?那他的丞相之位也不要了?” “这当然不会。” “太后仍在,而他当政已久,党羽众多,就是表边上肯还政于君,如果他愿意,操纵政局仍是易如反掌。公子若想有所作为,总不免会有与卢家利益相冲突的时候,那时受人掣肘的滋味可不好受啊。公子难道就不像乾纲独断,真正君临天下?” 不想……当然,这话我只是心里想想。我真的不想与先生为敌,如果在某些事上,退让可以避免这一点,我一定会毫不犹豫退让的。姓周的话,如果对别人说,可能会很有煽动性,可惜他面对的是我。 我不想再与他讨论这个话题,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装模做样地轻叹一声道,“公子好急的性子,那臣就直说了。臣只想公子能给臣一个机会,为公子一尽犬马之劳。” 果然是这样,他应该是在见面不久便猜出了我的身份,后来说了那么多,不过是为显示才学,引我注意罢了。可惜我偏偏对这些毫无兴趣,他真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 想到这儿,我不由笑了,毫不客气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他倒是很大方,站直了身子,微笑着任我扫视。 我嗤笑一声,道,“你以为,以你的人品,我会用你吗?”话说出来,我又有些后悔,说别人行止不端,我实在有些底气不足。 可他却并未在这上面再作争辩,只挑眉一笑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一样东西总有它的用处,只看人会不用了。” 我不由笑出声来,道,“那你自比洗脚水了,倒还有点自知之明。” 没想到他笑得更开心了,道,“可以做李兄的洗脚水,也是臣的荣幸。”说罢,还配合地鞠了一躬。 我瞠目结舌,半晌才道,“无耻的人我见多了,无耻得如此理直气壮,如此登峰造极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实在是佩服啊佩服。” 他哈哈一笑,拱手道,“过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7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过奖过奖。” 我终于忍不住了,顾不得形象,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这回他没再拦我,只是在后面说道,“其实,臣不是不知羞耻,只是觉得,不能尽展所长,荒弃一身所学,才是真正的耻辱。后天臣还会在这里等候李公子,请李公子再考虑考虑,给臣一个机会。” 闻言,我脚步微缓,却没回答。 回到屋中,发现小金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我不由暗叹一声,没错,只要我一句话,可是…… 一会,周锡鸿也回来了,见到我神色如常,见到醉伏在案上的消金,却摇了摇头,皱了皱眉,向我们一拱手道,“两位,看来小弟要告辞了,我们的金将军已经这样了,再留下去也是浪费,小弟这就送他回去。”说着,和我们告了别,架起金锐出了门。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出去,对他小声说道,“小金很相信你,别再辜负他了。” 他动作一顿,转头笑道,“李公子放心,小金既得李公子的信重,下官又怎敢再得罪他。况且,我们现在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是不是?”说完,一点头,转身走了。 这个周锡鸿,我还没答应他,他就把自己当我的人了,还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我摇摇头,转身往回走,正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吹起了旁边屋的门帘,一瞬间,我看到了屋内的一个人,然后,我就傻了。 天,我真没想到,今生还能见到可与二哥相提并论的美人,真是极品啊!不过,两个人的美并不是一种风格。如果说二哥像太阳,无论何时都是光芒耀眼,令人不敢仰视,那这个人就像月亮了,清冷皎洁,令人自惭形秽。 风掀帘帷,不过瞬间的事,可是,就在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的魂一下子飞了进去,这里只剩了个空壳,再难挪动脚步,所谓色授魂与就是这般了吧。 好一会,刚刚的震撼才略有平复,我觉得自己的脖子能动了,不由自主就往帘子边上的缝里看,只想再能看一眼就好了。可惜,还什么都没看到,只听面前碰地一声,不知是谁,已将帘后的大门关上了。 我仍不死心,又在门外站了好久,可是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然后,背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里面有美人?” 是子玉,他倒真是了解我,我赶紧回过头,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他苦笑了一下道,“改天吧,先想想今天这关怎么过吧。” “什么?”我有些奇怪。 子玉叹了口气,转身道,“走吧。”说着,就往楼下走去。 我连忙追了过去,凑到他身边,小声说,“子玉,帮帮忙吧,那可是个极品啊,至少帮我弄清楚他是谁啊?” 子玉翻了个白眼,道,“你还真是……好,如果我过了今天这关,就帮你去查。” “什么今天这关?”我问道,然后,马上就明白了 我们一出门,就见一堆人等在门外,都是便装,但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因为,为首的我认识,不到三十岁,身材挺拔,颇为英俊,只是肤色微黑,正是子玉的顶头上司,大内侍卫统领卢谦。 见我们出来,他向我深施一礼,笑道,“主子可玩够了?小人奉老夫人之命,来接您回去。” 我和子玉对望一眼,同时叹了口气,唉,这回惨了。 30生隙 回宫之后,当然先被压到了慈宁宫,太后对我还算客气,只说了很多白龙鱼服的危害之类,让我以后注意,还说就算非要微服出宫,也要带足了人手等等,我当然连连称是。 然后,太后就转向了子玉,把他严厉斥责了一顿,还说要重责。我可是很有良心的,自然一个劲地求情,把过错都揽到了自己头上。最后的结果是,罚俸半年,闭门思过一个月,也算是平安过关了。 我和子玉出了慈宁宫的门,不约而同都是长出了一口气。 我只觉十分愧疚,连连向子玉赔礼。子玉倒是并不在意,笑道,“不过是半年俸禄,也没几两银子,指着这个,我早饿死了。” 这倒也是,秦家也是鲜卑大族,先祖当年随同太宗一起平定天下,大燕建立后,被封为定国公,世袭罔替。子玉属于族中大房,虽非嫡长子,袭不了爵,但手里的钱却从来没缺过,要不然光靠那点俸禄,他也没那资本敢日日风流了。想到这儿,我心里踏实了些。 子玉看我一眼,又笑道,“更何况,这回足足可以休息一个月了,逍遥自在,比某人可好多了。” 我心中仅有的那点愧疚也涓滴不剩了,死子玉,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想到又要回到上朝学习,学习上朝的生活,我不由又是长叹一声。 和子玉分手后,我没精打采地回了乾清宫。 还没进宫门,就觉得气氛不对,此时将近深夜,往常这个时候,宫门已经关了,里面应该是一片漆黑宁静才是。可这会儿,宫门大敞,宫中灯火辉煌。这也不算太奇怪,我偷溜被发现,给我留门留灯也是正常的。不过,里面一片喧嚣嘈杂就真的不正常了。安信治下甚严,这乾清宫中,向来最有规矩,这个时候,怎么会乱成这样? 想到这儿,我加快脚步来到门前,陪着过来的小太监连忙跟上来,高声喊了句,“陛下回宫了。” 门内瞬间静了下来,然后哗啦跪了一大片,我随意抬眼一扫,却立时就呆了。只见跪着的众人之间,有一片空地,上面伏着一个人,一动不动,从臀上到大腿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我愣了一下,然后急步赶了过去,俯身一看,只见那人面上不知是汗还是泪和着土,和成了泥,狼狈不堪,但是五官依稀可辨,不是别人,正是今天刚帮过我的太监小礼子,只见他双目紧闭,竟如死了一般。 我大惊,转头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周围的人闻声都是瑟缩了一下,却没人敢抬头看我一眼,我心中怒火更甚,又喝道,“都聋了吗?朕问这是怎么回事!” 终于,一个人膝行过来,低着头,小声道,“他犯了错,安总管罚他在此受杖,要大家都来看。”说话的是小福子,大概从未见我发过这么大的火,声音有点哆哆嗦嗦的,全然不是平时模样。 一听是安信,一瞬间,我只觉脑子有点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知道安信平时有些刻薄急躁,但从来没想过他会如此狠心,又看看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小礼子,我只觉嗓子发干,勉强问道,“是安总管?那他说要打多少?” “这……”小福子看了看我的脸色,吞吞吐吐不肯再说。 我心中积郁的怒气一下子喷涌出来,暴喝一声道,“说。” 小福子吓得猛一哆嗦,脱口而出道,“安总管说了,打死拉倒。” 我腾地站起身,就要冲进去找安信。 这时,突然一个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请等一下…… 我回头一看,却是小礼子醒了过来,挣扎着要起身。 我连忙止住了他,俯身扶住他,柔声道,“没事了,你别动。” 他扶住我的手,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又说出话来,“陛下,您……别怪……安总管,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顾……陛下安危,让陛下……独自出宫,是我做事太糊涂……” “就为了这个?”虽然我已隐隐猜到,但还是不敢相信,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安信竟下这样的狠手! 一时间,我心中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喃喃道,“安信,怎么会这样……” 只听小礼子仍在艰难地说着,“陛下,都是……我的错,让陛下……面临危险,让安总管被太后责骂……本来大家一直说,这回刘大总管没了,安总管是最有希望升为大总管的,可是这回……安总管失了太后欢心,恐怕一时很难再升了……这都是我的错……” 安信是因为这个才会如此生气?我无论如何不愿相信这一点,但心中仍然很不舒服,我柔声打断了他,道,“好了,小礼子,你伤得太重,先别说话了。” 然后,我回头冲旁边骂道,“都是死人吗?看他这样,还不快去传御医!” 这时旁边的人才反应过来,乱哄哄地站起了身,有的抢上来扶着小礼子,有的赶去请人。 我这才站起身,吩咐道,“先抬他回去吧,好好照顾着。” 众人叠声称是。 我看着他们小心翼翼把小礼子抬回了房间,这才问道,“安总管呢?” 旁边小福子偷眼看看我,小声道,“其实这的确是小礼子的错,安总管只是……” 我狠狠瞪他一眼,打断了他,“安总管呢。” “在寝宫。”小福子缩了缩脖子,到底说了。 我不再理他,大步向寝宫走去。 进入寝宫,里面便只安信一人,他正坐在椅子上看书,见我进来,也不起身,淡淡道,“陛下终于肯回来了?” 如果没有小礼子的事,这会儿我必然已经涎着脸凑过去赔礼了,可是此时,我心中一片混乱,还哪有心思扮小丑哄人。 我顺手甩上门,几步走过去,大声问道,“安信,打死拉倒,这话是你说的?你怎么如此狠心,不管怎样,那都是一条性命!我如果晚来一步他就真的死了!” 安信见到我气势汹汹的样子,愣了一下,然后冷冷道。“没错,是我说的。怎么,他还没死吗?” “你……” “哼,便宜他了,这样刁滑的奴才,死了才好。” “他怎么刁滑了,你怎么……” “怎么刁滑了?只求自己得宠,不顾主人安危,一味曲意奉上,这不是刁滑是什么?” “他只是太老实,架不住我软硬兼施,才答应我的。” “太老实?我看是大j若忠才对。” “安信,他真的是诚朴之人!” “为什么?只因为他为王茹传了一次信?” “你知道?” “你以为这乾清宫中会有我不知道的事? “对不起,安信……我只是觉得,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不肯帮茹姐姐,只有他,不顾得罪太后的危险,愿意帮他传话……” “也是不顾得罪我的危险,对吧……陛下怎么不把话说完呢?” “……所以,我觉得他是有情有义之人,正所谓患难见真情……” “没错,可也有一句话叫富贵险中求……” “安信,为什么你总把人想成这样,难道在你眼中,这世上就没好人吗?你知不知道,刚刚他还让我不要怪你……还有,为什么你句句都要呛人,从来不管别人的感觉……” “没错,我就是心胸狭隘,刁钻刻薄,是不是让陛下不舒服了?他倒是挺听话,一定让陛下很舒服,这个总管我让给他好了……” “够了,安信,你不用说这些赌气的话。你不过是怕当不上大总管,心中有火罢了,明天我就向太后举荐,保你大总管稳拿,够不够! “你!”安信的脸一瞬间变得煞白,猛然起身,抬臂就将手中的书扔了过来。 我一侧头,书擦着脸飞了过去,坚硬的书脊划得我脸颊生疼 这一丝痛,让我被怒火冲昏的脑子,终于有些清醒了起来,想到我最后说的那句话,知道太重了,想道歉,可这个时候,怎么也拉不下面子。于是,我看着安信,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安信脸上雪白,只是瞪着我,嘴唇轻颤,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就这么僵在了这儿。 半晌,我终于忍不住了,垂下眼睛,轻叹一声,道,“好了,安信,一切都是我的不对,好不好?你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就别生气了,今天也晚了,早点歇了吧。 安信闻言,脸色微和,却仍是冷笑一声,道,“陛下不必如此勉强自己,明明还在怪我,又何必说这话?” 我忍耐着道,“我并没有勉强,你没错,是我错,我是真心认错,一切到此为止,好不好?” 安信冷哼一声,道,“你明明心中不甘,又何必装模作样。” 我只觉筋疲力尽,揉揉头,道,“你要怎样才相信我是真心认错?” 安信扬了扬头,道,“那也简单,我明天要将小礼子赶出宫去,你不要阻拦就是。” 我猛然睁大了眼睛,将人打得半死了,他竟还不肯罢休,我急道,“就算他做错了事,这也够了,你把他赶出去,让他怎么活?” “这是他的事,我管不着。” “我不同意……你不能这么做!”看着他得寸进尺的样子,我心中的怒火又渐渐升了上来。 “为什么不能?我是这宫里的总管,我有权惩罚犯错的下属!”他昂着下颏,不肯松口,步步紧逼 我终于火了,大吼一声道,“没错,你是总管,可是,我是这里的主子,我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话一出口,我就愣住了。 一瞬间,室中针落可闻。 我呆呆看着安信,心在不断地往下沉,我知道我说了什么。 有些东西,明明知道它在那儿,不过,大家都不说,就还可以当它不存在。可是,如果有一天,它终于被指了出来,那么,有些事情,就再难无视下去了。 我望着安信,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从我那句话一出口,安信就愣住了,良久,终于,他闭了闭眼,轻笑道,“没错,你是主子,我只是奴才而已,我竟然忘了……真是该死了……”说着,他又是笑笑,恍恍惚惚,转身就往外面走去。 我茫然无措,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后。 次日,我没看到安信,从早朝起,一直都是精神恍惚,到下午课上,仍是如此。 我的心不在焉,终于让卢先生发话了,他轻声问道,“陛下可是昨夜没睡好?” “啊?”我茫然地看着他。 他抿了一下唇,又道,“听说昨天陛下出宫去了?” 我半天反应过来,随口道,“是啊,我去逛妓院了?”说完我才明白过来,我说了什么,立时就清醒了,呆呆愣在那里。 卢先生似乎没想到我这么诚实,怔了一下,才道,“陛下……” 我不等他说完,赶紧道,“我知道我错了,下次不敢了,其实这次真的只是喝喝酒罢了。” 卢先生看了看我,道,“是吗?” 我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 卢先生看我一眼,终于没再问什么,课还是照讲,神色如常。但我怎么就是觉得,他好像不大高兴呢。 果然,这回课后留下的作业,足有平时的一倍。 我擦了把汗,心中万分后悔。 早知道逛回窑子会惹来这么多麻烦,就是憋死我也不去了。 31出宫 回了乾清宫,问了问小礼子的情况,说是还好,只是皮肉伤,看起来严重,却没有性命之忧,也没伤筋动骨,总算是个好消息。 依然见不到安信,问起来,只说去了别的宫中办事,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明白他是在躲着我,现在再说什么,他也很难听得进去,只有过段时间,等他心绪平静些,才好再去找他。想到这里,我心情更差,不由暗叹口气。 没人监督我学习了,我也根本没心情学习,看了两个字就再看不下去,索性破罐破摔,坐在寝宫中发呆,浑浑噩噩过了一天。 次日安信仍是不见人影,我仍是浑浑噩噩。 等到下午课上,反正什么也没准备,干脆厚起脸皮,一问三不知。 卢先生看我半晌,到底没有发作,只是淡淡道,“看来陛下今天有些累了,臣就不打扰了,您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暗松口气,一脸歉意地送走了卢先生。 回到宫中,仍是不见安信,而且人人都离我八丈远,显然是被我那天吓着了。我自觉无趣,呆坐一会儿,再也无法忍耐,决定出宫走走。反正,太后也没禁我出宫,只是让我注意安全,而这里,也没人会管我了。 说要带几个侍卫,就一下想起了老李,本来还说要提拔提拔他,可最近事情一多,又忘了。有些愧疚,叫人跟卢谦说了一声,把他调到了乾清宫,这里总好过冷宫,至于其他,一时也急不得。 带上老李,还有其他三名侍卫,我换了装,这一次是光明正大地离开了乾清宫。 出了禁宫大门,一时竟有些茫然,不知何去何从,想想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连泡美女都觉得没意思。发了半天呆,终于决定去看看子玉。 子玉的家在城东,一大片宅子,只住了他一个正主子,还有就是下人和一群美女了。 我来得多了,他家中仆役虽不知我是谁,但知道我是他家主子极好的朋友,也不拦我,我也没让他们通报,自己就溜达进去了。 在后院见到子玉时,他正在软榻上,和对面一位美女下棋,另一位美女在旁边烹茶,还有一位站在他身后,伏在他背上,像在观棋,指指点点,不时还娇笑两声,几个人周围还有一群俊俏丫头伺候着。 这个子玉,怎么可以这么逍遥,我本来心情就郁闷,看到他这样就更郁闷了。 见我进来,他有些诧异,挑眉笑道,“你怎么还敢到处乱走,上次的骂还没挨够?” 我知道他指的是太后,却不自觉就想到了安信,长叹一声,道,“心情不好,想跟你聊聊。” 他一愣,又笑了,让人带老李他们去休息一下,又抬手挥退了一众大小美人,然后拍拍软榻,让我坐过来。 我坐到了他对面,一只手放在榻上的小几上,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拨弄着几上棋盘中的黑白子,心中纷乱,一时竟不知如何说起。 子玉也不催我,坐在一旁喝茶。 半晌,我终于小声说了一句,“子玉,怎么办?我和安信吵翻了。” 子玉端茶的手一顿,问道,“怎么回事?安信的脾气急我知道,你怎么会……” “唉……”我长叹一声,把那天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说到我骂安信因为没当上大总管迁怒于人时,子玉睁大了眼睛,插嘴道,“别人不知道他,你还不知道他?这话你也信?” “不信。”我回答得很干脆。 我看到子玉头上冒出了黑线,“那你还说!” “当时气急了,自然是什么话解气说什么了,哪还管什么真假+。” “你……唉……你好歹也过过脑子。” “过脑子的就不是吵架,是辩论了。”我小声嘀咕着,接着,心虚地说,“你先别急着骂我,这还不是最糟的,还有呢。” “什么,还有?”我看子玉已经快要晕了。 我鼓足勇气,把后面的情形说完,就可怜兮兮地看着子玉,道,“我说完了最后一句,安信就走了,两天没见人影了,怎么办?” 听我说完,子玉只是看着我,好一会说不出话来,半晌,终于叹道,“你这也太……” 我赶紧辩解道,“这也不光是我的错吧,安信那样对小礼子,说起来,也实在太狠了些。”其实,这两天我没特意去找安信,除了想让他冷静一下之外,对他处理小礼子的手段实在无法赞同,也是一个原因。 子玉摇头道,“从太后派人去找你发现你不在,到你回到乾清宫,这中间至少过去了两三个时辰,就两个小礼子也打死了,怎么会只是皮肉伤?何况,宫中行刑的手段,陛下又不是不知道。若真想人死,两棍子下去,命就没了。像这样打了几十棍子,看上去血肉模糊,却根本没伤到筋骨的,分明只是想吓唬人罢了。 我一呆,迟疑地问道,“你是说,安信其实并没想杀他,只是想吓吓他?” “应该只是想吓吓他,但最主要的,可能是想吓吓你,所以时间才会那么巧,正好让你回来看见,你去问问,他应该是听到你回宫才开始打的,就为让你看见。” 我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却不得不承认子玉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可是,他后来又说要赶小礼子出去。” 子玉轻笑道,“你讽刺他贪图权势罔顾人命,话说得这么重,他当然心中有气。后来虽然认错,又摆明了是为求息事宁人,敷衍了事,自是难以让他满意。你又不是不知道,安信平日最是拿尖儿要强的人,半点亏也不肯吃的,他这口气不出够了,哪会罢休。你平日里最肯让着他,怎么这回却跟他叫上真儿了?” “难道,他那些话,都只是气话?” “应该是,他若真想赶人出去,犯不着跟你硬顶,过得几日,随便他找个错处,就行了。更何况,那天那事其实就够了,只须秉明了太后原委,太后自会让那人走,回来只说太后要赶人走,你也挑不出他的错来,岂不更好?所以,他非要当着你的面这样坚持,不过是为跟你治气罢了。” 我呆了半晌,终于承认,我真的是个白痴,一时心中油煎火灼般难受 安信一心为我,可是我却,“我却对他说了那种话……”我不知不觉就喃喃出声了。 子玉轻叹一声,摇摇头道,“你啊,别的本事没长进,这气人的本事,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连安信都比不上了……他最是心高气傲,平时虽也奴才奴才地自称着,但你我都知道,这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最忌讳的,你却……你……唉……” 子玉望着我,只是摇头叹息,我怔怔看着他,只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安信是自小入宫的,因为聪明伶俐,被德妃挑中,留在身边伺候。母亲那时最好热闹,常带我到宫中各处走动,像德妃淑妃这种背景深厚、品级又高的妃嫔处,去得更勤。母亲人缘好,大家爱屋及乌,对我也都很好,我在各宫中都是随便玩。那时候小,也不懂什么尊卑之分,母亲也是不大讲这个的,因此,和各宫中的宫女太监们都混得很熟,但这其中最要好的就数安信了。 安信最会识人,那时候虽小,这本事已经不弱了,和别人说上两句话就能摸出对方的脾性。所以,我们才见过一两次,他就把我面和心软的性子瞧了个透,再不怕我,没人的时候呼来喝去,甚至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再不把我当个主子了。而我呢,想来是天生犯贱,虽然老是被他讥刺挖苦,却还最爱找他,子玉说,这就叫投缘……那个,一个好施虐,一个好受虐,竟碰到了一起,果然是有缘啊。 后来我和母亲进了冷宫,从前交往的那些人都没了音讯,还肯来看我们的,除了茹姐姐,就是安信了。那时安信常来找我,每次都会带点瓜果点心,有时还能给母亲带点胭脂水粉什么的。所以我们都盼着他来,他一来就像过节一样。等到我们可以自己开伙后,他若要来,母亲总会勉为其难亲自下厨,做几个好菜,大家一起吃…… 再后来,我出了冷宫,和他交往就更方便了。最后,德妃宫中出了那种事,安信就自然而然地跟着我了。 对我来说,安信从来不是什么奴才下人,而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和朋友,也是有了烦难委屈,第一个会想找的人。可是,正因为是最亲近的人吧,说话才会那样无所顾忌,发起脾气来才会那样肆无忌惮,才会,那样伤了他……对他来说,由我给予的这种伤害,也会更痛吧。 想到这儿,我心中更加难过,暗中下定决心,回宫之后,一定要找到安信,诚心实意向他道歉。不过,如果他不原谅我怎么办?不会的,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总有办法能哄得他消火,就算他要打我一顿出气,我也随便他打。 事情想开了,作了决定,心里就好受多了,我终于长出一口气,回过了神。 32赴约 我坐那儿发呆,子玉就静静陪在一边看着我,见我终于眉头略舒,笑道,“怎么,想明白了?” 我点点头,道,“是我的错,回去就向安信道歉,要打要骂由他,总要哄得他欢喜……不过,如果他就是不肯原谅我,怎么办?”终于还是把我的担心说了出来,我愁眉苦脸地看着子玉。 子玉微微一笑道,“不会的,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你啊,只是一个小傻瓜,谁会跟一个傻瓜真生气呢。”说着,还配合口气,揉了揉我的头。 我……我都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郁闷了。 这时,子玉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道,“对了,你怎么这会儿到我这来了,不是午后有两个时辰的课吗?” 听他提起这事儿,我又皱起了眉头,叹了一声,把这两天上课的情况说了一遍,捎带着把前一阵的痛苦经历描述了一番,最后总结道,“看来,皇帝这个职业难度太大,还真是不适合我啊,你说,现在想改行还来不来得及?” 子玉仰天翻了个白眼,道,“晚了,你还是踏踏实实好好学吧,省得哪天被赶下台,我们都要跟着遭殃。”然后,转脸看着我,换上一幅谄媚的表情,“所以,好好干吧,最好也弄个什么什么之治的,没准我还能跟着混个流芳百世什么的,也不错。” 我歉疚地看了子玉一眼,道,“不是我打击你,这个你就别指望了,就冲你带我干的那点事,你要上了史书,一准儿也在j妄传里。” 话一出口,子玉哭笑不得,伸手给了我一暴栗。 闹完了,心情好了点,可是问题仍然没解决,我叹道,“其实能不能成为英君明主,我倒并不在意,但让卢先生失望,却叫我心中愧疚……对了,子玉,你这么厉害,帮帮我好不好,卢先生让我考虑的问题,我还一点想法都没有呢。” “真对不起,”子玉遗憾地看着我,道,“我是j臣,擅长的是帮主君钓美人,闲下来自己还要陪佳人,实在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时间帮你了,还请陛下另觅贤能吧。” “你……”这个子玉,什么时候也这么小肚鸡肠了,我正磨着牙想骂他两句,突然想起一个人来,“j臣?对了,我怎么把他忘了。” 子玉见我一脸兴奋,问道,“怎么了?” 我急急道,“你还记得那个周锡鸿吗?” 子玉展眉笑道,“你是说他?那倒是个人才,见闻广博,目光敏锐,见解精到,又老于世故,应该不是池中之物。” 我笑道,“你还漏说了一样,这个人啊,卑鄙无耻可是天下第一呢……”然后,将他整金锐的花招,和那日院中我们的谈话,都告诉了子玉,最后道,“你说说,一个人的脸皮怎么可以厚到这种程度!” 子玉哈哈一笑,道,“所以,陛下现在应该知道j臣是什么样子了吧?比起他,臣可是忠厚老实之至了。” 我一口茶水喷出来,道,“你忠厚老实?那我就是古今第一明君了……不过话说回来,那小子还真有点本事,昨天卢先生问我对朔州皮甲一事的意见,我没好好准备过,顺口就把周锡鸿说的搬了上来,结果却意外得到了先生的夸奖,说我对事情剖析透彻,处置得当,后续安排条理清晰,整件事处理得很完美,还说就按我的方法来办了……这还是第一次呢。”这可能是这两天里,我唯一让卢先生满意的回答了吧,想到这儿,我不由又是暗叹一声。 子玉也有些惊讶,道,“哦,这么说来,他还真有两下子。我平日对朝政不太上心,他那天一说,我也就随便一听,只觉有理,却不知是否可行。不过,既然让卢衡认可了,那应该是不错,这个人,你倒真该留住。” 是该留住,就算只为每日的功课,也该留住,我在心中想,不过,“这个人对卢先生的看法我不同意,你说,他是真这么想,还是危言耸听,引起我注意的?” 子玉沉吟片刻,道,“其实,他的话也有道理,卢家如今的势力的确太大了些,卢衡再对你好,他也有他的立场,万一哪天你们有了矛盾,事情会很麻烦……不过,这个周锡鸿也的确有点夸张了,恐怕也有鼓动你对卢衡出手的意思。只是,这也很正常,有变化才有机会,所以,总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存在,这对陛下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让这些有本事却没得到相应地位的人,能看到希望,才好尽心竭力为陛下做事。” 我听得似懂非懂,但有一点很明白,“你是说,这个人还是可用的 “目前还不好说,不过陛下先和他接触接触总没坏处。” 没错,至少我的作业有着落了。 又解决了一件事,我心里轻松了点,脑子就忍不住转到了别的地方。 我抬起头来,吞吞吐吐地问道,“子玉,还有一件……嗯……你还记不记得……那天那个,那个……” 子玉笑咪咪地看着我,嗯,嗯地应着,就是不接口。死子玉,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却要装糊涂,我急了,大叫一声,“子玉!” 子玉哈哈笑了起来,道,“好了好了,我明白了。陛下是说,那天在醉红阁看到的,地字间的美人是吧?” “对对对,就是他,”我连忙应道,“怎么样子玉,是不是有消息了?” 子玉看着我笑,道,“有消息倒是有消息,但不是好消息。” 我皱眉道,“什么意思?” 子玉收了笑容,道,“意思就是,这个人你还是别想了,就当没见过,忘了最好。” 我不甘道,“为什么?” 子玉正色道,“因为这个人你惹不起……你可知他是谁?” “谁?” “他就是玄冥教现任教主玄瑾。” “什么,他就是那个据说武功天下第一的玄瑾?” “就是他,武功是不是天下第一我不敢说,但总出不了前三。” 真的是他,我的确没想到。不过,回想那日看到的人,素衣乌发,雪肤黑眸,就那么随随便便往窗前一立,皎洁如秋月,孤冷如雪峰,周围一切似乎瞬间都失了颜色……这样神仙般的人物,如果是玄瑾的话,也不奇怪。 我呆了一会,突然道,“也不是完全没希望吧?不管怎样,玄冥教都是朝廷创建的,我也算名义上的老板,他总不会一点面子都不给吧?我的要求也不多,能常见见就行了。” 子玉笑道,“如果他肯给你面子,你就不会是第一次见到他了。” 我蔫儿了,这倒是真的。 玄冥教当初是由第二任燕王慕容毓创立,为了收服江湖势力以为己用。在太宗平定天下时,玄冥教起了很大的作用。大燕建立之后,玄冥教主要代朝廷监控掌理江湖势力,手中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教主地位甚至还高于很多封疆大吏。玄冥教对朝廷纷争的态度都是超然事外,绝不参与,除非出现会危害大燕社稷根基的事,否则不会服从任何一派势力。不过,按理说,我这个皇帝,应该有权使用玄冥教的力量,但自从我登基,收到一封署名玄瑾的贺表之后,就再没消息了,没办法,谁让我只是一个空架子呢,怨不得人家懒得理我。 想到这儿,我有点沮丧,算了,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抬头看看天,天已擦黑,我想起前天周锡鸿说今天会在醉红阁等我,还是去看看,把作业解决掉比较重要。 于是,我起身向子玉告辞,子玉拍拍我的肩道,“这一个月我不在宫中,你万事小心……最好少捅点漏子,别我回来,一堆烂摊子等着我就好。” 听到前半句,我很感动,听到后半句,感动就烟消云散了,我白子玉一眼,走了。 来到醉红阁,才发现周锡鸿早就等了半天了,不过,他见到我却并无意外之色。我倒有点不好意思,那天那样损他,今天又巴巴地自己过来了,好像有点丢面子,于是道,“你别以为我是来找你的,我只是来喝点酒。” 周锡鸿微微一笑,小声道,“臣知道,臣只请主子给臣一个机会服侍主子喝酒,可好?” 这话说的,我笑道,“你可知道,在这里说服侍人喝酒,是什么意思,嗯?”说着,我飞快地伸手在他下颌上刮了一下。 没想到这小子一点也不害羞,反而冲我抛了个媚眼,道,“主子说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了。”声音又娇又嗲,听得我鸡皮疙瘩落满地。 忘了这小子没脸没皮的性子,竟想要逗弄他,失败。 找了个安静的房间,让老李他们在隔壁歇着,我说要考考他,就把这两天卢先生问我的问题都倒给了他。他倒也真不含糊,问他什么,都像准备过一样,胸有成竹,侃侃而谈,我则在一旁装深沉,挑毛病,实则在心中暗记。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又是月至中天,答完我最后一个问题,他略停了一下,微笑道,“陛下可还满意?” 我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满不满意,还要明天见了卢先生才知道。然后,站起身,道,“天晚了,我该回去了。” 他起身相送,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我叫上老李,转就要走,他终于没忍住,道,“李公子,明天你还来吗?” 我一回头,见他倚门而立的样子,不由笑了,道,“怎么,才一晚上,小周就舍不得本大爷了?” 闻言,他神情立刻一变,真挂上了一幅娇羞妩媚的大姑娘样,还伸出手来,翘着小指捂住了脸颊,掐着嗓子道,“李大爷真讨厌,欺负人家,人家不干了!” 我被逗得哈哈大笑,上气不接下气道,“你这个妖精,好了,明天我还回来,好好等着我吧。” “是,”他应了一声,还装模作样地敛襟一礼,站起身,却又迟疑道,“不过,李大爷,咱明天能换个地方吗?” “噢?”我有些奇怪,“为什么?” 周锡鸿苦笑一下,道,“小女子囊中羞涩,这个地方……” 我立刻明白了,醉红阁的姑娘是一流的,酒菜是一流的,当然价格也是一流的,他一个不得志的六品小官,要天天来的确是吃不消,于是笑道,“好,大爷心疼你,咱换个地方,你说在哪儿?” “那谢谢大爷了,”他叫得还真顺口,“明天小女子在这门口等您,再带您去如何?” “好!”说完,我转身要走,没想到他又叫住了我。 这一回,他终于收了玩笑之色,微一沉吟道,“李公子,小金的日子不太好过,如果可以的话,您能不能为他说话?” 我有些诧异,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一脸真诚。 这个人怎么转性了,会为别人着想了?我十分奇怪,但并未问出来,只点了点头。 他神色一松,又挂起了那副妖精样,娇笑道,“李大爷真是好人。” 我笑着摇摇头,转身离去。 路上,老李一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终于小声问道,“陛下,那人是谁啊?是不是有毛病啊?” 我笑道,“没错。 没错,他的确有病,这病就叫,利欲熏心,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33道歉 回到宫中,我心中忐忑起来,不知今晚是否能见到安信。 到了乾清宫,我直奔安信住处,路上遇到几个小太监,见到我都是一脸诧异,然后才慌忙行礼,也是,我从前很少来这边的。 见到安信房中亮着灯,我松了一口气,最怕就是不见人影,无处着力的感觉,还好。 敲了敲门,我屏息静立,只听门里安信的声音响起来,“谁啊。” 我咽了口吐沫,鼓足勇气道,“是我。” 门内一下子安静了,我一颗心怦怦直跳,仿佛等了一夜的感觉,门终于开了。 安信站在门口,静静看着我,然后,跪下行礼,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不知陛下深夜驾临,奴才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虽然已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安信这样疏远的态度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8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度,我仍感到呼吸一滞,勉强平复了情绪,我扶起他,道,“我可以进去吗?” 安信微顿,然后一侧身,道,“请。” 进入房中,我关上门,再也忍耐不住,诚恳道,“安信,对不起。” 安信看着我,半晌,笑笑,道,“陛下何出此言,是奴才忘了身份,对陛下不敬。难得陛下宽宏,不予计较,是奴才应该谢恩才是。”说着,竟又要往下跪。 我忙扶住了他,急急道,“安信,我当时气极了,口不择言,你大人有大量,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安信又是笑笑,道,“奴才不敢当,夜深了,陛下明日还要早朝,回去休息吧。” 看着安信仍是距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有些慌张,“安信,你别这样,我已经知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安信终于不笑了,淡淡道,“好,我原谅你,陛下可以走了吧?陛下不要睡觉,奴才还要睡觉。”说完,转身就往床边走。 看着安信离我越来越远,我心中升起了一种难言的恐惧,再也忍耐不住,扑上去,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安信,道“安信,安信,你别这样,别不理我,安信……”越说心中越是难过,终于落下泪来。 只觉怀中安信的身体挣了一下,我却抱得更紧,脸也贴到了他的背上。终于,他不再挣扎,半晌,轻叹一声,道,“好了,你放手吧。” “不放,你不肯原谅我,我就不放。” “……我原谅你” “你骗我。 安信长叹一声,道,“我没骗你,跟个傻子较劲,除非我傻了。” 听他说出这话,我心中大喜,放开手,转到安信面前,急急道,“你真的不生我的气了?” 安信点点头,伸手擦去我脸上的泪痕,轻声道,“都这么大人了,还掉眼泪。” 我高兴地握住他的手,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原谅我了呢,太好了,你知道,我一直当你是亲人,我……” 安信打断了我,淡淡道,“我知道,一直知道。” 我看他虽然原谅了我,可是神色总与平时有些不同,不禁问道,“安信,那你为什么这两天都不肯见我啊?” 安信轻笑一下道,“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要想清楚,现在没事了……回去睡吧。” 我有些不放心,追问道,“真的没事了?” 安信笑着摇了摇头,我这才一步一回头地往门口走去,安信就一直那样看着我,微微笑着。 离开安信的房间,我心中有些茫然,这就完了?安信原谅我了?我以为会很难呢!不过,原谅了就好,我踏实了,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次日早起,就见安信过来伺候,一切如常,我彻底放下了心。 早朝无话,下午课上,我心里有底,从容镇定,将卢先生的问题,一个一个回答了一遍。答毕,我一脸期待地看着卢先生。 卢先生似乎没料到,一夜没见,我竟把他的问题都解决了,好一阵没说出话来,只静静看着我,半晌,方才微微一笑道,“陛下,非常好。” 我松了口气,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得到先生的称赞,我就像吃了蜜糖一般,一直甜到心里,昨天耗得那么晚,来去那样辛苦都值得了。 卢先生也是笑笑,道,“陛下进步很快,臣很欣慰。 我呵呵地笑着,觉得脸上有点热,这样欺骗卢先生,我心中还是有些愧疚的。不过反过来想想,懂得吸纳别人的想法,也是一种进步,于是,又有些心安理得了,美滋滋地说道,“那还是因为先生您教得好啊。” 卢先生看着我,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主要还是因为陛下聪明勤奋……不过,陛下,最近是不是臣的课程有点重,我看您的气色不太好。”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早上匆忙起床,起床后又忙着看安信的脸色,哪有时间看自己的脸色啊。不过脸色不好也正常,最近事情比较多,心事重,又睡得晚,脸色会好才怪了。从早上到现在,都没人注意到,却是先生注意到了,先生还是关心我啊,我有些欣喜,又有些感动,刚想说我没事,让他放心,突然灵光一闪,改口道,“这个,不是先生的课程重,而是是学生太笨了,所以有时候会准备得晚一点。” 果然,卢先生微微皱了下眉头,道,“这样……是臣考虑不周,有些心急了,陛下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臣每天给您留的量可能是多了些……” 我心中暗喜,这就对了,把作业减点吧,减点吧。 只听卢先生又道,“既然这样,那臣以后就隔日来一次,让陛下可以慢慢消化,陛下您说如何?” 我一愣,我只是要作业少点,不是想卢先生来的次数少点,想到以后见面的时间少了一半,我立刻就想拒绝。话未出口,却又想到,如果隔天一课,没课的时候我就可以去找周锡鸿,把作业解决掉,不然每日都是半夜回宫,总归不妥,于是,话一出口,就变成了,“这样也好,先生事情多,天天在我这儿待这么久,回去又会忙得很晚了。” 闻言,卢先生点了点头,突然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风景出起神来。 我有些奇怪,也向外面看去。 这就是上次长谈时的水榭,我觉得这儿的环境要比书房那种正二八经的地方舒服得多,于是就选了这里上课。 此时和平常一样,水榭所有的门窗都开着,已近春末,窗外一片姹紫嫣红,似乎百花也知道春天即将离去,都在用自己最美的身姿,进行着最后的挽留,绽放出一片绚烂到绝望的华丽。 最近忙得要死,都没时间赏春,这春天竟然这么快就要过去了?意识到这一点,我也有点愣神,不知开春那会儿种下的虞美人怎么样了,竟一直没时间去看看。 正在走神,忽听先生的声音悠悠响了起来,“陛下,臣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陛下,就是在这个时节……” 我一愣,然后就笑了,道,“没错,先生还记得?” 卢先生回过头,脸上挂着一个淡淡的笑容,温柔地看着我,道,“当然记得……那时,臣刚刚受命为诸皇子讲课,心中十分紧张。第一次进宫到得太早,就在这附近徘徊,边转边研究,我的衣服是不是够整洁,我的帽子戴得正不正,我的讲稿准备得合不合适,会不会让大家喜欢,会不会准备得多了,或者少了,会不会讲到一半就到时间了,或者全讲完了,还剩好多时间,到时候怎么办……” 我听着听着,眼睛越瞪越大,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先生,想不到你也会紧张,可当时我真的没看出来啊。” 卢先生侧头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更大了,“陛下那时候忙着预习功课,哪有时间注意臣的情绪啊。” 听他这么说,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卢先生说话就是含蓄,我当然知道他那时看到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样子。 那天我刚拿到课本,望着满纸的天书,郁闷不已,大骂死去的老妈不负责任。卢衡招呼我的时候,我正盘腿坐在湖边,一手举着书,翻过来调过去地看着,一手抓个树棍,使劲敲打着岸上的石头,口中还在喃喃自语,“臭老妈,死老妈,臭老妈,死老妈……”正在这时,就听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殿下,请问有什么臣可以帮忙的吗。”我吓得手一松,树棍脱手而出,正打在一人的袍襟之上。一抬头,就见一名清雅的男子,站在我面前,冲着我微微笑着,笑容和徐如春风……当时,我的脸应该就和这时一样红吧。 想到这儿,我不自觉就笑了起来,道,“然后,先生就在这水榭之中,为我讲了第一次课……”说着,抬眼看看卢衡,他也看着我,眸光流转,神色柔和,整个人说不出的温煦动人,我心中不觉一醉…… 之后的课程,就在我晕晕乎乎地状态下进行了,结束了。 直到卢先生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我才有些清醒过来,突然想起一事,就完全清醒了。 我吩咐道,“朕今晚要去霞云阁,你们准备一下,别忘了跟安总管说一声。”说完,心中暗暗道了声抱歉。 对不起,我的西域美人,不管你愿不愿意,今天我必须要去见见你了。 34询问 一进霞云阁,见到跪在众人之前恭迎我的纪炎,我差点没笑出来 大燕沿袭北魏旧制,后宫之中也有男妃名位,也有品级,只没那么多称呼,都叫侍书而已。因此,自然也有专门的服饰,不过,因为本朝几位皇帝都不太好这口,所以,也没人在这方面多下功夫,侍书的服装只是将普通妃嫔的服装略作调整,改为男子款式而已。本朝也有过几位侍书,无一不是比女子还要美丽娇柔之人,所以,那样的衣服穿在他们身上,自然是十分合宜,将人衬托得更加妩媚。可是,设计这种服装的人,大概从没想过,慕容家后世会出现我这样的怪胎,喜欢男人就算了,竟还会喜欢如此男人的男人。 我将纪炎安置到霞云阁时,并未给他名份封号,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下面人就自动按照最低品级六品侍书的规制来安排,包括用品规格,饭菜标准,下人数量,月例发放等等,其中,当然也包括服装。 因为这次是事先通知,所以接驾形式是按照正式标准来的,他也必须穿着六品侍书的常礼服见驾,所以,我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纪炎高大结实的身体,被裹在柔软飘逸的天蓝色丝缎中,从领口到袍角,都是描金秀凤,腰间垂着长长的流苏,还挂着好几枚精致的玉佩。我叫他平身时,随着他的动作,衣裙轻扬,流苏飘荡,玉佩相击,叮当悦耳。头上未像普通男子一样梳髻,而是散披长发,前面到头顶的头发,由一条天蓝丝绦扎起,上面缀了数颗明珠,两鬓留下两绺头发,由蓝色细绳帮住,垂于脸庞,绳上也带明珠……蓝色的丝绦,柔润的明珠,柔媚飘逸的碎发,配上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古铜色的肌肤……这个,这个,还真不是一般的诡异啊。 我强忍着笑意,赶快进了门,又让人把宫门关了。纪炎这个样子,我看到就算了,若是让旁人见了,笑出来,他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呢。如今他的脸色就已经够差了,真不知他当时怎么肯穿上这套衣服的。 此时正值晚膳时间,进入大厅,酒菜早已备好。在主位坐下,让纪炎坐于下手,开始吃饭……有些话在饭桌上谈,可能会比较好。 我吃两口,就给他夹几筷子菜,他这回乖了,给什么接什么,接什么吃什么,只是一言不发。我尽量将注意力都放在菜上,不去看他的打扮,也是安静吃饭。 吃得差不多了,我停住了筷子,略一沉吟,道,“小纪啊,有件事想问问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纪炎放下碗筷,肃容道,“陛下请讲。” 我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当初你是怎么输给金锐那小子的?我怎么看你都比他明白得多啊。” 闻言,他猛然抬起了头,一双冒火的眼睛直直盯着我,我被吓了一跳,很久没见他这样的眼神,还真有点不习惯。看来,有些话题,在什么场合说,效果都是一样的啊。 我知道我的问题有些过分,戳人伤疤么。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问清楚,我要用金锐,当然对他的了解越多越好了,那次胜利,所有正式公文上的描述都平淡得不得了,仿佛整个过程只是出兵,打仗,胜利,就这么简单,完全不像我想象中的两方斗智斗勇,出尽计谋,几番曲折,历尽艰难,才终获胜利。因此,我一直有些不解,如果真这么简单,那早怎么都输了啊……这样的问题,我觉得还是问问当事人最清楚。 所以,虽然他的眼神有些吓人,我也没有退缩,只是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没其他意思,只是好奇而已。”然后,就用一双诚恳期待的眼睛,巴巴地望着他。 他盯着我看了半天,大概因为的确没看出我有什么嘲讽捉弄之意,所以,眼中怒火渐去,神色也慢慢平静下来,然后,轻笑一声,道,“十万人对六万人,正常状态下,陛下觉得哪个会赢呢?” 我一愣,迟疑道,“应该是十万人吧?” 他又是一笑,道,“这就是了,那么,陛下还要问什么吗?” 我眨了眨眼睛,就这样?比奏折上的还简单?怎么会这样。我不甘心地问道,“那原来为什么就不行,我们人也不少啊。” 他抿了抿唇,似乎在强忍着什么,淡淡道,“第一次,我利用了你们轻敌之心,诱使燕军深入大漠,利用大漠中的风沙,奇袭获胜。第二次,我待你们的大军进入沙漠后,利用小股骑兵扰敌,诱使你们分兵追击,各个击破……不过,这一次,金锐采取了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方法,使我这些计谋很难实施。同时,他在出兵前,做足了准备,对当地的气候,地形,路线等都十分清楚,使我方地利尽失……其实,大苑所凭不过一片沙海而已,燕军如果能够成功走出大漠,将大苑背后的引水渠切断,大苑孤城一座,根本是唾手可得。”说完,他抬头看看我,强笑道,“陛下,这样的解释,可够清楚?” 我努力不去看他有些发红的眼圈,狠下心来继续问道,“那你觉得金锐能赢,是因为他会用兵,还是运气好?” 他深吸口气,道,“都有吧,金锐行兵布阵中规中矩,稳重老练,是个将才,不过如果行事再灵活些,再多些经验,就更好了。” 我点点头,看来,小金还真是不错,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又问道,“你说都有,意思是小金还是有走运的地方,那又是什么呢?”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我,“这两年大苑和柔然交好,燕国一旦进犯,我们会向柔然求救。柔然三皇子驻守西疆,每次必会发兵袭扰燕境,使燕军不能全力进攻大苑。可惜此次正遇三皇子不在军中,主政的是大皇子一系,向来与三皇子不睦,不愿出兵,所以金锐才可以不慌不忙地横穿沙漠……” 听到这儿,我不由有些感慨,原来哪里都一样,柔然皇室中,也没有兄友弟恭一说啊。 不过,无论如何,小金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确认了这一点,我决定,这个让美人不快的话题,可以结束了。 我放下碗筷,看看外面,晚霞满天,有点儿早,不过,勉强也说得过去了,于是,很严肃地来了一句,“小纪啊,天色不早了,我们歇息吧。” 然后只听啪的一声,却是他手中筷子断为两截的声音。 我背上一凉,这个,美人的力气好像大了些,希望一会儿在床上,不要对着我的脖子也来这么一下子就好,于是,赶紧解释道,“你放心,我已经改过自新了,今天什么也不做,真的只是睡觉……”这话怎么还是这么别扭。 抬眼看看他,他只是低头不语,紧抿着唇,右手抓着那一幅断筷,手背上青筋迸现。 唉,我就知道他不信我会什么都不做,其实连我自己都有些不信。不过,试试吧。 我站起身,往后堂走去,他停了一下,终于还是站了起来,跟了过来。 进入内室,宫人们已知趣地退了出去,房中只剩我们两个。四周依然以我最爱的红色为主,仿佛刚刚的晚霞飞入了房中。于是,我一转身,就看到他一身天蓝,站在一片大红之中,别提多扎眼了。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拽拽他的衣服,道,“行了,赶紧脱了吧。这东西实在不衬你,明天我就跟他们说,以后不用你再穿侍书的行头,就普通的鲜卑男装最合适。 听到我的第一句话,他身上一僵,整个人就一动不动地,定在了原地,我怀疑我后面的话他根本没听见,只顾着做思想斗争了。 然后,大概是斗争完了,他开始脱衣服。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不擅长做这种细活,我眼看他解了半天,却连最外面的丝绦还没解开。 我扑嗤一笑,凑过去,伸手帮他,却碰到了他的手指,他像触电一般,猛地缩回了手,我又是一笑,抬眼看看他,却受了打击——这家伙,没事长这么高干嘛,几乎比我高了一头。 心中不爽,动作就粗鲁起来,劲使得猛了,这种轻柔的丝料哪经得起,只听嘶啦一声,丝结连着一大块衣襟被我扯了下来。我低头看看手中的碎缎,又抬头看看他敞开的胸口,再抬头,看看他一下子涨得通红的脸颊……我干笑了两声,这样的场景,好像不太好看,倒像,强犦,我的形象啊。 算了,已经这样了,我也不在乎了,伸手连扯带拽,几下剥光了他的衣服,他已经被我吓傻了,愣愣站在那儿让我为所欲为,直到只剩了一件贴身的中衣,他才反应过来,一下跳出一丈开外,紧紧抓着衣服,不让我再动。 不动就不动吧,我指了指床,不再理他,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却用余光看到,他踌躇了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走到了床边,磨磨蹭蹭上了床,又马上拉床被子盖住了自己。看到这儿,我不觉暗叹一声,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他越是这个样子,就越让人想欺负他,这分明是在考验我的意志力啊。 不可以,慕容淇,你刚刚说了要改过从善的,不可以。 一边想着,我一边已经脱光了衣服。 没事,我只是睡觉,真的只是睡觉。 我在心中解释着,飞快地跳上了床,钻到了他的被窝里。 他的身体又僵了,我不由好笑,侧过头,吻了吻他抿紧的双唇,然后缩进被中,紧紧贴上了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很温暖,又很结实,被这样的身体环在怀中的感觉一定很好,这么想着,我枕上了他的肩膀,拉起他的手臂,围住了我的腰,于是,我就在他的怀中了……感觉真的很好,他结实的肩臂,让人觉得很安全,温暖的体温,让人觉得很宁静,很放松,意外地,没有让我产生任何其他想法,这样的感觉,我很满意。 我抬眼看看他,微微一笑道,“如果不想让我做其他事情,那就这样抱紧我,不许松手啊!” 他看着我,眼中有意外,有疑惑,还有一些其他什么东西,我没看懂,不过,他真的很听话地抱紧了我,这就够了。 于是,我缩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嘟囔一句,“好累,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然后,几乎是立刻就进入了梦乡。 35推荐 次日一早,我是在他怀中醒来的,姿势都没变过,他的手臂仍是紧紧环着我。这家伙,还真听话,我倒没什么,他的肩臂一定都麻掉了吧。有点心疼,我轻轻从他怀里钻出来,抬眼看看他,他睡得很香,神情很放松,这回应该不是装的了。 我轻手轻脚下了床,刚想去招呼人,却听床上的他惊呼一声,同时手臂猛地一紧,一下睁开眼来。 我又凑了回去,只见他目光迷茫,仿佛还没完全从梦中醒来,过了好一会儿,目光才慢慢凝聚起来,当他的眼神扫到我脸上的时候,终于完全清醒过来,然后,蹙了蹙眉。 我扑到他身上,和他脸对脸,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梦到什么了,竟然被吓醒了?”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却转过了头,没理我,可我却发现他的耳朵有点红。难道是春梦?那也用不着吓一跳啊。 不管了,还有更重要的事。 我从他身上下来,然后掀开了被子。 感到被子离体而去,他一惊,立刻转回头,一把抢过被子,一脸戒备地看着我,红着脸道,“你要干嘛!” 我吓了一跳,然后马上就明白了,这家伙八成是误会了,我笑了,也不解释,反而凑过脸去,坏笑着低声道,“你说我要干嘛?现在是早上,对男人来说,这时候,会特别的想干什么呢?” 他将被子抓得更紧了,恶狠狠地盯着我,脸却红得要滴下血来。 看着他的样子,我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道,“逗你的,就算你想要,我还得上朝,也没这个功夫陪你了……快,把被子放开,我帮你捏捏肩,被我压了一晚上,都麻了吧?” 他的表情,一下子又羞又怒,一幅恨不得吃了我的样子,不过,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我伸手过去,开始为他揉捏肩膀和手臂。不是我自夸,我的按摩技术可是被我那个最好享受的老娘调教出来的,整个宫里,恐怕也没几个人比得上。看看他就知道了,本来我的手一放上去,他立刻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了。可是,没一会儿,我就让他完全放松下来,舒服得迷迷糊糊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我离开的时候,他仍然睡着,真是,天天无所事事,昨夜又睡这么早,怎么还能睡得着……唉,真是好命啊。 因为昨天睡得好,离开霞云阁的时候,我只觉神清气爽,心情也特别好,看来可以考虑一下,今晚要不要也在这里留宿。 正想着,忽听旁边的小福子叫道,“什么人,干什么的?” 我顺着小福子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拐角处人影一晃,听到小福子喝他,那个人吓得赶紧站住了,迟疑了一下,向这边走过来。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十分秀气,肤色白腻,眉目精致,身形单薄,却自有一种风流韵致。他身上穿的,也是一身天蓝色的六品侍书长衫,但穿出来的效果,和纪炎完全不同,整个人显得明丽剔透,娇媚可人……到是个不错的孩子,不是熟人,可是,给人的感觉却特别熟悉,到底是谁呢? 我正琢磨着,就见他畏畏缩缩走到近前,慌慌张张行了个礼,我让他平身,大概因为太紧张,他起来的时候,一下子绊在袍襟上,差点摔一跤,被小福子扶了一把,才稳住身体。他抬起头,有些紧张又有些讨好地向我一笑,本来清秀纯净的一张脸,却无端地被这个笑容带出几分妩媚诱惑之意……看了他这个笑容,我一下子想了起来,指着他叫了一声,“李棠!” 那孩子大概没想到我还记得他,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愣了一下,才点点头,同时又奉上一个娇媚的笑容。 原来是他,怪不得这么眼熟,看他的身形体态,样貌举止,分明就是从铜镜中看到的,朦朦胧胧的自己。 我当然记得他……那还是刚登基没多久,我遵从父皇遗命,召安德王延宗入京,官复原职。我母亲当初就是被安德王送进宫的,那会儿他还是左相,后来因为我舅舅的事,还有一些其他原因,他被迫辞职,回了封地,说起来,我们之间也算渊源颇深了。过了这么多年,安德王的手段还是老一套,还没上过朝,先送了两名美女和一对漂亮男孩进了宫,他倒是知道我男女不忌的性子,也算准备得很充分了。可惜,他千算万算,就没算到我的样子。 那会儿安德王等在偏殿,我进门,刚和他打了个照面,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当时我还有点奇怪,可往他身后扫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他身后身份明显的四个美人,其中一个特别眼熟,竟和我有六七分相似。怪不得安德王脸都白了,这要是心眼小点的,还不得认为他是有意嘲讽,我母亲又是那种身份,应该更是忌讳。不过,算他走运,碰上我这个心胸广阔之人,只是觉得有趣,却半点没生气,这才让他松了口气。 后来,我像遇到新鲜事似的,特别把那个男孩带回去让安信看,还一个劲问安信像不像。安信起初不理我,被我缠烦了,翻了个白眼道,“像,真是像,你要是眼睛再大点,鼻子再挺点,嘴巴再小点,皮肤再嫩点,就跟他一模一样了。”说完,就转身干活去了,留下我在原地狂郁闷。看看他,再看看镜子,怎么也不愿相信,我还没他漂亮,也不是什么绝色美人啊,只是有几分清秀罢了,我竟还不如他…… 然后,我给他在西宫安排个地方住下了,却再没见过他。和他上床是根本不可能的,那不就像和自己做一样吗。见到他又会想起安信的话,我何必自己找不痛快。所以,两年多了,我这才再次见到他。 不过,虽然这两年我没想起过他,但应该也没忘了他,否则那天在醉红阁不会一张口,就用了他的名字,怪不得那么顺口,当时也没想起来,这名字是有主的。 想到这儿,我不由笑了。人大了,心眼也大了,当初因为他比我漂亮而存的那点芥蒂,已经烟消云散,此时见到他,却有种说不出的亲切。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别紧张,你来这里是要找朕吗?还是……”我抬头看了看霞云阁的院门。 他的脸腾一下就红了,向院中瞟了一眼,就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我明白了,笑道,“你是来找纪炎的?” 他闻言,吃了一惊,惶张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见我神色和悦,才放下了心,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脸更红了。 宫中并未禁止侍书之间的正当交往,他实在不必如此紧张。看他现在的样子,难道,他心中竟是对纪炎…… 天,这小子能不能不要这么像我啊,容貌身形就算了,这会儿连喜好也一样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希望是我猜错了,试他一下,我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纪炎又高又大,肩宽胸膛结实,让人一看就觉得,被他搂在怀里,一定幸福得不得了,对不对?” 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原来你也这么想的惊喜之意。 我晕了,竟然是真的。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反应不对,脸也白了,声音也哆嗦了,结结巴巴道,“不是,我没那个意思,陛下,那个,那个……我只是来说说话,我没敢多想,真的没有……” 欲盖弥彰,看他这个样子,我反而乐了,安信,我还有一样和他不同,你可没说出来……我可没这小子这么缺心眼啊。 揉了他的头发,笑道,“好了,不用解释了,没关系……反正就算你想,他也不会……赶紧进去吧,他应该起了。” 他诧异地看我一眼,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好说话,终于放松下来,犹豫一下,行了个礼,转身进了院门。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看我,还附送了一个动人的笑容。 看着他妩媚的笑脸,我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脸,唉,看来以后还真不能多笑啊。 摇摇头,上朝去了。 下午没课,我无事可作,决定去醉红阁等周锡鸿。到的时候时间还早,原以为还要等很久他才会来,没想到,我刚一到醉红阁门口,就听不远处他的声音响了起来,“李公子?” 我回头一看,他就站在对面的茶馆之中,向我招着手,另一只手拿了本书,身前的桌上放了一壶茶,大概本来正在喝茶看书,见到我,就赶紧站起来招呼了。 我笑着走过去,调侃道,“这么早就等在这儿了?莫非小周真的恋上本公子我了?” 他神情一变,娇笑道,“李公子你真讨厌,明知故问。” 这个妖精,我笑着摇摇头,明知他是个什么东西,偏偏现在对他再也讨厌不起来了,这个人,还真是有一手啊。 然后,他带着我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小巷里,路上老李一直捅我,大概是有些信不过他,我只做不知。进了小巷,走到尽头,果然有一家小酒馆,他应该是熟客,老板一见他,二话没说就带我们穿过大堂,进了后院。绕过影壁,迎面一片翠竹,淡雅宜人,周围十分安静,只闻竹叶沙沙之声。想不到在这闹市之中,也有这样清幽的所在,也不知他是怎么找到的。 老板把我们带进院里一间厢房之中,周锡鸿随便点了几样酒菜,就打发他下去了,于是,我们又开始了问答游戏。 我的心情很好,这里环境也好,让我的状态更好了,理解特别快,没过多久,所有问题都解决了,我却还不想走,他应该是看出来了,又开始天南地北地聊,话题一个接着一个,倒是真没有让我觉得闷的时候。 不知不觉已是明月初升,正想着是不是该走了,又有些不舍,他却开口了,“公子,天色已晚,回去得迟了,到底不方便,不如我们改天再聊?”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结了帐,他送我出来,在路上,他又提起了小金,还道,“陛下,羽林卫统领一职由于没有合适人选,一直空着,臣以为金将军倒是颇为适合。他能力强,为人忠厚,对陛下又是忠心耿耿,将京畿重地的安全交到他手中,陛下也放心……” 我想了想,的确很合适,而且同为四品,既然此前已经确认了小金的能力,这事也不能总拖下去了,于是,我点了点头。 周锡鸿见我同意,展眉一笑,显见是真心高兴,看来他也并非真的无情,对小金总还有一两分真意的。而且,他这一笑,意态洒脱,倒还真有点魏晋名士风范……我对他的观感又改善了几分。 既然答应了,就要着手去做。 次日课上,我向卢先生提出了这个想法,只要他同意,问题就不大了。 卢先生听我说完,看了我一会儿,又低头沉思片刻,然后抬头道,“陛下所言甚是,臣自无疑义。” 我松了口气,他同意就好,事情已成了一半,明天朝上定下来,我也算对得起小金了。我很开心,赶紧送了个甜甜的笑容给先生。 先生也是笑笑,却站起身,走到窗边,半晌,轻声道,“看来,要下雨了……” 我看看外面,果然是起风了,远处乌云滚滚,向这边翻涌而来,不觉应道,“是啊,看来是场大雨呢。” 先生点点头,淡淡道,“这一场雨过后,不知园中这如许繁花,又能剩下多少呢?” 卢先生也会伤春悲秋?我有些诧异。不过,我现在心情好得很,实在很难产生共鸣,想不出什么说的,只好应了一声是。 那时候,我真的满心都是欢喜,和安信和好了,先生对我很好,作业有人做,晚上还有个舒服的怀抱等着我,小金的事也解决了……一切都那么完美。 那时的我,真的以为事情就是那么简单,再也想不到明天在朝堂上等着我的,会是怎样一种局面。后来我就想,如果我知道后面的事,那时的心情,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36意外 晚上果真是一场大雨。 次日一早,天已放晴,晴空碧透,空气润泽,分外宜人。 在这样的好天气里,心情自然格外舒畅,可惜,这样的好心情在进入大殿时,就少了一半。 卢先生竟没有来。 每日早朝,我一进大殿,第一眼就会看向右侧班首处,卢先生就站在那儿。我们的视线一对上,他会对我微微一笑,于是,我就会觉得心中分外踏实,再有什么,也不怕了。 可是今天,那个位置却空着。 我微微蹙了蹙眉,这时一个小太监走近前来,低声道,“陛下,卢相刚刚遣人告罪,说昨晚回宫时遇上大雨,着了风寒,半夜就发起烧来,今早烧还未退,因此告病一日。” 我一惊,心中担心,此刻却又不便细问,于是只点了点头。 百官行礼完毕,我坐上御座,这才发现,往常空着的左侧班首,竟然有人——安德王竟然来了。 我登基之后,安德王官复原职,位居左相,可是没过多久,他就生了一场大病。后来病虽好了,身体却一直不好,早朝十次能来一次就不错,朝中事务也很少过问,怎么今日竟来了? 我心中隐隐涌起一丝不安,今天是怎么了,往常不来的人来了,该来的人却没来。 尽力表现得若无其事,我和颜问道,“十七皇叔来了?近日身体可是大好了?” 安德王上前一步,拱手道,“有劳陛下动问,臣这两日倒是好了些。”说罢,却又猛咳两声,倒带得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 这老头,又胖了,我暗叹,看他往那儿一站,简直就像座肉山了,我瞧他这病,就是胖出来的。还好卢先生没来,否则两人并排一站,这形象也差太远了,慕容家的脸都要被丢光了。 心中这么想,口中却道,“如此就好,朕心甚慰。来人,给安德王殿下搬把椅子,若累着了,病势再反复就不好了。” 安德王自是一番推让,我自是坚持到底,最后,他终于坐下了,我却差点笑出来。 不知哪个小太监这么没眼色,拿了把带扶手的椅子过来,椅子又不大,以安德王的体形,要坐下去,可着实不易。费了半天劲,他终于坐了进去,肉却从扶手缝里挤了出来,恐怕一会儿要起来会更难 不过,看他这么一折腾,我的心情倒是轻松了一点。 然后,朝会就开始了。 几名大臣上前奏事,基本都是已定好的事情,拿到这里来,不过是走个过场,我只要点点头就行了。一件一件处理过去,并没有什么反常的事情,我心中不安渐渐消退,开始有些走神。 不知先生现在怎样……昨儿看天色,就是一场大雨,我该让先生留下的,那样他也不会淋了雨…… 正想着,忽然两个字钻到了我的耳中,让我一下子回过神来。 却是大理寺在禀告对朔州皮甲一事的审理结果。那件事情,基本是按我的方案——其实是周锡鸿的方案——处理的,兵部和工部都有人因此丢了乌纱,进了大理寺。此时审理已毕,整个经过也搞清楚了,判罚已下,事情算是基本结束。 听到这儿,我有些高兴,这是我处理的第一桩较为复杂的政务,终于还算顺利,看来我还是有点潜质的,呵呵。 又过了一会儿,看看没什么人上前了,我决定,该我了。 我清了清嗓子,四周一下子针落可闻,我正容道,“朕还有件事,要与众卿商议一下……羽林卫统领一职空悬已久,京畿防务无人主持,实是不妥,朕以为,人选应尽快确定……众卿可有什么想法吗?” 大概没人想到,我会突然提出这么一档事,众人面面相阙,一时无人做答。 这样最好,趁没人反应,我就定下来,省得横生枝节。眼见兵部尚书一张口,像是要说话的样子,我赶紧抢先道,“既然众卿并无人选,朕倒觉得一个人十分合适……新任虎威将军金锐勇猛善战,前日力破大苑,又立下偌大功勋,众卿以为这个人如何?” 我难得说次话,你们总会给点面子吧,今天卢衡又不在,一般人应该也没这个胆子,当面拆我的台吧? 谁料我心中念头还没转完,就见兵部尚书晋安出列,一拱手道,“陛下,臣以为金将军虽然是员猛将,但若让他担任这一职务,却似略有不妥。” 好,还真有给我拆台的,晋安是吧,我记住了。 心中不满,脸上却神色更和,我温颜道,“哦,晋尚书何出此言?” 晋安又是一躬身,道,“金将军虽然勇猛,但到底年轻,经验不足,为人又过于朴拙,恐怕现在还难以担当这样重要的职务。” 这个,虽然我不爱听,不过老头说的还有点道理,可我也不能让他说两句就放弃啊,那我的面子何在? 于是,我接道,“经验不足可以慢慢积累,如今形势平静,京师又地处大燕腹地,虽然羽林卫职责重要,但也并无什么大打仗要打,实在没必要非得找一位身经百战的来统帅吧……至于说金将军朴实,朕倒觉得,这是优点才对,这样的人才忠实可靠,难道爱卿觉得,把京师安全,交到一个油滑之人手中,才更放心吗?”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料他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9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不敢和我争辩。 晋安张了张嘴,果然没再吱声 可还没容我松口气,旁边兵部侍郎裴松又跳了出来,“陛下,臣也以为金锐不太合适。” 这回我懒得再装样,抬了抬下颏示意他接着说。 只听他道,“金锐虽善战,但识字不多,也未读过多少兵法战策,这样的粗人,恐他难负如此重任。” 金锐啊金锐,谁让你把上司们都得罪光了,现在一个两个都跳出来找你的麻烦,我在心中不禁暗骂那个傻小孩,真是让我头疼。 虽然如此,我也不愿就此放弃,于是皱了皱眉,接道,“裴爱卿,我们是选将军,又不是考秀才,难道非要出口成章的才能领兵吗?当初先祖慕容忠,半个汉字不识,一本兵书也没读过,不照样打下大燕百年基业,照你这么说,那高祖爷连领兵也不配了?” 这话说得重了,吓得裴松连忙跪下,叩头谢罪不已。 我没理他,看来太和软了也不行,冷着脸扫视一圈……或许虚张声势吓吓人会管点用。 事实证明,也没用。 我一圈还没扫完,就见吏部尚书宇文敬上前一步道,“陛下,臣也以为此事不妥……” 我没出声,使劲瞪着他,死老头,我用眼神杀死你。 可惜,人家连头也不抬的,躬身垂首,样子倒是恭谨,口气却是不容置疑,“别的姑且不论,金锐是汉人,只凭这一点,京师重地也不能交由他卫戍……套一句汉人的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的火开始往上冒了,好,这帽子套得够大,连民族矛盾都摆上来了,而且,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他倒不怕汉官跟他急。我往四周看看,没有一个汉人。这才想起来,太祖旧制,汉人为官不得高于四品,而平日议事,三品以下一般是没资格参加的,所以,小金也只在大捷回京之日才入了次殿,这真是…… 我强抑怒火道,“大燕建国数十载,汉人鲜卑混居已久,彼此分际已不明显,江北之地更是如此。如今宇文大人非要把这个拿来说,不免有些牵强,而且,传了出去,也会寒了汉人官民之心啊。” 我这话一出口,可是捅了马蜂窝。 宇文老头眼睛都瞪圆了,大声道,“陛下此言差异,我鲜卑乃草原苍狼之神与山林白虎之神的后裔,我们……” 天啊,要从神话传说讲起了,我彻底疯掉,再顾不得形象,支颐望着他,开始发呆。这老头是三朝元老,而宇文家祖则是鲜卑大族,从北魏就开始做官,一直到大燕,不知出了多少卿相,这个人可不比裴松,能让我随意喝斥。 当我快睡着的时候,他终于说完了,最后,还总结一句,“陛下,汉人鲜卑天渊之别,陛下不可不慎查之。” 靠,这话要是早几十年说还行,现在一个个说着汉话,读着汉书,开口子曰诗云,闭口孔孟之道,却还说什么天渊之别……原来,天地合的意思,就是这样吗? 然后,还没等我开口,又一个人站出来道,“陛下,宇文大人所言甚是,汉人可用,而不可倚靠,就如汉书,可看,而不可全信……” 说汉书可看,而不可全信,这倒没错,可是说汉人不可倚靠……如今,鲜卑贵族一个个都是田广地多,种地的可都是汉人,就是鲜卑寒族,也是免赋税的,若离了汉人,一个个还都不得饿死,军中也以汉兵居多,如今却说人家不可倚靠,这可不是吃碗面反碗底吗? 心中虽然不满,但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这是所有鲜卑亲贵的死|岤,一点就要出事的,刚刚倒是我的话冒失了,让人拿住了把柄。 我正想把话锋转过来,却见后面又有人开口道,“陛下,金锐之母,私德有亏,不贞之人,又怎会教育出尽忠之人呢?陛下,金锐不可信啊……”是礼部尚书,他还记得这档事呢。 我还没回答,那边又有一人说话了,“陛下……” 然后,是另一边……然后,还有……然后,又有…… 我耳畔只闻一声声的“陛下,不可……”,眼中只见一个个义正词严的面孔,心中的惊怒却越积越厚。 好啊,一个个都不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现在已经不是金锐能不能当统领的问题了,而是我这个皇帝的话,到底还有多少权威的问题,我气得太阳|岤突突跳个不停,手指直哆嗦。 不过,现在还不能发作,我尚未亲政,如果此时在朝堂之上发怒失态,一下子得罪这么多官员,与我日后行事十分不利。想到这儿,我勉力控制着怒火,一时连话也不敢说,生怕一开口,就会咆哮出来。 半晌略微平静下来,心思略转,却也不禁有些迟疑,有这么多人反对,难道,我真的错了? 正在这时,忽听一人说道,“诸位大人说的,都很有理,但下官以为,陛下说的,也很有道理……” 好,这还蹦出一和稀泥的。 放眼望去,却是柱国刘枋,只听他道,“臣以为,金锐虽是汉人,但已数次为大燕出生入死,足见忠心耿耿,这点实在毋庸置疑……” 他的话音未落,旁边礼部尚书就冷哼一声,道,“出生入死过就一定忠心耿耿吗?前朝尽多武将篡国之事,哪个不曾出生入死过。” 这边刘枋还未回答,前面中书舍人江怀恩却开口了,“那是因为天命已去,国主昏庸才让人有机可乘,难道大人的意思是,大燕天命将尽,陛下昏聩无能吗?” 这个大帽子扣得好,礼部尚书当时脸就白了,连称并无此意。 宇文老头闻言皱紧了眉,大声道,“江大人这么说就有些过分了,吴大人不过就事论事,并无讥刺本朝之意……” 左拾遗莫胥近前一步道,“臣相信吴大人确实并无此意……臣也同意宇文大人说的就事论事,那咱们就来讨论金锐是否有能力胜任统领之职,不用扯那么远,说到汉人鲜卑之分上来……” 宇文老头自然不干了,于是反唇相讥。 一来二去,朝堂之上渐渐吵成了一锅粥。 当有人开始帮我说话的时候,我有些惊讶,后来,有些高兴,再后来,却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殿上争论之人,渐渐分成了两派,一派反对我的,以宇文老头为首,一派支持我的,以中书舍人为首……两派越吵越欢,竟完全把我忘到了一边。 我却越看越是心惊,一个念头浮了上来,却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一定不是这样的,不会,不会……我只觉口中发干,脑中一阵阵晕眩,却仍在强自镇定,直到安德王开口的那一刻。 只听他道,“诸位大人且听本王一言……大燕建国已久,历代先帝英明仁厚,百姓安居乐业,汉人受我朝天恩泽被,大多数早已真心归服我朝……天下万民顺服,实不必再以族裔,作为判定忠诚与否的标准……” 他是为我说话的,听出了这一点,我却只觉心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安德王作为亲贵之首,往日最是注重族裔之别,今天为了金锐却说出这种话来,原因只有一个……我终于想明白了事情原委,一时间,只觉脑中晕眩,下面再说什么话,也是听而不闻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周锡鸿,枉我已经开始信任你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还有,先生……为什么…… 先生…… 心中思绪混乱奔腾,失望、懊恼、痛苦……种种情绪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下面还在说,我已觉得我再也受不了了,只想掀案而起,让他们都闭嘴……可是,不可以,不能那么做,不能……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反复跟自己说,慕容淇,现在不想这些,这是在大殿上,现在什么也不要想了,不要再想…… 终于,我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此时殿上争论已至尾声,最后,毫无悬念地,安德王以亲王之尊,左相之势,一锤定音,从此以后,小金就是羽林卫统领了。 我赢了,可是,我却是半丝喜悦也无,紧紧盯着刚刚帮了我的安德王,心中竟然全是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如你所愿? 安德王一抬头,撞上了我的眼神,却是谄媚地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37质问 散朝之后,我怒气冲冲离开大殿,回到寝宫,换过衣服,就直奔那日周锡鸿带我去的小酒馆。 果然,他已在上次的厢房中等我了。见我踹门进来,他并不惊讶,只微微一笑,道,“陛下来了……” 我回手甩上门,两步冲到他面前,低吼道,“你早知道会这样,对不对?” 他仍是淡淡笑着,看我一眼,却并不回答,反而拿起酒杯轻抿了一口。 我快要气晕了,抬手啪地一下打掉了他的杯子,叫道,“你让我推荐金锐当羽林卫统领,其实根本就是想制造我和卢衡的矛盾,对不对?” 他挑眉笑道,“陛下这么想?” 我深吸一口气,强抑怒火道,“你说羽林卫统领一职空悬,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其实不是没有人选,是有两个甚至更多人选,对不对?” 他哈哈一笑道,“陛下终于明白过来了。” 果然是这样,我只觉羞怒悔恨一齐涌了上来。羞是因为,又一次发现自己是个白痴,这么容易就被人计算了。怒是因为,才开始相信一个人,就被欺骗了。悔是因为,由于自己的愚蠢,使事情走到了这个地步。恨的原因就不用说了。 看着现在我恨不得吃了的人,我的声音都有点颤了,“你承认了?其实,这个职务一直是两派暗中争夺的热点吧,结果,我却突然放了个自己的人在上面,这让卢先生怎么想。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关键在于,当兵部尚书等人强烈反对的时候,不是别人,却是江怀恩,莫胥这几个家伙跳出来大力支持,这几个人是什么人,那是左相安德王的嫡系,朝中哪个不知道。这还不算,最后安德王竟还亲自上阵……如此一来,人人都会以为,我已和安德王达成了某种默契,要开始对付卢家了……这就是你的目的,挑拨我和卢衡的关系?” 听着我连珠炮似的指责,周锡鸿仍然只是微笑不语,等我说完了,才慢条斯理道,“错了,不是挑拨,是试验,为陛下试试卢家的忠心。” “什么?” “试试在卢家的利益和陛下的决定相违背时,卢家的选择,会是什么。” “你……” “陛下现在应该知道了吧,卢家,或者说是卢相,在这种情况下,会如何选择。哼哼,只是一个小小的统领之位,就惹得卢衡急红了眼,安排了多少人跳出来反对。” “不是卢先生,他生病了……” “不是卢衡支使的?这话说出来,陛下自己可信?若没有卢衡的布置,或者,至少是默许,可能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吗?至于说生病,陛下不觉得,这病来得太巧了些?” 我张了张嘴,脑中一片混乱,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半晌才勉强道,“如果卢先生不同意,他可以直接和我说,不必如此……” 周锡鸿侧头笑道,“然后呢?他说不同意,陛下会怎么想?纵使他拿出再多的理由,以他现在和陛下之间微妙的关系,陛下总不免会有受制于人的感觉。如果陛下被迫让步,心中不免对他心生怨恨。如果陛下不肯让步,两人僵持起来,撕破了脸,就再无退路……所以,现在陛下向他提出什么要求,他一定不会当面拒绝……可是,又不能真让陛下得了这个位置,如果是别的也就罢了,这个位置如此重要,容不得卢衡让步……所以,今日朝堂那一幕,就不可避免了。” “陛下虽然开始接触朝政,但到底经验还浅,朝廷中盘根错节的关系,未必看得那么清楚,两派之中,也就知道几个最活跃的人物,他再避了开去,陛下就很难看清个中奥妙。陛下此前很少参与政务,自然信心不足,面对这么多反对,势必犹豫退缩,很可能当场放弃。就算不会当时了结,也很难立时议定了,下来拖个十天半月,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这样一来,卢党的利益不受损害,和陛下的关系也没受影响,他这算盘打得还真响。” “而且,卢衡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陛下经验不足,第一次提出意见,就遇到这么强烈的反对,必然对自己产生怀疑,很容易就退缩。这样的事,一次两次发生得多了,陛下不免要质疑自己的能力,就会更加倚重他,同时,也把退让当成了习惯,而且,陛下威信必受影响,再说话就没人当真了……那时,虽然卢家明里还政于君,但对政局的实际控制权仍在手中,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说到这儿,他终于一顿,微微一笑,然后,抬头看了看我,道,“可惜,他们棋差一招,没想到我会事先和左相通了消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但没达到目的,反而让他的企图昭然若揭。而且,经此一事,陛下也知道卢家在朝中的势力有多大了……这一局,他们输。” 他的话,一根根像钢针扎到我心中,我想说,这不是真的,可是说不出口。其实这些我在朝上已经隐隐想到了,只是不愿细想,更不愿相信。但这一刻,一切都被他赤裸裸地揭开了。 我强辩道,“即使卢先生真这么做了,那也是因为你的挑拨……” 他打断我道,“就算是我挑拨,这么小的一件事,就让他放弃了忠诚,这忠诚也未免太脆弱了些。” “他只是在保护自己,他以为我安插人手是不信任他,所以反应才这么大……我会向他解释……我要跟他说清楚……我不是那个意思……只要打消他心中的疑虑……那样,那样就没事了……” “没事?怀疑就像野草,一把火烧净了,下点雨又会长出来……这次没事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我觉得脑子都要炸了,大吼一声道,“都是你,是你……你把猜疑种到了我们心里,我讨厌你……” 他却诧异地一挑眉,问道“陛下觉得,臣这次是撒了把草籽儿?臣还以为,臣只是送了场雨呢。” 我一下呆住了,那猜疑真是今天方才种下的吗?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不,不可以,那件事,不能想…… 我像在逃离什么似地,急急道,“你胡说,我们本来好好的,卢先生,他对我很好,很好,他还救过我的命呢……当初,我中了毒,昏迷不醒,他天天来看我。后来,前太子兴兵谋反,宫中失火,我被困火中,由于昏迷无法逃生,而火势太大,所有人都不敢进去救我,只有他,只有他二话不说,冲入火中,将我背了出来,为此,他左臂烧伤了一大片,至今疤痕尚存……”说着说着,想起当日情景,心中酸楚,眼睛不禁有些模糊了。 没想到,周锡鸿闻言,只是冷冷一笑,道,“哦?因为这件事,陛下就如此信他?” 我怒道,“怎么,这还不够?他为了救我,甚至不顾自身安危,难道你认为这也是假的?那火和他身上的伤可不是假的。” “臣并没有说那是假的,只是说,即使是真的,也不能证明什么。” “怎么会?” “那件事只能说明,卢衡将陛下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这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陛下可不要忘了,对一个人来说,比自己生命重要的东西,可不一定只有一样。” 我脑中嗡地一下,再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陛下是不是有这份自信,无论和什么相比,对卢衡来说,最重要的都会是陛下?” 我像被针扎了一样,嘴唇颤抖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锡鸿又笑了,道,“所以,陛下还是应该早点看清这一切才对。 “不,不要……”我情不自禁地捂住了朵,可周锡鸿的话仍是清清楚楚地穿了进来。 “陛下不听不看,难道事情就不存在?臣从来不知道,陛下竟是如此懦弱的人。” “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不要臣管,那陛下准备如何应对呢?” “我,我回去就把任命撤销,这样卢先生就不会误会了。” “这就是陛下的选择?一味退让,退到何处是尽头。” “我不管,总之我不能因为这件事,让卢先生和我生了隔阂。” “好,陛下尽可以收回成命,可陛下有没有想过,小金会是什么处境?如今两方都把他当作了陛下的人,陛下却要对他放手了,弃子的结局会是怎样,陛下不会不知道吧。” “你!都是你,你利用小金,才让他陷入到这样一种境况,你……” “没错,臣是在利用他,臣也不在乎他会怎样,那陛下呢,陛下也不在乎吗?” “你……” “就算陛下也不在乎,今天可以放弃小金,毕竟只是个数面之缘的朋友,那明天呢,明天又会是谁?陛下难道都可以放弃?……陛下,有些事情,是不能退让的。陛下就没想过,既然卢衡在乎陛下,为什么却一步不退呢?因为,卢衡不但是陛下的先生,也是卢家的家主,秦晋氏族的首领。他有他的责任,有他要保护的人,那陛下呢,陛下就没有陛下的责任,没有要保护的人?陛下一退再退,要置这一切于何地?陛下……” “住口,你不要再说了……你……你是个妖怪!”说完,我再也无法忍耐,夺路便逃。 38探病(上) 我狼狈不堪地逃离了酒馆,老李他们急急跟了上来,大概见我情况不太对,老李凑过来,试探地叫了一声,“陛下?” 我听而不闻,只是丧魂落魄,茫无目的地在街巷间穿行,心中一片纷乱。 不知走了多久,猛一抬头,却见一道朱漆大门,四周景物十分熟悉……我一下醒过神来,原来,不知不觉间我竟来到了卢府。 对,我怎么没想到,去问先生,他自然会告诉我,一切都是我多心,其实,什么事也没有,一切都和昨天一样,那么完美…… 想到这儿,我心中一下燃起了希望,两步走上台阶,就要往门里闯。 结果,自然是被人拦住了,我掏出随身玉牌,给管事的看了一眼。 那管事是个见过世面的,一看玉牌立时明白了我的身份,大惊之下慌忙跪倒,我摆摆手,“不必了……听说卢相病了,心中挂念,所以特来探望。”我强抑情绪,淡淡地说道。 管事的立刻就要叫人进去通禀,让相爷出来接驾,被我叫住,“不必麻烦,我是来探病的,这一折腾,让卢相再添了病,就不好了……你带我进去就是。” 管事的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听话地在前面带路,将我们引进了府中。 穿庭过户,直入后堂,终于,我站到了他的门前。 管事的提声叫了一句,“相爷,有……贵人来看您了。” 只听里面声音响起,“是哪位啊?先请到前厅用茶吧,待我换身衣服就过去。”是先生,只是声音略显低沉沙哑。 我再也无法忍耐,应了一声,“是我”,推门就进入了房中。 进了门,扑鼻就是一阵药香,抬眼望去,只见里间床上倚坐着一人,只着月白里衣,未束髻,墨黑的长发略显凌乱,随意披散在背后,脸色有些苍白……正是先生。 在我印象里,他从来都是衣冠楚楚,端严庄肃,我还从未见过他如此随意的模样,不禁一呆。 见到我,他也是略显诧异,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掀起被子,就要下地行礼。 我连忙几步抢过去,扶住了他,道,“先生不必多礼,莫再受了凉。”说着,扶他坐回床上,小心翼翼为他盖好了被子,然后,回头向门口的老李和管事的交代道,“我和相爷说会儿话,你们先去歇歇吧。” 老李他们应了一声,躬身行礼后,为我们关上了门。 我坐到床沿上,一抬眼,就见床头几上放着一个碗,里面还残留着一些药渍,又想起刚刚扶先生的时候,感觉他的体温似乎比正常略高……看来,先生的确是病了。意识到这点,我的心情好了一些,先生的病可不是装的,周锡鸿,至少这点你说错了。 正想着,却听先生问道,“陛下,您怎么来了,还是微服……这样很危险的,陛下实在有些冒失了。”说着,他微微蹙着眉,望着我,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关心。 我心中又轻松了点儿,不管怎样,先生还是关心我的,于是应道,“听说先生病了,十分担心,没想这么多,下次不会了……先生现在可好些了?” 他笑笑道,“昨夜有些烧,请大夫看过,只是风寒,服了药,现在已经好了很多。” 我点点头,道,“那就好。”说完,一时竟不知再说些什么。明明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此时却发现,我根本不知怎样把那些说出来。难道要我问他,先生,你是不是不希望小金做统领,如果是,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今天朝堂上那些人是不是你安排的,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理由真如周锡鸿说的那样?…… 我低着头,心中翻来覆去,只是沉默不语。 半晌,却听一声低叹,我抬眼望去,只见先生正认真地看着我,对我说道,“陛下,今日朝上之事,臣已经知道了……” 听他竟然主动提起了这件事,我立时紧张起来,只觉一颗心骤然开始怦怦乱跳,连话也忘了说,只是不错眼地盯着他。 只见他微一低头,停了一下,道,“这都是臣的错,昨日为陛下上课之后,又去拜谒了太后,离宫时天色已晚,今日又因病未去上朝,所以,未及将陛下的意思向其他大人说明,以至今日引起了这样的事……对不起,陛下。”说完,他抬起头,静静看着我,脸上满是歉意。 我看着他,一时有些迟疑。他的话让我对周锡鸿说的产生了动摇,如果今天这些人真是他安排的,那昨日他必然会急急回府布置一切,又怎会在宫中耽搁这么久,还淋了雨。而且,他的病是真的……或许是我太心急,毕竟像这样的事,总该和各部会知一声,他或许没想到我就这么贸然在朝上提了出来,所以,就像他说的,还未及向他人说明,才引起今天的争执……这样的推论也是合情合理,不过,如果是这样,那今天安德王的举动,必然会让他产生疑虑,被误解又被怀疑,会让他更加难受吧。 想到这儿,我连忙道,“先生,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思虑不周,行事又太过匆忙……不过,今天真的很奇怪,安德王竟来了,还大力支持小金,他平日最是反对重用汉人的,怎么突然转了性?真是有意思……”说着,我努力做出疑惑的样子。装傻我很擅长,如果可以让他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就会认为这件事不是我和安德王合谋的,而是安德王为挑拨我们的关系,自己凑上来的,这样就不会对我心存疑忌了。 他看着我,笑了笑,没说话,也不知是信了没信。 一时间,我们两个都没再开口,屋里一片难挨的死寂。 我只觉心中越来越烦躁,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说的是真话,却要像做贼一样,这么心虚,为什么,我们之间非要用这种方式说话?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想到这儿,我心中难过,又不禁有些委屈,抬头看看他,只见他没在看我,眼望地下,不知出神地想着什么,一时间,我只觉他虽然近在咫尺,却离我好远好远,竟是一阵心慌,不由叫了声,“先生!” 他抬眼看看我,目光无波无澜,看不出半分情绪,我更慌了,抬手抓住了他放在被上的双手,又叫了声,“先生!” 他本能地挣了一下,我攥得更紧,他也没再坚持,只是看了我一眼,轻叹一声,又低下了头。 那一声叹息中,却似包含了无穷无尽的东西,只是我听不出来,但仍是心中一酸,再难忍耐,放开他的手,一下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腰。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未躲未闪,任由我使劲抱着他的腰,整个上身都躲到了他怀里,和他贴得紧紧的。 一接触到温暖的体温,我的泪几乎立刻涌了上来,却被我死死忍住,挡在了睫毛后面。 他还是有点低烧,身上的温度比我要高些,感觉非常温暖,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这么冷呢? 好一会,他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陛下,臣的病未好,陛下还是不要这么近吧,小心过了病气。”说着,他伸手就来拉我的手。 他不要我了,这是我当时第一个感觉,我一下子抬起头,惊慌地看着他,叫道,“先生,先生,先生,……”似乎除了这两个字,就再说不出别的了,手上搂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他一样。 他看着我,神色复杂,半晌,又是一声轻叹,垂下眼帘,却不再让我放手了。 我放心了些,继续贴在他怀里吸取温暖,可是,不够,还是不够,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我们离得这样远,不行,要再近些,再近些…… 想着,我抬头道,“先生,我想和你说说话,我能上床来吗?”接着,不等他回答,我就踢掉了鞋,一下窜到床上,钻进了他的被中。 于是这一次,我整个人都缩到了他的怀中。 好一会儿,我没动,他也没动,然后,我只觉他的手迟疑地抬了起来,最后,轻轻搂住了我。 一瞬间,我心中酸甜苦辣百种滋味一起翻了上来,终于,泪水再也挡不住了,破堤涌出,滚滚而下,我侧过头,将脸藏到了他的胸口,泪水很快就打湿了他单薄的里衣,我只觉他的手臂微微抖了一下,然后,一下子紧紧搂住了我。 39探病(下) 我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可是,我心中的不安依然存在。各种念头控制不住地在心中翻滚……他说的,可是真的?我的话,他又能相信几成?…… 我们贴得这样近,可心中却有一堵墙横垣在那里……不,我不要这样,我相信,我要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是我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卢先生只是没料到我会这么快在朝上提出这件事,尚未来得及与各部商议,今日他是真的病了,所以才没来…… 正在我沉浸在忧郁和痛苦的感伤中不能自拔的时候,外面的一阵喧哗,彻底打破了这种悲情的氛围。 只听先是一阵纷乱的脚步,然后是啪啪的砸门声,可只响了两下,就哑然而止了,接下来是不知道什么声音的声音,最后是一声尖叫,尖利刺耳之极,我怀疑我的耳膜已经被穿破了,还没等我恢复过来,就听砰地一响,门被撞开了,一只猴子滚了进来。 接着,那只猴子一骨碌就爬了起来,蹭地窜回门口,啪啪两下关上门,咔啦一下上了拴……一番动作,迅速之极,看得我眼花缭乱。 没等我反应过来,只见那猴子一转身,蹭蹭两下就窜进了屋里,然后,腾一下蹦到了床上,然后,我们就面对面了,然后,两个人都傻了……没错,是两个人。 原来那竟不是猴子,而是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他不知在哪儿滚的,身上脸上又是泥又是土又是草,完全看不出本色儿了,只余一双眼睛,乌溜溜乱转,上上下下打量我个遍,然后,就是嗷地一嗓子,我被震得一个机灵,终于确定,刚刚那声穿破云霄的尖叫就是出自这一位了。 我被这一声尖叫震慑住了,傻傻看着他,搂着先生的手也松了,被这小猴子毫不费力地掰了开去,然后人也被他推到了一边,然后,眼睁睁看着他抢占了我刚刚的位置。 只见他钻到了先生怀中,同时还恶狠狠地瞪着我,嘴里也不停闲,大叫道,“走开,爹爹是我的,不许跟我抢……爹爹,爹爹,你偏心,你说我大了,不能再让你抱着睡了,可他比我还大,为什么你肯抱着他睡……”后面半句是对先生说的,一边说,一边还在先生怀里扭来扭去。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只猴子,竟然是先生的儿子? 这不可能,一定是我的耳朵已经被他震聋了,这是幻听,是幻听……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惶恐的声音,“对不起老爷,我,我没看看住,让少爷钻进去了……少爷,少爷快出来,老爷正在接待贵客,你不能进去打扰,少爷……” 我彻底晕了,原来,竟是真的…… 我张着嘴,看看他,再看看先生,完全不知如何反应了……你说卢衡好好一谦谦君子,怎么养出一活猴来。 我傻傻地看着先生,先生大概也刚回过神,竟难得一见地微微红了脸,对那孩子低斥道,“宝儿,不得无理,快下来……宝儿……”说着,就去拉那孩子的手,却哪里拉得动,那孩子根本就是块牛皮糖,贴上就掀不下来了,先生又不敢用力,一会儿竟急出一头汗来。 天,我还从没见过先生有这样狼狈的时候,平日即使再难处理的朝政,再难应付的人物,他也是一派从容自如,几曾露出过这种手足无措的样子啊……原来,这世上,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我忍,我忍,我忍……我终于忍不住了,指着那个活猴子,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先……先生,这……这是你儿子?真是……令郎真是,真是……活泼啊!哈哈哈……” 先生窘得耳廓都红了,那小猴子却是一昂头,鼻子都快翘到了天上,特自豪地道,“没错,我就是他儿子,他就是我爹,怎么,你有意见啊。” 我忍着笑道,“不……不敢……请教卢公子,今年贵庚啊?” 小猴子皱皱眉道,“你有什么企图?” 我一愣,企图?我有什么企图? 只见这小猴子盯着我,眼中充满了戒备,又问道,“你有姐姐吗?” 姐姐?我更奇怪了,他为什么会问这个?我是有两个异母姐姐,只是不太亲厚,于是我点了点头。 他眼中戒备更重,急急问道,“嫁了吗?” “啊?”我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了,什么意思啊? 那小猴子仰天翻个白眼,一脸不耐烦道,“我是说,她嫁人了吗?” “嫁了,”我本能地回答,心中疑惑,难道这小子在给自己物色媳妇,也太早了吧。 见他却是松了口气的样子,然后,又想起什么似地问道,“那你有妹妹吗?” 我已经不再试图理解他的用意了,只点了点头。 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嫁了吗?” 我摇摇头,我只有一个妹妹,才十二岁。 然后,只见这小子的神情一下紧张起来,把先生抱得更紧,狠狠瞪着我,道,“你死心吧,我爹爹是不会娶你妹妹的!” 我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明白了,忍不住放声大笑。 原来,先生虽年近三旬,但仍像从前一样受姑娘们的欢迎,大概总有来求亲的,每次都会和这小子套套近乎,他的年龄问题已不知多少次成为了这种人的开场白,所以,我一问他,他立刻把我划到了那种人之中。 我一边笑,一边看着先生,问道,“怎么样,先生,他说你不会娶我妹妹,我倒觉得很合适呢……” 先生一脸无奈,摇摇头道,“陛下……” 小猴子却急了,道,“爹爹,你不要听他的,看他长得这么丑,他妹妹一定更丑,我可不要一个丑八怪做我娘。” 我笑不出来了,死小孩,说我丑,你又漂亮到哪去,一只小猴子。 先生开口打圆场了,“好了宝儿,不要闹了,爹爹不会娶他妹妹,你先下来好吧?” 小猴子得意了,冲我做了个鬼脸,道,“丑八怪,没人要! 我怒,刚把眼睛瞪起来,念头一转,又笑了。 我身子一侧,伸出手,环住了先生的颈子,然后,整个人像没了骨头一样,靠在了先生身上,娇滴滴道,“彦之,你儿子说我没人要呢,人家不依了,你刚才抱住人家的时候,明明说要和人家一辈子在一起呢……”说着,还特恶心地抛了个媚眼给先生。 先生已完全陷入了呆滞状态,我趁机又对傻傻看着我的小猴子道,“宝儿,我妹妹的确不会嫁给你爹,因为,要嫁你爹的人是我,来,快叫声娘我听听。”臭小子,敢说我丑,看我气不死你。 先生终于明白过来了,哭笑不得地道,“陛下……” 小猴子也反应过来了,又是嗷地一声,一下朝我扑了过来,我躲,没躲开,被他一爪子抓在了颈侧,这叫一个疼,不由惊呼了一声……这小子,说上手就上手。 大概是听到了我的呼声,门外传来了老李的叫声,“陛下?” 我连忙道,“没事,没事,你们下去休息吧,我和小公子逗着玩呢。” 这边小猴子一击得手并不罢休,转身又向我扑来,却被先生连身子带手一把抱住。这下他更急了,在先生怀里挣扎不休,却死活挣不脱,气得两眼睛直冒火,死死瞪着我。 这回我可得意了,一边倚回了先生身上,双手又抱上了他的腰,一边眉一扬,轻蔑地看了小猴子一眼,小子,敢跟我斗,哼…… 这还不算,我又装作柔弱无助的样子,急急说道,“彦之,彦之,你儿子好凶啊,我好怕啊……我都快做他续母了,他却这么对我,真是不孝,我不干了,彦之,快,你说,你要他,还是要我?” 小猴子闻言,眼都红了,大吼一声道,“谁要你,爹,爹,快说你要我,你要我……” 我火上浇油道,“彦之怎么会要你这个疯猴子,当然是要我了,对吧,彦之,快说你要我……” “要我!” “要我!” 一时间,屋里乱作一团,先生快被我们弄疯了,我却几乎忍笑忍出内伤来。 先生终于被我们惹急了,沉声叫道,“陛下……宝儿……” 好吧,再闹下去,先生就真生气了,我不再说话,只冲小猴子吐了吐舌头,小子,看你下次还敢惹我。 小猴子也住了嘴,狠狠白我一眼,缩到先生身上,不再看我。 先生长出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们一大一小,都偎在先生身上,安静了下来。 这么一折腾,来时那种慌张绝望的情绪,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觉世界本来很简单,很纯粹,是我庸人自扰,白白惹了许多烦恼,真是可笑。 我抬头看看先生,只见他也在看着我,两人相视一笑,低头看看那小子,果然是孩子,玩得累了,这么会儿功夫已经睡了过去。 看着他无忧无虑的睡颜,我不禁有些羡慕,低声道,“先生很宠儿子吧,他可真幸福……” 先生低叹一声道,“我总怜他幼年丧母,凡事不忍苛责,真是宠坏了。” 我笑道,“没有啊,小孩子单纯任性,这是很正常的……只是和先生的性子差得远了点,开始可真是吓了我一跳。” 先生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他这性子也太简单了些,不过,好在我还能为他再遮两年风雨,就让他多快乐两年,随他去吧……只不知这会不会害了他……”说到这儿,先生望着小家伙静静出起神来。 我觉得自己被忽略了,有些委屈,在先生怀里蹭了两下,却发觉触感特别的细滑,这才注意到,经过刚刚的折腾,先生的里衣已有些松了,露出了胸口一片蜜色的肌肤,我的脸正贴在上面。 我当时鼻根一热,鼻血差点下来,于是,赶紧警告自己,慕容淇,不许胡思乱想,这可是先生,不许…… 可是真的很诱人啊,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10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诱人啊,从衣襟中,还可以隐隐看到挺立的小小红豆,我咕咚咽了口吐沫。 这个,我就小小地占个便宜,应该没事吧,先生正在发呆,不会知道的,别人就更不知道了,所以,应该没关系吧。 一边想着,我一边缓缓侧过了头,极小心极小心地把唇凑了过去,然后,迅速地轻吻了一下……得手,哈哈…… 我心满意足了,又在先生怀里蹭了两下,闭上眼睛,睡着了。 40思春 那天之后,一切似乎恢复了原状,又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先生歇了三天,病才好得差不多,重返朝堂,而我却开始像从前一样,三天两头地借病逃避上朝。 再没去见过周锡鸿,先生的课,我借口先生大病初愈,不宜操劳,也停掉了,后来就没再恢复,先生却也没有坚持。 如果说,我对朝政的兴趣,让先生不安了,那我不介意回到原来的生活中,更何况,原来的生活到底舒服得多,我也乐得有个借口重新逃回去。 那天的事,我没有告诉安信,他应该知道一些,不过并没提过,后来,只是在听到先生的课没了以后,微微挑了挑眉,却也没说什么,任由我又开始逍遥度日。 但是,这时的日子,似乎和从前有所不同,没人的时候,总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午夜梦回,常常有些心悸,也不知在怕些什么。 还有一样和从前不同了,那就是对先生的感觉。现在想起先生,酸甜苦辣诸般滋味都会一起涌上来……这也罢了,还有一样是让我最受不了的……我竟然对先生,有了,那种感觉…… 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原来我一直把先生当作师长、父兄一般看,敬爱倚赖,可是现在,面对他的时候,总会不自禁想起那天的情景……半敞的衣襟,蜜色的肌肤,娇艳的红豆,丝滑的触感,甜美的味道……天,不能再想了,我要疯了。 我知道我不是个好东西,可是如果连对先生都会生出满脑子龌龊念头,那也实在太过分了。 于是,我开始了艰难的斗争,努力让自己忘了那天那一幕,努力让自己看到先生的时候,不去幻想厚重密实的官服下面,会藏着多么诱人的锁骨,柔韧的腰肢,修长的四肢……这真是一场痛苦的斗争啊。 数日之后,我终于承认,我彻底失败。那些不洁的幻想,不但没在我的压制下消失,反而愈演愈烈。我越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就越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些,到最后,看不到先生的时候,也满脑子那种念头了。 我完了,我绝望地意识到这一点,不管我如何逃避,我对先生的感情,已经彻底变质……谁都好,可为什么是先生呢,这个最不可能的人。 这样的念头,冲淡了我心中原有的伤感和不安,让我沉浸在了另一种懊恼和忧郁之中……我简直和思春的杜丽娘有一拼了,唉。 那天下午,我就是怀着这样一种心情,来到了御花园,可惜已是初夏,晚了一点,不够应景。 御花园中,我是有一处秘密基地的,每当心情不好又不想见人的时候,就会躲到这里,那天我也是直奔那里。 那是在一座凉亭的房顶上,大家不要误会,我不会武功,潇洒地抱着酒坛一跃而上,那只是梦想,事实是,我要从旁边的一座假山上爬上去。为了我的形象,我先让服侍的人等在远处,才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结果,我却被吓了一跳,我的秘密基地上,竟然有人。 那个人也吓了一跳,身子一歪,险些掉下去,却被我眼疾手快地拉了回来,低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精装版,李棠公子。 我已经不再试图感叹我们有多相似了,只干脆地问了一句,“心情不好?” 他一下睁大了眼睛,点了点头。 我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掏出腰侧的酒囊,向他递过去。 他摇了摇头,从旁边拎起了一个小酒壶。 我乐了,不再劝他,坐到他旁边,开始小口小口地喝酒。 他呆呆看了我一会儿,终于,也坐了回去,继续喝酒。 我们就这样默默共饮着,一起望着下面生机勃勃的初夏繁景发呆。不过,这样的情况并没持续多久,他就醉了。看看他的小酒壶,我觉得我们的酒量应该差不多,之所以他会比我醉得早,主要因为他来得早些。 他喝完了那一壶酒,把酒壶往下一扔,就枕着手臂,仰躺下去,半晌,突然冒出一句话,“你说,我为什么偏偏喜欢上他?”于是我知道,他已经醉了。 可我却笑不出来,为什么他问的,恰巧正是我想问的?我更郁闷了,长长叹了口气,接口道,“没错,爱上不该爱的人,真是痛苦啊。” 那边也是一声叹息,“越想忘,越忘不了……” 我补充道,“越想逃,越逃不开……” “睁开眼睛,就忍不住向有他的方向望……” “闭上眼睛,仍能看到他每一分的美丽……” “天天想的都是他……” “夜夜梦的也是他……” “抛不下的冤家……” “还不清的孽帐……” “唉……”同时长叹了一声,我们互望一眼,交换了一个苦笑。 这时,我的酒也光了,便也躺了下来,轻声道,“你说,他喜不喜欢我?”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不喜欢我。” “你怎么知道,或许他只是没开口呢?” “我当然知道,我的感觉最准了,谁对我有意思,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察颜观色,可是我们这行的基本技能。” “噢?你这么厉害?”我来了兴趣,坐起来,凑过去道,“那你帮我看看,他对我有没有意思?” 他笑了,立时应道,“好啊,我没希望了,或许你运气比我好……” 我也笑了,又躺回去,迷迷糊糊就要睡着了……正在这时,忽听下面有人叫道,“陛下,陛下……卢相爷求见……” 我忽地精神了,抓住李棠的手,叫道,“太好了,他来了,你快帮我看看……” 他也来了兴致,连连答应,我们相互扶持着,急急忙忙爬了下来,下面的人看到我们的时候,都是一脸诧异,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后来一想就知道了,先不说我们是怎么下来的,单说我们在上面滚了半天,衣服定是又脏又皱,不知多邋遢。真是够丢人的,更丢人的是,我竟然就这样见了卢衡…… 那时,我知道我喝醉了,因为,我每一脚都像踩在棉花上,看到的景物,听到的声音,仿佛从远方晃晃悠悠地飘过来,飘到了脑子里,然后乱其八糟地堆成了一堆。我当时也恍恍惚惚想到,就这样去见他好像不太妥当,不过,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脑子里翻起来的其他东西,横七竖八压到了最下面。据小福子后来说的,他们也曾苦苦劝我让卢相等一等,好歹也醒醒酒再去见他,可是,无论说什么,我都是恍若不闻,还一个劲儿地朝他们傻笑——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结果,我就这个样子,晃晃悠悠地去见了卢衡,倒没忘一直紧紧抓着李棠的手,直到望见了卢衡才松手。 他们大概觉得我这样子走不到前殿,所以让先生等在了水榭中。我只记得一见到先生,兴奋得全身的血立时就涌到了脑中,当然顺便把酒也带了上去,所以,后面的事情,就真的记不清了。只模模糊糊知道先生好像要和我商量什么事,还隐约提到了朔州,可是,他怎么说的,我怎么回的,都记不得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都忘了,有些东西,偏偏牢牢地留在了脑海中,让我酒醒之后想忘也忘不了,心虚懊悔不已。那些东西包括——先生身上淡淡的松香味儿,手腕细滑的触感,手掌温暖的热度,结实的胸膛,有力的怀抱,还有,还有,味道鲜美的侧颈……么会有这种印象?那天我到底干了什么?这种疑问,让我酒醒之后好久都不敢见人,也不敢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事过境迁,偶尔不经意地问起来,才知道,原来,事情并没我想象的那么糟,在别人眼中,也完全没有造成我担心的那种误会……不过,那个时候的我,对这些早已不再介怀,只是挑眉笑笑,就抛到了一边…… 天啊,为什么会有这种印象?那天我到底干了什么?这种疑问,让我酒醒之后好久都不敢见人,也不敢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事过境迁,偶尔不经意地问起来,才知道,原来,事情并没我想象的那么糟,在别人眼中,也完全没有造成我担心的那种误会……不过,那个时候的我,对这些早已不再介怀,只是挑眉笑笑,就抛到了一边…… 当然,那天还有一些东西留在了记忆中,那就是李棠说的话……我不记得先生是怎么走的了,总之,他在我万分不舍的情况下走了,我十分沮丧,晃晃悠悠地也要离开,一回头,就见李棠呆呆看着我,我这才想起我把他带来,可是有重要目的的。于是,又提起了点精神,凑过去,小声问,“怎么样?他喜欢我吗?” 李棠仰起头,想了半天,才叹了口气道,“没看出来。” 我受了打击,垂头丧气道,“我就知道他不会喜欢我这个白痴的。” 李棠拍拍我的肩,安慰道,“不过别太担心,我也没看出来他不喜欢你,还有机会。” 我勉强点了点头。 只听他又道,“不过,有一点我是看出来了……” “什么?”我敷衍道。 “你是真喜欢他……” 我干笑两声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一点。” 他完全没听出来我话中的讽刺,反而谦辞道,“不客气”,然后,凑到我耳边,小声再小声地告诉我,“以后你可要注意了,就算再喜欢他,也千万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欲擒故纵,欲迎还拒才是正道……一对上他的眼睛,就笑得像个狐狸精,摆明了是在勾引他,这样你们以后在一起,他就吃定你了……” 后面的话我已经完全听不见了,整个人被狐狸精三个字刺激到石化,半晌才缓过来,颤声道,“狐狸精?我像狐狸精?” 他呵呵傻笑两声,道,“放心,别人看不出来,只当你是喝醉了,不过我可是见得多了,谁在耍狐媚,一眼就看出来了……你一见他就眉花眼笑,一站到他旁边,就一个劲往他身上贴,一靠到他怀里,就一副骨头都酥了的样子……这还不是耍狐媚?” “啊?”我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原来我不但是白痴,还是狐狸精?不过,我很快又活了过来,因为,我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会不会喜欢狐狸精?” 这回李棠微一思索,就笑了,“应该会吧,像他这种一本正经的假道学,骨子里都喜欢狐狸精……” 于是我放心了,我们两个面对面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然后的事,我就完全没印象了…… 那天过后,我想起这件事就羞愧不已,不过,好在没两天,我就再没精力,为这些犯愁了…… 41变生 我站在院中,阳光正好,春风和暖。旁边的棚架下,前阵子种下的豆角和茄子已经发了芽,嫩生生的枝叶在风中快乐地摇摆着,不远几只小鸡低着头,翻找倒霉的早起的虫子。忽然我的眼光扫到角落里,一个小小的黄|色影子一闪,偷偷摸摸地往这边溜过来……小呆,真当我看不到你吗?这只呆头鹅,别的不行,偷吃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越不让它吃的,它越感兴趣,自从这几棵菜苗露了头,就被它盯上了,一眼罩不到,它就要冲过去叼半片叶子走,害我被老妈骂……这回可不能让它得逞了。 这么想着,我就要赶过去轰它,可是突然发现,我竟抬不起脚,甚至连动一动都做不到。我急了,但无论我怎么使力,仍是一动不动。 这时,旁边的门一响,老妈的头探了出来,用和她那张娇美动人的小脸完全不同的大嗓门,凶巴巴地叫道,“死小子,又躲出来偷懒,快过来,你娘我累了,这个菜你炒。” 怠慢了谁,我也不敢怠慢了老妈,于是就想张嘴答应一句,赶紧过去,可是,却发现连口也张不开了,我急出一身汗,用焦急的眼神向老妈示意。 然而,我显然不是和她心有灵犀的那一个,老妈一点没发现我的异样,见我竟敢抗旨不遵,大怒,拎着锅铲就冲过来了,这下死定了,我吓得赶紧闭眼,可是,不会吧,竟连眼睛也闭不上了! 眼睁睁看着老妈气势汹汹要来拧我的耳朵,我绝望了……可就在这时,四周骤然黑了下来,一阵刺骨的寒风卷了过来。怎么回事,我惊讶地向天上看,却见一瞬间,漫天的鹅毛大雪飞舞而下……四月雪?不会吧,难道老天觉得我太冤,向我妈提个醒? 雪落到我脸上,立刻就化了,接着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本应冰凉清爽的雪水,怎么会这么粘稠而灼热烫人?我的心莫名地慌张起来,僵硬地转动着眼珠,然后,就看到一滴一滴红色的液体,从睫毛上滴落……血!竟然是血! 我想尖叫,却一个字也叫不出来,我想转过眼向母亲求救,可是,当我看到母亲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惊呆了……一把剑,从母亲的胸口透了出来。 “母亲!”我大叫,发出的声音却连自己也听不到。 我绝望之极,眼睁睁看着母亲的身子缓缓落下,轻得就像一片羽毛,然后,我看到一个人站在她后面。是他,应该就是他杀死了母亲!我努力看向他的脸,然后,惊呆了……是父皇,竟然是父皇! 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下的母亲,然后,转身就走。 “父皇,不要走,救救母亲,救救我!父皇!”我在心中大叫,可他根本听不到,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我绝望的放弃了,呆呆站在雪中,或是血中。雪越下越大,化成的血也越来越多,很快,我的身子就淹没在了血海之中。海面逐渐增高,已经到达了我的颈子。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我的头顶,他就站在血海之上,慢慢地俯下身来,看着我,那是一张熟悉的绝美的脸……是二哥! “救我!快救我!”我燃起了新的希望,在心中呐喊。 可是,他只是静静冷冷地看着我,毫无反应。 海面继续上升,淹没了我的嘴巴,鼻子,眼睛,头顶……我沉在血海之中,透过红色的海水,看到那张倾城的面孔逐渐模糊,最后,竟然变成了另一张脸……先生! “先生,救我,先生……”我已经感到了窒息的痛苦,可仍不肯放弃希望。 但是,先生的脸上,同样,也显出了那种木然的,冷冷的表情……我的心在往下沉。 接着,眼睁睁看着,先生的脸又开始变化,最后,竟然变成了,那个人! 那张脸,正用那时候的,轻蔑的,讥嘲的笑容看着我,然后,张开了嘴…… 不! 我一下醒了过来。 原来,竟然只是一个梦……我只觉全身都汗湿了,为什么会梦到这些,甚至会梦到那个人,我有多久不曾想起过他了…… 我使劲喘息着,只觉口干舌燥,想叫人拿点水来,这时却发现,我竟张不开口,怎么回事?我想睁眼,眼皮却有千斤重,又使劲动动四肢,可是,动不了,连一个小指也动不了……难道,我仍在噩梦之中? 不对,应该不是梦,我的神志很清醒,感觉也在。我清楚地知道,我是在寝宫的床上,甚至可以隐隐听到不远处的说话声,就是动不了。 对了,说话声,谁会在我的寝宫中说话? 我使劲去听,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出来了,是安信和子玉。不对啊,子玉应该还在闭门思过,怎么进宫了? 我惊奇之下,凝神静听,他们似乎在争执什么,声音越来越大,我终于听见了。 “安信,让我过去,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该告诉他。” “我说了,他睡得很香,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安信!” “好了,大半夜的,快去陪你的姑娘吧,别这儿扰人清梦了……” “安信,你知道对不对?” “什么?” “你知道今天晚上要发生什么,对不对?” “……”长久的沉默。 “你果然知道,所以才不让我见他,对不对?” “……没错,天意如此,我不能让他去坏了事!” “什么天意,根本是陷阱!他如果知道你这么骗他,一定很难过。” “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 “可是,等他明天知道那个人死了的时候,又会多伤心……你为什么就不肯替他想想!” 死?谁要死了?我心中一惊,身上再次使力,可是,仍然动不了,耳中只听安信的声音一下尖锐了起来。 “为他想?我还没有为他想?若不是怕有损他的声名,那两个人老早就死了……这回他们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为什么不成全他们!” “安信!” “够了,子玉!我不信,你真就这么高尚。那个人死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你什么意思!” “你明白我什么意思,看着他为那个人着迷,我就不信,你心中会好过?”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了,你瞒得过别人,还瞒得过我?你对他存了什么心思,我老早就看得透透的了……也真难为你还能没事人一样陪他胡闹……” “别再说了!” “好,这个我不说,不过,就算不为你自己,而是为他想,那个人也是死了的好,不是吗?” “……” “他糊涂,咱们不能陪着他一起糊涂,只要那个人活着,就始终是个威胁,还是趁早死了的干净!” “……” “好了,你也尽力了,特意跑来告诉他,已经对得起良心,对得起他了。是我不让你见他,这不是你的错,回去吧。” “安信……”子玉的声音里,明显有了犹豫。 “不用说了,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慕容澹必须要死!” 什么,他们说的是二哥?二哥要死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一瞬间,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猛然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我终于完全从噩梦中醒来了,虽然头痛欲裂,浑身上下沉得像灌了铅,可是,我终于能动了。 我使尽了力气,想翻身下床,却身不由己摔到了床下。 这一声大响,让外间的两个人立时住了口。很快,门一开,子玉飞身冲到了床边。见我倒在地上,一惊,立刻俯下身来搀起了我 我扶着他的手,急急问道,“怎么了,我二哥出了什么事? 子玉迟疑一下,还是说了,“慕容澹的残部,策划今天进宫营救他和王皇后。这件事不知怎么,被太后那边知道了,太后正愁没借口除了这两人,这回他们自己送了个这么好的借口,太后当然不会放过,早伏下了重兵,只等他们一出宫,就动手……” “什么,怎么会这样?”一时间,我只觉寒彻心肺。我立时想到当初跟先生说的,二哥不对劲,要他防备一点……可是,我没想到,二哥计划的是这个,而先生竟要借此机会,将二哥置于死地!不对,这一定不是先生的主意,应该是他告诉了太后,太后计划的。 想到这儿,我心中好过了一点,然后马上意识到,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于是我赶紧问子玉,“什么时候?” “四更,应该还有一个时辰。” 我毫不犹豫地道,“我要去阻止他们,子玉你能带我去吗?”我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子玉,努力不去想安信刚刚话中的意思。 子玉看看我,神色复杂,终于他笑了,道,“你以为我舍下美人,半夜进宫,只为给你报个信?”他一脸懒洋洋的笑意,又变回平时那个子玉了。 我松了口气,道,“好,我们现在就走……我身上没力气,还要烦劳你扶我一下了。” 子玉一笑道,“我的荣幸!”说着手上使力,扶我站起了身。 我只觉浑身绵软,不得不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但是,我仍然毫不犹豫地艰难地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见安信就站在阴影中,静静地看着我们,却没有阻止。 我也没有开口,没有停留,就那样,从他身边,走了过。 走出去两步,我忽然站住了身形,没有回头,淡淡道,“对了,安信,如果你下次再要给我下迷|药,麻烦换一种,这种会让我做噩梦,很容易就醒了,效果不好。”说完,我不再耽搁,径直离开了寝宫。 42赴援 走出寝宫,午夜清凉的风迎面吹来,让我的精神为之一振,身上酸软的感觉也轻了很多,可是,心中酸涩,却半点未少。 安信,竟会对我下药…… 想到这一点,心中像被针扎了一下,痛得几乎难以呼吸…… 安信,你的理由我很明白,也很理解,可是,为何心中依然如此难受? 安信,你知不知道,这个世上,我最信任的人,可能就是你了。我们认识了这么久,这么久,久到让我以为,对方的陪伴是天经地义,彼此的信任是理所应当,而这一切,会从很久很久的过去,持续到很远很远的未来,无须思考,毫无疑问,可是…… 想着,我只觉心中酸痛再难抑制,终于化为泪水,夺眶而出。 黑夜成为最好的屏障,让我的泪流得肆无忌惮。 我知道,没什么可生气的,可是心中依然委屈难当,我也知道,没什么可伤心的,可是心中疼痛却丝毫不减。 我明白,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不能再想这些,可是,却始终无法集中精神…… “陛下……”正在这时,子玉却开口了。 死子玉,存心让我好看,我现在哭得稀里哗啦,费尽力气才没哭出声,这要一开口,不就露馅了。 好在他没等我开口,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陛下,你猜猜,我是怎么知道他们的计划的?” 猜?我哪有那个心情,没理他。 他倒不气馁,自问自答了,“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让我查的那个大美人?” 大美人? “你是说玄瑾?”我有点兴趣了,脱口问道。还好声音没有太大的异常,他应该发现不了。 子玉笑道,“陛下记得倒清楚……没错,就是他……当时知道是他,我就有些奇怪。这些年,玄冥教为对付昊天盟,活动重心主要集中在江南。这两年昊天盟愈加猖獗,玄瑾更是坐镇江南,一刻不离了。当初陛下即位时,玄瑾也是以这个理由,未曾入京觐见。可是,这回他怎么又有空来京城了呢?到底是什么事,或是什么人,能劳动玄大教主的法驾呢?于是,我不禁又继续查了下去……” 我一下明白过来,“你是说,今天来救二哥的人,就是他?” 子玉又是一笑,道,“没错,陛下聪明!” 子玉夸我聪明呢!我心情好多了,可是,突然想到一件事,心里又有点不舒服,急急问道,“那他和我二哥又是什么关系,竟肯为他冒这样的风险?” 子玉犹豫了一下,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当初太子代先帝南巡的时候,两个人认识的,但也没听说后来有什么交往……或者玄瑾是打着奇货可居的主意吧。” 我皱了皱眉,觉得子玉的解释不太对。那天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我仍能感到,他是非常清高自傲,洁身自好之人,半点也不像追名逐利,要往政坛这个污水缸里跳的人。那又是为什么呢?我不自禁地开始想象,他和二哥站在一起时的样子……一个华美如旭日,一个清冷如秋月……倒真不是一般的配呢! 想到这儿,我心中十分的不是滋味,不禁轻轻冷哼了一声。 没想到声音这么小,都让子玉听到了,引得他哈哈大笑,道,“陛下又想到哪儿去了,你以为人人都如你这般吗?” 我急了,辩解道,“你别胡说,我什么也没想,我才不在乎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子玉强忍着笑道,“好好好,陛下不在乎,陛下没有打翻醋坛子。臣现在只问,陛下知道了这件事,是不是还要去管这档闲事啊?” 瞧子玉这话说的,好像这两个人真有什么关系一样,我怒道,“管,为什么不管。再怎么说,他总是我二哥,总亲过这个来路不明的朋友……”这话说得,怎么这么心虚啊。而且,倒坐实了我在吃醋一样。赶紧岔开话题,“对了子玉,我们现在往哪去啊?”话一出口,才发现我还真是够糊涂,只想阻止这件事,根本没想过怎么阻止,真是,还好有子玉在。 只听子玉道,“最好我们能赶在他们行动之前阻止,这样就不用直接和太后发生冲突……时间应该还来得及,我们去明晖宫找慕容澹,他应该有办法通知玄瑾取消计划。” 听他这么说,我踏实了很多,不用和卢家正面冲突,当然最好。 可是,当我来到明晖宫的时候,我就明白,天从人愿,这种情况,是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 管事的告诉我,半个时辰前,冷宫来人,说王氏病危,公子马上就过去了。 我当时就怒了,骂道,“他说要去,你们就让他去啊?怎么也不向朕通报一声?” 管事的当时就吓得跪下了,结结巴巴道,“那个,陛下上次说,公子以后再要去冷宫,不用请示,带上人就可以了。” 我,我都不知该说什么了,为什么到头来,竟是我的不对?让我发脾气都没理由……我怒瞪着管事,你个奴才,把我噎得说不出话,很过瘾是不是? 正在这时,忽听北门那边一阵喧哗,还有人大声喊着,“抓刺客,抓刺客!” 我心里格楞一声,暗道,完了,看来已经晚了。 急急忙忙就和子玉往北门跑,无奈身上药性没退净,干着急,就是跑不快,没办法,只好让子玉带着我,用轻功飞过去了。 御风而行,很过瘾是不是?刚认识子玉那会儿,我也这么想,可惜试过之后,就知道,那只是想像。事实是,过瘾的只是子玉,我被他夹在胳膊下,只觉风扫得脸颊生痛。看看下面,是数丈高的地面,摔下去就死定了,看看旁边,是飞掠而过的树枝,划一下就破相了,真是可怕啊,吓得我一直紧紧抓着子玉的衣襟……我就知道,这项运动不适合我,如果不是今天十万火急的情况,我绝对不会选择这种交通方式。 胡思乱想间,已经看到了北门,那边在无数火把的照耀下,亮如白昼,只见黑压压一片人头围着,中间正打得热闹。 子玉在一个房顶上落了下来,扶我站好,我们一起向那边望去。 只见最外面密密麻麻不知围了多少侍卫,一个个刀剑出鞘,凝神以待。最里面是茹姐姐扶着王皇后,神情专注地看着战局。中间是十几名黑衣蒙面人,正在和周围的侍卫拼死搏斗,虽然我不会武功,但仍看得出这十几个人,个个都是高手,以寡敌众,竟能让周围这么多侍卫一步也前进不得。 不过,这所有人中间,最显眼的还是两个人。 一个自然是二哥。他也是一身黑衣,只是没蒙面,身手竟然不错。虽在重围之中,依然是身形潇洒,意态从容,一柄长剑如游龙戏水,挥洒自如,配上他那张漂亮的不像话的脸,真称得上是美人如玉剑如虹了。 另一个,自然就是玄大教主了。真可惜,他也穿着黑衣,蒙着面,不过,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他了。实在是他修长曼妙的身形和周遭冷冽的氛围太过让人难忘,而且,他的武功,连我都能看出来,和在场的人,绝对不是一个级别的。我根本看不出他是怎么出手的,前面已经倒了一大片了,这么多人,没人能接上他几招的。如果他是只身一人,那么在这里三进三出也不是什么难事,只可惜,后面还有那么多同伴,更有两个不会武功的女人……不过,即便如此,在他势如破竹的攻击下,包围圈不但没能缩小,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可是,不管他武功再高,敌人太多,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我开始着急,想冲上去让他们放人,但也知道,那只能想想,且不说这个时候会不会有人听我的,就是听了我的,让人走了,明天见了太后,我又该如何交代。 我急得团团转,却又想不出对策,眼见那边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 众侍卫见在玄瑾手中讨不了好,有意将他拖入人群,而几个好手却骤然向二哥猛攻。 一时间,二哥那边险象环生,我眼见他一招挡得慢了些,左臂和右肩上就各挨了一刀一剑。 我瞧着这叫心痛啊,倒像砍在了自己身上……想着他那一身完美无瑕、雪也似的肌肤,花了我多少灵丹妙药才调养出来的,这回还不得落了疤……天,我不是想说这个,我在乎的可不是这个,我,我,我真的只是兄弟情深……靠,这话说了连我自己都不信…… 那边玄瑾也发现了后面形势不对,可这回围住他尽是高手,他被拖住,一时竟也不得脱身。 眼见二哥身上又挨了两刀,我急得直跳脚。 这时却听子玉道,“情况不对……” 我赶紧应道,“是啊是啊,情况非常不对……二哥已经挨了好几下了,这可怎么办?” 子玉蹙眉道,“我是说玄瑾那边的形势不对……以他的功力,要收拾这几个人,应该不会这么费劲才是……” 我接口道,“就算是个神仙,打这么久也该累了。” 子玉摇头道,“不对,看他的样子,不像体力不支,倒象内力不济……难道他受了内伤,或是中了毒?” 正说着,却见那边形势又有了变化。玄瑾大概见我二哥那边情况紧急,回身就向后面几个敌人一轮猛攻,当时就有两个了了帐,他借机飞身而起,向二哥那边冲过去。不料半途有人也一跃迎上,和他在空中交上了手。那人掌中夹剑向玄瑾攻了过去,玄瑾避过剑锋,抬手和他对了一掌。 我正等着看那人被他一掌震飞呢,却见飞出去的竟是玄瑾。只见他在半空中身形飘摇,倒似受了重伤,我不觉大惊。 “好!”这时却听子玉在旁边叫了声好,我不由十分生气,狠狠瞪了他一眼,被他看到,他一笑,指了指下面。 我回头一看,却见玄瑾在半空中的身形骤然一变,以极快的速度向下面一人冲了过去。我仔细一看,那人我认识,正是大内侍卫统领卢谦,看来正是他在这边指挥,原来玄瑾真正的目标是他。 只听子玉赞道,“好一招声东击西,围魏救赵!” 那边卢谦显然也没料到这一招,慌了神,想躲,可四面都是人,又能躲到哪里去,玄瑾速度之快,又岂容他躲。眼见玄瑾一剑刺到,他刚抽出剑,勉强挡了一招,却哪里当得住玄瑾雷霆一击,当时长剑脱手飞出。玄瑾一招得手,紧接着左手一掌,就向卢谦胸口拍去,卢谦身手挡隔,玄瑾手腕一翻,化掌为爪,一把擒住了他的脉门,接着,身形一转,闪到了卢谦身后,右手一抬,眼看剑就要架到了卢谦的脖子上,如果这要成了,卢谦就彻底变了俎上肉,整个局势真会被玄瑾逆转过来了,可是,就在这时,一把剑从旁边递了过来,挡住了玄瑾的剑势,同时左手完全不顾卢谦安危,直取玄瑾心口。 逼不得已,玄瑾只好放开了卢谦,侧身和那人斗了起来。 那人应该也是超级高手,竟能和玄瑾兜了个旗鼓相当,两人速度都是极快,只见两团银影闪烁不定,真是好看啊。 子玉奇道,“这个人不是内禁卫的,不知是谁,武功竟这么好……而且,路数和玄瑾十分相似……” 那两人大概觉得下面人多太挤,不约而同一跃而起,上了附近的殿顶……这倒是方便了我,正在我们对面,连低头也不用了,而且,我们正在他们的下风位置,连他们低声的说话都能听得见。 只听那人对玄瑾说,“师兄,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平日我的功力自然不如你,可你如今中了蚀心散之毒,内力连平时的五成都没有吧?何必强自支撑,再打下去,毒入肺腑就不好办了。” 玄瑾却并不说话,只是一瞬间剑上的光华爆增了一倍。 那人一时被逼得连退数步,却并不慌张,反而轻笑几声,道,“何必呢,师兄,为了一个倒了台的太子,数面之缘的朋友,犯不上吧?玄冥教严禁涉足宫廷斗争,你这么意气用事,可不是个合格的教主啊” 这回玄瑾终于开了口,声音清冷剔透,一如其人,只听他道,“不错,我的确不配做教主,可是,你以为你就配吗?连同门师兄都出卖,你这种人,即使我死了,这个教主之位,也不会是你的!” 这话可能是戳到了那人的痛楚,只听他冷哼一声,攻势骤急。 这边正打得激烈,下面忽然一阵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我不由向下一看,却是一惊。 只见不知何时,包围着二哥他们的侍卫,大多都远远退了开去,一队队弓箭手占据了他们的位置,站定之后,各个都是弓上弦,蓄势待发了。 我傻了,再看二哥那儿,黑衣人已经只剩三名了,二哥早已全身是伤,如果不是那几个黑衣人拚死保护,恐怕性命早没了。 这时,围住他们的剩下几个侍卫猛攻几招,然后一闪身,退出了战圈,弓箭手迅速上前,终于形成了合围之势。 一时间,下面数千只箭齐齐对准了二哥他们六人。 然后,只听卢谦开口道,“澹庶人,当初你图谋不轨,先帝仁厚,留你性命,你却死性不改,如今又招引刺客入宫行刺,真是大逆不道之致。可惜,天佑吾皇,让你事机败露,今日你是再难逃脱了,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吧,或许陛下还能顾念手足之情,再放你一次。否则,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我急得要死,脑袋上汗都下来了,此时听到这些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卢谦,能不能不要这么虚伪,明明是想置人死地,还要劝降,都给人安上了刺王杀驾的罪名,降了也是死,谁会这么傻……摆姿态也别摆得这么假好不好。 果然,二哥只是冷哼一声,理都没理他,倒是对面的玄瑾看到这种情况,一分神,躲得晚了点,被他师弟一剑带去了面罩,露出了清雅绝俗的一张脸,却见他口角带血,衬在他冷玉色的肌肤上,分外明显,只不知是刚受了内伤还是毒性发作。 我正为玄瑾担心,却听下面卢谦道,“既然这样,就不要怪下官无情了,准备,放箭……” 43相救 千钧一发之际,我再顾不得许多,大喝一声,“稍等!”人命关天,就算明天要被太后骂,被先生怪,也没办法了。 下面众人正等着卢谦发布命令,所以一片安静,虽然我没有内力,但声音也清清楚楚传了过去,一时间,所有人都向上看过来。 被几千双眼睛同时盯着的滋味并不好受,特别是在那一刻,你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站在房顶,而且,只穿着贴身里衣的时候……来时匆忙,根本不及穿衣,天气已然不冷,我心中有事,竟一直没想到这点,直到发现看过来的目光中,大多带着惊诧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天,几千号人啊,这回脸可丢大了。 卢谦看到我的时候,脸色一变,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叫了声,“陛下?” 我应了一声,同时在心中盘算,接下来怎么说,才能让他不动手,又不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11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闹得太僵,结果发现,不用我操心了。 趁着所有人都往这边看的时候,二哥和玄瑾他们,已经有了行动。不知是谁扔了什么东西,一瞬间人群中响起了数下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肢体横飞,惨叫连连。火光夹着浓烟从爆炸处升起,四面立刻一片黑雾迷蒙,不辨人影。 一片混乱过后,烟雾渐散,毫不意外地,玄瑾和二哥他们,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傻傻看着下面,一片狼藉,所有人都灰头土脸,真是厉害啊 然后,就听到一声咬牙切齿的,“陛下……”是卢谦的声音。 我干笑着看向他,然后干笑就变成了忍笑,他大概被当成了重点攻击目标,虽然武功不错,没死没伤,可是全身上下,加上头脸都是黑黑一片,真是,要很费力,才能认出他啊。 我偷笑的样子大概是火上浇油了,我觉得他声音中都带了烟火气,“陛下,深更半夜,不知您会驾临此处,臣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说着作势要行礼,被我赶紧止住。 我知道他是问我深更半夜,来这儿干嘛,平白坏了他们的好事,既然现在二哥他们已经跑了,我也没必要再和卢谦较劲,于是我轻咳一声,换上一副无辜面孔,答道,“朕听到这边有喧哗声,所以过来看看,原来是卢统领在抓捕刺客啊。” 卢谦明知道我在扯瞎话,却还要告罪道,“臣让刺客惊扰了圣驾,真是罪该万死。” 我自然连说无妨,两人又干巴巴互瞪一会,我终于受不了了,说了句,“那卢统领忙着,朕先回宫休息了。” “恭送陛下!”卢谦立刻接口。 于是,我就被子玉带着,灰溜溜地走了。 到了没人的地方,子玉放下了我。 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感叹道,“没想到事情竟会这样了结,也好,到底没和卢谦发生正面冲突。”不过,想想我虽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但我的出现,和阻止他们放箭,在事实上,已经阻碍了他们的计划,明天恐怕还是会有麻烦。 想到这儿,因为他们没事而转好的心情,又低落下去,我不由叹了一声,道“真倒霉,如果那天咱们没有偷溜出宫,你没有被罚回家思过,内禁卫这么大的调动,应该能早些发现,我们就可以早些阻止他们,也不用等到这会儿,用这种方式解决了……” 子玉看着我,微微一笑道,“陛下现在还觉得,臣被罚回家思过,只是个巧合?” 我一下恍然大悟,“你是说,从那时起,太后已经计划着今天了?没错,平日我胡闹她根本不管,偏偏那次发了火,根本就是有意借故调开你,以防我知道情况,从中作梗。” 子玉点头道,“应该是这样,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没想到那天你这个小色鬼会出宫遇美,急着让我调查,反而让我从玄瑾处查出了异常,再与宫中伙伴一联系,就把整个情况猜出了个大概……只可惜他们行动的时间没打听准,今天差了一点……” 我想了一下,道,“这不关你的事,应该是他们发现情况不对,提前行动了,否则,卢谦早有准备,又怎么会最后才调来弓箭手。” 子玉微一思索,随即笑道,“不错,陛下很敏锐。” 我勉强笑了笑,刚想再说什么,却听子玉一声惊呼,“陛下,小心!” 闻言,我本能地停住了脚步,只见眼前白光一闪,明晃晃的一柄长剑就向我心口刺来,我吓得连呼吸也忘了,这时旁边剑光一闪,另一柄长剑挡了那一剑的势头,剑锋一偏,从我左臂上划了过去,我想惊呼,但瞬间灵光一闪,又将惊呼吞了回去。再抬头看时,子玉已和一个黑衣人斗到了一处。 借着月光,我定睛一看,那个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才见过的玄大美人,而他身后一人,面色苍白地倚坐在树下,却是我二哥。往附近一看,树阴下隐隐躺着几具尸体。看来,两人虽趁乱逃了出来,但附近搜索甚严,二哥伤势又太重,无法离开,只好躲在此处,那几个侍卫倒霉搜到这儿,结果就被无声无息地灭了口。想想刚才,如果不是子玉出手及时,我也差点变成这样,不觉一阵后怕。 再看看前面两人,正打得激烈,耳边却听到远处一阵喧哗,大概是大批的侍卫又搜过来了。 我不由低声道,“玄教主,我们没有恶意,请先住手。” 不理我。 我只好接着道,“如果我也想杀你们,现在大声呼叫,你们一个也跑不了,所以,请相信我好吗?” 剑势一顿,却并未停止。 我的耐心告罄,声音大了很多,“你再不住手,我就叫人了。” 终于,他微一犹豫之后,跳出了战圈。 这时,我才发现他的伤势应该不轻,脸色惨白,身形微晃,却仍是一副傲然清高模样,冷冷盯着我,道,“你想怎样?” 我沉吟一下道,“你们都受了伤,我二哥的伤看来还不轻,你带着他是不出去的,不如让他先留在我这里,找个地方躲躲,等他伤好了,再从长计议?” 玄瑾闻言,冷冽的眸子扫了我一下,淡淡道,“陛下会如此好心?” 耳听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知道再也没时间耽搁了,索性直言道,“我知道,在你们看来,我和卢谦没什么不同,现在说什么兄弟情深的话,料你们也不信。我只说一句,不管怎样,我和卢谦至少有一点不同,我不希望他死。”说着,我指了指二哥。 玄瑾沉吟未答,二哥却开了口,干脆一声,“好!” 我和玄瑾都有些诧异,一起看向他。 只听他道,“茗峰,他说得对,这样我们都逃不了,不如你先离开,事情总还有希望……你不用担心我,至少在他手里,我一时总死不了。”这话说得,让我心里怎么这么不是味儿啊。 玄瑾听了,皱眉道,“不行,我怎么能把你交到这种人手上?”什么叫这种人,好好一大美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 我赶紧开口道,“你放心,我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我以我母亲的名义发誓,你就相信我吧,没时间了。” 玄瑾还未答应,二哥应道,“好,那我相信你。”说着转头又对玄瑾道,“没事,不管怎样,我们都是兄弟。”没想到二哥这么简单就相信了我,我不由有些高兴。 却见玄瑾犹豫一下,终于应道,“好,”然后看向我,道,“好好照顾他,如果你再敢伤害他,我决饶不了你。”声音里都带着冰碴子,冻得我一个激灵,连连称是。 说话间,嘈杂声更近,玄瑾皱眉道,“我去引开他们,你快带他走。”说完,身形一晃,已不见了踪影。 我还在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发呆,却听子玉一声低呼,“你做什么?” 回头看去,却见二哥举着一把匕首,就往胸口刺下。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却见子玉飞身而上,一把钳住他的手腕,顺势夺走匕首,又点了他的|岤道,我这才放下心来。 几步抢过去,看看他身上,子玉出手也算快了,可是他胸口处仍然多了一个寸许长的口子。 我不明所以,质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他轻蔑地看我一眼,道,“你以为,我还会再给你羞辱我的机会?” 我心中又是失望,又是生气,原来,刚刚说的相信什么的,都是假的,他是宁可死,也不愿再落到我手里,不过,“那你刚刚为什么这么说?” 他索性闭上眼睛,根本不理我了。 子玉在旁边轻叹一声道,“如果他不这么说,又怎能骗得玄瑾放心离开。” 我心中又酸又苦,火气更大,强忍一下,冷笑道,“可惜,差了一点没死成,又落到我的手里,让你失望了。” 他闭紧了眼,只是一言不发。 我气极了,语气反而更加平静,凑到他耳边阴荫道,“折腾半天,回到原地,何苦来,倒搞得自己一身伤……这回要调养回来,不知又得费我多少凝玉膏了。”说着,还伸出手,顺着他的颈子,一路抚到锁骨,然后手一翻,从他不知被刀还是剑划破的领口中,探了进去。 “你……”这回他的眼睛终于睁开了,可是随即,一口血就喷了出来,晕过去了。 我傻了,一怒之下玩儿过了,这可怎么办? 看看子玉,子玉仰天翻了个白眼,道,“好玩吧?”不过,还是伸出手去,探了他的脉息,才道,“死不了。” 我松了口气,讪笑道,“这样也好,乖乖的,咱们运起来也方便。” 子玉瞪大了眼睛看看我,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方便是吧,那这种简单的活计就交给陛下您了。” “啊?”这下我是真傻了。 44藏匿 当他醒来的时候,我正抱着他,走在密道中。 标准的英雄救美式抱法,很帅是不是?……可惜那只是看上去,对我来说是,真是很痛苦啊! 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深刻地意识到,他和我一样,是个大老爷们,抱在怀里,这叫一个沉实啊。这还没走出多远,我已经是两臂酸软,汗如雨下了。 所以,当我听到他睁开眼睛后第一句话就是“放我下来”的时候,心中的火腾一下就上来了,你以为我愿意这么抱着你啊,若不是顾忌你胸前有伤,我至于这么费劲儿吗?背着可要省事多了,还不领情! 于是我一张口也没好气,“被我抱着和被我拖着,你选择吧。” “你!”果然气到他了,引得他咳嗽了半天,脸都咳红了,勉强止住,瞪着我道,“解开我的|岤道,我自己会走。” 我乐了,“解|岤?你还真瞧得起我……对不起,不会!” “你!”又被噎着了,不再理我,向四面看看,皱眉道,“秦子玉呢?” “打听消息去了。”这句语气更差,说到秦子玉,我心中的火就更大了……刚刚那个死东西才送我到密道口,就说要去打探消息,然后看着我抱着慕容澹吃力的样子,脸上毫不犹豫地显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最后还火上加油,来了一句,“陛下,现在您知道刚刚臣的痛苦了吧?抱着一头猪走路,真是很辛苦啊。”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没了踪影,我只好对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在心中暗骂,小肚鸡肠,不就让你用轻功带我飞了一段吗,就这么整我。 回想完毕,更生气了,低头看看慕容澹在我怀里那一幅强自忍耐的模样,我不由把气都撒到了他身上,“你以为我愿意抱着你啊,你知不知道,抱着一头猪走路,有多辛苦!”把子玉的话转送给你,看还气不死你! “你,咳咳咳……”果然,他又被我气得一阵猛咳,半晌才缓过气来。 两个人谁也不理谁,安静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他沉不住气了,也不看我,干巴巴问了一声,“这是哪儿?” “密道,”我也干巴巴回了一句。 又把他噎着了,他瞪了我半天,最后索性闭上眼睛,真不理我了。 他不理我,我又有些无趣了,迟疑一下,自己道,“这是宫中的密道,我们没走多远,现在应该在御花园下面。” 闻言,他睁开眼,皱眉道,“密道?我怎么不知宫中还有密道?” 我笑了,几乎是有些恶意地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是历任燕王才知道的秘密,父皇临死前才把地图给我。” 我等着看他生气,谁料这回他并没生气,只是脸色微微苍白了点,轻轻“嗯”了一声。 我有些扫兴,一时想不出再说些什么,只见他抬眼扫了扫周围,又问道,“这密道,应该是直通宫外吧?” 我应了一声,然后就见他冷冷看了我一眼,里面全是轻蔑与讥嘲。我不明所以,想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急急解释道,“你不要误会,不是我有意隐瞒,不想带你们从密道出去,而是这密道现在已经出不去了。” 他看着我,不说话,眼中嘲讽之意更重。 我只好接着解释,“我没骗你,这密道中的机关皆为铁制,应该一年一修的,可自我登基以来,还从未修过,结果,前阵子我说偷偷溜出去看看,就发现中间一处机关不知怎么坏了,死活也打不开……所以,现在是真的出不去了。” 这是真的,当时父皇给我的是一个匣子,里面有地图和机关的开启方式,还有各处的机械构造,应该是给修理人员用的,还有历次检修的工人名录,及最后给家属的抚恤金数量……没错,不是工钱,是抚恤金,名录上的所有工人,在完工之后,都死了……既然是只有帝王才能知道的秘密,又怎会让这些人带着秘密离开呢?我不是好人,可是好端端的,每年骗几个人来杀一杀这种事,我一时还下不了决心去做,于是拖来拖去,就拖到这时候了……为自己身上偶尔闪现的正义之光感动一把。 正想着,却听他轻笑道,“你防卢家,倒防得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我有点晕,半天才想明白,他或许是以为,我不修密道,是怕太后那边发现这个秘密……怎么所有人都觉得,我和卢家的关系应该是这样的呢?我心里不太舒服,并没有解释。 正在这时,我忽然觉得有个什么东西,一下窜上了我的脚,然后毛茸茸地就钻进了裤管里,一瞬间,我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尖叫一声,蹭一下窜起老高,顺手就把慕容澹扔了出去。 低头一看,只见一只小老鼠吱地一声,从我裤管中掉了下来,大概也吓坏了,出溜一下就没影了。可是,刚刚那种毛茸茸的感觉还留在腿上,让我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我知道这里老鼠多,不过因为每次走都很小心,从没跟它们有过这样的亲密接触。今天心不在焉,怀里又抱着人,视线不好,竟让它爬到了腿上,真是恶心死了。 对了,我怀里的人呢? 我抬眼一看,只见慕容澹躺在地上,正愣愣地望着我,半晌,脸上的线条慢慢开始变化,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我一下羞红了脸,叫道,“笑什么笑,不许笑了!” 他根本不理我,笑得那叫一个开心,偶尔咳嗽两声,大概是牵动了伤势,不时还哎呦一声。 我又羞又怒,吼道,“笑,笑,把你的伤口都笑裂了才好。” 他却是满不在乎,笑了个过瘾,半天才慢慢停下来,脸上还挂着嘲讽的笑容,鄙夷地道,“堂堂男子汉,竟然怕老鼠。” 我辩解道,“老鼠不可怕,可如果老鼠爬到你裤腿里就可怕了。 他哼了一声,道,“怕就是怕,何必狡辩。” 我恼羞成怒,大声威胁道,“好你不怕,你不怕,信不信我把你留这儿喂老鼠,看你怕不怕。” 他一挑眉,又是一声轻哼,脸上笑容依旧。 我怒极反笑,恶念顿生,俯下身看着他,温柔地道,“咦,这倒是个好主意,你说,如果我打断你的四肢,把你扔在这里,需要多久,你才会被老鼠全啃光啊。”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我是真的动了那种心思,当然,只是一瞬而已。 不知道是我的演技太好,还是我眼中那一刻的杀意被他看到了,他脸上的笑容终于慢慢收了起来,一双眼睛冷冷看着我,半晌,突然轻笑一声,淡淡道,“随便你。” 嘿,他这是什么意思?是拿准了我不会这么做,还是宁可被老鼠吃了,也不愿和我在一起?不过,无论是哪一点,都让我很不爽。 于是,我也冷笑一下,一把抱起了他,道,“可惜,就算你愿意,我也不会把你舍给老鼠……将你这身子调教出来,花了我多少力气,又怎能拿来喂老鼠,当然要留着喂自己了!” 这话一出口,把他气得嘴唇哆嗦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骂了声,“无耻!” 嘁,我就知道是这句,这么多年了,也没点新鲜的。 看来,这一局又是我赢。和他在一起这么久,我早摸出经验了,跟他斗口的时候,只要我抓住“无耻”这一基本要点,一准儿是百战百胜,呵呵……我的气终于消了。 不过,这回他是真气急了,再不肯理我。 不理就算了,如果是别人还好,对他我可是做不到老着脸皮去哄,毕竟,当年的心结并不是说一句“够了”,就能完全解开的。 只是,没人斗嘴分散注意力,手臂的酸痛就更加明显起来,所以,对他|岤道自行解开后,就一把推开我让自己摔到地上的举动,我并没有太大的反感,反而解脱地欢呼一声,“太好了,你可以自己走了。” 他伏在地上,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眼一闭,又晕过去了。 我呆呆看着他,半晌,惨呼一声,“不是吧!”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抵达了目的地,我寝宫地下的小室了。 看着他缓缓睁开眼睛,时间掐得那叫一个恰到好处,我直琢磨,你说,他这是不是装的啊! 沉着脸,把他扔到室中的一张小榻上,回身拧动机括,去关最后一道门。这个机关是个花瓶,拧一下门就关上,拧两下门就锁上了,在外面无法打开……平时我不锁,不过现在情况特殊,还是小心点好。 这时,却听他在背后凉凉说道,“陛下还有力气抬手,看来胳臂还是不太酸么。” 我一下转过身,惊讶地看着他。只见他脸上笑得那叫一个得意,原来,刚刚他真是装的! 我简直难以置信,从来都是我欺负他,这回竟被他耍了,真是耻辱啊……这个打击让我连生气都忘了,张大嘴看着他笑得志得意满。 半晌才想起来发火,可是看看他因为得意,神采飞扬,显得格外漂亮的一张脸,我决定……忍了。 狠狠白他一眼,扭过头去不再理他,气却都出在了手里的花瓶上,狠狠一转,然后,只听卡拉声,低头一看,花瓶带着下面的一节铁杆,下来了。 我傻了,看看原来放花瓶的地方,一个洞,伸出手指掏掏,凉冰冰,拿出手指瞧瞧,全是锈。 我呆呆站在那儿,努力回想,那个,我好像开始拧了一下,这个,后来又拧了一下,所以,这样看来,这个门,应该是,再也开不开了……这下好,密道变密室了。 正郁闷着,只听后面爆发出了一阵清亮的笑声,还夹着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话声,“真没想到,你的内力竟,竟然如此深厚,这么一个铁东西,都让你掰下来了……真是,真是厉害呀!哈哈哈……” 我猛然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他,道,“笑吧,笑吧!这回你就是想出去,也出不去了!哼,你就乖乖在这儿呆着吧!”说完,怒气冲冲扔下花瓶,就冲上楼梯离开了密室。 出得门来,仍是余怒未消,把门重重地反锁上,还在心中嘀咕,“叫你笑,看我饿你个半天,你还笑不笑!” 将掩饰的墙壁推开,进入寝宫,看到熟悉的景物,我的情绪渐渐平静,疲惫就慢慢涌了上来,今天这一夜,真是长啊。 想去休息,看看身上,又是血,又是泥,这身衣服无论如何要先处理掉。臂上的伤也开始痛,刚才子玉只是大概给我包扎了一下,也需要再上点药。下面还有个人,更是一身伤,怎么也得给他弄点药……唉,看来还不能睡。 想到还有这么多事要做,就愈发疲惫,打不起精神,忍不住坐到椅子上,想着,不睡,歇一会儿总可以吧,就歇一会儿……然后,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之中,我猛然想起一事,立刻惊醒了,只觉一瞬间,全身的血都凉了…… 天,我在干什么,怎么被他一激,就把他一个人扔在了里面,一路笑闹我都忘了,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试图自杀……我立刻想到花瓶被我扔到地上,碎成的一地磁片,脑子里一阵嗡鸣,再不敢想,飞速转身,又冲回了密室。 45疗伤 开门的时候,我的手指一直在哆嗦,半天打开锁,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鼓足了勇气,猛然推开门,往下一看……然后,眼前一黑,身子无力地靠在了门上。 借着壁上夜明珠微弱的光辉,我看到,他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手中握着一块磁片。 原来,已经晚了…… 好一会儿,我才勉强抬起脚,恍恍惚惚下了楼梯。然后,慢慢走到他身边,俯下身,静静看着他。 他墨黑的头发散着,凌乱地披了一背,半张脸也被遮住了,身上衣衫破烂,满是血迹污渍,整个人狼狈得不得了。 真是的,这家伙原来极重仪表,什么时候出场,都是光彩夺目,就是只金凤凰,也没他惹眼,可现在却是这种样子……你就算要死,好歹也给自己收拾收拾吧,怎么这个样子,这个样子,真是,真是,丑死了…… 一瞬间,我的泪涌了出来,心中痛得难以呼吸,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上。 泪,一滴一滴落在他身上,一会儿,就把他的衣服打湿了一片。 我一边哭着,一边还骂着,“死东西,要死也不找个好地方,这下我还得抱你去埋,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很沉啊?你……” 正在这时,忽听一声极轻极低的呻吟,我一下摒住了呼吸,连动也不敢动了。然后,又一是声,不是我的错觉!我猛地抬起眼,就见发丝掩映中,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没死,原来他竟没有死! 我一把抱起了他,再次确认,他真的没死……他身上滚烫,隔着两个人的衣服,都让我感觉到了。他的头无力地靠在我的肩上,脸颊火红,颈上一道伤痕,位置很吓人,不过好在不深,血已经凝了。 看他这样子,我就明白了,应该是他伤后发烧,手上无力,虽然想自杀,刀口却浅了,人也晕了过去……至于他为什么又突然醒了,是很久很久以后,他自己告诉我的,他说,梦到又被我弄了一身伤,结果我这个大魔头竟然还往他身上浇盐水,搞得他一下就醒过来了。盐水?我没好意思告诉他,不是盐水,是泪水。 不过当时可没想到这么多,一瞬间只是欣喜若狂,但很快,狂喜就变成了愤怒,这个家伙,又整我!想发作,可看看他那惨样儿,我……再忍。 小心翼翼将他又抱回了床上,但还是牵动了他的伤口,他皱着眉,低低呻吟了一声,引得我不由暗骂自己,刚刚怎么那么粗鲁,把他扔来扔去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不全是我的错,谁让这家伙逞强,痛就叫么,不叫我怎么知道。 正胡思乱想间,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立刻,他的眼睛就睁大了,里面慢慢露出了绝望的神色,喃喃道,“原来,我还没有死。” 看来,现在必须先想法消除他的死志,于是我坐到他旁边,微一思索,然后抬起头,问道,“你不觉得,现在就死,稍微有点早吗?你就这么确信,你母亲已经逃走了?你也不想想,玄瑾带着你都没逃出去,何况你母亲一介女流,又不会武功……你真能死得这么踏实?” 他呆呆看着我,脸上因为高烧一片绯红,神志大概也不太清醒,眼中满是茫然,半晌才轻声问道,“你是说,我还不能死?” “没错!”我残忍地干脆。 他又看着我发了会儿呆,然后,轻轻“哦”了一声,带着一点失望,慢慢闭上了眼,脸上显出一种疲惫之极的表情。 我看了,又是心痛又是愤怒,忍不住大声问道,“你就这么怕我?非要用死来躲开我?” 他闻言睁开眼睛,在我脸上扫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睑,轻笑一声道,“怕?怎么会怕,有什么好怕的?难道还有什么糟糕的事,是我没经历过的?” 望着他脸上那种难得一见的脆弱表情,我心中更痛了。 只听他又慢慢道,“我不是怕,只是有点累,一点点累……就像,一个人,在暗室里呆久了,猛然看到前面多了一扇窗,就奋力向那边挣扎过去,可是,快要够到那一点光明的时候,那光明又瞬间消失了……只是这样而已,让人有一点儿失望,一点儿累而已……”说着,又看我一眼,淡笑道,“这种感觉,你是不会明白的……” “明白,我明白……”怎么会不明白,这种感觉,我经历了何止一次。你知不知道,你就曾经是我的那一点光明,想到这儿,我心痛如绞,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想要抚平他脸上的哀伤。 没想到,他一下显出惊骇欲绝的表情,瞳孔都收缩了,一边躲,一遍哑声叫道,“别碰我,别碰我,求你,别再这样,别……” 我被吓了一跳,看着他在神志不清中,平日的倨傲倔强半点不见,露出了从未见过的惊慌可怜模样。我不由轻叹一声,这家伙,刚刚还说不怕,现在就怕成这样……本来就是,有些事,经历过再多次,也依然会痛,依然会怕。 我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伸出的手慢慢握成了拳,然后,收了回去。 他又戒备地看了我一会儿,大概看我一动不动,终于放了心,又缓缓闭上了眼睛,最后,轻声做了一个总结性发言,“你知不知道,你是一个魔鬼……” 我呆了一下,苦笑道,“知道,我知道……” 可惜,他却并未听到,人已是又睡了过去,或者又昏了过去。 看着他紧闭的双眼,我可真是……羡慕啊。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睡觉,而我就还有那么多事要做?唉,真是命苦啊。 回到寝宫,我换掉了那一身脏衣服。看看上面尽是他的血迹,我知道,这件衣服不能留了,找件其他衣服包好,扔到了一旁。 然后,我提高声音,叫道,“来人。” 一人推门进来,却是小福子,今天本是安信值夜,可是出了那种事,他会避开去,也很正常。 安信……唉,先不想他,要干的事情太多了。 我张口道,“小福子,你去叫……叫小礼子来,”本来想叫小福子去找太医,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口。 安信心细如发,脑子又聪明,这事要让他瞧出一点异样,恐怕他很快就会猜到真相。如果他发现二哥在我这里,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偷偷告诉太后那边,就什么都完了。而小礼子,既然愿意帮助茹姐姐,至少不是太后的人,而且心中向着茹姐姐,便让他发现了什么,他也不会去报信。 小福子闻言,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头应了声是。 小礼子进来的时候,还是一瘸一拐的,我不由心中愧疚,他为我挨了打,我却没怎么问过他,真是不该,于是,先温言慰问了两句。 他自是连连谢恩,半句怨言也没有,反而一脸歉意,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陛下。让您为奴才,得罪了安总管。”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没事,我和他之间,谈不上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他又看了我一眼,畏畏缩缩地点了点头。 我叫他请位御医来,说我不小心划伤了手,没当回事,现在好像有些发烧,让御医最好赶紧煎了药带来,再拿几包备着,还要拿点儿外敷的,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叫御医就不要声张了。 小礼子低着头,回了一声是,就要离开。 我叫住他,让他顺便把墙角那包衣服拿走处理掉,一定不能让人看到里面的东西。他连一点好奇的表情都没有,只是应了一声,抱起衣服,就告退了……倒是个懂事的奴才。 御医来时,已是天色微明,我让他放下药,露出伤口让他瞧了瞧,却没敢让他包扎……如果他碰到我,发现我没烧,又是麻烦。 在让御医离开前,我特别叮嘱道,“你知道,昨夜宫中闹刺客,从太后,到下面的人,个个都是敏感非常。朕这伤若是被人知道了,不知多少奴才要遭殃,朕于心不忍,所以,这事也不用再和别人说了。” 他微一迟疑,还是应了一声是。 其实我也知道,我找御医的事,瞒不了人,太后知道我受了伤,也会猜到我是昨天遇上了那帮人,虽然这样,我受伤的事,还是不能摆明了。这样的伤口,在这个位置,鬼才相信我是自己不小心划的。如果走正常途径,必然要捉拿刺客,每日御医会来看诊,还会有各色人等来探视,二哥藏在这就不安全了,而且,我也没工夫照顾他了。 而为怕有人怀疑我为什么要偷偷看伤,我刚刚特意那样说,就是让他们以为,我是怕子玉因护驾不利受罚,才这样做,如此一来,他们就不会想到别处。我受伤,卢谦也难逃责罚,所以,既然我不吱声,太后那边也会装作不知,我就能少了很多麻烦。 好在我是真的受了伤,否则想把药弄来,又不让人怀疑,还真是不容易啊。 御医走后,我让小礼子准备了几盆热水,就叫他退下了。 然后,我将门反锁,开始费力地给自己清洗伤口,上药,包扎……这时,又不禁暗骂密室那个死东西,若不是为了他,我受了伤,早有一堆人围过来伺候安慰了,何至于现在没人理,还要惨兮兮自己处理伤口,而且,一会儿还要伺候他……越想越委屈,不行,等他伤好了,无论如何也要把这笔账讨回来。 一想到时怎么讨账,我的心情立刻好了些…… 只可惜,在讨账之前,恐要做好一段时间小厮了,唉… 不过,也没关系,先苦后甜,甜的才更甜么,呵呵…… 这么想着,我乐呵呵地端起盆,拎着药,下去作小厮了。 46谢礼 等我喂他吃了药,又扒了他的衣服,给他清洗完全身伤口,再上药,再包扎,再给他穿完衣服,已经是筋疲力尽了。 那个好命的家伙,整个过程里就醒过来两次,看看我,皱皱眉,就又睡了,从头到尾全靠我在折腾。 好在能借机吃点豆腐,否则我可就亏大了。 疲惫不堪上得楼来,就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着小福子的叫声,“陛下,陛下您在吗?陛下您没事吧?陛下?” “吵什么吵,不知道朕在休息吗?”我的口气很不好,当了半天小厮,火正没处发呢,刚想睡觉,就在这儿鬼叫。 不过,打开门,我的火就没了,只见子玉就等在外面,这时只听小福子解释道,“陛下,秦统领有事求见,奴才和他说陛下正在休息,他说事情很重要,奴才才斗胆……” “好了没关系,子玉,你来了很久吗?进来说吧。朕刚刚睡熟了,没听到敲门声。”后一句表面上是对子玉说的,其实是说给小福子听的,不知他刚刚敲了多长时间,让他有所怀疑,告诉安信就麻烦了。 进到内室,子玉脸上显出了凝重的表情,我就知道事情不好,果然,只听子玉道,“陛下,有点麻烦……” 我急忙问道,“怎么,玄瑾没逃出去?” 子玉一愣,脸上露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摇头道,“陛下,你还真是,唉……玄瑾应该没事,没听到他的消息,是王皇后和王茹被捉到了。” “茹姐姐?”我更急了,“她没事吧?” “现在应该没事,两个人只是又被押回了冷宫,不过,以后就不好说了……”子玉微皱着眉头道。 听她们没事,我心中一松,但立刻又提起心来,出了昨天的事,太后杀机已露,这回恐怕是再容不得她们活下去了。 我正担心,只听子玉道,“陛下也不用太担心,刚刚已叫了孟南邹曲两人带几个靠得住的,也去看守……”说到这儿,子玉笑道,“对了,臣还请陛下恕臣矫诏之罪。臣刚刚带人到冷宫的时候,卢谦的人不让臣进去,臣就说这是陛下的命令,这两个人是要犯,务必看好,所以让我们也来加强守卫。陛下还说,万不能让刺客的同党把她们灭了口,或是让她们有机会自尽,否者,所有看守的人都要重责……” 闻言我笑道,“干得好,子玉,吓吓他们,让他们不敢搞小动作,再盯紧了,让他们想搞什么也没机会……只是,子玉,这回还要劳烦你多费心了。” 子玉挑眉笑道,“陛下几时学得这么客气?”然后作势摸摸我的头,“我记得昨天伤得是手臂,不是脑袋啊?” “去,”我笑骂一声,“干你的活儿去吧,别忘了朕说过,有事可是要重责的……秦统领,你还是先担心自己的脑袋吧!” 子玉一笑,躬身一礼道,“臣遵命”,转身就要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挺拔依旧,只是平日总是整洁笔挺的衣服,现在却带了些褶皱与污渍……昨天他是忙了一夜吧。想着,我心中感动,忍不住叫住他,诚恳地道,“子玉,谢谢……” 子玉回头,略有些诧异地看着我,但马上表情就变了,懒洋洋笑道,“陛下也太没诚意了,臣为您忙了一夜,一句话就把臣给打发了?怎么也得来点实际的吧?” 看他那副疲懒样,我又起了玩笑之心,笑道,“好啊,以身相许怎么样?”话一出口,我立刻想起昨天听到的,不由十分后悔,我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没想子玉却似完全没想到那些,反而夸张地睁大了眼,一脸怕怕地道,“陛下,你不是想害我吧?我可不想让你后宫那群男男女女都恨我,何况,我还舍不得我家里家外那么多莺莺燕燕呢……您还是饶了我吧!” 看着他一脸苦相,我放了心,骂道,“不识抬举,你可别后悔!” 他扬眉一笑,转身离去。 子玉离开的时候,已是天色大亮,我累了一宿,能做的该做的也算做完了,精神也放松下来,困意就袭上来了。于是,我又借病逃了早朝,扑到床上,踏踏实实地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晌午,我终于醒了,是被饿醒的,这才想起来,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过,安信今天怎么这么好,往常他可容不得我赖床不吃早饭,安信……然后,我骤然想起昨天的事,心里一抽,一口气堵在胸口,半天没缓过来……算了,还没想到怎么做,先不想他。 我叫来人,梳洗完毕,吩咐传膳,狼吞虎咽吃完,才想起来密室中那个应该也饿坏了,于是,拣了几样清粥小菜留下,他在发烧,这些东西比较好消化。 打发宫人离开,我拎着食盒,走下了密室。 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醒了,正坐在榻上发呆。他的烧应该也退下去一些了,至少神志是清醒了,因为他一看到我,又露出了像是看到蟑螂似的欠揍表情……不过,这回我倒没怎么生气,脑子里还留着昨晚他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实在很难生起气来。 我对他笑笑,道,“醒了?好些了没有?饿了吧?我给你带了点吃的。”说着把粥菜端到小桌上,摆到了榻上。 他瞥我一眼,没说话,不过倒是很乖地开始吃饭,我就坐在旁边看着。 这人和人就是不一样,他应该很饿了,可是吃东西的时候,仍是不紧不慢,斯文优雅。这才是真正的贵族,什么时候都是举止合宜,风度翩翩。哪儿像我,不饿的时候还能装装样子,要饿了,什么规矩礼仪都扔到了一边,就像安信说的,“不饿的时候像个人,饿的时候就像条狼了”,安信……不想他,想点别的。 对了,王皇后的事要不要告诉他?他现在伤势未好,如果知道了,免不了担心,与身体不利。可是不告诉他,他就不担心了吗?恐怕会更担心…… 我正想着,却听他问道,“是不是我母后有事?” 我吃了一惊,诧异地抬头看看他,见他正一脸焦急看着我,我不由摸摸自己的脸,我这张脸就这么藏不住事?有些郁闷。 只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12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只听他又急急问道,“到底怎么了?” 此时再瞒他,只会让他瞎猜,于是我干脆将情况坦言相告,最后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我让子玉盯着,一时应该不会有事。 ” 他却蹙着眉,半天也没说过话。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摇摇头,从一旁拿过药瓶,道,“先别想了,我帮你换换药吧。” 他的眼神一下子转过来,目光锐利,冷冷地盯着我。 我被吓了一跳,不由暗自道,好吧,就算我是转着借机吃吃豆腐的念头,可主要还是想为你上药的,你也用不着拿这种眼神看我吧。 我想解释两句,没想到,他却又收回了目光,自己解开了上衣。 他原来那身衣服破得不成样子,又满是血迹泥污,被我剥下来后就扔到了一边,现在身上的是我的衣服。我想着以后老要换药,而且已是初夏,天气也不太冷,所以,就没给他多穿,只套了里衣了事。所以他此时衣服解开,白皙的胸膛立刻就露了出来,只可惜上面缠了几条绷带,不过,那若隐若现的风景,仍是让我禁不住咽了口吐沫。 他瞟我一眼,两只手往身后一送,右手抓住左袖,轻轻一扯,左半边衣服就滑落下来,然后左手回到身前在右肩一拨,右半边衣服也下来了,最后右手一抬,上衣就这么飘飘悠悠地飞到了一边。 整套动作这叫一个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洒脱自然,优雅漂亮,看得我当时眼就直了,真不愧是我喜欢的人,脱衣服都脱得这么帅。 然后,我就呆呆地看着他,用同样优雅的姿势脱掉了下衣,匀称修长的身体,就那样完全展露在了我面前,最后,他大大方方,拧身抬腿,躺到了床上,淡淡道,“来吧。” 我晕了,迷迷糊糊应了声,“我来了”,一双手就抚到了他身上……可是,手一碰到他的身体,我立刻就清醒过来,平时微凉的肌肤如今却带着不正常的热度。 我不由暗骂自己一声,说要给人家上药,转眼就起了色心,真是没出息。于是赶紧收回手,抄起了一旁的药瓶,还掩饰道,“那个,你身上还是有点热,一回我再给你煎点药。” 他诧异地看我一眼,没说话。 我看到他的眼神,真想给自己一巴掌,试热度用得着两只手都摸到人家腰上吗?我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然后,我就陷入了对自己的鄙夷中,蔫头耷脑的上完了药,豆腐也没敢多吃,真是,唉…… 然后,我起身收拾东西,他则在旁边默默穿衣。 等我收拾好,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不大,却很清晰,只听他道,“如果,这次你能保得她们平安,从此以后,我就安心留在这里陪你一世,无论你要怎样,也绝不再生异心,如何?” 我闻言,身体一僵,心中也不知是喜还是怒,只是飘飘悠悠地感觉很奇怪,半晌,回头,看看他,他坐在榻上,没看我,低垂着头,也不知瞧着哪里。 我轻叹一声道,“你放心,我会尽力。”说完,转身上楼。 回到寝宫,心中还是不舒服,为什么我已经要放弃了,他却又来招惹我?这算什么,交易?拿他的身体,换他母亲的平安?我知道我是小人,可他这样摆明了把我当小人看的态度,还是伤了我的心……算了,反正对他来说,我的形象从来就是如此,也没什么好失望的。 虽然这么想着,心情还是不好,不过倒还记得给他煎药。想想,让下人煎药,动静太大,现在大白天的,我发没发烧,一眼就看出来了,好端端地弄什么药,不是找人怀疑吗?还是自己来吧。拿出药,又翻出一个小茶炉,看看中午盛粥的砂锅正好用,刚想动手,一犹豫,最后还是抱着东西又回到了密室。 他见我这么快又回来,自是奇怪。 我淡淡解释道,“在上面煮药,味道留在殿中不好解释,这里有通风口,等药气出去时已经淡了,不会引人注意。”说着,不再理他,开始自顾自煎药。 他静静看我片刻,随口问道,“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些。” 我一下停了手,半晌抬起头,扯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道,“你似乎忘了,拜你母亲所赐,我在冷宫足足呆了六年,什么事不会干?更何况,我母亲病了半年才死,开始还好,自从你一鞭子抽花了她的脸,她就病得连床也下不了了,那时这些活儿自然都是我的。” 闻言,他一下抿紧了唇,望着我,不再出声。 我冷冷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又低下头干活,心情却更差了。 一会儿药煎好了,我篦到碗里,递给他,他却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也不接,我心情不好,懒得再理他,把药往桌上一放,道,“你一会儿记着喝吧,我先走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他突然一把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臂。我一回头,见他抬头看着我,脸色铁青,神情十分吓人,声音哑涩,一字字问道,“我母后,是不是,已经死了?” “什么?”我一愣,不知他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我母后是不是已经死了?……你这么恨她,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又怎会放过她?我刚刚竟会相信你能救她,这怎么可能?告诉我,她是不是已经死了?是不是?”他的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高,神情更是狞厉吓人。 我皱眉道,“你冷静点,我刚刚不是说了她没事,我为什么要骗你?” 他闻言,目光中的愤恨轻蔑几乎灼痛了我的眼,“为什么?这还不简单,你就是要骗我留在这里,任你摆布!” 最后一点耐心被这句话击碎,我只觉胸中怒火瞬间就喷了出来,手臂用力一挥,甩开了他的手,接着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得他扑倒在榻上,我的怒气仍是不减,破口大骂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有几分姿色,就觉得了不得了?如今我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你还真拿自己当个玩意儿!我骗你?我犯得着么我。我就真想要你,你不听话又怎样,废了你的四肢,割了你的舌头,我就不信你逃得了,死得成!” 他扭过头来,怔怔看着我,脸上的疯狂慢慢消退,脸色渐渐苍白,最后,全无表情,眼神空洞得吓人,只是呆呆望着我。 我一番话说完,火气也退了些,见他这个样子,又有些害怕……我光顾着自己痛快,刚刚的话是不是太重了? 我走过去,叫了一声,“喂,你干什么!” 他仍然只是一脸苍白地傻傻发愣,我吓着了,凑过去拍了拍他的脸,没反应,我急了,扶着他的肩就使劲摇了起来,还大叫道,“喂喂,你别吓我啊,你说句话,别吓我啊,喂……” 在我冲他耳边大吼了一声之后,他似乎恍然一惊,再看他眼中,已经有了焦距。 好了,这回应该是疯不了了,我扔下他,转身要走。 然后,就听他的声音响了起来,“对不起……” 我愣了,他竟会说对不起?我以为我听错了,原来把他折磨得狠了的时候,他也会求饶,可是道歉却从未有过。 只听他又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 我回过头,只见他仰面躺在榻上,呆呆望着房顶,悠悠道,“经过了这么多,我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人,是可以信任的……对不起。”说着他慢慢坐起身,用手揉着额头,一脸疲惫痛苦。 听到他这句话,我心中的火气,一下消了大半,是啊,连安信都能对我下药,要相信一个人,真是很不容易啊。何况,我从前又是那样对他,要他一下子就相信我,更是困难。 这时,只见他转过头来,苦笑一下,又道,“对不起,你昨夜为我忙了一晚上,而且,你这么维护我和母亲,必然会得罪卢太后……我给你找了这么多麻烦,却还这样误会你,真是……” 我的气已经全消了,听他这么说,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又看到他雪白的脸上肿起了五道手印,心中更是涌起了愧疚,呐呐道,“没事,没事……我,其实是我反应过度……你,是不是很疼?” 他笑了,道,“没关系,我刚刚因为担心母亲,念头转左了,亏你这一巴掌打醒了我。” 我更不好意思,脸都红了,小声道,“刚刚我说的都是气话,你,你别往心里去,其实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真的!” 他看着我,眼神温和,微笑道,“我知道。” 47谈判 那次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终于有所改善,再不是一见面就剑拔弩张,他视我如蛇蝎,我视他如仇雠。对这种局面,两人都十分珍惜,竭力谨言慎行,不将这难得的平和氛围打破。不过,这样相处起来,对我来说,实在比原来随性而为累得多了,但也值得。 王皇后那边,据子玉说,出过几次“意外”,好在他们防范严密,两个人都没事。 上面两件,是这几天中,让我想起来,心情稍微好些的事,还有两件,是让我发愁的事。 一件就是,安信。自那天起,安信又开始躲着我,可是这次,我没像上次那样主动去找他。倒不是因为我还在为他给我下药而生气,他那样做,当时对我的打击的确挺大,可是,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慢慢想想,也就不太在意了。 我不想去面对他,主要是因为,我怕他让我选择。如今王皇后命悬一线,我让子玉照应她的事情,恐怕瞒不过安信,如果他让我放弃保护王皇后,我该怎么办?不知道。所以,还是等形势有了变化,有更容易的选择给我的时候,我再去找他吧。而且,现在他很少出现,发现二哥的机会也少了很多,这也是我虽然心中不愿,但仍保持了目前状况的原因之一。 另一件就是,药快用完了。那天太医带的药本就不多,二哥伤势却不轻,虽已退了烧,汤药可以不服,但外用的却还不能停,眼看最后一个药瓶也见了底,我开始发愁了。直接向御医监要,太显眼。子玉天天忙得要死,我也不想再劳烦他。想来想去,就想到了一个人,素和兰。 因为那个假小子最喜欢打猎,就不免经常受伤,所以下面贡上了什么疗伤之物,太后和我最先想到的都是她,想来,她那儿应该攒了不少好东西,记得上次云南送来六瓶琼碧膏,就全便宜了她。琼碧膏疗伤效果好倒在其次,最关键的是,它可以避免伤口留疤。 而且,素和那野丫头,虽有诸般不好,却有一样好,决不多嘴多舌,不用担心前脚管她要了药,后脚整个宫里都知道了。何况,她外公永安王与秦晋士族不合,天下皆知。老头曾公然嘲笑北魏遗族都是假南蛮子,说北魏之所以亡了,都是这些扔了祖宗刀箭,捡了汉人书囊的不肖子孙造成的。现在连朝上议政都是用汉话,而他却坚持一句汉语不说……这么一个倔老头教出来的孙女,无论如何也不会当卢太后的耳报,应该还是比较让人放心的。 于是,我下下狠心,跑了趟敏慧宫。不出所料,又被她调戏了一番,好在到底是要到了一瓶琼碧膏。被人吃点豆腐,换我的大美人一身无暇雪肤,也算值得。 回到寝宫,气还没喘平,就听小福子禀告,卢丞相求见。 我心中格楞一下,完了,最怕面对,甚至怕到一直不敢想象的事情,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出现了。 为了创造一个轻松友好的谈判氛围,我在御花园中的水榭里接见了卢衡。 我猜到了先生会说什么,我也想好了应对之辞,不过,我的那些说辞是不是能管用,我完全没底,毕竟,我将要面对的是先生,教我这一切的人啊。 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想象中艰难万分的谈判,竟,根本,没有出现…… 一见面,我是紧张万分,先生到是一如既往的从容自然。 见礼完毕,先生问我,“陛下最近身体可好些了吗?” 我才想起来,我已经称病逃了不知多少天早朝了,脸微微红了红,干笑道,“这两天好多了,好多了。” 先生点点头,停了一下,又道,“春夏之交,气候变化很大,容易生病,陛下以后可要注意了。” 我点头,“好好,谢谢先生关心,先生事务繁忙,也要注意身体啊。” 先生笑笑,“好,谢谢陛下。” 然后,先生看了我一会儿,我心怦怦直跳,来了,来了,就要开始了。 没想到,先生看看我,却没有说话,转头又看向窗外,看一会儿,又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转回头,道,“陛下,有件事,臣想跟您商量一下。” 我的心都停止了跳动,勉强张开了口,声音干涩,“先生,请讲。” “臣是说……”说了一半,先生却停住了,又看了看窗外。 他一直不说话,我倒有点急了,要死也让我死个痛快,钝刀子割人更痛苦啊。终于,我忍不住了,问道,“先生有什么事吗?” 他仿佛恍然惊觉,转过头,犹豫了一下,再张口,却是,“陛下,虽然臣的课停了,不过,朝中事务,您若有精力还是应该关注……臣让他们每日将臣和太后审定后的奏章副本送到您哪儿,不知您可有看过?” 怎么是问这件事,我一愣,干笑道,“看了,看了。”看到有人送过来,然后就堆在那儿了。 他点点头,又道,“陛下若有什么疑问,或有更好的方案,随时可以诏臣进宫。” 我应道,“好。” 然后,先生又看看我,然后又看窗外。 我完全被他搞糊涂了,难道,我猜错了,他不是为那件事而来? 只见先生看着窗外,沉默良久,然后转过头,起身,一拱手道,“既然陛下一切都好,臣就放心了,臣这就告退了。” 啊?我傻了,这就完了?这是一个什么状况?我想象的问题,他还一个也没提呢。看来我真的猜错了……不过,他不提最好,我虽然很长时间没见他,很想和他多处一会儿,可是,若引得他再问起来,我就是自找麻烦了。 所以,我并未挽留,然后,先生就走了。 看着先生的背影,我半天没回过神来。怎么回事,先生来,真的只是想看看我?我还以为,他会让我解释为什么那天帮助二哥,同时让我不再阻拦他们处置王皇后,可是没有,为什么? 思忖良久,我脑中骤然灵光一显,终于明白了。原来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并不是说,他不想从我手里要王皇后的性命,他不想,太后也会想,卢家也会想,所以,今天他来,应该就是找我谈那事的。可是,他想,但他终于还是没有开口,这就是他和我最大了不同了。 我是小人,所以,我考虑问题,会直接从利益角度出发,行事主要根据自己的好恶,偶尔也有良心闪现或是道德感迸发的时候,但那也是在不会对自己利益有太大影响的时候。所以,我觉得他让我放手,这是理所应当的,实在不用迟疑。 而先生就不一样了,他是君子。做一件事前,会想这么做应不应该,是不是符合圣人之道。他并不是腐儒,不会事事拘泥,那样的人是无法从政的,更不可能做到如此高位。在很多情况下,他也会变通,比如在打击政敌的时候,权谋机变他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可是,多年的教育,使他有他的底线,而杀死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女子,显然超出了他的底线。 我不敢说那日的陷阱与他无关,或是他完全不知情,可是,至少,在他心中,这是卑鄙无耻的,所以心中难免对王皇后感到愧疚,此时再让他向我来要她的命,无疑让他为难之至。从维护卢家的利益角度出发,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王皇后自是不能再留,可是,这是不对的,那又应该怎么……这时,我仿佛感觉到了,他刚刚心中的百转千回,左右为难。 想到这儿,我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又甜又酸。甜是因为,先生毕竟还是我敬爱的先生,到什么时候,他仍是有他的原则。酸是因为,我现在非常明白他心中的为难,道德与家族利益的冲突,让他抱受折磨,这样的情况,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当然不是第一次。像他这样的人,偏偏陷到这样一个污泥坑里,平日里心中不知怎么煎熬呢。 想到这儿,我第一次对他产生了怜惜之情。从前,总觉得他无所不能,什么时候都是从容淡定,没什么可让他为难的,可是,这应该只是表面现象吧。只不知,他的烦难,又能向何人倾诉…… 此时,我心中已是柔肠百转,恨不得把他搂在怀中好好安慰一番,就像他曾经对我做过的那样。 把他搂在怀中,搂在怀中,嗯,搂在怀中……停,慕容淇,不许再往下想了,就算这一阵子忙,没事间那个那个,可是再欲求不满,拿先生来yy也是不对的。他可是先生啊,最重要的,先生对你可是一点那种意思也没有啊。 我有点沮丧,虽然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可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你说,先生是不是真对我一点意思没有?前阵子意乱情迷,根本连想也不敢想,就想了也想不明白。现在最初的迷乱已经过去,终于可以理智地思考一下了。 首先,我是真的喜欢上先生了,这种喜欢不在是从前那种单纯的敬爱依恋,而是夹杂了情欲在其中,所以,虽然有点酸,不过,这种喜欢可能叫爱比较合适了。 那先生呢?先生关心我,爱护我,可他就没有一点那种意思吗?把最近我们相处的情景捋了一遍,嘴角慢慢弯了上去。恐怕未必吧?那天他知道我去了妓院,为什么反应那么大,连我都可以感到,他生气了,为什么呢?往前推,他让我远离纪炎和二哥,难道只是为了我的安危考虑吗?其中就没有一点点,嫉妒?再往后想,他似乎不同意我提拔小金,是不是我对小金的几次关注,让他有了什么误会? 我越想越觉得有理,嘴越裂越大,最后已经变成傻笑了。 可是,就在这时,小福子一句话,给我兜头浇了盆冷水,让我再没心情自作多情了。 只听小福子道,“陛下,太后请您去趟慈宁宫。” 完了,定是太后见先生没能说服我,决定亲自出马了,看来,今天到底是逃不过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见面寒暄几句后,太后就直入主题了。 只见她看着我,神色平和,淡淡道,“陛下,前几日宫中发生了一些事情,陛下应该知道了。” 我点点头,少说少错。 她于是接着说道,“庶人王氏和庶人澹,不念先帝和陛下的恩德,竟然招引刺客入宫行刺,真是大逆不道。庶人澹逃走,姑且不论,王氏如今在押冷宫。哀家今日来,就是想与陛下商量一下,应当如何处置王氏。” 我沉吟了一下,决定后发制人,于是问道,“不知母后有何打算?” 卢太后看看我,秀美的一张脸上,却自有一股威仪,“陛下,哀家以为,王氏犯下如此大罪,理应赐死,至于王茹那丫头,事先并不知情,倒不必重罚。” 我明白她的意思了,原来她也知道我和茹姐姐交好,以为我此次出头,是为维护茹姐姐,所以,主动让步,说可以放过茹姐姐。如果是前一阵,能保得茹姐姐平安我已知足,可是,现在已经答应了二哥,要救他母亲。看来,只能让卢太后失望了。 于是,我接口道,“母后说得有理,王氏的确该死,不过,杀她,倒也不用急在一时……儿臣想,宫禁如此森严,他们却能潜入其中,闹出这么大的事来,恐怕他们的党羽并不止那天的几个,宫内可能还有他们的j细,如果不查问清楚,始终是个隐患。那天,儿臣阻止卢统领放箭,也是这个原因。”顺便把那天的事解释一下,她纵使心中不信,但彼此面子上也过得去了。 想一想,我又补充道,“如今慕容澹踪影全无,这才是我们最大的隐忧,不如留下她,或许能够引慕容澹出来。” 卢太后一双美目,定定地看了我好一会儿,看得我背后发凉,她终于开口了,“皇儿说的也对,那明日就把她们交付有司审理吧,慕容澹若听到自己母亲会被刑囚,总不能置之不理吧。” “不可!”听她说要把人交到大理寺,我就急了。入了大理寺,肯定免不了受刑,这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到了那里,不论是否问出同党,最后她们都必然要以律问罪。当时,人人都见他们和黑衣人一起,纵使不算刺客的主谋,就算胁从,也是杀头灭族的大罪,那时要救她们的命,就更难了。 “哦,为什么?”卢太后微微皱了皱眉,声音倒还平静。 “这,这个,”我脑子飞快地转着,终于拽出一条,“王氏毕竟是先帝妃嫔,若送到公堂之上任人刑讯,未免对先帝不敬……” 闻言,卢太后摇头笑道,“陛下,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应严惩……王氏受先帝恩宠,得居后位多年,却不知感恩,反而以恶毒手段残害其他妃嫔皇子,得先帝赦免,仍不思悔过,反而招引刺客入宫,她做了这么多对不起先帝的事,如不严惩,才是对先帝不敬!” “可是,可是,王氏毕竟曾是皇后,母仪天下多年,又曾为先帝诞下太子,让人如此折辱,毕竟大损皇室颜面啊。”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说错了,当初卢太后没当上皇后,又始终无子,这两件事她虽没说过,但毕竟是心中的疮疤,果然,我抬头看看,太后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了一下,坏了,情急之下,我竟找了这么个烂理由。 不过,只是一瞬间,她就恢复了原状,仍是淡淡道,“这个陛下就多虑了,先帝在时,已废了王氏所有封号,现在她不过是个庶人,而慕容澹也早被先帝废去了太子之位,宗谱除名,两个人早与皇室无关,自也谈不上有损皇家颜面的问题。” 我看着她平静无波的面容,心中忐忑,糟了这下是把她得罪狠了,咬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你如此咄咄逼人,我只好用那下下招了。 我淡淡开口道,“其实皇儿也是不想把这件事闹大,毕竟,宫中一下子进了这么多刺客,而且,刺客还能把两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带出那么远,认真追究起来,宫中的侍卫上上下下都免不了干系,倒时也很麻烦啊……”死女人,你这么逼我,也别怪我不客气,卢谦是大内统领,而昨夜当值的必然都是他的心腹一系,如果我非要追究,这一干人等,总免不了降职丢官,甚至掉脑袋,我就不信,你舍得将辛苦培植多年的势力,为一个不打紧的女人陪葬。 果然,听到我这话,卢太后目光如电,一下向我扫来,看来是打中她的要害了,我避开了她的目光,心中忐忑。她一直沉默,半晌,才开口,“陛下考虑得很周到,不过,留在宫中,还是不妥,若再引来刺客,威胁到陛下的安危就不好了……不如把她们下昭狱吧,那里守备也很严密,然后,将消息传出去,我倒看看慕容澹这个大孝子会不会来救人! 一听这话,我有点懵。昭狱是皇室私狱,其中关的都是一些无法明审,又一时不能杀的人。卢太后这么说,已是让步,答应暂时不杀,也不定罪。可是,一入昭狱,九死一生,那种地方可要比冷宫和大理寺牢房恐怖的多,不知王皇后在那里面又能坚持多久。 不过,我转念一想,又没那么担心了,她是要引慕容澹出来,可慕容澹在我这儿,我当然不会让他去自投罗网。捉不到慕容澹,她就不能让王皇后死掉,所以应该也不会过分折磨她。而且,我是皇帝,太后能叫人为难一个人,我就不能叫人照顾一个人吗,最后,局面也不过和现在一样罢了。 何况,看看她,已经是面容冷峻了,这应该已经到了她的底线,我也不能把她逼得太过。无论为了我自己,还是先生,现在都不能和太后撕破脸。 因此,我沉思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她微微一笑。 于是,谈判结束,我告辞离去。 48首付 月色清朗,虽然窗扉紧闭,仍有朦朦胧胧的银辉透了进来,洒在地上,如梦似幻。 殿中一张大桌,摆了十几样各色细点,精致可爱,可惜,桌边的两人,却都没有心情品尝。 我将今天和卢太后的谈判过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说完,忐忑不安地看了看对面的他。 他并没有看我,只是微微蹙着眉,望着窗口发呆。 我不由叹了口气道,“事情就是这样了,我知道,昭狱是个什么地方,可是,当时在那种情况下,我真是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了。” 他闻言,回过头,看着我,勉强笑道,“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谢谢你。” 我摇了摇头,想开口劝慰,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明天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人,照应她们点儿。 他笑着点点头。 唉,他还不如不笑,看得我心里直发酸。这个时候,我真是宁愿他还像以前一样,又傲又倔,对我又凶又横,好过如今的温和隐忍,搞得我怪难受的。 这时只听他道,“真是对不起,让你因为我和卢太后起了冲突。” 我苦笑着摇摇头,道,“没事,本来我们的关系也没好到哪儿去,现在彼此还都需要对方的支持,纵使我让她有些不快,也不到翻脸的时候,你不必太介意。”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可是,凡事都要付出代价,想充英雄,又不想得罪人,哪儿有那么好的事。 他看看我,我冲他笑笑,他低下头,沉默片刻,然后,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低声道,“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我应了一声,走过去,扶住了他,他腿上有好几处伤,至今仍不灵便。 走到了密道口,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迟疑一下,低下头,轻声道,“今天我不想下去睡了,好不好?” 我一愣,这是什么意思?看看他,他却并不看我,眼神飘向了一边。我眨眨眼睛,难道他在暗示什么?又想想,不大可能,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于是决定采取最纯洁的理解方式:下面很闷,床很小,他呆得久了自然气闷,所以才会不想下去。 于是,我应道,“也是,那里还是住得不舒服,上面这张床很大,躺我们两个足够了,要不今天和我挤挤?” 他还是没看我,点了点头。 为显示我的君子,同时避免我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我铺了两床被子,然后示意他先上床,君子做到底,让他睡里边,暖和又安全。 上了床,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今天先是心情激荡,后是斗智斗勇,真是挺累人的。 梦中,似乎有个温暖的身体靠了过来,肌肤细滑紧绷,我本能地凑了过去,搂住了那个身体,嗯,腰肢柔韧,纤秾适度,我喜欢。又往那边蹭了蹭,身子缩进了那人的怀中,头靠在他的肩窝上,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肌肤清香,还带点儿药香……这可真是个不错的梦,我……不对,药香?我一下就醒了过来。 一睁眼,对上了一双漂亮的凤目,十分熟悉……二哥? 我傻了,这是一个什么状况?他怎么离我这么近,近到好像,那个,整个人都在我的怀里? 不是好像,而是,他就在我的怀中,或是我在他的怀中,我们俩贴得这个近啊,肢体相缠,皮贴皮,肉贴肉……最诡异的是,他是醒着的,却很乖地被我抱着,而且眼神平静清澈,竟没半点往日的厌恶憎恨……这个?难道我还没醒?那这个梦也实在太不靠谱了。 我掐了掐大腿,却听他低低哼了一声,糟了,掐错了,我忘了我的手还放他身上呢。 这回我是真清醒了,我一下缩回了手,身子往后靠了靠,小心地陪笑道,“那个,不好意思,我的睡相不好。” 我其实很怕冷,又怕孤单,特别是在晚上,所以一直不喜独眠。最近要照顾他,又不能让人知道,只好天天自己睡一张大床,真是很不习惯。今天一定是我感到了人体的温暖,就半夜钻到了他的被窝里。真是的,难得要做回君子,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我有些尴尬,又往后退了退。 他一下拉住了我,皱了皱眉头,道,“别退了,再退就掉下去了。” 我回头一看,果然是快到床边了,咦,看来这是我的被窝,没错啊?我的心开始怦怦直跳,这意味着什么?难道…… 别瞎想,慕容淇,自作多情的结果就是自取其辱,于是,我勉强平复了躁动的情绪,干笑道,“呵呵,原来你的睡相也不好啊。” 他静静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垂下眼帘,淡淡道,“你应该还记得,那天,我答应过你,只要你能保得她们平安,我就…… 我一下明白过来,原来,他竟真的是这个意思。只是,他这样做却是因为我今天所做的那些。这算什么?报酬?我本来快被咕嘟咕嘟的热血烧熟了的心,一下就冷了下来。 我怔怔看着他,他俊秀的脸庞在月光的映照下,平添了一种朦胧而魅惑的美,真的十分诱人,可是,为什么我却一点兴致也提不起来,只觉疲惫至极呢? 真是的,慕容淇,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不高兴呢,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美人主动投怀送抱,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经过了这么多事,你以为,你还可以要的更多吗?这种愚蠢的想法,你不早就放弃了吗?你们现在可以心平气和地相处,他还肯乖乖地让你抱,难道,这还不够吗?知足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很知足,可是,心中依然难受。我忍了又忍,把声音调到最正常,笑道,“不必了,睡吧。”说完,赶紧闭上了眼睛。 可是,即使闭上了眼睛,仍能感觉到,那个温热的身体,离我是如此之近,却又哪里睡得着。 半晌,只听他轻叹一声,低低道,“你不要吗?,现在除了这个,我再没什么能给你了……可是,原来,我连这种价值,也没有了……” 我心口像被针猛扎了一下,不禁睁开眼,看向他,他却不再看我,翻过身,慢慢退了回去。 我看着他在黑夜中,显得有些单薄的肩头,心中不知是痛还是酸,冲口道,“谁说我不要!”说着,一把将他揽了回来,搂在怀里,正对上他有些诧异的眸子。 我凑过去,轻轻吻上,他赶紧闭上眼睛,睫毛刷在我嘴唇上,痒痒的,我的唇向下轻点,脸颊,鼻尖,下巴,然后是,嘴唇。微甜,微苦,舌尖一顶,没用力,却顺利进入了他的口中,更甜,更苦。 于是,我搂得他更紧,一点一点加深着这个吻,他开始只是乖乖任我的舌在他口中肆虐,可是渐渐地,他的舌也会试探地与我碰触一下,我鼓励地还以更大的热情,最后,两人的舌忘情地纠缠到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在两个人几乎快要窒息的时候,我终于退了出来。他轻轻嗯了一声,似乎依依不舍地抬了抬头,双唇微张,两眼紧闭,身体已经完全软在了我的怀里,而且,我感到,他下面,好像,有了反应。 真是,只是一个吻而已,他的身体怎么敏感成这样。我第一次反思,那两年多的调教,是不是过了点儿,让他这么热情,搞得我都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不行,还不是时候。 我深吸一口气,一下推开了他。 他惊讶地睁开了眼睛,愣愣看着我。 我笑道,“这是首付,等你伤好了,再一点一点让你还……” “你……”虽然是晚上,我觉得,我还是可以看到他眼中的火苗窜了出来,也不知是因为羞怒,还是欲求不满。 我又是一笑,伸手擦了擦他嘴角的银丝,柔声道,“好了,睡吧……嗯,咱们还是分开睡,省得我碰了你的伤口。” 他却不出声,一下抿紧了唇,一动不动。 我叹口气,好吧,你不动,我动。我支起身,越过他,钻到了里面的被窝中,我睡这个,原来那个让给你好了。 闭上眼睛,我只听身后半天一点声音没有,他不会还在发呆吧,我只好又是轻声道,“好了,睡吧,别想太多……” 是啊,别想太多,你别想太多,我也别想太多,就这样,就这样吧,简简单单,糊里糊涂,是不是,就可以,快乐些? 49事败 那天,当我不得不让步,同意将王皇后送入昭狱的时候,我以为事情已经够糟了,却没想到,原来,这世上事,真是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太后当时说要把消息散出去,引慕容澹来救人时,我想慕容澹在我手中,我当然不会让他去送死,就没阻止。谁知,他不去,有人去,不但去了,而且刚刚好落入陷阱,被人抓了个正着。最糟糕的就是,这个人不是别人,恰是我心心念念的玄大美人。 当子玉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差点没悔死,我怎么没想到还有一位重情重义的玄大教主,会为朋友舍生赴义……这回好,王皇后和茹姐姐进了昭狱,玄美人被他师弟玄瑛不知关到了什么地方,我要救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 回到寝宫,我忐忑不安地直奔密室,子玉是没辙了,赶紧看看二哥有什么好办法吧。 听了我的话,他坐在那儿,半天没出声,我有些愧疚地小声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抬头看看我,脸色有点白,半晌,闭闭眼睛,摇头道,“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那天他中了蚀心散之毒,这种毒每人配方不一样,解法也不一样,拿不到解药,就只能靠内力慢慢驱毒。而他中毒之后,又强运内力,使毒性深入经脉,若要全部清除,至少需要半年时间,我以为他此时还在僻静之处静静疗伤,谁知……倒是我害了他。” 我张口想问什么,但觉得无论如何,现在不是问那些的时候,于是临时改口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啊?” 他沉思一下道,“玄瑛出卖他,必是冲着教主之位去的。可即使玄瑾不在,玄瑛无论武功资历,都不足以服众,所以,这次才会如此卖力。他留下玄瑾,一是希望从他口中问出我的下落,向卢太后邀功,以换取他们的支持,另一点应该是想得到玄冥教的无上心法——玄天神功,以提升自己的实力。这两样他都是势在必得,所以,只要玄瑾不松口,总是性命无忧,只是……” “只是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了……”我接了下去,心里像被沸油泼了一瓢,这个痛啊,不由道,“唉,如果人在卢谦那儿还好办,我还能使上力气,如今鞭长莫及……” 他看我一眼,道,“你以为太后为什么把人让玄瑛带走?” 我恍然大悟,“你是说,太后就是怕我从中作梗?” 他叹道,“应该是,你这两次帮我,一定已让太后产生了疑虑,她不知你到底是什么想法,这回又会不会再助玄瑾,所以索性把人关得远远的,便于……”是便于用刑吧,他没忍说出口,只是一下抿紧了唇,蹙起了眉。 看他如此心痛的样子,我心中疑惑更深,想问,到底说不出来。 只见他蹙眉沉思一会儿,突然眉头舒展,抬眼看我,一笑道,“不过,卢太后这次如此谨慎,可能反而方便了我们。” “什么?”我疑惑道。 他扬眉笑道,“卢太后只怕人在卢谦处,有你碍手碍脚不便施为,你指使不动玄冥教,人在那里,你就管不着了……可是,她没想到,你当时调不动玄冥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13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冥教,只是因为玄瑾在执掌,如今京城玄冥教事务必然都由玄瑛管理,那个叛徒是个有奶便是娘的家伙,他能为求支持,帮助卢太后,就不能因为同样的原因,转投你的门下么?” 我迟疑道,“你是说,让我主动向玄瑛示好,将他收为己用?” 他微笑道,“收服他或许不易,但骗得他的信任,借机救人应该还是可行的。” 我大喜,急急道,“没错,哄哄他,许他一个教主,换玄瑾出来,他应该也会同意。大不了事后再反悔,或者干脆让他当了什么教主,也值得。” 他摇头道,“你若见了他,千万不要这么说,一定要让他觉得,你是为他而去,绝不能让他感到,你真正的目的是玄瑾,或者玄瑾对你很重要,这样必然让他产生疑虑。” 我连连点头道,“没错,而且,这样一来,他一准儿会漫天要价,这生意做起来就亏了。对,一定不能让他知道我在乎玄瑾。” 他点点头,又道,“像玄瑛这种野心勃勃的家伙,必然希望上司昏聩无能些,以便他控制摆布,他也好施展拳脚,像卢太后那种精明狠戾的角色,未必合玄瑛心意。见了他时你要记住这一点,尽力装得呆笨些……”说着,他看我一眼,自语道,“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我一呆,他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演技高,还是说我本就呆笨?看他一脸严肃,不像借机骂人的样子,我决定还是采用第一种解释吧,不过还是有点悻悻的。 不管怎样,也算有了主意,我心情轻松了许多,有些不打紧的问题,终于忍不住了。我看了看他,支支吾吾道,“那个,嗯,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那个……”我看看他,他正一脸认真地等我问,我一咬牙,一口气道,“你和玄瑾到底什么关系?” 然后,我鼓起勇气,抬头望着他,却见他一脸莫名其妙,我暗叫不好,我问错了,脸上顿时红了,想收回,已经晚了。 他愣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明白过来,一下睁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之后,变成了又气又笑的表情,张口道,“你这……你真是……你……”你了半天,到底没说出后面的话。半晌,闭闭眼,平定一下情绪,才道,“我们只是朋友,我发誓,真的只是朋友……这回你可放心了?”说完,他看着我,嘴边还挂着一丝无奈的笑。 我羞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这醋吃的,真是够无聊。我抹了把头上的汗,掩饰道,“啊,这个,这里太闷了,咱们还是到上面坐坐吧。”说着,也不敢看他,径自向楼梯匆匆走去。 走了两步,就听他的脚步声也跟了过来,然后,是他淡淡的声音,“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你,自会信守诺言,只要你能护得他们周全,我总是你的,也只是你的……”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逃得更快了。 进了寝宫,才发现天已经黑了,阴天没有月亮,殿中又没点灯,我悬点没摔一跤。这才想起,他的腿还没好全,我竟让他自己走上来,真是糊涂了。于是转身又下去接他,正看到他扶着墙壁,艰难地一步步往上挪,赶紧抢上去扶住了他。 等我们进了寝宫,将背后的墙壁合好,我对他道,“你先稍微等一下,我去把灯点着。”说着,就往桌边摸去。 正在这时,桌上的灯突然亮了,我惊讶地看过去,只见一人静静坐在桌边,正冷冷看着我。 我呆住了,半晌才轻轻唤了一声,“安信?” 安信却并不开口,面无表情,扫视了我一下,就把视线转向了我的身后。 我本能地一侧身,挡住了二哥,可也知道,这没有用。 安信冰冷的眸子又看看我,然后站起身,一步步向这边走来。 我一颗心怦怦直跳,怎么办,怎么办,现在只要安信大叫一声,一切就全完了。二哥可不比王皇后,王皇后已经威胁不大,卢太后或许可以放过,但二哥是卢太后的心腹大患,若这次落到卢太后手中,肯定是先杀了再说,连讨价还价的机会也不会给我留。 可是看安信的样子,不像要声张,而且安信如果想让卢太后对付二哥,只须告知那边一声,没必要自己出现。难道他是误打误撞碰上了?不对,门我下去之前已经锁了,外面还让小礼子看着,谁也不让进,他不可能是无意出现,应该是堵在外面,就等我们上来呢。那他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卢太后的人已经等在外面了?……我脑子已经完全乱了,冷汗一滴滴往下掉。 安信却是面色沉静,从容不迫地步步逼近。 我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想做什么,却本能地感到了危险,又侧了侧身,将二哥完全挡在了背后,口中结结巴巴道,“安信,你怎么会在这儿?”想不出办法,先拖得一时算一时。 安信果然停住了脚步,眼神转向我,一笑道,“陛下觉得,自己做得很隐蔽,是不是?” “啊?”我作一脸白痴状,傻傻看着他,安信平日最喜欢教训我,又颇为自负,做了什么得意的事,总忍不住拿到我面前炫,顺便损损我,我今天就给他个机会,抢点时间。 不出我所料,安信看着我,又是嘲讽地一笑道,“陛下平日最是闲不住的,现在竟日日不出殿门,可是饭量却见长,竟有平日的两倍。如今天气已热,殿中的门窗却是日日紧闭。寝宫柜中的被褥少了一床,到处不见踪影。衣服也是如此,平白总会少几身,过一阵又会突然出现,还沾满了药香……陛下,您的破绽实在太多了,奴才身为乾清宫总管,想不发现都难。”然后,摇摇头道,“陛下,奴才早就跟您说过,难度高于吃饭睡觉的事,您还是少做,一定做不好的,您还不信。” 我倒。 这个,虽然这个话题是我引出来的,可是,听到安信这么说,我还是忍不住羞愧难当。更倒霉的是,安信说了半天,我的主意还是没想出来,白被他笑话了去。 无奈,我只好咬咬牙道“如今你想如何?” 安信看着我,语气平静却坚决,“陛下,奴才说过,德妃母子的仇我一定会报。如今,是他们还债的时候了……陛下,您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自己把他交给卢太后,这样最好,可以避免你和卢太后矛盾继续激化,如何?奴才为您想得很周到吧。” 我蹙眉道,“这不可能,他是我的人,把我的人送给别人杀,这样的事,我做不出来。” 没想到,安信还没开口,身后的人却出了声,“他说得对,你为我已做得够多,也是该放手的时候了。”说着,他从我身后站了出来,神色淡然,看着安信,道,“我这就去见卢太后。” 我急了,一把拉住他,道,“你干什么,我还没放弃,你……” 他回首对我微微一笑,道,“谢谢你,以后我母后还要麻烦你了。”然后,缓慢却坚决地抽出了手。 我急得直跺脚,我知道他早就活腻味了,这次再想不出用什么法子来劝,现在用他母亲威胁他,料他也不信了。 却见他不再理我,看向安信道,“我知道,你为德妃的事,恨我们母子入骨,一直在找我母后的麻烦。如果我今日肯跟你走,你能不能答应,不再为难她们,当日一切,由我一命抵偿如何?” 安信看他半晌,慢慢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冷冷道,“你凭什么跟我讨价还价?如今你还有可能逃出生天吗?当日的事,是你母亲一力策划,我又怎会放过首恶。就算我不对付她,她现在就在昭狱,等你死了,卢太后再无顾忌,你觉得她还能活多久,就是活着恐怕还不如死了。你这么孝敬,我送她痛痛快快去见你,不好吗?” 我眼见着二哥听到他的话,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最后终于忍耐不住,叫了声,“你!”就向安信扑过去,叫道,“我杀了你。”可他上次受伤甚重,十几处刀伤剑伤就不说了,内伤也不轻,至今半点内息都提不起来,站立尚且不易,这样勉强的攻击又怎能奏效。 因此,安信虽然不会武功,也只轻轻一挡,就把他推倒在地,然后顺便给了一脚,却抬头看向我,笑道,“陛下要不要一齐上?杀了奴才灭口,不是更省事?” 我看着安信疏离冷漠的面孔,心痛如绞,怕的就是这一刻,这一刻终于来了,安信还是二哥,为什么一定要逼我选择,我做不到,做不到! 我使劲摇着头道,“安信,安信,为什么你要这么说,我做不到,做不到!”说着,泪水已经在眼中聚集徘徊了。 安信微微一笑道,“好,那就把他交出去吧,陛下还等什么,要不要奴才帮您叫人?”说着作势就要呼喊。 我赶紧道,“别,安信,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对了,你刚刚不是还说,我还有一个选择吗?”说着,我又燃起了希望,眼巴巴看着安信。 安信侧头看看我,又是一笑道,“没错,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说着,猛然一俯身,一手抓住了二哥的头发,一手从袖中探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握在他手上。 我一下懵了,没想到安信竟要自己动手,二哥被他刚刚一脚踢到伤处,痛得浑身颤抖,根本无力反抗,我要扑上救人更是来不及了。 只见安信猛地抬起手,就向二哥胸口扎下。 我情急之下,终于喊了出来,“住手,德妃不是王皇后杀的!” 一句话出口,世界一片安静。 安信住了手,二哥也停止了挣扎,两个人都是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我的泪再也忍耐不住,滚滚而下,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顺着墙边,软软坐到了地上。 50真相(上) 我以为,这个秘密会烂在我心里,可是,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安信震惊地看着我,松了手,匕首落下,二哥也跌到了地上。 但两个人都恍若不觉,只怔怔地看着我。 半晌,安信声音干涩,问道,“你说什么?” 几乎就在同时,二哥问道,“你知道?” 我笑了,泪眼朦胧中,整个世界看上去,光怪陆离,恍然若梦。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那样平静地响起来,“当年下毒的人,不是王皇后。德妃、大皇兄、还有我中的毒,都不是她下的,你师傅也不是她杀的。整件事情,根本与她无关,更与慕容澹无关……所以,安信,你恨错了人了。” 安信的脸一瞬间变得狰狞可怕,整个人几乎是扑上来的,他一下抓住了我的衣领,恶狠狠地追问,“你知道什么?快说,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快说,是谁?” 我被衣领勒住了颈子,几乎窒息,挣扎了一下,好容易才让安信的手松了些,猛咳了两下,我惨笑着,看看安信道,“你这么聪明,难道现在还猜不出来,真凶是谁吗?” 安信一下放开了手,脸色变得苍白,迟疑片刻,轻声道,“是,卢太后?” 我笑了,泪流得更急,几乎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安信的脸了。 安信呆立半晌,突然转向我,紧紧盯着我,一字字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苦笑道,“我偷听了他们的谈话。” 安信立刻睁大了眼睛,急急道,“他们?除了卢太后还有谁?” 我一下子清醒了,天,我说了什么,于是赶紧道,“不,没有,只是卢太后,不,是她和她的手下,是……” “是卢衡?”安信打断了我,冷笑着看向我。 我呆呆地看着他,然后使劲地摇头,“不是,不是先生,不是他,与他无关,他,他……” “他不知道?”安信的笑容更冷。 我一下住了口,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明白了,”安信冷哼一声,站起来,转身就走。 我脑中一片混乱,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安信走到二哥身边,捡起匕首,就往门口走去。 我一下反应过来,冲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臂,急道,“安信,你别做傻事!你这样是杀不死卢太后的,只会送掉自己的性命!安信!” 安信回过头,诧异地看看我,然后笑了,“你以为我要做什么?现在去行刺她?我还没蠢到那种地步。即使我要杀她,也会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再动手,而且,决不会连累到你,这下你放心了吗?可以放手了吧?” 我却抓得更紧,心中升起了新的恐惧,问道,“安信,你怎么这么说?我不是怕你连累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是……” “最好的朋友?”安信一下打断了我,冷笑道,“我当不起!” 我急道,“安信……” 安信回过身,紧紧盯着我,问道,“那好,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当时你不说?” 我愣住了,看着他,半晌出不了声。安信,你为什么这么问,你明知当时我中毒昏迷,难道你以为,我和他们是同谋,那都是装的? 安信笑了,轻声道,“看我问的蠢话,你若说了,又怎会得到那太子之位……” “不是的,安信,”我急了,连忙辩解,“我当时中毒昏迷,等我醒来,一切已尘埃落定。” 安信看着我只是笑,讥嘲的笑,“你是真的中毒?你以为到现在我还会相信你?中了同样的毒,他们都死了,只你最后没事,你怎么解释这一点?因为你是真命天子,有万神庇佑?” 我已不知如何辩解,只是摇头,哭道,“不是的,我没有,不是。” 安信哼了一声,猛地一挥手,甩开了我,我一下跌倒在地上,见他转身就要走,我不及起身,一下扑过去,抓住了他的衣摆,哭叫道,“安信,你听我说……” 安信用力去拽衣襟,我只是不放手,然后,我就见他举起了匕首。 我的心一下凉了,安信要杀我吗?一瞬间,所有情绪退去,只剩一片空茫。 我呆呆看着他,笑了。 也好,这样也好,结束了,早就该结束了,当时我中毒死掉,是不是,对所有人都好些,后来的一切,也不会发生,后来的痛苦也不会再有…… 于是,我就那样,眼睁睁看匕首落下,却没有意料中的痛,只是手上一轻,然后,安信转身离去,只留一片衣角,在我手中。 殿门砰然关闭,我一下跌坐在地上。 完了,我和安信,十数年友情,这次是真的,完了。 心中空空一片,我不知在地上呆坐了多久,突然一个身影站到了我的面前,我僵硬地抬起头,然后一下清醒了过来。 二哥? 只见他正静静凝视着我,面上如止水无波。 我苦笑了,很好,又一个来质问我的,现在连安信都不信我,何况他了。 我不抱任何希望,懒懒道,“如果我对你说,当初陷害王皇后的计划,我并未参与,甚至并不知情,你信不信?” “我信。”他回答的毫不犹豫。 一瞬间,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望他片刻,本已干涸的泪水,又如泉涌出。 然后,我就听到,他清冷的声音又响起来,“你是个白痴,这么重要的计划,谁会让你参与?” 我倒。 我傻傻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半晌,只见他眼睛微眯,嘴角轻扬,一个华丽之极的微笑,就浮在了他的脸上。 真是漂亮啊,我一下泄了气。好吧,好吧,相信我就行,至于因为什么原因,我已经不介意了。 他向我伸出手来,我扶着他的手,站了起来,这时才注意到,他身上数处血迹斑斑,应该是伤口又绽开了。 我急道,“你快别动了,又流了这么多血。”然后反手扶住了他。 本想把他扶到床上,可转念一想,到时搞一床血,不定又被谁发现异常了。 于是,扶他坐到了床下的脚踏上,又赶紧给他拿药,上药,包扎。 我做这些的时候,他一直安安静静看着我,等我给他包好了最后一处,我长出口气,道,“好了。”抬头对他笑笑。 他也一笑,然后,侧过脸,淡淡道,“我一直相信,当初那件事,不是母后做的,可是没人相信我……今天,你是不是能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我的手抖了一下,半晌,又冲他一笑,道,“当然。 事情的真相,事情的真相吗? 51真相(中) 当年,我离开冷宫后,就认了卢妃为母。她和母亲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母亲人前人后完全是两个样,而卢妃是真正的淑女,很温柔,从不大声叫嚷,耐心体贴,是很容易就让孩子信任依赖的那种人。我当时不过半年,就真正把她当作了亲人,丧母之痛也淡了很多。那时,卢先生和我也一直相处融洽,生活平静而温馨。如此三年,我终于相信,痛苦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没想到,一切都只是假象,真正的痛苦,还没有开始。 我十五岁那年,朝中发生了很多事情,对当时的我来说,都是很遥远的,可是,就是这些很遥远的事,最终改变了我的一生。 开始的时候,是柔然进犯。这并不新鲜,从大燕建国以来,两国边境冲突从未断过,大仗也打过多次,互有输赢。这次由于种种原因,我们输了,不过并未到大败的程度,只是被他们占了几座城池,洗掠一空后,又退走了。当时领兵镇守北三镇的,是王皇后的胞兄王理,平日深得先帝信任,人人都以为,这回最多也不过斥责一下,或是罚俸降职就了了事。没想,不知为何,先帝此次竟然大怒,把王理立刻免了职,还命人锁拿京城要继续问罪。然后,就听说太子与先帝在御书房产生了争执。 没过多久,太子就奉命代帝南巡。在太子离京的半年中,京城形势大变,王皇后身居高位的另两位兄长,一个因为贪污,一个因为办事不力,先后被免职。后来,太子回京,没多久,就因为忤逆圣意,被罚闭门思过……到了那时,再迟钝的人也可以感到,风向变了。 再后来,就是云南苗人作乱,先帝命大皇子带兵平乱,大胜,先帝在朝堂之上夸奖大皇子“武勇之气颇有先祖遗风”。人人都以为,这回终于看准了风向,谁知,不久即传来大皇子在归途染上疫病,昏迷不醒的消息。先帝震惊,命太医星夜赶往大皇子处诊治,可惜并无效果。直到回到京城,大皇子仍是高烧不退,人事不知,而且,病因竟没有一位御医能查出来。 德妃自然伤心焦虑不已,日日床前照料,没想,过不了多久,她竟也病了,还是一样的症状。当时在宫中引起了一阵恐慌,都说这病过人,德馨宫从前阵子的车水马龙,一下子变成门可罗雀,没人再敢接近。 那时,偏我不信这个邪,大皇兄军中那么多人,德馨宫人也不少,怎么都没传上?德妃娘娘和大皇兄一向对我不错,何况那里还有安信在,于是,我照旧日日往德馨宫报道。先帝为此夸我孝悌,还让我得意了好一阵。没想到,没过多久,我也病了。这回宫中众人可真是吓坏了,再没人敢不当回事,我也被送到了德馨宫,而那里,真的成了禁地。当然,后面那一段我记得不清楚,是后来才别人跟我说的,那时我早已病得昏昏沉沉。 真的很难受,全身像在火炉里烤,内脏都要煮沸了。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有千斤重,睁眼,抬手都变成了不可能,当时,真的觉得还是死了干脆,可是,还是舍不得,因为,还有先生在。 那时,不管御医还是服侍的人,所有人来了,做完事后,都会像逃命一样急急离开,除了安信和先生。安信那时又要照顾德妃,还要照顾大皇兄,每日忙得不得了,但仍是坚持天天来看我,有的时候会说说那边的情况,有的时候会骂我为什么还在装病,有的时候则是一声不响,我猜他是在静静落泪,因为我常能感到手上一滴一滴的凉意。 至于先生,他不是每天来,但是,只要他来了,总会陪上我很久。那时人人都以为我是人事不知,可实际上,也会有清醒的时候,只是动不了。而且,神奇的是,每次先生来的时候,我总能及时醒来,听先生温柔地告诉我外面发生的一切 从他那里,我知道了,父皇为医治我们,发下皇榜,遍求名医。知道了,每天都有很多人来应征。知道了,因为医治不力,父皇又责罚了多少人……他平静温和的声音,让我可以暂时忘记肉体的痛苦,让我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但是,终于有一次,他的声音不再平静,我能听到其中的强烈的情绪波动。他告诉我,已经有一位神医查出了我们的病因,原来我们不是生病,是中毒,苗疆一种奇花的毒。而且,那位神医告诉父皇,这毒并非无药可救,只要拿到雪山上产的冰蟾就可以解除。父皇已经命人去寻找,同时,下令追查下毒之人。最后,他的声音已经有些激动,只听他说,“有希望了,小淇,坚持下去,坚持下去,小淇,你一定会好的,小淇……” 当时,我觉得我的泪要流下来了,但是没有,高烧已经将我的泪都烧干了,可是,我心中的希望真的随着先生的一声声小淇越燃越高。 我会没事的,先生,你说的,我都相信,所以,我会没事的……那时,我要你天天叫我小淇,而不是什么殿下,真是的,为什么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会这么叫我,我真的喜欢你叫我小淇,真的……然后,病后第一次,我在没有痛苦的情况下进入了梦乡。 不久后,有一天,我正昏迷着,门砰的一响将我惊醒过来,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我感到一个人旋风般地冲到了我旁边,一把抓起我的手,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响了起来,其中带着狂喜,“小淇,太好了,太好了……” 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竟然是先生的!先生竟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真可惜我睁不开眼,看不到这百年一见的奇景了。 只听先生接着道,“找到了,他们找到冰蟾了,小淇,你有救了!” 然后,那声音哽咽了。 我震惊了,并不只是因为我能活下去了,更主要的是因为,先生竟然哭了。 我想哭,先生,谢谢你如此在意我,可是,我哭不出来。我想笑,先生,原来你也有如此丢脸的时候,可是,我笑不出来。那一刻,我几乎被心中无法宣泄的强烈情绪变化逼疯了。好半天才恢复下来,最终,心中只剩一片平静喜乐。 可惜,这样的幸福并没有持续太久。不过一天之后,先生又来了。这一回,他的脚步很慢,很重,我感到,他在我床前站了半天才坐了下来。半晌,他开了口,声音空洞干涩,“小淇,他们把冰蟾弄丢了,在路上,有人劫走了冰蟾……”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随着他这句话,我的心慢慢沉入了深渊,原来,终于还是不能啊。我要死了吗?真的要死了?可是,我似乎对这一点并不太在意,长时间病痛的折磨,已经让我对生命有些厌倦了。我唯一难受的是,先生话语中的痛苦。 那时,我真想开口,哪怕只让我说一句也好,先生,我不在乎,真的没关系,你别伤心,别伤心。 可是,我说不出来,我清楚地感到,有水滴,一滴一滴,落在了我的手上。 我心中痛得几乎无法呼吸,终于再也承受不住,真的昏了过去,这一次,我很久很久都没有醒来。 让我再次醒来的,是一种清凉,从我左手食指尖上传来,慢慢向上蔓延,仿佛一直灼烧着我的烈焰,正一分一分地被什么东西吸走。好舒服啊,我慢慢清醒了过来。 然后,就听到了先生的声音,他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他说,“小淇,别怕,别怕……没事了,很快就没事了,我会救你,你一定会没事,一定会……”他轻柔的语声,伴着清凉的感觉,将我从炼狱中拉了出来。 正在这时,传来开门的声音,先生一下住了口,似乎是刷地站起了身,我指尖清凉的感觉也立刻消失了。然后是关门的声音,最后是一片安静。 半晌,一个轻软的女子声音响了起来,“把东西给我吧。”是母妃,她来向先生要什么呢? 先生半天没说话,终于开了口,却是异常坚定,“对不起,娘娘,不可以。”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是母妃的声音,带着从未听有的严厉。 先生却毫不退缩,立刻回道,“知道,我要救他。” 母妃没开口,那边响起了脚步声,应该是她在走过来,走到先生附近,然后,是啪的一声,夹着母妃的低斥,“糊涂东西!” 我一下明白过来,是母妃打了先生!为什么,母妃从来连骂人都没有过,更别说打人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本能地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了,恐惧渐渐升起,甚至压过了病痛。 这时,只听先生开了口,声音竟有些颤抖,“是你对不对?从头到尾都是你,对不对?为什么?为什么?姑姑,你怎能做出这种事?从小到大,除了父亲,我最敬重的人就是您了,可是,为什么?” 母妃的一声冷笑,打断了先生的质问,她淡淡道,“为什么?这还用问吗?一箭双雕,除掉德妃母子,同时扳倒王皇后,你不觉得,整件事情,都很完美吗?” “为了地位,不择手段,残害无辜,姑姑,您怎么能这样?” “无辜?无辜怎么了,无辜就不能死?那我那未出生的孩子又有何辜,为什么连父母的面都没见过,就丢了性命?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再也不能有孩子了?为什么?” “姑姑,我知道那件事让你很伤心,可是,别人做错了事,并不能成为我们犯错的借口,错的就是错的,即使再多人这么做,也是错的……” “够了,你那些说教还是留着哄小孩子吧,我看你是汉人的书读多了,脑子都傻掉了。难怪先帝说,汉人的东西都是中看不中用,真照书上的行事,早被吃的连渣也不剩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谁跟你讲对错?你有权,你就是对的,别人的对错,也都由你来定……” “姑姑,就算这样,那小淇又碍到你什么事,为什么你连他也要害!” 我一下懵了,什么,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只听母妃答道,“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德馨宫安九那个死阉狗,竟然怀疑到我,开始调查我……” “安九的死也是你做的?” “没错,我当然不能让他坏了事,就派人把他溺在了井中。正好南桦那浪蹄子那夜与相好的见面,偷溜到附近,我就顺势推给她,她百口莫辩,王皇后是她的主子,这下嫌疑更大。如果不是这样,陛下又怎会下定决心,调查王皇后呢?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可这跟小淇有什么关系?” “连安九这个奴才都能发现事情不对,其他人未必没有怀疑,而且,谁知道他死前有没有跟哪个人说过。而洗清嫌疑最好的方式,就是让自己成为受害者……” “就为了这个,你就给小淇下毒?姑姑,他叫你母亲叫了三年啊,我知道,他是真的把你当成了亲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是母妃?给我下毒的竟然是她?怎么会这样?一时间,我的心猛然一痛,这不是真的,这一定只是噩梦,是噩梦。 可是,耳边母妃清晰的声音告诉我,这不是梦,不是。 “事急从权,此时哪里还顾得这么多。” “可是,姑姑,就算只为后位,你也不该杀小淇啊,他是你唯一的孩子……” “没关系,只要德妃、王皇后一死,后宫之中,再无人家世地位高过于我,那两个有孩子的,出身寒门,不是威胁,我成为皇后已是十拿九稳,有没有孩子并不重要。陛下今年身体愈差,到时,无论哪个皇子即位,我都是太后,量他母亲也没有资本和我争。何况,如果我觉得不放心,让那小东西成为孤儿,并不是很难啊。” 我身体滚烫,心中却是一片冰凉,原来,在那个我叫母亲的人看来,我只是个工具,而且还是个随时都能被抛弃,替换的工具…… 茫然间,只听先生的声音响起,“姑姑,你……” 可是话未说完,已被卢妃打断,“够了,我现在没时间再跟你说这些,把东西给我。” “不,姑姑,现在陛下已将王皇后关了起来,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放过小淇,好不好?” “放过他?怎么放过他?让你用冰蟾给他解毒?要将毒性全部去除,至少要每日一个时辰,连续九天才可以。你准备每天都来给他解毒?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被人发现,会是什么结果?你要怎么解释冰蟾的来源?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全天下,冰蟾是我派人抢走的?” “即使你能解释这一点,那德妃母子你救是不救?救活了他们,我们徒劳无获不算,还白给她送上一个后位,而且,这件事她会就这么算了吗?一旦她要继续追查下去,事实的真相,我们又能掩饰得了多久?除非我们能控制全局,否则只能不断被动遮掩可能出现的破绽,总有一天掩饰不住,到时又是怎样的局面?把冰蟾给我……” “不,不,姑姑,让我救救小淇吧,求你……” “该死,早知道我就不留下这东西了,再贵重,也不值得冒如此大的风险……把东西给我!” “不,求你……” “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正是关键时刻,稍一疏忽,功亏一篑不算,事情败露,便是灭门之祸。你想让卢家上下都会为你的愚蠢和妇人之仁陪葬吗!把冰蟾给我……” “姑姑!不!” 我只听先生一声惊呼,然后是一阵噼哩啪啦的声音,好像什么在燃烧,接着是先生匆忙的脚步声,最后是卢妃的冷笑。 “没用了,冰蟾遇火即化,已经晚了……你干什么,你的手不要了?我跟你说没用了……住手!”然后,又是啪的一声,所有声音,一瞬间停止。 半晌,是卢妃的冷哼,“你给我摆什么死人脸,我最讨厌你那副伪君子的模样,你还是趁早给我收起来吧。你不是大仁大义吗?为什么不把冰蟾交给陛下,揭发我?你不是悲天悯人吗?为什么不拿冰蟾去救德妃母子?……还有,你不是在意这个小鬼吗?为什么刚刚要放手?别跟我说你刚才没有动摇,卢衡,你一个大男人,却被我从手中将东西硬抢了过去,那只能是因为,你决定放弃了。” “不是,我没有!” “哼,有没有,你自己清楚,不用向我解释。”然后,卢妃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远远,最后门开了,又关了。 屋内一片寂静,整个世界仿佛死了一般,很久很久。终于,先生涩哑的声音响起,“对不起,小淇,她说得对,是我放弃了,我做不到,拿整个卢家去冒险,我做不到,对不起,小淇……”声音空空洞洞,仿佛,这一刻,他所有的生命力,也死去了。 最后一根绳索断裂,我终于彻底落入了无尽炎狱之中……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其实很简单,卢妃为了后位,下毒嫁祸王皇后,之后为掩人耳目,这个我已经把她当作了母亲的人,毫不犹豫地,又给我下了毒。而先生,为了维护卢家,缄口不语,最终,选择放弃了我。 这就是真相,我一直把它当作噩梦,从来不肯正视的,真相。 52真相(下) 三年了,那件事,我一直连想都不敢想,然而,它就像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不管包扎得多厚,每一次无意碰触,仍会让你痛彻心肺。可是,今天,我却不得不亲手将这伤口又剥开一次,只见鲜血淋漓,一如当日。 我说得已尽极简洁,但那时的伤痛绝望,仍是一丝不少重新品尝了一遍。说完最后一段时,当年无法流出的泪水,此刻终于滚滚而下,积攒多年的委屈,也随之倾泻而出。 我哭得狼狈不堪,以手掩面,只遮得住泪水,却挡不住抽泣,寂静空旷的殿内,只听我一声声呜咽,丢人之至,却无法停止。 好一会儿,只闻一声轻叹,一块手帕塞进了我的指缝间。 我恍然惊觉,泪眼朦胧中,抬头一看,却是二哥正静静望着我。 我尴尬之极,抓起手帕,胡乱擦了擦脸,尽力抑住哽咽,勉强笑道,“对不起,很丢人,我知道,我……” 他微微一笑道,“没关系,我明白……被最信任敬重的人背弃,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只有你才经历过。” 闻言,我惊异地看着他,他却已经转过了头,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听他淡淡道,“别再想那些了,说说后来吧。” 我勉强一笑道,“后来,我就一直晕着,直到……”抬头看看他,“你带兵入宫那天,宫中一片混乱,德馨殿失火……呵呵,我醒得还真是时候,我当时真是气急了,老天爷对我还真好,已经病了这么久,让我无知无觉地死掉还不行吗,非要我这时候醒过来,好尝尝被活活烧死的滋味。” “对不起,”他突然接了口,低垂着眼。 我一愣,赶紧解释道,“啊?没事,我不是怪你,不过虚惊一场,最后也没事……是,先生救了我。” 说到这儿,我不由沉默了。又想起当日,我耳听着所有人都惊慌逃离,心中却并不惧怕,反觉能够解脱也不错,虽然解脱的方式有点痛苦,但终于是个了解,也好。可是,就在这时,他来了,不顾危险,冲进火中,救了我。 不过那时,我却并不感恩,心中全是怨恨。如果我能开口,一定会用力咬他。如果我能抬手,一定会狠狠打他。我要让他走,让他不用理我,他不放开我,我就哭,就叫,就大吵大闹。我要狠狠骂他,你不是不要我了吗,为什么还要回头,走开,走开,我也不要你了……可惜,我什么也做不了。亏得做不了,否则真让我一折腾,我们两个恐怕都得死在火里了。不过,当时却全没想过那些,只是愤怒异常,却又无法发泄,险些把自己憋死。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那些行为根本就是撒娇耍赖么。到底是小孩子,虽然他做了那些,依然把他当作亲人,才会第一反应,就想对他使那种手段。可也正因为是小孩子,没那么宽容,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虽然他救了我,虽然后来他几乎天天来陪我,虽然他最后又替我找到冰蟾解了毒,依然不肯原谅他。 我解了毒之后,就一直有意躲着他,倒不为别的,只为我怕我会质问他,为什么。再是小孩儿,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不应该知道的,知道了,也不能让人知道我知道了。没过多久,我成了太子,他成了右相,相聚的机会更少。所以,很久很久,我们都再没时间好好交流过。所以,我的怨恨一直未减,直到我做了那件蠢事。 那件事后,我才发现,一个人,可以被伤多深。我才明白,没有哪个对你好的人,是理所应当对你好,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你的人,可以一转头,就露出那样一张狰狞可怖的脸。死里逃生,再回头想想,就觉得那样的背弃,并不是无法容忍。而先生对我,真的已经很好了,我有什么权力要求他一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那时,我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他了。可是,伤口依然在,只是我选择忽视,选择把它当作一个梦,一个真实到可怕的噩梦。 我不再恨他,只是有些怨。先生,有时我真希望,那天你没来,既然要放手,就干脆利落,如此拖拖拉拉,只能让我无所适从。我刚刚决定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14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定要恨你,你却又拼死救了我,为什么,是因为愧疚吗?何必,明知我是必死之人,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上面的想法只是偶尔闪现一次,我已学会知足,我已学会难得糊涂,凡事想得太明白,不过是与自己过不去。 于是,再想起那些,我就会及时让自己停止,苦笑一下,丢到一边,就如现在一般。 我自嘲一笑,抬眼,见他正看着我,我又笑笑,接着道,“火中脱险后,我才知道,那时德妃母子都已经死了。而我又那样不死不活地拖了两个月,最后,竟然又让他们找到了一只冰蟾,于是,只有我活了下来。” 我看他张张口,迟疑一下,却终于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微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为什么中了同样的毒,德妃母子只活了一个多月,而我却苟延残喘了三个月,终于等来了冰蟾……可惜,关于这点,我真的解释不了,或许是当初卢妃给我下的量没有那么大,毕竟我也算是她儿子,或许是先生用冰蟾给我治的那一次,减少了部分毒性,或许两者兼而有之,我无法证实,所以刚刚也没办法向安信说明。” 他看看我,轻轻点点头。 其实,我知道,我还欠他一个解释。为什么我清醒后,对事情真相只字不提,使德妃母子枉死,使他和他母亲含冤莫白,使真凶逍遥法外。不过,我也知道,他不会问,因为他知道答案,也知道我无法说出这个答案。 如果,你的一句真话,会让你的仇敌获救,却让你的亲人身陷险境,你会怎么做?不是问,你该怎么做,而是问,你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别人的答案是怎样的,但我做出了我的选择,对于这个选择,我心中不是没有愧疚的,可是,如果再来一遍,我的选择仍是如此。 那时,我第一次认识到,我是一个怎样的卑劣小人。 德妃娘娘、大皇兄还有安九公公,我知道你们死得惨,可是,你们死也死了,我再说什么,你们也活转不来,所以,对不起。 王皇后、慕容澹,我知道你们是冤枉的,可是,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我和母亲也不会受那样的摧折,母亲更不会死,所以,下地狱去吧,我乐见其成。 卢妃,你会怎样我才不在乎,死了最好。可是,先生,先生……或许有恨,或许有怨,不过,无论如何,我也不愿任何人伤害你,我要你,好好地,被我怨,被我恨。 至于公理正义之类,太遥远,从来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那时,唯一让我犹豫的,就是安信。我知道他要报仇,我不想欺骗他。可是,我无法用先生的生命,来为我们的友谊献祭,在我看来,和复仇相比,生命更重要些。所以,安信,对不起。今天你的决然离去,我早有准备,失去你的痛,是我应得的。只是,我没想到,你不是因为我后来的欺瞒,而是因为你竟然怀疑我是同谋。不过,结果都一样,这就是选择的代价。 所以,那时,我做出了选择,此时,我依然无悔,只是,我又多了一份愧疚,对面前这个人。 这个人,正用清润的眸子,温柔地望着我,他是谁呢,他不再是慕容澹,而是我的二哥。 不再是那个讨厌女人的儿子,拿着鞭子,带着人,嚣张地来到冷宫,砸东西打人,又一鞭子抽花娘的脸的,那个混蛋。 而是,阳光下的那个漂亮少年,陪伴我无数夜晚的那个可人,会和我斗嘴却又从来斗不过我的那个倒霉家伙……他会伤会痛会怕会哭,可是他也很坚强很聪明很有担当,他会骂我,却也会安慰我,甚至,在安信都离开我的时候,说相信我。 所以,他再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仇人,一个陌路人,而是一个与我再也牵扯不清的,我的……我的……我的人。 所以,我这个卑鄙小人,终于也对他,感到愧疚了。 我无法改变我的选择,但我至少应该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53和解(上) 烛影摇动,一瞬间光芒大盛,然后,骤地熄灭,原来,一支蜡烛已经燃到了尽头,殿中立时陷入了一片黑暗。外面,云仍未散,星月不见,里面,近在咫尺,我却看不清他的脸,这让我终于有了勇气。 我不自觉地咽了口吐沫,低低道,“对不起,如果我醒来后说出真相,你就不会……” 他沉默良久,最后,淡淡道,“你好像忘了,当初那件事,本就没有牵连到我,我获罪,是为后来的带兵逼宫。” 这倒是,不过,“不过,如果我说出真相,至少你母亲不会……” 这回他不等我说完,就笑了起来,“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做出那种大逆犯上的举动,我母亲还能稳居后位?” 我想了想,真是这样,即使因为被冤枉,谋逆依然是罪无可恕。看来,当初就算我说了,对他们来讲,也已无济于事。我轻轻哦了一声,没再开口。不过,心中的愧疚却并没消除。 其实,关键不在于当时我说了会不会有用,关键在于,即使有用,我也不会说,真正让我愧疚的是这一点。可是,既然他不提,我还是不要提了。他若说出不原谅,我不是自讨没趣。又或者说出原谅,我心里就真能好受些?未必。没意义的事还是不要做了。 一时间,殿中一片安静。 好一会儿,忽听他悠悠道,“其实,无论当年有没有那件事,我和母亲的结局,都是一样……” 我惊问,“什么?” 他淡淡道,“从将我三舅父王理定罪时起,父皇应该已经下定决心对付王家了,母后被废是早晚的事。父皇既和王家撕破脸,又怎会给他们东山再起的机会,甚至是他死后翻案的可能,也不会给王家留,所以,母亲注定难以幸免。对父皇来说,那件事来得,真是非常合宜啊。” 这话听得我心里发凉,半晌,才迟疑问道,“你是说,父皇,嗯,有可能知道,你母亲是被冤枉的?” 他轻笑一声道,“连安九一个奴才都能发现事情不对,父皇如此明锐之人,又怎会半点怀疑没有?当初之所以能如此顺利的结案,只因父皇对真相并不感兴趣,只想借机对付王家,所以才会不再深究。” 我有些难以置信,质疑道,“不会吧?不是说你母后和父皇感情一直很好吗?即使父皇不再信重王家,也不至于转脸就这样对付你母亲吧?毕竟几十载夫妻……” 我话没说完,就被他的一声冷笑打断了,“几十载夫妻怎么了?这是在皇家,谁会和你讲一日夫妻百日恩,再深的情意,也抵不上这万里江山……” 我听了有些心寒,我和父皇关系一直不近,但那毕竟是我的父亲,无论如何,我也不愿相信,他是如此冷情之人,可是,看看他对我母亲,我真的没法再替他说话。 这时只听他道,“母后一直处处谨慎,几位舅父步步高升之后,她更是时时小心,唯恐踏错一步。可惜,都没有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到头来终是不免……” 听到他的声音里带着激愤,我犹豫道,“你恨父皇?所以,你后来才会那么做?” 他好一会儿没出声,半晌,低低道,“恨他?没错,我恨他。一个人怎么可以无情无义到那种地步?当初,明明是他一力提拔王家,以对抗安德王等亲贵的势力,来实现他的改革意图。可是,一旦发现阻力太大,四方反对声浪太高,他便毫不犹豫地,把王家抛出来平息众怒……这就是我一度奉为神明的父亲做出来的事,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他一下住了口,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在平抑情绪。 我这才明白,父皇当初处置王家原来是为这个原因,我一直以为是为什么功高震主之类。过河拆桥,这事做得的确太不地道,我不由轻叹一声道,“最早你和父皇的几次争执,都是因为这个吧?” 他微一停顿,哑声道,“不错。当初父皇将王理收押之时,我就隐隐觉得事情不对,也曾试图探问他的真实意图。谁知他却矢口否认那是针对王家,只说大败有损国威,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还斥我多疑。当时我相信了,谁知,没过多久,他就将我支到了江南,开始彻底收拾王家了……原来,他连我也不相信,连我也要提防敷衍。可是,他是对的,他总是对的,我的确无法认同他的行为,如果我那时候在,一定会阻止他。” 我微一沉思,插口道,“或者,他这是在保护你。他不想和你对立,不想你做出他无法原谅的事,所以才要避开你行事。” 他轻笑一下,道,“我知道,我明白,可是,我注定让他失望,我没法像他那样冷血无情。所以,当我从江南回来后,就和他大吵了一架,或许,从那时起,他就在考虑放弃我了。” 我不由插口道,“你是说从那时候起?不会吧,连你母亲下毒的事都没牵连到你,父皇对你,应该是一直寄予厚望的啊。” 他轻声道,“那是我最后一次机会。” 我奇道,“什么最后一次机会?” 他低低道,“母后被定罪后,父皇给了我最后一次机会,是我自己放弃了……” “啊?”我一下张大了嘴,“为什么?” 只听他淡淡道,“母后被囚之后,他曾经召见过我。那时,他对我说,‘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你记得你是慕容氏的子孙,记得你是未来的天子,这个太子之位总是你的……’我明白,父皇是让我在母亲和天下之间选一个,当时,不是没有犹豫的。我有我的理想,我的抱负,我也一直在为成为一名合格的君主努力着,可是,为了这些,是不是什么都可以放弃呢?” 他停了好一会,仿佛回到了那一刻,不得不面对那种犹豫挣扎,一瞬间,连我似乎都感到了那时他心中的矛盾与痛苦。 半晌,他才继续道,“我犹豫了很久,最后,我对父皇说‘是,父皇,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记住您说的这些,可是,还有一点,也是我永远无法忘记的,那就是,无论发生什么,我也是母亲的儿子。’” “或许,绝情断意,可以让我成为一个帝王。但我怀疑,在抛弃了生我养我爱护我的母亲,抛弃了陪我帮我信赖我的亲人之后,我,慕容澹,是否还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人?所以,我终于做出了我的选择。” “那一刻我看到了父皇眼中的失望,我想从那时起,父皇就真的放弃我了。所以,从那一刻起,结果就注定了,我始终无法成为父皇心目中,合格的帝王。我做不到,也不愿做到……” 他终于停了口,外面乌云渐散,借着隐约的月光,我已能看到他朦胧的面庞。他绝美的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痛苦,却也有着无悔的坚定。 原来是这样,我不由长叹一声,二哥,二哥,原来,你也是个痴儿,却不知你的心中,是否一直像你此刻表现出来的这样无悔无怨? 终于,我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不后悔吗?” 他看我一眼,一笑道,“后悔?我从未对我的选择后悔过……”然后,转过头,半晌,淡淡道,“不过,我为用的方式后悔……那时年轻,做事激烈不留余地,后来想想,如果我能用其他更和缓的方式,或许结果不会那么糟糕。” 我接道,“没错,其实父皇也没说要杀你母亲,你敷衍一下,等登基后再把她放出来就好了。” 他奇怪地看我一眼,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如果我还是太子,母后就必须要死,这你都不懂吗?” “为什么?” “懒得理你,自己想。” “……”郁闷,我发现他和我说话越来越放肆了,原来他可不是这样的啊。 只听他自顾自道,“所以,从这点上来说,虽然我没得到皇位,总是保住了母亲的性命,也算值得……” 沉思很久,我突然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父皇并没想过放弃你……你对他说不会放弃母亲的时候,按理说这已是摆明了要与父皇对抗到底,可是父皇都没对你如何。甚至在你起兵之后,很长时间,父皇一直没有公布那日的真相,对你也只是软禁起来。或许,父皇只是在等,等你认错,等你回头……” 他沉默半晌,冷笑一下,道,“或许吧,我当时也这么猜过……可是,那又怎样?即使让我想再久,答案也不会变。至于认错,我为什么要认错?错的明明是他,是他……”说到最后,声音已有些不稳。 “你,你和父皇较什么劲儿啊,你……”我已经不知说什么了,我这二哥还真是倔强得可以。 好一会儿,他似乎才平静下来,“那时,很多人都说我和汉人走得太近,其实,我对汉文化的兴趣,全是来自父皇。我记得,他常跟我说,汉人虽然羸弱,若论骑射不及我们鲜卑诸部,可文化却是博大精深,自有其可取之处。我们能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取他人所长以为我用,才是兴邦之道。” “他还说,我们鲜卑虽然统一了天下,但汉人远多于鲜卑人,若要四海升平,汉人的支持必不可少。鲜卑铁骑再厉害,也打不垮一个民族的意志。如今,大燕在各方面都有意压制汉人,这不是长久之道。汉人会因为这样,更加仇视我们,而鲜卑人会因条件优渥,逐渐失去向上之心,最后变成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所以,变法势在必行。” “我还记得他说这些时,脸上那种忧急之色,记得我听到这些时,心中涌起的责任感。从那时起,我开始一心一意支持几位舅父的改制,虽然阻力重重,也不曾想过后退……谁知最后……”他的声音一下子哽住了,半晌,喃喃两声,“父皇,父皇……”声音越来越低,终不可闻。 难怪二哥心寒,这样看来,王家当政时,诸多汉化举措,和提升汉人地位的政令,真的都是父皇的意思了。父皇在位时,给人的感觉似乎对诸事都不太经心,一般事务都是任由下臣处理,在二哥大些后,很多政务干脆交给了他。原来,实际控制全局的人,仍然是他。二哥亲汉的态度,也是因他而生。可发生事情后,他却又像没事人一样,说放手就放手,绝情一至于斯。 何况,二哥和父皇的感情与我不同,众兄弟之中,就数他和父皇最近。从小由父皇亲自教养,年纪大些,又日日和父皇一起处理政务。对我们来说,父皇主要还是皇帝,而对他来说,父皇主要就是父亲了。他之前说的,背弃他的他最信任敬重的人,应该就是指父皇了 想到这儿,我不禁心下恻然,偷眼看看他,见他靠在床沿,紧紧闭着眼,抿着唇,似乎在强抑着什么。看来,即使过了这么久,当年的事对他的伤害仍未平复,那种痛,是否也如我感到的一般鲜明呢?我忍不住心中一酸,也不知是为他,还是为我。 54和解(下) 外面已是月至中天,夜阑人静,唯闻虫鸣。殿中两人各怀心事,倚床并坐,寂然无声。 半晌,只听他长出一口气,我才恍然惊觉,见他睁开眼,低声道,“我想,母亲恐怕早已看出父皇的用意了,所以,当年父皇要任命我大舅父为右相时,她才会固辞不受,不惜长跪,甚至为此和父皇发生了第一次争执。”这时,他突然看看我,迟疑片刻,才又道,“就是,我去冷宫闹事那天。” 我一下愣住了,他母后和父皇吵架,和他到我家闹事,难道还有什么联系? 他的目光和我一触,就低下了头,轻声道,“当时还小,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看到平日相敬如宾的父皇母后,竟然在争吵。父皇走后,母后还在含泪跪着。我当时简直难以置信,心中又是惊骇,又是恐惧。问别人,谁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我就更加慌张。然后,就有人说,父皇昨日去了冷宫,见了你母亲,应该是你母亲说了什么。所以……” 说到这儿,他抬起头,终于不再躲避我的目光,望着我,诚恳道,“对不起,是我意气用事,听信了一面之词。当时无论如何不愿相信,神仙眷侣般的父皇和母后,竟也会有矛盾,宁可相信是有人挑拨,所以,才做出了那种事,对不起……” 我这才明白,原来他当初那样气势汹汹来闹事,竟是因为这个,看来我和母亲真是糟了池鱼之殃了,不过,应该还有小人挑拨的关系。 没想到,他今天会对我说这些,那会儿我折磨他的时候,他可是半句也没解释过,更不用说道歉了。 我看他半晌,终于摇了摇头。他已经付出了代价,整整三年……我已无法再恨他了,就让当初那一切,到今天为止吧。于是,我淡淡一笑道,“算了,我也做了很多过分的事,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吧。” 他看着我,眉头慢慢舒展,终于也是一笑,点了点头。然后,犹豫一下,垂下眼,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其实,我当初那一鞭,并不是故意的……” “什么?”我大吃一惊,记得当初他一鞭下去,娘血流满面,他却一脸傲然地道,“抽花了你的脸,看你以后还凭什么到处耍狐媚,挑拨生事。”那样冰冷无情的样子,浸得我当时从头凉到脚。后来,他落到我手里,有时看他那么惨,也想放手,可立刻就会想到,那一刻,他持鞭而立,傲慢冷酷的样子,心就又硬了起来,没想到…… 只听他微不可闻的声音道,“那会儿我耍鞭子,本来只想吓吓你,没想到你娘一下扑过来,我劲道没拿好,就抽到了她脸上……小孩子见闯了祸,心中害怕,嘴上却更硬,其实我真不是有意的。”说完,他只是低着头,看都不看我了。 我呆了半晌,才皱眉问道,“你怎么一直不说?你若早告诉我,我那时也不至于那么折腾你……” “那会儿我说了,你会信吗?” “这……不一定。” “那就是了,我又何必自取其辱……而且,我,我也实在说不出口……”他终于抬起头,看着我,苦笑了一下。 我无语了,这才是主要原因吧,我看他就是一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我们俩面面相觑半天,终于同时一笑,摇了摇头。 多年心结解开,我一下轻松了许多,料想他也是如此。 转过头,靠上床沿,深吸一口气,只觉空气似乎也格外芬芳。 好一会儿,他的声音才又响起,“父皇的做法,我至今无法认同。利用完毕,转手就把人给卖了,这样的事情,我永远做不到。不过,好在现在,不会再有这种选择折磨我了。”说到这儿,他侧头看了看我,脸上也不知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 一句话让我回到现实,心情瞬间落入谷底,想想先生,想想安信,我头都快要炸了。先生还是安信,我不想有一天面对这样的选择,这也是我不肯说出真相的原因之一吧。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恐怕那一天,终于还是逃不过啊。 他看到我蔫头耷脑的样子,轻笑道,“有时候,我真不明白父皇最后怎么会选择了你?在某些方面,你比我还糟。” 真是糟糕啊,二哥至少是在大局和私情之间摇摆,而我从头到尾就连私情也摆不平,大局更连想也没想过,我真是没用啊。厚脸皮如我,都感到了羞愧,于是心情更差,我无精打采道,“父皇那时病重,你又执意不肯低头,他也没的选择了。” 他却没回答,半晌才道,“或许父皇知道,我已是成|人,有些东西已经深烙骨血之中,无法再改变,而你还是孩子,思想并未定型。虽然你不成熟,虽然有些东西你不会,但总有人能逼你学会,有事能逼你长大……” 我身上一寒,结结巴巴道,“我不想学,也不想长大,好不好……” 他笑了,“好啊,只要你不怕死。在这个位置上,在这种形势下,长大和死掉,你总要选一样。” 我呆了,半晌才道,“都不选,好不好?” 他笑容更大,“你说呢?” 我想说我不要,可也知道这没用。 我呆呆半晌,心如煮沸。近日种种纷至叠来,心知他说得没错。不管我愿不愿意,以我现在的身份,有些东西永远也躲不开。如果我总是这样,又要如何应付,看来,改变终是难以避免。心中涌上一阵难言的凄惶与委屈,不觉喃喃道,“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复杂,每个人也这么复杂?为什么总有这么多选择,一个比一个糟糕?……我不喜欢,不喜欢……”越说越难受,这些天承受的压力,面对的矛盾,还有各种伤痛一起涌了出来,我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见状一呆,半晌,摇头笑道,“慕容家怎会养出你这么个爱哭鬼……”说着,他托起了我的下巴,用拇指抹去了我脸上的泪水。 可是,他手掌温暖的触感,反让我心中酸楚更深,泪流得更急了,大约他是发现我的泪水越擦越多,终于不耐烦,放手不干了。 骤然失去的温暖,让我更加委屈不安,索性大声哭起来,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身子僵了一下,双手扶住我的肩,似乎是要推开我,但终于没有,犹豫片刻之后,他合拢双臂,把我环在了怀里。 温暖的怀抱,让我彻底放松下来,情绪也完全失控,原来不愿想,不敢想的东西,一古脑钻了出来。 那一次,先生放弃的是我,那下次呢,下次他是不是还会这么做? 那次小金的事,先生是不是真的不再介意? 我帮二哥,先生又会怎么想? 我和先生的隔阂,是不是再也无法消除了? 我和安信真的就这样完了? 安信会不会相信我不是同谋,会不会原谅我的隐瞒? 安信已经知道了真相,他又会做什么? 会不会有一天,我必须要选择,先生,还是安信? 到时我又该如何选择? …… 越想越乱,越想越慌,越乱越慌哭得越大声,到后来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而二哥就那样一直环着我,一只手还不时轻拍我的背。后来,见我哭得太凶,他叹了口气,柔声道,“没事了,别想了,总会有办法,一切总会有办法……没有过不去的山,到时候你就会发现,原来没有那么难……没事的,总会没事的……” 他的声音,奇迹般地让我渐渐放松下来。他的安慰,虽然没什么实质内容,却仍是让我心中的慌乱委屈慢慢平复。我的哭声终于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疲倦却随之涌了上来。终于,不知何时,我缩在他怀中,抽咽着,睡着了。 梦中,依然能感到那份温暖,所以,无梦,只有心安。 我是被一个声音惊醒的。 “你们两个睡得倒踏实!”熟悉到再不能熟悉的声音,让我一下睁开眼来。 懵懂之中,看到了一张熟悉到再不能熟悉的脸,是安信。 “哦,早啊,安信,可以吃早饭了吗?”傻呆呆打过招呼,我才突然明白过来,昨夜一切飞速闪过,我一下精神了。 安信,安信不是和我割袍断义了吗,怎么会? 我傻傻看安信,他就站在我面前,笑微微地,一如平日。 见我的呆样,安信一笑,道,“怎么?睡傻了?”又看看我旁边,道,“他傻你也傻?门都没锁,就这么睡了一夜?你倒不怕死,你不怕死,也别带累我们啊。” 他在跟谁说话,我一侧头,却看到一个胸膛,抬眼,是一个漂亮下巴。我晕了,这是一个什么状况?回想,回想……好像我昨夜缩在二哥怀里,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我一下涨红了脸,猛地坐起来,果然对上了近在咫尺的一张绝美脸庞,是二哥。完了,我昨天那么丢人的样子,都让他看了去,这下要被他笑死了。 二哥正看着我,见我羞红了脸,却没说话,只是挑眉笑了笑,就抬起了头,对安信道,“没错,我是傻,安总管倒是聪明,那么简单的事,要一夜才想明白。” 安信一下红了脸,张口结舌半天,没说出话来。 安信竟也有被人噎得说不出话的时候?我不由大为诧异。看看二哥,平时没觉得他这么能说啊,难道他一直是深藏不露?可是,谁能先告诉我,他们说的是什么啊? 我看看安信,他红着脸瞪着二哥,看看二哥,笑微微地回看着,两个人之间,似乎有火花正在噼里啪啦乱蹦。 这种感觉可不好,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我鼓起勇气,小声打断道,“安信,那个,当初我真的没有参与卢妃的计划,也是真的中毒了,你相信我好不好。” 安信回过头,诧异地看着我,道,“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你以为我如果不相信,现在还会回来?” “啊?”我傻傻应了一声,我还没解释,他又相信我了?我有些不确定,问道,“安信,你相信?” 安信仰天翻了个白眼,道,“是,我相信。像你这种人,让你装一天两天还可以,让你三个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你活猴似的性子,怎么可能!” 我郁闷了,活猴?唉,总好过白痴。为什么你们相信我的理由,都这么让人不爽呢,就没人是因我纯洁无邪的心灵,而相信我的吗?算了,相信就好,相信就好,我终于乐了。 这时,只听二哥在旁边悠悠道,“安总管终于想明白了?不容易。” 原来他们刚刚说的是这件事,我这才明白过来。 就见安信一下转过头,怒瞪着二哥道,“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告诉你,我已经禀告过太后了,一会儿他们就来抓你,看她到时候怎么收拾你! 这回连我都不禁摇头了,安信,这也威胁也太假了吧,现在你还会向太后告密?这话说出来,就跟小时候,娘用老虎吓唬我一样效果 果然二哥根本不开口了,只是看着他笑。 安信应该也意识到自己越说越落下风,气得脸色转白,狠狠瞪了二哥一眼,转头向我,道,“笑什么笑,快起来,子玉找你有事。” 我赶紧敛了笑容,这个时候招惹安信是极为不智的,还是识趣一点吧。 安信过来帮我洗漱,更衣,温暖的手指,不时会无意碰触到我,让我的心中也是一暖。可是,仍有不安并未退去。 看着安信他如常的举止,倒像昨夜一切从未发生过,但我知道,发生过了,就是发生过了,总有一些不一样了。他是说了相信我不是同谋,可是,对我后来的隐瞒,却只字未提。是因为他原谅了,觉得不必再提?还是因为他无法原谅,所以不用再提?如果是后者,那他为什么又会回来?是不是因为他意识到,即使只为报仇,我这个盟友也不该放弃? 想到这儿,我似乎被针扎了一下,那种疼痛让我拒绝再想下去。 好了,慕容淇,不要胡思乱想了,你希望安信回来,他现在回来了,这就够了,这就够了,有些事情,不必想那么清楚。 不管怎样,安信对我已经够好了,处处顾及我,昨夜他的行为又证明了这一点。他之所以先逼我自己向卢太后交人,后来,宁可亲手去杀二哥,也不愿暗中告密,就是想尽量避免我和卢太后的矛盾。二哥无声无息死了,总好过让卢太后知道真相,找我要人,我和她矛盾激化的好…… 所以,安信做的已经够多了,那些有的没的,不能再想,只要记住,我以后一定要对他好,对他好,这就够了,够了…… 想到这儿,我鼻子一酸,猛地抱住安信,轻声道,“安信,对不起,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你放心。” 好一会儿,安信没动也没出声,终于,他也回抱住我,低叹一声道,“我知道,傻东西,我知道……” 55刺激 收拾停当,去见子玉,谁知这家伙一见我,先是一呆,然后就是盯着我乐,乐得我毛骨悚然。摸摸冠带,没错啊,看看衣服,也很正常。看他,还在笑,我皱眉道,“笑什么笑,你以为你是李夫人啊,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子玉闻言却笑得更欢,道,“臣自然不是李夫人,不过这里却有位孟夫人?” 我奇道,“什么孟夫人?” 子玉笑道,“陛下哭了多久啊,眼睛都肿了,怎么没把乾清宫哭倒了?” 我这才意识到眼睛好象是不太舒服,早上醒来,就觉得视野小了一圈,但心思哪儿往这边放过,竟一直没发现,看来昨儿这一夜还真没白哭,这脸可丢大了。 于是,我恼羞成怒道,“谁说这是我哭的,这明明是蚊子叮的好不好,人家蚊子喜欢绕着圈叮,你管得找么!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我要回去补觉了。”昨儿折腾到半夜,后来坐着就睡着了,现在腰酸背疼,头晕眼花,还真想扑回去好好睡一觉。 子玉看着我,故作悲凉状,道,“唉,陛下,臣一夜不眠,为陛下四处奔走,陛下却这么对臣,真是枉费了臣这一片忠心啊。” 看着他愁眉苦脸的夸张样,我扑嗤一笑道,“好了,大忠臣,快说吧。” 原来,王皇后被送进昭狱后,子玉就知道我不放心,连夜与那边联系,上下都打点过了,一时半会应该没人会为难她们,怕我担心,所以一早就来告诉我。 我不由大喜,正想这事儿,子玉就先办好了,真是体贴啊,不由连连称谢。 子玉笑道,“陛下先别急着谢,还有件事臣没给陛下办好,先请个罪……玄瑾还是没消息,昨天玄瑛擒住他后,就把人带走了,却不知带到了哪里。玄冥教附近的点儿,我都让人查了,可都没有异样。” 闻言我也不由忧急,却也知道这事急不来,于是请子玉慢慢查访,并告诉他,一旦找到了玄瑛,最好暗中与他联系一下,就说我要见他。 子玉答应了,又匆匆离去。 其后又过了数日,玄瑾仍是没消息,别的倒还都好,只是,药又用完了。咬咬牙,又去了趟敏惠宫,这回可没上次幸运,被硬留了一晚上,悬点儿没被那丫头折腾死,次日狼狈不堪逃回了乾清宫。 回到寝宫,叫来安信帮忙,锁上门,我把二哥从密室中扶上来,就开始给他换药。 自那极其漫长的一夜之后,在保护二哥这件事上,安信从我需要防备的对象,一跃成为最有力的同盟者。诸事有他遮掩照应,我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不过,有些事,我仍愿亲力亲为,比如说,上药。 和二哥尽释前嫌后,相处起来,自然比原来舒服了很多,可是,却有一样不好,那就是,我再不好意思,随便占他便宜了。 好好一个美人,天天看着,却吃不到,真是痛苦啊,平日也只有借着上药的机会,偷偷吃点豆腐,勉强抚慰一下饥渴的心灵了。 所以,每次上药,我都是极其仔细,一丝不苟,就像现在,我已经在他身上磨磨蹭蹭一个时辰了,还不肯停手。 安信早已等得不耐烦,坐旁边,抱本书看上了。又过了好一会,见我还在二哥胸口附近涂抹,他终于看不过去了,笑道,“你是上药,还是抹泥啊,有这功夫,一面墙都砌好了。” 我的脸腾一下就红了,完了,就算二哥本来没注意到,这回也得发现我的用意了。 谁知,二哥却没出声。 我偷眼瞧去,却见他正饶有兴趣地,往我领口里面瞅。 我顺着他的眼光往下看,只见因为干了半天活儿,我的衣襟已有些松了,露出了里面的胸膛,而上面简直是……惨不忍睹,一块青,一块紫,还有几处牙印儿……惨了,这回脸可丢大了。 我急急忙忙把衣襟掩上,一面在心里暗骂,这个死素和,明明是个棒槌,偏要装老手,每次上床都要她主导,又什么都不懂,说调情,就是掐拧咬,疼得我哎哟哎哟直叫,她就特高兴,说她手段高,让我舒服得都叫出来了,什么舒服得,明明是痛得好不好……可这话还不敢说,一说,她准会兴致勃勃地要重来,还说什么熟能生巧,那我就更惨了。我只能连吹带捧,哄得她早点完事儿,我就解脱了。 唉,我觉得我平时也不是那么熊包的人,怎么一遇见她,就只有乖乖任她欺负的份儿。难道真如安信说的,“你啊,就是遇弱则强,愈强则弱,说白了,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安信,我偷瞧瞧安信,可别让他发现了,这还不得让他笑死。 心里正忐忑间,却听二哥来了一句,“怎么,这是被谁给强了?不应该啊,这世上还真有这么没品的人?” 这一下子噎得我,嗝咯嗝咯的,悬点儿没断了气,半天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好你个慕容澹,这些日子我看你受伤,让你过得太舒服了是吧?看你伤好了,我怎么收拾你。当然,现在这话,我也只能心里想想了。 我这儿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安信已经凑过来了,见状笑道,“真是啊,要不俗语说,破锅自有破锅盖呢。这林子大了,好什么虫子的鸟都有啊。” 二哥点点头,一脸严肃道,“所以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我,我要晕了,这俩位又来了。 这两个家伙,不久前还你死我活,那夜之后,唇枪舌战了一阵,竟有些惺惺惜惺惺的意思,两人就握手言和了。这很好,非常好,可是,能不能不要转过头来,把我作为你们练手,不对,是练嘴的靶子啊。我的小心灵真的是非常非常脆弱,经不起二位这么日日蹂躏啊。 我可怜兮兮看看安信,安信一挑眉,意思是,怎么,你对我说的不满意?我赶紧摇头,陪笑。 再转过头看看二哥,他正笑微微地看着我,我终于鼓起勇气,问出这两天一直想问的问题,“那个,我怎么原来没觉得,你这张嘴巴如此厉害啊?” 他一下睁大了眼睛,诧异道,“原来?原来我说这些做什么,把你惹急了,与我有什么好处?你喜欢口头上占点便宜,给你便是。” 原来这样,想一想,当初我如果吵嘴赢了他,心情好,再下手时总会轻一些。 原来,像他这么骄傲的人,也会为了避免麻烦而演戏,也会为了减少伤害,而主动退让。那现在呢?现在他全不介怀的样子,又是不是完全真实的呢?心里有点堵,不想了,好端端的,我提过去的事做什么!本来很开心的。 把胡思乱想抛到一边,我陪笑道,“那个,要不,咱还像前一阵那样说话,我是说,斯斯文文,客客气气,好不好?” 他笑了,笑得特优雅,回得特干脆,“不好……天天演戏,快累死了。所以,你忍着点吧。” 我正郁闷间,却听安信道,“我等不了了,你慢慢上吧,我去看他们干活了。” 我应了一声,送安信离开,锁好门,回来继续上药。 正当我恋恋不舍地,涂完他最后一处伤口,用纱布遮上他胸口的风景时,他开口了,“是谁?” “啊?”我诧异地看看他,他指指我身上。 我一下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声道,“是,素和兰……” 他立时睁大了眼,“你是说,这都是素和兰那丫头干的?”见我不吱声,也不敢看他,他不由叹道,“天,还好……” 我明白他说的还好是什么意思,本来当年先帝一直有意聘素和为太子妃的,还曾向永安王提过此事,没想却被老头婉言拒绝了,人人都说是老头疼孙女,不愿让她将来受南蛮的气。因为那会儿,二哥刚代先帝南巡归来,却在江南认识了一名汉人女子,回来便向先帝禀明要娶她为妃,这名女子也是出自江南世家大族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15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族,只因身为汉人,所以先帝始终未曾同意。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最后两方都妥协,那名女子成了二哥的侧妃。永安王视这唯一的孙女如珠似玉,又怎舍得让她嫁个已经心有所属的夫婿,所以婚事没成,先帝也没说什么…… 这时,我才突然想起来,原来,二哥是有心上人的。 那个江南女子,姓什么来着,好像是谢,在二哥事败后,也不知飘零何处,我竟始终无缘一见。遥想当年,二哥天之骄子的身份,绝世无匹的风华,又是那样心高气傲的性子,不知怎样的女子,才入得了他的眼。那样两个人在一起,会是怎样的一幅美景。两人披荆斩棘,终得相伴,又会是怎样的甜蜜缠绵,是不是尽得赌书泼茶之趣,常享调脂画眉之乐?只是那时,又有谁会想到,转瞬之间,便是沧海桑田。 相处日久,竟从未听二哥提过那女子,但那样的人,纵使不思量,也是自难忘吧?何况,又怎会不思量?分别之时,两人正是新婚情浓之际,从此再难相见,当初必是痛断肝肠,此后,应是日日眉头心上,无时或忘吧。若再遇午夜梦回,冷雨敲窗,枕冷衾寒,那份凄清入骨,恐怕更是难熬…… 想到这里,心中竟是痛得不成,却是因他而痛。 头一次觉得,二哥境遇之惨,还真是少见啊,而这其中,又有我很大的一份功劳,心中更是悔愧交织,如煎如沸。手上动作是早停了,这时更连头也不敢抬了。 然后,就听二哥的声音,“怎么,发什么呆?好了吗?” 我情绪激荡之下,不由抬头望着他,冲口道,“二哥,二哥,我……”我什么,却终于没说出来。是我对不起你?还是我以后一定对你好?如今说来,都有些可笑。于是,我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二哥却是微微一愣,挑眉道,“你叫我什么?” “二哥啊……”说出来,我才想到,虽然这个称呼已经在我心中叫了千遍了,可这还是第一次说出口,自己也不由一愣,才道,“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 他摇摇头,眸如静水,看着我道,“不是,只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我……” 我一愣,想想果然如此。最早对他的称呼自然是殿下、皇兄之类。后来,官方称谓变成了澹庶人。在明辉宫,他能见的不过就那两个人,顶多还有御医,那些人一直是叫他公子的,至于我,心情好的时候,叫他美人,大美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叫他小贱人(汗)……二哥,这个称呼,好像还真没人用过。 他侧头想想,慢慢笑了,看向我道,“我喜欢这个称呼,以后你就这么叫我吧。” 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恰如晴空丽日,明媚耀眼,将我心中荫翳一扫而光,神魂也随之飘荡天外,飘飘悠悠,飘飘悠悠,半天才下来。 等我终于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嘴早就裂到了耳朵根。看看他,已然不再理我,开始自顾自地穿衣服了。 我痛悔既消,色心又起,眼睁睁看着无边春色被衣服一寸寸遮上,心中这个不甘不愿啊,一个没忍住,一句心里话就溜了出来,“二哥,做一次吧。”话一出口,脸就红了,却也没觉得后悔,反而一脸期待望着他。 见他闻言动作一停,惊讶地看着我,半晌,讥讽地笑道,“你不觉得,你这句话,特别的无耻吗?”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把二哥这个称呼,和那种事放在一起,还真是不太合适。于是,脸又红了几分,干笑两声,改口道,“那,美人,做一次,好不好。” 他抬眼看看天,似乎是要翻个白眼,到底忍住了,深吸一口气,表情平定下来,对我微笑道,“今天没兴趣。” 听他这话竟是有门,我不由大喜,追问道,“哪天可以?” 他继续微笑,“看我心情吧。” 我怒了,这分明是拒绝么,原来涮着我玩呢,我脱口道,“喂,那天你明明还可怜兮兮地要我抱……” 他笑得更开心,“故意的,装可怜,博同情啊,很管用,要不你会这么卖力为我做事?” “你!”我被他的直言不讳噎得险些没背过气去,干瞪着他说不出话。 他挑挑眉,“我怎么了?” 我泄了气,“没事。” 于是,他看着我又笑了,笑得这叫一个讨打啊,我刚刚怎会觉得他笑容可爱,明明是可恨嘛。 呜,早知那天就不装君子了,这回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再有机会了。 垂头丧气,转身要走,正在这时,手被抓住,人一下被拉了回来,我诧异地看向他,却见他漂亮的脸向我迅速靠近,然后,一个轻柔的吻就落到了我的唇上…… 一瞬间,我只觉眼前白光一闪,魂飞魄散,四处奔逃,再也聚不到一起来了…… 天啊,地啊,老母猪上树了,这家伙竟然主动吻我了,我,我,我晕了! 于是,我,真的,晕了。 56诱哄 时已入夏,天气愈加变幻无常,刚还是烈日炎炎,转眼大雨倾盆,浇你一个透心凉。我的心情也如这天气一般,变化不定,忽阴忽晴,时冷时热……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妖精,对,妖精。 我已经不想叫那个人二哥了,那个矜持高傲,优雅华贵的可人儿,离我越来越远了,如今霸占我寝宫的那个家伙,已经完全暴露出了他刻薄阴险的本性。 虽然他优雅依旧,即使再阴损的话,他在说的时候,依然能保持那样端庄娴雅的贵公子气质。他矜持依旧,所以他损我从来不像安信似的直来直去,而是更隐晦也更恶毒…… 不过,这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对我那种若即若离,似远似近的态度,让我整日忽在天堂,忽在地狱,时而热情高涨,时而灰心丧气,几天下来,人已经快疯了。要放弃,想想他时不时的温言软语,兴致来时的拥抱轻吻,无论如何舍不得。要接近,他的冷嘲热讽像刺猬,诡计多端像游鱼,让我始终也无法得手,反而频频吃瘪,惹得安信取笑不已……呜,这才真是冰火九重天呢。 这天,我又被他惹起了兴致,悄悄从他身后凑过去,想偷个香,没料啪地一下,就挨了他一巴掌,他这才转过头,故作惊讶地看着我,道,“啊,是你啊,你躲在我后面干什么,刚刚有只蚊子飞过去,我是要打它的……真是不好意思。” 我捂着脸,僵那儿半天没缓过劲来,安信在旁边已经乐得直不起腰了。 正郁闷间,子玉来了,才算把我从这尴尬境地中解救了出来。 这回,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已找到了玄瑛所在,并将我欲和他私下一见的意思转达了过去,玄瑛也同意了,只一样,他不愿进宫见我,希望能在宫外相见。 说完,子玉皱眉道,“陛下,这个人阴毒狠辣,还是慎重些好,陛下有什么事,让臣代为转告即可,实不必冒如此大的风险。” 我微一沉思道,“玄瑾落入他手已十余日,情况堪忧。此次机会难得,我亲自去一趟更有诚意,说服他的把握也大些……他野心虽大,但如今他教主尚未当上,根基未稳,料也没这么大的胆子敢刺王杀驾。即使他现在已被太后收服,我与太后虽有矛盾,但远未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太后也不会让他对付我。更何况,他愿意见我,就证明他和太后的同盟尚不稳固,他仍在摇摆犹疑……我还是去一趟吧。” 子玉和安信对看一眼,都是眉头紧锁,却再没劝阻,二哥低头思忖片刻,看着我道,“如果要去,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 我点点头,微笑道,“装傻么,我会……” 他也一笑,微一迟疑,看着我,轻声道,“诸事小心。” 我一愣,心里有些感动,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出来,只应了一声,“好……”然后,心念一转,看着他,嗫嚅道,“你看,嗯,我这回也算是深入敌营,也是挺危险的,嗯,所以,你……” 我说两句看他一下,赶紧低头,一会儿再看看他。那家伙开始是一愣,后来就是看着我笑,死活不开口。我最后到底说不下去了,低着头,只看着脚尖,心中暗恨,死东西,装糊涂! 正在这时,一只手挑起了我的下颏,我还没反应过来,两片温润的唇,就印在了我的唇上,霎那间,烟花满天,光彩夺目,让我不自觉闭上了眼……可惜,美景转瞬即逝,那唇只停了一小会儿,就要离开了。又是这样,我终于忍不住了,不满地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只听一声轻笑,我还未及睁眼,那唇又回来了,这次再不是浅尝辄止,而是辗转研磨,在我不自觉地张开口时,他的舌趁机溜了进来,纵横纠缠……这个死东西,原来,技术还不错……这是我最后一个想法,后来就浑浑噩噩完全随波逐流了。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揽住了我的腰,而我整个人都软在了他怀里……天啊,丢死人了,我也算是久经沙场,怎么这回竟表现得像个雏儿! 我涨红了脸,一下站直了身子。 他顺势放开了我,看着我,微微一笑道,“怎么样,要不要再来一次?” 我慌忙摆手,连声道,“不,不用了,不用了。”开玩笑,再来一次,我还不得让他反攻了。 那边安信的笑声已经响了起来,“瞧你这点出息!” 我哀怨地看了安信一眼,却扫了到一旁的子玉。见他也在笑着,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只觉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我不由心里咯噔一下。糟了,平日在安信面前和二哥闹惯了,忘了今天子玉也在。 再偷眼看看他,又觉得他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同,我心中正自疑惑,却见子玉转过眼神,正对上我,我没躲开,两人目光撞了个正着,我连忙掩饰道,“子玉,既然定下来了,事不宜迟,咱们明天就去如何?” 子玉看着我,有一刻似乎微微有些愣神,但立即恢复过来,应道,“好,臣这就去安排。” 我见他神情语气一如往日,终于放下了心。 次日,我和子玉微服离宫,按照约定来到了一家,妓院……啊,为什么是妓院?真是俗啊,为什么所有故事里的密谈,都是在这种地方?谁知,还没等我抱怨完,就被人从一个隐秘的小门带了出去。噢,原来是怕有人跟踪,用这种方式甩掉尾巴啊,聪明,佩服啊……可是,当我第六次又换了一位向导后,所有的佩服,已经变成了愤怒……你以为你是谁啊,见你一面把我的腿都跑细了,汗已经滴答滴答地往下掉了。 好在当我的忍耐达到极限时,终于到了。那是一座京郊的大宅,放眼望去,占地数亩。进入其中,只见庭院重重,草木扶苏,凉意袭人,倒是个清幽的避暑佳地,不觉心中火气消了一半。而那另一半,等见到了此间主人,也不知所终了。 玄瑛就在大厅等着我,我一见到他,就呆住了,连下人何时退出,门何时关上的,都没注意。直到他一撩衣襟,跪下行礼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天,原来是只波斯猫!” 可不是只波斯猫,只见我脚下那人,一头银色长发,只随便用绳子系了一下,垂在身后,直达腰际。肤色极白,却和玄瑾的白不同,玄瑾肤如冰雪,看着就透着那么一股凉意,而他则是肤色白腻如牛||乳|,肤质细滑如凝脂,让人不由猜测,这样的肌肤,咬一口,口感一定不错,就如酥酪一般吧?想着,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看脸上,他应该是有异族血统,五官轮廓很深,虽非绝色,但自有一番别样风情,最妙的是,他的两只眼睛,竟然是不同颜色的,一只蓝,一只金,其中光华流转,格外勾人……真是个漂亮东西。 那只波斯猫见我直直看着他,也不生气,却微微一笑,这下更是魅惑入骨。然后,他轻启朱唇,道,“草民玄瑛见过陛下,让陛下为草民奔波劳顿,草民罪该万死。”声音也水润润的好听。 我连忙接道,“不妨事,不妨事,美人,不是,玄堂主快快请起。”说着,就伸手去扶他。然后,顺势在他手腕上捏了一下,啧啧,果然腻滑一如想象,我不由轻轻搓了搓手指,指端似乎仍带脂香。 他恍若不觉,只斜睨了我一眼,又是一笑。 我也报之一笑,柔声问道,“朕前次见过玄堂主,似乎与这次不太一样啊。” 他抿唇一笑道,“陛下明鉴,草民上次不便现身,所以稍微化了一下妆。” 我睁大眼睛,兴奋道,“噢,那不就是易容术,想不到茗雨还有这般特长。”玄瑾的字是茗峰,他的字是茗雨,子玉告诉过我,子玉告诉我的时候,一定没想到我刚说两句话,就用上了。 他谦辞道,“雕虫小技,让陛下见笑了。” 我凑过去,仔细看他,看到他低下头,耳廓微微泛红,才又道,“那茗雨这张脸是真的吗?” 他后退一步,躬身一礼道,“草民不敢欺瞒陛下,这的确是臣的本来面目。” 我点点头,又问道,“你不是鲜卑人吧?” 他躬身答道,“草民的父亲出身鲜卑大族,只是,草民的母亲有波斯血统,所以草民才会长成如此模样。” 果然是只波斯猫,我不由暗笑,然后,转口问道,“那茗雨这头美发,也是得自母亲了?” 他抬眼微笑道,“不是,这是因为草民练功不慎,才变成这样的。” “噢,”我大感兴趣地问道,“那原来是什么颜色的?” 见我竟说些废话,他也不烦,只是继续笑道,“是棕色的,陛下。” “那……”我还想再问,子玉终于受不了了,狠狠掐了我一下,我才不情不愿地转口道,“那……咱们就谈正事吧。” “是,”他飞快地瞟了子玉一眼,然后,侧身把我让到了主位,侍立面前,子玉站在了我身后。 我装模作样轻咳一声道,“不久之前宫中潜入刺客那件事,茗雨应该知道。” 他恭恭敬敬应了一声,“是,鄙教叛徒玄瑾竟然与庶人澹勾结,妄图入宫行刺陛下,大逆不道之至。好在天佑吾皇,陛下安然无恙,真是万民之福。” “嗯,”我应了一声,接着道,“茗雨当日拼死力拒匪首,忠心可嘉,武功精湛,实为难得,让朕印象深刻啊。” 他连忙躬身一礼道,“这是草民应为的,陛下谬赞,草民惭愧。” 我笑道,“茗雨过谦了,朕虽不懂武学,但当日曾见玄瑾这叛徒如何凶悍,一招就击败了卢统领,可是,在茗雨手中却是节节败退,茗雨武功之高,可见一斑。”本来想夸夸他,一会儿好说话,却无意发现,在我说到卢谦的时候,他的神色微微一变,有些鄙夷,又有些不忿,不由精神一振。难道他与卢谦有什么过节?这倒好了。 只听他道,“卢统领是皇亲贵胄,草民万万不敢与之相提并论,陛下取笑了。”神情倒是一本正经,话也说的得体,可惜结合刚刚他听到卢谦时露出的表情,我不由把这句话做了另一种解释——卢谦?不过是个借太后之势上位的纨绔子弟,几下花拳绣腿,怎能与我相提并论,你真会开玩笑。 想到这儿,我不由心中暗笑,再试探他一下,“哪里哪里,茗雨太谦虚了,事后朕曾向卢统领夸奖过你,卢统领也称赞茗雨武功超群呢!” 闻言,他微微睁大了眼睛,道,“真的?陛下跟卢统领说过这话?那是卢统领过誉了。” 我点头道,“自然是真的,不过……“我装作欲言又止的样子,迟疑片刻才道,“茗雨是不是和卢统领有点误会啊?”诈他一诈。 他面露诧异,问道,“陛下何出此言?” 我犹豫道,“玄瑾犯下如此大罪,自不能再执掌玄冥教,关于新的教主人选,朕曾和太后商量过……”我微微一顿,见他虽未开口,但明显是在凝神静听,我一停,他立刻就抬头看我。 我只作没注意,接着道,“朕登基之后,玄瑾除上过一次贺表外,再不曾向朕禀告过有关教务,所以,朕对玄冥教的情况并不清楚……”顺便表现出对玄瑾的不满,省得他一会儿起疑。 玄瑛闻言,作惶恐状,谢罪道,“玄瑾竟对陛下如此不敬,真是该死,属下等未曾早日发现玄瑾的逆行,也是死罪。”好,听我对玄瑾轻慢的不满,赶紧改口自称属下,以示服从,倒也伶俐。 我笑道,“不干你事……朕是说,当日提到教主人选,朕对你们内部情况并不清楚,而因为那日的事,对你印象很好,所以,立刻就推荐了你……” 他赶紧道,“谢谢陛下错爱。” 我摇头道,“你先别高兴,朕是推荐了你,太后倒也没有异议,可是……”说到这儿,又是一停,看看他。 他神色未变,目光却微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 看来,他对我瞎诌的这些,即使未曾全信,也是听进去了,我很满意,续道,“可是,卢统领却似乎不太同意,他说,玄堂主武功虽高,但是……”卢谦会说他什么坏话呢,我正在思考,没想他却帮我接了下去。 只听他冷哼一声道,“卢统领定是说属下行事鲁莽,不堪大用。” 我作惊讶状,道,“咦,正是如此,茗雨怎么知道的?” 他抿了抿唇,迟疑一下,却没开口。 这时,子玉却在背后接道,“那日玄瑾一招将卢统领制住,意图胁迫我们放人,玄堂主却当机立断,将他逼开,想必卢统领是因为这件事有所误会了。” 我看看玄瑛,只见他低了头,不出声,竟是默认了,我一下恍然大悟。 想来,当日玄瑛必是立功心切,眼看玄瑾这一招得手,局势大转,他这个叛徒就白当了。人没抓住,教主自然没得做,再让玄瑾跑了,日后还不定有多少麻烦。所以,急切之间,就出此险招,侥幸得手,一定还觉得自己立了大功。却没想到,他这一下,可把卢谦得罪狠了。 卢谦是卢衡的族弟,武功在玄瑛等人看来不值一提,但作为皇亲,已算很好了,加之能力不错,为人处事圆滑通达,故颇得太后信重,官运亨通,不满三十,已是禁军统领,这在卢家也算快的——当然,在不算卢衡的情况下。 一帆风顺的人,难免自视甚高,结果,突然出现一个不把他性命当回事儿的人,自是既惊且怒,免不了会记恨。何况,这个人武功又比他高很多,人人皆见,让他大失脸面。而且,那一仗,他虽得了线报,仍让要犯跑了,玄瑾也没抓住,搞了个灰头土脸,可说彻底失败。这其中虽然有我搅局的关系,但他的责任仍是不能推卸,不知因此挨了太后多少骂,又怎能不迁怒于人。我虽让他不满,他却拿我无法,可玄瑛就不同了,这家伙不把他当回事,又当众压了他的风头,可不是一个现成的迁怒对象……所以,事后自然免不了进进谗言,使使绊子之类,想必玄瑛在他手里已吃了不少亏了。玄瑛眼见卢谦横在前头,难以出头,这恐怕也是他同意与我接触的原因之一。 想到这儿,我心中大喜,原来不单是我想招揽他,他也起了另觅主子的心思,好,这下难度就小了,于是,我故作愁容道,“这样就难办了……卢统领颇得太后宠信,除了卢丞相,就数他在太后面前最说得上话,如此一来……”我住了口,摇了摇头。 他看着我,秀眉微蹙,欲语还休,半晌,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道,“陛下,如今卢统领是怪罪了属下,属下惊慌无措,还求陛下指一条明路。”说罢,人已经跪在了地上。 见状,我不由暗叹,这只小猫,看似聪明,到底道行还浅,被我连哄带套,把老底都露了出来,原来在那边已经混不下去了。如今他自已也承认了这一点,还有什么资本和我讨价还价啊。 看来,阴狠毒辣和j诈狡猾真是没什么关系,愚蠢的坏人也不少。不知当初他是怎么骗过玄瑾的,恐怕也就仗着是玄瑾师弟,玄瑾不曾防备他。从另一方面看,他在江湖上顺顺利利混了这么久,闯下不小的名头,证明江湖再险恶,也比不上宫廷和朝堂。 想到这儿,我不由摇摇头,温言道,“茗雨莫怕,你的能力朕已经看到了,只要你一如既往,忠心为国出力,朕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他闻言面露喜色,叩首道,“请陛下放心,属下一定尽心尽力为陛下做事。”嗯,我说为国,他说为我,很好,这算不算是契约达成?我许他升官发财,他许我尽忠效命……不管这中间有多少诚意,又能维持多久,至少目前是够用了。 我笑道,“茗雨多礼了,朕相信你,快起来吧。”说着,伸手就去搀他。 他倒是很识趣,把手伸过来让我扶。 我自然不会让他失望,抓着他的手,捏捏揉揉,再也不肯松开了。我一手抓着他的手,另一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拍,嘴上应景地说些安慰鼓励的话,状似亲切慈祥,实则暗吃豆腐。 他则是低头垂目,恭恭敬敬听训的样子,对我手上的动作,听之任之,不躲不避,可是让我占够了便宜。 直到子玉看不过去,轻咳一声,我才状似恋恋不舍——实则也是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手。自我感觉,我已让他对我的色狼本质深信不疑,我终于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我支吾两下,才开口道,“茗雨啊,听说玄瑾在你这儿?” 他犹豫片刻,还是承认了,“是,太后让属下查问澹庶人的下落,所以,暂时压在这里。” 我明知故问道,“既然这样,却不知是否有了消息?” 他有些尴尬,垂首道,“属下无能,现在还没有……不过,陛下放心,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我应道,“好,这就好……一定要尽快找到庶人澹,将其抓捕归案,不过……”我一幅难以启齿的样子,含糊道,“不过,抓人的时候务必慎重,嗯,那个,不要伤了他。嗯,朕是说,他是重犯,尽量不要伤他性命,也不要,不要……总之把他完完整整地带回来,你可明白?” 他先是略显疑惑,等我说到一半,他眼睛一亮,换上了一幅心领神会的表情,连声称是。 我不禁有些脸红,我和二哥的关系,在宫中恐怕已不是秘密了,玄冥教一向消息灵通,他应该也知道这件事。他看到了我那天帮二哥,如今我这么说,就是为了让他相信,我之所以那么做,只为那种原因,并不是真的对二哥有什么兄弟情谊。以免他因为曾帮助卢谦抓捕二哥而心存不安。同时,再次凸现我关注的重点,为下面这些做铺垫…… 我点点头,又漫不经心道,“对了,那玄瑾此时又在何处呢? 他一愣,没说话。 我续道,“上次朕见玄瑾也是,嗯,一表人才,这样的人,做出这种事,真是,真是可惜了……”说到这儿,我露出一幅十分惋惜的表情,同时,状似无意地,舔了舔唇。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微微一笑道,“玄瑾如今就在这里,陛下可要亲自审问一下?” 我做出惊喜的表情,答道,“真的吗?那就劳烦茗雨了。”敲丁转角,省得他反悔,同时,努力做出一幅色迷心窍的表情——相信我,相信我,我要见他可不是要帮他,只是想占点便宜,所以,没关系,放心大胆地带我去吧,带我去吧。 终于,他又是一笑,道,“陛下客气,那就请陛下跟属下来吧。” 耶,成功! 第一步胜利迈出,玄美人,别着急,我这就来救你了,等着我啊! 57营救(上) 我以为他会把我带到什么地牢啊,水牢啊,天牢啊之类的地方,已经准备见识一个凄惨恐怖阴森的世界。谁知,他七拐八绕,却将我领到了一座小院之中,里面假山嶙峋,藤萝妖娆,布置颇为精巧。 我大奇,玄瑾关在这里?玄冥教的囚犯待遇不错啊,这儿比我住了六年的冷宫还漂亮,不会吧?难道,地牢的入口在这里? 正诧异间,已被他带进了一间小厅内,其中陈设精致奢华。厅侧一道雕花木质月洞门,碧纱帷幄挂起,里面却是一间寝室,轻纱暖帐,旖旎生香。 在厅中坐下,我不由笑道,“这里不错,莫不是茗雨的居所? 他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答道,“不是,陛下……玄瑾现押地牢之中,那里到底有些阴湿污秽,恐怕亵渎了陛下。还请陛下在此稍侯,待属下将人犯带来,陛下再行细审吧。”边说,边为我们倒好了茶。 我笑道,“噢,茗雨考虑得倒周到,好,那就辛苦你了。” 他应了一声,深施一礼后,转身离开。 我心中却开始有些忐忑,看看子玉,想说,却又没说。 子玉微微一笑道,“陛下放心,附近无人。” 我这才急急问道,“你说玄瑛这是搞什么名堂,会不会我露出了什么破绽,让他起了疑心,才把我们晾到了这里。” 子玉思忖片刻,道,“应该没什么问题,陛下先别着急,等等看吧。” 子玉说没事,让我稍稍放下了心,将桌上的茶水细点随便用了些,却哪里尝得出味道。 一杯茶见底,玄瑛仍是不见踪影,我看看子玉,他正站在一旁的多宝格前,信手把弄着上面的古玩,倒是一派悠闲。于是,我忍了忍,没开口,脑中却在飞速转着。 我这回来,事先没有明确的方案计划,是准备见机行事的。也没想一次就能把人救出来,只想先和玄瑛说上话,把招揽他的意思表达出来,也算今天任务达成。然后,再慢慢让他信任,把人骗出来。 但没想到,因为卢谦,今天竟是出奇顺利。不但哄得他说了效忠的话,还让他同意我见玄瑾。可是,事情太顺利,总有点不安,那个装色鬼骗人的花招,是我见到他后,临时想出来的,事先并无计划,也不知有没有破绽…… 正惴惴不安时,忽听外面门响,然后就见玄瑛指挥着两个手下,抬着一口精致的雕花木箱,放到了厅中。 我大奇,这个玄瑛,又玩什么花样? 两个下人行过礼走了,玄瑛走到箱子旁,对我躬身一礼,然后,冲我微微一笑,伸手打开了箱盖。 我低头往箱中一看,顿时再也挪不开眼了。 只见箱中赫然躺着一位绝世佳人,冰肌雪肤,乌发如墨,却不是玄大教主,又是哪个! 就见他微微蜷着身子,侧躺箱中,黑发披散在肩上脸畔,衬得他一张脸白得几乎透明,更无一丝瑕疵。他的眼睛闭着,看不到璀璨如星子的明眸,可是长而密的睫毛如蝶羽,形状优美之极,弥补了这一缺憾。鼻子直而挺,下面的唇微微有些苍白,不过轮廓却是再巧的手也描绘不出的,但不是女子的柔和妩媚,而是带着几分锋利冷锐……这样的唇尝起来,不知会不会有冰雪的味道…… 我猛地摇摇头,甩掉了脑中的龌龊念头,不想,不想,看看别的。不敢再看他那张倾国的漂亮脸蛋,眼睛往下扫过去…… 刚看一眼,我就后悔了,天啊,不要这样啊,这身上比脸上还要诱人啊。他应该只穿了一件极薄极软的丝衣,身体曲线纤毫毕现,每一分每一寸,都是如此匀称优雅,从颈部,到背部,再到腰部,再到,再到,臀部……我不由自主吞了口吐沫,一下闭上了眼,不能再看了,再看就出事了。 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了躁动的情绪,我才睁开眼,却是一眼也不敢往脚下扫,直接看向了玄瑛。 玄瑛见我看他,又是一笑,道,“他来的时候,内伤很重,所以一直没敢上大刑,耽误了些时间。这两天看他内伤好了些,我正说要用点儿狠的,陛下就来了,若再晚得两日,就算人是完整的,恐怕样子,嗯,样子也会有些变化了……” 听到这儿,我不由打了个冷颤,样子会有些变化?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说得我从脚底下往上冒凉气……还好我来得及时! 我忍不住又看了看箱中的美人,他仍是静静躺着,一动不动,我皱眉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玄瑛弯下腰,在玄瑾头顶轻拍了一下,随口回道,“没事,只是晕过去了,不知陛下要见他,刚刚底下人手重了点儿。”这时,就见美人的长睫轻轻扇动两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玄瑾的眼中,只有一瞬间的迷茫,就恢复了清明,目光明澈锐利,飞快地扫视了一周,在看到我时,微微一顿,然后,就转向了玄瑛,目光冷冽刺人。 玄瑛却对着他微微一笑,道,“师兄,陛下要问你话呢,你可想好了,别再说不知道,惹怒了陛下,小弟我也帮不了你。” 玄瑾并未答话,连神情都没变过一下,只是眸中寒光一闪,然后就又闭上了眼睛。 玄瑛冷哼一声道,“玄瑾,你以为你还是教主啊,到这种地步了,还敢对我摆架子,我劝你趁早把庶人澹的下落说出来,免得多吃苦头……” 不出所料,我们的冷美人根本不理他,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玄瑛怒极反笑,道,“没关系,你不肯跟我说,一会儿跟陛下说也是一样……”说着,抬头看着我道,“陛下,您是在这里呢,还是让我把他送到内室中?” 这话说得我,脸腾一下就红了。好你个玄瑛,说得这么暧昧,你是问我呢,还是吓唬他呢?更气人的是,他这话竟很管用,玄瑾一下就睁开了眼睛,一双冰眸,冷冷地扫了我一眼。 我连忙答道,“在这里就行,不用麻烦了,朕就问几句话。” 玄瑛的目光这才从玄瑾脸上收回来,面有得色,语声轻快地道,“好,那属下就告退了,”看看子玉,问道,“秦统领……” 子玉接道,“下官正有几个武学上的问题要请教玄堂主。” 玄瑛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那就请秦统领跟我来吧。” 两人行过礼,就要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玄瑛突然回过头,对我眨眨眼睛,贼兮兮地笑道,“陛下,他中了我的毒,保证一个手指也动不了,您尽可放心……时间还早,您别着急,就请您,慢慢地,慢慢地,随意,审问吧。”言毕,躬身离开,随手带上了房门。 留下我一脑门黑线,在原地呆了半天才缓过这口气。 不生气,不生气,这是对我的肯定,是对我演技的肯定,我想让人把我当色鬼,人家真的这么看了,应该高兴才是。 嗯,高兴,我笑,我笑,我笑,我……呸! 这个死玄瑛,就算你把我当色鬼,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么,空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儿,这么不会做人,怪不得一上来就把卢谦得罪了。 骂够了,一低头,却对上了一双寒泠泠的眸子。 对了,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还有正经事要做呢,于是,我蹲下身,把嘴凑到了玄美人脸旁,刚想开口,突然发现,玄美人的头发是湿的,身上还散发着一阵花瓣的清香……现在我终于明白,刚刚那么久,玄瑛到底干什么去了,他倒还真细心。这么擅长这种事,怎么不去作老鸨……不对,他这么能得罪人,就是老鸨也做不好。 正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说吧,没人。”是玄美人,原来他见我欲言又止,以为我是怕有人偷听。 没好意思告诉他,其实我是在腹诽他师弟,我抬抬头,离他远了点儿,终于开了口,“我是来救你的,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他却没回答,反问道,“二殿下怎么样了?” 听得我很不是滋味,也不知该吃谁的醋,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答道,“在我那儿,很安全……知道你出事了,他很着急。”我也很着急,但这句话,我可没好意思说。 他淡淡道,“他没事就好,你我并无交情,而且你的麻烦也够多了,不必管我。” 没交情?是啊,我心心念念想了他好久,早把他当自己人了,这他可不知道……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他知道的。 我笑道,“我都来了,还能不管你?而且,我若救不出你,怎么向二哥交待?至于我的麻烦,我自会处理……你到底怎么样了?” 他清冷的眸子凝视我片刻,然后垂下眼睑,低声道,“很糟糕,原来的毒性尚未去净,又受了内伤,本就半分内力提不起来,他仍不放心,给我吃了酥骨散。所以,就如他刚刚说的,我现在半分也动不了……”说到这儿,他又看看我,道,“因此,你真的不用管我,我这个样子,你要怎么救我出去?” 还真是有点麻烦,本想探听好情况,偷偷救他出去,问题会少些,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了。我蹙着眉,想了好一会儿……唉,看来还得用这招啊,我的形象! 我一脸严肃道,“暗中相救的确不易,但我可以明要……” 他略带疲倦地闭上眼晴,低声道,“他不会同意的,一则向太后没法交代,二则惧我报复,恐怕他宁可得罪你,也决难容我活着离开。” 我解释道,“太后的问题好说……至于怕你报复,只要我让他觉得,你在我这里,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就行了。” 他疑惑地看我一眼。 我有些心虚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小声道,“不过,这恐怕要委屈一下你了……”然后,咬咬牙,一口气说出了我的计划,“如果他觉得,我带你走是为了要重用你,自然不会同意。可是,如果让他以为,我只是要你,要你做我的嬖宠,他未必不会同意。毕竟,以你的性子,我要留你在身边,自不会让你恢复武功,那对他也就没什么威胁了。”还有一句话没说完,从刚刚的情况看,玄瑛对他这个师兄颇为嫉恨,若有这样的机会可以折辱他,应该是乐见其成。 话说完了,我根本不敢看他,已经作好准备,听他破口大骂了,谁知,等了好一会儿,他却一声未出。我忍不住偷眼瞧他,正对上他冰泉似的一双眸子,里面涟漪微荡,却并没有愤怒……奇怪啊,他竟不生气吗? 我正诧异,却见他轻轻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眼,涟漪平复,然后,他答了一声,“好。” 啊?是好?而不是,滚?我呆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只听他又道,“那,需要我做什么呢?”语声平静无波,听不出半分情绪。 “啊……”我这才回过神来,愣愣道,“不,不用你做什么,你只要忍忍,我是说,我要骗他,总要做做样子,所以,所以……” 我的脸已经有些红了,可回答我的还是那样一声,淡淡的,“好”。 我呆了半晌,仍有些做梦的感觉,这就同意了?不用我再解释? 他看看我,问道,“现在?” 我看看他,只觉这情形怎么这么诡异啊……我惶惶不安,而他却从容淡定,不是应该反过来吗?算了,想不明白的先不要想,把该做的做了再说吧。 想到这儿,我笑了,这个,我知道不应该笑,保持严肃,才能让我的话更可信些,可是,真的忍不住啊……好在他看到我的笑,似乎也没什么反应。 我笑道,“对。” 他又问道,“这里?” 我看看四周,迟疑道,“还是在内室吧,这里不太好,好弄……” 他闭上眼,轻轻点了下头。 看着他一副任我施为的样子,我一颗心开始狂跳起来,那么说,可以开始了? 我站在那儿平定了半天情绪,才能让自己冷静一点,手不要抖得那么厉害,然后,俯身,抱起了他。 他没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16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话,也没睁眼,只是一下抿紧了唇。 由于药性作用,他的身体棉若无骨,软软地躺在我怀中。 我只觉口干舌燥,也不敢看他,快步进了内室,把他放到了床上。 我的动作,让他的衣襟微微有些散开,天,里面还真的什么都没有,看着那一片雪也似的肌肤,我只觉头脑嗡嗡作响,一双眼睛再也挪不开了。 轻轻拉开他腰间的丝绦,衣襟便向两边滑开,一瞬间,他整个身体就完全暴露在我的眼前。 他身上的肌肤并不像脸上一样洁白无瑕,上面散布着形形色色,也不知道是什么留下的伤痕,那些新的,应该是这几日玄瑛的杰作,还有旧的,则不知是什么原因留下的了。 我有些心痛,似乎这时才意识到,床上那人,从不曾养尊处优,而是从十几岁就在江湖中闯荡,几经生死。 手指轻轻抚上胸前的一处旧伤,只觉他微微颤了一下,我的手指却没离开。慢慢向上,锁骨有两处伤,一新一旧,旧的有半寸,新的是一块儿黄豆大的青紫的瘀痕,我碰上的时候,他又是一颤,我赶紧把手拿开。继续往上,肩头是一大片瘀青,我没敢碰,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睁开眼,淡淡扫过去,平静地道,“关节错开,过一夜才接上,总会有些淤血,现在好多了,至少已经不肿了。 我一惊,再往他身上看,只见所有关节处,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痕迹,我心中猛地一痛,却不敢再问。 大概见我的脸色不好,他安慰我道,“不疼,你不用管它,不妨事……” 我张张嘴,没说出话,却决定了,无论如何,今天也要带他走……既然这样,该做的还是要做,只是,刚刚蓬勃的欲望,已经淡了很多。好在不用来真的,留点印记就行。 于是我坐到了床边,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在了怀中。 他看我一眼,然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臂软软垂下,丝衣顺着肩头滑落到腕间。努力不去注意因看到他臂上伤痕而升起的心痛,我低下头,轻轻吻上了他的颈子。 他的肌肤微凉,带着淡淡的清香,尝起来,就像冰镇过的莲子汤,在这样的夏日里,格外的诱人。我不由把刚刚只打算做做样子的想法抛到了一边,有些流连忘返起来。 舔吻轻咬,辗转而上,顺着他下颏优美的曲线,一路到了他的,唇上。 看着不久前让我肖想了很久的唇,我微微迟疑了一下,终于吻了上去……竟是出乎意料的柔软温暖,舌尖轻扫,微甜,忍不住轻轻咬了一下,齿间留香,再深入一点,成功,终于尝到了他口中的蜜汁…… 我脑中的嗡嗡声,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随着我在他口中攻城略地,我的身上越来越热。外面紫藤甜腻的香气,一丝一缕透入房内,让人觉得,周围的空气也变得那样甜而软腻,让人窒息。 一阵晕眩,我不敢再继续,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他的唇,转而吻上了他的耳垂。缓缓含住,轻轻咬噬,然后,就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呻吟……原来他并不讨厌这样?这个念头,一下轰散了我的理智。我猛地搂紧了他,一只手顺势摸上了他的腰侧,揉捏抚弄。嘴上未停,轻咬着他的耳垂,然后是耳廓,最后松开,舌尖轻轻探入了他的耳中,又是一声低吟。 我身上的热度又增了几分,手上再不留情,往前一探,碰到了他的欲望,只觉他的身体猛颤了一下,我略一停顿,却没有听到反对的话,于是,手一合,就将他已经微微挺立的分身握在了掌中,轻拢慢捻抹复挑,让它一点点苏醒。另一只手,则是向上捻住了他胸前的红萸,轻轻揉捏抚弄…… 他微凉的身体已经变得滚烫,呼吸渐渐急促,时而一两声压抑不住的呻吟低呼,让我的动作更加自如。握住他欲望的手越来越快,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终于,随着他的一声长叹,他在我手中达到了高嘲。 他的全身都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细密的汗珠让他的肌肤闪烁着诱人的光彩,我再也忍耐不住,低低问道,“我想要,好不好?” 他的睫毛猛地颤动了两下,却没开口,只是抿紧了唇。 不说话?不说话就算你默许了,事后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 于是,我心安理得地继续享用我的大餐。 沾满他欲望的手指滑向他的身后,顺着他的臀缝,慢慢探进了花蕊之中,他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但马上又放松下来。我的手指又探进去几分,他的唇抿得更紧。我则耐心地在他的小|岤中试探扩展,觉得可以了,再换成两个手指,三根手指,终于,准备得差不多了,我的忍耐也到了极限。 我轻轻放下他,让他伏在床上,将他挂在腕上的衣服扯开,起身,两下剥掉自己的衣服,扑上床去。 伏下身,吻上他的后颈,然后一路向下,直到柔韧的腰间,觉得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放松下来,我扶住他的腰,慢慢把自己的分身送入了花蕊之中。 一瞬间,我仿佛置身天堂,理智全消,本能主宰着我在天堂奔驰,又如置身狂涛,不由自主,翻涌来去……最后,白光乍现,我冲上了九天之外…… 很久没有过的极致欢愉,让我筋疲力尽,伏在他身上,却是连一个手指也不愿动了,勉强躺到一边,我把他抱在了怀中。 这时,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平时明澈的清瞳,此时淡淡笼上了一层薄雾,一张清雅绝俗的脸,竟带了几分妩媚,看着我心中一动,侧过头,轻轻一吻,印上他的唇。然后,我看着他,柔声道,“好了,没事了……” 他的眸子渐渐清明起来,神色复杂,却始终不发一言。 我再没精力猜测他的想法,闭上眼睛,就这样,睡了过去。 58营救(中) 身在敌营,香梦沉酣,这种事,恐怕能做到的人不多,除了大智大勇之人,也就剩我这种人了。 被敲门声惊醒的时候,看到头顶陌生的床帐,我愣是半天没明白身在何处。然后,眼睛随意一扫,就见到了一张醉人清颜,玄大美人?对着那一双寒冽明眸,终于,不久前的种种,一一回到了脑中。 最后,只留下了一个声音,我把他吃了,怀里这个绝世美人,已经被我吃掉了…… 一瞬间,看着他,我又是害羞,又是得意,外加忐忑不安,回味无穷……最终的表现是,我看着他,傻笑了出来。 他微微闭了闭眼,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他不再看我,抬眼望向了门口。 我这才意识到,敲门声一直没停,还加上了玄瑛的轻呼,“陛下?陛下……” 我赶紧应了一声,慌慌张张起身穿衣,胡乱穿完,就要去开门。突然想起床上还有一位不会动的美人,匆忙转身又给他穿衣服,这倒简单,只一件丝袍,套上,系上丝绦,齐活儿。 我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叫玄瑛进来,脑中却还是一片纷乱,知道马上又要打仗了,可心中却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好在玄瑛进来后,心思也不在我身上,给了我一点儿缓冲的时间。 却见他匆匆向我行完礼,然后,眼睛先在小厅扫视一圈,接着,又瞟向内室,看到凌乱的床褥间,玄美人衣衫不整躺在其中,他脸上露出了放心的表情,接着,嘴角一挑,挂上了一抹讥嘲的微笑。最后,回过头,笑问道,“陛下,可审出结果了?” 我一愣,支支吾吾道,“审?审……没有,我,朕是说,他还是不肯说……”说得我面红耳赤,心中暗骂,死玄瑛,明知故问,摆明了给我难堪。 玄瑛似乎根本没有发现我的尴尬,又是一笑,道“没关系,属下再问问他。”说着转身进了内室,得意洋洋站到床边,看着玄瑾。 玄瑾只是闭着眼,抿着唇,一语不发,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可是,刚刚匆忙间罩上的衣服,不能完全将他的身体遮上,把主人的狼狈,若隐若现地暴露了出来。 看着玄瑾颈上胸前,那一点点吻痕齿印,玄瑛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俯下身,两手撑在玄瑾身体两侧,盯着他的脸,一字字问道,“怎么样,师兄?你是不是比较喜欢,陛下的审问方式?” 玄瑾仍是闭目不答,可是,脸色更白了。 玄瑛一脸得意,起身抱起了玄瑾。我怀疑他是故意的,左手只勾住了一条腿,结果玄瑾另一条腿就垂了下去,袍襟打开,将他平坦的小腹和笔直修长右腿完全暴露在众人之前,当然也包括上面斑斑点点的爱痕欲液,两腿之间的白浊。 一瞬间,连我在这里都可以看到,玄瑾的身体猛地抖了起来。 玄瑛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低下头,凑到玄瑾耳边,笑嘻嘻道,“刚刚问你问题呢,怎么不不说话?不说话就是喜欢了?好,等回去,我多找几个人,挨个这样来审你!” 玄瑾的唇已经咬出血来。 我忍无可忍,明知不应表现出对玄瑾太过怜惜,可仍是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去,把人从玄瑛手中抢了过来。 密密实实把人裹好,抱在怀中,我一抬头,却见玄瑛大概是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还在愣愣看着我。我暗道,坏了,看看子玉,子玉一脸无奈,白了我一眼,不再理我。看看玄瑾,他终于睁开了眼睛,清眸如静水无波,正凝视着我。 我胸口一热,算了,事到如今,也不讲什么策略了,趁他没反应过来,明抢吧。 于是,我索性开门见山道,“茗雨,谢谢你给朕安排了这么一个好地方,嗯,审问犯人。不过,今天时间太短,话呢,还没问出来,人呢,朕也没审够……如今,朕要把他带回宫去,再细细审问几日,你意下如何?”说完,我就端足了皇帝的架子,逼视着他。 一瞬间,玄瑛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五颜六色、丰富多彩啊……惊讶不信、懊悔不甘,慌乱焦躁……看得我心情顿时轻松愉快起来,脸上的庄容也收起来了,只笑咪咪地瞅着他,心下暗笑,这下他一定悔死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好一会儿,他才结结巴巴蹦出一句话,“可是,可是,太后让我看着他,如果,如果太后来要人……” 不等他说完,我就接道,“这个好办,一会儿朕给你写个条子,如果太后要人,你就直说是朕带走审问去了,让太后找朕要便是。”太后来找,我就说不知怎么的,玄瑾恢复了武功,跑掉了,难道太后还能问我个遗失钦犯之罪?——后续方案我都想好了,胸有成竹,所以看着他的眼神特诚恳。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却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张了半天嘴,脸都憋得染上了淡淡的粉色,也没说出一句来。 我终于忍不住了,噗哧一笑道,“既然茗雨没意见,人,朕就带走了。”说着,作势要走。 这回玄瑛再也顾不得找借口了,急急道,“陛下,陛下稍等……如今玄瑾恨我入骨,一旦他武功恢复,我,属下恐怕性命难保了……”说着,他可怜兮兮地望着我,眸子一蓝一金,就像两颗宝石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这叫一个招人疼啊。 看得我心都软了,叹了口气,柔声道,“你怕什么,他恨你,就不恨朕?你以为,朕会给他恢复武功的机会?白梅虽香,朕也不想做个花下的风流鬼。” 他呆了一下,看看玄瑾身上。虽然现在包得严严的,可是刚刚的惨状,应该让他印象深刻,这实在是我的话最好的佐证。于是,玄瑛迟疑了。 有门儿,我很高兴,也不着急,只看着他。 玄瑛犹豫半晌,终于让步了,“那好吧……”,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却又加上一句,“不过,请陛下让属下把他手足的筋脉挑了,再带走吧。” “这可不行,”我急了,看着他一脸错愕,我心道,坏了,又冲动了,赶紧找折儿……豁出来了,这脸我也不要了,我说得特直白,“朕可不喜欢一动不动的木头娃娃,朕还想要你把他身上的毒解了呢……有没有能压制他内力,又不至于让他完全动不了的药啊?” 玄瑛傻了。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人家烤熟的鸭子被我抢跑了,我还愣要人家再搭一份小料……其实,我真没想这么得寸进尺,非让他把玄瑾身上的酥骨散解了。只要我能把人带回去,总有办法给他解毒。这么说,只是让我的话听上去,更加真实可信些。 玄瑛还是呆呆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们两个就这样僵在这里了。 这种形势可不好,拖得越久越麻烦,我决定下点儿猛药。于是,我蹙起了眉,沉声道,“玄瑛,你刚刚还说要效忠于朕,怎么才一会儿功夫,这点儿小事都要敷衍推托,你要朕怎么相信你的诚意啊?” 一句话说得,他的小脸立时就白了,当即跪下,连声道,“属下不敢,属下不敢,属下不是这个意思……”说着,额上汗都出来了。 我冷哼一声,也不理他,对着子玉道,“子玉,我们走吧。”说着,抱着玄大美人,绕过玄瑛,就要离开。 这时忽见人影一闪,玄瑛就站到了我的面前。 我真的吓着了。难道我把他逼急了,他要跟我翻脸?那可就惨了,不知道子玉的功夫比他如何,就算比他好,这可是人家的老巢,人要群殴,子玉武功再高也挡不住,何况还有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我……我的心怦怦跳起来,色厉内荏道,“怎么?玄瑛,你想跟朕动武吗?” 玄瑛闻言,愣了一下,面现惶恐,后退一步,垂首道,“属下不敢,只是……” 看到他的反应,听到他的话,我的心放下一半,架子又端了起来,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玄瑛特委屈地瞧了我一眼,小声道,“没事,只是,属下觉得,陛下就这么把人抱回宫去,好像不太合适,不如让属下给他化化妆?” 我脸上微红,那个,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到。又见他这样,应该不会再阻拦了,而且,可能也是不想和我搞僵,有意示好,以图挽回局面。因此,我的口气也和缓下来,“嗯,茗雨想得很周到,就这么办吧。”说着,我把玄瑾放到了椅子上。唉,终于敢松手了,再是美人,抱这么久,胳膊也是会酸的。 玄瑛也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微微一笑,道了声稍等,转身离开,很快带着一个小箱子和一个包袱回来。箱子打开,里面稀奇古怪的也不知是什么。 就见他在玄瑾脸上贴贴弄弄,很快,那张绝俗脸蛋儿就被遮了起来,慢慢变成了另一张脸。这张脸虽然没有原来那样美的惊人,但也很漂亮,只是五官要柔和得多。最后,玄瑛又拿出胭脂眉笔,在上面抹抹画画……没等他画完,我已经看出来,这是一张女人的脸。果然,画完脸上,他打开包袱,抖出一身浅粉的女子衣裙,就给玄瑾换上了。 我汗,这个玄瑛,到这时候也不忘恶搞一下自己的师兄。死小子,坏虽坏点,但心思也蛮单纯的,说实话,我还真不太讨厌他。再想想刚才的话似乎重了些,以后再见面会有些尴尬。可是,让我这时说些和软的话,还真开不了口。 正在为难时,就听子玉道,“玄堂主的易容术还真是不凡啊。 玄瑛闻言,回头笑道,“雕虫小技,让秦统领见笑了。” 子玉看看我道,“玄堂主才干超群,陛下早有耳闻。一直说若得这样的人辅佑,必会助益良多。陛下刚刚还跟我说,如今心愿达成,实是不胜之喜。” 玄瑛连忙道,“陛下错爱,属下一定不负陛下所望……刚刚行事不妥,还望陛下恕罪。”这家伙,见到台阶,下得还挺快。 我一笑道,“茗雨言重了,朕也有些急躁,话说得过了,茗雨不要在意啊!” 玄瑛一躬身,连声回道,“不敢,不敢。”最后,直起身,还对我嫣然一笑。 我也报之一笑,很好,这也算是和解了。 一直到我们离开,他也没再提要挑玄瑾的筋脉,我也没提酥骨散的解药。在他看来,这是两人都退了一步,也算勉强能接受的结果了。在我看来,我今天的最高目标已经达到,实在可以偷笑了。所以,告辞的时候,我们两人态度都是非常友好的,气氛也是十分轻松和谐的……总体来说,结局不错。 59营救(下) 走的时候,玄瑛让人备了一辆马车,我和玄瑾坐在车中。因为不想有外人打扰,于是便由子玉坐在外面赶车。 一路之上,我心情这个好啊,得胜回朝,佳人在抱——这个,不是我有意占便宜,只是佳人毒性未去,行动不便,我担心马车颠簸,再把他磕了碰了,所以只好勉为其难地抱着他了。 而佳人呢,闭目不言,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有些害羞,不敢看我,呵呵,我觉得应该是后者……不过,话说回来,今天美人的反应,还真有点出乎意料,我以为按他的性子,是宁可死,也不愿让我用这种方式救他的……莫非他对我,和我对他一样,也是一见钟情,思慕至今?这个,想起我第一次在他面前亮相,穿着里衣,蓬头垢面的样子……算了,做人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的。 想到这儿,我终于忍不住了,轻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乖乖让我上,这话我实在没好意思说全,不过,我想他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果然,他闻言张眼,并没问,什么为什么。不过,他也没有回答,只是一双冰眸凝望着我,里面神色变幻不定,半晌,他又慢慢闭上眼睛,淡淡道,“其实,你本不必救我,我这样的人,死有余辜。”然后就再无声息了。 一句话说得我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看看他的样子,知道再问也没用,于是,只好带着一肚子疑问,回到了宫中。 进宫门的时候,还遇到一点儿小小的麻烦。按理说,宫外的车是不能入宫的,凭你再大的官,也要把车停在宫外。当值的倒真是尽责,见赶车的是堂堂的秦大统领,恭恭敬敬一礼后,竟还非要他停车检查。没办法,我只好掀开车帘,把私玺递过去,让他看了,这才了事。 掀帘的时候,我有意让他看到靠在我肩上的美人的面容,这样,就算太后知道我带进宫一个人,也只会以为,我又胡作非为,不知从那儿抢来的良家妇女,不至多想……虽然我不怕太后找我要人,但能拖一时是一时,若拖到玄瑾毒性尽去,武功恢复的时候,当然最好。 犹豫一下,我把他安置到了明晖宫,自从二哥离开,这里就没主人了,但服侍的人还在。时候已然不早,将近晚膳时分,我估计他有伤在身,这一天下来,应该累得狠了,就让他先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他。又吩咐宫人,好生照顾,就和子玉先回了乾清宫。 成功把人救出,这样的好消息,自然应该赶紧告诉二哥,而且,美人身上的毒还未解,虽然一时无碍,但总要想办法去除才好,怎样不引人注意地为他延医治病,这也要跟二哥和安信商量一下才好。 路上,我想着这些,没太开口。后来,发现子玉竟也一言不发,我有些奇怪,抬头看看他,就见他正望着我笑。 我有些莫名其妙,摸摸头问道,“怎么了,干吗看着我傻笑?” 子玉侧头笑道,“没事,只不过突然发现,我们的陛下长大了,有些感慨而已。” “啊?”我被他说得更加诧异。 他看着我,微笑道,“陛下今天做得很好,恩威并用,软硬兼施,完全控制住了局面……” 我一下睁大了眼睛,原来,子玉是在夸奖我,我不由自主地笑了,“呵呵,一般般了,一般般了。” 子玉笑着,伸出手,理了理我的头发,柔声道,“陛下其实很聪明,只是年纪小些,阅历少些……只要用心,假以时日,必会做得更好,或者,有一天,真会成为一代英主明君呢。” 我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连忙应道,“就是,就是,我也觉得我很聪明么,就安信和二哥天天说我笨。就算我道行浅,应付太后这样的老狐狸困难些,但应付个把小狐狸,还是没问题的。现在偶尔被人糊弄一下,只是一时失察,早晚再没人蒙得了我。像我这样的天纵英才,注定要一飞冲天的。子玉你跟着我,就算跟对了,我保你日日吃香的、喝辣的、住豪宅、抱美女……”越说越得意,到最后,我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了。 就见子玉,开始还是温柔地笑,后来笑容就有点僵,最后,仰天翻了个白眼,叹口气道,“当我什么都没说过,赶紧走吧,要用膳了。” 回到乾清宫,安信一见我就松了一口气,然后,叫着我和子玉就进了内室。关好门,才问我事情进展得如何了,有没有又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 我笑逐言开,拍着胸脯道,“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小爷我出马,还能有摆不平的事?” 安信看着我,愣了半天,然后,抬手就来摸我的头,喃喃道,“没烧啊,难道是出去一趟,克撞到什么了?” 我“切”了一声,不悦地拍开他的手,昂头道,“我现在信心十足,你可是打击不到我了。不跟你废话,我去告诉二哥。”说着,转身就往密室走。 走了两步,才听到安信的声音响起来,却是对子玉说的,“他怎么了,又发什么疯了?” 就听子玉夸张地叹了口气,“都怪我,一时糊涂,说了几句不该说的,把他的病又引出来了……” “哼,”我不以为然,现在我心情好得很,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我下到密室的时候,二哥正在室中踱步,听见声音,抬眼看到我。大概是见到我眉花眼笑的样子,他面现喜色,迎上来道,“事情可还顺利?见到玄瑾了吗?” 我笑得更开心了,得意地道,“何止见到,人已经救出来了。” “噢?真的?”二哥闻言,一脸惊喜。 我连连点头。 二哥急急问道,“那他现在何处?” 我回道,“我让他扮成女装,住进明晖宫了。” 二哥一楞,半晌才说出一句,“明晖宫?你什么意思?” 我呆了一下,马上明白他的疑虑了。明晖宫,在他心中,那里和地狱恐怕是一个意思。我赶紧解释道,“那个,没什么意思,总不能把他直接接到寝宫住吧,密道已经坏了,实在太显眼,明晖宫都是我的人,总是放心些。” 他看我半晌,才点头道,“……好,你最好不要打什么歪主意,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已经晚了……”我暗笑,然后突然发现,得意忘形之下,我竟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了,糟了,我立刻就傻了,呆呆地看着二哥。 果然,听到我的话,他当时就急了,“你说什么?” “我,我……”我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来。虽然我那么做,是为救他,但也不能否认,我存了假公济私的心思。更何况,若只为救他,根本不必作到最后。二哥冰雪聪明,我这点儿龌龊心思,说两句,还不就得让他看出来了。可是不说,又怎么解释我救人的经过和刚刚那句话……我这个晕啊,本来回宫之后,我也想编个更好听的故事说给二哥,可是,让子玉一夸,就轻飘飘地不知道姓啥了,这件事自然也抛到了九霄云外。偷眼瞧瞧,就见随着我的沉默,二哥的脸色越来越差。 正慌乱间,就听上面有响声,抬头一看,却是子玉推门进来,冲我道,“陛下,敏惠宫敏妃娘娘遣人来请,说有要紧事,请您务必要过去一趟。” 闻言,我如蒙大赦,子玉,我真是爱死你了…… 连忙对二哥道了个罪,不等他回答,就逃出了密室。 60医仙 子玉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猜到不好解释,所以有意给我解围,没想回到寝宫,才知道,真的是素和找我。我心里这个郁闷啊,这是不是可以算,才脱虎口,又入狼窝啊……唉,没办法,用了人家这么多瓶琼碧膏,总要给人家点儿面子吧。 不情不愿来到敏惠宫,由于这回没有摆驾,只带了小福子,小礼子两人,所以那边也没有正式迎接,只是素和那丫头带着人在门口等着我。 素和依旧一身大红男装,颇为俏丽,见了我,匆匆行个礼,就拉着我进了中厅。进屋之前,还让所有人都等在外面。 我头皮开始发麻,这死丫头要干嘛?上回把我整得那么惨,这回又有什么新花样了?我战战兢兢道,“素和啊,这个,天色还早,是不是我们先下下棋,聊聊天?” 闻言,她奇怪地看我一眼道,“你不急吗?你不急我很急……” 我倒,这个,这个,你好歹也是一大姑娘,不对,是一小媳妇,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直率啊。 我越发觉得今天前景不妙,颤巍巍道,“那个,素和,好歹也等我吃完饭,忙了一天了……” 素和笑道,“没事,正好一起吃。” 一起吃?我正奇怪,已被素和拉进了屋中,然后,就见中厅的西厢之中,果然已摆上了酒席。旁边一名男子凭窗而立,闻声回首,见到我们,微微一笑,迎上前来,对我躬身一礼道,“草民许檀,见过陛下。”态度不卑不亢,洒脱自然。 我连忙让他不必多礼,心中却是有些疑惑,素和的宫中怎么会有男子,而且,还是这么一个上品……就见他静立一旁,一袭青衫,样式简单,但做工极细,将他修长的身形,衬托得更为秀挺。面容清俊,三十岁左右年纪,眉目间却有一种和年龄不相称的淡淡倦意。整个人清雅出尘,宛若秋菊。 素和让我见他是什么意思呢?她也知道我的毛病,难道是,她扮嫖客扮够了,改扮老鸨了?这年头,这个兼职工作还挺吃香。当然,这也就是我瞎猜,明知是绝不可能的。又或者,这是素和的心上人,从前因为种种误会没能在一起,现在两个人误会解除,终于决定排除万难,携手天涯,而我,就是要排除的困难之一。她今天让我来,就是求我成全,或是,干脆j夫滛妇先合伙杀了我,再私奔……汗,情节越来越狗血了。 虽然我心中转过了这么多念头,但也不过是一闪念间,这时,只听素和开了口,“陛下,这是我的义兄。” 我还沉浸在自己编的传奇话本中,闻言,半信半疑道,“义兄?” 素和听到我的口气奇怪,瞪了我一眼,凑到我耳边,低声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说了是我义兄,就是我义兄。” 我扑嗤一笑,也低声道,“没关系,就算不是,也没关系。素和,你要改嫁,我绝不阻拦,点鞭炮送你,外加休书一封,让我怎么写,我怎么写……”见素和一脸气急败坏,就要动手的样子,我赶紧补充道,“不满意?要不,我再另送嫁妆一份,随你到内库中挑,喜欢什么拿什么,想拿多少拿多少。” 素和盯着我直磨牙,我却笑嘻嘻地看着她。素和虽然脾气怪些,但很有分寸,有人在的时候,绝不过分,也不记仇,我就是吃准了她这点,才敢如此放肆。 就见素和怒瞪我半晌,突然脸色转晴,微微一笑,又露出了平日的痞样儿,轻声道,“小美人,想什么呢?我早说了,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想摆脱我?可没这么容易。再说了,连你都是我的,你的内库自然也是我的,你又装什么大方啊?” 我……我撤。 我转过头,看向许檀,见他正望着我们微笑,我不由脸上一红。虽然我们之间还有一段距离,我和素和的声音也很小,但看他这样子,应该也听见了一些,而且,恐怕把这些都当成了打情骂俏了。为掩饰尴尬,我若无其事道,“许兄此番入宫,可是专程来看望敏妃的?”心道,这宫里的人还真势利,见素和背景深厚,平日胡闹没人管也就算了,随便接见男性亲属,竟也没人说什么,唉…… 许檀还没说话,素和先开口了,“陛下,您还真说错了,我义兄此番前来,却不是为我,而是为您。” “为我,”那个,我知道我不该胡思乱想,可是,仍是忍不住,心脏开始怦怦直跳,难道,我还有这么一个隐秘的崇拜者? 可惜,素和下面的话,打碎了我的幻想,“我这义兄,医术最好,人称医仙,平日云游四方,恰巧近日入京。我想你可能需要他的帮助,所以才请他进宫见你。” 一席话说得我,心中绮思顿消,有些惊慌不安起来。难道,我救玄瑾的事,这么快就连她也知道了?情急之下,我不由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我正要找大夫?” 素和扑嗤一笑道,“这还用问?琼碧膏是何等灵药,再重的伤,用半瓶也好了。你说你前前后后要了多少?就是个死人,也医活了。如果不是那人伤处太多,情况太糟,何至于此。而且,你最近又忙得不得了,就是在照顾那人吧。” 我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想想,好像我已经管她要过四瓶了,也难怪她起疑。我不由有些羞愧,其实,二哥的伤势早好得差不多了,我仍给他用着琼碧膏,只为避免留疤……说到底,就是那样的珍贵奇药,被我当护肤香脂用了。而且,每次为了多吃会儿豆腐,都涂了厚厚一层。现在想想,真是造孽啊。 不过,许檀来得恰到好处,二哥用不着他了,我也不敢让他去见二哥,但玄瑾正用得着他。玄瑾的如今的身份,既是我强抢来的良家妇女,自然也不用太惧人知,让他去看看也不怕泄密。 想到这儿,我对许檀更加亲热起来。口中道着辛苦,手上拉着他入席,就坐在我的身边。 刚想再套套近乎,忽见他脸上微微变色,盯着我肩头,皱起了眉。没等我发问,就听他道,“陛下,这是什么?” 我顺着他的眼光瞧过去,不由脸上一红。就见我肩上一点红痕,分明是胭脂印。我这才想起,刚刚回宫的时候,玄瑾的头靠在我肩上,这大概是他唇上的胭脂不小心蹭上的。我回宫后一直没得闲,衣服也没换,就过来了,不想却让他看到了这东西,真是丢人。 刚想扯两句搪塞过去。就见他伸出手指,轻轻在胭脂痕上抹了一下,收回来,两个手指轻捻几下,又放到鼻端嗅了嗅。然后,他抬头看着我,神色更加郑重,问道,“请问陛下,可否告诉在下,此物因何而来?” 难道这胭脂有什么问题?想到这点,我立时紧张起来,慌忙问道,“怎么?莫非其中有毒?”怪不得玄瑛最后会让步,原来他存了这种心思。 就见许檀摇了摇头,道,“不是。这胭脂里面的确有一种药物,却不是毒药。此物名为,苏丹红,是一种极其珍惜的辅药,能使其他药物的药性,快速深入经脉肺腑之中。主要用在病人已经非常虚弱,或病势太过沉重,药力很难被吸收送抵身体内部的时候。所以,有时会在病人垂危时,与参汤等物合用,以为钓命之效……” 听到这里,我隐隐有些明白了。 只听许檀接着道,“不过,有些人利用这种药的特性,用以催发某些慢性毒药的药力……我看你身上所带,如果是为治病救人,不必将其混在胭脂之中,恐怕,调这胭脂的人,其心不良。” 我心中一紧,急忙问道,“若是服下这药的人,本已中了蚀心散和酥骨散之毒呢?” 许檀一下皱紧了眉,道,“什么人如此恶毒?蚀心散本为剧毒,若无解药,中者几乎必死无疑,再加上酥骨散……如果救治不及时,中毒者即使能够保得性命,也难免终身瘫痪。” 一时间,我脑中嗡嗡作响,情急之下,一把抓住许檀的衣袖,起身道,“糟了,许神医,有个人就是这种情况,还请你尽快救治。” 许檀闻言一惊,立刻起身道,“这个自然,还请陛下带路。” 不及细说,我带着许檀就往明晖宫急行。 这时,我已经完全明白了情况。当时玄瑛迫于形势,不得不让我把人带走,可是心中仍有疑惧,所以给玄瑾唇上胭脂中下了苏丹红。这样,即使我把人带走了,玄瑾也难逃一死。而且,就是查起来,人也是死于蚀心散之毒发作,怪不到他头上。 当日我曾答应玄瑛,审得几日,审够了,会再把人还给他。看来,玄瑛对我的话并不相信,或者,玄瑛对玄瑾忌惮甚深,怕他在这几日又耍什么花样。所以,他宁可放弃得到慕容澹行踪和玄天神功的机会,也要置玄瑾于死地 至于为什么不下毒药,我想,他一则怕留下痕迹,我查出来找他算账。二则,应该是怕不小心让我中了毒——为什么我会中玄瑾唇上的毒,这个,就不用我解释了吧。如此来看,他对我倒是处处顾及,又怕我中毒,又怕我知道真相怪罪于他……或者,他对和我合作,仍是抱有很大期待的,所以行事才会如此小心……这只小野猫,想投奔我,还跟我耍心思,看有机会我怎么收拾你……不过,最丢人的是,我竟然上当了,本来是完胜,这下变成小胜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又羞又怒,恨不得现在就把玄瑛抓过来,好好整治一番。 胡思乱想间,偶一回头,却发现素和正跟在我身后。我一愣,问道,“你又不会医术,跟来做什么?” 素和不满地哼了一声,道,“过河拆桥也不用这么快吧?你以为我为什么帮你请义兄?我就是想借机见见这阵子让你心心念念的美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不行啊?” 我说她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原来是打着这个算盘,也罢,现在顾不得这么多,反正玄瑾也易了容,她要见就见吧。于是,我只嘱咐道,“那好,不过,到那儿不能乱说话,回来更不能。” 素和笑道,“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一行人匆匆来到明晖宫,急切间也顾不得四下向我行礼的宫人,直奔玄瑾所居内室。 猛地推开门,就见玄瑾仍是我离开时的样子,静静躺在床上休息,面容平静,呼吸均匀,我顿时松了口气。 听见门响,玄瑾立时睁开眼睛,眸光如电,扫向我们。 许檀一眼就盯到了他的唇上,几步抢上去,掏出袖中丝帕,使劲抹去了玄瑾唇上的胭脂。 我待素和进来,关好门,就赶过去,急急问道,“怎么样?” 许檀皱眉道,“是苏丹红没错……得罪了。”后一句是对玄瑾说的,说着,他抬手就按上了玄瑾露在外面的脉门。 玄瑾没说话,一双冷眸却看向了我。 我心中惶急,但仍是按下性子解释道,“胭脂有问题,这位是医仙许檀,敏妃的义兄,特意来为你治病的。” 玄瑾闻言,眼中微露诧异,低声道,“久闻医仙大名,有劳了。”声音有意做了些变化,更加中性一些,却仍然很好听。 这时,许檀脸上神色微微一变,看向玄瑾,目光中颇有深意。然后,一笑道,“医仙不敢当,只略通些医术……”说着,手收了回来。 我急急问道,“怎么样?” 许檀一笑道,“情况比我想象得好……这位……”看看玄瑾,似乎是不知如何称呼。 我随口接道,“茗……茗姑娘。”玄瑾这个名字肯定是不能说的,我本想用他的字,又怕这个江湖上知道的人也不少,所以就成了茗姑娘。看看玄瑾,仍是面无表情,应该没有生气吧。 许檀点点头道,“这位茗姑娘原来内力深厚,已将蚀心散部分毒性逼出体外,本来已无大碍。只可惜,毒性未尽又受了内伤,然后被人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17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然后被人用了酥骨散,此后,似乎颇受过一番摧折……”说到这里,抬头看看我道,“在下说得可对?” 我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 许檀才接着道,“酥骨散虽然压制了他的内力,但只是让真气无法顺畅运行而已,蚀心散的毒性在内力的控制下,一时也不至发作。只是,如今误服了苏丹红,致使部分毒性失去控制,流散入经脉之中,有些麻烦……”说着,起身来到桌边,素和早已准备好了纸笔,许檀提笔写下药方,递给我道,“此药可暂时压制蚀心散的毒性,赶紧服下,再作计较。 我急忙让人去取药,现在也顾不得会不会让人怀疑了,先救了人再说。 回来许檀才又继续道,“待蚀心散的毒性压制住了,我再为她除去酥骨散的药力。一旦茗姑娘的内力略有恢复,再解毒就好办了,至少能让残毒不再发作。” 听到玄瑾不但性命可保,甚至还可能恢复武功的时候,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对着许檀深施一礼道,“有劳神医了,我在这里先谢过了!” 许檀慌忙避让,道,“不敢。” 只听素和在一边笑道,“这回你高兴了?” 我看着她笑笑,此时心情甚好,又对她一礼道,“也谢过敏妃娘娘了。” 素和贼兮兮地一笑,凑过来,小声道,“要谢我,光说说可不行……” 我晕,接下来,她不会就要我以身相许了吧。 只听她顿了一下道,“这样吧,小美人,好久没听你唱过曲儿了,今儿晚上好好给大爷来两支吧。” 我连忙点头,虽然我堂堂大燕皇帝,被当作歌姬使唤有些丢脸,但总好过她让我以身相许吧。不过,我还真没想到,她仍然记得我会唱曲的事。小时候在冷宫,总听张姨唱,有时母亲也会唱两句,久而久之,我也学了不少。后来认识了素和,被她欺负得狠了,也曾唱过两次哄她高兴……不过,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难为她还记得。 当日,为了医治方便,我让许檀住到了明晖宫。我也留了下来,方便照看。谁知,素和这死丫头偏要凑热闹,也硬留了下来……好在明晖宫屋子多,要不这男男女女一堆人住一起,还不得出事。 晚膳后,安信来看过,我把情况告诉了他,让他回去告诉二哥,又托他照顾二哥……说实话,想到暂时不用向二哥解释那天的事,我还真松了一口气。 61两日(上) 玄瑾的情况,在许神医的妙手之下,恢复得很快。不过十几日,酥骨散的毒性尽去,他不但行动自如,内力也恢复了四五成。只是,由于苏丹红的作用,蚀心散的毒性进入了奇经八脉,如今不论是用药,还是用内力,余毒都很难除净。最后一日,许檀终于叹了口气,道,“许某有负信任,茗姑娘的毒,若无解药,恐怕很难完全去除了……虽于性命无忧,但若想内力再恢复到从前的程度,是不太可能了。” 玄瑾却不以为意道,“如此足已,多谢医仙,这些日子为我费神了。” 我蹙眉道,“这怎么可以……你放心,我自有办法为你要到解药。”这口气,玄瑾忍得下,我可忍不下。玄瑛在我眼皮底下动了手脚,这个脸也不能就这么丢了。想到这里,我已在心中暗暗有了计划。 正在这时,就听许檀道,“若是能找到解药最好,不过毒入七经八脉,服下解药后,仍需配以内力,才能将毒性化净。一会儿我就把行功之法写给茗姑娘……” 一听这话,素和插口道,“写下来?怎么,大哥,你要走了?”说着,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许檀微微一笑,道“我已帮不上什么忙了,再留无益,今日也是想向陛下辞行的。” 我挽留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素和道,“大哥,这回你又是来找大嫂的吗?这次大嫂又是为什么生你的气了啊?” 我听得一楞,许檀有妻室这不奇怪,不过,听素和这意思,他妻子却是负气离家,而且不止一次。从这两天相处来看,许檀从来都是不急不躁,性子极好,实在不像把老婆气得一再离家出走的人啊。 许檀闻言,只是苦笑了一下道,“没什么大事,总之,是我的错。” 素和竟猜对了,我更是奇怪,会被这样一个淡雅如菊的人气走,看来,他那位夫人,脾气真不是一般的大啊。想到这儿,我不由看了看素和,嗯,恐怕那女人的性子,和素和有一拼。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两个彪悍女人对决的样子,不觉笑出声来,但立刻装作咳嗽掩饰过去,人家两口子吵架,我却在旁边偷笑,怎么看都不太合适啊。 可惜,我的掩饰却瞒不了素和,她闻声,白我一眼,然后继续对许檀道,“那,用不用我帮忙啊?” 我连忙将功赎罪,附和道,“是啊,是啊,或者我们可以帮上忙。” 许檀却摇摇头,笑道,“不必了,她会不高兴,谢谢两位的好意。”真是体贴,模范丈夫。 想到这里,我不由暗自摇头,真是每个人都有弱点。这个许檀,平日总是一副淡淡倦倦的样子,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只有在治病的时候,才会露出几分专注。这么一个万事不萦于怀,翩然出尘的人,竟也有这般儿女情长的样子,真真有些出人意料。 素和十分依依不舍,却也不好再留。 许檀走的时候,碍于身份,我和素和只将他送到了明晖宫门口。不过,两个人都在门口半天没走,眼巴巴看人影都没了,才不约而同叹了口气,转身回宫。 素和听见我叹气,笑道,“我义兄走,你这么恋恋不舍做什么。” 我脸上微微一红,强辩道,“你义兄还不就是我义兄。” 素和看着我,撇撇嘴道,“得了,你那点儿臭毛病,我还不知道……不过,别人就算了,如果你敢打他的注意,小心我的鞭子。” 我脸上更红,许檀骨秀神清,自有一番韵致,要说从未动过心,也是假话。不过,我也是有节操的,见到一个顺眼的,就想往床上拽,这种事,我还是干不出来的,顶多也就以欣赏的眼光,有机会多看看罢了,这都让这丫头看出来了,真是……这么想着,我口中自然不会承认,只是道,“别瞎说,他是一男的,我能有什么想法。” 素和扑哧一笑道,“得了,你就别跟我装了,如今明晖宫这位也是男的,你还不是宠得像宝贝似的。” 我大惊,“你说什么? 素和拍拍我的肩,叹了口气道,“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相处十多天,我还能看不出他是男扮女装?就算我看不出来,我义兄既为他诊过脉,又怎能辨不出他是男是女……别说这个了,武功路数功力深浅,义兄三指一搭,也就知道了,所以,……”说着这儿,她顿了一下,看着我得意地一笑,才接道,“你这个心肝宝贝的身份,实在是很好猜啊。” 我一下停住了脚步,看着她半晌,没说出话来。倒不是我没想到她或许檀会发现玄瑾是男扮女装,甚至玄瑾的身份被猜到,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我只是没想到,她会和我挑明这一点。素和平日好像大大咧咧,其实做事很有分寸,不该看的决不会看,不该说的决不会说……今天为什么主动说出这些? 素和也停下来,笑微微地看着我,然后,微笑变成了坏笑,突然伸出手,掐了掐我的脸,道,“怎么,小美人,看大爷我太帅了,看呆了?” 我没顾得上她的口气和动作,只是有些狐疑不安地审视着她。 她又是一笑,摇摇头道,“你啊……胆子越来越大了,简直就是色胆包天,这样的人你也敢往宫里收?倒不怕哪天拌了嘴,被人家一巴掌拍上墙,到时候,小美人就变美人画了……就算不为这个,前阵子那件事闹得那么大,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和太后对着干,你还明目张胆把他留在这儿?如此不孝,可是会惹太后生气的。” 听到这里,我已经明白了,原来,她是在关心我。心中慢慢升起一丝感动,这个死丫头,原来,也不光只会欺负我。想到这儿,我不由脱口而出道,“素和,谢谢你关心我,我,我……” 不料,我感动的话还没说完,素和突然伸出手臂,一把搂住我的腰,把我揽到了怀里,嘻嘻一笑道,“说什么傻话,你是我的人,我自然关心你。” 我,我收回刚才的话。 勉强从她的魔爪下挣脱,我急忙道,“素和,素和,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这两天,装作不经意把他的情况透给卢谦。只是卢谦,千万别让太后知道。不要明说,让卢谦能猜到他的身份就可以了。好不好?” 素和诧异地看了看我,却没问为什么,只应了一声,“没问题,”然后,略一沉思,道,“那我一会儿就搬回去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时搬回去,但应该和我拜托她的事有关,于是点了点头。 果然,回去后,素和就收拾东西,很快走了。我没问她准备怎么做,但本能地觉得很放心。然后,又在心理把整个计划想了一遍……还有些地方要和玄瑾再谈谈。 这么想着,我来到了玄瑾门前,可是徘徊半晌,却没进去。 时已入伏,此刻,虽是明月初升,但白日的余热仍是一阵阵蒸腾上来,让人额上微汗,口干唇燥,心更是忽快忽慢跳个不停……好吧,好吧,我承认,我不只想和他谈谈。这些天,虽然他就离我这么近,可是,身边不是有许檀,就是有素和,如今,终于只剩我们两个了。那么,是不是可以,或者有机会,应该可以…… 正胡思乱想时,面前的门却自己开了。 我一抬头,瞬间,所有紧张焦躁烟消云散,只觉神思飘荡,如在梦中。 就见面前一人,白衣黑发,星眸雪肤,容颜清冷绝俗,身姿孤傲出尘。月华如银,流泻在他身上,使他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淡淡的光芒,竟不似尘世中人,恍若昆仑姑射仙人临凡。 那样震撼人心的美丽扑面而来,让我瞬间屏息,脑中似乎也感到微微晕眩,半晌仍然只知呆呆望着他。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清锐,如冰玉相击,“陛下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屋?” 我恍然惊觉,终于魂魄归体。 这才意识到,大概因为四下无人,他去了易容,也没再掩饰声音。 看到他如冰雪般的姿容,我心中一下子平静下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连身上似乎也清凉起来。 于是,我意外地平心静气,笑笑道,“有点事想和茗峰商量一下,不知是否方便。” “当然,”他简简单单两个字,一侧身,给我让出路来。 进入房间,看到屋中未燃灯火,我不由问道,“怎么,茗峰已经休息了?” 玄瑾关上门,回身应道,“不是,刚刚运了一会儿功,不觉天色已晚。”说着,随手一挥,桌上的蜡烛就亮了起来。 我点点头,看看他,见他乌发未绾未束,只随意披散在身后,如墨缎一般,身上简简单单一件白袍,更显得身形匀称优雅。 他将我让到桌边,两人相对而坐。我将我的计划细细说给了他,他不时微微颔首,或者说两句自己的意见。 蜡烛桔黄|色的火焰映在他脸上,为他雪也似的肌肤,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暖意,冷峭的五官,在朦胧的烛光下,也显得柔和了很多。这时候,这个人看起来,终于带了点儿烟火气,平日冷漠疏离难以亲近的感觉,也减弱了很多。 不知不觉,我们竟谈了很久。计划早已定妥,我却贪恋这温和宁谧的氛围,不愿离去,又随口问了他很多关于玄冥教,关于江湖的事情。他的话不多,从来都是言简意赅,但一直是知无不言,语气平和,神态安闲淡然。 看着这时的他,真的很难与那天一剑刺向我时的那个人联系到一起,如果说那天他像一把锋芒毕露的绝世宝剑,寒光耀眼,那这时,他则像一把带鞘的宝剑,逼人锐气尽藏内中,周身只余柔和的宝光流转。 终于,烛影猛地一摇,火光熄灭,一支蜡烛燃到了尽头。我向窗外望去,月至中天,风吹进来,已带了一丝凉意。真的已经太晚了,我站起身,准备告辞,可是,想到回去,漫漫长夜,孤衾冷枕,话到嘴边,嗫嚅半天,却没说出来。 他也随着我站起身,看我半晌,大概是等我开口,却没等到。他微微垂下了眼帘,淡淡道,“陛下可要留下?”声音无波无澜,神情清冷如常。 霎时间,我的脑袋嗡地一下,他这是在邀我留下?这个念头一浮上来,我的心就开始怦怦直跳,身上也有些发热,冲口应了一声,“好……”话一出口,就觉得唐突了些,却并不后悔。 偷眼看他,他闻言,微微抿了一下唇,并没开口。 算是默许?我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慎重些。他现在武功恢复了,万一我会错了意,惹得大教主一个不高兴,那我可真就像素和说的,成画片了。于是,我小心地一步一步凑了过去,不时还瞟瞟他的脸色。嗯,没反应,不躲不避不说话,很好,再近点儿。 终于,我蹭到了他的身旁,他一直没看我,这时才抬起头,却转过脸,望向了窗外。 应该是默许吧?我鼓足勇气,深吸一口气,试探性地伸出手,扶上了他的腰侧。 我感到薄薄衣衫下,他的身体猛地一紧,吓得我赶紧缩回了手,抬眼看他,他脸上却依然是半点表情欠奉,只是一双眼睛已经闭了起来。 好,真的是默许。这回我的胆子可大了,一只手伸出去,揽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就去解他的衣带,嘴上也不闲着,吻上了他的颈子……这个,之所以我第一口会选这个位置,并只不是因为上次发现这里是他的敏感之处,更主要的是,根据我们的身高,这是距我嘴边最近的一个位置……呜,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比我高啊,其实,我更想尝尝他薄唇的,上次那种绝佳的滋味,可是让我思念至今啊。 顺着颈侧一路吻下,到了漂亮的锁骨,这时他的衣服已被我剥了个精光,快吧,呵呵,熟能生巧就是这个意思。我的手腾出来,在他腰背之上抚摸揉弄。 这已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这次的心境也从容得多,所以,我不再那样匆忙,而是从容自如得多,还不时抽空瞧瞧他的表情……他的表情很奇怪,微微仰着头,抿着唇,闭着眼,眉头轻蹙,倒像祭台上的祭品,又像在忍受什么酷刑,这和他身上的反应完全不同。他身体的反应青涩而敏感,却明显是很享受的。肌肤微微发红,身体轻轻颤抖,胸前的红豆未等我碰触,已经挺立起来,下身也开始渐渐抬头。 我加快了动作的节奏,他的气息已开始不稳。我的一只手顺着背脊向下滑去…… 他的身体猛然一震,我捕捉到了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是厌恶与忍耐。 一时间,我的兴致全消,骤然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 他一下睁开眼来,诧异地看着我。 我对他笑笑,道,“明明不喜欢我这样,为什么不拒绝?” 他看着我,一言不发,脸上却恢复了平静。 我追问道,“为什么?别告诉我是因为感激我救了你,这个生命你好像并没那么看重,到底是为什么?” 他俯下身,拾起地上的衣服,开始往身上穿。 我静静看着他,半晌,轻叹一声,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 他没有回答,也没再看我。 于是,我转身离去,打开门,月色如霜如水,撒落一身的凉。 62两日(中) 次日醒来,我茫茫然在床上躺了半晌,愣是不知道自己该干嘛。我已很久没上过朝了,除了初一十五的大朝,其他日子都再没去过,连理由也懒得编了。开始的时候,先生还来问过两次,后来,他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也不再管我。最近每天都是与素和一起,看许檀为玄瑾治病,在旁边捣捣乱,不对,是帮帮忙什么的。几个人聊聊天,斗斗嘴——主要是我和素和,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可是现在,……去看看他?算了,昨晚的打击,对我还是挺大的。 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在这边已经住了很久了,也该回乾清宫了。最近安信倒是常来看我,但二哥已经很久没见了,我欠他的解释,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于是,我起身唤人,洗漱完毕,用完早餐,想了一下,还是没去跟玄瑾告辞,只让人传了个话,说我回去了,让他好好休养,过几日再来看他……现在见面彼此都会很尴尬,不如不见。 刚想离开,有人禀告,侍书李棠求见。 这小子,我一下来了兴致。最近忙,竟把他忘了,倒是个有趣的小东西。于是,赶紧让人叫他进来。 一个多月没见,他的眉宇之间似乎多了几分成熟,样貌却是清丽如旧,天热穿得少,更显得他身子娇小单薄。一进门,见到我,就是一笑,带点羞涩,带点妩媚,带点简简单单的欢喜……让我的心情,莫名地好了很多。 施礼完毕,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他就开始吞吞吐吐起来,还不时向四周望望。 我不由大感兴趣,难道这个小傻瓜还有什么秘密要对我说?于是,我挥手让人退下,笑眯眯道,“怎么了?” 他看看我,还是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 我也不着急,反正没事,让他想吧。吃两口点心,喝一口茶。今年的新茶,清香凛冽,竟和上次的青竹酒有些相似……然后,我也有些出神了。 看见他,不免就想到了醉酒那天,就想到了先生。这才意识到,从那天后,事情一件接一件,竟再没和先生好好说过话。最近做的事,一件两件都是在和太后对着干,有些事先生知道,有些他不知道,但早晚也会知道,却不知他会怎么想,怎么做……一想到这些,我心情不由低落下去,胸口就是一闷。这些担忧一直藏在心中,不敢想,没料今天却在无意中翻了出来,打了我个措不及防。 我正难受时,就听李棠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带了点决绝,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样,“陛下,求您去看看纪大哥吧。” 我一愣,问道,“纪大哥?你是说纪炎,他怎么了?”我的西域美人,也是好久不见了……想到他,我不由有些愧疚,人家也曾是一国之君,好端端被我弄到宫里圈了起来,已经很惨了。结果不过几次,我就把人家丢到了一边,是有点过分。虽然在我想来,他未必在意我的冷落,恐怕还求之不得呢,但从我来讲,良心总是有些不安的。 李棠看着我,眼中带着几分凄然,可怜兮兮道,“陛下,您已经好久没去过霞云宫了,纪大哥,他很想你。” 我倒,脑中立刻出现了深宫怨妇状的纪炎,恶寒。 我半晌没说出话来,只呆呆看着李棠,十分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我后宫妃嫔侍书众多,我又是个喜新厌旧的性子,所以失宠美人队伍也是很庞大的。这些人,有安于现状的,但大部分会时不时弄出点儿动静来,让我不至完全忘了他们。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但这种招数流于下乘,很少被采用。绝大部分是比较温和的,如,知道我喜欢花,就常在御花园中逛逛,增加偶遇的几率,或不时送点儿吃的用的过来,表表心意,或没事就到太后处坐坐,采用迂回战术,当然也有人会托我身边的人,委婉地表达思慕之意……别告诉我,纪炎也是其中之一,我汗…… 大概是看到我一直呆望着他,一言不发,李棠有点着急,“陛下,纪大哥真的很喜欢你,只是他不太会表达,你不要不理他好不好。” 我大汗,喜欢我?我怎么觉得,他该恨我才对啊。而且,看他的表情,总是不经意露出要杀了我的意思,他也的确实在恨我啊。这个李棠,什么眼神,亏我上次还相信他说的什么,他直觉最好,让他帮我猜先生的心意,真是个笑话。 我轻咳了一声,问道,“这个,李棠啊,你确定你说的是霞云宫的纪炎?” 李棠诧异地点点头,道,“是啊……” 我耐心地问道,“李棠啊,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纪炎喜欢朕,这个,好像有点……” 李棠一下瞪大了眼睛,似乎是难以置信地道,“怎么,陛下竟然不相信?” 我笑了一下,算是默认。 这回李棠可急了,一口气道,“陛下,纪大哥喜欢你,这绝不会错的。自从你一个多月前看过他后,再没去过他那里,我眼看他日渐憔悴,最近更是常常发呆,精神恍惚,情绪低落……” 我忍不住打断了他,“小棠啊,你知道纪炎的身份吗?” 他愣了,“身份?什么身份?他不是陛下的侍书吗?” 果然,我就知道这个傻东西对这些一无所知。哪个囚犯开始坐牢的时候,还能精神奕奕,情绪高涨啊,何况,这囚犯原来的身份如此之高,而这牢坐得又如此屈辱……他心情会好才怪。 我不由叹道,“好了,小棠,你别瞎猜了,他根本不喜欢朕,他心情不好,也不是因为朕冷落了他。” 李棠皱眉道,“怎么会,如果不是因为陛下,为什么他发呆的时候,我一提到陛下,他立刻就会回过神来,最近还常向我打听陛下的行踪。” “啊?”听了他这话,我也不禁有些含糊,难道竟是真的?难道,除了子玉这个不开眼的,还真有人会真心喜欢我?哈哈,原来,我还是有点魅力的么。 只听他又道,“这两日,他还向我打听怎样才能见到陛下……对了,陛下,为什么纪大哥不能随便离开霞云宫啊,他只说他与我不同,有什么不同呢。” 当然不同,这叫我怎么跟他解释,我随口问道,“是他让你来找朕的?” 李棠道,“不是。纪大哥明明喜欢陛下,想见陛下,却不肯承认,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我实在不愿见到他这么折磨自己,所以才来的。” 我迟疑了,李棠说得跟真的似的,难道纪炎真喜欢上我了? 李棠见我犹豫,急道,“陛下,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去见见他好不好,也不用呆很久,坐坐就好,陛下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这倒是,反正我也没事,就去看看也无妨。于是,我点了点头。 李棠立时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想说什么,结结巴巴半天也没说出来,最后,扑通跪下,恭恭敬敬向我磕了个头。 想到上次为了迎接我,纪炎不得不穿上侍书礼服时的搞笑样子,我没让人通知霞云宫,只带了几个人,就和李棠随便溜达着过去了。 到了地方,宫人们对我的突然驾临,颇有些措手不及,行过礼,慌慌张张就要叫纪炎来接驾。我摆摆手,叫他们不必麻烦,直接带我过去就行了。于是,一个小太监就把我们带到了后园。据他说,公子正在后园练功。 我不由大感兴趣,问道,“噢,他现在常常练功吗?” 小太监躬身回道,“每日都练的,一般一两个时辰。” 这时已到了园门口,四周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我不禁皱眉道,“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就算你们主子不在乎,你们也不能太轻慢了。”这么说着,心中却有些愧疚,宫里人最是势利,恐怕是见我总也不来,就开始偷j耍滑了。 那小太监闻言,吓得立刻跪下,连连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是公子说不要人伺候,还说没他吩咐,谁也不许进去。” 我这才释然,也对,听子玉说,在江湖上,很多人练功的时候都不愿人看,怕被偷师,却不知小纪是在练什么独门秘技。 于是我让小太监起来,带李棠和几个下人去休息,我一个人过去见他。 进入园门,绕过一片翠竹,我就看到了他。 他正站在不远处一块太湖石边,一身黑色劲装,衬得他身姿修长挺拔。头发随意束在身后,随风飘舞,为他平添了几分狂傲之气。只见他负手仰头,眺望着远方,良久,一动不动。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青天高远,白云悠然,其间,隐隐有一只苍鹰盘旋隐去…… 看着这一幕,我不由心中一酸,曾经,他也如那只苍鹰般,望日迎风,自由翱翔,如今,却只能日日困于这方寸之地,与家燕为伴,任麻雀戏侮……呸,谁是麻雀,我可是大鹏鸟,不算委屈了他,呵呵。 心中好受了些,我轻咳一声,缓步向他走过去。 他闻声回头,看到我,面现惊诧,但随即反应过来,急步迎上前来,跪下行礼道,“臣纪炎见过陛下,不知陛下驾到,未及远迎,望陛下恕罪。” 我连忙扶起他道,“小纪太多礼了,朕最近事忙,一直没来看你,你可怪朕。” 他连忙躬身道,“臣不敢……” 我笑笑拍拍他的手臂,顺势挽起他,拉着他坐到了一边的石桌旁。坐下好,坐下他的身高优势就没那么明显了,呵呵。 我随口问了几句,饮食起居可还习惯,下人服侍得尽不尽心……之类的闲话。 他的回答始终恭谨有礼,但我总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有时看看我,还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唉,也不知这毛病是李棠传给他的,还是他传给李棠的,有话就不能痛痛快快说吗,亏他长得这么男人,偏喜欢婆婆妈妈。我不禁摇了摇头,叹道,“小纪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朕说吗?” 闻言,他愣了一下,看了看我,微一迟疑,便即跪倒,抬头道,“求陛下救救臣的家人……”言辞恳切,神色忧急。 我闻言一怔,忙伸手扶他,道,“什么事,起来说……” 他却不肯起身,急急道,“陛下,臣从前糊涂,行事狂悖,亏陛下仁恕,留臣一命,如今臣诚心悔过,只求能略赎前罪……臣的家人乃化外蛮夷,不识礼数,做错了什么,都是臣教管无方,只求陛下宽恕……” 我立时明白了,蹙起眉,打断他道,“有人找你家人的麻烦?”大苑亡国之时,所有王族亲贵都被带到了京城,关在了京郊一处大宅之中,那全是他至亲至近之人,想是那边出了什么事。 他顿了一下,却没再开口。 我追问道,“是谁,到底是怎么回事,没关系,你告诉朕。” 他看了我半天,低下头道,“是晋荣……” “晋荣?”我侧头想了想,原来是他,兵部尚书晋安的二儿子,武威将军。我奇道,“那人平时也没听说什么有劣迹,你是怎么惹上他的?” 他诧异地看我一眼,然后,淡淡道,“陛下忘了,前两次带兵征讨大苑的,就是他。”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时我登基不久,半分心思也没放在朝政上,自然记不住这件事了。想是当初攻打大苑之前,人人都觉得一介弹丸之地,还不是唾手可得,晋安必也如此认为,所以才把差事交给了自家孩子,以为他积功铺路。谁知,竟意外碰到了一块硬骨头,两次无功而返,大失颜面,这仇自然是结下了。 我沉吟片刻道,“你放心,不管从前怎样,如今你已是大燕的一等伯,你的家人朝廷自应照拂,这件事,朕会处理。”当日,纪炎在金锐围城后不久,即开城投降,为示宽宏,他虽为俘虏,但仍被送了个抚安伯的爵位,也是御赐钦封。更何况,如今纪炎已是我的人,我总不能让他的家人任人欺凌。所以,无论为朝廷颜面,还是为我自己,晋安的做法都该制止,因此,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大概没料到我答应得如此痛快,纪炎呆了一下,脸上才露出喜色,然后叩头谢恩。 我没拦他,安然受了他一个头,随口问道,“原来,这些日子,你就是在为这个发愁?” 他抬起头,似乎不知我为何有此一问,愣了一下。 我也不等他回答,笑道,“好了,别担心了。今天还有事,朕就不多留了。以后有什么事,尽可让人来对朕说。你既己是朕的人了,朕自不会亏待于你,顾虑不必太多。” 他一下抿紧了唇,脸上也不知是什么表情,半天才应了一声,“是”。 和李棠离开霞云宫,李棠一个劲地偷眼往后看,最后,凑过来,一脸欣慰道,“真谢谢陛下了,我看纪大哥现在心情好多了……看来纪大哥真是爱惨了陛下,陛下只和他说了这么会儿子话,他就开心的不得了,真是……” 我……大哥,拜托你,能不能别再刺激我了……下次我再相信你的话,我就和你一样,也是白痴! 再也忍不住,我打断了他,问道,“小棠,你老实告诉朕,你是不是喜欢他?别怕,朕不介意。” 李棠傻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笑了,自己答道,“看来是了……那你为什么还要一个劲儿地把我们往一起凑呢,那你不就更没机会了?” 李棠神色一黯,低声道,“可是,他喜欢陛下……” 我无语了,好吧,好吧,要不人家都说,纯洁善良,纯洁善良,看看这位,就知道这两种品质的确有关了。 我轻叹一声,道,“朕不会把他关一辈子,终有一日会让他离开,你也不要有什么顾忌,如果喜欢,就大胆努力……若你们两个真能两情相悦,朕答应你,到时让他带你离开……” 李棠这回是彻底呆住了,张着嘴,再说不出话来。 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柔声道,“朕是说真的……不过,你也不用太感动,朕不过是因为腻了,才不在乎,可不是因为什么宽容大方之类的……你回去吧,好好想想……” 他仍是傻傻看着我,我一笑,转身离去。 抬眼看看天,日正当中,怪不得热出我一身汗,还是回我的乾清宫吧。刚刚叫人传话,我中午回去,安信此时必已备好了冰镇酸梅汤,等我回来喝了,呵呵,我要回家了…… 63两日(下) 路上吩咐老李去找子玉,请他查查大苑旧人的情况,是不是有人故意找他们的麻烦,有消息告诉我。既然答应了人家,就要尽快办好,我的优点本就不多,言而有信勉强算一个,要好好珍惜。 回到乾清宫,果然,不但有冰镇酸梅汤,还有新贡上来的西瓜,井水刚湃好的。我这叫高兴啊,感激地送上一个大大的笑容给旁边的安信,然后,扑上去就开吃。余光扫见安信似乎仰天翻了个白眼,当然,是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 喝完一碗汤,吃了一块西瓜,我一抬头,才发现小福子和小礼子还立在一旁。于是,我赶紧道,“你们陪朕走了一上午,也累了,去歇着吧。” 小福子称了声是,转身退下,小礼子一脸感动地看着我,结结巴巴道,“谢,谢谢陛下关心奴才,有陛下这么仁,仁厚的主子,是奴才的福气……奴才不累,陛下让奴才留下服侍吧。” 我乐道,“得了,瞧你一脑门子汗,歇歇吧。” 他这才躬身退下,走在前面的小福子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满是鄙夷。 我侧头看看安信,安信正看着小礼子的背影,微微蹙着眉。 我在心中暗叹了一声,提声道,“你们也都下去吧,这里只留安总管一个就够了。” 众宫人闻声退下,我向安信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拍拍旁边的椅子道,“来,信信,坐下一起吃。” 安信老实不客气,拧身坐下,捧起一块最大的西瓜,就吃了起来。 我笑咪咪地看他吃完,才道,“信信啊,你还在生小礼子的气吗?” “生气?”安信冷哼一声道,“你把我当什么人,我是那种没事和手下人治气的人吗?” 我赶紧改口道,“是是是,你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他不过是我的奴才,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又怎么会和他一般见识……何况,信信最是宽宏大量,又怎会为点小事计较。” 安信上下扫了我两眼,扑哧一乐道,“这阵子,你让小礼子跟着,倒也没白跟,这拍马的本事学了不少啊。” 我讪笑道,“我这说的可都是真话……前阵子,为了二哥的事,我私自把小礼子提了上来,你不怪我吧。”说完,我就眼巴巴地看着安信 对小礼子,我其实是有些愧疚的。先因为我出宫的事,让他挨了一顿打。后来又为他和安信吵架,安信再宽宏,心中也不免对他有了芥蒂。更何况,后来我背着安信,照顾二哥,把他破格提到了我身边。我是方便了,可是这样一来,安信恐怕对他更是不喜,而宫中其他人也难免把他当作了嫉恨的目标。就算安信不做什么,底下人恐怕也不会对他有好脸色。 虽然小礼子没说什么,但我猜想,他最近的日子一定不好过。这从他每天青黄的脸色,和整天战战兢兢的神色中,就可以看出。原来不太会说话的人,现在张口就是阿谀奉承,整日小心翼翼看我脸色,似乎唯恐连我也放弃他……看着,也真是怪可怜的。 这事要解决,首先就要先顺了安信这口气。只有安信不介意了,底下人多以安信马首是瞻,小礼子的日才能好过些。若安信肯照拂他,那就更好了。 我心中这么想着,脸上满是期待地看着安信。 安信侧头想了想,犹豫道,“先前我以为他是忠里藏j,靠不住……可后来,你私藏了二殿下,一直让他在外伺候。他不是笨人,不会一点蛛丝马迹也没看出来。如果他向太后告密,就是一场大富贵,可是,他却始终守口如瓶……或者,是我先前看错了也未可知。” 我大喜,能让安信认错,这可不容易。我连忙接道,“信信也不用太在意,这世上,恐怕没有比识人更难的事了,偶尔失一次手,也不是什么大事。” 安信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怎么,那小子向你诉苦了?” 我连声道,“没有,没有……只是他因为我惹你生气,我有些愧疚……” 安信笑道,“你放心,只要他好好做事,我不会为难他。我手底下,也不会有因为嫉妒,而给自己人使绊子的事情出现。” 一块石头落了地,让安信说出这话,我也算对得起小礼子了。我赶紧拿了一块西瓜,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安信接过,吃了两口,抬头问道,“二殿下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你准备怎么安置?总不能让他在这里藏一辈子。” 我想了半天,皱眉道,“太后一直在找他,如果可以,我是想把他送出宫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可是,一直没想到一个万全的法子,能把他神不知鬼不觉带出去……如果让太后发现他,他就死定了。” 安信挑眉一笑道,“你没把他送走,只是因为这个?” 我脸上微微一红,装傻道,“什么?” 安信看了看我,然后一笑,没再说话,开始低头专心吃西瓜。 我松了口气,我就知道瞒不过安信……把好好一个大美人送走,我自然舍不得,何况,送走就不知道几时才能再见,更何况,那个,我好久好久都没碰过他了,好歹也等我饱饱吃一次,再让他走吧。 一想到二哥那张倾国的俏脸,我不觉有些心痒难挠。好久没见了,说不想是假的,安信说他身上的伤好了,却不知凝碧膏是不是真的管用,到底有没有留疤,是不是还像从前那样,那样……想着,想着,我已经没心情吃瓜了,偷偷瞄了安信一眼,又一眼。 终于,安信轻笑一声,瞟了我一眼,无奈地道,“好了,我知道你坐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18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住了,不用在这儿陪我,这瓜不错,你给他送几块下去吧。” 知我者安信也,我一下乐了,特痛快地答应一声,捧上几块瓜,一溜烟就钻进了密道里。 可是,等我站到密室门口时,却停住了脚步,刚刚因为要见到二哥而产生的兴奋渐渐退去,终于想起,我可还欠他一个解释呢,也不知我想的应对之法,能不能奏效,心中不由开始忐忑起来。 嘿,早死早超生,总不能躲一辈子……这么想着,我终于鼓起勇气,推门进去。 我进去的时候,二哥正坐在榻上,面前小几上摆着棋盘,他一手支颐,一手拈着一枚棋子,正望着棋盘发呆。旁边扔着几本书,一本翻开着……看着这幅场景,我不由开始反省,这么多天,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是不是太过分了。安信事忙,不能总陪他,这些日子,他不知过的有多无聊,无聊到只能自己和自己下棋了。 他闻声抬头,看到我,一愣,然后只是静静望着我。我本来心中就有鬼,被那双明澈的眸子盯着,忍不住开始心里怦怦直跳,连解释的话都忘了说。 我们就这样深情对望了半晌,突然,他微微一笑,随即放下棋子,迎了上来,若无其事地招呼道,“回来了?” 我大吃一惊,我以为,再见到我,他一定会大发脾气,至少冷嘲热讽是少不了的。不管是为我当时假公济私吃了玄瑾,还是后来把他一个人仍在这里半个月,他都有足够的理由生气。所以,我已经做好厚着脸皮,赔礼道歉的准备,没想他却是这种反应。 因此,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接着想起西瓜,忙递过去,陪笑道,“西瓜不错,快尝尝。” 他将棋盘收起来,接过西瓜,放在几上,抬头看看我,却什么都没说,又笑了笑,才道,“坐。” 我点点头,坐了下来,他也坐下,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时而抬头看看我,若有所思……现在的气氛,和我想象中差得很多,意料中的质问没有来到,我准备的都落了空,一时我竟不知说些什么。眼看场面冷得难堪,我连忙又道,“吃瓜,吃瓜。” 他似乎恍然惊觉,看看我,又是一笑,真的拿起一块西瓜,斯斯文文地吃起来。 我心里开始打鼓,这是一个什么状况?老虎改吃素,二哥竟然不损人了?可是,没挨骂,我却一点也不高兴,他这个样子,比前阵子要生分多了,这可不行……好吧,你不说,我说,我倒要看看,说起那件事,你还会不会这么冷静。 于是,我清了一下嗓子,看着他道,“我想,那天和后来的事,安信应该也都告诉你了。不过,关于一件事,我觉得我应该解释一下,嗯,就是,嗯,我和玄瑾那个,那个,真的只是为救他而演的戏,你信我好不好?”开始还是一本正经,后来实在忍不住,涎皮赖脸起来。 我说完了,就一脸真诚地望着他,他也望着我,眸子清亮,却映不出他的心思,好一会儿,他又是微微一笑,道,“我相信。” 怎么还是这样,我慌了,骂我好不好,别这样啊。好吧,好吧,我老实交待好不好,“那个,那个,其实,我承认,我的确也有点,过了,我是说,我是说,或者本来没必要,没必要……不过,我见他没反对,所以就,就……我承认,我是想趁机占点便宜。你相信我,我却做出了那种事,你要骂我就骂吧。”说到这儿,我的脸已经涨得通红,看都不敢看他了。 谁料,想象中的瓢泼大雨并未来临,仍然只是沉默。我偷眼看他,却和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就见他脸上慢慢露出了讥讽的笑容,最后,冷笑一声道,“既然他自己都没反对,我又有什么立场骂你。” 我真的急了,再顾不得面子,一把抓住他的手,可怜兮兮道,“二哥,二哥,我错了,下次不敢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好不好。”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露出这种无赖嘴脸,愣了一下,就皱眉看着我。我也豁出来了,只是厚着脸皮,抓着他的手撒娇。终于,他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拍开我的手,鄙夷地道,“陛下今年贵庚?”他脸上表情变化不大,可我怎么就觉得一瞬间冰雪消融呢。 我开心了,抬手就把他的手捞了回来,紧紧抓住,嬉皮笑脸道,“二哥不生气就好,不生气就好。” 他皱着眉,一边作势要抽出手,一边冷冷道,“请陛下放手,我手上都是西瓜汁,小心脏了陛下的手。 我抓得更紧,笑嘻嘻道,“西瓜汁好,我就喜欢西瓜汁……”说着,笑容转淡,缓缓俯下身,低下头,然后,突然含住了他的手指。轻轻吸吮一下,我抬眼斜睨着他,腻声道,“这西瓜,可真甜……”说着,舌尖慢慢扫过他的指端。 他愣了一下,表情未变,手上力量却骤然加大,随即又突然放松,最后,也是微微一笑,低低道,“是吗?那你就好好尝尝吧。”说着,手腕向前一送,整只手指都伸到了我的口中,关节微微弯曲,指甲轻轻滑过我口腔柔软的内壁。 我一个不防备,麻痒的感觉从口中直传到心里,连心尖子上似乎都痒了起来,身上不由轻颤了一下。 他见状轻笑一声,问道,“怎么样?味道好吗?” 我怎甘心让他占了上风,立时斗志昂扬,决心要扳回一城。于是,我轻抬舌尖,顺着他手指的势头,缠了过去。绕着他的手指,轻轻纠缠舔弄,同时配合着口腔的吸吮,吞吐,不时,还缓缓扫过他的指尖。他手上西瓜的清香,很快弥漫了我整个口腔,如醇酒般醉人 不过好像醉了的,不只我一个。只一会儿,我就听到他呼吸渐粗,偷眼瞧去,只见他狭长的凤目半开半合,其中隐隐可见水光潋滟。 呵呵,看谁的手段更高些……我正自得意,却见他的目光和我的一撞,其中的朦胧立时退了几分。 不好,可不能让他清醒过来。我立刻加快了唇舌的动作,同时手也不闲着,大拇指轻轻抚弄他的掌心,小指反挑,划过他的脉门。 非常及时,他眼中的清明很快又消失了,最后,眼睛全闭了起来,头微微扬着,薄唇轻启,两颊也渐渐染上了粉色。终于,在我坏心地猛吸一下之后,他脱口而出一声低吟。 胜利!脑中最后一个清醒的念头,我再也忍耐不住,决定技术比拼下次继续,还是干点更有意义的吧。于是,我恋恋不舍松开口,急急忙忙起身,把小几连着上面的西瓜都搬到了一边,然后,迫不及待地扑到了美人身上。 我的美人还没从刚刚的恍惚中恢复过来,眼神迷离,被我没费力气,就压到了身下。 趁热打铁,我一下吻上了美人半张的唇,翻搅扫弄。于是,美人晕得更厉害了,完全忘记了反抗,反而回手抱住了我。我当然不客气,一面在他口中肆虐,一面双手不停,飞快剥光了美人的衣服,顺手解开了自己的中衣。 嗯,不错,我的美人还像从前一样敏感,身上已经火烫,我手上随意的抚弄揉捏,都会引起一阵轻颤。这样就好,倒省了前戏的麻烦,说实话,半个多月都没好好做过一次,我还真是没什么耐心了。于是,我嘴上一路向下,顺着颈子吻上了他胸前的红豆,手上使力,把他的双腿打开,然后,直捣黄龙。 我知道,这次粗暴了些,我一进去,美人就痛得立刻睁大了眼睛,我赶紧安慰地又吻上的他的唇。他使劲地在我背上打了两下,然后,身体慢慢就软了下来,最后,渐渐跟上了我的节奏……室中一片旖旎,只隐约可见两个缠绵的身影,可闻一声声低吟…… 事情结束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已筋疲力尽,两个人相依相偎,皆是一动都不愿动了。 迷迷糊糊间,有个问题,我不知不觉就问了出来,“我觉得玄瑾挺奇怪的,总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玄瑛擅用毒药,我们不清楚,难道他还不清楚?上了一次当,后来玄瑛要给他化妆,他就不觉得事情可疑,为什么也不提醒我们?还有,我们救他的时候,他的态度却十分消极……我怎么总觉得,他似乎活够了一样……” 二哥沉默了半晌,低低道,“他这个人,事事力求完美,对自己要求太严,难免会钻牛角尖……虽然我不知起因若何,但听你这样说,倒像有什么事,让他起了自厌之意……” 我笑道,“你是说,他不想活,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情?”这样就好,只要不是因为被我非礼了就好,呵呵…… 二哥没说话,却轻叹了一声。 我搂紧了他的腰,轻轻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死,而且,还会想办法帮他恢复武功,到时候,他就不会无聊得只想着死了……” 二哥声音极低极低,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我没出声,好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怯怯道,“其实,你不该谢我,当初就是我让那边注意你,说你似乎正在暗中谋划什么……” 二哥闻言,猛地睁开了眼,诧异地看着我,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干笑两声,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那阵子不对劲。” 二哥目光炯炯,看了我半晌,然后,神色渐渐和缓下来,最后,苦笑一下道,“你不必说抱歉,连你都发现我不对劲,看来我当初实在太大意了,事情会成功才怪。” 什么叫,连我都发现不对劲,我会发现很奇怪吗?虽然心中有些不满,但至少他也算说出了不介意。心中最后一个疙瘩解开,我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只觉神清气爽,心情舒畅,特别是发现怀里还搂着个大美人的时候,整个人飘飘然地几乎要随风而去,还好这是在地下,没有风,呵呵…… 美人还在睡着,看着他完美无瑕的脸蛋,回想刚刚见到的那一身晶莹雪润肌肤,第一个想法,凝碧膏还真管用,下次让他们多上几瓶,第二个想法,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如果再来一次……算了,看美人睡得这么香,今天就这样吧,刚刚也玩得太疯了些,恐怕把他累坏了,看来,我还是很厉害的么,呵呵呵…… 心中得意地笑着,我低下头,使劲在美人白嫩嫩的脸上亲了一口,被美人象赶蚊子似地一巴掌拍在脸上,我喜滋滋地下了床,穿好衣服,开始在屋里转悠……肚子不饿,应该还不到吃饭的时候,所以,不着急上去,何况,我也舍不得上去。 于是,我转一圈,看看美人的眼,笑。转两圈,看看美人的鼻,再笑。转三圈,看看美人的嘴……就见美人樱口微启,然后……破口大骂,“你有完没完,喜欢拉磨,外面转去,别这儿扰人清梦!” “呵呵,”我干笑两声,停住了脚步。看看美人,越看越爱,忍不住凑过去,再亲一口,于是,又挨了一巴掌。我摸着脸,笑道,“好了好了,我不吵了,你睡吧。” 没理我,美人心情好像不太好啊,我撇撇嘴,不再出声。 怕忍不住,不敢再看他,我转过身,开始欣赏墙上的夜明珠,架子上的古董,还有,那个洞……就是那个被我拔下来的机关了。看着那个洞,我琢磨,如果能把这个修好,那就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送出去了,可是,送出去……算了,总不能真把他在这里藏一辈子,而且,这里修好了,我也可以从这儿去找他,对,我可以去找他么。 主意已定,我轻手轻脚挪了去过去,开始仔细端详那处机关……我左看看,再右看看……没看明白……探手进去摸摸,再拧拧……不知不觉,就折腾到美人起床。 美人起了身,就一脸莫名其妙地站到我后面,看我瞎捣鼓。 我连忙解释道,“我看看能不能修好,修好了,你就可以出去了。” 闻言,美人眼中光芒一闪,但紧接着,就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道,“想不到陛下还有这种特长?” 我干笑两下,继续干,可惜,特长真不是一时半刻能培养出来的,直到晚饭时分,仍是没有结果。 草草吃完饭,我拿着图纸和让安信弄来的工具,又进了密室。 二哥一边吃饭,一边看我的笑话,等他吃完了,机关我仍是连拆都没拆开,他也不再理我,低头看书。 我一直捣鼓到二哥要睡了,才停了手,眼巴巴看二哥铺好被褥,我终于忍不住了,凑过去,嬉皮笑脸道,“二哥,你看天这么晚了,我为了你,忙了半宿,是不是可以,嗯,晚上就在这儿休息了?” 二哥回头看着我,微微一笑,然后,一巴掌就把我扇出了门外,再后来,门就在我眼前,无情地关上了。 呜,枉费我磨磨蹭蹭拖到这会儿不肯走,原来都白费了。我捧着脸,郁闷地回自己屋里睡去了。 然后,漫长的两天,终于在我忽喜忽悲的情绪跌宕中,汇入了梦乡…… 64告状 过了两日,子玉来找我,说是大苑王族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 原来,晋荣两次败于大苑,把他老子给的机会白白错失了,虽然晋安有意提拔自己儿子,也不好再为他安排高位,只弄了个京畿守备使之职。御林军驻扎在城北,邻近宫城,主要负责北城和皇城的防备,而京畿守备府在南城,主要负责那一带的防备,职务虽然略低于小金的御林军统领,品级不高,可也算是个要职了。 寄多罗入京后,受封为抚安伯,朝廷为他安排的抚安伯府,就在城南,所有大苑王族都被安置其中。虽名为抚安伯府,也不过是说得好听,实际就是个条件好些的监狱,而狱卒理所应当就是京畿守备府的人了。 什么是冤家路窄,这就是冤家路窄。小纪害晋荣仕途受挫,如今晋荣得了这样一个报复机会,又怎能不好好利用。小纪被我收入宫中,晋荣鞭长莫及,可小纪的亲人就没这么幸运了,这几个月里,不知吃了晋荣多少苦头。 大苑王族所有财物都被充了公,收到了我兜里,不过,朝廷也给了他们足够生活的钱粮,可惜,他们不能出府,这些钱粮自是由看押他们的守备府管理了。开始还好,晋荣不敢太大胆,不过是雁过拔毛,手里多留些,给大苑旧人供的东西差些罢了。后来看看没什么事,就越扣越多,最后索性全吞了,这一个月,竟是粒米未送,直欲把那几百口人生生饿死。好在那些人多少还剩些随身首饰之类,求人当当,也能为生,只是难免三餐不继,愈发困顿了。 不过,这还不是最糟的,更让人难熬的,还是晋荣不停地找麻烦。辱骂责打是家常便饭,最惨的还是王室女眷,明里暗里不知受了多少凌辱,常有人晚上被带走,次日早上才被送回来。小纪的王后和几位王妃,更是难逃厄运,不止一次被晋荣召去…… 听到这里,我不禁勃然大怒,拍案道,“这个晋荣,怎么能这么无耻,色欲熏心,趁人之危。”话说得特正气凛然,可说完了,却觉得有些不对。 看看子玉,子玉一句话不说,只是一脸诡异地看着我。 我慢慢想了想,不禁有些头顶冒汗,这个……好像……我干的事也不比晋荣好多少,只不过,他强占的是大苑王后,而我干脆把人家的王给留下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干笑了两声,心虚地看着子玉,结结巴巴道,“呵呵,我是说,嗯,晋荣,这个,那个……对了,他胆子也太大了,好歹小纪也是一等伯,他一个三品官怎么能这么做呢,是不是。”总算想出个还像点样的理由,我赶紧抓了出来。 子玉笑看着我,看到我快恼羞成怒了,他才夸张地叹了口气,道,“陛下先别说这些了,还是想想怎么处理吧。” 我问道,“这有什么麻烦吗?既然晋荣做了这么多坏事,随便拿出一两样,免了他就是,嗯,就说他贪污朝廷给抚安伯的财物,这一条罪就够罢了他了……”说着,我看子玉眉头微皱,没开口,不觉有些奇怪,继续问道,“怎么,证据不好找?” 子玉摇摇头道,“这倒不是,晋荣的副手,苏凯,是安德王的人,一向与他不和,如果从苏凯着手,应该不难拿到证据,只是……”子玉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下,才又道,“晋荣的妻子,是汝阳李鸿的二女儿……” 我更觉诧异,问道,“汝阳李鸿,这是什么人,很厉害吗?” 子玉睁大眼睛看看我,半晌,摇头叹道,“陛下竟然不知道吗?李鸿是前朝翰林,有名的鲜卑大儒,平生只得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晋荣,另一个则是,嫁入了卢家…… “卢家?”我有些明白了,迟疑道,“你是说,李鸿的另一个女婿,就是,就是,先生?” 子玉笑了笑,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的头开始疼,这下可麻烦了,原来晋荣竟是先生的连襟。先生和亡妻感情甚深,不免会爱屋及乌,多加维护。我要动晋荣,无异给我和先生本已岌岌可危的关系更增阻隔,这便如何是好…… 一直到最后,我们也没能商量出个好办法,于是,我决定先见见先生,探探他的口风再说。 子玉想了想,叹道,“看来,也只能先这样了。” 子玉离开后,我传旨,宣卢丞相入宫,有事相商,地点自然又定在了御花园的水榭。然后,我就等在那里,愁眉苦脸地开始编词儿……唉,为什么我和先生最近几次相见,一次比一次让我头疼啊,先生,先生,唉,…… 时已近午,天气越发的热起来,连水面上吹过来的风都是热的,耳畔蝉鸣不绝,更让人焦躁难安,我的心中也愈加纷乱不堪,结果,直至先生到来,我仍未想到该从何处开口。 可是当我看到先生的时候,我就再没心情想那些了,心中剩下的,便只有心痛…… 怎么会这样?不过一个多月不见,先生怎会憔悴了这么多? 就见他本来匀称的身形,如今已显得有些单薄,不久前正合身的官服,似乎宽大了很多。从前健康的蜜色肌肤,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连嘴唇也是只余淡淡血色,眼眶下更是微微发青。唯有神情举止一如往昔,从容平和,沉稳优雅。 先生越走越近,我心中痛惜愈深,当他走到水榭之中,欲向我行礼的时候,我急忙拦住了他,他一抬头,阳光下,几缕白发赫然现于鬓边。 “先生……”我再也忍耐不住,低低叫了出来,一只手已不自觉地抚上了他的鬓边。 先生愣了一下,本能要躲,却被我拉住了手,没躲开。 这时,我的手已经从鬓边,滑到了他的眼眶下面,又顺着脸颊,抚上了他的唇,心中一阵酸楚,脱口问道,“先生,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怎么……” 先生看着我,淡淡一笑道,“谢谢陛下关心,臣没事,不过因为天热,最近晚上睡得不太好。” 我收回了手,蹙眉问道,“是吗?只是因为这个?先生瘦了很多呢!” 先生仍然只是温文一笑道,“天热,胃口不太好,不妨事。” 我半信半疑看了他好一会儿,他微微垂首,任我打量,最后,我低叹一声道,“先生辛苦了,我一点忙也帮不上,真是……”说着,猛然想起一事,连忙从颈下掏出随身配带的墨玉珠,摘下,递给先生,道,“先生,这枚玉珠据说产自南海,有宁神静心之效,或者能让你晚上睡得好些。” 先生一怔,随即跪下谢恩。 我扶起他,亲手将玉珠挂在了他的颈上,然后,抬头,对他微微一笑。 先生的右手,不自觉抚上玉珠,望着我,眸光流转,半晌,也是一笑,神色温煦和暖。 看到先生笑容那一刻,我终于想到了应对之法。小纪的事要解决,但不能因此让先生太过为难。如果放到朝堂上,或让有司处理,事情就再无转圜余地,不如直接交给先生,让他拿捏分寸为好。先生是君子,断容不得晋荣如此胡作非为,自会找到两全之法。 想到这儿,我吞吞吐吐道,“先生,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先生肃容道,“陛下请讲……” 我犹豫了一下,才把小纪和晋荣之间的恩怨瓜葛,以及晋荣所作所为讲了一遍,只是晋荣的恶行说得极其简略,只说他找了大苑旧人不少麻烦——有些东西,还是让先生自己查到好些。最后,我总结道,“晋大人对抚安伯有些成见,这也是难免的,不过,如果因此影响到他对大苑诸人的态度,就不太合适了。” 才说到一半,先生已是眉峰微蹙,等我说完,他当即俯身跪下,正色道,“陛下,晋荣与抚安伯不睦,臣安置大苑诸人之时竟未顾及这点,是臣的失误……陛下放心,这件事,臣必会妥善处理。” 我连忙扶起他,道,“先生做事,我自然放心。 事情丢给了先生,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他忙,又和他闲聊了一会儿,虽然不舍,仍是不得不让他走了。 临别之时,先生行过礼,却未曾抬步。迟疑片刻,然后,望向我,轻声道,“陛下,谢谢……臣……臣……”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先生已低下了头,我只隐约听到了一声叹息。 这一刻,先生的表情未变,可我总觉得他脸上、身上似乎都透着疲惫黯然。我心中又是一酸,虽然先生话没说完,可我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晋荣做出了这种事,我却没有依法惩处,先生自然知道这是为了他,他那声谢谢就是为了我对他的顾念。可是,先生是正人君子,这样的事,亲情法理总难两全,又怎能不让他愧疚神伤。这愧疚既是对大苑诸人,也是对我,在他看来,这次因他让我为难了;或者,还是对他自己,因为他不得不再次违背他的良心…… 念及此处,我也不由暗叹了一声,心中柔肠百转,又是怜惜,又是心疼,却都只为了眼前这人。可是,我也知道,总有些事情,是自己躲不过,别人也帮不了的,我能做的,只余安慰而已。 “先生别想太多,思虑太甚,最伤身体……先生事务繁忙,更要注意身体……先生……”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心中不禁升起一种无力感,这样的安慰,又有什么用呢?看着先生鬓边微现的银丝,我终于没忍住,冒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先生,你,放心……” 先生本来一直在微笑着,点着头,听到我最后一句,却抬起了眼,静静望了我半晌,最后,展颜一笑。 于是,我心里终于一轻。 先生离开的时候,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思潮澎湃。我想我明白先生因何憔悴,就如我一直明白他的矛盾挣扎,顾虑担忧。先生应该也明白我的意思,无论如何,不管是作为主君,还是作为弟子,我总不会负他……不过,有一点,先生,你可能不知道。那枚玉珠,并不是宫中的宝物,而是,我母亲唯一的遗物,从母亲死后,伴我至今…… 先生的办事效率就是高,次日朝中就传来消息,说京畿守备使晋荣因为旧伤复发,请求回家养病,卢丞相已经同意,守备府事务暂由副使苏凯掌理。 这样很好,让晋荣自己请辞,给足了晋家面子。先叫晋荣在家思过,让他记住这个教训,过一阵再给他安排个别的职务,也算顾及了姻戚之情。当然,经过这件事,应该也没人再找大苑旧人的麻烦了……先生考虑的就是周详啊。 事情完满解决,我乐颠颠跑到霞云宫表功。小纪自然千恩万谢,我自然谦辞不受,最后自然聊一聊,拖一拖就晚了。于是,顺理成章,我就留下来了。呵呵……偶尔换换胃口也是不错的,只是有些对不起小棠,不过,反正人我早吃过了,再来一次应该也不算什么吧。 我现在只要人,再多也不敢奢求,小棠,你要有本事,就祝你好运了,不过,在此之前,我偶尔占点便宜,你应该也不介意吧,呵呵…… 65擒猫(上) 小纪的麻烦解决后,我只逍遥了没几天,新的事情又来了。只是,这次与之前不同,这件事的发生,是在我预料之中的,或者说,是由我一手促成的——子玉传信,说玄瑛有急事,求陛下允他入宫晋见。 闻言,我笑道,“噢,这回他不要我出宫去见他了?他不是喜欢摆架子吗,上次见他一面,费了我多大力气,怎么这回这么乖,自己求着来见我了?”语声中是藏不住的洋洋自得。 子玉一挑眉,看着我,笑问,“怎么陛下?这好像在陛下意料之中啊?” 我哈哈一笑道,“没错,我估摸着也就这两天了,果然……” 子玉兴味盎然地凑过来问道,“我看他急坏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能不能透点口风,让臣也有个准备。” 我诡异地一笑,“不告诉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子玉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好好好,陛下不说就算了,那臣该如何回复呢?” 我毫不犹豫地道,“好。” “好?”子玉愣了一下。 我点头道,“没错,你就跟他说,我说,好。” 这回子玉愣了半天,才又问道,“可是,他是庶民,不能随便入宫,而且,如果太后知道他和我们来往,也不太好,我们要不要……” “让他自己想办法,”我打断了子玉的话,回得很干脆。 子玉微微皱起了眉,道,“不太好吧,陛下上次好不容易才得了他的效忠,若对他如此轻慢,让他萌生悔意,又转投太后那边,或是,让他心生不满,把玄瑾的事,添油加醋和太后说了,于我们都是麻烦。” 我笑道,“放心,不会。” 子玉诧异地问道,“噢,为什么?” 我笑嘻嘻道,“不知道。” 子玉一脑门黑线,半天看着我没说出话来。 我扑嗤一笑,解释道,“我是说,有人会想办法,让他不能再转投太后,也没法在玄瑾的事情上,把自己摘干净,所以,不必担心他会给我们找麻烦……不过,具体那人会怎么做,我就不知道了。” 子玉一脸莫名其妙,象看疯子似地看着我,可我这次偏就闭紧了嘴,再不解释。咱难得高深一把,哪能这么快就说破了呢,呵呵…… 最后,子玉长叹一声,终于不再追问,领命离开了。 结果,当天下午,子玉就再次入宫,这回他看了我半天,才开口问道,“陛下,你到底干了什么,让他态度变了这么多?” 我笑问,“怎么了?” 子玉疑惑地道,“我对玄瑛说,陛下同意见他,不过怎么入宫,恐怕要他自己想办法了。没想到,听了这话,他一点也不介意,立刻就同意了,还说,今晚就设法来见陛下,只求陛下定个地点……言辞谦卑恳切,可比上次好多了……” 我接口道,“这就对了……想投奔我,还跟我端架子,耍心机,哼,小样,看我怎么把你这毛病扳过来……子玉,你跟他说,今晚我在明晖宫等他……再把明晖宫的守卫减一些,当然,留下的,务必是信得过的,我们见面的事,我不想太后那边知道……至少说些了什么,那边不能知道。” 子玉点头道,“陛下放心,臣会安排好,不过……”子玉犹豫了一下,问道,“万一有什么事,玄瑛武功了得,臣担心……” 我笑道,“没事,你知道我胆子有多小,我是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 子玉听了这话,终于眉头一舒,笑道,“那就好……陛下,没想到你也学会故弄玄虚了……这回你可真把我的兴趣钩起来了,我倒要看看晚上会有什么故事发生。” 我笑得更开心了,回道,“你放心,这故事,一准儿有趣。” 当天晚上,太阳一落山,我就来到了明晖宫,捡了一间大殿,布置好后,就屏退所有下人,一边吃吃喝喝,一边等玄瑛出现。可是,直到午夜,仍是不见他的踪影。 明晖宫临近御花园,从这里可以听到园中的蛙鸣虫唱,开始觉得颇有野趣,可是听了这么久,就不免让人有些烦躁起来。 正在这时,我面前案上,烛芯突然一爆,啪的一声,烛光随之一暗,等光线再亮起来的时候,屋中已多了一个人。 虽然也有准备,可冷不丁眼前冒出个人,还是让我吓了一跳 然后,那人一撩衣襟,就在我前面跪下了,低低叫道,“陛下……”声音柔润动听,正是玄瑛。 看来,虽然他武功高强,可要混到这里,也费了不少力气。因为,他不但是一身太监打扮,而且面容完全变了,若不是他的声音,恐怕我真认不出他。 于是我愣了一下,才笑道,“噢,是茗雨啊,你来了?快起来吧。” 玄瑛却跪在那里没动,只瞟了我一眼,脸上看不出表情,但眸光如水,倒是颇为可人。只听他轻声道,“属下该死,让陛下久等了。”声音低柔婉转,听得人烦热尽消。 我哈哈一笑道,“茗雨言重了,朕在这里逍遥快活,一点儿也不觉得时间长啊。”说着,手上用力,将怀里的美人搂紧了些。 没错,我并不是一个人在这里,我的怀中,还依偎着一个大美人,乌发如云,寒眸若星,冰肌雪肤,姿容绝世,正是武林第一大帮派,玄冥教的现教主,玄瑾,玄大美人了。 玄瑛闻言,这才一笑起身,眼光有意无意地,向我怀里扫了一眼,正和玄瑾的视线对上。结果,玄瑾的眼神立刻又冷了几分,而玄瑛眼中却浮上了笑意。 我轻咳一声,打断了这两个人的目光纠缠,招呼道,“来,茗雨,这边坐。”说着,拍了拍我旁边的位置。 玄瑛犹豫了一下,真的走了过来,坐到了我的身边。 因为贪凉,今天我是让他们在地上铺了一块席子,前面放有矮几,我就坐在席上。这不像围桌而坐,两个人各坐一把椅子,总不能挨得太近,席地而坐,邻近的两个人,就可以完全没有阻隔。所以,我可以把玄瑾搂在怀里,所以,我可以在玄瑛坐下后,状似无意地,半个身子斜过去,几乎贴到了他的身上……这种感觉,还真是挺不错的,已经近似于左拥右抱了,呵呵…… 不过……我看着玄瑛蜡黄平板的面皮,皱眉道,“茗雨啊,现在是不是可以把易容去掉了啊?” 玄瑛低笑一声,答了句好。右手在脸上一抹,一张薄薄的面具随之而下,左手在鬓边抚弄几下,向后一掀,将帽子连着黑色的假发都摘了下来,于是,就露出了一张如玉娇颜,一头如银秀发。然后,他把手中东西放下,一边理着头发,一边向我浅浅一笑,姿态娴雅,风致嫣然。 这还差不多,我也笑了,亲自给他斟了杯酒,递了过去。 他却迟疑了一下,没有立时去接。 我也不生气,微微一笑,收回了手,自己喝了一口,然后,端着那杯残酒,就往怀中冰美人的唇边送去。 理所当然被拒绝了,美人冷冷瞟了我一眼,唇闭得紧紧的。 我一笑,抬手自己又喝了一口,却没咽下,头一低,就往美人的唇上吻去。美人一下睁大了眼睛,想挣扎,却只能微微侧了侧头。我伸手钳住了他两颊,手上使力,迫得他张开嘴来,让我将口中的酒水一滴不剩都度了过去,我的舌也趁势钻了进去,夹着酒水,在他口中肆意蹂躏,直逼得他一阵猛咳,一口酒全咽了下去,我才恋恋不舍地退了开去。这时,也不知是呛的,还是气的,美人雪白的脸上,已是微显霞色。 我得意地一笑,叹道,“这又是何必,刚刚痛痛快快喝了,不就没事了,非逼我来这招……还是说,你就喜欢这样? 美人寒眸如刀,狠狠剜了我一眼,就闭上眼睛,再不看我。 我又是一笑,抬起头,随意地扫了旁边一眼,就见玄瑛眼都不带眨地,望着这边,见我看他,才恍然惊觉,慌忙垂下了眼。可一会儿又偷眼瞧了瞧玄瑾,脸上也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其他。然后,想起什么似地,抬头望向我,问道,“陛下,这些天他没给您找麻烦吧。” 我故作惊讶道,“麻烦?什么麻烦,他可乖得很呢……这还多亏了你,那药还真管用,至今他仍是一动也动不了。” 他闻言笑笑,接着,犹豫了一下,又吞吞吐吐道,“其实,嗯,属下是想问问陛下,嗯,人,人审得怎么样了。” 我扑嗤一笑道,“很好,很好,如今我日也审,夜也审,审得很开心啊,谢谢你了。” 玄瑛似乎没想到我说得这么直率而无耻,愣了半天才缓过劲来,话锋一转,问道,“那,犯人可招了?” 我摇摇头,“没有,所以朕正想跟你说,要把人留下多审几天呢。” 他呆了一下,半晌没吱声,最后仿佛下了什么决心,跪在席上,望着我,可怜兮兮道,“陛下,属下此番前来,就是想和您商量这件事……陛下,您能不能,能不能把人还给属下,让属下接着审啊?” 我当即沉下脸,断然拒绝,“不行,这你就别想了,人既然到了朕这里,又怎能再随便给别人?” 听我翻脸不认账,玄瑛一下就急了,却又不敢发作,只结结巴巴道,“可上次,您答应,过两天就把人还给属下的。” 我特理直气壮地道,“朕改主意了,不行吗?” 玄瑛傻了,呆望我半晌,脸上才重新有了表情,神情却更可怜了,一双宝石眸子雾气升腾,只见他泫然欲泣道,“陛下,您可不能这样,这两日我若再拿不出人,太后就要问我的罪了,私放重犯,这可是死罪啊,陛下……” “怎么会这样?”我故作惊讶,打断了他,问道,“朕不是给你写了个条子吗?太后要提人,也应该来找朕,为什么要治你的罪呢?” 如果说他刚刚要哭的样子,还有大半是装出来的,只为博我同情,那现在,他就是真的要哭了,他声音里,满满的全是委屈,“那条子,没了。” “啊?”我装作大吃一惊,呆呆看着他。 他一脸的气愤难平,委屈莫名,一口气道,“那天,宫里来人,说太后让他来提审人犯。因为那人我见过,的确是太后身边的,我就把您的条子递了上去。他看了,当时倒也没为难我,只说会把这个交与太后,再由太后定夺。” “谁知,过了两天,卢谦却叫我去见他,又问我要人,我把事情说了,他却死活不信,还说,太后让他处理这件事,他根本没叫人找过我。无论我怎么分辩,他都听不进去,只说我是因遗失钦犯,为逃罪责,而胡说八道。最后,我没忍住和他吵了起来,他干脆说我是故意放跑人犯,要治我同谋之罪……” 听到这儿,我心里已经乐翻了,这个卢谦,我就透了那么点消息,他倒还真会利用,把玄瑛整成这样。只是,我脸上仍要作出惊怒之色,接口道,“这个卢谦,不辨是非,真是个糊涂蛋。” 玄瑛摇头道,“我看卢谦不是糊涂,他根本就是故意的,上次那个人,应该就是他派来的,他拿了陛下的谕旨,就转起了坏心眼儿,装作不知情,来对付我。” 这个傻东西,终于明白了。可惜还差那么一点,卢谦不是看到了我的条子,临时兴起,才想用这种方式整他,而是从他知道玄瑾在我这儿之后,就开始设套了。看来,我这招借刀杀人,还是蛮成功的么,呵呵……心中得意,面上却是一脸震怒,拍案道,“岂有此理,这个卢谦好大的胆子。” 然后,转向玄瑛,拍着他的肩膀,大声道,“你别怕,他想治你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19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他想治你同谋之罪,朕还想治他欺君之罪呢……朕明天就找他,好好问问他。 ” 玄瑛听我这么说,自然是脸现喜色。 谁料,我刚刚拍着胸脯保证完,转脸又语出迟疑,“不过……,有一个问题……,你说卢谦诬陷你,可他如果咬死了不认收过那张条,没有证据,也很难定他的罪啊。” 玄瑛赶紧道,“属下也没想治卢统领的罪,只求洗清自己的冤屈,别糊里糊涂丢了性命就行了。” 我不以为然道,“茗雨多虑了,朕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说着,斟了杯酒,递过去道,“不相信朕,该罚,罚你把这杯酒全喝了。” 玄瑛愣了一下,急急道,“不是,属下说这话不是不相信陛下,陛下别生气。” 我笑道,“好,你喝了这杯酒,朕就不生气。” 玄瑛无奈,只好接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偷眼看看我,我瞪了他一眼,他赶紧一扬脖,把整杯酒都喝了进去。 我抚掌大笑道,“这就对了,乖乖听话,朕自然护着你,有什么好怕的。” 玄瑛勉强一笑,道,“那陛下答应让属下把人带走了? 我皱眉道,“朕说了,这个人,朕要亲自审……你怕没法交待,一会儿朕再给你写张条子,不就行了。” 玄瑛没吱声,看看我,又看看我怀里的玄瑾。 我赶紧把手臂一收,将人搂得更紧。大概是劲儿大了,惹得美人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我这个心疼啊,立刻手上松了松,顺便低下头,照着美人雪白的面颊,就狠狠亲了一口。 美人一下皱紧了眉,忍不住低斥一句,“无耻……”声音清泠,如泉泻石上。 我哈哈一笑,对着红唇又是一下,这才抬起头。 玄瑛正看着我,见我望向他,特不情不愿地开了口,“那也好,属下这就去给陛下研磨。”说着,就要起身。 我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他拽了回来,笑道,“哎,急什么,茗雨难得来一趟,朕很高兴,先陪朕喝两杯再走。” 玄瑛没办法,又坐了下来,瞟了一眼我抓着他腕子的手。 我只故作不知,嘴里说着些乱七八糟的话,手却在他手腕细腻的肌肤上摸摸揉揉捻捻,豆腐吃得不亦乐乎。 开始,玄瑛只是低着头,嗯嗯地应着,最后实在受不了了,陪笑道,“陛下不是要喝酒吗,让属下给您倒酒吧。” 我脸上一红,连声道,“对对,喝酒”,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拿起酒壶道,“你别动,让朕给你倒。”说着,满上了两杯酒。 两个人就这么边谈边喝,我是兴高采烈,他是坐立难安,心不在焉,不管怎样,一壶酒也慢慢一见了底儿。他面上已浮上了一层粉色,艳若桃花。我更是颇显醉态,不但搂着玄瑾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更有意无意地把身子往玄瑛那边贴过去。 玄瑛见此形势,终于坐不住了,微微侧了侧身,柔声道,“陛下,夜已深了,属下也该告退了,要不,您先帮我把东西写了?”说着,也不等我回答,就径自站了起来,走到桌边去拿纸笔。 我有些不悦,却也不好再推拖,只应道,“哦,那也好,朕写完了,你也就踏实了,到时再好好陪朕喝两杯啊。” 他一边研磨,一边敷衍地应着。突然,他一下停了手,身子晃了两下。 我连忙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茗雨,身体不舒服?” 他扶着桌子,冲我一笑道,“没事,大概是酒喝多了,头有点晕。” 我附和道,“这酒就是后劲大,连我现在也有些头疼了……对了,桌上盒子里有木芷香,最是提神醒脑,你放两块在香炉中,给咱俩都醒醒酒。” 他依言从盒中拿出一块香料,放到鼻下轻轻嗅了嗅,然后投到了炉中,很快,一阵清冽的香气,就在大殿中弥散开来。 然后,他捧着笔墨,回到了我身边。 看着面前铺好的纸,蘸好墨的笔,和眼巴巴望着我的小美人,我终于磨磨蹭蹭地提起了笔。 在笔触到纸面的一霎那,我突然抬起头道,“其实,朕再给你写个东西,也不太好。明天你拿给卢谦,他一下就知道你在我面前告了他的状,以后还不更得找你麻烦。不如,嗯,朕想想,或者,朕直接跟太后说……,也不好,要不……” 正在我唠唠叨叨,不肯下笔的时候,玄瑛突然面色一变,身子猛地晃了晃,就向旁边倒过去。他一下扶住桌角,勉强稳住身体,一脸惊诧地看向我,“你,你,……” 我立时眉开眼笑,拍手道,“倒也,倒也,倒也,……”第三遍还没说完,旁边的小美人已经应声倒在了席上。 66擒猫(中) 我大喜之下,把怀中的大美人轻轻放下,柔声道,“你先等等,一会儿我再来陪你。”说着,还在他脸上亲了亲。然后,一回身,就迫不及待地向一边的小美人扑了过去。 小美人只是身体不能动,神志可是清醒得很,见状,吓得睁大了眼睛,惊叫道,“陛下,你,你,你要做什么?” 我一只手搂住了他的小腰,一只手就开始急急解他的衣带,嘴也不闲着,在他白腻的脸上颈上就是一阵乱亲乱吻,一面还不忘回话,“小美人,你说朕要做什么?呵呵,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美人,这回你知道了吧。还想管我要人?呵呵呵呵……” 小美人吓得声音都哆嗦了,叫道,“放手,别,别……” 我哈哈大笑道,“叫吧,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的,呵呵呵呵……”这句经典的台词终于用上了,呵呵…… 小美人不知道是被我这色狼相吓着了,还是恶心着了,愣了半天没说出话来,等他再反应过来,已经被我剥得只剩贴身里衣了。他才终于结结巴巴地又开了口,“陛,陛下,等等,等一下,陛下……” 我手上不停,嘴上开始往他锁骨胸膛上转移阵地,倒没忘了含含糊糊地回道,“等什么等,等不了了……” 他大概终于知道拦不住我了,顿了一下,认命似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好吧,好吧,我既已效忠陛下,就是陛下的人了,陛下如果非要我,要我……,我也唯有从命……” 听了这话,我百忙之中仍不忘赞许道,“呵呵,小美人终于想明白了,这就好,这就好,朕早说了,只要你乖乖听话,朕自不会亏待了你。”说着,扒下了他的上衣,莹润细腻的雪肤就暴露在我的眼前,几乎晃花了我的眼睛,让我一时竟不知从何下手,思考了一下,我一低头,咬住了他的||乳|尖。 他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陛下,陛下,我总是你的……” 我接道,“嗯,这话朕爱听,接着说。” 他愣了一下,才又道,“所以,陛下,别着急,等一下……” 我接道,“这话朕不爱听,是朕的错,让你还有工夫说这些。”于是,舌尖轻轻扫过他的红豆。 意料中的低吟响起,声音还是那么悦耳,然后,只听他急急道,“陛下,陛下,能不能您先把东西给我写了,再再……” 我不乐意了,“你怕朕说话不算数,做了之后又不管你了?该罚!”说着,一只手滑到他的腰侧,就在他滑嫩的肌肤上,狠狠掐了一下。 他一声惊呼,终于学乖了,不再试图游说我,只不停口地叫道,“陛下,陛下,陛下……” 小美人的声音虽然好听,可这样没完没了,也是很影响我情绪的。最后,我终于忍不住了,低骂一声,叹口气道,“好好好,朕这就写,省得你不放心。”说着,放开他,坐起身。 耳畔似乎听到他松了口气的声音,我不悦地回过头,吓得他水汪汪的眼睛一下又睁大了,可怜兮兮地望着我。我的心一软,面色转和,伏下身在他红艳的唇上轻吻了一下,嗯,挺甜的,还带点淡淡的酒味,像……,像果酒的味道,再来一下,嗯,真软,轻轻咬咬…… “陛下,”美人忍不住一开口,被我的舌趁势溜进了口中,一通肆虐。本来只想逗逗他,没料感觉竟是出乎意料的销魂蚀骨,让我也有些恍惚起来。直到他轻哼一声,我才猛地清醒过来,一下退了出去。天,再下去,我可真的忍不住了。 不敢再看他,坐到案边,平复下呼吸,我提笔把那天的借条又写了一遍。写完,端详一下,还好,虽然喝得有些多,情绪有些乱,但字勉强还能看,最后,盖上私章。 正在这时,耳畔突然响起了一个清润的声音,“好了?谢谢陛下了……” 我一下僵了,然后就见一只形状极优美,肤色极白皙的纤手伸了过来,轻轻抽走了那张纸。这手我认识,刚刚我还抓着它,把每一个手指都吻弄了一遍呢。 我僵硬地一寸寸地回过头,就见刚刚还躺在地上,任我轻薄的小美人,如今就坐在我身后,笑微微地看着我 我傻了。 我的样子一定娱乐了眼前的美人,让他的笑容更灿烂了,宝石似的眸子熠熠生辉。然后,只见他低下头,不紧不慢看了一遍那张纸,轻轻折好,放在一边,不紧不慢捡起散落一地的衣服,从容地,优雅地,一件件穿上,遮上了那一身白嫩的肌肤,又不紧不慢抬起手,把一头光亮滑顺的冰丝挽上,最后,把信揣在怀里,站起了身。 直到这一刻,我才回过了神,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怎,怎,怎,怎么……” 小美人扑哧一笑,替我接了下去,“我怎么突然又没事了,对不对?” 我呆呆地啊了一声。 小美人又是一笑道,“陛下,你一定不知道,我善于用毒吧……这酒中麻药虽好,壶上机关虽巧,可又怎么瞒得过我的眼睛。香中的化功散也不错,可我闻一下也就知道了。” 我傻傻道,“可你的确喝了不少,也吸了不少啊。” 他笑道,“那是因为我服过冰蟾,这些东西对我都没用 我一脸白痴状,问道,“那你为什么要,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装作中毒?”他无奈地长叹一声道,“这还用问吗?自然是因为那张纸条了……我看出来了,陛下根本没想给我写东西,陛下想要人,却又不想和太后对上,我把条子丢了,正合了陛下的意。陛下巴不得我担了这桩事,又怎会再给我写东西,即使后来写了,也没想真的给我吧……所以,我就只好陪陛下演演戏了。” 这回我呆望他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笑着摇摇头,绕开我,走到了玄瑾身边。 我这才想起什么似地,又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些玄瑾都没告诉过我?他从没说过你擅使毒,还百毒不侵。” 玄瑛看看地上的玄瑾,又看看我,笑道,“师兄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你这么对他,他恐怕巴不得你在我手里吃点儿苦头呢,对他来说,宁可死,也比在你这里强些……是吧,师兄……”说着,转向了玄瑾。 玄瑾自始至终也没出过声,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玄瑛对着他也是一笑,然后,伏下身,抱起了玄瑾。 我大惊道,“你干什么!” 玄瑛回头,嫣然一笑道,“自然是……杀了他……陛下不肯把人给我,我也没法这么带他出宫,没机会再逼问他口供,所以,还是杀了省事。” 我急道,“不可以,我已经写了借条给你,你又没责任了,干嘛还要杀他?” 他笑道,“师兄恨死了我,还是他死了放心些……何况,就像陛下说的,陛下给我写了东西,人死了我一点责任没有,当然更是无需顾虑了。 我又急又气道,“你要敢这么做,朕不会原谅你。” 玄瑛摇头笑道,“我这次耍了陛下,陛下本来也不会原谅我了吧,所以,我也不敢再想与陛下合作……倒是太后那边,虽然卢谦对我不善,但若从卢丞相那边入手,我未必没有机会……所以,对不起了,陛下。” 这回我是真说不出话了,只剩“你,你,你……”的份儿了。 玄瑛淡笑着望着我,问道,“我怎么了?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陛下,这回你知道了吧……我本来不愿得罪陛下,真的只想陛下再写张条子。可是陛下太贪心了,想要师兄,又不想担责任,最后,竟还转着那种念头。没办法,我只能自己想办法保住小命了。何况,荣华富贵我虽然喜欢,可还没到用这种方式换的地步,所以,对不起了,陛下。”说着,眼中骤然寒光一闪,并指如刀,就向玄瑾胸口刺下。 67擒猫(下) 电光火石之间,就见本来软软躺在玄瑛臂间的玄瑾,竟然猛地一拧身,避过了这一下,同时,回手就是一掌,正中玄瑛胸口。 玄瑛在玄瑾闪身的瞬间,愣了一下,等醒过神来,雷霆一掌已至胸前,他只来得及微微后退一步,这掌没有中实,可仍是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此时,他也顾不得这么多,左手急速变招,就向玄瑾腕上斩去。 玄瑾改掌为爪,反叼玄瑛脉门。玄瑛闪身避过,斜劈玄瑾肋下,待玄瑾伸手格当,却是一掌直击玄瑾面门。玄瑾回手与他对了一掌,谁知玄瑛借势就往后急掠。可惜,玄瑾似乎早有预料,也是飞身扑出,正抢到玄瑛落脚之处。不得已,玄瑛劈空一掌,又与玄瑾战在了一处。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瞬间功夫,两人已交过了十几招,而我这边,才终于反应过来了。 呵呵,成功…… 我站起身,脸上已经笑成了一朵花。袖着手,远远躲着看热闹,不过,倒没忘唠唠叨叨,分分玄瑛的神。 “小野猫啊,”终于叫出来了,“朕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你师兄武功恢复了,你打不过他的,早点束手就擒,朕可以饶你不死。” 不理我。 再接再厉,“你以后乖乖听朕的话,朕还是会重用你的。投奔太后有什么好处,你和卢谦梁子越结越大,他又怎容你再有机会出头,反过来找自己的麻烦。而且,你已经吃了卢谦不少亏,证明你根本算不过人家,小心哪天再把自己的小命赔上了……” “闭嘴!”小美人满脸厉色,狠狠瞪了我一眼。 从我第一次见他,他就是笑眯眯的乖顺样子,我从未想到,那样一张脸上,也能露出这样狠戾的神色,着实吓了我一跳,半天没说出话来。我在这一刻才终于想起来,不远处的那个人,在江湖上也是数得上的人物,手上不知欠过多少条人命,恐怕也只有我会把他当小猫。 我一愣神间,那边战况愈加激烈,到后来,我已经看不出两人的招式了,只见两条人影倏忽来去,乍分乍和,看得我头晕脑胀,心中不禁焦躁渐生。 子玉是侍卫副统领,如果不是他当值的时候,留在宫中,特别是在很敏感的明晖宫,实在太引人注意。而我为了保密,不敢找其他人相助,连这附近的守卫,都被调得远远的。所以,现在就只能靠玄瑾一个人了。 而玄瑾武功只恢复了几成,身体状况也不太好,虽然最先趁玄瑛不备伤了他,可如果这样拖下去,胜负就不好说了。况且,我的目的并不是要杀玄瑛,而是要活捉他,好逼问蚀心散的解药,所以,玄瑾不能用杀招。不过,玄瑛就没有顾忌了,他出手可是全不留情,只要玄瑾微一疏忽就糟糕了。即使玄瑾没事,让玄瑛趁机跑了,我们也是前功尽弃。 我越想越急,刚刚的闲适得意早没了踪影,手也从袖中拿了出来,不安地搓着,一边往香炉那边看……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慢,应该到时候了 正在我急得开始转磨磨的时候,那边形势,在一瞬间已经发生了变化。 只见玄瑛原来如行云流水的身形,忽然微微一滞,只不过一瞬间的事,可是,高手过招,又怎容得半点疏忽,就那么一瞬间,他肩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玄瑛被这一掌打得向后飞出,虽然在半空中就稳住了身形,但再和玄瑾交手的时候,已经明显看出,他的左手不太灵活了。而且,就在两人动作微慢的一刻,我看到,玄瑛脸上透出了一种不正常的红晕。 于是,我终于放下了心。 刚刚醉酒应该是他装的,因为当他起身后,脸上已恢复了最初的白皙,可这一刻,他又是面赛桃花了,以他的功力,不应该这么会儿就体力不支。因此这应该只有一个原因,看来,那东西还真起作用了。 我又笑了,提高声音道,“玄瑛,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还是停手吧,否者,等药性完全发作,可有你受的呢。” 这回玄瑛没忍住,接口道,“你说什么?” 我得意地回道,“现在你是不是身体发热,气息不稳,内息混乱?呵呵,那就是药性开始发作了。” 玄瑛的声音里充满着不信,“不可能,我不可能中毒。” 我大笑道,“没错,你百毒不侵,麻药化功散对你都不起作用,可是,偏偏这样东西,你绝对抵挡不了。” “是什么?”玄瑛忍不住问道,可是,就在他分神说话的功夫,臂上被玄瑾一爪带过,顿时鲜血淋淋。 这时,我的回答也到了,“你猜耶?” 我想,我似乎看到,他额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算了,做人要厚道,我不再卖关子,干脆地道,“是醉梦,你不用奇怪,你没听过这个名字很正常,因为这药是前两年我才让人研制出来的。作用么,就是激发人体本身的某种欲望,同时,提高身体的敏感度……简而言之,就是……蝽药啦,呵呵……这东西,只要你是个正常人,都拿它没办法的。” “怎么会……”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玄瑾逼得再没功夫开口了。 可我又怎么会放弃这么个卖弄的机会,自己接口道,“你是想问,你怎么会中招吧?当然是因为朕的巧妙安排了。酒中有麻药,可我也知道这麻药对你没用,为什么还要下呢?一方面是为了让你以为自己已经看破了我的计策,而生出轻敌之心,另一方面是因为,要掩盖醉梦的味道。香中的化功散也是一样作用,不过它掩盖的是醉梦药引的气味。” “醉梦除了药劲儿极强,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服下之后,它会在血脉皮肤之中凝聚,再难去除。不过,这就有个问题了,药性这么强,又无法消退,那不得把人生生折腾死了,所以,做的时候,就减去了一味药引。一个人如果只吃了药,是不会感到异样的,只有吸进了足够的药引,药性才会发作。噢,对了,醉梦还有一个毛病,就是药效发挥得比较慢,所以开始我才缠着你说个没完没了,后来又陪你演戏……”当然,那戏演得我自己也很开心,后来差点假戏真做,这话就不用对他说了。 想了想,差不多了,于是,我最后总结一句,“事情就是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吗?” 就在这一刻,那边的两个身影瞬间停住,我一下屏住了呼吸,再没功夫胡说八道了,目不转睛望着那边。 然后,就见玄瑾退后一步,随即,玄瑛的身体晃了一下,最后,软软地向面前玄瑾的身上倒下。 玄瑾一抬手,扶住了他,轻轻把他放到了地上,接着,回首向我点了点头,绝美的冷颜上,神色平静如常。 直到这时,我才终于松了口气。 看来,此刻我们才是真的赢了。 仿佛不敢置信似地,我沉默了片刻,才发出一声欢呼,再也忍耐不住,向那边飞奔过去。 等站到两人身边,看见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玄瑛,我简直是心花怒放,嘴都合不拢了,连心脏也怦怦怦跳得格外欢实。 可地上的玄瑛却根本没看过我,他一双眼睛只一眨不眨凝视着玄瑾,半晌,才淡淡道,“我太轻敌了,输了也无话可说,可是,整件事中,最让我想不到的,还是你……你这么一个清高冷傲、不染俗尘的人,竟会和他演这样一出戏,任他对你做出那种无耻的行为……” 喂喂喂,说话注意点,我刚想开口抱怨,可是下一瞬间,抱怨的话就被我忘到了九霄云外。 就见玄瑾,我的冷美人,竟然,笑了! 虽然只是极轻的一个笑容,但的确是笑容没错,可是,这个笑容仍是那样冷,恰如云破月出,清辉满地。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笑容,瞬间头脑一片空白,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低头看看玄瑛,似乎也比我好不了多少。他早忘了说话,眼中是满满的诧异。 这时,只听玄瑾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清高冷傲、不染俗尘?原来,在你眼里,我竟是这个样子?……师弟,你怎么会有种错觉?你以为,你说的那种人,可能十八岁就坐上教主之位,在江湖的腥风血雨中,活到今日?”说着,玄瑾眼中竟露出了怜悯的神色,轻声道,“蠢东西,下次看人,可要看仔细了,并不是每次错误,都有机会弥补……” 说完,玄瑾抬头看看我道,“陛下,下面的事情……” 我赶紧接道,“你放心,下面的事情就交给我……你累坏了吧,快回去歇歇。” 他点点头,道,“我在外殿调理一下内息,有事叫我。”言毕,转身离去,临出门的一刻,又回过头,看了眼地上的玄瑛,才推门而去。 而玄瑛,自始至终,只是愣愣望着玄瑾,没再说过一句话。 68驯猫(一) 玄瑾的工作圆满完成,他撤了,后面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看我的了,咱可得干得漂漂亮亮的,要不今儿一晚上就白折腾了。 下定了决心,我深吸一口气,往前一步,站到了玄瑛身边,冷冷地看着他……逼供的第一条,首先要在气势上压倒他。 结果发现,合着我白运气了,人家根本看都没看过我。他的一双眼睛仍是怔怔望着玄瑾离去的方向,一脸茫然疑惑。 看来,刚刚玄瑾的话,对他打击挺大的。 好,既然玄瑾对他的影响大,就从玄瑾开始。 于是,我抬脚踢了踢他的腰侧,准备说话。结果他的眸光一下收回来,冷电一样,扫在我脸上,吓得我一个机灵,刚要出口的话瞬间又咽回了肚子里。 这个,原来我家小猫,严肃起来,还是蛮有气势的啊……汗。 看来,他原先的恭敬柔顺,是为了与我合作,而装出来的。现在合作破裂,就没必要再装下去了。这时的样子,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就见他脸上半分笑容也无,一双眸子,冷森森,恶狠狠,瞪视着我,让人背脊发寒。 好吧,我承认,或者人家本来不是小猫,是老虎……不过,那也没关系吧,他再是老虎,如今也是落了平阳的老虎,还不是得任犬欺。又错了,谁是犬,我可是龙,真龙,呵呵……好了,废话少说,他被玄瑾封了重|岤,我实在没必要怕他,鼓足勇气,该说啥说啥吧。 因此,我强迫自己直视他气势凌人的眼睛,笑嘻嘻道,“我说……”咦,怎么是笑嘻嘻的?气势,气势呢?这怎么在气势上压倒他?……算了,气势那种东西,我还真不记得我几时有过,就这样吧。 于是,我继续笑嘻嘻地道,“我说……蠢东西……” 这句话一出口,我立时觉得玄瑛原来无形的森冷目光,已经化为有质的冰箭,嗖嗖嗖地向我射过来。 没关系,没关系,我皮厚,射不透……自我鼓励着,我继续说道,“说你蠢东西,你还不爱听……你师兄可是一点也没说错,下次招子放亮点。趁人不备,暗算了你师兄一次,就敢小瞧他,真是找死。告诉你,今天的事,朕只是在大方向上指导了一下,所有细节,都是你师兄设计的……神仙也会犯错,你师兄上回只是偶尔一次疏忽,而你又笨又蠢又会得罪人,你要不失败,才没天理呢。”逼供的第二条,狠狠打击他的自信。 果然,他刚刚凌厉的眸子,微微有些乱,开始沉不住气张口反驳,“你胡说,我不是……” “不是什么?”我立刻打断了他,“不是蠢东西,没有看错人?现成的例子摆着,你还不认?小瞧你师兄这事,朕就不再说了。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是小瞧了朕……你还真把朕当个糊涂色鬼了?觉得朕好对付,给几个媚眼,说两句软话,顶多让朕吃点豆腐,朕就会帮你把事情解决,甚至任你摆布?你没想到吧,朕可不是那种人,”这话说得怎么心里有点虚,“朕根本志不在此,”或者说,不只在此,呵呵,“所以,从头到尾,你都打错了算盘,终于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一口气说完,我尽力沉下脸,冷冷望着他。 效果非常好,他眼中已出现了愤怒懊悔等等情绪,同时,张了半天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此刻,他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气势已经减弱了很多,心理防线也再不是铁板一块。 很好,现在让我把这条裂缝再敲大些……我冷笑一声道,“再往前说,你以为你得罪卢谦是偶然?当然不是。朝廷可不比江湖,谁的拳头硬,谁就混得好。你摸不透人性,看不清局势,就敢一头扎进来?根本就是找死!即使没有卢谦,你迟早也要碰壁,糊里糊涂送了小命也不稀奇……” “够了!”他一下打断了我,眼神已经完全乱了,大叫道,“你闭嘴,你不过是想我把蚀心散的解药给你,告诉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事到如今,我也没想活着离开,为什么要让你称心如意!” 呦,看来没傻到底啊,情绪混乱中,仍记得反击,而没被我一直牵着鼻子走,值得鼓励。于是,我对他微微一笑。 他也笑了,当然是讽刺的笑,“刚刚和玄瑾交手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他的内力只恢复了一半,是因为蚀心散的余毒没能除净吧?怎么样,我给他涂的胭脂,效果不错吧?” 好,反过头来戳我的痛处了,小猫的反应还挺快么,我又笑了。 他也笑,同时挑衅地望着我,只等我回嘴。 可惜,让他失望了,我没再开口,而是一撩衣摆,坐到了他旁边的地上。 他果然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蠢东西,你以为我会继续和你打嘴仗?怎么可能。逼供的第三条,永远不能让对方猜到你的下一步,让他在心理上,始终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这样他才会不安,才会恐惧,才会让你有机可乘。 于是,在他由惊讶转为羞愤的目光中,我微笑着,轻轻抱起他,极温柔地,让他靠在了我的怀里……现在,可以使用逼供的第四条了,那就是,用刑,呵呵呵呵…… 我慢慢低下头,凑到他耳边,极近极近,在我开口说话的时候,嘴唇甚至可以碰到他的耳廓,口中的热气直灌进他的耳中。 我就那样轻声道,“小野猫,你猜对了,朕要的,就是那个……别拒绝得那么干脆么,不着急,好好考虑一下,嗯……”两句话说完,就见他的耳朵已经完全红了,剔透如玛瑙,可爱极了。我忍不住伸出舌尖,轻轻扫过他的耳垂。他的身体猛地一颤,我清楚地听到了他的抽气声。 舌尖触到他肌肤的一刻,我可以感到,他的体温远高于正常情况,看来,醉梦的效果发挥得很好。刚刚他一直在说话,分散了注意力,让他的感觉不是那么明显。现在,我就要给他足够的机会,让他好好体验一下醉梦带来的极致享受,呵呵…… 我舌尖轻转,从耳垂开始,顺着他的耳廓,极慢极慢地向上移动。到了最上面,微顿一下,转向下方,在画了几乎一个圈之后,突然离开,立刻听到了他轻吐了一口气,然后,就在他这口气还没吐完之时,我的舌尖猛地探向了他的耳洞之中。 意料之中的一声低呼,却被主人中途吞了回去。 呵呵,没关系,我不着急,这,才只是个开始……我的小猫,夜,还长着呢…… 69驯猫(二) 把他漂亮的右耳,仔仔细细舔弄个遍,感到那里已经烫得吓人,他呼吸的节奏更是又急又乱,我才一头低,轻轻吻上了他的颈侧。 那里的肌肤细腻柔滑,如最好的丝缎,却是一样火烫。唇触到他的动脉,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下面血液在沸腾奔涌,所以跳动是那样快而猛烈。顺着跳动的位置,一路向下,轻吻轻噬。他的呼吸愈加粗重,却始终没再听到他悦耳的声音。 我略抬起头,看看他。他侧头靠在我怀里,露出的半张脸上,原本白腻如牛||乳|的肌肤,现在从里透出一层红晕,如红霞映雪,又如粉荷初绽。他的眼紧紧闭着,可长长的羽睫却在快速地轻颤。他的鼻翼在急速开阖,而唇却抿得死紧,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我轻笑一声,真是,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么,让我来帮帮你吧……我伸出手,轻轻抚上了他的唇瓣。结果,那唇却一下抿得更紧了。可我又怎会轻易放弃,我的指尖仍是极慢、极温柔地,在他唇上揉弄,不时用指甲,轻轻描过他的唇线。他红润的唇,在我手指的折磨下,愈加娇艳欲滴,透出玫瑰花蕾般的丽色,最后,花儿绽放,他终于微微张开了唇。 就在那一刻,我低下头,轻轻咬上了他的喉结。如我所愿,一声悦耳的低吟从他口中逸了出来,与此同时,我的手指也顺势溜进了他的口中。温暖湿润滑嫩,我的手指立刻流连忘返,轻轻在里面翻搅。滑过敏感的上膛,挑弄他的香舌。同时,我的唇在他颈上,时慢时快地舔吻轻咬。随着我的动作,一连串惊喘娇吟,从他无法闭合的唇间溜出…… 正在我听得高兴的时候,声音顿止,我的手指可以感到,他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嘴在同时张大了些……糟了,这只小野猫要咬人了。收手?怎么会。那就算示弱了,不是好汉当为。 于是,千钧一发之际,我不但没有收回手指,反而抬起另一只手,伸出两指,一下隔衣捻住了他的||乳|尖,快准狠,尽显高手之风。结果,他大力咬合的一下,被一声脱口而出的惊呼止住,更让我趁机又送了一根手指进到他口中,两指一并,钳住了他的香舌,时而拨弄,时而轻捻,让他的口不自觉张得更大,舌在我的逗弄下,最后竟忘情地与我的手指纠缠追逐。我的左手也不停歇,在他||乳|尖位置,轻揉慢捻。在药力的作用下,他的身体极其敏感,他身上的衣服,只会让他因为布锦粗糙的质感,而得到更强烈的刺激。所以,没一会儿,隔着衣服,我都可以感到他的||乳|尖已经完全挺立起来,硬硬的如小小的红豆,看上去应该也一样吧。当然,我的唇也没闲着,顺着他的颈子,一路吻下,最后,从因为刚刚打斗而微微敞开的衣襟中,吻上了他形状优美的锁骨……怪不得人要长一张嘴,两只手呢,关键时刻,都有用啊,呵呵…… 我的辛勤工作,得到了良好的收益。我耳畔听着“嗯嗯,啊啊”的美妙乐声,手上臂间感受着他火热的体温和全身不由自主的轻颤,更不要提嘴上,指间享受到的完美触感……这一刻,我简直都要难以自控了,因此,到时候了。 就在他叫得最好听的一瞬间,我停止了所有动作。抬起头,手指从他口中拿出,另一只手也离开了他的胸前,只轻轻将他环抱在胸口。 骤然停止的游戏,让他一下睁开了眼睛,一蓝一金,两只眸子,水润润,雾蒙蒙地望向我,里面一片茫然,还有不满和委屈。他的唇仍张着,保持着我手指离开时的样子,微微可以看到里面的丁香小舌。 这个,这个,不要这么可爱好不好,现在还不行啊。 看着他委屈的样子,我不由想说,相信我,停下来,我的痛苦绝对不亚于你,可是,说出口,却变成了,“小野猫,怎么样,考虑得如何了?” 他茫茫然看着我,似乎根本没明白我在说什么。而我,就那样静静望着他,终于,他的呼吸有些平稳下来,眼神也恢复了几分清明,慢慢浮上了憎恨懊恼的神色。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了一下呼吸,低声道,“做梦。 我笑了,“看来,朕刚刚服侍得还不够好,没让小美人满意么。没关系,只要这香不停,醉梦的药效会一直持续下去,而且,会越来越强烈,咱们一会儿再继续,效果可能会更好些,你说是不是?” 他一下睁大了眼睛,嘴唇轻颤,半晌吐出一句,“混蛋!” 我挑挑眉,笑道,“再说一遍……” 他眼中欲望消退,滚滚的满是怒火,张开樱唇,大声道,“混蛋!卑鄙,无耻,王八蛋!” 好,力气很足,斗志高昂,看来,要加点码了。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倒出一粒火红的药丸。把瓶子收好,我捻起药丸,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的脸色慢慢变了。 我微微一笑道,“哦,认出来了?……没错,就是苏丹红,你不是喜欢用吗?所以,朕今天特意给你备上了……你说,醉梦加上这个,会有什么结果?” 他本来灿若云霞的一张脸,竟然一瞬间失去了血色。 我却毫不犹豫地钳住他的下颏,抬起他的头,把药送到他的嘴边。 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一下咬紧了唇。 我捏住他的两颊,硬让他张开嘴来,把药丸送进他的口中,猛地一托他的下颌。 他不由自主地把药丸吞了下去,然后,整个人都呆了,慢慢抬起眼睛,望向我的眼神中,凌厉尽消,却显出了再难掩饰的恐惧与绝望。 这就对了,逼供的第五条,让他知道,他所有的反抗,即使只是口头上的,都会受到惩罚,加深他的不安和恐惧,让他时刻记住自己的弱势地位,这样,才有可能学会顺从。 我微微侧着头,笑看着他,柔声道,“想象一下,醉梦的药力被催逼到每一寸肌肤,每一处经脉,甚至是脏腑之间,筋骨之中,那会是什么感觉?” 他惊恐地望着我,已经说不出话了,全身都在不停地轻战。 我把他轻轻放在地上,站起身,俯视着他道,“好好感觉一下吧,希望一会儿朕再来看你的时候,你愿意说一些朕想听到的话。”说完,再不看他,转身走向大殿另一侧的榻边,上床,睡觉。 没错,我是真的要睡一会了。 一方面是等两种药的药性都能充分发挥,另一方面,就是因为,逼供的第六条,要有张有弛。当你的攻势很猛烈的时候,往往对方的斗志也会同时高涨,故此,就要适时停一下,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而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可不会随时间而减弱,这样,就能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套手段,我可是用得炉火纯青,有两年多时间,几乎天天琢磨的就是这些。不过,不是为了逼供,只是为了折磨一个人。我那时对这些简直有些走火入魔,像疯子似地一样样用在他身上,非常仔细地观察他每一个反应,自然用的越来越好。后来有几次,几乎把他逼到崩溃。不过,都在最后一刻,停手了。我清楚地知道,只要我再往前走一步,就可以得到一个完全听话的漂亮娃娃了,不过,那就没什么意思了,因为,那已经不是慕容澹了……没错,让我用出那些手段的,就是二哥。现在,我不止一次地庆幸,当时没有做到底,虽然,有时会被他欺负得很郁闷。 耳中听着那边压抑的喘息,心中却想着二哥,不知,他此时又在做些什么……迷迷糊糊想着,我竟然真的睡着了。 70驯猫(三) 我觉得,我才睡了一小会儿,就被一阵叫骂声吵醒了。 “慕容淇,你个有爹生没娘教的小兔崽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20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崽子,我要将你千刀万剐。 慕容淇,你十八代祖宗不积德,养出你这么个下流胚子……” 我要反应一会儿,才弄明白,这个声嘶力竭的声音,骂的是我。慕容淇?呵呵,还真是好久没人叫过这个名字了。而且,连我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也不知太祖太宗先帝爷泉下有知,会不会跳起来骂人,不过,要骂,不知是会骂我,还是骂他?呵呵…… 这个玄瑛,不愧是在江湖上混久了的,嘴里的脏话,比二哥可要丰富多了。二哥是骂人不带脏字,如果让他用最直接的方式损人,他也就卑鄙无耻,无耻卑鄙两个词,翻过来掉过去。想到这儿,我不禁笑了出来。 大概是听到了我的笑声,那边的声音顿了一下,但紧接着,就叫得更响了,“慕容淇,你个妓女养的杂种,滛贱货养出个下贱货……” 听到这句话,一瞬间,我只觉脑中轰的一声,仿佛全身的血瞬间都涌了上来,再听不到别的。我一下翻下床,几步冲到他那里,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有一脚踹上他的肚子,只哑着嗓子,一字字道,“你敢骂我妈?有种你再骂一句试试!”说这话的时候,我全身似乎都被怒火焚烧着,指尖却是忍不住微微发颤。 我想,那一刻我的样子一定很可怕,他一下就住了口,张着嘴,瞪着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到他眼中的恐惧,我的怒火终于减弱了些,深吸一口气,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冷笑一声道,“滛贱吗?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才叫滛贱……” 闻言,他原本已灿若云霞的一张脸,红得几乎着了火,嘴唇哆嗦着,“你,你……”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说出来。 我笑了,嘲讽地看着他。他一定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面色潮红,眼角带赤,眼中雾气蒸腾,目光散乱迷离,嘴唇水润红艳,呼吸急促粗重。额上鬓边细细密密都是汗珠,头发被打湿,贴到了脸上。夏天的衣服薄,此刻也全湿透了,都糊在身上,将他优美修长的身形,清晰地勾勒出来。可以看到他的胸膛在急促地起伏,身体似乎是不受控制地在不停轻颤……当我的目光扫到他下身的时候,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湿透的薄锦根本遮不住那里的反应 我抬眼看看他,他的目光可能一直在随着我的眼神走,所以,此刻也落在了那个位置上,然后,他一下就转过了眼,却正和我的目光对上,眼中没来得及藏起的羞愧和尴尬,被我抓了个正着 我哈哈大笑,抬脚轻踢了下他那里,他脱口而出一声惊呼,我笑问,“这样算不算滛贱?嗯……”言毕,轻轻用脚踏上了那里。 我起来得匆忙,未穿鞋袜,赤着的脚,可以很清楚地感到那里的灼热与坚挺。 我笑看着他,他正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惊慌失措地望着我。不过,我觉得,他眼中除了惊慌羞惭之外,似乎还有些别的。只听他叫道,“混蛋,拿开,拿开!” 我微微一笑道,“拿开?你真的希望我这么做?我看未必吧?”说着,我脚上微微使力踩下,转动脚腕,缓缓捻弄。 “啊,嗯嗯,啊……”我的动作,带来了他一连串的惊呼低吟,也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快乐。 在我突然的一下轻捻之后,他发出了一声尖叫,我感到,脚下的那里猛地抽动了几下,然后,慢慢软了下来。 我收回脚,看看他,他双眼失神地对着我,唇半张,急速地喘息着,脸上似轻松,似痛苦,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无力地瘫在地上。 “这样都可以?你还真是……”说实话,这句我还真不是为侮辱他而故意说的,纯粹的脱口而出,有感而发。 可他显然不这么认为,他的目光一下凝聚起来,脸上顿时浮上了羞愤欲死的表情。 看到他羞得无地自容的窘态,我轻笑一声,怒气全消。看来,醉梦加苏丹红,效力还真不小。好吧,一个人如果到了这种时候,会胡说八道也是情有可原的,我决定不再为他刚刚那句话生气。不过,该问的话还是要问的。 我笑眯眯地蹲下身,看着他,和蔼可亲地问道,“想得怎么样了? 他狠狠地瞪我一下,闭上了眼睛。 看来还得加把劲儿,我又坐到了那个位置上,用同样的姿势把他抱了起来。谁料,我一碰到他,他的全身就猛地抖了起来,却又不像是因为害怕 略一思忖,我就明白了。我之前在他身上用的手段,给他被药物控制的身体,带来了很大快感。我离开之后,他一个人被越来越强的欲望灼烧着,脑中自会忍不住回想刚刚在我手中得到的快乐,然后,不自觉地就把我的碰触和快感联系到一起了。这样,虽然我此时只是抱起他,已经让他的身体反射性地有了感觉……不错,他正在用自己的想象,帮我干活儿呢,我倒是可以省点儿力气了,呵呵…… 果然,我只是抱住他,还什么都没干,就眼睁睁看着他那里缓缓地又有了反应。 真是可爱的小东西,我扑嗤一笑,伸手在那里揉搓了两下,感到那里胀得更大了。我望着他,笑道,“这么期待?刚刚很舒服吧。” 他却是紧紧闭着眼,抿着唇,一声不出。我猜,他正在用所有的意志与欲望搏斗。 这又何必,为什么人总喜欢做无用功呢?我才发现,原来这只小野猫还挺倔,一直没看出来啊。我几乎是有些怜爱地,轻轻拨开贴在他脸上的散发,温柔地,在他绯红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然后,搭在他下身的手,开始缓慢地揉弄起来。 随着那里越来越热,越来越硬,他的身体变得滚烫,身上的战栗也越来越明显,呼吸都热得灼人。终于,一声呻吟溢出后,他销魂的吟哦就再难压抑,一声声搔人心肝。 没过多久,我感到,那个时刻就要到了,于是,我一下停住了手。 他难耐地轻哼了两声,勉强睁开了迷蒙的双眸。 我对他笑了笑,手在那儿轻轻揉了一下,他脸上立刻露出了享受的表情,谁知,我的手一抬,再落下,却没碰那里,而是抚在了他的大腿根部。 他不满地嗯了一声,皱起了眉。 我轻笑一声,手掌继续向下抚摸揉拧,直抵他的大腿内侧。他的身体柔韧结实,并无髀肉,手感极好。我在那里流连忘返,轻揉重拧,来来去去,就是不肯再碰他那里。 他半睁的水眸中,又是焦躁,又是委屈,呻吟里已经带了哭腔。 差不多了,我骤然停了手,轻声问道,“解药的药方还记得吗?” “什么?”他喃喃吐出一句,声音低涩,神情恍惚,可是,就在下一瞬间,他一下睁大了眼睛,定定看着我。 这小东西,都这时候了,警惕性还挺高,我不禁有些遗憾。不过没关系,他反应过来又怎么样,我不信,他已经这样了,还扛得住。于是,我也不着急,只是笑微微地看着他。 他望着我,脸上慢慢又露出了那种凶恶的表情,然后,突然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蛋,你……” 没等他一句骂完,我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冷冷道,“我还不想杀你,所以,你最好别再说出那种话。” 他却恍若不闻,狠狠地瞪着我,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皱眉道,“看来,你还没享受够啊?”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使劲塞进了他口中,这才松手,接着道,“既然这样,那你就继续享受吧。”说完,把他放下,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就要转身离去。 他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我竟然又要离开,只是呆呆看着我。直到见我转身,才骤然反应过来,猛地发出了一声悲鸣,然后,泪水忽地涌了出来 我停住了脚步,俯视着他。 他望着我,泪如泉涌,顺着绯红的面颊,滚滚而下。同时不停地摇着头,却因|岤道被封,颈子只能转动极小的角度,看起来分外可怜。 我见到他这个样子,长叹一声,又坐了下去,抱起了他。 他眼中顿时有了光彩,映着晶莹的泪滴,分外漂亮。 我柔声问道,“还骂不骂人?” 他可怜兮兮地望着我,微微摇了摇头。 我这才掏出了他口中的丝帕,结果,他开始大声抽噎起来,泪水仍是流个不停。 我摇头道,“这又何必,你只要说了,就不用再受这份折磨了。” 他哽咽道,“我说了,你们,就,就会,就会杀了我的。” 我失笑道,“谁说的?” 他委委屈屈道,“我,我得罪了,大师兄,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我叹道,“这里是朕作主,还是他作主啊?” 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特无辜地看着我。 我抬起他的下颏,亲了亲他的红唇,柔声道,“你这么可爱,朕怎么舍得。” 他没说话,但明显是没信。 好吧,好吧,我应该猜到,像他这么大年纪,只靠哄是没用的。于是,我正色道,“那换一个角度看,你若仍不肯说,会怎么样呢?这样的形势下,你觉得,你还能熬多久?何况,你觉得,朕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吗?朕是想讨玄瑾欢心,为他弄到解药,可即使做不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朕尽了力,他不能因为这样就和朕翻脸,而且,玄瑾仍能使出一半内力,拿到解药不过是锦上添花。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朕肯跟你耗多久呢?一旦朕的耐心用尽,你以为,朕会容你活下去?既然都可能死,又何必白受这么多委屈呢?” 他垂着眼,怔怔听着,却并不开口,只默默流泪。 我温柔地拭去他的泪水,轻吻了一下他的唇,微笑道,“所以,倒不如放过自己,相信朕……至少,现在这些苦头是不用吃了,对不对?”说着,我的手又抚上了他的大腿。 他的唇抖了一下,本来因为刚刚的变故,略微萎靡下去的部分,又有抬头的迹象。 我借机沉思片刻,随即低下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放心,朕不但不会杀你,还会重用你呢。”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我。我手上力度加大,很快就让他的眸子又迷茫起来。 我这才低低道,“玄瑾上次帮助慕容澹,已经和太后彻底闹翻,这样的人,朕若不想直接和太后对上,就没法再用。可你不同,你和那边的关系总算过得去,如果朕想找个人,代为控制玄冥教,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不是吗?”我在说的同时,手上动作也没停,一番话讲完,他的身体已在我怀里化成了一滩春水。 这时,他朦胧的眼中,已经出现了迟疑。 很好,趁热打铁,我的手一抬,终于抓住了那个叫嚣了很久的地方,只听他猛吸了一口气,眸中已经完全是一片混乱了,我接着道,“所以,茗雨,相信朕,给朕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不要自己往死路上闯,好不好?茗雨,把药方说出来,好不好?”说着,我抚弄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在问出最后一句的时候,掌中的东西猛地一阵跃动,接着,一些灼热湿滑的东西,透过衣物,弄脏了我的手掌。然后,我收回手,静静凝望着他。 他脸上显出了极致的满足,整个人都陷入了高嘲之后的慵懒恍惚之中。迷迷朦朦的眼睛,看了我半天,才慢慢有了焦点,最后,终于涩声道,“好。” 哈哈哈,我的逼供六大原则再次生效。逼供的第六条,软硬兼施,在把他逼到无路可退的时候,给他一条路,让他帮着你说服他自己,或者,给他一个放弃坚持的理由。 我大喜之下,就要起身拿纸笔。 他的眼中却露出了惶恐之色,急急道,“你要去哪儿?别走!别再把我一个人这样丢在这里,别……”一瞬间,他的眸子赤红,情况似乎不太正常。 我看出了,在反复不停的情绪激荡下,他的神志已经不太清醒,此时不能再给他任何刺激了。于是,我无奈地没敢再动,提声叫道,“玄瑾……” 玄瑾应声而入,扫了我怀中狼狈不堪的人一眼,脸上竟没露半分表情,就转过眼,看向我。 而玄瑛从他师兄进门的那一刻起,就是一脸惊恐,连看都不太敢看他。 我安慰地拍了拍玄瑛的脸颊,柔声道,“别怕,没事,现在说吧。” 他望着我,却仿佛有些犹豫了。 我微笑道,“说出来,天还没亮,我们还可以做点别的,对不对?”说着,我的手扶上他的腰侧,缓缓地向下移去。 他轻轻呻吟了一声,闭上眼睛,终于开了口,一样一样,报出了药方。 玄瑾默默记下,等玄瑛报完,他却没有动,依旧冷冷望着我怀中的人。我知道,他是起了杀意。 我微微蹙了一下眉,对玄瑾道,“别急,你让太医看看,这方子对不对。” 闻言,玄瑾终于转过目光,看了我半晌,才点点头,便欲离去。 我想起一事,忙又叫住他,问道,“你能不能先把他|岤道解了,我是说,只封住他内力就行了。药力很强,他血脉受阻,时间长了,身体受不了。你放心,醉梦发作的时候,他没什么力气的。”而且,刚刚发泄了两次,就是他没事,恐怕也会浑身无力。 玄瑾又看看我,没说话,抬手,凌空几指,然后转身离去。 我只听玄瑛轻轻呻吟了一下,慢慢抬起了头,望着我,眸光依然迷离恍惚。接着,他伸出手,搂住了我的颈子。 71驯猫(四) 美人主动投怀送抱,焉有拒绝之理,我自是手上使力,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了。感受着他火热的身体轻轻颤动,我也不禁情动,低下头,吻上了他的唇。 一番暴风骤雨似的袭掠之后,他已经完全软在了我的怀里,我的呼吸也有些不稳,好在这会儿终于不用再忍了。我一把抱起他,一面在他颈子上辗转吻噬,一面站起身,几步来到榻边,把他扔到了上面。 他的一声惊呼未完,我已经俯下身,再次吻上的他的唇,于是,惊呼变成了“唔唔,嗯嗯”的娇吟,我的手上也不闲着,娴熟无比地剥下了他的上衣。然后,顺着他下颏和颈子流畅优美的线条一路向下,吻上了他的锁骨。 他似已完全放弃了理智,毫无顾忌地,让一声声浅吟低唱溢出口中,双手更是不自禁抓住我的头发,向下按去,仿佛是让我再用力些。 我开始吻得兴起,没理他,谁知他却越来越放肆,最后竟揪着我的头发,一个劲地把我的头往他下身推过去。 我有些不悦,这可不是个好习惯,看来我还不能着急,要先让他搞清楚,谁是主导,要不,以后就麻烦了。 于是,我抓住他的手腕,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攥。 他痛呼一声,终于松开了手指,睁开雾蒙蒙的眸子,有些委屈地看着我。 我只做不见,坐起身,把他的双手按到头顶,一只手抓住,另一只手拿起他的腰带,去绑他的手。 起初他没反应过来,只是在我离开他坐起来的时候,不满地轻嗯了一声,身体似乎要往我这里凑。待我去绑他双手时,他一愣,然后就开始使劲挣扎,可惜此时的他,还有什么力气,即使全力反抗,也起不到任何效果的 结果,我轻轻易易就制服了他,将他的双腕绑在一起,拴在了床头的栏杆上。然后,停下所有动作,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身体仍处在兴奋之中,可是眼中已经露出了恐惧。 很好,怕了才会记住。 我微微一笑,柔声道,“小东西,别乱动,你要的,我会给你,不过,是在我高兴的时候。”说着,我慢慢解开了他的中衣。 他眼中的恐惧更深,身体抖得更厉害,不自觉地并紧了双腿。 我轻笑一声,伸出手去,抚上了他的大腿,就像不久之前一样,时轻时重,揉拧抚弄。 他渐渐放松了警惕,眼睛一点点合上,绯红的面颊上,露出了陶醉的神色,身体也放软下来。我的手顺势向他的大腿内侧转移,指掌之间更是用足了技巧。他在不知不觉间,已慢慢打开了双腿。于是,我用另一只手扶上他的腰间,一边抚弄,一边悄悄向下,缓缓褪下了他的中衣。终于,他完美的身体,毫无遮掩地呈现在我的面前。 此时,他已完全沉浸在了最初的迷乱之中,全身白腻的肌肤上,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由于身体的热度,他的四周仿佛有水汽弥漫,如雾锁海棠,烟笼芍药,朦胧之间,更显艳媚动人。他似乎对我过分柔和的动作有些不满,轻轻扭动着身体,在我的手上,身上磨蹭着。而他的头则稍稍仰着,水眸半张,红唇微启,不时逸出一两声娇吟。 真是捡到宝了,这小东西,容貌不算极品,但床上的媚态,却是少见的惑人。 好东西要慢慢吃,我强忍着欲望,一只手上的动作不停,从他大腿内侧,一点一点向上,最后抚上了他分身和花|岤之间的谷地,这处是人体经络交汇之处,最是敏感。果然,我才只按压了一下,他就惊呼一声,分身又大了一些。我轻笑一声,另一只手却从旁边拾起他原来系发的丝绦,缓缓绕着他分身的根部,系上。 他却完全没有发觉异样,反而因我手指无意的碰触,而更加兴奋,竟抬起腰,主动把他的分身往我手上凑。 这个小东西,还挺会享受……好,就让你先舒服一会儿……于是,我抬手抓住了他的分身,他又是一声惊呼,然后,随着我手上的动作,他的声音渐渐变了调,从婉转涩腻,变为高亢尖锐,身体也拧动得更加厉害。看来,差不多了。在他马上就要达到高嘲的一刻,我松开了两手,然后,一下勒紧了他分身上的丝绦。 “啊,”他发出一声痛呼,身体猛地弹动了一下,瞬间睁开眼睛。这一刻,他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清明。 看着他惊痛的眼神,我笑道,“疼吗?这是为你好,你要再这么下去,不到早上,就要脱阳而死了。” “你……你……”他抖着嘴唇,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一笑,回身从床边的暗格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玩意,考虑着先用哪一样。 这时,却听到一个声音,颤巍巍地问道,“那是什么?” 我回头一看,小猫一脸的惊恐,望着我手里的盒子,我微笑道,“是什么?你应该猜到了吧?”说着,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的眼睛立时睁得更大了,愣了一下,就拼命往床头躲过去,同时紧紧并上了双腿。 不至于吧?我挑了挑眉,我只是选了一个最平常的,他就吓成这样?再看看手里的东西,真是,不过是一根玉势,还是最小的。不过,他这样子……还真可爱……呵呵……我一下来了兴致,逗逗他…… 想着,我就从盒子里面又拿出了一样。 这回,他脸都白了,一副要晕过的样子,整个身体缩成了一团。 我乐了,索性把第一次拿的东西扔回去,举着第二次拿出的那个,儿臂粗的,上面还布满无数突起的,黑熏熏的,香木制假棒棒,往他那边凑过去。 他的眼都直了,当我把那东西放到他腿上时,他一声尖叫,抬脚就来踢我。我一下抓住他的脚踝,趁势把他拽过来,翻了个身,然后,骑到了他的腿上,把他压得死死的。接着,我拿起那个东西,顺着他的背脊,慢慢地向下滑动,所到之处,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肌肤上起了一粒一粒的寒粟。 从我把他翻过来,他就开始惊叫,等那东西越来越向下,越来越接近花蕊的时候,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当那东西抵达他臀缝的时候,他开始求饶,“陛下,不要,不要,我错了,求求你……” 我的手停了一下,他的声音也一停,似乎松了口气,谁知下一刻,我就把那东西往下一拖,抵住了他的|岤口。 只听他惊叫一声,然后,终于哭了出来,一边哭,还一边叫着,“不要啊,陛下,我以后一定听话,陛下,陛下……” 我轻笑道,“嗯,继续叫,你的声音很好听,继续,说点好听的,没准儿,我一心软,就给你换成刚刚那个了。”一边说,一边开始用那东西在他|岤口附近,缓慢地画着圈。 他顿了一下,真的结结巴巴改了口,“陛下,陛下……英明仁德,泽被苍生……” 我拿那东西顶了顶他的|岤口,打断了他,“说什么呢……你以为是在朝堂上啊……” 他尖叫一声,抽噎声更大了,这回到好,嘴里就只剩了两个字,“陛下,陛下……” 听得我这个腻啊,这么个妖精似的小东西,怎么嘴这么笨啊,连点好听的情话都不会说。于是,我又顶了顶他,骂道,“什么陛下,一天被人叫几百遍,叫点新鲜的。”别的不会,情哥哥之类的,总会叫吧。看他这个年纪,也不可能未经人事啊。 谁知,他猛地抽噎了一下,脱口就叫道,“主人……” 主人?嗯,也不错。我笑了,鼓励道,“继续……” 只听他声音大了些,“主人,主人,求你饶了我吧,以后我一定乖乖的,乖乖的,我……” 唉,看来他也就这样了,我也不能真的用那东西,那还不得一下就要了他的命,我也就坡下驴吧。这么想着,我拍了拍他紧实的臀部,道,“好吧,饶了你了。”说着,把那东西放了回去。 他长出一口气,身体一下放松下来,整个人无力地瘫到了床上。 以为完了?我轻笑一声,拿出了最小的那个玉势,贴到了他脸上。 他本来因为放松,已经闭上的眼睛,猛地睁了开来。 我把玉势送到了他的嘴边,命令道,“含着!” 他仿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难得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湿的才好进,你不会希望我就这样把它送进去吧?” 他大睁着眼睛,呆呆看着我,脸上忽白忽红,十分的热闹。 我用玉势的顶端轻轻扫过他的嘴唇,幽幽道,“或者,你更喜欢刚刚那个……” 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张开口,把那东西含了进去……还真是含着,一动不动,同时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我坏笑一下,手腕一动,带着那东西,在他口中抽送起来。 他吓了一跳,想叫,却只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却让我把东西送得更深了。我一边抽送,一边扶着他的腰,把他的身体向我这边拉过来,摆成了一个跪伏的姿势。 他显然很不喜欢这个姿势,挣扎着要躲,却被我趁机把手伸到了他的身下,握住了他的分身,结果,他立时乖乖地不敢再动了。那里因为刚刚的惊吓,已经有些萎靡,不过,被我几下撸弄,很快恢复了生机,他的眼神也重新开始迷离起来,口中的抵抗也放松了,任我在里面抽动翻搅,口中的津液顺着玉势,慢慢流下,在烛光的映照下,恍如一缕缕银丝,分外滛靡。同时,他的分身在我挑弄下,继续胀大,却被根部的丝绦束缚,快感变成了痛感,他又开始不满地扭动身体。 我迟疑一下,放开了抓着他分身的手。他费力地回过头,眼中迷迷茫茫地望着我。我柔声哄道,“把腿分开……” 他呆呆看着我,似乎已经不能理解我话中的意思。 我无奈,再次用手抚上了他的大腿内侧,那里被我几次调弄,已变得极其敏感,我的手一放上去,他就忍不住,“嗯”了一声。随着我的抚弄,他不知不觉将两腿慢慢分开,逐渐露出了其间粉嫩的花蕊。我的手指则缓慢上移,一点一点接近那里,最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开始轻柔地按压|岤口。 他在恍恍惚惚中,忘了恐惧,未躲未闪,到后来,甚至随着我的动作,小小的花|岤开始一张一合。 我更加小心,唯恐弄疼了他,手指以极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向里,一点一点进入,同时极轻柔地扩展按弄,直到整个手指都进到了里面。 非常成功,他根本没有感到异常,只是轻轻地哼着,倒真像一只被撸顺了毛的猫。 当我的手指触到他内壁某一处的时候,他的声音一下变了调,身体开始扭动。就是这里了,于是,我一次次对那里发起了进攻,忽轻忽重,时快时慢,引得他的呻吟也时高时低,腰肢的扭动越加激烈。 是时候了,我抽出被他的津液润泽得晶莹剔透的玉势,牵出一条长长的银丝,他似乎还有些恋恋不舍,头跟着抬了抬。 我轻笑一声道,“没关系,喜欢它,它就是你的……”说着,收回手指,将玉势对着他的|岤口,慢慢开始转动着,往里推进。 他惊叫一声,一下绷紧了身子,开始挣扎,却被我抓住了腰,怎么也逃不了,那根玉势仍是缓慢而坚决地越进越多。于是,他开始呜咽着求饶,“别,疼,好疼,拿出去,不要,主人……” 我安慰似地吻上了他的背,同时,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分身,再一次温柔地挑弄起来。 随着我的动作,他的哭声慢慢小了,渐渐被呻吟声代替,这时,玉势已进去了大半,终于触到了那一点,他一声惊呼。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就对着那点,持续不断地顶动研磨起来,他的惊呼已变成了尖叫,拼命的摇着头,银色的发丝,在空中留下一道道眩目的残影。终于,他再也忍耐不住,哀求道,“放开,把前面放开,求求你,我想,我想……让我,让我出来,求你……啊……” 就在这一刻,我骤然停止了所有动作,然后,慢慢地抽出了玉势。 他愣了一下,小|岤一下子收紧了,仿佛在挽留,可惜,到底没能留住,他难耐地扭动着身体,口中发出“嗯嗯”的声音。 我一边凑到他耳边,低低安慰道,“别着急,马上给你,很快……”一边解开了自己的衣服,我那里,可也忍得很辛苦了。 当我扶住他的腰,把分身抵住他|岤口的时候,他全身都不由主地剧烈抖动起来,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兴奋,不过,没关系,到这时候,什么也阻止不了我了。 我猛一挺腰,将分身整个送了进去。他一下尖叫出声,我也差点叫出来……好舒服……他那里紧窒火热,紧紧包裹着我,一种极致的快感,瞬间从结合处,直冲我的大脑,然后迅速蔓延到全身。我迫不及待地开始抽送起来,那种快感愈加强烈,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从我一进去,他的叫声就没停过,开始尖锐刺耳,后来渐渐低下去,却愈加急促,不时蹦出一两个毫无疑义的词,“不要,别,不……快点,不,不,……慢点……啊啊,嗯,天……快点……” 什么快点慢点,你到底想快点还是慢点? 我开始是没理他,后来是顾不上理他了,席卷全身的快感,让我根本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只剩两人紧紧结合的部位…… 终于,在一次猛烈的抽送之后,我感到即将攀至快乐的顶峰……在那一瞬间,我解开了束缚他分身的丝绦。于是,我们几乎在同一刻,爆发出了欲望的热涛…… 灭顶的欢愉,让我一下失去了所有力量,软软地倒在了他的身上,好一阵,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结果,我过了半天才发现,身下那人不太对劲儿。从他在高嘲那刻一声尖叫后,似乎就再没出过声,也没动过,我勉强翻下来,支起身,去看他…… 天,他竟然晕了。 靠,原来还有比我体力更差的啊,我惊了。 不过,把人做晕过去,好像,也蛮有成就感的啊……呵呵…… 一时间,我抚着他湿漉漉的银发,心情出奇地好。 好吧,好吧,看在这点上,我就改变原计划,不玩什么先j后杀了。让我想想,或者,有办法,能保住你的小命,或许……让我想想…… 72分权(上) 完美的一夜,等我次日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 怀中那人仍睡得香甜,明明个子比我还高,此时却真像小猫一样,蜷成一团,缩在我怀里。天气热,薄被只盖到腰间,他的银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背上,在阳光中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脸已经恢复了最初的白皙,微微透出一点粉色,水嫩嫩地可爱,让人恨不得咬一口,于是,我真的凑过去,咬了一口,不过是轻轻的。嗯,味道还真不错,像,水蜜桃。 他低低哼了一声,长长的睫毛颤动两下,缓缓睁开了眼睛。最初的一刻,他的眼中是一片迷茫,呆呆看着我,一脸搞不清状况的样子,逗得我一笑,凑过去在他另一边脸颊上,又咬了一口。他惊呼一声,这下是完全清醒过来了,委委屈屈叫了一声“陛下”,声音软软糯糯,钩得人心痒痒的,一双宝石似的眸子,含烟锁雾,惹人生怜。 我忍不住挑起他的下颏,在他红润的唇上轻吻一下,柔声问道,“小东西,叫我什么?” 他有些疑惑,怯生生地望着我,小声重复道,“陛,陛下啊……啊……”最后一声啊,是被我一下咬上嘴唇,脱口而出的。 我趁势探进他的口中,辗转反复,肆虐蹂躏,直到他气息不稳,整个人都瘫到了我怀里,我才退了出来,故作严肃道,“叫我什么?这回该想起来了吧?” 他眼神恍惚迷离,半晌才恢复过来,脸上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憋的,已经飞上了红霞,只听他低低叫了一声,“主人……”就垂下眼睑,再不敢看我。 “乖……”我十分满意,笑着掐了掐他的脸颊。 这下,他连头也垂了下去,整张脸都藏到了我怀里。 我知道,他这声“主人”不情不愿,可是没办法,我就喜欢听。他昨晚被我折腾惨了,后来哭着求饶,我让他叫几声好听的,没想,他竟叫出“主人”来,意外地让我很高兴,就命他以后都这么叫我。刚刚我又想起这个茬来,故意逗他,看来昨夜实在是让他印象深刻,虽然此时神志清醒,却仍是乖乖顺了我的意。 我一笑,还想再逗他两下,却听门外响起了玄瑾的声音,“陛下?陛下可起了?” 我这才想起,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时间再玩儿了,只好不舍地轻吻了一下小美人白腻的颈侧,提声道,“进来吧。” 于是,门一开,玄瑾一身白衣,翩然而入。 而玄瑛,在我让玄瑾进来的一刻,身子就是一抖,随着玄瑾的接近,他的身体越抖越厉害,一动不动躲在我怀里。 终于,玄瑾在我床边停住了脚步,清冷的眸子,不带一丝情绪,望着我怀中的人,却对我说道,“解药没错。” 我感到怀中人一下停止了抖动,整个人瞬间僵住了,似乎连呼吸都停了。 我有些不忍,正在考虑不久前的想法是否可行。就见玄瑾手一伸,抓住玄瑛的头发,就把他从我怀里拽了出来,赤条条地拖到了地上。 玄瑛抬手似乎要反抗,却被玄瑾两下就卸脱了双肩关节,按下,跪在了玄瑾的面前。接着,玄瑾抓着玄瑛长发向后一拉,迫得玄瑛抬起头来,才沉沉冷冷地道,“玄瑛,出卖同门,该当如何处置?背叛教主,又该当如何处置?” 玄瑛一脸的惊骇欲绝,眼巴巴望着我,一迭声叫道,“陛下救我,陛下,主人,主人,主人……”结果,被玄瑾一指拂在颈侧,再开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他徒劳地又张了两次口,只发出几下呜呜的声音,才终于闭了嘴,眼泪却夺眶而出。 这下,我是真的有些心疼了。就见他雪白的身上,斑斑点点都是我昨夜留下的印迹,让我不自觉地又想起了当时的放纵,与许久没有体验过的肆意欢愉。这个小东西,昨天被药逼得,可是完全放开了,而我当时还打着拿到药就灭口的主意,下手自然没有顾及,结果昨夜真的玩儿疯了,直到最后,把他弄晕了过去,我才收手……我知道,无论是为玄瑾报仇,还是为避免以后的麻烦,这个人,都应该杀掉,可是,可是…… 我还在犹豫,却见玄瑾已抬起了右手,钳住了玄瑛的喉咙,开始慢慢使力。 玄瑛还在挣扎,却没有任何用处,最后,连这挣扎也弱了下去,他的脸已经胀成了紫色,眼睛却仍望着我,无声地流着泪。 我再也忍耐不住,叫了一声,“住手!” 玄瑾侧过头,看看我,手上没松,却也没再使力。 我披上件衣服,就跳下床,两步冲过去,抓着玄瑾的手,正色道,“玄瑾,我知道他该死,可是,我还用得着他,能不能……”那个想法还不成熟,不过,此时顾不了这么多了,先救下他再说。 玄瑾望着我,眸中光华流转,半晌,才淡淡道,“好,一切听凭陛下处置。”说着,松开手,顺手接上他双肩关节,把人推到了我的脚下。 玄瑛伏在地上,就开始狂咳,半晌才回过气来,却紧接着就爬到我身后,抱住我的小腿,躲了起来。 我低头看看他,就见他从我腿后探出半张脸来,惊魂未定地偷望着玄瑾。 我轻叹一声,用手抚了抚他的头发,抬头对玄瑾道,“你先出去等等我,一会儿有事和你商量……对了,先给他拿件衣服来。”昨天他那件,早就变成一条一条的了。 昨夜完事后,我已经帮他清洗过了,自己也沐浴整理过,连屋中的被褥都换了,可是,大殿之中仍是弥漫着一种暧昧的欲望的味道,不太适合谈事情,所以,更衣完毕,我就带着玄瑛,走到了外殿。 玄瑛穿衣服的时候,手仍在抖着,直到穿好衣服,梳好头,似乎才回过神来,整个人终于又恢复了神采。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长衫,更衬得他肤白如玉,衣服很合体,将他修长挺拔的身形显现无遗……这回,是个漂亮男人,不再是小猫了。 我侧头看看,微微一笑。 他也回我一笑,神情安然自如,虽然又要见到他师兄了,却并没露出之前那种孩子似的脆弱,终于又有点儿从前的样子了。 看来刚刚那幅狼狈样,只是在他心理最脆弱的时候,又忽临生死关头才会出现。我还真怕昨夜的折磨和今早的惊吓,让他锐气尽失,那人就没法用了。而且,小野猫还是有爪有牙才好玩,只要爪牙别伤了我,就行了。 于是,我又是一笑,手一伸,揽上了他的腰,此刻,心中才最后下定了决心。 73分权(中) 我在厅中上首坐下,他二人一左一右分坐下手。一人白衣乌发,容颜绝俗,一人蓝衣银发,雪肤明眸。一人目光清冷凝望着我,一人微微垂首敛神静听。面前两个大美人本就挺养眼的,而且两个大美人全副精力都放在我身上,更让我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啊,呵呵…… 可不能在美人面前丢脸,于是,我努力摆出一副郑重严肃的样子,轻咳一声道,“今天朕有一件事想和两位商量一下。” “陛下请讲” “请主人吩咐。” 两人几乎是同时回答的。 我微一迟疑,先转向玄瑾问道,“茗峰,不知你今后有何打算?” 玄瑾垂下眼帘,淡淡道,“我欠陛下一命,若陛下用得着,自当舍生以报,否则,亡命天涯而已。” 我点点头,接道,“茗峰武功才具均属一流,若从此埋没,实为可惜,却不知是否想过重返玄冥教?” 玄瑾一抬眼,眸光微闪,却没说话。 我轻轻一笑道,“看来茗峰是愿意了,不过,只是担心太后那边不允,对不对?” 玄瑾看着我,眸中似乎略有笑意,问道,“怎么,陛下有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21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法? 我笑道,“有点思路,不成熟,但可以试一试。” 玄瑾微一挑眉,似乎是很有兴趣的样子。 我却没有接着说下去,话锋一转,问道,“茗峰,在玄冥教高层,真正可以算是你亲信的人,有几个?” 玄瑾侧头略一思索,随即答道,“八人。” 我点了点头,看来玄瑾在玄冥教经营多年,还是颇得人心的么。玄冥教高层从上到下,左右二护法,四堂正副八位堂主,十二坛正副二十四位坛主,其中有两个空缺,共计三十二人,竟有四分之一的人,可以被他当作亲信,这在一个复杂的组织中,已经算很多了。 然后,我转向玄瑛,问道,“那你呢?” 玄瑛看看我,眼中微微有些不安,又瞟一眼玄瑾,正和玄瑾的冷目对上,赶紧收回视线,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答道,“一,一两个……”随即又急忙补充道,“我已经知错了,今后只听陛下和师兄的吩咐,再不敢肆意胡为……” 我抬手止住了他下面的话,这和我想的差不多。玄瑛与玄瑾相比,资历浅些,能力弱些,人望不足,也属正常。 我看着玄瑾道,“茗峰,要让太后对你重新信任,再把玄冥教交给你,恐怕很难,不过,朕倒是可以想法说服太后,将玄冥教中部分力量拆出,以半独立的形式,由你掌管,就像从前部族中的,长老会一类。对玄冥教的事务起一些,嗯,辅助指导之类的作用……你意下如何呢?” 玄瑾似笑非笑地看了我半晌,我的脸不由微微有些红,想来,他应该已经明白我的用意了。果然,他二话没说,就应道,“玄瑾谨遵陛下旨意。” 我没好意思再看他,转向玄瑛,就见他有些困惑地看看玄瑾,又看看我,我笑道,“茗雨,如果玄冥教剩下的部分,由你打理,你可应付得来?” 玄瑛一下愣住了,他当然明白,这就意味着,我已经把教主之位许给他了。短短几个时辰内,由死到生,再到夙愿得偿,他若不惊诧,就不是玄瑛了。 我哈哈一笑道,“怎么,不相信?你当朕昨夜的话,都是在哄你? 玄瑛这才反应过来,脸显喜色,人却跪了下来,连声道,“属下不敢,属下不敢,属下再不敢胡思乱想了。” 我笑道,“朕许你的,就不是胡思乱想了……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朕只是给你个机会,你若做得好,你师兄的教主之位,自然传给你,你若做得不好,玄冥教人才济济,朕也不怕找不到第二个。” 玄瑛当即叩下头去,干脆利落地道,“属下必不让陛下失望。” 看着他掩饰不住的欣喜若狂,我心中好笑,却故作不满,皱眉道,“你叫朕什么?” 他抬头看看我,然后垂下头,低低叫道,“主人……” “嗯,”我应了一声,叫他起来,道,“既然你们都没有疑义,那这事就这么定了。”说着我转过头,对玄瑾道,“茗峰,你先回去休息吧,朕一会儿过去找你。” 玄瑾点头离开。 我才又看向玄瑛,问道,“那么,关于你师兄的事,你准备如何向卢谦交代?” 玄瑛迟疑道,“我,我以后听命于陛下,再不和他们联系了?”他显然对自己的答案很没把握。 我笑道,“错,你不但不能避着他们,朕还要你和他们多多接近呢!” 这回玄瑛有些明白了,试探地问道,“主人是说……” 我点头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玄瑛秀眉微蹙道,“可是,上次我让陛下带走了大师兄,这件事卢谦已经知道了,他们会觉得我与陛下关系菲浅,很难再信任我了。” 我微笑道,“这个好办,朕教你……朕不是又给你写了个东西吗?今天出宫之后,你就和卢谦联系,见到他的时候,把那东西照他脸上一摔,什么也不用解释,等他看完你就走,当然,别忘了把东西拿走。等过两日,太后应该会见你,到时,你也不必说谎,只要把事情删删减减告诉她就行了。”让他编谎话难度太大,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看到玄瑛一脸茫然的样子,我暗叹一声,只得细细道,“你只说当日我非要亲自审问,强要走了玄瑾,然后再没把人还回来。所以,你不得已入宫找我,却被我硬拉着喝酒,你发现酒中下了麻药,虽然那药对你无效,但你为得谕旨,只能装作中毒,与我周旋到天明……至于中间的事情,就不必再讲了,你明白了?” 玄瑛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随后脸就红了。 我笑道,“怎么,明白了?”又对他招招手,待他来到我身边,我指指自己的脸道,“打一巴掌……” 玄瑛又傻了 我只得又解释道,“你不留点儿印子,他们怎么知道昨夜是强jian还是和j啊。”逼得我把这么无耻的话都说出来了,这个玄瑛,我怀疑他是装傻。 一瞬间,玄瑛的脸涨得通红,再不犹豫,啪的一巴掌,就扇上了我的脸。 嚯,这小子还真使劲儿,我怀疑他是带了内力了,一巴掌下去,我半边脸火辣辣地疼过之后,就木掉了……敢情这小子知道我要用他,不会杀他了,这是借机报仇呢 我刚瞪起了眼,要发作,就见他已经跪下身去,可怜兮兮道,“属下冒犯,陛下恕罪,陛下……不对,主人宽宏大量,必不会怪罪玄瑛的,对不对?”说完,一双大眼睛,雾蒙蒙地看着我。 我,这句话堵得我。我能说你家主人其实是小肚鸡肠,既不宽宏,也没大量吗?而且,是我自己要挨巴掌,反过头,又嫌疼了?这脾气还真不好发……于是,我捂着脸,瞪了他半天,终于泻了气,挥挥手,让他起来了……算了,昨天把他折腾得那么惨,我自己玩得那么高兴,挨一巴掌作为代价,也值了,而且,让他出了这口气,以后为我办事就更尽心些。 他一笑起身,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眼中满满的都是得意啊? 我气,伸手揽过他的腰,对着他的唇就咬了上去,这一通狂啃,疼得他呜呜直叫,却不敢反抗。等我抬头的时候,他的唇已经肿起来了,上面还有两个牙印。我笑道,“嗯,这样就更有说服力了,呵呵……” 就见他捂着嘴,望着着我,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我的心情终于舒畅了很多。 然后,我静下心,又想了一遍,觉得计划还是挺可行的,嗯,就这样吧。 其实,这计策也没什么新鲜的,不过是我和玄瑾昨夜招数的翻版,再次利用了我那远播的臭名。卢谦已经知道玄瑾在我这儿,我放出的流言会让他以为我留下玄瑾,只是好色。至于交给玄瑛的举止说辞,是为让他们对事情作出这样的猜测:玄瑛来找我,我见色起意,下了药,强要了他,玄瑛无奈顺从,拿到条子后,打了我一巴掌。这一下,两个人势成水火,自然没人会怀疑玄瑛其实是我的人了。如此一来,若玄瑛能得重用,对太后那边的事情,我就不会两眼一摸黑了。 我正想的得意,偶一侧头,看见玄瑛正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见我望向他,他迟疑了一下,终于问道,“陛下,你相信我?” 我笑道,“为什么不呢?你不是早就想和朕合作?如今虽然绕了一个小小的弯子,也不过是回到了原路上。何况,朕以为,你不会愿意,醉梦药引的配方,成为江湖中尽人皆知的秘密吧?” 闻言,他脸上微微变色,却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如果我不是真要用他,没必要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我想,现在他不会再怀疑我话中的真实性了。 就见他思忖片刻后,又吞吞吐吐道,“那,那,我师兄,他对我有成见,如果,如果……” 我知道,他担心玄瑾会如卢谦一般,让他在我这里难以立足。 于是,我贼兮兮一笑,一把搂过他,在他脸上又亲了两口,道,“你以为朕为什么要帮他?不过是因为喜欢他,要讨他欢心。如今你也是朕的人了,朕可是从不偏心的,自然一样会待你好,你怕什么。”说着,手上使力,让他坐到了我身边,又抓起他白皙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两下。 玄瑛已是面赛桃花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既然他没反抗,我只当是羞的,呵呵…… 见他只是低头不语,我笑道,“怎么,不相信?” 他垂着眼帘摇了摇头。 我抬起他的下颏,让他看着我,才道,“其实,说起来,朕还更喜欢你一些呢。” 这下,他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望着他微微张大的漂亮眼睛,略开的红润双唇,我不由心中一动,侧头就吻了过去。这回是真的吻,深入浅出,东征西掠,直到他身子发软,我才放开他。 他星眸半张,粉颊生晕,靠着我的肩,半晌没说出话来。 我轻笑道,“他美则美矣,却是一个冰雕的美人,雪堆的观音,怎比得上你这解语花,生香玉啊……” 就见他眼神迷蒙,脱口低问,“真的?” 我掐了掐他的脸,笑道,“当然是真的。” 他眼神恍恍惚惚,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从没有一个人,说我比大师兄好,无论什么……你,是第一个……”说着,闭上眼睛,靠在我肩上,半晌没说,也没动 我轻叹一声,也没开口。 好一会儿,他似乎才醒过神来,坐直了身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敢看我。 我微微一笑,知道感性时刻过去,如果真要让他不再顾虑玄瑾,还要再说点别的,于是,我正色道,“你师兄是什么人,你会不清楚?何况,朕是什么人,经过这一天,你也应该有了一些了解。你还觉得,朕会被人挑弄蒙蔽?只要你做得好,这些都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 他侧过头来看了看我,沉思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我松了口气。 然后,就听他问道,“那,主人既然相信属下,为何还要将玄冥教拆开。” 问得这么直接,看来是真的相信我了,我笑道,“茗雨在怪朕这么做,削了你的权,夺了你的势?”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他慌忙分辩,作势就要跪下。 我拉住了他,不以为意道,“没事,没事……”这就是既得陇,复望蜀了,刚刚我许他个教主,他就高兴得不得了,可回过头想想,又不知足了,不过,贪得无厌,也算得人之常情了。 于是,我摇头笑道,“茗雨啊,朕虽说要分一部分人力给玄瑾,但只会是很小的一部分,应该不会超过教内中上层十分之一的人员,至于教中的底层组织及各项生意,都不会动……朕不会让玄冥教力量分散到影响它的正常运作。” 玄瑛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我接着道,“不过,你要记住,你的一举一动,总会有个人看着,这个人决不会姑息你,所以,你要时刻谨言慎行,尽心竭力……说来,这未尝不能成为你的向上之力,对不对?” 他面色转为凝重,应了一声,“是。” 我一笑,话锋一转,又道,“其实最重要的,朕这也是为你好。那些人都是玄瑾的心腹,你留下不但不会成为你的助力,反而会对你处处掣肘,影响你的威信。把他们都调开,才能便于你施为,你明白吗?”说完,我看向他,眼神特真挚,表情特诚恳。 他终于有些动容,用力地点了点头,道,“属下明白。” 软硬兼施,又解决了一个问题,崇拜自己一下,呵呵…… 我拍拍他的肩,停了一下,才道,“对了,你记得见到太后时别忘了提起那件事。”然后,我又仔细交待了一番。 他听得很仔细,开始眼中微露诧异,然后就连连点头称是。 最后,我想想差不多了,该让他走了,只是……我抬头看了玄瑛,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没忍住,柔声道,“小东西,回去后好好练练演技,像你现在的水平,朕担心,没几日就让他们看出了破绽,送了小命。” 玄瑛脸上变色,张口刚要反驳,就被我止住了。 我摇头道,“早上你那种样子,只是怕你师兄杀你,为让朕帮你,而装出来的吧?后来听朕说要用你,你又怕那样子让朕反悔,而赶紧回复了原样,对不对?昨天晚上的刺激虽然大,可朕有分寸,还不到让一个人性格大变的地步。而今天,你穿衣前后,判若两人,更是让人起疑。虽然一个人不着寸缕的时候,自信和自尊都会受影响,行为会有些不同,但也不该到差那么多的地步……” 听我说着,玄瑛渐渐低下了头,不再试图辩解 我轻笑一声,总结道,“所以,你这种水平的演技,平常还是藏拙的好,你那些小花招,也尽量少用,有事多和朕或你师兄商量一下,明白吗?” 他不出声,只是点头。 沉思片刻,我挑起他的下颏,对着他的眼睛,正色道,“小东西,我不管你现在这副乖顺的样子,是装的,还是真的,我只要你记住,不管以后你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样,在我面前,就只能是这个样。如果你是装的,就一直装下去,在我面前,你永远只能是一只乖乖的小猫,记住了吗?” 他一下睁大了眼睛,呆呆看着我。 我轻笑一下,淡淡道,“有些手段,朕不想用,不过,到必要的时候,朕也不介意用……所以,你最好记住朕刚刚的话……” 他的脸色已经变得刷白,使劲点了点头。 我满意地一笑,轻吻了一下他的唇,拍拍他的肩,终于让他走了。 他在离开大殿的时候,还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看来,我最后的话,还是有作用的,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说实话,我还真挺喜欢这只小野猫的,呵呵…… 74分权(下) 其实,让玄瑛离开的时候,我是犹豫了一下的。他昨夜受了伤,后来又经过那些事,想必是身心俱疲,应该让他多歇歇的,不过,他在这里耽搁太久,会惹人怀疑,现在可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至于他用什么方式离开,我倒不担心,他能来,自然能走,万一走漏了点儿风声,正好为后面的事做铺垫,也没关系。于是,我没再管他,径自往玄瑾处行去……这可还一个麻烦等着我呢。 说起来,我今日的决定,等于把他大部分的权力都转给了玄瑛,他当时虽未说什么,不过,心中恐怕也不会全无想法。何况,我心中隐藏的算计,似乎也被他看透了,更是让人尴尬。无论为了哪一点,都有得我解释呢。而且,这个人,可比玄瑛难哄多了……唉,没办法,后面还有更头疼的事,解决一个是一个吧 谁知,见到他,和他说完了我后面的计划,我嗫嚅着还未开再口,他却先出了声,“陛下不必为难,若是关于之前的决定,你无需向我解释什么……作为江湖中人,我为你所救,生死祸福,从此一任于你,你自不必向我解释……作为朝廷中人,我是你的臣子,雷霆雨露,皆为天恩,你更不必向我解释……作为玄冥教中人,你是我唯一的主人,你的任何决定,我都不会有半分疑义……” 听到这句话,我不禁诧异地抬头看了看他,他清俊脱俗的脸上,神色平静,没有半分异样。可是,他竟然说我是他的主人?这话玄瑛说出来并不奇怪,可是他怎么会这么说?虽然,在名义上,皇帝确是玄冥教唯一的主人,不过这点似乎从来没在他身上感到过。无论是我登基之后,一直对我不理不睬,还是后来我救了他后,他对我的态度,都没看出他把我这个皇帝当回事,如今怎么会…… 大概是看出了我眼中的困惑,他顿了一下,望着我,眸光流转,神色复杂,半晌才道,“从前,我只当陛下是个光会胡闹的糊涂蛋,听命于这样的人,让我觉得羞耻,所以才会想法襄助前太子。如今,我已经发现,很多东西,陛下其实看得很明白,很多事情,陛下其实也做得到,所欠缺的,不过是历练与经验……或许,陛下也值得起,玄瑾的效忠……希望这回,不是我又一次判断失误。”说完,他静静望着我,唇角微钩,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瞬间,冰消雪化,暖日融融。 我晕了,我晕了,不到十二个时辰里,我第二次看到了他的笑容!今天是什么日子,什么日子?我要出去看看太阳,到底是从哪边升起来的,升起来的? 直到我晕晕糊糊走出去很远,才反应过来,问题可还没解决啊。他只说,无需我解释,他会服从,可是,我要的可不只是他的服从啊!这个玄瑾,轻轻松松就把问题的关键绕过去了,我,我……唉,算了,还是先做下一件事情吧,这个,可不能拖了,而且,更麻烦啊…… 呜,我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如果,我没想那么多,现在就能搂着我的小猫,继续赖床了。管那只小猫以后怎样,管那位冰山美人以后怎样,反正自己吃够就行了。管天下会怎样,管明天会怎样,反正自己今日是开开心心的。我一小人,非要做好人,我一白痴,非要耍心机,真真是自讨苦吃,自讨苦吃啊…… 回到正殿,玄瑛已经走了。草草用过早膳,按时间来看,可能算午膳比较合适,我深吸一口气,又活动了两下筋骨,只觉神清气爽,斗志昂扬,这才吩咐道,“摆驾慈宁宫。” 没错,我就是要去见太后了。之前想得再好,若过不了她这一关,都是白扯。所以,虽然这世上,我最怕的人恐怕就是她了,可今天还是不得不去见她,而且,不能像平常一样,说些不咸不淡的废话了事,这次去,我是身负任务的。一想到要和那只老狐狸斗智,我头皮开始发麻……不行,这情绪可不对头,我可不能怕。若关键时刻,我露出半点慌张心虚的表情,被老狐狸看出任何蛛丝马迹,就全砸了。这么想着,我赶紧安慰自己,不用怕,不用怕,我已经想得很周全了,很周全了。而且,我可是天才啊,天才,瞧我昨天晚上干得多漂亮,我是天才,天才……你确定不是白痴?去,谁是白痴。当然是你,你一直是白痴,你以为偶尔一能说明什么问题?当然说明问题,天才的光辉终于开始闪现了…… 胡思乱想着,我是不害怕了,可是,脑中已经变成了一锅糨子,这样的状态去见太后?要不再等等吧。 可是,不容我给自己找借口拖延,慈宁宫已经到了。 所有紧张慌乱一齐涌上来,却又在看到太后的瞬间退去。那一刻,心中竟是骤然波止澜歇,清明如镜。很好,就是这个感觉,原来,我果然是天才啊,呵呵呵呵…… 重新燃起了斗志,我从容自如地随着她进入了中厅。 闲话完毕,我望着面前雍容高华的太后,开始吞吞吐吐。 她见状,微微一笑道,“陛下可是有什么要对哀家说的?母子之间,不必如此拘束。” “是,母后,”我赶紧应了一声,又看了她一眼,两眼,咬咬牙,跺跺脚,终于开了口,“母后,玄瑾是在儿臣这里,不过,儿臣只是因为看玄瑛审了好些日子,都没结果,心中着急,才把人要过来的,完全没有别的意思……”我一边滔滔不绝地解释着,一边偷眼观察她的反应。 就见她听到玄瑾在我这里时,眼中讶异一闪而过,若非我留了心,根本看不出来。果然,她还不知道这件事。我想卢谦也不会这么傻,这会儿就把事情告诉她。她若知道了这事,必然会召玄瑛查问缘由。到时就会知道,玄瑛是因为与他不合,暗生动摇,而把玄瑾给了我,后来,他又曾设计陷害玄瑛。这些是要让太后知道了,不是找骂么。想来卢谦的计划是逼走玄瑛,他应该也认为我不会再给玄瑛写东西,玄瑛无法交待,无论是彻底投向这边,还是远远逃遁,都没立场再与他在太后面前对质。如此一来,既除了眼中钉,又不用担任何责任……算盘打得到响,可惜,他没想到,我完全没按他想像的走下去。 这回卢谦可惨了,我今天这一状告下去,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当然,表面上,我可不是来告他状的。一会儿我走后,太后必然会派人去查事情的经过。她会查到什么呢?她会查到,今天玄瑛怒气冲冲去找卢谦,只为给他看一张我的谕旨。这张谕旨是哪儿来的呢?是昨天玄瑛在明晖宫和我混了一晚上后,拿来的。是怎么拿来的呢?看看玄瑛的嘴唇和我的脸,就明白了。至于我今天为什么巴巴地来主动坦白呢?自然是因为,我以为被玄瑛拿走了东西,又把他惹急了,事情再难隐瞒,所以主动坦白来的……谁会想到,我其实是想整卢谦。 对了,我就是想整他,既然我要让玄瑛留在那边,就要让他站稳脚跟。太后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卢谦再说什么玄瑛的坏话,都不会太管用了,呵呵,小野猫,我对你好吧,先把你最大的障碍除了…… 心中得意,面上却一脸惶恐,继续结结巴巴分辩道,“……儿臣当时想尽快问出澹庶人的下落,好让母后放心,可是,后来才想到,母后让玄瑛审讯,儿臣把人带走了,应该先和母后说一声,不过……” 我不时抬头看看她,见她眉头微蹙,却是不发一言。 想来她正在为玄瑛的隐瞒而生气,不过,她很快就会知道,最可气的不是玄瑛,而是卢谦。我心中暗笑,脸上却越加惶恐,擦了把额上的汗,急急道,“……不过,儿臣想反正过两日还会把人送过去,所以就没和母后说……母后,您不会因为这个,怪罪儿臣吧?”说完,我一脸紧张地望着她 此时,她的眉头已经松开了,蔼然笑道,“陛下这是哪里话来,且不说陛下是天下之主,处置个犯人本不必向任何人解释。只说我们是母子,哀家又怎会为这点小事生气。陛下说笑了……” 我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应道,“母后不介意就好,不介意就好。” 然后,她状似随意地问道,“对了,那玄瑾可曾招了?” 我愣了一下,含含糊糊道,“他,他,嗯,其实,他也不太清楚。儿臣是说,他说他不太清楚……不过,这些天,他十分……嗯……听话,还说,已经知道错了,求太后和儿臣,再给他一个机会。”说着,我一脸期盼地望向她。 她笑眯眯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没说话。我却猜得到,她心中在想些什么——这个色鬼,见人家长得漂亮,就用尽手段留下,被人家几句话一哄又过来求情了。不过,以她的狡诈,恐怕很难完全相信我的表演。果然,就见她眼神转为探究,问道,“陛下觉得他的话可信吗?” 我犹豫了一下,如果装得太傻,恐怕反而引她怀疑,于是答道,“这,儿臣自然不信,他应该是想麻痹儿臣,再图其他。不过,儿臣觉得,应该装作相信。” “噢?”她微显兴趣,问道,“为什么?” 我连忙回道,“让他以为儿臣已经被他哄住,我们不再怀疑他,他才会放心地与慕容澹联系,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慕容澹了。”让她以为,我既想骗得美人心,又想获知二哥下落,这样或许更可信些,也更容易说动她。 果然,她犹豫了,慢慢道,“陛下是想放了他?” 我急急接道,“不止是放了他,最好还让他做教主,这样他才能相信,儿臣是被他迷……不对,是被他说服了。” 这回,她半晌没说话,只是低头沉思。看来差不多了,剩下的,就看玄瑛的了。 我没再开口,只是静静等待。 好一会儿,她终于抬起头,望向我道,“陛下觉得玄瑛如何?”却是一下转移了话题。不过,这更好,她不提,我也正要往这边转呢。 我似乎是条件反射地抚上了脸颊,然后,赶紧放下手,蹙眉道,“那小子?儿臣看不怎么样。武功比玄瑾差得多,那天玄瑾中了毒,内力大损,他还是打不过人家。而且,能力也不行,让他问玄瑾慕容澹的下落,问了那些天,仍是一点眉目也没有。”小野猫,我这可又帮你一次了,我这会儿对太后说了你的坏话,保你今后升得快。 太后闻言,轻轻点头,等我说完,却接口道,“陛下说得很是,不过,那孩子,总是忠心可嘉。” 我勉强应道,“这倒是…… 话说到这份儿上,就没法再继续了。于是,两个人又假惺惺地,你好我好聊了两句,就散了。 直到出了慈宁宫,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感到,不知何时,我的背后都湿透了。我要每日聊这么一回天,用不了一年,就也能有一头像玄瑛一样的美发了……真是要命啊。 不过,现在看来,我的目的应该是基本达成了。我这次来,就是来告状的,先是告卢谦的状,后是告玄瑛的状。顺便说说好话,当然是说玄瑾的好话……这些算是做得不错吧?也没露出什么破绽吧?所以,效果,应该,不会太差吧? 应该不会——我边走边想,最后作出了判断,然后,得意地笑了。 75后续(上) “陛下!”正在我自己傻乐的时候,忽听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一惊,不好,要是我这个诡异的笑容被人看到,告诉太后,那刚刚的戏就白演了。于是我连忙收了笑容,抬眼望去,这才松了口气,骂道,“差点被你吓死!” 就见对面人眉目俊朗,长身玉立,却不是子玉,又是那个。只见他眉一挑,贼笑道,“陛下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么容易就被吓到了?” 我接道,“也不是什么亏心事,不过和太后商量了一下,说给你换个职务。内侍大总管的位置一直空着,你准备准备,尽快上任吧。” 他立时张大了眼睛,然后,苦着脸道,“陛下,臣对目前的工作十分满意,而且臣的能力不足,那么重要的职务,实难胜任,要不……” “谁说的,”我笑着打断他,“朕可是非常期待能叫你秦公公呢。朕想,那些被你无情玩弄过的姐姐妹妹们,一定也很期待吧。”说着,就朝他的下身瞟了一眼,露出了一个恶狠狠的笑容。 子玉被我这一眼吓得,差点就要伸手去捂那里了。 我再也憋不住,哈哈大笑着,蹦过去,揽住了他的肩头。 子玉无奈地一笑,道,“陛下……” 我打断了他,笑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怎么这么巧,你一早也到慈宁宫了?” 子玉低低道,“还不是为了找陛下。” 我立刻就明白了,子玉知道昨夜玄瑛来找我,而我又不让他留下,他自然不放心,所以一早就进宫了。可到明晖宫却扑了个空,又知道我来慈宁宫,想必更加担心,所以急急就赶过来了。 想到这儿,我不禁有些感动,又有些自责,早上起来就忙着算计,竟忘了向子玉报声平安,白教他担心了,真是……于是,我赶紧道,“放心,没事。”说完,回头命跟着的人离远些,拉着子玉,一边走,一边把昨夜的经过,讲了一遍 我从玄瑛应约而来讲起,直讲到我和玄瑾怎么演戏,骗得玄瑛中计,越说越得意,眉飞色舞,后来竟忍不住把我怎么调教玄瑛的事情,也说了出来。子玉是个中老手,从前我常和他私下交流这方面的经验,我对他说起这些来,再无顾忌。可是,当我说到,我给玄瑛喂药时,我猛然住了口。说起药,我就想起了那次安信给我下药,然后,自然就想起了那天听到的话……子玉,喜欢我……天,我跟他说了些什么。我心中忐忑,一下抬头望向了子玉。 子玉本来时笑时叹,似乎听得有趣,见我忽然住了口,立刻一脸诧异地问道,“怎么了?后来呢?”他的神色很自然,一点没有不悦之意,仿佛对我和别人共赴云雨毫不介怀。 他是真的不介意吗?我有些疑惑地看看他,没有看到半点破绽。他是真的太能装了?还是,并没有那么喜欢我,才不介意?又或者,那天的事,本来就是我神志不清中的幻觉?我多希望是最后一种啊。 那天之后,我也曾想过这件事,可是,都没找到解决之法。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对子玉没有那种感情,比如,我根本没法想象,和他上床的情景,无论是他抱我,还是我抱他,想起来,都让我觉得无比诡异。于是,我只能无奈地承认,看来,我对子玉的感情,真的只是友情,或者兄弟之情了。我真是可笑,对自己的亲兄弟有了那种感情,而对一个喜欢我,对我好,又没什么阻隔的人,反而只有兄弟之情。 有时候我想,如果,我可以喜欢子玉,我们,我们好好的在一起,那一定是很幸福的事,幸福到,再也不必像迷失在沙漠上的旅人,带着一刻不停的干渴绝望,一刻不停地去寻找水源,却又一次次发现,找到的只是海市蜃楼。可是,不行,不甘心,那或者是幸福,却不是,我想要的幸福。于是,只能继续寻找下去,继续失望。到什么时候呢?或者,到有一天,再也无力寻找了吧。只是,到时候,身后还会有人在等着我吗? 愚蠢啊,不是早就说过,不再追求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只要简简单单开开心心就好吗?为何还会有那样的想法呢?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别人倾心相爱呢?容貌?才学?品性?别开玩笑了,去了这顶碰巧得来的王冠,我什么也不是。所以,会有人喜欢我,我应该紧紧抓住不放吧?我有什么资格挑挑拣拣。何况,子玉是这么好的人,他会喜欢我,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我应该赶紧把自己洗干净,打包送过去才对……可是,我做不到……人啊,就是犯贱吧,垂手可得的,不知珍惜,偏偏总是放不下心中的可笑幻想,完美的爱情?做什么梦,完美的一夜,还比较好得到,呵呵…… 不考虑自己的蠢想法了,不过,即使如此,我也没法接受子玉。因为,我没法给他他想要的,这对子玉不公平。他总有一天会发现,我给他的感情,似是而非,那时的伤害会更大吧? 既然这样,那么我是不是应该直接拒绝他呢?我不敢,真的不敢,我怕到那时,连这表面上的和谐也破坏了,我不想失去他,不想,我手中的东西,少得可怜,如果连子玉也没了……,那样的日子,想想都会害怕。 因此,对不起了,子玉,对不起。我是这样一个自私懦弱的人,既给不了你想要的,也没法放手,连我自己都要鄙视自己。为什么你要爱我呢,原来那样多好,多好啊,多好…… 所以,就这样吧,就这样吧,继续装作不知道,我们一起来装,日子久了,假的也变成真的了,我们就真的可以不介意了,对不对?对吧…… 好一会儿,我神思飘荡,只是怔怔望着子玉。 子玉开始时,是奇怪地看着我,还说了些什么,只是我都没听到。后来,他也不再说话,也是静静望着我。 我们就这么默默相望,良久无言。 终于,子玉轻叹一声,伸出手,抚上了我的脸,柔声道,“没事,不要再想了,没事。你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真的,我会在这里,一直,一直……” 一瞬间,我泪如雨下。 为什么?听到这样的话,我应该放心吧?我应该开心吧?可是,为什么,心中却是又酸又痛,不能自已? 子玉立刻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抱怨道,“陛下啊,陛下,你可不要害我啊,这里人来人往,要是被别人看到,我竟然把堂堂天子弄哭了,那这罪名还不得比欺君还大啊?到时我真得进宫,接那个内侍大总管的位子了。” 虽然眼里噙着泪,我仍然忍不住笑了出来,骂道,“那才好,大快人心。”说着,胡乱用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子玉笑道,“陛下接着讲啊,怎么讲到香艳之处,就停了呢?……说实话,那只波斯猫,看着就挺可口呢。” 我笑道,“怎么,你也想尝尝?没问题,我帮你安排。 子玉慌忙摆手道,“还是算了吧,万一我一个没伺候好,把人家惹急了,我可不是他的对手。” 我嘲笑道,“有贼心没贼胆。” 到这一刻,心中才终于轻松了下来。 然后,我把下面的事情和他简略说了一遍。 他听得很认真,不时点点头,或问两句,等我说完,他看着我,笑笑道,“陛下的计策很好,一箭双雕,既保全了玄瑾玄瑛,又伏下眼线,有备无患。” 我乐了,“真的?” 子玉点点头,然后,抬眼向前方望去,道,“陛下可以和澹殿下再商量一下,或者,他会有更好的建议,能让陛下的布置更稳妥呢。” 我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原来已经到了乾清宫的门口,于是,我应了一声。 子玉回头一笑,道,“那我先去各处巡视一下,晚些时候再过来。” 我有些不舍,却也知道,今天子玉进宫后,为了我,还什么正事也没干过呢,没办法,只好同意。 然后,子玉行礼离开。 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我心中又酸又甜,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76后续(下) 回到乾清宫,把事情经过对安信和二哥又说了一遍,这回我说得很小心,该省的省,该删的删,但也算大致讲清楚了。 安信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听得很高兴,倒像听书呢。末了,来了一句,“哟,行啊,陛下,长能耐了,学会算计人了?小心算来算去把自己算进去。” 我撇撇嘴,“嘁”了一声,没反驳,却转脸看二哥。 就见二哥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沉思什么,半晌抬头,目光正对上我探询的视线。他一愣,然后微笑道,“陛下考虑得很周详,我又把整件事情想了一遍,应该没有什么疏漏。” 我很高兴,点了点头。 这时,就见二哥看了我两眼,似乎欲言又止。 我不禁有些奇怪,自从我们和好后,还真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他犹豫片刻,终于开了口,“这么说,玄瑛的易容术很好了? 我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一瞬间,只觉心乎地沉了下去,半天才缓过劲来,声音干涩地回道,“……二哥,即使用易容术,直接出去,风险还是太大,不如等我把密道修好了……” 谁知,还没等我说完,安信就插口道,“天,等你修好,他胡子都白了,也不用出去了。” 二哥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我。 我转过头,瞅东,瞅西,就是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从眼角的余光中,我看到,二哥望了我好一会儿,终于,微微闭了下眼,再睁开的时候,却不再看我,而是望向了窗外。 我随着他的视线,也看了过去,然后,刹时间,只觉心中一痛。 说是窗外,其实只是一扇紧闭的窗。因为怕人发现他,每次把他带上寝宫的时候,我都会事先关好所有门窗。 似乎是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他有多久没见到过金色的太阳,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了? 我到底想干什么?留他在这里一辈子?不见天日,能接触到的人不过两个,日复一日,月复一月?这比当初被我锁在明晖宫的情况,又能好多少 想到这儿,我轻笑了一声,看向他道,“二哥,你别着急,我看昨天玄瑛戴的面具,是不是叫人皮面具啊,很好用。赶明儿就让他也给我弄一个,让你用用试试。如果确实看不出破绽,那再想办法送你出去,好不好?” 闻言,他一下转过了头,看着我,漂亮的凤目中,终于有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22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终于有了光彩。 我又笑了笑,接着道,“原先你的伤没好,我不放心。如今你没事了,我自然会想办法尽快让你出去。用不了多久的,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半月,一定可以。” 二哥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来,眼中却浮上了歉意。 这时,就听安信在旁边说道,“你们慢慢聊,我出去看看,那帮懒骨头,没我看着,指不定怎么躲清闲呢。”说着,站起身,拍拍手,掸掸衣襟,留下一地瓜子皮,施施然走了。 看着安信消失在门后,我摇头叹道,“这个安信,还说别人,留一堆垃圾,自己跑了。”说着,从一旁抽出几张纸,蹲下身,将地上的瓜子壳一点点归拢到一起,边干,还边唠叨,“这个安信,真是,真是……”然后,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觉喉咙中仿佛噎了什么东西,堵得人似乎连呼吸也不畅了,带着鼻子也酸起来,眼前更是一片模糊。 从此,天高海阔,山水茫茫,再难相见。 一念及此,心中酸涩满溢,泪水终于滑落下来……还好,还好,我有先见之明,蹲着身,低着头,谁也看不见,呵呵,看不见…… 正在这时,眼前光线一暗,一个人影站在了我前面,是二哥。 我的头垂得更低了。 然后,就听到一声轻叹,接着,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了我的头顶。 我的泪流得更急了。 好一会儿,一个悠扬的声音响了起来,“傻东西,我离开,又不是一去不返,如果时机合适,我还可以再回来么。” 一瞬间,我如聆仙乐,几乎不敢置信,猛然抬起了头,惊喜地问道,“真的。”然后才注意到视线模糊,天,我这一脸泪,这下都被他看到了。于是又赶紧低头抬手,我擦,擦,擦…… 这时,抚在我头顶的那只手,却滑了下来,顺着我的脸颊,慢慢向下,一直到我的下颏,然后,抬起了我的脸。 不要,好丢人。 可是,还没等我躲开,另一只漂亮的手就伸了过来,轻轻擦去了我脸上残留的泪痕,同时,二哥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啊,怎么又哭了?刚刚我还想说,你长大了,谁知转脸你就开始掉金豆。” 我一扁嘴,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二哥摇头,轻笑一声,把我拉了起来。 我顺势扑到了他怀里,紧紧搂住他,闷着声音道,“这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啊。” 二哥又笑了,没出声,可是我感到了他胸膛的震动。 死东西,敢笑我,看我不,看我不……唉,笑就笑吧…… 然后,我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弯了上去。 我们就这样,好一会儿,谁都没动,也没出声。 最后,只听二哥低低道,“难道你忘了,我早就答应过你,再也不会离开你……” 我的手松了一下,心中刚刚泛起的甜蜜,瞬间变成了苦涩。 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肯留下,仍然是为当初的交易?不对,我不信,我不信,我知道,你在嘴硬,你也愿意和我在一起,只是拉不下脸来承认,所以,才拿那件事做挡箭牌……没错,一定是这样…… 于是,我的手搂得更紧了,头埋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一声不出。 我知道,这时候我应该说什么,我应该说,那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做的,是我当为的,你不必介怀,更不必勉强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我希望你幸福,仅此而已……我知道,我应该说这些,我还知道,只要我说出这些,刚刚的疑问,就有答案了……可是,可是……我做不到,我甚至连头也不敢抬,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和眼神。 如果是做梦,就让这梦,长点儿,再长点儿,最好,永远永远,都不要醒…… 就这样,我在二哥怀里,赖了足足有一盏茶功夫。开始,二哥还温柔地轻拍我的后背,安慰我。后来,有些不耐烦了,哄着我松手,我只是不理。最后,二哥再也无法忍耐,揪着我的后脖领子,就把我扔了出去。 我还不甘心,又往回一扑,却被他伸手格开……呜,欺负人,他竟然用武功,看来他这次是来真的了,我恋恋不舍地,望着刚刚那个温暖的怀抱,再抬抬眼,可怜巴巴望着二哥。 二哥却立刻向后退了两步,皱着眉,完全不为所动。 呜,看来是没戏了。我叹了口气,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抓起桌上的瓜子就开始嗑,吃不到豆腐,只好吃瓜子了。谁知一抬手,却嗅到袖间隐隐的清香,松竹的味道,没错,是二哥身上的味道,刚刚拥抱时,留在我身上了。再闻闻,嗯,真好闻,我笑了,索性以手支颐,眼望二哥,边赏美人,边嗅馨香,勉强也能抚慰我心中的伤痛了,呵呵…… 我猜二哥完全明白我的所思所想,只见他看着我,愣了一下,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他沉思片刻,才又道,“离宫之后,你能帮我找一个稳妥之处藏身吗?从前那些人,我不知还有多少可信的,不想同他们联系。” 我大喜,连连应承,“没问题,没问题,我这就让子玉找地方,保你住得安全又舒服。”呵呵呵,这样一来,他的行踪就完全在我的掌握中了,我随时可以去看望他。如此倒像我置了一处外宅,然后,背着家中去偷情,真是香艳又刺激。想到这儿,我仅存那点郁闷尽消,嘴都乐得合不拢了。 二哥看到我这样,似乎要仰天翻个白眼,但终于忍住了……他这阵子好像常常露出这种表情,我琢磨着,是不是该提醒他注意风度了,想当初,每时每刻,他的举止都是优雅高贵的典范啊…… 接下来,我们开始讨论出宫事宜,很快就定好了具体方案 终于谈完正事,我又有些走神,现在时间还早,我是不是可以……偷眼望望二哥……嗯,或许二哥会同意…… 就在我胡思乱想时,二哥沉默片刻,突然话锋一转,淡淡问道,“你想让玄瑛接任教主,并不只是因为太后的关系吧?你是不是,不相信玄瑾?”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口气。 我一怔,看了二哥半晌,抿了抿唇,终于清楚地答道,“没错,我是小人,没法平白对不熟悉的人生出信任。我并不了解他,而且也看不懂他,真的很难信任。而玄瑛就不同了,他的心思我能看得清清楚楚,他想要的我明白,也给得了他,我有足够的把握能控制得了他。所以……”我没有一丝隐瞒,将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想法都说了出来。其实,即使我不说,二哥也猜得到吧,不知二哥会不会因此生我的气?毕竟,玄瑾是二哥的好朋友。于是,我有些忐忑不安地静等二哥开口。 没想到,二哥却轻笑一声道,“你做得对。” 我惊诧地看着他,他难道说的是反话? 可是他的目光柔和,并不像反话。接着,微笑道,“为君之道,感情用事是大忌。你能够不让个人好恶影响判断,这很好。” 二哥是在夸奖我?不过,我听了,心中却没有什么喜悦,半晌,只是苦笑了一下……这,真的很好吗? 一直到二哥离开,我还在想着这个问题。 我喜欢玄瑾吗?是的,很喜欢。可我却能在喜欢他的同时,估量利害,权衡取舍,丝毫不受影响。 玄冥教势力庞大,自我登基,却始终处于失控状态,这种感觉并不好,我不是一个有安全感的人,内心深处自然会想要改变这种情况。所以,机会来了,我才能想出这分权制衡之法。玄瑾和玄瑛两人芥蒂已深,让他们分掌一股势力,相互监督制约,这样就不会再出现一人独大,不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中的事。 因为我不信玄瑾,所以想出这么一个办法。可是,我也不信玄瑛,所以,在制衡之外,又用药控制,威逼利诱,无所不至…… 什么时候,我竟能做到这一步了呢? 这,真的好吗? 再想得多一点,其实,我把玄瑛放到那边,不也是对先生的不信任吗? 我之所以才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我在潜意识中,总是把他和太后分开想的。 从当年卢妃对我下毒时起,在我内心深处,即使未把她当作敌人,至少也无法再当作亲人。登基之后,特别是随着我亲政之日的临近,由于和卢家的微妙关系,我不知不觉已把太后当成了半个敌人。这些日子,以二哥的事情为开端,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日见紧张。更因为帮二哥和玄瑾,我背着太后做了很多事,心中有鬼,不自觉就对她更加防备,在事实上,她已成为了我的假想敌。因此,想到可以利用玄瑛查探太后动向时,我毫不犹豫地就这么做了。 可是先生呢?在我想到太后,或者想着对付太后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把他排除在外,无法把他和太后联系在一起。因此,也没觉得对付太后,就是在对付他。但事实上,或许就是。至少如果先生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很可能会这么认为。 再进一步说,如果我完全相信先生,就应该相信,他无论怎样,都不会再让太后作出伤害我的事,可是,可是…… 先生……想到这里,我心中也不知是愧疚,还是难过,再也不愿想下去了。 不过,不管我此时怎么想,事情还是出奇顺利地,按着我的计划发展了。 过了几日,太后又召我过去,同意原谅玄瑾,只说,他不能再任教主,但可以在教中成立长老会,以节制教主的权限。 我知道,这是玄瑛起作用了。那日,我让他在见到太后的时候,如果太后示意要提拔他,就提议在教内组建长老会,将玄瑾的嫡系分离出去,这样即可避免一般权力交接时会出现的流血,为玄冥教保存实力,又可避免玄瑛掌权后的派系之争,无意义的内耗。看来,玄瑛的确是按我说的做了,而且效果很好。当然,我自然同意。 然后,太后就说要将玄瑛提为新教主,我自然百般阻挠。最后,两方让步的结果是,玄瑛得到了仅次于教主的左护法之位……一切都如我所料,真是难得,这算不算是大获全胜啊? 呵呵……我应该很高兴,嗯,我真的很高兴,呵呵呵呵…… 对了,我到那天才知道,原来玄瑛之前担任的是白虎堂堂主……我当时差点笑了出来,白虎?白猫似乎更贴切些呢,呵呵…… 77荐书 过了两日,另一件事情也有了结果。玄瑛让子玉给我带来了人皮面具,制作精细,戴上后就像换了个人,完全看不出破绽,如果再加上准备好的令牌,即使我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这样一来,二哥混出去的危险,已经近似于零了。于是,我就在矛盾挣扎中,成功送走了二哥。 不过,好在二哥真的如他所言,住到了子玉安排的京郊一座幽静的小院之中。而且,据子玉留下的人说,大概是出于安全考虑,自从住到那里,他就没再离开过……也就是说,有机会,我随时都能去见他了,呵呵,当然,按照我的性子,又怎么会等太久呢? 因此,二哥离宫不过几日,我就吵吵着要溜出宫去看他了。为此,被安信好一通嘲笑,子玉也不赞同,说是,即使不为自己的安全着想,我过去,也容易给二哥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可是,我心意已决,他们到底拗不过我,还是让我去了。 最后,是子玉和老李换了便装,先离开,在宫外等我,我随后也换装出去会合,三个人直奔京郊。 正所谓小别胜新婚,我这下见到二哥,如何腻腻歪歪,粘粘糊糊,自不用提,总之从早上一直磨磨蹭蹭到中午还不肯走,直到吃完午饭,我还说要留下来睡午觉,呵呵,睡觉。可惜子玉实在等不了了,警告我如果再不走,就让我一个人留下,没法子,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临别之时,二哥交给我一封信,说是有机会持此信到西山去拜望枫溪老人,或者能得一份助力。闻言,我大为惊诧,万想不到,今日除了能见到二哥,还能得此意外之喜。 枫溪老人声名之大,连我这样孤陋寡闻的人都是如雷贯耳,关于他的故事,如今已经近乎传奇。 他是太宗朝人,江南世家出身,自幼聪慧过人,博览群书,学贯古今,却不以仕途为意,终日纵情山水,逍遥肆意。因为他的名声,当时官府也曾数次寻访招揽,皆为他所拒,最后,他不胜其扰,竟弃家远游,翩然而去。谁知命运弄人,他只求出世,逍遥一生,却终于未曾脱开这万丈红尘。 或是因缘巧合,他与微服出游的睿宗相遇,两人一番畅谈,数日相交,竟成挚友。待到他得知睿宗的身份,为时已晚,到底难却好友情面,应允入世相助。从此,鹤落于云端,风驻于林间,逍遥肆意不再,奔波劳碌无尽。 那时,离太宗开国不过二十载,天下虽然一统,但各处局势仍未完全平定,王朝内部隐忧重重,四方边境更是难平,烽火不断,此起彼落。 枫溪就是在这种局势下,辅助睿宗,攘外抚内,屡出奇谋,终至四海升平,建下大燕如今繁盛之根基。更难得的是,他虽于红尘打滚十几年,却仍能视富贵荣华如无物,功成只求身退。任睿宗百般挽留,只是不从。最后,睿宗无奈,不再求他留于朝中,只求他常驻京城,帮助朝廷创立鲜卑文字。鲜卑语有声无字,所有文案史料不得不托于汉字,始终是睿宗的一大憾事。这一次,枫溪终于没再推辞,在京郊西山住了下来。 可惜,睿宗一代明主,竟不得天年,四方大定后数年,便即病逝,薨时不到四十。睿宗一生勤于政务,不好女色,中年得子,年纪尚幼,为防幼主为帝,天下再生变乱,所以,睿宗遗诏将帝位传于弟弟,也就是后来的英宗,我的祖父了。 无奈祖父性子与他的哥哥截然不同,一改睿宗兼收并蓄之方略,一力独尊鲜卑,压制汉人,如今许多防范汉人的法令规矩,都是那时留下来的。 当初受命创制鲜卑文的官员,多为汉人,英宗即位,那些人大受打压,创字之事,也就停下来了。枫溪自然乐得清闲,从此真的再不过问朝政,彻底在西山隐居起来。 枫溪虽然一生都只是一介布衣,但他的名望之隆,无论是在鲜卑族中,还是汉人中间,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是不容忽视的。在父皇即位后,也曾想过请他出山,却都被他婉拒了,派去的人,甚至都没能见他一面,直到后来二哥亲自前往,才终于得见他的真容。 那时二哥也是去过几次,才见到他一面,虽然他仍不肯再履凡尘,但因为对二哥的才学气度颇为欣赏,还是与二哥长谈了半日。据二哥说,是获益匪浅。后来,二哥又去拜访几次,却再不曾见过他。二哥只得留下书信,邑邑而返。不过,后来没多久就收到了回信。从此,二哥就和他书信往来,也算一个忘年之交了,直到后来发生了那些事。 二哥这次给我的信,算是荐书,希望我能通过这封信,见到枫溪老人。即使他不能出山助我,只要他肯提点一二,也是很大的助益。 我自然十分高兴,二哥肯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这无疑是对我的认可。其实,这一点比我可能得到的帮助,还让我开心。 不过,我想我一时还用不上这封信。虽然二哥应该在信里说了我不少好话,但我到底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的,见不到他就罢了,真见了面,恐怕还不够丢人的。何况,我知道二哥的用意,他是在为将来可能的风波,帮我积蓄力量,可是,应该不会吧?不会,不会的……所以,用不着,还用不着…… 走在路上,我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子玉,先别急着回宫吧,我想,去趟卢府。” 子玉闻言,面现诧异,惊问,“陛下?” 我避开他的眼神,嗫嚅道,“不会很久,我只看看他,顺便而已。” 子玉沉默半晌,淡淡道,“陛下真的只是顺便,还是早有计划?陛下是怕安信知道吧?” 我赶紧抬起头,解释道,“子玉……我只是觉得,最近做的事情,十分对不起先生,所以才想去看看他,没有别的意思。”真没有别的意思吗?这话说得有点虚。我自己当然知道,我对先生的那份心思,又几时放下过…… 子玉眉头微皱,低声道,“陛下,看如今的形势,我们和卢家恐怕……陛下最近不是也在准备么,怎么还会……” 我一下打断了他,急急道,“不会的,还不到那个地步,我只不过是防患于未然,而且防的是那个女人,又不是先生,子玉……我……先生……”到底说不下去了。 子玉望着我,半晌,轻叹一声道,“我明白……”说着,拍了拍我的肩,不再劝我。 我看着子玉,苦笑了一下,也没再说话。 78尽欢(上) 这一次到卢府的时候,正碰着上次那个管事,倒省了我的麻烦,让他带着,直入府中,这回先生是在书房处理政务。先生公事繁忙,这倒在我意料之中,不过,却也有一点,是我始料未及的,那就是,原来先生在书房中,不只是处理政务,还兼职……带孩子。 没到书房的时候,就听到一阵尖锐的童音,天,是他,这个声音可是让我印象深刻,我的头上开始冒汗。 果然,还没进屋,门就砰地打开了,一只小猴子蹿了出来,手上还攥着什么,两下就蹦到了一旁的井台上,一面还大叫着,“爹爹,陪我出去玩,陪我出去玩,要不我就把这个扔到井里去。” 这时,就见一人慌慌张张从屋里追了出来,衣散发乱,口中还叫着,“宝儿,把东西还给爹爹,那个很重要,宝儿……”然后在看到我们的一瞬间,声音哑然而止。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是呆了。 天,我再也想不到,竟有一天,会看到先生这么狼狈的样子……没错,那个人就是先生,仪容风度从来都完美无缺的先生……就见他发髻半散,碎发落了一肩,领口微敞,露出了颈上的几条红痕,随着他下意识去拉领口的动作,能看到右手袖口上一大片未干的墨迹…… 我彻底傻了。 为什么啊,世界怎能如此残酷,我的偶像啊,哗啦啦地坍塌了……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就听到一声振聋发聩的大叫,“你,是你!你怎么又来了,你这个狐狸精!”然后一个小小的黑影,迅捷无伦地向我扑了过来。 就在我要被这雷霆一击压倒的时候,子玉终于反应过来,一闪身挡在我前面,双臂一展,抱住了那个黑影,然后,在下一瞬间,身上就挨了好几下拳脚。子玉不由抬头苦笑道,“卢相爷,令公子出手快,动作猛,还真有习武的潜质啊。” 直到这一刻,众人才清醒过来。 就见先生顷刻间脸涨得通红,竟有些手足无措,不过还好,很快就恢复过来,撩衣襟跪下,向我行礼。动作倒是一如平时的从容优雅,不过配上他如今的形象,实在……这个……咳咳……咳…… 我强忍笑意,上前扶起他,刚想说些什么盖过眼前的尴尬,就听旁边的小猴子又叫了起来,“狐狸精,离我爹爹远点,听到没有……你放开我!”后一句是对子玉说的,配合这句话,还使劲踢打着子玉。 狐狸精?汗,我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我呢,好久没人用这个词来形容我了,还真是很奇怪的感觉。 我倒没觉得生气,先生可是脸都青了,当即厉声斥道,“住口,混帐东西,胡说八道什么,还不过来向陛下赔罪!” 这句话说得,声色俱厉,镇得小猴子一下就没了动静,整个人都呆住了,怔怔望着先生。 恐怕小家伙平日被先生宠坏了,还从没被人这样喝骂过,何况,这个人是最疼他的父亲。这样想着,我有些心软,赶紧道,“没事,先生不必在意,他只是个孩子,没事……” 先生却再次跪下,正容谢罪道,“臣教子无方,冲撞了陛下,罪该万死。”说着就要叩下头去。 我连忙扶住了他,一迭声地说没事。 那边子玉见小家伙不再挣扎,终于松开了手,没想到就在这时,小猴子却一下窜了过来,照着我腿上就是一脚,还大骂道,“都是你,上次就是因为你,爹爹骂了我一顿,这回又是你,我讨厌你!”说着,还想踢第二下。 先生又怎会容他再胡闹,一把就抓住他,然后,抬手就是一巴掌,清脆悦耳,霎时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这回,小猴子是真傻了,一脸的不可置信,呆呆望着先生,一直紧紧攥着的手也松开了。然后,就听当啷一声,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我循声看去,只见地上小小的一团,红色的丝线,黑色的珠子,再熟悉不过,正是上次赠给先生的墨玉珠。 我一怔,然后,在下一刻,一阵难以抑制的欣喜和甜蜜涌了上来。原来,先生是为了它,才完全不顾身份形象地,就这样追了出来……先生…… 想到这儿,我惊喜交集,抬头望向了先生。 可是先生却并没看我,他正俯下身,去捡地上的玉珠。 谁知,先生的手还没碰到珠子,旁边却飞来一脚,把珠子踢出去老远。干这事的还能有谁,当然是我们的活祖宗,卢大少爷了。只听他又叫了起来,“不许捡!什么破东西,天天看来看去!” 天天看来看去?这话一入耳,我的嘴都快裂到耳朵根儿上去了 先生却是真的怒了,起身抬手,眼见又是一巴掌。 我赶紧抢上去,把小猴子拽了过来,护在怀中,劝道,“先生,别生气,小孩子胡闹别当真,先生……”先生此时火大,打了儿子,过后一准儿心疼,而且,小猴子因为我一天挨了两次打,我们这仇可就结得更大了,以后他还不得见我一次闹一次,我也别想再进卢府了。 小猴子可丝毫不领情,在我怀里使劲儿折腾,外加破口大骂。 先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手僵在半空,半晌才放下来,眼见他一曲膝,又要往下跪。 我连忙阻止道,“没事儿,先生,不用再请罪了……对了,那东西滚到哪儿去了,先捡回来再说吧。”不能让先生再跪了,这一会儿功夫,跪了好几次了。 先生顿了一下,望着我,露出了一个苦笑,然后,真的转身去找墨玉珠了。 我这才低下头,开始安抚怀中闹腾个不停的小家伙。可惜,任我怎么哄,小家伙只是越闹越凶。最后,我终于耐心耗尽,忍不住俯下身,在小家伙耳边,阴侧侧地低声道,“你再闹,我就把你爹爹带走,再也不还给你了。” 小家伙一下停住了所有声音动作,猛地起抬头,睁大眼睛瞪着我。然后,一脸凶相吼道,“我不信。” 不信还用这么凶?明明是色厉内荏……我在心中暗笑,脸上却是冷冷沉沉,接着道,“你应该看到,刚才你爹爹对我有多恭敬,多听我的话了。只要我想带他走,你就别想再见到他了。” 小家伙眼都直了,半晌才叫出来,“你胡说,胡说……” 我冷笑道,“只要你再大声叫一句,就能知道,我是不是胡说了。” 小家伙一下没了声,嘴还张着,可是脸已经白了,然后,慢慢转红,越来越红,眼中也似要着起火来,只是张了半天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我笑了,很管用么,虽然有些胜之不武。 正在这时,先生的声音传了过来,“陛下,怎么了?” 我吓了一跳,连忙抬头,见先生站在不远处,正疑惑地看着我们。糟了,要让先生发现我欺负他的宝贝儿子就麻烦了。于是,我连忙道,“没事,我正和令郎说,要带他出去玩呢……对了先生,找到了吗?” 对我的回答,先生明显不信,看看儿子,又看看我,却没再问。他迟疑了一下,才对我歉然一笑,道,“对不起,陛下。还好找到了。”说着,伸出手,一枚乌亮的珠子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我心中高兴,脸上自然笑得欢畅,随口道,“没事,没事……这东西结实,随便摔,随便砸,不怕,呵呵……” 先生听了我的话,不由也是一笑,然后,低头看看手上的珠链,犹豫一下,拿起来,带回颈上,藏进了衣服里。 想着那枚珠子,日日就是这样,紧紧贴着先生胸口的肌肤,我心里这个乐呀,嘴已经合不拢了。 这时,感到怀里的小家伙挣扎了一下,清脆的童音又响了起来,“放开我,”语气很不好,不过音量很正常,看来我的威胁还是很有效的。 我此时心情大好,不但松了手,还半蹲下身,望着他,笑眯眯道,“你想出去玩,是不是?哥哥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小家伙一脸敌意,恶狠狠地瞪着我,怒道,“谁要跟你出去玩!” 我笑嘻嘻道,“噢,原来你不想去?那就算了……”然后直起身,看着先生道,“先生,那咱们出去玩,不用管他了。” 先生一脸无奈,叹道,“陛下……” 我笑道,“天气热,老在屋里闷着容易得病。我难得出来一趟,先生就陪我到处走走吧,好不好?” 谁知先生还没说话,子玉的声音先响了起来,“陛下,我们已经出来很久了,也该回去了,要不改天再去吧? 我回过头,可怜兮兮望着子玉道,“子玉,就让我再玩一会儿吧,我保证,宫门关闭前一定回来,好不好?” 子玉眉头微蹙,看了我半晌,终于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我大喜,一转念,又接着道,“对了,子玉,要不你先回宫帮我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还是让子玉先回去吧,今天机会这么好,万一到时我和先生有什么……呵呵,子玉看到了,难免心中不舒服。 子玉眉头皱得更紧,反对道,“这怎么可以,臣还要保护陛下的安全。” 我连忙接口道,“没事,相府也有侍卫,我们多带几个人就行了。” 子玉没说话,却转头看向先生,唤道,“卢相爷……” 我心里有点慌,先生平日处事最是端严,我这么私自离宫,他定不赞同,更何况还要到去处玩,他一定会反对到底的。子玉恐怕也是想到这点,才转向先生寻求帮助,希望他能劝阻我。 于是,我有些紧张地望向了先生,摆出一幅可怜巴巴的期盼表情。 先生也正看着我,让我意外的是,他竟没有立时出声反对,只是眸光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才转过头,对子玉道,“请秦统领放心,陛下和下官在一起,下官自当全力保护陛下的安全……”言下之意,竟是同意陪我出去玩了 这下,我和子玉都是大吃一惊,然后,我是喜出望外,子玉却是面有不豫,不过终于不好再说什么。 这时,那个要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也要去!”就见小猴子瞪着眼睛,看看我,又看看先生,大有谁不让他去,就跟谁拼命的感觉。 我不由低下头,笑问道,“不是不跟我去玩吗?” 小猴子一昂首,轻蔑地道,“谁跟你去玩,我是跟爹爹去玩!” 我再也忍不住,呵呵笑道,“好好好,我们都跟你爹爹去玩。” 于是,在一个炎炎下午,我,先生,还有一只小猴子,浩浩荡荡带着一队仆从侍卫,离开了相府。 我骑马走在前面,先生带着儿子骑一匹马,紧跟在我后面,一路谈谈笑笑——当然是我和先生,小猴子根本不理我,我也不理他。 日头虽毒,晒得人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了,可我却觉得比在宫里喝着冰镇酸梅汤,一堆人围着扇扇子,还要心情舒爽。 突然看到,地上,我们三个的影子紧接贴合在一起,我心中感到一阵温馨……这样子,多像一家三口,出去郊游啊……而这一刻,我心中这种甜丝丝,暖洋洋的感觉,是不是,就叫做,幸福? 79尽欢(中) 虽然是我提议出来玩,不过,从小到大都没出过几次宫门的我,又能知道什么好玩的地方,最后还是先生建议去北郊,说他知道一处地方,景色很不错。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就往城北走去。 先生住在东市附近,走出不远,就见街市繁华,摊铺林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一片烟火凡俗的热闹景象。 我不常出宫,即便出来一两趟,也是来去匆匆,哪有功夫闲逛,自然看得很开心。只见那摊上的小东西五花八门,多没见过,不远处还有耍把式卖艺的,又听那边吆喝声起,却不知是干什么,一会儿就呼呼啦啦围上一群人。 我看得心痒难挠,终于忍不住叫道,“先生,我们去看那个吧!” “爹爹,我要看那个!”另一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了起来,是小猴子。 结果,两个人一下都住了口,不由自主对望一眼,又马上转开头,我耳听小猴子挺轻蔑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觉好笑。 这时,只听先生道,“这里人多而杂,不太安全,还是不要久留为好。” “先生!” “爹爹!” 好,两个撒娇的声音一起响起,我清楚地看到,先生额上冒出了黑线。 先生很郁闷,我也很郁闷啊,怎么总和这个小猴子同步。想着,我不由转过头,白了小猴子一眼,没想正和小猴子恶狠狠的瞪视对上。更郁闷了… 后来,再不敢开口,我可不想又和小猴子说出一样的话。谁知,小猴子也没了声。结果,先生自然乐得省了麻烦,急急绕过了这一段。 我恋恋不舍望着越来越远的繁华街市,超郁闷…… 又走了一会儿,就见远处高高的围墙,几似绵延无尽,围住无数楼阁殿宇,却是我最熟悉的地方,宫城。只见殿宇连绵,飞檐斗拱,金黄|色的琉璃瓦,在明亮的阳光下,反射出耀目的光华……似乎从没自这样的角度,以这样闲适的心情,观察过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地方,一瞬间,竟平空生出一种陌生感,甚至有些震撼。只觉那里,巍巍然,煌煌然,恍如天宫神殿一般…… 那里,竟是自己的家吗?可是,为什么,怎么看,那里,也不象一个家呢?真是奇怪…… 我有些失神,正在这时,却听到小猴子的声音,“爹爹,上次你还说,要带我去那片大房子里看姑奶奶,咱们什么时候去啊?那里好漂亮……” 先生眺望着巍峨的宫城,轻抚儿子的脸颊,低声道,“别着急,有机会,爹爹一定带你去。” 我不由接道,“你想去吗?我带你去,那里也是我,我住的地方。”到底没说出“家”这个字。不过,说完我就后悔了,我这不是犯贱么,非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果然,小猴子又是一声冷哼,理都没理我。 唉,看来要改善我们之间的关系,难度还挺大啊,头疼…… 绕过宫城,没多远,又见一大片整齐的房舍,我知道,那里就是羽林卫的驻所,小金应该就在那里吧?小金…… 一想起他,我几乎立刻想起了那次因他而起的风波,还有,那些猜疑与心痛……不想那些,想那些做什么,现在很好,今天这么开心,不能想那些…… 我不敢再看那里,一转头,却正对上先生的视线。先生望着我,目光温和,微微一笑。我心中不由一暖,其中的烦乱奇迹般平复下来,于是,我也对他一笑。 其实,事情没他们想得那么糟糕,是不是?我和先生还有希望,对不对? 当然,一定有希望,一定…… 想到这儿,我冲着先生,又是一笑。 先生微微怔了一下,眼中波澜微现,半晌,才回了一笑。 过了羽林卫的驻地,再走一点,就是城门。出城上了官道,两面林木渐密,浓荫蔽日,更有微风徐来,夹裹着草木清气,让人只觉清爽,暑热顿消。而且,城北这条路,本就人少,此时正值夏日午后,更是不见行人,耳畔唯闻蝉鸣和我们的马蹄声,时而杂着数下惊鸿振翅之声,倍觉清幽。 我心情大好,不由兴奋地回头问道,“先生,你说的好地方就是这里?果然又凉快,又安静,真是不错。” 先生笑着摇摇头,道,“不是,还没到,要再走一会儿。” 我摸摸鼻子,正有些不好意思,就听小猴子扑哧一笑道,“没见过世面。” 我……我不生气,不生气,我一个大人,犯不着跟一只小猴子治气,犯不着,跌份儿! 先生却沉下了脸,斥道,“宝儿,不许无礼。” 小猴子吐吐舌头,不吱声了。 又走了一段,先生带着我们转上旁边一条小路,四外景色更佳,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尽是苍松翠柏,愈发幽静。 我正觉神清气爽,四望观景,一骑从旁边接近,却是老李,只听他低声道,“陛下,这里太过荒凉,还是不要走得太深吧。” 我本来轻快的心情,瞬间像压了块石头,一口气堵在胸口,憋闷得慌,不由皱起了眉,看了老李一眼,没说话。 这时,先生却开了口,“请陛下放心,此处臣常来,虽然幽静,但并无野兽出没,更无盗匪。何况,我们带的侍卫不少,万一有情况,也足以应付了。” 老李看看先生,顿了一下,才颔首应了一声是,但明显并未放心。 我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苦涩,我当然明白,老李担心的不是那些。那先生呢?先生明不明白? 我看看先生,先生神色平和如常,见我看他,微微一笑。 我也勉强一笑,转回头,好一会儿才找回刚刚的好心情。 顺着这条林中小道,又走了大约一顿饭工夫,转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湖面静静卧在面前,澄碧如翡翠,远处青山环绕,碧空如洗,点缀着几朵白云,让人顿觉心胸一敞。 果真好景色,我立时诗兴大发,正搜肠刮肚,想找些合衬的诗句,赞赞景,抒抒情,那边小猴子已经欢叫一声,从父亲怀中钻了下去,直奔湖边跑去。先生自然大惊,跳下马,“宝儿,宝儿”叫着,追了过去。 唉,看来不用吟诗了,吟了也没人听了。我轻叹一声,缓缓驱马,也跟了过去。 80尽欢(下) 小猴子到了这地方,就像脱了缰的野马,撒了欢儿地到处乱跑。一会儿玩玩水,一会爬爬树,一会又俯下身去捉蚂蚱,连累得先生也跟着一会儿这儿,一会儿那儿,歇不下来。 我早下了马,找了块树下的草地,让下人们铺好席子,摆好小几,放上果子之类,舒舒服服坐下赏景。可惜,再美的景色,看了一阵子也就够了,我开始无聊起来。四周侍卫下人恭恭敬敬地侍立着,甚至无人敢正眼向我这里看一看,远处先生和儿子正玩得高兴,我笑微微地看着他们,心中却是百味杂陈。 看看小猴子,不是不羡慕的,我像他这个年纪在做什么呢?好像和母亲刚入冷宫,那会儿母亲还存着出去的想头,整日托人做这做那,可惜尽是徒劳无功。母亲脾气本就不好,这样的次数多了,就忍不住拿我出气。我也不是好相与,当初一时激愤,和父皇闹翻,哭着喊着跟了母亲,可一来到冷宫就后悔了,锦衣玉食变成了粗布残羹,心里这个委屈,那还经得住母亲的唠叨责骂,自是针尖对麦芒,寸步不让。那时我们好像整日都在对骂哭闹,好在有一起的赵婆婆和宋姨劝着,要不,还不知闹到何种地步…… 当时觉得,日子没法过了,谁知慢慢地竟也适应了,两人的脾气也都磨得差不多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23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多了。 后来母亲也死了心,踏踏实实住了下来,渐渐地日子也有滋有味起来。 不过,不论是当时,还是现在,忆起那会儿的时候,我都忍不住会想,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我没和母亲入冷宫,或者,干脆我就不是皇子,是不是,我就会幸福一些?谁知道……那么怎样会更幸福一些?更是想不到了……不过,这一刻,我在想,如果,我有一个像先生一样的父亲,一定会更幸福……可是,想想先生和母亲在一起的场景……冷颤,好诡异,还是算了…… 我晃晃脑袋,晃掉里面的胡思乱想,接着往那边看去……唉,小猴子精力充沛如初,看来先生是没空陪我了。本来还想难得出来一趟,可以好好和先生培养培养感情呢,都让那只猴子给搅黄了。早知如此,就不充好人带他来了…… 不过——我在心中苦笑一下——先生,有他的家人,他的世界,我终究,还是走不进去的吧…… 正自有些黯然,却见先生向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对旁边的仆婢吩咐了几句,又对儿子说了些什么。小猴子一下急了,似乎又开始大叫什么,先生却只是笑笑,没再理他,转过身,向这边缓步走来。小猴子一脸怒容,跺跺脚,愤愤然地跑开,引得一大堆下人追了过去。 看着先生越走越近,我的心竟怦怦乱跳起来。先生不管儿子了?我呆呆看着先生,他也看着我,微微笑着,在阳光中,他的笑容格外温暖,烫得我脸颊都热了起来。 终于,先生走到了我身边,我已经紧张得说不出话了。 先生却是从容自如,躬身一礼道,“陛下,犬子顽皮,臣一时忙于照应,竟至怠慢了陛下,望陛下恕罪。” 我赶紧道,“没事,没事,先生累了吧,赶紧坐下歇歇……他们带的酸梅汤不错,喝点解解暑吧。”说着,拍了拍身边位置,一招手,下人连忙过来,倒了一碗酸梅汤。 先生笑笑坐下,问道,“陛下,怎么样,这里的景色可还算好?” 我连连点头,回道,“真是好地方,特别是夏天来……先生怎么发现这里的?我看这里人不多啊……” 闻言,先生脸上笑容似乎一黯,转过头,眺望着远方,半晌才道,“早年内子好玩,我们几乎把京郊转了个遍,那时,最爱来的,就是这里……” 我自悔失言,好端端的,怎么惹得先生想起了亡妻。物是人非,这下他心中该难过了,可是,一时又不知如何开解。 好在先生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转头笑道,“其实,这会儿景色还不是最好。若是初春来,四野繁花遍地,远山之上,更有大片桃花,如云霞烂漫,夭夭灼灼,那才好看……嗯……秋天也很美,晴空碧透,满山秋叶,斑斓绚丽,湖上常有南去的鸿雁停留休憩,投块石头过去,惊起飞鸿无数,蔚为壮观……” 我正自听得沉醉,心中无限向往,可听到这句的时候,不由大感诧异。投块石头?先生会做这种事?原来先生也有这么顽皮的时候?还是,投石头的,并不是先生?小猴子看来是第一次来,那么,就是先生的亡妻了?汗,原来在我的想里,和先生相配的女子,自是一个端庄稳重的大家闺秀,谁知,刚知道她爱玩,又听到她竟会对着鸟群投石头……大汗…… 我还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就听那边一阵喧哗。转头望去,只见我的坐骑赤云骢,背上无人,自己却像疯了一样地往远处跑去。很快有侍卫反应过来,上马去追,可是赤云骢是西域进贡的千里驹,这时撒开四蹄,急速奔驰,那些凡马又怎么追得上,眼见距离越拉越大,最后没了踪影。 我看傻了。我骑术不好,赤云骢是子玉特别为我挑的,性子非常温顺,从没生过事,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他也跟小猴子一样,见到美景就开始发疯? 正在疑惑,就见一个仆人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向我们行了个礼,对着先生道,“老爷,不知少爷朝那匹马身上扔了个什么东西,那马一下就惊了……王勇他们去追,不过,恐怕一时追不上了。” 先生立时皱了眉,站起身,沉声道,“胡闹!宝儿呢?” 我也连忙站起来,问道,“你们公子没事吧?” 那个下人赶紧道,“少爷离得远,没事儿。 我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不过是一匹马,跑了就跑了,不必兴师动众,叫他们不用追了。” 那个下人看看先生,才躬身应了一声是,然后转身离开。 先生转过头,一脸惶恐,刚要开口,就被我摆摆手止住了,刚想说没事,一转念,灵机一动,改了口,“先生,令郎之前的顽皮,我不计较,不过这件事做得实在有些不妥。若让有心人知道了,恐怕,有些说不清楚。 先生脸色一变,他大概立刻想到,这件事,说得严重一点,就是他让人在我的马上做手脚,简直等同于刺王杀驾,这罪名可大了……他当即跪下,叩下首去,连声道,“臣该死,臣该死,臣管教不严,小畜生胡闹,无意惊了陛下的坐骑,万望陛下宽宏,臣回去一定好好惩戒于他。” 先生这话还真是滴水不漏,反复强调,整件事,是小孩子胡闹,无意弄出来的,伤害的也只是我的坐骑,决不是针对我的什么阴谋。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听到先生对我说话,还是这么小心谨慎,心里颇有点不是滋味,但想想一会儿可能得到的福利,心情又好了起来。 于是,我一笑,扶起他道,“我当然知道,先生多虑了,我只是随口一说……嗯……不过,我的马跑了,一会儿却不知如何回去……”我看先生要张嘴,赶紧抢在前面道,“不知先生可愿与我共乘一骑?”我先把话说出来,要不他一定会说让我骑别人的马。 先生闻言,怔了一下,望了我半晌,脸上线条却慢慢放松下来,最后,眼中竟露出了,嗯,应该算是哭笑不得的表情,深吸一口气,躬身应道,“是,这是臣的荣幸。 耶,成功! 我终于成功地,把小猴子那让我羡慕了一路的位置,抢了过来。 如果不是有这么一档子事,先生一定会因为种种顾及,不愿与我骑一匹马……用一匹马,换了一次和先生亲密接触的机会,太值了,呵呵呵呵…… 于是,在回去的时候,我和先生一匹马,小猴子则被扔给了老李。 我心满意足地坐到了先生身前,在他怀里拱了拱,选了个最舒适的姿势,然后,整个人都窝到了他怀里。背后是先生温暖坚实的胸膛,鼻端是先生身上淡淡的书香,我简直飘飘然了,脸上的笑容再也控制不住。 小猴子,真是谢谢你了,呵呵…… 不用想都知道,小猴子定是看先生来陪我,不理他了,心中不满,发泄到了我的马上,谁知竟给我创造了这么个机会,恐怕如今他的肠子都悔青了。想到这里,我往老李马上瞟了一眼,果然,就见小猴子脸黑得像锅底,正恶狠狠瞪着我。于是,我转过头,笑得更开心了…… 回去的路上,我就像腾云驾雾,恍恍惚惚,飘飘悠悠,如在梦中。 我和先生,多久没有这么温馨地相处过了? 唯愿,这条路永无止境才好……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我觉得只有一会儿,就已经到了宫门口。 先生先下了马,伸手来扶我,我暗叹一声,伸出手去,借力下马。知道该分手了,我却无论如何不愿开口告辞。 先生也是良久无言,只凝望着我,眼中波澜起伏,最后,他张口似乎要说什么,可到底没说出来。就见他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已是静若止水。接着,他微微一笑道,“陛下该回宫了。” 我茫然若失,轻轻唔了一声,只是恋恋不舍地盯着他。 他躬身施礼,后退几步,转身上马。然后,又看了我一眼,掉转马头,反身而去,这次,再没回头。 我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没动,直到老李在我耳边,轻唤了一声,我才恍然惊觉。 为什么,在刚刚一瞬间,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竟会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呢? 我赶紧摇摇头,看来是最近事情太多,思虑过重了。这么想着,我深吸一口气,心中的那点惶然就被压了下去,好心情重又回来了。 嗯,不错,不错,这一次,算是尽欢而返了,呵呵…… 等到秋风起的时候,我一定要再约先生去湖边看看,不过,这次一定不带小猴子,嗯,谁也不带,就我们两个,对,就我们两个…… 只这么想着,我的心已经雀跃起来,嘴角也止不住地弯了起来。 在那一刻,我觉得,我和幸福,只有一步之遥了…… 81牵连 很多年以后,当我回忆这一生的时候,遗憾地发现,我和幸福,似乎总是擦肩而过,很多次,都是一步之遥,最终,却又渐行渐远。 有些人的不幸是命运造成的,有些人的不幸是自身造成的,但绝大部分情况下,是两者兼而有之,有几个倒霉蛋儿是完全活该,或是完全无辜呢?而我,就属于“绝大部分”中的一个了。 对命运,我无话可说,对自身,我倒也曾不止一次地反躬自问。每一次都因为,结果实在太打击人,而放弃了。即使这样,我也知道,我的问题太多了,这样的人,得不到幸福,也是理所应当吧。 而那些问题,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我总是会判断失误,特别在每一个关键时刻,故此,总是会做出最错误的抉择。 就如玄瑾那件事,当太后同意放过他的时候,我以为这是完美的结束,却不知竟是糟糕的开始。 人最怕就是没有自知之明,我却总犯这个错误。太后是什么人?我凭什么觉得,自己竟有能耐,把她玩弄于股掌?我觉得自己的苦心谋划,卖力演出,十分高明,却忘了,大巧不工。真正的高手,只要轻轻巧巧一子,就能让我所谓鬼手妙招,成了废子,所有故布疑阵,成了笑话…… 我以为,我的妙计,不但为玄瑾赢得了生命和自由,甚至还为他争到了继续发挥才干的机会,同时,也为自己获取了一份助力。为此,我十分得意,到处炫耀。可惜,不过几天,我就知道,原来一切只是镜花水月,只一件事,就能让我的幻想彻底破灭…… 在一年最热的一天,最热的下午,子玉告诉了我一个不幸的消息,敬国公独孤桓一家,因事入狱,罪证确凿,恐有灭门之祸。瞬时间,我从前胸凉到后背。 若是在半年前,我未必知道独孤桓是哪根葱,但经过前一阵先生的恶补,我已经知道,独孤家,近年虽然未出大官,却出了一个大大有名的人物,那就是我的大美人,玄教主,玄瑾了。 玄瑾是独孤桓的四子,六岁被玄冥教上任教主选中,和其他几个鲜卑亲贵的子弟,也包括玄瑛,成了教主的弟子,未来教主的候选人,同时改姓为玄。玄瑾十八岁的时候,继任教主之位,根据教规,正式脱离独孤家,宗谱除名——这是历任燕王为防玄冥教涉足官场争斗,而订立的规则之一。 我想,就因为这个,玄瑾才敢放心大胆地去帮二哥,因为,他既宗谱除名,那么,纵然犯了再大逆不道的罪,也牵连不到独孤家。我也是因为这样,所以,从未考虑过独孤家。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事……没错,从玄瑾身上没法牵连独孤家,可总能找别的折吧? 据说,这次的事由是,二十多年前,独孤桓任淮南道河道总督时,所筹建的一段堤坝出了问题。这件事我知道,今年江汛甚猛,一月前,和州一处江堤决口,方圆百里尽成泽国,死伤无数。只是,当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件事,能和独孤家联系到一起,毕竟,独孤桓已有二十多年不曾入朝为官,只袭了一个敬国公的虚衔。可是,这次按察院却说,江堤的问题出在坝基,而这是当年由独孤桓督建的。 事情是真是假,我无从得知,毕竟,既然有人这么说,就能拿出充足的证据。不过,事情来得也太过凑巧,实在没法不让人产生联想。玄瑾刚一得罪了太后,他的家人就因为八百辈子之前的事,入了狱,寸也不会寸到这份儿上啊。 宗谱可以修改,血缘无法斩断。依律说,玄瑾与独孤家再无联系,可从情感上,他真能毫不在乎那些人吗?当然不能。 因此,我的如意算盘,一下都落了空。有独孤家在太后手中握着,纵使玄瑾走了,也如风筝一般,被引线牢牢牵住,又有什么自由可言?同时,有了这重顾及,玄瑾又怎能全心为我所用? 这时,我在想,当初我说的,关于玄瑾的话,太后信了多少呢?是半信半疑,还根本不信,只为不和我当面撕破脸,才没拆穿?不过,现在对太后来说,我话中的真假已不重要了……如果我的话是真的,那我不过是想要人?好,人是我的了,但再多就别想了。如果我的话是假的,那我更找不到理由来质问她了……这就叫,釜底抽薪。 太后原本的打算,一定是问出二哥的下落,然后杀了玄瑾,以绝后患。可惜因为我的介入,她无法再对玄瑾刑讯,也无法杀他。故此就想出了这一招。 对太后来说,三百多口人的性命攥在手里,再不用担心玄瑾捣鬼,那杀不杀玄瑾也就无所谓了,而且,还能进一步要求别的……若是我,我就会说,说出慕容澹的下落,我就留下独孤家满门上下性命,然后,你给我乖乖的,那些证据才不会再一次被翻出来,独孤家以后的日子才能好过些…… 事实证明,我的这个猜测非常准确 在我急急赶到明晖宫的时候,正碰上卢谦出来,他见到我,恭恭敬敬行过礼,脸上却满是得意,看来,这小子没干好事。 果然,见到玄瑾的时候,他告诉我,卢谦今天来,拐弯抹角说了很多,主要意思就是,说出慕容澹的下落,独孤家才有可能脱险。 闻言,我沉默了半晌,才勉强笑道,“没事,总会有办法的……别太担心,总会有办法……” 玄瑾神色仍是淡淡的,看着我,没说话,只点了点。 我心中愧疚,因为二哥,让他陷入了这样的困境中,不由歉然道,“对不起……” 他将眼神转向窗外,漫然道,“与你无关,我自己的选择,后果自然要由我来承担。而且,无风不起浪,我看他也未必完全无辜。” 我有些诧异,他说得轻飘飘的,仿佛对那些亲人的生死毫不在意。不知是因为怕我愧疚,有意装的,还是真的因为太小离家,与那些人感情不深?于是,我没再说话,只是略带疑惑地望着他。 而他只静静站在窗前,身姿挺拔一如平日,望着外面,神色冷冷淡淡,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我轻叹一声,告辞离去。 离开明晖宫的时候,我吩咐下人,请卢丞相入宫一趟。 酷暑炎炎,虽身在水榭之中,依然能感到,热浪滚滚,扑面而来,池中白荷却似不惧暑热,开得娉婷清丽……莲性高洁,出淤泥而不染,难怪世人称颂,自命为万物之灵的人类,能做到这点的,又有几个?环境形势,无日不在苦苦逼迫,迫得人低头伏首,任凭雕琢,终至,面目全非…… 思及此处,我心中一阵怅然苦涩……终究,还是没人逃得过吗? 正在这时,内侍禀报,“右相卢衡觐见。” 我倏然回首,就见先生正立于阶下,见我看他,便即俯身下拜。 我干巴巴地道,“先生不必多礼,平身吧。” 先生闻言起身,耀眼的阳光映在他脸上,反让他的容貌模糊难辨,唯见明晃晃一片。直到他走进亭中,我才终于看清了他的表情。就见他走到距我三步远的地方站住,然后端然静立,神色从容自若,淡定如常……却不知他的心中,是否也是如此平静? 我望着他,心绪烦乱,有满腹的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汇成了一句话……先生,这件事,你可知道? 深吸一口气,我终于开了口,“先生,前阵子我听说和州大水,死伤无数,心中甚为忧虑,却不知最近形势如何?” 先生肃容道,“陛下仁德,心系黎民,实为百姓之福。上天感念陛下圣德,如今和州水势已退。朝廷开仓放粮的旨意已到,和州上下官吏齐心用命,施粥赈济,安抚灾民,故未发生大的饥荒或疫病。” 我点头道,“那就好……对了,好端端的,怎么只有和州的堤坝坍塌?” 先生淡淡看我一眼,然后垂目答道,“按察院刚刚派人调查过,据说是坝基出了问题。大理寺已将当年负责这件事的河道总督锁拿,相信不久即可查明真相,还死难百姓一个公道。” 先生一番话说得从从容容,我却听得心直往下沉……看来,先生知道,而且,恐怕不只是知道…… “哦?”我强忍情绪波动,随口问道,“那坝基是何时修成的?” 先生躬身答道,“应该有二十多年了。” 我点头道,“事发至今,不过月余,按察院的官员从京城赶去,等大水退去,再对已被彻底损毁的大坝进行调查,然后,准确地判断问题出在二十多年前。看来,按察院的官员们,工作效率值得嘉奖啊。” 先生垂首应道,“事关重大,自不容他们懈怠。” 听到此处,我再也无法忍耐,冲口道,“够了,先生!……我要听真话!”这件事,连我都看出有问题,先生又怎会看不出来?先生,你果然知道! 先生猛地抬起头,定定看向我,半晌无言,然后,慢慢侧过脸,望着池中的白荷,轻声道,“陛下既然明白,又何必再问臣?” “先生!”虽已隐隐猜到,但听他亲口承认,仍是让我又惊又痛,再也无法保持声音稳定。 先生回过头,神色却无什么变化,反而微微一笑道,“陛下看重玄瑾,爱屋及乌,关心他的家人,臣很理解。不过,这件事闹得很大,若无有力的证据,实在不好翻案,否则,朝议难平倒在其次,若激起民怨,就不好办了。”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话,竟从先生口中说出?……一时间,我竟不知如何反应,只一动不动,呆呆望着他。 先生不再看我,垂下眼,也是一言不发。 好一会儿,我才恍然惊觉,轻笑道,“那,如果玄瑾说出慕容澹的下落,所谓能拿来翻案的有力证据,自然就有了?” 先生抬起头,又是微微一笑。 往常总是让我心中一暖的清雅微笑,如今,却像钢针一样,刺得我心中猛地一痛,痛到头脑晕眩,有些不该说的话,到底脱口而出,“这算什么?绑架勒赎?用三百多条无辜性命要挟?先生,所有人都可以这么做,可是你,你,怎么能这么做?先生……”我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凝望着他。 先生终于不再笑了,转过头,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心中仍是激愤难平,咄咄逼人道,“把和州数万死难百姓当成对付政敌的筹码?……先生,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你能做出来的!……我不敢相信,做出这种事的人,和当初淳淳善诱,教我君子之道的人,竟会是同一个?……先生,你这么做,对得起和州数万冤魂吗!你就是这么给他们一个公道的?” 我最后一句说完,先生像被猛地抽了一鞭,全身一颤,骤然抬头,脸色苍白如纸,眼中一片痛愧茫然…… 我还从未在他眼中见过这么清晰的情绪,一下子怔住了,随之,心中激愤渐退,却慢慢涌起了一阵凄凉与疲惫,再也说不下去了。 而先生,就那样望着我,好一会儿,眼神才渐渐平静下来,最后,他垂下眼帘,低低道,“我知道,这是错的……可是,有些事,即使,是错的,不该做,不愿做,却不得不做……对不起,陛下……这件事,臣别无选择。” 随着他干涩平板的声音,我的心,一点一点变凉…… 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不得不做…… 那么,不得不做的事,今天,是对付独孤家,下次,又会是什么?会不会,有一天,不得不对付的人,变成我? 会吗,先生?会吗?你可会,放弃我?就像,上一次… 想到这儿,我心口猛地一窒,再不敢想下去了。 就在这时,先生躬身道,“陛下可还有事吩咐?如若无事,可否容臣告退,阁中尚有数桩急务未曾处理。” 我恍恍惚惚应了一声,“好……” 于是,先生真的躬身施礼,转头离开了。 我想叫住他,声音却卡在喉中,发不出来,只好眼睁睁看着他,渐渐远去…… 先生,你知道吗?虽然我很糟糕,但在我心中,仍是有一块地方,圣洁得让我不愿碰触,仍是有一个人,完美得让我甘心膜拜…… 先生,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一点一点,把我心目中,这份圣洁和完美,逐渐摧毁……先生…… 82诬陷 大街上,行人寥寥,四周门户紧闭,十分安静,真如夜晚一般,如果不是明晃晃的毒日头还挂在天上。 多久了?从和先生分手?怎么这太阳依旧如此明亮,高高在上? 太阳啊,太阳,你每日看人间多少悲欢,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我抬头望天,轻轻一笑。再低下头,眼中却仍残留着无数日影,只是失了温暖,变成了一个个惨白的光点。阳光也是如此,烤在身上,如火一般,烤得人全身汗湿,可是,侵入心中的时候,已经失却所有光热,所以,那里才会依然幽暗森凉…… 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 我恍恍惚惚游荡在街市上,又开始问自己这个问题。 然后,不自觉想起了刚刚安信的话,“怎么办?查,叫人查到底!既是诬陷,总有蛛丝马迹,我就不信查不出来!” 我是怎么说的来着?对了,我说,“那怎么可以,若真查到先生,那要如何收场?而且,就算查不到先生,这样一来,我们也是摆明了和太后对上了。” “你怕什么,她是太后,你还是皇帝呢!全力一搏,鹿死谁手,还不一定,这样下去,处处被动,反而更糟。” “我和太后斗?我怎么斗得过她?” “那还有更简单的办法。” “什么?” “只要太后死了,你就不用和她斗了,卢家也就没什么可怕了。” “安信!”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趁你们现在还未正式决裂,她对你不曾全力防范,只要我们谋划得当,成功的机会很大……你放心,查不出来的,有的是法子可以让人死得不落痕迹。” “……” “为什么不说话?……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在想,我是为报仇,才这么说的,对不对?……没错,我是存了私心,不过,你敢说,这不是最省事的法子?” 没错,安信,我知道,你说得很对。我也知道,不论你心中报仇的念头有多强,你终究还是顾及我的……可是,我做不到,我不能冒这样的风险,万一事情泄露,将置先生于何地?太后可是先生唯一的两个至亲之一……对不起,安信,对不起…… 那,我又该怎么办呢? 本来是想,像安信建议的那样,和二哥商量商量。可是,人到了宫外,却越走越慢。 我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二哥?告诉他,除了他的好友玄瑾,如今又有三百多个无辜的人,被他牵连,生死难料?二哥心中,又会是什么感觉?何况,…… “陛下?”正在犹豫间,老李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这才恍然惊觉,自己已站在路中间,发了半天呆了,还好只有老李在,如果被子玉看到,还不知被他怎么笑……想着,我摇了摇头,勉强笑道,“不出城了,咱们就随便走走吧。” 老李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不过什么都没问,只应了一声,“是。” 脑中一片纷乱,脚下信步行去,偶一抬头,竟发现眼前的地方很熟悉……没错,就是这里,就是那时候周锡鸿带我来的酒馆,我怎么不知不觉走到这里了?不过,这里倒是清幽,既然来了,索性歇一歇。想着,我一挑帘子,走进了店中。 这会儿不是吃饭的时间,店中没什么客人,我就让掌柜给我挑一间最凉爽,最安静的地方,谁知,他就把我带到了当初和周锡鸿见面的那个雅间。不由想起上一次我们激烈的争吵,和争吵的起因,我的心情更差了,微微皱起了眉,不过,到底还是坐了下来。 只点了两样小菜,倒要了一大坛酒,老李看看酒坛,一脸不赞同。见他这样,我不禁莞尔。 当初老李可是看着我长大的,如今虽有主仆之分,但恐怕总难把我,和当初那个他要他照抚的孩子,完全分开。他又朴直,虽不多话,但神情举止间,常会露出长辈看待任性孩子的无奈表情,倒让我好笑之余,不觉心中一暖。于是,我伸出手,硬拉他坐下,陪我喝酒。 老李无奈,又不知怎么拒绝,最后,真陪我一口一口喝起来了。 他本就话少,我心中有事,也不开口。因此,一室寂静,只偶有一两下杯盏相碰之声……这样的安静放松,倒让我心中纷乱的思绪,慢慢沉淀下来,终于能心平气和地想想事情了。 因为这样,我喝得并不快,大半时间倒在发呆。偶一抬头,就见窗外已是红霞满天,原来,那样嚣张的太阳,也终有落下去的时候…… 正在这时,忽听竹帘一响,我一惊,回头一望。老李则是立刻站起身,手已经按在佩剑上了。 就见一人,一手持扇挑起了门帘,另一只手扶在门框之上,和我视线一对,就是一笑,朗声道,“真巧啊……李公子……” 我一愣之下,却是轻叹一声,还真是巧……却见来人眉目俊雅,身姿修长,一袭青衫,样式做工平平,却偏让他穿出了一种风流洒落之意……却不是我刚刚还念及的周锡鸿,周狐狸,又是哪个…… 我呆望他半晌,揉揉额角,不觉苦笑一下,无奈地道,“进来吧。” 他自然不会推辞,带着一脸灿烂笑容,就溜达进来了,然后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我旁边。 我瞟他一眼,没理他。 他却得寸进尺,拿起一个杯子,斟上酒,就向我敬过来,一面还掐着嗓子道,“大爷真是无情,许久不来看望奴家,让奴家好想。” 我虽是心事重重,仍不禁一笑,骂道,“你个小妖精,大爷今天心情不好,少来招我。” 周锡鸿眉毛一挑,一脸兴味盎然,笑问,“噢,哪个人这么大胆,竟敢惹李公子心情不好?” 我看看他,心中有些迟疑……知道他鬼点子多,或许会有什么好主意,可是…… 正迟疑间,就听老李躬身道,“人多起来了,臣出去看着吧。”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老李走后,我只是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低头不语。 周锡鸿也不催我,竟自顾自吃了起来。 半晌,我终于轻叹一声,抬起了头,问道,“独孤桓的事,你可听说了?” 周锡鸿一下停住了筷子,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突然笑道,“果然是因为陛下?我就说这个独孤桓好端端地,怎会为了那样神奇的原因被抄了家。”说着,摇了摇头,放下筷子,抿了口酒。 我愣了一下,这个周狐狸反应还挺快,我才问了一句,他就猜到是因为我了,虽不中,亦不远矣,如果不是因为我的阻拦,玄瑾或许有事,但独孤家应该没事。我不觉有些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因为我?” 周锡鸿笑道,“很简单……给独孤家安的罪名,实在牵强,摆明是诬陷。可弹劾独孤家的,是太后的人。独孤家又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如果只是因为得罪了太后,要整死他,实在容易,用不着安这么一个不咸不淡的罪名,而且这种案子入了大理寺,还要查很久。这样看来,太后真正想对付的并不是他。那么太后想对付的是谁呢?能让太后拐这么大一个弯儿来对付的,除了安德王,也就是陛下了。” “如果是安德王,太后急不可耐地找了个这么蹩脚的理由把人抓进去,必是确信能拿到安德王要命的把柄,才会这么着急,这么肆无忌惮。如果是这样,这两天安德王竟然毫无反应,就很奇怪了。” “那么,另一个可能,就是太后抓人是对付陛下了。不过,这也不对,无论怎么看,现在都不是和陛下决裂的最好时机,她这么明目张胆向陛下示威,实在说不过去,而且,即使独孤家是陛下的人,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这步棋意义不大。那么,唯一可能的情况,就是,太后想对付的不是陛下,却是陛下庇护的人,她无法直接处置,只好想出这样迂回的法子,尽量弱化和陛下的矛盾……臣猜得可对?” 我呆了好一会儿,没说话,最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苦笑。真让他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如果不是二哥的下落太重要,太后也不会在我罩定了玄瑾后,还去找独孤家的麻烦,而且,太后应该是认为,我也希望找到二哥,不会太介意她用出这种手段,所以才这么干的吧。 周锡鸿见状,微微一笑,拿起筷子,又开始吃了。 我犹豫了半晌,终于轻声道,“独孤桓,是玄瑾的父亲。”玄冥教高层人物的出身,是只有少数皇室高官才知道的秘密,周锡鸿自然不知道。 这回,周锡鸿愣了一下,才问道,“慕容澹还没找到?” 二哥出逃那件事,目睹的人太多,虽然因为我的阻挠,没有正式定案,但也不是秘密,知道的人着实不少。所以他会猜到这点,我倒也不奇怪。于是,我点了点头。 周锡鸿面现疑惑,问道,“若是这样,陛下为何要阻止呢?” 不该阻止吗?当然,他又不知道我和二哥纠缠不清的关系,正常来看,二哥应该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无论我要庇护玄瑾的理由是什么,都比不上二哥的下落重要。可是,偏偏我就是不正常,汗……所以,我只好长叹一声,道,“你就别问这么多了,只说有没有办法能把独孤家救出来。” 他做出一脸苦相,叹道,“陛下什么都不告诉臣,还要臣想办法,这未免有些……” 把问题丢给了他,我的心情不禁轻松起来,笑道,“少废话,到底有没有办法……对了,不但要把人救出来,而且……” “而且还不能影响陛下和卢相的关系,对不对?”不等我说完,他就接了下去,然后一张脸更苦了,抱怨道,“陛下,您可真会为难人啊。” 这小子还真灵,经过上次的事,他一定知道了,先生对我的重要。所以再不试图挑拨我们的关系,刚刚说话时,也只说太后,半点没提先生,这次也一下就猜出了我的顾忌……这小子,这么精,或许真有办法呢。 我心情更好,扑嗤一笑,举起手中筷子,就敲上了他的头,骂道,“少跟我装模作样,快想!” “是是是,”他一迭声地应着,揉了揉额头,一脸的委屈。 我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李大爷还真是难服侍啊,”他夸张地长叹一声,也不再说话,哗地打开折扇,轻轻摇着,抬起手,小口小口噙着酒,低头思索起来。 出乎我意料的是,没过一会儿,他就啪地收起扇子,抬头笑道,“陛下,臣有法子了。” “哦?真的?快说!”我赶紧道。 就见他微微笑道,“陛下不好出面,让别人出面就是,比如,安德王……” “不行!”我一下皱起了眉头,上次的事情,已经让先生误会我和安德王有什么默契,如果再通过他救了独孤家,那我就真跟他纠缠不清了。 周锡鸿被我一句话打回去,倒也不生气,还是笑眯眯道,“陛下别急,陛下不想和他走得太近,以免与太后矛盾过早激化,这也很对。那么,就让安德王自己去帮独孤家吧。” 我愣了,疑惑地道,“什么?这怎么可能……当日先帝大力提拔王氏,安德王被迫回归封地江南。独孤桓是王氏的人,当时正在江南为官,两人明里暗里斗得不亦乐乎。安德王碍于王氏风头正胜,多有顾及,吃了不少亏……如今又怎会主动帮助独孤家?” 周锡鸿轻笑道,“很简单,我们就用太后用的那招。” 我有些明白了,眼睛一亮,道,“你是说,诬陷?” “没错,”他立刻接口道,“陛下可有办法与独孤桓秘密联系上?告诉他,咬死了一切皆为安德王所指使……这样,安德王想不管都不行了。” 这倒是不难,以玄瑾的武功,大理寺牢房看守再严,若只是进去说句话,应该不成问题,不过,“不过,安德王是只老狐狸,独孤家一直跟着王家走的,如今却这么说,他又怎会看不出问题?” 周锡鸿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微笑道,“没关系,即使他明知道对方是诬陷,也没法置之不理。因为他会怀疑这是太后为了对付他而指使的,那太后必然早有安排。即使不是太后指使,太后又怎会放过这么好的对付他的机会。如果他不全力反击,必然难脱干系。所以,安德王只有两条路,一是灭口,二是脱罪。不过,想暗杀玄大教主的家人,恐怕既没人能做到,也没人敢去做吧?而且,太后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所以,安德王只能……” “……只能自认倒霉,一边骂娘,一边接下这个鱼头去拆了?”我接了下去,笑着抬起头,看向了周锡鸿。 他也正看着我,一脸得意。 我们视线一对,不由同时哈哈大笑。 83牺牲 事实证明,强强联合的成效果然好。三个臭皮匠的智慧尚且不容小窥,何况我们两个诸葛亮呢。在我俩苦心谋划,和相关人员,包括玄瑾和安德王,全力配合下,这招移祸江东,非常成功。 当独孤桓突然改了口供,安德王方面几乎是立刻有了行动。先是几名御史弹劾负责调查此案的按察院官员,在和州期间,行为不检。然后,就是和州那里,突然冒出很多证据,证明问题不是出在坝基。于是,大理寺内部对此案产生了重大分歧,渐渐地,对案件的争论,逐步演变成相关人员彼此质疑攻击,当然,此时内容已不限于本案了。 不过,让我始料不及的是,这种敌对状态很快从大理寺扩展开来,没多久,几乎席卷半个朝廷,朝堂上日日唇枪舌战,别提多热闹了……后来想想,我也明白了。现在是如此敏感的时刻,朝廷中本就是外松内紧,各派之间的平衡危如累卵,我这手轻轻一拨楞,还不就是一地鸡蛋黄。 虽然这么说不太厚道,不过,不过,还是蛮有趣的,呵呵…… 那边吵得正欢,这边我和周狐狸看得眼花缭乱,窃笑不已。 如此足吵了半个多月,吵到快出了伏,吵到玄瑾的伤彻底好了,两派终于筋疲力尽,朝堂上才渐渐安静下来。 最后,和所有引起激烈争执的问题一样,独孤桓的案子,被草草了结。公布的结果是,坝基的确有问题,但问题不大,当然也不存在当初想象的贪污之事。所以,对独孤桓的处理极轻,只将他的敬国公降为了敬国候,罚了一笔钱,全家就放出来了,绝大部分家产发还。 事情到此,完满解决,我方坐收渔利,大获全胜。 这件事还带来两个直接结果,一个就是,独孤家从安德王的对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24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一跃成为安德王的人了。没办法,即使不算欠的偌大人情,只说这事闹这么大,独孤家再想玩中立也不行了,当然,更不可能转投太后。 另一个就是,安德王求见,并且,带来了一个消息。 以我的本意,并不想见他,可是,这一次给他找了这么大麻烦,多多少少有些于心不安,所以,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见了。 谁知,见面后,两句套话说完,安德王就直入主题,说出了一件,让我几乎瞠目结舌的事情…… “陛下,敬国候听闻,陛下对独孤家四子瑾颇为赏识,深感受宠若惊,托臣来向陛下求个恩典,允许独孤瑾入宫伴驾。” 独孤家四子瑾,那不就是,玄瑾?入宫伴驾,这是啥意思?……然后,我傻了,张着嘴,呆呆看着安德王,半天没说出话来。 安德王微微一笑,补充道,“臣的意思是,陛下已很久没有召选侍书了,这个独孤瑾品貌具佳,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原来,真的是那个意思。我的脑子有点锈,半晌,喃喃问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可是,可是,那个……玄瑾已经不是独孤家的人了。” 安德王立刻接道,“原来玄瑾身为玄冥教教主,不得不脱离宗族,如今他已卸除教主之位,自然可以归宗,这个不是问题。” 这时候,我的脑子才渐渐重新运转起来。 首先一个问题,独孤桓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特别嘱咐玄瑾,不要说我和这件事有关系,只说嫁祸安德王的主意,是他自己想出来的,那么,就不是感恩图报了……应该是觉得经过这件事,独孤家的前景不妙,所以,急于找个靠山。 那么,安德王又为什么要来做这个媒呢? 我后宫之中,也有数名安德王一系的人,只是不太得宠。如今,定是独孤桓从玄瑾处得知我们的事,又告诉了安德王,安德王立刻就想顺水推舟,干脆让我收了玄瑾,以拉近和我的关系。 我一下皱紧了眉头,安德王也就算了,他一向无耻,我也知道。可是,独孤桓怎么会这么做?用自己的儿子来换富贵安乐?玄瑾那样洁如冰雪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市侩的爹? 我骤然想起,早上,玄瑾和我说今天他大哥想进宫看他,我只当是因为事情了结,要和他说说情况,就同意了。如今看来,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玄瑾的大哥真是来和他说这件事,那对玄瑾的打击不知得有多大……刚刚费尽心机把人家救出来,转脸就被人家给卖了,何况,这么做的,是他最亲的亲人。 想到这儿,我已经坐不住了,敷衍道,“这件事,朕会考虑,且容后再议吧。” 安德王倒不介意,应了一声“是”,真的行礼告退了。 安德王一走,我片刻不歇,直奔明晖宫。 匆匆赶到明晖宫,问了宫人,知道今天来的客人还未走,正和茗公子在偏厅谈话——自从我和太后坦白了玄瑾在这里的事情,就再没让他易过容,并且让他恢复了男装打扮。还好明晖宫的下人,都是最训练有素的,对于茗姑娘突然变成了男子,大部分人唯一的反应就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改口,开始叫茗公子,而另一小部分人,则连愣都没愣过,直接改口。 我自然直奔偏厅,可等我来到门口,却又犹豫了。这时我已认定,玄瑾的大哥此来必是为了那件事,如果我就这样进去,三个人都不免尴尬。于是,我绕到后面,从里间进入,轻手轻脚地,躲到了偏厅的屏风之后。 我到的时候,厅内一片寂静,从屏风缝隙中偷眼瞧去,只见厅中站着两个人,都是一身白衣,身姿挺拔。一个容颜清冷绝俗,神情淡然,负手而立,正是我的玄美人。旁边一人,三十岁左右年纪,虽无玄瑾的绝世姿容,眉目之间,却和玄瑾有几分相似,也算是清雅不凡,只是,此时眉宇之中,带几分鄙夷愤恨,与他的面相颇不相配,这个,应该就是玄瑾的异母大哥独孤熙了,玄瑾是偏出,而他是嫡子。 好一会儿,玄瑾只是望着墙上一副孤峰寒江图,静立不语。而独孤熙,就是那样一脸怨毒地死死盯着他……这个气氛好像有点诡异,若独孤熙真是来劝弟弟入宫的,应该满脸堆笑,温言好语才是,这样来做说客,可不太对头,这种表情如果出现在玄瑾脸上,还正常些。 正在这时,忽听玄瑾开了口,声音清越,语气平静,“时候差不多了,那件事,我已经答复了你,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也该回去了。” 独孤熙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讥诮的笑容,“你以为我愿意呆在这儿?我不过是给你个机会,让你想清楚。既然你这么说,好,那我就去回复父亲,你可不要后悔。” 玄瑾一动不动,淡然道,“放心,我不会反悔。” 独孤熙闻言,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行至门前,已经打开了门,突然回过头,一脸鄙夷厌憎望着玄瑾道,“独孤家怎么出了你这种人?你还真跟你的贱货娘一个德行。”说完,转头出门,然后,两扇门被重重地摔了回来。 我这才反应过来,怒气一下子腾了起来,这个独孤熙,也算出自诗礼之家,想来因为玄瑾没有同意,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就你这样的素质,也配学玄瑾,穿白衣?我越想越气,就要冲出去教训他一顿。 然后,玄瑾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陛下,人已经走了,您还不进来吗?” 我一愣,怒气消了,脸上却有些讪讪地,毕竟,偷听别人谈话,实在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踌躇了一下,我终于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干笑道,“我不是故意要偷听,我来找你,见你有客人,就没好进去,我可什么都没听见……对了,这就是你大哥?和你长得还真有几分相似。” 玄瑾回过身,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然后,转过头,望向了门口,半晌才道,“陛下别怪他,大哥的母亲死在狱中,心情不好。” 我怔了一下,问道,“怎么回事?” 玄瑾淡淡道,“大娘的身体一直不好,常年缠绵病榻,狱中清苦,让她的病势加重,就在结案前数日,去世了。” 闻言,我沉默了片刻,心中对独孤熙的恶感减少了几分。原来他不是东施效颦,按规矩,臣子不能穿孝服入宫,所以他才一身白衣。刚刚他对玄瑾的恶劣表现,我也找到了原因,想必独孤家都认为此次无妄之灾,是玄瑾造成的,他也是如此,所以,把丧母之痛发泄到了玄瑾身上。却不知玄瑾心中,又会怎么想,是不是也认为,这是自己的错,如果是这样,那他此时定然十分愧疚难受…… 想到这儿,我刚要劝慰几句,就见玄瑾回过头,望着我,神情冷然如常,随口问道,“陛下要我几时正式入宫?” “啊?”我呆了,傻傻看着他。 玄瑾眉峰轻挑,问道,“怎么,安德王还没来过?” 这下我终于反应过来了,结结巴巴问道,“那个,你,你,你是说……嗯……那个……” 玄瑾瞧着我,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问道,“怎么,陛下不愿意?原来,是我误会了,陛下并不想要我?” 我彻底晕了,这是啥意思,难道,他同意入宫? 玄瑾见状,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慢慢走到了我身边,低下头,凑到我耳边,轻声道,“陛下真的不愿意?以后,可不要后悔啊……” 声音清冷依旧,却让我的脸,瞬间,从耳朵根红到了脖子根……这个,这个,我怎么好像觉得,他,他似乎在勾引我啊?我不由自主腾腾后退了好几步,才站住脚,脸上灼热未退,一颗心更是跳得犹如擂鼓。 玄瑾站直了身子,侧头望着我,眼中破天荒地,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见他这样,脸更红了,天,我明明是一流氓,这回怎么表现得像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勉强平复了一下情绪,我深一吸口气,极力镇定地问道,“你是说,那件事,你同意?”话一出口,心却跳得更快了。 就见玄瑾绝丽的清颜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冷然无波,漫然应道,“陛下以为,如果我不愿意,会对父亲说出那种事?” 啥?这是啥意思?难道,他对他父亲说那些的时候,已经猜到了会这样?那么说,这件事,他不但同意,甚至可以算是,一手促成的? 这下,我不但心脏狂跳,脸颊火烫,连脑子都变成了岩浆状——咕噜咕噜腾着热气冒着泡子的一锅糨子…… 最后的结果是,我极其丢人地扔下一句,“我,我好像头有点晕,有点晕,咱们晚上再谈吧……”说着,就飞快地落荒而逃了。 84奢望 时已近秋,白日虽仍是热,但太阳一落山,暑气很快就消散了。可是,我心中的热意却始终不退,烧得人烦躁难安,烧得我在乾清宫的寝殿中,无法控制地不停转圈,眼睛一次又一次地瞟向窗外。眼见日落月升,夜色渐浓,心中愈加烦乱起来。 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 不去?自是不甘。美人已经用那样明白的方式,向我提出邀约,如果不去,不止对不起美人,也对不起自己啊。 去?却是不敢……没错,是,不敢…… 正在我挣扎痛苦时,安信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的小祖宗,一晚上了,你倒是不累啊?” 我一下停住了脚步,陪笑道,“好了好了,我马上睡,马上睡,你先回去休息吧。”按理说,我不睡,宫中的人,都是不能休息的。 安信自不客气,站起身就往外走,临出门,留下一句,“有些事,做不做都会后悔,倒不如试试,没准儿,还有半分希望……” 我呆呆看着门关上,喃喃重复道,“没准儿,还有半分希望……”然后,露出了一个苦笑,安信,你不知道,我所求的,是连半分希望也没有的……不过,或许,…… 当我来到明晖宫的时候,风清月朗,夜阑人静,正是最适合幽会的时候。而幽会的对象么,也实在是可以让任何人心动的,特别当他一身雪衣,静立园中,衣诀轻扬,月华满肩……那种高洁出尘之美,简直让人屏息。 可是,望着这幅绝美的画面,我却又露出了一个苦笑……希望,真的会有吗?所谓的,不过,或许,真的存在吗?……一念及此,我的脚步再也迈不动,也不敢迈了。 没错,是,不敢…… 我知道,我有多么贪得无厌,所以,我也知道,再走下去,我会走向哪里…… 对玄瑾,开始我不过喜欢他的样子,想一亲芳泽,处得久了,就越来越贪心,想要得更多。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第一次时,我虽然对他的反应有些奇怪,但并未深究,而且丝毫没有影响我的心情。而第二次,却在发现他并非情愿时,无法再继续。不过,好在陷得不深,当时也不过有些郁闷。只是,如果再发展下去,我又会有多少自制力,能让我安于纯粹的肉体关系呢?那时,又会怎么样呢?我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我想要的,终究还是奢望吧,到那时,情何以堪。求不得之苦,难道,我尝得还少吗? 没错,贪婪又懦弱,这就是我。总是不自觉地,就开始企盼起,不配得到的东西,可是,从来都不敢真正去追求,甚至,当自己发现心情变化后,就会立刻退了开去。因此,我枕边人才会换得这么勤。也是因此,对二哥,对玄瑾,甚至对先生,我永远都只会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小心谨慎地观望,揣测,至多偶尔一次试探,再不敢往前走一步了……真是可笑复可悲…… 正自伤感间,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准备在那儿站多久?”同时,不远处的美人回过了头,一双清眸斜睨向我。 我这才恍然惊觉,天,什么时候,咱也学起那些闺中小儿女自伤自怜,腻腻歪歪起来。美人当前,自然先吃了再说,至于以后怎样,走一步看一步吧。想到这儿,我终于不再犹豫,挥退下人,走了过去。 美人却不再看我,微微抬首,往向了天上明月。 还没走到美人身边,一阵浓烈的酒香就传了过来。我诧异地看过去,就见旁边石桌之上放着一个酒坛,已开了封,而美人手中赫然端着一碗酒,没错,是碗,还是海碗……我汗,这个,美人果然是出身江湖,一张脸再怎么漂亮,这喝起酒来的豪爽劲儿,也是咱不能比的。 看起来,美人是在借酒浇愁了。是啊,今天的事,不管他怎么说,心中也难免伤痛,或者还有内疚……这可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趁他伤心脆弱的时候,我趁虚而入,温言安慰,倾谈共醉,然后,然后,自然顺理成章地,从抚慰他的心灵,转为抚慰他的身体……想着,我已经开始有些口干唇燥起来……可是,看看他手中的酒碗,我一下又清醒了,这个,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这一碗下去,我就差不多了,想和他共醉?恐怕比较难…… 正踌躇间,美人已经回过身来,望向了我。 被他寒泠泠的眸子一扫,我心中那些龌龊念头,立时飞到了九霄云外,平白有些紧张起来,结结巴巴道,“其实,你也不要太伤心,那个,你父亲他们,嗯,或者……” 我的话还没说完,美人已经收回了视线,手一抬,也不知怎么的,桌上一个小酒杯就像长了翅膀,自己飞到了他手中。 我看呆了,已经忘了继续刚刚蹩脚的安慰。 然后,就见美人一伸手,把酒杯递给了我。 我本能地接过来,这才明白,美人是想我陪他一起喝,可是……我看看酒坛,那么大的口,要倒进这个小酒杯里,好像,比较困难…… 正在这时,就见美人又是一抬手,对着酒坛,虚拍一掌,坛中哗啦一声,涌起一道水柱,美人手腕轻扬,那道水柱就顺着他的手势,直掠过来,正落在我的杯中。很快,我的酒杯就满了,美人手腕一转,酒柱立刻拐了个弯,落到了他碗中,等酒柱全部落下,他的碗也刚好装满。满满的一杯一碗,一滴不少,一滴未溢。 这时,我已经彻底看傻了,嘴张得老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玄瑾见状,嘴角微微一勾,语带笑意道,“很有趣,是不是?也很方便……看来,我这一身武功,以后,也不是全无用处么。”说着,他双手捧起酒碗,一仰头,咕咚咕咚几口就喝了个干净,然后,翻转酒碗,看向我道,“陛下,该你了。” 我仍处在呆滞状态中,根本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玄瑾微一挑眉,不再理我,两步走到桌边,拎起酒坛,竟对着嘴猛灌起来,不及咽下的酒水,顺着他的脸颊蜿蜒而下,打湿了他的乌发和白衣。 我终于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他的状态似乎不对,眼睛往四周一扫,就见桌下横七竖八扔了好几个空酒坛……天,他到底喝了多少?……我赶紧冲过去,拉着他的手,急道,“喂喂,别喝了,你喝得够多了,别喝了,你已经醉了。” 闻言,玄瑾终于放下酒坛,转过头,望向我,然后,微微一笑。 我晕,美人,你知不知道,你的笑容,杀伤力有多大,也不提前说一声,害得我心脏差点停跳。 就在我恍惚间,美人已经挣脱了我的手,又开始喝起来。 原来他用的是美人计?我这才明白过来,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了,叉着腰叹了口气,又开始拉他,“喂,别喝了,你已经醉了,别喝了……” 在我的契而不舍之下,美人到底受不了了,放下了酒坛。然后,侧过头,看着我,微微笑道,“醉?好啊,自从我当上教主,就从来没敢醉过,现在,终于又可以醉一次了,很好,很好啊……” 他的笑容依旧美丽,我心中却是一酸,又想到他刚刚说的,我不由长叹一声道,“你这又是何必,既然不愿意,为什么要同意?……你放心,即使你不入宫,我也当你是朋友,依然会照拂独孤家,你实在不必为难,你……”话没说完,就见他猛地低下头,然后,我只觉嘴上一温……他,他,他,竟然主动吻上了我!而且,不是浅尝辄止,他的唇舌来势汹汹,带着一阵烈酒的浓香,就在我口中,狂风暴雨般肆虐纵横,这是咋回事,天……唔,嗯嗯,嗯,别,唔…… 最后,我的脑中只剩了一片空白,根本不知,他是何时停下来的,只知道,在我回过神的时候,手中的酒杯早不知丢到哪儿去了,双手无力地挂在他颈子上,整个人已经软到了他怀里,若没有他紧紧环在我腰间的双臂,我恐怕早就蹴溜到地上了……啊,啊,啊,丢死人了,一瞬间,我只觉脸腾地烧了起来,然后迅速蔓延到全身,手指不自觉地哆嗦着,一颗心更是狂跳得几乎脱体而出……天啊,怎么会这样,我羞得简直无地自容,把头深深埋在他怀里,半天不敢抬起来。 而他,也是很久没动,只紧紧抱着我。他的胸膛很结实,手臂很有力,大概是因为喝多了酒,平时总是微凉的身体,现在却很温暖……这个怀抱,真的,很舒服呢…… 不知在他怀里缩了多久,我的心跳才渐渐正常起来,体温也回落了下去。终于,我感到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头……谁知,正和他的视线对上,就见他一双明澈的眸子,灿若星子,正凝视着我。我吓得立刻低下头去,又开始心脏狂跳,体温上升。 就在这时,我感到他抱着我的手臂,慢慢松开了,然后,他向后退了一步。 我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骤然失去的温度,让我的心也随之一空,一瞬间,只是茫然地看着他。 就见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立刻转过了头,避开了我的视线……半晌,忽然道,“对不起……你要的,我给不了。”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字字入耳。 霎时间,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我立刻清醒过来,僵在了当地,脑中一片嗡鸣……他看出来了,他全看出来了,我那点小小的奢望,他已经看出来了,然后,毫不留情地打碎了它……这一刻,我尴尬得宁可死去……终于回过神来,我再也无法忍耐,转身就逃。 不料,才跑出去一步,就被紧紧搂到了一个怀中,就是刚刚给我温暖,让我不愿离开的那个怀抱,可是这时却只让我觉得愤怒。于是,我抬起手,使劲地打着拽着他环在我胸前的手臂,大叫着,“放手,你放手,滚!”然而,那双手臂却像铁箍一般,任凭我如何用力,也难以撼动分毫。 这时,只听他的声音,低低在我耳边响起,“对不起……不过,不要走,好不好……你说过,不管怎样,你总是我的朋友,那就陪陪我,好不好……今晚,我不想一个人……” 从未想过,他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我的反抗顿时停了下来。 然后,他也慢慢放开了手。 随着身后他带来的温暖渐渐消散,我终于冷静下来……唉,人家今天遇到了那样的事情,伤心得要死,我在这里搅什么乱啊,早知道是奢望,自然注定了要失望,又有什么好难过的,对不对? 好吧,好吧,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是不是?这样的失望,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好歹他够直率,让我彻底死了心,从此以后,再也不想,也好,也好…… 于是,我真的转过身,坐了下来,拿过一旁的大碗,抱起酒坛,给自己斟了满满一碗,然后,端起来,就是一大口……咳咳咳,这个,这个是什么酒啊,这也太烈了吧,一口下去,就像一团火,从嘴里直滚到心中……咳咳咳……咳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正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抬起了我的下颏,另一只手擦去了我嘴角的酒渍。 这时候这么温柔做什么,我暗叹一声,鼓足勇气,抬起眼,正对上他柔和的目光。 见我看他,他竟然又是温颜一笑,道“酒太烈,别喝这么快。” 又笑?我认识他这么久,见到的笑容,还没这一晚上多……我明白了,有人喝醉了会闹,有人喝醉了会唱,有人会哭,有人会叫……原来我的大美人喝醉了会笑,微笑,一直笑,一直笑……不过,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笑容,虽美,却总像月光一样,带着几分凄冷……唉,真是没见过这么别扭的人,都已经醉了,还不肯放开情绪,明明伤心,却偏要笑…… 好吧,好吧,今晚,你失意,我失恋,就一起喝个痛快,醉个痛快吧…… 想到这里,我抬起手,向他举了举碗,一仰头,又是一口酒灌了进去,然后,放下碗,咧开嘴,冲他一笑。 他望着我,眸光流转,却没说话,半晌,端起桌上的酒碗,也向我虚敬一下,接着,抬手,一饮而尽。 85罪罚(上) 你见过像莲花的月亮吗?呵呵,我见到了,就在天上,一瓣两瓣三瓣四瓣……好多好多瓣,白白的,亮亮的,好漂亮,好漂亮,就像,就像美人的脸,对,美人的脸,咦,美人的脸怎么晃来晃去的?讨厌,不许躲,我抓,我抓,我抓,哈哈,我抓住了,美人长长的头发被我抓了一手,赶紧使劲一拽,然后,一探手,好,终于捧住美人的脸了,这回看你往哪里逃……凑上去,亲一下,眼睛上,再亲一下,脸蛋上,再一下,猜猜在哪儿?嘻嘻,当然是美人红艳艳的樱唇了,咂咂嘴,甜!再来一下,再来一下,完了,不行了,上瘾了…… 美人却只是笑,笑啊笑,笑得眉弯弯,眼弯弯,嘴弯弯,笑得这叫一个好看啊,不行了,不行了,我要扑上去,把他压倒,压倒,先xxoo,再ooxx,xxoo,ooxx,xxoo,ooxx……当然,只是想想。我可还没醉,还是很有自制力的,这么没品的事,当然不会做,要做也要到屋里么……所以,我只是捧着美人的脸,亲啊亲,亲啊亲,痛痛快快亲了个遍,然后,笑嘻嘻地总结道,“美人儿,你真是美啊……真是,真是,沉鱼落雁,落雁沉鱼,鱼啊雁啊都没你好看,呵呵呵……” 美人笑得更好看了,当然,我的美人是很有风度的,这个时候,还不忘谦虚一下,“美?你应该见见我娘,那才叫真的美……” 我立刻精神了,一下睁圆眼睛,“真的,比你还美?她在哪儿?在哪儿?请过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么……” 美人笑,轻飘飘地道,“死了。” “啊?”我愣了,“噢,真是可惜,”我真心地叹息了一声。 美人抬起头,深邃的眸子望向遥远的天际,我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无穷无尽的黑暗中,数颗孤星,摇摇欲坠……恍恍惚惚中,美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悠悠渺渺,倒像从那无穷的黑暗中传回来的一样, “……她很美……直到今天,我也再未见过哪个人,拥有她那样出离凡俗的美丽,如白荷,如雪莲……任何人站在她身边,都会忍不住自惭形秽……” 我张着嘴,瞪着眼,努力地想象……想不出来。看看眼前的美人,嗯,有点感觉了…… 美人却没看我,仍是那样悠悠地说着,“她不止美,而且善歌舞,精词赋,虽是歌伎出身,但举止风仪却不逊于任何大家闺秀……” 歌伎?唔,他妈的出身倒和我妈差不多,我乐了,感到很亲切,想接口,却插不上嘴,美人的声音仍在继续着。 “自得了她,父亲再没纳过别的姬妾,当她如珠如宝,千般宠爱,日日不离……后来,我出生了,父亲爱屋及乌,对我也是疼爱至极,母亲在府中的地位自然更高,俨然主母一般,还好大娘谦退温和,才没闹出什么事来……别的女人生育之后,年纪渐长,总难免容色衰退,而她却反而更加清艳动人,我记得,小时候,爹爹总爱逗我,问我,娘亲是从哪里来的啊,我就会指指天上的月亮,爹爹就会很开心地,望着娘亲笑,娘也笑,那样美丽的笑容,就如霎那绽放的优钵昙,直逼人心,见者无不失神……”说到这里,玄瑾终于停了下来,静静地遥望着夜空,似乎已经陷入了回忆中。 我已经听愣了,直到这一刻,再也忍不住,惋惜道,“唉,天妒红颜,那样的绝色竟然死了……对了,令堂是几时过世的啊?” 玄瑾恍然回神,看了我一眼,淡淡道,“在我四岁的时候……” 应该还很年轻啊,就香消玉殒了。我更感慨了,红颜自古多薄命,古人诚不欺余。于是,我不禁又问道,“为什么?是生了什么病吗?” 我不过随口一问,谁知,玄瑾迟迟未答,半晌,却慢慢转过头,一双眸子,寒沁沁地看向我,然后,微微一笑,声音清冷,平静如常,答道,“是我,杀了她。” 闻言,我的酒忽地醒了大半,一下睁大眼睛,定定望着他。 他仍是那样静静看着我,微笑着,眸中却似凝着万载寒冰。 见到他这个样子,我只觉一股凉意,慢慢从脚底升了上来,半晌,才涩声问道,“为什么?” 玄瑾没有回答,却转过了头,眼睛又投向了,那远远的虚无之中,很久很久,他的声音才再次响了起来…… “母亲信佛,我记得那一年,母亲常常会到附近的寺院中进香。父亲忙,不能总陪她,她就带着我,和几个丫鬟仆妇一起去。那时,我特别喜欢陪她去拜佛,不只因为一路上能见到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因为,庙里的果子特别好吃,有一种独特的香味,那种味道,在家里从未尝到过。每次,我都要吃好多,然后在庙里的殿宇之间,古柏之下,撒着欢儿玩上一阵,母亲就在一旁笑着,看着。玩累了,自有人安排最洁净的客舍,给我们歇息。我总和母亲一间,虽然房中有两张床,但我从来都是和母亲睡一张,缩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很快就睡着了,而且格外香甜。睡醒时,常已是晚霞满天,我才恋恋不舍地和母亲回去……” 这时,我已经听得有些出神了,真想不出,那时那个贪吃贪玩会撒娇的玄瑾,是什么样子。 说到这里,玄瑾突然停住了,半晌,脸上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轻轻道,“还真是,越无知,越幸福啊……直到现在,我还常常想,如果,我能够一直无知下去,是不是,仍然可以,那么幸福……可惜,没有如果……” 听到这里,我隐隐开始感到不安起来。 这回,玄瑾只稍停了一下,就挂着那样一个冰冷的笑容,继续了下去…… “那一天,天气很热,热得连树上的蝉鸣都有气无力,热得我也破天荒地,胃口不好起来,连往常最爱吃的果子,都没吃两口。外面那么热,也没法玩,所以,那天我和母亲来到庙里没多久,就躲到客舍纳凉午睡去了……因为热,我睡得很不好,一直不太实,后来似乎听到房中有声音,我终于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睁开了眼……”不知何时,玄瑾脸上的笑容已经褪了下去,此时,一双寒眸只是一眨不眨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仿佛又看到了当日的情景,他的声音却没有停,只是平板得毫无起伏…… “我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到了,后来无数次,让我在梦中惊醒的情景……在离我一丈远的另一张床上,两具赤裸裸的肉体,正以极其诡异的姿势纠缠在一起……我当时就呆住了,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完全忘了出声,直知傻傻看着那边……就见那两个人,肢体纠缠,扭动起伏,还不时发出压抑的呻吟。粘稠的汗液,糊满他们的全身,上面一个人,有着长长的头发,却被汗液都腻得满脸满背都是……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只本能地觉得可怕,终于反应过来要找母亲的时候,却发现,本来紧紧抱着我的母亲,竟不见了。正在这时,那边那个长头发的人,突然坐了起来,猛地扬起了头,同时抬起手,一把将脸上的头发甩到了脑后,露出了他的脸……”玄瑾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却突然在这一刻,猛地停住了。 我只觉我的心,随着他的声音越跳越快,越跳越快,然后,一下缩紧,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了跳动……这一刻,我已经全明白了,不禁在心中长长叹息了一声,简直不敢再去看玄瑾的脸。 而玄瑾,这一次,停了很久,很久……等他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对不对?”说着,他回过头,微笑着,望向了我。 我张了半天嘴,却没说出一个字…… 其实,这真的很好猜。那位清丽无双的绝代佳人,为了偷情,拿儿子当挡箭牌,又怕儿子发现,喂他吃下不知是加了药还是加了酒的果子,然后,竟就在儿子的房中,公然与j夫厮混……这还真是,唉,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半晌,我才勉强笑道,“那时你还小,或者看错了,记错了,也有可能啊。” 玄瑾微微挑眉,“看错?再小的孩子,也不会认不出自己的娘啊。记错?如果一件事发生后,一连好几年,你每天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件事重新发生一遍,你可会记错?甚至连她每一次快速的起伏,每一声急促的喘息,还有脸上每一点迷醉的表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毕生难忘……” 这下,我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玄瑾看我不答,又是淡淡一笑,转回了头,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那时,我吓呆了,甚至忘了闭眼,一直看到了最后,直到,母亲忘情的一声低吟,才让我终于想起了闭眼。那天回去之后,我就病了,一直发烧。所有人都很担心,日日围着我转,也包括她。那时,我虽然小,也本能地明白,那件事,说不得,说出来,母亲就没了。即使,那一天,母亲不再像仙子,更像是庙里壁画上的鬼怪,可是她依然是我母亲。我病了,她很着急,我看得出来,是真的着急,所以,我到底什么也没说……终于,我的病,慢慢好了。然后,有一天,我病后的第一次,睁开眼,没有看到母亲。他们告诉我,为了我,母亲,去庙里上香了……”说到这里,玄瑾长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后面的话,倒更像梦中的低喃。 “我在床上,呆呆坐了半晌,突然大哭,要母亲。我一直哭,谁劝也没用。最后,大娘没办法,答应我,带我去庙里,找母亲……”说着,玄瑾睁开了眼,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了一个,清冷之极的笑容。 听到这里,我是真的怔住了,心中慢慢浮上了一阵寒意。 就见玄瑾,嘴角带着笑意,从从容容地接着道,“下面的事情,你应该也能猜到吧?……门打开的一刻,正是里面激战方酣的时候。大娘一下就呆住了,里面的两个人,也瞬间脸如土色。然后,是一片大乱……让我没想到的是,那个女人,竟然扑上来,要杀大娘灭口,手中的簪子,正正刺入大娘胸中。那个男的好像是吓坏了,慌慌张张要跑。那个女人一下拉住他,两人开始激烈地争吵。最后,男人一把挥开女人,就要夺门而出……那一瞬间,女人眼中的愤怒绝望,让我至今难忘……最后的结果是,女人抄起桌上花瓶,使劲地砸在了男人头上,然后,呆呆站了半晌,突然狂笑着,捡起地上的碎瓷,刺入了自己的喉中……”至此,玄瑾终于停住了口,转向我,侧头一笑。 我听得全身发麻,仿佛已经见到了那日,满屋鲜血的凄厉场景。 玄瑾却是一脸不以为意,轻轻淡淡道,“她就这么死了,那个男的也死了,大娘却被救了过来,只是伤了肺,后来身体一直不好……事情就是这样,是不是比传奇话本还精彩?”说完,又是一笑。 不知何时,我的酒已全醒了,人却沉浸在刚刚惊心动魄的往事中,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时,玄瑾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最后终于变回了平日的冷然。他看着我,认真地道,“所以,陛下,永远不要被人的外表蒙蔽……瞧瞧那个女人,滛荡,狠毒,愚蠢,冲动……那样一个完美的皮囊中,裹的都是些什么?”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自嘲地一笑,才接着道,“至于我,承继了那样的血统,四岁就害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又能比那个女人好多少?因此,陛下,这个身体,如果你喜欢,没关系,尽管拿去,不过,再多的,我给不了,也不配要。”最后一句话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垂下眼睑,侧过脸,再不开口。 而我心中,刚刚震撼未消,此时又加上了几分茫然,几分迷惘,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于是,两人就那样静静对坐,良久无言,一时间,园中只余夏虫低婉的轻唱。 86罪罚(中) 夜色渐深,夜风渐凉,风过,花影婆娑,树枝窸窣,给本来熟悉的景色,平添了一种诡异森冷的气氛。 与此相反,我的心中,却渐渐清明开朗起来。终于,我抬起了头,望向悠然独饮的玄瑾,笑了,不紧不慢地道,“从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天才,原来,你和我一样,也是天才啊。” 玄瑾闻言,转头看向了我,微微挑起了眉。 我笑道,“四岁就会用计杀人,不是天才是什么?” 玄瑾一愣,目光闪烁,却没接口,只抿紧了唇。 见他这样,我轻叹一声,伸出手去,缓缓抚上他的脸,无奈地道,“你啊,你啊……要我说你什么好呢?怪不得二哥说你爱钻牛角尖。人家犯了错,还要拼命为自己辩解,你却是没有错,也要找点错出来。四岁的孩子,再早熟,也不可能明白,那样的事情,意味着什么,更不可能清楚地分析利弊,判断后果。你所谓事先知道如何如何,最多不过是知道,那是不好的事,被发现会受到惩罚。但对小孩子来说,又会有什么可怕的惩罚?你说你知道会失去母亲,真的吗?你当时真这么想?你确定不是事情发生之后,再回想之前种种时,篡改了自己的记忆?其实,你是因为内疚,才把整件事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的吧?……你还真是……伟大啊……”说着这儿,我忍不住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在我说话的时候,玄瑾一直静静望着我,除了开始那一刻,露出过一丝诧异,后来,他的神情,就再也没有过什么变化。等我说完,他又凝望了我半晌,然后,淡淡一笑,道,“你这么想?连我自己都无法确定的事情,你反而可以这么肯定?” 我心中更轻松了,笑嘻嘻答道,“这就是旁观者清么!” 他看着我,神色复杂,半晌,轻笑道,“曾经有一个人,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今天他承认,他错了。” 我一愣,问道,“是谁?” 他抬起了头,望着天边明月,轻声道,“是我大哥……” 独孤熙?我一下蹙紧了眉头,因为白天的事,我对他的印象实在不好。于是,我不以为然道,“你那个大哥,言辞刻薄,心胸狭隘……他的话,不必当真。” 我的话音未落,就见玄瑾猛地转过了头,寒眸如冰,扫在我脸上,让我激凌凌打了个冷战,顿时住了口。眼见玄瑾面色沉肃,冷冷看了我半晌,却一言未发。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我也明白了,看来这个大哥,在他心中分量颇重,即使今天说过那些话,对玄瑾来说,也是不容别人轻侮的……我心中很有些不是味儿,又看本来好好的气氛,一下僵滞起来,不禁有些后悔,脑筋飞转,想找些什么,打破此刻的尴尬。于是,干笑道,“好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25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道,“好好好,不说你大哥……后来呢?跟我说说后来,你又是怎么进的玄冥教?” 这下玄瑾的神色和缓了些,淡淡道,“在家呆不下去,自然只好离开了。” 我呆了一下,小心地问道,“是因为,那件事?”其实,我早该想到,经过那样的事情,玄瑾在独孤家的处境必会十分艰难。无论他父亲,还是他大娘或大哥,都难免对他心存芥蒂,其他人免不了见风使舵,对他诸般冷淡轻忽。那时玄瑾还那么小,不知日子怎么过的,怪不得,养成了这样冷冰冰的性子……想到这里,我只觉十分心痛,有又有些后悔自己的唐突。 不料,玄瑾却道,“不是……” “啊?”我有些错愕,难道我都猜错了? 玄瑾轻笑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没错,那件事后,我的日子是不太好过,不过也没到过不下去的地步。我之所以不得不离开,完全是我咎由自取,是我自己做错了事,以至在独孤家再难立足。” “啊?”我又傻傻地接了一句,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 就听玄瑾道,“那件事后,父亲的改变最大,对我一直冷冷的。我想,他一定在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他儿子,如果不是我渐渐长大,容貌间和大哥颇有几分相似,他一定还会再怀疑下去……不过,其他人对我却没有露出什么轻慢鄙夷之色,面对我的时候,反而更加小心谨慎了。他们都在装着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装也没用……看着他们装模作样,我非常生气,不愿理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几乎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听到这里,我更心痛了,愤愤道,“难道就没人发现你的异样,来开解开解你吗?”刚失去母亲,又被父亲冷淡,没人真正关心他,小小的孩子,该有多可怜?可是,他唯一能做的抗议,只是不说话,不过,这又能触动谁呢? 谁知,我又猜错了。就见玄瑾转过明澈的眸子,看向我,答道,“有……是,我大哥……” 我愣了,终于明白,为什么玄瑾对他大哥如此在乎。 只听玄瑾接着道,“从前,我对大哥的印象并不深,他正在读书,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学堂里,我们接触不多。而且,他和大娘一样,都是不引人注目的性子。在我感觉中,似乎整个家里就只有父亲、母亲和我……可是,那天之后,大娘重伤,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大哥也停了学业,日日在旁伺候。那段时间,我和他倒是常常见面,不过,对我来说,他和其他人并没什么不同,我一样当他不存在。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却未象其他人一样,当我不存在……”说到这里,玄瑾顿了一下,眼中竟出现了一丝恍惚,他喃喃低语道,“一天晚上,我再次从恶梦中惊醒,然后,像往常一样,自己缩在床上,呆呆发愣。这时,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说到这里,玄瑾突然停住了,眼中恍惚更甚,静静望着月亮出神。 我等了一下,不见他说话,只好自己接道,“那个人,是你大哥?他发现你的情绪不对,所以来劝你?” 这时,玄瑾恍然惊觉,眼神一下恢复了清明,蹙眉道,“没错。” 我有些奇怪,好像他并不愿意讲那天的事情,于是,我随口问道,“那他说什么了?” 果然,他没再细说那天之事,只草草道,“还能说什么,无非是,那不是你的错,别再责怪自己,忘记那些之类劝慰的话。”说着,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似乎急于结束这个话题。 不过,他没细说,我也明白了,当初他大哥必是对他温言开解,耐心劝慰。对那时的玄瑾来说,这份关心,无疑成了久旱后的甘霖,故此,直到今日,他仍念念不忘,所以,对他大哥才这样在乎。于是,我不由轻声感叹道,“怪不得你这么喜欢你大哥……” 没想玄瑾却面色骤变,立时反驳道,“喜欢?怎么会!这一生,我最讨厌的,就是他。从未见过这么伪善的人,明明恨我,还要若无其事假惺惺地来劝我……说什么忘记。怎么忘记?说得容易……眼见本来属于我的万千宠爱,一下都到了他身上,而我成了一个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多余者,让我怎么忘!”他越说声越大,最后竟变成疾言厉色了。 我还从未见过玄瑾情绪如此激动,言辞如此激烈的时候,一时竟呆住了。 玄瑾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倏然停住,然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的时候,他的情绪才终于平静下来,恢复了最初的漠然语气…… “他的劝说,没起到多少作用。我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孤僻,日子久了,我也觉得很孤单,也试图改变过,有时努力装出可爱的样子,想讨别人的欢心,可是,没有用。我永远都不知怎么去讨大人欢心,每次笨拙的尝试,总是失败。而他,从来不用刻意去做什么,所有人都喜欢他。从前我并没注意过,如今才发现,无论是父亲,各位姨娘,还是家中下人,都喜欢和他说话。可这也是应该的,他善良、聪慧、温柔、和善……似乎他身上就没有缺点。他对每个人都那么好,从来不生气,对我也是如此,无论我对他如何冷淡,或视若无睹,他也不在意,结果更显得我无理取闹……因此,我就越来越讨厌他了。” “后来,大娘的伤慢慢好了,虽然仍是体弱,但偶尔也能起身了。我记得,有一天,大娘精神很好,陪着大哥在书房练字。这时,父亲回来了,见大哥正在习字,就高兴地拿起来看,接着,连连夸奖大哥写得好。然后,父亲看看大哥,又看看大娘,三个人都笑得很开心……那一日,天很蓝,云很白,风很清,鸟儿叫得很好听。可是,我心中却是一片黑暗,充满了愤怒和怨恨。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我的怨愤越燃越烈……为什么,不久之前,这样的幸福还是属于我的,只是因为那个蠢女人,我再也得不到了,怎么会这样……看着大哥脸上,如此绚烂的笑容,我只觉我的心,被刺得好疼,再也忍不住了……于是,我偷偷走过去,他们眼中只有彼此,没人注意我,这很好。然后,我装作要拿笔的样子,掂起脚,使劲伸出手去,突然,猛地一回手……结果,满满一壶热茶被带翻了,全泼在大哥右手上。”说到这里,玄瑾终于住了口,看向了我。 我不知道,我此时是什么心情。他这样做,的确有些过分,可我无论如何,也没法对那时那个被遗忘的,孤独的孩子,说出任何责备的话。 玄瑾显然没想等到我的回应,随即接着道,“我的那个小把戏,自然没瞒过父亲,他狠狠打了我一顿,把我关到了后院柴房中,很久才放出来。然后,就赶上师父广选弟子。我知道家里再住不下去了,就费尽心机报上了名,然后拼尽全力通过了考试。终于,可以离开了,而且,是我自己走的,不是被人赶走……很好,这,很好……”言毕,玄瑾转过头,对我微微一笑,道,“我就是这么入的玄冥教……陛下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发了半天呆,最后也没对当初的事情发表意见,反而转开话题,轻声问道,“所以,这次他们才根本不顾及你的感受,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所以,你大哥才会恨你,说出那样的话?” 他微微一笑,笑容清冷寂寥,一如往昔,“顾及?他们为什么要顾及我?从六岁起,我就没有尽过一天为人子的责任,反而因为我,让独孤家失去进入政坛的可能……现在又因为我,让他们经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我做事的时候,从来没有顾及过他们的想法,他们的处境,又有什么权力,要求他们这样做呢?” 听他说到这里,我才猛然想起。似乎是有这样的规定,如果家中有人被选入玄冥教,直系亲属为官不能高于六品……当时独孤桓因为父丧辞官返京,不知什么原因,服满之后,却没再任职,只袭了一个敬国公的爵位——现在知道,那是因为玄瑾被选入玄冥教,直系亲属为官不能高于六品,一位国公爷,又怎能屈就当一个七品小官?此后,独孤家在政坛就偃旗息鼓,再没动静了。想到这里,我轻叹了一声,看来,这又成为玄瑾给自己列的一项罪状了。 只听他继续道,“路,是我自己选的,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的选择,会给独孤家带来什么,从此,独孤家可能再与仕途无缘……我父亲并不同意,可是,我却装做看不到,装作不明白,其实,想到我那个了不起的大哥,或许一辈子都要做个无所事事的闲人,我心里几乎是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恶意的。谁说孩子是最纯真无邪的?那时,我只有六岁,可是,心中的丑陋,一点不比任何一个成|人少……我是如此自私,如今,又有什么资格抱怨他们同样的自私呢?” 说到这里,他自嘲地一笑,摇了摇头,然后,才又接道, “至于说二哥,他会这样,倒不是因为当初之事。我们上次见面,他还一副宽容友爱的好哥哥样子呢……那是我十八岁,师父让我接任教主的时候,我曾经回家一趟。如果我留在教中任职,直系亲属不许官过六品,可如果我成为教主,则所有直系亲属,再不能入朝为官。我并不是没有犹豫,那年,大哥刚刚入了秋闱,结果,竟中了个头名状元,不过,我并不诧异,他有什么做不好,我才会奇怪……那次,我对他说了,师父要传位于我的消息,结果,他沉默了良久,最后,看着我一笑,如从前一样温和淡然,只说了一句,‘我没关系,你喜欢就好’……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一肚子理想抱负,可为了我,就这么轻轻抛下……我当时非常愤怒,再没见过这么虚伪可恶的人,装什么样子,其实不过是为了显示我有多么自私。好,你要做好人,我就让你做好人。于是,我一句话没说,就回了灵云山,接下了教主之位……如今,为了大娘之死,他终于和我一样了,心中也是被愤怒,仇恨占满了,呵呵,真好,真好……看着他今天和我说,让我入宫时,那充满恶意的一笑,我简直开心极了,他终于,和我一样,丑陋了。” 说这些的时候,玄瑾一直在笑,一直在笑,笑容越来越灿烂,越来越漂亮…… 我看着他笑,看着,看着,终于,再也看不下去了,猛地站起身,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叫道,“够了,够了,别再笑了……明明伤心,为什么不哭出来?你大娘的死,不是你的错,没人知道,事情会变成那样。你已经尽力了,别再责怪自己。你二哥的改变,更不是你的错,别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 他却恍若不闻,身体僵硬地伏在我怀中,喃喃自语道,“有时候,我看着镜中自己,会觉得很荒谬。这个人,看上去倒是干干净净的啊,怎么里面能脏成这样?再看看一双手,那些做过的坏事,沾过的血,怎么一点印迹也没留下?真是奇怪啊……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还没受到惩罚?” 就在这一瞬间,我一下全明白了。为了当初的几次意气用事,他一直在后悔,所以,做起事来才会那样不顾性命。所以,这次才想到,用自己,为家中,为大哥,铺平仕途,以赎前罪,同时,作为对当初和今日错误的惩罚……虽然,当我意识到,他把进宫当作惩罚的时候,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更多的却是怜惜。于是,我长叹一声,停了口,只是紧紧抱住了他,好久,好久…… 终于,他不再说话,缓缓伸出手,搂住了我的腰,脸深深地埋在我怀里,然后,我感到,一些温热的液体,慢慢濡湿了我的衣襟…… 在恍恍惚惚中,我似乎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天晚上,大哥也是这样紧紧抱着我,说,没事了,没事了……” 我在心中轻叹了一声,抬起了头,只见,一弯弦月,清如明眸,若无情,若有情,正静静俯视着我们…… 87罪罚(下) 不知不觉,月已偏西,夜风已有些凉意。玄瑾靠在我怀里,一动不动,也没再说过话,不过,泪却渐渐停了。 我也没出过声,只是,心中忍不住开始盘算,现在的气氛,好像真的不错,如果,我是说,如果,做点别的,是不是,那个,或者…… 我正意马心猿之际,玄瑾突然开了口,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做吧……” “啥?”我愣住了,啥意思? 玄瑾松开手,抬起头,一双清冽的眸子看向我,语声平静,“我是说,我们做吧。” 我终于反应过来了,心脏开始狂跳,难道,我们想到一起去了?他也是那个意思?不会吧?一定是我听错了,要不就是我理解错了! 见我傻傻的样子,玄瑾微微一笑,站起了身。 这个,好端端的,站起来干什么,现在改成我要抬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了……郁闷……等等,这会儿的重点,好像不是这个…… 在我还没搞清状况的时候,腰已被他搂住了,他的手微一用力,我就被他带到了怀里,紧紧贴上了他的胸膛。 天,不是吧?我,我还没准备好,我,唔……嗯……结果,我又被偷袭了,被他吻了个天昏地暗,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手软脚软,身子发热,完全一副发情的样子了……丢人啊…… 然后,只听他轻笑道,“做不做?” 这下我要再不明白,就真是枉担了昏君的虚名这么久了。于是,我嘿嘿两声滛笑,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掂起脚,一下咬上了他的唇——这个,关于掂起脚这句,大家自行忽略吧,重点在后面,在后面——我充分发挥了百战而得的经验,很快夺回了主动权,攻城略地,没多久,我就听到,他低低一声轻哼,我略略离开一点,就见他的眼中,终于不再是一片清明,隐隐可见水雾升腾……很好,这才对嘛,小白兔就要有小白兔的样子,我这大灰狼能才当得名副其实嘛。 嘴上不停,手上也开始行动,我剥,我剥,我剥剥剥……咦,不对,现在好像是在外面,算了,不管了,偶尔换换环境也不错,而且,美人的衣服已经被我剥得差不多了,现在换地方?开什么玩笑…… 手一挥,把桌上的杯碗盘碟都拨拉到了地上,然后,抖开美人的长衫,铺在桌上,正考虑,怎么不着痕迹地把美人哄上去,美人已经自己躺了上去……这么配合?好,看来我的魅力还是很大么,或者,我的技术太好?没关系,哪种原因都不错……于是,我乐呵呵地顺势脱掉了美人的中衣……然后,美人雪莹莹嫩生生的身子,就完全暴露在我面前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不过,眼前的美景,仍让我瞬间血往上涌,悬点儿没顺着鼻子流出来……月下的美人,别有一番风味,上次见到的那些旧伤,在夜色中都已隐去了痕迹,反因为月光的映照,让他的身体透出一层淡淡的清辉,仿佛是由最好的玉石雕琢而成……然而,最诱人的,还是美人此刻的姿势,就见他仰躺在桌上,双手随意放在身体两侧,双腿并拢曲起,踏在桌沿……不遮不掩,从容大方,完全是一副任君采撷的顺从之态,别人也就算了,一想到他平日洁如雪,傲如松的样子,如今这样就让人格外心动……不过,如果那样,或者,会更可爱一些……想着,我伸出手,握住他的脚踝,慢慢打开了他的双腿…… 在明白我的意图后,他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腿上有过一瞬间的抗拒,不过,立刻就放弃了,任我将他的双腿分开,露出了最隐秘的部位……那里,玉茎已经微微挺立了起来,而花|岤却紧紧地闭合着。我不由伸出手指,用指甲轻轻刮过小小的|岤口,立刻引起了那里一下猛烈的收缩,伴着一声低吟响起,同时,漂亮的玉茎又涨大了几分。 这,这反应也太可爱了,明明是如此青涩的身体,却又如此敏感,让我的下身立刻紧了起来……不行,不行,不能着急,经过上次我已知道,他这个身体可没什么经验,得好好准备一下。 想到这儿,我四处瞅去,就见桌脚处扔着一个银壶,大概开始他是用这个喝酒,不过瘾,就换碗了,正好这时用。于是,我捡起来,拍开地上一坛未开封的酒,把壶灌满,然后,拎起来,回到桌旁。 他仍是那个姿势,动也没动过,脸上冷冷淡淡,一如平日,只有微微加快的呼吸,昭示着主人情绪的起伏。 见他这样,我的胆子更大了,用手指轻轻按压着他的|岤口,同时,柔声道,“忍一下,马上就好。”说着,手指一用力,进入了之中,他轻哼一声,随即配合地放松了身体。我将那里稍稍撑开,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细长的壶嘴送了进去。 不知是因壶嘴坚硬的触感,还是冰冷的温度,他的身体瞬间绷紧。我赶紧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分身,开始轻柔地抚弄起来。随着我的动作,他的玉茎渐渐坚挺,同时,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这时,我才慢慢抬起了壶身。 他的呻吟几乎是立刻响起,双腿也本能地往起并拢,可惜被我的身体挡住,没能成功,不过,他的分身却在同时完全挺立了起来……原来他喜欢这样?我有些诧异,当然,也有些暗自窃喜,不由抬起头,望向了他的脸,想要再找一些证据…… 却见他眉头微蹙,双目紧闭,双唇也是紧紧抿着,这样的表情,无论如何不能算是享受,说是受刑倒差不多。 我心里一凉……怎么又是这样,我还以为,经过刚刚一番深谈,我们的关系已经近了很多呢,原来只是我的错觉……不对,或许这样的表情,并不是因为我,而单单只是因为这种事……这倒更有可能,毕竟,他小时候,见过那样一场污秽而肮脏的情事,会从此对这种事产生排斥也很正常……想到这点,我心中好过了些。不过,无论怎样,今天也不好再做下去了……于是,我暗叹一声,不情不愿地收回手,将壶嘴从小|岤里抽了出来。结果,花|岤不及闭合,酒水一下流了出来,顺着股缝缓缓淌下,弄湿了桌上的白衣。看得我下身又是一紧,赶紧转开视线,抬起了头。 正好见到他睁开了双眼,此时,他的表情已恢复了平静,目光中带着探寻,望着我。 我轻叹一声道,“你明明不喜欢这种事,为什么……” 谁知,他却眉峰一挑,反驳道,“谁说我不喜欢,你没看见我的身体很喜欢吗?我流着那个女人的血,又怎么会不喜欢这种事?” 我愣住了,这算什么,自暴自弃? 他见我不动,突然轻笑一声,问道,“怎么了,陛下?难道……你不行了?要不,我来也可以……” 我被这句呛了个跟头,脑中正在进行的心理分析,立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不行?对男人来说,还有比这个更侮辱人的吗?于是,我再顾不得其他,当即解开衣服,露出了自己早就蓄势待发的分身,炫耀似地对他晃了晃。然后,抓着他的腰,把他的身体向外拽了一点,臀部半悬。接着,一手擒着他一只脚踝,将他的双腿向他身体那一侧压过去,最后,我对他笑了笑,得意地道,“你看我行不行!”说着,猛地一挺腰,将分身直捣入了他的花|岤之中。 他一声闷哼,身体骤地一下巨颤,看来这下把他疼得够呛。 不过,我也好不到哪儿去,他那里未经充分准备,本就紧窒,我这下又猛了,引起内壁强烈收缩,结果,我的分身只进去了一半,就卡在那里,动弹不得,也是痛得要死。只是,我的脑子却清醒了几分。 唉,失败,失败,这种情况,怎么会出现在我这个花丛老手身上,都是被他一句话激的。懊恼之余,心中也不禁歉然,于是,温柔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放松,放松……”嘴上不停,手上松开了他的脚踝,抚上了他的腰侧,同时,低下头,轻轻在他胸口,锁骨一带浅啄轻噬……终于感到,他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岤口也慢慢放软,我的分身才算摆脱了进退不得的尴尬局面。 正在我刚松了口气的时候,他突然开了口,“不必如此,你自做你的,我没关系……” 闻言,我不由停下了动作,诧异地抬起头,望向了他。 谁知,还没看到他的脸,就感到他的双腿缠上了我的腰,突然一使力,我不由自主腰身一挺,分身整个没入。 他又是一声低哼,我倒是爽了,不过,立时感到,在我们结合的部位,似乎有一些粘稠的液体溢了出来,不像是酒。根据我的经验,那应该是血…… 我当即要退出察看他的伤势,谁知他双腿不松,低低道,“继续。” 我一愣,然后,终于明白了他的想法。心中火起,真的不再管他,径自肆意地大幅抽动起来……不再顾及对方,完全随心所欲的感觉,就是好,我很快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只剩下本能,随着快感攀升。最后一刻,我猛地一个挺身,白光乍现,我将所有的精华,都射到了他身体深处…… 伏在他身上,我沉浸在高嘲的余韵中,久久不愿起身……心中的火气,也慢慢退了下来…… 好吧,好吧,你把这当作惩罚,我把这当作享受,咱们各取所需,也没什么好不痛快的,不是吗?倒是我,想得太多了……想到这里,我苦笑一下,缓缓直起了身。 他的腿无力地垂了下来,让我轻易地离开了他的身体。在我退出他体内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压抑的呻吟。我不由向他望过去,就见他的眉头已经松开,水眸半张,眼神迷茫,终于再不见初时的隐忍和厌恶……这个表情倒是正常些…… 意识到这点,我忽然心中一动……其实,他若只因为当年之事,觉得这种事情污秽,而产生了厌恶之情,那也不难解决。只要努力向他展示这种事情的美好,让他觉得,这不是罪过,总有一日,他可以坦然面对…… 想到这里,我简直追悔莫及……若真是那样,我刚才可做得太过分了。他信任我,给我机会,让我帮助他,我却做了些什么?粗暴,野蛮,甚至弄伤了他……对了,他的伤……我赶紧向他身下看过去,就见雪白的衣服上,点点殷红,清晰可见,果然……咦?正在懊恼时,我无意发现,他的小腹上,斑斑驳驳,似乎是……这一刻,我的懊悔之情,终于减轻了些,原来,他也得到快乐了,这就好,这就好…… 正在这时,就听他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陛下,要再来一次吗?”说着,他慢慢在桌上坐了起来,神情平静如常,动作却有些别扭。 见状,我更加羞愧,连忙赔笑道,“不了,不了,刚刚喝醉了,没轻没重,是不是弄疼你了?真对不起,对不起……对了,屋里有药,我送你回去上点药吧?”边说,边去抱他。 他没说话,也没动,任我将他抱了起来,只是看着我,眸中光华流转,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进入房中,让人打来了水,小心翼翼地服侍他沐浴清理,自己也草草洗了洗,就把他抱到了床上。让他伏在床上,我找出药膏,极轻极慢地帮他涂上,心中想着,一定要让他充分感受到我的温柔,也算是亡羊补牢…… 可是,随着手指越来越深入,那里温暖紧窒的感觉,让我的欲望不知不觉间,再次升腾了起来……不行,不行,今天不行了,再忍忍,忍忍……该死,平时一次就让我累得够呛,只想睡觉,怎么今天这么精神…… 正苦苦忍耐,忽见玄瑾侧过了头,望着我,淡淡道,“再来一次?” 我倒,老大,不知道人家忍得很辛苦吗?还要火上浇油,真是不厚道……然后,看着他,淡然却又似隐含诱惑的绝美脸庞,还有不知是因为烛光,还是因为酒意,又或者欲望,而微微泛红的身体,我的心火更旺了……我觉得,我熬得眼睛里都快冒火了……突然,我灵机一动,他受伤了,我可没事,他来不就行了?其实,在上在下,我都不介意,舒服了就行。何况,刚刚弄得他那么惨,就算补偿吧…… 于是,我收回了手,低下头,结结巴巴道,“那个,要不,要不……你来?” 结果,半天没动静,我到底忍不住偷眼瞧了过去,却正和他清亮的眸子对上,我赶紧缩回了视线。然后,就见他翻过身,坐了起来,伸出手,轻轻捧起了我的脸。 我不得不抬了头,和他四目相对,然后,立刻就有了自投罗网的感觉。 就见他正在笑,却不是平时清清冷冷的笑,这回笑得这个狡猾啊,简直像只狐狸。 他,他,他不会正等着我这句话呢吧? 这时,他凑过身,贴近我的脸,呼吸可闻,低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陛下,你确定?” 我,我不确定行不行?现在改主意了,行不行? 可没容我出声,人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接着,又是一个深吻。头晕脑胀之间,隐隐觉得,衣服似乎正在一件件离体而去……这个,这个,真的要来啊……不过,如果他的床技,能像他的吻技这样好,那……不对! 正在紧要关头,我猛地想起了一个关键问题,于是骤然清醒过来,一下推开了他,然后,气喘吁吁地问道,“你,你的经验多不多?”若我刚刚的推断是正确的,他厌恶这种事,那又怎么会经验丰富呢? 果然,他在一愣之后,淡淡地答道,“第二次……” “啊?”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这个答案吓了一跳。不会吧?只有两次?他和我都做过两次了……难道,上次还是他第一次,他这辈子就只和我上过床? 或是见我不言,他又补充道,“我是说,刚刚是我的第二次。” 我迟疑地问道,“和男人?” 他顿了一下,语气平静地回道,“都算上。” 我傻了,然后,是开心。我竟然是他的唯一?这点大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让我瞬间飘飘然了……不过,我心中立刻又泛起了疑惑,“不会吧?我看你吻我的时候,可不像个雏儿啊?” 闻言,他优雅地向后一靠,微微勾起了嘴角,“我没和你说过吗?我学东西很快,当初学艺的时候,几乎所有招式都是一遍即会。” 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他刚刚的动作,都是现学现卖啊!我说他的技巧怎么这么好,原来是学的我啊,包括他前一刻脱我衣服的快捷劲,竟都是得自我的真传。这,这,我应该骄傲,还是惭愧啊……只是,现在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必须要解决……于是,我干笑着开了口,“好好好,我现在相信,你的确是天才了……不过,不过,天晚了,太晚了,再做就天亮了,要不,要不咱改天吧?”开玩笑,就算你是天才,我也不想当你第一次练手的靶子。虽然言而无信有违我的一贯作风,不过自我牺牲更是背离我的本性啊。 听到这话,他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最后,又恢复了平日冷峻的模样,只是,一双眸子却精光四射,直直盯着我。 这个,他的表情,好像有点吓人啊,不会他真生气了吧?我有点心虚……如果真生气了,他会怎么做?不会来硬的吧?那,那我可挡不住啊……想到这点,我已经不是心虚,是心慌了。脸上还挂着干笑,脑门却开始冒汗,身体也不自觉地往后缩过去。 他仍是不作声,眼神却离开了我的脸,向我身上瞟去。 我随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才发现,我的上身已经光溜溜了,在昏暗的灯光下,勉强也算肤若凝脂了……天,这可不行,我赶紧摸过一旁的衣服,挡在了身前。 谁料,我正自紧张不已,那边却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他的笑。我震惊地看去,就见他脸上哪儿还有半分刚刚的冷意,却是笑容灿烂,眉舒目展,如冰破春来,云开月现。 这才是真正的笑容啊,今晚之前的那些笑容虽美,和这次一比,全都黯然失色了……一瞬间,我心中只剩了这个念头,呆呆望着他,半张着嘴,完全忘记了说话。 他只是笑,一边摇头,一边笑,好一会儿,终于勉强止住了笑声,脸上笑意却未退,摇头道,“陛下,你,你真是,真是,太有趣了!” 我终于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被他耍了! 我立时又羞又怒,想发火,又不敢,只好悻悻然地开始穿衣服……好,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我,我走,走! 谁知,他却突然伸出了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诧异地抬头望他,难道,他还没玩够,或是,要来真的了? 就见他脸上笑容已收,不过,神色仍是十分柔和,眼神也少有地带了温度。他就那样望着我,轻声道,“别走了……一个人,有点冷,不是吗?” 我愣了一下,突然鼻子有点酸。 冷吗?当然……原来,还有一个人,和我有同样的感觉……孤衾寒枕,长夜寂寂,又怎会不冷? 于是,我系衣服的手停了下来,但很快又动了起来,却是把系好的衣带又解了开来。一边解,一边笑,望着他笑…… 他也笑了,眸光温和,静静望着我。 我动作更快了,以平时剥人家衣服的速度,剥掉了自己的衣服,然后,蹭地一下就钻到了他怀里。 他搂住了我,拽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了两人身上。 我紧紧地抱着他,缩在他怀里,他的身体还残留着刚刚的热度,很温暖,很温暖,暖得我鼻子又有点酸了。 我勉强笑着,看向了他,他也在看我,见我看他,又是微微一笑。笑得我心都暖了,忍不住脱口而出道,“真好,你对我真好……” 没想,我话一出口,他的身体却骤然一僵,笑容也僵硬了。 我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他看了我很久,几次张口,却终于什么都没说,最后,低叹一声,抬手挥灭了蜡烛。 我不再多想,也懒得多想了。偎在他怀里,好舒服,舒服得全身放松,很快困意袭来,进入了梦乡。梦中,依稀幼时,安睡母怀…… 88小别 次日,我是被耀眼的阳光弄醒的,可是睁开眼的时候,却再注意不到屋内明晃晃的日光,全幅心神都被眼前一张绝美的冰颜吸引了。眉若远山,眼似寒泉,肤如新雪,发赛冰缎……这还能是哪个,自然是我的玄大美人了。 他虽未束发,但已是一身白衣整整齐齐,身姿笔挺地坐在床边了,正静静凝视着我……凝视着我?这个,这个情景,好像有点诡异……大早上起来,他穿好衣服,什么都不干,就看着我……这个,如果我再自恋一点,可以解释成他这是对我一往情深,想多看我两眼。可是,我的脸皮到底还没达到那种厚度,他的眼中,也实在看不出什么深情,深意倒是有,只是我看不懂。 正自困惑,他却一下转开了视线,站起了身,随口问道,“陛下醒了?那是在这里用早膳,还是回乾清宫?”说着,人已经走到床边的架子前,拿起了一身新衣。 我刚坐起身,还未及答话,他已回到床前,放下其他衣服,抖开一件内衫,比在了我的身后。 我傻了……他这是干啥?如果是别人这么做,我自然明白,那是在服侍我穿衣。可是,他,他怎么会?你能想象吗?一个清高冷傲如世外仙人的家伙服侍你穿衣?这,这,我怎么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时,他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不起身吗?可是还要再睡一会?” 我连忙接口道,“不,不睡了,起身,我起身。” 于是,那件衣服又往我身上凑了凑。 原来竟是真的,他真的是在为我着衣……瞬间,我简直受宠若惊,恍如梦中,本能地伸出手,钻进了袖子中。 他配合地帮我套上了衣服,然后俯下身,细心地系好每一个搭扣带子,接着,又拿过了另一件衣服。 期间,我一直是迷迷糊糊,搞不清状况,只习惯性地伸手伸腿,让他为我穿上了衣裤。直到他半跪在床下,要为我着袜的时候,我才终于清醒了过来。天,我在干什么,怎么真的让他做这种事……一念及此,我立时缩回了脚,伸手抢过了袜子,结结巴巴道,“不,不用,我,我自己来,自己来,你,你歇歇,歇歇……” 他一愣,看我一眼,倒也没再坚持,站起了身。 我慌慌张张胡乱套上衣服,脑中还是一锅糨糊,手脚也不利索了,外衣的扣子好半天也没系上。 这时,一双晶润如玉的手伸了过来,帮我系上了扣子。 望着他近在咫尺的清颜,我再也忍不住了,抓住他的手腕,道,“不用,这些事不用你做……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想起做这些了?” 他的手停了一下,到底还是把扣子系上了,同时,垂着眼睑,淡淡道,“我听说,这些事依例都是由侍寝的妃嫔侍书做的,不是吗?” “没错……”我顺口回了一句,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然后,僵了。 此刻,他已系完了最后一个扣子,轻轻从我掌中抽出手,拿过旁边的腰带,为我佩好。接着,后退一步,上下看了看我,似乎终于满意了,这才平静地接道,“我若要入宫,这些是早晚要做的,先练练也好。” 经过那样漫长的一夜,昨日种种感觉竟是那样遥远,直到这时,我才重新忆起昨天白天发生的事情,还有,昨晚我是因何来此的……我不禁有了一种重新回到现实之中的错觉。 怔了好一会儿,我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我昨天说过,你不必如此。即使你不入宫,我们依然是朋友。” “朋友和家人毕竟不同,”他接道,然后,凝望我片刻,又道,“何况,独孤家和安德王,也需要陛下给一点信心。” 我闻言一震,望着他半晌,才干巴巴地问道,“什么?” 他看着我,嘴角微微一勾,答道,“陛下明白我是什么意思……陛下不愿让我入宫,真的只是顾及我的心情吗?” 我呼吸一滞,他知道……没错,他这么聪明,又怎会看不出?……我若收了他,那不是公然与先生唱对台吗?独孤家和安德王这么做,其实也是在逼我表态,即使我不站在安德王这一边,也不能站到卢家这一边,至少,我应该是中立的,才能让他们放心。可是…… 就听玄瑾又道,“而且对陛下来说,亲政在即,也该做些准备了,不是吗?” 我张了半天口,没说出话来……不错,我当然明白。我若同意了,就等于接受了安德王的示好。同时,给了群臣一个信号,我并非独独倚重卢氏,这样,朝堂上不同的声音才会更有力,蛰伏的安德王一系,才有可能打破卢家独揽大权的局面。这对我,对安德王,都有好处,可是…… 大概见我沉吟良久,未曾作答,玄瑾清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陛下准备迁就卢氏到几时?即使陛下依然要重用卢氏,也需在朝中扶持可与之抗衡的势力,这点,陛下应该明白……” 明知他是对的,可我心中莫名地,就升起了一阵烦躁,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勉强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件事,我会再考虑考虑……” 好在他倒也没继续逼我,只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我暗松了口气,连忙转开了话题,“对了,前两日玄瑛问,什么时候,你能和他回总坛一趟。一是做一些交接,还有,长老会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26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会的筹建也需要和教中高层讨论一下细节……”上次我和太后议定让玄瑛升任左护法,暂掌教中事务,至于长老会,虽然独孤家出了事,但太后也没说要改变当初的方案,我自然是装糊涂,照旧行事了。 玄瑾挑眉道,“怎么,他着急了?”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玄瑛,不由一笑道,“你也知道他是沉不住气的,倒不是为别的……”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才又道,“那个,你可还恨他?他那天也被我整得挺惨,要不,就原谅他吧?”这句话,我早就想说,但总有些说不出口。玄瑛对玄瑾,背叛在先,酷刑凌辱在后,我轻飘飘一句话,就让他原谅,自己都觉得不靠谱儿。可现在两人马上又要共事了,好歹面上总要过得去。 谁知,玄瑾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把我准备好的一堆说辞堵了回去,“恨他?没有啊,我几时说过我恨他?” 我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玄瑾见状,摇了摇头,转身踱至窗边,静立良久,才平静地道,“他总觉得我会恨他,其实,怎么会……看到他,就像看到我自己。自私,贪婪,嫉妒,愤怒……那个小东西眼中的哪一样,我不曾在镜中见过?恨他?不,只是怜悯而已……看着他痛苦,不时再做点什么,让他更痛苦,这感觉,就像在捉弄自己,非常有趣……” 我倒……这个,老大,您的兴趣果然与众不同啊,我无语了。 这时,玄瑾突然转过了头,望向我道,“陛下,他其实蛮可怜的,对他好一点吧。那个小东西,就是有点蠢,又偏爱耍点小聪明,倒没大的坏处。逗逗他就行了,别把他欺负得太狠……毕竟,他已经被我欺负了二十年,够惨了。”说到最后,声音转柔,眼中竟微带笑意。 我已经看愣了……情况好像和我当初的想象,完全不同啊。半晌,我才反应过来,问道,“你……你当时不是真想杀他吧?” 玄瑾侧头看着我道,“陛下要收服他,我就帮陛下演场戏,让他感念陛下的恩德,不好吗?” 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明白了,不禁对他的演技佩服得五体投地。想当初,他可是把玄瑛吓得半死,连我都没发现异样。 见我呆愣愣的样子,他脸上神情愈加柔和,抬起眼,望着虚空中的一点,轻声道,“我记得,他小时候白白胖胖,两只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红红的,漂亮得就像西洋瓷娃娃。那时我最爱欺负他,把他弄哭过好多次……有一次做得最过分,把他打扮成女孩儿,梳了一头辫子,让他在总坛里跑了三圈。” 我呆了,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玄瑾干这种事的样子,半晌,才问道,“你给他,梳辫子?” 玄瑾回头看向我道,“当然不是我……我只对几个师弟说,有次和师父出去,见到一个西域舞姬,发色和你们二师兄一样,梳了一头辫子,十分好看,然后我就走了,当然,转头又偷偷回来看热闹了。我还记得,那时他一身花裙子,边跑边抹眼泪,一头小辫子荡来荡去,简直有趣极了。” 我汗……“你,你好像是有点过分……” 玄瑾挑眉道,“过分吗?还好吧……后来因为此事,他们一起被师父罚扎马步的时候,我可也给他们送过好几次水呢。” 我大汗……这回,是真的说不出话了。 而这一刻,他眼中笑意愈加明显。 此时我才明白,为什么上次,玄瑾会中了玄瑛的暗算,对一个你从小欺负到大的人,真的很难产生戒备之心啊。 我又想到,怪不得那次玄瑛会把玄瑾打扮成女人送给我……小时不明白,大了再回想,自然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了……看来那件事,让玄瑛印象深刻啊……这两个人,还真是…… 我正在感叹,就听玄瑾道,“如今京中事务已了,既然他着急,我这两日就和他联系一下,尽快赶回总坛,把一切办妥。” 我点了点头,应道,“好,诏书早就拟好,太后已用过玉玺,我也盖过私玺了,一会儿就给你。” 玄瑾嗯了一声,然后,犹豫了一下,望向我,神色转为郑重,道,“陛下,还有一件事……家兄才学出众,能力过人,如果可能,希望陛下给他一个机会,他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我一愣……玄瑾对他这个大哥还真是关心,恐怕,不只是为当年之情,还为了因他之故,让他大哥虚掷了十多年光阴的愧疚吧?于是,我轻叹一声道,“好,这两日,趁你没走,就让他再入宫一趟,我和他聊聊吧。” 玄瑾眸中光彩一现,躬身应了声是。 于是,次日一早,我就在明晖宫的书房中,接见了独孤熙。 他仍是一身白衣,见了我,态度不卑不亢,举止从容优雅。虽然之前对他印象不好,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若论风仪气质,他倒也不输先生,不愧出身世家大族。 开始闲聊了几句,内容无非是对独孤家遭此牢狱之灾,表示关切,对他不幸丧母,表示慰问。然后,话题就渐渐转到玄瑾入宫这件事上来了。 让我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极力游说我接受独孤家的好意,反而一幅不愿多谈的样子,淡淡一句,“一切但凭陛下心意而定,独孤家无不凛遵。”就了了事。 闻言,我一愣,然后点了点头,暗松了一口气。没有逼我表态,这很好。 他见状,微微一笑,躬身一礼。 他这一笑,温和自然,如清风拂体,倒显得人愈加清雅蕴藉,我心中对他的恶感,不禁又减了几分。 他直起身后,略一沉吟道,“草民以为,不论那件事,陛下如何决定,有一件事,陛下都不能坐视下去了。”说着,神情严肃地望向了我。 又是这个,我微微蹙了蹙眉头,没说话……他还能是什么意思,无非又是说卢家权势过大,要我注意罢了。 独孤熙见状,思忖片刻,笑道,“陛下是担心安德王?是怕前门拒虎后门进狼?……那么,陛下有没有想过,除了这两方势力,其实陛下还能另有倚重啊。” 他这话一出口,我是真的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意思?另有倚重?谁可倚重?……莫非,独孤家竟想取卢家、安德王而代之,或者是想鼎足而三?……想到这里,我不由冷笑道,“独孤家的野心不小啊。” 我这话可是有些重了,他却并不慌张,反而微微一笑道,“陛下,独孤家没有野心,只有忠心。”这话几近谄媚,可配上他淡然的微笑,自如的神情,反让人只觉其诚意,丝毫没有肉麻之感。 这个独孤熙,倒也有点意思……我不由来了兴致,轻轻挑眉示意他继续讲下去。我倒要看看,他能说出点什么来。 就见他微一颔首,唇边带笑道,“陛下可知,您如今的困扰源于何处?为何事事只觉束手束脚?” 我听得一怔,源于何处?还能源于何处?说到底,不过是底下人不听话,各有各的小算盘,倒让我这个名义上的掌柜,成了空架子……这话我心里明白,可实在说不出口啊。 好在他没等我回答,就自己给出了答案,“臣以为,问题的关键就是,丞相权力过大,相权侵了君权,造成了这种局面。” 短短一句话,竟让我呆了半晌……是这样吗?原来,不是先生有问题,也不是安德王有问题,而是制度有问题?……好一会儿,我才结结巴巴道,“可是,开国以来,丞相所掌职权便是如此啊?” 独孤熙微微一笑,避开了这一点,继续道,“不知陛下可曾想过,名义上,丞相只是代陛下颁行诏谕,实施政令,可是为什么实行起来,却常常变成了政令皆出丞相之意,陛下的想法反而得不到执行呢?” “为什么?”我急急接了一句,兴趣已被完全勾起来了。 他这才接着道,“因为丞相不只是拟旨,从一开始,各州府院部的奏章一上呈,就先入丞相之手,由丞相及相关官员议定方案,才将奏章及议定的方案奏报御前,由陛下裁定后,再交由丞相拟旨实施,若陛下旨意不合祖制,丞相除了谏诤之外,还可封驳,拒绝下发,而政令的实施过程,也是由丞相监督实行……整个过程,处处皆经丞相之手,怎能不使相权逐日膨胀?同时,丞相还负责对各州府院部日常政务的监理,朝中要员任命时的推荐,这就难免让地方及京中官员,对丞相敬畏遵从,视相命如君命,久而久之,难免有人会忘了,谁是真正的主子……简言之,过多权力集中在一个人或两个人身上,即使是周公重生,尹伊在世,也难保不会变成今日的局面……陛下,这才是草民今天最想说的,陛下觉得草民的想法可有道理?”说到这里,他终于住了口,抬起头,望向了我。 我端坐椅上,久久无言,终于,转向他,正色问道,“静轩既然对此事有了如此见地,那么必然已有了解决之法,不知今日可否赐教一二?”静轩是他的字,昨天玄瑾才告诉我的。 独孤熙闻言,慌忙施礼道,“陛下言重了,草民不敢当……草民只有一点浅见,尚不成熟,腆颜奉上,求陛下指正。” 我连忙道,“静轩过谦了,还望赐教。” 独孤熙躬身一礼,这才道,“草民以为,问题的关键就是,要将拟旨权牢牢掌握在陛下手中……可以再设立一个机构,处理奏章,但这个机构,不能再有封驳权,只能向陛下提出建议,最终的确定权,却只握在陛下手中。同时,这个机构的官员品级不能太高,地位不能太尊,这样才能保证陛下随时可以撤换,这些人能够被陛下牢牢掌握。至于丞相,只需负责日常政务的监理,政令的实施,这一项工作即可。” 听他说完,我沉思良久,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可是,要实行起来,却不是现在的我能办到的,不过……想到这里,我抬头望向他,温言道,“今日听静轩一席话,朕受益良多,这件事,朕会记在心中……若有一日,朕需要帮忙的时候,还望静轩不吝援手啊!” 闻言,独孤熙又是一礼,同时,从容应道,“可为陛下效命,乃草民无上之幸。”说完直起身,依旧一派安适淡然,白衣翩翩,容颜如玉,清眸如镜。 这一刻,我不由暗中点头,这样一个人,也难怪玄瑾倾服,或许,未来真有一日,我能用得上他呢。 我和独孤熙会面后不久,玄瑾就和玄瑛回了灵云山总坛……二哥离了宫,玄瑾又走了,一时间,我的生活平静得近乎无聊,对于已经适应了前段日日忙碌的我,竟觉得一下失了重心一般,有些茫然无措起来。 不过,和我相比,宫中有个人的日子,应该更不好过,那个人,自然就是太后了……好好一步棋,又落了空,她心里有多郁闷,想想也知道,因此对于她好端端突然病了,我是再理解不过了,呵呵…… 89冤屈 宫中无事,我又是个闲不住的,自然三天两头往宫外跑。有时去看看二哥,但怕给他引来麻烦,到底不敢常去。相比起来,最常去的倒是青竹轩了,就是周锡鸿当初带我去的那家酒馆。 每次去那里,十次竟有九次会遇到周锡鸿,我怀疑他根本是日日在那里守株待兔,专等着我呢。不过,我倒也不反感,他是个有意思的人,和他聊天,从来不会让人觉得烦闷。这既是因为他博学多知,见解独到,也是因为他谈吐风趣,从容洒脱,再加他话里话外,极其自然的逢迎讨好,让人和他在一起,如沐春风,如饮醇酒,十万八千个毛孔,每一个都透出一股子舒服畅快。所以,总能让我忘了时间,不知不觉日已偏西,才意犹未尽地返回宫中。 也是在那里,我认识了周锡鸿的一帮狐朋狗友,都是些品级不高的官吏,还有几个失意文人,年纪都不大,却也不乏才学过人之辈。他们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小周说我是商人,这未必人人都信,不过,恐怕没人想得到我真正的身份。所以,混熟了之后,他们也都不拿我当外人,平日谈笑无忌,即使有什么牢马蚤或是过分的话,也不避我了。 当然,时不时也能见到我们的乖小孩,金锐,金统领。有他在,就更有趣了,看他时刻担心说漏了我的身份,又或哪个人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被我听到,结果如坐针毡的样子,我总忍不住暗自好笑。而且,我发现他在的时候,周锡鸿就格外活跃,尤其最爱打趣他……大概欺负老实人,真是很能给人带来快感,又最容易上瘾的一件事,没用多久,我就开始时不时和周锡鸿一唱一合,一起欺负金小孩了。看着他茫然不觉,又或是呐呐不成言,甚至脸红脖子粗的样子,都让我们两个忍不住相对而笑。 说实话,我真的很喜欢和他们在一起,从小到大,我还从未有过这么多朋友……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轻松愉快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个多月转瞬即逝。一天傍晚,我从青竹轩回来的时候,一阵风起,竟有几片金色的落叶在眼前飘过,风吹到身上,更是颇有寒意。这一刻,我才恍然惊觉,原来秋天已经来了…… 抬眼看看四周,不远一棵梧桐,已穿上了一身斑驳的彩衣,浴在如血的残阳中,竟显出一种别样的凄艳之美……只是一株梧桐,已有如此秋意,若是郊外,又会是怎样一番风景?想到这里,我仿佛看到了一大片沉碧碧的湖面,被数座山峰环抱着,山上已是尽染秋色……是那里!我的胸口猛地抽痛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我想到的地方,正是上次先生带我去的湖边。那时,我还想着,等秋叶黄的时候,再约上先生去赏秋……可是,现在…… 正在这时,忽听旁边街口一阵喧哗,仿佛隐隐听到有人说什么,“死人了……”之类。我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过去,刚刚的伤感被抛到了脑后,就想过去看看。谁知,刚走了两步,就被人拦住了。 那人正是子玉,今天他不忙,就陪我出来了。却见他伸手拦着我,蹙眉道,“陛下,那边乱糟糟的,还是不要去了。” 我犹豫了一下,又听到那边有人说,“……好惨,是个女的……”,我终于没忍住,陪笑道,“我去看看,不知道什么事,没准儿有什么冤屈,或者我能帮上忙呢……好歹也是我的子民,是不是?” 子玉闻言,稍一犹豫。我趁机一闪身,就从他手边绕了过去。 三步并两步赶了过去,那里正有几个人聊得热闹,尽是什么死了活了的……我赶紧拉住一个老头,问道,“请问大伯,出了什么事?” 老头看我一眼,指着一个方向道,“那边听说昨晚死了人,死得挺惨的,刚抬出来,一堆人围着看呢!” 我问清了方向,就匆匆赶了过去。 果然,转过一个街角,就见一座大宅门口,黑压压围着一堆人,乱哄哄的。我紧走两步,到了人堆附近,就开始往里挤。 子玉似乎说了什么,我没顾上理他,他只好跟了上来,为我挡开其他人。于是,我很顺利地挤到了最前面。 就见地下一领破席上,躺着一具女尸,头发乱糟糟地散着,似乎还是湿的。面上苍白肿胀,已经微微有些变形,原来的容貌看不太出来了,应该还算不错,年纪也不太大,三十多岁的样子。再往下看去,我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就见她身上,只胡乱套着一件外衫,还没系好,襟口大敞,半个胸脯都露在外面,上面满是青紫,惨不忍睹,露出的双腿上,也是如此。这样的痕迹,我再清楚不过……到底是谁这么过分! 尸体旁边有两个捕快,一个蹲着身,在查看尸体,另一个和旁边一个士兵模样的人正在交谈。 他们身后站着一个男孩,十一二岁年纪,个头较高,身量却单薄,一张稚气的面孔上,浓眉大眼,高鼻薄唇,底子倒是不错,再过两年,应该就是一个帅气的小男子汉了。就见他紧紧抿着双唇,一语不发,望着地上的尸体,目光中竟是超出年龄的沉郁伤痛……却不知这孩子和地下那人是什么关系……再看他身上,衣衫有些旧了,还有些短,做工却是精细,不过,样式却有些奇怪。 这时,蹲在地上的捕快突然站起了身,一时间四周安静了下来,那个孩子更是一幅凝神屏气的样子,紧紧盯着捕快。谁知,那个捕快却没开口,转过身,凑到士兵耳边,悄声说了几句。那士兵脸色顿时一变,沉吟一下,回过头和捕快低声说了起来。两个人都是面色阴沉,嘀嘀咕咕半天,才算完。最后,那个捕快点了点头,转向少年,这才提声说道,“死者是溺水窒息而亡,经过查验,事情纯属意外。” 意外?怎么会?那她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连我这个外行人都看出她死因不正,这个捕快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想到这里,我心中的火气开始升了起来。 果然,一句话出口,四周顿时一片喧哗。而那个男孩先是一呆,然后眸中就升起了一股怒火,似乎想开口,不知为什么,却没说出来,眸中的火光也渐渐隐了下去。半晌,他终于开了口,声音仍是少年的清脆,语调却是大人的沉稳,只听他道,“这位差官,请您再仔细看看吧,我母亲……身上似乎有些伤,不像意外。” 听到这话,我不由对这个男孩儿十分佩服。他和死者份属至亲,明显一腔悲愤,又听到那种胡话,竟还能如此平静,这份修为,连我都比不上。 我转头看向捕快,就见他愣了一下,然后,脸立刻就拉得老长,瞪着眼吼道,“你懂什么,老子干这行干了多少年,还能看错?” 少年连忙解释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谁知他还没说完,旁边的士兵就打断了他,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早说是意外,你非不信,还把顺天府的人找了来……这回怎么样?死心了吧?……白耽误我这么长时间,眼看天黑了,还得去埋人,真真晦气!”说着,就俯下身,要把裹尸的席子卷起来。 “不要!”这时,那少年终于忍不住了,大叫一声,扑了过来,按住了士兵的手。 士兵吓了一跳,但立刻反应过来,一甩手就把少年挥到了一边,一面还大骂着,“你个小兔崽子,还反了你了!”说着,又继续干活。 少年一跤跌在地上,却马上爬了起来,又去拉士兵的手。结果被那家伙一把搡开,这还不算,那畜牲竟站起身,对着地上的孩子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我只觉怒填胸臆,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声,“住手!”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一下集中在了我身上。一阵安静之后,那个士兵首先反应过来,冲着我就走过来,一面走,一面还骂骂咧咧,“哟,还真有闲人爱管闲事啊。” 我心中怒火熊熊,大步迎了过去,厉斥道,“你到底还是不是人?怎么能这样仗势欺人,蛮不讲理!” 这时,我和那个士兵已经面对面了,那小子被我骂得恼羞成怒,伸手就来抓我的衣领,当然没成功,被子玉拦了下来。结果他更急了,就要和子玉动手。这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他侧身一瞧,阻止他的人也是士兵打扮,刚刚好像也站在旁边,不过没怎么说过话,我也没太注意。 这人大概是个沉稳的,见我们衣着不俗,不知是什么来路,京城别的不多,就当官的多,刮倒一棵树就能砸死仨,如果我们真是官员,那再怎么样也比他们大。所以,他一边抓住那小子的手臂,一边猛给他使眼色,终于将那混蛋安抚下来,这才松了手,走上前来,对我一抱拳道,“这位小哥,我兄弟就是性子烈点儿,又加上上司派的活儿没干完,有些着急,所以动作才粗鲁了些。倒并非故意欺负人,回去我定会教训与他。” 我胸中的怒气降了几分,皱着眉,点了点头。 那士兵这才回过身,给同伴打个手势,又开始收拾尸体。 这时,那个男孩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却又立刻扑到了母亲身上,死活不让他们敛人。 眼看又要动手,我赶紧抢过去,对着两名士兵,沉声道,“我看这位死者死因可疑,不能这样草草掩埋,须得经有司仔细查验之后,才可收葬。” 我话音未落,那个急脾气的士兵已经跳了起来,指着我就骂道,“你他妈算老几,敢管老子的闲事!” 另一个人赶紧拉住了他,挡在他前面,连连道歉,“对不住……小哥别往心里去。”说着,凑到了我身边,低声道,“这位小哥,你不知道,这个女的不是我们大燕百姓,却是边境造反的野蛮子的婆娘,活着也是浪费朝廷的粮食,犯不着为这种人惊动大老爷,对吧?” 闻言,我心口猛地一跳,不自觉地抬起头,就见不远处,大门的牌匾上,赫然四个大字,抚安伯府。我立时呆住了,难道,这个死者,竟是小纪的亲人? 我不过愣了一下神,那边又拉扯了起来,我低喝一声,“够了,叫苏凯来见我。”自从上次晋荣报请病休之后,京畿守备府由他执掌,无论这个女子因何而死,他也难逃失职之罪。 那两个士兵一怔,一个开口就要骂,却被另一个捂住了口,就见他神色愈加恭谨,问道,“却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我也好向守备大人通秉。” 我还未开口,子玉就上前一步,将自己的腰牌递了过去。 那士兵看了,脸色一变,立刻对我们躬身一礼道,“请秦大人和这位大人随小人入内稍歇,小人这就去请我家大人。”说着,一抬手,就把我们往里面让。同时,眼神在我脸上转来转去。 我却没理他,转过身,先扶起了地上少年,又对另一个士兵道,“把死者搬进去。” 那个家伙似乎终于意识到,我们的身份不一般,也蔫儿了,乖乖扛起了尸体。 我这才随着那人进入了府中。他带着我们绕过一道影壁,把我们让到了正厅之中。回头看,另一个士兵扛着尸体正站在门口发呆,我吩咐道,“先把她放到厅中吧。” 他应了一声,果真把尸体摆到了大厅当间儿。然后,两个人行了一礼,一起退了下去。 于是,空旷的大厅中就剩下了我和子玉,还有那个男孩儿三个人,外加一具尸体。 这时,男孩儿挣脱了我扶着他的手臂,一转身,向我们跪了下来,叩首道,“谢谢两位大人的相助之恩,谢谢!” 我连忙扶起了他,柔声道,“没事,没事……”然后,迟疑一下,低声问道,“能不能告诉我,抚安伯和你,如何称呼?” 男孩儿躬身道,“正是家父。” 我心里格楞一下,半晌才又问道,“那这一位……”说着,眼神望向了地上的尸体。 男孩儿一下抿紧了唇,好一会儿,才道,“她是我母亲,是父亲的正妻。” 我脑中开始嗡嗡作响……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这个女子,竟是小纪的王妃,小纪如此重情之人,若知道了……我呆了好一会儿,才涩声问道,“怎么会这样?……事情的经过,你可能细细给我讲讲?” 男孩儿看了我一眼,低下头,久久无言,眼眶却慢慢红了,终于,他开了口,“从来到这里,我和母亲就一直住在一起,昨天傍晚,苏守备派亲兵来,请母亲……过去,说有事情商量。母亲就去了,结果,一夜未归。到了早上,我见母亲还未回来,就请人去找。谁知苏守备说,母亲早就回去了。我慌了神,求大家一起帮我找,结果在后院的井边发现了母亲的腰带,最后,在井中,发现了……”这时,他终于说不下去了,声音已经哽咽。 听到这里,我又是愤怒,又是羞愧……苏凯有什么事要和她母亲商量?还不是……本来以为,赶走了晋荣,大苑降人的日子能好过些,谁知,这个苏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手底下,怎么都是这种货色?难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只是,怎么闹出了人命呢?难道是她不堪受辱,事后投井自尽?还是她有所反抗,惹恼了苏凯,害死了她?又或是苏凯玩得太过分? 正自思索,忽听门响,抬头看去,一个武官走了进来,应该就是现任京畿守备副使苏凯。就见他人高马大,方面大耳,倒是一副堂堂之像,谁能想到,他竟会做出那种事? 他见到我,就是一愣,然后,红润的一张脸,瞬间褪成了白色,腿一哆嗦,就跪了下来。 我这才想起,我们好像见过面。他也是鲜卑亲贵,还是安德王的女婿,好歹也算我的远亲——真是丢人,有几次宫中宴会,他也去了。我记不太清他的样子了,不过,看来他还记得我。 果然,他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叩首道,“臣苏凯,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一见他,就火往上蹿,也没让他起来,只是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 他的脸更白了,身子都哆嗦了起来。 正在我试图用眼神瓦解他的意志时,那个男孩却跪了下来,叩首道,“草民见过陛下,刚刚不知陛下身份,失礼之处,还望陛下恕罪。” 我连忙答道,“没事,平身吧。”到底是小纪家孩子,就是有礼貌。 男孩站了起来,苏凯闻言,也想起身,却被我冷冷一个眼神,吓得又跪了下去。 我这才森然道,“苏凯,你可知罪?” 天已微凉,他的额上却渗出了汗水,就见他慌慌张张道,“陛下,陛下,臣冤枉啊……臣昨天是叫那女人过来谈事情,不过,入夜前就让她回去了……许是天晚,她失足跌到井里了?” 我怒道,“还狡辩,你有什么事非要和一个女子半夜单独商量?还有,如果只是商量事情,那她身上的伤口,又怎么解释?” 苏凯吓得瘫坐在地上,口中只是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拍案而起,喝道,“不知道?如果不是心虚,你为什么要急急埋人?是不是非要到了大理寺牢中,你才肯说!” 他猛地哆嗦了一下,终于哭了出来,“我,我的确是想占点便宜,不过,后来就让她走了……我不知道,不知道,她怎会死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那么一个大老爷们,哭得鼻涕眼泪,真真丢死人了,这让小纪家孩子见了,得怎么想我们大燕啊。 于是,我火更大了,张口就想骂,子玉却在身后捅了捅我,我才把到了嘴边的粗话咽了回去。就听子玉道,“陛下,苏守备确有不当之处,不过,事关人命,还是由刑部会同大理寺共通调查,才好定案。要不,今日先到这里,有什么事,等有司审理之后,陛下再作处置吧?” 我这时也觉自己情绪有些激动,不太适合作判断,于是强压怒火,道,“好,那今天就算了,你先把守备府的事务交代一下,回家等着。对了,尸体找冰块儿保存好了,如有损毁,朕只当是你毁尸灭迹……”沉吟了一下,我又道,“这孩子,朕先带走了。” 苏凯早就懵了头,只剩一个劲儿地应是。 然后,带着男孩,我和子玉离开了抚安伯府。 路上,我仍是火气难消,不由埋怨子玉道,“真是,我刚想骂他一顿出出气,你就把我拦住了,很不爽啊,你知不知道?” 子玉轻笑一声,低声道,“陛下,这个苏凯,好歹也是安德王的女婿,陛下说得太过分,于安德王面上须不好看。” 我这才反应过来……真是,一生气,判断力严重下降啊,还好有子玉在。 回到宫中,把孩子交给安信让他安排好,我就将先生,安德王和刑部侍郎,大理寺卿一起召入了宫中。要查案,又和现任官员有关,刑部和大理寺当然不能少。至于,为什么把先生和安德王都叫了来,自然是因为怕安德王暗中弄鬼,让先生监督一下,同时,毕竟是安德王的女婿犯事,也要会知他一声。 待人来齐,我将此事说了一遍,然后下旨严查。 等一切安排妥当,已是深夜。筋疲力尽回到乾清宫,却发现安信正等着我,我也正要问他关于那孩子的事情,于是,挥退了其他人,只让他陪在了寝殿之中。 安信倒真是了解我,还没等我开口,他就说道,“那孩子我安排在了西厢……我看他脸色不好,找人看了看,倒没大毛病,只是平日饮食有些不当,身体虚了些,再加上有些哀怒郁结……都不是大事,我已吩咐下去,这两日做些滋补的,再配两剂药,好好给他调养调养。” 闻言,我点了点头,感激地看着安信道,“信信,还是你心细,我都没注意这些……那他就拜托你了!” 安信扑哧一笑,道,“几时学得这么客气,跟我说起这些来了?” 我呵呵一笑,便不再多言。 不过,安信似乎还有话说,一眼一眼瞟向我,脸上表情很奇怪。 我叹道,“信信,你还说我,你什么时候也跟我吞吞吐吐起来?” 安信终于笑了出来,骂道,“本来看你累得像驴子,想明天再说,你非要听……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你个小色鬼,那孩子才多大,你就往家带?倒不怕老天爷降雷劈了你!”说着,手已经重重戳上了我的额头。 我呆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明白过来,简直是哭笑不得,连连喊冤,“冤枉啊,人家只是见他可怜,才把他带回来的,可没动过半点歪念头啊!……人家好不容易做回好人,你你你……”我一脸激愤,安信却一脸不为所动,显然半句也没信……真是失败,难道,我在别人眼中,就只会干这种事?无奈,长叹一声,我把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和安信讲了一遍。 听我说完,安信终于换上了半信半疑的表情,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路见不平一声吼了?你确定,你不是占了人老子,借机又打起了人儿子的主意?” 我……我还能说什么?仰天长叹一声,我终于放弃了,无奈地道,“好吧,好吧,就算是吧,唉……”说着,垂头丧气地就往床边走去。 这时,身后响起了安信的笑声,然后,只听他问道,“哎,人都带进来了,你是不是也让他们父子见见面啊?” 我停了一下,才道,“不急……” 安信也没再问,服侍我睡下,又熄了灯烛,返身就要离开。此刻,我已经迷迷糊糊就要睡着了,忽听他的声音,飘飘悠悠地传了过来,“那,这件事情,你准备什么时候和霞云宫那边说呢?” 我一下清醒过来,身体瞬间僵硬,半晌,才轻声道,“再等等吧……等查出点结果,再说吧……” 然后,隐隐约约传来一声轻叹,最后,是关门的声音。 终于,屋内只剩一片漆黑寂静,我却睡意全消,辗转反侧,久久难眠。 90失算 在我严命之下,刑部的办事效率就是高,不过三天,已经查出了结果。同时,先生和安德王拟定的,对此事的处置意见,也同时呈了上来。 可是,刚刚看完刑部的奏折,我就火了,当即将刑部主理此事的侍郎和安德王召进了宫中。 我先见的是刑部侍郎,他刚进来,跪下行过礼,我连平身都没说,抬就将他的奏折直摔到他眼前,质问道,“这就是你们查出的结果?” 刑部侍郎刘勤慌忙叩首道,“臣该死,臣该死,时间仓促,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是臣之罪,求陛下再宽限几日?” 我怒火更烈,厉声道,“谁问你这个?……入室偷盗,见色起意,凶犯畏罪潜逃,现已下了海捕文书……这就是你们给朕的答复?” 刘勤大概被我的怒意吓着了,望着我呐呐不能成言。 这时,就见小福子悄悄进来,轻轻在我耳边道,“安德王求见。” 我皱眉道,“宣!”正好一起问问,我倒想真知道,这么一个稀奇古怪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查出来的? 于是,我和刘勤正相对无言的时候,安德王就走了进来,作势要行礼,被我勉强抬手止住了。 我假惺惺地笑道,“十七皇叔,劳烦您先稍等片刻,待朕问他几句话,再和您聊……” 安德王自然不能反对,站到了一边,径自笑得像个弥勒。 我勉强抑住怒气,转向刘勤,冷冷道,“入室偷盗?附近那多么穷家富户都不偷,偏偏偷到了重兵把守的牢里?而且,还真进去了?难道那些看守都是摆设?” 谁料,刘勤还未开口,安德王却接口道,“京畿守备府看守之人的确有失职之处,现已将当值之人收押,同时,守备府主事副使苏凯也已免职。” 我一愣,刚刚只是看了刑部的奏章,还没看两相对此事的处置,就把刘勤找了过来,所以,并不知道事情最后是这样的结果。不过,我只怔了一小会儿,就清醒过来,对着安德王道,“这个……既然人不是苏凯所杀,倒也没必要如此严惩……”当然有必要,这样的惩罚还轻了,不过,我到底还不想当面和安德王闹得那么僵。至于事情的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若真是苏凯,到时自要他一命抵偿。 就见安德王一躬身,道,“陛下仁厚,不过,这个苏凯玩忽职守,行止不端,如此处罚,也是必须的……” 你知道就好!于是,我轻轻点头,和声道,“这倒也是……对了,十七皇叔,朕记得他好像是您的一个晚辈,回去还要劳烦您和他说说,他再有才干,平日也要注意一下……”注意一下冤魂索命! 安德王连连称是。 此时,我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心中也知道,这样的结果,既已呈到这里,必定是两方较量妥协之后的方案。先生那边应该也没拿到什么关键证据,否则绝不能这样放过苏凯。看来,事情还急不得……话虽如此,心中总是气愤难平,不由道,“这个苏凯,行事的确多有不妥之处,不说别的,那女子死状如此可疑,怎能草草掩埋了事?若非事有凑巧,我正好微服在外,听说那边有事赶了过去,又碰上顺天府验尸,耽搁了他们还没把尸体带走,那这场冤屈,不就真的深埋地下了?”敲山震虎,看看你心虚不心虚? 谁知,安德王这个老狐狸,脸上半分异样也没有,从从容容应道,“是,是,陛下所言甚是,真是亏了事有凑巧啊!” 他不过平平常常一句,我心中却骤地升起了一阵莫名的不安……怎么回事,他没心虚,我的心倒虚了起来? 就听他接着说道,“苏凯的确性子粗疏鲁莽了些,好在这两日原守备晋荣身体转好,他的个性才干,远好于苏凯,由他继续执掌京畿守备府,陛下尽可放心了。”说罢,冲我微微一笑。 听到这里,我的呼吸一窒,半晌,才缓过这口气,问道,“晋荣?”我只觉口中干涩难言,这两个字,也是勉强挤出来的。 安德王一愣,笑道,“怎么?陛下不知道?如今,晋荣已经官复原职了。” 瞬时间,我眼前一黑,同时整个人觉得忽悠一下,倒像一脚踩空的感觉,终于缓过劲儿来,才发觉心脏的收缩竟变得时快时慢,脑中也是一阵阵晕眩。好久好久,我听到自己空空洞洞的声音响了起来,“好了,朕,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 我茫茫然坐在龙椅之上。他们何时走的?我不知道。我又在这里坐了多久?我不知道。这么长时间里,我都想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只觉一颗心飘飘荡荡,无所依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27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依傍,慢慢地,慢慢地,向一个无底深渊之中沉了下去,总也到不了头……直到安信推门进来,我才终于恍然惊觉,勉强从那噩梦之中,找回了自己。 在我费力地转动早已僵硬的颈子,将散乱的眼神汇聚到安信那边的时候,正和安信的目光撞上。他在看到我的一霎那,一下怔住了,连脚步都停了,然后,脸上露出了惊慌之色,疾步赶了过来。一走到我身边,手就抚上了我的额头,急急问道,“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差?……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哪里不舒服?……我去请御医!”说着,慌慌张张就要转身离开。 我的脑子一直处于木然的状态,他问的话,好一会儿,我才明白过来,这时,他已经要走了。我连忙伸手拉住了他,道,“我没事,不用兴师动众了……”一句话出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我清清喉咙,又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好了些。然后,定了定神,沉思片刻,才继续说道,“帮我把那个孩子叫来,我要问他几句话……” 安信皱了皱眉,想说什么,犹豫一下,到底没说,转身离开了。 没过多久,他把那孩子带了过来,然后告退离去。就在临出门时,他又回头看了我两眼,眼中满是担心,让我见了,不由心中一暖……安信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他比谁都关心我……直到此刻,我的心情才终于好了些…… 这时,我已经知道,那个男孩儿,是小纪的大儿子,汉名云鹰。我把他叫到身边,细细谈了很久……越谈,我心中越冷,这冷,逐渐蔓延到整个身体,直到最后,指尖都是冷的……让他走后,我又呆呆坐了半晌,终于提声道,“来人,传旨,诏右相卢衡进宫。” 谁知,闻声而入的,却是安信,平日这种活儿,是用不着他干的。就见他回头看看外面,迟疑道,“这个时候?好像要下雨了呢… 闻言,我不由向窗外望去,果然,明明不到晚膳时分,天已阴得竟似黑夜,乌云密密实实压下来,犹如实体,让人气滞难捱,只有当偶尔一阵冷风吹入之时,带来一股泥土的气息,才让人好受一些……这天,什么时候变的,为何我竟不曾发觉?……我愣了一下,仍道,“传诏吧……” 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一阵猛烈的冷风顺势刮了进来,吹得人身上一个激灵。我抬眼望去,正见远处天际,一道刺目的闪电撕破了浓云,照亮了苍宇,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响彻天地。然后,门缓缓关上,将这一切隔绝在了殿外。 我正有些失神,忽听一个温润的声音响了起来,“臣卢衡,叩见陛下。” 我骤然回眸,就见阴暗的大殿中央,一个单薄的身影跪伏在地上,然后,缓缓抬起了头。 在我们终于四目相对的一刻,我的情绪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我以为自己会激烈地质问,愤怒地大叫,可是,我,没有……我只是静静望着他,一言不发,心中没有愤怒,没有失望,只有深深的疲惫。 而他,也同样沉默,静静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凝望着我。 我们之间隔得太远,太远,这天,又太暗,太暗,我看不清他的面容,料想,他应该也是如此吧? 就这样,很久,很久,终于,我轻笑一声,淡淡道,“卢丞相,好心机,好谋略。”声音虽轻,在寂静的大殿中仍是清晰可闻,并且带来一阵低沉的回声。 那边,隔了好一会儿,他沉静的声音才响了起来,“恕臣鲁钝,不明白陛下何出此言。” 我又是一声轻笑,自顾自道,“只可惜,你的手段,却是越来越下作了。” 听到这话,他的声音依然平和如常,“臣不知陛下所指何事?” 我冷笑一声,道,“你不知?是不知,还是没放在心上?的确,一个弱女子的性命,对你们来说,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我没听到他的回答,却看到窗外又是一阵电闪雷鸣,然后,突然一切都安静下来,连始终拍打着窗棂的风,也失了动静。不过,那样的安静,只是一瞬间,再下一刻,哗啦啦的雨声,就充溢了整个世界。 我抬眼望着窗外凄厉的秋雨,一字字道,“区区一条人命,除去了苏凯这个眼中钉,将京畿守备府,完全掌控在了手中,这是其一;因为苏凯的事,让我和安德王之间生了嫌隙,这是其二;拿回了上次不慎被抚安伯夫人窃取的帐簿,抹去了晋荣吞没抚安伯财物的证据,这是其三;当然,还有最后一点,上次晋荣被抚安伯告了一个恶状,不得不病休,这次还能顺便出了这气……一举四得,卢相爷,这步棋,走的妙啊!……不久之前,我请你帮我解决晋荣欺压大苑旧人之事,是不是从那时起,你就已经埋下了这一招后手啊?让晋荣病休?真是高明。又让我承了你的情,又将他不显山不露水地调开了去,这样,即使抚安伯府出了什么事,也与他无关了,而且,一但弄掉了苏凯,他立刻就能官复原职,没有任何阻碍……真是,完美无缺。佩服啊,佩服!”说到这里,我嘴角含笑,转眸看向了他。 可是,无论我如何努力,依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殿中一片死寂,唯闻窗外急雨簌簌……不知过了多久,他清润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那样遥远,“陛下很聪明,事实已经很接近了,却不知陛下是如何看出的?” 此言入耳,我只觉身上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抽走了,一瞬间,我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软绵绵地靠上了椅背,闭上了眼睛。许久,我才有了开口的力气,声音却平板得没有一丝起伏,“因为,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我微服离宫,回宫所走的路,离抚安伯府隔着好几条街,足有半顿饭的路程,怎么那么巧,偏有一堆人,挡在我必经之路上,大声谈论死人的事……本来苏凯早就命人将尸体埋了,可刚到门口,就被顺天府的人拦住,要查验,一查就是半天,正等到我来。苏凯的人以为那几个捕快是小鹰招来的,当时我就有些奇怪,他不过是个体面些的囚犯,哪儿那么大本事,支得动顺天府?果然,我刚刚问过小鹰,他说他从未找过顺天府……既已动了疑,我就问得很仔细,于是,又让我发现了一桩很可疑的事。小鹰说,一次,他母亲从晋荣那里回来,似乎带来了什么东西,他无意中看到的,有点像帐簿,不知为何,他母亲却珍而重之地,把东西藏到了后院偏僻处一棵树下。而且,从那之后,好像晋荣就再没惹过他母子。听到这件事,我立刻让人去查,就在卢大人进来前不久,我的人回来了,告诉我,东西,已经没了,地上却有刚刚动过的痕迹……以上种种,一件发生,可能是巧合,三件一起发生,就是有鬼了……卢丞相,你说,我猜得有没有道理啊?”说到这里,我终于睁开眼,直起身,眸子冷冷地扫向了大殿中央。 那个身影,仍是稳稳跪着,沉静得,如同石雕。忽然,石雕动了起来,慢慢伏下身,叩下头去,然后,就那样,静静伏在地上,不言不动…… 随着他的动作,我本已如死灰的心中,竟又慢慢燃起了愤怒的火花……这算什么?默认?求饶?还是,认错?……可是,并不是所有的错误,都是可以被原谅的,你知不知道? 不知不觉,我已经站起了身,缓缓走到了他的身边,望着他匍匐在地上,单薄的肩头,我本已麻木的心,竟又感到了一下刺痛,痛得我不由轻抽了一口气,抬起手,抓紧了自己的心口。我极力无视这痛,声音轻缓平静地道,“抬起头,看着我……” 我清晰地看到,他的肩头微微一颤,然后,真的慢慢抬起了头。 我望着他一点点抬起的脸,努力在上面寻找任何一丝细微的情绪波动……可是,没有,没有……那张脸,平静安然,完美的如同面具。我的心,又是一痛,再也忍耐不住,低声问道,“杀人的,是晋荣,对不对?尸体手腕和脚腕上有奇怪的绑痕,我听小鹰说,从前他母亲从晋荣处回来,有时会有这种伤痕。小鹰毕竟未经人事,没把这当作异常,我之前却查过,苏凯没有这种怪癖……先生,杀人偿命,如果,如果,只是晋荣做下的事……” 谁知,话没说完,他就打断了我,“陛下,捉贼拿赃,几处绑痕,作不得证据。”说着,他微微低下了头。 我心中的火苗,腾一下就燃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我都肯退一步了,你却半步不让?事情真的,真的,再无转圜的余地了吗?……不,不会,不会的……想到这儿,我骤然伸出手去,钳住了他的下颏,逼得他抬起头,看向了我。我急急道,“看着我,我要你看着我……看着我,告诉我,我们真的非要这样下去吗?放手,放手好不好?……我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放手吧……” 可是,我近乎哀恳的言辞,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静静凝望着我,眸子深如古井,波澜不兴,任我如何细细寻觅,都不见半分涟漪…… 终于,我放弃了,手无力地垂了下去,踉踉跄跄,后退了两步,全身冰凉,心冷若死。 他看我一眼,缓缓又叩了一个首,然后,站起身,掸衣,正冠,从容转身,向殿外走去。打开门的一瞬间,一阵冷风夹裹着大雨一下扑到了他的身上,他的衣服瞬间湿透。可他,却恍若不觉,仍是不紧不慢地向雨中走去…… 我呆望着他,直到他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雨幕中,我骤然想起一事,于是,大叫起来,“卢衡,把我的墨玉珠还给我,还给我……” 他并未听到,仍是一步不停,终于,消失在了暗夜风雨之中。 我的身体瞬间失却了所有力气,不自觉地软软跪倒在地上,只是,口中却仍在声嘶力竭地喊着,“还给我,还给我……” 可是殿外,已是一片空茫,唯见凄风冷雨,肆虐无情…… 91请罪 殿外,风雨凄厉,细碎的水雾被风刮进来,渐渐浸湿了我的衣衫,湿冷地贴在我的身上……这样下去,会生病吧?我应该赶紧站起来,把门关上,要不,就叫人来……我要换身衣服,安信会给我准备姜汤的吧?……起来,站起来……我脑中清楚地知道,我应该干些什么,可是,身体却没有任何动作,我只是这么呆呆跪坐在地上,甚至,连一根手指都不愿移动,直到安信的声音响起来,“哎呀,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就这么敞着门,坐在雨地里?敢是嫌命长了?”紧接着,身上一暖,一件带着体温的衣服,就披在了我的背上。 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正对上安信责备的目光,我喃喃叫了一声,“安信?”却发现声音低哑暗涩,连自己都听不清。 就见安信眉头皱得更紧,一迭声道,“怎么这么不注意?快起来!”说着,向我伸出了手。 我抓住了他的手,却并没有起身,心中只是一片空空茫茫,眼中痴然地望着他,又叫了一声,“安信……” 这可把安信吓坏了,他脸都有些白,当即蹲下身来,搂住我问道,“怎么了?别吓我!今天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快告诉我……” 什么事?我轻笑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最后的幻景被打破了而已,也好,也好,早了,早好……想着,我又笑了笑。 安信脸更白了,张口又想说什么,身后却响起了小福子的声音,“陛下,侍书李棠求见!” 我闻言一凛,安信却回过头,没好气地道,“没看陛下不舒服吗?什么不打紧的人,这会儿来凑热闹?直接回了吧!” 小福子连声称是,面上却颇有为难。 眼见安信不耐烦地又要开训,我连忙接道,“没事,让他进来!” 安信一愣,转头看向我。 我安慰地冲他一笑,然后,扶着他的手,站起了身……这一刻,我觉得,身上的力气,竟然一下恢复过来……没错,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做,我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躲懒?至少,眼前有一桩,是不能再拖了的…… 随便换了身衣服,我在偏厅接见了李棠,一见他,我立刻就明白,小福子为什么不得不那个时候插嘴找骂了……这个李棠,也太狼狈了些…… 就见他一身衣服早已湿透,不知在哪里跌的,身上一块一块的泥,头上好像还跌破了,额角一点暗红。他一脸惊慌绝望,一见我,扑通就跪到地上,嚎啕大哭道,“陛下,陛下,求您过去看看吧!纪大哥……纪大哥……”两句话不到,声音已经完全哽住了。 我却并不意外,果然是这样……看来,逃了这些天,终于不能再逃了……于是,我搀起他,温和地道,“好,朕马上就去,你别着急,别着急,有什么话,我们路上再说。” 听到我这么说,他才终于镇定了一些。 我们走在路上的时候,雨已经渐渐小了,天色也亮了一些,到底没有那么吓人了。 从李棠口中,我知道了,从前天开始,纪炎就不知发了什么疯。开始是突然要了好几坛酒,一个人喝了个精光,然后,就自己在院中没命舞刀,一刻不停,然后,又喝酒,然后,又舞刀……整整两天多,没吃没睡,人已经不象样了,下雨了也不知道躲…… 听到这里,我的心脏,已经紧紧地缩到了一起……我当然知道,他这是为了什么。那件事传得沸沸扬扬,即使在宫中,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作为一个君主,国破被俘,作为一个男人,无力护佑妻儿,作为一个人,失去了自由和尊严……这种种遭际加在一起,此刻,他心中会有多痛,我简直不敢想象。而我,即使不算始作俑者,也差不多了,这样的我,又有什么面目去见他? 可是,即使再不敢,即使再不愿,我也必须去面对。我已经明白,该来的,总会来,不会因为你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不去做,就可以逃得掉……既然这样,倒不如早些看清,早些了结,还好一些,是不是?…… 到达霞云宫的时候,雨已经很小了,天也越发亮起来,只是风仍很冷,裹着雨丝打在脸上,只觉一阵寒意袭人。不过,这份冷意,却让人精神了许多。我深吸一口气,让雨中清冽的空气润透了我的肺腑。这时,我终于觉得,自己仿佛慢慢活了过来。 问明了纪炎所在,我挥退了跪了一片的下人,一个人不带,自往后院走去,刚走两步,就听到李棠的叫声,“陛下!” 我回头望去,就见他一脸担心,正欲语还休地望着我。 我向他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他会没事的!” 听到这句,李棠果真脸色一松,然后,有些抱歉,又有些羞腆地笑了。 当我走到后院之中的时候,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仍是吓了一跳。就见院中一片狼藉,树倒花残,桌塌凳斜,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而在这一片废墟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凝然矗立,一动不动,正是纪炎了。 只见他全身水湿,长发披散着,搭在背上,身体站得笔直,持刀的右手,也伸得笔直,刀尖向下,直指地面。他的头微微垂着,面色沉肃,不过,并没有我想象中的疯狂,只是目光炯炯,紧紧盯着刀尖,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极力无视自己混乱的心跳,张口叫道,“纪炎!” 瞬间,他猛地回过头来,在看到我的一刻,眼中先是诧异,然后,血红的眸子,立时爆出了烈焰,同时,身形一闪,下一刻,人已在我面前了,而刀,已架到了我的脖子上。 紧贴的刀锋,迫得我不得不尽力扬起了头,可是,那冰冷的寒意,仍让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为之一凝,心脏的跳动,仿佛也停了一下。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可是,在惊恐之余,又隐约带了几分解脱般的欢喜……很好,如果,就这样了结,也不错,至少,不用再面对所有那些讨厌的事情了,不是吗?……于是,最初的惊慌之后,我的心情迅速平静了下来,向他微微一笑,然后,手一抬,将掌中的伞扔到了一边。我高高昂起了头,直视着他狂怒的双眸,一字字道,“那件事,刑部的结论是,歹人入室偷盗,见色起意,逼j不从,杀人泄愤,后畏罪潜逃。” 他眼中的烈焰顷刻暴涨了一倍,手上的刀一沉,立时,我的颈子一痛,然后,清楚地感到,有些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了下来。 我却一动没动,轻笑道,“你我都清楚,这些混帐话有多可笑……至于事情的真相,我知道,可是,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我,慕容淇,在此发誓,总有一天,我会为你讨回这个公道,一定……”言罢,我不再开口,静静看着他,强迫自己的眼神,不闪不避,承受着他目光中几乎将人焚尽的赤焰,良久,良久。 而他,就那样不错眼地死死盯着我,眼中火焰涌动翻腾,慢慢地那烈焰渐渐平定下来。最后,他猛地收回了视线,手腕一翻,将刀锋撤离了我的脖子,接着,退后一步,持刀的手臂轻轻向下一杵,刀头就入地半尺,稳稳立地在了地上。他则伏身下拜道,“陛下言重了,臣不敢当……” 我急忙扶起他,问道,“你不相信我?” 他看也不看我,一躬身道,“陛下何出此言?陛下的话,臣怎敢不信?”说着,借着直起身的机会,不露痕迹地挣开了我扶着他的手。 我呆了一下,苦笑道,“没错,你为什么要相信我?我又有什么,值得你相信?”是我的品德?我这种人,又有什么品德可言?是我的信用?上次我也答应过,照拂他的家人,结果呢?还是我的能力?我的能力就是,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欺骗,利用,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犹自不知,尚洋洋自得,怡然自乐,真是,可笑之至……想到这里,我自嘲一笑,不再解释,轻轻拍拍他的手臂,绕过他,向院门走去。有些事,不必说,做就够了。 雨,几乎停了,只是,偶尔打在颈中的伤口上,仍是痛得人心口一抽,不过,我的步子却没有任何异样,一步一步,走得从容沉稳。该成熟了,我有什么权利,一直一直不肯长大?各人肩上,都有一副担子,谁又有义务替我背负?各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痛苦,自顾尚且不暇,谁又有闲情去理解你的痛苦与为难?所有的软弱,逃避,伤感都是毫无意义的,又为什么平白露出种种丑态,惹人嘲笑?……想到这里,我又是一声轻笑,步子迈得更平稳了。 谁知,就在这时,他低悦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我相信你!” 听到这句话,我不敢置信地猛然停住了脚步,却没回头,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体仿佛瞬间僵滞。可是,之后却再无动静,许久,许久,久到我以为刚刚的声音只是错觉,身后却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越走越近,我的心也随之越跳越快,终于,脚步声在我身后停住了。然后,一只温热的手掌,按上了我的肩头,同时,他的声音响了起来,“对不起,那不是你的错,你无须内疚。刚刚我心情不好,迁怒于你,是我不对!” 瞬时间,我心中一轻,紧接着,鼻子就一酸……糟糕,刚刚说要坚强,如果转脸就开始掉眼泪,那才是笑话。于是,我使劲忍住到了眼眶边的泪水,勉强笑着,转过了身,看着他道,“你有什么错……这样的事,换谁,谁都得疯。” 闻言,他轻轻扯了扯嘴角,应该算是一个笑容吧,不过,真是比哭还难看。 然后,我们就面面相觑地愣在那儿了。 我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可是,说什么好呢?安慰的话?对那样的事情,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那样苍白而无力……还是再次保证会为他报仇?有什么意思?说那么多废话,还不如多做点正经事。于是,我又是一笑,道,“不要想太多,善恶到头终有报……好好照顾自己,这样死者才能安然……我先回去了,你,放心……”说着,转过身,就要离开。 不料,他却一把拉住了我。我惊讶地回过头,他似乎有些尴尬,马上放开了手,然后,指指我的颈子,道,“你要走,也先把伤处理一下吧。” 我这才想起这档事儿,也是,我顶着这样的伤离开,不是给他惹麻烦吗?因此,我点了点头。 当我和他回到前厅的时候,就见李棠正焦躁不安地,在屋里转来转去。见到我们,先是一愣,然后就是一脸狂喜,扑过去,抓着纪炎的手臂,欢叫道,“纪大哥,你没事了?真好,真是太好了!” 纪炎下意识地躲了一下,然后,看了我一眼。 李棠这才意识到不妥,赶紧松开了手,有些心虚地也看了看我。 我却只作不见,对旁边的宫人吩咐道,“你们去准些热水和干净衣服,朕和纪公子要沐浴更衣……对了,赶紧叫厨房准备些饭菜,要清淡的。”纪炎好久没正经吃过饭,又喝了太多酒,清淡些才好消化。 吩咐完毕,李棠却走到了我的面前,跪下叩首道,“谢谢陛下,陛下,既然没事了,臣就先告退了……”说完,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看纪炎。 纪炎却没有看他,不知在和一个下人说些什么。 李棠的眼神一黯,我也不由在心中轻叹一声,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烦恼啊。摇了摇头,我扶起他道,“好,你回去吧,今天你也累了,又弄伤了头,回去好好洗个澡,治治伤,休息一下吧。” 李棠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临去时,又回头看了看纪炎。然后,向我微微一笑,笑容里有欣慰,却也有些黯淡。 92伤药 洗过澡,换上干净衣服,就见服侍的人,一个劲儿往我脖子上看,我这才想颈中的伤。那伤本来就不深,早就不流血了,也不怎么疼,不过,我往镜中瞟了一眼,伤口挺长,皮翻肉卷,的确有些吓人。 正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我应了声,“进来。” 门开,进来的却是纪炎。就见他也换了衣服,一身轻爽,人似乎也精神了很多。 我往他手里一看,不由笑了,“你去帮朕找药了?”他手中又是药瓶,又是纱布,看来,刚刚他跟下人说话,就是要这些呢。 他的脚步一顿,然后,含含糊糊嗯了一声,就转过脸,对着刚刚服侍我的女官道,“庭兰,你……” 不料,他刚一开口,那个叫庭兰的女孩儿就一福道,“是,奴婢这就去看看晚膳备好了没有。”说完,也不等纪炎吩咐,对左右使个眼色,就带着所有下人退了出去,最后,还轻轻关上了房门。 纪炎傻了,我虽然心情不好,见到这种情况,也差点笑了出来。 刚刚纪炎开口,应该是想让那个叫庭兰的,为我上药。谁知这个庭兰,倒真是个体贴的,大概见主子不得宠,难得见到我,赶紧躲了开去,为我们制造独处的机会,可惜……我在心中暗笑,抬眼见纪炎僵在那里,脸上慢慢露出了窘色,我连忙道,“你来得正好,还真有点疼呢。”说着,指了指颈上的伤口。 他脸上神情这才自然了些,向我走了过来,道,“我帮你上点药,应该会好些。” 天色有些暗,于是,我就站到了窗口处,然后,微侧了头,露出了颈上的伤口。他站在我旁边,打开药瓶,倒了些药膏在手中,轻轻敷到了我的伤口上。 药碰到伤口的一刻,一股火辣辣的痛,立时从那里蹿了上来,“啊”,我不由惊叫一声,本能地扭头就躲。 他似乎早有预料,另一只手及时扶住了我的脖子,同时,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别动,开始有点疼,一会儿就好。” 我颈子在他大手的掌控下,一动也动不了,只有任那火烧火燎的疼痛一点一点吞噬了我的伤处……什么有点疼,根本是疼死了,本来都不疼了,连割破的时候都没这么疼……他该不会是心中恨我,所以用这种手段整治我吧?……想到这儿,我不由抱怨道,“这是什么药?也忒霸道了些。” 他的手停了一下,然后,淡淡道,“我家乡的方子,是霸道了些,不过,效果很好……你的伤口着了水,用这种药,不易溃烂。” 真的假的?我没好意思问,闷闷应了一声,“噢”。 敷好了药,他拿过一旁的白布,开始帮我包扎。 出乎我意料之外,他看上去那么大男人的样子,做起这种事来,动作却很轻,很细心,也很熟练。不过我随即就明白了,他多年征战,自然免不了受伤,所以才……不对啊,好歹他也是一国之君,就算受伤,也不用自己包扎啊,那,想到这儿,我忍不住问道,“技术不错,怎么练出来的?” 谁知,我一句话出口,只觉他的手猛地一抖,带得我颈上的绷带一紧,勒得伤口剧痛不算,我一口气被卡得上不来,差点背过气去,不由一阵猛咳。 他一下松开了手,站在一边,呆呆看着我咳。 好一会儿,我才顺过这口气来,终于明白,这小子哪儿是为我治伤啊,分明是想借机干掉我么! 正在我愤愤不平之时,他平板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茉娅……” 我一愣,“茉娅?” 只听他接着道,“茉娅的箭法很好,每次出征,她总是和我一起。军中女子很少,有时她受了伤,就让我来为她包扎……”说到这儿,他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茉娅,就是小鹰的母亲……”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他没说话,而我,全身僵硬,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恨不得自己就此消失,又怎会发出半点声音? 就是那个女子吗?我记起了,那天看到的躺在破席子上的女尸,衣不遮体,身上满是不堪的伤痕,哪儿还有半分当初驰骋疆场,英风飒飒的样子? 思及此处,我心中猛地一阵抽痛。他妈的,我都做了些什么孽啊?好好一对苍鹰,比翼长空,却被我折了翅,拆散了,一只关进了笼子,另一只被丢到了鼠窝里,生生让那样一群龌龊东西折磨死了……想到这儿,我连呼吸的力气都没了。 好久,我才轻声说道,“对不起……”可是,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头更是垂得低低的,连用眼角余光扫他一眼都不敢。 这时,他的语气已从容了很多,答道,“我说了,这不是你的错,即使你是大燕皇帝,也不可能对治下所有不幸与不平负责。” 听到他这话,我猛地转过了头,大叫道,“不是,你不明白……如果……”说到这里,我一下哽住了,只是在心中接道,如果,不是我自作聪明,把这件事交给……,晋荣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这样,毕竟,作为负责人,手里出了这种事,他也绝逃不了干系,而她,也不会成了两党政争的牺牲品。可是,这样的事,要我如何说得出口?说了,也不过徒增他的伤痛。 于是,我呆望了他半晌,最后,只轻轻说道,“是我,信错了人……”话一出口,我心中一阵绞痛。到底,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信错了人……可是,我怎么会信错了人呢?……胸口又是一痛,我不由紧紧抓住了胸前的衣服……真是,我怎么原来没发现,我还有心疾,一天疼了好几次了。看来,回去得找太医瞧瞧,老这么疼可受不了,疼得我都没法呼吸了,疼得我不得不微微弯下了腰,视线都有些模糊……我不会是要晕吧,那可就丢脸了,小纪还在呢,我…… 这时,一条坚实的手臂扶住了我的身体,接着,一个无奈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还没哭,你哭什么……何况,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你这又像个什么样子?” “谁哭了!”我立刻反驳,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哽咽,发出的声音奇怪得就像抽噎,抬手抹了把脸,一手湿……妈的,真的哭了,说了不让人看笑话的,真是,真是……我慌慌张张地赶紧抹脸,湮灭证据。 身边那人也不再说话,只是一手扶住了我,一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 可是,身体接触时,那温暖的感觉,却让我的泪流得更急了……讨厌,别理我,别理我,别对我好,那只会让我心中的软弱更加泛滥,现在,我可不需要这个。 可惜,他显然听不到我的心声,轻叹一声,手上的动作更温柔了。 这下可好,我本来是无声抽噎,一个没忍住,就变成嚎啕大哭了。算了,反正脸已经丢光了,倒不如哭个痛快,坚强那种东西,等我哭够了再说吧……于是,我的哭声越发响了。 他这种打落牙齿和血吞的硬汉,显然没见过这种场面,一下手足无措起来,慌慌张张拿起一旁的白布,就往我手里塞。 我不接,就不接,谁让你逗得我丢了这么大人呢?吓死你,恶心死你! 他见我不接,一愣之后,就开始自己伸手给我擦,粗手粗脚的,擦得我脸上生疼。 我一面躲,一面哭得更响了。 他终于放弃了,扔下白布,骂道,“有什么好哭的!堂堂七尺……”话未说完,却突然住了口。 我有些奇怪,抬起朦胧的泪眼,就见他正上上下下扫视着我……略一思忖,我马上明白他为什么这样了,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冲口叫道,“别看了,我当然有七尺!”不带这么瞧不起人的,我虽然没你高,但好歹快成年了,也没那么矮好不好! “唔,”他略有些尴尬地应了一声,真的收回了视线。 被他这么一打岔,我心中的伤痛似乎也冲淡了一些。一边在心里骂他,一边哭声却渐渐弱了下去,终于,只剩下了抽泣。 他这才隐隐松了口气,劝道,“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往心里藏,你还是个孩子,比小鹰也大不了几岁吧?实在不必如此……” 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干嘛拿我和他家儿子比?下一句不会就是,我把你当儿子看吧?于是,我眼珠转了两转,收了啼声,转为笑脸,向他凑了过去,低低说道,“没错,我是比他大不了几岁,可是,这几岁却是质的区别,是男孩儿和男人的区别……我是男孩,还是男人,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吧?”说到最后,脸上笑得那个阴险得意啊,连自己都觉得欠抽得可以。 果然,我一句话说完,他立时腾腾腾后退了好几步,再不敢看我,一张脸黑里透红,别提多可爱了。就见他呆了一下,才结结巴巴道,“我,我去看看晚膳好了没有。”说完,转身就往门口大步而去。 耶!胜利!看你还敢笑我!反守为攻的感觉就是好啊! 看着他仓皇逃窜的背影,我再也忍耐不住,俯下身去,哈哈大笑。 当我在大厅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眼神明显躲着我的视线,让我看了暗暗好笑。如果不是人多,真想再过去逗逗他。 在这么多人的关注之下,晚膳自然已经备好了。于是,我在主座坐下,他在一旁相陪,我们开始吃饭……咦,好像我们仅有的几次相会,倒有大半是在吃饭……嗯,我们开始吃饭,真的只是吃饭,两人都默不作声,气氛有些尴尬。 他不说话是当然的,心情不好,又刚被我调戏了,以他的性子,怎么会主动理我?至于我不说话,却是不知说什么好了。刚刚在屋中,随口两句话,一句让他想起了故国,另一句更糟,竟让他想起了亡妻,如今我哪儿还敢说话?看着桌上僵滞的气氛,我灵机一动,侧过身,低声对小福子吩咐了两句。待小福子躬身离开,我转过头,一脸关切地道,“小纪啊,我看你穿得太少了,一场秋雨一场寒,这个季节,要特别注意才是,最容易生病……”别的不能说,谈谈天气总没错吧? 他闻言,放下手中的粥碗,一躬身道,“是,谢谢陛下关心。” 唔,还在生气,好,再接再厉,于是,我继续道,“要说北京城,当然是块儿风水宝地,不过,就是气候不太好……冬天冷,夏天热,春天又多风,说来说去,最好的,还要数这秋天了,不冷不热,风和日丽,当然,今天除外……要出去玩儿,这个季节最好,赶明儿我带你到郊外打猎去,北郊山多,这会儿子,万山红遍,那才好看……好,看……”说到半截,我骤然胸口一痛,勉强说出两个字,就再说不下去了,眼前仿佛见到一片湖光山色之中,一人笑容温润,在阳光下,缓缓向我走来……见鬼,怎么又想起他了,别想,快别想……我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着气,一个劲儿地对自己说,想点别的,别的…… 正在这时,一双筷子,夹着一块野鸡脯,送到了我眼前的碗中……我傻了,一下忘了痛,张大嘴,看了过去……就见那双筷子几乎是用扔的,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鸡肉丢到了我碗中,然后迅速收了回去。我张着嘴,顺势往上看,就见他把脸埋在粥碗里,咕嘟咕嘟喝个没完,看都不看我…… 我呆怔了半天,看看他,又看看碗中的肉,胸口慢慢地不痛了,嘴巴慢慢地咧了上去,然后,笑逐颜开地夹起了肉,左看右看,欣赏了半天,才放到了嘴里,夸张地大声咀嚼着,一面还赞叹不已,“嗯,真是美味啊,美味……美人夹过来的东西,就是好吃啊……” 我话没说完,就听啪的一声,转头看去,就见纪炎手中的碗已经碎了,满手的瓷片和粥,正低着头运气呢。把我心疼得,赶紧抢过去,抓过他的手,左看右看,仔细看了个遍,确认没受伤,这才放了心,让下人过来收拾东西……好吧,好吧,看来美人不经逗,下次不说了,唉,又少了一项乐趣…… 我刚抓他的手时,他大概没反应过来,这会儿终于明白过来了,一使劲儿,就把手抽了回来,顺便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嘿嘿一笑,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小福子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陛下,人带来了……” 我抬头望去,就见一个单薄的少年,正站在小福子身后,向这边望过来。那少年看到我的时候,微微一笑,上前两步,似乎是要行礼。谁知,他的视线偶尔一转,扫过我的身旁,脸上笑容就僵了,身子也不会动了,然后,脸上渐渐露出了惊喜之极的表情,张口道,“叽里呱啦……” 我晕,不带这么搞种族歧视的,知道你激动,不过,好歹我还在这儿呢,你这么大讲家乡话,不是摆明了把我排除在外吗? 好,我这儿正郁闷呢,身边也叽里呱啦起来……回头看去,就见纪炎一脸难以置信,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已经急步向男孩走了过去。 那个男孩儿,自然就是小纪的宝贝儿子,云鹰了…… 然后的情景,大家应该能猜到了,自然是父子二人激动地拥抱,互诉别情……只不过,诉的方式让人不太爽就是了……本来我以为,没准儿有个喜极而泣之类可看,谁知小纪自不用说,就连小鹰那孩子,明明眼泪已经在眼眶里转了,最后竟让他硬生生忍了回去……好吧,好吧,看来像我这样,动不动就哭的人,没那么常见……真是没面子! 我正双手支颐,望着眼前感人的画面,郁闷着,忽见小鹰想起什么似地,骤然回头,向我看过来。我被搞了个措手不及,赶紧坐正了身子。然后,小鹰低声对他父亲说了些什么,纪炎看看我,点了点头。于是,父子二人,一起上前几步,对着我,就跪了下去,齐声道, “臣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28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臣纪炎……” “草民纪云鹰……” “谢陛下恩典,让我们父子相见……” 我被搞得慌了手脚,赶紧上前搀起了他们,心中这个不自在……本来就是我害得他们父子分离,如今见一面,还要谢恩……这个,就连脸皮这么厚的我,也不禁有些脸红。 我命宫人又准备了一副碗筷,让小鹰坐到了纪炎下手,开始继续未完的晚餐。 本来,我是觉得气氛太沉闷,想调解一下,就突然记起了小鹰,这才想到,既然小鹰也进了宫,总该让他父子见见面。如今,看他们见面后这样高兴,我不由暗暗自责,这两天心里事情多,竟才想到让他们见面,真是太粗心了……我想着想着,却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才发现,怎么小鹰来了,气氛依然这么沉闷啊?抬头看去,就见父子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肚子心里话要说的样子,可是,张开口,却变成了, “对了,这个不错,你尝尝……” “谢谢爹爹,嗯,果然好吃……” 终于不是番语了,可是,这种话,却不是久别的父子该说的吧? 看看两人,不时很快地扫我一眼,我又怎会不明白。看来,是我这个外人在这里碍事了……想到这儿,我轻笑一下,匆匆扒啦两口饭,填饱了肚子,然后,放下碗筷道,“朕还有点事……” 谁知,我话还没说完,两个人都是脸色大变,小鹰更是望着我,眼中露出了求恳的神色。 我一愣,随即明白,笑道,“朕还有点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小鹰以后就住在这里吧,一会儿我让他们给你把东西送过来。” 我这话一出口,两人脸上都是一幅欣喜若狂,自然免不了又跪下谢恩,好一通折腾,最后,父子俩直把我送出宫外,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灿烂。 我回头看看他们,就见纪炎手搭在儿子肩上,低着头,神情温和,不知在说些什么……我不禁摇头笑笑,嗯,一定又在说鬼语了。 这时,旁边的小福子轻声问道,“陛下,是回乾清宫吗?” 我微一迟疑,看看大雨过后,仍有些阴沉的天色,淡淡道,“去敏惠宫,咱们看看敏妃娘娘去……” 93布置 到达敏惠宫的时候,素和正聚了一堆人,躲在屋子里,掷色子,赌大小……汗,看来指望她拥有点淑女些的爱好,是不太可能了……我的不期而至,让她颇为意外,惊诧地上上下下看了我好久,突然从怀中掏出色子,问道,“要不要来两吧?看你气色不好,放松一下吧!” 我顺手接过色子,然后,就坐到桌旁,轻轻抛掷着色子,开始,发呆。 素和挑挑眉,挥退了下人,不再说话,径自坐到我的对面,捧着下巴,看着我,一起发呆。 我没理她,一把一把掷着色子,看着色子在桌上滚动着,变幻着点数,四点,七点,九点,唔,又是四点……我的心绪,同样地变幻不定。 这样好久,对面的素和突然扑嗤一笑,问道,“怎么了?谁欺负我家小美人了?说出来,大爷我替你做主!” 我白了她一眼,赌气似地,使劲一把扔下去,结果,稀里哗啦,色子落到桌面后,一个接一个骨碌下了地……看着在地上仿佛获得了自由的色子,蹦蹦跳跳,四散奔逃,我的心情更差了。 我正低头找色子,一只手伸过来,掐着我的下颏,逼得我抬起了头……还能是谁,自然是恶霸大爷素和兰了。 我想挣,没挣开,懒得跟她闹,就任由她托着我的脸,凑过头,仔仔细细地看…… 半晌,她终于松开了手,随口问道,“哭了?” 我呆了一下,垂了头,没吱声。 难得地,我竟听到她仿佛轻叹了一声,沉吟道,“外公每次遣人过来,都说想来看我,我总说他年纪大了,我也没什么事儿,没必要这样长途奔波……不过,明年你成年,要亲政了,这样的大事,他总要入京朝贺,既然如此,倒不如早些过来,我们祖孙还能多聚聚……所以,我想写信,让外公最近就过来,你说好不好?” 我的身体一震,僵硬地坐在那里,很久,一言未发。 于是,素和道,“那就这样了,我今晚就写信……用不了多久,嗯,顶多一个月,外公就能到了……对了,他年纪大了,要多带几个服侍的人,按亲王制,可以带八百亲兵,这个没问题吧?” 我心中一颤,猛地抬起头,嘴唇抖动了两下,涩声道,“没必要。” 素和微微一笑道,“什么有必要,没必要的,老头子喜欢摆谱,多带几个人,你这个做孙女婿的还能拦着不成?” 我看了她半晌,终于什么都没说,慢慢垂下了头。 最后,素和站起了身,拍拍我的肩头道,“没事了,什么都别想,一切等我外公来了再说……天晚了,好好睡一觉,明天陪我打猎去!就你这身子骨,得好好练练,要不,等老头子来了,就等他骂你吧!” 我抬头看看窗外,果然,不知不觉间,已是暮色沉沉……终于,天黑了,这一天,真是好长,好长啊…… 躺在床上,仰望着模模糊糊的帐顶,我久久不能成眠,忽然轻轻说道,“素和,谢谢……” 我以为她已经睡着,谁知,我话一出口,就听见她低笑一声道,“谢什么,别嫌我多事就好……” 听她醒着,我不由问道,“你,你怎么知道……”到底没说下去。 她叹了口气,道,“最近太后的病好了很多,可是探视的人,却有增无减,慈宁宫日日门庭若市……这气氛,可不太对……” 闻言,我悚然而惊…… 没错,今天我来找素和,就是想通过她请永安王入京……永安王无论辈分,还是资历,又或人望,在鲜卑亲贵之中,都无人能出其右。如果他能入京支持于我,对我日后行事,无疑是大为有利的。 我并不想这么做,可是,我再蠢,也明白,经过今日之事,我和,他,恐怕再难回到从前。我和卢家的同盟关系,也岌岌可危……事已至此,即使我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做些准备了。 在我来看,这不过是有备无患,我仍觉得,事情总有转机,或许,不至于……可是,听素和这么说,恐怕太后那边,已经有所计划了,可笑我竟还懵然无知……未来会变成什么样?我和他,会走到哪一步?……不知道,甚至不敢想,想一想,心口就开始绞痛起来…… 这时,素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没事儿,等我外公来了,一切就好了……你不知道,他那八百亲兵,可是他这些年闲着无事,全心全意练出来的,以一当百不敢说,以一当十绝对没问题……” 我终于忍不住了,打断了她,道,“别说了,素和……不至于,不至于的……” 素和嘻嘻笑道,“好好好,不至于……不过是让他带来摆在那儿,起个威慑作用……你说是不是?” 我深吸了一口气,没说话。 素和又是嘻嘻一笑,不再出声,渐渐鼻息转慢,进入了梦乡。 而我却是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次日天不亮,我就爬了起来,在素和惊讶的目光中,我宣布,从今日起,我要坚持每日上朝了。看着素和立时转为怀疑的目光,我不禁有些沮丧,难道,我看起来就那么不像一个勤奋的有道明君吗? 在入殿之前,我为即将和他的见面,做了无数心理准备,才终于能以从容的步态,安详的神情,走进了大殿……谁知,第一眼望过去,我就发现,他,竟然不在……问过身边的负责的小太监,我才知道,他又病了。 我沉默片刻,转头低声吩咐小福子道,“你带宫中最好的太医,去趟相府,就说,朕得知卢相染恙,甚为忧心,特命太医入府诊治,望卢相安心养病,早日康复……” 小福子点头应是,躬身退下,我这才一甩袍袖,走上了御阶。 我难得上回朝,结果,卢相生病,安德王照旧称病未来,整个早朝所议之事也都是平淡乏味,我干巴巴坐了一个时辰,真是无聊。 散朝之后,我命人召安德王入宫。 看着一直称病的人,红光满面,出现在我面前,我不觉有些好笑。想来今日朝中众人,见我出现,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吧? 和他闲扯了数句,我就直入主题,“十七皇叔,上次你提的关于独孤瑾那件事,朕考虑了一下,觉得倒是个不错的提议……” 闻言,安德王一脸欣喜,道,“陛下如此爱重独孤氏,若敬国侯得知,必会感涕不已,臣在这里,先代敬国侯谢陛下恩典了。” 我轻轻一笑道,“既然这样,那么有关事宜,还要烦劳十七皇叔多多费心了。” 安德王自然连连应承。 于是,数日之后,诏选敬国侯四子独孤瑾入宫的旨意,就下到了独孤家。独孤瑾受封为三品侍书,其父复进为敬国公。 玄瑾入宫那天,天气很好,碧空如洗,秋风送爽,让人神清气朗,特别是看着一个绝色美人,盛装潋滟,从殿外,向我款款走来的时候,几乎将我心中多日抑郁,一扫而光。 从前我只见过他穿白色,被玄瑛打扮成女人那次不算,一直觉得,这世上,再没人比他更配穿白,而他,似乎天生也应穿白。今日方知,原来,真正的美人,就有这样的能耐,能让所有穿在他身上的衣服,自然而然成为映衬他的最佳背景,能把所有衣服,所有颜色穿出最美的效果,就如此刻一般……我宫中侍书不少,同样的衣服,我见很多人穿过,可是,再没一个,能把这一身宝蓝织锦长袍,穿得如此高华清雅,让他整个人似乎都笼上了一层莹然宝光,如同九天而下的仙人,美得惊心动魄,让人屏息…… 从他出现,直到整个册封仪式完毕,我一直都处在一种恍然如梦的状态中,如果不是这样的仪式经得太多,单凭本能足以完成,那我恐怕真会出丑了。 直到司礼官将他的手,放在我手中的时候,微凉细滑的触感,才让我终于醒过神来。于是,我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微微挑眉,然后,也是一笑,清冷如旧。 册封仪式之后,依礼,我带着他到慈宁宫向太后请安。本来以为,太后和他心结已深,今日定会借病不见。谁知,太后竟像没事人一样,也是一身盛装,自自然然接见了我俩。 虽然,我和太后关系日渐紧张,但每日的晨昏定省倒从不曾缺,平时不觉得,今日见她一身礼服竟有些显肥,才发现这一场病,还真让她憔悴了不少。可对着我们两个病因,她竟混若无事,谈笑风生,这份城府涵养,让我暗自乍舌不已。 平安无事离了慈宁宫,我回了乾清宫,而他则在司礼太监带领下,一一拜望宫中品级较高的嫔妃,因为宫中侍书再无高过三品的,所以这一步倒省了。而且妃嫔中也不过卢妃和素和等寥寥数人,品级高过于他,所以,不过一个时辰,他就回到了乾清宫……对了,当然不是空手回来,各宫自然都有回礼。其中,卢妃赠了一方端砚,古朴典雅,望之即非凡品。素和也很大方,一把古剑,檀木剑鞘朴实无华,剑锋抽出,却是寒若秋水,就连我这不懂行的,也知道是好东西,只可惜剑柄上两个篆字,我一个不认得,也不好意思问,到底不知是什么剑。 因为不放心,我让安信也陪着玄瑾走了这一趟。结果,安信瞧我看剑,就扑嗤一乐道,“对了,除了这把剑,敏妃娘娘还托我捎回来两句话,是给陛下的。” 我直觉地感到没好话,可仍不得不硬着头皮问道,“什么话?” 安信笑道,“敏妃娘娘说,剑是好剑,可惜落到了她这么个主人手里,平白糟蹋了……如今好了……宝剑,终是不应久藏匣中的。” 我听了很郁闷,这是啥意思?是说玄瑾跟了我,是糟蹋了?……好吧,好吧,我承认,玄瑾配我,是有点委屈了,不过,也不应该让安信转告我么,这不是平白让我被安信笑吗?……不过,她后一句话,我很赞同,好剑不是拿来藏,拿来看的,物尽其用,才不负上天造物之美意……我这么想着,不由回头看了看玄瑾,只见,他正望剑锋,若有所思。 新婚之夜,我和玄瑾早早上了床,然后,开始,谈话……没错,是谈,不是做……我也没想到,我竟也有坐怀不乱的一日,而且还是对着如此佳人……没办法,实在是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 先问了他此次灵云山总坛之行的情况,得知,玄瑛已升任右护法之位,代理教主职权,有玄瑾的配合,一切还算顺利。而长老会已在筹建之中,人员职责基本确定,目前只余部分细节问题了。 我仔细听着,基本没有打断过他,只是不时微微颔首,直到此刻,我才插口道,“你虽然入了宫,但原定计划不变,长老会的事务仍由你负责,恐怕以后也不得清闲,你不介意吧?”说着,笑看了他一眼。 他唇边微露笑意,道,“不能专心服侍陛下,臣自然介意……” 我一愣,噢?我的冰美人也会开玩笑了?望着他眉峰微扬,在烛光的映照下,眼中光采流转,脸上似笑非笑,平日的冷冽之感减了些,平添了几分清媚,我不由心中一荡,忍一下没忍住,到底还是凑过去,轻轻在他颊边一吻。 他不躲不避,反而微微侧头,让我的行动更加方便。结果,本来我只是心中略动,被他这么一配合,我的身体也仿佛有了些反应……不行,不行,先谈正事,谈正事,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不急不急……终于,压下了蠢蠢欲动的邪念,我转开了眼睛,才道,“还有一件事,我记得,上次你说过,玄冥教有专门负责情报之类的部门,可是?” 玄瑾点头应道,“不错,朱雀堂负责的就是这些。” 我立刻道,“把那部分拿过来……嗯……和玄瑛商量一下,动作尽量小些,不要引人注意……原来朱雀堂关注的重点应该是在江湖,在江南,现在,留一小部分仍然负责这方面,交由玄瑛控制,而剩下的精英,全部调到这边来,目标也要转一转了……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说着,我抬起头,望向了他。 他眼中光芒一现,看我半晌,问道,“臣明白……陛下可是有了决断?” 我心脏猛地一缩,深吸一口气,才淡淡道,“有备无患而已……” 他探究般看了我很久,看得我心中烦乱,不由垂下眼睑,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这才收回视线,应道,“陛下放心,臣明日即开始安排。” 我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此后,我们又就诸般细节继续讨论,直到东方发白,一切才基本计划妥当。这时,他仍是精神奕奕,而我,早就头晕脑胀,疲惫不堪,看来,武功还真是个好东西啊……我在心中暗叹一声,伸手搂住美人的腰,揽着他缩到了被窝里,然后,抱抱,亲亲,做梦去也…… 洞房之夜,我们竟聊天聊过去了,那时,我的确有些遗憾,不过想着随时都能补回来,倒也不太着急。谁知,这一拖,竟拖了好久…… 次日,我早早就起来上朝,然后,回来翻看奏章,虽然都是处理过的,我只看看,但很久不曾接触,看起来还是蛮费力的。往往全部翻阅完毕,已是大半天过去了。如果有问题,下午还需召见相关官员,聊聊谈谈……既然已到了这个时候,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有时,我还会离宫,去青竹轩会会小周和他那一帮朋友,这时再去,却是带着任务的,之前弄不清楚的问题,我会状似无意地在席间谈起,一般都能得到比较满意的答案……如此这般,一天下来,竟是连看看他的空闲也没有了。 而他,次日就住进了泠泉宫,听下人说,白日里,他一般是整日一个人闷在房中,不知道在干嘛。 到了晚上,我一般都宿在泠泉宫,旁人看来,我们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可有谁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过是晚膳前后那短短一个时辰。每天入夜,我是精疲力尽上床就睡,而他,却换了夜行衣,打开窗户,一闪身,就没了踪影,这一去,常常就要清晨方归了。 他自然是在忙我交待的任务了,而且,颇见成效,没过几天,我已经可以每晚得到得到重要亲贵大员当日的基本动向,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太后和他。 太后依然十分活跃,日日忙个不停。 而他,自那日之后,一直抱病在家,我多次遣人慰问,太医派去一批又一批,只可惜,全无效果。都说只是风寒,汤药喝了不少,却仍是断断续续在发烧,人也时昏时好。不过,就是这样,他在偶尔好起来的时候,仍会支撑着处理政务。 听到这样的消息,心中依然会痛,可是,又能如何?事已至此,我们再无退路……独孤家那件事,我虽然伤心,虽然失望,但仍存有幻想,可是,现在……我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对不起,先生,我,也有我要保护的人,我,也终有不能再退的时候……所以,我也必须强大起来,即使…… 不,不会……我只是想拥有一点自己的力量,建立起新的平衡,我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不会……无论怎样,我也不会伤害你,绝对不会…… 先生…… 94访贤(上) 虽然我和太后各自忙得一塌糊涂,可朝堂上近日却是出奇平静。从上到下,人人都是谨言慎行,谦恭退让,难得的一片祥和。所以,我借机下旨命独孤熙入翰林院,任六品编修,这件事,竟意外地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当然,这可能也是因为翰林院编修,实在不算要职……不过,不管怎样,我总算为独孤家重新打开了仕途。 独孤熙上任的第一天,就被我召进了御书房。 见他从从容容行礼完毕,安闲自如地站在一边,一身簇新的官服,更显得他气宇不凡,我不由暗赞了一声好。 闲扯几句,我略顿一下道,“静轩啊,朕今日宣你来,是希望你能陪朕出去走走,不知你可方便?” 独孤熙连忙躬身道,“陛下言重,这是臣的荣幸……却不知陛下要去何处?” 我简简单单道,“西山……” 独孤熙闻言一愣,然后抬头看了我一眼,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问道,“陛下莫不是要……” 我微微一笑,打断了他,“到时候就知道了。”一脸高深莫测……西山有什么可去,除了枫叶,就是枫溪老人了。如今,我说我是要看枫叶,估计他也不信,那自然是要拜访枫溪老人了。可是,虽有二哥的荐书,我掂了掂自己的斤两,仍是没把握能见到当今第一牛的老头。如果这时承认了,到时专程去一趟,人家不肯见我,那多没面子……倒不如装深沉,这会儿什么都不说,到时见机行事还好些,至少面子上过得去。 我这么一说,他自然不再问了,只躬身应了声是。 我这才继续道,“那就辛苦了……不过,静轩这一身衣服,恐怕不太合适。” 他接道,“臣这就回府更衣,再来陪伴陛下。” 我摆手道,“不必如此麻烦,就在这里换了,我们好快点走……”说着,提声道,“茗峰,准备一套便装,带独孤卿家去换上吧。” 我话音未落,独孤熙脸色就是一变,本来温煦的笑容一下子僵硬起来,眼神也随着我的视线瞟向了后堂。 就见一人,白衣翩然,进入了房中。来人容颜清丽绝俗,身姿优雅挺拔,自然是我的新婚妻子,新任老婆,亲亲玄大美人了,呵呵……当然,这话我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玄瑾先向我躬身施礼,应了声是,然后,就转向独孤熙,叫道,“大哥……” 独孤熙却没应声,只是神色复杂,紧紧盯着玄瑾。 玄瑾见状也不再开口,目光平静地回望着独孤熙。 就见俩人眼神这叫如胶似漆啊,让我看得心里这个难受……本来想给我家小娘子一个机会,改善和他最崇敬的大哥的关系,谁知……情况不对,有j情!我早该想到,如今兄弟恋正流行,我和二哥不就是例子吗?……我该不会是自掘坟墓,自找绿帽了吧? 我正暗自嘀咕,心下惴惴,独孤熙却似恍然惊觉,猛然转开眼神道,“如此,就有劳侍书大人了。” 这就对了……以前如何我不管,现在只要你记清他已经是侍书,是我的人,这就行了。 然后,玄瑾就带着他大哥进入了内室,我则在外面等待……我是很有风度的,要让他们尽释前嫌,总要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么……于是,我就闲闲地开始喝茶,看书。 一杯茶,两杯茶,三杯茶……我的书已经看不下去了,不由站起身开始走来走去……一圈,两圈,三圈……我越走越快,越走越快,频频向里间张望,可是屏风挡着,就是紧贴过去,也什么都看不见,只隐隐听到说话声……在说话?还好还好……正在这时,说话声停止,只闻里面一阵淅淅簌簌的衣料摩擦之声……我一呆,然后,大怒,正要冲进去捉j,就听脚步声响,一个人影转了出来,差点和我撞个满怀。 我抬眼一瞧,可不正是我的大舅哥。就见他换了一身白色长衫,见到我一愣,随即躬身一礼道,“臣该死,让陛下久等了。” 我向后看去,就见我老婆衣衫整齐地跟了出来,这才终于放下心,摆手道,“不妨事。我们走吧。”看看两人,脸色似乎都比初见时和缓许多,我松了口气。 离开宫城,走在路上,一左一右两位美人在侧,感觉不是一般的好啊……不过,没过多久,我就开始有些不是味儿了……这路上行人,一个个眼睛怎么都这么不规矩啊?特别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眼睛像有钩子似地,挂在我家美人身上就不离开了。尤其是我老婆,招来的小心心已经快到三位数了……我开始后悔怎么没易了容再出来了。 强抑愤懑,我不自觉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到了西市之旁。在一个小胡同口站住,我向四面张望。 突然一个声音叫道,“李公子!” 我循声望去,不远处一人正挥着手,满面笑容,急步向我走来。 见到他,我也不由露出了笑容,骂道,“死小周,躲到哪里去了,叫我好找!” 那人自是周锡鸿,周狐狸了。 这次去见枫溪老人,我心里实在没底儿。今天见不着就算了,若见着了,一聊起来,人家是学贯古今,我是不学无术,丢了我自己的脸是活该,若丢了二哥的脸,那可就太过意不去了。不得已,我只好拽上两个帮手,撑撑场面了。想必有了独孤的才学,小周的机智,今日纵丢人也丢不到哪里去……想起初衷,我对小周不免格外热络起来,拉着他的手,嘻嘻哈哈半天才完。然后,想起该给他介绍介绍,一回头,就见独孤熙在,而玄瑾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我正诧异地四处张望,就见白影一闪,玄大美人已经站到了我的身旁。 我不由问道,“咦,你去哪儿了?” 玄瑾看了看小周,淡淡道,“有几只苍蝇,我去打发了。” 我立时明白,恐怕是有人盯梢。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是太后的人吧?还是……不想了。我甩了甩头,转向独孤熙和玄瑾,笑道,“给你们介绍一下,周锡鸿,兵部文案。” 两人一起看向小周,都是微微颔首。只是独孤熙一脸温和的笑容,玄瑾却是神情冷淡如常。 然后,我转过头,刚要向小周介绍独孤熙和玄瑾,就见小周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嘴角一勾,上前一步,对着玄瑾,一拱手道,“这一位,应该是独孤侍书了……下官有礼。” 玄瑾瞟了他一眼,没吱声,洒然回了一礼。 接着,小周转向独孤熙,一躬身道,“这一位,想必就是,新任翰林院编修,独孤大人,国舅爷了!” 在他对着玄瑾叫独孤侍书的时候,独孤熙脸上笑容已有些勉强。小周转向他时,他才重新收拾好了笑容,刚一拱手,似乎是要回礼,结果,后半句一入耳,独孤熙动作就是一僵,脸上笑容终于挂不住了,瞅了小周好一会儿,才行完了礼,难得地,也是一声没吭。 我在旁边看着,不禁有些奇怪……唔,看来今天小周火气很大啊,一开口就呛人,不像他的作风么……虽然侍书也算朝官,不过,早在前朝,这个官职就成了天子男宠的专属。所以,这实在算不上敬称,一般人都会避开这个称呼,直接叫某某公子,或某某大人……至于叫独孤熙国舅爷,就算我娶的是独孤熙的妹妹,他也未见得喜欢这称呼,毕竟,有讽刺他借裙带关系谋求出身之嫌,何况……眼看气氛有些僵,我赶紧圆场道,“小周,独孤大人是先帝时的状元公出身,和你一样,都是才学过人之士,你们正可亲近亲近。” 小周闻言,轻笑一声,转头看向我,就要接口,结果嘴张到一半,却停住了,脸上神情变换,眸光闪动,半晌,才又是一笑,摇摇头,竟收了讥嘲之色,躬身应道,“是……” 却不知小周本来想说的是什么……不过,虽然我很好奇,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时机。于是,只随便抓了些不咸不淡的话题充数。 玄瑾和独孤熙都不是多话之人,玄瑾一如既往,几乎一言不发,渐渐一个人落到了后面,连目光也不在我身上,只是状似随意地四处扫视。而独孤熙明显情绪不佳,虽然对我不减恭敬,但似乎也没什么兴致陪我胡扯,只礼貌性地嗯嗯,是是,又或简简单单接上两句。 只有小周,今天格外活跃,无论什么话题,都能让他兴致高昂地说上半天……他本来就是爱说会说之人,这样一来,更是口若悬河,妙语迭出,听得我时笑时骂时叹,完全被他吸引住了,直要忘了今日所为何来,不知不觉,已经出了西门,来到了城外。 这时,玄瑾叫住了我。原来,他早已命人备好了马,等在此处。于是,我们上了马,继续向西而去。此刻,我才感到似乎有些累了,许久不曾走过这么远了,上次还是和他郊游才……停,不想了……我强迫自己把注意转到小周的话上,可是,刚刚还让我笑个不停的故事,此时,竟再提不起我的兴趣…… 已近中秋,秋色正浓……一路向西,林木渐密,枫槭渐多,景色愈加艳丽,只是忽有秋风刮过,颇见凉意,更带下落叶无数,平添了几分凄冷之感…… 眼见四周黄叶飘飞,不知不觉,我竟出了好一会儿神,等我终于清醒过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小周也已住了口,几个人俱是沉默不语。玄瑾望着远山,不知在想些什么,独孤熙却看着他,也是若有所思,只有小周一脸玩味,正瞧着我,见我看他,也不尴尬,大大方方冲我一笑。我也勉强一笑,提起精神道,“两位饱读诗书,见如此美景,何不赋诗联句,以助游兴?” 小周连连称好,拍马凑到独孤熙身边,笑道,“陛下有命,不知独孤大人肯否赐教?” 独孤熙微微一笑,应道,“不敢,那下官就献丑了。” 于是,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开始吟诗作对,气氛终于没那么沉重了,我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发呆了…… 唉,不想他,不想他,怎能不想他?我的心疾,似乎已成了痼疾,时不时一想起他,就会犯一下,措不及防,无可奈何……却不知何时才得痊愈…… 正凄凉时,忽觉身上一暖,回头一看,却是玄瑾为我披上了披风。见我看他,他淡淡道,“起风了,有些凉。”声音清冷如故,手却温柔地伸过来,为我系上披风的带子。 我顿时心中一暖,又感到美人温润的手指,在我颈间不时滑过,我更是心中一荡,刚刚的伤感顷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我一下伸出手,握住了美人的柔荑,笑嘻嘻,低声道,“老婆,还是你好……”不过,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糟了,神思恍惚之下,未加细想,便语出轻薄,也不看看对的是谁!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我的玄大美人,可不是吃素的。 果然,我话音刚落,他手上的动作就是一顿,然后,微微抬头,瞟了我一眼,虽然只是轻轻一瞥,传过来的寒意,已让我激灵灵一个冷颤。我赶紧松了手,陪着笑,想说点什么遮过去,美人冷肃的声音已响了起来,“陛下,您叫我什么?” 我的冷汗已经冒了出来,一紧张,光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美人已经收回了目光,不紧不慢地为我系好了披风的带子,然后,抬起头,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我,极低却极清楚地说道,“陛下,关于称呼的问题,我想,我们还是今天晚上好好‘讨论’一下之后,再确定吧。”说着,收回了手,只是,右手食指状似无意地轻轻刮过了我的下颏。 唔唔唔,我傻了……这算啥?威胁?还是,调情?……望着玄瑾拨马而去的背影,我呆滞了半天才清醒过来,然后,脸腾一下热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兴奋的……终于想起来看看前方,小周和独孤熙正说得兴起,并未注意这边,我这才放下了心……一句国舅爷已经让独孤熙脸青了一路,如果看到刚刚的场景,还不得立时晕过去。 后来的路上,我满脑子都是刚刚的事情,偷偷地一眼一眼瞟玄瑾,心中乱七八糟,不过,之前晦暗的心情却消失无踪了。 而玄瑾却恍若无事,甚至连看也没再看过我一眼。 就这样,穿林越溪,又行了数里,我们终于到了枫溪老人的隐居之所。 那是谷中溪畔的一座小院,再平常不过,若不是当初二哥曾详细说过路径,就我算见了,也不会想到,这就是鼎鼎大名的枫溪老人的居所。 我叫住玄瑾他们三个,下马,行至院门之前,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然后,寻找支持似地,我回头看了看他们三人。独孤熙和小周分站我身后左右两边,独孤熙一脸沉静,从容自若,见我看他,向我轻轻颔首,微微一笑。小周一脸满不在乎,见我看他,也是一笑,向我抛了个媚眼,我汗……再往后看,玄瑾站在不远处,正负手,抬头,向四周丛林之间环视……看他们一个比一个镇定,我不由暗自羞惭,看来,就我最沉不住气。又压了压有些急促的心跳,我转过身,微微挺了挺胸膛。 许久,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谁啊?来了……”说话间,一阵脚步声响,然后,嘎吱一下,门开了。 我抬眼望去,就见门后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青衫布衣,却是容颜清秀,见到我们,有些诧异,问道,“请问几位有什么事吗?” 看来是枫溪老人的僮儿,于是,我连忙霭颜道,“请问这位小哥,枫溪老人是住在这里吗?” 谁知小僮闻言,一下变了脸色,不耐烦地道,“我家主人不在!”说着,就要关门。 这时,身后的小周开了口,只听他冷哼一声,道,“看来,枫溪老人也不过是浪得虚名。” 小僮的手一下停了,抬头怒瞪着小周道,“你说什么!” 小周笑道,“不对吗?观其仆,知其主,仆人无礼,主人无德……”说着,转头向我道,“公子,看来这人,我们不见也罢!” 小僮一张脸被气得通红,回头似乎要喊人。 我大喜,看来有门儿,他定是气不过,要叫主人出面了。 谁知,他嘴张到一半,却突然停住了,然后,慢慢转回头,看着小周,狡狯地一笑道,“你激我也没用,主人不在,不在,就是不在!”说着,又是得意地一笑,抬手就要关门。 我连忙扶住了门沿,陪笑道,“小哥莫急,有封信麻烦你交给你家主人,若他还不肯见我们,那我们一定立时就走,再不纠缠,如何?”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二哥的信,递了过去。 小僮半信半疑地接过了信,犹豫一下道,“好吧,你们等会儿。”然后,砰地关上了门。 我望着眼前紧闭的大门,不由回过头,对小周露出了一个苦笑。小周倒是不以为忤,呵呵一笑……唉,我都忘了,这家伙脸皮超级厚,这点小事,气不着他的。 这时,就听门内又响起了脚步声,不过,来人应该不是刚刚那个小僮,因为步声缓慢拖拉,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 我暗自高兴,看来,这回是枫溪了,这样的步子,明显是老人的。 谁知,门一开,我大失所望。就见门口一人,年纪不过二十许,容貌倒是颇为俊朗,只是有些太邋遢,头发胡乱盘在头顶,身上随随便便披了件外衫,露出内衫,可以看到内衫的左襟掖在中衣里,右襟却搭在外面……可惜,以他的容貌身材,本来算是一个上品……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以他的年纪,一定不是枫溪。 果然,就见他上上下下,看了我们几人一圈,然后,懒洋洋道,“我师父真的不在,各位有事吗?” 我有些失望,不过,随即又振作了精神。虽然见不到枫溪,这人是枫溪的弟子,应该也不简单,若能收入麾下,应该也是大有裨益。即使不行,和他混熟了,再见枫溪总也不难了。于是,我露出了一个最甜美的微笑,道,“久闻枫溪老人大名,今日特来拜会。既然老先生不在,而先生是枫溪老人的高徒,那么若能请先生赐教一二,也是一样……就不知我们是否有这样的荣幸了?” 那人看了我半晌,看得我有些发毛了,才微微一笑道,“几位先请进来吧!” 耶!终于可以进门了,不容易啊! 95访贤(下) 那人将我们让进堂屋,分宾主而坐。然后,我终于知道了,这位名叫苏黎,是枫溪老人晚年所收的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叙礼完毕,我偷眼四顾,就见屋中陈设虽然简朴,却不简陋,反而自然流露出一种清雅大方的韵致,足见主人品位。僮儿上茶,茶香甘醇而回味不尽,饶是我当了这么久皇帝,也很少尝到如此佳品,而且,奇的是,我竟品不出这是什么茶,真是有些丢人……于是,只好干巴巴赞了声好茶,就把杯子放在了桌上。低头,却见二哥的信就放在桌上,却并未拆封。 这时,只听独孤熙接道,“不错,果然是好茶,清怡隽永,这样极品的雀舌,非黄山那样钟灵毓秀的地方不能出品。” 那人闻言,看看杯中茶,然后,哈哈一笑,抬手一饮而尽,道,“没错,是不错,特别是前一阵天热的时候,喝起来特解渴……为了这个,师父让我专门跑了趟江南。带回来了,他却不给我喝,说给我喝是糟蹋了好东西,今儿也是借你们的面子,我才喝到了……” 他话音未落,就见一旁的僮儿哧笑道,“哪儿有你那么喝茶的,可不是浪费……要不是这春茶放到这会儿已然有些陈了,你以为我会给你喝?” 我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原来是陈了才给我们的,这僮儿也太会说话了些。抬头就见独孤熙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僵在那里说不出话。小周却是呵呵而笑道,“这就是令师有些拘泥了……但凡物件,不过是让人用的,用的人合了心,就算物尽其用了。譬如这茶,是浅品,还是豪饮,端看主人心意,让主人心情舒畅了,那就行了,对不对?” 苏黎连连拍案称是,气得一旁小僮直骂粗鄙。 这时,玄瑾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江南山明水秀,物产丰美,的确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29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好地方……只可惜,总有前朝余孽生事扰民,甚至,公然劫掠官府漕运,使南北水运颇受影响……若非这样,江南诸物运到京师,就可更加便利,再要尝到这样的好东西,就不用大费周折了。” 此言一出,屋中气氛顿时有些严肃起来,独孤熙抬眼望向苏黎,小周也住了口,嘴角含笑,看着苏黎。 开始了……我自然知道,玄瑾说这些,不只为他大哥解围,更是存了考较之意。在座皆是自命才智过人之辈,若今日见的是枫溪老人就算了,一个无名小辈,也难怪他们不服。就算是我,也不免想试试他的斤两。 这个苏黎,一下被六只眼睛紧紧盯住,竟混若不觉,死皮赖脸又向一旁的僮儿要了一杯茶,一口喝完,才笑眯眯看向玄瑾道,“所以朝廷才派玄冥教坐镇江南,打击乱党,想必总有一日能把乱党杀尽,到时就好了……张兄,要对朝廷有信心!”因为不知他的底细,所以我们告诉他的都是假名。 这回我差点被呛死……就见他望着玄瑾,一脸真诚,玄瑾的眼睛已经眯起来了。和玄瑾一起这么久,我自然知道,这表示他已经有些生气了……这个苏黎,就算敷衍了事,也不用这么明显吧……我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安静了一会儿,就听独孤熙轻咳一声道,“话虽如此,只是乱党刁顽,自开国以来,虽屡受重创,久已无力掀起大的风浪,却如春草,烧之不尽,略有松懈,便生异动,如此终非了局……苏兄高才,不知有否妙法能一劳永逸?” 苏黎闻言,看着独孤熙眨了眨眼睛,然后,微微一笑道,“妙招没有,兄台若非要问在下的想法,在下认为,不过四个字……”说到这里,一脸神秘地顿了一下。 我汗,他以为他在说书啊?……就见在场众人,果然被他吸引,都是一幅侧耳倾听的样子。 他这才满意地笑了笑,翘起二郎腿,大声道,“……小浦,加水!” 我倒,他果然应该去说书!……众人脸上已经冒出了黑线,那个叫小浦的僮儿,翻了个白眼,真的又给他续了一杯茶。 大概不渴了,这次他斯文了许多,浅浅品了一口,往椅背上一瘫,姿势这个舒服啊,然后,终于开了口,“其实,我认为,除灭乱党,和治水是一个道理,堵不如疏……” “堵不如疏?”我不禁喃喃重复了一遍。 他接道,“不错……与其强力打压,不如釜底抽薪,使其根自断。” 独孤熙脸上微露兴趣,问道,“噢?……却不知如何釜底抽薪,又怎样叫它其根自断?” 苏黎笑道,“列位觉得,这乱党,是从何而生呢?” 玄瑾答道,“汉人觉得是我大燕强占了汉人天下,不满被鲜卑人统治,要恢复汉人江山,所以才屡生事端,妄图乱中求变。” 苏黎听了,笑道,“张公子说的是原因,但不过是表面上的原因。” 小周挑眉问道,“那么,内里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苏黎不慌不忙地答道,“要做一件事,两样东西少不了,一样是,人,一样是,财。列位觉得,乱党在江南屡屡滋生蔓延,这两样东西,又是怎样得到的呢?”说着,停了一下,扫视众人一圈。 玄瑾微一沉吟,答道,“乱党惯会妖言惑众,多有小民为其煽动,助其逆行。就如,乱党魁首的昊天盟,虽为武林门派,但除了高层有一些武林人士之外,大量下层都是普通百姓。惟其如此,清剿起来才格外困难……至于财源,江南士族巨贾多心怀旧朝,这些人的资助,是乱党最主要的经费来源。” 苏黎一下坐起身,拍手道,“没错!看来张公子对江南颇为熟悉。那么,张公子以为,百姓为什么会被煽动,氏族巨贾又为什么会心怀旧朝呢?” 玄瑾沉思半晌,然后,拱手道,“愿聆先生高见。” 苏黎呵呵笑道,“不敢当……在下以为,那些人中,自然有忠臣义士,为民族大义而舍生忘死,但绝大部分人未必如此……小民不过是求存,大家不过是求势……” “江南虽富,但开国以来,担的税赋也重。西北用兵,赈灾救济,朝廷一旦有事,最先想到的就是江南。江南百姓因此要比中原百姓,多承担许多负担。而且,当初太宗灭梁,为求早日平定江南,对故梁的世家大族多有优容,大燕建国之后,这些人仍保有了自己的土地。同时,人人皆知江南富庶,鲜卑亲贵也想染指江南,多求江南为封地,一到江南就横征暴敛。百姓供养原有的大族已是吃力,如何再经得起这一层重负?所谓官逼民反,就是如此了……” “至于氏族巨贾,虽然侥幸在朝代更替之时,保住了财产,但却失去了能守卫财产的权势。南梁朝中要员,大半出于江南士族豪门,而大燕建国之初,就对汉人防范甚严,北人还好,南人连参与科举的权利都没有。空有倾国之资,在朝中却无立足之地,如此境遇,怎不使人惶惑?何况,自鲜卑宗室大族纷纷涉足江南之后,多有欺凌旧族之事,朝廷的态度从来都是一边倒,怎不让人心惊?” “综上所述,正是大燕自己,为乱党制造了最适宜的土壤,若要平复乱党,也必从此处着手……” 一席话终于说完,他仰头喝干了杯中茶,啧啧称好,然后,放下茶杯,笑眯眯地看向了我们,问道,“诸位,在下说的可有道理?” 一时间,屋中一片安静,人人皆是低头沉思,久久无人开口……半晌,小周突然抬起头,道,“苏兄见识过人,小弟佩服,江南局势,被苏兄分析得再清楚不过……小弟看苏兄也是阅历极丰之人,却不知可曾去过西北,对那里的形势,又有什么看法呢?” 苏黎笑道,“西北呢,在下的确去过,看法呢,也的确有一点儿。”说着,顿了一下。 又来了,我无奈,这个苏黎不但能说书,还能说相声呢,总要个捧人的搭腔才开口……小周看来很愿意当这个捧人的,微微一笑,道,“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谁知,这回苏黎却没立即开口,反而收了笑容,沉思片刻,然后,看看我,又看看桌上的信,脸上神情转为凝重,忽对一旁的僮儿道,“小浦,去书房把我那张图拿过来。” 小浦略有些诧异地看看他,到底应了一声是,转身离去。不多时,抱着一卷半人高的画轴,回到了屋中,展开,铺在了地上。 随着画轴缓缓展开,在座诸人目光渐露惊讶,脸色也凝重起来,不自觉地站起了身,其中也包括我……我虽然不学无术,不过还是能看出,这不是什么画,而是一张地图,北疆全图。与平日看到的不同,这张图要详尽得多,河流沙漠,山脉谷涧,尽极细致,旁边还注着一行行小字。 我正想凑去看看写的是什么,就见小周突然抢上两步,俯身下看,一脸的兴奋急切,好一会儿,抬头望向苏黎,急急道,“你这图从何而来,竟比兵部所备还要详细?对了,这图是不是准确,上面所注的柔然兵力分布及布防情况,是什么时候的消息?” 苏黎正容道,“这图是家师和我,历经几十载踏遍西北诸地后,亲手所绘。图上柔然的情况,最后一次修订,是去年我从西域回来后做的,细处或有变化,但大体上应该是准确的。” 闻言,小周脸上兴奋更明显了,脸颊都有些微微发红,连连叫道,“太好了,太好了……”说着,又俯下身去细看,然后,不时抬起头,问苏黎几句。独孤熙和玄瑾也渐渐围拢过去,玄瑾的神情还算平静,独孤熙的兴奋不亚于小周,眼中放光,频频发问。 说实话,我真的也想过去看看来着,不过在三次试图挤进去未果之后,只好放弃了。一个人坐回了桌边,听着他们兴奋地讨论,急切地争执,渐至热火朝天,我却一句口也插不上,越来越无聊,眼皮也越来越沉,不知不觉,人就伏到了桌案上。心中想着,我只闭眼歇歇,听他们说话用耳朵就够了,然后,不知不觉神思有些恍惚,最后终于沉沉睡去。 睡梦之中,似乎有人在拍我的肩膀,我一惊而起,睁眼却见一张俊颜近在咫尺,正笑眯眯地看着我。这谁啊?有点眼熟……我懵懵懂懂盯了他半天,突然清醒过来……天,我怎么睡着了?看着我的人,不是别个,正是苏黎,苏大牛人了。一瞬间,我的脸腾就着了起来,干笑两声,想说点什么遮掩过去,可是,脑中一片空白,傻笑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苏黎却不生气,也不着急,只是那么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求救似地向四周望去,就见独孤熙一脸青白,正瞪着我,玄瑾似笑非笑,看好戏般瞧着这边,小周两眼望天,看都不看我……完了,看来哪个也指不上了。我暗叫不好,转过头,又对着苏黎继续傻笑。 苏黎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道,“李公子果有王者之风,这种时候尚能安然高卧,佩服,佩服!” 谁能告诉我,这个时候,除了呵呵傻笑,还能干什么吗? 苏黎终于笑够了,才转头对着独孤熙他们道,“三位,我想和李公子单独聊聊,不知是否可以?” 那仨连磕巴都没打,就争先恐后地弃我而去了。喂喂喂,不带这样的!没听过主忧臣辱吗?我现在快愁死了,你们就不觉得羞耻吗?竟还这样不顾而去?喂!…… 这时,最后一个人,小浦,也出了门,关门的时候,还不忘鄙夷地瞥了我一眼。于是,屋中只剩了我和苏黎两个人。 看着苏黎不紧不慢坐到了桌子对面,笑眯眯地瞧着我。我自忖着,这下完了,咱是来求贤的,刚刚我们已经考完他了,他的确算是贤才,那我呢?他当然也会想考考我,本来就腹内空空,又经过刚刚的事,我拿什么证明,我是贤主啊?何况带的帮手关键时刻又跑个干净…… 我正急得满头是汗,他悠然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陛下……” “嗯?”我随口应了一声,然后才发现不对,顿时吃惊地看向他,结结巴巴道,“啥?你说啥?陛下?你搞错了,我不是,怎么可能……”不能承认,打死我也不认,太丢人了,不止丢我的人,连列祖列宗的人也一并丢光了。 他闻言,慢慢收了笑容,挑眉道,“是吗?那是我猜错了。既然李兄已然倦乏,在下就不多留了,请回吧!”说着,起身抬手,摆出了一幅逐客的架势。 我呆了一下,看到他一脸不耐烦……完了,看来事情要黄……我略一思忖,终于咬咬牙,站起身,一拱手道,“是我的错,先生莫怪。先生适才所料非虚,只因我是微服在外,有所顾忌,才未立刻承认,还望先生见谅。” 听到这话,他脸上的表情终于和缓了下来,微微一笑,抬手回了一礼道,“不敢当……” 我这才一脸诚恳地道,“既然话已说开,我更不敢有半点隐瞒。自我即位至今,文治武功,一无所成,上有愧于列祖列宗,下有负于黎民苍生,每念及此,不免寝食难安。只是自知鲁钝,纵有奋发之意,却无经世之才,故常思访贤求能,以为肱股……尊师名满天下,我早有求教之意,唯虑才智庸碌,不敢贸然登门……数日之前,家兄得知此事,言道,旧日有幸,曾数度得入贵第,得聆尊师高论,勉强算个门生,故我央他亲写荐书一封,这才敢恬颜造访。虽然无缘得见尊师,但有幸得遇先生您,已让我欣喜不已……先生高才,埋没蒿莱,实为可惜,若能出山,则为天下苍生之福,还望先生应允,淇在此先谢过先生了!”说罢,深深一揖,借机喘口气……靠,我受不了了,这番话说得我这个费尽啊,脑门上的青筋都快迸出来了。 他一侧身,避过了这一礼,然后,看着我,一脸严肃,久久无言。 我的心怦怦怦地,开始玩命跳起来……别这样啊!这算啥意思?不会我刚刚的卖力游说,之前的长途跋涉都白费了吧?……他在犹豫啥呢?看他的样子,又是侃侃而谈,又是慨然献图,明明是一腔抱负,急于施展,而且对我也动了意。本以为是一拍即合,谁知……如今我屈尊纡贵到这等地步,话说得也尽极诚恳,已经给足了他面子,他还有什么不满意呢?难道是刚才我那忙里偷闲的一觉?……想到这儿,我再也忍耐不住,脱口而出道,“至于刚刚的失态,这个,那个……实在是我真的没听懂啊,所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回他终于有反应了,一下睁大了眼睛,惊诧地看着我。 唉,反正脸已经丢光了,我索性破罐破摔道,“我看苏兄是一个有担当的人,把天下苍生,交到我这样一个人手里,苏兄,你放心吗?” 我话一出口,他眼睛睁得更大了,然后,竟扑嗤一笑,脸上肃容尽退。就见他看着我,无奈地摇摇头,笑道,“陛下,你还真是诚实得可爱呢!” 我有些郁闷,可爱?这个,对一个君主来说,,这个应该算不上什么好词儿吧? 这时,就听他淡淡说道,“好吧,我答应你。” 一瞬间我简直难以置信,猛地抬起了头,看着他。 只听他又道,“若陛下用得着,苏某自会倾力相助。只是,苏某生性疏懒,不愿入朝为官,这一点,还望陛下答应。” 我这才反应过来,大喜……然后,开始琢磨他的要求……唔唔,光干活,不要权,不要利,这么好的事,焉有不答应之理?……心中暗笑,面上却装作惋惜的样子,遗憾地道,“这样啊?实在是朝廷的损失,不过,先生若执意如此,淇自当从命。”至此,终于大功告成。 96吃醋 得胜回朝,我自是一脸喜气洋洋。 独孤熙和我一样,也是颇为高兴,直说苏黎才学过人,我得了他无疑如虎添翼,实是可喜可贺。 玄瑾依旧淡淡的,只在我说成了的时候,道了声恭喜。 最诡异的是小周,一反来时的兴致勃勃,几乎一直是沉默不语。我心中兴奋,也没太在意,只和独孤熙大赞苏黎如何高洁,只求抱负得偿,并不计较名利得失,徒弟已然如此,却不知师父枫溪老人又是怎样的隐逸高人?这时,却听小周冷哼一声,淡淡道,“隐逸高人?如果真想隐居,会选在京城附近?分明是摆出高人姿态,待价而沽。可惜先帝不吃他这套,前太子倒是被他骗了,却又倒了台。平白混成老朽,仍不死心,还把徒弟送了出去。” 几句话说得我和独孤熙都愣了,眼见独孤熙脸色一变,就要出口反驳,我赶紧止住了他,示意独孤熙和玄瑾先行一步,拨马来到小周身边,迟疑地问道,“是不是我刚刚睡着的时候,苏黎说过什么得罪了你?” 小周一挑眉道,“怎么,陛下觉得臣说得不对?” 我沉默了片刻道,“或许你是对的,可这又有什么关系?你和苏公子谈过,他才学如何,你也看到了。即使他的高姿态是装出来的,以抬身价,朕也不在乎。这样的人,的确值得重用。而且,枫溪老人在士林中威望甚高,他的弟子肯出山相助与我,意味着朕得到了枫溪的认可,于朕的声名有益……何况,苏公子是鲜卑人,朕若重用他,朝中反对的声浪也小些,从这点来看,甚至比请得枫溪老人亲自出山,还方便些呢!” 闻言,小周骤然转回了头,冷冷道,“不错,他们都是鲜卑人,自然更让陛下放心。” 自从相识之后,他还从未对我用过这种语气,我不禁一愣,然后,似乎终于有些明白了,笑道,“小周,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朕曾因为你是汉人,就不信任你了?” 小周也是一笑,随口道,“没有玉箸的时候,竹筷也是好的。” 我一怔之后,恍然大悟,再联系上之前的种种,终于明白了小周奇怪的原因,不由大笑道,“哈哈哈,小周,你不会吃醋了吧?见朕又是重用独孤熙,又是请到了苏黎,心中不安了,对不对?” 小周倏然回首,张口就要辩解。 我不待他开口,就笑着摇头道,“小周啊小周,要朕怎么说你!小金升得快些,你嫉妒,独孤熙出身豪门,又和朕成了姻亲,你嫉妒,苏黎才学过人,又是鲜卑人,你也嫉妒……你这醋劲儿也忒大了些!”说到这里,叹了一声,诚恳地道,“小周,成大事者,要心胸宽广些,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才是最重要的,整日嫉贤妒能,终是徒劳。何况,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你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人代替的!” 小周初时还试图反驳,慢慢终于闭了嘴,只愣愣地听我说话。 看他完全没了平日伶俐狡猾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心软……总算看出来了,原来他平日那些洒脱自负都是装出来的,其实他敏感多疑,还有点儿自卑,也是个可怜孩子。想到这儿,我拍拍他的手臂,笑道,“行了,你也别想了,朕今天给你一句话,让你安安心……独孤熙和苏黎都是人才,独孤熙的沉稳细致,苏黎的见事深远,朕都用得到,但你那一肚子花花肠子,阴谋诡计,朕也用得到……这回,你可放心了?”说着,我笑吟吟地看向了他。 就见他一怔之下,脸上神情慢慢放松下来,突然,抬头朝我微微一笑,接着娇嗲嗲地道,“大爷,奴家就是怕大爷有了新人忘旧人,如今有了大爷这句话,奴家就放心了。”说完,还附送媚眼一个。 我呕,半晌,才又气又笑地道,“你,你这个……唉……” 他哈哈一笑,抬手作势请我先行。 我往前看去,就见那两个人已是走得远了,于是,一打马,急急向前追去。耳后马蹄声响,应该是小周也催马跟了过来,我没有回头,只大声道,“其实,朕很高兴,这一次,你明白地把不安和不满对朕表现了出来,而不是存在心里,转过头又耍什么花招……这样就好,即已同舟共济,信任和坦诚就是必需的,以后我们可要一直这样下去,你说,好不好?” 后面没有回答,马蹄声却骤然停住了。 我轻笑一声,自顾打马而去。 进得城来,我和小周、独孤熙他们分了手。 小周终于恢复了常态,向我行礼之后,客客气气与独孤家两兄弟道了别,我这才松了口气。独孤熙显然有些意外,不过,依然保持了一贯的好风度,仿佛最初的不快并未发生过,只是,之后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 独孤熙走时,和我告辞之后,转向了玄瑾,深深地看了他半晌,方才轻声道,“你也保重……四弟……”说罢,转身而去。 玄瑾却一下愣在了当场,怔怔望着独孤熙的背影,半天一动不动。 看这样子,兄弟俩算是和好了,我这个和事佬做得很称职,应该高兴才对,可我怎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反而心里特别的不是味儿呢?再也忍耐不住,我清咳一声,道,“老婆……陪我去个地方吧,带你见一个人。” 玄瑾这才转过头,随口嗯了一声,明显的心不在焉。 我更郁闷了,连我叫他老婆,他都没听出来,看来我这个大舅子,魅力要比我大得多啊!心中虽然不快,该说的场面话,还是要说的。于是,我心不甘情不愿地道,“茗峰,你虽然入了宫,如果愿意回家看看,也是可以的,和我说一声就行,即使,即使在家多住几天,也,也没问题……”最后一句话,我几乎是咬着牙花子出来的。 这回玄瑾终于听出不对了,清凌凌的眼睛一下转到我脸上,沉吟片刻,方道,“那太好了……大哥丧母不久,我这个做弟弟的,正应好好陪陪他,以解他的忧思。” 我傻了……啥?你还要去“好好”陪陪他?……好!他的忧思是解了,我的忧思怎么办? 我正欲发彪又不敢之际,就见玄瑾嘴角微微一勾,竟露出了一个极淡极淡的微笑。然后,他抬起手,轻轻理了理我鬓边的头发,低声道,“陛下,下次这种言不由衷的话,就不必说了,若我真的信了,可怎么办?”说罢,轻笑一声,转身离去,留下我,僵在了当地。 最开始当然是因为美人意料之外的微笑,和那近似宠溺的动作,给我的刺激太大。呆了片刻后,我才骤然意识到,不对!听他的话,难道我心里那些龌龊的猜疑,都被他识破了?结果,自然是又羞又窘,连步子都迈不动了。 于是,后来的路上我连看都不怎么好意思看他,他倒是心情很好的样子,频频瞟我,脸上似笑非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我带着他七转八转,又出了城,直奔二哥所居之处而去。自从那夜之后,他们应该还从未见过,即使同居宫中,也没机会安排他们相见。两人是过命的交情,又怎会不担心彼此?即使我一直没少和他们讲对方的近况,但总比不上见一面让人放心,今日机会难得,一并把这件事做了也好。 让我意外的是,我们到的时候,子玉竟然也在。原来,他是途经此处,顺便来看看二哥有什么需要。我们进院之时,二哥正送他离开。 听子玉这么说,我不禁有些羞愧……最近事忙,二哥这里也来得少了,算算,总有半月未来了。 看看二哥,却仿佛并不在意,见到我表情如常,倒并没有生气的样子。我松了一口气之后,又不觉隐隐有些失落……难道,二哥这些日子没见我,竟是毫不在乎吗?……这种情绪,在看到二哥见到玄瑾后的反应时,愈加强烈了。 那时,我和二哥刚说没两句话,他偶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影壁旁的玄瑾,先是一愣,然后,就是一脸惊喜,大步迎上前去,在玄瑾面前站定,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最后,还伸手使劲拍了拍玄瑾的手臂。 玄瑾虽然没有那么大的反应,也是面色柔和,抬手拍拍二哥放在他臂上的手背,然后,微微一笑……我怒…… 我知道,我知道,无论怎么看,两人的举止都很正常,正是男人见到好友的标准反应。可是……就是不舒服啊不舒服…… 就见,晴空丽日之下,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完美而和谐。一样修长笔挺的身材,连个头都差不多高,一个一身锦衣,眉目俊美逼人,一个一身白衣,风姿清雅绝尘。两人神态亲密,含笑而语……靠,我受不了了,终于再顾不得形象,冲上去,拉开了两人。 二哥一惊之下,转头看向了我,我想我当时的脸色一定不好看,因为二哥立刻意识到什么似的,缩回了手,脸上的笑容也是一黯。 看到他的反应,我一愣,在还没弄清原因的时候,心中已是一痛。为什么?对了,二哥应该是骄傲任性的,几时需要看我的脸色行事?而我又有什么资格愤怒?他们是独立的人,又不是我的所有物,我凭什么去管他们的正常交往? 心念电转之间,我已经开始为我的鲁莽和自私后悔,急忙张口道,“站在门口做什么,有话屋里好好聊么。”说着,拉着两人的手臂就往堂屋走。 二哥顿了一下,才终于随着我的脚步开始走,我偷眼去看他的脸,刚刚的黯然已然消失无踪,见我看他,还冲我笑了笑。我暗松了口气,还好我掩饰的及时…… 叫着子玉,一起进入了前厅坐下,闲聊起来。问了问二哥最近的生活起居之类,又把今天拜访松溪的经过说了一遍。说到枫溪老人的弟子苏黎,已经应允下山襄助,子玉和二哥都是颇为高兴,二哥还道,“苏黎我认识,见识不凡,谋略超群,能得他辅佐,确是幸事。” 又谈了一会儿,我借口要看后院的菊花,叫子玉陪着,留下二哥和玄瑾,离开了前厅……让他们放开聊吧,之前的表现太没风度了,希望此时亡羊补牢还不太晚。 子玉陪我来到了后院,果然一丛丛秋菊开得正好,可惜,我人在这里,魂魄仍留在了前厅,哪有心情细赏,倒是忍不住揪下一朵开得最艳的花,一片一片撕着花瓣,眼睛还不时往前院看……你说,这俩家伙,现在谈什么呢?是不是会谈到我?若谈到了,会说我什么呢? 正心情忐忑烦乱之时,就听一旁的子玉扑哧一笑道,“我的陛下,您到底是来赏花,还是催花的?” 我低头一看,就见好好一朵粉菊,已被我揪得只剩光杆了,汗……赶紧扔到一边,毁尸灭迹,同时,掩饰似地随口问道,“对了子玉,你今天本来是要去哪儿的?” 子玉得意地一笑,“越人楼的清音,邀我今日赏琴。” 我皱眉问道,“越人楼?清音?我怎么没听过?” 子玉见状,一脸诧异,道,“不会吧,陛下?这两日红遍京城的越人楼,你竟不知道?……你完了,你完了……玄大教主就是厉害啊,武功厉害,驯夫术也这般厉害!” 我一下羞红了脸,啐道,“呸,你以为我是谁?这么容易就被管住了?世上能管住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只不过是这两日忙,没顾得上,等有空了,我也去什么越人楼看看,看看那位清音姑娘认识我之后,还会不会理你,到时你可不要后悔……哼,管我?我堂堂天子,想找谁就找谁,哪个管得了我?”我口沫横飞,越说越欢。 子玉笑眯眯地看着我,嗯嗯地应着,突然,他脸色一变,然后,笑得更欢畅了,同时,眼神向我身后瞟了过去。 我本能地觉得不对,猛然回头,就见一位白衣美人,寒泠泠俏生生地站在院门口,正冷冷地看着我,淡淡问道,“越人楼?清音?” 玄瑾?我傻了,声音哑然而止,呆呆看着他,脑门开始冒汗……他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怎么都没听到他来?……好容易回过神来,我急忙转头,求救似地望向子玉。 子玉见了,冲我一笑道,“对了陛下,清音姑娘约的时间快到了,我先行一步了。”说着,一闪身,已经没了踪影。 我……我也溜……现在顾不得生气了,保命要紧……我赶紧道,“对了茗峰,我还有点事要和二哥商量,正事……你,你在这边赏花,不对,是帮我们守着,别让人听到我们的谈话,对,我们那可是密谈,我去了……”说着,我一溜烟就跑了,钻进前厅,顺手关上了门……先躲躲,等他火气消消再说。 抬头一看,就见二哥坐在椅子上,正惊诧地看着我。 我讪讪一笑道,“那个,好久没见,想和你单独聊聊,不介意吧?” 他微微挑条了眉,道,“请讲……” 我凑到他身边坐下,眼珠转了转,想起了一件事,问道,“二哥,那个苏黎和你是不是很熟啊?” 二哥一愣,道,“还好,怎么了?” 我接着道,“那信,他只看了封皮就知道是你写的了,本来没想见我,竟也肯见了……一定和你很熟,关系也不错。” 二哥看了我半天,突然摇头笑道,“你啊你,成天除了吃醋,就不会想点别的吗?倒也不嫌累……” 一句话说得我脸上火烧火燎的,赶紧解释道,“不是……我只是随口问问,真的,我没有……”老天作证,这回我可真是没那意思,不过胡乱抓了个话题出来,怎么…… 谁知二哥全当没听到,只一径地笑,末了,来了一句,“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你放心……以后,别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见他一双漂亮的凤目,笑意满盈,半是无奈,半是宽容地看着我,我不由心中一酥,涎皮赖脸地凑过去,揽住他的身子,在他白皙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低声道,“放心?我怎么放得下心?……二哥你这么好,哪个见了不爱,叫我怎么放心?除非让我日日伴在身边,这才放心……”说着,又对着他嫣红的薄唇,轻吻了一下。 二哥挣了一下,没挣开,就也任我去了,只看着我,笑微微地道,“少跟我说这些疯话,你正经老婆还在外头等着呢,要说跟他说去!” 我只觉这句话似嗔似怨,格外的动人,不由心火大盛,再顾不得许多,伏下身去就吻住了他的唇。 他迟疑一下,然后,竟开始热烈地回应,手也搭上了我的后背。 这一下,天雷勾动地火,风起云涌,天昏地暗……直到外面传来了啪啪的敲门声,我们才恋恋不舍地分了开来,这才发现,彼此上身的衣服,都已是带松襟敞了,于是,赶紧整理。 就听外面玄瑾的声音道,“陛下,时候差不多了,该回宫了。” 二哥轻笑一声道,“快走吧,他急了。” 我随口应着,狼狈不堪地收拾好衣服,起身去开门。 这时,就听二哥在我身后轻声道,“他是真的,在乎你,别辜负他……” 我一呆,回头看去,就见二哥恍若无事地也站了起来,绕过,先走过去开了门。 门一开,玄瑾的眼神在我们两个身上扫了一圈,表情到是没什么变化,只说道,“陛下,该走了。” 我看看天色,应该已近晚膳时分,于是点了点头。 向二哥告辞离开,走在路上,玄瑾一直没怎么说话……虽然他平时话也不多,但大概是我做了亏心事,总觉得有些不安,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生气了。终于忍耐不住,我凑过去,想说点什么。 谁知玄瑾却先开了口,就见他瞟我一眼,平静地道,“松香味儿。” 我一愣,然后,立即明白过来,顿时尴尬得不行……可不是松香味儿!我一身的松香味儿,却不是我的。二哥就喜欢这种薰香,刚刚我们亲热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染了我一身……好,这回是罪证确凿了。 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正想垂死挣扎,再解释两句。就听玄瑾冷冷地道,“陛下,晚膳后,还请您移驾泠泉宫,那边的温泉水好,正可洗去一日风尘……”说着,顿了一下,又道,“还有,我今晚无事,有个问题,我想,我们也该解决一下了……” 问题?啥问题?啊!……我终于想起来了,于是,连背上也开始渗冷汗……啥叫自作孽不可活,这回,我可是知道了…… 97圆房 回到乾清宫,用过晚膳,叫安信把今日各部奏折拿过来,我打开一本,就开始,发呆……你说,我去不去?去吧,不就是自投罗网?他要和我讨论什么问题,我当然明白,还不就是那个,到底谁是老婆的问题!不去?开什么玩笑,今天玄大美人已经生气了,我再敢爽约,下次一定死得更惨……左右为难之际,不由愁眉苦脸,长吁短叹起来。 这时,手中奏折一下被抽走了。我吓了一跳,抬头就见安信拿着奏折,正一脸无奈地看着我,骂道,“明明心思不在这儿,还装什么样子……有什么事赶紧解决了再回来,别干坐这儿发呆,浪费时间。” 我一愣道,“我……”我是想解决,就怕最后被解决的是我…… 我的吞吞吐吐,显然激起了安信的好奇,凑过来问道,“到底是什么事?要不和我说说……以你的智商,有些事情看起来或许很难,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么!” 我吓得往后一缩……告诉你?以我多年的经验,这种事情告诉你的结果就是,你会笑个半死,然后,开始损我,再然后,你就开开心心地该干嘛干嘛去了,留我在这儿后悔不迭……于是,我赶紧道,“没事没事,杀鸡焉用牛刀,那样的小事,就不用麻烦信信你了,我这就去解决……晚上,我就不回来了。”说着,慌慌张张起身就往外溜。 安信一怔,然后,气得拿起奏折就要赶上来打我,还骂道,“你长本事了是吧?还学会敷衍我了……快,老实交待,倒底是什么事?” 还好我及时赶到门口,猛地打开了大门。 瞬间,安信一下站住了身形,又恢复了平日恭谨稳重的总管形象,顿了一下,提声道,“来人,陛下要摆驾别宫,你们快去准备着吧。”说着,转向我,一躬身道,“陛下慢走。” 看着他展露出来的那一个完美微笑,我却觉得,我听到了磨牙的声音……讨好地回了一笑,我转身逃走了……看来,我今天晚上真是没法回来了。 来到泠泉宫的时候,内侍禀报,独孤侍书已经用过了晚膳,正在温泉殿中沐浴。 美人沐浴……要是往常,想到这么香艳的画面,我已经忙不迭地冲过去了,可是这次,我犹豫了一下。 内侍大概误会了我的表情,以为我是觉得受到了轻慢有些不满,赶紧道,“还望陛下恕罪,独孤公子不知陛下会这么早来,所以才未及时出迎,奴才这就叫他前来请罪。”说着躬身就要去叫人。 我连忙止住了他,说道,“不必了,你带朕过去吧。”他泡得正舒服,我却叫他起来迎接我?我敢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泠泉宫最有特色的地方,就是后殿之中有一大池温泉。玄瑾最是喜洁,每日早晚都要沐浴,于是,当日他进宫的时候,我就选了这么处地方给他。而且,此处多竹,殿宇之间,幽篁丛丛,竹下青苔斑驳,颇有清冷出尘之意,也与他的气质比较相称。 沿着竹间小径蜿蜒行去,不多时就来到了后殿。这是一座单独的建筑,四面皆是密密的竹林,只有一条小路和两条长廊与他处相连,分外幽静。 来至殿前,我站住了脚步,内侍却上前一步,推开了殿门。 门一打开,我立时如临梦境。就见殿中轻纱飘舞,雾气蒸腾,如瑶池仙境一般。轻纱掩映之中,隐隐可见水光粼粼,殿外金色的斜晖撒入,雾气之下,水色之上,金光点点,起伏不定。在那金光之中,一个修长优美的身影,凝立不动,若隐若现…… 一时间,我只觉神魂飘荡,不自觉地就向那梦境之中走过去,内侍何时退去,殿门何时关上,都是全然不知,眼中只剩了那个如梦如幻的身影…… 穿过层层轻纱,那个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就见他背对着我,静立池中。他站在岸边,那里的水较浅,只及腰部,他半个身子都露在水面之上。只见他一头墨一般的黑发,披洒在白皙如雪的后背之上,一直垂到池水之中,随着水波,轻轻荡漾,挡住了水面之下,那更加诱人的风景…… 唔唔唔,我受不了了,我要开始喷鼻血了。赶紧转开头,做了个深呼吸……怎么这空气也这么热,和刚刚殿外的清冷完全不同,湿热,还隐隐带着一股花香,让人面红耳热,心跳不已……这样失控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我看清了他手中的东西。 从我一进大殿,他就一直垂着头,聚精会神地把玩着手中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走得近了,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瞬间,我全身的血就凉了,汗毛也竖了起来。 那是一个三寸长两指宽的银质圆管,管身上是镂空的花纹,花纹精致漂亮,边缘微微向外凸起,从花纹中向里看,里面仿佛是实心的。管的两头都是封着的,一头坠了两条细长的银链。很好看的小东西,特别是被那一双如玉纤手把玩之际,十分的赏心悦目,如果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的话……可是,在某方面阅历广博的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干什么用的,所以,现在的我有了一种飞奔而去的冲动…… 不行,不战而退是可耻的……于是,我鼓足勇气,干笑着问道,“茗峰啊,那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玄瑾这才抬起头,向岸上瞥了一眼道,“刚刚四喜和常乐服侍我沐浴之后留下的……” 我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就见池边放着一个小箱子,箱盖开着,里面琳琅满目的小东西,我再熟悉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30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我再熟悉不过……我怒……谁?谁叫四喜?哪个又是常乐?谁叫你们把这种东西放到这儿来的?这不是害我吗?……我心中怒火升腾,脸上若无其事,道,“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放这儿碍事,我把它扔一边儿去吧。 ”说着,一手抱起箱子,一手就要去拿他手里的东西。 谁知玄瑾一抬手,我就抢一个空。就见他饶有兴趣地继续玩着那东西,同时,淡淡道,“收起来做什么,很有趣的小玩意么……” 有趣?我大汗……希望他不要发现这东西真正有趣的地方…… 正想着怎么把他手中的东西骗过来,他却突然抬起了头,看了我一眼道,“你还站着做什么,下来一起洗吧。” 啊?美人主动邀请我洗鸳鸯浴?这,这,这……好,豁出来了,就算再大的风险也值得……于是,我在稍一犹豫之后,就扔下箱子,三下五除二剥光了自己的衣服,扑通一下跳入池中,咧着嘴朝着玄瑾游了过去……美人儿,我来了…… 我的原定目标本是直扑进美人的怀中,谁知,半途就被美人冷冷淡淡的目光冻住了,这才想起,美人还在生我的气。于是有些尴尬地停住了动作,堆起笑容,想解释两句。 不料,美人又开了口,“过来。” 我如闻纶音,忙不迭地扑了过去,一下就扑在了美人的怀中……眼前是美人白里透红的胸膛,再往下,是美人晶莹红艳的两点小红豆,啊啊啊啊,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我咽了口口水,赶紧抬起了头,正对上美人若有所思的目光。 就见美人在我身上轻轻嗅嗅,然后,又看看我,最后,抬手扔掉让我胆战心惊半天的银管,抓起一旁的水舀,就开始往我头上浇水。 咳咳咳,我一下被呛个半死,还没缓过劲儿,美人儿就开始伸手帮我洗头,洗身……呜呜呜,美人,你这么体贴地帮为夫沐浴,为夫的确十分感动,可是,可是,动作能不能不要这么粗鲁啊?哎哟哎哟,皮掉了,皮掉了……啊,啊,啊,疼…… 结果,等美人终于停手的时候,我已经是浑身发红,就像一只刚退了毛的鸡。 我一脸哀怨地看着美人,美人却根本没注意我的眼神,上上下下在我身上扫了一遍……我顿时浑身一紧,可怜兮兮地看着美人,终于,美人犹豫了一下,然后,退开了半步。 我这才松了口气,看来美人是满意了……那么洗,我身上要还能留下二哥的味道才奇怪,嗅一嗅,果然,现在半点松香味儿也没了,只闻到一阵浓烈的花香……花香,哪儿来的?……我寻踪觅源,原来,香味儿正是从美人身上来的……我不禁有些诧异,平日他从不用香,怎么今日一反常态?而且,这样的浓香,也和他太不相称……想着,我就忍不住出了声,“好香!” 美人挑眉道,“香么?刚刚四喜在我身上足足用了一瓶玫瑰油,呛得我现在鼻子什么味道都闻不出来了。” 我一愣,然后差点哭出来……原来你闻不到味儿啊?怪不得刚才早没味儿了,你还那么玩命儿洗……行,四喜是吧?我算是记住了!你害我变成脱毛鸡,我要不把做成四喜丸子,我就,我就……算了,四喜丸子很难做的……正胡思乱想间,一个阴影压了下来。我一抬头,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感到唇上一温……唔唔……唔……吻,美人的吻,美人主动献上的香吻,我晕了…… 沉浸在美人如火的热情之中,我正在飘飘欲仙,这时,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不对!我一下清醒过来……好悬!我差点中计了 !今天可不是平常,今天是攸关未来夫妻名分如何确定,伦理纲常能否得申的生死存亡之时。这个时刻,我可不能因为美人的主动犯糊涂啊。他这分明是已经开始了主动进攻,我又该如何应对?……我一边享受着美人的香吻,一边脑子飞快地转着…… 终于,主意已定,我开始了小心谨慎的反攻…… 首先,麻痹敌人。我伸出手搂住了美人的脖子,整个人状似无力地挂在了美人的身上。果然,美人似乎对战果十分满意,抬手揽住了我的腰。 好,现在开始第二步。在已经开辟的战场上,我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在不引起敌人警觉的情况下,一点一点迂回向前推进……终于,我成功攻入了敌方阵线。然后,我一下加快攻势,开始在敌人的领地里肆虐横扫。嗯嗯,反攻非常成功,敌人的抵抗已经微弱了下来,渐渐地完全迷失在了我的节奏之中,彻底放弃了反抗,搂着我腰的手,也软了下来,最后,他竟意识混乱地轻轻哼了一声…… 太好了,下面可以进行第三步了。我搭在他颈后的双手,缓慢地向下移动,在他背脊细嫩的肌肤上轻轻抚弄揉掐。这样的刺激让美人的身体骤然一紧,不自觉地背脊一挺,头也微微一抬。正好,我借势离开了他的香唇,吻上了他的颈侧,那是他的敏感带,我可记得……果然,美人立刻是一连串低吟脱口而出,身体也微微颤起来。他似乎意识情况不妙,身子向后躲了躲,却哪里躲得过?我的唇如影随形,若即若离,始终不曾远离他的颈侧。只听他又是轻哼一声,手臂从我腰间撤回,软软地扶住了我的手臂。 不错,第四步……我的身子微微一侧,腰部状似无意地擦过美人胯下那已经微微挺立的地方。“嗯,”美人一声低呼,身子一软。我的手趁机向下,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则按在了他曲线优美的臀上,然后,使力向我这边一带,于是,他那里又撞上了我的身体。“啊!”又是一声惊呼。这下刺激似乎有点儿大,他的手一抬,就要推我,我赶紧一低头,猛地咬住了他胸前的小小红豆。“唔”,美人的手一下软了,身体微微向后一仰,这回好,他自己把分身蹭到了我的身上。我明显感到,那里又大了一些。他立刻意识到不对,腰上用力,就要远离我的身体。我哪容他躲,身体又向前凑了凑,同时手一使劲,他那已经火热的部位,就又贴到了我的小腹之上,他倒抽了一口气。我轻轻挺动腰肢,摩擦着他那里。于是,没过多久,他就不再躲了,甚至开始主动地往我身上凑。 进展顺利,一切都在按照的计划进行着,可以开始下一步了。我放在他臀上的手,开始缓慢揉捏,同时,慢慢向下移动。这时的他,已是神志混乱,完全不知道危机迫在眉睫,只是急促地喘息着,在我怀中轻轻拧动着身体。终于,我的手指抵达目的地,那山谷之间的小|岤。顿了一下,我试探性地,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岤口。他的身体猛地一颤,本已紧闭的眼睛,瞬间睁开。我吓了一跳,难道太早了?不过,我马上放下了心。就见他平日总是清清亮亮的眸子,此刻却是水光潋滟,雾气蒸腾。我踏实了,低下头,继续在他胸前徘徊,同时,手指开始一点一点往那幽|岤之中探索……终于,整根手指没入,他却恍若不觉。于是,我停了一下,手指就开始缓慢的抽动。温热的池水,随着我手指的动作,一起侵入了他的身体,让我的动作更加容易……美人此刻已经完全没了反抗,只任由我摆布。我抬起头看看他,就见他微微仰着头,眸子半睁半闭,脸颊因为温泉的热度和欲望的热度,而透出一层红晕,如雪压红梅,分外妖娆。 这就对了,美人,这才像我老婆么!呵呵……事情终于向正确的方向发展了……说实话,我其实并不在乎被他上,只不过,不愿意被带着怒气的他上,技术本来就不娴熟,再加点儿情绪,我会死得很惨! 想到这里,我心念一动,抽出手指,扶着他转了个身……背后式比较安全,不容易被反攻……在他还没回过神的时候,我已伸出手,抚上了他的分身。对他来说,这显然比刚刚还要舒服,于是,他也就乖乖地任我摆布了。我手指不过抚弄了几下,他已经有些承受不起,身子一软,双腿已经无法支撑,不由伸出手扶住了池沿,同时,上身也微微伏了下去。唔唔,这个姿势妙,简直就是请君品尝的样子么,我焉有客气之理? 正想着怎么动这第一口,无意中扫见岸上扔着的那个银管……好,就是它了……我伸手够过银管,然后,借着水势,缓慢地往他的小|岤中抵入……对经验不多的他来说,这显然有点大了,他开始挣扎。我赶紧加快了另一只手上的动作,他这才慢慢平复下去。这时,我又开始了缓慢的推进,轻轻进一点,然后,稍稍退一点,然后再进一点,然后再退……终于,大半只银管都被推了进去,我这才转了一下银链根部的机括,只听卡拉一声,一个实心柱体从银管中弹出,我立刻把它拽了出来。本来这个柱体紧紧贴伏在银管之中,阻住了泉水的流入,如今一旦撤走,微烫的温泉水,瞬时涌入了他身体内部,同时,透过管壁上无数镂空的花纹,直接刺激着他细嫩的内壁…… 下可是够猛的,他惊叫一声,就往前躲,但这反而促进了水的流动,让那种刺激更加强烈。他显然立刻明白了这一点,再不敢动了。 不动有什么意思?我轻笑一声,拉住管身上的链子,慢慢把银管又向外拉了一些…… “啊……”这下他发出了一连串惊呼,若不是我的手及时扶住了他的腰,他差点瘫了下去。然后,就听他开了口,“拿出去……把那东西拿出去……”声音低沉沙哑,和平时的清锐截然不同,份外诱人。 我嘻嘻一笑道,“好,拿出去。”说着,又把银管往出拽了一点。 这回,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剩了急促的喘息。 不让我往出拿了?好,那就往里送一点儿……我的手猛地往前一抵,然后,缓缓抽出,再送一下,再抽出来……银管花纹的边缘,本就微微向外凸起着,此时和着热水,一起反复不断地刺激着肠壁。而且,由于那些凸起,身体内部和管壁不会完全贴合,细小的水流会在身体和管壁的缝隙之间,来回窜流,又形成了一重刺激……同时,我的另一只手,也在刻不停地,挑弄着他的分身…… 在这多重刺激之下,我的美人已然神志迷乱,再没了平时清冷的样子,口中惊呼呻吟不断,身上一片绯红,腰肢扭动,也不知是在躲,还是在迎合……嗯嗯,这东西从前没用过,原来,效果还不错么……那个什么什么,对了,四喜和常乐,一会儿重重有赏…… 看着美人如此动人的样子,我终于忍耐不住,抽出银管,顺势将自己的灼热送了进去。经过充分准备的地方,几乎没有任何困难地容纳了我。那里温软滑腻的极致感受,让我差点当时就泄了出来,还好,我的经验救了我,没出那么丢人的事。我沉住了气,时快时慢,时轻时重,耳畔只听美人的娇喘更急,呻吟更响,我逐渐加快了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美人的声音也越来越高。终于,在我猛地一个抽锸之后,我的眼前白光一现,美人一声高亢的尖叫,我们一起达到高嘲…… 在我还沉浸在高嘲的余韵中,懒懒不愿睁眼之时,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咦,怎么下雨了?还是热雨?我诧异地睁开眼睛,就见四周水珠纷纷落下,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着七彩眩光,如粒粒宝石,耀人眼目……好漂亮的雨…… 我呆呆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不对,这是在殿内,怎么会有雨?于是我猛然抬头,这才发现水珠的来源……就见本来岸边吐水的石刻龙头,已经没了踪影,温泉水从龙的断颈中喷涌出来,形成了喷泉,正好打在我们身上……这是咋回事? 我转头正要叫玄瑾看这个怪事,就见他低着头,怔怔望着自己的右手发呆,他的手中,有一些不明白色粉末。 我愣了一下,然后,一个可怕的念头升了起来……好像,仿佛,刚刚我老婆的手就扶在那个龙头上……天,不会吧? 我僵了半天,终于鼓足了勇气,指了指那条龙的断颈,颤声道,“这个,是,你干的?” 玄瑾仿佛恍然惊觉,抬头看看那里,皱了皱眉。然后,若无其事地拍拍手,那些不明粉末,就飘飘洒洒地落入了池中,同时,就听他淡淡道,“没什么,一时内力失控而已。” 我傻了,然后,背脊发凉,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还好,还好,我们用的是背后式,否则,他扶的恐怕就是我的手臂了,那……不自觉又打了个冷颤……看来下次和他做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姿势,姿势很重要啊!……对,非常重要!……冷汗…… 待我惊魂稍定,美人已经又洗了个澡,上岸去了。我也急急忙忙冲了一下,窜上岸,跟了过去。美人正站在架子旁穿衣服,见我过来,只冷冷瞟了我一眼,没说话。 美人好像有点不高兴?嗯,这也很正常,输得这么惨,面子上总会有点挂不住,不过,我心里可就恰恰相反了……美人,你就认了吧,以后乖乖做我老婆吧!呵呵呵呵……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可却不敢露在面上,要惹得我老婆恼羞成怒,那可不像别人家跪跪搓衣板就能了事的……想到这儿,我不自觉看了眼那边还在喷水的没头龙,忍不住打个了冷颤……唔唔,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哄哄老婆大人,让他消了火。至于以后,玄瑾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角色,料他也不会翻脸不认账。对,就这样……于是,凑过去,陪着笑道,“那个,茗峰啊,你功夫可真不错,那么结实的汉白玉,抬手就化了粉,佩服啊,佩服……”先夸夸他,哄人当然要捡他爱听的说了。 谁知,他闻言却是动作一停,面色更寒,半晌手上才又动了起来,穿好了衣服,又用手一甩头发,乌黑的长发,瀑布一样流泻在了白衣之上,这叫漂亮啊,看得我一呆。这时,却听他轻飘飘地道,“陛下若觉得不方便,我可以自废武功。” 我一愣,啊?怎么转到那边去了?赶紧解释,“不是,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别误会!你的武功得来不易,我怎么会要你那么做!” 就见他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双手,轻轻道,“没什么,以色侍人,要武功何用?”他声音平静,可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流露出一种无尽的凄凉…… 我一震,然后,心中立时一酸,同时涌起了一阵自责。人家一身绝顶武功,在江湖上叱咤风云,却被我一句话圈进了宫里,成了为世所不齿的娈宠……想到这儿,我顿觉十分愧疚,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不是,你不是……我从没把当那种人……我……” 他却猛然抬起头,看着我道,“没有吗?那刚刚又算什么?陛下可还尽兴?我服侍得可让陛下满意?” 我顿时一哑,刚刚我玩得的确有些过分,那种事他经历得不多,又因为幼时的经历,有了心结,我却肆无忌惮,也难怪他觉得被当作男宠羞辱了。于是,我赶紧道,“不是的,我那么对你,不是把你当男宠,而是因为喜欢你……” 他挑眉道,“是吗?有什么不同吗?” 看着他一脸的不信,热血上涌,冲口就道,“当然不同,我可不会让男宠上我。” 他一愣道,“什么?” 我顿了一下,诚恳地道,“或许是我刚刚做得不好,不过,你相信我,那不是玩弄,也不是羞辱,只是情人之间的亲热……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那,我让你抱,这样,你就不会觉得是侮辱了吧?” 他闻言,怔怔地看了我很久,然后,突然笑了,云开雾散。只听他道,“陛下金口玉言,可不能反悔!”就见他笑得这个欢畅啊,脸上哪儿还有刚刚的凄然激愤,全是阴谋得逞后的得意。 我傻了……谁能告诉我,这是一个什么状况?难道,他刚刚的话,脸上的表情,全是假的?……这算啥?不能力敌,就来智取?知道拼技术斗不过我,就演戏让我自己把自己打包送过去?……不会吧?我早知道他腹黑,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不染尘俗,可却不知道他腹黑到了这种程度啊…… 我正处于震惊之中,就见美人已经走到了我身边,然后,一伸手,把我揽到了怀里,低下头,在我脸上轻吻两下,接着一俯身,我只觉身体一轻,已被他横抱到了怀里。 悬空的感觉,让我不自觉一下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稳定身体。然后,终于清醒了过来……这这这……情况好像有点不大妙啊?……我连忙抬头,干笑着想说点什么混过去,谁知却见他正微笑着看着我,笑容如春风化雨,醉人心魂……这这这……不要在这时候用笑容诱惑我么,我可是,可是……算了,他这个笑容,可真漂亮啊……轻叹一声,我终于认命了,转过头,把脸藏到了他的肩上,然后,闷声道,“就让你一次,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只听他轻快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陛下请讲……” 我急速地道,“以后不许你对别人笑,你的笑容只有我能看到,听见没有!” 我感到他胸腔的震动……死东西,又笑了,很得意是不是?就让你得意这一回,看下次……呵呵呵呵……想到下次如何如何,我终于心里舒服点了。这时,只听他简简单单地道,“好……” 闭着眼睛,被他轻轻放到了隔间的床上,我感到了肌肤擦过丝被的温柔触感,这才意识到,刚刚光顾着哄他了,我还根本没穿衣服。这倒让他省事,想着,我又有些愤愤然,可是,当听到床边淅淅簌簌脱衣的声音时,我又不禁开始有些紧张。眼睛闭得更紧了,手也不自觉地抓住了身下的床单。 终于,我感到他走了过来,然后,上了床,然后,身子慢慢向我俯了下来,然后,雨点般的轻吻就星星点点落到了我的脸上,身上……我这徒弟还不错,我迷迷糊糊地想着,学得很快,就是有点谨慎得太过了……随着他的动作,我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身体也渐渐有了反应……甚至在他轻轻分开我双腿的时候,一切都还很完美,直到,他的手指碰到了我那里…… 在那一瞬间,我脑中骤然闪过了无数纷乱的画面,完全看不清楚,但一种极端的恐惧和绝望随之狂涌而至,顷刻将我淹没,我只觉全身的血液一下停止了流动,身体立时僵硬,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好在玄瑾马上发现了我的异样,当即停止了动作,顿了片刻,就一下将我抱了起来,紧紧地搂着我,轻声在我耳边道,“没事,没事,放松,放松……没事了,都过去了,放松……” 那一刻,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再加上他温暖的怀抱,终于让我慢慢放松了下来,身体也渐渐柔软,可是,那种恐惧和绝望,却久久不散,让我除了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什么也做不了……而他,就一直那么抱着我,轻声地安慰着……这样,好久,我才缓过劲儿,微微喘息着,睁开了眼,看见玄瑾正一脸关切地看着我,我极力轻松一笑道,“不是我有意赖账,看来今天是不行了,改天吧……” 玄瑾闻言,一下抿紧了唇,深深看了我好久,突然猛地抱紧了我,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愣下,拍拍他的背,笑道,“不关的事……也不知道会样,明明……”骤地住口,呆下,然后回手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怀中。 他的身体僵下,然后也不再话,只是直直紧紧抱着,直到彻底放松下来,困意渐渐袭来,他也不曾松手…… 恍惚之中,我在他怀中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蹭了蹭,然后迷迷糊糊地想道,这样也不错,老婆,以后你不会再琢磨着要翻身了吧?呵呵…… 98反击 那日,苏黎同意下山帮我,我回京之后,就急急为他找了处宅院,仆婢俱全,他倒也不客气,大大方方住了进来。由于他是布衣,不便入宫,我就常常出宫找他。这时,一般会把独孤熙和小周一起叫上。有时他们也会带几个亲近可靠之人同来,由此我又认识了不少才俊,苏宅也就渐渐成了我们一伙人的主要据点。 对了,如今小周和独孤熙已经芥蒂尽消,相处颇为融洽。这不但因为我那日对小周的劝慰起了作用,更因后来我告诉独孤熙,当日,帮我想出借安德王之手救独孤家,这个计策的人,就是小周,希望他看着这件事的份儿上,近日若有得罪之处,不要放在心上。果然,知道了这件事,独孤熙简直把小周当了恩人,当日小小言语无礼,完全放到了一边。这时,我才终于放心了许多。 不过,后来出宫,我再没带过玄瑾,子玉不忙,就是他陪我去,要不就是老李。一是因为,我可再不敢让我老婆和我大舅子见面了,当日两人相处时那份暧昧,我可没忘,如今两人旧怨已消,如果见得勤了,一来二去,旧情复燃,到时我哭都没处哭去。再有,我老婆也实在是忙。如今,京城的情报网,已经初具规模,每日各处递上来的消息,全赖他整理分析,要不我都不知道从哪儿看起。而且,这几日我还另给他找了个急活儿,也把他忙得够呛,那就是调查晋荣…… 那日,虽然我问,问他,小纪妻子是不是晋荣害死的,他没回答,但他的反应却近似于默认。我既应承小纪,要为他做主,别的不说,至少晋荣不能让他逍遥法外。所以,这些日子,我快把晋荣查个底儿朝天了。那日的线索倒是找到一些,不过,都不足以证明他是凶手。后来,我忍不住把这件事给了小周他们,还是他们几个厉害,当时就帮我想出了办法……既然那件事搞不倒他,不妨用其他事情试试。晋荣侵吞抚安伯府的财物,事情做得肆无忌惮,连小纪的妻子都能找到他的罪证,如果从这点下手,即使不能要他死命,只要能把他送到大理寺,到时就能名正言顺地好好查他了,再找那件事的证据,就会好办多了。于是,玄瑾的工作重点,就转到了寻找晋荣贪污的证据。 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多了。没过多久,玄瑾就弄到了晋荣书房密室中,所有账簿的附件。我把这些带给小周他们一看,出乎我意料之外,不但发现了晋荣吞没抚安伯府财物的证据,还找到了另一件,足可要他命的东西,当日负责朔州军需的官员,和他的一些书信……这名官员正是当日朔州皮甲一案的主犯,从他任职之后,一直与晋荣联系不断,并曾送过大量钱物给晋荣。 小周当时一发现这个,就笑道,“这下可好了,侵吞军需款项,可比占了俘虏的钱粮这罪名大多了。” 独孤熙补充道,“而且,朔州军在军界可是举足轻重,朝中几位颇有威望的国公爷,大半出于北三镇。别看他们平日对政局党争之类不太关心,一旦有什么人敢薄待了北三镇的官兵,那几位是一定要站出来说话的。当初朔州皮甲一案之所以闹出来,就是因为朔州有人向抚国公诉苦来着,结果,几位国公爷联名上表,逼得朝廷不得不严命彻查,结果从兵部,到户部,到工部,查出了很多人,多到如今各部为这事儿空出的缺还没填满呢……谁知这里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苏黎也是哈哈一笑道,“不错,这回足够要他命了。而且,他不过是个小小守备,人家为什么要送礼给他?当然是明送给他,暗送给他爹了……那样的事情,没有兵部大员的默许,哪个敢干?如今下去的几个,都不过是些小虾米,我看兵部尚书晋安才是真正的大鱼。” 小周连连拍手道,“正是,正是,兵部可是要地,如果这件事办得好,把晋安搞下去,陛下能把兵部控制住,那可是真正的大收获了。” 我闻言一愣,不禁开始沉思起来……没错,这倒是一举两得之事,晋安之前对我颇有些不放在眼里,如果…… 正在这时,只听苏黎道,“我看,或许还能再进一步……晋安和卢家一直相交甚密,如果这件事追查到底,未必没有卢家的干系……陛下即将亲政,太后和卢家却迟迟不肯放权,如果这件事利用得当,即使不能扳倒卢家,能逼得他们让步也好。” 他只说到一半,我已经听不下去了,心中一阵窒闷,好容易等他说完,我勉强一笑道,“苏先生的想法很好,不过,朕目前还不想和卢家闹翻,这件事……到晋安为止吧。” 苏黎闻言微露诧异,正待再说什么,就见小周给他使了个眼色,于是,他只轻蹙了下眉,却没再开口,我这才松了口气。 因此,后来的讨论,就集中在怎么查,怎么把晋安也绕进去……等几方面,不过半日,大致方略议定,剩下的,就是按计行事了。 次日,独孤熙就联络了安德王。毕竟,这样的事情,仅靠如今的我们几个,力量还是单薄了些。 安德王自然乐于配合,不过一日,大理寺就以与朔州一案有关联的罪名,将晋荣锁拿入狱,同时查封了晋荣的府邸。当然,入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到书房,把那些账簿书信的原件搬回了大理寺。 同时,弹劾兵部尚书晋安的奏折,也雪片似地飞至了御前。碍于形势,晋安不得不上辞表,回家待罪。于是,针对晋安的调查也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晋荣的事情没什么悬念,很快定了罪。不过,晋安要收拾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一则证据略有些欠缺,二则他是那边的重量级人物,真要动他,马上呼啦啦冒出一片说情的。安德王那边自然不甘示弱,也是出尽百宝,一时,局势陷入了胶着之中。这时,扭转局势的关键人物出现了……永安王,慕容雍,入京。 素和这位外公可是厉害,老头子第一天上朝,就把抚国公等几位平日很少上朝的老将领都带了上来……不过这也不意外,那几位都是老头子的旧部下,跟着他出生入死,从来奉他若神。 老爷子一到朝上,提起朔州一案,就吹胡子瞪眼,提到怎么处置晋安,更是毫不含糊,说这种人就该剥皮实草,连北三镇的军需都要雁过拔毛,这样的人不严惩,人人竞相效仿,我们拿什么去打柔然?等柔然大军打进京来,看你们这些光会耍嘴皮子的酸儒怎么挡?……我汗,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这样的话,也就我这六爷敢说。他这么说,他的那几位老部下自然同声附和。安德王的人,愣一愣,不顾被一起骂,也七嘴八舌表示赞同。结果,那边的气势完全被压了下来,最后暂定的结果是,晋荣和晋安父子,秋后问斩,家人仆婢,充军西北。 事情很完美,我心满意足退了朝,回到乾清宫,刚说要请永安王进宫,再把素和叫过来一起聊聊,就听有人禀报,右相卢衡求见。 闻言,我心中剧震,僵坐在那里半晌,才声音干涩地道,“宣”。 又是御花园,又是那座水榭,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又选在这里见他……是自虐?还是仍然心存幻想?在这个承载过我们无数美好回忆的地方相见,一切,就会好一些?很可笑吧? 我呆呆坐在那里,好像过了很久,很久,终于见到他的身影远远而来。他仍是那样不急不徐的步子,仍是一身官服,整洁庄肃,只是,人又瘦了,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嘴唇微微发青……突然,我再也看不下去了,心中像有只手在揉拧,痛得身体都开始微微发抖。我终于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承受不起,这样的一次相见。 而他呢?竟是一切平静如常,更无半分异样……从从容容行礼,从从容容起身,从从容容,微笑。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能如此从容?难道,我们到了今日这一步,你竟毫不在意?……只这么一个念头,我心中的愤怒已经熊熊而起,再难抑制。 我知道,我现在应该先温言问问他的病怎么样了,吃了什么药,再诚恳地劝慰他,好好在家养病,不要为国事太过操劳,然后再说些什么体天气好,出来走走也好的话,最后,再问他带病前来,不知有何要事……没错,这才是标准答案,可是,我,做不到……心中也不知是愤怒,还是伤痛,搅得我五脏六腑剧痛难耐,又是忽冷忽热,几乎要炸掉,每一刻都成了无法忍耐的煎熬,脑中只剩了一个念头,让这一切,快快结束吧……于是,我勉强开口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卢相可是为晋家父子入宫的?此事不必再说,两人罪无可恕,刚刚朝上已经议定,两人秋后问斩。如果没有别的事,相爷可以回去了……”说完,我站起身,就待急急逃开。 谁知,他安闲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陛下何必如此着急,听臣说完再作决定如何?……陛下对付晋安,无非是想要掌控兵部,可是,陛下有几分把握,能从安德王手中,把想要的位置拿到手呢?” 听到他这话,我心中鼓噪的情绪,骤然如被凉水浇灭,一愣之下,神思也瞬间清明起来……原来,他不是来给那两人求情的,而是来和我做交易的……我该作何反应?我不知道,只是,心中的愤怒和疼痛,竟慢慢平息下来,最后,心中空空一片,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呵呵,很好,这种状态很好,我终于能够冷静地思考……于是僵立片刻后,我轻笑一声,回身重新坐到了凳子上,看着他道,“噢,莫非卢相爷有什么好的建议?” 他抬眼看我半晌,微微垂首道,“兵部文案周锡鸿才学过人,臣愿举荐他为兵部员外郎,独孤熙干练老成,也是栋梁之材,臣愿举荐他为户部侍郎……” 这两个倒都是各部的要职,小周和独孤熙资历尚浅,得到这两个职位,已算意外之喜了。吏部向来在卢家掌控之中,如果他同意了,应该算是十拿九稳。而且,最近对安德王依赖太多,未免影响了朝中平衡,如果由卢家举荐我的人,让安德王摸不清我的底细,收敛一些也好。心中已然同意,脸上却没露出半分喜色,只淡淡道,“两个职位品级都不高,一个五品,一个四品,用来换两条人命……卢相爷打得好算盘啊。” 他脸上神色仍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一躬身道,“愿闻陛下圣意。” 我指尖轻叩桌案,半晌,抬眼笑道,“京畿守备府如今正副使皆缺……” 闻言,他看了我好一会儿,我却不慌不忙,只笑微微地看着他,终于,他垂首施礼道,“但凭陛下吩咐。” 他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我倒是稍稍有些诧异,还以为总要再讨价还价一番呢。已算意外之喜,该适可而止了,于是,我干脆地道,“好!” 他又是一躬身礼道,“如此,臣就不打扰陛下了,臣告辞……” 我起身道,“卢相慢走。” 他正欲转身,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停住身形,从袖中掏出一物,双手奉上道,“月前蒙陛下龙恩,下赐此宝,臣感恩不尽。前日陛下命臣交回此宝,因臣当日匆忙未及携带,所以竟不能奉旨,实在该死。今日特地携来,奉还陛下,还求陛下恕罪……”说着,身子又是一躬,双手举过头顶,将那物送至了我的面前。 这时,我早已呆了……他手上那物再熟悉不过,正是我送他的墨玉珠……本已平定的情绪,瞬间重新涌动了起来……这算什么?还珠断情?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来这手?我从未负过你,你却屡屡背弃利用于我!要断,也该是我来断!……想到这儿,我再也无法忍耐,猛地一挥手,就将他手中的玉珠打飞了出去,同时,暴喝一声,“滚!” 对我的无礼,他却仿佛毫不在意,又是躬身一礼,便即转身而去。 望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我的身体瞬间退去了所有力气,颓然坐下,心中忽而撕痛不已,忽而暴怒难抑,竟是完全无法控制。如此呆坐半晌,突然心中怒火喷涌,猛地站起身,一伸手把桌上所有茶杯茶壶小碟小碗全部扫到了地上,然后吼道,“把独孤侍书给朕叫过来。” 玄瑾来的时候,我的情绪已经基本平定了下来,正负手立在窗边,看着池中枯荷残叶,静静出神。听到他的声音,我随口“嗯”了一声,挥手屏退了其他人,淡淡道,“茗峰,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只听玄瑾清冷的声音道,“请陛下吩咐。” 我顿了一下,便低声道,“用不了多久,晋安父子会被流放西北,你找几个靠得住的人,暗中跟着他们,等快到地方……我要晋荣死。”说出最后一句的时候,我竟意外地平静之极,仿佛口中判决的并不是一个人的生死,只是晚上吃什么在样的事情。原来,很简单啊,呵呵! 99偷听 玄瑾离开好久,我仍是静静望着荷塘出神,可是,却不知自己都想过些了什么。我知道,我现在有很多应该考虑的,今天算是和卢家撕破了脸,卢家会如何反应,我又该如何应对,安德王能怎样利用,永安王入京又会对政局有什么影响……这林林总总,都需要好好分析下,可是,我却只觉神思恍惚,完全不能集中起注意力。这该如何是好?对了,可以出宫和苏黎他们商量一下……可是,好疲惫,全身都软绵绵,懒洋洋,使不上一丝力气,所以,让我再歇歇吧,再歇一会儿,我又可以像平时一样活蹦乱跳了,只歇一会儿…… 这时,忽听身后小福子小心翼翼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该用膳了,您要喜欢在这里赏景,要不我让他们把午膳摆到这里?” 听了他的话,下我一烦躁起来……摆到这里?这是什么好地方?一个破池塘有什么好赏的?想说回去,可是,开口却变成了,“啰嗦什么!你们先回去,让朕好好安静一下!” 小福子吓得连声应是,招招手,带着众宫人,退了下去。 这小子,看到我今天心情不好,逃得还挺快。我心头的火又涌了起来,这回想出气都没人让我出了,抬眼扫见桌上又摆得整整齐齐的杯壶,顺手抄起一个,就狠狠摔了出去……杯子入水的霎那,我心中骤然升起了一股不安……不安啥?不就是个杯子,扔了就扔了!刚刚从小带到大的墨玉珠还不是让我一挥手就扔了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对,墨玉珠!……我脑子一下清醒过来……我怎么把墨玉珠给打到水里去了?那可是老娘最宝贝的物件!老娘知道了,还不得从坟里跳起来揍我! 这回我可是傻了,看看四周,该死,人退得还挺干净!看看水下,鱼来鱼往,鸭来鸭往,再等会儿没准儿就被哪个给吞了……咬咬牙,卷起裤腿,翻过栏杆,我就下水了……反正在种事小时候也没少干,现在没人,也不怕丢脸,找到东西我就走! 这一带水都不深,刚及大腿,只是水草不少,找起来不太容易。没事儿,应该就在在附近,我眼看着落下来的……我在烂泥里摸得正起劲儿,忽听那边一阵脚步声,不禁吓了一跳……在谁啊,这么会赶?早不来晚不来,等我弄了一身泥水就来了?正想着赶紧走,一会儿让人来找吧,却又没忍住,最后伸手又摸了一把,结果,你猜怎么着?竟就让我摸到了,圆圆硬硬滑滑,拽出来一看,还带着根绳儿,可不是我的墨玉珠?我这个乐啊,随手在池子里洗了洗,就珍而重之地挂回了脖子上。好了老娘,你儿子还够意思吧?呵呵…… 正在得意之时,忽听不远处有人说话,这才注意到,脚步声已经很近了……完了,来不及跑了,怎么办?……现在钻出来?……不行,估计是我哪宫的妃嫔,要让她看到我这个样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31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那我以后还怎么有脸见她啊?……算了,就这儿躲躲吧……我一着急,转身就钻到了水榭之下。 这儿僻静,没人看看得见。 我本来是想着,等那伙人过去,我就钻出来的,谁知到了这里,脚步声却慢慢停住了……咦?干啥?不走了?别介啊! 我正着急时,一个明润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了,彦之,怎么不走了?” 话一入耳,我脑中嗡然一响,身体一下就僵了……这还能是谁?自然是太后和,他了…… 就听他却并未答话,只是脚步声完全停了下来…… 然后就听太后又道,“是不是累了?对了,哀家都忘了,你病后体虚,刚刚陪我走了么久,也该歇歇了,我们就在此处坐一坐吧。” 啥?要在这儿歇着?不会吧?我可还在水里泡着呢!……这可是秋天了,虽然今日天好,又是日正当中的时候,在水里呆一会儿不觉得怎样,但呆久了,也是会冷的啊!可是,如果是他们,我就更不能这种样子钻出来了。太后准儿会暗中乐翻的,而他,我们刚刚大吵架,我宁可死,也不愿让他见到我这么丢脸的样子! 正自痛苦,就听头顶脚步声纷纷而入,片刻后又纷纷而出,而且,停在了较远的地方……怎么回事?走了?不像啊? 这时,太后的声音响了起来,却比刚刚冷了一个季节,“好了,这里没人听得到我们说话,你是不是可以解释一下了?” 我立时明白过来……太后定是挥退了众人,要和他密谈,谁知,我还在下面……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如果让她发现了我……我背上开始冒冷汗了…… 然后,就听他的声音响了起来,“事情就是那样,太后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太后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什么叫没什么可解释?姑且不论是不是有必要费这么大力气救那两个,兵部户部那两个职务虽重要,毕竟两部中仍是我们的人居多,料那两个小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可是,京畿守备府是何等要地,你怎能说给就给了出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听她这么问,我的心也不禁悬了起来。没错,他是怎么想的呢?刚刚光顾着难过了,竟从未想过,他让这一大步,仅仅只是为了晋安父子吗? 可是,他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都有些不耐烦了,估计太后也是如此,他才终于开了口,“我想让他放心……” 闻言,我一下怔住,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太后替我问了出来。 只听他的声音低低的,若有若无,“就因为这个位置如此重要,所以,我才交给他,让他知道,我们的诚意,让他知道,我们并无意与他为敌。” 他这平平淡淡句话,于我却如当头棒喝……原来,他竟是这个意思,可是,我竟根本未曾想过…… 这时只听太后的声音一下尖厉起来,“蠢货!什么诚意?到了这会儿,还谈什么诚意!什么无意于他为敌?明明是他咄咄逼人,要与我们为敌!” 这时,他的声音急促了起来,“咄咄逼人,只是因为他觉得不安,现在京城两支军队全握了在他的手中,这样,他就不会再心中不安。同时,他就会明白,我们把安危交给了他,是因为我们仍然信任他,这样,我们的同盟仍然可以继续下去。” 原来,他,竟是这个意思?先生……一瞬间,我心中有什么东西融化了,然后,又酸又痛……先生,原来,你并不是不在乎?原来,你也在努力挽救我们的关系,不管,是为了什么…… 可是,太后显然没体会到我这份感动,却是怒极反笑,“没错,他的确不会不安了,他现在可以踏踏实实地收拾我们了,恐怕他正躲在乾清宫开怀大笑呢!” 没有,我正站在烂泥里,一个劲儿地想哭呢,对了,还想打喷嚏。 他的声音更急,“不会的,我看他长大,他不会那样翻脸无情!” 太后冷冷一笑,“不会?可不是!刚刚他在这里,对你表现得可有情得很!…… 我看你那些用心,都白费了!” 我一下涨红了脸,她知道了,刚刚我对先生大发脾气的事! 只听先生立刻接道,“不是,刚刚他只是情绪有些激动……小孩子会发脾气这很正常!他很聪明,回去后静下心来想想,一定会明白我的用意。” 呜,先生……谢谢你理解我,我错了……这时,我心中已不知是什么滋味儿了…… 太后可急了,“就算他明白了又怎么样?他可会因此放过我们?” 先生的声音却渐渐平静了下来,“他会的……我想,过一阵子,就辞去丞相之职……” “什么?”太后发出一声惊呼,而我此时的震惊,不亚于他。 就听先生接着道,“我们,也是该放手的时候了……他是皇帝,他长大了,他想要回属于自己的权力,这很正常。因为我们迟迟不肯放手,他才会着急,才会不得不那么做!” 啥啥啥?先生,你在说啥?我可从没那么想过……还有,我做过啥啊? 太后显然惊了,半天没出说话来,只听先生继续道,“到那时,我们不再是他前进之路上的障碍,他也就没必要再对付我们,一切,又可以回到从前,您,依然是他慈祥的母亲,而我,依然……那样,不好吗?” 这时,我已经听得呆了……一切,回到从前……那可,真好…… 显然我和太后完全没有共同语言,只听她声音都颤了,“谁想做什么慈祥的母亲!” “姑姑!”先生一下打断了太后的话,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够了!实话对您说吧,我那么做,既是让他放心,也是让您死心!” “什么?” “姑姑,你不觉得,你已经走得太远了吗?”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我的心也一下子提了起来……先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尖锐了? 太后显然被刺得很痛,半天才说出话来,“怎么了?我怎么了?我做的不对吗?如果没有我的努力,卢家能有今天的权势吗?” 先生却是不慌不忙道,“姑姑,你说得不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过大的权势,对卢家来说,就一定是好事吗?……如果不是依仗卢家的势力,晋家行事又怎会那么肆无忌惮?最后落得今日下场?卢家族中子弟,也多有横行不法之辈出现,你总让我帮着处处遮掩,可是,总有遮不住的时候,到时又该如何收场?” “你错了,晋家的事,不是因为我们权势过大,而是还不够大!如果我们真可以一手遮天,又有哪个敢来置喙!” “姑姑,你在说什么,这样的话……” “够了,你闭嘴!……我简直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权力才是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你竟然要我放弃已经到手的权力,重新回到生死由人的境遇中?……不对,根本是把屠刀送到别人手上等死!” “姑姑,我说过很多次,小淇他不会的!” “你就这么信任他?我真是奇怪,你这信任从哪儿来的?你真的了解他吗?” “我当然了解他,我看着他长大,他是个善良单纯的好孩子!” “善良单纯?你现在还这么想?那不过是伪装罢了!……你看他对慕容澹做的那些事,那可是他亲哥哥!这就是你说的善良?还是你认为,你落到了他手里,他对你,会比对慕容澹善良些?” 这话可是太牟利了,先生一下就哑了,我则是瞬间羞愧欲死……那个,先生,我是绝对不会那么对你的……不过,想想和先生,玩和二哥玩过的那些游戏,怎么鼻血都快出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慕容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只听太后冷笑一声,继续道,“单纯?他又哪里单纯?……我看他城府之深,不下于你我……当初他沉迷声色,你还为他着急?却不知他根本是韬光养晦,麻痹我们!所以,你前脚答应他还政于他,并教他处理政务,他后脚就开始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还生怕我们发现,竟选在妓院私会朝官……这叫单纯?” 什么?在妓院私会朝官?我猛地灵光闪,终于明白了。原来,那次我和子玉逛妓院,偶然碰上小周和小金,却被她当作是我有意为之了……就听先生沉默不语,想必这件事,他也早就知道……怪不得,次日课上,先生有些不快。当时我还以为他不高兴我逛妓院,后来又一厢情愿地觉得他对我有意思,那是吃醋了。原来,根本不是这样!是先生觉得我在暗中培植势力,是对他不信任!……怎么会有这样的误会! 就听太后接着道,“后来,他为让自己的人得到御林军统领之职,明里和你商量,暗中却和安德王联手,次日朝上,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稳稳当当得了那个位置,转过头,又装痴装傻去哄你……这叫单纯?” 先生终于出声了,声音却很微弱,“不是,我觉得,不是……” 太后却一下打断了他,“你觉得,你觉得!你觉得的,有哪件是对的?就说慕容澹那件事,你觉得,他告诉你慕容澹的异常,是关心我们,是把我们当自己人,却不知,他根本是另有目的!” 啥?啥目的?我已经完全听晕了!小金那件事,我被小周算计了,让他误会了,这我知道。可是,二哥那件事又怎么了? 太后给了我答案,“你觉得一切都是巧合吗?从他留下慕容澹,到创造机会让他们母子相聚,到暗示你设伏抓人,再到他突然出现,放走了慕容澹,然后,让我们将王皇后转移到昭狱,引出玄瑾,再做好人,救下玄瑾,接着,又哄我们留下玄瑾,说什么麻痹他,好找到慕容澹,结果,慕容澹没找到,他倒是成功把玄冥教一半的势力收了过来。然后,又下诏让玄瑾入宫为侍书,笼络独孤家,和安德王结成同盟……怎么可能巧合到这种地步,这分明是精心布下的局……我们以为他只是胡闹,他却是从开始就埋下伏笔,环环相扣,终于将原来我们也支使不动的玄冥教收入掌中,同时收服了独孤家。至于慕容澹,原来不明白,现在还不明白?人根本就在他手里,恐怕他已经猜到了当年的中毒案有问题,要用慕容澹来对付我们!……如此心机谋略,这叫单纯?……我可是觉得,咱们把一头狼当狗儿养了!” 我也是才知道,原来,我这么厉害!这话应该让安信听听,看他还敢不敢小窥我!……不过,有些地方,虽然推理的过程有问题,但结论竟是不错,真是佩服! 不过,先生好像已被她绕晕了,语中竟带了迟疑,“不至于吧?” 当然不至于!先生,你别听她胡说……那是她做贼做惯了,所以看别人都是贼! 太后却不容先生细思,斩钉截铁道,“彦之,你别再犯湖涂了!再看看眼前的事,你才病了几天,他就借机扳倒了晋家,还请来了永安王……根本是剑拔弩张的局面了,你还要退?往哪里退?再退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你懂不懂!” 不是的!我听得心中又急又怒,可是却无法反驳,头上几乎窜出火来……但是,转念一想,那火渐渐地退了……其实,即使让我反驳,我也无从反驳吧?不管是为了什么,太后说的那些,的的确确,是我所为,不是吗? 这时,太后已经换了一幅语重心长的口吻道,“彦之,你醒醒吧!他既不善良,也不单纯……而且,你说的过去的什么亲情,根本不曾存在过,从一开始,他就是在利用我们,好吧,就算有,如今也消失无踪了……别说亲情,就连最基本的信任,我们之间也已经没有了。看看他做的一切,处处都在防着你。他根本不相信,你对他是真好呢!所以,就算你肯放权,他也不会领情,只会认为我们是被他打败了。他对战败者,会心慈手软吗?他会相信你根本无心权势?他只会担心你伺机反扑!所以,即使你退,他也未必愿意收手……” 先生彻底沉默了…… 我的心,也随之沉入了谷底……这一刻,我也不禁开始思考……我真是无辜的吗?我真的信任先生吗?在潜意识中,并不是如此吧。所以,我才会不自觉地做出了种种决定,不自觉地为自己培植势力。又怎么能怪先生误会呢?先生是一心想相信我,可看到这些,又怎能不生疑虑?说到底,毁掉一切的,还是我…… 这时,先生终于开口了,“这是我的错,我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才失去了他的信任……是我,咎由自取……我,不配他的信任……” 只听太后不耐烦地道,“你又在说些什么,你那该死的道德感,什么时候能放一放……好了,别想晋荣那件事了,那又不是你的错!是晋荣色迷心窍,想拿回账本,又想借机报复,才弄出了人命……你不过为救他性命,替他遮掩了一下,顺便稍加利用……人又不是你害死的,何必念念不忘到今日,还要死要活了一个月……这哪儿是成大事的样子!” 闻言,我如受雷击……原来,那件事,并不是先生支使的,我竟一直错怪了他!……原来,我和太后并无不同,心中没了信任,再看什么都觉可疑可惧……想起自己说的,那些过分的话,我的心中有如火焚,恨不得立时冲过去道歉…… 可是,这时,却听先生道,“有什么不同呢?不能为死者申冤,反而包庇凶手,更利用亡者打击政敌……这样的作为,比杀人又能好多少呢?” 当然不同!至少,我知道你不是在利用我!至少,你没有背叛我! 太后显然无意和先生讨论什么道德上的是非对错,只道,“不管为了什么,他已经不相信你了,早晚会来收拾我们!” 先生立时打断了她,“不会!我相信,不管怎样,只要我们放手,小淇是不会伤害我们的,他是不会那么做的!” 先生……谢谢……谢谢你到了今日,还是如此相信我,可我…… 谁知,这时太后竟淡淡道,“他已经做了……” “什么?”先生语中满是震惊,而我的一声惊呼差点脱口而出。 “我前一阵生病,你还记得吗?其实,那不是病,是中毒……” “中毒?你是说……这不可能!”中毒?真的假的? “什么不可能,是已经发生了!年初南疆进贡紫烟香,中间被人搀了东西,叫紫曼陀,是苗疆产的慢性毒药,中者初时便如受了风寒,渐渐身体越来越虚弱,终至死亡……亏得遇到高人,帮我查出了毒药。否则,我只怕已经毒入肺腑,离死不远了!”编的吧?真的似的! “怎么会这样?姑姑,你没事吧!”这个老巫婆,先生,你这么关心她做什么! “还好,医得及时,毒性已去。”嗯嗯,证据已无,随你怎么说! “你说这是,小淇干的?”当然不是! “做这件的事的人,已经招了,主使的人,是安信!”安信! “……”难道,是,真的? “我一直没说,本不愿打草惊蛇,让他以为得逞,放松警惕也好。可是,看你始终执迷不悟,这才告诉你!” “不,不会的,小淇怎么会?” “什么不会!人家的剑已经劈下来了,你还懵然不觉?” “怎么会这样?不会的,不会……” 听着先生不敢置信的自语,我渐渐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安信,你对卢太后下毒了?是真的吗?为什么,你从没跟我说过? 这时,只听太后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先生的自语,“好了,如今你也该清醒了……我不管前阵子是真病,还是装病,现在都赶紧给我振作起来……什么时候了,瞧你半死不活的样子!……晚上宫中设宴给永安王接风,亲贵重臣都会去,你也准备准备吧,好歹露个面,稳稳人心……对了,一会儿喝点参汤再过去,别把这幅病怏怏的样子带出来!……怎么不说话?……算了,你在这儿好好想想吧,我先回去了。”说着,脚步声响,然后,一阵纷乱,再后来,四周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太后走了,那先生呢? 这时,耳边响起了先生失魂落魄的声音,“小淇,小淇,你说,我该怎么办?小淇……” 闻言,我心中剧痛,不由抓住了胸口,可是,衣下坚硬的墨玉珠却硌疼了我的掌心……先生,先生,你说,我又该怎么办呢?先生…… 100朋友 四周一片宁静,唯闻远处秋虫低婉的吟唱……轻轻抬起眼,一丈之外,波光荡漾的水面,连绵无尽,映着明晃晃的日头,耀人眼目,其间,有残荷摇曳而舞。收回视线,身处之地,幽暗湿冷,池水污浊,浸着我已经冷透的身体。我的双腿,好像冻得有些麻木,却仍然不愿移动,我的手仍然紧紧抓在胸口之上,只是,胸口已经不疼了,仅剩一片纷乱迷惘…… 我应该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 冲上去,跟他说,不是我!让人下毒的,不是我! 可是,如果,真的是安信……先生,可会相信我? 如果,他说出不信……我应该怎么说,怎么做? 即使他信了,如果,先生要我交出凶手……我又怎能把安信交给太后? 好,先不想这件事……我冲上去,跟他说,先生,我相信你……先生,他可会相信? 在我做过这么多之后……什么样的解释,能把做过的一切,全部抹杀? 好,过去的都不再提……我冲上去,跟他说,先生,让一切回到从前吧……回到从前?呵呵,真的可能吗? …… 所有的一切,我都无法回答……所以,我,宁可呆呆站在这里,一动不动,也不愿去面对可能出现的,再次失望…… 为什么?我已放弃希望,希望的曙光却又一次出现,只是,偏偏如此渺茫? 先生,先生…… 结果,我就那样,一直一直静静立在水中,甚至,连动也不敢动一下……那样美丽的希望,就让我,再多看一会儿,多看,一会儿…… 可是,即便是这样微小的愿望,也很快被人打破了……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有人来了……我瞬间恍然惊觉……天,我在干什么?站在这里,所有问题,就会自己消失吗?……当然不会,除了让自己受凉,什么结果都不会出现!……我终于跌跌撞撞爬上了岸,抬头一看,水榭之中,已是空空荡荡,他,果然已经走了…… 茫然若失,我拖泥带水向乾清宫蹒跚而去,没走多远,就和一脸焦急的安信碰了个正着。 安信看到我这副狼狈相,吓了一大跳,连忙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到我身上,连声问着,“这是怎么了?怎么搞成这样?是掉到水里了?有没有伤到哪里?手怎么凉成这样?” 我却恍若不闻,一下反手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安信,有件事,我想问你。” 安信一愣,看看四周,才道,“回去再说吧。” 回到乾清宫,洗了个热水澡,清清爽爽换身干净衣服,然后,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手里捧着热乎乎的老姜汤,一口一口喝着……暖意一点一点从胃中流向四肢百骸,将已深入骨髓的冰寒慢慢驱走,我这才渐渐活了过来。 殿中无人,只有安信坐在床边,静静望着远处香炉中袅袅升起的轻烟出神。可我一碗姜汤喝完,他却几乎立时回过神,接过碗,问道,“要不要再来点儿?” 我摇摇头,看着安信起身,把碗放到了一旁的桌上,轻声问道,“安信,你指使人,向太后的薰香中下了毒,这,是真的吗?” 安信的动作僵了一下,然后,直起身,却未回头,干干脆脆道,“没错!” 我抿了抿唇,然后,厉声斥道,“安信,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么做……要下毒就下什么含笑半步跌之类的剧毒一下要了老巫婆的命下什么慢性毒药搞的老太婆要死不断气还有精神到处乱吠挑拨生事!安信!你实在是太没有魄力了!”一口气说完,我终于长长出了口气。 安信呆站了片刻,然后,后背开始轻轻地颤动,然后,回过身,一边摇头一边笑,一脸无奈地看着我。 我一瞪眼道,“怎么,我说错了?” 安信摇着头,笑得喘不过气……半晌,笑容才慢慢褪下去,终于恢复了正色,抬眼凝视着我,问道,“你,不怪我没跟你商量?” 我微笑道,“怎么会?我也不是事事都和你商量……我们是朋友,我相信你,相信你的判断,更相信,无论你做什么,都不会不顾及我,你一定,有你的理由……” 安信愣了一下,望着我的目光越来越柔和,最后,他扑嗤一笑,一下伸出手揽住了我的肩,另一只手使劲儿在我头上揉了揉,骂道,“你这个死东西,你,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以为……”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转为一声轻叹道,“对不起,事情败露了,是不是?这回还真是我判断失误……那人跟我说,说是她独家密制,查不出来的,她的确是这方面有名的高手,我才信了她,谁知……” 我呵呵笑道,“原来你这么个精明人,也有被人骗的时候?那人是从哪儿找来的,不会是天桥卖大力丸的吧?” 安信气得狠狠推了我一把,骂道,“去你的!敢笑我?想死了吧!”然后,他脸上微微露出迷茫之色道,“那人的身份,我答应过她绝不泄露,不过,她在道上信誉很好,这回,怎么会……” 我笑道,“好了好了,别想了,你啊,就是太自负!再聪明的人,也有算不到的时候,对不对?……下次这种事,还是和我商量商量吧,省得你又被卖大力丸的给骗了!”眼看安信伸手又要打我,我赶紧道,“对了,再跟你说一声,太后身边有用毒高手,下次不能再用毒了!” 安信果然收了手,微微蹙了蹙眉,点了点头。 我这才道,“信信,和我说实话,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你恨她,我就不恨她?难道,你怕我会拦着你不成?” 安信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我眼珠一转道,“你不会是想不告诉我,万一出了什么事,就自己背了吧?……你也不想想,以你我的交情,我会让你来背?何况,就算你说与我无关,又有谁会相信?下次这种蠢念头不要有了!” 安信呸了一声道,“我当然知道,谁要替你顶罪,我当初是以为万无一失才做的……我不告诉你,只是觉得,你毕竟叫她一声母亲,不想你一辈子背着弑母之罪过得不安乐,而且,那样的罪,死后也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我晕,都忘了安信还是信佛的……叹了口气,我苦笑道,“信信,地狱什么的,你就不用替我担心了,就干我过的那点事儿?没跑儿!” 安信愣了一下,沉思片刻,点点头道,“这倒也是!” 我倒……安信,能不能不要这么耿直啊……正郁闷间,突然想起一事,我猛地直起身,急急问道,“安信,先生的病,不会也是你……” 安信一挑眉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 我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臂,急道,“难道真的……” 安信翻个白眼,甩开我的手道,“当然……不是!当年的事情,按你所说,全是太后一手谋划,卢衡顶多算个知情不报,罪不至死……何况,宫里我还算有点人脉,要下毒下到丞相府,我自问,还没这个本事!” 我终于松了口气,收回了手,转念一想……没错,既然太后发现自己的病是中毒,又怎会不对先生的病产生怀疑,如果先生是中毒,太后身边的用毒高手一定能查出来,刚刚太后肯定要拿这个大说特说了…… 我正自思考,就听安信轻叹一声道,“唉……放心了?你啊……再没见哪个让你紧张成这样……” 我一愣,突然若有所悟,抬头看向安信,迟疑道,“你没对先生下手,并不只因为刚刚那两个理由吧?其实,你也是知道我,在乎他,所以……” 安信一下转过头,看了看我,却没说话。 我于是更加肯定,“下毒的事,你不告诉我,也是因为他对不对?你知道,我也想太后死,可是,顾及他却无法下手。如果是你做的,我不知情,就不会有负于他了,对不对?” 安信看着我,半晌无语,突然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鼻子一酸,一下握住了他的手,喃喃道,“安信……” 101献计 秋风送爽,月照未央,金炉添香兽,宫娥鱼贯列……今夜的宫中,是许久未见的热闹,永安王入京,此时显阳殿中,正大摆筵宴,为他接风。 永安王,是我祖父的幼弟,我的六爷,太宗诸子中仅存的一位。在亲贵之中,无论辈分,还是勋业,都无人能出其右。故今夜宴会规格之高,也是少有的,而且,朝中高官贵戚,几乎无一缺席,阔大的显阳殿,此时,竟显得有些挤了。我自然是坐在最上面,接下来就是永安王,再下面,一左一右,就是安德王,和他了。 宴会的开始,自然是我讲讲话,敬敬酒,然后,是一项一项各种场面上的仪式,足足半个时辰,这些东西才算完,歌舞开始,我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吃饭了……可惜,刚夹了两口菜,就见我六爷端着酒杯过来了,我头皮开始发麻,完了……赶紧举起酒杯站起身,我换上了一幅最灿烂的笑容道,“六爷,孙儿在这里敬您一杯!” 我自问语气之恭敬,态度之谦卑再无可挑,谁知老头子仍是一瞪眼道,“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我倒,忘了老头子最讨厌别人说汉话,我平日已说得惯了,刚刚不自觉用的还是汉语……赶紧改过来,“是是,六爷,我错了……”简简单单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可这真不能怪我,从小到大,上至父皇,下至宫人,那个说的不是汉话,鲜卑语也就上课的时候学学,我还没学好,汗……还是少说两句,省得老头子听了更生气。于是,赶紧一举杯,还好,老头特痛快地和我碰了一下,一干而尽,也忘了追究我发音用词是不是正确了。 我刚松了一口气,手臂上就猛地挨了一巴掌,悬点儿没被拍趴下,只听老头怒道,“陛下,不是我说你,你这身量也太单薄了些,我们鲜卑男儿勇猛好武的传统可不能丢,以后汉人那些没用的书少读些,多多练练骑射,练得身体结实些,往那儿一站,才像个堂堂的男子汉!” 我不由暗自苦笑,想想我父皇,身材顶多算是修长匀称,离老头口中的那种结实可差得远,我母亲更是标准的小鸟依人规格。我现在至少算个小巧玲珑的清秀美少年,若真照他说的练了,最大的可能是,变个矮粗的肌肉男……想想,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脸上当然半分也不敢露,连连应道,“是是……” 老头这才满意了,又拍拍我的肩,转身向下面走了过去…… 长出口气,我这才擦擦头上的汗,坐了下来,眼神却不自觉地往右手边一扫,正和他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我一愣,他却很自然地一颔首,举了举杯。 我呆呆举起杯,看他仰首一饮而尽,从这个角度,清清楚楚可以瞧见,他原来圆润的下颏,如今已变得有些削尖了,心中不禁一酸……这时,他已经放下杯,看向了我,我赶紧抬袖喝酒,借机掩住了眼中的波动。 放下杯时,他已不再看我,自顾自又斟了一杯,慢慢品着,眼睛扫向了席间众人。 而此时的我,心中已经是波澜起伏,再也没了胃口。内侍又给我斟了一杯,我又是一口喝完,眼神却粘在他身上,再也放不开了……不知喝了多久,他却再没看过我,而我已觉身子微微发飘,眼前的他,也开始有些晃动起来……这时,只听耳畔有人说话,“陛下,臣敬您一杯。” 我朦朦胧胧抬起头,却是安德王,只见他拖着肉山似的身子,正站在我案旁,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一笑,然后本能地抬起手,一饮而尽……放下杯,眼神习惯地又向那边扫了过去,可是,他已经不在了……我只觉心中顿时一空,有些慌神,急忙向四周看去,没有。或许是临时出去一下?……可是,过了很久,还是不见他的人影……我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转到了后堂,然后,溜出了大殿。 夜风颇寒,让我的酒一下醒大半,我迟疑了一下,便往御花园走去……小福子见我离开,急急跟了出来,我看他一眼,懒得理他,也就由他跟着了。 已近中秋,月色甚好,无须灯烛,园中小径也是清晰可见,只是四外一片寂静,除了偶尔巡逻的侍卫,再不曾见其他行人,倒辜负了这一片清华。 我正暗自感慨,谁知转过一道假山,忽听风中隐隐传来呜咽之声,抬眼四望,却不见一个人影。我不禁有些背脊发毛,颤巍巍低声问道,“小福子,你有没有听到哭声?” 小福子声音也有些抖,“好,好像是有哭声……从那边传来的!” 我顺着他的手势望去,就见假山之旁一座凉亭,声音好像就是从凉亭之上传来的。 我略一思忖,不禁呵呵一笑,惧意全消,举步往假山那边行去。 小福子慌忙拦住了我,叫道,“陛下,您去哪儿?” 我笑道,“去捉鬼!……你在这别动,等着我。”说着,再不理他,几步攀上了假山。 爬到山顶,凉亭顶端露了出来,果然,上面坐了一个人,正低声抽泣。 我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那人一惊回首,就见月光之下,一张清丽的小脸,上面满是泪痕,漂亮的大眼睛微肿,睁得大大的,正惊愕地看着……各位看官应该已经猜到了,这一位,自然是李棠李公子了。 他显然已经喝了不少酒,一身的酒味儿,见到我也不知道怕了,呆呆看我半晌,才大着舌头打了个招呼,“陛,陛下……” 我接过他手中的酒坛,喝了一大口,才问道,“怎么了?” 他转过脸,垂着头,塌着肩,不说话。 我眼珠一转,呵呵一笑道,“失恋了?” 他猛地回过头,惊讶地看着我。 果然猜对了……我又是一笑,仰头再喝了一口。 这时,只听他低低道,“我今天对他说了……我,我喜欢他……可是,可是他说……对不起……”说着,他又委委屈屈地抽噎了起来。 我长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道,“彼此彼此……我今天跟他吵了一架……我看……我们俩也到头了……”一句话轻轻松松说了出来,可是说出口之后,却仿佛被自己刺到似地,心口猛地抽痛了一下……赶紧深吸一口气,又是仰头一口酒。 他的抽咽声停了一下,然后,抬头问道,“他喜不喜欢你?” 我一愣,沉思片刻道,“应该,应该算是喜欢吧?”他今天的话,处处都是为我辩解,应该是喜欢我,才会这么做吧……不过,就不知,这喜欢,是不是,那喜欢了…… 李棠听了,嗤道,“那不就得了?他喜欢你,你喜欢他……你们之间还有什么问题?” 我苦笑道,“事情没那么简单的!” 他呵呵笑道,“或者,事情也没那么复杂呢?” 我心中一动,顿了一下,却还是笑着摇了摇头,又是一口酒。 他一下转过身,抢过我手中的酒坛道,“你不要自暴自弃么,要相信人定胜天,只要努力,一定能克服重重障碍,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哈哈笑道,“你这么会说,你怎么不去人定胜天,反躲在这里借酒浇愁?” 他呆了一下,轻叹一声道,“他对我无意,今天我是彻底明白了。两个人一起努力,是人定胜天,一个人瞎努力,就是逆天而行了……没用的!”说到这儿,他猛地看向我,急急道,“所以,你们两情相悦,一定要珍惜,不要轻言放弃,否则,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我呆了半晌,然后,使劲儿摇了摇已经有些昏沉的头,嘿嘿笑道,“你说得容易,怎么努力?我们现在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怎么一起努力?” 他侧头想了想,几乎立时就道,“让他相信你?这很简单啊?” 我大惊,问道,“怎么做?” 他笑道,“把你最珍贵的东西给他,就行了!” 这还真有点道理……我最珍贵的?……皇位?……汗……这个,我是没什么意见了,就怕列祖列宗不干,文武百官也通不过…… 然后,只听他拍手道,“对了,身子……你把身子给他就行了!” 身子?我的眼睛已经瞪圆了,呆呆看着他,半晌才结结巴巴道,“那个,那个,我,我是男的……” 他思考一下道,“既然他喜欢你,应该不介意……” 我倒……耐下心来解释道,“不是这个问题……或许对女子来说,以身相托,是最大的信任,可我是男的,那个……” 他也不耐烦了,打断我道,“那你说用什么?每人最宝贵的当然是自己的心了,心又没法挖出来给他看,那再接近的,就是身了……是不是?” 我本来迷迷糊糊的脑袋,被他搅得更晕了,半张着嘴,看着天上明晃晃的月亮,努力思考了半天……好像,他说得,也有点儿道理啊! 这时,就见他拍拍我,靠过来,贼溜溜递给我一个药丸。我稀里糊涂接了,他又凑到我耳边,很小声很小声道,“好东西,哄他吃了,他若真对你有意,保准儿情难自禁……”说着,却脸色一黯,轻叹道,“本来想给他用的,谁知还没来得及,就被他几句话打发出来了……”顿了一下,他突然脸色转霁,看向我,嘻嘻笑道,“等生米煮成熟饭,呵呵,你还担心他不相信你?” 我呆呆看着药丸……生米煮成熟饭?……咽了口吐沫……或者,真的,是个好主意呢…… 102色诱 夜凉如水,可我身上却一阵阵发热,热得我脑子飘飘忽忽,身子飘飘忽忽,步子也飘飘忽忽……就这么晃晃悠悠,我和李棠一人拎了坛酒,下了假山。迎面见到小福子,他看到我俩愣了一下,施礼道,“陛下,时候不早了……” 我呵呵一笑打断他,“你,去把园子里的侍卫都给我遣走,我,朕要安安静静喝酒……对了,水榭旁边的听荷轩收拾出来,一会儿朕要睡在那儿,嗯,然后你就回去吧,朕不要人服侍了,有,有他一个,就够了……”说着,拉起了李棠的手。 李棠嘻嘻一笑,小福子却傻,愣了一下。 我没理他,径自向前走。 李棠拽拽我道,“喂,你这是去哪儿啊?” 我呵呵笑道,“去找他啊!……你们都不知道他在哪儿吧?我可知道!” 就这样,一脚深,一脚浅,磕磕绊绊,我拉着李棠,往湖边走去。好像走了很久,却好像又没走出多远,一个侍卫模样的人闪身挡到了我前面,跪下道,“陛下,臣是今夜御苑中的侍卫长,刚刚听小福子公公说,陛下要撤掉苑中所有侍卫,这个,是不是不太……” 他还没说完,就被我一瞪眼打断了,“没错!怎么,你要抗旨?” 吓得那侍卫呆了一下,连忙道,“臣不敢,臣不敢!” 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好,那就赶紧撤吧。”我虽然喝了点酒,但脑子还是很清醒的,自然知道等会儿我要干的,越少人知道越好,把人都赶走,一会儿才便于施为么,呵呵…… 踏着如水的月色,迎着桂花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32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迎着桂花的芬芳,我像踩在云端,分花拂柳,晃晃悠悠,终于来到了湖畔……借着明亮的月光,水榭中赫然可见,伊人独坐。果然,他在里!我心中高兴,加快了脚步,来到了水榭之中。 我的脚步声惊动了他,就见他微微抬首,见到我,一愣,站起身便要行礼,可是一起身,就晃了晃……呵呵,看来他醉了,好,很好,呵呵…… 我连忙赶过去,扶住了他,却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带得他也是一个踉跄。结果,他一下坐到了凳子上,我则跌到了他怀里,手中的酒坛一歪,撒了我们两个一身的酒,身上顿时一片冰凉,可我的心中,却像瞬间着了一团火……坐在他腿上,偎在他怀里,鼻端是他身上的墨香夹点儿酒香,耳畔是他清晰而急促的心跳……我我我,我醉了,我要醉了…… 我陶陶然赖在他怀里不愿起来,直到被一只无情的手死拽活拽,拽了起来……我愤怒地抬头一看,正是李棠。还没等我开口,他就把我拽到一边,急急地小声道,“喂,你这可不行,要慢慢来,慢慢来!你看,你把他都吓着了。” 我回头一看,可不是!先生一脸呆滞茫然,正愣愣瞅着我发呆……啊,还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好像,真的吓着了。 我冲着他尴尬地一笑,然后转头偷声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李棠侧头想了想,眼睛一亮道,“灌醉他再说!” 我看看先生,眼带水汽,面飞红霞,唇色娇艳,神情茫然。不由自语道,“差不多了吧?”虽然这么说,仍是拎起酒坛,坐到了先生旁边。看看桌上,果然,酒壶酒杯齐全。于是,给他斟了一杯酒……倒有半杯洒在了外面,真是心疼啊! 我把酒杯递给他,他本能地接过来,目光有些迟缓地看了看酒杯。 我举起酒坛,和他的杯子碰了碰,大声道,“来,先生!干了这一杯!我们还从没一起醉过,今日机会难得,我们无醉不归!”说着,我捧起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 转头看看先生,先生仍是怔怔地望着我,眼神却渐渐灵动起来,各种情绪在其中纷涌而过,最终,重又化作了一片死寂,然后,他一仰头,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我看着他的表情,不知为何,心中一酸,刚刚的兴致盎然,一下消不了少。想说些什么,顿了一下,却终于没说出来,只抱起酒坛,又给他斟了一杯…… 我们就这样,相对无言,静坐饮酒,却是酒到杯干,没过多久,一坛酒就见了底。 我晃了晃酒坛,终于一滴也倒不出来了,刚要去拿另一坛,就见他一下站起了身,晃晃悠悠施礼道,“陛下,时候不早了,臣,要告退了!”说着,转身就走。 我急了,伸手一把拉住他,见他诧异地一回头,我的脑筋飞转,立时道,“那个,别急,你,你的衣服脏了,换换再走吧!” 他呆了一下,我心头狂跳……答应吧,答应吧,要不这坛酒我可白喝了,答应吧……最后,在我期待的目光中,他终于点了点头…… 耶!第一步成功! 于是,我扶着他,或者说我们相互扶持着,一步一晃,往水榭边的听荷轩飘去…… 来到轩中,果然,里面已经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厅中桌上还摆着茶水细点。我这才发觉,一晚上光喝酒了,几乎一口饭还没吃过,好像还真有些饿了,一会儿还有体力运动,赶紧补充点营养……于是,我顺手拿起一块儿点心塞到嘴里,同时大声道,“李棠,你服侍先生去里面换衣服,我马上过去!” 李棠应了一声,先生看看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扶着李棠的手,进入了里间。 我顾不得再吃东西,急急忙忙从怀中掏出药丸,放到茶杯之中,倒上水,然后,就开始使劲儿摇晃。水还很热,这药也好,不一会儿就化了个无影无踪。于是,我捧着杯子就进了里屋。 先生已经换过了衣服,大概是小福子留在里的,我的一身便装,好像,有点小。我呆了一下,回过神道,“先生,喝点茶,醒醒酒吧!”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先生接过杯子,接着,一口喝干…… 耶!第二步成功! 我笑了,拉着李棠就往外走,接着道,“先生,我先回去了,你歇歇酒再走吧!”说完,顺手关上了门,两个人出了里屋,穿过中厅,进了对间。 一进屋,我就急急开始脱衣服道,“快快快,把你的衣服给我!” 李棠愣道,“干吗?” 我一边脱一边道,“他见我就紧张,我换上你的衣服,他不知道是我,还好办一些!” 李棠听了,呵呵一笑,叫了声好,真的开始脱衣服。 于是,没过一会儿,我就换上了李棠宫侍的衣服,钻出了门。 站到了先生门前,我的心不由自主地开始怦怦狂跳,强抑紧张,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屋内未点灯烛,借着窗外透入的清辉,可以看到,先生倚在床边,一手扶着床柱,一手支着额头,神情有些痛苦,他的呼吸急促粗重,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很好,这药性发作得很快么! 我的心中微微踏实了一点,停住脚步,掐着嗓子道,“卢相爷,陛下说,夜已深了,相爷又喝了这么多酒,不如就在这里歇了,一早再走为好。”本朝虽然也受汉人影响,有礼教之防一类,但毕竟不如汉人讲究,天子近臣有时议事晚了,宿于宫中也属寻常。只要先生肯留下,哄得他上了床,后面的就好办了。 先生此时必定十分难受,几乎毫不犹豫,就嗯了一声,道,“替,替我谢恩吧!”哦,还记得谢恩,看来,还要小心。 我应了一声,回手关了门,四处看看……窗户开着,月光太亮,关了!关上窗户,屋内顿时暗了不少,先生的脸已经看不清了……好!这样就不用担心他认出我了。我又踏实了一点,才走上前,过去扶他。 谁知,我的手刚碰到他,他就骤然一躲道,“你,你做什么!” 我连忙用假声解释道,“陛下命我服侍相爷……时候不早,相爷早些安歇了吧!”说着,又要去扶他。 不料,他这回反应更大,竟然一把推开了我,急道,“你出去,我不用人服侍!”只听得他声音涩哑,情急之下,呼吸更加急促,再想想刚才碰到他身体时,他的体温高得吓人……嗯,看来这药劲儿挺强啊! 见到他这个样子,我的体温似乎也有些升高,轻轻吞了口口水,我尖着嗓子道,“那还请相爷站一站,奴才给您铺好床褥就退下!” 这时,他终于没再阻拦,扶着床柱,慢慢站起了身,低声道,“你快些吧!”语气柔和了些,看来警惕度降低,心情放松了些……很好,就是这个时候! 我不紧不慢走了过去,心中却紧张到了极点。在走到床边的时候,我装作不小心,绊到了脚踏上,就向床上跌去。我一声惊呼,仿佛要稳定身体,伸手抓住了旁边他的手臂,一使劲儿,我们两个就在床上跌作了一团。 他火烫的身体压到我身上之时,我的脑中嗡然一响,最后的一点清明烟消云散……去他娘的战略技巧,我不管了!先生,我要你!……一瞬间,我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起来,猛地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先生。 先生低低呻吟了一声,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就挣扎着要起身。 我哪容他离开,手抱更加紧了,同时微微抬起腿,去磨蹭他身下已经有些发硬的地方。 先生唔了一声,身体一软,挣扎的动作也立时一缓。 我赶紧尖声道,“相爷,我只是个宫侍,不妨事的!”宫侍不同于侍书,不算天子的正式眷属,与宫女相同。而将宫女赐予朝臣,在各朝都是常事。先生自制太强,恐怕即使醉了,又吃了药,在不知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也不会放来的。还好李棠并非真正的侍书,平时衣服总是侍书和宫侍的乱穿,今日恰巧穿的是宫侍常服,倒方便了我。 果然,这句话一出,他的挣扎又是一顿。 我赶紧将身体贴的更紧,同时,微微仰起头,吻上了他的唇。 他的最后一点理智,被我这一吻彻底击碎。只听他猛吸一口气,身体一颤,然后,突然伏下身,开始狂乱地在我脸上颈上吻噬…… 他的吻急切而凌乱,毫无技巧可言,可是,我的身体却在他灼热的双唇之下,燃起了一簇簇的火苗。他不时性起的咬噬,力道太强,总是痛得我身体一颤,但这痛立时就会变成快感,让我骨酥筋软……我知道,我的身体很敏感,可是,这样羞人的反应,却不只因为这个,更主要是因为,现在,抱着我的人,是先生……只要想到这点,我的身体就会涌起一阵热潮,脑中更是阵阵晕眩,如痴如狂…… 随着他的动作,我的神志一片迷乱,呻吟声不自觉脱口而出……而这显然更加刺激了他,他的动作愈加急切,双手已开始胡乱地撕扯我的衣服。 其实,之前我并非没有幻想过和先生的欢好,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真正来临时,会是这个样子……先生是如玉君子,我总想着,他一定会是很温柔,很温柔,像春风,像细雨……不过,如今,也没什么不好,只要是他,只要是他,就好……这么想着,我打开了双臂,任由他撕开我的衣襟,咬上我的胸口……突然,只觉||乳|尖上骤然一痛,一声低呼脱口而出,我反射性地去推他,却被他一下攥住手腕,按在枕畔。同时,||乳|尖上的刺激持续不断,一波波的麻痒锐痛袭来,我忍不住呻吟着,开始扭动身体,但却逃不脱他的折磨。他的唇齿,反复交替研磨着我的左||乳|,我只觉那里已变得火烫,快感从那里席卷而来,直冲脑中,然后迅速返回全身。四肢阵阵酥麻,脚尖已经忍不住蜷了起来,下身更是涨得难受,不禁挺动腰肢,想要摩擦什么,舒缓一下。可是,什么也碰不到,能碰到的,只有自己的衣物,丝绸细滑的触感,除了让我更难受之外,没有任何帮助……此时的我已完全忘了矜持,神思迷乱,竟然主动抬起腿,拿膝盖去蹭他的腰侧,希望他除了我的胸口,还能兼顾一下别的地方。 效果很明显,他停了一下,直起了身,同时,放开了我的手……我刚刚松了口气,就感觉他的手开始解我的腰带。我隐约觉得不妙,思维却是迟缓之极,身体甚至配合地让他褪下了我的裤子。然后,他的手一分,打开了我的双腿……我一下明白了他的企图,瞬间清醒。 不要啊!这可不行!以他现在的状态,和他想想也知道的经验,我会死得很惨!……我急了,赶紧并腿,却被他抓住脚腕,强迫着屈起膝,双腿分得更开……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我腿上使力,想要挣脱他的钳制,谁知他平时文文弱弱,此刻力气竟然奇大,我的挣扎完全无效,他更是好整以暇地低下头,吻上了我的大腿内侧……啊!一波强烈的快感,瞬间让我的腰软了下去,再也无力挣扎…… 好吧,好吧,或许,也没那么糟,大不了,明日不上朝了,反正,如果和先生和好,一切有他,我又何必如此努力?……对,明日不上朝!后天?后天也算了,先生回来了,我可以好好歇一歇了……这么想着,我终于放软了身体。 我的顺服,让他更加从容起来。他双手扶着我的膝盖,把我的腿分到最大,然后,一下一下开始咬噬吻弄我髀上的肌肤。那里的肌肤最是敏感,又怎禁得起他这样的折磨,如潮快感,直袭我已胀痛难耐的分身,将我几乎逼疯……喂喂喂!我知道那里常年不见阳光,不经风雨,自然细滑,口感一定不错,可是,可是你能不能偶尔也换换地方?譬如,譬如再往上一点,再往上一点,你没看到那里已经呼唤你很久了吗?……好好,我知道,要让你用嘴帮我,是不太可能,不过,你没看我已经放弃挣扎了?你完全可以腾一只手来做点别的么!不会这个时候,还得自己来吧? 在我脑子里已经一片混乱的时候,他停住了,我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还没看清他,就觉指甲尖锐的触感,掠过了我身后的|岤口……所有快感瞬间退去,我浑身僵直,像被蛇盯上了的青蛙,莫名的恐惧,让我一动也不能动了……见鬼!又是这样!我都忘了,不知什么时候,我又添了这个毛病!不过,现在可不行!到了这个时候,没有退路了!放松,放松!那是先生,你怕什么呢?有什么好怕的?快点放松……可是,没有用,我知道,我该放松,但身上所有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冷汗也开始从额间滑落。 经验欠缺又神志昏乱的他,显然没发现我的异常,手指仍在那里徘徊着,然后,一点一点将指尖送了进去。 我全身都开始发抖,想尖叫,叫声却被我在最后一刻逼了回去。 不可以,不可以放弃!想想明天……等到明天,先生,就会相信我了吧?那时,我们再无隔阂,多好……所以,不能放弃,坚持一下,很快……于是,我死死咬住唇,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眼睛却瞪得大大的,紧紧望着先生模糊的身影,似乎这样,体内让我绝望的感觉就会消失般…… 然后,又是一根手指…… 撕裂的剧痛瞬间传来,让我的身体一震,我终于闭上了眼睛,手用力抓紧了身下的床单,可是丝毫也不能减弱那种疼痛……我的泪,流了下来……慕容淇,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不是喜欢他吗?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这个身体在搞什么鬼?平时动不动就发情,如今,面对最喜欢的人,却硬得像块石头?……这样不行!放松,放松,和先生的第一夜,一定要给他一个最美好的回忆,这样下去,结果会很糟糕! 可是,还是没有用……那,至少,坚持下去吧,再忍忍……等到明天,我就对先生说,先生,我喜欢你,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你看,我都为受伤了!先生,等到明天,你可还会狠下心,说什么辞官离开的话吗?先生…… 谁知就在这一刻,体内让我痛苦的手指骤然停止了动作,然后,一下抽了出去。 我茫然地睁开眼,看向他,却对上了一双震惊的眸子,清净明澈,哪还有半分刚刚的迷乱?……就见他呆呆看着我,半晌,迟疑地道,“陛……下……?” 我的神志也随之逐渐清醒,终于,想起来,就在前一刻,我仿佛脱口而出,将心底深处的那一声先生,叫了出来…… 于是,我也呆住了。 然后,就是四目相对,久久凝望,时间,似乎也停止了。 103失败 我们默默对视,随着时间的流逝,屋中,本已热得灼人的空气,渐渐冷却,我滚烫的身体,也慢慢凉了下来。 突然,一阵风起,猛地吹开了窗扉,秋夜寒冷的气息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我几乎已是全身赤裸,怎奈得如此秋风,顿时一阵瑟缩。 这风也惊醒了屋中的另一个人,就见他像见到鬼似地,一下向后跌坐过去,然后立刻挣扎着起了身,跌跌撞撞下了床,一边整理衣服,一边一脸警惕地向四周观望…… 他在防备什么?然后,我立刻明白过来,心下一凉,轻笑声道,“先生在找什么?放心,这不是陷阱,如果是,那现在陪着先生的,就会是一位妃嫔,而不是我了。”先生,你对我的不信任,难道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吗? 闻言,他身子一僵,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反而一转身就要夺门而去。 我一下慌了,就要扑过去拦住他,却牵动了身后的伤处,腿一软,跌到了床下。 不过,砰的一声终于止住了他的步子,他转过身,一愣,然后,似乎要过来扶我,迈了一步,却又停下了,只是呆呆地看着我。窗外明亮的月光洒在他脸上,映得他的脸颊一片苍白,他的神情已恢复了平静,可是,望着我的眼中却终觉带着几分凄惶。 我挣扎着,站起了身,走到他面前,紧紧盯着他,问道,“难道,你就不想问问,为什么?” 他的嘴唇抖了抖,却仍是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窗外,又是一阵冷风灌入,我打了个哆嗦,突然间很想掉头躲回床上,蒙头睡去,睡他一个天昏地暗,物我两忘……可是,不可以……他要逃,如果我也逃了,那就真的一点希望也没了……于是,我深吸一口气,望定了他的眼睛,一字字道,“先生,我,喜欢你!”终于,说出来了。一瞬间,我也不知是轻松,还是虚脱,只觉身体软得连站也站不住了,可是,眼睛却执著地连眨也不愿眨,紧盯着他。 就见他听到了那句话,仿佛被鞭子抽了一下似地,身体猛地一颤,然后,一下躲开了我的眼神。 我哪容他躲,又上前一步,直逼到他面前,他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我又往前一步,终于,他被我逼到了门口,背已经抵上了大门。看着他侧过头,看也不肯再看我一下,我情不自禁伸出手,捧住他的脸,强迫他转头看着我,逼问道,“先生,你在躲什么?为什么不说话?我喜欢你,那你呢?你喜不喜欢我?不是老师对学生的喜欢……你,有没有想过,像刚刚那样,抱着我,我们,我们那样亲密……先生,回答我,有没有?有没有!” 我的语气越来越急促,心脏也越跳越快,指尖紧张到发凉,可是,却没得到任何回应,他甚至垂下眼,再次避开了我的视线……我的心慢慢凉下来,手慢慢松开,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有没有?哪怕,只有一点?” “陛下,”终于,他转过脸,开了口,我的身体紧张得开始轻颤。只见他望着我,紧紧蹙着眉,声音沉肃,“陛下,请你,不要再说了。这是不对的,臣会当作什么都没听到,希望陛下今后也不要再提。” 瞬间,我的心中一片冰凉,呆望着他,腿却是一软,踉踉跄跄后退了好几步,扶住后面的桌子,才终于站稳了身体。可是,在下一刻,一股怒火猛地涌了上来,我两步又逼上去,大声吼道,“我管他娘的对不对!你少跟我转移话题!我只问你有没有!” “没有!”没想他竟也吼了回来,我一呆,他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愣了半天,然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语气转和,低低道,“陛下……对不起……” 对不起?呵呵……好个标准答案!……可惜,我不信!……如果,你对我没有一点动心,那刚刚慌什么?你发现真相,应该惊讶,应该愤怒,可是,为什么会是慌张逃避?你在逃什么?是不是,就在那一瞬间,你已经发现,你对我的感情并不单纯,所以,才要逃?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定,笑道,“没有吗?真的一点也没有吗?先生,别急着否认!想一想,想一想再回答我好不好?” 先生愣了片刻,然后,看着我,慢慢说道,“陛下,对不起……可是,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一直就把你当做宝儿一样看待……当初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也会如此……所以,对不起……”随着他的话,他眼中最后一点慌乱退去,却慢慢浮上了一丝怜悯…… 看到他这样的眼神,我却慌乱起来。我一下扑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臂,急道,“先生,你骗我的对不对?你刚刚,你刚刚的反应明明很热烈的!”惶急之中,我的脑子已经有些乱了,随口抓了个理由就扔了出去,可是,话一出口,就知道错了。 果然,先生脸上微现薄怒,沉声问道,“陛下,刚刚你可是给臣下了药?” 我一下住了口,张了张嘴,没回答,心中更加慌乱,脱口就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的话,让你对我生了怀疑?先生,太后根本是在挑拨我们的关系,那个贱女人的话,一句也不能信!”然后,我猛地住了口,呆呆看着先生……完了,我又失言了。 先生一下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半晌才道,“陛下!你在说什么?太后可是你的母亲!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母亲!” 先生从未有过的声色俱厉,让我心中的委屈愤怒一下涌了出来,再管不了许多,大叫道,“她不是我的母亲!我只是她的利用工具!还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工具!我没有那样的母亲!” 先生顿时呆住了,怔怔看着我,好久,好久,最后,涩声问道,“你知道了?所以,你要杀她?” 我一惊,立时辩解道,“不是,下毒的人,不是我支使的!” 他的嘴唇一抖,脸上的表情,渐渐退去,眸光凝聚,幽深如海,终于,他微微一笑,问道,“那么,陛下怎么知道,是有人下毒呢?” 我呆了,看着先生那个微笑,我的心中涌起理论从未有过的慌乱,再顾不得丢人,赶紧道,“那是今天我在水榭之下听见的!就是你和太后谈话的时候,我正在水榭之下,所以,才知道有人给太后下了毒!” 他微微挑了挑眉毛,问道,“水榭之下?陛下为何要去水榭之下?摸鱼吗?” 我急了,大叫道,“先生,你相信我,我是去捡墨玉珠的,我没骗你!”说着,我就到胸前去摸,想把墨玉珠拿给他看,谁知竟没有。这才想起,刚刚和李棠换衣服的时候,为怕先生发现我的身份,就把墨玉珠放在对屋了。于是,我赶紧道,“先生,你等等,珠子在那屋,我这就去拿,马上!”说着,慌慌张张就要推门出去。 这时,只听先生淡淡道,“陛下要捡一样东西,还须亲自下水?”然后,轻笑一声道,“请陛下放心,等陛下明年冠礼之后,臣会辞官返乡……陛下实在不必如此费心!”说着,他转身要离开。 我大惊,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腰,急道,“不,先生,你不要走……别离开我!” 他停下脚步,冷冷地道,“陛下,请放手!” 我张皇失措,已经不知道如何解释,只结结巴巴道,“先生,你,你相信我,我没骗你,我喜欢你!我不会……” 他不耐烦地打断了我,“此事请陛下不要再提,臣已说了,臣并无此意!” 我大叫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有哪里不好?你还是忘不了你妻子,对不对?” 他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只简单地道,“陛下,请不要说了!” 我使劲摇着头,紧紧抱着他,急急道,“她已经死了,你看看我好不好!她死了!就算你天天去她坟上,没日没夜地陪着她,也没用!” 他的身体一僵,半晌,轻声问道,“陛下怎么知道,我天天去她坟上?” 我脑子嗡地一下,我怎么知道?我是从每日的密报中知道的……我的手慢慢地松开了,终于,我放开了他,缓缓地后退了一步。 这时,他转过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平静地道,“连我府中家人,都不知道我每日去了哪里。而且我也不记得,刚刚在水榭曾经提过这件事……陛下,您这又是从何而知呢?” 我呆呆看着他,再说不出一句话。 见状,他轻轻一笑道,“陛下,你在派人监视我,对不对?” 我本能地摇着头,“不,不是,不是的……” 他却只是笑道,“陛下,下次再看这些消息之时,别只记得内容,把我们说话的地点也记清楚吧。”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我再也无力阻拦,眼睁睁看着他,打开门,翩然而去。 屋内,终于只剩了我一个,衣不蔽体,散发赤足。心中空茫茫,惶然四顾,唯见月华如霜,唯觉秋风如鞭,我不禁用手环住自己的肩,轻轻打了个哆嗦。 104遇劫 这次,是真的完了吧? 我呆呆站在屋子中央,脑中只剩了这一个念头,反反复复,无止无歇,心中却是麻木得连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偶一回眼,却见旁边的床上,被褥凌乱,清晰地记录下了刚刚的激|情与缠绵,瞬间,麻木的心脏猛地一缩,一阵锐痛顷刻传遍全身,我再也无法忍耐,跌跌撞撞,冲出了房门。 我神思混乱,疯了一样跑出听荷轩,沿着花径漫无目的地狂奔,结果,没跑出去多远,脚上一疼,就扑倒在地。我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穿鞋,大概是踩在尖锐的石头上割破了脚掌……再看看身上,我不禁苦笑了出来,全身上下,只剩了一件内衫,勉强遮住了大腿……呵呵,从古至今,恐怕还没有哪位皇帝,像我这样狼狈吧? 我强撑着,支起了身子,抬眼,却见前方水畔,细柳旁,明月下,隐隐可见飞檐高挑……原来,又到了这里,又是这座水榭……我恍恍惚惚站了起来,向那边走了过去…… 茫茫然走进水榭之中,熟悉的石桌石凳,在月夜之中苍白得如同死人的脸,说不出的诡异,看得我哆嗦了一下,连忙避了开去。往前看看,湖中荷随风舞,波光微漾,却是宁谧安详得令人心动……我不自觉地就向那边走去。 毫无困难地翻过栏杆,我站在了石基之上。低头看去,水波温柔,其上一轮明月,熠熠生辉,风骤起,打碎明镜,片片散开,荡漾而去,但须臾之后,碎银渐融,又慢慢聚成了一轮圆月,皎皎如初……水中月碎,可以再圆,我和他,是否也能有疑忌尽去,和洽如初之时呢?那些逝去的好时光,又可有再回的一天?一瞬间,如万仞穿心,我痛得弯下了腰,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模糊了视线,在水面溅起点点涟漪。痛过之后,竟有了万念俱灰的感觉。只觉日日劳苦,所求的终究不过是镜花水月,永不可得。人生漫漫,步步荆棘,未来又会有多少失望和苦痛相候,这般艰辛跋涉,想想已令人胆寒,倒不如掉头归去……不如归去,安然永眠…… 心思转到了那里,整个人便如着了魔一般,完全被那个念头吸引。无悲无痛,无忧无惧,安然永眠……其实,很简单…… 我慢慢止住了泪水,站直了身子,痴痴向水中看去,幽深静谧,那是一个,和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如果……想到这儿,我缓缓伸出脚,踏向了那个荡漾着幽光的奇异世界…… 哇,好凉!我的足尖刚触到水面,刺骨的冰寒,就让我出溜一下缩回了脚……正在这时,忽听背后有响动,我一回头,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已经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的身体一僵,缓缓抬眼看去,就见几个黑衣人正站在水榭之中,各执刀剑,其中一个和我近在咫尺,就是我颈上钢刀的主人了。 我愣了片刻,忽然大喜,叫道,“太好了!……看你们一身黑衣,鬼鬼祟祟,一定是刺客,是来杀皇帝的吗?……快快快,我就是皇帝,你们快杀了我吧。”投水太冷,这几个人剑利刀快,让他们一招了结了我,不是更好? 那些人各个蒙面,但即使如此,旁边那人脸上的惊讶,也是显而易见。就见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扭头叫道,“陆大哥,这人是个疯子!” 我怒了,“谁是疯子!我看你才是傻子!你们来杀皇帝,如今我就站在你面前让你杀,这样的好机会你都不珍惜,真是傻到了家!” 那人也怒了,真的抬刀劈下,我却本能地尖叫一声,闭眼缩脖……结果,却没感到意料中的剧痛。 我睁眼一看,就见那把钢刀,被一人的两根手指夹住,竟是未能落下,只听那人道,“不可乱杀无辜!” 使刀人不干了,强辩道,“他说他是皇帝,可不是无辜!” 那人摇头道,“这位小兄弟脑子有问题,你又何必与他计较?” 我更怒了,“你脑子才有问题!” “你!”使刀人两眼喷火,怒瞪着我,却因那人一个严厉的眼神,没有发作出来。 这时,只听旁边响起了清脆的笑声,然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陆大哥,你别生气,他呀,也就是吓吓人,不会真杀人的!” 那个陆大哥闻言才道,“如此便好。”说着,松开了手。 使刀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接口道,“我是看他不会武功,杀了有辱身份!” 那女子又是扑哧一笑,使刀人白了他一眼,然后收刀入鞘,问道,“陆大哥,我们此行一无所获,现在该怎么办?” 姓陆的沉吟片刻道,“泽样的事情,急不来,先回去吧!” 我见他们自顾自开始说话,完全无视我的存在,不由很是不满,插口道,“喂!你们快杀我啊!一会儿侍卫来了,就杀不成了!” 那个使刀的瞪我一眼道,“你有毛病啊,想死跳湖去,别在这儿碍事!” 我嘟囔道,“水太凉!” 明亮的月光下,我觉得我看到那个使刀的额上青筋已蹦出来了。 正在这时,忽见那个姓陆的眉头一蹙道,“有人来了,我们走吧!” 我急了,叫道,“喂!我真的是皇帝!你们杀了我再走!”结果被姓陆的一指点在胸前,全身僵直,连话也说不出来了……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点|岤? 接着,那几个人凑在一起,唧咕片刻,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那个姓陆的转回身,夹起我就飞身跃起,在树影之间急速穿行而过。其他人也跟着他,飞檐走壁,好像各个轻功都不错,寂静无声,很快就离开了宫城。 被那人夹在肋下,风驰电掣,一路奔行,我渐渐清醒过来,然后,开始后悔:我到底在啥啊?不就是失恋了吗?就把自己糟踏成这样,还哭着喊着让刺客杀了我……老妈在天上看到还不得骂死我? 但此刻已是悔之晚矣,眼见他们穿街走巷,七拐八拐,七绕八绕,我早被绕得晕了,根本搞不清身在何处了。我心道,完了,现在就算他把我放下,我都找不回去了……更痛苦的是,我只穿了一件内衫,在天上飞起来,那小风嗖嗖的,冻得我牙齿直打颤。而且,他飞起来,随着地形,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我本来晚上没怎么吃东西,光喝了一肚子酒,之前变故迭生,情绪的变化冲淡了酒意,泽会让他这么一晃荡,我只觉酒劲儿又被激了出来,脑子发晕,胃里更是翻江倒海,一肚子的酒直往上涌,一次次到了嗓子眼,又被我忍了回去,眼见要忍不住了。这时,他终于停住了,落到了地上。 我脚刚一着地,就开始嗯嗯使劲哼唧。大概他见我脸色实在难看,神情实在焦急,犹豫一下,竟真的一抬手,给我解开了|岤道。 我一得自由,顾不得别的,扑到一边,扶着一棵树干就开始狂吐。吐得一个天昏地暗,眼冒金星,最后直吐出胆汁来,这才渐渐止住了。 当我有气无力喘息着,慢慢直起身来,这才发现,那几个黑衣人早都远远占到了一旁,那个女子更是躲到了院子另一边,捂着鼻子,连看也不看我了……我不禁有些愧疚,这个,虽然人家是劫匪,但是还没进屋,就把人家里吐得一塌糊涂,好像也点有过分。 这么想着,我不禁抱歉地对着众人赔了个笑,正想再说点什么。忽听门响,我回头一看,就见屋里走出两个人,一个四十多岁的高瘦男子,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浓眉大眼,虎头虎脑。 两人见到我,均是一愣,少年不禁张口问道,“陆大哥,你们去哪儿?这个人是谁啊?” 这时,那几个人已陆续摘下了蒙面的黑布。就见那个姓陆之人,不到三十岁年纪,五官端正,颇有英气,此刻正他蹙着眉,看着我,没说话。 谁知,旁边却有人接了口,“我们去宫里探了探……”话没说完,就被那个少年打断了。见他一脸兴奋,抢过来几步问道,“锦帆哥,你是说真的?那宫里的侍卫厉害吧?有没有见到狗皇帝?” 狗皇帝?我背心开始冒汗……看来我的处境非常不妙。战战兢兢转头去看,那个叫锦帆的,应该就是刚刚拿刀的人。就见他不到二十岁的样子,眉目秀朗,倒是挺精神……我不由在心暗叹,可惜了这幅相貌,偏配了这样一个火爆直楞的性子……这时,就见他迟疑地道,“侍卫没碰上,至于皇帝……”他瞟了我一眼,伸手一指道,“他说他是……” 少年闻言一愣,看了我半晌,半信半疑道,“他是皇帝?你们把他从被窝里拎出来的?” 我大窘,使劲儿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并紧了腿。 那个中年人也是一脸诧异,走上来两步,开始上上下下打量我。然后,转向姓陆之人问道,“陆兄弟,这个……” 不等他回答,我赶紧玩命摇手道,“不是,我不是,不是皇帝,不是那个狗皇帝……”和他们口径一致,没准儿能减少他们的敌意。 那个锦帆不干了,两步冲过来道,“喂,刚刚你还说你是呢!” 我结结巴巴道,“我,我,其实,我那时候喝醉了。” 锦帆大怒,拔刀就道,“你耍我啊!”话未落,刀已经朝我脖子上砍了下来,还叫着,“不管是不是,狗皇帝的宫里没好东西,先杀了再说。” 我急了,大叫道,“喂喂喂……各位都是大侠,可不能随随便便乱杀人啊!” 千钧一发之际,又是姓陆的救了我。就见他闪身而上,横里一刀挡住了锦帆的刀,然后,两把刀在离我脖子不足一寸的地方较劲儿。 这时,旁边少年道,“陆大哥,锦帆哥说得对,他是宫里的人,就算不是皇帝,也是皇帝的走狗,杀了准没错!” 我看这架势,好像今天是难有善终了,急得脑门上冷汗哗哗的,突然灵光一闪道,“喂喂喂,各位大侠先等等……就算要杀我,也先满足一下我最后的心愿好不好?” 锦帆愣了一下,微微抬了抬刀头道,“你说吧,只要不是让我们放你,不违背侠义之道,我们尽量满足。” 我叹道,“很简单。能不能让我吃饱了再杀我。” 众人互望一眼,显然没人想到,当今皇帝临死前的最后要求竟只是做一个饱死鬼。不过,这个要求虽然在预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锦帆点了点头,道,“这个没问题。” “那我可不可以点菜。”听到他的回答,我双目一亮,满怀期待地问。 “这……”他皱了皱眉道,“你要是为拖延时间,故意点些希奇古怪的东西,那可就打错了算盘。” 我摆手道,“不会不会,我要的,一般饭铺里就有。” 他扬首道,“那好,你说。” 我笑道,“那么说你同意了,太好了,你可不能反悔啊……我要红烧肉、水晶肘子、清蒸狮子头、四喜丸子、烤鸭、烧鸡、糖醋鲤鱼……还有,还有,一锅米饭,其它的一时想不起来,一会再说,好不好。” 我话音一落,就见一众皆倒,半晌爬起,面面相觑。 这时,那个少年望向锦帆,一脸怀疑地问道,“锦帆哥,你确定你劫来的是当今皇帝,而不是随便抓了一个路边乞丐,还是几天没吃过饭的那种?” 锦帆不自觉收回了刀,皱眉看看我。 那个少年挠挠头道,“锦帆哥,我觉得你们,是抓错人了……” 一时间,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锦帆恼羞成怒道,“吃那么多,你是饿死鬼投胎啊?” 我可怜兮兮道,“平日只能喝粥,最后一顿就让我吃点好吧!” 这时,陆姓之人已经收刀入鞘,瞧了我半晌,低声问道,“你,可是宫中的……侍书?” 我一愣,然后,慢慢低下头,伸手拽了拽衣服,努力而徒劳地去遮掩露出的大片肌肤。半晌,嗫嚅着道,“不,不算,我没有品级……” 那少年不由问道,“陆大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33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大哥,什么叫侍书?”可是,没人理他。 我用眼角余光可以看到,其他人都是一脸了然地望向我,眼神中半是怜悯,半是轻蔑……很好,目的达到。侍书这个身份很好,不算鹰犬,顶多算个玩物,这些自命大侠的人,一般是不屑杀的,怕污了自己的剑。而且,即使刚才他们没发现,此刻也一定注意到了我身上欢爱过的痕迹,如此一来,再不会有人认为我是皇帝了吧?……刚刚故意说的喝粥什么的,就是让他们往那方面联想,让他们自己想出我的身份,比我说出来,当然更容易让他们相信。我晚上就吃了一点,刚刚还吐了个干净,这会儿的确是肚子饿了,所以才想出了这一招。果然,连那个叫锦帆的,身上的杀意也淡了。 不料,一旁的中年人却开了口,“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既然你们把他带到这里,又在他面前露了形容,这个人就不能再留。” 我赶紧道,“我发誓我什么也不会说……”但自己也知道,这话没什么说服力,转念就改口道,“我和你们一样也恨那个狗皇帝,我愿意帮你们……不管你们要的是皇帝的狗命,还是其他,把我放回去,我都可以帮你们啊!” 那个中年人看看我,怀疑地道,“是吗?” 我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我本是良家子,狗皇帝看中我的姿色……”汗一个,希望在月光下,他们看不清我的脸,“……将我强掠进宫,百般折磨,我早生了求死之心,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天狗皇帝喝醉了,我就想投湖自尽,结果,却碰上了各位大侠。”说着,我转向锦帆道,“我说得没错吧?” 他愣了一下,迟疑道,“好像,好像是吧……我们见到他后,他一直要我们杀了他呢……” 我立刻接道,“没错吧?我本来想死的,可是,各位大侠救了我。一路之上,凉风吹拂,终于让我清醒过来……就这么死了,实在无益,不如找机会杀了那个狗皇帝,为自己申冤,为百姓除害……我一个人力量有限,但众位大侠个个武功卓绝,如果我们联手,一定能成功!”说着,我一脸兴奋,满眼诚恳,望向了那个中年人。 那人闻言,对我看了又看,然后,低头开始沉思。 我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今天我的小命保不保得住,就看刚刚那番话能不能起作用了…… 105脱险 就见那人沉吟片刻,转头看向姓陆之人,问道,“陆兄弟,你说呢?” 那姓陆的看看我答道,“我觉得倒是可行,如果有人在宫中帮忙,自然便于我们未来行事,当时我也是想到这点,才把他带回来的。” 我顿时松了口气,看来我的小命是保住了。 谁知那个什么锦帆却急道,“可是,我们怎么知道,他是真心帮我们的呢?我看这小子油腔滑调,不是个老实人,刚刚的话也不知有多少是真的。如果他出卖我们,那不是弄巧成拙了?” 我连忙接口道,“天地良心,我刚刚的话都是真的!我本是一心求死之人,性命都不要了,骗你们做什么?”脸上满是诚恳,心中却在暗骂,臭小子,你可别落到我手里,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时,那个女子却开了口,“陆大哥,我看他不像坏人,只是个可怜孩子。至于油腔滑调,在宫里那种地方,像锦帆那样呆头呆脑的,又怎么活得下去?”说完,还笑眯眯瞟一眼锦帆,她容貌本就娇美,如此一来,更如春花灿放,十分动人。 锦帆本来应该是要发作的,结果,看到她这个笑容,脸上一红,结结巴巴半晌,也没说出什么来。 我却是心中大喜,赶紧应道,“好姐姐,谢谢你!人都说,相由心生,你心肠这么好,怪不得长得这么漂亮!” 她咯咯笑道,“你嘴还挺甜……宫里个个是美女,我容貌粗鄙,和她们一比,又怎称得上漂亮?” 我摇头道,“宫里女人个个小肚鸡肠,矫揉造作,哪比得上姐姐你大方自然,天生丽质……”素和,对不起了,连你一起骂了,我这也是为了保命对不对?不过话说回来,素和本来也不像个女人,自然不在此列。 那女子笑得更开心了,嘴角隐隐可见两个小小的酒旋,的确十分美丽,看得我也是一失神。 这时,只听一声轻咳,那女子赶紧收笑容,我也瞬间回过神来。就听那姓陆对我说道,“既然如此,小兄弟,我们就相信你。不过,你可愿发个誓来?” 我大喜,刚要开口答应,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子笑声,“陆老弟,你也太容易相信人了。发誓有什么用?世上尽多背信弃义之人,又岂是空口几句话辖得住的?” 闻声,所有人都是一惊,顿时个个刀剑出鞘,一脸戒备地看向了声音传来之处。 只见刚刚还空无一物的院墙之上,如今却轻飘飘站了一个女子。那女子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容貌清丽,身上衣饰样式奇特,色彩浓艳,非汉也非鲜卑,却不知是哪里的人。 姓陆的和那中年人互看一眼,姓陆的一抬手,示意众人收起兵器,他上前一步,拱手道,“不知荆萝夫人深夜驾临,有失远迎,失礼了!” 那个什么荆萝夫人微微一笑,翩然而下,也是一拱手道,“冒昧前来,还请众位勿怪。”说着,回手从怀中掏出两个药瓶,向姓陆的递过去道,“这是小妹配的,把红色瓶子的给他服下,如果他乖的话,每三个月,给他服一粒绿色瓶中的药……这样保证他听话!” 我闻言又惊又怒……哪儿冒出来的死女人?我杀了你老爹,还是抢了你老公,这么害我?那能是什么,自然是毒药了!我忐忑不安地看着姓陆的,别接,别接!你可是大侠,大侠可是不兴使这种手段的! 只见姓陆的犹豫一下,竟真的没接,又是一拱手道,“多谢夫人好意,不过,无功不受禄,夫人灵药珍贵,我们怎好白占这么大一个便宜,谢谢夫人了!” 荆萝笑道,“陆兄弟说得哪里话?我们主上是真心与诸位合作,区区劣药算得什么?即使合作不成,各位都是英雄,小妹能认识诸位,也是三生有幸。这点东西,就算小妹自己的一点见面礼吧!”说着,又把药瓶往前递了递。 我大怒,心里把这个爱管闲事的臭女人骂了个够,脸上却是可怜兮兮望着姓陆的,一幅泫然欲涕的样子。 姓陆的看看荆萝,又看看我,一时没说话。可是,旁边的中年人却开口了,“陆兄弟,事关重大,小心些也好!” 荆萝闻言,自然十分高兴,转手就把药递给了中年人。 姓陆的愣了一下,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中年人就把药接了过来。 我绝望了……真是报应啊,当初我用药物控制玄瑛,如今报应到自己身上了吧?……眼睁睁看那人从红色瓶中倒出了黄豆大一丸药,我的心已经沉入了谷底。可当他向我递过来的时候,我却是毫不犹豫接过来,吞了下去,痛快的让他都是一愣……既然他们主意已定,我不愿也是无用,反而会让他们对我产生怀疑。再说,宫中御医众多,玄瑛也是惯会用毒,未必不能配出解药,至不济,还有素和那位神医义兄呢不是? 果然,我的配合,让那中年人一怔之后,脸上神情就是一松。 荆萝也是一笑道,“这位小兄弟倒是爽快之人。”说着,一拱手道,“诸位想必还有事情商量,小妹就不打扰了,告辞!” 其他人连忙回礼,荆萝微笑颔首,转身几个起落,已不见了人影。 这时,姓陆的向我走了过来,脸上竟有几分歉意……看来这个人还真是颇为正直,我对他倒没什么恶感,朝他一笑道,“陆大哥,你不用介意……我是真心想帮你们,你们要我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尽力做好,所以,吃不吃药都没关系。”既然已吃了,倒不如表现得泰然一些,更易取信于人。 他闻言,点了点头,脸上却是愧疚更甚,迟疑一下,才道,“你,冷不冷?进屋休息一下吧!” 我点点头,随他往屋里走去,然后突然抬头问道,“对了,你们不杀我,是不是……”我迟疑了一下,到底说出了口,“是不是,就没大餐吃了?”天地良心,这回我真不是耍花招,的确是饿得狠了才这么说的,怎么他们都是一幅要晕过去的样子呢?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刚要说什么,就听一边那个女子的声音道,“小兄弟,如今天晚了,你要的恐怕不好弄……要不大姐姐给你下碗面,好不好?” 我有些郁闷,这么快大餐就缩水成面条了?算了,有的吃就好。我回过头,点头笑道,“那就谢谢大姐姐了,对了,还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她迟疑一下,不过到底告诉了我,“叫我晴霞吧!” 我又转向姓陆的,问道,“不知陆大哥……” 姓陆的倒是爽快,只两个字,“陆简。”唔,果真够简单的。 随着陆简进入屋中,被屋中温暖的空气包围,我才发现身体早已冻得僵了。谁知这时,陆简就递给了我一件外衫。这家伙,看着一脸严肃,还挺会体贴人。我不由转眸笑道,“谢谢陆大哥,你真好!” 他愣了一下,半晌才道,“坐下歇歇吧。” 我点头坐下,他也坐到了我对面,问道,“小兄弟,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不知是否方便?” 我毫不迟疑道,“我叫李棠……”不好意思,李棠,借你的名字用一下。早就猜到他会问我来历,我刚刚已经编好了。把李棠的经历改改修修,我说得泽个顺流。还好原来和李棠聊过天,对他比较了解,要不让我现编以个合情合理的经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李棠是真有其人,外貌又和我比较相似,就算他们去查,也查不出什么大问题。 听我说完,陆简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小兄弟的经历,的确十分令人同情。” 我这才道,“是啊,说到底,都是狗皇帝害我受了这么多罪……现在有机会帮你们对付他,我以定会尽全力的,就不知陆大哥希望我做些什么呢?” 陆简抬头道,“其实,我们此次进宫,并不是去刺杀皇帝,而是去找一样东西。” 我心里一松,不是要狗皇帝的性命就好,至于东西,只要在宫里,还没我拿不到的。然后,心思一转,就来了兴致,急急问道,“噢?是藏宝图,还是武功秘籍?” 陆简一楞道,“都不是,只是一座屏风。” 只是屏风?嘁,骗谁啊!那屏风一定有古怪。不过,我自然不会说破,只是问道,“屏风?很大吧?你们准备怎么运出来呢?” 陆简道,“不大,是放在架上的摆设,大约一尺长,半尺高……织锦的,绣的江南烟雨……是南梁皇族之物,应是当初宁州被破之时,收入宫中的。” 我不禁接道,“宁州?难道是宁王萧子悠的旧物?” 陆简脸上微露惊讶,道,“你知道宁王?” 我郁闷……即使我真是男宠,也不至于连宁王都不知道吧?当初太宗伐梁,所到之处,势如破竹,不过半年,几乎整个南梁都被收入囊中,可是,最后却被一个人拖住了脚步,那就是宁王了。他以一己之力,保护幼帝冲出重围,收拢南梁残兵,固守宁州,屡屡击退太宗的全力进攻。以太宗之勇,竟始终耐何他不得。最后,出于种种原因,太宗不得不退兵,而南梁政权,也因此在宁州残喘了十几年……这样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我又怎会不知呢?……强抑心中不爽,我回道,“我明白了,陆大哥放心,最近皇帝对我还算,嗯,宠爱,”汗……,“我想办法哄得他开心了,让他把那东西找出来给我就是。” 陆简闻言,点了点头,可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就见他看了看我,突然道,“小兄弟,委屈你了。” 我愣了一下,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他定是觉得,让我委屈自己和狗皇帝周旋,十分愧疚。想到这儿,我不由真心道,“陆大哥,你是个好人……” 他闻言一怔,然后,轻轻苦笑了一下。 此后,我们约定,三个月之后,他在这里等我,我把屏风给他,他则将解药给我。在此之前,我就不用和他联系了,这里也不会有人。我当然明白,这里已经暴露,他们若再住下去,风险太大,恐怕我一离开,他们就会搬走了。 商议已定,陆简让我稍事休息,一会儿就带我回宫,我这才终于放下心。然后,他起身离开,这时,晴霞也正好端着面进来了。 不过普普通通一碗鸡丝面,对此时的我来说,却如珍馐美味,端起碗来,就放不下了。淅沥呼噜吃得这个香啊,看得晴霞直笑。我也顾不得了,反正今天面子里子丢光光,也不在乎这一点儿。 见我不理她,晴霞也不打扰我,自己撑着下颏,坐在我旁边出神。半晌,突然听她低低问道,“你在宫中,可曾见过,玄瑾?” 我吃得正美,随口“嗯”了一声。 她却不再说话,沉默了很久,突然道,“玄瑾,怎么样?” 我脱口就道,“味道不错!”话一出口,手上就是一僵……咋心情一放松,就想啥答啥了? 还好她根本没听明白,反而气道,“谁问你面条……我是问你,问你……” 我说的也不是面条啊! 就见她支支吾吾半天,到底也没说出来什么,脸却已经红了。 我已经忘了吃面了,傻傻看着她,只觉得,这个情况,好像有点,怪异啊…… 她被我看得急了,一瞪眼道,“看什么,吃面!” 吓得我赶紧低头,把脸埋在碗里,再不敢看她了。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她幽幽叹道,“他那样清高冷傲之人,如今却……真是……” 我终于忍不住了,抬头问道,“那个,我以为,姐姐你们是反对朝廷的,怎么会这么关心玄瑾呢?” 谁知,她没回答,门一开,锦帆的声音却传了过来,“你又发什么花痴!上次见过那人一面,就一直念念不忘。当时他可是来剿灭我们的,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晴霞一扬下颏道,“怎么了?我只是欣赏而已,也没想怎么样么!何况,我,和他,只是各为其主,又没有什么血海深仇,如今狗皇帝这样对他,他又岂会再全心为狗皇帝卖命……如果,如果,他能弃暗投明,没准儿,没准儿……”说着说着,她已是面带甜笑,眼中放光,望着虚空的一点,神思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早把我和傻小子锦帆忘到了一边。 黑线……我看着她,已经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了。玄瑾姿容绝世,武功超群,会有大批倾慕者,这并不奇怪,只是,倾慕者的队伍已经蔓延到敌方阵营了,这个,说实话,还真是我始料不及的。呆了半晌,我才轻咳一声,唤回了她神游天外的意识,问道,“晴霞姐姐,既然你对玄瑾如此,如此,欣赏,要不要我回去,帮你,帮你,策反他?” 她立时转过头,一脸兴奋地问道,“行吗?你和他很熟吗?” 我倒……她还当真了。我只好道,“还算熟吧。” 锦帆在一旁可听不下去了,怒道,“你们有完没完?” 晴霞一挑眉就要张口,这时,陆简却迈步走了进来,对我问道,“李兄弟休息得怎么样了?” 我赶紧道,“好了,我们走吧。”晴霞意犹未尽,我却只做不见,飞速起身和陆简上路了……开玩笑,一碗鸡丝面,就想换走我老婆,哪儿那么便宜的事儿! 出门的时候,月已西垂,眼见黎明将至。陆简带着我,一路飞驰,到得宫外,天已微微透白。我没敢让他把我送回御花园,不知我失踪的事,有没有人发现,如果到那边再碰上个把缺心眼的侍卫,把我的身份叫破了,那才亏呢。所以,我让陆简把我放到了冷宫附近,这里人烟稀少,比较安全。 陆简放下我,我把身上他的衣服解下,还给了他,正待转身离开,他突然叫住了我。我回眸望去,就见他望着我,迟疑片刻,低声道,“不管怎样,三个月之后,解药我总会给你。所以,拿不到也没关系,万事小心……” 我心中一暖,对他粲然一笑道,“放心……”,这才转身离开。 顺着小径,直奔御花园,还没进入园中,就听那边人声喧哗……我拨开树丛,俯身钻到园中,身子还没站稳,只见人影一闪,下一刻,身体已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感受着身畔熟悉的气息,我拍了拍紧紧搂住我的手臂,轻声道,“没事,我没事……对不起,让你担心,子玉……” 可抱着我的手臂却并未松开,我也不再说话,轻轻地靠向身后。听着耳畔急促而清晰的心跳,看着天边隐现的晨曦,我突然意识到,我是,真的安全了。于是人慢慢放松下来,疲惫与寒冷随之涌了上来,还有迟来的恐惧。我不由开始轻轻发抖,身体也软得站立不稳了。 这时,抱紧我的手臂松了开来,然后,一件长衫披到了我身上,接着,身体一轻,我已被子玉打横抱了起来。和他我自然不会客气,大大方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舒舒服服窝在了他怀里。 子玉就这样一路将我抱回了乾清宫,还好天未大亮,路上人不多,要不还不知得传出什么怪话来。在路上,子玉才终于松了口气,道,“终于找到你了!我听他们说你想一个人静静,要守卫都撤下,到底有些不放心,就过来看看。谁知到了听荷轩,你竟不见了踪影,里面只有一个叫什么李棠的侍书睡得正香,却又迷迷糊糊,一问三不知。我不知是怎么回事,时也不敢声张,只好急调手下,秘密把御花园连同宫内你常去的地方翻了个遍,却都没找到你……” 听着他的话,我轻声笑道,“你可不知道,昨晚有多险,我差点没命了,幸亏我机智过人,才化险为夷……”本来,我是想声情并茂把我昨日的冒险经历好好讲给他听的,可是,没说两句,就觉得疲惫不堪,身体阵发冷,头脑昏沉,再说不下去了,不禁闭上了眼睛,然后,竟就那个样子,缩在子玉怀中,睡了过去。 106染疾 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头痛欲裂,口干唇燥,身上忽冷忽热,极之难受,虽然神志不清,但也知道,自己应该是病了吧……也对,先在湖里泡了半日,然后又吹了一晚上的冷风,不病才怪。想明白了自己的情况,心中反而一下轻松了起来……病了,也好,所有的烦心事,都可以暂时抛到一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多好……这么想着,人已再次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可惜,我这个人似乎没有享福的命,连想借病好好睡一觉都不行。昏昏沉沉之中,总觉得旁边有声音,一直睡不安稳,最后,终于渐渐醒了过来,这才听清,耳边似乎是有人在轻声啜泣,同时还低声叨念着什么,“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求你保佑我家小祖宗快点好起来吧,我再不敢动那些歪心思害人了,求菩萨保佑……” 这个声音,好熟,是安信……意识到这点,我一下清醒过来……呵呵,可让我逮着了,安信,原来你也有这么丢人的时候,哭鼻子了,呵呵……于是,我就想张口嘲笑他,谁知嘴唇只微微地蠕动了两下,半点声音也没发出来,想睁眼,眼皮却如坠铅块,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这时,只听安信仍在喃喃低语,“菩萨,菩萨,我错了,我再不敢了,再不提什么报仇的事了,从此吃斋念佛,绝了杀生的念头……菩萨,求求你,救救他吧……求求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我,我就这一个亲人了,你让要他死了,倒不如先让我死了算了,菩萨……”说着,声音已经完全哽住了。 此刻,我早已没了刚刚想取笑他的心思,反而鼻子一酸,差点也落下泪来……慕容淇啊慕容淇,你这个胆小鬼,遇到一点点打击,就要死要活,作践自己,要不就借病逃避……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这世上,还有在乎你的人,担心你,还有你在乎的人,需要你守护……你有什么权力么对待你的生命?你有什么权力这么任性肆意……想到这里,我身体之中不知从何处涌起一股力量,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同时,轻轻唤了一声,“安信……” 我的声音低沉得连自己都听不清,可安信却瞬间抬起头,看向我,然后,脸上慢慢现出惊喜之极的神情。 我使劲全部力气,露出了一个微笑,下一刻,人已经被安信紧紧抱在了怀里。 安信紧紧抱着我,好久,好久,才松开手。然后,起身瞪着我,一边抽噎,一边骂着,“你个死东西,你……”话未说完,声音一顿,转头就啐道,“呸呸呸,什么死啊活的,以后我再不这么说……”接着,才继续道,“你知不知道,你可吓死我了。从子玉把你抱回来,你就呼呼啦啦地开始烧,烧得身上跟火炭似的,跟你说话也不知道了,就那样无声无息地静静躺着,就像,就像,那一次……”说着,安信眼中显出了惊惧之色,再接不下去了。 我又轻轻笑了笑,低声道,“没事了,你看,我不是醒过来了吗?不过是着凉,瞧你吓得……” 安信脸一红,眼一瞪就要发作,不过到底忍住了,只白了我一眼,起身道,“御医说醒过来就没事儿了,我得赶紧和子玉说一声,他也守了两天了,刚被我赶回去睡下,估计也睡不好。还要去叫御医……” 我正听他说着,突然猛地一惊,急问道,“两天?你是说我昏了两天了?” 安信诧异地点点头,“是啊,两天一夜了,怎么了?” 我慌忙道,“糟了,你,你快帮把玄瑾叫过来,我有急事……”那日我已答应先生饶了晋荣父子性命,可还没和独孤熙他们打招呼,没准儿晚一点,我又要失信于先生了。 安信闻言一愣,问道,“这么急,你现在身体虚……” 我打断了他道,“没事,快!” 安信无奈,点头离开。 安信出去没一会儿,只见殿门一开,一个人影飞一般扑了进来,身形一闪,就到了我的床前,却是子玉。就见他鬓发零乱,面色憔悴,显见这两日都不曾好好休息过,神情也有些恍惚……就见他呆呆看我半晌,突然伸出手,极轻极轻地碰了碰我的脸颊。 我心有愧疚,不禁向他歉然一笑,道,“我没事了……” 这时,他才一下坐到了床沿上,整个人顿时放松下来,好一会儿,才冲我一笑道,“醒过来就好……”说着,手微微一抬,轻抚上了我的额头鬓稍,那一刻,他眼中有些东西是那样清晰,让我心中一颤,甚至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一时间,我只觉殿中的空气似乎有些暧昧地凝滞,心中莫名有些紧张起来……不行,这样的气氛有些怪异……我脑筋急转,随即回眸笑道,“对了子玉,那天我的冒险经历还没给你讲呢……” 他闻言一愣,静静看了我片刻,突然微微一笑,终于恢复了常态,挑眉道,“陛下的冒险经历吗?是喝多了跌到水塘里了,还是在宫里迷路了?”他一边轻松地调侃着我,一边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 “嘁,当然不是!”我夸张地作出一幅嗤之以鼻的样子,装作没看到他藏到身后,缓缓握紧了的双手,摆出了说来话长,准备开讲的架势。 谁知,就在这时,只听门口安信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独孤侍书求见。” 我抬眼望去,就见敞开的殿门外,玄瑾立在安信身后,正静静望着这边。我连忙叫道,“正好,茗峰你来,这件事恐怕还要麻烦你。” 玄瑾闻言进殿,安信退了出去,随手关上了房门。子玉站起了身,侧立到了床边,待玄瑾行礼完毕,两个人互看一眼,点了点头。 我有些不耐,拍拍床沿,道,“都这么拘着干嘛,这里也没外人,赶紧坐下,我给你们讲我那天的经历。”见他们终于一边一个坐下了,我就把那夜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当然,和先生的那段省了,不得不自己骂自己的那种丢人情节,也是语焉不详地带了过去,还有那个花痴女也没必要说了。 当我说到劫我的人,为首的叫陆简的时候,不由转向玄瑾,问道,“茗峰,那些人的身份,你可有头绪?” 玄瑾淡淡道,“陆简此人,在江湖上颇有侠名,武功不错,为人正直,只是,似乎与昊天盟有些瓜葛……” 果然,看他们的作派,我也猜到了几分。我沉思片刻,继续说了下去。当说到荆萝夫人出现,我被迫服下了毒药之时,两人脸色都是一变。 子玉一脸忧色道,“不知是什么毒药,太医竟未曾查出……” 玄瑾沉吟道,“荆萝夫人使毒的本事,在江湖中也算数一数二,而且,她是苗人,所用多非中原之物,太医查不出来也很正常。回去我立刻联系玄瑛,让他尽快回京,或许他会有办法。” 见他们都是一脸凝重,我连忙道,“没事,你们也不用太担心,陆简不过要我找东西,三个月后,我把东西给他,他自会给我解药。我看他人不错,到时等他拿到东西,高兴了,我就哄着他找荆萝夫人帮我把毒解了。实在不行,拿到毒药,带回来给太医院研究,没准儿就能查出配方,制出解药了。” 听我这么说,两人这才点了点头,面色稍和。 于是,我接着道,“不过,子玉,我现在身体不好,事关重大,那个什么屏风,恐怕要劳烦你和安信帮我找了。” 子玉剑眉一扬,笑道,“陛下不怕屏风中真有什么藏宝图,被我据为己有?” 我呵呵笑道,“没关系……宝藏挖出来你收着,把图给我换解药就行,我大方吧?” 子玉拍手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我又是一笑,转向玄瑾道,“茗峰,追查这些人的下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行吗?”看到玄瑾微微颔首,我接着道,“还有一件事,一会儿赶紧跟大哥联系一下,告诉他,留住晋安父子性命,一起流放西疆即可。至于原因,等我病好,会跟他们说明。”玄瑾又点了点头。 然后,我看看玄瑾,想说什么,却又吞了回去。这时,子玉起身道,“陛下,臣先去查找屏风的下落了……事关宝藏,省得被其他人抢了先。” 我笑了笑,却并未阻止。于是,子玉转身离开,临走前又回头道,“陛下,你身体未愈,别想得太多,万事还有我们,好好休息……” 我轻轻点了点头,子玉这才一笑出门。 回过头,我又垂首沉思了很久,才道,“玄瑾,上次我要你办的那件事……”我迟疑了良久,最后,轻声道,“一定要做得干净。” 或许,这么做对不起先生,可是,我既答应了小纪,终不能言而无信,即使小纪不介意,那屈死的冤魂,又怎能不介意? 所以,先生,对不起…… 这一刻,我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不由轻轻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恍惚之中,一只温润手掌轻轻握住了我的手,然后,一缕丝般的热流,从我掌心透入,在我体内流转。所到之处,病痛顿减。我知道,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内力了吧?真是神奇啊!我想说声谢谢,可是,身体却懒洋洋地连口也不愿开,最后,只是微微扬了扬嘴角,就再次陷入了昏睡之中。 将我再次吵醒的,仍是一阵轻轻的抽咽,细微压抑,却绵绵不绝。我终于不胜其扰,使尽力气稍稍抬起了眼睑,然后,立刻睁大了眼睛,几乎是瞬间清醒了……可是,我是真的清醒了吗?为什么我竟会看到这样的画面……就见昏黄的烛光下,先生一身女装,坐在我的床边,正轻声哭泣……太诡异了…… 我呆了,傻傻看了那人半晌,直看到那人仿佛觉出不对,抬起头,转过眼。然后,我们两个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结果抽泣之声骤止,而我这才终于看出来,那个人,原来并不是先生,而是,卢妃。 一时间,我心中也不知是失望,还是伤感,一下没了精神,不觉合上眼睛,不耐地道,“哭什么,朕还没死。”然后立刻觉得语气太硬,毕竟人家也是为我担心,而且,我和先生之间的关系已经成了这样,可是再禁不起任何一点打击了。于是,随即又睁开眼,放缓语气道,“你不要担心,一点小病而已,朕没事。”说着,伸手拍拍她的手背,安慰似地对她一笑。 这时她已恢复了常态,脸上微露窘意,起身施礼道,“臣妾该死,惊扰了陛下,万望陛下恕罪。” 我赶紧叫她起身,让她坐下。然后,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也是一阵沉默,只是一双眼睛不错神地盯着我,接着,慢慢地眼圈又开始红。 我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我憔悴成什么样子,让她如此难过。想到这里,心中也不禁有些感动,我不怎么喜欢她,平日极少见她,而她往常总是神色淡淡,宠辱不惊,没想竟是如此在意我……可是,转念一想,心又冷了。她是太后的侄女,想必也是城府深厚,如此情态,不知有几分是真的,又有几分是做戏给我看……这么一想,不由心生倦意,微微蹙起了眉,闭上了眼。 她终于呆不下去了,站起身,然后,似乎在原地站了很久,终于,轻轻退了出去。 好了,我终于可以继续睡了。这次醒来,觉得身上已没那么热了,头痛也轻了很多,只是仍然全身无力,头脑昏沉,只盼继续睡下去,等一觉醒来,或许,病已经好了。 奈何皇天不肯从人愿,我还没睡着,只听殿门一响,又有人走了进来。 我不理他,那人却不识趣,不但走到我床边,大剌剌地坐了下来,还伸手轻轻捅了捅我。 我怒了,睁眼就要骂,可看到面前人,到嘴边的话立时吞了回去,反而不得不陪笑道,“素和啊,你来了?” 那人一身红衣,眉眼俏丽,可不正是素和兰?就见她见我看他,长叹一声道,“唉,我的小美人,怎么成了病西施?憔悴成这个样子,真真让人心痛啊。”说着,还伸手在我脸上摩挲了两下,收手回去的时候,又顺便掐了掐我的下颏。 我无语了……她胃口倒好,这儿都变霉豆腐了,她还吃得下去。 这时,只听她道,“不错,烧差不多退了,好好养两天应该就没问题了。”然后,她破天荒地竟收了笑容,一脸严肃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打鼓,半晌,她才突然轻声道,“听说,你中毒了?” 闻言,我心中一凛。这事我不过告诉了数人,他们都是有分寸的,即使让御医为我查毒,也必然是秘密进行的,素和怎么会知道?虽然我当初是想万一配不出解药,就请素和帮我找她义兄,到时自然会告诉她,可是,这和她自己知道,并不相同。 我一时没出声,素和看着我,突然一笑,淡淡道,“没错,我有我的消息来源,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利用那些,做什么不该做的。” 她看出来了……我闻言大窘,赶紧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没错,我的确被人下了毒,不过是慢性的,还有解药,现在正在找配方……应该,没什么事……那个,我也正想告诉你……你义兄医术这么好,不知是不是有办法?”亡羊补牢,不能让她觉得我不相信她。 她却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接口道,“好,我这就设法联系他,你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我点了头,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先生说把京畿守备使的位置让出来,可是我手头却没有合适的人选,永安王与朝中武将多有接触,了解必多,不知能不能推荐几个人选。想到这儿,我张口就道,“素和,有件事……”可话说到一半,我却停住了……永安王如今在朝中已是影响甚大,如果他的人再掌握了京城的安全……脑中还没转完,口中已经改道,“我和太后最近关系日渐紧张,如果可以,你是不是能帮我注意一下那边?”这样又表达了我对她的信任,又不着痕迹地把原来我想说的掩盖了过去,而且,她若真能帮我收集些消息,也算是对玄瑾消息网的一点补充和印证。 素和果然没发现不对,点头笑道,“小美人的要求,我又怎么会拒绝?只是大爷可不会白做事,等你病好了,大爷可是要补偿的。”说着,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 又被调戏了,可是,这时的我却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心中满是震惊,却是被自己吓着的……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连素和也要怀疑,说话做事的时候,本能地就会算得失,耍心机……这,还是我吗?……一瞬间,我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原来一个人的改变,是这么容易的,而我,最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大概是我瞬间改变的脸色吓着了素和,她竟有些慌了,当即俯下身,摸上我的额头,急急问道,“怎么了?又难受了?要不要我去找御医?” 我猛地醒过神来,心中愧疚顿生,素和这么关心我,我却在怀疑算计她。情不自禁下,我倏然抓住她的手,道,“素和,你对我真好,我,我……明年我就立你为皇后……以后,再不碰别的女人。” 素和一愣,怔怔看我半晌,突然笑道,“不碰别的女人……那,男人呢?” 我愣住了,心中不由就起了二哥,玄瑾,小纪,还有,先生……然后,呐呐半晌,终于没有说出话来。 素和见状,嘻嘻一笑道,“好了,我看你是烧糊涂了……你还是好好睡吧,我走了。”说着,就站起了身。 目送素和的身影离开寝宫,我却再难合眼,好久好久,只是望着紧闭的殿门发呆,心中纷乱如麻,再无睡意。 107病愈 我足足病了半个月,把中秋也病过去了,连累整个宫中都没过好。等后园的树叶都落光的时候,我的病才终于好了。不用天天躺在床上,我十分高兴,美中不足的是,病好了又要上朝,又要继续忙下去了,现在可不是能偷懒的时候……而且,又要见到他了…… 我现在也不知道,是希望见到他,还是怕见到他。 许久不见,自然会想,可是,我却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再去面对他。那天的尴尬与羞耻,总会不时涌上心头,连想到他都会觉得难堪和伤痛。这不仅是因为被拒绝了,更因为,我们之间的隔阂日益加深,而我,却对此无能为力。问题的关键,并不是那天由于我言辞不慎而生的误会,而是因为,我们之间的信任感已经太过薄弱,经不起一点点的考验与打击,只要信任感不能恢复,那么,任何解释都不会有用,那种误会也永远无法避免 我,信任他吗?呵呵,如果信任,就不会事事隐瞒,时时提防,那么简单就误会了他。 而他呢?那天对太后说了那么多,那一刻,他可是真的信任我?不见得吧?在内心深处,他也认为,我是为了权利,不念旧情,步步紧逼,所以,才会说出辞官的话,这是退让,却不是信任。 每念及此,心中总忍不住一痛。可是,与此同时,心底最深处,却又隐藏着一点点希望……如果,有一个契机,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一个改变,不再只是盟友,也不再只是师生,或许…… 于是,问题转到了另一点上,他对我,到底有没有那种感情呢?虽然,那天他否认了,可是,或许只是我太急了,吓着他了,所以他才会拒绝得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34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得那样干脆,毕竟以他的性格,要他一下接受那种感情,也实在为难了点儿。 等他回头细细想想,或许,还有转机……想到这里,我又有些期盼和他的相见,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天,不知,他的想法,是不是有了改变…… 就这样,怀着忐忑的心情,我参加了病愈后的第一次朝会。可是,一无所获…… 不是没见到他,而是,没看出任何结果……他的神态举止,一如平时,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我努力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他并不回避我的视线,甚至,当我们偶然眼神交汇的时候,他还会对我微微一笑。但是,他的眼中却没有半点波澜,始终是平静泰然。 这是什么意思呢?……我们之间的误会,他有没有想明白?我的感情,他又是否愿意接受? 于是,整个朝会中,我几乎什么都没听进去,一直在观察,猜测。结果,最后退朝之时,依然还是忐忑不安,就如来时一般…… 或许,我们应该单独见见? 可是,我犹豫了很久,却终于什么都没有做……再等等吧,等过两天,或许,我就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见面了,而现在,我,不敢…… 很久很久以后,我曾经想过,如果,那时我再勇敢一点,再努力一次,一切,会不会不一样?……但,那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我一笑抛到了脑后,其实,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对不对?没什么不好么,呵呵…… 不管怎样,时光无法倒流,所以,那天的我,最终还是没有见他,就连这个念头,也很快被别的事情岔开了。那就是,玄瑛来了。 当那天夜里,玄瑾带着易了容的玄瑛来到我寝宫之时,我不得不承认,这着实让我惊喜了一把。不仅因为我身上的毒有了解开的可能,更是因为,许久不见,我还真是有点想念这只小猫了。 当然,见面第一件事,还是查毒。玄瑛先给我诊过了脉,又扒着我的眼皮舌头看了个够,最后,还扎了我一针,取了点血,嗅半。接着,就开始坐在桌边发呆。 此时,他已去了易容,只见他秀眉紧蹙,双色的明眸盯着烛光,久久不眨一下,真像两颗璀璨的宝石,在昏黄的光线下,柔光流转,衬在羊脂白玉般的肌肤上,分外动人,看得我心神一荡……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看他这样子,好像这毒解起来不是那么容易啊! 这时,对性命的担忧,终于压过了心中荡漾的春意,我有些害怕起来,不由抬头望了望一旁的玄瑾。 玄瑾一直静静站着,看玄瑛忙来忙去,却是一言不发。玄瑛开始发呆,他清冽的眸子也就盯在玄瑛脸上,半晌视线也不不曾离开……看来他的担忧不下于我啊。 我正在为玄瑾对我的关心而隐隐窃喜,玄瑛终于开口了,“陛下,这毒我知道……” 闻言,我急问道,“是什么?能不能解?” 玄瑛迟疑一下,又偷眼看看玄瑾,才轻声道,“这是苗人的蛊毒,陛下吞下去的就是蛊虫,平日蛊虫活动不剧,对人的影响不大,但是每隔三个月,会有一次大的发作,此时,如果没有克制蛊虫的药物,宿主就会感到腹中巨痛,这痛会越来剧烈,最后……” 最后自然就死掉了……虽然他没说完,但我也能猜到结果。一想到我肚子里竟有条虫,我又是恶心,又是毛骨悚然,一下皱紧了眉,好一会儿才强压下了本能的生理反应,追问道,“那你可能解?” 玄瑛眼神有点慌乱,结结巴巴道,“这个,那个压制蛊虫的药,如果能拿到,或许我可以试着配配看,可是,可是……” 我心中一阵烦躁,打断他道,“可是没法根除对不对?” 他有些心虚地看看我,道,“也不是……养蛊的人是有办法将蛊取出的……” 我不禁仰天翻了个白眼……说了等于没说。 这时,只听玄瑾清越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也不用太过担心,我已经派人寻找荆萝夫人的下落,既然她在京城,应该不难找到……只要能抓住她,何愁拿不到拔蛊方法?”他语气淡淡的,可是其中的从容自信,却让人顿时心中一松。 我的情绪稳定下来,再细细一想,就觉得,其实情况没那么糟。即使抓不住荆萝,我不也早想好应对之法了吗?不过因为骤然失望,所以有些慌了手脚……于是,我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无所谓地一笑道,“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件事就先这样吧……”然后,转念道,“对了,茗雨,这回进京,你可与太后那边联系过?” 玄瑛起身道,“还没有,臣一到就直奔宫中了……此番也正要请陛下示下,未来臣该如何行事。” 我低头沉思了一下,这时,只听玄瑾道,“臣去外面守着。”说罢,躬身一礼,转身离开。 看着殿门轻轻关上,我开口道,“目前最重要的是尽量取得他们的信任,不要轻举妄动。有什么情况,及时通知……通知朕。”然后,又把刚刚想到的其他几点和他说了,这才住了口。 玄瑛恭恭敬敬应了一声,“是”。 我点点头,思忖片刻又道,“太后那边有一个用毒高手,你顺便查一下吧。” 玄瑛眼中光华流转,问道,“用毒高手?” 我不觉好笑,这小东西,大概是生了争强好胜之心,也好,那人坏了安信的好事,若能借玄瑛之手给他找点麻烦,也算略出了口气。于是,我接口道,“不错,你要小心才好,不知那人是不是也像荆萝一般厉害。” 玄瑛眼中现出了不忿之色,只听他小声道,“如果臣和荆萝对上,也未必会输。她有独门蛊毒,我也有自制密药……” 闻言我不禁大笑道,“好好好,朕相信。是朕小瞧了茗雨,茗雨不要生气啊!” 他慌忙跪下道,“臣不敢,臣出言无状,请陛下恕罪。” 看着他跪在我脚边,微微垂着头,露出了一段白腻的颈子,我不由心中一动,伸手就抚了上去,同时,低下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小东西,你叫朕什么?几日不见,就忘了规矩?” 我的手一碰到他,他身子就一颤,却没有躲,只是头垂得更低了。待我在他耳畔说出那句话,他的耳廓瞬间就红了,剔透如玛瑙,半晌,极低极低叫了一声,“主人……” 我心火更盛,手在他细嫩的颈肤之上摩挲抚弄,头已经低下去,咬上了他的耳垂。 他一声惊叫脱口而出,随即就伸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轻笑一声,手上使力,固定住他的颈子,唇齿就肆无忌惮开始吮噬他的耳珠……火烫柔滑,味道真是不错啊!于是心中更痒,另一只手顺着他的领口就探了进去,一路向下,最后,捻住了他胸前那处小小的突起。 这回他没叫,只是呼吸一下急促了起来,身体的温度也上去了,肌肤更是不自觉地开始轻轻战栗。 小东西,看来上次让他印象深刻啊,食髓知味,所以,这回我还没干什么,他就已经兴奋成这样了…… 见他这样,我也有些难以自制,就要伸手去解他的衣服,但在触到他衣带的一瞬却猛然收了手……天,我在干什么?玄瑾还在外面,我却和他师弟在这里卿卿我我,也太过分了!……想到这点,我一下清醒了很多,立时放开玄瑛,站起了身……不敢再看他,我提声道,“好,事情就这样吧,时候不早了,茗雨,你也该回去了。” 玄瑛大概被我的举动搞懵了,半天没反应,直到我忍不住回头看他,他才回过神来,然后,脸腾一下就红了,立刻低下头,手指哆哆嗦嗦地开始整理衣服。好不容易整好了襟口,他站起身,应了一声是,转身就往门外走去,却仍是垂着头,看都不看我一眼。 这时我才觉得,这样对玄瑛,似乎也有些过分。于是,在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猛地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腰,凑过去,低声问道,“小东西,生气了?今天你师兄在外面,不方便,等改天……朕一定好好喂饱了你……”说着,轻轻在他腰侧拧了一把,才松开了手。 他顿了一下,然后,飞快地瞟了我一眼,就疾步向门口走去。 而此时,我仍沉醉在他最后的那一回眸中,没醒过神来……真真是个尤物啊,刚刚那一双水润润的眸子,似羞似怒的瞟过来,悬点儿没把我的魂儿勾走了……直到他打开门,看到玄瑾,我才骤然清醒了过来。 就见两个人微微颔首,擦身而过后,玄瑾突然说道,“二师弟,你忘了易容。” 于是玄瑛瞬间僵硬,然后匆忙拿出一样东西,往脸上一覆,就一溜烟儿走了个无影无踪。 玄瑾看着玄瑛,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才转身进了殿。 见他顺手关上门,然后,一脸淡然地向我走了过来。不知为何,我只觉一阵心虚。于是,赶紧陪笑着迎上去道,“茗峰,你在外面站了半天,累了吧?赶紧坐下歇歇,喝口水……”谁知,我的话音未落,人已被他一手揽到了怀里,紧紧贴在了他的胸前。 我吓了一跳,直觉事情不妙,撑着他的胸口,就想逃,却哪里逃得开。结果,只能眼睁睁看他用冷冷的目光凝视我片刻,然后,突然伸出手,钳住我的下颏,强扭过我的脸,接着,头一低,一下咬在了我的耳垂上。 “啊!”骤然而至的痛,让我立时惊呼了出来,随后,就感到他开始用牙齿,慢慢地咬噬着我的耳垂……我立时明白,我刚刚一定在玄瑛那儿留下了印子,被他看到。你说说,好好美人儿,怎么跟猎犬似的,鼻子那么灵,眼睛那么尖?……感觉着锐痛一阵阵向耳上袭来,我已经欲哭无泪了。好吧,好吧,就算是眼前报还得快,我也认了。可是,老婆你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技巧?这样,真的真的只有疼啊…… 结果就是,第二天,我的左耳垂儿又红又亮,肿得几乎透明……我只能解释说,被蜂子蜇了,好在我还是有一定的帝王之威的,虽然他们每个都是一脸不信的样子,到底没人问我,为什么入冬了,还会碰上蜂子……而玄瑾对他的杰作,唯一的反应就是,淡淡看了片刻,淡淡道,“或许,对称了,会好一些……”我逃…… 108意外 后来的半个月,我一直在忙忙碌碌中度过。一方面是在我病中,朝中发生的事不少,需要我去了解。另一方面,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占用了我大量的时间,就是研究那座屏风了。 几天之前,子玉终于在内库一个破旧的箱子中,发现了那座屏风,所有特征都很符合,东西也完好无损。我见了,兴奋地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然后就紧紧抱在了怀中。子玉看得直笑道,“今天只是给陛下看看,按约定,得等我找到图,再取出宝藏,才能给你拿去换解药的。” 我把屏风又抱得紧了点儿,一瞪眼道,“晚了!谁让你没找到图就把东西给我?如今宝藏和屏风都是我的了!” 安信看了,也不由笑叹道,“子玉,不是我说你,莫说什么宝藏,你跟他这么久,可曾从他手里得过什么好处?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子玉听了哈哈一笑,我却是脸上讪讪的。仔细一想,还真是那样。其实我并不是吝啬的人,受母亲言传身教影响,该给臣下宫人的赏赐,从未少过。只是和子玉他们太熟了,反而想不起这些,倒是子玉常常还要花钱带我出去玩,更因为我被数次罚俸。这么看,子玉跟着我,倒真是接了桩亏本的买卖。想到这儿,我赶紧道,“子玉你别听安信瞎说,我又怎么会对你吝惜?等宝藏挖出来,咱俩一人一半,不过,没他的份儿!” “一半吗?听起来还不错……”子玉闻言,摸着下巴作沉思状。安信自然是嗤之以鼻道,“东西是你找到的,一会儿还得让你找图,最后,挖宝的工作一准儿也是你的……一半?哼……” 我听了自然只有苦笑的份儿了,没错,安信又猜对了,屏风是找到了,但屏风中的秘密还没着落,自然还要麻烦子玉他们了……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三个一有时间就会研究这个屏风,希望发现点儿特异之处,只是,一无所获。 我们用了很多方法,什么浸水,烤火,屏风所有的配件,能拆的,也都拆过很多遍了,不过到底还是有所顾忌,尽量不留下难以复原的损伤。但是,一连数日,毫无进展。 这天,我早朝之后,本来约了子玉,和我出宫去苏黎府上。看他一时没来,我闲着无事,又开始摆弄那座屏风。这时,玄瑾来了。 最近,我忙他也忙,虽然都在宫里住,见面的机会也不多。所以,见到他,我十分高兴,扔下屏风,就扑过去,想去抱他。 谁知,他却后退了一步,看我一眼,然后,撩衣襟就跪到了地上,正儿八经行了个大礼。 我顿时一愣,他并不是一个拘礼的人,我也没想,或者说,没敢这么要求过他。所以,除非正式场合,否则就是在人前,他见了我,也顶多拱拱手就算好的了。今天这里只有我俩,他干嘛要这样?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已经叩过了首,却仍未站起身,反而垂首道,“臣该死,有负陛下信任,那件事,没能办好。” 我怔了一下,然后,立即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事,心中不由格楞一下。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我极力平静地问道,“怎么?让晋荣跑了?” 玄瑾抬头看了看我,清冷的眸子,静若寒潭,看不出半点儿端倪。半晌,他才低下头,淡淡道,“不是,晋荣已死。只是,下面人动手的时候,一时不慎,惊动了旁人,所以,不得不灭了口……” 我呆了一下,心中有些发凉,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问,“灭了口?你是说,不得不杀了无辜的人?是,什么人?”问这话的时候,我的心已开始怦怦直跳了,先生的妻妹也随行而去了吧?千万不要是她! 只听玄瑾的声音依然是那样清冽而平淡,“所有……” “所有?”我没明白,呆呆重复了一句。 玄瑾抬起头,凝望着我道,“臣是说,当日在场所有的人,犯人三十四名,连押解的差役十名,共计四十四人。” 他轻飘飘一句话,却砸得我瞬间眼前一黑,脚下也是一个踉跄……四十四个人?都死了?其中,有多少是完全无辜的老人妇孺?怎么会这样?四十四人?那得多少血?我骤然打了个哆嗦,一脸惊恐地看向了玄瑾。 就见他微微蹙了蹙眉,随口道,“请陛下不用担心,那日,犯人一行夜宿荒野,那一带常有狼群出没,加之刚刚下过数日大雪,狼群更是疯狂,未及天明,尸体已尽数没于狼口,没留下任何可疑的线索。即使有人发现少数残肢剩骨,也只会以为他们遇上狼群袭击。因此,绝对没人会怀疑到陛下这里。” 我心中顿时又惊又怒,几乎是难以置信地叫道,“你,你怎能说出这么冷血的话?那么多无辜枉死,最后,竟连尸体都葬身狼腹……而你,考虑的竟然只是会不会留下破绽?!你,你到底还是不是人!”我心中的惊惧慌乱,一下全发泄到了玄瑾身上,说出的话,再难顾及轻重。 就见玄瑾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即,神情就冷然如常了,只是垂下眼睑,不再看我,冷然道,“臣该死……” 我心中惊怒未消,脑中更是一片混乱,只觉胸口窒闷欲死,手指也不住颤抖着。半晌,才哆嗦着嘴唇,又质问道,“这么简单一件事,怎么办得一塌糊涂?四十多口人……这是哪个做的事?” 玄瑾闻言,一叩首道,“对不起,陛下,是臣无能……至于具体负责这件事的几个人,臣已经责罚过了。” 我粗声问道,“怎么责罚的?” 玄瑾轻描淡写地道,“全部处死……” 我的呼吸一瞬间窒,然后,只觉全身脱力,踉踉跄跄几步,跌坐到了椅中,狂躁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心中,只余一片空茫。 这时,只听玄瑾清朗的声音道,“臣有负陛下所托,请陛下责罚。” 我慢慢转过脸,看向了他。 他,仍是那样雪衣乌发,清丽绝俗,寒泠泠的眸子,不闪不避,静静凝望着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开了口,轻声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声音空洞干涩,心中恍惚茫然。 玄瑾却并不起身,反而又重复了一遍,道,“臣有负陛下所托,请陛下责罚。” 责罚?……我看着他,轻轻一笑……你觉得,我会责罚你?或者,你是在等我说,没关系,不过是一件小事?……没错,我应该这么说,我现在依仗他甚多,他偶尔做错了事,我应该淡然一笑,安抚两句,这才是最合适的。不过,现在的我,还做不到。四十多条人命,我还做不到,像他那样,浑若无事,漫然带过……所以,我能做的极致,不过是,尽量平静地道,“好了,这件事就不用再提了……你下去吧,朕,想静一静……” 这次,玄瑾终于没再开口,只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行礼退下。 看着殿门在他身后砰然关上,我的手,又不自觉地开始轻颤起来。 阳光照得一室亮堂堂的,只是,毕竟入了冬,所以,太阳再好,我仍然只觉全身发冷……四十四个人……他们,在丧生的那个雪夜,是不是,也像此刻的我,这么这么的冷? 我就那样呆呆坐着,脑中散漫地飞过无数念头,直到子玉进来,我才骤然清醒过来,抬头看着他,勉强一笑道,“你来了?我们走吧。” 大概是看到我的神色不对,子玉怔了一下,犹豫片刻,终于什么也没问,只笑笑,点了点头。 离开宫中,走在路上,我始终是一言不发,神思恍惚。突然,一句话脱口问出,“子玉,你说,玄瑾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这句话一出口,我才终于明白,让我这么久茫然不安的,到底是什么…… 玄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第一次见面,那个冰姿雪质,恍若谪仙的绝世美人? 是再见面,那个武功高强,机变果决,愿为朋友置身险地的剑客? 是后来,在玄瑛酷刑凌辱之下,楚楚可怜的尤物? 还是无论何时,都从容镇定,处变不惊,办事干练的好下属? 是那个月夜,醉到一直一直地笑,却说出那样的童年往事的可怜的人? 还是,别扭得把情事当惩罚的可气的人? 又或者,是细心体贴,却又动不动就吃醋的,我的,好老婆? …… 我以为,我已经够了解他了,可是,为何今天他在我面前展露的那一面,仍是让我,惊惧? 是的,惊惧。他,吓着我了……视人命如草芥,对手下狠戾无情,这,是我认识的那个玄瑾吗?…… 这时,只听子玉长叹了一声,轻声道,“陛下,玄瑾执掌玄冥教十多年,赏罚分明,在教中威望无人能及。这十几年间,玄冥教几乎控制了大半个武林,数度重创昊天盟,将反燕势力牢牢压制在江南,难以再掀大的风浪……陛下,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一呆,怔怔看了子玉半晌,突然苦笑了一下。没错,就像玄瑾曾对玄瑛说的,他若没有那样的一面,可能十八岁就坐上教主之位,在江湖的腥风血雨中,活到今日吗?……那,也是他,既然我喜欢他,那么,是不是,我也该试着接受那样一个他呢?……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不是吗?毕竟,在那样的位置上,哪个的手是干净的呢?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自嘲地一笑……看看自己做过的,有什么权利去给别人做道德审判呢?……摇摇头,不再多想。一抬眼,却见子玉正关切地看着我,我微微一笑道,“没事,我没事了……” 子玉这才笑了,拍了拍我的肩。 到了苏黎的府上,小周和独孤熙也都等在那里了。上一次我已和他们说过了,同先生作的交易,这几日,先生果然如约举荐了小周和独孤熙,事情很顺利,他们两个如今都升了官。这一次,我就是来和他们商量京畿守备使人选的。 小周推荐了两个兵部的同僚,可是,独孤熙和苏黎却不太同意,觉得两个人背景都有些单薄,资历也太浅,恐怕不易服众。 我一直没插口,听到此处,突然心念一动,忍不住道,“要不,这个职位还是交还那边吧……” 此言一出,三个人都愣了,半晌,小周才笑道,“陛下不满意臣推荐的人选,我们可以再议,倒不必急在一时……” 我摇了摇头,心念更坚,道,“朕不是不满你推荐的人,只是……”只是什么呢?只是因为我的一个命令,害得先生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亲人。应该很重要吧?他是那样爱他的妻子,爱屋及乌,对他妻子留下的唯一的亲人,自然十分在意……此刻,我的思绪终于从玄瑾那里转了过来,只觉十分对不起先生,一心想为他做点什么。但是,这样的理由,又怎么说得出来?……于是,我沉思了片刻,道,“明年,朕就要立后了,朕想立素和氏。不过,太后一直希望我立卢氏,朕想在这件事上退让一步,以换得卢家对立后一事的退让,如何?” 闻言,小周和独孤都微微蹙起了眉,开始沉思,苏黎却开了口,“陛下,此事似乎不妥……陛下想立素和氏为后,这自然是步好棋,从此永安王就成了陛下的有力后盾……不过,这会更增卢家的惊疑,甚至兵行险招,这个时候把这个位置让出来,太危险了……” 我没吱声,小周却接口道,“不错,如今永安王和安德王都站在陛下这边,即使陛下不做退让,太后阻挠,要立素和氏也未必做不到,实在不必拿这个要职来交换……” 我皱眉道,“太后毕竟是朕的母亲,和她闹翻了,硬碰硬,既损朕的声望,也弄得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现在还没必要……” 苏黎听了,又欲开口,这时独孤却说话了,“陛下说得也有道理,要不,我们将正职让出,只荐一个副职。这样,陛下也好与太后交待,我们也可以保持对守备府一定的控制……只要让我们的人多留些心,应该可以起到监视牵制的作用,不会出太大的问题……而且,副职对背景和资历的要求就要少多了,在朝上也不会遇到太大的阻力……” 这一回,小周和苏黎都没说话,两人互望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我这才松了口气,这样已经不错了,我也算对先生有了个交待。可是,下一刻,不禁又是一阵恍惚……四十四条人命,一个职位……这算什么呢?……这样,我就对得起先生,对得起良心了?……这也太可笑了吧?…… 离开苏府的时候,一阵寒风吹过,冷入骨髓……我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抬头看看四周光秃秃的树木,灰扑扑的街市,只觉心中冰冷而压抑,人也疲惫不堪,直欲倒头睡去。 这时,只听子玉开了口,“陛下,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去玩玩?” 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就见他对我挤挤眼睛,一脸坏笑。我自然知道他说的去玩,是去哪里玩,说实话,现在的我,实在没有心情。不过,我也明白,他是看我情绪不好,想让我放松一下。我不愿让他担心,于是,故作兴高采烈道,“好啊,很久没去了……对了,上次你提到一个,什么……对,清音阁……我们就去哪儿吧!” 于是,我俩又转头向城南走去。 在路上,子玉兴致高昂给我讲他和清音阁那几位红牌的艳史。 我却又开始走神,口中嗯嗯啊啊,没精打采、拖拖拉拉跟在子玉身后半步的地方。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忽听子玉叫道,“到了!”说着,手向前方一指。 我不由抬头一看,然后,只觉脑中轰地一下,整个人立时僵住了,身体一动不动,连眼珠也完全动不了,只能呆呆望着那里…… 就见前方一座华丽的高楼,在二层栏杆处,一人随意而立,衣衫并不显眼,但人却是那样引人注目……只见他五官深邃,出奇地俊朗,身姿傲然挺拔,如松如崖,全身都透出一股桀骜狂肆之气,行动顾盼之间,沉稳优雅,一派王者之风……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那都是一个出色的人,但是,我却如见索命厉鬼一样,整个人恐惧得全身僵直,想逃,却无法挪动一分一毫,甚至想转开视线都做不到,只能任由那个人的身影,填满了整个世界。 是他,竟然是他,我竟然又见到了他? …… 就在我惊骇欲绝之时,突然手上一痛,我猛地一震,这才发现,子玉正一脸焦急地看着我,说着什么。 我终于醒过神来,一下抓住子玉的手臂,颤声道,“是他,是他,是他!不能让他发现我,赶紧走,走……”说着,我转身要跑,抬起腿却缓缓落下,喃喃自语道,“不能跑,不能跑,会引起他注意的,不能让他发现我,我要慢慢走,慢慢走……”说着,我几乎使出了全身力气,止住了自己想飞身逃走的欲望,一步一步,转身离开,一步一步,越走越远…… 像走了一年那么久,终于,我走过了街角,然后,整个人像虚脱一样,靠在了墙上……这里,他应该看不见了,我终于,安全了…… 闭上眼睛,控制不住地急促喘息着,颤抖着,好久好久。终于,我的呼吸渐渐稳定下来,身体的颤抖也不再明显,我缓缓睁开了眼。 就见子玉正一脸关切地站在我前面,此刻,终于松了口气。 我见他要开口,立时抢先道,“子玉,我不舒服,我们回去吧!”别问我当年的事情,我不愿想,也不敢想…… 子玉怔了一下,果真没问,只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扶住了我的身体。 我并未拒绝他的搀扶,事实上,现在的我,也的确没有力气自己走下去了……靠在他结实的肩头,这一刻,我才完全放松下来,长出一口气,随着他,慢慢向宫中走去…… 一路之上,眼前心中,仍是一刻不停地闪着那个人的影子。不过,此时的我,终于,镇定下来了,终于,能理智地思考了…… 他怎么又来了?来做什么?他知道我还活着吗?是,为了我吗?他还是不肯放过我? 然后,我不仅摇了摇头……慕容淇,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对他来说,你不过是个小玩意,恐怕,他早已将你忘了,又岂会专程为你跑一趟?自作多情也不能到这一步……那么,他是因何而来呢? 这时,我心中的恐惧稍退……毕竟,我已不是当年的我了,三年的时光,不管我愿不愿意,我到底还是在长大。所以,即使是对他,一时的恐惧之后,我也可以正常地思考了…… 现在京城局面这么复杂,再经不起任何一点变数,他此番到来,不得不防…… 不知不觉,我的身体已逐渐恢复了力气,思路也越来越清晰,等到达宫中的时候,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 回到乾清宫,我对一脸担心一直陪着我的子玉谦然笑道,“子玉,我没事了,你放心……时候不早,你也回去休息吧……” 子玉微微蹙了蹙眉,迟疑片刻,轻叹一声,还是走了。 待子玉走后,我命人传玄瑾过来。此时的我,早已把之前那件事抛到了一边。所以,当玄瑾来的时候,我只是一切如常,思忖片刻,道,“茗峰,我要你帮我查一个人……” 而玄瑾,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就恢复了常态,躬身应道,“是……” 109希望 玄瑾效率很高,次日,那人所有能得到的资料,已经摆上了我的案头。 龙翔天,擎宇楼楼主,身世成谜,行踪飘忽,武功高绝,却极少出手,至于其他,全是不详……然后就是对擎宇楼的介绍,近十年间突然在江湖中冒出来,似正似邪,既有正经生意,也有涉及杀人掠货之类的黑道买卖,总体很低调,不主动与人结仇,但若有人欺上门来,手段却绝对狠辣…… 我随手向后翻去,剩下的部分一直到最后,全都是擎宇楼的内容。我不由蹙起了眉,问道,“关于龙翔天的,就这么多吗?” 玄瑾点点头道,“不错……其实这个龙翔天,我之前也注意过,毕竟擎宇楼的出现太过突兀,发展又太快……不过,这个龙翔天虽然名为楼主,但却很少出现,擎宇楼的日常事务也基本不管,线索实在太少。结果,查了几次,都没能查出什么重要消息。至于擎宇楼,我关注了一段时间,倒没见什么特别之处,所以,就没再投太多精力在上面……陛下如果觉得这个人可疑,臣这就多派人手,密切监视。” 我点了点头,道,“他这人十分警觉,叫你的人一定小心,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耳听玄瑾应了声是,我的手却仍然忍不住来回翻着那薄薄的几页纸…… 关于他的内容,实在是太少,不过,这已经不错了……我苦笑了一下,想当初,我跟了他整整三个月,可直到最后,不要说他的身份,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不过,那时我似乎也从未在意过,只是自然地跟着他的手下,叫他主上……龙翔天吗?果然像他的名字……想到这里,我再不敢继续下去,猛地抬起头,把手里的纸还给了玄瑾。 玄瑾接过来,将纸在手里团了两下,然后,那几页纸就变飞灰了。 我看得一呆,然后,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了那日那个石刻龙头,然后,口中就开始发干…… 偷眼瞧瞧玄瑾,见他静静立在旁,望着地上散落的纸灰,有些出神。突然,一阵风过,那薄薄的一层灰,转眼就飘散无踪。他一下恍然惊觉,转头看向我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我知道,他这是告辞的意思,但我却不愿他就此离去,迟疑片刻,我终于轻声道,“对不起,玄瑾,昨天我说得有些过分……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你也是情非得已……” 玄瑾闻言,默默看我半晌,突然,淡淡一笑道,“陛下,你不用道歉……昨天,你说的没错……陛下无须替玄瑾找理由,玄瑾本就是那样的人……这世上,也没那么多情非得已……”说着,洒然一礼,径自转身离去。 我一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怔怔看着他越走越远。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身道,“对了,陛下,近日卢相频频入宫拜谒太后,每次总会耽搁很久,但谈话的内容却不得而知。还望陛下留心……”说罢,开门,离去。 我的心绪本来还缠绕在昨日的事上,玄瑾临走一句,却让我顿时回到了现实之中,心中一紧,复又一痛……先生和太后在商量什么,我不敢想,可是,却不得不想。是不是,又是那日在水榭之中的那些话题?那么,这一次,先生是否还会为我辩护?对了,关于京畿守备人选以事,要赶紧和先生打个招呼。不知他知道了,又会是什么反应? 思来想去,觉得再不能逃避下去,是时候和先生再好好谈谈了。然后,就在这时,小礼子来报,右相卢衡求见。 我呆了一下,随即心中就升起了一个很不着调的念头,这是不是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等他的时候,我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些期盼,有些惴惴,一颗心不住地在怦怦狂跳,却不知,他此刻,是不是也如我一般? 不过,当他进来的时候,照例,我没能从他脸上看出任何异常,只是脸色愈加苍白,不过大概因为换了冬衣,所以,身上倒没显过分单薄。见到我,他自是行礼如仪。 我则强抑忐忑的心情,抢上去扶起他。 然后,你来我往,说了几句官面上的话。 本来总说的话,如今却觉得格外无聊,明明我有那么多话该说,想说,为什么偏要浪费时间在这些废话上?我已有些按耐不住,正想找个机会,把话题转过去,这时,先生突然沉默了。 我有些诧异,向他望去,却和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原来,他正一动不动,凝望着我出神,眼中波澜起伏,深邃如海…… 我顿时一呆,然后,心口开始狂跳。只觉那眼神如实质一般,将我席卷其中,几至没顶。从未有过的慌乱,让我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沉默,我不由侧过头,轻咳了一声。 这一声,终于将先生从恍惚之中拉了回来,他的眼神瞬间凝聚,在我脸上停驻片刻,然后,轻轻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他终于开了口,“陛下,臣此番前来,是有一件事情,想和陛下商议。” 我心下一跳,身体莫名紧绷起来,顿了片刻,才道,“先生请讲。” 他却一如既往从容平静地道,“陛下,明年您即将行冠礼,同时立后,却不知陛下是否有了合适的人选?” 我再没想到,他说的,会是这件事。我呆呆看他半晌,骤然一阵无力,垂下眼帘,涩然道,“朕还没想好,先生可有好的建议?” 我等着预料之中的说辞,不料,等来的,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我不禁抬头看去,却见他正看着我,一撞上我的视线,便立刻将眼神收了回去,半晌,苦笑道,“臣想说什么,陛下,已经猜到了吧?” 这却不是我想象中的话,我又是一怔,脑中随即闪过刚刚一瞬间他眼中的黯淡,心中猛地一痛。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先生愿为的吧?此刻,他是否也像我一样,疲惫厌倦,所以,才连最基本的砌辞掩饰,都不愿再做下去?……意识到这点,心中更是酸痛难耐,不由伸出手,一下握住了他放在膝上的手,冲口就道,“先生不必为难,一切由你作主便是,我决无异议。” 先生骤然抬起眼,然后,眼中神色流转,最后,只余一片苦涩。就见他低下头,肩膀无力地垮了下去,反手握住了我的手,那么紧,仿佛那是汪洋之中唯一的浮木。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颓丧脆弱的样子,心中大痛,伸手就想把他揽在怀中,但终于还是在半途停住了。 只听他轻声道,“对不起,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只有卢家的人入主后宫,太后,她才同意还政于君……我知道,这不对,可是,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我……” 这时,我才明白,原来,先生这几日频谒太后,竟是帮我与太后周旋,和她谈条件,要她还政于我……心中顿时一阵热流涌上,再也忍耐不住,站起身,紧紧揽住先生的肩头,让他伏在我的胸口,语无伦次地道,“不要说了,先生,不要说了……我明白,我都明白……我知道,先生对我好,很好很好……是我从前做得不对,我不该猜疑先生,不该让你如此为难……” 先生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就骤然放松,无力地靠在了我胸前,好久好久,一动不动,突然,低声道,“我们,吵翻了……” 我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他说的是谁,环着他的手顿时一紧。先生,你终于做出选择了吗? 只听他低哑的声音仍在继续着,“她想要的已经太多……我不能看着她错下去,更不能跟着她错下去……可是她不愿放弃,我怎么劝,都没有用……最后,我只好说,如果,她再不放手,我就将当年德妃母子中毒的真相,公之于众,她这才终于让了步……”说到这里,他缓缓直起身,仰头看着我,眼中一片茫然,似乎是在问我,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你说,我这么做对吗?……她说,我是懦夫,是叛徒,我没法反驳。我的确对不起父亲,对不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35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族人……可是,欺主弄权,又岂是为臣之道?……你说,我应该怎么做?为什么怎么做都是错?为什么?”说到这里,他骤然住了口,轻轻闭上了眼睛,然后,两行清泪从眼中徐徐而下…… 我呆住了……先生,竟然哭了……顿时,酸涩锐痛一起涌上心头,神思恍惚之下,我竟缓缓俯下身,低下头,吻上了他的眼。感觉到他轻颤了一下,我却没有停止,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抹去他的泪水。可是,那微咸微涩的滋味一入口,我的眼中竟也是一酸,泪珠忍不住也滚落下来……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世界是这个样子?为什么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为什么人要长大?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会这么复杂?为什么有这么多是非对错?为什么,想要的,总也得不到?…… 一瞬间,一直一直积存在心里的彷徨痛苦,像决了堤一般,全化为泪水,滚滚而下,滑入口中,咸咸涩涩,再分不清,是他的泪,还是我的泪。长久以来的疲惫,更是借机一起涌了上来,我再也站立不住,顺着椅子缓缓滑下,跪坐到了地上。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朦胧雾霭之中,只有手中的温暖是那样真实,谁知,握紧我的那只手,竟轻轻松开,收了回去。我惊慌失措,猛地抬起头,就见先生正凝望着我,我泪眼朦胧之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轻轻伸出手,抚上了我的脸,拭去了我的泪水。然后,他低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就要好起来了,别哭,小淇,别哭,一切一切都会变好……”说着,他对我微微一笑,轻柔和煦,宛如春风。 那一刻,我只觉整颗心都被这个笑容温暖了,泪水不知不觉停了下来,从未有过的平静包围了我……我缓缓低下头,伏在他的腿上,心中唯觉平安喜乐…… 而他,也不再说话,只伸出手,轻轻抚着我的头发,一下一下,柔和而缓慢,好久好久…… 在我心中,真的希望,这样的时刻永无止境,可是,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在我终于完全平定了情绪之后,我抬起头,望着他道,“先生,让你为难了……” 他看着我,轻轻一笑道,“不关你的事,是我的错……我早就该阻止她,可我却看着她一点一点,错了下去,直到今天这个地步……”说着,他的眼中又是一阵恍惚。 我不由轻声问道,“先生,那你还怪不怪我冤枉你,还有曾经做的那些,那些糊涂事?” 先生又是一笑,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道,“你都说了是糊涂事,我又怎会计较?” 我心中顿时一松,也笑了。 这时,只见先生迟疑了一下,然后凝望着我,一字字道,“小淇,一切都交给你了,你,别让我失望……” 我怔了一下,随即,重重点了点头。 先生也是微微颔首,沉吟片刻,又道,“至于立后的事……” 我连忙接道,“我不会让先生为难,卢妃会是我的皇后,如果她有了儿子,也必是太子,请先生放心……对了,先生,这两天我一直在考虑京畿守备使的人选问题,有个人比较合适,不过资历有些欠缺,做为副职或许还可以,至于正使,恐怕还要先生再费费心了。” 先生一愣,然后,轻轻垂下头,低叹了一声,“陛下……” 我立时抓住他的手,撒娇道,“先生,像刚才一样叫我小淇么!” 先生的手僵了一下,半晌,极低极低唤了一声,“小淇……” 瞬间,我如闻梵音,如饮甘泉,只觉这一生,舒心畅意,莫过于此刻,快乐从眼角眉梢飞扬而出,止都止不住。 这时,只听先生道,“她说最近身体不适,想去西山礼佛求福,我不知她是何用意,只恐……”说到这里,先生微微蹙起了眉。 我也有些奇怪,难道太后还有什么后着? 就听先生道,“我觉得,还是小心为是……她要卢谦随行护卫,我说正要外放卢谦为湘州太守,没有同意……臣以为,最好还是找个可靠干练的人随行,万一……”说到这儿,先生顿了顿,没再下去,脸上有些黯然。 我思忖片刻道,“那就让秦子玉随行,如何?” 先生点头应道,“也好……” 然后,两个人都没再开口。 我跪坐在他脚畔,枕在他腿上,听冬日的寒风蓬蓬拍打着窗棂,却觉如受春阳照耀,如见春花绽放……不久前的我怎能想到,我和先生,还能有这样的一刻,而且,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这样的时刻…… 那天,先生和我,在乾清宫的书房之中,坐了好久好久,可是,他离去之时,我依然觉得那样不舍,好在他答应了我,明日还来陪我。 没过几日,太后果然去了西山,我的冠礼和亲政仪式也在筹备中。而先生,真的日日都来看我,有时和我谈谈政务,有时给我讲讲经史,有时只是漫无目的地随便聊聊……可是,不管怎样,我都是开心莫名。那段日子,我如在梦中,和先生隔阂尽消,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从前。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那么完美。 第一样,我对素和失言了。那日,我信誓旦旦要立她为后,可是,转眼就变了卦,自己也知道,实在是有些过份。谁知,当我忐忑不安地向素和请罪的时候,素和却是全不在意,反而连连称妙,她是这么说的,“还好还好……我可不想当什么皇后,如今只是个妃子,已经有么这多规矩束着,若当了皇后,整日多少双眼睛盯着,不能大声笑,不能随意玩……那可要生生把人憋屈死了……”我汗……果然是素和会说的话。 第二样,荆萝夫人有消息了,不过,比没消息更糟……玄瑛来报,太后身边的用毒高人竟就是荆萝。闻讯,我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荆萝那天的行为,是太后有意要对付我,那我还不死定了?……好在后来转念一想,就觉事情恐怕没那么糟,若真是太后指使,这局她已稳赢了,又怎会被迫避到了西山?一切应该只是巧合……不过,即使如此,我也不敢大意,正好太后要玄瑛去西山见他,我就让玄瑛听命而去,借机再多了解一些情况,若能想法儿擒住荆萝自然更好…… 日子,就那么一天天过去了,天,越来越冷,终于,在阴了数日之后,今冬的第一场大雪,不期而至…… 110婉淑 那天,从一早就开始零零星星飘雪花,然后越下越大,鹅毛似的雪片,铺天盖地,直下了一日,等我用完晚膳,推窗一看,地上积雪已有了半尺厚。突然,一阵寒风刮过,卷着大片雪花猛地灌进了殿中,冻得我一个激灵,赶紧关上了窗。 躲回榻上,抱起暖炉,连打了两个喷嚏,这才觉得刚刚那股寒意被搪了下去,心中开始打起了算盘……却不知这雪,明日会不会停?如果停了,倒可以和先生去御花园中赏雪,当然,如果先生愿意带我出城就更好了……只这么想着,心头已有些雀跃,嘴角也忍不住弯了上去。正在这时,忽听有人禀报,侍书独孤瑾求见。 今天好早……我不禁有些奇怪……玄瑾每日都会把整理过的当日重要情报带来给我,可一般是在入夜后,难道,今日有什么特别的情况? 事实果然不出我所料,原来,负责监视龙翔天的探子发现这两日擎天楼动作频繁,似乎要有大的行动,所以特别留意查探,结果就在刚刚,得到了这个消息。今夜,擎天楼有重要行动,精英尽出,甚至楼主龙翔天也会参加,而目标就是,刺杀永安王…… 我闻讯大惊……永安王和江湖中人并无瓜葛,擎天楼这么做,必是受人所托,至于托的人是谁……我暗中咬了咬牙……还能有哪个?自是西山那个老巫婆了……我就知道她没那么容易死心,却原来竟还打着这样的主意,若失去了永安王的支持,对现在的我的确是很重的打击。所幸我有先见之明,知道龙翔她天这时出现在京城,绝不平常,让人盯住了他,否则谁能想到,太后不得已之下竟用起了这种手段?永安王身边亲卫虽多,但对真正的武林高手来说,作用却极其有限…… 想到这里我赶紧对玄瑾道,“永安王身份贵重,不容有失,时间紧急,你立刻派人前去报讯,同时,尽全力保护王爷的安全。” 玄瑾接道,“我刚刚已派人给永安王送了信,同时也发出信号,以长老的身份,召集附近玄冥教所有好手,去永安王处待命……不过,根据之前的消息,龙翔天武功高深莫测,我恐怕要亲自去一趟。” 我怔了一下,然后迟疑片刻,才点头道,“好……不过……千万小心……” 玄瑾闻言看向我,眸光流转,半晌,淡淡道,“陛下放心,此番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我一呆,然后就急了,“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我……”结果,越说越急,越急越解释不清。 玄瑾却只是静静凝望我,突然,轻轻一笑,神色转霁,低声道,“不用说了,陛下,我明白……放心,我不会有事……”说着,伸出手,捧住我的脸,用拇指轻轻抚过我的面颊,道,“放心……” 我瞬间呆住,然后,脸腾一下就红了,立时垂下眼,连看也不敢看他了。 这时,他收回了手,然后,轻轻击了两下掌。 我不由抬起头,就见门一开,人影一闪,然后,两个侍卫模样的人已经站到了我面前。 只听玄瑾说道,“他们两个武功不错,我想这几日就让他们贴身保护陛下,陛下以为如何?” 我转头看看两人,容貌平平,身材倒不错,只是看上去有些呆头呆脑的……我微微蹙了蹙眉,随口应了一声。 玄瑾这才深施一礼,便欲转身离去。 我到底忍不住,抓住他的袖子,嘱咐道,“千万小心……”随即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婆婆妈妈,赶紧解释道,“他武功很好的……”想了想当初所见,又加一句,“很好很好……所以,你千万小心……” 玄瑾回头看我片刻,然后,点了点头,终于走了。 玄瑾走后,我正想和我新任的两个贴身侍卫聊聊,就听有人通报,静宜宫来人求见。 我又是一怔……静宜宫是卢妃的居所,因为我对她实在没感觉,平日去得极少,直到前一阵答应先生要立她为后,才象征性地去看过她几回。而她并不是会来事儿的人,也很少主动与我接触……今天她一反常态,派人前来,却不知有什么事情? 传人进来,却是卢妃的贴身女官,原来卢妃宫中所养的异种水仙今夜盛放,请我如果有空,就过去看看。 我犹豫一下,决定看在先生的面子上,还是过去瞧瞧,而且,唉,答应了先生要立卢妃的儿子为太子,如果我一直这么冷淡她,她又到哪儿去要孩子?那我对先生的承诺不就成了敷衍了? 想到这里,我就想吩咐摆驾静宜宫,但一转念却没张口。若声势太大搞得尽人皆知,难免会传到素和耳中,她虽自己说不在意做不做皇后,但心中未必全无芥蒂,还是低调些好……于是,我只带了玄瑾留下的那两个人和小礼子……安信虽说愿为我放弃报仇,不过和卢家毕竟心结已深,这几日见我天天和先生在一起,已是不悦,弄得我连立后的事都没敢跟他说,小礼子不算他的人,我也不用担心万一让他听到什么,回来报告安信。 于是,随口告诉安信一声,我晚上住西边了,就带着那三个人,溜溜达达,直奔静宜宫而去。 我到的时候,卢妃已带人等在门口有一会儿了,虽然披着狐裘,但脸颊也冻得有些发红,一见到我,就要跪下行礼。我连忙抢过去,扶住了她,顺势把她的手包在了自己掌中。果然,她的手冷得就像冰块儿。一边帮她捂着手,一边开口止住了其他人下跪的动作……虽然地上似乎在不久之前扫过,但已经又落了薄薄一层雪,真要跪下了,衣服一准儿得弄得又湿又脏。 卢妃在我握住她手的时候,本能地挣了一下,但立即反应过来,停了动作,任我拉着她的手,向屋中走去,不过,人还是有点僵……这就是我不喜欢她的地方,什么时候都是木木的,总也放不开。 一进屋中,扑鼻就是一阵清香。抬眼望去,厅中几上桌上,随意摆放着一盆盆水仙,大多亭亭欲放,少数几支嫣然吐蕊,被屋内热气一蒸,香气浓郁醉人……我不觉放开她的手,凑过去细细端详,赞道,“嗯,果然不错,朕看啊,过年的时候,这些就全能开了。”说着,回头对她一笑。 她也微微一笑,应了一声,“是啊……”。这时,她已脱下了狐裘,里面是一身鹅黄衫裙,质料精良,绣工考究,头上是繁复的醉云髻,其间簪了一支珠钗,耳下也坠着明珠,而她脸色白中透粉,眉着新黛,唇色娇艳,显见是经过一番精心修饰……看来,她终于开窍了…… 卢妃容貌本就平常,从前穿着打扮又十分朴素,结果更显整个人寡然无味……如今这样可好了许多,只不知这是太后,还是其他哪个调教出来的?我一边想着,一边略带赞赏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这下可好,她被我这么放肆地一瞅,脸也红了,头也低了,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不觉好笑,也算老夫老妻了,还作这种小女儿之态,真是……算了,只当换换胃口。我正这么想着,谁知,她的下一句话立刻就把我震住了。 就见她低垂着头,瞅着自己的鞋尖儿,轻声道,“陛下,臣妾房中,有一盆极品水仙正在盛放,不知陛下可有兴趣一赏?” 话一入耳,我差点没被自己的吐沫呛死……刚还觉得她是一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转眼就说出这么彪悍的话……我才进屋,凳子还没沾,俩人总共说过两句话,她就把我往里屋引……这个,这个,果然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经验主义害死人啊…… 结果,我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应了一声。而他从头到尾连眼都没抬,听我同意了,立刻一转身,引着我就往她房中走去。 我被她让至房内,抬眼就见房中桌上一盆水仙,果然开得正好,数茎嫩枝娉娉婷婷,皱碎灿灿日华凝缀其上,娇娜可人,芳香流溢,不愧凌波仙子之名。 我一回身,正待赞上两句,谁知,还未开口,她已闪身向我扑了过来……大汗……不用急成这样吧? 不料,她扑到我身前,却并非如我所想投进我的怀中,而是抓住我的手臂,压低声音急急道,“陛下,请您尽速离宫!” 我顿时一惊,这才注意到,她神情焦躁急切,全不见刚才或淡然或羞涩的模样。 这时,只听她道,“有人密谋对陛下不利,就在今夜动手,还请陛下速做准备!” 我呆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瞬间一身冷汗,顺手扶住她的肩膀,低声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她嘴唇微微抖了一下,凝望着我,眼中慢慢露出一丝凄然,终于,她垂下眼帘,颤声道,“是太后和卢谦……他们计划今夜带兵逼宫,逼陛下退位,另立八殿下为帝。” 闻言,我脚下一软,心脏却开始狂跳……子玉离开之时,带走了大批亲信,如今宫中侍卫多是卢谦的人,如果卢谦要动手,形势对我大为不利……但随即就强压惊恐,问道,“你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是否可靠?他们几时动手?具体计划你又知道多少?”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问得这么急,还不得把她问慌了,问乱了? 谁知,她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就不假思索地道,“我从前的婢女是卢谦的侍妾,今日她无意中见到一人行色匆匆来找卢谦,随即两人就躲到书房密谈,状甚可疑,她想法躲到附近,结果就听到了他们的密谋……” 听到这里,我不禁打断了她,“等等,卢谦武功不错,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躲在一边偷听,他又怎会不知?” 卢妃一怔,迟疑片刻,脸上一黯,涩然道,“她,并不只是我的女婢,嫁给卢谦,目的也并不单纯……我父亲,他并不是甘于在太后荫蔽之下,安然度日的人……” 此刻,我已经明白了,原来,卢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儿,卢妃的父亲平日总是一副意在山林的样子,其实只是韬光养晦……于是,我终于相信了,缓缓点了点头。 卢妃强笑了一下,转过话头,继续说道,“他们约定丑时动手,还有两个时辰,不过,他们担心仅靠大内侍卫的力量难以控制全局,所以,收买了江湖势力,同时去暗杀永安王、京畿守备使还有御林军统领……” 听到这里,我的背心已被冷汗湿透……好毒的计策……想必他们联络的就是擎天楼,原来刺杀永安王只是他们计划中的环。如今京城,永安王、京畿守备府、御林军各掌一部分兵力,如果这几处都被他们控制了,整个京城就在他们掌握之中。即使他们不能控制这几处军队,但首领一死,或者只是受了重伤,都会让众人陷入混乱而无力他顾,这时,卢谦就可以放心地收拾我了,宫中大局一定,纵有人心中不服,也无力回天……想到这里,我急忙问道,“刺客什么时候动手?” 卢妃答道,“大概还有一个时辰。” 我顿时松了口气,一个时辰,足够了……正在这时,我猛然想到一事,整个人瞬间就僵住了,然后,缓缓转过头,声音干涩地问道,“这件事情,卢相,可曾参与?”随着这句话出口,我不知不觉已屏住了呼吸,连心脏似乎也停住不跳了。 就见卢妃闻言,楞了一下,思忖片刻,迟疑地道,“好像,他们并没提起卢相……以堂兄的为人,应该,应该不会吧?” 卢妃的这一句话,让我瞬间活了过来。紧张之后,骤然的放松,让我几乎有些脱力。同时,忍不住暗自责备自己,先生对你这么好,你竟还会怀疑他,真真该死……这时,我的情绪已完全稳定了下来,略一沉思,心中便有了计较,于是,抬头对卢妃道,“借纸笔一用……” 匆匆写下数行字,盖上私玺,我把纸折好,收入怀中,便欲离去。转身,见卢妃正静静望着我,深色复杂,眼中满含深意,只是,我已无暇辨识。不过,我到底记得,对她温颜一笑,道,“爱妃对朕一片忠心,朕已记在心中。等此事一了,朕自有封赏……”说罢,轻轻拍拍她的手臂,绕过她的身边,就要推门离开。 这时,只听卢妃低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陛下,臣妾不要什么封赏,臣妾只求陛下,事了之后,惩治首恶即可,饶过卢家其余众人。” 我停下脚步,回过头,毫不犹豫地答道,“好,朕答应你!” 就见她正看着我,闻言,微微一笑,眉目舒展,一瞬间,竟也称得上容色照人,看得我不禁一呆。然后,她深深行了一礼道,“臣妾先行谢过陛下……”言毕,起身,一双明眸光华流转,只是凝望着我,柔声道,“陛下,前路坎坷,陛下要多加珍重……” 我点了点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呆了片刻,不过到底事态紧急,不容我多想,很快回过神,对她点点头,又转身离去了。 叫上小礼子他们,匆匆离了静宜宫,一路上还想着刚刚的计划,不知急切之间所作的谋划,是否会有漏洞……可是,我越走却越慢,刚刚心中的不安,似乎越来越大,终于,我停住了脚步,心念电转,然后,骤然明白了什么,心脏顿时一缩,接着,飞身就往回跑去。 慌慌张张冲进静宜宫,拉住一个宫女就问,“你们娘娘呢?” 那宫女下了一跳,结结巴巴答道,“娘娘还在房中啊!” 我一下甩开她,直奔内室而去……砰地推开内室的门,一下闪身而入,然后,顺手关上门。我凝目一看,就见烛光摇曳,水仙飘香,和我离去时一样,只是,旁边床上,帷帐已经放了下来……我的脚步一顿,半天没敢迈出一步。 这时,只听帐中有人问道,“陛下,是你吗?”声音低婉,正是卢妃。 我立时长出了一口气,笑着走过去,低声道,“原来你没事,我还以为……”说着,抬手掀起了帷帐,然后,再也说不下去了…… 就见卢妃衣衫整齐,端端正正躺于床上,一双清眸就如刚刚一般,明润如水,正静静凝望着我,只是,眼角却缓缓淌下了一缕鲜血…… 我僵立片刻,只觉一颗心慢慢地,向一个无尽的深渊沉了下去,可是,自己却无能为力……好一会儿,我终于木然地问道,“为什么?” 卢妃轻轻一笑,淡淡道,“忠孝不能两全……陛下,您说,我又该如何去做呢?”说着,轻咳一声,一缕鲜血,从嘴角,慢慢淌下…… 111纪炎 缓缓放下帷幔,我在床前静立许久,然后,终于僵硬地转过身,一步步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转身到桌边吹熄了蜡烛,这才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我的表情和动作,立时恢复了正常……走出门,回手轻轻将门关上,然后,随口对一旁侍立的宫人道,“你们娘娘累了,已经睡下,命人不许打扰,你们也回去休息吧。朕还有事,先回乾清宫了。”说完,浑若无事地慢悠悠步出了门外。 在跨出门口的一刻,不自觉回过头去,就见一众宫人,皆跪于地,恭送我离开。抬眼瞧去,一室水仙悄然欲放,娇怯婉然……心中骤然一痛,再也忍耐不住,回身大步而去。 离开静宜宫,急步走出去老远,情绪才慢慢平定下来……我这是干什么?现在还不到伤心的时候,还有很多事要做,今日之局,一步走错,便是杀身之祸……所以,镇定下来,先别想那些,想想下面该干什么……终于缓缓停住脚步,我深吸一口气,冷冽的空气让我瞬间清醒过来,思忖片刻,转头对打着灯笼,躬身立在一旁的小礼子道,“朕要在这里赏雪,你现在回乾清宫,把安信……嗯,还有小福子叫过来……别人就不用惊动了。” 小礼子闻言,连忙应了一声,转身欲走,突然又停下脚步,双手将灯笼捧上,道,“陛下,雪天路滑,您可要小心。” 我点点头,顺手接过灯笼。这个小礼子,平时话不多,心倒挺细。 待小礼子走远,我低声对玄瑾留下的那两人吩咐道,“现在你们立刻赶去羽林卫,把这封信给金统领,并全力保护他的安全。”说着,我从怀里掏出信,交给了其中一人。 在信中,我让小金进宫护驾,抓捕卢谦及其亲信,同时快马通知永安王和京畿守备府。卢谦虽然掌握了内禁卫,但和小金手中的两千精兵相比,这区区数百侍卫不算什么。只要小金治住卢谦,大局已定,再加上其余两处的精兵,更是万无一失……至于我,宫中密道纵横,要偷偷离宫并不困难,即使不离宫,藏在密道中等小金收拾了局面,我再出来,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谁知那两人接过信,对望一眼,却并未立刻离开,其中一人道,“陛下,我们奉长老之命,保护陛下安全,不能擅离职守……” 我晕……这两个人,果然有点呆……我耐下性子道,“现在宫中有变,所以,朕让金统领带兵平乱,如果不能及时通知他,或他有了什么事,我们就是坐以待毙……事不宜迟,你们立刻就去!” 两人迟疑了下,刚刚那人又开口道,“我们可以一人留下,一人去报信。” 我犹豫一下,摇了摇头,“今夜将有人行刺金统领,会去多少人,武功如何都不得而知……你们还是一起去吧,这个时候,金统领绝对不能出事!”说到最后,语气已是十分严厉。 两人又互看一眼,终于,躬身行礼,飞身而去。 我这才松了口气,又把整件事情想了想……应该没什么问题了,现在只等安信一到,我就带他们从密道离开,剩下的是小金的工作,嗯,应该也不难……想到这儿,我不禁暗自得意,还好我有先见之明,二哥走后,一个人无事,研究来研究去,竟真的自己将密道修好了……我果然是天才…… 心中大定,这才注意到,刚刚自己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御花园中,此刻,雪已经小了,月光透过层云铺洒而下,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素白,倒像,在为伊人送别…… 思及此处,心中一酸,复又一阵茫然,一阵愧疚……只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晚……我不敢再想,猛然抬首,就见片片雪花,自莽莽苍穹之中,缓缓飘落,整个天地寂然无声,只余一人,一灯,孤立于无尽的黑夜之中……突然有些害怕,我忍不住提起灯笼,想到处走走,谁知,刚走没两步,脚下一滑,竟摔了一跤,灯笼一下熄灭了,四周顿时一片黑暗。我呆了一下,想到不远就是听荷轩,那里应该有火烛,我去那儿点上灯,安信来了就好找了。所以,摸索着,就往那边走去。 可是越走越不对劲儿……时间不短了,怎么安信他们还没来呢?我一直努力向园门的方向张望,那边却始终全无动静…… 这时,忽听旁边树丛中沙拉一响,树上积雪纷纷洒落,然后,一人从树丛中钻了出来,一抬头,正和我打了个照面。那人身着内禁卫服饰,见到我,一愣,随即脸上喜形于色,张口就要大叫。 我直觉情况不妙,却已来不及阻止了,一颗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见那人脸色一僵,张大了口,竟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然后,缓缓坐到了地上。 我大惊之下,呆呆瞪着那边,就见树丛中人影一闪,一个人已经站到了我面前……那人身形挺拔,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到他五官刀削斧凿一般,充满了阳刚之气……我望着那张熟悉的脸,怔了一下,终于低声叫道,“纪炎?” 那人正是纪炎,只见他一身灰色劲装,面色凝重,对我微一颔首,低声道,“跟我来……”说着,不等我回答,转身就走。 我稍一迟疑,竟真的急急跟着他的脚步,向树丛中钻了进去……这时我已意识到事情不对,那侍卫好像是在找我,留在这儿就是等死。至于纪炎要把我带到哪儿,虽然我不知道,但总比落在卢谦手里强。而且,我本能地觉得,现在,可以信赖他。 他带着我,在树丛小径之间穿行,突然,猛一回身,抓住我就往怀里一带。我吓了一跳,一声惊叫便欲脱口而出,可是同一时刻嘴已被一只大手捂了个严严实实。 这时,他已揽着我,一闪身躲到了一棵树后,随后,就听到一阵沙沙的声音。我屏息望去,就见一个侍卫正从不远处走过,一边走,一边还拨打着低矮的灌木,似乎在寻找什么……我立刻明白了,他找的应该就是我吧!大概是怕惊动我,让我跑了,在这么大宫里不好找,所以才悄悄寻觅……看来,卢谦很可能察觉不对,要提前行动了……意识到这点,我一下慌了,同时发现,我现在手上竟无可用之人……这才骤然想到,莫非龙翔天是有意大举进攻永安王驻地,以引开玄瑾和玄冥教忠于我的力量,以便于卢谦行事?……然后,转念就想到,不知我派去的人有没有见到小金?安信此刻在哪里,是否安全?……越想越着急,我不由挣扎起来,想离开纪炎的钳制。 可挣扎的结果就是,我被他揽得更紧,整个人都被箍进了他怀里。他似乎有些不耐,俯下身,在我耳边低声道,“不想死就老实点!” 我倒……听他这话,知道的是他怕我惊动别人,被人抓去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劫匪呢!……不过,他这一声到底让我冷静下来,不再乱动,并轻轻点了点头……现在着急也没用,先摆脱这些人才是正理。 他终于放开了捂在我嘴上的手,过了片刻,拉着我又向树丛深处钻去。 我跟着他绕来绕去,渐渐离开了御花园,然后,越过道一矮墙,落在了一条荒僻的路上。我看看周围,愣了一下,然后,不由苦笑了出来……这地方可真熟啊,正是御花园后,通往冷宫的那条路。 纪炎带着我,转过几条弯儿,终于,在一处荒弃的小屋前停住了脚步。然后,拾起石头,轻轻在墙上忽快忽慢地敲了两下。下一刻,旁边一阵习习簌簌,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树丛中钻了出来,那人抬头看到纪炎脸露喜色,但随即扫到了一旁的我,顿时一惊。 我看着他,却是一笑,自自然然地打了个招呼,“小鹰,好久不见!” 那人正是纪炎的儿子,纪云鹰了。他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向我点头笑道,“陛下!”随后,抬眼看了看纪炎,眼中明显带着询问之意。 纪炎却没一话,拍了拍儿子的肩,向我走了过来。 我侧头看着他,笑道,“怎么,带儿子出来赏雪?” 纪炎怔了一下,然后,也笑了,“陛下何必明知故问?霞云宫中从来都是防卫森严,可是,今天却一反常态,侍卫极少……” 我接道,“所以,你就想借机离开?……那你府中剩下的家人呢?你不管了?” 纪炎沉吟一下,答道,“……我的人早有准备,只要时机合适,就会救出他们……我看今天,京城一定不会有人在意那边……” 我没想到他这么坦白,愣了一下才道,“那你为什么要管我?” 他却没有回答,淡淡道,“你现在的情况很不妙……” 我郁闷,“谢谢你告诉我……” 他微微一笑道,“所以,我们或许可以做个交易……” 我却并不惊讶,接口道,“什么交易?” 他看着我,正色道,“虽然,今天我有可能带他们离开,不过,从今往后,我们每时每刻都要应对追捕,这个结局并不理想……所以今夜,我会帮你,不过,你要答应我,重掌大局之后,放我们回去,并允许大苑复国。” 意料之中的要求,不过,我却不能这么快答应,于是,我挑眉道,“你这是趁人之危,漫天要价!” 他一笑道,“没错……不过,我以为,陛下的性命值得这个价钱。” 我看着他,半晌,突然一笑道,“……好,我答应你……不过,到时你可以带所有人走,只有他要留下……”说说着,我指了指小鹰。 纪炎一愣,微微蹙起了眉。 我扬眉道,“不必再想,这是我的底线,我固然怕死,不过……更怕死了都没脸见列祖列宗……所以,我不会容忍,一个不受制约的大苑,楔在那么一个兵家必争之地上。” 纪炎黑沉沉的眸子紧紧盯着我,好一会儿,突然,面色一缓道,“好,我答应你……说实话,如果你刚刚真的毫不迟疑就答应了我,我反要怀疑你话中的诚意……”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思忖片刻,抬首看着我道,“不过,他不会留下……你要人质……我留下!” 我一怔,不由问道,“什么?” 与此同时,旁边的小鹰也叫道,“阿爹!” 就见纪炎回头看看小鹰,目光柔和,轻声道,“我不想他在这里长大,不想他所见所学,全是异族的风土,异族的文化……他是大苑的未来,我要他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大苑人……” 我心中顿时一凛,凝望他们父子片刻,终于答道,“好!” 纪炎转头看向我,眸中光彩一现,接道,“一言为定!” 说着,我们同时伸出手,互击一掌,颔首一笑。 收回手,我看着他道,“现在,唤你的鹰出来吧,帮我传点讯!” 他眸中略带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笑道,“在这深宫之中,你的消息太灵通了。而且,若无迅捷的联系方式,你怎敢刚一发现宫中情况不对,就带着儿子跑?恐怕,这个信号,那边就能行动救人了吧?何况,我可是第一次见那种山鹰在这繁华的京城之地出现!” 纪炎看着我,眼中惊讶更甚,然后,突然笑了,说道,“看来,我一直小瞧了你。”这时,他的眼中竟微露赞许。 你终于知道了?我一仰下颏,向他露出了一个得意之极的笑容。 他怔了一下,然后,猛地转开了眼,从怀中掏出一个哨子,放在口中吹了一下。 我没听到任何声音,可片刻之后,就见一个黑影,穿云破雪盘旋而下,然后越来越低,果然是一只山鹰。终于,它慢慢地落到了纪炎肩上。 我撕下衣襟,扯成三个小条,各写了几句话在上面,然后,盖上私玺。卷好,在外面写上三个名字,交给了纪炎。 这时纪炎也在一块布上,写了些什么,写完之后,他把我的东西包在里面,系在了山鹰腿上。 看着山鹰展翅而去,越来越远,我终于有些放心……那三个条子,自然还是传给小金、永安王和守备府,不管这三处中哪一处收到信,我都还有希望,毕竟,卢谦如今仓促动手,很多事情定然还不完备。 我正想着,只听纪炎问道,“现在我们做什么?” 我抿了抿唇,低声道,“回乾清宫……” 纪炎一呆,随即骂道,“你疯了?” 我一笑道,“我没疯……我最好的朋友安信,还在那里,我不能把他留给卢谦,所以,我一定要回去。” 纪炎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后问道,“那我们怎么回去?一路杀回去?” 我轻笑一声道,“当然不是……我们走回去!” 112安信 带着纪炎,从最近的一处密道口潜入,穿过重重暗门,经过无数岔路,终于来到了乾清宫地下的密室之中。 室中仍保持着二哥离去时的样子,几本书随意扔在一边,小几上放着棋盘,黑子白子缠斗正酣……见状我不由微微愣了一下神,不知二哥现在如何,他那里僻静,一时应该不会有事,不过,如果我……,不知太后会不会转头再去寻他……还有茹姐姐,我若有事,她在昭狱之中又有哪个再能照抚于她……想到这里,心中顿时一凛……不行,我一定不能输,就算不为自己,今天这一局,我也一定要赢! 精神瞬时一振,脑中格外清醒,连动作也迅捷了许多,三步并作两步,跃到密室之上,打开门,就到了隔墙之后的小室之内。不过,我并未马上开启机关,而是俯身贴到墙上,向外看去,在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窥视孔,能看到殿内的情况。 就见我的寝殿之中,仍然亮着烛光,所以,可以清楚地看到殿中门窗紧闭,一人正焦急地在地上踱来踱去,那人内侍服色,面容清秀,正是安信。我不由大喜,连忙拧动机关,打开墙壁,闪身而出。 闻声,安信猛然回头,见到我,却未露出一丝诧异,反而无奈地一笑道,“就知道你会来!” 我顾不上多说,上去拉住他的手,就往密道这边拽,一面拽,一面急急道,“出事了,我们赶紧走!” 谁知,安信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同时,坚定地道,“不行,我不能走!” 我一愣,然后,立时就急了,迭声问道,“你说什么?你为什么不走?你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安信却只一笑,接口道,“我就是知道出了什么事,才不能走……就在刚才,乾清宫周围突然出现大批侍卫,将这里包围了起来……我再傻,也知道宫中有变……他们现在还没行动,不知是不是在等主事的人过来……我想,用不了多久,等主事的人一来,他们就会冲进来找你。而我是这里的总管,到时他们一定会要查问我……人人皆知我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36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我今夜并未出过乾清宫,如果现在和你走了,他们发现我无缘无故失踪,就会猜到宫中必有密道……那时搜查起来,难保不会找到机关……” 我听他说着,竟是拿定主意不和我走了,之前的镇定,早飞到了九霄云外,满心惶急,再也忍耐不住,打断他道,“你别想那么多了!这里机关隐秘,他们一时未必能找到。 就算找到,也需要很长时间,那时我们早在宫外了!”说着,抓着他的手上用力,只想把他拖过来。 安信被我拖得一个踉跄,随即伸手扶住了墙壁,脸上也显出急躁之色,骂道,“你多大的人了?还分不清轻重缓急?这是什么时刻?怎容得一点纰漏?你现在跟我叫什么劲儿?赶紧出宫,调兵平乱才是正事儿!” 我见他死活肯不走,惶急之下,几乎要哭出来了,低吼道,“我不管!你不走我也不走!” 谁知,话音未落,脸上已重重挨了一巴掌,我顿时一呆,手一松,安信借机把手抽了回来,然后,退后两步,厉声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是皇帝!你有你的责任!怎能为了我置大局于不顾?你要我成为千古罪人吗!”这时,他顿了一下,声音一缓,状似轻松地道,“其实,你不用担心我,我不过是个奴才,他们要对付的是你,又哪儿有闲功夫找我的麻烦?”说罢,对我一笑,转身竟要离开。 我脑中已是一片混乱,一时再找不出什么话去劝他,只是抬脚就要冲过去拦住他。 不料,腰上猛地一紧,已被一双手臂紧紧抱住。接着,就听纪炎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说得对!现在的形势,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可此时我的那里听得下去,只知使劲儿去掰他的手。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一阵混乱,然后,就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安信脸色一变,深深地看了纪炎一眼,咬了咬唇,随即干脆地道,“他就交给你了!快带他走!我去拖住他们!”说着,飞快地扫了我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匆匆向门口走去。 我还欲再挣扎,哪知瞬间身体一轻,竟被纪炎拦腰抱起,然后,扛着就钻回了密道之中。 我急怒交加,用力拍打着他的身体,可是却不能让他的脚步哪怕停住一下。最后,眼睁睁看着墙壁在脸前合上,将安信的背影隔在了另一个世界。我的眼泪瞬间流下,全身的力气似乎也在顷刻被抽离,终于停止了挣扎,伏在纪炎肩上,任他将我扛回了地下密室之中。 恍惚朦胧之中,感到自己被放了下来,然后,就听纪炎急急问道,“机关怎么开?” 我有些茫然地看看前方,那里正是开启密道的机括,曾经是一个花瓶的那个。那时花瓶被我弄坏,后来我随便找了根铁丝,连上里面,然后,缠了个铁棍,也勉强能用了……这时,我本能地伸出手去,颤抖着,摸上机关,然后,一使劲儿,没开。我一惊,头脑清醒了一点,然后,伸出两只手,又拧了一下,还是没开……我彻底清醒了过来,只觉背上的冷汗刷地就冒了出来,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擦去泪水,接着集中精力开始捣鼓那处机关。 见状,纪炎有些着急,催着,“快点,还没好?” 我手上飞快地摆弄着,嘴上应着,“快了,快了……坏了!”大概是机括受力较大,铁丝不够结实,竟在我用力一绞之后,断了开来。 所有人都是一呆,纪炎惊问,“怎么了?” 我看着手里的东西,脑中一阵发懵,结结巴巴道,“机关,机关坏掉了……” 纪炎怒道,“什么?怎么会这样!这里是谁在维护?真是该死!” 我看看他,咽了口吐沫,小声道,“……是我……” 纪炎惊诧地看着我,问道,“你?!……陛下还真是多才多艺啊!”咬着牙说出来的。 我愣了片刻,然后,扔掉手里的东西,转身往上跑去,同时道,“看看还能不能从上面走……” 一行人又急急来到了上层隔墙之后,这时,却听墙那边有人正在说话。纪炎立时拉住我,我也马上放缓了动作,将眼睛轻轻凑到了墙洞之上……一望之下,顿时一惊。 就见屋中密密站满了人,全是内禁卫服饰,为首一人正是卢谦,在他身后,却站了一名内侍,躬身缩脖,看不清面目。 这时就听卢谦问道,“怎么?还没找到?” 他周围几名下属,对望一眼,然后,均是一脸惶恐,摇了摇头。 卢谦冷哼一声,扬声道,“把人带进来!” 于是门一开,一个人被推推搡搡,带到了卢谦身前。一见那人,顿时浑身一颤……那人不是别个,正是安信! 就见安信轻蔑地扫了一眼卢谦,一脸淡漠,可当他看到卢谦身后那人的时候,脸色骤然一变,随即怒斥道,“是你!陛下这么信重你,你竟然背叛他!” 那个内侍模样的人闻言,嘿嘿一笑,终于不再躲藏,从卢谦身后转了出来……借着烛光,我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脑中顿时嗡地一下。那个人,竟然是,小礼子,怎么会这样?……就见他踱到安信面前,微微笑道,“没错,陛下的确信重我,可总赶不上对安总管的信任啊!这么久我已经看明白了,如果跟着陛下,我永远只能排在安总管你的后面。不过跟着太后就不一样了,我如今已是大内副总管了,李公公年事已高,不久我就是大总管了。” 瞬时间,我终于明白了,为何卢谦竟提早了行动,而小金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定是小礼子发觉情况不对,通知了卢谦,卢谦临时改变计划,一边派人捉拿我,一边去对付近在肘腋的大患,小金,拖住了我派去的那两人的行动……小礼子临走的时候,还生怕我没等在那儿,卢谦的人不好找,所以,特地把灯笼留给了我。结果老天保佑,我摔跤跌灭了灯笼,又自己走出老远,才没让卢谦的人找到……想到这里,我只觉怒填胸臆,恨不得冲出去将那个小礼子撕碎,枉我那么信任你,破格提拔,一直照拂有加,你竟然背叛我!随即,又是一阵悔意涌了上来,从一开始安信就觉得小礼子不是好人,我却一直不听,才至有此刻之事…… 这时,只见安信猛地向小礼子啐了一口,骂道,“你个叛主求荣的畜牲!老天有眼,看你得意到几时!早晚不得好死,死无全尸!” 小礼子却不以为意,轻轻一笑,问道,“陛下在哪儿?” 安信冷笑道,“陛下既已知道了你们的阴谋,自然早就出宫去了。” 小礼子一仰头道,“不可能……陛下是有情有义之人,不会扔下安总管不理的,一定会回来救你。所以,在御花园没找到人,我们就到这里来了,果然,有人说在这附近看到过陛下的背影。” 安信挑眉道,“哦,是吗?那陛下现在在哪儿?” 小礼子怒道,“我是在问你!” 这时,忽听门外有人大叫,“找到了,找到了!” 闻声,卢谦为首的一干人都是面显喜色,卢谦急道,“太好了!快带过来!” 随后,门一开,一个身穿黄袍之人,被两名侍卫架了进来。卢谦和小礼子立时赶了过去。这时,那人突然抬起头,对着他们就是一笑。卢谦一呆,小礼子脱口惊道,“小福子!怎么是你?”原来,那人竟是小福子,只是穿着我的衣服。 这时,安信的声音响了起来,“没错!小福子穿上陛下的衣服,你就以为是他。如果,我让几十个人都穿上陛下的衣服,你觉得这么大的皇宫,你真能找到陛下?” 卢谦终于反应过来,大怒道,“你……”面孔扭曲,狰狞吓人。 安信却无惧无畏,昂起头,挑衅地看着卢谦。 卢谦脸上已经气得通红,骤然抽出剑,反手一剑,划过了小福子的颈子……瞬间,只见血如喷泉一般,从小福子颈间喷出,小福子连挣扎都没有,就扑通一下,扑倒在地……我脑中顿时一片空白,然后,似乎过了好久,好久,眼前才终于又能看见东西了,只见天地之间,全是一片血红,全是血,血……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此刻,安信已经扑了过去,扶起了小福子,可是,小福子的身体只是软绵绵地倒在安信怀里,一动不动,无论安信怎么叫,怎么摇,都没有一点反应……终于,安信停了手,缓缓放下了他,然后,慢慢回过头,望向了卢谦,眼中怒意如火,烈烈灼人…… 卢谦不觉后退了一步,但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又急急向前两步,瞪视着安信。 这时,小礼子又开了口,“卢统领不必着急,我们根本不用找,只要问安总管就够了,他自然知道,陛下可能躲在哪儿……在这宫中,恐怕再没第二个更加了解陛下的习惯和想法了,对不对?”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小礼子转向了安信,阴恻恻地一笑,我心中立时一颤。 就见卢谦果然向安信走了过去,俯身道,“安总管,你是聪明人,如今那人大势已去,你又何必给他陪葬?只要你说出他的下落,我保你富贵不失,如何?” 安信紧紧盯着卢谦,一字字道,“卢谦,你身为大燕百姓,陛下臣子,却叛国逆君,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不怕生前为万民咒骂,死后受百世唾弃吗?……我倒要劝你,莫要执迷不悟,回头是岸呢!” 卢谦顿时全身一僵,然后,声音都颤了,骂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奴才!” 安信冷笑一声,接道,“好个不忠不义的畜牲!” 卢谦暴怒之下,猛地伸手掐住了安信的颈子,我顿时大惊,险些叫出声来。就见小礼子抢过去,按住了他的手,劝道,“卢统领且慢动手,陛下的行踪还要着落在他身上呢!” 卢谦怔了一下,死死盯着安信半晌,终于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安信这才猛然扑到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卢谦盯着安信的背影,突然,冷冷一笑,道,“安总管嘴倒是硬,就不知骨头是不是也这么硬了……”说着,对左右使了个眼色。于是旁边两个人上前几步,俯身架起了安信。 安信一边低咳着,一边轻蔑地看着卢谦。 卢谦阴沉沉地望着安信,回手拿过一个侍卫手中的铁棒,举起,然后,猛然砸下……顿时,一声惨叫,伴着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际,我只觉胸口如遭重击,瞬间,痛彻肺腑,眼前一黑,身体一软,却靠到了身后一个结实的胸膛上……是纪炎,他一下搂住我,稳住了我的身体,似乎还悄声说了什么,我却是听而不闻,只觉剧痛入骨入髓,难挡难挨。许久,眼睛才重见光明,却仍是紧紧盯着那里。 那一棍,正砸在安信左边小腿之上,我在这里,都能看到,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就听卢谦恶狠狠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改主意了?” 安信急促地喘息着,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对着卢谦,呸了一口…… 卢谦脸色更沉,没说话,只是,再一次,举起了铁棒……然后,是安信的一声闷哼。 我全身猛地一抖,痛到,连叫声都发不出来了,接着,只觉眼前一暗,眼睛已被一只大手遮了起来,就听纪炎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看了,我们下去!”然后,身体就被他拖着往后走。 我一下伸出手,抓上了墙壁,指尖深深地抠入了墙缝之中,纪炎手上使力,我似乎听到了指甲断裂的声音,可是,却没感到痛,我心口的痛,早已远远超过了那种痛……纪炎见状,不敢再用力。于是,我又扑过去,伏在了墙上。 我的眼睛还被纪炎遮着,可是,我还有耳朵,还可以听到,安信的一声声闷哼,卢谦的一声声逼问,只是,始终再未听到,安信说过一个字…… 安信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卢谦的声音,却越来越急躁,终于,就听卢谦怒吼一声道,“快说!他到底在哪里!” 这时,窗外传来了隐隐的更鼓之声,安信突然轻笑一声,说道,“已经,半个时辰了吧?……陛下,应该,应该已经到宫外了……” 停了一下,卢谦的声音才再次响了起来,“你什么意思?他不是躲在宫里?” 安信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可是语气却是异常欢快,“躲在宫里?怎么会……陛下自有方法,脱得了身……我,我刚刚那么说……不过,不过是为了,误导你们,拖延时间……呵呵……你们,你们,两个蠢东西……” 然后,是卢谦的一声暴喝……再后来,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我软软靠在墙上,一动不动……我以为,我会哭,可是,眼中却干涩得,连一滴泪水也流不出来,心中空空荡荡,宛如生生被挖走了一块儿,却再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113素和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那边终于再次传来了声音,却是卢谦,“都给我到各处去找,各个宫门附近,宫外的各处街巷……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接着,就是连连的应答声,然后,是纷乱的脚步声,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小鹰一声兴奋的低唤,“阿爹!我把机关修好了!” 纪炎嗯了一声,没接话,迟疑着,似乎在寻找措辞。我深吸了一口气,不等他开口,转过身,看着他笑道,“我们走吧!”说着,当先一步,走向了密室…… 安信,你放心,这条命,是我欠你的,我一定会好好珍惜,我的责任,我也必会努力担当……至于你的仇,一息存,定不忘……卢谦,今日之痛,他日定要你百倍偿还! 心中一片清明,足下奔驰如风,在阴冷的密道中穿行。没用多久,就穿过大半个禁宫,来到了密道口。 密道的出口设在宫城附近的一处荒宅之内,此宅面积不大,但在这条尽是显贵的街上,却是最出名的一座,闹鬼之名……这自是历代燕王为掩盖此处的真正用途,而故意放出的障眼法。 站在暗门之下,倾听片刻,确认并无异常,我拧动机关打开了门。立时,一片清辉洒了下来,我抬头一看,就见高旷的夜空之中,一轮明月孤悬,四周更无半缕浮云……原来,雪早已停了,连天都晴了……突然,一阵寒风刮过,卷起碎雪,刮落一头一脸的凉……我顿时一个激灵,扣上风帽,双手一撑,钻出了洞口。 这处出口设在后园石桌之下,站在地上,四下望去,残垣断壁、荒草乱石都被白雪覆盖,倒将平日的衰败之相掩去大半。再往远看,就见皇城北侧似乎隐有火光,侧耳去听,风中竟仿佛夹着喊杀之声。 我心中一惊,那边正是羽林卫的驻地,难道是与刺客交上了手?不对啊,若是刺客,怎么会这么大阵仗,倒像两军厮杀一样。 这时,纪炎站到了我身后,问道,“那边好热闹……羽林卫是收到了你的消息,正在进攻皇城吗?” 我沉吟了片刻,道,“过去看看……如果是真的,正须我在场,稳定军心,鼓舞士气。” 纪炎听了,点了点头。 匆匆出了鬼宅,穿街越巷,眼见再过几条街就到了羽林卫的驻地,正在这时,忽听不远一阵喧哗。我们连忙闪身,躲在暗处。偷眼瞧去,却见前面大街上,几个内禁卫模样的人,正挨家挨户,细细搜查。 我回头看看纪炎,纪炎用手指指我们刚拐出来的小巷,我点点头,我们三个蹑手蹑脚,又往回返。 谁知刚转过弯,就见一名侍卫正在小巷那头,我赶紧缩头,已然来不及了,那名侍卫张口大叫。顿时,小巷那边一下涌来数名侍卫,同时,身后街上刚刚那几名侍卫闻声也赶了过来,两面成合围之势,向我们逼了过来。 “跟着我!”纪炎低吼一声,抽出腰间佩刀,抢步上前。我急急跟在他身后,小鹰却反身面对追上来的敌人,拔出了靴中匕首,一面后退,一面严阵以待,两个人一前一后,将我护在了当中……我这个羞愧,小纪也就算了,小鹰才多大,我竟还要他保护,这可真是…… 我还在胡思乱想,小纪那边已经动起了手。就见他手起刀落,朝一名侍卫斜刺劈去,那侍卫举刀一挡,却立时被荡了开来,身形也是一个踉跄,小纪当下反手一刀,抹上了对方的脖子,同时,刀势不缓,顺手砍向了下一个侍卫。那边小鹰也动上了手,别看他人不大,身形灵活,招式娴熟,一时竟也不落下风。 他们就这样,边走边打,护着我,艰难地一点点向前行进,拦在前面的侍卫一个个倒下,可是,却有更多侍卫闻声而至,越聚越多。突然,脸上一热,几滴鲜血洒上了脸颊,我惊慌抬头,就见小纪臂上一条长长的伤口,正在缓缓滴着鲜血……望着眼前蜂拥而至的敌人,我不禁有些绝望,数条街后,就是羽林卫驻地,难道,竟真的到不了了吗? 一时有些恍惚,脚下一慢,没跟上小纪的步子,哪知就这一疏忽,眼前寒光一闪,抬首只见一柄钢刀当头劈下。我急忙向后躲去,足下却不知绊上了什么,脚踝一阵剧痛,身形一慢,那刀眼看竟躲不过了。我顿时骇得全身僵硬,暗叫一声,我命休矣…… 谁料,就在那把刀离我额头只剩半寸之时,竟生生停住了,然后,缓缓地向后撤去……我抬眼瞧去,就见持刀人手腕之上紧紧缠着一条鞭子,顺着鞭子向上看,一人白衣白马,手握鞭柄正与持刀人较力。那人一身男装,却是容貌娇美,不是素和兰那个假小子,又是那个? 我还未及说话,小纪已经回身一刀,解决了那人,将我护在身后。素和见了,挑眉一笑,唰地收回鞭子,喝道,“大家随我诛灭乱党,保护陛下!” “是!”素和身后随即响起了一片齐刷刷的低吼……我循声望去,就见十几名银盔军士,皆是骏马长刀,随着素和的命令,策马上前,与众侍卫战到了一处……那十几名军士,各个功夫高强,勇武过人,与平日养尊处优的内禁卫一比,直如狼入羊群。瞬时间,形势逆转,众侍卫被杀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小纪和小鹰压力顿时一轻,两人都向我这边靠拢过来,素和也拨马而至,三人成犄角之势,将我护在当中。 眼见不过片刻,那几十名侍卫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窄窄的街上,横七竖八尽是尸体,残肢断臂随处可见,鲜血染污了雪地,本来清冽的空气中,也只剩了一股血腥之气。我不由心中一麻,连忙转开了头。 这时只听素和道,“陛下,这里不安全,我们要尽快离开!”说着,不等我回答,又对手下道,“你们腾两匹马出来,给陛下他们。” 立刻有两名军士来到我面前,下马行礼,然后,一人起身,便欲扶我上马。我刚一抬脚,就觉脚踝一阵剧痛,这才想起,大概是刚刚把脚扭了。 我正自踌躇,那边小纪已上了马,见我这样,二话不说,一俯身,揽着我的腰,就把我抱上了他的马背,让我坐在了他的身后。 素和见了,又是眉毛一挑,贼笑一下。然后,一挥手,十几匹马撒开四蹄,向前奔去。 我的身体一晃,赶紧伸手搂住了前面小纪的腰,脸已不禁红了。今天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早知今日,我从前一定好好练练骑射,学学武功……心中尴尬,不由转向素和,若无其事地问道,“你怎么来了?这两天你不都是在六爷爷那儿吗?对了,我们这是去哪儿?我本来是想去羽林卫那边的!” 素和一面策马如飞,一面随口答道,“今夜不是有刺客来袭么……那帮刺客好生厉害,和玄瑾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我和爷爷正在看热闹,你的信就到了……知道宫中有变,爷爷很着急,就要带兵入城护驾。可是那帮刺客就在门外,若爷爷贸然出去,就不好保护了……谁知,就在这时,不知为什么原因,刺客突然匆匆退去……我和爷爷就商议,由我带着十八精卫先过来,爷爷则领着大队尽快赶来……” 听到这里,我不由打断她道,“玄瑾……我是说玄瑾护卫得可好?六爷爷没事吧?” 素和眼中含笑,瞟了我一眼道,“放心,六爷爷没事,你的玄瑾也没事……他一听说你有危险,转头就走……我们约好,我在宫城附近找你,而他带人入宫探探,万一你仍然身陷宫中,他就伺机相救。” 我心中一松,复又一紧,宫中尽是卢谦的人,玄瑾苦战之后,不知还有多少余力? 这时,只听素和接着道,“我进城之时,见羽林卫那里一片混乱,竟是两帮军马打得正欢,一边是羽林卫,一边却是守备府的人……局势不明,我们还是不要贸然过去,不如先出城,和六爷爷汇合,到时再作打算为好。” 我点了点头,心中不禁惊疑……怎么两边打起来了?难道终于有一处,刺客还是得手了,太后那边控制着一方?……正思忖间,偶一抬头,就见北城门赫然在望,我不由一喜……六爷爷的别院就在北郊,由于他此次所带侍卫众多,不便入城,所以暂居别院。一旦出了城,应该很快就能和他们汇合了。 眼见城门越来越近,只有一箭之地了,这时,小纪突然一勒缰绳,低喝道,“等一下,不对劲儿!” 众人闻声疾停,然后,快速收拢队形,把我护在了当中。 这时,大家才凝神向四周观望。就见城门紧闭,街上空无一人,四周一片死寂,只闻北风刮着附近的酒幡,猎猎作响,雪片随风,自檐间飘下,飞舞……这时,我也觉得不对劲儿了……太静了…… 谁知,就在下一刻,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骤然惊醒了这一片沉寂。瞬间,无数兵士,从街道两侧的小巷中涌了出来,挡在了我们面前。 然后,就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自头上响起,“陛下,夜深风寒,您这是要去哪里呢?” 闻声,我如遭雷击,猛然抬头。就见一人轻裘缓带,意态悠然,立于城楼之上,一手持壶,似乎正在自斟自饮,只是,另一只手上,却没有酒杯。 看到他,我的思维瞬间停滞,身遭一切已远远退到了另一个世界,而这个世界,只有我,和城上那个,冷冷看着我的,他……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先生……我是在做梦吧?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噩梦?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没醒过来?为什么我就是醒不过来?…… 后面的事情,我记得很模糊,仿佛四周都是一片嘈杂的喊杀之声,不断有灼热的液体,溅到我的身上,我的身体也随着马背起伏颠簸。可是,无论我的身体怎么动,我的眼睛像被锁住一样,始终牢牢盯住那里,盯住那一个人…… 而他,从头到尾,也是不错眼神地望着我,表情淡漠,眼中不带丝毫情绪…… 我们就这样静静对望,仿佛已经一生一世,仿佛要到世界毁灭……可是,终于没有…… 身下的马骤然向前一冲,结果,我望着他的视线一下被挡住了,人也瞬间清醒,这才发现,小纪带着我已经跃到了城门之下。 小鹰就在我们身旁,正费力地缓缓推开城门。素和与两名精卫,挡在我的身前,奋力抵御着汹涌而至的敌人。至于其他人,都已经不在了…… 随着吱嘎嘎的声音,沉重的城门被推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小纪带着我,纵马而出,小鹰和素和随后跃出,而剩下的两名精卫,却没有出来,只是死死挡在城门口……我紧紧贴在小纪背后,向后望去,就见城门又慢慢关上,而鲜红的血,顺着城门下的缝隙,缓缓流出,赤艳如火,似乎厚厚的积雪也被瞬间融化…… 我骤然抬头,只见那人静立城上,冷冷看着我,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士兵,个个引弓搭箭,正对着我们。然后,他轻轻抬了抬手,瞬间,箭如雨下…… 我只觉肩上一凉,接着,一阵从未有过的剧痛,顺着伤口,迅速席卷全身,一声惨呼就要出口,却被我猛地咬住牙关,吞了回去。 小纪连忙回身用刀拨打着雕翎,素和见状,也打马护到了我身后,挥鞭扫开层层箭雨。这时,只听小鹰惊喜的叫声,“前面有人!” 我急忙向前看去,就前面远远的树林之后,雪雾飞扬,隐隐还可听到马蹄声……应该是永安王……我们精神都是一振,催马疾驰……这时,箭雨已经慢慢稀了,终于停止……我回身看去,他已经不再了,城上的士兵也在逐渐退去……大概见永安王到来,不想在这里力拼,因而退去了。 我顿时松了口气,转向素和,勉强笑道,“素和,六爷爷把他们吓跑了……” 素和抬眼看看我,轻轻一笑,然后,身体骤然向后一仰,竟滚落马下。 我大惊,狂吼一声,停下,然后不等马站稳,就跌跌撞撞下了马,向素和冲了过去。 扑跪到地上,抱起她,我这才骤然发现,她为在雪地中隐藏踪迹而特别穿的白衣,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正是她平日最爱穿的颜色,只是格外凄艳,在月光和雪华的反衬下,妖异而不祥…… 我的全身开始颤抖,几乎抱不住她的身子,口中哆哆嗦嗦叫着,“素和,素和,你没事吧?你别吓我……素和……” 这时,素和慢慢张开了眼睛,缓缓扫了我一遍,然后,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我心中剧痛,泪水瞬间涌出,哽咽道,“我没事,我好好的……没事,没事……” 素和微微一笑,慢慢伸出手,轻轻拭去了我脸上的泪水,然后,脸上又露出了平日那幅痞样,捏了捏我的下颏,低声道,“别哭了,没事了……我早说过,只要你肯,肯跟了本大爷,以后万事,有本大爷,照着,谁也,谁也欺负不了你……你看,我,我可是说话算话……咳咳……好了,别哭了……来,给本大爷,笑,笑一个……我家,小,小美人,笑起来,最漂亮了……” 我痛得犹如万刃穿心,可是,望着她苍白如雪的脸,却还是强忍泪水,费尽所有力气,扯出了一个笑容…… 她看着我,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眼神却渐渐恍惚,张开口,不过,声音却越来越低,“那天……你往树下一站……一副要哭的样子……我就想……这是哪家的小美人,这么漂亮……若能,若能让他笑出来,会,会更漂亮吧……”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渺不可闻…… 114成败 北风呼啸,刮起树间地上的雪,打在我的身上脸上,寒入骨髓,而怀中的她,身体也在一点一点变冷,无论我的双手拥得多紧,仍然留不住,那一点一点失去的温暖……一瞬间,我心中激痛欲狂,再也忍耐不住,仰天一声长吼,声音在空旷的天地间,久久回荡。终于,我喉头一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人坐在马背上,身体靠在小纪怀中,四周,是大队的士兵。抬头望去,就见前方不远,一位老者端坐马上,白须白发,却是身子笔挺,声音洪亮,正指挥着一队士兵攻城。 我的神志瞬间清醒,几乎不敢再看他,只是颤着声音,低低叫了一声,“六爷爷……” 老头闻声回头,看见我一瞪眼道,“终于醒了?瞧瞧你这身子骨,屁大点儿伤就晕了!这要是在战场上,脑袋早让人割走了!” 我想笑,可是,只是咧了咧嘴,眼中却已湿了。我猛然抬起了头,深深吸了口气,逼回了泪水,然后,转过头,看着永安王,一字字道,“对不起,六爷爷,我不但没有保护好素和,反而让她,让他……”声音已经哽咽,我不敢再说,紧紧咬住了牙。 老头闻言,一下回过了头,久久无语,背脊却挺得更直了,终于,他大声道,“鲜卑儿女,死在战场上,这是光荣,没什么好伤心的……只是,这一仗却是和自己人打……”他的声音,一下停住了。 我的身体一颤,心中瞬间滞痛难当。 好一会儿,永安王才又开了口,声音转为低沉缓慢,“我杀过的人太多,老天爷要降罚,我接着,没二话……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报应到小兰头上……” 我的手猛然握成了拳头,身体止不住地轻颤着。 这时,只觉小纪环在我腰间的手紧了一下,随后,他低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别想了,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我心中一凛,点了点头。 这时,就听前方轰然一响,城门已被永安王的人,用大木撞开。随即,众军士一拥而入。 永安王见状大喜,一边拨马上前,一边骂道,“京城这帮老爷兵,可真是废物,这么快就不行了!” 我示意小纪也跟上去,同时对永安王道,“六爷爷别轻敌,我看刚刚拦截我们的,是守备府的人……皇城附近,守备府和羽林卫激战正酣,想必他们只是调了一小部分人过来。看见六爷爷来了,他怕在这里拖得太久,禁宫那里支持不住,如果羽林卫胜了,掉头转向这边,到时前后夹击,他们就死定了……所以,应该只留了极少人在这里,尽量拖延我们一会儿,而大部分人都回防禁宫去了。” 说话间,已来至城内,果然,城中守备府的士兵并不多,这时死的死,伤的伤,很快就被收拾干净了。 永安王见了,回手拍拍我的肩道,“陛下看得清楚,想得明白,是块带兵的好料子!” 我苦笑了一下,一低头,却见十八精卫的尸体,被胡乱堆在一边,心中顿时一痛,不由看向了永安王。 老头的目光,这时也落在了那里,然后,紧紧抿住了嘴唇,半晌,突然大喝一声,“小子们,随我杀进宫去,诛灭乱党!”说着,一马当先,直奔宫城而去。 来至北宫门前,就见两派人马以玉带河为界,呈对峙之势。小金率领羽林卫据于河北,而据于河南统领守备府的,正是上次,他,所推荐的严陵,内禁卫守于城门之上,强弓硬弩,蓄势待发……在城上众人之前,两人并肩而立,四周火把映照,可以看到一人银盔银甲,正是卢谦,而另一人紫袍蟒带,就是他了。 我顿时浑身一僵,抬手勒住了缰绳,小纪低头看看我,却没说话。 这时,就听他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金锐,你好大胆子,竟敢带兵攻打皇城?莫非是想逼宫谋逆?” 小金大着嗓门,结结巴巴道,“你,你胡说!明明是你们意图谋害陛下,我奉旨入宫护驾,捉拿乱党!” 卢谦在一旁接口道,“你奉的哪个的旨?旨谕又在哪里?” 小金愣了一下,伸手入怀,将我写在下摆上的书信拿了出来,道,“这是陛下命人传给我的……” 他的话没说完,卢谦就哈哈一笑道,“拿个破破烂烂的布片就说是圣旨,金统领,麻烦您矫诏也矫得专业一点好不好!”话音未落,就引得城上城下一阵大笑。 小金急了,从怀里掏了半天,又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叫道,“这儿,这儿还一张呢,这是之前陛下给我的!” 这回,不等卢谦说话,众人笑声已起。 我终于看不下去了,一夹马腹,冲了过去。 见我现身,御河两岸顿时鸦雀无声。 我勒马停在羽林卫众人之前,提声叫道,“圣旨是假的,难道朕也是假的?卢谦,你好大胆子,竟敢密谋弑君!可惜朕乃真龙天子,有万灵庇佑,你的小小j计,又怎能得逞……如今朕安然无恙,而你已成瓮中之鳖,朕劝你早早打开宫门投降,朕还可以赐你一个全尸!” 卢谦脸色微变,回头看了看他。而他却根本没看卢谦,只是不慌不忙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来得正好,现有太后懿旨在此……”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诏书,展开颂读道,“慕容淇自登基之后,悖逆不孝,荒滛暴虐,昏聩无能,故此除去帝位,废为庶人!”说完,转过诏书,向下展示道,“诸位看清了,上有传国玉玺和太后的私玺!” 听着他从容不迫的话语,看着他平静淡定的表情,我的身上一片冰冷,连指尖儿都在微微发颤。 这时,就见他不紧不慢收起诏书,看向小金,温言道,“金统领,你不知事情前因后果,故为他利用,这不是大错。如今正可将功补过,将废帝慕容淇拿下,太后宽宏,自不会怪罪于你,反而会重重封赏!” 这时,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四周响起了一片窃窃之声。 我的心中顿时一惊,脑中则瞬间清明,仰头望向他,大声叱道,“一派胡言,朕与母后向来和洽,母后对朕的治国之能也颇为赞许,所以,已经昭告天下,明年就将还政于朕,此事尽人皆知!母后又岂会下这样的懿旨?分明是你们假借太后之名,妄图弑君谋逆!” 我话音未落,他立刻接道,“那是因为太后不满你的所作所为,诸多规劝,你竟恼羞成怒,丧心病狂,妄图下毒谋害太后,太后不得已才暂作退让,避居西山,现有太医院医案为凭!”说着,从旁边人手中拿过一叠书卷,抬手抛下城楼,同时大声说道,“诸位请看……这样的人,为子不孝,为君无德,是否还值得诸位效忠?” 这时,永安王在旁边怒吼一声,“听他娘的废话!跟我上!”说着,猛然一夹马腹,就向御桥之上冲了过去。永安王府的亲卫也应声急跟上去,立时和守备府的人交上了手。 小金见状,拨马上前,也要冲过去,中途却猛然停下,看了看我。 我咬了咬牙,挥了挥手。 于是,小金大喝一声,带着羽林卫,也加入了战团。 霎时间,御河两岸,尽成沙场,兵器撞击之声,马嘶人喊之声,响彻云霄,在沉沉的黑夜中听来,分外惊心动魄。 永安王手下的八百人果真个个勇猛,小金带兵也有一套,手下人三五成阵,配合默契,攻势凌厉,眼看杀得守备府的人连连后退。 这时,只听宫门之上,角号响起,立时,所有守备府的人,急急向后撤去,同时,宫墙之上,万箭齐发,我方顿失损惨重。 如此几番,战局竟成胶着之势…… 我正自忧心如焚,忽听身后有人叫道,“陛下!” 我猛然回头,就见子玉正急急催马向我奔来,身后跟着大批侍卫。 我立时大喜,小纪倒是和我心有灵犀,不待我说话,一拨马,就迎了上去。 来至近前,我这才发现,子玉身后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对我微微一笑,竟是玄瑛。我不由大感诧异,问道,“你们怎么……” 子玉笑道,“这回多亏了玄护法,不然臣恐怕已经没命了!” 我顿时一惊,急急追问道,“怎么回事?” 子玉答道,“太后引臣离开陛下,妄图谋害陛下。今夜正是他们行动之时,他们欲待除掉臣,然后返京,掌控大局,谁料……” 我立时明白,笑着接道,“谁料,所托非人,派去杀你的,正是玄瑛?” 子玉哈哈大笑道,“没错,陛下真是料事如神!……她害人不成,反被我们一网成擒……我们担心陛下,急急赶来,好在陛下无事!” 我连忙问道,“那太后呢?” 子玉收了笑容,和玄瑛对望一眼,接着玄瑛有些惴惴地上前道,“陛下,属下无能,让她趁乱自杀了!” 我微微蹙了蹙眉道,“便宜了她……”然后,脸色转和,拍拍他的手臂,笑道,“没关系,这回你立了大功,事了之后,朕自有封赏!对了,玉玺可到拿到了?” 玄瑛立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37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立时从身侧解下一个包袱,打开来,双手捧向我的面前……就见上面一方印玺,宝光流转……正是象征着至高权力的传国玉玺! 我心中一震,伸出双手,将玉玺小心翼翼地捧了过来……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重量,心中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呆立片刻,我猛然拨转马头,大喝一声道,“住手!”这一声,用尽所有力气,虽不敢称声震四野,至少成功地让大半人停住了动作。 我拨马上前,双手高高托起玉玺,扬声道,“传国玉玺在此!……太后听闻,有人借她之名,谋朝篡位,特命人快马将玉玺送来,以示母子一心!”言毕,我挑衅似地昂起头,紧紧盯着城楼上的他。 看到玉玺,他应该已经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可是,他的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一动不动,静静望着我。不过,旁边的卢谦却沉不住气了,有些惊慌地望向他,说着什么。他却一抬手,止住了卢谦的话,然后,上前一步,沉声道,“你有何凭据证明玉玺是太后送来?只恐是你见大事不妙,弑母夺玺!像你这种大逆不孝之人,禽兽不如,又怎配恬居帝位!” 我冷笑一声道,“朕看禽兽不如的是你才对!从前你为把持朝政,多次阴谋离间我们母子之情,见太后始终不为你所动,你竟狗急跳墙,率兵逼宫!如此辜恩负义,叛主不忠,枉为人臣,枉生世间!”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声色俱厉。 一瞬间,四下一片寂静,而他,只是冷冷望着我,久久无语……下面领兵的严陵,此时不免有些慌张,抬头望向了城楼之上,他手下的士兵,也开始交头接耳…… 就是这一刻了!我猛地大叫一声,“诛灭乱党,护我大燕!” 随着我这一声,身侧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应和之声,小金和永安王领着人马,同时向对面冲了过去。我们刚刚的对答,和主帅的迟疑,本就让那边人心有些不稳,气势也弱了下去,被我们全力一番冲杀,顿时阵形大乱。 这时,我转向子玉和玄瑛道,“城上的弓箭,就交给你们了!” 子玉和玄瑛应了一声,各自带着手下众人,向宫门之处飞掠过去。他们手下均是武功高强之士,来至宫墙前,一边暗器开道,一边施展轻功,向城上攀去。不一会儿,以子玉、玄瑛为首,已有不少人登上宫墙,与卢谦手下打在了一处,这时,射向下面的箭羽已是稀稀落落,不成威胁了。 这样一来,下面我的人很快占了上风,逼得对方步步后撤,终于攻到了宫门口。这时宫门骤然打开,一人白衣如雪,长剑如虹,立在门后,正是玄瑾。想必他入宫寻我不见,伏在暗处,伺机杀死守卫,从而打开了宫门。玄瑾远远似乎看了我一眼,然后,一闪身,又没了踪影。而小金和永安王的人马,顺势冲进了宫中。 卢谦见形势不好,指挥众人,护着他就向后撤去。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我叫了声,“小纪,我们追!”也冲了过去。 进入宫中,就见两边打得一片混乱,玄瑛已和卢谦交上了手……这两人素有过结,如今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均是拼死相搏。只是,卢谦明显处于下风,此刻惟有招架之力了。 而他,已不见了踪影。 我正自寻觅,忽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家住手!”语声似乎不响,却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就见玄瑾压着一人,从旁边一座殿宇之侧绕了出来,他手中的长剑抵在那人颈上,迫得那人不得不抬起了头。月光清亮,撒在那人脸上,正是,他…… 卢谦闻声,一睹之下,顿时大惊,身法一乱,被玄瑛一指弹去长剑,随即封了数处大|岤,萎顿于地。 首领被擒,其余人等再无斗志,看到严陵被永安王一刀劈为两段,我大声道,“今日之事,实为卢谦等人谋划,如今首恶已然落网,朕不愿见我大燕勇士自相残杀,现在放下武器的,朕可以不予追究!” 我这话一出口,四周安静片刻,然后,只听当地一声,一人扔下刀剑,扑通跪到了地上。随后,又有一个人弃剑下跪,接着,第三个……于是,跪下的人越来越多,四周渐渐只闻一片叮当的刀剑坠地之声。终于,所有的叛党都放下了武器……这一仗,到底结束了…… 我向四周扫视一圈,然后,目光定在了他身上,翻身下马,缓缓走了过去。 而他,仍是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不见慌张,也不见惊惧。 玄瑾压着他,迎了过来,然后,在离我几步之外,猛地一推他,将他按得跪在了地下……这一生,他向我跪过无数次,每次都是优雅从容,不带任何卑微之态,仿佛不是下跪,只是提笔写字,举杯喝茶这样的事情,我还从未见过,他跪得如此狼狈,几乎是扑跌在地上。 不过,他随即就跪直了身子,腰背笔挺,只是微微垂着头。 我慢慢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掐着他的下颏,逼他抬起头来。 他看向了我,一双眸子,乌沉沉地,望不到底。 看着这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一瞬间,这一夜经历的所有痛苦悲伤悔恨绝望一起涌上心头,最后全部化为怒火喷薄而出。全身血液似乎在瞬间沸腾,我再也忍耐不住,抬手一巴掌,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 他被打得一下扑在地上,不过,立即又挣扎着跪直了身子,只是,一边嘴角缓缓渗出了一丝鲜血。 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我的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凄凉,直直瞪视了他很久,终于,咬着牙,问出一句,“你可,对得起我?” 他的身体猛然一颤,却终于未再抬头看我一眼。 我也不敢再看他,现在要做的还很多,还不到放任情绪的时候。于是,我退后一步,指指他和卢谦,对小金道,“将这两人除去官服,暂押昭狱,听候发落……所有参与此次叛乱的侍卫兵士,暂时先编入羽林卫,由你统管!” 小金领命离开,我又转向永安王道,“六爷爷,这一夜辛苦了,不过,明日朝上还需您去压压场,所以,恐怕要劳烦您暂居城中了。”见永安王点了点头,我又迟疑地道,“还有,素和……” 永安王沉默片刻,轻声道,“陛下不用担心,有人陪着她。”说着,转身招呼手下兵马,开始清理战场。 我看着老头的身影,虽然依旧笔直挺拔,但经过一夜奔波苦战,萧萧白发有些零乱,动作也不如从前有力,仿佛一下老了许多,鼻中不禁一酸。再不敢想,猛地回过了头,对身边人吩咐道,“你们速速召周锡鸿、独孤熙和苏黎三人入宫,朕有事要与他们商议。”随后,转向子玉道,“秦子玉,朕现升你为内禁卫统领。肃清宫中叛贼余党,护卫宫中安全的事,就交给你了。” 子玉闻言,肃容行礼领命,随即带人离开。 这时,我猛然想到一事,唤过玄瑛,低声问道,“荆萝呢?” 玄瑛闻言,脸露羞愧惊慌,伏身下拜道,“属下无能,当时一片混乱,竟让她借机跑了。不过,属下已派人四处寻访,定能将她捉回,请陛下放心!” “你!”我欲待发作,但看看他惶恐的样子,终于忍住了,轻叹一声道,“好吧,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对了,这回擎天楼竟公然与朕为敌,实在可恶……” 玄瑛立刻接道,“属下这就调集教中人马,全力剿灭擎天楼!” 我点了点头,随即一笑道,“不管怎么样,这回你也算立了大功,而且,以后朕倚重你的事情很多,让你只领一个右护法的名头,似乎有点不太方便……嗯,从今儿起,你就暂代教主之职吧!” 闻言,玄瑛呆了一下,随即一脸惊喜,匆忙叩头谢恩。 我拍拍他的肩道,“朕早说过,只要你好好为朕办事,朕必不会亏待了你……等你再积两年经验,立几个功,这个代教主的代字,就可以去了。” 玄瑛喜形于色,恭恭敬敬应了一声,这才起身带人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轻唤了一声,“茗峰……” 玄瑾应了一声,走到了我的身后。 我回头看看他,谦然道,“对不起,我知道,你恐怕更喜欢江湖中自由肆意的生活,不过,我……我需要你,我希望,你能一直留在我身边,好不好?”我这么说,固然是怕他因为我将玄瑛提了教主,心中不快,所以想安抚他一下,更是因为,我也的确是不舍他离开。 玄瑾静静看我半晌,突然微微一笑道,“好……” 我顿时心中一暖,也对他轻轻一笑。 这时,玄瑾忽然垂下眼帘,转口道,“对了,陛下在密旨中命我捉捕清河王及徐太妃,还有卢衡卢谦的家人。只是,当臣赶去的时候,清河王已被卢谦的人接入宫中,卢家众人也已不见去向。臣刚才潜入宫中,趁逆党兵力调集到北宫门之时,已将徐太妃宫中的侍卫制伏,清河王与太妃现暂被软禁在寝宫之中。同时,臣已命手下,尽力搜捕卢家家眷的下落,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了。” 我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然后,玄瑾声音转轻,低低问道,“陛下,您准备怎么处置清河王母子呢?” 我心中一沉,半晌未答。 只听玄瑾又道,“清河王母子,既然答应太后继任为帝,已是对陛下生了腻心,难保日后不会再生事端。若等局势大定,再处置他们,未免有损陛下仁德之名,不如现在……” 我心中一片混乱茫然……清河王是我的幼弟,今年才九岁,虽然接触不多,但他始终是我弟弟,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乖巧听话……可是,我怜惜他,却又有谁曾怜惜我?……终于,我咬咬牙,轻声道,“你看着办吧。” 玄瑾微一颔首,转身离开。 我呆立片刻,偶一抬头,却见小纪父子正站在一边,静静看着我。我勉强一笑,道,“你放心,等这件事处理妥当,朝中局势安定下来,朕自会履行诺言……你别着急,这两天先回霞云宫,不会太久……” 小纪点了点头,拍拍小鹰,两人便欲离开。 这时,我忽然扬声叫道,“纪炎!” 他闻声回头,望向了我。 我顿了一下,然后,诚恳地道,“今天,谢谢你!”这句话,却是出自肺腑,不只是谢他今天拼命保护了我,也是谢他,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坚实的,可以依靠的胸膛……这个男人,像山一样,沉默,却让人踏实……这一刻,我真的庆幸,答应留下来的是他…… 纪炎听了,看了看我,微微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目送他们渐渐走远,我不自觉抬起头,望向了静谧的夜空,就见冷月才微微西斜,这一夜,好长…… 这时,忽听有人禀道,“陛下,独孤大人他们来了。” 我点头道,“好,命他们到御书房见驾……”,说完,深一吸口气,振作精神,匆匆而去……路,还很长,这才只是刚刚启程呢…… 115折磨(上) 漫漫长夜,终有尽时,走在去往太和殿的路上,只见东方天际,一轮朝阳,喷薄而出,一霎那间,为雪覆盖的紫禁城,又洒上一层金辉,巍巍殿宇,绵绵宫城,更显恢宏壮丽。随即,景阳钟鸣,文武百官从承门鱼贯而入,排列整齐,顺着宽阔的甬道,垂首持笏,快步而行,人人皆是一脸肃容,长长的队伍中,竟除沙沙的脚步声,再听不到半点杂声……今天早朝的开场,格外肃穆呢…… 我一见,不由微微一笑……不知道,和在宫内外密布的军士,林立的刀枪,有无关系?今天,禁城内外的守卫,可是比平日多数倍呢…… 一身素服,在山呼万岁的声音中,缓缓步入太和殿,级级登上丹阕,却未坐上御座,也未照常例让百官平身,而是顿了一下,俯视众臣,沉声开口,“昨夜,京中发生些事情,朕不知诸卿是否已有所听闻?” 一句话出口,只觉殿中气氛瞬间又凝重几分,全场一片死寂,针落可闻。缓缓扫视一圈,就见人人皆伏于地,只是,有的人一动不动,有的人深深埋首于下,有的人甚至可以看到身子在微微地颤抖。 冷哼一声,我突然厉声道,“有人竟借太后之名,行谋逆之举,欲置朕于死地!只可惜天佑大燕,祖宗庇护,朕不但毫发未损,反而将贼首举成擒……不知诸位爱卿,对此事有想法啊?” 瞬间的沉默之后,殿中下炸开锅,众人纷纷开口,“陛下英明神武……”“逆贼该死……”“陛下乃真龙天子,洪福齐天……”一个比一个声音大,一个比一个言辞动听,表情真挚……只是,也有人始终静伏于地,连头也没抬过,还有人浑身剧颤,几乎瘫在地上。 一声轻笑,殿中立刻恢复安静,才开口道,“诸位口中所言,果真是心中所想吗?……朕看未必吧!”然后,不等众人开口,旋即接道,“朕英明神武?恐怕在有些人心目中,朕是年幼可欺吧?逆贼该死?在昨夜之前,该死的逆贼府上,可是日日门庭若市!……你们当朕是瞎子,是聋子?今儿朕就把话放在儿,你们个个做下的好事,朕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一笔笔,一桩桩,都替你们记着呢!你们现在都摸着胸口好好想想,自己素日所作所为,该当得几次剐!” 一席话,说得声色俱厉,话音未落,刚刚那几个哆嗦得厉害的,终于干脆地瘫到地上,随即殿中响成片,尽是,“臣不敢……”,“臣惶恐……”“臣绝无那等大逆之念……” 我冷冷看着下面,一言不发,耐心地等殿中渐渐安静下来,才再次开口,声音却转为和缓,“朕本欲严惩,只是,心中终于有些不忍。殿中诸位,为国效力多年,也都有不少功劳,何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所以,朕思之再三,决定再给某些人一次机会,往日之事,先放到一边,暂不追究……回去都把从前学的为臣之道好好想想,好好琢磨清楚,以后到底该怎么做!” 等一番话完,那几个瘫的,终于哆哆嗦嗦地又跪起来,然后,个个争先恐后,叩头谢恩,口中个劲儿地,“陛下仁厚”,“陛下仁厚”……脸上的表情,叫一个感激涕零,就差痛哭流涕。 直到此时,我才终于满意地点头,和言道,“好,众卿平身吧。” 待到百官颤颤巍巍,爬起身,站好,又整理好仪容,我抬手,一队小太监,从侧门进入,人人手中一套白衣丧服,分给百官。这时,我脸露哀戚,悲声道,“昨夜,贼人谋反,挟持太后,太后不肯与反贼妥协,已然自杀殉国。同时,徐太妃和清河王也死于叛党之手。”说罢,我失声痛哭。 百官愣了一下后,也开始哭,一边哭,一边换上孝服,然后,接着哭,一个个真跟死亲娘一样。 看哭得差不多了,我收了泣声,正色道,“昨夜叛党首领严陵已被永安王当场诛杀,还有个卢谦,现押昭狱,早朝后,朕会派人将其送至大理寺,由大理寺、刑部和按察院,三司会审,定罪量刑……此外……”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才淡然道,“右相卢衡,为逆贼胁迫,行事有损臣节,即日革除切职务,暂押候审。” 闻言,相关官员上前行礼应命,而刚刚一直随着百官起作行止的安德王,这时,突然抬头看我一眼,随即又低下头,一声未出。 我暗自松了口气……昨天叛乱的对外解释,是昨夜和苏黎他们商议的结果……首先,太后是被胁迫的,绝对不是和贼人一路,否则,难免要担上不孝之名。其次,他,也只能是被胁迫的,因为,卢家当政多年,百官中与其亲厚者不胜枚举,若他是主谋,则株连太广,朝中势必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而卢党尽诛,剩安德王党独大,对我更非好事,不若大事化小,既保持政局稳定,又能收买人心,借机将卢党余人收拢过来,以为我用……想来,安德王这只老狐狸,恐怕已经明白我的心思,只是迫于今日形势,未作反应。这就好,我现在的力量还很薄弱,还不想和他直接对上。 后面的事情,基本都是不会引起争议的。 首先,自是安排太后、太妃及清河王的丧事。 然后,下诏公告下,静妃卢氏,敏妃素和氏,在平叛之事上,立下大功,并因此被害殒命,故同时追封两人为后,随葬帝陵。 接着,追封安信为弘毅伯,小福子为忠勇爵,家人各有封赏。 还有,所有在昨夜阵亡的侍卫兵将,一律厚加抚恤。 听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被宣诏的小太监,平平淡淡,不带任何感情地提起,我的心中,仿佛被钢针一下下地刺着……卢妃,素和,安信,小福子……原来,你们都不在了吗?……瞬间,竟一阵恍惚,仿佛身处一个极其荒谬的噩梦之中,连心痛都是那样虚幻遥远。 “陛下!”忽然一个人低低在耳边叫我一声,骤然清醒过来,原来,不是梦……深吸一口气,把霍然而至的锐痛狠狠压下去,我若无其事地抬抬手,于是,小太监展开下一份诏书,接着读下一份的,是对参与叛变的普通侍卫士兵的处理,所有人等,一律调配西北军前效力……我守信,只是调动,不算刑罚,实在已经很轻,可不想当政之初就落个背信残暴的名声。 最后,是一些人事任免。子玉从内禁卫副统领,升为统领,李桓,就是老李,接任副统领之职。昨夜京畿守备府的正使严陵参与叛乱,被诛,而副使在他们行动之前,已经遇害,所以,昨夜和独孤他们,也紧急议定正副使人选,今天一起公布。 在宣读些诏命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提出任何异议,从头到尾,四周一片安静,直到朝会结束。 散朝的时候,我几乎能感觉到,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其中,也包括我。 后面琐碎的事情还有很多,我整整忙了一天,一直到深夜,才筋疲力尽地回到乾清宫…… 整整两夜没合眼,只觉身体疲惫不堪,头痛欲裂,恨不能倒头便睡,可是,当走进寝殿大门之时,所有困意,就烟消云散。 寝殿显然被精心清洁整理过,四周焕然一新,连布置摆设都作些调整,昨夜的痕迹更是一点不剩。只是,有些东西,已被深深铭刻进我的脑中,又岂是人力所能消除干净的? 殿中的桌子,安信最喜欢坐在旁边,看书,嗑瓜子。 墙上的拂尘,安信从来都是拿着摆摆样子,没见他掸过一次灰。 墙畔的御榻,安信总睡着比他的床舒服,结果,午睡的时候,一大半都被他占去。 床旁的大柜,安信把私房钱全藏在里面一个小角落中,他还以为藏得有多隐蔽,其实,我早就知道,有时偷偷出宫,顺手就从里面摸几块碎银子,抓一把铜板带上,他竟从未发现过……嘁,还真蠢!呵呵……呵,呵…… 我对着空无人的大殿,笑出了声,笑声在空旷寂静的大殿中,回响,反复……一瞬间,我心口剧痛,眼睛也模糊了… 我再也忍耐不住,猛然推开门,逃一般离开寝宫。外面的小太监吓了一跳,急急跟上来。我只做不见,一口气冲出乾清宫,一阵寒风刮过,才猛地清醒过来。 望望四周,仍是白雪茫茫,白惨惨的月亮,悬在天际,冷着眼,漠然俯视着,让人从骨子里发寒……看着,不禁打了个哆嗦……一旁的小太监连忙为我披上一件厚毛大氅,小心地问道,“陛下,夜深天凉,您还要出去吗?” 我仰望月亮,半晌,突然轻笑一声道,“没错,朕要出去走走……” 带足侍卫,我踏着夜色,走出宫城。向西北走不远,一片黑沉沉,冷森森的院落,就是昭狱。 见我突然到来,守夜的官员大概很吃惊,忙不迭地迎出来,把我让进去,又要沏茶,又要备酒。 挥挥手,止住他的忙碌,淡淡道,“卢衡呢?朕想看看他。” 狱官闻言,连忙应了声是,躬着身子,引着我们向院落深处走去。 在重重高墙深巷中穿行,我身畔一片漆黑,天上撒下的月辉,仿佛都减弱光华,只有狱官手中的灯笼带来唯一光明。借着光,隐约可见墙边屋角布满守卫,偶尔一点亮光,却是由刀刃枪尖上反射而来。此时已是深夜,不过,四周却并不宁静,不时传来一阵呻吟,呼叫,低泣,或者不知是什么的声音,时近时远,让人听了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如此路行至院落最深处,狱官把我们带进一间小小的石屋,里面空空荡荡。就见他在墙侧按动拧弄一阵,地面哗啦响,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地道。 他一边引着我们下去,一边解释道,“陛下别急,马上就到……因为他是要犯,所以关在戒备最森严的地牢之中……下面潮,地上可能有一点儿滑,您小心脚下……” 我随口嗯一声,四下看去,就见窄窄的通道,全是大石所砌,墙上隔不远,就有支火把,所以竟比外面还亮些。所有牢门,也是石制,仅仅在最下面留小小个方口,大概为递送食物之用。向里望去,一片漆黑,也不闻声响,竟不知有人还是无人。耳边只剩我们几个的脚步声,在幽深的甬道内回荡。 一直走到最尽头,那里也有一座石门,狱官掏出钥匙,打开锁,费力地推开门,当先走了进去,点燃上墙上的油灯。里面本是一片漆黑,这时才终于可以看清其内的情况…… 就见室中分为两部分,外面有桌有椅,墙上地上,挂着摆着的,都是刑具,应该是供审讯的人呆的地方。再往里面是一道铁栏,栏粗而密,锈迹斑斑,不辨本来颜色。栏内空无一物,别说桌椅,连床都没有,只有人,抱膝靠坐在墙边……正是,他…… 地下虽然无风,可是阴寒刺骨,而他,却只着身薄薄的中衣,就那么坐在湿冷的石地之上。 我的心口本能地一痛,第一个念头竟是,他身体不好,还不得冻病?随即反应过来,顿时一阵怒火上涌,却是对自己……到了这时,我竟还会在意他。 我的怒意,在看到他此刻的神情时,就更加强烈……灯亮起来的一刻,他本是垂着头的,随后,慢慢抬起脸,看向这边,我们的视线,终于对到一起……可是,他还是那个样子,他竟然还是那个样子!……冷淡漠然,不带一丝情绪,仿佛面对的只是一个陌生人,仿佛从前的融洽亲昵不曾有过,仿佛昨天的背叛伤害从未发生……他怎么可以这样? 胸中的怒火瞬间席卷全身,似乎能感到血液在体内奔涌沸腾,整个人都要烧着。 狱官走过去,打开锁,又对他说了些什么,我完全注意不到,眼中只剩他那双静静望着的眸子。直到他被人架起来,带动身上沉重的镣铐,发出一阵金属撞击的声音,我才骤然清醒过来。 于是,我紧紧抿唇,迈入牢内,冷冷瞧着,他被人半拽半拖,带了过来,搡按,扑通一声,跌跪在我的面前。我挥挥手,所有人躬身离开,昏暗的地牢之中,只剩下,我和他…… 这时,他已跪直身子,微微垂下头,不再看我。 而我的视线,却从未自他脸上挪开……就见他半边脸颊微微有些红肿,隐约可见上面青紫的指痕,看来昨夜那一巴掌,劲头不小啊!我轻笑一声,伸出手,轻轻抚上那里,悠然问道,“怎么样?还疼不疼?” 他稍稍向后躲一下,却没躲开,然后,也就不再动了,任由我轻抚着他微肿的脸颊,恍若无知无觉。 感受着指端冰冷的温度,我又是一笑,柔声问道,“怎么?很冷?” 他还是一语不发,一动不动。 我猛地钳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冷冷道,“怎么不说话?哑了?昨夜不还是伶牙俐齿,句句欲将朕逼入死地吗?……嗯!”说着,手上使力,仿佛要将他的颌骨捏碎。 他微微蹙蹙眉,仍是不言不动,连眼神都不扫下。 我的怒火更炙,咄咄道,“朕悖逆不孝,荒滛暴虐,昏聩无能,禽兽不如……多好听啊……还有没有?现在给你机会,让你接着说!朕到要看看,还能说出什么来!” 他抿紧唇,依然不出声。 我冷哼一声,松开手,徐徐绕道他的身后,顺手从墙上摘下一把样式奇特的小刀,然后,回手抵在他的颈侧。 刀子很锋利,立时,一缕鲜血从刀刃之下溢出来。 另一只手扶上他的肩,接着,我俯下身,低下头,凑到他耳边,阴荫道,“荒滛暴虐,禽兽不如?难得吾师给朕如此中肯的评语,朕如果不荒滛暴虐一下,岂不白得如此佳评?”说着,刀锋一转,贴着他的肌肤,滑到颈椎之上,然后,猛然翻转刀身,向下一挑,把他的中衣,从后领直割到背心,接着,随手把刀一抛,两只手一分,就将他的衣服撕成两爿,垂到手肘之上,露出他的整个上身。 他的身体剧颤一下,可竟仍是不言不动。 我的手已经抚到他的身上,顺着他的颈子,滑到他的胸口。他的肌肤,触手如冰,我不禁想,下面的血液是不是也是一样冰冷?胸膛中的一颗心呢?又到底是血肉所做,还是冰雪所雕? 这时,他虽还是一动不动,可是,我感到,他心脏的跳动,渐至急速而剧烈……原来,他并不是全无所觉,全不在意?……很好,非常好,我倒看你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能装到几时? 于是,微微一笑,一面轻轻抚摸着他的肌肤,一面温柔地道,“你身上,真的很冷啊,不过,没关系,朕很快就会让你热起来!”说着,我手指一曲,尖锐的指甲,猛地划过他胸口小小的凸起,同时,头一低,狠狠咬上他的颈侧。 他的身体瞬间一震,胳膊一抬,似乎要打开我的手。 我另一只手向下探,抓住他腕上镣铐间的铁链,向后一带,他的身体就被紧紧锁在怀里,再也动弹不得……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我在心中冷笑一声,就知道像这样的伪君子,不一定怕死,但一定怕这个……死不悔悟是不是?让你比死还难受,看你怕不怕,悔不悔?……我这么想着,手上和唇齿间的动作,愈加激烈。揉拧咬噬,粗鲁狂暴,却暗中用足技巧,刺激的都是人体最敏感的位置,力道虽大,其实仍然有所控制,让人能在疼痛之后,快感渐生。 可是,我的努力,效果却不理想……不是,他没反应,我能感到,他的肌肤,果然渐渐有热度……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他的身体,一直绷得紧紧的,一动不动僵在怀里,口中一声未出,呼吸的节奏也只略略加快。 相比而言,我的反应似乎还更大些……本来只想羞辱他,谁知他肌肤柔韧细腻的触感,倒让我欲望渐生……心中愈加不忿,不由暗自恨恨道,好,行,能忍,不过,如果这样呢……转念间,抓着他手镣的手,缓缓放开,慢慢向他两腿之间探去。 谁知,就在触到他那里的瞬间,他双手猛然一抬,腕间铁镣狠狠砸在我的肩上,这一下触动肩上原本的箭伤。我痛得眼前一黑,顿时向后一躲,他则顺势挣开的钳制,向旁扑过去。 我扶着肩膀,勉强忍住剧痛,向他看去。 就见他顾不得起身,伏在地上,使劲儿够向旁边地上的什么东西,这时,指尖已经碰到那东西。 我凝神一看,顿时大怒,抬起脚,就狠狠踢飞那东西,吼道,“好啊,这个时候还逆心不改,竟然还想谋害朕!”那东西,正是刚刚被我扔到一边的小刀。 那脚踢到他的右手上,他痛得一下缩回手。 此刻我怒填胸臆,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俯身抓着他的头发,就把他拖起来,掐着后颈,猛然按到旁边的桌上。然后一把扯下他的亵裤,撩起自己的衣服,就将自己已经勃发的欲望,骤地送进他的体内。 他一声痛呼,身体开始剧烈地挣扎。 我却视而不见,一手将他的颈子牢牢固定在桌上,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腰,就开始猛烈地抽送。同时,大声叱道,“叫什么叫,躲什么躲!别告诉我你没想到!不是早知道我对你存什么心思?而且利用得彻彻底底,哄得任你摆布!很得意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我声音越来越响,动作越来越大。 这时,他已痛得全身剧颤,早没了挣扎的力气,软软瘫在桌上,肌肤之上,已渗出一层冷汗。 此刻的我,被怒火和欲火灼烧,如癫如狂,再顾不得什么技巧,只是完全听凭本能,在他体内驰骋,口中也一刻不停地叫骂着,不过,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说的都是些什么……终于,在猛地一个插入之后,欲望喷薄而出……我只有瞬间的失神,然后,不等快感完全退去,就将分身撤出他的身体,再不管他,松开手,开始整理衣物。 他早已一动不动,身后秘处,在我离开后,一时无法合拢,鲜血夹着白浊,缓缓流出。没我的支撑,他的身体顺着桌子慢慢滑落,然后,重重跌在地上,他仍是一动不动,双目紧闭,竟是晕了过去。 此刻我已理好衣服,瞥他一眼,只觉余怒未消,冷哼一声,顺手抄过墙上的鞭子,重重一鞭就抽上他的背脊。 他顿时一声闷哼,慢慢睁开眼睛,眼中是一瞬间的恍惚。 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我又是一鞭子,打在他赤裸的大腿之上。 他本能地缩起身子,抬头看向我,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只是,淡漠如故。 我怒火又起,再不停手,鞭鞭向他身上抽去,落点杂乱无章,却鞭鞭用足力气,有时甚至会带起一串血珠。没过多久,他身上就布满纵横交错的血痕,严重的地方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开始的时候,他还咬着唇,不愿示弱,可是,永无休止的疼痛,在慢慢削弱他的意志,终于,一声呻吟脱口而出,然后,又是一声,渐渐变成痛呼惊叫。他眼中的清明也渐渐消失,身体开始翻滚挣扎,躲避鞭子,却哪里躲得过,只会让下一鞭更加狠厉……最后,不知是他知道无用,还是根本没有力气,他不再挣扎,只蜷在地上,随着一鞭下去,身体轻轻颤抖一下,低低呻吟一声。 他这样微弱的反应,让我很不满意,手腕一抖,狠狠一鞭打上胸口,鞭梢正扫过他的||乳|尖。 他一声惊叫,全身猛地一颤。 见状,我一回手,又往同一个地方抽去。 他本能地抬起手臂,去挡的鞭子,结果被狠狠抽在小臂上。他身上几近全裸,小臂上倒还挂着半幅袖子,这下被鞭梢一带,也离体而去,然后,就露出下面的大片伤痕。 我顿时愣住……那伤痕不是今日的鞭痕,而是旧伤,烧伤……我呆呆望着那里,很久,很久,终于,手一松,鞭子掉在地上…… 而他,似乎并未发现我的异样,只是紧紧缩着身子,喘息着,颤抖着。手臂上,一片暗色的旧疤之上,交叠着条艳红的血痕,分外触目惊心。 我的身体一软,跌跌撞撞后退两步,眼神却牢牢锁在他的手臂之上……那里,我知道,我记得很清楚,该死的清楚,那正是,当年宫中失火,他为救我,而留下来的……胸中一直沸腾不息的怒火,渐渐冷下去。茫然看着那处伤痕,久久,一动不动… 终于,外面响起了敲门声,随行侍卫战战兢兢的声音响起来,“陛下,时候不早,明日还要早朝,是不是……” 猛然一惊,我随口应声,回首看他一眼。他还是那个样子,几乎一丝不挂,手臂上几片碎布,下身亵裤直褪到脚踝,体无完肤,股间隐约可见血迹和白浊,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狼狈之极,平日的端庄优雅半分不剩……我哆嗦一下,后退一步,接着逃一般,绕开他,就往门口急急而去。在开门的前一刻,我停下,然后,手指颤抖着,解下身上的大氅,回手,抛到他的身上。随即伸手开门,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我急急走出老远,狱官才匆匆忙忙跟上来。 听着他慌慌张张的脚步,我的情绪渐渐镇定下来,半晌,淡淡吩咐道,“别让他死……” 狱官慌忙应是。 我便再不开口,快步向外面走去。 走出地牢,离开石室,终于又见到光……此时月已西斜,颜色更加暗淡,就像刚刚那人惨白的面色……我紧紧抿了抿唇,再不敢想,急急往宫中走去…… 116折磨(中) 接下来的日子,我忙忙碌碌,诸事头绪纷杂,好在安德王这个老狐狸大概不愿触了我的锋锐,又开始装病,文武百官被这通教训,暂时乖很多,各项事情办起来,倒都比较顺利。 首先,就是下旨成立昭文馆,选各部院干练善文之士,为昭文馆学士。名义上是做为文学侍从,为太子讲解经史,修撰文书,实际上将本来由右相负责的草诏之权拿过来……就是依当初独孤熙的建议所立。当然,独孤熙和小周就成为第一任的两位学士,官居五品,尽皆升职。 其次,建立安西都护府,辖领西域诸国,与北三镇成犄角之势,同守西北疆的安全,授命原羽林卫统领金锐,负责都护府筹建事宜。小金善于用兵,把他留在京城,当卫兵用,实在有些屈才,和苏黎对未来的西北疆有些计划,故让他先去做些准备。恐他筹理能力不足,我又让苏黎暂时以幕僚身份去帮帮他。 同时,设大苑都督府,统辖原大苑国疆域子民,原大苑王寄多罗,现已诚心归附,故此赐名纪炎,敕封大苑都督府总督。就是在实现对小纪的承诺,毕竟直接让大苑复国,在朝堂上通过的难度较大,这个方案,是我们商议许久定下的。虽然,大苑国不复存在,不过,我会给大苑都督府相当大的自治权,实质上与大苑复国的效果相近。都督府刚成立,若直接让小鹰接掌,我恐怕他力有不逮,故先让小纪将诸事打理停当,那时再将切交予小鹰,小纪就可以踏踏实实留在我身边。 还有就是一系列的人事任免,小金离开,羽林卫必须再找个可靠之人接掌,还有新成立的昭文馆、都护府,都急需人才。这回,我之前通过小周和独孤认识的那帮人,终于得展所长。 朝中事务繁忙,私底下的事情也不少。 首先,太后已死,终于可以把二哥接回来。说实话,当天去请二哥回宫的时候,我心中还颇为惴惴,只恐他习惯外面自在的生活,不愿再回宫受那诸般拘束。谁知,他听了我的话,几乎未加思索,就欣然应允。我却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欣喜之下,便问他要挑哪座宫室居住。他沉吟片刻,竟挑眉笑道,“还是明晖宫吧,住惯了。”一呆,有些心虚地偷眼看看他,见他神情并无异样,应该不是话里有话,才放下心。当然,也没忘了同时放出王皇后和茹姐姐,并将她们也接回宫,安排在一处离明晖宫较近的地方居住。 后来,就是永安王要走。在素和的丧事完毕后没多久,永安王就来向我辞行,我虽百般挽留,无奈老头去意已决,连等到过了年都不肯,匆匆回西京……其实,他的心情,我又何尝不明白?素和已经不在,这里,便成了一处伤心之地,避之唯恐不及,又怎愿长做滞留呢?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如此?现在根本不敢去敏慧宫,乾清宫也极少回去,如今夜夜宿于嫔妃侍书之处,还有,御花园中的水榭,我见一次,情绪失控一次,最后,干脆命人拆了了事,可是,每次从那里经过,看到那边光秃秃的白地,我仍觉刺目刺心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38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心,只愿春天早早到来,把那里都栽满树,或许,毛病就好了…… 还有一件事,让我颇为不快,那就是,小礼子死了……当日平叛之时,竟让他趁乱跑了,我怎肯罢休,命人四处搜寻他的下落。 近日,终于发现他的踪迹,谁料,在追捕之时,他慌不择路,竟落水而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脸阴得让那个禀事的直哆嗦……那个狗奴才,竟这么死了?亏我想出十八般酷刑,等着收拾他,真是便宜他了。无奈,郁闷一阵,我随口吩咐,把他的尸首剁碎喂狗,就悻悻而去。至于,那堆垃圾,狗会不会吃,吃了会不会闹肚子,我就不管了。 不过,在所有的事情中,最让伤神的,就是,如何处置他。小周他们的意见是,卢家当政多年,党羽众多,难保没有死灰复燃的可能,那个人还是尽早处理为好。现在这种形势下,将他明诏赐死,应该不会有人反对。如果怕担诛戮功臣之名,就命人将他暗中处死,然后托是自杀或病亡,也很简单。 当时听了他们话,我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心口一痛,好一会儿上不来气。然后,我怒气便生,张口就道,“就这么死,太便宜他。当日之事,他是主谋,害得朕之亲人惨死,害得朕惶惶如丧家之犬,险些丧命。朕总要把这口怨气出够,才能让他死!” 小周他们一惊之下,纷纷开始劝谏,我随口应着,就是不下令。 回去反复思忖,终于,在十几天之后,我拿着一封拟好的诏谕,让他们撰旨。 独孤一看,怔了半晌,然后,眉头紧蹙,一脸不以为然地望向我。小周也愣好会儿,接着,脸色慢慢变了,仿佛不敢置信地问道,“封卢衡为三品侍书,即日入宫?……陛下,这个人不能留啊!还是尽早杀了,以绝后患才是!” 我望着那封诏书,半晌,冷冷一笑,幽幽道,“怕什么,你以为,他做过侍书,还能再重返政坛?……而且,朕一定会杀他的……不过,要等朕玩腻以后……” 一瞬时间,屋内一片寂静,小周和独孤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我也不再理他们,放下诏书,转身而去。 大概是那日的神色太过吓人,他们两个再未劝过,竟真的拟旨公布。我以为这道旨意一下,还不得引得下面翻了天?谁料,从头到尾,只有几个御史不咸不淡劝谏了几句,就再无动静。随即,想想就明白了,安德王与他嫌隙已深,摆明了是要折辱他,安德王及其人马只会暗中拍手称快,又怎会阻止。至于原来卢党系,如今卢家事败,与其扯清关系,划清界限还唯恐不及,谁又会在这种尴尬的事情上,多一句嘴?……事情如此顺利,倒真让我暗中松了口气。 至于他的反应,事后也问过宣旨的人,果然不出所料,仍是那幅死样子,平平淡淡领旨谢恩,连眉毛都没抬下。 真的不介意吗?我才不信!不过是用毫不在意的伪装,掩饰如今的难堪与窘迫。等进了宫,我们有时间慢慢耗,看怎么把你的伪装,一层层扒下来。 他入宫是在一个雪后初晴的早上,阳光明媚,映在殿外皎皎白雪之上,明晃晃地耀人眼目。他一袭蓝衣,就在那片晶莹雪光之中,缓缓向我走来,那身宝蓝,在素白的背景之中,显得格外洁净纯澈。侍书的礼服,本就比较贴身,更显他身形单薄,仿佛随时会随风而去。他的脸色倒还好,没像想像中那么憔悴,苍白中微微透出红晕,神情举止淡然自若,仿佛这次入宫,和此前的无数次没什么不同。 我不由在心中冷笑一声,这个世上,若论演戏,恐怕没人能比得上他……随即,漫然收回视线,按照司仪官的唱喝,接受叩拜,一出千篇律的言辞,心中只觉不耐,不由开始走神,琢磨起会儿怎么好好收拾他……终于,仪式完毕,他冰凉的手,放到我的掌心之中,才随意扫了他一眼,然后,不由一笑,低低问道,“怎么,化过妆?哪个出的好主意?本来姿色就一般,这一下简直像个妖怪!”其实,他脸上的妆并不明显,大概是为他梳洗的内侍,觉得他脸色太差,所以稍稍用了点儿粉和胭脂,只是,我久历风月,站得近,一下就看出来。 他却只是低垂了眼,恍若不闻。 我冷哼了声,不再理他。 本来仪式完毕,他还要到各处行礼问安,却被我一句话拦住,“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光了,问谁的安?……回宫!” 我把他安排在紫瀛宫,那是在一座孤悬湖中的小岛之上,仅有曲桥与陆上相连。四围是水,他想逃也难,虽然现在冷,水已结冰,但广阔的冰面上,无遮无掩,纵使他逃了出去,也会一眼就被发现。 由于四周空旷,已刮风,这里格外的冷,所以平日只做消暑之用。如今宫中各殿,地龙都烧足,才勉强有暖意。 一路之上,我只匆匆而行,没看过他一眼。他则无声无息,跟在一步之后。一直进寝殿,才停住了脚步,唤过一旁的宫人,我吩咐道,“给你们主子洗把脸,把那些烂七八糟的东西都洗干净!” 宫人闻言,慌慌张张地端盆拿帕,服侍他一遍遍地洗脸,我则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直到他脸颊被擦洗得微微发红,我才淡淡说了句,“够了”,然后挥退所有下人。 他此时静静立在一旁,低垂着眼,如常的死样活气。一张脸已经露出本来的肤色,就是浅浅的蜜色,暗淡无光,眼圈微微发青,嘴唇全无血色,若不是刚刚洗脸洗得两颊略略泛红,就更加憔悴不堪。 我故作嫌恶状道,“又老又丑,真真让人倒胃口……若想多活两日,以后就让人好好给养护调理一下,听到了吗?” 他轻轻抿抿唇,随即淡淡应了声是。 我看着他,停了片刻,突然开口道,“还愣着干什么,脱衣服吧。” 他骤然抬头,望向我。 我也看着他,蹙眉道,“怎么了,还要朕服侍你不成?” 他紧紧盯了半晌,然后,一下收回视线,木立片刻,竟真的抬起手,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而我,就坐在那里,冷冷的看着。 他的动作一如既往地平静从容,可惜,屋内日光太亮,我们离得又很近,所以,我注意到,他的手指一直在轻轻的颤抖着……很难堪是不是?难堪到以他的自制力,都不能控制手指的轻颤…… 我没出一声,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个词叫痛快,此刻,我的心中就是样,又是疼痛,又是畅快……我知道,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可是,却又控制不住地想继续下去,即使,我痛得心如刀剜,却仍是坐在里,一眼不错地,将他的难堪,他的狼狈,细细收起,慢慢品味,仿佛,将自己最珍惜的东西,撕碎,烧掉,看着一切,成为飞灰,随风飘散…… 衣服,一件件剥落,恍如一场酷刑,在缓慢地执行,折磨着他,也折磨着我……可是,他的手始终未停,而我,也始终未发一言……最后,他在犹豫片刻之后,褪下最后一件中衣……终于,他宛如婴儿般,赤裸无助地,暴露在一室阳光之中。 就见他清瘦的身体之上,鞭痕尚未完全愈合,一条条红痕,纵横交错,遍布在他蜜色的肌肤之上,竟有种凄艳的美。而在这一刻,他脸上面具,也终于有了裂痕,不再是一派平静,而是微微侧过脸,紧紧闭着眼,蹙着眉,唇抿得死紧,同时胸膛急速地起伏着……见此情景,我心中的痛感和快感起升到极至,欲望竟随之而生,不禁站起身,缓缓向他走去。 他闻声骤然睁眼,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脚步略顿,皱皱眉,却于同时发现,从他的两腿之间,隐约可见条红色的丝绦垂在身后。我一笑,低低道,“转过身……” 他僵了一下,不过,没等第二句,已经转过身……果然,一条细巧的朱红丝绦,串着福字结,从他臀间的密|岤之中垂下,直到大腿。 我扑嗤笑道,“怎么,长尾巴了?”接着,伸出手,抓住丝绦,轻轻拽下。 只听他猛吸了口气,整个人都僵住。 其实,我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承欢之事,男子不同于女子,如果事先没有充分的准备,很易受伤,可是,这种事情总不好让皇帝亲自来做,所以,一般都是在侍书入宫前,由服侍的内侍作些准备。譬如清洁,润滑,还有扩张……不过,因为觉得这种事,实在有些让人难堪,所以,平日都让他们省了,但是,这次我未作任何吩咐。 捻起丝绦,用末端长长的穗子,从他的腰眼,顺着脊椎轻轻扫过,直到,那里……立时,他的全身都绷紧,呼吸似乎也停了一下。 我又是一笑,用穗子猛然抽过他臀上的鞭痕,引得他骤地一颤,才松开手道,“上床去!” 可是,他却一动未动,只是呆呆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慢慢向床前走去,上床,伏下。 我不紧不慢地脱掉衣服,走到床边,看了他一眼,突然抓着他的手臂,让他翻过身,变成仰躺的姿势。我的动作很快,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迫和我面面相对,这时,他脸上的伪装还未得及戴上,于是,那一瞬间,他眼中的屈辱悲伤,被逮了个正着。 我怔了一下,心中骤然一痛,然后立即变成愤怒和怨恨,再不多想,抓住他的脚踝,将他的双腿曲起,打开到最大,叠向他的胸前,然后,我命令道,“扶着,不许松开……” 闻言,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愣愣看了我半晌,突然,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又只剩死水无波。然后,他慢慢伸出手,扶在膝后,就那么让自己,以最屈辱的姿势,展示在我的面前。 我紧紧盯着他的脸,而他,只是一脸空洞麻木,双眼望向帐顶,再也不看我。 我咬咬牙,也不再看他,上床,跪坐在他双腿之间。然后,抬手抓住垂在他腿间的丝绦,缓缓向外拉扯。慢慢地,一根晶莹剔透的玉势,逐渐从他体内露出来。玉势并不大,还不到两指宽,毕竟,按规矩他可是要忙的,总不能影响正常行动。可即使是这样,玉势的移动也并不容易,他那里十分紧窒……如此看来,恐怕他上次受的伤不轻……不管他!我心中一阵烦躁,手上猛地一拽,顿时整根玉势被拽了出来。 从头到尾,他都是一动不动,只在最后,他的身体颤了一下。 我冷哼一声,拿起玉势,对准他的|岤口,然后,猛地一推,玉势几乎齐根没入。 这回他终于受不住了,闷哼一声,身体骤地一缩。不过,由于玉势之上本已涂过大量润滑药膏,所以,这一下虽猛,他却并未受伤。 我不再理他,一只手伸出,抓住他腿间仍处于沉睡中的分身,开始撸弄亵玩起来,同时,另一只手仍不忘时深时浅地在他的后|岤中抽锸。 他仍是那个姿势,不言不动,可他的分身却在我手里慢慢苏醒。抬头看看他,他还是那副表情,不过,眼睛已经紧紧闭上,只余睫毛在急速地颤抖。 这时,手中的玉势,无意中触过某处,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呼吸了一停下,分身也在瞬间大了很多……我一笑,抚弄他分身的手停了下来,另一只手却加快动作,对着那一处,就开始撞击研磨,不停地变换手法,忽轻忽重。 他的呼吸已经有些混乱,脸上身上浮起红晕,身体也开始不停地轻颤,分身更是完全挺立起来。就在这时,我猛然停下手里的动作。他当下睁开眼睛,看向我,眼中瞬间的迷茫之后,立时变成羞惭难堪。 我对他微微一笑,然后,扶着他的腰,一下把玉势抽了出来,将自己的分身送进去,开始猛烈地抽锸。 他一声惊呼,随即咬住嘴唇,再不出声,只是,扶住自己双腿的手,再也抓不住,骤然松开去。 我抬手抓住他的脚踝,又把他的双腿往胸前贴了几分,使自己可以进入得更深更顺畅,然后,我对着刚刚发现的那个位置,一刻不停地开始攻击。 到了这时,他的忍耐也到了极限,破碎的呻吟,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我更加兴奋,身体渐渐沉入绝顶的欢愉之中,在这一刻,恩怨皆忘,唯剩本能指引着,在那火热紧实的甬道之内奔驰征伐。终于,眼前烟花骤现,身体仿佛也随之炸成碎片,然后,殒落尘埃…… 好一会儿,我都不愿睁开眼,可是,神志到底渐渐清醒过来,原来,天堂,终是虚妄,极乐,只有瞬间……我在心中,自嘲地笑,深吸了口气,猛然睁开眼。 然后,正对上他一双幽深沉郁的眸子。 我们静静的对望片刻,我猛地转开眼,起身。分身从他体内滑出,顺手抄起一旁的玉势,又送入那里,这回没遇到任何困难,玉势就整根没入。我撇撇嘴,偶一抬头,见他小腹上一片白浊,不由望向他,嘲讽地道,“瞧你不声不响地,倒是蛮享受啊!” 他一下抿紧了唇,转过脸。 没管他,我站起身,披上衣服,就叫道,“来人。” 然后,两个人应声而入,一人黑衣,一人白衣,正是当日明晖宫那两位黑白无常。和二哥和好之后,本想让他们走,不过,他们知道得太多,又狠不下心灭口,于是,就在宫中,给他们另找了间僻静的地方暂居,没想,竟有一日又用上他们。 看着他们一脸谄媚地躬身上前,指着床上未及反应,仍是一身赤裸的人道,“是朕的卢侍书,呆头呆脑,整日像个木头……今日朕把他交给们,好好调教一下……具体怎么做,你们看着办,需要什么,跟底下人说就是……” 那两个人连声应是,而他,只是怔怔望着我,什么反应都没有。 我回过头,问道,“东西带来了吗?” 那白衣的,捧起一个小罐,急急道,“带来,带来,按您的吩咐,准备了很多。” 我点头,在床上那人身上扫了一圈道,“都敷上吧。” 那白衣的一愣,好半才呆呆问道,“都,都敷上……” 我蹙眉道,“朕说得不明白吗?……没看到他那一身疤,当然要全身都敷上才行。而且,如果只敷伤处,肤色不均,那就更丑。所以,从脸到脚都要用药。还有,嗯,那里,也受过伤,一起治治吧。” 白衣的一呆,脑门上开始冒汗,半晌,结结巴巴的道,“陛,陛下,可是洗颜霜……” 我这时正看着床上那人,就见他闻言,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竟然露出惊骇之色……我非常满意,对着他,嘴角勾起一个笑容……看来,他知道什么是洗颜霜……那个去除疤痕是灵药,可是,用的人却极少,因为,它有不好,药性太强,敷上的感觉,犹如油泼火灼,所以,平日顶多极爱美的女子,会用在脸上小小的伤口上。 回过头,正见那个黑衣的猛地捅白衣的下,插口道,“是,是,陛下放心,我们一定按您的吩咐去办,一定……” 我才满意地点头,随口叫了人进来,服侍自己穿衣,同时,眼看着那两个人,指挥着内侍,将他牢牢按在床上,然后,打开罐子,舀出大块药膏,就敷到他的胸口,立时,一声惊叫响了起来。敷药的白衣人哆嗦一下,看了看,却被黑衣人一把抢过药棒,将药膏迅速在胸前抹开,然后,又是大块……于是,凄厉的叫声,顿时充溢整个大殿。 我的手指哆嗦了一下,随即,皱眉道,“吵死了!” 黑衣人慌忙指挥着人,用块锦帕紧紧堵住他的嘴,于是,哀叫变成闷哼。 这时,我已穿好衣服,又看看那人一眼……只见他虽然被人紧紧按着,可是仍然徒劳地拼命挣扎着,这么短的时间,额上已冒出豆大的汗珠,眼神散乱,平静淡漠,终不复见…… 我脑中嗡嗡作响,猛然回过头,急步而去 117折磨(下) 那日之后好些天,我没再去过紫瀛宫。一则是忙,既要忙昭文馆的事情,又要和小金小纪商议西域都护府和大苑都督府的筹备事宜,直到前两日方才订妥,小金和小纪奉命离京,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二则是二哥回宫了,数月以来,我只能偶尔偷偷去看看他,如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他在一起,自然要把失去的日子好好补回来了。 所谓小别胜新婚,现在我和二哥的关系,比起之前又近了很多。平日谈笑无忌,相处起来,随意自然,真如亲人一般。而且,大概是因为母亲脱困,他心情好,言语中没了之前的刻薄,反而好说话得很,纵使我要那个,他往往半推半就一番,便也从了我。 我欣喜之下,自然缠他更紧,后来倒有大半的时候,是在他宫中过夜。在那种事情上,我们经过多年磨合,默契程度早已非同一般,无须思考,只凭本能,随意为之,都能达到最完美的境界。每次肆意缠绵,最后进入物我两忘的境地,总能让我暂时抛开一切,心中只余单纯的轻松愉悦,然后倦极而眠,一夜无梦,第二日又可精神奕奕地面对诸般忙碌与烦扰。 开始的时候,我还担心,他要我为他母亲报当日诬陷之仇。毕竟太后虽死,但卢家尚在,那人也活着。当初因为太后之计,害他母亲失了后位,害王家灭族,间接害他太子之位被废,这仇可着实不小。若他真要报复,我也实在不好推托。谁知,他却从未提过旧日之事,那人入宫,应该是尽人皆知,他也未曾问过半句。我自然乐得装糊涂,和他在一起,只谈些风花雪月,轻松又安全。 不过,话说回来,无论宫中朝中,那人入宫的事,甚至,连那人的名字,都仿佛成了禁忌,极少有人谈及,即使偶尔有人无意说起,旁人也会立即把话题带开……我见了,不觉好笑,大概所有人都觉得那是丑闻,我一定不愿意别人说起。其实,我倒不觉得怎样,反正我的名声已经够烂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再多这么一件,也不算什么……因此,在这种形势下,一个小小县令上的一份奏章,就格外显眼了。 写奏折的那县令所辖之地,老实说,我真不知道是在哪儿,也没好意思问,想来不大,不过,这人的胆子却大得很。一封奏折,通篇言辞激烈,主旨是为卢相鸣不平,同时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是,卢相当政多年,政绩斐然,为官清廉,如今却无缘无故被除去相位,实在难让朝野心服。即使卢相有错,也应交有司审理,待查明真相,按律处置,岂能这么不明不白就把堂堂丞相一撸到底。更别提,把人免官之后竟选到宫中……一朝丞相,可杀可免,却不可辱,我这么做,将百官的体面,仕子的尊严,一并踩到了脚下,不知是太狂妄,还是太愚蠢……然后,那家伙顺便历数了一下我登基后的种种劣迹,结论就是,我是个混蛋,不但不配做皇帝,连人也不配做…… 我看了当然立时大怒,就想叫人,把那小子抓来砍了,一转念,又止住了。我要杀他,总要有个罪名,这么杀了,这封折子就要公布天下,让所有人看到。我被这么骂了,好有面子吗?……犹豫再三,只好叫声晦气,把那封折子留中了……放在这里,不作任何批示,就无须抄发各处,吃个闷亏,总好过在所有人面前丢脸吧?……不过,那个县令的名字,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了……楚寰……等着瞧!这回治不了你,来日方长呢,哼哼…… 愤怒之际又不禁诧异,现在上上下下对当日之事还有卢家,都是讳莫如深,这小子和卢家什么关系,肯担如此风险,又是什么来头,有这么大的胆子?……想到这些,不免又有些好奇,正巧玄瑾过来,我张口就让他帮我查查这人。 当时余怒未消,不曾多想,见到玄瑾,就气冲冲把奏折扔给他,命他去查这个狗胆包天的东西是什么来历。 玄瑾接过奏折,展开看了两眼,然后,突然抬起头,瞟了我一眼,眼神怪怪地。 我一怔,随即有些清醒过来……天,我怎么把这事交给玄瑾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玄瑾的醋劲儿有多大?收那人入宫的事,我还欠他一个解释,装糊涂,一直没给。这回竟巴巴地把这事儿摆到他眼前了,而且,这段时间,我总在二哥那边,不知他会不会介意,或许他早就憋着一肚子火,这回两件事凑一起,我会死得很惨啊……想到这儿,我慌忙抢回奏折,干笑道,“没事,这事儿不急,不急……先说你的事,你最近这么忙,怎么想起来看我了?”这段时间,我没怎么去看过他,除了因为二哥之外,也是因为玄瑾实在忙。那日后,我给了他不少活儿,严密监视百官动向,清理卢党残留宫中的势力,协助玄瑛对付擎天楼……造成的结果就是,常常过去了却见不到他。所以,也实在不是我滥情,有意冷落他啊。 我有些心虚地偷眼瞧他,见他一挑眉,抬眼看向我,寒泠泠一双眸子,不错眼地盯了我半晌。 我早慌张地收回了视线,但仍能感到他的目光冷森森地射过来,只觉如芒刺在背,这个不自在啊……这个,这个,我老婆哪点都好,只是这醋劲儿实在……不过,话说回来,他会吃醋,证明他在乎我,所以,我现在除了胆战心惊之外,不免也感到了几分甜丝丝飘飘然。 我正神思飘荡之时,忽听他淡淡道,“卢衡这个人,陛下若真的想留,最好让人看紧些。当初他的情报我细细看过,别的不说,这人骨子里倒还有点儿读书人的清傲。如今事败,又落到如此境地,难保不会寻隙求死……” 听他提起那人,我立时一僵,然后,一阵钝痛缓缓从胸中升起,半晌,抬起头,对他咧嘴一笑道,“不会的,他死了,我这一腔怒火,满腹怨恨,又向何处发泄?……他儿子虽跑了,不过,卢家京中近族还有百余,原籍更有数千之众……我就不信,他这个族长这么放心,敢把偌大的一家子留给我,自己去死!”最后一句说得已是咬牙切齿。 玄瑾闻言没出声,好一会儿,才轻笑一声道,“你倒是了解他。” 我心口如遭重击,怔在那里,久久无语,终于,忍不住惨笑道,“了解?我若真的了解,安信,素和就不会死……”到底说不下去,我猛地转过了头。 这时,就听玄瑾漫然道,“陛下若想报复,想出气,如今倒又有一个好法子……就在刚才,下面来报,擒获了卢衡与卢谦的家眷……” 时近三九,天很冷,风很大,从御书房到紫瀛宫的路上,抬眼望,四周一片萧条,草木灰黄暗淡,在风中时而狂舞,时而瑟缩,其畔的红墙琉璃瓦,仿佛也失了颜色,背阴处一片片未化的积雪,更添几分冷肃之意。湖中的水已结了冰,厚厚实实,冻住了一切生机。 而我的心情,也如这景色一般,灰暗萧瑟,待看到湖中那座小岛,孤零零立在冰面上的时候,这种感觉越加强烈,足下一顿,几乎便要转身离去……我想报复,想出气吗?当然……可是,为什么,想到我又可以肆意折磨□他了,心中却并无半分畅快写意,反如一块巨石,压在了心口之上,压得人胸中窒闷难当……上次,上上次,也是这样,见到他的时候,便觉怒火熊熊,看他痛苦,只觉痛快,可是,反过头,却连回想当日情景的勇气都没有,稍一念及,便觉胸口钝痛气闷……其实,这么久没再来,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我呆呆看着那边很久,久到旁边的内侍忍不住轻声道,“陛下,风大,您小心身体……” 我骤然惊醒,不由对自己嘲讽地一笑。原来,心肠还不够狠啊?没关系,练练就好了,总有一天,练得心如铁石,那时,再不会痛,就功德圆满了,呵呵……想着,不再犹豫,抬步向那座孤岛走去。 我之前并未通知这边我要来,到了之后也没让他们声张,只随口问明了那人所在,就径直往后堂走去……内侍说,此刻他正和胡公公孙公公在一起——所谓的胡公公,孙公公,就是那两个黑白无常了,他们表面上的身份也是内侍,至于三个人现在在干什么,我自然知道。那两个人,倒是很尽责啊! 看着内室紧闭的房门,我忽略了心中瞬间而过的抽痛,冷笑一下,推开了门。 不过,我想象中的场景,并未出现。就见,他只是一身常服静静坐在床沿,那两人,黑衣的胡砚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脸不耐,白衣的孙琴则是站在他旁边,正一脸着急说着什么。听见声音,三人齐齐看了过来。 他见到我,一怔之后,本来淡漠的脸上,索性连半分表情也没了,起身,上前两步,从容下拜,倒是颇有往日风采,只是那身衣服实在和他的气质不相配。除此之外,仿佛还有什么,和从前不太一样了。我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发现,是肤色……从前蜜色的肌肤,如今竟白得透明,甚至连颈间青色的血管都若隐若现,仿佛最细薄的素瓷,轻轻伸指触一下,就会碎掉……看来,这是洗颜膏的功劳了。 这时,那两人终于反应过来,匆匆迎上,叩拜下去。 我回过神,让他们免礼,随口问道,“怎么,忙什么呢?” 胡砚慌忙抢上来,躬身答道,“按陛下吩咐,正帮侍书大人矫正举止容态。” “噢?”这回我还真有点惊讶,要说风仪举止,我认识的人中,比得上他的还真没几个,这俩却要矫正他的举止容态,倒真是有趣。于是,我挑眉笑道,“好啊,你们继续,朕倒要看看你们怎么矫正。”说着,坐到一旁的桌边,笑吟吟地瞧着他们。 三人都愣了一下,然后,他对着我微微躬了躬身,果真又坐回了床沿,那两人互看一眼,也跟了过去,一左一右站到了床边。 孙琴偷瞟我一眼,见我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他,慌忙回过头,结结巴巴地道,“公,公子,我们,我们接着来吧……那个,头低一点,再低一点,对对,再侧一点,抬抬眼,看看我,笑……” 这时,我刚从内侍手中接过一杯茶,喝了一口,见状,噗哧一下,差点喷出来……我终于明白他们在干什么了,这两个人倒真是尽责,我不过是想借他们的手,折磨那人,他们还真把这当正经活儿,拿出从前在堂子里训练姑娘小倌的一套,一丝不苟地从举止神态开始教起他来,莫非真想把他调教成花魁? 孙琴刚刚被我吓了一跳,回头看我,大概是见我脸上并无不悦,陪了个笑,转过头,又开始教起来。 看了一会儿,我终于明白,为何我进来的时候,这两人一个不耐,一个着急了……这项工作,还真是让人有挫败感啊…… 我不是说,他不配合,恰恰相反,他十分配合,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按部就班,听话得很,只是,做出来的表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很简单的一个笑,孙琴作了无数次示范,次次妖娆妩媚,等到他做,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表情,也不知道差在哪里,生生就变成了雍容淡然。 一次又一次,孙琴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滴,不安地频频回头看我,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很多,语气也没了初始的恭敬。一旁的胡砚早忍不住了,也在指手画脚。可是,情况却没半分改善。 初时,我看着,只觉好笑,同时,又觉这情景,竟有几分眼熟。看着看着,突然,恍若前生的一个画面,在脑中闪现出来……那也是学习怎么笑,不过,是他教我,在一切尚未发生的时候,他,是先生,我,是学生,一个认真教,一个胡乱学,他是为还政于我而做准备,我却只为那一个时辰的单独相处……那时,正是春天,似乎每天每天,都是阳光明媚,鸟语花香,连风,也永远是暖暖的,熏人欲醉…… 瞬时间,胸口一阵剧痛,痛得我眼前一黑,同时只听咣当一声,手中的茶杯已经落到了地上,碎成一片一片,茶水湿了地面,不过,很快就渗入地下,只余一点,浅浅的印迹……杯碎水覆,往事已矣,终难挽回……一时间,我呆呆看着地上,竟是一动也动不了了…… 这时,周围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呼啦啦都跪了下来。 我一惊,恍恍惚惚抬起头,第一眼就向他看去。 就见他也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看不到脸。旁边两人,吓得连连叩首道,“奴才无能,奴才该死,请陛下息怒,请陛下息怒!” 我呆了一下,终于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不过,看来他们以为我打碎杯子是因为生气……生气吗?……没错,我只是生气,我只该生气……我在心中喃喃念着,直到,那痛缓缓散去,我才终于开了口,声音平静得出乎我的意料,“看来,朕今儿在这里坐这么久,真真是浪费时间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出城走走,听说城北雪云山的梅花已经开了呢……” 闻言,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了我……他当然知道,我提到雪云山,是什么意思……玄瑾就是在哪里找到他和卢谦的家人的。 我微微一笑,看着他,却对孙琴道,“教他挺难的,对不对?……也是,这种事情,还是小孩子学起来,比较快些,对不对?” 他怔怔看着我,一动不动,只是,脸上淡漠的面具,却一点一点碎裂,剥落……终于,他猛地低下头,僵了片刻,然后,缓缓抬起脸,慢慢张开眼,眸光流转,斜睨向我,最后,轻轻一笑……白莲绽放,清媚无双…… 一霎那,我如中箭矢,呆呆站在那里,久久醒不过神,直到一旁孙琴兴奋的声音响了起来,“对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太好了!”我这才骤然回神,然后,只觉一股热流急速向小腹涌去,我抽了口气,腾地站起身,大步向他走了过去。 这时,他已然又垂下了头,静静跪在哪里,仿佛刚刚昙花绽放般绝美惑人的笑容,只是一个幻觉。 我站在他身前,有一刻,没动也没说话,然后轻轻抬手,抚上了他的颈子,缓缓抚弄起来。 他的身体轻颤一下,却没有动,只是头垂得更低了,纤细修长的颈子,形成了一个优美的弧度,在我掌中,显得那样纤巧脆弱,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一般。他身上的衣服,领口很大,在我这个角度,可以轻易地顺着他后颈的曲线,延着脊线,一直看到白皙光洁的背部。眼神略转,是单薄的肩头,还有前面细巧动人的锁骨,以及下面隐约可见的两点艳红。 我的心跳转急,手顿了一下,转而向他的锁骨之上抚去。这时,我偶然发现,自己刚刚抚过的地方,现出了一片红痕。我骤然收回手,愣了一下,想了想,刚刚应该没使多大力气啊?于是,不禁抬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胡砚见了,慌忙答道,“陛下,没关系,一会儿就好……前一段一直给他用的洗颜膏,这两日见疤痕褪净了才停。那药劲儿比较大,让皮肤变薄了,所以才会这样……等过段时间皮肤完全恢复,就不会这样了。” 我看看那红痕,果然慢慢变淡,最后消失无踪……我点了点头,挥挥手,让他们全都退了下去。等到殿门被轻轻关上,我才轻声道,“起来吧……” 他闻声,从容起身,然后,淡淡看我一眼,抬起手,竟然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我一怔,随即轻轻一笑道,“不错,学乖了么!”说完,不再看他,随手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等我除净衣衫,他已□,自己躺到了床上。就见,他全身上下的肌肤,都是那种晶莹剔透的白,更无一点瑕疵,亮晃晃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仿佛可以直透其中,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如上好的玉石雕就一般,明澈空灵。 眼见如此美景,我的呼吸一窒,突然觉得,这屋里的炭火实在烧得太热了点。定了定神,我状似闲适地走到了床前,坐下。 他恍若不觉,安然静卧,只是,紧闭的双眸和轻颤的睫羽泄露了主人内心的不平静。他的唇也紧紧抿着,唇色浅淡,润泽如水。 我再也忍耐不住,俯下身,伸出手,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托着他的颈,将他紧紧搂在怀中,就向他的唇上吻了下去……那一刻,我只觉全身的血液瞬间沸腾起来,脑中一阵嗡鸣……他的唇温软甘美,身体的触感细腻微凉,如最好的丝缎,都让人迷醉不已,不过最重要的是,在两人肌肤相贴的一刻,身体感受到的那种,最直接的冲击,实在强烈得难以阻挡,让人沉溺其中,浑然忘我……于是,我的手搂得更紧了,几乎要把他揉进自己的怀中,让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再无一点空隙,唇舌更是狂暴肆虐,在他口中侵袭纠缠。 而他,在被我抱起的那一刻,仿佛有一瞬间的惊慌,双手一抬,似乎是要推拒,最后却扶上了我的手臂。 那个拥吻,好像持续了很久很久,我却仍然不愿停止。他的身体,在我的怀中,他的肌肤紧紧贴着我的,两人的体温,都是越来越热,恍如,我们即将融为一体。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满足的感觉,让我抛去了所有的理智…… 就着这时,我只觉手臂上猛地一痛,然后,他的身体用力一挣,脱开了我的怀抱。我正有点懵,他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他好吗?” 我看着他,愣了好一会,才渐渐清醒过来,终于明白了,他问的是什么。然后,骤然被拉回现实的失望和愤怒,让我全身开始轻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呆呆看了他很久,我才怒吼一声道,“如果你再这么来一次,朕可以保证,他绝对好不了!”说着,猛扑过去,抓住他的双手,按在床头,就开始在他颈间胸前狠狠地辗转咬噬起来。 他大概很痛,挣扎了一下,却哪里挣得开,最后,也就顺从地躺在那里,任我肆虐。可是,我很快又不满意了……他动也不动,毫无反应,抬头看看他的脸,平静漠然,眼眸半睁,不知望着虚空中的哪一点。 突然觉得,那样的表情格外碍眼,本来刚刚还让我愉悦的情事,也变得无聊得,让我想赶紧结束了……于是,我直起身,抓着他的腰,让他翻过了身,跪伏在床上,双手扶住他的胯,腰腹猛地一顶,就将早已硬挺的□整个送入了他的体内。 他一下闷哼,双腿一软,如果不是被我扶住,真就要瘫到床上了。 我听而不闻,只任由欲望操控,在他体内狂乱地顶送□,毫无章法,很快,草草了事……有没有快感呢?应该有吧,不过,更像是完成任务一般,心中更憋了口气,郁窒难消。 不过,这回他情况似乎还好,在我退出他身体的时候,发现虽然我刚刚十分粗暴,他却并未受伤。看来,这段时日的调教,还是很有效果的么。只是,再想想刚才我进去后,自始至终,他都不言不动,倒象个死人,我又是心头火起,匆匆下床,胡乱穿好衣服,就叫道,“胡砚、孙琴,你们两个进来!” 那两人应声而入,我回头看看床上,他这次情况果然要好得多,不像上次,完事之后,就瘫在了床上,这次,他还有精神,匆匆忙忙拽过一旁的被子,遮住了身体。不过,我还是在一瞬间注意到,他的全身,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红痕,有的地方,甚至变成了紫色。 微微蹙了蹙眉,呆了片刻,然后,猛然回过头,对着那两人道,“你们怎么教的?他在床上还是像块儿木头!别只教他笑啊哭啊的,好好教教他怎么在床上服侍人,这才是最要紧的,懂不懂!” 那两人吓得急忙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39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忙跪下,连连称是。 我回头看看他,他垂着头,脸上还是那副死样子,我冷哼一声,挥袖而去。 118凌迟 作者有话要说: 有位要我给老卢一个最惨烈的死法的大人,这个死法怎么样?呵呵…… 这章终于写完了,可折磨死我了,最后一点还没来得及修,怕大家等得太晚了,先放上来吧。 那件事过去,已有月余,朝中形势基本稳定下来,昭文馆的工作也基本步入正轨。我们开始根据这些日子调查所得,对之前属于卢党的官员,全部考量一遍。对可用的,继续观察,对态度摇摆不定的或不甚明确的,开始不着痕迹地进行调整,或贬,或调,或明升暗降,至于少数之前陷得太深,所作所为已超出底线的,很好办,要造反,若只有卢谦和严陵两个,料下面也不信,正好一并处置,干净利落。 卢谦的家人,也全部下到大理寺牢中,除一个,就是当日给卢妃送信的那名侍妾,赏了一大笔钱,让她改名换姓,远走高飞。 至于他的那个宝贝儿子,命人送回卢府,好生看护也就罢了。因为他并未正式定罪,自然也没有抄家,只不过派人将府内外严密监视起来,仆婢家产,一应俱在,也委屈不了那只小猴子。当然这些并未告诉他,让他担心去吧。不过,就不知他顾不顾得上担心,这些日子,料想他应该不会太好过吧? 不过,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却颇有些失望。看他的气色,竟然不错。皮肤颜色已经变得正常,不像当日薄得透明,不过,仍是十分白皙,象牙般,细腻莹润,看来这些日子,那俩人护肤品可没少给他用。嘴唇也不像那日全无血色,而是淡淡的粉,桃花的颜色。由于传他的时候,命他穿便装过来,所以他穿的并非侍书的礼服,而是件月白长袍,领口很大,将大半肩头和锁骨都露出来,还有片雪白的脊背。他的头发全部盘起,使优美的颈部曲线完全显露出来。 见状,不由好笑,大概上次,那两人见我对他纤巧的肩颈爱不释手,这次特意又给他穿成这样。我走过去,从旁边宫人手中拿过他刚刚脱下的貂裘,扔给他道,“穿上,陪朕出去走走。”言罢,径自转身,向外走去。 耳听身后那人仿佛迟疑一下,随即脚步声响起,他已跟上来。 我带着他,在一群侍卫的护持下,离开宫城,上了一辆早已备好的马车。马车很普通,侍卫都换了便装,应该不太引人注意,一确定,我吩咐启程,放下车帘。 车中十分宽敞,不过,里面却只有和他两个。他坐在对面,坐姿端严,一如从前……看来那两人的工作,进展甚微啊……我暗自想着,却没说话,转开了头,不再看他。 可是,车在路上行出不远,我就发现,他的表现有些异样。他的呼吸似乎越来越急促粗重,引得我不由向他望去,然后我就发现,他的脸颊竟是绯红一片,额上更细细密密渗出一层汗水。我不由奇怪,虽然车上有炭火,但毕竟是数九寒天,外面北风呼啸,天寒地冻,他再怎样也不至于热到如此地步啊? 略一思忖,我便猜到答案,不禁轻笑了声道,“过来……” 他猛然抬头,看向我,眼中一片水雾洇润,更坚定的猜测。 我又是笑,不等他反应,抓着他的手腕,就把他拽到怀中。一丝惊慌在他脸上闪而过,这可是少见啊。我兴致更浓,搂他坐在自己腿上,伸手就解开他身上貂裘的带子。 他抬手一拦,被我冷眼一瞟,手僵了一下,缓缓放下去。随即他侧过脸,避开的视线,却不再反抗,任由我剥下他的皮裘。果然,里面薄薄的衣衫已经水湿,露在外面的肌肤也透着红晕。伸手向他下身探去,他的身体猛然一震,却被锁紧腰肢,根本躲避不了。那里一如所料,灼热坚挺……一时,他的脸扭到边,已经紧紧闭上眼,根本不敢再看,一张脸如云蒸霞蔚,娇艳之极。 一瞬间,我只觉神魂一荡,心情竟莫名地好了起来,笑微微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道,“怎么,想要?”接着,手上轻轻揉搓起来。 他顿时倒抽了口凉气,脸红得更厉害。 见状,我也是心火大盛,手上轻拢慢捻,加倍卖力,同时头一低,已吻上他的锁骨。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头竟不自觉地向后仰去,根本是将身体展开送到我的嘴边。 我心中大乐,自然毫不客气,享用起来……不错,那药还真是不错啊…… 当然,是药,能让他这个样子的,还一定是好药……想必上次临去时发的那一通火,把那两个吓得够呛,这次见召他,生怕他还是那样,惹怒我,连累他俩,所以事先给他用了药……虽然,平日我不太愿意用药,不过,今次,我却并不介意,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满意…… 我心中想着,手上动作不停,一边挑弄着他的分身,一边手指轻动,已经解开他的衣服。 而他,呼吸愈加急切,偶尔,竟有两声低吟脱口而出。 正在两人都是意动神摇之际,突然,马车停了下来,一个声音在外面低低响起,“主人,到了……” 我恍然惊醒,仿佛从极乐堂,被人一下拽出来,半晌才缓过劲儿来,身体慢慢冷却,一颗心也渐渐凉下来。我抬眼,正见他在整理衣服,一笑,抓住他的手,道,“不必麻烦,把外衣裹上就行。” 他闻言一愣,手上动作一停,接着,真的任由衣襟敞着,缓缓从地上拾起貂裘,紧紧裹到身上。 我的视线在他低垂的脸上停驻片刻,然后抬手打开门,走下马车。 车停在一个院子之中,院子普普通通,一个侍卫引着我们向前走去。前面是一栋两层的小楼,仿佛临近闹市,可以听到一阵喧哗。 那侍卫带着我们上到二楼,领入一间房中,然后,躬身,退出去,随手关上门。 屋中的陈设也十分普通,一张床,一张桌,几把椅。我径自走到临街的桌前坐下,将窗子略略打开一条缝。顿时,寒风趁隙而入,带来一阵尖啸之声。我向窗外看去……不错,角度很好……我笑笑,合上窗,回身向他伸出手。 他的视线正从窗上移开,不过,从他的角度,恐怕什么也看不到。见向他伸手,他稍一迟疑,便走过来。 不待他走近,我探身,揽住他的腰,就把他搂到怀中,还是那个姿势,坐在我的腿上……嗯,还好他最近真是瘦了不少,要不,就我这身子骨,恐怕还经不起……一面在胡思乱想,一面就开始剥他的衣服……一件,厚厚的貂裘,再一件,轻薄的衫袍,然后……咦,没了,就见他白生生的身子已经露出来,倒像剥花生……花生剥好,就该吃……任由他的衣服落到地上,我紧紧搂住他的腰,开始在他颈上胸口,舔吻咬噬…… 他一直闭着眼,乖乖的。脸上刚刚因为吹过寒风,而有些退下的红晕,慢慢又浮了上来,而且很快蔓延到全身,胸口两个红豆,早已是娇艳欲滴,分身也挺立起来。随着我的动作,他的身体开始轻颤,呼吸粗乱,双手不自觉地扶上我的肩。 见到他这个样子,我也有些情难自制,转过他的身子,让他跨坐在我腿上,一只手扶住他的后颈,唇舌仍在他身上肆虐,而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脊背,轻轻抚摸,缓缓下移,终于到他的双丘之上,用力揉捏几下,换得他几声急喘,随即,手腕一转,中指按上他的尾椎,慢慢向下探去。 他的身体猛然一僵,扶在肩上的手就是一紧。 我轻笑一声,手指一伸,已触到他小|岤的入口,那里骤地一缩,花瓣紧紧地闭合起来。我也不着急,手指在那里轻轻按揉,有时用指甲轻轻刮过那些细小的皱褶,慢慢地,那里开始随着的节奏张合,其间,一些湿滑的液体,被挤了出来……润滑液?没那么简单吧?恐怕还混了蝽药……这样好,倒省了很多事……我不再顾及,手指开始往里推进。 他的手抓得更紧,指甲已陷入我的肉中,靠在怀中的身体火烫,而那小小的花|岤之中,更是湿热得几乎将的手指融化。 我的头脑开始发晕,小腹一阵阵发紧,忍不住就要直接上……不过,犹豫一下,还是克制住……上几次都是匆匆忙忙,感觉实在不怎么样,而对他来说,也就只是痛,和挨顿鞭子没有什么质的不同,那又有什么意思?……他喜欢做伪君子,我就非要将伪君子的面具彻彻底底撕个干净!……想到这里,我的手指更加轻缓,往里探入,又抽出几分,然后,再深入,再退出,时而曲起手指,将内壁慢慢撑开,再伸直,同时,指甲在内壁之上轻轻刮过……由于药物的润泽,手指的动作,并不困难,应该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痛感。内壁在一开始的紧张之后,渐渐放松下来,最后,甚至在手指的刺激下,开始蠕动起来,仿佛一张柔软小嘴,在吸吮着我的手指,在手指抽出的一瞬,会一下子收紧,竟似挽留般…… 这时,我松开已被咬噬挑弄得晶莹挺立,如珊瑚珠子般的||乳|粒,抬头瞟他一眼。就见他微微仰着头,双目紧闭,双颊火红,下唇已被他的牙齿咬出了血。 我在心底轻笑了声,伏下头,转而攻击他另侧的茱萸。同时,在他体内的手指又向里探入几分。突然,当手指触到一个位置时,他的身体骤然一颤……就是这里,我收回手指,在他似乎松了口气的时候,猛地重重按向那,齿间狠狠一咬……顿时,他的一声呻吟脱口而出。不容他回神,手指不停,只照准那,时轻时重,按压碾动,唇舌也对着那小小的红豆,吸吮舔弄…… 这时,他的呻吟再难抑制,夹在粗重的喘息中,断断续续,低喑涩哑,一声声搔人心肝…… 到极限了吧?……我暗自冷笑了声,在手指猛地一下插送,引起他一声低哼之后,突然停下所有动作,抬起头,看向他。 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也睁开雾湿的双眸,迷迷茫茫看着我。 我缓缓抽出手指,感到那里一阵紧缩,低笑一声道,“想要吗?自己来……”说着,抓住他的手,拽了下来,放到那个早已坚挺的地方。 他仿佛被烫着,猛地抽回手,然后,瞬间清明的眸子,难以置信地看向我。 我挑起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呆呆看着我,双唇止不住地轻轻颤抖,却不出一句话,脸上红晕渐渐消退,最后变为一片苍白。终于,他猛然转过头,低叫道,“你杀了我吧!” 我撇撇嘴道,“装什么啊!明明很爽,叫成那个样子,醉红阁的姑娘都没你浪!” 他的身体猛然一震,僵了很久,突然,慢慢转过头,看着我,然后,竟对着我微微笑,柔声问道,“陛下瞧不起醉红阁的姑娘吗?可是,陛下不要忘,您的生母,出身比那些女子,也好不了多少!”说完,一下昂起头,一双赤红的眸子,轻蔑地俯视着我。 我如遭雷击,脑中一阵轰鸣,半晌才反应过来,狂怒如潮,瞬间将我淹没,我大吼一声道,“什么!不想活了!” “哈哈哈!”他竟然仰头一阵大笑,半晌,才笑着,斜睨着我道,“呢?” 我看着他的样子,突然一阵慌乱,竟盖过怒意。这时的情况已超出我的想象,我从没想过,他会有样的时候,双目赤红充血,脸上竟是一片满不在乎的疯狂。我惊骇之下,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你,不怕死,就不怕,卢氏一族都给你陪葬?” 谁知,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说出口,他的神情瞬间转为狞厉,瞪着我,一字一字道,“卢氏一族?”顿了一下,他突然嘶吼道,“见鬼去吧!让他们都见鬼去吧!都来给我陪葬吧!……好啊,非常好!……我受够了,我他妈早就受够了!……从小到大,每时每刻,每一个人,都和我说,我将来是要作族长的,该怎样怎样,要如何如何……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出生就要为别人活着!为了这些,甚至可能连见都没见过的人活着!为什么!为什么!”他声音凄厉,语调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突然哑然而止,全身剧烈哆嗦着,梗着脖子,喘着粗气,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我。 而这时的我,已经完全傻了,张着嘴,呆呆看着他,脑中只剩一片空白,吓的!……从我们相识至今,无论何时,他都是风度翩翩,谈吐斯文,甚至,从未高声讲过话,更不要说歇斯底里地骂人了……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结果,我们就样,他瞪着我,我瞪着他,他气势汹汹,我惊诧呆滞,好一会儿,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炮响。 两人都是一惊,他不由问道,“什么?” 我怔了一下,一时还没从刚刚的震撼中清醒过来,那边已经又是两声炮响。 他的脸色瞬间一变,猛地伸出手,推开窗扉,然后,身体就再也动不了,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 我终于想起带他来的目的,也想起我目前扮演的暴君角色,深吸一口气,才找回状态。冷笑一声,阴荫道,“怎么?不认识?那可是你的好堂弟,卢谦啊……朕今天就是带你来,给他送别的……最后面,好好看看吧……他犯的可是谋逆大罪,三司会审,定的是满门抄斩,而他……凌迟处死……”当我说完的时候,窗外正是一片安静,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凄厉刺耳,简直不似人声,然后,哄地一下,喧哗骤起,是看热闹的百姓吧? 这时,他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动一下。 我的心中一定,轻笑道,“不过,看来我们是白来……已经不在乎了,是不是?……好吧,那过两天那次,我就不带你来了……”听着外面一片喧嚣,我转口道,“那倒省事,这种时候,这个地方,房间很不好弄的……老百姓好像很喜欢看这种事呢,比看戏还热闹。正好,后面一场接一场,他们这回真能看足了……而且,或许还能加不少场……”我终于停口,微微笑着,望着他。 他恍若不闻,一双眼睛直直盯着窗口。 窗子被风吹得时而喀啦一下完全打开,时而啪地一声重重关上,寒风呼啸而入,没一会儿,屋内的热气就被吹个干干净净,而窗外的嘈杂却一声声传进来。百姓兴奋的笑声,士兵粗暴的喝斥声,间或一阵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打骂声……可是,所有声音加起来,也无法完全盖过那一声声嘶嚎…… 他呆呆看着窗外,脸上慢慢变色,眸中的血色也渐渐退去,突然,他缓缓垂下眼,然后,伸出手,轻轻关上窗,眸光一转,望向我。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似乎要说什么,可是,张了几次口却都没出来。终于,他放弃了,低下头,抬起手,颤颤巍巍解开他的亵裤,抚上那里。 靠!……我当时就是一哆嗦……他的手冷得像冰,别说经过刚刚的那事,早没感觉,就算有感觉,这下也完了……不过,我看看他现在的表情,一动没动。 他的双手在那里,揉搓撸弄,倒真是卖力……可惜,他的手冷成那样,还一个劲儿地抖着,手法动作更是毫无技巧。结果,弄了半天,那里仍是一无反应……他呆了一下,迟疑了片刻,放开手,站起身,屈膝,跪到他的双腿之间。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捧起自己的分身,竟然就要往口中含…… 我再也忍耐不住,猛地一下推开他……我以为,等的,就是这一刻,可是,当这一刻到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根本受不了……我颤抖着手指系好衣服,霍然站起身,哑声道,“够了,回去!” 他被那一下,推得跪坐到地上,闻声,呆呆看了我眼,然后,缓缓起身,捡起刚刚被扔到地上的衫袍,慢慢穿上,动作僵硬木然,倒像梦游一般。穿好了之后,他愣愣地立在地中半晌,仿佛不知该做什么。好一会儿,他才抬起手,盘起因之前的混乱,而散了一背的长发……谁知,就在这时,他突然停下,然后,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阵慌乱,开始急急地东张西望,似乎在寻觅着什么。 我此刻心绪一片混乱,见他这样,更觉烦躁,皱眉道,“找什么?” 他喃喃道,“簪子,我的发簪,我的发簪哪儿去?” 我不耐烦地道,“别找了,就这样吧,披着也没什么!” 可是他却根本不理,依然像着了魔一样,桌上地上,惊慌失措地找着。终于,他一声欢叫,从桌子下面一个阴暗的角落中,抓起一样东西,紧紧握在手中。 我觉得有些不对,伸手就要去拿,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宝贝。 他却一下把东西藏到身后,一脸的惊惧。 我心头起疑,厉声道,“给我!” 他看着我,向后退两步,却把手藏得更严。 我一急,扑上去就抢。他经过些日子的摧折,哪还有什么力气,几下就被我扭住手腕,夺过簪子,一把推出去。 他一声惊呼,就要扑回来。 我喝道,“别动,再抢,朕就把它扔到窗外去……” 他终于不敢再动,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不理他,低头看我手中的东西,果真是一枚发簪,银质的,倒是颇为精巧,不过,也就仅此而已。只是……我抬头笑道,“是束冠的簪子吧?……你现在是侍宠身份,没资格带冠,留这东西干什么?” 他的身子一抖,没说话,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簪子。 突然心念一动……本朝子加冠,常常与定聘一起,而女方家,往往会送些礼物,难道,“是你妻子给的?” 他猛然抬头看向我,一脸惊慌。 我顿时大怒道,“你现在是朕的人,还敢想着别人?”说着,我打开窗户,就要把东西丢出去。 他一下扑上来,抓住我的手,哀哀地道,“别,别,她已经死了,求你!” 我更是生气,使劲儿挣着,说道,“死的活的都不行!你是朕的,心里只能想着朕!”说着,猛然摆脱他的手,扬手就把簪子远远扔了出去,然后,砰地一声关上窗户。 他一呆,放开手,跌跌撞撞后退两步,面如死灰。 我划上窗,回头就看到他那个样子,心中更是烦乱,冷哼一声,不再理他,自顾自去拿旁的大氅,准备离开。 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他干涩空洞的声音,“所以,小眉才要死吗……” 我被他说得愣,诧异地回头,脱口问道,“什么?” 他喃喃接道,“所以,小眉才死得那么惨,对不对?” 我愣了半晌,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眉头皱得更紧,不耐道,“什么小梅,小桃的,莫名其妙!” 谁知,一句话出口,他本来恍惚的眼神骤然凝聚,猛地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瞪视着,厉声问道,“什么?”我一怔,还没来得及出声,他已两步来到眼前,抬手死死抓住我的双臂,急急追问道,“什么?什么?你不知道小眉?你怎么会不知道小眉!” 我挥手打开他,不耐烦地道,“有病!”随即,拿起一边的大氅,披到身上。 我正待举步,抬头,却见他一动不动站在旁,呆呆发愣,脸色一片青白,眸中竟是一片惊恐之极的表情。 我心乱如麻,只想早早回到宫中整理一下思绪,一时无暇多想,捡起地上的貂裘,扔给他道,“好了,时间晚了,该回去了。” 谁知,他却根本没伸手,衣服自然打到他身上,他仿佛一下被惊醒,猛然抬头,看向我,一双眸子中,瞬间闪过无数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我到此刻,终于觉得有些不对。 这时,他望着我的眼中,波澜渐止,终于,只剩一片沉寂凄冷,他就那样,怔怔望了半晌,突然,苦笑一下,缓缓开口,轻轻道,“对不起,小淇……”一句话说毕,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我的脑中嗡地一下,整个人立时僵在那里,只知呆呆看着他。 而他,只是望着我,静静地流着泪。 我见状,突然大怒,叫道,“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又来这手?还想骗我?以为流两滴泪,我就被你哄住,就像上次一样?……休想,休想!……我不会再被骗,不会!”说着,我心痛如绞,鼻子一酸,眼中已经模糊。 下一刻,身体已被他双手臂紧紧搂在怀中,他急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都干了些什么啊?……对不起,小淇,对不起……” 我使劲挣扎着,用力捶打着他的身体,脑中一片混乱,声嘶力竭地道,“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想听你的话,骗人的,你嘴里每个字都是假的!不要听,我不要听!”一边说着,一边已是泪流满面。 他环着的我手臂却越来越紧,他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可是,我已经根本听不进去了,泪水不住地流着,我口中一直在大叫着什么,却总是被抽咽打断……终于,我停下,再一张口,却变成号啕大哭……我完全放弃了语言,只是无所顾忌地大哭,哭得眼冒金星,哭得耳中嗡嗡作响,哭得身体渐渐软了,我终于不再挣扎……突然,一个念头,在我混乱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难道,这些日子,我只是在等一句,对不起?…… 就在这时,我的眼睑之上,骤然一温,竟是个吻,落在上面。我瞬间僵硬,连哭声都噎住。下一刻,又是一个吻,这次是脸颊。我的身体猛地颤抖起来,嘴唇开始哆嗦。哪知,立时一个吻就落在那里,很快,蜻蜓水一般,却极轻极柔,让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我骤然吸了一口凉气,不料,一口气未吸完,双唇已被狠狠地吻住,这一次,却如暴风骤雨一般,狂猛无忌。 我仅存的一丝理智,啪地一下断裂,愣了一下之后,我猛地伸出手,死死搂他的脖子,疯狂地回应起来。 我们像两匹野兽,疯狂地咬噬着对方,粗暴地撕扯着对方的衣服,纠缠着,求索着,不知是谁压倒了谁,两个人在冰凉的地上翻滚交叠,身体却都热得像有火在烧一样,急促的喘息声,在屋中回荡……终于,我一声低吼,狠狠刺入他的身体,开始狂乱地抽送,他惊呼一声,指甲深深陷入我的后背,我俯身吻上他,他却一口咬在我的肩上,我已根本感觉不到疼痛,身体像要炸开一样,只知在本能驱使下,挺动抽送,寻求着发泄。这时,一下剧烈的冲刺,引得他猛一挺身,终于松开了口,一声长长的呻吟,从他口中溢出,同时,他的双腿已缠上我的腰。越升越高的快感引领着我,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挞伐肆虐,他则挺动着身体,一下一下迎合着的节奏……所有是非恩怨,在这一刻,尽皆退到无限遥远的地方,只剩两个完全赤裸裸的人,抵死缠绵…… 结束的时候,他已经晕了过去,而我也是精疲力尽,伏在他身上好久,才缓过劲儿来。我慢慢站起身,抱起他,轻轻放到床上,静静看着他。他身上遍布着指痕齿印,暗红青紫,狼狈不堪,而面容却是出奇地平静。低头看看自己,也好不了多少,我不由苦笑一下,然后,又痴痴望了他半晌,我低下头,轻轻吻吻他的唇,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两人身上,紧紧缩到他怀里,几乎立刻就进入了梦乡……梦中,我似乎躺在一条轻荡的小舟之上,风和日丽,春光正好,四周繁花如锦,一阵风吹过,花瓣如雨,轻柔地飘落在我的脸上…… 回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却依然未醒。我静静看了他片刻,才命人将他送回紫瀛宫,我却转身向御书房走去,同时吩咐道,“传玄……玄瑛入宫……” 玄瑛来的时候,已是更鼓初上,四周一片寂静,望着黑漆漆的夜色,好一会儿,我才轻声道,“去查查,卢衡认识的人中间,可有个叫小梅的……悄悄查,不要惊动,任何人…… 119失望(上) 那天夜里,刮了一夜的风,我心绪烦乱,久久难以入眠,直到后半夜才朦胧入睡,也是睡得极轻,到早上,醒过无数次。次日起来,天色昏暗,等我上朝回来,竟飘飘洒洒又下起了雪。只是,这次下的不是鹅毛大雪,而是细细密密的小雪花,落在衣上,六出花瓣,清晰可见,纤丽晶莹,只可惜,转眼便化作了一滴滴小水珠,渗入衣内,消失无踪。 我正自有些恍惚,就听内侍来报,玄瑛求见。我顿时回过神来,开口道,“宣……” 现在玄瑛入宫,终于不用再遮遮掩掩了,以他的性子,更不会想到什么韬晦收敛之类。所以这一次,他很嚣张地一身教主服饰,堂而皇之地就来了。不过,我上上下下打量他一个遍,不得不承认,这只小猫,打扮一下,还真是人模人样的呢……就见他一身玄色银纹织锦长袍,肃穆华贵,颇显气势,剪裁得体,衬得他身材更加英挺秀拔。一头银色长发,一半束于头顶,藏于玄色高冠之内,另一半披在背后,光亮顺滑,衬在黑色之上,分外漂亮。一张脸高鼻星眸,俊美如旧,只是神情严肃正经,举止优雅沉稳,倒真有点一教之主的样子。 若是从前,见到他这样,我定会忍不住逗弄他一下,可是今天,我却没有那样的心情。等他行过礼,我就挥退了众人,沉声问道,“怎么样?” 他一躬身道,“昨晚得陛下口谕之后,臣连夜遣人调查,这就是那人所有的情况……”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卷纸,恭恭敬敬递了过来,同时道,“据臣调查所得,与卢衡有关,姓名中又有眉字的人中间,与他关系最密切的,就是这个人……李青眉,卢衡的妻妹,幼时亡母,未及成年,父亲又逝,一直跟卢衡夫妇生活,后嫁于前兵部尚书之子晋荣为妻,不久前晋家出事,她随夫发配西北,途中遇上狼群丧命。” 我心中一震,果然是这样。手里拿着那几张纸,却没有看,只是怔怔出神……原来,他知道了,知道那件事是我所为,所以,才终于下定决心,放弃了我……原来,让我们之间本已岌岌可危的信任,终于彻底崩塌的原因,在这里……如果我能一面承诺他放过晋家父子,一面又派人做下这等灭门之事,又如何能让他相信,得回大权之后,我会依约善待卢家……那件事,把他心中一直存在的,那个单纯善良的孩子的幻影,彻底打碎……想到这里,我心中一片茫然,他那时的欺骗和背叛,如今看来,都是事出有因,可是…… 这时,玄瑛低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陛下,命丧狼口,这只是当地官府的说法,据臣手中的消息,那些人死得很可疑……” 我猛然醒过神来,这才想起,当初那件事,我让玄瑾秘密动手,玄瑛并不知情,让他查来查去,再查到我头上,那才是笑话。于是,我挥挥手道,“好了,这件事就这样,你回去吧。”这时,我心中思绪混乱,只想一个人静静想想。 玄瑛一怔,却并未告退,反而上前一步道,“陛下,有些事情,臣觉得,还是应该向陛下禀告一下。” 我心不在焉地随口道,“你说……” 他躬身道,“臣昨晚看到当夜四十四人,全部葬身狼口的事情,就有些奇怪。好歹其中还有十名带武器的差役,怎么死得这么干净?所以,不禁又查阅了当地官府报上来的卷宗,结果发现了一个更奇怪的地方,事发现场,满是人的残肢断骨,可是,却连一具狼尸都没有。四十多人,还有武器,即使意外遇狼,也不至于一点反抗都没有啊?我更加奇怪,不过,这时已再没有其他线索了。突然,我灵机一动,就想起前几日抓到的那几个擎天楼的人了。据说,他们曾负责替卢家收集情报,那女子是卢衡妻妹,他定然关心,应该会派人暗中照应,或许,那边能有些消息呢。所以,我连夜提审了那几个人……” 听到这里,我不由看了他一眼……我家小猫好像也不笨啊?……终于有了点兴趣,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说道,“你继续……” 玄瑛连忙应了一声是,接着道,“果然,其中一个人,当日曾被卢衡派去暗中护送晋家一行。据他所说,当夜,他们几个宿在那些人不远的地方,半夜的时候,就听那边隐隐有惨呼之声,他们慌忙赶去查看……谁知,就见营地中间满是尸体,都是一剑毙命,几个黑衣人正在一个营帐之中,按着一名女子……行那禽兽之事……” 闻言,我猛然起身,惊道,“你说什么?” 玄瑛垂下眼帘道,“那些黑衣人,正在□一名女子,那名女子,就是李青眉……擎天楼的人见状,立刻冲上去救人,可是那帮黑衣人十分厉害,随随便便两个人出手,就让他们根本无法靠到近前,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最后,那女子终于渐渐没了声息……” 我胸口一窒,身体轻颤了一下……怪不得,他昨天会那样问我。他知道我对他的心思,而在那夜,我又表现得对他与亡妻之间的感情颇为介怀。想必,他因为亡妻,对那个眉儿很好,结果,那些人却对眉儿作出了那种事。他一定以为,我因为嫉妒,才指使人那么做……前因后果,符合若节,又怎由他不信?……当他知道消息的时候,不知会怎么想?伤心?愤怒?绝望?恐惧?……亲手带大的孩子,竟是这样一个残暴狠戾,无情无义,独占欲强到可怕的人,会放弃,也是理所应当的吧?所以,对这样一个人,即使在事败之后,他也是不愿解释,不屑解释,若不是那天我把他逼到极限,恐怕,他连那样质问的话,也不会说吧? 恍惚之时,只听玄瑛继续说道,“臣当日听了,颇为诧异。那些是什么人,怎会如此大胆?杀害钦犯就算了,连官差都不放过,而且在杀人现场就做起那种事来……于是,我细细问了那人后来的事情。他说,那些人的武功比他们高很多,他们不是对手,最后全军覆没,只他一人伤重昏迷。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埋在厚厚的雪堆里,若不是他和别人的尸体间,有一点小小的空间,他已然憋死了。待他挣扎出来,发现那些人已不在了,他身在离营地很远的地方。他倒是尽责,不顾性命,又赶了回去,可却见到一群野狼已侵占了那片营地,营地中静无人声,想是所有人都已遇难了……他伤势很重,自知难敌群狼,只得赶回来报信……” 听到这里,我心头一跳,脑中有些晕眩,口中干涩,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难道,真的是我猜的那样……不,不要,那只是失误,那些人,也只是见色起意……只是这样,只是…… 这时,就听玄瑛又道,“他向我形容了,当日他们交手的情况,这就更加奇怪了,那些人用的,竟是玄冥教的绝煞剑法。这套剑法,即使在玄冥教中也惟有教主的亲卫才会,所以,应该不是其他人陷害我教。可若是教中人所为,没道理我竟一点消息也不知道,我……”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那些人早已被灭了口。我终于支撑不住,腿一软,颓然坐下,轻声打断了他,“够了,你可以走了……” 玄瑛一怔,住了口,却没有动。 我心中空空荡荡,脑中却是一片混乱,呆呆坐了半晌,抬眼见他仍在那里,突然,心念一动,蹙眉看了他片刻,看得他有些莫名其妙,不自觉后退了一步。这时,我已然明白过来,失望和愤怒终于找到了突破口,骤然开口,厉声斥道,“朕早说过,让你少自作聪明,朕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谁让你作这些多余的事情!” 玄瑛被我一通发作,吓得脸立时白了,当即跪下道,“臣该死,臣该死,以后再不敢了,请陛下恕罪!” 我恶狠狠地瞪了他半晌,才道,“以后把心思多用在正地方上,若再寻隙挑拨生事,休怪朕不客气!……明白了吗?”你把我当傻子,以为我不明白你的用意?如果,一切真的如你所说,那么,真相已经清晰之极了。你若仍然看不明白,又怎能在江湖中活到现在?还给我装出一脸无辜?恐怕,从我让你查这件事开始,你就已经嗅到机会,所以才如此卖力吧? 果然,我这话一出口,他眼中一阵惊惶,呆了一下,就连连叩首,口称不敢。我欲待再骂,看到他这个样子,到底有些不忍,冷哼一声,强压怒气,收回视线,挥了挥手。 他一脸青白,又叩了两个头,这才起身,偷眼看看我,被我狠狠一瞪,吓得赶紧垂下了头,躬身后退,直到殿门,方才回手打开门,仓皇而去。 我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大殿中站了很久,怒意渐去,凄惶渐生,犹豫半晌,才终于扬声道,“来人,摆驾泠泉宫……” 今日很巧,我去的时候,玄瑾正在宫中,他带着众人,在宫门口迎接了我。 我叫众人平身,对玄瑾道,“你跟朕来。”说着,径自向内走去。他顿了一下,这才跟了上来。 我心中纷乱郁窒,勉强走到半途,已经忍耐不住,猛然停下脚步,对着身后众宫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待到众人离开,我却又久久无言。心中怦怦乱跳,一句话在嘴边萦绕半晌,却始终不愿问,不敢问,紧紧盯着小径之畔密密的竹林,只是无语。就见曾经青翠欲滴的满径修竹,枝叶已然枯黄,覆在雪下,显得一派萧索,风过,竹叶轻颤,撒落碎雪如烟,空冷凌乱,一如我此刻的心情。 而他,只静静站在我身后,也是一语不发 一时,幽冷的园中,一片寂静,唯闻细雪簌簌,竹叶沙沙。 我沉默许久,终于鼓足勇气,转过头,看着玄瑾问道,“玄瑾,我要你告诉我,晋家那件事,真相到底如何?” 玄瑾正看着我,闻言,神色未变,淡淡道,“臣不太明白陛下的意思,当日情况,臣不是已向陛下禀告过了吗?” 我望着他,就见他依然是一身白衣,冰姿雪质,清丽无双,只是,心中却再燃不起往日情怀,而是越来越凉……终于,我轻笑一声道,“是吗?若真是这样,朕应该质疑的,就是茗峰你的办事能力了……朕让你调查卢衡,但是,李青眉这个人,明明与他关系密切,可直到她死,朕在你给的情报里,都没怎么见过她的影子,甚至连名字都未提及……让你暗杀晋荣,很简单的一件事,竟办得一塌糊涂……朕说一定要做的秘密,结果,你的人面对武功差距很大的对手,却用上了独门的绝煞剑法,似乎唯恐别人猜不到自己的身份……说是要灭口,却连对手死了没有,都没弄明白,就胡乱埋到了雪里……而且,你说派的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又怎会在执行任务时,做出,那种事……”说到最后一句,我的声音终于有些颤抖了。 玄瑾在我说话的时候,一直静静听着,眸光清冷漠然,不发一语,直到听我说了最后一句,他骤然抬头,看着我道,“他们做了什么?” 我怒道,“你说呢?让人将一个无辜的女子轮暴致死……你怎能做出这种事?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他闻言,一下抿紧了唇,半晌,才道,“没错,从一开始,我给他们下的命令就是一个不留,不过……” 我听他终于承认,只觉脑中嗡地一下,跌跌撞撞后退两步,心中失望之极,又酸又涩,嘴里都有些发苦。这时,又听他说出不过两字,不禁心中怒气上涌,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不过什么?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 他立时停了口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40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口,一双寒泠泠的眸子,凝望着我,许久,才垂下眼,一撩衣襟,跪倒在地,淡然道,“臣罪犯欺君,请陛下责罚。 ” 我一阵心痛,望着他,喃喃问道,“原来,竟然是真的,为什么?”随即,不待他回答,我轻笑一声道,“瞧我问的蠢问题……如果我不和他彻底破裂,你怎么报家人被陷入狱之仇?独孤家又怎会有机会,掌握如今的大权?对不对?” 他抬头望着我,突然,淡淡一笑道,“对,陛下说得没错。只要卢家不倒,独孤家永远不能在朝堂上占据今日这种有利的形势,只能依附安德王,勉强求存……不过,这件事是我自作主张,和家中无关,陛下要责罚,责罚我一个就够了……” 听着他的话,我心中愈痛,却忍不住继续道,“你下令杀了晋家全家,又故意留了破绽,让那边猜到是我主使,让我们,让我们彻底决裂。然后,又杀了那日执行任务的人灭口。倒真是做得天衣无缝,只可惜,你没想到,我抓住了卢衡竟然不杀……如果日子久了,我很可能就从他那里听到什么,怀疑到你,你一定动了灭口的念头,可是,为什么那时并未动手呢?是不是怕贸然杀了他,更让我起疑?而且,你觉得,以他的性子,被我如此折辱,很可能会自杀,是以,你并未急着下手。谁知他却迟迟不死,你不免有些奇怪,就来探我的口风,同时,也想做个铺垫,如果当时我不是说出那番话,他现在恐怕真的已经‘自杀’了吧?而且,那时你并没想好要不要把抓到他儿子的事告诉我,你怕他知道了,不愿死,不敢死了。所以,在知道他不会自杀之后,才把那个消息告诉了我。对不对?”事到如今,所有的一切,终于串到了一起。事情的真相,再也清晰不过,我心中却没半分轻松之感,反而如油煎火焚,痛彻心肺。 谁知玄瑾竟又是一笑,平静道,“没错,陛下见事愈加明锐了。当日臣和陛下说那些,就是那个意思……臣这两日还在想,怎么不着痕迹地除掉他,可惜,陛下派过去看守他的,高手不少,我要杀他很容易,但杀得不惹人怀疑,就比较难了……所以,才让他活到了今天。” “你,”见他坦然承认,我惊怒交集,竟不知如何反应了。 他说罢,取下腰间佩剑,双手捧到我面前,说道,“臣大逆不道,害得陛下当日身陷险境,自知罪孽深重,只求一死,望陛下成全!” 我狂怒之下,未及细想,伸手抓过剑,锵啷一声,青峰出鞘,我举剑就往他身上斩去,可是,剑锋在中途就停住了……看到他清冷的绝美容颜,我哪里斩得下去?手在半空停了半晌,才猛然挥下,却是对着一旁的竹子。我大叫着,持剑乱舞,剑很锋利,顿时,竹枝四飞,好好的竹子,被我砍得七零八落……我只觉心中气闷难消,扔下剑,顺手揪起一根被我砍得半断的竹枝,回手劈头盖脸地抽了下去。 顿时,他脸颊上显出了一道血痕,我的手一软,迟疑一下,抬腕又向他身上打去。他只静静跪在那里,微微垂着头,任狂风暴雨般的抽打落在身上,却一动不动。很快,他洁白的衣服上显出了道道血痕,血滴随着我的动作,溅到一旁的雪上,血红,雪白,分外妖艳…… 我心中的失望愤怒,奔腾咆哮,难以自制。一根竹枝被我打断了,再折一根,接着打…… 正在这时,手忽然被紧紧抓住,身后一个声音道,“陛下息怒,有什么事慢慢说好不好?” 我正在气头上,猛地一挥手,甩开了那人,回手就是狠狠的一下,吼道,“好大的胆子,什么人也来管朕的事?不想死就滚远点!”直到手中竹枝重重打在了那人身上,我才看到,那人不是别个,竟是二哥。想必宫里人见到情况不好,又不敢来劝,看二哥素日和他交好,就求二哥来解围,谁知我激怒之下,竟没听出他的声音……我呆了一下,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就见二哥满脸惊诧,按着臂上的伤,怔怔看了我半晌,忽然后退一步,躬身一礼道,“草民逾越,望陛下恕罪!”说完,抬头看我一眼,转身就走。 等我反应过来,想追上去的时候,他已不见了踪影。 我呆立半晌,回头看看,玄瑾仿佛对刚刚的事情毫无所觉,仍是直直跪在地上,垂着眼,神情清冷如故,只是,一身白衣,已是血痕斑斑…… 望着他,我心中怒意渐消,一阵彻骨的疲惫和寒冷,却慢慢涌了上来……我怔了片刻,手一松,竹枝无声无息地掉落在了雪地之上,随后,我猛然转身,再不看他,大步向就向宫外走去。 120失望(下) 我疾步走在殿宇之间,细雪纷纷而下,落在我的头上脸上,带来丝丝冰寒,一如我此刻的心情……我以为,你对我,是有那么一点点在意的,所以,我渐渐开始信任你,依赖你,可是,机会来的时候,你却可以毫不犹豫地利用我,背叛我……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又一次,被放弃……一念及此,心中猛然一阵剧痛,痛得我一下停了脚步,紧紧抓住胸口,大口地喘着气。 一旁小太监见了,吓了一跳,慌忙赶上来道,“陛下不舒服?……奴才这就去叫太医!” 我咬着牙,静待那阵疼痛缓缓退去,这才摆了摆手。抬头一看,竟然走到了湖边,朦胧之中,紫瀛宫已遥遥在望了……我呆了一下,不知不觉间,就向那边走去。 当我到了那里才知道,他从昨天一回来就病了,一直低烧,此时服过药,刚刚睡下。 我没让人惊动他,轻轻走进他的房中,遣退了所有的人。 殿中门窗紧闭,弥漫着一阵药香,帘幕低垂,光线昏暗。 我穿过层层帷幕,走到他的床前,撩开了床帐。 他睡得很沉,静静躺在床上,长发散乱,披在枕上,脸颊绯红,双目紧闭,眉头微蹙,呼吸低而急,昨天淡色的唇,如今却是玫瑰般的娇艳。 我不由伸出手指,轻轻抚了上去,微烫的触感,让我冰凉的手指缩了一下。然后,又放回去,再后来,手指轻轻抚过的他脸颊,缓缓向下,手放在了他的颈子上,轻轻摩挲。 他却始终未醒,只是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呼吸的节奏微微一变。 而我,只是静静坐在床边,默默看着他,恍惚迷惘,很久很久。 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今天之前,我恨你,怨你,可以毫不留情,无所顾忌地折磨你,侮辱你,以泄心中怨愤,可以不假思索地说,等玩腻了,就杀了你,以报安信素和之仇……可是,如今呢? 我怨恨愤怒,因为你的欺骗和背叛,可是,此刻想来,会有那样的欺骗和背叛,并不全是你的责任。我妄图两全自作聪明,别人游说煽动挑拨离间,立场所限,天意弄人……这种种,种种,逼得你最后做出了那样的选择……想到这里,心中怨愤,化作迷茫,从那天起,就一直灼烧着我的烈火,终于熄灭……可是,那又如何呢? 我可以不怨你,不恨你,但是,无论原因若何,一切,已经发生,终难抹煞…… 于公,不管为了什么,犯上谋逆,都是不赦之罪…… 于私,流出的鲜血,逝去的生命,不能抹去,无法挽回…… 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 一声声问着自己,心中迷乱无措,酸痛难当。 事到如今,我还怎能狠下心去伤害你?可是,如果放过你,死去的安信素和,又怎能瞑目?他们在天上看着,等着,我已经让他们等得够久了。原先还有理由,我可以说,要让你受尽苦楚,再杀了你,可是现在,现在,我连这个可以欺骗自己的理由都没了,让我如何再拖下去?而你,想必也在等一个解脱吧?经历了这一切,你是不是和我一样,疲惫得只想倒头睡去?……或许,该结束了,让一切结束,对死去的人有了交代,对你对我,都是解脱,是不是?是不是? 心念越转越快,呼吸越来越急,最后,我像着了魔一样,脑中只剩了一个念头。终于,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轻轻抚上他纤细的颈子,然后,双手猛然收紧,用力,再用力…… 他的身体骤地一震,睫毛扇动一下,眼睛却并未睁开,反而闭得更紧。随着我手指渐渐收紧,他不自觉地张开了嘴,徒劳地喘息着,却始终没有挣扎,直到红润的脸颊渐渐变成紫色,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开始抽搐,他终于痛苦地把头向后仰去,同时,微微睁开了眼睛……那双失去了光华的眸子,无力地望向我,其中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平和柔顺,如静夜春江,只多了那么一丝丝,眷恋不舍…… 瞬间,我如遭雷击,猛然清醒过来……天,我在干什么?我差点亲手杀死了他!……我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一下停住了手。 这时,他的眼睛已再次闭上,唇也紧紧地抿了起来,安静地躺在那里。 我骤然缩回手,呆呆看了他片刻,然后,踉踉跄跄后退两步,又看他一眼,猛地转过身,逃一般冲了出去。 对不起,安信……对不起,素和……对不起,那天,为我死去的,每一个人……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跌跌撞撞,离开内殿,脑中一片混乱。愧疚、后悔、迷茫、痛苦……纠缠翻腾,无止无休,驱赶着我,慌张急切地,在路上奔跑,摔倒,爬起,奔跑,再摔倒…… 就在我挣扎着,准备再次爬起来的时候,一只手向我伸了过来。 我茫然抬起头,就见一张熟悉的脸正满怀关切地望着我。我呆呆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李棠……看着那张恍若镜中自己的脸,我不禁喃喃开口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李棠愣了一下,竟真地侧头想了想,然后,看着我,认真地道,“现在不知道怎么办,没关系,放一放,放一放好了……明天,或者,后天,没准儿就能想出办法了……越急越乱,就越不知道怎么办。”说着,他安慰似地对我一笑,又向我伸出了手。 我本能地把手递给了他,双手相触时骤然而来的温暖,终于让我清醒了一些……没错,我现在心绪大乱,实在无法思考,更是不宜作决定,或许,等两天,等两天我就能想出两全其美的解决之法了……真的有那样的方法吗?……有的,会有的,只是我现在还想不到……我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件事,手上用力,站起了身。只是,说不想,哪儿有那么容易?抬眼,远远看到雪雾之中的紫瀛宫,不觉又是一阵恍惚。 李棠见了,一笑道,“陛下,别想了……嗯,先去做点儿别的,分分心……等过一阵子,回过头,应该就有主意了……” 我愣了一下……对,做点别的,先不想这些,我有好多事要做呢,先做别的,先做什么呢?……对了,二哥!……刚刚我竟失手打了他,气得他转身就走了,我现在应该去向他赔礼……对对对,我要去向他赔礼,好好哄哄他……一想到要怎么哄他,我的精神一振,心情顿时好了些……回头看见李棠,我感激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 李棠回了我一笑,笑容晴朗明媚,让我的心情又轻松了一些。 我到明晖宫的时候,当值的宫人有些意外,往常我都是晚饭后才过来,此时刚刚过午,我还从未这么早来过。那两个宫人怔了一下,行过礼,就要去叫公子接驾。我摆摆手止住了他们……即是来道歉的,哪里还能摆架子? 让那两人在前面带路,跟着她们向后园走去。路上,其中的一个宫人偷偷瞟了我一眼又一眼,终于,忍不住道,“陛下,刚刚茹姑娘来了,她和公子在后园聊天,只是聊天,嗯……” 我一下明白了,这里的人,都把二哥当了我的人,怕我猛然见到他和女子单独在一起,会有什么误会,所以,先忙不迭地解释起来。 想到这里,我不由一笑,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那宫人见了,似乎终于放下了心。 来到后园门口,我心念一转,挥手止住了身边之人,独自一个,轻手轻脚向园中走去……二哥和茹姐姐聊天,没准儿会提到我,不知二哥会怎么说我,这倒是个机会,可以听听他的心里话了…… 顺着回廊,转过几道弯,果然,就见二哥和茹姐姐坐在不远处的凉亭中,面前桌上,一壶酒,几碟小菜……这俩还挺风雅,饮酒赏雪,边喝边聊……不过,若是为赏雪,二哥好像喝得多了些,脸上酡红,已有醺醺之意……我一面想着,一面停住了脚步,躲在了回廊拐角处的阴影之中。 这时,只听茹姐姐的声音响了起来,“殿下,奴婢觉得,您这样长居宫中,到底不妥,有机会还是和陛下说说,搬出去吧……” 我闻言有些紧张,二哥要走,我实在没什么理由阻拦,可是,也实在是舍不得啊。 就见二哥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仰头就是一杯酒。 我顿时松了口气,茹姐姐却皱起了眉,犹豫一下,吞吞吐吐道,“殿下,奴婢知道,如今您和陛下已然和好,兄弟情深,不忍分离。可是,宫中是非多,更有一干奴才,惯爱造谣生事。日子久了,奴婢怕有损殿下的清誉啊!” 我顿时明白了,想必我常常留宿这里的事情,传到了茹姐姐那边,今日她终于忍不住来劝了……我有些羞愧,更加紧张,眼巴巴地等着二哥说话。 二哥却不慌不忙,拿过酒壶,又斟上了一杯,在手中轻轻摇晃,半晌,一口饮下,这才淡淡答道,“阿茹,你好像忘了,废为庶人,永禁宫中,这是先帝给我的裁决……我有什么权利,说走就走呢?”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答,立时一愣。 再看茹姐姐,也呆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道,“殿下,我们可以去求陛下为您和娘娘昭雪,那样您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宫了……” 谁知,不等茹姐姐说完,二哥就打断了她,“阿茹,没用的。” “为什么?从前陛下怪您,可是,现在你们已经尽释前嫌,相处得很好,又怎会没用?” “知道我们现在为什么相处得好吗?” “为什么?” “因为都不是小孩子了,再不会意气用事,而相处得久了,已经知道彼此的底线在哪里,谁也不会轻易碰触这条底线,所以自然可以和平相处。” “底线?” “没错。对他来说,他不会为当年的事翻案,因为这样他的皇位就变得名不正,言不顺了,他也不会放我,因为他永远不能真正对我放心……这就是他的底线。所以,那样的要求我不会提,你也不用提,否则,就是自取其辱。” 听到这里,我脑中有些发懵……原来,他竟是这样想的?…… 那边也是一阵沉默,好久,茹姐姐的声音才再次响了起来“……那么,殿下的底线呢?” “我?很简单,保证母亲和你的平安,给我留一点基本的尊严,这就够了。” 我的身体猛然一震,顿时想到了当初,我曾那样对他,一时心中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就听茹姐姐轻唤了一声,“殿下……”语中满是痛惜。 “呵呵,阿茹,别这样,别这样看着我,好像我很惨一样。其实,现在的日子,我真的已经很满意了……” “当一个人曾经失去过,就会知道拥有的可贵。当一个人尝过了一无所有的滋味,就会很容易满足……就像我,原来从未发现,生活中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直到,那时……那时候,我就住在那边那间屋中,可是,两年多的时间,没能走出那个房间一步。终日见到的,只是紧闭的一扇门,两扇窗。日出月升,四时花开,雷鸣雨骤,风起雪落……所有的一切,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看不见,触不到……每次,他们想起来,打开窗户透透气,我都高兴得像过节……那时我常想,如果有一天,可以晒着太阳,睡个午觉,披着月光,赏着落花,让雨水把自己浇得透湿,让雪花在手心慢慢融化……那种感觉,该有多好……如今,当日期盼的一切都已实现,我真的已经很满足了……阿茹,就这样吧,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听到这里,我的心已经缩成了一团,连气都透不过来,心中又悔又痛……那时的自己,年少冲动,刚刚经历了两次巨大的打击,偏激暴躁,骤然掌握了那么大的权力,众人的生杀予夺皆在我一念之间,行事再无顾忌,肆意胡为,不知让他受过了多少折磨……如今我对他恨意早消,再想起当日之事,唯觉心痛不已……只是,这又有什么用?伤害已经发生,伤痕可能消除? 又是一阵久久的沉默,举目四望,天色昏暗,隐见雪花静静飘落,绵绵密密,带来阴寒入骨,凉彻肺腑…… 终于,茹姐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殿下,您可是,仍然无法原谅他?”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猛然提了起来,全身一下子绷紧了。 二哥的表情,在晦暗的天光之下看不清楚,只能听到他素来清亮的声音,此刻,经过酒意的熏染,已有些涩哑……就听他平静地道,“原谅?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们之间的恩怨是非,说不明,理不清。而且,一切都已经过去,又何必再去说,再去理,徒增困扰,无益亦无趣……”说完,举杯,又是一饮而尽。 我静静立在一角,心中也说不出是轻松,还是失望。原来,根本没有原谅或是不原谅。是啊,这世间的事,恩怨是非,如果真的那么容易说清,又哪儿来那么多的痛苦迷惘? 就听茹姐姐一声轻叹,然后,看了看二哥,仿佛想说什么,迟疑片刻,又低下了头。 二哥见了,轻笑一声道,“想说什么就说吧……你我虽名为主仆,但从小你就对我照顾良多,我只当你是姐姐。后来,共患难同生死,我和母亲都当你是家人一般,和我说话,你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不成?” 茹姐姐点了点头,犹豫一下,终于轻声问道,“殿下,你,嗯,你说你和陛下之间,已无所谓恩怨对错,那么,如今,你又是,又是怎么看待陛下的呢?” 茹姐姐这句话,倒像为我问的一般,我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双手紧紧抓住衣角,身体紧张到微微发颤,直若临判的囚犯。 二哥闻言,却是一派轻松,又是一笑,随口就道,“对我来说,他是天子,是兄弟,也是……情人……” 这句入耳,我惊得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二哥说我们是情人……他竟会对别人,说我们是情人……这,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我不敢再想下去,只觉一颗心怦怦狂跳,几欲跳出腔子,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又是期待,又是畏惧…… 茹姐姐想必也被二哥这么直率的话惊住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情,情人?你,你是说,你们,你们仍然,那个……” 二哥却哈哈一笑道,“其实,你刚刚是想问,我们是否还在一起,对不对?这才是你那句的本意吧?那么,我这个回答是否够清楚?” 茹姐姐呆了半晌,突然低声问道,“为什么?难道他还在逼你?或者,你对他……” 随着茹姐姐的话,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不错眼珠地紧紧盯着二哥。 就见二哥举着酒杯,沉默半晌,才淡淡道,“他没再逼过我……也不必再逼我……我现在听话得很,用不着他来逼……说好听的呢,人要知恩图报。他为我做了那么多,出尽了力,冒尽了险,如果不是为我,他不会和卢家闹到那种地步,后来的一切,可能都不会发生。如今,他不过是要我,陪他,我又怎好拒绝?……说不好听的,我也不过是个体面些的囚犯,有什么资格拒绝?那种事,拒绝一次两次,是情趣,三次四次,就是不识趣了。难道,我还非要等他用强不成?那不真是犯贱了?何况,又不是没做过,那么多次了,什么样的丑态没让他见过?现在又来装三贞九烈,可不是笑话?不过,话说回来,现在那种事对我来说,已没那么糟糕了……” 二哥的声音,还在响着,可是,我已经听不清了,心中空空茫茫,身上像被掏光了所有力气,腿一软,缓缓向墙上靠去…… 原来是这样?原来,我以为的尽释前嫌,两情相悦,从未有过?原来,有的,只是委曲求全,自暴自弃……没错,这样的答案才合理,这样的想法才正常,不是吗? 刚刚我在等什么呢?我在期盼什么呢?等二哥说他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喜欢我?……多可笑!……早该明白,经过了这么多事情,能和平相处已是奇迹,等他爱上我?我以为自己是在读小说吗?……真是,怎么这么大了,还能如此天真?……想到这里,我对着苍茫的天空,微微一笑,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扶着墙壁,勉强站直身子,歇了好一会儿,身体终于有了些力气,于是,抬脚,静静离开…… 茫茫然走出明晖宫,漫无目的向前行去,一步步踩在雪地之上,绵绵软软,如在云端。雪花落在脸上,已觉不出寒冷,心中空空荡荡,无悲无喜。偶一清醒,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宫门之前。抬头看着高高的宫墙,我轻声吩咐道,“给朕备一匹马……” 待得翻身上马,我厉声道,“谁都不许跟来!”说着,猛一抖缰绳,跨下马已带着我箭一般窜出了宫门。 天冷雪大,路上旷无人行,我纵马在街巷间飞驰,寒风夹着细雪,抽在脸上,生疼生疼,却让我清醒了许多……可是,清醒有什么好?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开始在我脑中一幕幕闪过,就如一柄柄利刃,将我的心寸寸凌迟,那痛,挥不去,逃不脱,如影随形,绵绵密密,噬魂噬骨,越来越强,几欲将人逼至疯狂……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无论我怎样努力,伸出手去,掌中握住的,只有空气? 我以为,我拥有的很多,却原来,都只是海市蜃楼,镜花水月,转眼即逝,无踪无迹……原来,我看到的繁华热闹,感到的温暖坚实,都是虚妄,只要轻轻伸出手指,一触,身处的这个世界,便如沙塔般,崩塌流泻,只余我一人,在无尽黑暗虚空之中,却有暗影栋栋,伺于其内,手如藤蔓,将我牢牢缠住,牙尖齿利,欲将我分而食之……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如此冰冷可怕,而我却要独自一个人在其中挣扎踯躅,何处才是尽头,何处才是尽头? 一瞬间,心中的绝望窒闷再难抑制,我仰天一声长啸,凄厉高昂,直入云霄,惊得身下马一声嘶鸣,猛然人立起来,将我摔落马下…… 天旋地转之后,慢慢清醒过来,就见自己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城外。马儿早已不知去向,抬眼,唯见四周林木莽莽,寂静无声。无数雪片,旋转而下,黑沉沉的天宇,厚重地覆在死寂的大地之上。 天地茫茫,原来,还是只有我一人…… 我心口骤然一痛,喉头一腥,一口血已经喷了出来,可是,那痛却并未停止,反而更加剧烈。然后,从心口向五脏六腑蔓延,又顺着经络,迅速传遍全身。不过一会儿功夫,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开始剧烈地疼痛,忽如万蚁噬身,忽如烈焰焚烧,来势猛烈,我不及反应之下,已痛出了一身冷汗,全身缩作了一团,连呼叫的力气都没了。不过,纵使呼叫,也没人会来吧? 想到这里,我自嘲地一笑,刚刚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而生的慌乱退了下去,心中竟是平静的很。淡淡想着,痛成这个样子,我是快要死了吧?却无惊无惧,反而有了一种即将解脱的轻松……好了,终于不用再走下去了,黑漆漆的一条路,孤单单一个人,终于走到头了。很好,这很好不是吗?大家,都解脱了,我要去见妈妈了。希望她在那边,还没来得及改嫁,要不,我这个拖油瓶,还不一定她要不要了,呵呵。对了,还有安信,素和。那边很热闹啊,我要快一点,快一点,希望,赶得及,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多好…… 身上的疼痛越来越强,将我的意识渐渐趋离,树木,天地,一点一点扭曲,飘散,我仿佛漂游于太虚混沌之中,又仿佛尚未出生,置身于母亲的体内,温暖安全……舒服得轻轻叹息一声,我缓缓闭上了双眼…… (然后,主人公就死掉了,然后,故事就结束了,呵呵……) 120失望(下) 我疾步走在殿宇之间,细雪纷纷而下,落在我的头上脸上,带来丝丝冰寒,一如我此刻的心情……我以为,你对我,是有那么一点点在意的,所以,我渐渐开始信任你,依赖你,可是,机会来的时候,你却可以毫不犹豫地利用我,背叛我……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又一次,被放弃……一念及此,心中猛然一阵剧痛,痛得我一下停了脚步,紧紧抓住胸口,大口地喘着气。 一旁小太监见了,吓了一跳,慌忙赶上来道,“陛下不舒服?……奴才这就去叫太医!” 我咬着牙,静待那阵疼痛缓缓退去,这才摆了摆手。抬头一看,竟然走到了湖边,朦胧之中,紫瀛宫已遥遥在望了……我呆了一下,不知不觉间,就向那边走去。 当我到了那里才知道,他从昨天一回来就病了,一直低烧,此时服过药,刚刚睡下。 我没让人惊动他,轻轻走进他的房中,遣退了所有的人。 殿中门窗紧闭,弥漫着一阵药香,帘幕低垂,光线昏暗。 我穿过层层帷幕,走到他的床前,撩开了床帐。 他睡得很沉,静静躺在床上,长发散乱,披在枕上,脸颊绯红,双目紧闭,眉头微蹙,呼吸低而急,昨天淡色的唇,如今却是玫瑰般的娇艳。 我不由伸出手指,轻轻抚了上去,微烫的触感,让我冰凉的手指缩了一下。然后,又放回去,再后来,手指轻轻抚过的他脸颊,缓缓向下,手放在了他的颈子上,轻轻摩挲。 他却始终未醒,只是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呼吸的节奏微微一变。 而我,只是静静坐在床边,默默看着他,恍惚迷惘,很久很久。 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今天之前,我恨你,怨你,可以毫不留情,无所顾忌地折磨你,侮辱你,以泄心中怨愤,可以不假思索地说,等玩腻了,就杀了你,以报安信素和之仇……可是,如今呢? 我怨恨愤怒,因为你的欺骗和背叛,可是,此刻想来,会有那样的欺骗和背叛,并不全是你的责任。我妄图两全自作聪明,别人游说煽动挑拨离间,立场所限,天意弄人……这种种,种种,逼得你最后做出了那样的选择……想到这里,心中怨愤,化作迷茫,从那天起,就一直灼烧着我的烈火,终于熄灭……可是,那又如何呢? 我可以不怨你,不恨你,但是,无论原因若何,一切,已经发生,终难抹煞…… 于公,不管为了什么,犯上谋逆,都是不赦之罪…… 于私,流出的鲜血,逝去的生命,不能抹去,无法挽回…… 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 一声声问着自己,心中迷乱无措,酸痛难当。 事到如今,我还怎能狠下心去伤害你?可是,如果放过你,死去的安信素和,又怎能瞑目?他们在天上看着,等着,我已经让他们等得够久了。原先还有理由,我可以说,要让你受尽苦楚,再杀了你,可是现在,现在,我连这个可以欺骗自己的理由都没了,让我如何再拖下去?而你,想必也在等一个解脱吧?经历了这一切,你是不是和我一样,疲惫得只想倒头睡去?……或许,该结束了,让一切结束,对死去的人有了交代,对你对我,都是解脱,是不是?是不是? 心念越转越快,呼吸越来越急,最后,我像着了魔一样,脑中只剩了一个念头。终于,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轻轻抚上他纤细的颈子,然后,双手猛然收紧,用力,再用力…… 他的身体骤地一震,睫毛扇动一下,眼睛却并未睁开,反而闭得更紧。随着我手指渐渐收紧,他不自觉地张开了嘴,徒劳地喘息着,却始终没有挣扎,直到红润的脸颊渐渐变成紫色,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开始抽搐,他终于痛苦地把头向后仰去,同时,微微睁开了眼睛……那双失去了光华的眸子,无力地望向我,其中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平和柔顺,如静夜春江,只多了那么一丝丝,眷恋不舍…… 瞬间,我如遭雷击,猛然清醒过来……天,我在干什么?我差点亲手杀死了他!……我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一下停住了手。 这时,他的眼睛已再次闭上,唇也紧紧地抿了起来,安静地躺在那里。 我骤然缩回手,呆呆看了他片刻,然后,踉踉跄跄后退两步,又看他一眼,猛地转过身,逃一般冲了出去。 对不起,安信……对不起,素和……对不起,那天,为我死去的,每一个人……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跌跌撞撞,离开内殿,脑中一片混乱。愧疚、后悔、迷茫、痛苦……纠缠翻腾,无止无休,驱赶着我,慌张急切地,在路上奔跑,摔倒,爬起,奔跑,再摔倒…… 就在我挣扎着,准备再次爬起来的时候,一只手向我伸了过来。 我茫然抬起头,就见一张熟悉的脸正满怀关切地望着我。我呆呆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李棠……看着那张恍若镜中自己的脸,我不禁喃喃开口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李棠愣了一下,竟真地侧头想了想,然后,看着我,认真地道,“现在不知道怎么办,没关系,放一放,放一放好了……明天,或者,后天,没准儿就能想出办法了……越急越乱,就越不知道怎么办。”说着,他安慰似地对我一笑,又向我伸出了手。 我本能地把手递给了他,双手相触时骤然而来的温暖,终于让我清醒了一些……没错,我现在心绪大乱,实在无法思考,更是不宜作决定,或许,等两天,等两天我就能想出两全其美的解决之法了……真的有那样的方法吗?……有的,会有的,只是我现在还想不到……我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件事,手上用力,站起了身。只是,说不想,哪儿有那么容易?抬眼,远远看到雪雾之中的紫瀛宫,不觉又是一阵恍惚。 李棠见了,一笑道,“陛下,别想了……嗯,先去做点儿别的,分分心……等过一阵子,回过头,应该就有主意了……” 我愣了一下……对,做点别的,先不想这些,我有好多事要做呢,先做别的,先做什么呢?……对了,二哥!……刚刚我竟失手打了他,气得他转身就走了,我现在应该去向他赔礼……对对对,我要去向他赔礼,好好哄哄他……一想到要怎么哄他,我的精神一振,心情顿时好了些……回头看见李棠,我感激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 李棠回了我一笑,笑容晴朗明媚,让我的心情又轻松了一些。 我到明晖宫的时候,当值的宫人有些意外,往常我都是晚饭后才过来,此时刚刚过午,我还从未这么早来过。那两个宫人怔了一下,行过礼,就要去叫公子接驾。我摆摆手止住了他们……即是来道歉的,哪里还能摆架子? 让那两人在前面带路,跟着她们向后园走去。路上,其中的一个宫人偷偷瞟了我一眼又一眼,终于,忍不住道,“陛下,刚刚茹姑娘来了,她和公子在后园聊天,只是聊天,嗯……” 我一下明白了,这里的人,都把二哥当了我的人,怕我猛然见到他和女子单独在一起,会有什么误会,所以,先忙不迭地解释起来。 想到这里,我不由一笑,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那宫人见了,似乎终于放下了心。 来到后园门口,我心念一转,挥手止住了身边之人,独自一个,轻手轻脚向园中走去……二哥和茹姐姐聊天,没准儿会提到我,不知二哥会怎么说我,这倒是个机会,可以听听他的心里话了…… 顺着回廊,转过几道弯,果然,就见二哥和茹姐姐坐在不远处的凉亭中,面前桌上,一壶酒,几碟小菜……这俩还挺风雅,饮酒赏雪,边喝边聊……不过,若是为赏雪,二哥好像喝得多了些,脸上酡红,已有醺醺之意……我一面想着,一面停住了脚步,躲在了回廊拐角处的阴影之中。 这时,只听茹姐姐的声音响了起来,“殿下,奴婢觉得,您这样长居宫中,到底不妥,有机会还是和陛下说说,搬出去吧……” 我闻言有些紧张,二哥要走,我实在没什么理由阻拦,可是,也实在是舍不得啊。 就见二哥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仰头就是一杯酒。 我顿时松了口气,茹姐姐却皱起了眉,犹豫一下,吞吞吐吐道,“殿下,奴婢知道,如今您和陛下已然和好,兄弟情深,不忍分离。可是,宫中是非多,更有一干奴才,惯爱造谣生事。日子久了,奴婢怕有损殿下的清誉啊!” 我顿时明白了,想必我常常留宿这里的事情,传到了茹姐姐那边,今日她终于忍不住来劝了……我有些羞愧,更加紧张,眼巴巴地等着二哥说话。 二哥却不慌不忙,拿过酒壶,又斟上了一杯,在手中轻轻摇晃,半晌,一口饮下,这才淡淡答道,“阿茹,你好像忘了,废为庶人,永禁宫中,这是先帝给我的裁决……我有什么权利,说走就走呢?”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答,立时一愣。 再看茹姐姐,也呆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道,“殿下,我们可以去求陛下为您和娘娘昭雪,那样您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宫了……” 谁知,不等茹姐姐说完,二哥就打断了她,“阿茹,没用的。” “为什么?从前陛下怪您,可是,现在你们已经尽释前嫌,相处得很好,又怎会没用?” “知道我们现在为什么相处得好吗?” “为什么?” “因为都不是小孩子了,再不会意气用事,而相处得久了,已经知道彼此的底线在哪里,谁也不会轻易碰触这条底线,所以自然可以和平相处。” “底线?” “没错。对他来说,他不会为当年的事翻案,因为这样他的皇位就变得名不正,言不顺了,他也不会放我,因为他永远不能真正对我放心……这就是他的底线。所以,那样的要求我不会提,你也不用提,否则,就是自取其辱。” 听到这里,我脑中有些发懵……原来,他竟是这样想的?…… 那边也是一阵沉默,好久,茹姐姐的声音才再次响了起来“……那么,殿下的底线呢?” “我?很简单,保证母亲和你的平安,给我留一点基本的尊严,这就够了。” 我的身体猛然一震,顿时想到了当初,我曾那样对他,一时心中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就听茹姐姐轻唤了一声,“殿下……”语中满是痛惜。 “呵呵,阿茹,别这样,别这样看着我,好像我很惨一样。其实,现在的日子,我真的已经很满意了……” “当一个人曾经失去过,就会知道拥有的可贵。当一个人尝过了一无所有的滋味,就会很容易满足……就像我,原来从未发现,生活中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直到,那时……那时候,我就住在那边那间屋中,可是,两年多的时间,没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41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没能走出那个房间一步。 终日见到的,只是紧闭的一扇门,两扇窗。日出月升,四时花开,雷鸣雨骤,风起雪落……所有的一切,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看不见,触不到……每次,他们想起来,打开窗户透透气,我都高兴得像过节……那时我常想,如果有一天,可以晒着太阳,睡个午觉,披着月光,赏着落花,让雨水把自己浇得透湿,让雪花在手心慢慢融化……那种感觉,该有多好……如今,当日期盼的一切都已实现,我真的已经很满足了……阿茹,就这样吧,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听到这里,我的心已经缩成了一团,连气都透不过来,心中又悔又痛……那时的自己,年少冲动,刚刚经历了两次巨大的打击,偏激暴躁,骤然掌握了那么大的权力,众人的生杀予夺皆在我一念之间,行事再无顾忌,肆意胡为,不知让他受过了多少折磨……如今我对他恨意早消,再想起当日之事,唯觉心痛不已……只是,这又有什么用?伤害已经发生,伤痕可能消除? 又是一阵久久的沉默,举目四望,天色昏暗,隐见雪花静静飘落,绵绵密密,带来阴寒入骨,凉彻肺腑…… 终于,茹姐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殿下,您可是,仍然无法原谅他?”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猛然提了起来,全身一下子绷紧了。 二哥的表情,在晦暗的天光之下看不清楚,只能听到他素来清亮的声音,此刻,经过酒意的熏染,已有些涩哑……就听他平静地道,“原谅?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们之间的恩怨是非,说不明,理不清。而且,一切都已经过去,又何必再去说,再去理,徒增困扰,无益亦无趣……”说完,举杯,又是一饮而尽。 我静静立在一角,心中也说不出是轻松,还是失望。原来,根本没有原谅或是不原谅。是啊,这世间的事,恩怨是非,如果真的那么容易说清,又哪儿来那么多的痛苦迷惘? 就听茹姐姐一声轻叹,然后,看了看二哥,仿佛想说什么,迟疑片刻,又低下了头。 二哥见了,轻笑一声道,“想说什么就说吧……你我虽名为主仆,但从小你就对我照顾良多,我只当你是姐姐。后来,共患难同生死,我和母亲都当你是家人一般,和我说话,你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不成?” 茹姐姐点了点头,犹豫一下,终于轻声问道,“殿下,你,嗯,你说你和陛下之间,已无所谓恩怨对错,那么,如今,你又是,又是怎么看待陛下的呢?” 茹姐姐这句话,倒像为我问的一般,我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双手紧紧抓住衣角,身体紧张到微微发颤,直若临判的囚犯。 二哥闻言,却是一派轻松,又是一笑,随口就道,“对我来说,他是天子,是兄弟,也是……情人……” 这句入耳,我惊得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二哥说我们是情人……他竟会对别人,说我们是情人……这,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我不敢再想下去,只觉一颗心怦怦狂跳,几欲跳出腔子,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又是期待,又是畏惧…… 茹姐姐想必也被二哥这么直率的话惊住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情,情人?你,你是说,你们,你们仍然,那个……” 二哥却哈哈一笑道,“其实,你刚刚是想问,我们是否还在一起,对不对?这才是你那句的本意吧?那么,我这个回答是否够清楚?” 茹姐姐呆了半晌,突然低声问道,“为什么?难道他还在逼你?或者,你对他……” 随着茹姐姐的话,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不错眼珠地紧紧盯着二哥。 就见二哥举着酒杯,沉默半晌,才淡淡道,“他没再逼过我……也不必再逼我……我现在听话得很,用不着他来逼……说好听的呢,人要知恩图报。他为我做了那么多,出尽了力,冒尽了险,如果不是为我,他不会和卢家闹到那种地步,后来的一切,可能都不会发生。如今,他不过是要我,陪他,我又怎好拒绝?……说不好听的,我也不过是个体面些的囚犯,有什么资格拒绝?那种事,拒绝一次两次,是情趣,三次四次,就是不识趣了。难道,我还非要等他用强不成?那不真是犯贱了?何况,又不是没做过,那么多次了,什么样的丑态没让他见过?现在又来装三贞九烈,可不是笑话?不过,话说回来,现在那种事对我来说,已没那么糟糕了……” 二哥的声音,还在响着,可是,我已经听不清了,心中空空茫茫,身上像被掏光了所有力气,腿一软,缓缓向墙上靠去…… 原来是这样?原来,我以为的尽释前嫌,两情相悦,从未有过?原来,有的,只是委曲求全,自暴自弃……没错,这样的答案才合理,这样的想法才正常,不是吗? 刚刚我在等什么呢?我在期盼什么呢?等二哥说他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喜欢我?……多可笑!……早该明白,经过了这么多事情,能和平相处已是奇迹,等他爱上我?我以为自己是在读小说吗?……真是,怎么这么大了,还能如此天真?……想到这里,我对着苍茫的天空,微微一笑,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扶着墙壁,勉强站直身子,歇了好一会儿,身体终于有了些力气,于是,抬脚,静静离开…… 茫茫然走出明晖宫,漫无目的向前行去,一步步踩在雪地之上,绵绵软软,如在云端。雪花落在脸上,已觉不出寒冷,心中空空荡荡,无悲无喜。偶一清醒,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宫门之前。抬头看着高高的宫墙,我轻声吩咐道,“给朕备一匹马……” 待得翻身上马,我厉声道,“谁都不许跟来!”说着,猛一抖缰绳,跨下马已带着我箭一般窜出了宫门。 天冷雪大,路上旷无人行,我纵马在街巷间飞驰,寒风夹着细雪,抽在脸上,生疼生疼,却让我清醒了许多……可是,清醒有什么好?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开始在我脑中一幕幕闪过,就如一柄柄利刃,将我的心寸寸凌迟,那痛,挥不去,逃不脱,如影随形,绵绵密密,噬魂噬骨,越来越强,几欲将人逼至疯狂……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无论我怎样努力,伸出手去,掌中握住的,只有空气? 我以为,我拥有的很多,却原来,都只是海市蜃楼,镜花水月,转眼即逝,无踪无迹……原来,我看到的繁华热闹,感到的温暖坚实,都是虚妄,只要轻轻伸出手指,一触,身处的这个世界,便如沙塔般,崩塌流泻,只余我一人,在无尽黑暗虚空之中,却有暗影栋栋,伺于其内,手如藤蔓,将我牢牢缠住,牙尖齿利,欲将我分而食之……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如此冰冷可怕,而我却要独自一个人在其中挣扎踯躅,何处才是尽头,何处才是尽头? 一瞬间,心中的绝望窒闷再难抑制,我仰天一声长啸,凄厉高昂,直入云霄,惊得身下马一声嘶鸣,猛然人立起来,将我摔落马下…… 天旋地转之后,慢慢清醒过来,就见自己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城外。马儿早已不知去向,抬眼,唯见四周林木莽莽,寂静无声。无数雪片,旋转而下,黑沉沉的天宇,厚重地覆在死寂的大地之上。 天地茫茫,原来,还是只有我一人…… 我心口骤然一痛,喉头一腥,一口血已经喷了出来,可是,那痛却并未停止,反而更加剧烈。然后,从心口向五脏六腑蔓延,又顺着经络,迅速传遍全身。不过一会儿功夫,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开始剧烈地疼痛,忽如万蚁噬身,忽如烈焰焚烧,来势猛烈,我不及反应之下,已痛出了一身冷汗,全身缩作了一团,连呼叫的力气都没了。不过,纵使呼叫,也没人会来吧? 想到这里,我自嘲地一笑,刚刚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而生的慌乱退了下去,心中竟是平静的很。淡淡想着,痛成这个样子,我是快要死了吧?却无惊无惧,反而有了一种即将解脱的轻松……好了,终于不用再走下去了,黑漆漆的一条路,孤单单一个人,终于走到头了。很好,这很好不是吗?大家,都解脱了,我要去见妈妈了。希望她在那边,还没来得及改嫁,要不,我这个拖油瓶,还不一定她要不要了,呵呵。对了,还有安信,素和。那边很热闹啊,我要快一点,快一点,希望,赶得及,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多好…… 身上的疼痛越来越强,将我的意识渐渐趋离,树木,天地,一点一点扭曲,飘散,我仿佛漂游于太虚混沌之中,又仿佛尚未出生,置身于母亲的体内,温暖安全……舒服得轻轻叹息一声,我缓缓闭上了双眼…… (然后,主人公就死掉了,然后,故事就结束了,呵呵……) 121获救 阳光,金灿灿,暖融融,洒在身上,沁入肌骨,舒服得让人不愿醒来。只可惜,肚子不配合,没完没了地咕噜咕噜作响,终于,一点一点,将我从混沌之中拉了出来。朦朦胧胧将眼皮撑开一条缝,立时被明晃晃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于是,赶紧又闭了回去。如此这般,好一会儿,眼睛才终于有些适应,我慢慢睁大了眼睛。 见自己似乎身处一间农舍之中,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不过十分洁净。我此刻正躺在一张炕上,炕烧得很热,又是临窗,怪不得这么暖和,阳光又这么好…… 我正四处张望,突然一声门响,循声望去,就见一人推门而入,一抬眼,正和我的视线对上,那人随即一笑道,“醒了?好些了吗?” 我却立时一愣,半晌,方才在心中暗赞一声……极品啊……只见进来那人是名男子,二十七八岁年纪,长身玉立,修眉入鬓,狭长的双目之中,眸色清润,光华内敛。整个人秀如春山,朗如秋月,温雅之中隐含英睿之气,一袭最普通的青布长衫穿在他身上,不但丝毫不损他的清华之气,反而更衬得他身姿挺拔,风神俊逸……如此人物,纵然是我,今生也只见过寥寥数人可以与之比肩,此刻,骤见之下,不觉竟是看得呆了。 那人见我没出声,大概以为我神志还不太清醒,倒也不以为意,只是微微一笑走到床边,将手中东西放到一旁桌上,轻轻扶起我道,“喝点药吧,有点苦,没办法,你身上余毒还需要再清清。”说着,端起一旁的药碗,递到了我的唇边。 他手碰到我时,我才骤然惊醒,下一刻人已经半靠在了他怀里。背后是他温暖结实的肩膀,鼻端是他身上淡淡的茶香混着药香,眼前是他捧着药碗的修长优美的手指,肤色白皙,阳光下隐隐透出玉色的光泽,竟比他手上的细瓷白碗还要光洁莹润。瞬间,我不禁心头怦怦直跳……老天爷,虽然我很感激你把如此美人送到了我面前,不过,你不觉得让我骤然睁眼神志还未清醒就碰上这样的艳遇,对我脆弱的小心灵是一个巨大的考验吗?……不过话说回来,我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晕倒荒郊也能遇到美人,真是……晕倒荒郊?……对了,我不是浑身剧痛,痛到要死了吗?如今怎么……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心头绮思立退,问道,“毒,你是说,我之前的剧痛,是因为毒?” 美人哥哥点头道,“不错,应该是蛊毒。蛊虫发作会产生毒性,顺着血液流入各处,引起了剧痛……好在这毒性不烈,又刚刚发作,被我用内力将蛊虫强行压制,又清除了你体内的毒性,暂时没事了。” 我顿时明白过来,应该是荆萝的蛊毒发作了……可是,不对啊,离三个月,还有十几天,怎么这就发作了?难道,是荆萝水平不高,给我的是伪劣产品?……果然,伪劣产品真是害死人啊!……我一边愤愤地想着,一边喝着药,一边感叹道,“真是太悬了,幸亏遇到恩公……对了,恩公是大夫?” 美人哥哥笑道,“算不上大夫,只是有一阵对医术感兴趣,读过几本书,记了几张方子。” 我一怔,低头看了看喝了一半的药碗,心里有点发虚……这个,你说他是谦虚,还是真的只是玩票?虽然你是美人,药方开错了,一样会死人啊! 我心中嘀咕,却不好表现出来,正想旁敲侧击问一问,一抬头,正对上他明澈清亮的眸子。就见他眸中含笑,开口道,“你放心……这药用的是老方……这种蛊毒最要命的是蛊虫会不断产生毒素,持续侵害身体,一旦蛊虫被抑制,解毒却不是什么难事。” 闻言,我不由脸上微热……美人哥哥真是够敏锐,我不过迟疑了一瞬间,就让他看出了心中所想……我有些尴尬,慌忙道,“不是,我没有质疑恩公医术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有些惊诧,没想到恩公既会武功,又通医术,真是高人啊,高人!”说着,一口气喝完了碗中的药汁……人家医术好不好,都把我救过来了,而且,我昏迷的时候不定被他怎么折腾过呢,现在担心这个又有什么意思? 他瞟了我一眼,又是一笑,没再接口,拿起空碗,起身道,“你一定饿了,炉上熬的粥,我去看看,应该差不多了。” 我连忙点头,目送他离开房中,身体就向后靠去。谁知,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竟引得四肢百骸一阵酸痛……这恐怕就是他所说的余毒未清的结果了,之前刚刚清醒,又乍见美人,没太注意,这会儿才觉出不适,同时不禁有些后怕……如果不是遇到他,恐怕我昨晚就死在野地里了……昨天可真是疯了,大雪天孤身一人跑到荒郊野外,就算没有毒发,也够危险的,我真是疯了吧?我……就在这时,心头骤然一痛,昨日种种,猝不及防地猛然涌了上来。 我全身僵硬,呆呆坐在那里,任记忆卷着伤痛绝望,顷刻淹没了自己,张皇失措,无处可逃,屋内明亮的阳光,似乎都在瞬间失去了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我猛然回过神,再也受不了了,霍地起身,跌跌撞撞下了床,逃一般冲出门去……我不能再想了,什么方式都好,谁都好,只要能让我暂时抛开那一切。再想下去,恐怕我又要发疯了。 冲出房门到了堂屋,这时只听对屋有人问道,“怎么了?”说着,对面的房门一开,走出一人,正是美人哥哥。 我呆了一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略略平定了一点,看着他,半天才道,“没事……” 他看了看我,却没多问,只微微一笑道,“一个人有点闷吧?怕不怕熏?要不陪我在厨房里呆会儿?” 我本能地点了点头,他随即一侧身,将我让进了身后的厨房中。 进得房中,一阵香气扑鼻而来,竟让人精神一震,同时被忽略了半天的肚子又叫了起来。我还未及尴尬,身后他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马上就好,我过来的时候莲子还差了点火候,所以多煮了一会儿。刚把青菜放进去,滚一滚就好。”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眼神却不由一个劲儿向灶上瞟去。只是粥吗?这么香?心中想着,口中不禁赞道,“好香!想不到恩公做饭也做得这么好!” 他一边将手中的什么东西放到了台子上,一边掀起锅盖看了看,然后,端起汤煲放到一边,同时笑道,“谈不上好,略知一二罢了。”说着,已经盛好了一碗粥,放到桌上道,“烫,凉一凉。” 随着粥一出锅,香气更盛,我的眼神跟着粥碗,一路而去,恋恋不舍,半晌才离开,无意瞄到他刚刚放在桌上的东西,却是一本书,《巧匠妙技》。我见了不由眼前一亮,这个我读过,是讲机关术的,当初修理宫中密道的时候曾经看过。我十分兴奋,一边翻着书,一边抬头道,“你也会机关术?” 他随口道,“谈不上会,最近对这个感兴趣,不过看了两本书,略知一二。” 闻言,我终于忍不住噗哧一笑道,“医术,武功,烹饪,机关……恩公,你知道的很多啊?……那有没有什么你不知道的呢?” 他微微侧了侧头,作沉思状,半晌,叹了口气,摇头道,“目前,还没想到……” 我笑得直打跌,上气不接下气道,“恩公……我,我崇拜你!” 他也笑,一边笑,一边从一旁的筷笼中拿起一个勺子,放到粥碗中端起来道,“走吧,回屋喝粥。” 我勉强止住笑,应了一声,抢先一步推开了厨房的门,急走两步,穿过堂屋,又去推里屋的门。不料推了一下竟没推开。我一怔,又看看房门,没错啊,也没锁,怎么会推不开?我加了把劲儿又去推……还是不开。这时,身后已响起了他的笑声。 我猛然回头,就见他笑得眉眼弯弯,眸中微露得意之色,俊雅的脸上竟显出了几分孩子气的顽皮,侧头看着我道,“如何?昨天读书之后的习作,试试看吧?” 我这才明白,原来他这在捉弄我呢!我心中暗暗得意,想整我?你一定不知道,我也学过机关术吧?于是我负手站在门口,装模作样上上下下瞧了一阵,然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伸手就去摆弄门环。墙上平整,色泽一致,应该没什么机关,门上也是如此,想必门环处有暗锁,这可是最常见的花样了,又岂能难得了我?……谁知,我左拧拧,右扳扳,上拉拉,下推推,折腾了半天也没弄开。 我不禁有点窘,脑门上也开始见汗,偷眼瞟向他,就见他笑眯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我郁闷,虽然能博美人一笑是我的荣幸,可是能不能不要以扮小丑的方式呢?唉……我终于放弃了,收回手,清清嗓子道,“这个……我帮你拿粥吧,是不是烫坏了?”说着,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粥碗。 他怔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抬手,推门,门开…… 我傻了,眨眨眼,看看他,看看门,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他推的不是门环那边,而是相反的一边,门环那边反而是固定门的一侧。 一时间我简直哭笑不得,看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他却径自闪身进门,回头又是一笑,这个笑容更是灿烂,纯澈干净,恰如晴空丽日,光彩照人,瞬间竟晃花了我的眼睛。 我一失神,被他捉弄的那一点点郁闷早飞了个无影无踪,心口又开始莫名其妙地乱跳……好吧,好吧,扮小丑就扮小丑吧……这样的笑容,可不是总能见到的呢……干干咽了口吐沫,我只觉脸颊发热,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慌慌张张跟着他进了门。 进入屋中,我匆匆坐到床边,急急开始喝粥,借机掩饰自己有些异样的神情。一碗粥喝完,我的情绪才完全平定下来。 抬头看看,他坐在一旁的桌边,桌上平摊着一本书,他正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看书,双手捧着一只茶杯,似乎在捂手。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线条优美,饱满的额头,秀挺的鼻梁,柔和的唇型,微尖的下颏,他脸上的肤色比手上还要白,在袅袅茶雾中,更显细腻润泽,冬日午后的暖阳从窗纸透入,在他发间脸上撒上了一层柔辉。如此美人,如此安闲静谧的情景,让我的心不由都随之静了下来……在我醒来之前,他是不是就是这样,一边品茗,一边读书,守在我的身边?……可惜如此美景,我竟睡过去了,唉……似乎感应到了我的目光,他一抬头,迎着我的视线,浅浅一笑,温煦动人,我立时又被电了一下……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人家对我温柔……温柔善良,漂亮能干,可不正是从前老妈总在念叨的,传说中的完美老公的样子么……啊啊!美人哥哥,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啊,咱俩还不熟啊!你再这样,我可真要犯错误了!我可是有老婆的人了,而且老婆的醋劲儿还不是一般的大,我老婆……我,老婆……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忽如潮水,退了个干干净净,心头如被针扎,骤然疼了一下,然后就只剩了一片空空落落,人则瞬间僵在了那里。 他发现了我的异常,长眉一轩,正待发问,忽然神色一变,随即只听屋外砰地一声门响,然后就听一个大嗓门在外面叫道,“公子,公子你来了?公子!”接着,就是腾腾腾急促的脚步声响飞快地这里靠近。 美人哥哥闻声一笑,正要出言,突然,笑容一僵,低叫一声道,“糟了!”同时身影一闪,就向门口掠去,身法快若惊鸿,迅若游龙,可惜,仍然慢了一步。只听砰地一声,房门已经飞了起来,直直向他拍去,他手一抬挡住了门板,接着手臂轻旋,下一刻,沉甸甸的门板已被他轻轻巧巧放到了地上。随着门板放下,可以看到,门后一人正呆呆抬着手,一脸惊诧地看着眼前情景。 这下变起突兀,我也吓了一跳,不过随即明白,门口这个二楞子,定是不知机关,偏又一身蛮力,还是急性子,照着门环猛地一推……结果……就是这样了……虽然心中伤感未去,见到如此情景,我到底忍不住笑了出来,戏谑道,“恩公,您这个机关,好像,稍稍有那么一点,不完美啊!” 美人哥哥闻声,看了看我,无奈地苦笑一下,然后转头看向门口那人。我随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却立时一惊,再没想到,此时此刻竟会遇到熟人。就见门口那人二十岁左右年纪,眉目俊朗,竟是那天见过一面的锦帆……我还未及反应,就见他身后一男一女并肩而至,却是陆简和晴霞。 我一怔之后,就觉如被一桶凉水当头浇下,脑中瞬间清明,只是心中同时涌上了一阵失落……原来,美人哥哥和陆简是一路?那么,恐怕和昊天盟也脱不开关系了?怎么会这样?可笑我刚刚竟还对他,对他……对他怎么了?不过是见到美人,花痴的毛病发作而已,又算得了什么?……我猛地止住了思绪,下了结论,再不多想。刚刚淡淡的失落,之前的伤感,还有那份莫名而起的心动,全被我干干脆脆地压了下去,思维立时飞快地运转了起来…… 可惜,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如此一来,我说话行事都要小心一些了,若让他们知道我的身份,我就死定了。对了,看看身上衣服,还好,我总觉穿着黄袍拘束,平日下朝后就会换上便装,应该没什么破绽。突然发现领口之下一些淡淡的青紫痕迹,正是前天我和他在刑场之畔疯狂纠缠留下的。我一愣,然后一喜,很好,这下就更可信了,真是天助我也!于是,顺手将领子又拉低了几分…… 我这边已心思百转,那边锦帆晴霞还在围着美人哥哥亲亲热热地说话。旁边陆简插不上嘴,微笑着听了一会儿,偶一抬头却看到了我,立时脸显惊诧,半晌才反应过来道,“李棠?你怎么在这儿?”随着他这句话,那仨人也同时转过头来。锦帆晴霞也是一脸惊讶,半晌,晴霞笑道,“竟然是你?”锦帆却是皱起了眉头道,“是你?” 我微微一笑道,“没错,可不是我。” 这时,两然互看一眼,齐齐转向了美人哥哥。 美人哥哥见状自然奇怪,扭头看向陆简。陆简迟疑了一下,上前一步,拱手道,“公子,对不起,有件事情,我们自作主张,恐怕做得不太合适了。”接着,把那天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说到一半,美人哥哥就蹙起了眉头,等说到他们让我服下了荆萝的药丸,美人哥哥的脸色已微微有些沉了下来……自我见到他,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温温润润一个美人,此刻却隐隐透出一种威仪,那种邻家大哥哥的感觉顷刻远去,让我心底那一点失落,悄悄又探出头来,竟让我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当然,只有一瞬间而已,立刻又被我压了下去。 等到陆简终于说完,美人哥哥的视线,一一扫过那三个人,目光锐利,仿佛能直透人心,被他视线扫过的人,都不由自主低下了头,一脸惴惴不安,屏息肃立。这时美人哥哥才一字字道,“自作主张,贪功妄动,这件我先不说。利用蛊毒,控制别人,这可是我辈当为?这么做,我们和江湖上那些旁门左道又有什么区别!你们平日,就是这样行事的吗?” 一句话出口,锦帆晴霞头垂得更低了,陆简脸色白了一白,忽然一撩衣襟,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见状我大吃一惊,急忙道,“没关系的,我不在乎,恩公你不要责备他们,我说了我是真心帮你们,服不服蛊毒都没关系的!”不管他是真的一身正气,还是在我面前故作姿态,到这个时候,我都不能再看下去了。 闻言,他回过了头,目光深邃,凝望着我,让我心中突地一跳,只觉自己心中想法,似乎瞬间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这个心虚啊。费尽了所有力气,才忍住没有转开视线,只是一脸真诚地回看着他。半晌,他才缓缓收回视线,这时我才惊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湿了一片。当他的目光扫过我领口的时候,微微停了一下,我的呼吸一顿,状似不自在地拉了拉衣襟。他一下收回目光,抬头笑道,“小兄弟,你别担心,事情与你无关,你身上的蛊毒我自会想办法为你解去。”说着,转头看向陆简,陆简毫不迟疑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双手递了上去。美人哥哥接了过来,转手就交给了我,正是上次荆萝给的那瓶压制蛊毒的药物。 我大喜过望,几乎难以置信,急急接了过来……这药到手就好,回去让玄瑛看看,若能照着做出来,那么即使不拔蛊,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大不了从今以后过三个月服粒药就是。就算做不出,现在已经有了十几颗,时间很多,足够找出荆萝,另想他法了。我咧着嘴乐了半天,才想起来嗫嚅着道,“那个,我,我实在有负陆大哥的信任……东西还没拿到,但是已经找到了。只是最近宫中朝中大事频频,狗皇帝心情不好,我还没敢开口要……这个,这个我实在没资格拿……”说没资格拿,手可是握得紧紧的,再不肯放开了。 这时,只听他一声轻笑,脸上神色一松,竟有了几分之前的样子。他笑看着我道,“别担心,虽然我们现在和荆萝之间有点问题,从她那儿不好解决,不过既然昨天我能用内力压制蛊虫,或许就能用内力将蛊虫逼出。这药你先拿着,我回去想想办法,有消息再和你联系。至于找东西的事,顺其自然吧,拿不到也没关系,我们会另想办法。” 随着他态度的变化,我心中那根弦儿竟不由随之一松,也是一笑,点了点头。但几乎在同一刻,我心中一凛,立时想到,这人好厉害,竟能如此轻易地影响我的情绪,让我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卸去了心防,生了亲近之心……无论他这是本能,还是有意为之,都要加倍小心。 正思索间,那边他已扶起了陆简,然后只听陆简问道,“对了,公子,您是怎么和李兄弟遇上的呢?” 他瞟了陆简一眼,说道,“昨日与你分手之后,我独自一人出城回来,路上听见有人大叫,赶过去一看,就见这位小兄弟毒发已昏迷,于是将他救了回来……这也是苍天有眼,给了我一个补救的机会。”说到最后一句,他看向陆简,语气之中又带了几分严厉。 看着陆简脸现惭愧,我不由在心中暗叹……可怜的陆简,这不是找骂么? 一旁晴霞见状,急忙道,“不过公子,离毒性发作还有一些日子,怎么……” 他这才放过了陆简,微一思忖,答道,“我看李兄弟气血不宁,似乎最近情绪起伏颇大,这也可能诱使蛊虫提前发作。” 原来是这样?原来不是荆萝的药有问题?情绪起伏过大?呵呵,何止过大,简直天翻地覆,想死的心都有了。我微微苦笑一下,抬头说道,“没关系,恩公本事这么大,相信你一定有办法帮我除去蛊毒。至于拿屏风,于我不过是讨个赏罢了,没什么危险。只是现在狗皇帝喜怒无常,稳妥起见,我想过一阵再开口……”他说不在乎那屏风,我可不能不提,好歹也要表表姿态,没准儿他真能把我身上蛊毒彻底去除呢?即使不行,他们与荆萝有联系,或许可以顺藤摸瓜找到荆萝。想到这里,我接着道,“……不过那样的话,就不知几时才能到手,又要如何与你们联系?是否还去那里找陆大哥?或是来这里找……”说到这里,我状似无意地抬头问道,“对了恩公,说了这么久,我连你的名字还不知道呢?” 美人哥哥闻言,犹豫一下才道,“我姓谢……”随后,状似无意地一抬眼,瞟了瞟窗外才道,“名晴……” 我郁闷,看来美人明显信不过我啊,晴天就名晴,那雨天是不是就叫雨了?编个假名也这么敷衍,真是伤人自尊啊……可话说回来,美人的提防好像还真是挺对的啊……唉,更郁闷了…… 这时只听谢晴接着道,“现在京中形势很紧,我们可能不会久留。不过,过段时间还会再来,到时再和你联系吧。” 我立刻问道,“谢大哥你们要走了?去哪里啊?”听他要走,我一瞬间竟生出了不舍之意,意识到这点,心中一紧,不过随即释然。我不舍的不过是解蛊的机会一时远去而已,断不是对他生了什么眷眷之情,对,当然! 谢晴微一沉思,随即答道,“江南。” 我心中骤地一喜,脱口叫道,“那太好了,我也正要去江南……” 他们立时都是一愣。 我连忙解释道,“狗皇帝这阵子正说要去江南,可能一开春儿就会走,他还说要带上我,那我们就又有机会见面了……”这倒不是我随口瞎说,我的确计划南下一趟……若能与他在江南相见,两人携手漫步于杏花烟雨之中,他不时对我那么温柔地一笑……想到这里,我心中不由一荡,一颗小魂灵已有些飘飘然起来,可惜,下一刻已被我生生拽了下来……不对!我在想什么?危险啊,危险! 我正自郁闷,谢晴却是一怔,随即追问道,“你说皇帝要去江南?他去江南做什么?” 我骤然回神,笑道,“还能做什么,他听说江南山美水美人也美,早就想去看看。如今也算亲政了,说话算数了,自然急不可耐就地往那边奔了。” 陆简闻言,皱眉道,“这个昏君!” 谢晴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半晌,才抬头道,“皇帝南巡,必过豫州,我们会在那里呆一段时间,如果你随驾到了豫州,可以与我们联系。”说完,又告诉了我与他们联系的方式。 待我点头记下,谢晴才道,“李兄弟你身体还弱,休息一下吧。我们先出去了,等晚些时候再送你回城。” 我点了点头,乖巧地躺了回去。 他们陆续离开了房间,晴霞却落在了后面,看到最后陆简出了门,她站了一下,突然一跺脚,转身凑到我身边,低声问道,“他,他可还好?” 我立时一呆,心中骤然一痛……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他,可还好?当然不好,刚刚被我打了一顿……我愣了半晌,勉强笑道,“自然很好,皇帝现在十分倚重他呢!” 她本来垂着头,连看也不敢看我,听到这话,不由抬起头,半信半疑地望着我道,“真的?” 我点了点头。她噢了一声,脸上也不知是欣慰,还是失望。这时,只听门外有人叫晴霞,她慌忙应了一声,急匆匆赶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我虽然心情不好,却也忍不住有些好笑。这丫头,还挺长情,只是太过糊涂了些,明明是得不到的,偏偏不肯放下……我暗自摇了摇头,突然僵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变成了苦笑。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不撞南墙不回头,这回终于撞了个头破血流,也该死心了!强抑心中酸楚,努力把心思转到眼前,立刻就想到了刚出去的谢晴。不由暗自警醒,那个谢晴与叛党有关,岂是我可以动心的对象?难道我还和小姑娘一样,妄想有人会为了自己毅然放下一切,改换阵营?实在幼稚可笑!……我轻笑一声,不再想他,闭上了眼。睡一觉吧,一会儿还要回去,是啊,回去,既然没死,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屋中一片安静,刚刚的热闹袅去无踪,只余一室空茫,我的心中也是如此,翻腾的思绪早已沉寂。恍恍惚惚之间,竟真的睡了过去。 121获救 阳光,金灿灿,暖融融,洒在身上,沁入肌骨,舒服得让人不愿醒来。只可惜,肚子不配合,没完没了地咕噜咕噜作响,终于,一点一点,将我从混沌之中拉了出来。朦朦胧胧将眼皮撑开一条缝,立时被明晃晃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于是,赶紧又闭了回去。如此这般,好一会儿,眼睛才终于有些适应,我慢慢睁大了眼睛。 见自己似乎身处一间农舍之中,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不过十分洁净。我此刻正躺在一张炕上,炕烧得很热,又是临窗,怪不得这么暖和,阳光又这么好…… 我正四处张望,突然一声门响,循声望去,就见一人推门而入,一抬眼,正和我的视线对上,那人随即一笑道,“醒了?好些了吗?” 我却立时一愣,半晌,方才在心中暗赞一声……极品啊……只见进来那人是名男子,二十七八岁年纪,长身玉立,修眉入鬓,狭长的双目之中,眸色清润,光华内敛。整个人秀如春山,朗如秋月,温雅之中隐含英睿之气,一袭最普通的青布长衫穿在他身上,不但丝毫不损他的清华之气,反而更衬得他身姿挺拔,风神俊逸……如此人物,纵然是我,今生也只见过寥寥数人可以与之比肩,此刻,骤见之下,不觉竟是看得呆了。 那人见我没出声,大概以为我神志还不太清醒,倒也不以为意,只是微微一笑走到床边,将手中东西放到一旁桌上,轻轻扶起我道,“喝点药吧,有点苦,没办法,你身上余毒还需要再清清。”说着,端起一旁的药碗,递到了我的唇边。 他手碰到我时,我才骤然惊醒,下一刻人已经半靠在了他怀里。背后是他温暖结实的肩膀,鼻端是他身上淡淡的茶香混着药香,眼前是他捧着药碗的修长优美的手指,肤色白皙,阳光下隐隐透出玉色的光泽,竟比他手上的细瓷白碗还要光洁莹润。瞬间,我不禁心头怦怦直跳……老天爷,虽然我很感激你把如此美人送到了我面前,不过,你不觉得让我骤然睁眼神志还未清醒就碰上这样的艳遇,对我脆弱的小心灵是一个巨大的考验吗?……不过话说回来,我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晕倒荒郊也能遇到美人,真是……晕倒荒郊?……对了,我不是浑身剧痛,痛到要死了吗?如今怎么……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心头绮思立退,问道,“毒,你是说,我之前的剧痛,是因为毒?” 美人哥哥点头道,“不错,应该是蛊毒。蛊虫发作会产生毒性,顺着血液流入各处,引起了剧痛……好在这毒性不烈,又刚刚发作,被我用内力将蛊虫强行压制,又清除了你体内的毒性,暂时没事了。” 我顿时明白过来,应该是荆萝的蛊毒发作了……可是,不对啊,离三个月,还有十几天,怎么这就发作了?难道,是荆萝水平不高,给我的是伪劣产品?……果然,伪劣产品真是害死人啊!……我一边愤愤地想着,一边喝着药,一边感叹道,“真是太悬了,幸亏遇到恩公……对了,恩公是大夫?” 美人哥哥笑道,“算不上大夫,只是有一阵对医术感兴趣,读过几本书,记了几张方子。” 我一怔,低头看了看喝了一半的药碗,心里有点发虚……这个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42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个,你说他是谦虚,还是真的只是玩票?虽然你是美人,药方开错了,一样会死人啊! 我心中嘀咕,却不好表现出来,正想旁敲侧击问一问,一抬头,正对上他明澈清亮的眸子。就见他眸中含笑,开口道,“你放心……这药用的是老方……这种蛊毒最要命的是蛊虫会不断产生毒素,持续侵害身体,一旦蛊虫被抑制,解毒却不是什么难事。” 闻言,我不由脸上微热……美人哥哥真是够敏锐,我不过迟疑了一瞬间,就让他看出了心中所想……我有些尴尬,慌忙道,“不是,我没有质疑恩公医术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有些惊诧,没想到恩公既会武功,又通医术,真是高人啊,高人!”说着,一口气喝完了碗中的药汁……人家医术好不好,都把我救过来了,而且,我昏迷的时候不定被他怎么折腾过呢,现在担心这个又有什么意思? 他瞟了我一眼,又是一笑,没再接口,拿起空碗,起身道,“你一定饿了,炉上熬的粥,我去看看,应该差不多了。” 我连忙点头,目送他离开房中,身体就向后靠去。谁知,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竟引得四肢百骸一阵酸痛……这恐怕就是他所说的余毒未清的结果了,之前刚刚清醒,又乍见美人,没太注意,这会儿才觉出不适,同时不禁有些后怕……如果不是遇到他,恐怕我昨晚就死在野地里了……昨天可真是疯了,大雪天孤身一人跑到荒郊野外,就算没有毒发,也够危险的,我真是疯了吧?我……就在这时,心头骤然一痛,昨日种种,猝不及防地猛然涌了上来。 我全身僵硬,呆呆坐在那里,任记忆卷着伤痛绝望,顷刻淹没了自己,张皇失措,无处可逃,屋内明亮的阳光,似乎都在瞬间失去了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我猛然回过神,再也受不了了,霍地起身,跌跌撞撞下了床,逃一般冲出门去……我不能再想了,什么方式都好,谁都好,只要能让我暂时抛开那一切。再想下去,恐怕我又要发疯了。 冲出房门到了堂屋,这时只听对屋有人问道,“怎么了?”说着,对面的房门一开,走出一人,正是美人哥哥。 我呆了一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略略平定了一点,看着他,半天才道,“没事……” 他看了看我,却没多问,只微微一笑道,“一个人有点闷吧?怕不怕熏?要不陪我在厨房里呆会儿?” 我本能地点了点头,他随即一侧身,将我让进了身后的厨房中。 进得房中,一阵香气扑鼻而来,竟让人精神一震,同时被忽略了半天的肚子又叫了起来。我还未及尴尬,身后他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马上就好,我过来的时候莲子还差了点火候,所以多煮了一会儿。刚把青菜放进去,滚一滚就好。”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眼神却不由一个劲儿向灶上瞟去。只是粥吗?这么香?心中想着,口中不禁赞道,“好香!想不到恩公做饭也做得这么好!” 他一边将手中的什么东西放到了台子上,一边掀起锅盖看了看,然后,端起汤煲放到一边,同时笑道,“谈不上好,略知一二罢了。”说着,已经盛好了一碗粥,放到桌上道,“烫,凉一凉。” 随着粥一出锅,香气更盛,我的眼神跟着粥碗,一路而去,恋恋不舍,半晌才离开,无意瞄到他刚刚放在桌上的东西,却是一本书,《巧匠妙技》。我见了不由眼前一亮,这个我读过,是讲机关术的,当初修理宫中密道的时候曾经看过。我十分兴奋,一边翻着书,一边抬头道,“你也会机关术?” 他随口道,“谈不上会,最近对这个感兴趣,不过看了两本书,略知一二。” 闻言,我终于忍不住噗哧一笑道,“医术,武功,烹饪,机关……恩公,你知道的很多啊?……那有没有什么你不知道的呢?” 他微微侧了侧头,作沉思状,半晌,叹了口气,摇头道,“目前,还没想到……” 我笑得直打跌,上气不接下气道,“恩公……我,我崇拜你!” 他也笑,一边笑,一边从一旁的筷笼中拿起一个勺子,放到粥碗中端起来道,“走吧,回屋喝粥。” 我勉强止住笑,应了一声,抢先一步推开了厨房的门,急走两步,穿过堂屋,又去推里屋的门。不料推了一下竟没推开。我一怔,又看看房门,没错啊,也没锁,怎么会推不开?我加了把劲儿又去推……还是不开。这时,身后已响起了他的笑声。 我猛然回头,就见他笑得眉眼弯弯,眸中微露得意之色,俊雅的脸上竟显出了几分孩子气的顽皮,侧头看着我道,“如何?昨天读书之后的习作,试试看吧?” 我这才明白,原来他这在捉弄我呢!我心中暗暗得意,想整我?你一定不知道,我也学过机关术吧?于是我负手站在门口,装模作样上上下下瞧了一阵,然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伸手就去摆弄门环。墙上平整,色泽一致,应该没什么机关,门上也是如此,想必门环处有暗锁,这可是最常见的花样了,又岂能难得了我?……谁知,我左拧拧,右扳扳,上拉拉,下推推,折腾了半天也没弄开。 我不禁有点窘,脑门上也开始见汗,偷眼瞟向他,就见他笑眯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我郁闷,虽然能博美人一笑是我的荣幸,可是能不能不要以扮小丑的方式呢?唉……我终于放弃了,收回手,清清嗓子道,“这个……我帮你拿粥吧,是不是烫坏了?”说着,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粥碗。 他怔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抬手,推门,门开…… 我傻了,眨眨眼,看看他,看看门,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他推的不是门环那边,而是相反的一边,门环那边反而是固定门的一侧。 一时间我简直哭笑不得,看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他却径自闪身进门,回头又是一笑,这个笑容更是灿烂,纯澈干净,恰如晴空丽日,光彩照人,瞬间竟晃花了我的眼睛。 我一失神,被他捉弄的那一点点郁闷早飞了个无影无踪,心口又开始莫名其妙地乱跳……好吧,好吧,扮小丑就扮小丑吧……这样的笑容,可不是总能见到的呢……干干咽了口吐沫,我只觉脸颊发热,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慌慌张张跟着他进了门。 进入屋中,我匆匆坐到床边,急急开始喝粥,借机掩饰自己有些异样的神情。一碗粥喝完,我的情绪才完全平定下来。 抬头看看,他坐在一旁的桌边,桌上平摊着一本书,他正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看书,双手捧着一只茶杯,似乎在捂手。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线条优美,饱满的额头,秀挺的鼻梁,柔和的唇型,微尖的下颏,他脸上的肤色比手上还要白,在袅袅茶雾中,更显细腻润泽,冬日午后的暖阳从窗纸透入,在他发间脸上撒上了一层柔辉。如此美人,如此安闲静谧的情景,让我的心不由都随之静了下来……在我醒来之前,他是不是就是这样,一边品茗,一边读书,守在我的身边?……可惜如此美景,我竟睡过去了,唉……似乎感应到了我的目光,他一抬头,迎着我的视线,浅浅一笑,温煦动人,我立时又被电了一下……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人家对我温柔……温柔善良,漂亮能干,可不正是从前老妈总在念叨的,传说中的完美老公的样子么……啊啊!美人哥哥,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啊,咱俩还不熟啊!你再这样,我可真要犯错误了!我可是有老婆的人了,而且老婆的醋劲儿还不是一般的大,我老婆……我,老婆……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忽如潮水,退了个干干净净,心头如被针扎,骤然疼了一下,然后就只剩了一片空空落落,人则瞬间僵在了那里。 他发现了我的异常,长眉一轩,正待发问,忽然神色一变,随即只听屋外砰地一声门响,然后就听一个大嗓门在外面叫道,“公子,公子你来了?公子!”接着,就是腾腾腾急促的脚步声响飞快地这里靠近。 美人哥哥闻声一笑,正要出言,突然,笑容一僵,低叫一声道,“糟了!”同时身影一闪,就向门口掠去,身法快若惊鸿,迅若游龙,可惜,仍然慢了一步。只听砰地一声,房门已经飞了起来,直直向他拍去,他手一抬挡住了门板,接着手臂轻旋,下一刻,沉甸甸的门板已被他轻轻巧巧放到了地上。随着门板放下,可以看到,门后一人正呆呆抬着手,一脸惊诧地看着眼前情景。 这下变起突兀,我也吓了一跳,不过随即明白,门口这个二楞子,定是不知机关,偏又一身蛮力,还是急性子,照着门环猛地一推……结果……就是这样了……虽然心中伤感未去,见到如此情景,我到底忍不住笑了出来,戏谑道,“恩公,您这个机关,好像,稍稍有那么一点,不完美啊!” 美人哥哥闻声,看了看我,无奈地苦笑一下,然后转头看向门口那人。我随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却立时一惊,再没想到,此时此刻竟会遇到熟人。就见门口那人二十岁左右年纪,眉目俊朗,竟是那天见过一面的锦帆……我还未及反应,就见他身后一男一女并肩而至,却是陆简和晴霞。 我一怔之后,就觉如被一桶凉水当头浇下,脑中瞬间清明,只是心中同时涌上了一阵失落……原来,美人哥哥和陆简是一路?那么,恐怕和昊天盟也脱不开关系了?怎么会这样?可笑我刚刚竟还对他,对他……对他怎么了?不过是见到美人,花痴的毛病发作而已,又算得了什么?……我猛地止住了思绪,下了结论,再不多想。刚刚淡淡的失落,之前的伤感,还有那份莫名而起的心动,全被我干干脆脆地压了下去,思维立时飞快地运转了起来…… 可惜,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如此一来,我说话行事都要小心一些了,若让他们知道我的身份,我就死定了。对了,看看身上衣服,还好,我总觉穿着黄袍拘束,平日下朝后就会换上便装,应该没什么破绽。突然发现领口之下一些淡淡的青紫痕迹,正是前天我和他在刑场之畔疯狂纠缠留下的。我一愣,然后一喜,很好,这下就更可信了,真是天助我也!于是,顺手将领子又拉低了几分…… 我这边已心思百转,那边锦帆晴霞还在围着美人哥哥亲亲热热地说话。旁边陆简插不上嘴,微笑着听了一会儿,偶一抬头却看到了我,立时脸显惊诧,半晌才反应过来道,“李棠?你怎么在这儿?”随着他这句话,那仨人也同时转过头来。锦帆晴霞也是一脸惊讶,半晌,晴霞笑道,“竟然是你?”锦帆却是皱起了眉头道,“是你?” 我微微一笑道,“没错,可不是我。” 这时,两然互看一眼,齐齐转向了美人哥哥。 美人哥哥见状自然奇怪,扭头看向陆简。陆简迟疑了一下,上前一步,拱手道,“公子,对不起,有件事情,我们自作主张,恐怕做得不太合适了。”接着,把那天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说到一半,美人哥哥就蹙起了眉头,等说到他们让我服下了荆萝的药丸,美人哥哥的脸色已微微有些沉了下来……自我见到他,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温温润润一个美人,此刻却隐隐透出一种威仪,那种邻家大哥哥的感觉顷刻远去,让我心底那一点失落,悄悄又探出头来,竟让我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当然,只有一瞬间而已,立刻又被我压了下去。 等到陆简终于说完,美人哥哥的视线,一一扫过那三个人,目光锐利,仿佛能直透人心,被他视线扫过的人,都不由自主低下了头,一脸惴惴不安,屏息肃立。这时美人哥哥才一字字道,“自作主张,贪功妄动,这件我先不说。利用蛊毒,控制别人,这可是我辈当为?这么做,我们和江湖上那些旁门左道又有什么区别!你们平日,就是这样行事的吗?” 一句话出口,锦帆晴霞头垂得更低了,陆简脸色白了一白,忽然一撩衣襟,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见状我大吃一惊,急忙道,“没关系的,我不在乎,恩公你不要责备他们,我说了我是真心帮你们,服不服蛊毒都没关系的!”不管他是真的一身正气,还是在我面前故作姿态,到这个时候,我都不能再看下去了。 闻言,他回过了头,目光深邃,凝望着我,让我心中突地一跳,只觉自己心中想法,似乎瞬间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这个心虚啊。费尽了所有力气,才忍住没有转开视线,只是一脸真诚地回看着他。半晌,他才缓缓收回视线,这时我才惊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湿了一片。当他的目光扫过我领口的时候,微微停了一下,我的呼吸一顿,状似不自在地拉了拉衣襟。他一下收回目光,抬头笑道,“小兄弟,你别担心,事情与你无关,你身上的蛊毒我自会想办法为你解去。”说着,转头看向陆简,陆简毫不迟疑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双手递了上去。美人哥哥接了过来,转手就交给了我,正是上次荆萝给的那瓶压制蛊毒的药物。 我大喜过望,几乎难以置信,急急接了过来……这药到手就好,回去让玄瑛看看,若能照着做出来,那么即使不拔蛊,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大不了从今以后过三个月服粒药就是。就算做不出,现在已经有了十几颗,时间很多,足够找出荆萝,另想他法了。我咧着嘴乐了半天,才想起来嗫嚅着道,“那个,我,我实在有负陆大哥的信任……东西还没拿到,但是已经找到了。只是最近宫中朝中大事频频,狗皇帝心情不好,我还没敢开口要……这个,这个我实在没资格拿……”说没资格拿,手可是握得紧紧的,再不肯放开了。 这时,只听他一声轻笑,脸上神色一松,竟有了几分之前的样子。他笑看着我道,“别担心,虽然我们现在和荆萝之间有点问题,从她那儿不好解决,不过既然昨天我能用内力压制蛊虫,或许就能用内力将蛊虫逼出。这药你先拿着,我回去想想办法,有消息再和你联系。至于找东西的事,顺其自然吧,拿不到也没关系,我们会另想办法。” 随着他态度的变化,我心中那根弦儿竟不由随之一松,也是一笑,点了点头。但几乎在同一刻,我心中一凛,立时想到,这人好厉害,竟能如此轻易地影响我的情绪,让我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卸去了心防,生了亲近之心……无论他这是本能,还是有意为之,都要加倍小心。 正思索间,那边他已扶起了陆简,然后只听陆简问道,“对了,公子,您是怎么和李兄弟遇上的呢?” 他瞟了陆简一眼,说道,“昨日与你分手之后,我独自一人出城回来,路上听见有人大叫,赶过去一看,就见这位小兄弟毒发已昏迷,于是将他救了回来……这也是苍天有眼,给了我一个补救的机会。”说到最后一句,他看向陆简,语气之中又带了几分严厉。 看着陆简脸现惭愧,我不由在心中暗叹……可怜的陆简,这不是找骂么? 一旁晴霞见状,急忙道,“不过公子,离毒性发作还有一些日子,怎么……” 他这才放过了陆简,微一思忖,答道,“我看李兄弟气血不宁,似乎最近情绪起伏颇大,这也可能诱使蛊虫提前发作。” 原来是这样?原来不是荆萝的药有问题?情绪起伏过大?呵呵,何止过大,简直天翻地覆,想死的心都有了。我微微苦笑一下,抬头说道,“没关系,恩公本事这么大,相信你一定有办法帮我除去蛊毒。至于拿屏风,于我不过是讨个赏罢了,没什么危险。只是现在狗皇帝喜怒无常,稳妥起见,我想过一阵再开口……”他说不在乎那屏风,我可不能不提,好歹也要表表姿态,没准儿他真能把我身上蛊毒彻底去除呢?即使不行,他们与荆萝有联系,或许可以顺藤摸瓜找到荆萝。想到这里,我接着道,“……不过那样的话,就不知几时才能到手,又要如何与你们联系?是否还去那里找陆大哥?或是来这里找……”说到这里,我状似无意地抬头问道,“对了恩公,说了这么久,我连你的名字还不知道呢?” 美人哥哥闻言,犹豫一下才道,“我姓谢……”随后,状似无意地一抬眼,瞟了瞟窗外才道,“名晴……” 我郁闷,看来美人明显信不过我啊,晴天就名晴,那雨天是不是就叫雨了?编个假名也这么敷衍,真是伤人自尊啊……可话说回来,美人的提防好像还真是挺对的啊……唉,更郁闷了…… 这时只听谢晴接着道,“现在京中形势很紧,我们可能不会久留。不过,过段时间还会再来,到时再和你联系吧。” 我立刻问道,“谢大哥你们要走了?去哪里啊?”听他要走,我一瞬间竟生出了不舍之意,意识到这点,心中一紧,不过随即释然。我不舍的不过是解蛊的机会一时远去而已,断不是对他生了什么眷眷之情,对,当然! 谢晴微一沉思,随即答道,“江南。” 我心中骤地一喜,脱口叫道,“那太好了,我也正要去江南……” 他们立时都是一愣。 我连忙解释道,“狗皇帝这阵子正说要去江南,可能一开春儿就会走,他还说要带上我,那我们就又有机会见面了……”这倒不是我随口瞎说,我的确计划南下一趟……若能与他在江南相见,两人携手漫步于杏花烟雨之中,他不时对我那么温柔地一笑……想到这里,我心中不由一荡,一颗小魂灵已有些飘飘然起来,可惜,下一刻已被我生生拽了下来……不对!我在想什么?危险啊,危险! 我正自郁闷,谢晴却是一怔,随即追问道,“你说皇帝要去江南?他去江南做什么?” 我骤然回神,笑道,“还能做什么,他听说江南山美水美人也美,早就想去看看。如今也算亲政了,说话算数了,自然急不可耐就地往那边奔了。” 陆简闻言,皱眉道,“这个昏君!” 谢晴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半晌,才抬头道,“皇帝南巡,必过豫州,我们会在那里呆一段时间,如果你随驾到了豫州,可以与我们联系。”说完,又告诉了我与他们联系的方式。 待我点头记下,谢晴才道,“李兄弟你身体还弱,休息一下吧。我们先出去了,等晚些时候再送你回城。” 我点了点头,乖巧地躺了回去。 他们陆续离开了房间,晴霞却落在了后面,看到最后陆简出了门,她站了一下,突然一跺脚,转身凑到我身边,低声问道,“他,他可还好?” 我立时一呆,心中骤然一痛……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他,可还好?当然不好,刚刚被我打了一顿……我愣了半晌,勉强笑道,“自然很好,皇帝现在十分倚重他呢!” 她本来垂着头,连看也不敢看我,听到这话,不由抬起头,半信半疑地望着我道,“真的?” 我点了点头。她噢了一声,脸上也不知是欣慰,还是失望。这时,只听门外有人叫晴霞,她慌忙应了一声,急匆匆赶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我虽然心情不好,却也忍不住有些好笑。这丫头,还挺长情,只是太过糊涂了些,明明是得不到的,偏偏不肯放下……我暗自摇了摇头,突然僵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变成了苦笑。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不撞南墙不回头,这回终于撞了个头破血流,也该死心了!强抑心中酸楚,努力把心思转到眼前,立刻就想到了刚出去的谢晴。不由暗自警醒,那个谢晴与叛党有关,岂是我可以动心的对象?难道我还和小姑娘一样,妄想有人会为了自己毅然放下一切,改换阵营?实在幼稚可笑!……我轻笑一声,不再想他,闭上了眼。睡一觉吧,一会儿还要回去,是啊,回去,既然没死,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屋中一片安静,刚刚的热闹袅去无踪,只余一室空茫,我的心中也是如此,翻腾的思绪早已沉寂。恍恍惚惚之间,竟真的睡了过去。 122返宫 直到傍晚,我身上疼痛才基本退去,勉强可以行动了,于是陆简送我回到了城中……当然,我更希望送我的是谢晴,可惜这由不得我。我让他将我送到了宫城附近,就叫他回去了,我一夜未归,里面不定乱成什么样子,让他看见,难免生疑。 果然,我刚走到宫门口,守门的侍卫见是我,个个脸上大喜过望,前呼后拥将我迎了进去。没走多远,前面人影一闪,我一抬头,就见子玉已经站在了我面前,脸上惊喜之后,转成无奈,最后,挑着眉道,“陛下,玩够了,舍得回来了?” 又叫子玉担心了,我有些歉疚,又有些心虚,干笑两声,凑过去,低声道,“蛊毒发作,老天保佑,捡回条命。” 果然,子玉一听,再顾不得生气,脸色一变,正待说话。我赶紧道,“没事了,没事了。而且因祸得福,还让我搞到了压制蛊虫的药!”说着,从怀中摸出瓷瓶,得意洋洋地对他晃了晃。 子玉神情一松,看看我,摇头笑了笑,叹道,“臣应该恭贺陛下洪福齐天呢?还是感叹一句傻人有傻福?” 我呵呵一笑,将瓶子收回袖中,才又道,“帮我叫玄瑛来一趟,这回已经有了药,他若照着配还配不出,让他干脆买块豆腐撞死吧。”一边说,一边走,听到子玉在身后应了一声,我接着道,“说起来,昨儿还真是巧极了……”正想把巧遇谢晴的事情告诉子玉,却被子玉一声“陛下”打断了。 我有些诧异地回头望去,就见子玉一脸凝重,低声道,“陛下,您若无事,最好去趟泠泉宫吧。” 我一愣,心中顿时一阵慌乱,急急问道,“玄瑾怎么了?” 子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才道,“昨天自陛下离去后,他一直跪到现在,就在雪地里……昨儿下了一夜的雪,今儿又起了风,他一身伤,偏不肯运功御寒……谁劝他也不理,我瞧着情况不太好……” 子玉话没说完,我已经撒开腿向泠泉宫跑了过去。 到了泠泉宫的门前,我已是上气不接下气,门口的奴才见是我,不及行礼,先狂喜着叫道,“陛下驾到,陛下驾到……” 转眼间,一群宫女太监跑了出来,呼啦啦跪了一地,为首的两个小太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陛下,陛下,您就饶了我们公子吧!就算他做错了什么,已经一天一夜了!这样下去,人受不了的啊!” 我哪儿还顾得上解释,拨开两人,就向宫内飞奔而去。 果然,仍是昨天那个地方,仍是我走时的那个姿势,玄瑾笔直地跪在雪地之上,一动不动,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倒像是一座镶金的玉雕,连他衣上暗色的血迹,都显得不那么触目惊心了。听见脚步声,他的视线缓缓转了过来,看到是我,他原本静若死水的眼神微微一荡,半晌,低低叫了一声,“陛下……”声音干涩低哑,全无平日的清润动听。 我心中大痛,两步抢上去,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俯身一把就将他抱了起来,回头对跟上来的一群人吼道,“传御医!”,脚下不停,抱着他疾步就往内室而去。 轻轻把他放到床上,我小心翼翼开始解他的衣服。他的衣服早被融化的雪水打湿,表面的一层竟已结了些碎冰,里面的却和伤口粘合,轻轻一动,就会牵动伤口,渗出丝丝鲜血。我见了,心中更痛,手指忍不住开始发颤。 抬眼看他,他却是一脸平静地望着我,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亏得御医来得快,在他的帮助下,我终于勉强脱去了他的衣服。当我碰到他身体的时候,顿时一惊,他的肌肤触手如冰,竟没有一点温度。我慌张地回头看御医,御医赶紧让人端来药水,搓洗他的身体和四肢,好一会儿,他的体温才渐渐恢复正常。御医松了口气,开始处理他的外伤,最后又开了药方,服侍他喝了药,御医这才退了下去。 看着他逐渐恢复血色的嘴唇,我终于松了口气,勉强一笑,道,“好了,御医说应该没大碍了。”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从他今天一见到我,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无所言,有所期。 我知道,他期待的是什么,应该是一句原谅吧?可是,我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轻声说了一句,“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闻言,他立时抿紧了唇,死死盯了我半晌。我别开头去,避开了他的视线。当我再回过头,他已经闭上了眼睛。我静静望了他许久,最后,缓缓起身,无声离去。 原谅吗?或许可以吧?但不是现在……我是凡夫俗子,被信任的喜欢的人,利用背叛,那种痛,又岂是一夜之间便能淡忘的?要我说谎话哄他吗?他那么聪明的人,又怎会看不出?有什么意思呢?……何况,我又有什么资格说原谅?我自己还是个罪人,因我一念之差,害得四十多口人无辜丧命,这笔债沉甸甸血淋淋压在我背上,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一句轻飘飘的原谅就把一切抹去,那要置那些枉死的冤魂于何地呢? 有些恍惚地走在路上,胸中窒闷难当,身上疲惫不堪。终于,我再也走不动了,停了下来,站在路上怔怔出神。 这时,就听一旁的小太监问道,“陛下,天晚了,今夜要在哪宫歇息呢?” 我醒过神,犹豫一下,道,“先去紫瀛宫吧……”他病了,昨天又差点死在我手上,不知现在怎样了?虽然明知去了不过徒惹伤心,却到底还是放不下心…… 到的时候,照例没让人通传,径自往后面走去。走到一座假山之畔时,忽听那边有人在小声说话,不由停住了脚步。如今我已相信,偷听人家说话,这种缺德事,做了一定没好处,所以正要轻咳一声,表明我的存在,但当我听到了说话的内容时,却不禁忘了出声。 说话的声音很熟,应该是胡砚孙琴那两个。 只听一个道,“我看他病得也不重,你怎么就让我把课都停了?本来陛下就对他不满意,下次一来,见我们毫无进展,还不又得发火?” 我立时想起来,那次让他们调教他,这命令我可一直没收回呢。如今我既已不再恨他,那种无聊的事情也不必再做了。 我正想着,只听另一人答道,“那么卖力干什么?我劝你差不多就行了,别做得太过分。没准儿人家什么时候又得了势,到时你我就惨了……” “不会吧?看陛下这样子,恨死了他。瞧昨天他脖子上的一圈印,紫青紫青的,没死真是奇了……照这么玩儿下去,他的身体又不好,用不了一年,他一定撑不住,有什么好怕的?” “你还别说这话……上次那个,陛下玩儿起来不比这个狠,那人不比这个惨?最后怎么样?不也熬过来了?现在人也放出来了,宠得跟什么似的,如今宫里没有皇后,就数他大,把我吓得,听到他来,远远就绕着走……结果,那天倒霉,没绕开,被他看见了,好家伙,那刀子似的眼神扫过来,吓得我半条命都没了……还好,最后他没说什么就走了……” “这,这个不一样吧?……” “嗯,是不一样,这回这个,我看更不一般……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原来的身份,那可是堂堂的丞相……那时又是什么罪名?谋反!不管后来朝廷怎么说,咱们那时可是在宫里的,事情的真相不比谁都清楚?当日你我可是眼见着他带兵到处搜拿陛下的……这样千刀万剐诛九族的大罪,陛下是怎么处置的?没事!卢家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就是他,也不过免了官,收到了宫里。你说陛下不在乎他?” “这,好像……” “还有你别忘了,当时兵乱,明晖宫赵三那个天杀的,竟说我们深得陛下信任,要把我们抓起来好好审审,还不是这位一句,这两个是不打紧的,才算了的?做人要知道感恩,他也算是救过咱们!” “……哼,算你说的有理……” “唉,我早说宫里是非多,保命不易,你非贪图那两个钱要进来,最后果然是麻烦不断……” “呸!你这么明白,当初为什么还是和我进来了?我可没求你!” “你以为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瞧你那呆头呆脑的样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命送了!让你一个进来,我怎么放心得下?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谁要你陪……”话是这么说,语气却已软了。 “要不要也这样了,混一天算一天吧。” “你怕什么!横竖有事,我,我总陪着你……” 说到这里,那边终于没了声息。 而我在这边,已是听得呆了……原来,我对他的心思这么明显,可笑之前我还一直宣称,留下他是为了报仇出气……从前,总看不起这两个人,却原来也是有情有义之人,彼此之间,更是情深意厚……想到这里,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再也呆不下去,转身仓皇离去。 临出宫门才想起一事,却不愿回去,随口吩咐身后恭送我的小太监道,“你去告诉胡砚孙琴他们,就说朕说的,那个课,可以停了……你这么说就行,他们明白。” 离了紫瀛宫,犹豫片刻,终于决定回乾清宫。刚到宫中,玄瑛就来了,将解药给了他一粒,他小心翼翼收了起来,赌咒发誓一定尽快配出,然后,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就叩头离开了……看来上次把他吓得够呛,我有些好笑,想感叹两句,回头看看,四周倒是站满了人,只是各个恭恭敬敬,低眉顺眼,便如木雕泥塑一般,却又和那个去说?我顿时一呆,一阵酸涩慢慢涌上心头,再无兴致,冷冷地将人赶了个干净,脱了衣服,倒头睡去。 可是,睡却也睡不安稳,一夜噩梦无数,醒来就记不得了,只是冷汗涔涔。最后终于睡不着,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次日早早又要上朝,朝会之后,接着召集昭文馆诸人议事。最近我们一直在讨论江南的赋役制度,经过那次苏黎的分析,我们都认可若要稳定江南局势,现行赋役制度必须改变,以减轻小民负担。现在基本方案已经成形,只待发于各部讨论。今日大家又将整个方案逐条整理了一遍,最后决定,明日朝上就将此方案正式提出。 一件大事终于告一段落,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我温言慰勉几句,就让大家散了,只留下了小周和独孤两人。 沉吟片刻,我终于开了口,“朕想开春运河解冻之后,去趟江南。” 那两人一听,都是一愣,半晌,独孤先开口道,“陛下,若按照我们的计划,不需要陛下亲去啊!” 我笑道,“推行新政,阻力必大,朕若去了,事情好办些。而且,就那件事情来说,香饵大了,才能钓到大鱼,不是吗?” 独孤眉头一蹙道,“可是,万一京中安德王有异动……” 我微微一笑道,“异动?……好啊,我不怕他动,就怕他不动呢!” 我这句话一出口,独孤怔了一下,然后,低头沉思起来。 这时,小周突然开口道,“臣倒觉得,陛下这个主意不错,引蛇出洞,永绝后患。” 独孤听了,久久无语,最后,轻叹一声,道,“也好,就是有些冒险了……路上一定要带足侍卫兵将,以防不测。” 我笑了,点头道,“这是自然……” 然后,我已开始在心中盘算计划的细节了,越想越兴奋……如果这个计划能够实现,那我后半辈子不说高枕无忧,至少也能少操大半的心了……想到这里,已有些急不可耐了……当然,让我对江南之行如此期待的,除了那个计划之外,自然还有很多原因,不过,可以用一句话总结,温山秀水和美人,呵呵……就在这时,脑海中瞬间浮起了一张温煦的笑脸……美人哥哥……心中怦然一动,到时应该会见到他吧?立时,一丝淡淡的喜悦涌上心头。不过,随即就消失无踪……即使相见,又会是以何种身份,在何种情况之下呢?…… “陛下!”独孤的一声轻唤打断了我的那一瞬间的恍惚。 “什么?”我一下回过神来,收敛了形容,随口问道。 就听独孤道,“陛下可还有事吩咐?” 我想了一下,才道,“还有一事,朕知道,你们恐怕又要反对……朕想恢复前太子慕容澹的皇族身份,同时封王赐府。” 果然,这个大雷又把两人炸得半晌没吱声。独孤低着头不说话,小周频频看他,最后,可能发现指不上他了,无奈地上前一步,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前太子能力不凡,当年颇得人心,焉知今日不能死灰复燃?何况,当年他犯的是谋逆之罪,先帝亲断,陛下顾念手足之情,留他一命已属宽宏,实无必要如此厚待。” 我没回答,转头看看独孤,问道,“静轩的想法又如何呢?听说当年静轩和前太子有过交往,你觉得,他可还会再生贰心?” 独孤又迟疑了半晌,才毅然道,“臣觉得,应该不会。陛下如此仁厚,他感念陛下恩德,岂会再生事端?……而且,上次宫变,太后、徐太妃和清河王明明是命丧叛贼之手,却有少数小民不明真相,不辨是非,枉自揣测,竟至坊间流言四起。此时,陛下若宽宥了前太子,并加以厚待,可让百姓看到陛下的仁德友悌,流言自平。”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周却冷哼一声道,“独孤大人同意陛下的想法,真是因为以上原因吗?独孤大人和前太子仅仅是有过交往吗?恐怕,交情不浅吧?……因私废公,岂是为臣之道?独孤大人这样做,可对得起陛下的知遇之恩?” 独孤闻言,脸色一白,竟被噎得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我暗叹一声,摇了摇头,本来还指望他说服小周,看来没戏了。我只好一笑道,“小周你言重了,朕觉得静轩的话很有道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吧。” 小周似有不甘,却终于没再说什么。 我松了口气,剩下的就没什么麻烦事了。没过多久,事情谈完,我就让他们回去休息了,我昨夜没睡好,此刻是精疲力尽,正想回去补个觉。谁知,抬头却见独孤并未离开。 我怔了一下,霭颜问道,“静轩还有事吗?” 独孤却没说话,反而抿紧了唇,好一会儿没出声。 他这个表情,竟与玄瑾有八份相似呢……我见了,竟有些出神,一时也没催他。 终于,他抬起头,望着我道,“陛下,舍弟久居江湖,不识礼数,若有什么地方做得不是,冒犯了陛下,求陛下看在他对陛下尚算忠心的份上,多多宽容包涵。臣在此替他谢过陛下了!”说着,一撩衣襟,已经跪到地上,叩下头来。 我立时明白,我责罚玄瑾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倒真是兄弟情深呢,他也不怕扫到台风尾?……静静望了他半晌,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终于,我只轻叹了一声,淡淡道,“有时间去看看他吧,这个时候,他应该会想见到你……”说完,起身而去。 122返宫 直到傍晚,我身上疼痛才基本退去,勉强可以行动了,于是陆简送我回到了城中……当然,我更希望送我的是谢晴,可惜这由不得我。我让他将我送到了宫城附近,就叫他回去了,我一夜未归,里面不定乱成什么样子,让他看见,难免生疑。 果然,我刚走到宫门口,守门的侍卫见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43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见是我,个个脸上大喜过望,前呼后拥将我迎了进去。没走多远,前面人影一闪,我一抬头,就见子玉已经站在了我面前,脸上惊喜之后,转成无奈,最后,挑着眉道,“陛下,玩够了,舍得回来了?” 又叫子玉担心了,我有些歉疚,又有些心虚,干笑两声,凑过去,低声道,“蛊毒发作,老天保佑,捡回条命。” 果然,子玉一听,再顾不得生气,脸色一变,正待说话。我赶紧道,“没事了,没事了。而且因祸得福,还让我搞到了压制蛊虫的药!”说着,从怀中摸出瓷瓶,得意洋洋地对他晃了晃。 子玉神情一松,看看我,摇头笑了笑,叹道,“臣应该恭贺陛下洪福齐天呢?还是感叹一句傻人有傻福?” 我呵呵一笑,将瓶子收回袖中,才又道,“帮我叫玄瑛来一趟,这回已经有了药,他若照着配还配不出,让他干脆买块豆腐撞死吧。”一边说,一边走,听到子玉在身后应了一声,我接着道,“说起来,昨儿还真是巧极了……”正想把巧遇谢晴的事情告诉子玉,却被子玉一声“陛下”打断了。 我有些诧异地回头望去,就见子玉一脸凝重,低声道,“陛下,您若无事,最好去趟泠泉宫吧。” 我一愣,心中顿时一阵慌乱,急急问道,“玄瑾怎么了?” 子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才道,“昨天自陛下离去后,他一直跪到现在,就在雪地里……昨儿下了一夜的雪,今儿又起了风,他一身伤,偏不肯运功御寒……谁劝他也不理,我瞧着情况不太好……” 子玉话没说完,我已经撒开腿向泠泉宫跑了过去。 到了泠泉宫的门前,我已是上气不接下气,门口的奴才见是我,不及行礼,先狂喜着叫道,“陛下驾到,陛下驾到……” 转眼间,一群宫女太监跑了出来,呼啦啦跪了一地,为首的两个小太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陛下,陛下,您就饶了我们公子吧!就算他做错了什么,已经一天一夜了!这样下去,人受不了的啊!” 我哪儿还顾得上解释,拨开两人,就向宫内飞奔而去。 果然,仍是昨天那个地方,仍是我走时的那个姿势,玄瑾笔直地跪在雪地之上,一动不动,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倒像是一座镶金的玉雕,连他衣上暗色的血迹,都显得不那么触目惊心了。听见脚步声,他的视线缓缓转了过来,看到是我,他原本静若死水的眼神微微一荡,半晌,低低叫了一声,“陛下……”声音干涩低哑,全无平日的清润动听。 我心中大痛,两步抢上去,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俯身一把就将他抱了起来,回头对跟上来的一群人吼道,“传御医!”,脚下不停,抱着他疾步就往内室而去。 轻轻把他放到床上,我小心翼翼开始解他的衣服。他的衣服早被融化的雪水打湿,表面的一层竟已结了些碎冰,里面的却和伤口粘合,轻轻一动,就会牵动伤口,渗出丝丝鲜血。我见了,心中更痛,手指忍不住开始发颤。 抬眼看他,他却是一脸平静地望着我,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亏得御医来得快,在他的帮助下,我终于勉强脱去了他的衣服。当我碰到他身体的时候,顿时一惊,他的肌肤触手如冰,竟没有一点温度。我慌张地回头看御医,御医赶紧让人端来药水,搓洗他的身体和四肢,好一会儿,他的体温才渐渐恢复正常。御医松了口气,开始处理他的外伤,最后又开了药方,服侍他喝了药,御医这才退了下去。 看着他逐渐恢复血色的嘴唇,我终于松了口气,勉强一笑,道,“好了,御医说应该没大碍了。”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从他今天一见到我,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无所言,有所期。 我知道,他期待的是什么,应该是一句原谅吧?可是,我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轻声说了一句,“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闻言,他立时抿紧了唇,死死盯了我半晌。我别开头去,避开了他的视线。当我再回过头,他已经闭上了眼睛。我静静望了他许久,最后,缓缓起身,无声离去。 原谅吗?或许可以吧?但不是现在……我是凡夫俗子,被信任的喜欢的人,利用背叛,那种痛,又岂是一夜之间便能淡忘的?要我说谎话哄他吗?他那么聪明的人,又怎会看不出?有什么意思呢?……何况,我又有什么资格说原谅?我自己还是个罪人,因我一念之差,害得四十多口人无辜丧命,这笔债沉甸甸血淋淋压在我背上,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一句轻飘飘的原谅就把一切抹去,那要置那些枉死的冤魂于何地呢? 有些恍惚地走在路上,胸中窒闷难当,身上疲惫不堪。终于,我再也走不动了,停了下来,站在路上怔怔出神。 这时,就听一旁的小太监问道,“陛下,天晚了,今夜要在哪宫歇息呢?” 我醒过神,犹豫一下,道,“先去紫瀛宫吧……”他病了,昨天又差点死在我手上,不知现在怎样了?虽然明知去了不过徒惹伤心,却到底还是放不下心…… 到的时候,照例没让人通传,径自往后面走去。走到一座假山之畔时,忽听那边有人在小声说话,不由停住了脚步。如今我已相信,偷听人家说话,这种缺德事,做了一定没好处,所以正要轻咳一声,表明我的存在,但当我听到了说话的内容时,却不禁忘了出声。 说话的声音很熟,应该是胡砚孙琴那两个。 只听一个道,“我看他病得也不重,你怎么就让我把课都停了?本来陛下就对他不满意,下次一来,见我们毫无进展,还不又得发火?” 我立时想起来,那次让他们调教他,这命令我可一直没收回呢。如今我既已不再恨他,那种无聊的事情也不必再做了。 我正想着,只听另一人答道,“那么卖力干什么?我劝你差不多就行了,别做得太过分。没准儿人家什么时候又得了势,到时你我就惨了……” “不会吧?看陛下这样子,恨死了他。瞧昨天他脖子上的一圈印,紫青紫青的,没死真是奇了……照这么玩儿下去,他的身体又不好,用不了一年,他一定撑不住,有什么好怕的?” “你还别说这话……上次那个,陛下玩儿起来不比这个狠,那人不比这个惨?最后怎么样?不也熬过来了?现在人也放出来了,宠得跟什么似的,如今宫里没有皇后,就数他大,把我吓得,听到他来,远远就绕着走……结果,那天倒霉,没绕开,被他看见了,好家伙,那刀子似的眼神扫过来,吓得我半条命都没了……还好,最后他没说什么就走了……” “这,这个不一样吧?……” “嗯,是不一样,这回这个,我看更不一般……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原来的身份,那可是堂堂的丞相……那时又是什么罪名?谋反!不管后来朝廷怎么说,咱们那时可是在宫里的,事情的真相不比谁都清楚?当日你我可是眼见着他带兵到处搜拿陛下的……这样千刀万剐诛九族的大罪,陛下是怎么处置的?没事!卢家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就是他,也不过免了官,收到了宫里。你说陛下不在乎他?” “这,好像……” “还有你别忘了,当时兵乱,明晖宫赵三那个天杀的,竟说我们深得陛下信任,要把我们抓起来好好审审,还不是这位一句,这两个是不打紧的,才算了的?做人要知道感恩,他也算是救过咱们!” “……哼,算你说的有理……” “唉,我早说宫里是非多,保命不易,你非贪图那两个钱要进来,最后果然是麻烦不断……” “呸!你这么明白,当初为什么还是和我进来了?我可没求你!” “你以为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瞧你那呆头呆脑的样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命送了!让你一个进来,我怎么放心得下?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谁要你陪……”话是这么说,语气却已软了。 “要不要也这样了,混一天算一天吧。” “你怕什么!横竖有事,我,我总陪着你……” 说到这里,那边终于没了声息。 而我在这边,已是听得呆了……原来,我对他的心思这么明显,可笑之前我还一直宣称,留下他是为了报仇出气……从前,总看不起这两个人,却原来也是有情有义之人,彼此之间,更是情深意厚……想到这里,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再也呆不下去,转身仓皇离去。 临出宫门才想起一事,却不愿回去,随口吩咐身后恭送我的小太监道,“你去告诉胡砚孙琴他们,就说朕说的,那个课,可以停了……你这么说就行,他们明白。” 离了紫瀛宫,犹豫片刻,终于决定回乾清宫。刚到宫中,玄瑛就来了,将解药给了他一粒,他小心翼翼收了起来,赌咒发誓一定尽快配出,然后,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就叩头离开了……看来上次把他吓得够呛,我有些好笑,想感叹两句,回头看看,四周倒是站满了人,只是各个恭恭敬敬,低眉顺眼,便如木雕泥塑一般,却又和那个去说?我顿时一呆,一阵酸涩慢慢涌上心头,再无兴致,冷冷地将人赶了个干净,脱了衣服,倒头睡去。 可是,睡却也睡不安稳,一夜噩梦无数,醒来就记不得了,只是冷汗涔涔。最后终于睡不着,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次日早早又要上朝,朝会之后,接着召集昭文馆诸人议事。最近我们一直在讨论江南的赋役制度,经过那次苏黎的分析,我们都认可若要稳定江南局势,现行赋役制度必须改变,以减轻小民负担。现在基本方案已经成形,只待发于各部讨论。今日大家又将整个方案逐条整理了一遍,最后决定,明日朝上就将此方案正式提出。 一件大事终于告一段落,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我温言慰勉几句,就让大家散了,只留下了小周和独孤两人。 沉吟片刻,我终于开了口,“朕想开春运河解冻之后,去趟江南。” 那两人一听,都是一愣,半晌,独孤先开口道,“陛下,若按照我们的计划,不需要陛下亲去啊!” 我笑道,“推行新政,阻力必大,朕若去了,事情好办些。而且,就那件事情来说,香饵大了,才能钓到大鱼,不是吗?” 独孤眉头一蹙道,“可是,万一京中安德王有异动……” 我微微一笑道,“异动?……好啊,我不怕他动,就怕他不动呢!” 我这句话一出口,独孤怔了一下,然后,低头沉思起来。 这时,小周突然开口道,“臣倒觉得,陛下这个主意不错,引蛇出洞,永绝后患。” 独孤听了,久久无语,最后,轻叹一声,道,“也好,就是有些冒险了……路上一定要带足侍卫兵将,以防不测。” 我笑了,点头道,“这是自然……” 然后,我已开始在心中盘算计划的细节了,越想越兴奋……如果这个计划能够实现,那我后半辈子不说高枕无忧,至少也能少操大半的心了……想到这里,已有些急不可耐了……当然,让我对江南之行如此期待的,除了那个计划之外,自然还有很多原因,不过,可以用一句话总结,温山秀水和美人,呵呵……就在这时,脑海中瞬间浮起了一张温煦的笑脸……美人哥哥……心中怦然一动,到时应该会见到他吧?立时,一丝淡淡的喜悦涌上心头。不过,随即就消失无踪……即使相见,又会是以何种身份,在何种情况之下呢?…… “陛下!”独孤的一声轻唤打断了我的那一瞬间的恍惚。 “什么?”我一下回过神来,收敛了形容,随口问道。 就听独孤道,“陛下可还有事吩咐?” 我想了一下,才道,“还有一事,朕知道,你们恐怕又要反对……朕想恢复前太子慕容澹的皇族身份,同时封王赐府。” 果然,这个大雷又把两人炸得半晌没吱声。独孤低着头不说话,小周频频看他,最后,可能发现指不上他了,无奈地上前一步,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前太子能力不凡,当年颇得人心,焉知今日不能死灰复燃?何况,当年他犯的是谋逆之罪,先帝亲断,陛下顾念手足之情,留他一命已属宽宏,实无必要如此厚待。” 我没回答,转头看看独孤,问道,“静轩的想法又如何呢?听说当年静轩和前太子有过交往,你觉得,他可还会再生贰心?” 独孤又迟疑了半晌,才毅然道,“臣觉得,应该不会。陛下如此仁厚,他感念陛下恩德,岂会再生事端?……而且,上次宫变,太后、徐太妃和清河王明明是命丧叛贼之手,却有少数小民不明真相,不辨是非,枉自揣测,竟至坊间流言四起。此时,陛下若宽宥了前太子,并加以厚待,可让百姓看到陛下的仁德友悌,流言自平。”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周却冷哼一声道,“独孤大人同意陛下的想法,真是因为以上原因吗?独孤大人和前太子仅仅是有过交往吗?恐怕,交情不浅吧?……因私废公,岂是为臣之道?独孤大人这样做,可对得起陛下的知遇之恩?” 独孤闻言,脸色一白,竟被噎得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我暗叹一声,摇了摇头,本来还指望他说服小周,看来没戏了。我只好一笑道,“小周你言重了,朕觉得静轩的话很有道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吧。” 小周似有不甘,却终于没再说什么。 我松了口气,剩下的就没什么麻烦事了。没过多久,事情谈完,我就让他们回去休息了,我昨夜没睡好,此刻是精疲力尽,正想回去补个觉。谁知,抬头却见独孤并未离开。 我怔了一下,霭颜问道,“静轩还有事吗?” 独孤却没说话,反而抿紧了唇,好一会儿没出声。 他这个表情,竟与玄瑾有八份相似呢……我见了,竟有些出神,一时也没催他。 终于,他抬起头,望着我道,“陛下,舍弟久居江湖,不识礼数,若有什么地方做得不是,冒犯了陛下,求陛下看在他对陛下尚算忠心的份上,多多宽容包涵。臣在此替他谢过陛下了!”说着,一撩衣襟,已经跪到地上,叩下头来。 我立时明白,我责罚玄瑾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倒真是兄弟情深呢,他也不怕扫到台风尾?……静静望了他半晌,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终于,我只轻叹了一声,淡淡道,“有时间去看看他吧,这个时候,他应该会想见到你……”说完,起身而去。 123除夕(上) 次日早朝,我们的江南赋役改革方案一经提出,一如预料之中,立时引起了轩然大波。朝中鲜卑亲贵,在江南有田有地的不在少数。新法一旦施行,势必对他们的利益有所损害。于是,以安德王为首,群词粥粥,一齐开始指摘新法的不是。当然,用得最多的理由,还是新法的施行,会影响江南的岁赋,而江南的赋税,占朝廷每年收入的大半,治河用兵,皆赖于此。 对于所有反对意见,我都笑眯眯地听着,不急不躁,频频颔首。我的人按照我的吩咐,也都保持沉默……当然,我的嫡系,现在官位都不高,资历也不够,纵使发言,效果也有限就是了…… 看看大家说得差不多了,我终于开了口,“诸卿不必着急,此事朕今日提出,只是征询诸卿的意见,推行与否,尚在未知之间。而且,今日之后,朕还会将此方案送至江南各州府,让当地官员和士绅百姓再作讨论……大家说得很对,江南赋税,对朝廷举足轻重,若要改变,不可不慎察之。因此,朕刚刚想了一下,若要万无一失,必先对江南形势有一番深入的了解才行。所以朕准备今春去趟江南,看看情况,听听当地官员百姓的意见,一切等朕回来再作决定如何?” 我这番话一出口,下面顿时一片沉默。半晌,安德王才出列道,“陛下圣明,臣等自无异议……” 很好,安德王的确是明白人。我已主动退了一步,他若不识趣,再要反对下去,逼得我恼羞成怒,大家硬碰硬,彼此都很麻烦。现在的结果也还算好,至少新法还保留了被讨论的资格,而我的江南之行也算正式通过了,呵呵…… 接下来的一件事,相对来说,就要好办些了。那就是恢复二哥的皇族身份,封王赐府。 正式旨意,引经据典,长长一大篇,主要意思就是,澹庶人当年虽是罪不容恕,不过,毕竟是先帝骨血,此后又诚心悔过,我心肠好,不忍见自家兄弟被囚一生,凄惨度日,故此加以宽赦优待。 旨意一出,虽然有几个人提出了一点反对意见,但毕竟我摆出了仁义孝悌的名分,冠冕堂皇,不易反驳。而且,连我这个现任皇帝,都不担心他的前太子身份了,还有谁非要多管闲事呢?因此,这件事也没费多少力气,就通过了。 不过,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当我下朝后,把这个消息告诉二哥的时候,他却并未如我想象中那样高兴,而是脸色阴晴不定,眸光沉沉看了我半晌,看得我都有些发毛了,他才轻笑一声道,“看来,我那一下打挨得很值啊?竟然换了个什么……胶州王……陛下真是仁德宽宏啊,臣在此谢主隆恩了!”说完,竟真的躬身一礼。 我本来就因他意料之外的反应,心中有些没底,又被他一句仁德宽宏,说得心虚不已,后面的话,说得不免有些结结巴巴,“那个,我在宫城西门外,选中了一处地方,离得近,那个,交通也方便……不过,府第要修好,恐怕还要再等段时间……这段时间,就要委屈你仍然暂居宫中了,行吗?”说完,我颇有些忐忑地望他,现在我已经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了,真不知我的安排是否合他的心意。 听我说完,他抬了眼,似笑非笑地瞟着我,道,“就在西门外?那和住在宫里有什么不同?……你既封了我胶州王,怎么没有封地?我是不是搬到胶州去才合适?” 我顿时僵了……胶州?……搬出宫去还不行吗?……胶州在哪儿啊?现在封王一般都没有封地,封号我也不过随便选了一个,谁料他会向我要封地……胶州……我,我舍不得啊!……结果,支支吾吾半天也没答上话来。 他见状,微微一笑,转身而去。留下我,呆呆看着他俊逸的背影飘然而逝,心中还在琢磨……胶州…… 又过不久,便是新年,虽然因为太后的薨亡,一切从简,但宫中到底还是好好布置了一番,颇有些热闹的过节气氛。除夕晚上,宫中依例举行皇族家宴,京中所有皇族均要参加,规模盛大,宽阔的正殿之中虽有酒案重重,也只能坐下亲支近族,余下众人分坐偏殿之中,女眷则在内宫另设筵宴。 一时之间,宫中各处灯火通明,宫女内侍往来不绝。随意行去,入眼处都是看不尽的堂皇富丽,瞧不完的热闹繁华,怨不得有人说,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家……见此情景,让我始终有些郁郁的心中,也不禁涌起了几份兴致。 加快脚步进入正殿,随着内侍一声“陛下驾到”,殿中顿时一静,所有人跪伏于地,山呼万岁,待我走到主位,泰然而坐,说了一声,“平身”,众人才纷纷起身,坐回原位。 我随意扫去,但见乌压压一片人头,其中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名字。坐在近处的比较熟,最上手的是安德王,下面还有我的姐夫,六弟,当然,还有二哥。在堂下众人之中,最显眼的,就是他了。一身亲王礼服,雍容华贵,配上他俊美非常的脸孔,光彩照人,衬得身遭所有人都失了颜色……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从前,又见到了那个卓然众人之上的慕容澹,我竟一阵失神。 这时,他偶一抬头,也看到了我,对我微微一笑,随即眼神轻瞟,扫过我的身边,又是一笑,这回笑容中却带了一丝讥嘲之意。 我不由回身看去,就见身后两侧都是宫中有品级的侍书……侍书虽是内眷,却毕竟是男子,不能和女眷坐在一起,所以,按例也是在前殿就座。 平时不觉得,今日聚齐,我才发现,我的西宫之中,还真是人丁兴旺,当然,其中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两个……一个是自然是玄瑾,另一个就是他了……两人品级最高,一左一右,分坐我的两侧,一样的衣服,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一个清丽绝伦,一个端雅出群,难分轩轾……不过,这时两人的视线却都不在我的身上,一个神情冷肃,侧头不知望着哪里,一个低头垂目,静静瞧着桌案,也不知上面到底有什么……我不禁在心底苦笑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开始例行讲话。 啰啰嗦嗦半天之后,终于开始吃饭,殿中歌舞上场,而席中众人则是杯觥交错,谈笑之声渐起。这其间,最热闹的当数安德王那桌,敬酒的络绎不绝。不过,二哥的锋头也不差,这是他封王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之前,自少不了叙旧结交的,探听虚实的,觉得他是否极泰来,巴结逢迎的也不在少数。二哥当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此刻是从容优雅,安闲自若,高华之气尤胜当年,却又多了几分沉稳内敛,只有偶尔仰首抬眉之际,一瞬间的神采飞扬,才又隐隐现出当日逼人的光彩。倒似久藏的珍珠,拂去微尘,光华再现,却终是柔润了许多。让我看了,心中也不知是喜是伤。 相较于下面的热闹,我这边就冷清多了。身边的两个美人,从头到尾就没说过话。 玄瑾只是冷着脸,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连菜也不怎么吃。身后两个小太监挺面熟的,就是那天拦着我向我哭诉的那两个,想来正是曾经听说的四喜和常乐了。那两个时而偷眼瞟瞟我,时而俯身在玄瑾耳边窃窃说着什么,一个一脸焦虑,一个一脸无奈。不过,任他们怎么说,玄瑾始终一语不发,恍若不闻……见状,我不由轻叹一声……虽然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我却也能将他们的话猜得八九不离十……无非是劝玄瑾少喝点,还有把握机会向我示好…… 这些日子,我虽说也去过泠泉宫,但每次都呆得不久,实在因为两人确是无话可说,每次都一样,谈谈他的伤势,我再让他好好休养,然后两人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床上一个,床边一个,对坐发呆,气氛沉窒难堪,我忍不了多久,就不得不离开了。后来他伤势痊愈,我去得更少……与其见了面相互折磨,不如等段时间,等彼此的心结慢慢打开,再说其他……只是,这情形在别人看来,无异于他已失了宠,服侍的人怎能不急?那么,他呢?他又是否在意? 我看着他,眉眼清冷,凝霜聚雪,寒意逼人,更甚从前……恐怕,也不是全不在乎吧……这时,就见他偶一抬头,鬓边墨黑的长发滑开,露出了雪白的脸颊,宛若美玉,可惜,美玉微瑕,一丝淡淡的白痕,横于其上,我心中顿时一痛……那正是那天我第一下抽过去留下的,御医说,有可能再也去不掉了……一瞬间,愧疚心疼之情胜过了其他所有心思,我再也忍耐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上了那里,柔声问道,“对不起……还疼不疼?” 他的身体微微一震,所有动作一下停住,半晌,才缓缓转过头,一双眸子,灿若星子,炯炯逼视着我。 我立时清醒过来,猛地收回了手,同时,掩饰似地端起酒杯就是一大口,结果呛得一阵狂咳……见鬼!我忘情之下,竟忘了这是公共场合,下面一大群人看着呢,就算他是我的侍书,这样当众调戏,也实在过分。我自己的名声太烂,也就算了,他这样清高的性子,又怎会不介意?无怪他刚刚看我的眼神吓人得像要吃了我一样……偷偷瞟了他一眼,他已回过了头,不再看我,接着喝酒,只是脸色更冷……好,这下他更恨我了…… 轻叹口气,不敢再看他,回过头却又看到了这边的他,仍是那个表情,低眉垂眸,静静坐在那里,宛如石雕。 我一怔,不由道,“吃啊,怎么干坐在那儿?饭菜不合胃口吗?” 他仿佛恍然惊觉,一下转过头,看向了我,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脸竟苍白如纸,连嘴唇也全无血色。 我一愣,虽然这些天没再去过他那里,不过听御医禀报,他的病已经好了,怎么脸色还这么差? 这时,他已回过神来,转过头,低声道,“臣不敢……”说着,伸手就去拿筷子,手指竟在微微颤抖,手还没触到筷子,竟然有一滴鲜血从他指端滴落。 我顿时一惊,一把抓过他的手,急急问道,“你的手怎么了?”他不及反应,手已被我握在了掌中,我展开一看,就见他手心上几个指痕,血肉模糊,竟像被自己的指甲生生刺破的。我又惊又痛,抬头急道,“怎么回事?” 而此次他的眼中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哀恳之色,低声道,“陛下,求你,别在这里,这样……”说着,手微微向回缩着,见我没松手,终于不敢再挣,只猛地垂下头,脸色愈加苍白,手指颤抖得更厉害了。 我呆了好一会儿,突然明白过来,立刻放开他的手,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故意要羞辱你……” 此刻我才意识到,对他来说,今晚是何等的煎熬……从位极人臣,到以色侍人,这样的难堪,今夜不得不如此清清楚楚地摆在众人之前,而那些人多是熟人,有从前的下属,更有往昔的政敌……这种羞辱,于他恐怕不下于我之前的有意折磨,而我又做出了那种亲密的动作,终于让自制力如他,也受不了了。 这时,他早收回了手,听到我的话,慢慢抬起头,迟疑地看向我,眼中的应该算是半信半疑吧? 我终于不再辩解,苦笑一下道,“你若不舒服,就不必在这里强撑了,下去歇歇……别急着走,一会儿朕送你回去。” 他闻言又看了看我,眸光变幻,我已经看不懂了,半晌,他方才道,“如此,谢谢陛□谅,臣告退了。”神色已然恢复了正常。 我点了点头,他这才起身一礼,转身离开。 我随即想起,回头又对玄瑾道,“茗峰,你身体才好,别喝那么多了,也早些回去歇歇吧。” 虽然玄瑾从前的身份,皇族中也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不过,以他的清傲,以这种身份,这样展示在众人之前,也决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吧? 玄瑾听了,回头看了看我,随即淡淡道,“是”,然后,痛快地站起身,躬身一礼,洒然而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在宫人的簇拥下,消失在了后殿,我这才收回视线,扫了身边一眼,空空荡荡,来时的好心情早已荡然无存,心中竟有些茫然……四周一片喧嚣热闹,怎么独我这里冷冷清清…… 123除夕(上) 次日早朝,我们的江南赋役改革方案一经提出,一如预料之中,立时引起了轩然大波。朝中鲜卑亲贵,在江南有田有地的不在少数。新法一旦施行,势必对他们的利益有所损害。于是,以安德王为首,群词粥粥,一齐开始指摘新法的不是。当然,用得最多的理由,还是新法的施行,会影响江南的岁赋,而江南的赋税,占朝廷每年收入的大半,治河用兵,皆赖于此。 对于所有反对意见,我都笑眯眯地听着,不急不躁,频频颔首。我的人按照我的吩咐,也都保持沉默……当然,我的嫡系,现在官位都不高,资历也不够,纵使发言,效果也有限就是了…… 看看大家说得差不多了,我终于开了口,“诸卿不必着急,此事朕今日提出,只是征询诸卿的意见,推行与否,尚在未知之间。而且,今日之后,朕还会将此方案送至江南各州府,让当地官员和士绅百姓再作讨论……大家说得很对,江南赋税,对朝廷举足轻重,若要改变,不可不慎察之。因此,朕刚刚想了一下,若要万无一失,必先对江南形势有一番深入的了解才行。所以朕准备今春去趟江南,看看情况,听听当地官员百姓的意见,一切等朕回来再作决定如何?” 我这番话一出口,下面顿时一片沉默。半晌,安德王才出列道,“陛下圣明,臣等自无异议……” 很好,安德王的确是明白人。我已主动退了一步,他若不识趣,再要反对下去,逼得我恼羞成怒,大家硬碰硬,彼此都很麻烦。现在的结果也还算好,至少新法还保留了被讨论的资格,而我的江南之行也算正式通过了,呵呵…… 接下来的一件事,相对来说,就要好办些了。那就是恢复二哥的皇族身份,封王赐府。 正式旨意,引经据典,长长一大篇,主要意思就是,澹庶人当年虽是罪不容恕,不过,毕竟是先帝骨血,此后又诚心悔过,我心肠好,不忍见自家兄弟被囚一生,凄惨度日,故此加以宽赦优待。 旨意一出,虽然有几个人提出了一点反对意见,但毕竟我摆出了仁义孝悌的名分,冠冕堂皇,不易反驳。而且,连我这个现任皇帝,都不担心他的前太子身份了,还有谁非要多管闲事呢?因此,这件事也没费多少力气,就通过了。 不过,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当我下朝后,把这个消息告诉二哥的时候,他却并未如我想象中那样高兴,而是脸色阴晴不定,眸光沉沉看了我半晌,看得我都有些发毛了,他才轻笑一声道,“看来,我那一下打挨得很值啊?竟然换了个什么……胶州王……陛下真是仁德宽宏啊,臣在此谢主隆恩了!”说完,竟真的躬身一礼。 我本来就因他意料之外的反应,心中有些没底,又被他一句仁德宽宏,说得心虚不已,后面的话,说得不免有些结结巴巴,“那个,我在宫城西门外,选中了一处地方,离得近,那个,交通也方便……不过,府第要修好,恐怕还要再等段时间……这段时间,就要委屈你仍然暂居宫中了,行吗?”说完,我颇有些忐忑地望他,现在我已经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了,真不知我的安排是否合他的心意。 听我说完,他抬了眼,似笑非笑地瞟着我,道,“就在西门外?那和住在宫里有什么不同?……你既封了我胶州王,怎么没有封地?我是不是搬到胶州去才合适?” 我顿时僵了……胶州?……搬出宫去还不行吗?……胶州在哪儿啊?现在封王一般都没有封地,封号我也不过随便选了一个,谁料他会向我要封地……胶州……我,我舍不得啊!……结果,支支吾吾半天也没答上话来。 他见状,微微一笑,转身而去。留下我,呆呆看着他俊逸的背影飘然而逝,心中还在琢磨……胶州…… 又过不久,便是新年,虽然因为太后的薨亡,一切从简,但宫中到底还是好好布置了一番,颇有些热闹的过节气氛。除夕晚上,宫中依例举行皇族家宴,京中所有皇族均要参加,规模盛大,宽阔的正殿之中虽有酒案重重,也只能坐下亲支近族,余下众人分坐偏殿之中,女眷则在内宫另设筵宴。 一时之间,宫中各处灯火通明,宫女内侍往来不绝。随意行去,入眼处都是看不尽的堂皇富丽,瞧不完的热闹繁华,怨不得有人说,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家……见此情景,让我始终有些郁郁的心中,也不禁涌起了几份兴致。 加快脚步进入正殿,随着内侍一声“陛下驾到”,殿中顿时一静,所有人跪伏于地,山呼万岁,待我走到主位,泰然而坐,说了一声,“平身”,众人才纷纷起身,坐回原位。 我随意扫去,但见乌压压一片人头,其中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名字。坐在近处的比较熟,最上手的是安德王,下面还有我的姐夫,六弟,当然,还有二哥。在堂下众人之中,最显眼的,就是他了。一身亲王礼服,雍容华贵,配上他俊美非常的脸孔,光彩照人,衬得身遭所有人都失了颜色……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从前,又见到了那个卓然众人之上的慕容澹,我竟一阵失神。 这时,他偶一抬头,也看到了我,对我微微一笑,随即眼神轻瞟,扫过我的身边,又是一笑,这回笑容中却带了一丝讥嘲之意。 我不由回身看去,就见身后两侧都是宫中有品级的侍书……侍书虽是内眷,却毕竟是男子,不能和女眷坐在一起,所以,按例也是在前殿就座。 平时不觉得,今日聚齐,我才发现,我的西宫之中,还真是人丁兴旺,当然,其中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两个……一个是自然是玄瑾,另一个就是他了……两人品级最高,一左一右,分坐我的两侧,一样的衣服,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一个清丽绝伦,一个端雅出群,难分轩轾……不过,这时两人的视线却都不在我的身上,一个神情冷肃,侧头不知望着哪里,一个低头垂目,静静瞧着桌案,也不知上面到底有什么……我不禁在心底苦笑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开始例行讲话。 啰啰嗦嗦半天之后,终于开始吃饭,殿中歌舞上场,而席中众人则是杯觥交错,谈笑之声渐起。这其间,最热闹的当数安德王那桌,敬酒的络绎不绝。不过,二哥的锋头也不差,这是他封王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之前,自少不了叙旧结交的,探听虚实的,觉得他是否极泰来,巴结逢迎的也不在少数。二哥当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此刻是从容优雅,安闲自若,高华之气尤胜当年,却又多了几分沉稳内敛,只有偶尔仰首抬眉之际,一瞬间的神采飞扬,才又隐隐现出当日逼人的光彩。倒似久藏的珍珠,拂去微尘,光华再现,却终是柔润了许多。让我看了,心中也不知是喜是伤。 相较于下面的热闹,我这边就冷清多了。身边的两个美人,从头到尾就没说过话。 玄瑾只是冷着脸,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连菜也不怎么吃。身后两个小太监挺面熟的,就是那天拦着我向我哭诉的那两个,想来正是曾经听说的四喜和常乐了。那两个时而偷眼瞟瞟我,时而俯身在玄瑾耳边窃窃说着什么,一个一脸焦虑,一个一脸无奈。不过,任他们怎么说,玄瑾始终一语不发,恍若不闻……见状,我不由轻叹一声……虽然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我却也能将他们的话猜得八九不离十……无非是劝玄瑾少喝点,还有把握机会向我示好…… 这些日子,我虽说也去过泠泉宫,但每次都呆得不久,实在因为两人确是无话可说,每次都一样,谈谈他的伤势,我再让他好好休养,然后两人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床上一个,床边一个,对坐发呆,气氛沉窒难堪,我忍不了多久,就不得不离开了。后来他伤势痊愈,我去得更少……与其见了面相互折磨,不如等段时间,等彼此的心结慢慢打开,再说其他……只是,这情形在别人看来,无异于他已失了宠,服侍的人怎能不急?那么,他呢?他又是否在意? 我看着他,眉眼清冷,凝霜聚雪,寒意逼人,更甚从前……恐怕,也不是全不在乎吧……这时,就见他偶一抬头,鬓边墨黑的长发滑开,露出了雪白的脸颊,宛若美玉,可惜,美玉微瑕,一丝淡淡的白痕,横于其上,我心中顿时一痛……那正是那天我第一下抽过去留下的,御医说,有可能再也去不掉了……一瞬间,愧疚心疼之情胜过了其他所有心思,我再也忍耐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上了那里,柔声问道,“对不起……还疼不疼?” 他的身体微微一震,所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44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所有动作一下停住,半晌,才缓缓转过头,一双眸子,灿若星子,炯炯逼视着我。 我立时清醒过来,猛地收回了手,同时,掩饰似地端起酒杯就是一大口,结果呛得一阵狂咳……见鬼!我忘情之下,竟忘了这是公共场合,下面一大群人看着呢,就算他是我的侍书,这样当众调戏,也实在过分。我自己的名声太烂,也就算了,他这样清高的性子,又怎会不介意?无怪他刚刚看我的眼神吓人得像要吃了我一样……偷偷瞟了他一眼,他已回过了头,不再看我,接着喝酒,只是脸色更冷……好,这下他更恨我了…… 轻叹口气,不敢再看他,回过头却又看到了这边的他,仍是那个表情,低眉垂眸,静静坐在那里,宛如石雕。 我一怔,不由道,“吃啊,怎么干坐在那儿?饭菜不合胃口吗?” 他仿佛恍然惊觉,一下转过头,看向了我,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脸竟苍白如纸,连嘴唇也全无血色。 我一愣,虽然这些天没再去过他那里,不过听御医禀报,他的病已经好了,怎么脸色还这么差? 这时,他已回过神来,转过头,低声道,“臣不敢……”说着,伸手就去拿筷子,手指竟在微微颤抖,手还没触到筷子,竟然有一滴鲜血从他指端滴落。 我顿时一惊,一把抓过他的手,急急问道,“你的手怎么了?”他不及反应,手已被我握在了掌中,我展开一看,就见他手心上几个指痕,血肉模糊,竟像被自己的指甲生生刺破的。我又惊又痛,抬头急道,“怎么回事?” 而此次他的眼中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哀恳之色,低声道,“陛下,求你,别在这里,这样……”说着,手微微向回缩着,见我没松手,终于不敢再挣,只猛地垂下头,脸色愈加苍白,手指颤抖得更厉害了。 我呆了好一会儿,突然明白过来,立刻放开他的手,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故意要羞辱你……” 此刻我才意识到,对他来说,今晚是何等的煎熬……从位极人臣,到以色侍人,这样的难堪,今夜不得不如此清清楚楚地摆在众人之前,而那些人多是熟人,有从前的下属,更有往昔的政敌……这种羞辱,于他恐怕不下于我之前的有意折磨,而我又做出了那种亲密的动作,终于让自制力如他,也受不了了。 这时,他早收回了手,听到我的话,慢慢抬起头,迟疑地看向我,眼中的应该算是半信半疑吧? 我终于不再辩解,苦笑一下道,“你若不舒服,就不必在这里强撑了,下去歇歇……别急着走,一会儿朕送你回去。” 他闻言又看了看我,眸光变幻,我已经看不懂了,半晌,他方才道,“如此,谢谢陛□谅,臣告退了。”神色已然恢复了正常。 我点了点头,他这才起身一礼,转身离开。 我随即想起,回头又对玄瑾道,“茗峰,你身体才好,别喝那么多了,也早些回去歇歇吧。” 虽然玄瑾从前的身份,皇族中也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不过,以他的清傲,以这种身份,这样展示在众人之前,也决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吧? 玄瑾听了,回头看了看我,随即淡淡道,“是”,然后,痛快地站起身,躬身一礼,洒然而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在宫人的簇拥下,消失在了后殿,我这才收回视线,扫了身边一眼,空空荡荡,来时的好心情早已荡然无存,心中竟有些茫然……四周一片喧嚣热闹,怎么独我这里冷冷清清…… 124除夕(下) 自从目送他们离去,我的心思已经不在了这里,后来也有上前来敬酒的臣子,凑过来讨好的侍书,我都是草草敷衍,又坐了没一会儿便再也坐不住了,终于起身而去。问过了内侍,知道他说有些气闷,去了外面透透气,我又径直出了后殿。 一出殿门,深冬凛冽的寒气迎面袭来,顿时将我在殿中染上的几分醺醺之意驱了个干净。风并不大,只是天气真冷,冷得脆,冷得冰凌子似地痛快。抬眼望去,疏疏落落几颗寒星,缀在幽蓝色的夜空中,显得天穹格外空旷高远,让人看了,也不觉心境一宽……可惜,不过是一瞬间。 顺着殿侧回廊拐过一道弯儿,我就看到了他,却不禁停住了脚步。 苍茫天地之中,宏阔殿宇之间,就那么一个单薄的身影,孤零零立在阶上,渺小而凄冷,让我瞬间心中一痛,不只为他,也为自己……原来,大家都一样,寂寂长夜,孑孑独行…… 正在这时,忽听那边响起了一个沉沉的笑声,“呵呵,我道是谁,原来是卢大人啊,久违了……” 他一惊之下,猛然回首,我也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庞大的身影从大殿另一侧转了过来。 他怔了一下,便躬身施礼道,“下官见过安德王千岁!” 那人正是安德王……即使今天没有月亮,光看那身形,来人身份也能猜出来了……胖到这种程度的,朝中还真没第二个。 就见安德王呵呵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据闻卢侍书你深得陛下宠爱,小王以后还要请你多多关照呢,呵呵……”说着,伸手扶起了他。 闻言,我不觉皱起了眉……这个死胖子,落井下石得挺开心啊。 被人如此讥讽,他的动作却没半分异样,声音语气也平和如常,“千岁说笑了。” 可是,安德王却没完没了了,看着他,点着头,抚须道,“陛下还真会调理人,卢大人的气色,可比从前好多了……又或者因为少了俗事纠缠,心情舒畅,才会如此?” 气色好?说什么鬼话?虽然他的肤色比从前白了很多,不过那和气色好可不沾边……一想到他的肤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立时心中一软,终于忍不住,一声轻咳,走了出来。 两人看到我,都是一怔,随即齐齐施礼,叫道,“陛下……” 我一笑,虚托一下道,“不必多礼……十七皇叔也在啊。”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死胖子连忙笑道,“臣喝得有点多,出来醒醒酒,无意中遇到了卢大人,随便聊了两句。” 我挑眉道,“噢?是什么有趣的话题,让朕也听听好不好?” 死胖子顿了一下才道,“没什么,不过是些闲话,就不耽误陛下的时间了,臣也该回去了……”说着,一躬身,匆忙转身而去。 “十七皇叔慢走,”我一边说,一边回过头,抬手帮他把披风的帽子带上,同时故意大声地埋怨道,“彦之,你身体不好,怎么也不注意一点,天气这么冷,吹了风,生病了怎么办?”我要安德王知道,我仍然关心他,断了他以后再来落井下石的心思……纵使虎落平阳,也不是给猪欺的…… 直到安德王没了踪影,我才抬眼笑道,“死胖子终于走了,看他摇摇摆摆这个费劲,又是黑灯瞎火,偏还到处乱走,也不怕摔着……他要真摔了,恐怕找十个侍卫都扶不起他。” 听我说到最后,他竟忍不住微微一笑道,“陛下,安德王殿下是您的长辈,又是朝中重臣,您给他随便起外号可不太对啊,言语中更不该有失尊重……”说到这里,他的话哑然而止,仿佛想到了什么,呆呆看了我半晌,突然垂眸道,“臣该死,臣逾越了,请陛下恕罪。” 我也是一愣……刚刚他那番话说得自然,我听得也自然,全不觉有什么不妥,依稀从前,他还是我的先生,在教我为人处事,回过神才想到,弹指间,往事已成灰……半晌,我猛然回首道,“天晚了,我送你回去。”说着,自顾拔足前行,耳听他随后也跟了过来,我却始终没有回头。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一路默默无语,来到了紫瀛宫。 谁知,刚进大门,就听一个尖锐的声音叫道,“爹爹,爹爹回来了!”同时,一个黑影已经扑了过来,直冲到了他怀里。 他一愣,呆呆看了怀中人良久,突然伸出手,死死抱住了那人,颤声道,“宝儿,宝儿……”扑出来的正是卢家那只活猴了…… 就见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一个“爹爹,爹爹”,一个“宝儿,宝儿”,都不停口,看得一旁卢府的嬷嬷又是笑,又是抹眼泪。 见他一瞬间整个人仿佛都活了过来,我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今天是除夕,我想给他一个惊喜,更想看他得到这个惊喜时的表情,所以,才叫人把小猴子带了来,又特意陪他回来……果然如我所想,他很开心,可是,我心中却是一片酸涩…… 如果在故事里,我一定就是应该被打倒的大恶人吧?苦笑一下,不敢再想。看看那两个,小猴子终于换了词,开始叨叨叨叨讲述他有多想他,要爹爹以后多陪他,家里又出了什么事,前一阵他堆的雪人如何如何好……他则笑着听着应着,牵着小猴子的手,向里面走去,旁若无人,两个人仿佛自成了一个世界…… 而这时,我看着小猴子和从前一样天真顽皮,撒娇耍赖,竟有些茫然……这个小家伙,白天可不是这样的……就在早上,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看我的眼中,全是刻骨的仇恨,可是,他却未像从前一样扑上来撕打,只是死死盯了我半晌,然后,竟恭恭敬敬跪下磕头,举止言辞,循规蹈矩,无懈可击。我怔愣之下,也不禁感叹,原来,一个人的长大,竟这么简单,只需要几个月而已……不过现在我要感叹的,却不只是那一点了,我不得不说,小猴子还真是他的儿子,演技这个高啊,如果不是我之前已经见过他,肯定会以为,最近的遭遇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是为了让父亲放心吧?他竟可以作到这个程度,我竟不知应该赞许,还是提防了…… 看着他们说说笑笑,越行越远,我轻轻摇了摇头,终于悄然离去。 他那边父子重聚,欢天喜地,我这边宴会未完,匆匆返回。谁知途经御花园的时候,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却阻住了我的脚步。 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道,“……我不在乎,每年如此……倒是你,他们此时定在家中等你,你还是早点回去过年吧。”正是玄瑾的声音。 然后,另一个声音回道,“无妨,我已和父亲说过,今天晚一点回去……再过半个时辰才到宫禁,那时我再离开不迟……”这个声音,却是独孤熙。 我一怔,然后,立刻精神了起来……这个,情况好像不太对啊。虽然上次之后我让独孤熙去陪陪玄瑾,并许他可随时入宫探望兄弟,但是,现在玄瑾的伤已好了,而且此刻,天黑不见月,四望不见人,孤男寡男,干柴烈火……吁,打住……我使劲儿摇摇头,把脑中某些不良的画面拼命压了下去,又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让自己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一点,不料,就在这时,一句更要命的话砸到了我头上…… 声音极轻,我要竖起耳朵,才能隐隐听到一两个字,“……其实,我……你……”独孤熙的声音,从未听过的深沉温柔,却让我瞬间如遭雷击……多么让人遐想的一句话啊……我,什么,你?……瞬时间,我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进入了战备状态…… 旁边小太监看势头不对,正要出声,被我一瞪眼,吓了回去。 我支着耳朵听着,那边却是久久的一阵沉默,让我悬着的心不上不下,这个难受啊……最后,我忍不住了,咽了口吐沫,鼓足勇气,蹑手蹑脚,向那边潜了过去…… 终于,我看到了树下并肩而立的那两个身影,一样秀拔的身姿,翩然的风度,纵然我心里再不是味儿,也不得不承认,这俩站一起,不是一般两般的和谐悦目啊…… 可是,更让我受不了的还是两人现在的姿势……不过一臂之隔,静静对立,深情凝望……我猜的,两人面对面,但视线如何,天太黑,实在看不清……然后,独孤熙的脸越凑越近,越凑越近,两人的鼻尖几乎就要碰上了,我也快吐血了,想叫,看看玄瑾,他仍是一动不动,我,我忍……或许,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是我疑心生暗鬼……哪知,我正这么想着,那边玄瑾的头一抬,好巧不巧,两人的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触到了一起…… 一瞬间,所有人都怔住了,那边两个,这边一个,仿佛同时石化。不过,下一刻,我就清醒了过来,只觉身体里的血,蹭一下都涌到了头顶,顷刻激得头发都立了起来,原来,怒发冲冠,还真不是瞎扯。正当我怒气勃勃,要冲上去好好收拾j夫一顿的时候,j夫却像见了鬼一样,一脸惊慌,跌跌撞撞,退了好几步,然后,呆呆瞅了我老婆半晌,竟然一转身,仓皇逃窜了…… 哼,便宜了你!我怒气稍平,可随即又看到,我老婆正不错眼地目送着j夫,竟是一幅依依不舍的样子……老婆,你这是啥意思啊?莫非,刚刚那一下,不是碰巧?……脑中冒出这个念头,我顿时如受当头一棒,眼前开始发花,飘过来,飘过去,全是我素日所带的冕旒,不过,上面的珍珠都变了翡翠,从里到外透出那么一股子碧油油的光,这叫一糁人啊…… 我正这儿运气呢,那边玄瑾突然淡淡来了一句,“陛下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出来呢?” 我立时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犹豫一下,终于还是钻了出来,几步走了过去。不过,前一刻的气势汹汹,在见到玄瑾的一瞬,不知不觉就荡然无存了。我愣愣看了他片刻,张开嘴已变成了,“那个,夜深天冷,你身体刚好,别再冻着了,早点回去歇着吧……”声音之温柔,语调之肉麻,绝对和刚刚的独孤熙有一拼……鄙视自己一把! 玄瑾却没说话,清亮的眸子,在星光下,熠熠生辉,眨也不眨地凝望着我,倒把我看得有些心虚,仿佛出墙的那枝红杏不是他,而是我一样……半晌,他才悠悠问道,“陛下,你没有其他要说的吗?” 听到他这句话,我反而平静了下来……说?说啥?……说我不许你三心两意?……我有啥权力这么说?我又有啥资格这么说?……虽然名义上他是我的侍书,但这不过是政治需要,我们之间,更像是合作伙伴。从一开始,他就说过,感情那种东西,他是不会给我的,我也接受了,那么我又有什么权力要求他不对别人动心?……再说,凭什么只许我天天左拥右抱,不许他偶尔一次情动?……而且,纵使我们之间曾经有过一点点暧昧,一点点希望,经过那件事的重击之后,彼此的心中都有了疙瘩,前路更加渺茫,怎能不让人心生退意?……所以,他这么做,实在无可厚非,何况,比起我,独孤熙无论哪方面都强多了…… 呆呆看着他,脑中转过无数念头,终于,我强咬着牙,挤出一句,“下次小心点儿,这种事传出去,我也保不了你们……”说完,转身就走,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这就对了,放手,放手吧,我们两个都会轻松很多……放手,放手……他妈的,我放不了手! 刚走出两步,我就一下站住,随即,猛然转过身,抓住他的领口把他揪到了我面前,抬手就开始用袖子使劲儿擦他的唇,一边擦,一边低吼道,“刚才那些话都不算!独孤瑾,你给我记住了!再有这么一次,我保证,陪着小金在西疆吹风的就不是苏黎,而是你大哥!”一口气说完,我反手钳住他的颈子,踮起脚,对着他的唇就咬了上去,由着性子,这一通肆虐……靠,终于爽了……我本来就是一小人,装什么君子啊!…… 隐隐似乎听到一声轻笑,我头晕脑胀之中,无暇分辨……心神被唇齿间温软细滑的触感吸引了,哪还顾得其它?何况,一瞬间之后,我竟感到了他的回应,顿时,脑子嗡地一下,灵魂瞬间飙到了半空,脑中一片空白,动作愈加狂暴…… 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自己快憋死了,这才恋恋不舍地缓缓停了下来。却仍不舍得放开他,搂着他的颈子,抵着他的额头,微微喘息着,不时抬起头,轻轻在他唇上剥啄两下。一时间,身遭寒冽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温暖润泽起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小太监的呼声,“陛下,陛下,时候差不多了,宴会要结束了……” 我猛然惊觉,一下放开了手,这才觉得,自己的脸颊滚烫,简直像要烧着了一样。不敢抬头看他,垂着眼,结结巴巴道,“那个,我,我过去了,我不说话,宴会不能结束……”说完,转身仓皇逃窜……一边逃,一边还琢磨,这动作,咋这眼熟呢?……对了,刚刚那个死j夫也是这么慌慌张张跑了的……顿时一阵郁闷……他是j夫,他要跑,没错,可我这正牌老公跑什么劲儿啊! 脑中乱七八糟想着,不知不觉已快到了前殿,正在这时,我偶一抬头,忽然看到前面墙根之下人影一闪……刺客?……我顿时一惊,大喝一声道,“谁!” 我一声刚出,身后早有两个侍卫扑了过去,几下就制服了那人,扭着手臂带了过来。 就见那人罩一件黑色的披风,把全身遮得严严的,只能看出那人身材瘦小。等到得近前,那人被侍卫按得扑通一声跪下,然后,头上披风帽子被粗暴地撸下,借着身畔灯笼的微光,我这才看到了他的脸,不由诧异地道,“是你?” 那是一张少年的脸,眉眼极漂亮,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还未长出男子的棱角,仍带着一种雌雄莫辨的美。此刻,他眼中充满了惊惧,水雾洇润,像一头受惊的小鹿……只是,这头小鹿比较眼熟,正是我现在仅存的一个弟弟,慕容沂。 我皱了皱眉,沉声问道,“你不呆在前殿,跑到这里做什么?……莫非你不知道,未经传召,男子是不得随便进入后宫的?” 结果,我这句话说完,他身体竟然抖起来,脸上惧意更甚,冲我一个劲儿地扑簌着大眼睛,嘴唇哆嗦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蹦出来。 至于吗?难道我是恶鬼,长得青面獠牙?……我很郁闷,努力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和声问道,“怎么了?” 哪料,他全身一震,瞬间睁大了眼睛,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好,看他的反应,这回我不是恶鬼,是狼外婆了…… 我叹了口气,招招手,让侍卫带着他,来到了附近一座偏殿之中。点亮灯火,挥退众人,只留下了他一个,我这才接着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怕,慢慢告诉朕……” 他跪在我脚下,抖了半天,才慢慢平静了下来,终于,他颤声道,“对不起,对不起,陛下,我,臣弟不是有意违反宫中规定,臣弟,只是,只是想看看母亲……我好久都没见过她了!”说着,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怔了一下,这才猛然想到,自从宫变之后,为了以防万一,我命人将京中几个有继承权的亲族近支,全都软禁了起来,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他。想必最近他时时惴惴不安,日子十分难熬,而且,不许随便走动,也就不能再进宫看望母亲,难免担心……想到这里,又看看他苍白的小脸上梨花带雨的样子,我怜惜之情顿起,不过是个孩子,现在局势已稳,或许……不行!谁知他这副可怜样子是不是装出来的?……思及此处,眼中目光也渐渐转冷,审视地紧紧盯着他。 他本来低着头哭,大概见我不出声,偷偷瞟了我一眼,结果,立刻就被我这样的目光吓着了,一下哽住,然后,突然开始叩头,口中还喃喃道,“陛下,求你饶了我吧,我真的只想看看娘亲,真的没有别的企图,别杀我,我不想死,别杀我……” 我晕……我是那么残暴的人吗?自己兄弟说杀就杀?……看来清河王的死,把他吓着了……想到这里,我不由摇了摇头,轻轻把手放到了他的肩上,想说两句安抚他一下。 不料,我刚一碰到他,他的身体瞬间就僵硬了,然后,突然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他抬起手,开始,脱衣服……脱衣服?! 我顿时一惊……他要干啥?……掏匕首?……我立时缩回手,腾腾腾后退了好几步。 谁知,我正向后退,他却停了手,扑过来抱住我的腿,口中开始唠唠叨叨,“陛下,别杀我,别杀我娘,怎样都好,我可以,我,我也可以,只要你放过我们……”说着,竟然来解我的腰带…… 我的脑袋轰地一下,碎成了一片片……原来,在他眼里,我不但是恶鬼,还是色魔……我受刺激了,刺激大了,我不行了…… 就这么一疏神的功夫,腰带已被他解开了,他冰凉的手就往我怀里钻。我顿时激灵灵一个寒颤,回过神来,一下打开了他的手,抓住衣服,慌慌张张退出去老远,提声道,“来人!” 他一下呆住,直到侍卫进门,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对他我已经无语了,于是,我只是转向侍卫简简单单道,“送殿下回府!”就转身离开了。 直到回到正殿,我仍然处于被严重打击的状态中,不能自拔……糊里糊涂又说得两句,结束了宴会,也终于结束了这一个乱七八糟的除夕之夜…… 124除夕(下) 自从目送他们离去,我的心思已经不在了这里,后来也有上前来敬酒的臣子,凑过来讨好的侍书,我都是草草敷衍,又坐了没一会儿便再也坐不住了,终于起身而去。问过了内侍,知道他说有些气闷,去了外面透透气,我又径直出了后殿。 一出殿门,深冬凛冽的寒气迎面袭来,顿时将我在殿中染上的几分醺醺之意驱了个干净。风并不大,只是天气真冷,冷得脆,冷得冰凌子似地痛快。抬眼望去,疏疏落落几颗寒星,缀在幽蓝色的夜空中,显得天穹格外空旷高远,让人看了,也不觉心境一宽……可惜,不过是一瞬间。 顺着殿侧回廊拐过一道弯儿,我就看到了他,却不禁停住了脚步。 苍茫天地之中,宏阔殿宇之间,就那么一个单薄的身影,孤零零立在阶上,渺小而凄冷,让我瞬间心中一痛,不只为他,也为自己……原来,大家都一样,寂寂长夜,孑孑独行…… 正在这时,忽听那边响起了一个沉沉的笑声,“呵呵,我道是谁,原来是卢大人啊,久违了……” 他一惊之下,猛然回首,我也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庞大的身影从大殿另一侧转了过来。 他怔了一下,便躬身施礼道,“下官见过安德王千岁!” 那人正是安德王……即使今天没有月亮,光看那身形,来人身份也能猜出来了……胖到这种程度的,朝中还真没第二个。 就见安德王呵呵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据闻卢侍书你深得陛下宠爱,小王以后还要请你多多关照呢,呵呵……”说着,伸手扶起了他。 闻言,我不觉皱起了眉……这个死胖子,落井下石得挺开心啊。 被人如此讥讽,他的动作却没半分异样,声音语气也平和如常,“千岁说笑了。” 可是,安德王却没完没了了,看着他,点着头,抚须道,“陛下还真会调理人,卢大人的气色,可比从前好多了……又或者因为少了俗事纠缠,心情舒畅,才会如此?” 气色好?说什么鬼话?虽然他的肤色比从前白了很多,不过那和气色好可不沾边……一想到他的肤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立时心中一软,终于忍不住,一声轻咳,走了出来。 两人看到我,都是一怔,随即齐齐施礼,叫道,“陛下……” 我一笑,虚托一下道,“不必多礼……十七皇叔也在啊。”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死胖子连忙笑道,“臣喝得有点多,出来醒醒酒,无意中遇到了卢大人,随便聊了两句。” 我挑眉道,“噢?是什么有趣的话题,让朕也听听好不好?” 死胖子顿了一下才道,“没什么,不过是些闲话,就不耽误陛下的时间了,臣也该回去了……”说着,一躬身,匆忙转身而去。 “十七皇叔慢走,”我一边说,一边回过头,抬手帮他把披风的帽子带上,同时故意大声地埋怨道,“彦之,你身体不好,怎么也不注意一点,天气这么冷,吹了风,生病了怎么办?”我要安德王知道,我仍然关心他,断了他以后再来落井下石的心思……纵使虎落平阳,也不是给猪欺的…… 直到安德王没了踪影,我才抬眼笑道,“死胖子终于走了,看他摇摇摆摆这个费劲,又是黑灯瞎火,偏还到处乱走,也不怕摔着……他要真摔了,恐怕找十个侍卫都扶不起他。” 听我说到最后,他竟忍不住微微一笑道,“陛下,安德王殿下是您的长辈,又是朝中重臣,您给他随便起外号可不太对啊,言语中更不该有失尊重……”说到这里,他的话哑然而止,仿佛想到了什么,呆呆看了我半晌,突然垂眸道,“臣该死,臣逾越了,请陛下恕罪。” 我也是一愣……刚刚他那番话说得自然,我听得也自然,全不觉有什么不妥,依稀从前,他还是我的先生,在教我为人处事,回过神才想到,弹指间,往事已成灰……半晌,我猛然回首道,“天晚了,我送你回去。”说着,自顾拔足前行,耳听他随后也跟了过来,我却始终没有回头。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一路默默无语,来到了紫瀛宫。 谁知,刚进大门,就听一个尖锐的声音叫道,“爹爹,爹爹回来了!”同时,一个黑影已经扑了过来,直冲到了他怀里。 他一愣,呆呆看了怀中人良久,突然伸出手,死死抱住了那人,颤声道,“宝儿,宝儿……”扑出来的正是卢家那只活猴了…… 就见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一个“爹爹,爹爹”,一个“宝儿,宝儿”,都不停口,看得一旁卢府的嬷嬷又是笑,又是抹眼泪。 见他一瞬间整个人仿佛都活了过来,我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今天是除夕,我想给他一个惊喜,更想看他得到这个惊喜时的表情,所以,才叫人把小猴子带了来,又特意陪他回来……果然如我所想,他很开心,可是,我心中却是一片酸涩…… 如果在故事里,我一定就是应该被打倒的大恶人吧?苦笑一下,不敢再想。看看那两个,小猴子终于换了词,开始叨叨叨叨讲述他有多想他,要爹爹以后多陪他,家里又出了什么事,前一阵他堆的雪人如何如何好……他则笑着听着应着,牵着小猴子的手,向里面走去,旁若无人,两个人仿佛自成了一个世界…… 而这时,我看着小猴子和从前一样天真顽皮,撒娇耍赖,竟有些茫然……这个小家伙,白天可不是这样的……就在早上,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看我的眼中,全是刻骨的仇恨,可是,他却未像从前一样扑上来撕打,只是死死盯了我半晌,然后,竟恭恭敬敬跪下磕头,举止言辞,循规蹈矩,无懈可击。我怔愣之下,也不禁感叹,原来,一个人的长大,竟这么简单,只需要几个月而已……不过现在我要感叹的,却不只是那一点了,我不得不说,小猴子还真是他的儿子,演技这个高啊,如果不是我之前已经见过他,肯定会以为,最近的遭遇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是为了让父亲放心吧?他竟可以作到这个程度,我竟不知应该赞许,还是提防了…… 看着他们说说笑笑,越行越远,我轻轻摇了摇头,终于悄然离去。 他那边父子重聚,欢天喜地,我这边宴会未完,匆匆返回。谁知途经御花园的时候,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却阻住了我的脚步。 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道,“……我不在乎,每年如此……倒是你,他们此时定在家中等你,你还是早点回去过年吧。”正是玄瑾的声音。 然后,另一个声音回道,“无妨,我已和父亲说过,今天晚一点回去……再过半个时辰才到宫禁,那时我再离开不迟……”这个声音,却是独孤熙。 我一怔,然后,立刻精神了起来……这个,情况好像不太对啊。虽然上次之后我让独孤熙去陪陪玄瑾,并许他可随时入宫探望兄弟,但是,现在玄瑾的伤已好了,而且此刻,天黑不见月,四望不见人,孤男寡男,干柴烈火……吁,打住……我使劲儿摇摇头,把脑中某些不良的画面拼命压了下去,又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让自己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一点,不料,就在这时,一句更要命的话砸到了我头上…… 声音极轻,我要竖起耳朵,才能隐隐听到一两个字,“……其实,我……你……”独孤熙的声音,从未听过的深沉温柔,却让我瞬间如遭雷击……多么让人遐想的一句话啊……我,什么,你?……瞬时间,我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进入了战备状态…… 旁边小太监看势头不对,正要出声,被我一瞪眼,吓了回去。 我支着耳朵听着,那边却是久久的一阵沉默,让我悬着的心不上不下,这个难受啊……最后,我忍不住了,咽了口吐沫,鼓足勇气,蹑手蹑脚,向那边潜了过去…… 终于,我看到了树下并肩而立的那两个身影,一样秀拔的身姿,翩然的风度,纵然我心里再不是味儿,也不得不承认,这俩站一起,不是一般两般的和谐悦目啊…… 可是,更让我受不了的还是两人现在的姿势……不过一臂之隔,静静对立,深情凝望……我猜的,两人面对面,但视线如何,天太黑,实在看不清……然后,独孤熙的脸越凑越近,越凑越近,两人的鼻尖几乎就要碰上了,我也快吐血了,想叫,看看玄瑾,他仍是一动不动,我,我忍……或许,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是我疑心生暗鬼……哪知,我正这么想着,那边玄瑾的头一抬,好巧不巧,两人的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触到了一起…… 一瞬间,所有人都怔住了,那边两个,这边一个,仿佛同时石化。不过,下一刻,我就清醒了过来,只觉身体里的血,蹭一下都涌到了头顶,顷刻激得头发都立了起来,原来,怒发冲冠,还真不是瞎扯。正当我怒气勃勃,要冲上去好好收拾j夫一顿的时候,j夫却像见了鬼一样,一脸惊慌,跌跌撞撞,退了好几步,然后,呆呆瞅了我老婆半晌,竟然一转身,仓皇逃窜了…… 哼,便宜了你!我怒气稍平,可随即又看到,我老婆正不错眼地目送着j夫,竟是一幅依依不舍的样子……老婆,你这是啥意思啊?莫非,刚刚那一下,不是碰巧?……脑中冒出这个念头,我顿时如受当头一棒,眼前开始发花,飘过来,飘过去,全是我素日所带的冕旒,不过,上面的珍珠都变了翡翠,从里到外透出那么一股子碧油油的光,这叫一糁人啊…… 我正这儿运气呢,那边玄瑾突然淡淡来了一句,“陛下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出来呢?” 我立时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犹豫一下,终于还是钻了出来,几步走了过去。不过,前一刻的气势汹汹,在见到玄瑾的一瞬,不知不觉就荡然无存了。我愣愣看了他片刻,张开嘴已变成了,“那个,夜深天冷,你身体刚好,别再冻着了,早点回去歇着吧……”声音之温柔,语调之肉麻,绝对和刚刚的独孤熙有一拼……鄙视自己一把! 玄瑾却没说话,清亮的眸子,在星光下,熠熠生辉,眨也不眨地凝望着我,倒把我看得有些心虚,仿佛出墙的那枝红杏不是他,而是我一样……半晌,他才悠悠问道,“陛下,你没有其他要说的吗?” 听到他这句话,我反而平静了下来……说?说啥?……说我不许你三心两意?……我有啥权力这么说?我又有啥资格这么说?……虽然名义上他是我的侍书,但这不过是政治需要,我们之间,更像是合作伙伴。从一开始,他就说过,感情那种东西,他是不会给我的,我也接受了,那么我又有什么权力要求他不对别人动心?……再说,凭什么只许我天天左拥右抱,不许他偶尔一次情动?……而且,纵使我们之间曾经有过一点点暧昧,一点点希望,经过那件事的重击之后,彼此的心中都有了疙瘩,前路更加渺茫,怎能不让人心生退意?……所以,他这么做,实在无可厚非,何况,比起我,独孤熙无论哪方面都强多了…… 呆呆看着他,脑中转过无数念头,终于,我强咬着牙,挤出一句,“下次小心点儿,这种事传出去,我也保不了你们……”说完,转身就走,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这就对了,放手,放手吧,我们两个都会轻松很多……放手,放手……他妈的,我放不了手! 刚走出两步,我就一下站住,随即,猛然转过身,抓住他的领口把他揪到了我面前,抬手就开始用袖子使劲儿擦他的唇,一边擦,一边低吼道,“刚才那些话都不算!独孤瑾,你给我记住了!再有这么一次,我保证,陪着小金在西疆吹风的就不是苏黎,而是你大哥!”一口气说完,我反手钳住他的颈子,踮起脚,对着他的唇就咬了上去,由着性子,这一通肆虐……靠,终于爽了……我本来就是一小人,装什么君子啊!…… 隐隐似乎听到一声轻笑,我头晕脑胀之中,无暇分辨……心神被唇齿间温软细滑的触感吸引了,哪还顾得其它?何况,一瞬间之后,我竟感到了他的回应,顿时,脑子嗡地一下,灵魂瞬间飙到了半空,脑中一片空白,动作愈加狂暴…… 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自己快憋死了,这才恋恋不舍地缓缓停了下来。却仍不舍得放开他,搂着他的颈子,抵着他的额头,微微喘息着,不时抬起头,轻轻在他唇上剥啄两下。一时间,身遭寒冽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温暖润泽起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小太监的呼声,“陛下,陛下,时候差不多了,宴会要结束了……” 我猛然惊觉,一下放开了手,这才觉得,自己的脸颊滚烫,简直像要烧着了一样。不敢抬头看他,垂着眼,结结巴巴道,“那个,我,我过去了,我不说话,宴会不能结束……”说完,转身仓皇逃窜……一边逃,一边还琢磨,这动作,咋这眼熟呢?……对了,刚刚那个死j夫也是这么慌慌张张跑了的……顿时一阵郁闷……他是j夫,他要跑,没错,可我这正牌老公跑什么劲儿啊! 脑中乱七八糟想着,不知不觉已快到了前殿,正在这时,我偶一抬头,忽然看到前面墙根之下人影一闪……刺客?……我顿时一惊,大喝一声道,“谁!” 我一声刚出,身后早有两个侍卫扑了过去,几下就制服了那人,扭着手臂带了过来。 就见那人罩一件黑色的披风,把全身遮得严严的,只能看出那人身材瘦小。等到得近前,那人被侍卫按得扑通一声跪下,然后,头上披风帽子被粗暴地撸下,借着身畔灯笼的微光,我这才看到了他的脸,不由诧异地道,“是你?” 那是一张少年的脸,眉眼极漂亮,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还未长出男子的棱角,仍带着一种雌雄莫辨的美。此刻,他眼中充满了惊惧,水雾洇润,像一头受惊的小鹿……只是,这头小鹿比较眼熟,正是我现在仅存的一个弟弟,慕容沂。 我皱了皱眉,沉声问道,“你不呆在前殿,跑到这里做什么?……莫非你不知道,未经传召,男子是不得随便进入后宫的?” 结果,我这句话说完,他身体竟然抖起来,脸上惧意更甚,冲我一个劲儿地扑簌着大眼睛,嘴唇哆嗦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蹦出来。 至于吗?难道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45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道我是恶鬼,长得青面獠牙?……我很郁闷,努力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和声问道,“怎么了?” 哪料,他全身一震,瞬间睁大了眼睛,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好,看他的反应,这回我不是恶鬼,是狼外婆了…… 我叹了口气,招招手,让侍卫带着他,来到了附近一座偏殿之中。点亮灯火,挥退众人,只留下了他一个,我这才接着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怕,慢慢告诉朕……” 他跪在我脚下,抖了半天,才慢慢平静了下来,终于,他颤声道,“对不起,对不起,陛下,我,臣弟不是有意违反宫中规定,臣弟,只是,只是想看看母亲……我好久都没见过她了!”说着,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怔了一下,这才猛然想到,自从宫变之后,为了以防万一,我命人将京中几个有继承权的亲族近支,全都软禁了起来,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他。想必最近他时时惴惴不安,日子十分难熬,而且,不许随便走动,也就不能再进宫看望母亲,难免担心……想到这里,又看看他苍白的小脸上梨花带雨的样子,我怜惜之情顿起,不过是个孩子,现在局势已稳,或许……不行!谁知他这副可怜样子是不是装出来的?……思及此处,眼中目光也渐渐转冷,审视地紧紧盯着他。 他本来低着头哭,大概见我不出声,偷偷瞟了我一眼,结果,立刻就被我这样的目光吓着了,一下哽住,然后,突然开始叩头,口中还喃喃道,“陛下,求你饶了我吧,我真的只想看看娘亲,真的没有别的企图,别杀我,我不想死,别杀我……” 我晕……我是那么残暴的人吗?自己兄弟说杀就杀?……看来清河王的死,把他吓着了……想到这里,我不由摇了摇头,轻轻把手放到了他的肩上,想说两句安抚他一下。 不料,我刚一碰到他,他的身体瞬间就僵硬了,然后,突然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他抬起手,开始,脱衣服……脱衣服?! 我顿时一惊……他要干啥?……掏匕首?……我立时缩回手,腾腾腾后退了好几步。 谁知,我正向后退,他却停了手,扑过来抱住我的腿,口中开始唠唠叨叨,“陛下,别杀我,别杀我娘,怎样都好,我可以,我,我也可以,只要你放过我们……”说着,竟然来解我的腰带…… 我的脑袋轰地一下,碎成了一片片……原来,在他眼里,我不但是恶鬼,还是色魔……我受刺激了,刺激大了,我不行了…… 就这么一疏神的功夫,腰带已被他解开了,他冰凉的手就往我怀里钻。我顿时激灵灵一个寒颤,回过神来,一下打开了他的手,抓住衣服,慌慌张张退出去老远,提声道,“来人!” 他一下呆住,直到侍卫进门,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对他我已经无语了,于是,我只是转向侍卫简简单单道,“送殿下回府!”就转身离开了。 直到回到正殿,我仍然处于被严重打击的状态中,不能自拔……糊里糊涂又说得两句,结束了宴会,也终于结束了这一个乱七八糟的除夕之夜…… 125出巡 新年过后没几日,就是我的生辰,也是我十八岁成年之期。原以为这么个特殊的日子,会让我生出不知多少感慨,谁知,根本顾不上。整整一天仪式下来,筋疲力尽,回宫倒头就睡,再睁开眼,已是次日清晨了……坐在床上,眨眨眼,突然想到,生日已经过了,如今终于成年了……有什么感觉?……好像没感觉,于是,倒下接着睡…… 至于朝堂之上,近期的热点问题,自然还是我的江南赋役改革方案了。续那日在朝上被大肆批驳之后,陆续开始有江南地方的官员上奏折说,新法是如何如何不适宜当地情况,最后,这种奏折竟如雪片每日不断,摆满了我的桌案。不过,我倒没因骤然多起来的工作头痛,因为对这种奏折,我处理起来很简单,一律轻轻巧巧批复一个“阅”字了事。 虽然如此,我每天还是忙得团团转。自从他被免去了右相之职,那个职位就一直空着,相应工作,全压到了我的头上,新建的昭文馆,主要还是起一个参谋作用,最终的决定权,是在我的手上……这本是独孤当初建议的,成立昭文馆收回相权的目的所在。我当初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不过真的干起来,对我这么一个生手来说,实在是非常吃力……所以,我常常想,独孤当初提这个建议出来,不会是因为对我有意见,想活活累死我吧?自那夜看到他对我老婆不轨之后,这个想法更是常常冒出来,弄得我批着批着折子,会突然抬起头,恶狠狠瞪他一眼,搞得他一头雾水,呆愣半晌。 忙忙碌碌之中,格外盼望能出去透透气,所以,我几乎是焦急地期待着天气赶紧暖起来,我就可以开始我的江南之行了。然后,终于有一天,我等到了一个好消息,运河化冻了…… 我出巡的筹备工作一直在进行,于是,运河解冻不久,一个浩浩荡荡的船队,就从京城出发了……其实,这还是在我要求下,精简了再精简剩下的,毕竟,安全要保障,天子的威仪也需要展现。 动身那天正是南风,带着丝丝暖意,吹着两岸含苞待放的迎春,如嫩黄|色的烟霞萦绕在堤畔,颇见春意。百官以安德王为首,直送到码头,黑压压跪了一片,再远处被兵卒隔开的是无数百姓,整个场面壮观至极。司礼监还唯恐不够气势,派了帮乐手在一旁鼓乐相伴……就在这一片热闹喧嚣之中,我终于开始了我期盼已久的江南之行。 子玉和小周此次随驾南巡,独孤被我留在了京城,让他密切关注安德王一伙的动向……当然,既是出去游玩,又怎能没有美人相伴?所以,我老婆自然是要带的,还能保护我的安全。而他,我也带上了,对这一点,小周和独孤非常赞同,他们对他仍是不太放心,总觉把他放在身边严密监视才安全。还有二哥,曾经去过江南,对当地的情况比较熟悉,在汉人氏族中颇有人望,自然也不能缺少。 这么说来,似乎我的日子应该是左拥右抱,幸福至极……可惜,全不是那么回事!我大部分时候,过得比和尚还要惨,至少和尚不用总面对那么多诱惑,那么多矛盾。 对二哥,既然知道之前他不过是委曲求全,对我并无那种感情,我又怎好再去纠缠于他,顶多聊聊看看,过过干瘾…… 对玄瑾,那日一时冲动,说了那些话,当时的确是很痛快,可惜,我们之间的问题并未因此消失,芥蒂仍在,我始终无法再像从前一样对他,也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面对他。而玄瑾,自上船那日,第一眼就看到他也在同一艘船上之后,轻轻一挑眉,脸色就是一冷。后来大概发现了我在面对他时的不自然,面色更寒,最后干脆整日也不见人影了…… 对他,我现在竟不知应该怎么面对。再做不到冷颜相向,可是,每当我们不知不觉,气氛渐渐融洽起来的时候,安信与素和的影子总会不自觉地跃入我的脑海,心中骤然升起的愧疚感和负罪感,就让我再也继续不下去了…… 最后结果就是,我这艘主船上的气氛,越来越压抑,越来越沉闷,白日还好,我处理完飞马带来的紧急政务,就会请子玉和小周过来,两个都是极有趣的人,大家谈谈笑笑,时间过得很快。到了晚上就难熬了,两人都是外臣,自不能宿在这艘船上,连二哥都不行。于是,一到掌灯,我只觉身畔立刻冷清下来,常常呆坐半晌,不知该干什么,还好有李棠在……我既和陆简他们说,我是李棠,当然出巡的队伍中就不能没有李棠,万一他们消息灵通,那不就露馅了?当日李棠听说让他随驾,也很高兴,这小子自从失恋以后,一直情绪低落,自然也想出去玩玩,换换心情。 李棠这小子最好热闹,白日听我们聊得开心,忍不住探头探脑,被我见了,叫了过来,后来也就常常和我们一起聊了。晚上,有一次我一个人靠在船舷上喝闷酒,让他看到,就凑过来,说是要陪我聊天解闷,我却怀疑不过是想蹭我的好酒喝,我正闷得慌,也就由他了。从此,晚上我们就常常在一起喝酒。那孩子单纯明澈,和他说话轻松自在,无所顾忌,于现在的我来说,竟是久违了的感觉,不过,就是这小子常常会冒出些傻话,让人啼笑皆非……有时,我也不免会想,如果,所有的一切,我都未曾经历过,那么,此时的我,我是不是就像他一样,简简单单地快乐着,简简单单地烦恼着……每每想到这里,看看他纯净如水晶的眸子,竟会升起一丝嫉妒,不过,随即释然……我若像他这样,恐怕早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快乐烦恼…… 至于剩下的时间里,我最经常做的,就是摆弄那座屏风了。 当日,我答应一到豫州,就和谢晴他们联系,将屏风交给他们。不过,没有找到屏风中的秘密,我到底不太甘心。所以,一闲下来,我总忍不住拿出屏风,开始研究……可惜,始终一无所获,直到那天。 那天,是我们来到豫州的第一日。召见过地方官员后,时间已晚,不过,我还是依约微服离宫,在指定的地点,做好指定的暗号,告诉他们,明日相见……他们上次说帮我去找蛊毒的解药,不知有没到手。我心急之下,自然想早点见到他们。 等我回到行宫,已是深夜。虽然困倦,但想想明天屏风就不是我的了,我还是忍不住又取了出来,随手把玩。玩着玩着,不知不觉,竟抱着屏风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头向前面一点,不知撞上了什么,额上一痛,我瞬间惊醒,一下直起身子,抬手就去揉额头。结果,哗啦一下,一杯茶被我带翻,正洒在屏风之上。我一惊之下,慌慌张张扶起屏风扯起袖子就开始擦。擦了两下,发现屏风上被茶水染上了一片褐渍,又起身想找些清水洗洗。 谁知,就在我一起身的时候,突然发现对面墙壁之上,模模糊糊显出了一个符号图形。我立时一愣,然后,猛然回首,发现那是烛光透过屏风映上去的。我顿时又惊又喜,急急坐回桌旁,仔细研究起来……原来,经水之后,屏风变成了半透明,屏风上有绣纹,从前我也试着把屏风打湿过,不过,每次注意都集中在绣纹的图案色彩上,并未发现有什么变化,谁知,重点却是厚度。烛光映在不同厚度的材质上,在墙上就显出了深浅不同的图形。 想明白了这点,我自是大喜,连忙找水打湿了整座屏风,将四扇屏风折成一个方形,竖在桌上,中间放入一只蜡烛。立时,身畔四面墙上,显出了无数图形。 我喜出望外地仔细去看,最后,却是大失所望……原来,那并非如我所想,是什么藏宝图,而是机关使用图示,若不是当初为了修理宫内密道,我对机关研究了一段时间,还真不一定看得出是什么。 至此,我的兴趣已经基本没了。或许是有宝藏,或许这就是宝藏之中的机关启动之法,不过,我根本不知道宝藏在哪儿,这东西对我半点用处也没有……于是,大概扫了一遍,我就收了东西,上床睡了。 算了,我又不缺钱,宝藏我也不想了。明天把屏风给他们,或许他们已经帮我弄到了解药……即使没有解药,至少,能再见美人哥哥一次,也不错……想到这里,迷迷糊糊地弯起了嘴角,几乎一瞬间,就进入了梦乡…… 125出巡 新年过后没几日,就是我的生辰,也是我十八岁成年之期。原以为这么个特殊的日子,会让我生出不知多少感慨,谁知,根本顾不上。整整一天仪式下来,筋疲力尽,回宫倒头就睡,再睁开眼,已是次日清晨了……坐在床上,眨眨眼,突然想到,生日已经过了,如今终于成年了……有什么感觉?……好像没感觉,于是,倒下接着睡…… 至于朝堂之上,近期的热点问题,自然还是我的江南赋役改革方案了。续那日在朝上被大肆批驳之后,陆续开始有江南地方的官员上奏折说,新法是如何如何不适宜当地情况,最后,这种奏折竟如雪片每日不断,摆满了我的桌案。不过,我倒没因骤然多起来的工作头痛,因为对这种奏折,我处理起来很简单,一律轻轻巧巧批复一个“阅”字了事。 虽然如此,我每天还是忙得团团转。自从他被免去了右相之职,那个职位就一直空着,相应工作,全压到了我的头上,新建的昭文馆,主要还是起一个参谋作用,最终的决定权,是在我的手上……这本是独孤当初建议的,成立昭文馆收回相权的目的所在。我当初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不过真的干起来,对我这么一个生手来说,实在是非常吃力……所以,我常常想,独孤当初提这个建议出来,不会是因为对我有意见,想活活累死我吧?自那夜看到他对我老婆不轨之后,这个想法更是常常冒出来,弄得我批着批着折子,会突然抬起头,恶狠狠瞪他一眼,搞得他一头雾水,呆愣半晌。 忙忙碌碌之中,格外盼望能出去透透气,所以,我几乎是焦急地期待着天气赶紧暖起来,我就可以开始我的江南之行了。然后,终于有一天,我等到了一个好消息,运河化冻了…… 我出巡的筹备工作一直在进行,于是,运河解冻不久,一个浩浩荡荡的船队,就从京城出发了……其实,这还是在我要求下,精简了再精简剩下的,毕竟,安全要保障,天子的威仪也需要展现。 动身那天正是南风,带着丝丝暖意,吹着两岸含苞待放的迎春,如嫩黄|色的烟霞萦绕在堤畔,颇见春意。百官以安德王为首,直送到码头,黑压压跪了一片,再远处被兵卒隔开的是无数百姓,整个场面壮观至极。司礼监还唯恐不够气势,派了帮乐手在一旁鼓乐相伴……就在这一片热闹喧嚣之中,我终于开始了我期盼已久的江南之行。 子玉和小周此次随驾南巡,独孤被我留在了京城,让他密切关注安德王一伙的动向……当然,既是出去游玩,又怎能没有美人相伴?所以,我老婆自然是要带的,还能保护我的安全。而他,我也带上了,对这一点,小周和独孤非常赞同,他们对他仍是不太放心,总觉把他放在身边严密监视才安全。还有二哥,曾经去过江南,对当地的情况比较熟悉,在汉人氏族中颇有人望,自然也不能缺少。 这么说来,似乎我的日子应该是左拥右抱,幸福至极……可惜,全不是那么回事!我大部分时候,过得比和尚还要惨,至少和尚不用总面对那么多诱惑,那么多矛盾。 对二哥,既然知道之前他不过是委曲求全,对我并无那种感情,我又怎好再去纠缠于他,顶多聊聊看看,过过干瘾…… 对玄瑾,那日一时冲动,说了那些话,当时的确是很痛快,可惜,我们之间的问题并未因此消失,芥蒂仍在,我始终无法再像从前一样对他,也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面对他。而玄瑾,自上船那日,第一眼就看到他也在同一艘船上之后,轻轻一挑眉,脸色就是一冷。后来大概发现了我在面对他时的不自然,面色更寒,最后干脆整日也不见人影了…… 对他,我现在竟不知应该怎么面对。再做不到冷颜相向,可是,每当我们不知不觉,气氛渐渐融洽起来的时候,安信与素和的影子总会不自觉地跃入我的脑海,心中骤然升起的愧疚感和负罪感,就让我再也继续不下去了…… 最后结果就是,我这艘主船上的气氛,越来越压抑,越来越沉闷,白日还好,我处理完飞马带来的紧急政务,就会请子玉和小周过来,两个都是极有趣的人,大家谈谈笑笑,时间过得很快。到了晚上就难熬了,两人都是外臣,自不能宿在这艘船上,连二哥都不行。于是,一到掌灯,我只觉身畔立刻冷清下来,常常呆坐半晌,不知该干什么,还好有李棠在……我既和陆简他们说,我是李棠,当然出巡的队伍中就不能没有李棠,万一他们消息灵通,那不就露馅了?当日李棠听说让他随驾,也很高兴,这小子自从失恋以后,一直情绪低落,自然也想出去玩玩,换换心情。 李棠这小子最好热闹,白日听我们聊得开心,忍不住探头探脑,被我见了,叫了过来,后来也就常常和我们一起聊了。晚上,有一次我一个人靠在船舷上喝闷酒,让他看到,就凑过来,说是要陪我聊天解闷,我却怀疑不过是想蹭我的好酒喝,我正闷得慌,也就由他了。从此,晚上我们就常常在一起喝酒。那孩子单纯明澈,和他说话轻松自在,无所顾忌,于现在的我来说,竟是久违了的感觉,不过,就是这小子常常会冒出些傻话,让人啼笑皆非……有时,我也不免会想,如果,所有的一切,我都未曾经历过,那么,此时的我,我是不是就像他一样,简简单单地快乐着,简简单单地烦恼着……每每想到这里,看看他纯净如水晶的眸子,竟会升起一丝嫉妒,不过,随即释然……我若像他这样,恐怕早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快乐烦恼…… 至于剩下的时间里,我最经常做的,就是摆弄那座屏风了。 当日,我答应一到豫州,就和谢晴他们联系,将屏风交给他们。不过,没有找到屏风中的秘密,我到底不太甘心。所以,一闲下来,我总忍不住拿出屏风,开始研究……可惜,始终一无所获,直到那天。 那天,是我们来到豫州的第一日。召见过地方官员后,时间已晚,不过,我还是依约微服离宫,在指定的地点,做好指定的暗号,告诉他们,明日相见……他们上次说帮我去找蛊毒的解药,不知有没到手。我心急之下,自然想早点见到他们。 等我回到行宫,已是深夜。虽然困倦,但想想明天屏风就不是我的了,我还是忍不住又取了出来,随手把玩。玩着玩着,不知不觉,竟抱着屏风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头向前面一点,不知撞上了什么,额上一痛,我瞬间惊醒,一下直起身子,抬手就去揉额头。结果,哗啦一下,一杯茶被我带翻,正洒在屏风之上。我一惊之下,慌慌张张扶起屏风扯起袖子就开始擦。擦了两下,发现屏风上被茶水染上了一片褐渍,又起身想找些清水洗洗。 谁知,就在我一起身的时候,突然发现对面墙壁之上,模模糊糊显出了一个符号图形。我立时一愣,然后,猛然回首,发现那是烛光透过屏风映上去的。我顿时又惊又喜,急急坐回桌旁,仔细研究起来……原来,经水之后,屏风变成了半透明,屏风上有绣纹,从前我也试着把屏风打湿过,不过,每次注意都集中在绣纹的图案色彩上,并未发现有什么变化,谁知,重点却是厚度。烛光映在不同厚度的材质上,在墙上就显出了深浅不同的图形。 想明白了这点,我自是大喜,连忙找水打湿了整座屏风,将四扇屏风折成一个方形,竖在桌上,中间放入一只蜡烛。立时,身畔四面墙上,显出了无数图形。 我喜出望外地仔细去看,最后,却是大失所望……原来,那并非如我所想,是什么藏宝图,而是机关使用图示,若不是当初为了修理宫内密道,我对机关研究了一段时间,还真不一定看得出是什么。 至此,我的兴趣已经基本没了。或许是有宝藏,或许这就是宝藏之中的机关启动之法,不过,我根本不知道宝藏在哪儿,这东西对我半点用处也没有……于是,大概扫了一遍,我就收了东西,上床睡了。 算了,我又不缺钱,宝藏我也不想了。明天把屏风给他们,或许他们已经帮我弄到了解药……即使没有解药,至少,能再见美人哥哥一次,也不错……想到这里,迷迷糊糊地弯起了嘴角,几乎一瞬间,就进入了梦乡…… 126被擒 次日一早,我和子玉说了一声,就溜溜达达出了行宫。当时子玉说要让人跟着我去,我想了一下,美人哥哥的武功应该不错,如果跟的人一时不慎,被他发现了行踪,反而麻烦。而且,他们似乎还算信任我,对我不错,这次我又带去了屏风,料来没什么危险。于是,我一个人也没带,把屏风打个包裹,拎上就走了。 来到约定地点,果然,在我昨日做的标记之下,又有了新的标记。跟着那些记号,我转来转去,最后转出了城,来到了一座荒僻的小院之外。 两长三短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开了,一瞬间我竟有些紧张,结果抬眼一看,立时松懈下来,同时有些失望……开门的人,是陆简。 心中失望,脸上却挂了最灿烂的笑容,兴高采烈地道,“太好了陆大哥,又见到你了!……咦,就你一个人吗?霞姐姐他们不在?”一边说,一边向院中张望,见里面只有一间小屋,开着门,再不见人影,四下也是寂无人声,想来谢晴是不在了……也对,谢晴地位应该颇高,又怎会轻易冒这样的风险,万一来的不是我是官军怎么办? 陆简嗯了一声,看了看四周,把我让进院中,关上门,才答道,“他们还有别的事,这里就我一个。” 果然,我暗叹了口气,美人哥哥,看来这次是无缘相见了。既然这样,还是早些把东西给他,尽快回去为好,省得子玉担心。于是,一进屋里,我就把包袱放在桌上,转头对陆简笑道,“陆大哥,你看我带来了什么!”说着,打开了包袱。 陆简一见那屏风,眼中骤然一亮,一脸惊喜,两步抢过来,抱起屏风,一面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地瞧着,一面难以置信地道,“你真的拿到了?” 闻言,我一仰下颏,得意地道,“那是,我是谁啊……”我可是当今天子,要什么东西拿不到啊! 陆简见了,不禁摇头笑道,“你这孩子……” 什么孩子,人家已经成|人了……我心中不以为然,虽然没说出口,却到底忍不住撇了撇嘴。 陆简又是一笑,然后,骤地笑容一僵,看着我,脸上露出了愧疚之色,轻声道,“对不起,李兄弟,解药没拿到……” 我呆了一下,不过却也没有太过失望……上次从他们的话中我已猜到,他们和荆萝之间的合作似乎出了问题,今天不过想碰碰运气,没有解药,再想办法就是……而且不久前玄瑛已配出了那种压制蛊毒的药,大不了吃一辈子那个罢了。我正待开口,一转念,却顿了一下,眉角眼梢挂上了三分黯然之色,强笑道,“没事,我不在乎,能帮上陆大哥的忙,有朝一日杀了狗皇帝,纵死了也甘心。”即使我不在乎,也不能让你不在乎,心存愧疚,才好记得以后接着帮我想办法。 果然,陆简见状,脸上愧悔之色更甚,微一思忖,转而正色道,“你放心,我们公子既已答应了你,以他的武功才智,定然有办法能彻底除去蛊毒。” 一想起谢晴,我怔了一下,然后不禁微微一笑道,“我相信……”如果是那个人的话,或许真的可以呢……那家伙身上似乎有些东西能让人不自觉就去信任依靠……一瞬间的恍惚之后,我立刻回过神来,抬头问道,“对了陆大哥,你看东西对不对?” 陆简点了点头,回身关好门窗,点上了桌上的油灯,随后从床上拿起一床被子,罩在了窗上,屋内顿时黑了下来,只余桌上一点飘忽的灯光。这时,他打湿屏风,围在油灯四周,立刻,四面墙上出现了一些影影绰绰的图形。 看来我的方法完全正确啊,崇拜自己一把…… 这边我暗自高兴,那边陆简松了口气,转头对我笑道,“没错! 不料,就在这时,陆简突然脸色一变,回手抽出壁上挂着的剑,大喝一声道,“什么人!” 与此同时,砰砰两声,门窗同时碎裂,顿时刺眼的阳光射了进来。我不由自主遮住了眼睛,下一刻却感到手上一紧,竟被一只大手抓住了手腕。我惊慌之下,抬眼望去,还好是陆简。就见他一手护着我,一手持剑,已和几个蒙面人战到了一处。 我回头一看,屏风还在桌上,立时挣脱了他的手,扑过去拿屏风。 一个蒙面人见状,飞身上前,也来抢桌上的屏风,同时挥出一剑,就向我手上削去。 眼见我缩手不及,剑光正对着我的手腕落下,我大惊之下,一声惊叫。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眼前白光闪过,我的手腕安然无恙,那柄砍我的长剑却飞到了半空。原来是陆简听到我的惊呼,回身一剑挑飞了那人手中之剑。 我只愣了一下,随即探手就把屏风抱在了怀里。看来那帮人是为屏风而来,有了屏风,就多了一个保命的砝码。 陆简百忙之中,一眼扫过,看到我已拿到了屏风,神情似乎一松,手中剑招行云流水般使出,逼得身畔蒙面人后退了好几步,眼见大门就在前方,这时,忽然哗啦一响,我一惊抬头,就见屋顶破了个大洞,又有几个蒙面人跃了进来。于是,小小的一间屋中,十几个敌人一起向我们围攻上来。 混战之中,不知是谁一刀劈碎了桌子,桌上油灯滚落到地上,正碰着掉落在地的棉被,忽地一下火就烧了起来,挡住了大门方向。 陆简眉头一皱,拉着我且战且退,很快我的后背就抵上了墙壁。身后没了敌人,陆简打得从容了许多,一时之间,那些个蒙面人竟是半步也近不得了。突然,陆简手腕一抖,连环三剑刺出,快如闪电,顿时,两个蒙面人同时惨叫一声,喉头喷血,倒在了地上。 我眉头一舒,高兴地大叫一声,“好!” 谁知与此同时,陆简却脱口一声,“不好!有毒!” 我呆了,这时才注意到,门口火里冒出的烟中竟带了紫色,想是刚刚那帮蒙面人扔了什么东西到里面。 陆简情急之下,一把剑更舞得犹如一团银光,竟生生将眼前蒙面人逼退了数步,一把抱起我,向门口跃了过去。可惜未到门口,已有三个蒙面人闪身过来,拦住了我们。陆简无奈,护着我,又和那些人打了起来。可是,我却明显地感到,他的动作渐慢,没一会儿,身上已经数处受伤,鲜血慢慢染红了他的衣衫。 我正焦急万分之时,忽然听不远处响起了一个银铃般的笑声,“陆兄弟,你中了我的毒,内力剩不了多少了吧?何必再苦苦支撑,我们只想要屏风,又不想要你的性命……” 这声音好像听过,我抬头望去,就见院中一个彩衣美妇,正笑咪咪看着我们……我心中一凛,原来竟是荆萝! 就在我一失神间,眼前一暗,一个蒙面人突破了陆简的剑圈,抬手就来夺我的屏风。 陆简被两个人缠住,根本分不开身,见状,情急之下大喊一声,“不能给他!” 我正和那个蒙面人争抢屏风,被他这一声大喝惊得手一抖,屏风脱手飞出,只听嗖……噗……屏风好巧不巧,正正落到了一旁的火堆之中,屋内着着火,燥热异常,屏风早被烤得干了,这一落到火上,立时红光腾起,锦绣化了飞灰…… 一时间,所有人都呆了。 我的额上开始冒汗,看看这边,看看那边,突然,干笑两声道,“好了,没了,不用打了!” 一句话说完,窗外的荆萝已是一声尖叫冲了进来,揪住我的领子,抬手就是两巴掌。 我眼前顿时一黑,竟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过来,却发现手脚都被绑着,正躺在地上。一抬眼,就见陆简被两个蒙面人钢刀架颈,一脸愤怒地站在一旁。 这回完了……我脑子有点发木,僵硬地转转眼珠,却看到荆萝就站在我身畔,正脸色铁青地紧紧盯着我,见我醒来,抬手拔出旁边人腰上的剑就要砍下。 我立时大吼一声,“等等!”荆萝的剑势一顿,我趁机一口气道,“你不能杀我,我看过屏风上的图形,已经都记住了,现在屏风没了,那上面的东西只有我知道了!” 荆萝怔了一下,嗤笑一声道,“你知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我连忙道,“那屏风在我手中这么久,我既然知道它事关重大,又怎会没有半点好奇,好好看看?其实我早就发现了屏风中的秘密,上面都是机关使用之法,对不对?” 荆萝皱了皱眉道,“你看得懂机关图?” 我故作镇定地一笑道,“不错,那上面是一座密道的走向,以及各处机关的方位和开启方式。比如第一处,应该是在乾位八步之处,左三右四……” 荆萝听我说得有鼻子有眼,脸上终于显出了半信半疑的神色。 我赶紧趁热打铁道,“我不过是个小人物,你现在杀了我没有半点好处,如果留下我,却可能打开密道,拿到其中的宝藏,何乐而不为呢?” 荆萝没说话,手上的剑却慢慢放了下来。 我心中一松,心念一转,想再加把劲儿。于是,向她使了个眼色,她一挑眉,俯下身,把耳朵凑到了我嘴边。 我在她耳畔轻声道,“杀了我,你的任务就彻底失败了,不如带我回去,你也有个交代,对不对?” 荆萝闻言,猛地抬起了头,死死盯着我,半晌一言不发。 我心中怦怦直跳……难道,弄巧成拙了?早知道装得笨一点儿,没准儿她还不容易起疑。 不知过去了多久,我的背已经让汗水湿透了,终于,荆萝轻笑了一声,却转过了头,对陆简身边的两人道,“放开他!”那两个蒙面人闻声收刀,荆萝一抬手,一封信向陆简飞了过去。 陆简随手接过,看了看封皮。 这时,只听荆萝道,“麻烦陆堂主做回信使,这是我们主上的信,请您交给谢大侠,就说,那件事还请他再思量一下。” 陆简听了,微微皱了皱眉,看了看荆萝,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最后看了看我,飞身跃起,几个起落,已经没了踪影。 我看着他的背影,暗自祈祷……陆大哥,陆祖宗,就算不为我,为了那份机关图,你也一定要尽快想办法救我出去啊…… 不过,老天爷显然没有听到我的呼唤。从那天起,已经三天了,我几乎一直被捆着,一会儿放进车底,一会儿放进船底,吃足了土,喝饱了水,不知被他们带着走了多远,更不知走到了哪里,我几乎已经绝望了。 到了第三天晚上,我们的马车似乎驶入了一座院落。因为这些天我们一直是风餐露宿,幕天席地,所以,当我听到了在车前咯吱一声门响,然后在身后哗啦一声上锁的声音,我立刻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莫非是到地方了? 我正想着,已被抬下了马车,因为蒙着眼,所以只能听到刚刚街市之上的嘈杂之声渐不可闻,耳畔只余鸟鸣啾啁,鼻端则是草木清芬。宅院似乎很大,我被人抬着,曲折萦回,足有一柱香时间,然后轻轻一声门响,仿佛进入了室内,四周宁谧,针落可闻,薰香淡淡,若有若无,这时,我才终于被放了下来。 到了……我心中一凛,全身不自觉地都绷紧了。就在此时,蒙在眼上的布被拽了下来。我猛然睁眼,就见自己身处一间宽敞的厅堂中,借着烛光可以看到,四下雕梁画栋,陈设精美,奢华考究,几至张扬,却又不显伧俗……看来主人挺有钱啊,品位也还行,就是有点嚣张。 正自想着,眼前一暗,一个挺拔的身影立在了我身前,与此同时,一个低沉的声音,略带惊诧地响了起来,“是你?” 一瞬间我如遭雷击,骤然抬首,一张俊美狂傲的面容就闯入了我的视线。我的身体立时僵硬,连呼吸都停顿了,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才从喉中挤出了两个字,“是你……” 126被擒 次日一早,我和子玉说了一声,就溜溜达达出了行宫。当时子玉说要让人跟着我去,我想了一下,美人哥哥的武功应该不错,如果跟的人一时不慎,被他发现了行踪,反而麻烦。而且,他们似乎还算信任我,对我不错,这次我又带去了屏风,料来没什么危险。于是,我一个人也没带,把屏风打个包裹,拎上就走了。 来到约定地点,果然,在我昨日做的标记之下,又有了新的标记。跟着那些记号,我转来转去,最后转出了城,来到了一座荒僻的小院之外。 两长三短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开了,一瞬间我竟有些紧张,结果抬眼一看,立时松懈下来,同时有些失望……开门的人,是陆简。 心中失望,脸上却挂了最灿烂的笑容,兴高采烈地道,“太好了陆大哥,又见到你了!……咦,就你一个人吗?霞姐姐他们不在?”一边说,一边向院中张望,见里面只有一间小屋,开着门,再不见人影,四下也是寂无人声,想来谢晴是不在了……也对,谢晴地位应该颇高,又怎会轻易冒这样的风险,万一来的不是我是官军怎么办? 陆简嗯了一声,看了看四周,把我让进院中,关上门,才答道,“他们还有别的事,这里就我一个。” 果然,我暗叹了口气,美人哥哥,看来这次是无缘相见了。既然这样,还是早些把东西给他,尽快回去为好,省得子玉担心。于是,一进屋里,我就把包袱放在桌上,转头对陆简笑道,“陆大哥,你看我带来了什么!”说着,打开了包袱。 陆简一见那屏风,眼中骤然一亮,一脸惊喜,两步抢过来,抱起屏风,一面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地瞧着,一面难以置信地道,“你真的拿到了?” 闻言,我一仰下颏,得意地道,“那是,我是谁啊……”我可是当今天子,要什么东西拿不到啊! 陆简见了,不禁摇头笑道,“你这孩子……” 什么孩子,人家已经成|人了……我心中不以为然,虽然没说出口,却到底忍不住撇了撇嘴。 陆简又是一笑,然后,骤地笑容一僵,看着我,脸上露出了愧疚之色,轻声道,“对不起,李兄弟,解药没拿到……” 我呆了一下,不过却也没有太过失望……上次从他们的话中我已猜到,他们和荆萝之间的合作似乎出了问题,今天不过想碰碰运气,没有解药,再想办法就是……而且不久前玄瑛已配出了那种压制蛊毒的药,大不了吃一辈子那个罢了。我正待开口,一转念,却顿了一下,眉角眼梢挂上了三分黯然之色,强笑道,“没事,我不在乎,能帮上陆大哥的忙,有朝一日杀了狗皇帝,纵死了也甘心。”即使我不在乎,也不能让你不在乎,心存愧疚,才好记得以后接着帮我想办法。 果然,陆简见状,脸上愧悔之色更甚,微一思忖,转而正色道,“你放心,我们公子既已答应了你,以他的武功才智,定然有办法能彻底除去蛊毒。” 一想起谢晴,我怔了一下,然后不禁微微一笑道,“我相信……”如果是那个人的话,或许真的可以呢……那家伙身上似乎有些东西能让人不自觉就去信任依靠……一瞬间的恍惚之后,我立刻回过神来,抬头问道,“对了陆大哥,你看东西对不对?” 陆简点了点头,回身关好门窗,点上了桌上的油灯,随后从床上拿起一床被子,罩在了窗上,屋内顿时黑了下来,只余桌上一点飘忽的灯光。这时,他打湿屏风,围在油灯四周,立刻,四面墙上出现了一些影影绰绰的图形。 看来我的方法完全正确啊,崇拜自己一把…… 这边我暗自高兴,那边陆简松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46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边陆简松了口气,转头对我笑道,“没错! 不料,就在这时,陆简突然脸色一变,回手抽出壁上挂着的剑,大喝一声道,“什么人!” 与此同时,砰砰两声,门窗同时碎裂,顿时刺眼的阳光射了进来。 我不由自主遮住了眼睛,下一刻却感到手上一紧,竟被一只大手抓住了手腕。我惊慌之下,抬眼望去,还好是陆简。就见他一手护着我,一手持剑,已和几个蒙面人战到了一处。 我回头一看,屏风还在桌上,立时挣脱了他的手,扑过去拿屏风。 一个蒙面人见状,飞身上前,也来抢桌上的屏风,同时挥出一剑,就向我手上削去。 眼见我缩手不及,剑光正对着我的手腕落下,我大惊之下,一声惊叫。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眼前白光闪过,我的手腕安然无恙,那柄砍我的长剑却飞到了半空。原来是陆简听到我的惊呼,回身一剑挑飞了那人手中之剑。 我只愣了一下,随即探手就把屏风抱在了怀里。看来那帮人是为屏风而来,有了屏风,就多了一个保命的砝码。 陆简百忙之中,一眼扫过,看到我已拿到了屏风,神情似乎一松,手中剑招行云流水般使出,逼得身畔蒙面人后退了好几步,眼见大门就在前方,这时,忽然哗啦一响,我一惊抬头,就见屋顶破了个大洞,又有几个蒙面人跃了进来。于是,小小的一间屋中,十几个敌人一起向我们围攻上来。 混战之中,不知是谁一刀劈碎了桌子,桌上油灯滚落到地上,正碰着掉落在地的棉被,忽地一下火就烧了起来,挡住了大门方向。 陆简眉头一皱,拉着我且战且退,很快我的后背就抵上了墙壁。身后没了敌人,陆简打得从容了许多,一时之间,那些个蒙面人竟是半步也近不得了。突然,陆简手腕一抖,连环三剑刺出,快如闪电,顿时,两个蒙面人同时惨叫一声,喉头喷血,倒在了地上。 我眉头一舒,高兴地大叫一声,“好!” 谁知与此同时,陆简却脱口一声,“不好!有毒!” 我呆了,这时才注意到,门口火里冒出的烟中竟带了紫色,想是刚刚那帮蒙面人扔了什么东西到里面。 陆简情急之下,一把剑更舞得犹如一团银光,竟生生将眼前蒙面人逼退了数步,一把抱起我,向门口跃了过去。可惜未到门口,已有三个蒙面人闪身过来,拦住了我们。陆简无奈,护着我,又和那些人打了起来。可是,我却明显地感到,他的动作渐慢,没一会儿,身上已经数处受伤,鲜血慢慢染红了他的衣衫。 我正焦急万分之时,忽然听不远处响起了一个银铃般的笑声,“陆兄弟,你中了我的毒,内力剩不了多少了吧?何必再苦苦支撑,我们只想要屏风,又不想要你的性命……” 这声音好像听过,我抬头望去,就见院中一个彩衣美妇,正笑咪咪看着我们……我心中一凛,原来竟是荆萝! 就在我一失神间,眼前一暗,一个蒙面人突破了陆简的剑圈,抬手就来夺我的屏风。 陆简被两个人缠住,根本分不开身,见状,情急之下大喊一声,“不能给他!” 我正和那个蒙面人争抢屏风,被他这一声大喝惊得手一抖,屏风脱手飞出,只听嗖……噗……屏风好巧不巧,正正落到了一旁的火堆之中,屋内着着火,燥热异常,屏风早被烤得干了,这一落到火上,立时红光腾起,锦绣化了飞灰…… 一时间,所有人都呆了。 我的额上开始冒汗,看看这边,看看那边,突然,干笑两声道,“好了,没了,不用打了!” 一句话说完,窗外的荆萝已是一声尖叫冲了进来,揪住我的领子,抬手就是两巴掌。 我眼前顿时一黑,竟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过来,却发现手脚都被绑着,正躺在地上。一抬眼,就见陆简被两个蒙面人钢刀架颈,一脸愤怒地站在一旁。 这回完了……我脑子有点发木,僵硬地转转眼珠,却看到荆萝就站在我身畔,正脸色铁青地紧紧盯着我,见我醒来,抬手拔出旁边人腰上的剑就要砍下。 我立时大吼一声,“等等!”荆萝的剑势一顿,我趁机一口气道,“你不能杀我,我看过屏风上的图形,已经都记住了,现在屏风没了,那上面的东西只有我知道了!” 荆萝怔了一下,嗤笑一声道,“你知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我连忙道,“那屏风在我手中这么久,我既然知道它事关重大,又怎会没有半点好奇,好好看看?其实我早就发现了屏风中的秘密,上面都是机关使用之法,对不对?” 荆萝皱了皱眉道,“你看得懂机关图?” 我故作镇定地一笑道,“不错,那上面是一座密道的走向,以及各处机关的方位和开启方式。比如第一处,应该是在乾位八步之处,左三右四……” 荆萝听我说得有鼻子有眼,脸上终于显出了半信半疑的神色。 我赶紧趁热打铁道,“我不过是个小人物,你现在杀了我没有半点好处,如果留下我,却可能打开密道,拿到其中的宝藏,何乐而不为呢?” 荆萝没说话,手上的剑却慢慢放了下来。 我心中一松,心念一转,想再加把劲儿。于是,向她使了个眼色,她一挑眉,俯下身,把耳朵凑到了我嘴边。 我在她耳畔轻声道,“杀了我,你的任务就彻底失败了,不如带我回去,你也有个交代,对不对?” 荆萝闻言,猛地抬起了头,死死盯着我,半晌一言不发。 我心中怦怦直跳……难道,弄巧成拙了?早知道装得笨一点儿,没准儿她还不容易起疑。 不知过去了多久,我的背已经让汗水湿透了,终于,荆萝轻笑了一声,却转过了头,对陆简身边的两人道,“放开他!”那两个蒙面人闻声收刀,荆萝一抬手,一封信向陆简飞了过去。 陆简随手接过,看了看封皮。 这时,只听荆萝道,“麻烦陆堂主做回信使,这是我们主上的信,请您交给谢大侠,就说,那件事还请他再思量一下。” 陆简听了,微微皱了皱眉,看了看荆萝,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最后看了看我,飞身跃起,几个起落,已经没了踪影。 我看着他的背影,暗自祈祷……陆大哥,陆祖宗,就算不为我,为了那份机关图,你也一定要尽快想办法救我出去啊…… 不过,老天爷显然没有听到我的呼唤。从那天起,已经三天了,我几乎一直被捆着,一会儿放进车底,一会儿放进船底,吃足了土,喝饱了水,不知被他们带着走了多远,更不知走到了哪里,我几乎已经绝望了。 到了第三天晚上,我们的马车似乎驶入了一座院落。因为这些天我们一直是风餐露宿,幕天席地,所以,当我听到了在车前咯吱一声门响,然后在身后哗啦一声上锁的声音,我立刻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莫非是到地方了? 我正想着,已被抬下了马车,因为蒙着眼,所以只能听到刚刚街市之上的嘈杂之声渐不可闻,耳畔只余鸟鸣啾啁,鼻端则是草木清芬。宅院似乎很大,我被人抬着,曲折萦回,足有一柱香时间,然后轻轻一声门响,仿佛进入了室内,四周宁谧,针落可闻,薰香淡淡,若有若无,这时,我才终于被放了下来。 到了……我心中一凛,全身不自觉地都绷紧了。就在此时,蒙在眼上的布被拽了下来。我猛然睁眼,就见自己身处一间宽敞的厅堂中,借着烛光可以看到,四下雕梁画栋,陈设精美,奢华考究,几至张扬,却又不显伧俗……看来主人挺有钱啊,品位也还行,就是有点嚣张。 正自想着,眼前一暗,一个挺拔的身影立在了我身前,与此同时,一个低沉的声音,略带惊诧地响了起来,“是你?” 一瞬间我如遭雷击,骤然抬首,一张俊美狂傲的面容就闯入了我的视线。我的身体立时僵硬,连呼吸都停顿了,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才从喉中挤出了两个字,“是你……” 127往事 无声细雨,清幽小巷,行人寥寥,独自一人,一伞,寂寂而行。耳畔,是木屐敲击青石路的哒哒之声,缓慢悠远,鼻端,是春雨混着春泥、春草的气息,清冷润泽。抬眼,小巷深邃,恍若无尽,低首,青石如镜,泪湿妆镜的斑驳铜镜。身上,春衫微湿,不耐春寒,凉意沁肌入骨,心中,绵绵亦湿,似愁似怨,恍惚迷离……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打破了这片宁静,骤然回首,人影一闪,擦肩而过,许是衣诀之风,扫过手臂,腕上一软,油纸伞飘然而落。一怔之下,回身欲拾,一人已抢先一步,屈膝俯身,捡起了伞,递了过来,同时抬首,对我微微一笑,剑眉微扬,星目凝辉,俊美无畴。 雨雾渐生,烟霭迷离,如梦如幻,眼前只余那人一双深邃的眸子,清晰之极,直入人心。 呆呆看着那人,早已忘了伞,一颗心瞬间停顿之后,恢复了跳动,却是越跳越快,越跳越快,耳际嗡嗡直响,仿佛可以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慢慢张开口,然后……一声尖叫…… “啊!”我尖叫一声,猛然坐起身来,心口还在怦怦狂跳,急促地喘息了很久,终于渐渐平静下来。茫然抬眼,绣幄低垂,兽烟迷离,转头望去,帘栊半卷,天色幽暗,细雨如丝,悄然入扉。 原来下雨了,怪不得,那样的陈年旧事,也能借着春雨,从深深地底,破土而出……那是,我们的初见,如梦邂逅,当日每每思及,每每甜入心底,现在想来,仍是如梦,却是,噩梦…… 苦笑一下,摇了摇头。 那时的自己,一个可怜可笑的傻孩子,刚因为下毒之事,白捡了一个太子做,却是半份喜悦也无。整日只想着先生的那一犹豫,觉得整个天下都欠了自己,委屈得不成……真是个孩子……连带着,把煌煌宫城,硬看作了深深牢笼,熟悉的一张张脸,硬看出了莫测可怕,整日,只觉迷惘惶恐,只想逃离。于是,就有了那一次的偷溜出宫,于是,就有了那一次的邂逅……如梦如幻,似缘似孽…… 拥被呆坐,明知不该,可心中往事,仍然如潮涌来,无可阻挡。 那时的自己,未经人事,只是一个微笑,温和之中,隐藏狂傲,就让自己心头小鹿乱撞,呐呐得连话也说不出,伞也忘了接。于是,引得那人又是一笑,优雅地站起身,举起伞,一把伞遮住了两个人。近在咫尺的距离,让我呼吸都乱了。那人却是从容自若,低头望着我,眸深如海,柔声问道,“相逢即是有缘,初来京城,路径不熟,不知是否有幸,能得公子指引一二?”声音低悦,如静夜松涛。 迷迷糊糊之中,我已点了头,全然忘记,初次离宫的自己,有何本事给人指路?好在,他本来在意的,也不是那个…… 于是,霏霏细雨之中,我带着他,或者说他带着我,信步而行。 那天的京城,似乎特别安静,茫茫天地,只余我俩,在街巷之间徐徐穿行。风过,我微微瑟缩,他侧头一笑,伸臂揽上我的肩,如此自然,仿佛本该如此。那时的他,比我高出一头,臂弯温暖而结实,被他那样揽着,我的心在最初的慌乱之后,慢慢宁定下来,竟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安稳,仿佛再没有什么可以伤害我,因为,他在这里…… 那天,我们说话了吗?仿佛说了,又仿佛没说……不记得了…… 那天,我们走了多久,去过哪儿了?……不记得了…… 我记得的,只是,烟雨迷蒙之中,一把伞,一个世界,一个我,一个他…… 然后,我就随他回了家,一座清幽的小院,然后,就给了他……直到今天,我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夜晚,我的第一次,十分美好……他是一个完美的情人,温柔之中带点霸气,时如江涛轻卷,时如海浪澎湃,我这一叶小舟,完全迷失了自我,随波随浪,起伏跌宕…… 就是那样,只有一天一夜,那个傻傻的,蠢蠢的我,已经沦陷,心甘情愿,痛快彻底…… 于是,毫不犹豫,家,不要了,国,不要了……身份责任,过去未来,统统不顾,随了他,只求天涯海角,天长地久…… 想到这里,不由自嘲地一笑……不孝不忠,无知无耻,那样的我,活该有那样的结局吧? 后来呢?后来,是一段甜蜜到让人沉醉的日子…… 他总是很忙,从一处,到另一处,我便也随他四处奔波。他身边总有很多人,仿佛都是他的下属,来来去去,不过,在我的记忆里,全是面目模糊,因为,我从来只能看到他…… 他每日要处理很多事情,屋中车上,几无闲暇。我也不去烦他,只坐在一边,静静看书,静静看他。他专注的样子,让人着迷,剑眉微蹙,薄唇轻抿,五官显得更加深刻,棱角分明。偶尔,他一抬头,遇上我躲闪不及的视线,就会微微一笑,霎那间,他脸上所有线条都会柔和下来,幽远如夜空的眸中,仿佛藏了无限深情,几欲将人吸入其中…… 在难得的空闲之时,他也会带我到处去玩。街巷闹市,我们携手看遍每一处店摊,吃遍每一样美食。翠谷青山,我们骑马踏遍每一道溪涧,登遍每一处峰峦,到了马儿上不去的地方,他就抱起我,展开轻功,御风而行。看着苍茫林海在脚下飞速掠过,我笑着叫着,他也朗然而笑,然后,低头看我,笑意转柔,最后,轻吻落下…… 到了晚上,便是无尽缠绵……他很坏,总有些层出不穷的花样,折磨得我欲生欲死。不过,他的技术很好,极好,从来不曾伤了我。我能感到,青涩的自己,在他手中,一点一点绽放。有时,颠倒迷乱之际,无意转头,看到一旁铜镜之中,那个妖娆娇媚,如开到极处的曼陀罗花的自己,竟会一阵恍惚,那个,是我吗?不过,恍惚也只是瞬间,立刻又会被他拉回无边欲海…… 那样的日子,有多久?好像很久,竟似一生一世,又好像很短,不过一枕黄粱…… 我慢慢抬起头,窗外,天色晦暗,细雨依旧,与刚才并无不同,而心中,却已繁华历遍,南柯梦醒……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惊散了这一室沉寂。 我蓦然回首,正见门开,一个碧衣少年,手捧托盘,闪身而入。然后,随手关上门,一抬头,恰对上我的视线。 一瞬间,我看清了他的脸,竟是一呆。 那是一张很漂亮的脸,不是女子的娇美,而是少年的明朗飞扬。少年看了我一眼,撇了撇嘴,不耐地道,“怎么,不认得我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望着他,不由一笑道,“怎么会呢……” 是啊,怎么会不认得他?……当年,第一个打破我美梦的,就是他呢…… 当年,第一次见到他,他就让我印象深刻,不为别的,只为他对他与众不同的亲昵。我知道,他是他的下属,可是,两人之间的感觉,让全副身心都放在他身上的我,立刻嗅出了不对。 开始,我只说是我太敏感,他对我那么好,纵使两人曾有什么,应该也是过去了,现在,他自然只是我的。然而,能自欺欺人的时光,如此短暂,就在第二天,当我亲眼看到,清晨,他从他房中衣衫不整地出来,我不得不承认,我错了…… 一瞬间,天塌地陷,宇宙崩毁。 最初的不敢置信过后,就是哭闹。初时,他也曾耐下性子来哄,却引得我更加委屈,闹得更凶。他是什么人?又有多少耐性?于是,眉头一皱,拂袖而去,再未来过。 先是不忿,还等他来赔礼,见他始终不来,渐渐就有些惶恐……是我做得过分了吗?难道,我竟然要失去他了?……想到,他再不会对我微笑,再不会揽我入怀,那种恐惧,让我如坠深渊……终于,恐惧战胜了尊严,第三天,我再也忍耐不住,低眉顺眼,自己凑了过去。好吧,好吧,比起失去他,他偶然的一两次风流实在不算什么。好在,他倒是宽宏,只一挑眉,便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待我如故……可是,我却不能…… 从此以后,再不敢任性而为,嫉妒愤怒全都小心翼翼藏到腹中,生怕再惹恼了他……不是不委屈的,也曾夜半暗自垂泪,也曾不甘,与那小狐狸精明里暗里,争强斗法。就是从那时起,我才发现,原来,我也不像安信说的那样笨,那小狐狸精被我算计得,吃了无数暗亏,我自是得意。可惜那小狐狸精会武功,每每恼羞成怒,不免动武,我也少不了皮肉之苦,不过这样一来,就会惊动他,小狐狸精也少不了一顿好打。两败俱伤的事情多了,两人都学乖了,终于开始和平相处。 可是,有一就有二…… 当他身边的男男女女越来越多,我不禁猜想,其实,从前也有吧?只是,从前他会掩饰。那么,为什么他现在不再掩饰了呢?因为腻了,倦了,不在意了?或许对他来说,我和那些人,终究没什么两样吧?每每想到这些,我都会心脏一缩,再不敢想下去,行动之间,更多了几分小心讨好,日日如履薄冰…… 可是,即便这样,有些东西,依然无法挽回。比如,对我,他也不再只是温柔,我终于见到了他其它那些面孔,傲慢,霸道,冷漠,狠心…… 那时的我,茫然,无措,伤心,失望……最初的甜甜蜜蜜,已经变成了酸酸涩涩…… 也曾想到离开,只是,仍有不甘,仍存侥幸,或许,那样的美好,终有一天,还会回来……直到,那一天…… 有时,我也不禁会想,如果没有那件事,后来会如何呢?是不是,我现在就被他养在一处府邸中,日日翘首企盼,只等他的偶一回首?就和当初的那些人一样?又或者,就如眼前人一般,追逐不休,只为追上他的脚步? 看着坐在床边的少年,曾经熟悉的眉宇之中,多出的那份淡淡的沧桑疲惫,一时之间,一阵茫然…… 128旧识 “喂……”我正自出神,突然一声大喝在耳畔响起,震得我脑袋嗡地一下,顿时清醒过来。 我惊的向后一跌,这才看到,原来是那小子见我自顾发愣,等得不耐烦,凑到我耳边大吼了一声。 好么,这一嗓子……我使劲晃着脑袋,半天也止不住耳内的嗡鸣。抬眼见那臭小子正得意洋洋看着我笑,顿时怒填胸臆……亏我刚还为你鞠了一把同情的泪水,原来全是误会!……什么沧桑疲惫,明明是欠揍少虐,原来这臭小子一点没儿变,还是和三年前一样讨厌! 我怒瞪着他,骂道,“疯子!你的疯病还没好啊?谁把你放出来害人的!” 他一听这话,立刻瞪圆了眼睛,叫道,“狐狸精,你说谁是疯子?”好,脾气也没变,还是一点就着。 我当然不会和他纠缠谁才是狐狸精这个问题,扬眉一笑道,“当然是你了!……你还别冲我瞪眼睛,又不是我这么叫的……当年是他一口一个小疯子地叫,如今你已经不小了,自然就该叫疯子了……” “你!”他被我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其实他叫如风,那人当年一直叫他小风,每次我都在后面接一句,“……子”,就成了小疯子……他大概觉得我们小孩子斗气很好玩,所以,每次只是笑,从来不曾为这个生过气。结果,搞得他身边的人学着我都叫他小疯子,呵呵…… 我笑嘻嘻看着他,他怒冲冲瞪着我,若是从前,恐怕他已动手了,可这次,他只瞪了我一会儿,然后霍然起身,扭头就走。 “这么久没见,干嘛急着走啊?”见他要走,我立刻出声拦阻。当年我和他是活冤家死对头,但如今时过境迁,再见面只觉心中芥蒂已消,反而有些亲切之感。这两天,我不能出屋,服侍我的仆人个个呆若木鸡,都快闷死了,有这么个傻小子让我逗逗,也挺有意思的。见他闻声脚步顿了一下,我接着道,“你过来不会只为给我送饭吧?” 他僵了一下转过身,一脸不甘不愿地道,“主上说咱俩……相熟,让我来陪陪你。”说着,瞥我一眼,哼了一声……意思大概是,若不是主上有命,谁耐烦来见你? 听他提到那人,我不由轻轻抿了抿唇,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半晌笑道,“相熟?他说的,应该是咱俩感情好吧?”在他看来,我们当年斗来斗去,不过是小孩子闹着玩,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而觉得,我们相处得久,感情自然应该好才对……他本就喜欢自以为是,而且,对他来说,我们不过是些小玩意,他又怎会费心思琢磨我们的想法? 果然,就见他一愣,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我微微一笑,没答话,却低下头,看看床边几上的托盘,里面是一碗清粥,几碟小菜。我不由皱了皱眉,抱怨道,“怎么又是这个?顿顿都是粥?” 这回轮到他笑了,就听他哈哈两声,幸灾乐祸地道,“可不就是这个了!男宠还要吃大鱼大肉不成?” 我羞怒之下,想反驳,却发现真是无法反驳……三年前,我那么跟着他,在别人看来,自然是男宠身份,三年后,我狼狈而来,还是男宠身份,不过是别人的男宠……见鬼!当时被陆简捉住,我为什么要装男宠?还说自己天天喝粥……结果一语成谶,这回可真成男宠,要天天喝粥了。我愤愤瞥了他一眼,突然一笑道,“怪不得……想来你就是天天吃这个,所以三年了,个子一点都没长,还像个小孩!” “你!”这回他脑袋都快冒烟了……其实,他也不是没长,应该还是长了一点的,脸上的轮廓也成熟了些,只是,仍然未脱少年之气。像他这么大的男孩,最怕人家说他像小孩了……果然,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我才不是天天吃这个,我又不是男宠,我是主上的下属!” 我又是一笑,正待开口,这时,忽听一个低沉的声音接道,“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我顿时浑身僵硬,半晌,木然抬首,就见那人站在门口,正静静看着这边。此时,如风已经几步抢了过去,抱怨道,“主上,他挖苦我个子矮,明明他还没我高呢!” 他闻言一笑,转向我,上上下下打量我,看得我身上冷汗开始往出冒,他才一扬眉道,“过来……”语气还是一贯的霸道,不容拒绝。 我呆了一下,僵了半晌,终于还是起身,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形势比人强,现在,我最好的选择就是绝对顺从,然后伺机而动……不过,理智虽然明白,身体却仍不由自主地轻轻颤了起来,离他越近,越是无法控制…… 其实,这样的反应已经好多了。重见他的那一刻,我简直像被猫逮着的老鼠,恐惧得脑中一片空白,一动也不敢动,见他向我伸出手,竟然尖叫一声,晕了过去……虽然我一直说,我这么没用,是因为,一路吃不好睡不好,身体虚弱才会这样,但内心深处也明白,这不过是狡辩罢了,这一生,我还从未这么怕过一个人,比如现在,我勉强走到离他一丈开外,就再也走不动了,轻轻颤抖,惊惧地看着他。 他微微蹙了蹙眉,不紧不慢向我走来。 他离我越来越紧,比我高出将近一头的挺拔身躯,带了了强烈的威压之感,我只觉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却已无力逃走。 终于,他走到了我身边,还好,他没碰我,只是看了看,就笑道,“还说小风,这么久了,你也没长高多少么!你的年龄和我弟弟差不多吧?个子却差半头,恐怕还没我妹妹高……” 又是弟弟妹妹,从前我们闲聊,他常常提到弟妹,而且一说起来,脸上就是一片温柔,看得我泛酸不已。这次再听到,自然不会再吃醋,反而心中一动……他这么在意弟妹,那就是他的弱点,如果可以利用起来……心中开始算计,不知不觉,刚刚的惧意竟淡了一些。 不料就在这时,他突然伸出手,抚上了我的脸。 虽然他的动作很温柔,我却惊得连心脏都瞬间停跳了,本能地伸手去挡。 他脸色骤然一沉,抓住我的手腕,反手就拧到了背后,顺势一带,我不由自主向前跌了一步,扑到了他的怀里。 “不!”我惊叫一声,伸出另一只手,就去推他,一下被他擒住,也扭到背后。 他用一只手,紧紧将我两个手腕在身后固定住,手臂坚如铁石,牢牢将我困在怀中,另一只手钳着我的下颏,逼我直视着他。 身体紧紧贴着他火热的胸膛,被那曾经熟悉的气息密密包围着,我的恐惧已经达到了极点,全身都开始剧烈颤抖。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盯着我的眼中寒芒一闪。 我自然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心中恐惧瞬间破堤而出,脑中一片混乱,此时的他和当年的他猛然重合,一时间我竟不知身在何处,恍惚中脱口尖叫,“不是我!不是我!”声音凄厉,带着哭腔,一边叫,一边疯狂地摇着头。 他怔了一下,仿佛说了些什么,我神志狂乱之下,根本听不到,直到唇上猛地一痛,我一呆的功夫,后脑已被他的手掌固定住,然后就是一个激烈到狂暴的吻。 极度的惊惧混乱,让我忘记了挣扎,任由他在我口中纵横肆虐。口中被他席卷蹂躏,唇舌被迫与他纠缠不止,身体本能地渐渐升温,欲望冲破恐惧的束缚,竟然开始在体内一点点萌芽生长,越来越强,将恐惧一点点压了下去,绷得紧紧的身体渐渐软化,最后双腿一软,我竟瘫到了他怀里。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离开了我的唇,任由我靠在他怀里,急促地喘息着,许久许久,他突然低声说道,“我知道,不是你……” 我的脑中仍是一片混沌,半晌,才慢慢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望向了他。 就见他深邃的眸子正凝视着我,其中无数情绪翻腾而过,只是,当年那让我肌骨寒彻,心胆俱裂的狠戾决绝,始终不曾出现…… 突然之间,我明白过来,心中恐惧立时消了大半,竟然觉得十分荒唐可笑……你知道了?你终于知道了?……这算什么?道歉?在做了那一切之后?……你后悔了?愧疚了?想回头了?……我紧紧盯着他,突然轻轻一笑,一字字道,“你,终于,相信我了?” 他没说话,只是一下抿紧了唇,望着我的眸中,更是炙热。 我也没说话,只是静静望着他,心中却只觉可笑……太晚了……如果当年你肯这么做,或许……没有或许!我立时打断自己,我和他早已结束,无须多想。思及此处,心念已骤然一转,如今他既已知道当年错怪了我,心内似乎也有些愧疚,而且仅从他刚刚的动作可知,他似乎对我仍有旧情,很好,我只要利用得当,足以自保,便要脱困,应该也不是难事……心中转过无数念头,脸上始终一片平静,终于,主意拿定,我垂下眼帘,轻声道,“给我点儿时间,我要想一想……好好,想一想……”如果我现在就说什么原谅他的话,料他也不信,先不把话说绝,拖着他,慢慢再来。 果然,他听到我这么说,神情顿时和缓下来,手臂一松,我趁机后退一步,终于逃出了他的怀抱。 这一次他没有阻止,只是略有不满地唤道,“若水……”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中莫名火起,不由打断他道,“我不叫若水,我想荆萝已经告诉你了,我叫李棠……”当年,他问我姓名,我当然不能告诉他真名,正在犹豫起个什么假名好,这位主子爷已经自顾自替我起好了名,就叫若水。当初只觉得他替我起的这个名字挺好听,特别是被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叫出来的时候,于是,又是羞涩,又是欢喜,就应了下来。如今却觉得,你算老几?凭什么随便给我起名字?……这时,突然想起,小纪的名字还是我给他起的,恐怕那时也让他十分难堪,什么时候要向他好好道歉才是,不过,大苑建府,事务繁杂,不知他几时才能回来了…… 我的无礼加走神,显然让他有些不快,眉梢微微跳了一下,不过到底没有发作,又紧紧盯了我片刻,这才道,“若水,你好好休息,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终于要走了?……我在心中长长出了一口气,面上却分毫不露,抬眸望着他,一言不发,良久,才慢慢点了点头……这表情不错吧?欲语还休,似怨似愁,他那种大男人,最见不得这个…… 果然,他眼中露出了一丝怜惜,仿佛还有一丝愧疚。看了我片刻,突然,伸出手,轻轻抚了抚我的脸…… 残存的恐惧顿时蹭地窜了出来,我一下后退了半步,一脸防备地看着他……该死,装过了,下次记得,用美人计一定要掌握分寸! 他见了,微微皱了皱眉,到底收回了手,又看了看我,转身而去。 如风早就走了,待到那人的背影在门后消失,屋里终于只剩了我一个。 我顿时放松下来,这才骤然感到筋疲力尽,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手指微微有些发抖……好了,好了,今天这关算是过去了……至于以后,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再愁也不迟…… 129遇袭 我那天的表现,似乎让他还算满意,之后,我的待遇有所改善,终于可以离开那个房间了,虽然不能出大门,但已经可以随意在院中各处走动了。 当然,我还没傻到妄想自己逃出去。就算感觉不到,也猜得到,这里必是戒备森严,石后树上不知暗藏了多少高手。不过,即使不逃,观察一下地形什么的总没错吧?万一有人营救,也好配合不是?……可是,怎么还没人来救我啊?子玉,玄瑾,玄瑛……谁都好,快来吧! 虽然我也知道,这一次他们要找到我的行踪会比较困难。因为他们知道我去和陆简见面,纵然我不见了,也只会往那边追查,一般人谁能想到,我竟成了被黄雀捎带手逮着的那只蝉呢?……不过,各位可都不是一般人啊!偶尔思维跳跃那么一下两下的好不好啊! 本就心焦,再加上隔三差五还要应付如风那臭小子的挖苦嘲笑,龙某那大色狼的审问调戏,我这日子,过得可着实不易啊……如风还好,那小子当年就是被我欺负的料,如今我们之间相差的段数已经不是一点两点了,自然不会落了下风。最让我头疼的,还是龙某某了。 当年我就知道,那人不但武功好,心思谋略也是一等一的,当年只觉骄傲,现在只觉头疼…… 无论作为他曾经的男宠,还是现在的俘虏,我都逃不了被他调查审问的命运。当初我和他说,我家是京中富户,因为和父亲闹矛盾,所以离家出走。如今我只把当年那段说辞改了改,说我其实是安德王府中买下的,准备调教了送人,却趁机跑了。离开他后,又被安德王抓回,送到了宫里。虽然有些牵强,不过至少说得过去。可这个答案显然让他不太满意,所以,他不断在或明或暗,或软或硬地试探盘问,我只得打起全部精神,与他周旋,谎话一个接一个,还要丝丝入扣,不留破绽,真是锻炼人啊,不但锻炼智慧,更锻炼意志和心脏…… 就如那一次,他把我逼急了,我一怒之下,脱口就道,“龙翔天,你……” 结果后面的话还没说,他眉峰一挑,就打断了我,“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你是从何而知?” 我顿时傻了,心脏瞬间停跳……我是怎么知道的,我是让玄瑾查出来的……我晕了……不行!不能晕!赶紧想!……于是,我的大脑以超出平日十倍的速度开始运转,脸上还不能露出半点破绽,只是神色复杂,仿佛有无限深意地望着他……噢耶!有了!……我心中狂喜,脸上表情却十分平静,只微微苦笑了一下道,“是安德王……当初他送我入宫之前,曾逼问我,和擎宇楼有什么瓜葛……我那时才知道,你是擎宇楼的人……后来,我不禁有意开始打听擎宇楼,因此知道了擎宇楼主名叫龙翔天,又想到所有人都叫你主上,因此,猜到你就是龙翔天……多可笑,我们相识那么久,竟然是在分手之后,才知道了你的名字……”说完,眼中满含哀怨,轻轻睨了他一眼。 我对这番话非常满意。因为他,我被安德王逼问,他一定会想到,那不是什么舒服的经历,应该能再增加他一点愧疚。顺便让他知道,我到了那时还在打听他的消息,这份深情,不由他不感动。最后一句,更是饱含惆怅幽怨,保证让他心里难受半天。 如我所料,效果非常好!就见他一下抿紧了唇,半天一句话也没说过,怔怔望着我,漆黑的眸子中,怀疑估量那些东西,在这一刻,全都退了个干净。 我正暗自高兴,谁知他突然伸手就把我紧紧搂在了怀里,口中喃喃道,“都过去了,若水,都过去了……” 啊啊啊,又来了……这些天总是这样,动完口就动手,或者接着动嘴,当然不是说话了……开始我还紧张害怕,后来次数多了,渐渐就习惯了,好在他还没要跟我玩真的,这种程度的亲密,忍忍就是。于是,我放软了身子,伏在他怀里,任他轻柔的细吻,碎雪一般落在额上颊边唇畔…… 就在这时,如风硬邦邦的声音响了起来,“主上,张大哥来了……” 他嗯了一声,又在我唇上点了两下,才放开了我,轻轻抚过我的脸颊,深深看我一眼,然后,瞅也没瞅脸色铁青的如风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我如释重负,暗松了口气,向如风送上了一个万份真诚的笑容,却被他回了个恶狠狠的白眼。我也不以为忤,无奈地摸摸鼻子摇摇头目送他们离开,心中暗喜庆幸……还好,还好,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忙,能耗在我身上的时间不多,要不没等我被救出来,就先被他逼疯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也让我痛苦不已,那就是每天的伙食了……虽然自那天后,我的桌上终于出现了粥以外的东西,不过并没有什么质的改善,每天青菜豆腐,豆腐青菜,半点荤腥也不见,虽然做得精致,不过也架不住天天这么吃啊!揽镜自顾,我觉得自己的脸都是一片青青白白的了。想抱怨,但每次见到龙翔天都忙着斗智斗勇,那里顾得上这些,府中的事都是如风掌理,让我找他,无疑于自取其辱,白白送上去给他嘲笑。 那天晚上又是青菜豆腐,连油星都少,我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觉得眼睛都熬绿了,再也受不,于是决定自力更生,打点野食去……我早就观察过,花园里池塘中,一尾一尾锦鲤又肥又大,呆呆笨笨,是个不错的目标。果然,晃晃悠悠来到池塘边,鱼儿一看有人,呼啦一下都游了过来,眼前一片金色红色,在夕阳的映衬下,斑斓漂亮,可惜,到了我眼中,却变成了一串串香喷喷的烤鱼,顿时垂涎欲滴。于是,撸胳膊挽袖子,出手如电,一招即中,一条足有一斤的大鱼,就被我轻轻松松擒了上来。 掏出从房中搜来的剪刀,我熟练地去鳞挖鳃,开膛破肚。然后,找个背风的地方,挖个坑,拿出从房里暖炉中掏来的炭块,开始烤鱼。 没过多久,香气渐渐冒了出来,可惜没有油盐,不过,看着慢慢变成金黄|色的烤鱼,我已是食指大动,忍不住地开始咽口水了。终于等到差不多熟了,我急不可耐地抄了起来,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47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准备下嘴。 谁知,就在这时,一声大喝在我耳边响起,“你在干什么!” 我吓了一大跳,手一抖,啪唧,鱼就掉到了火堆了。我尖叫一声急忙伸手。可就是这样,抢救出来的时候,一面已经焦了,另一面粘满了碳粉,到底没法吃了。 我这个心痛啊,转头骂道,“叫什么叫!”却正和如风震惊的目光对上。 如风这才醒过神来,瞪着我质问道,“这鱼是哪来的?” 我怒意顿消,有点心虚,干笑两声,回头看了看那边的池塘。 如风见了,眼睛瞪得更大了,怒气冲冲地吼道,“你竟然把池塘中的鱼烤来吃?你知不知道,这种鱼,只是鱼苗,一条就要三十两!你竟然拿来烤着吃?!刚刚我听他们说,还不信,你你你……” 我脑门上开始冒汗,赔笑道,“啊?这么贵?……对不起了……怪不得,那个,闻着是挺香的……呵呵……” 如风怒冲冲瞪我半晌,再没说出话来。最后,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其中的怒火终于降了些。他看着我,皱着眉,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以正常音量问道,“你就这么缺肉?主上说你喜欢吃清淡的,所以我特意吩咐厨房做得素点,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听,几乎跳起来,“谁说我喜欢吃素?我平生最喜欢的就是大鱼大肉!”靠!原来原因在这里!龙翔天你个混蛋!直接折磨我还不够,还要变相虐待我! 如风被我吓得一愣,停了一下才傻傻地问道,“可是,可是,我也记得当初你都不吃肉的,而且每顿就吃那么一点点……”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道,“那是我装的!现在用不着装了!” 我当然记得,那时候,我每顿都是斯斯文文一小碗饭,随便捡点青菜豆腐吃。我那么做,全是因为他……那时,他总说我清婉空灵,恍若花妖树精,我自然要一直清婉空灵下去,不要说大鱼大肉,每顿连饭也不敢多吃……甩开膀子吃得满嘴是油,那还算什么清婉空灵?而且,谁见过胖乎乎的花妖树精?……现在我既已不喜欢他,犯不着再在这些小地方上装模作样,委屈自己了。 如风听到这里,又傻了,呆呆看着我,说不出话了。 就在这时,一个冷沉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为什么用不着装了?” 我也傻了,脑子嗡地一下,半晌,才僵硬地慢慢回过头。果然,龙翔天就站在不远处一棵树旁,抱着臂,沉着脸,看着我。没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放下手臂,一步一步,逼了过来,声音冷肃地问道,“为什么用不着装装了?……是不是因为,我怎么看你,你已经不在乎了?” 我的脑中已经成了一锅糨糊,半天也没想出招,只顾后悔了……装了这么久,没想到就为条鱼破了功!都怪我,和如风这个傻小子在一起的时候,心情放松,竟然不知不觉就把本来面目露了出来,说话也不加思考了,这可怎么办?我深情不移的假面,这么快就被撕破了,咋办啊! 这时,他已经走到了我面前,冷冷逼视着我,问道,“这些天,你一直在演戏吧?……装出旧情难忘的样子,哄我对你放松警惕,你好逃跑,对不对?” 老大,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敏锐啊……我身上冷汗刷刷地往外冒,呆呆看着他,再说不出话。 他眼中怒火瞬间涌出,一把拽过我,对着我的唇就狠狠吻了上去,同时手上粗暴地开始剥我的衣服。 完了,这回他要来真的了……我慌了,顾不得嘴上被咬得生痛,抬手就去挽救身上的衣服。 他火更大了,手上用力,只听嘶啦一声,我只觉身上一凉,上衣被他撕开,胸膛无遮无掩地露了出来。我羞惧之下,再顾不得其他,对着在口中肆虐的他的舌就狠狠咬下。 结果,自然是没咬到,不过,至少是逼得他退了出去,眼中怒火熊熊地望着我。 我也豁出来了,干脆利落地叫道,“龙翔天,你若还想要机关图,就放尊重一点!” 他的眉头一下拧了起来,眼中怒火退去,却阴沉沉的更加吓人。就见他冷哼一声道,“你在威胁我?” 我昂首应道,“没错!把我逼急了,你再别想拿到机关图!你是明白人,孰重孰轻应该知道!为图一时之欢,影响了你的大计,得不偿失……所以,你最好还是想清楚,要我还是要宝藏!”软硬兼施,表明我坚定的态度,同时摆清利害,希望他不要意气用事…… 谁知,他毫不犹豫就答道,“宝藏我要,你我也要!” 我倒……这家伙还是这么狂妄嚣张……这时,他又再次向我逼了过来。我急了,大叫一声道,“龙翔天,你要不要脸!当初那么对我,今天还好意思说要我?” 他的动作瞬间一停,抬眼看着我,抿了抿唇,突然开口道,“当初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后,我会对你好。” 我又是生气,又是好笑,接道,“没有以后……我们已经完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这话说得可够清楚?” 他剑眉一挑,正待说话,突然脸色一变,伸手揽住我的腰,飞身而起。就在同一瞬间,一片密集的银针,如万点流星,掠过我们刚刚站的地方,无声无息没入了土中。同时,黑暗中跃出了几个黑衣人,一起向我们扑了过来。他一手揽着我,一手掌风骤起,就和那几个人动上了手。 我虽然不会武功,可也看得出,他身手比那几个好出不知多少,以一敌多,赤手空拳,仍旧游刃有余,似乎还颇占上风。我放下心来,抬首四望。就见天色已全黑,不远处突见焰火腾空,隐隐似乎能听到打斗之声。 就这么会儿功夫,那几个黑衣人已经被他收拾完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时如风不知从哪儿窜了过来,对他急急道,“主上,是玄冥教来袭,人数众多,情况不太好……” 他眉头微蹙,冷哼一声道,“阴魂不散……没必要和他们硬碰硬,通知大家,保存实力,迅速撤退。” 如风应了一声,伸手入怀,拿出一物向天上举起,下一刻,一枚彩色的焰火已经飞上了夜空。 同时龙翔天身形一闪,带着我飞身而起,在房顶树尖,急速飞掠而过,不一会儿,已经离开了大院,进入了外面的密林之中。 凉风拂面,让我终于清醒过来,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啥?玄冥教?这是咋回事?他们发现我了,来救我?不像啊!说是来杀我的还差不多!玄瑛到底有什么企图?不对啊,最近我对那只小猫可算颇为重用,刚给他升了教主,没道理转眼就这样啊?……想了半天,我最终认定,恐怕事情的真相很简单,并不是玄瑛要杀我,甚至他根本不知道我在这里,他只是在忠实地执行我剿灭擎宇楼的指示。 想到这里,我这个郁闷啊……这算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是,石头玄瑛,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笨啊!稍微看一看,再往下砸,好不好……哼!蠢东西,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如果回得去的话,唉…… 我还在懊恼气愤,龙翔天已经带着我落下了地面。那是一条偏僻的小路,已经有很多人等在那里了,见他同时施了一礼,他摆摆手,抱着我上了一匹马,一抖缰绳,策马飞驰向前。这时,身后蹄声密集,一行人不知往哪个方向,急急而去。 奔驰一夜,东方泛白,我们才在一处树林里停了下来,休息喝水。这时,我几乎散了架,靠在他身上,动都动不了了。看他递给我的粗硬面饼,我根本一点胃口也没有,勉强摇了摇头,就闭上了眼睛。 他顿了一下,随后轻轻扶着我靠到了身后树干上,起身走到一旁,似乎对手下低声吩咐了几句,就这么会儿功夫,我已睡了过去。 再醒来,又在马上了,马跑得很快,路又不好,颠得我不由轻轻呻吟了一声。引得他低下了头,看了我一眼,然后,随手从鞍畔囊中拿出一个纸包,递给了我。 我顺手接过,只觉一阵香气扑鼻,顿时精神一振,急匆匆打开,里面竟是一只油汪汪金灿灿的烤鸡,我呆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他。 他没在看我,只目视前方,专心控马。 这时,身畔响起了如风酸溜溜的声音,“没心没肺,也不知说声谢谢!主上在逃命之时,还不忘让人给你买吃的!真是个狐狸精!” 我呆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他,却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颏。一时间,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129遇袭 我那天的表现,似乎让他还算满意,之后,我的待遇有所改善,终于可以离开那个房间了,虽然不能出大门,但已经可以随意在院中各处走动了。 当然,我还没傻到妄想自己逃出去。就算感觉不到,也猜得到,这里必是戒备森严,石后树上不知暗藏了多少高手。不过,即使不逃,观察一下地形什么的总没错吧?万一有人营救,也好配合不是?……可是,怎么还没人来救我啊?子玉,玄瑾,玄瑛……谁都好,快来吧! 虽然我也知道,这一次他们要找到我的行踪会比较困难。因为他们知道我去和陆简见面,纵然我不见了,也只会往那边追查,一般人谁能想到,我竟成了被黄雀捎带手逮着的那只蝉呢?……不过,各位可都不是一般人啊!偶尔思维跳跃那么一下两下的好不好啊! 本就心焦,再加上隔三差五还要应付如风那臭小子的挖苦嘲笑,龙某那大色狼的审问调戏,我这日子,过得可着实不易啊……如风还好,那小子当年就是被我欺负的料,如今我们之间相差的段数已经不是一点两点了,自然不会落了下风。最让我头疼的,还是龙某某了。 当年我就知道,那人不但武功好,心思谋略也是一等一的,当年只觉骄傲,现在只觉头疼…… 无论作为他曾经的男宠,还是现在的俘虏,我都逃不了被他调查审问的命运。当初我和他说,我家是京中富户,因为和父亲闹矛盾,所以离家出走。如今我只把当年那段说辞改了改,说我其实是安德王府中买下的,准备调教了送人,却趁机跑了。离开他后,又被安德王抓回,送到了宫里。虽然有些牵强,不过至少说得过去。可这个答案显然让他不太满意,所以,他不断在或明或暗,或软或硬地试探盘问,我只得打起全部精神,与他周旋,谎话一个接一个,还要丝丝入扣,不留破绽,真是锻炼人啊,不但锻炼智慧,更锻炼意志和心脏…… 就如那一次,他把我逼急了,我一怒之下,脱口就道,“龙翔天,你……” 结果后面的话还没说,他眉峰一挑,就打断了我,“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你是从何而知?” 我顿时傻了,心脏瞬间停跳……我是怎么知道的,我是让玄瑾查出来的……我晕了……不行!不能晕!赶紧想!……于是,我的大脑以超出平日十倍的速度开始运转,脸上还不能露出半点破绽,只是神色复杂,仿佛有无限深意地望着他……噢耶!有了!……我心中狂喜,脸上表情却十分平静,只微微苦笑了一下道,“是安德王……当初他送我入宫之前,曾逼问我,和擎宇楼有什么瓜葛……我那时才知道,你是擎宇楼的人……后来,我不禁有意开始打听擎宇楼,因此知道了擎宇楼主名叫龙翔天,又想到所有人都叫你主上,因此,猜到你就是龙翔天……多可笑,我们相识那么久,竟然是在分手之后,才知道了你的名字……”说完,眼中满含哀怨,轻轻睨了他一眼。 我对这番话非常满意。因为他,我被安德王逼问,他一定会想到,那不是什么舒服的经历,应该能再增加他一点愧疚。顺便让他知道,我到了那时还在打听他的消息,这份深情,不由他不感动。最后一句,更是饱含惆怅幽怨,保证让他心里难受半天。 如我所料,效果非常好!就见他一下抿紧了唇,半天一句话也没说过,怔怔望着我,漆黑的眸子中,怀疑估量那些东西,在这一刻,全都退了个干净。 我正暗自高兴,谁知他突然伸手就把我紧紧搂在了怀里,口中喃喃道,“都过去了,若水,都过去了……” 啊啊啊,又来了……这些天总是这样,动完口就动手,或者接着动嘴,当然不是说话了……开始我还紧张害怕,后来次数多了,渐渐就习惯了,好在他还没要跟我玩真的,这种程度的亲密,忍忍就是。于是,我放软了身子,伏在他怀里,任他轻柔的细吻,碎雪一般落在额上颊边唇畔…… 就在这时,如风硬邦邦的声音响了起来,“主上,张大哥来了……” 他嗯了一声,又在我唇上点了两下,才放开了我,轻轻抚过我的脸颊,深深看我一眼,然后,瞅也没瞅脸色铁青的如风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我如释重负,暗松了口气,向如风送上了一个万份真诚的笑容,却被他回了个恶狠狠的白眼。我也不以为忤,无奈地摸摸鼻子摇摇头目送他们离开,心中暗喜庆幸……还好,还好,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忙,能耗在我身上的时间不多,要不没等我被救出来,就先被他逼疯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也让我痛苦不已,那就是每天的伙食了……虽然自那天后,我的桌上终于出现了粥以外的东西,不过并没有什么质的改善,每天青菜豆腐,豆腐青菜,半点荤腥也不见,虽然做得精致,不过也架不住天天这么吃啊!揽镜自顾,我觉得自己的脸都是一片青青白白的了。想抱怨,但每次见到龙翔天都忙着斗智斗勇,那里顾得上这些,府中的事都是如风掌理,让我找他,无疑于自取其辱,白白送上去给他嘲笑。 那天晚上又是青菜豆腐,连油星都少,我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觉得眼睛都熬绿了,再也受不,于是决定自力更生,打点野食去……我早就观察过,花园里池塘中,一尾一尾锦鲤又肥又大,呆呆笨笨,是个不错的目标。果然,晃晃悠悠来到池塘边,鱼儿一看有人,呼啦一下都游了过来,眼前一片金色红色,在夕阳的映衬下,斑斓漂亮,可惜,到了我眼中,却变成了一串串香喷喷的烤鱼,顿时垂涎欲滴。于是,撸胳膊挽袖子,出手如电,一招即中,一条足有一斤的大鱼,就被我轻轻松松擒了上来。 掏出从房中搜来的剪刀,我熟练地去鳞挖鳃,开膛破肚。然后,找个背风的地方,挖个坑,拿出从房里暖炉中掏来的炭块,开始烤鱼。 没过多久,香气渐渐冒了出来,可惜没有油盐,不过,看着慢慢变成金黄|色的烤鱼,我已是食指大动,忍不住地开始咽口水了。终于等到差不多熟了,我急不可耐地抄了起来,就准备下嘴。 谁知,就在这时,一声大喝在我耳边响起,“你在干什么!” 我吓了一大跳,手一抖,啪唧,鱼就掉到了火堆了。我尖叫一声急忙伸手。可就是这样,抢救出来的时候,一面已经焦了,另一面粘满了碳粉,到底没法吃了。 我这个心痛啊,转头骂道,“叫什么叫!”却正和如风震惊的目光对上。 如风这才醒过神来,瞪着我质问道,“这鱼是哪来的?” 我怒意顿消,有点心虚,干笑两声,回头看了看那边的池塘。 如风见了,眼睛瞪得更大了,怒气冲冲地吼道,“你竟然把池塘中的鱼烤来吃?你知不知道,这种鱼,只是鱼苗,一条就要三十两!你竟然拿来烤着吃?!刚刚我听他们说,还不信,你你你……” 我脑门上开始冒汗,赔笑道,“啊?这么贵?……对不起了……怪不得,那个,闻着是挺香的……呵呵……” 如风怒冲冲瞪我半晌,再没说出话来。最后,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其中的怒火终于降了些。他看着我,皱着眉,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以正常音量问道,“你就这么缺肉?主上说你喜欢吃清淡的,所以我特意吩咐厨房做得素点,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听,几乎跳起来,“谁说我喜欢吃素?我平生最喜欢的就是大鱼大肉!”靠!原来原因在这里!龙翔天你个混蛋!直接折磨我还不够,还要变相虐待我! 如风被我吓得一愣,停了一下才傻傻地问道,“可是,可是,我也记得当初你都不吃肉的,而且每顿就吃那么一点点……”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道,“那是我装的!现在用不着装了!” 我当然记得,那时候,我每顿都是斯斯文文一小碗饭,随便捡点青菜豆腐吃。我那么做,全是因为他……那时,他总说我清婉空灵,恍若花妖树精,我自然要一直清婉空灵下去,不要说大鱼大肉,每顿连饭也不敢多吃……甩开膀子吃得满嘴是油,那还算什么清婉空灵?而且,谁见过胖乎乎的花妖树精?……现在我既已不喜欢他,犯不着再在这些小地方上装模作样,委屈自己了。 如风听到这里,又傻了,呆呆看着我,说不出话了。 就在这时,一个冷沉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为什么用不着装了?” 我也傻了,脑子嗡地一下,半晌,才僵硬地慢慢回过头。果然,龙翔天就站在不远处一棵树旁,抱着臂,沉着脸,看着我。没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放下手臂,一步一步,逼了过来,声音冷肃地问道,“为什么用不着装装了?……是不是因为,我怎么看你,你已经不在乎了?” 我的脑中已经成了一锅糨糊,半天也没想出招,只顾后悔了……装了这么久,没想到就为条鱼破了功!都怪我,和如风这个傻小子在一起的时候,心情放松,竟然不知不觉就把本来面目露了出来,说话也不加思考了,这可怎么办?我深情不移的假面,这么快就被撕破了,咋办啊! 这时,他已经走到了我面前,冷冷逼视着我,问道,“这些天,你一直在演戏吧?……装出旧情难忘的样子,哄我对你放松警惕,你好逃跑,对不对?” 老大,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敏锐啊……我身上冷汗刷刷地往外冒,呆呆看着他,再说不出话。 他眼中怒火瞬间涌出,一把拽过我,对着我的唇就狠狠吻了上去,同时手上粗暴地开始剥我的衣服。 完了,这回他要来真的了……我慌了,顾不得嘴上被咬得生痛,抬手就去挽救身上的衣服。 他火更大了,手上用力,只听嘶啦一声,我只觉身上一凉,上衣被他撕开,胸膛无遮无掩地露了出来。我羞惧之下,再顾不得其他,对着在口中肆虐的他的舌就狠狠咬下。 结果,自然是没咬到,不过,至少是逼得他退了出去,眼中怒火熊熊地望着我。 我也豁出来了,干脆利落地叫道,“龙翔天,你若还想要机关图,就放尊重一点!” 他的眉头一下拧了起来,眼中怒火退去,却阴沉沉的更加吓人。就见他冷哼一声道,“你在威胁我?” 我昂首应道,“没错!把我逼急了,你再别想拿到机关图!你是明白人,孰重孰轻应该知道!为图一时之欢,影响了你的大计,得不偿失……所以,你最好还是想清楚,要我还是要宝藏!”软硬兼施,表明我坚定的态度,同时摆清利害,希望他不要意气用事…… 谁知,他毫不犹豫就答道,“宝藏我要,你我也要!” 我倒……这家伙还是这么狂妄嚣张……这时,他又再次向我逼了过来。我急了,大叫一声道,“龙翔天,你要不要脸!当初那么对我,今天还好意思说要我?” 他的动作瞬间一停,抬眼看着我,抿了抿唇,突然开口道,“当初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后,我会对你好。” 我又是生气,又是好笑,接道,“没有以后……我们已经完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这话说得可够清楚?” 他剑眉一挑,正待说话,突然脸色一变,伸手揽住我的腰,飞身而起。就在同一瞬间,一片密集的银针,如万点流星,掠过我们刚刚站的地方,无声无息没入了土中。同时,黑暗中跃出了几个黑衣人,一起向我们扑了过来。他一手揽着我,一手掌风骤起,就和那几个人动上了手。 我虽然不会武功,可也看得出,他身手比那几个好出不知多少,以一敌多,赤手空拳,仍旧游刃有余,似乎还颇占上风。我放下心来,抬首四望。就见天色已全黑,不远处突见焰火腾空,隐隐似乎能听到打斗之声。 就这么会儿功夫,那几个黑衣人已经被他收拾完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时如风不知从哪儿窜了过来,对他急急道,“主上,是玄冥教来袭,人数众多,情况不太好……” 他眉头微蹙,冷哼一声道,“阴魂不散……没必要和他们硬碰硬,通知大家,保存实力,迅速撤退。” 如风应了一声,伸手入怀,拿出一物向天上举起,下一刻,一枚彩色的焰火已经飞上了夜空。 同时龙翔天身形一闪,带着我飞身而起,在房顶树尖,急速飞掠而过,不一会儿,已经离开了大院,进入了外面的密林之中。 凉风拂面,让我终于清醒过来,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啥?玄冥教?这是咋回事?他们发现我了,来救我?不像啊!说是来杀我的还差不多!玄瑛到底有什么企图?不对啊,最近我对那只小猫可算颇为重用,刚给他升了教主,没道理转眼就这样啊?……想了半天,我最终认定,恐怕事情的真相很简单,并不是玄瑛要杀我,甚至他根本不知道我在这里,他只是在忠实地执行我剿灭擎宇楼的指示。 想到这里,我这个郁闷啊……这算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是,石头玄瑛,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笨啊!稍微看一看,再往下砸,好不好……哼!蠢东西,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如果回得去的话,唉…… 我还在懊恼气愤,龙翔天已经带着我落下了地面。那是一条偏僻的小路,已经有很多人等在那里了,见他同时施了一礼,他摆摆手,抱着我上了一匹马,一抖缰绳,策马飞驰向前。这时,身后蹄声密集,一行人不知往哪个方向,急急而去。 奔驰一夜,东方泛白,我们才在一处树林里停了下来,休息喝水。这时,我几乎散了架,靠在他身上,动都动不了了。看他递给我的粗硬面饼,我根本一点胃口也没有,勉强摇了摇头,就闭上了眼睛。 他顿了一下,随后轻轻扶着我靠到了身后树干上,起身走到一旁,似乎对手下低声吩咐了几句,就这么会儿功夫,我已睡了过去。 再醒来,又在马上了,马跑得很快,路又不好,颠得我不由轻轻呻吟了一声。引得他低下了头,看了我一眼,然后,随手从鞍畔囊中拿出一个纸包,递给了我。 我顺手接过,只觉一阵香气扑鼻,顿时精神一振,急匆匆打开,里面竟是一只油汪汪金灿灿的烤鸡,我呆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他。 他没在看我,只目视前方,专心控马。 这时,身畔响起了如风酸溜溜的声音,“没心没肺,也不知说声谢谢!主上在逃命之时,还不忘让人给你买吃的!真是个狐狸精!” 我呆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他,却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颏。一时间,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130对弈 空山夜雨,竹海生涛,轻雾入窗扉,簟几生寒,灯影昏黄,对坐拈闲子……很风雅,很脱俗的场景是不是?可惜对坐的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他。 于是,气氛就变得很诡异了,自逃亡那日后,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是这样的气氛,让人浑身不自在。 我是破罐破摔,再懒得装下去,彻底告别了幽怨佳人的形象,恢复了j懒馋滑的本来面目。 他也不再对我试探逼问,只是常常若有所思地望着我。说话行动之时,少了盛气凌人,温和有礼,竟颇有当年初见之时的风仪。偶尔细微处的体贴关怀,更让人有种错觉,仿佛重回当年两情相悦之时。近来更是变本加厉,整日把我困在身边,不时想起来,就把我拎过来抱抱亲亲,真把我当小猫小狗了。结果弄得如风现在整日铁青着脸,根本不正眼看我了。 这是啥意思?有企图?我有什么好让他企图的?机关图?不必如此吧?我人在他手里,又中了荆萝的蛊毒,虽然嘴上说得硬气,但也知道,他若真想要,我实在没胆子不给,他又怎会看不出这一点?那他是为什么呢?不会真是图要人也要吧?以他的性子,好像,这个答案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我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人啊,就是贱,摆在面前的不稀罕,失去了才觉得好……当然,也可能是他自大情结发作,他不爱别人可以,别人怎么能不爱他呢?这个面子一定要挣回来……对,应该就是这样。 既然看破了他的用心,我当然暗自小心,时刻提醒自己,要牢牢看好自己的心,别真成了他夺宝之余捎带赢回的战利品。犯一次错误是年少无知,同样的错误再犯第二次,就是愚蠢白痴了。 至于他会不会软的不行来硬的,玩什么得不到心也要得到身……这个,他应该不会这么没品吧?以他的骄傲自大,应该不会……希望不会……寒…… 既然心中想到了这些,再见他的面不免更加提防戒备。他自然也感觉到了我的疏离防备,不过,竟是出奇地没有发过火,只是偶尔我表现得太明显的时候,会蹙蹙眉,不过顶多也只有一会儿,他现在对我似乎特别有耐心……当然,猎豹在狩猎的时候,总是很有耐心的。 就如今天,我们赶了几日的路,终于到了这个隐在山中的宅院,我已是累得要死,匆匆洗了个澡,正想到头睡去。他却来了,非要和我下棋解闷……老大,我可不闷,我正忙着要赴周公的约呢……可是我的反对照旧被他无视,命悬人手,我也不敢太过拂逆他,只好强打精神,勉强应付了。 对于我明显的敷衍,他却不急不气,恍若不觉,闲闲拈子,悠然落下,时而轻声低语,时而朗声大笑,随意之间,已赢了我无数盘。 我本来棋艺就不精,再加上困倦之时,脑中一片浆糊,会赢才怪。反正要输,后来索性也不思考了,棋子随意落下,飞快又输了一盘,然后抬首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好了吧?赢够了吧?可以让我睡了吧? 他看到我这样,怔了一下,然后顺手把指间棋子掷回盒中,哈哈一笑道,“今天放过你!去睡吧!” 就见他这一笑之间,剑眉飞扬,星目生辉,爽朗洒脱,俊逸之极。我精神恍惚之中,竟被他这一笑耀花了眼,心中怦然一动……其实,我当年的品位也不错,这家伙,若光论皮相,真真是不俗……不自觉就精神了起来,趁他低头收拾棋子,一个劲儿偷偷往他脸上身上瞟去。 此时,他也刚沐浴过,乌发未干,随意扎在脑后,几缕发丝垂在脸畔,让他硬朗的脸部线条柔和了不少。身上只一件黑底暗纹单衣,宽袍大袖,前襟随意敞着,明明是个粗鲁武夫,这么一来,却偏有了那么一股子前朝名士的风流洒落之意。再从敞开的领口看进去,身体线条劲瘦流畅,肌理细腻,脑海中瞬间出现了当年所见的他的身体,匀称优美,暗蕴力量,真如猎豹一般,触感柔韧富有弹性,也是……打住!打住!不能再想了,我在想什么啊,要命……猛地收回视线和思绪,轻轻咽了口口水,这才发现脸颊耳廓已微微发热……好危险,就算许久以来欲求不满,我也不能对着他意滛啊! 心慌意乱之下,只想早早睡去,于是,急急伸手帮他捡拾棋子。谁知,指尖正碰上了他的手指。他顿了一下,然后竟伸臂把我的双手握到了掌中,皱眉道,“怎么冷成这样?” 我一怔,手上传来的温暖,让我放弃了挣脱的打算,同时,不由自主竟想起了那天那只烤鸡,心中又是一动,这家伙,若是用起心来,真是体贴得紧啊……刚想到这里,我立刻打断自己……不行,我怎能被一只烤鸡动摇了立场?于是猛地一缩手,就想把手收回来,结果,纹丝不动。我不由抬头瞟了他一眼,却正和他那一双似笑非笑的黑眸对上,不禁一呆。 就在这时,他望着我,轻声问道,“要不,我们做点别的……”声音低沉,嘴角微扬,眼睛微眯着,看着我,一脸的邪魅惑人,然后,眼望着我,缓缓低下头,轻轻吻上我的指尖,一下两下,突然,口一张,我的中指已被含到了温暖的口腔之中。 我的心脏怦地狂跳了一下,全身的血似乎在瞬间被泵到了脑中,随即,心脏就开始怦怦乱跳,全身都热了起来,明知危险,可是就在舌尖上的拒绝之词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张了半天嘴,却只随着他唇舌的动作,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喘息之声。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窗外骤地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唿哨。 他闻声脸色一变,低喃一声,“该死!”随即放开我,起身叫道,“小风……” 我还没回过神来,如风已经应声而入,无意向我这边扫了一眼,眼神一凝,然后立刻转开脸,鄙夷地骂了一句,“狐狸精!” 饶是我脸皮厚,仍然忍不住羞得无地自容……想都想得到,现在的自己是怎样一副发情的样子。羞恼之下,不由狠狠瞪了旁边的龙翔天一眼。 可惜他却根本没看到,只是对着如风道,“你保护若水速速避入密室,明日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离开,明白了吗?” “是!”如风立刻躬身一礼,应了一声,然后就过来拉我。 我呆了一下,不及反应,已被他拉着直奔内室而去。直到进入了密室之中,我才醒过神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好像有敌人来袭?会不会,又是玄瑛?……想到这里,我顿时精神一振……如果是这样,那我的机会可就来了,不过,先要离开这里才是……我不由偷偷瞟了如风一眼,见他还是沉着脸,理都不理我,不由计上心来,轻咳一声,正色问道,“如风,是不是庄中来了敌人?” 如风瞥我一眼,冷哼一声,没说话。 我接着道,“又是玄冥教,对不对?不知这次来的人多不多?” 还是没理我。 再接再厉,“我在宫里的时候,听说玄冥教很厉害的,咱们庄中人不多,不知应付不应付得来啊?” 这回他终于忍不住了,怒瞪着我道,“玄冥教厉害,我们擎宇楼就是吃素的?你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果然是玄冥教,我心下大喜,脸上却做出悻悻之色,撇了撇嘴,缩了缩脖,开始琢磨怎么哄他放我出去,不再说话。 他也转过脸,不再理我。 室中顿时一阵沉默,这时隐隐似乎可以听到打斗之声,嘶喊之声,一片混乱,可以想象到外面战况是何等激烈。 如风一直竖着耳朵听着,随着外面声音持续不断,开始还坐着,后来猛地站起来,走两步,然后又坐下,然后又站起来,最后,索性不坐了,噌噌地在屋里转磨磨。 我虽然一直端然稳坐,心中却也不比他平静……不知是不是玄瑛知道了我在这里,所以来救我,还是又一次的误打误撞。若是后者,如果我不能捉住这次机会,就不知下次又要等到什么时候了……看看如风,这小子对龙翔天的话奉若神谕,要怎么才能哄他带我离开呢?实在不能离开,或许我该留点记号? 就在这时,外面的声音突然在一瞬间停止,整个世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我心中一惊,如风更是脚步一顿,脸上猝然变色,定定站了半晌,似乎在努力倾听,可是显然一无所获,他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惊疑之色。 好机会,我心中一喜,脸上却做出大惊失色的样子,猛然站起,慌慌张张地问道,“怎么了?怎么没声了?哪边赢了?” 如风烦躁地打断我道,“闭嘴!别一惊一乍的!” 我却不听他的,一个劲儿地道,“怎么了?到底怎么样了?他,他会不会有事?他……” 如风一下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我道,“你胡说什么!主上武功那么高,怎么会有事?” 我立刻接道,“那他为什么还不来?如果他赢了,应该会让我们上来的啊,他为什么还不来?他到底怎么样了?” 如风一听这话,脸色一白,眼里终于露出了惊慌之色。 好,趁热打铁。我一下扑过去,抓着他道,“他不会有事对不对?他不会有事吧?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他若有事了,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随着我歇斯底里的逼问,如风的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白,终于,他再也忍不住,猛地甩开我,就往门口奔去,同时道,“你等在这儿,我出去看看!” 我哪容他独自离开,又扑过去,紧紧抓着他的手臂道,“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我怕,我害怕。” 我抓得死紧,他掰了两下掰不开,也不愿再和我浪费时间,径自打开门,随口道,“那你一起来吧,机灵点儿,别碍手碍脚拖累我!” 耶!成功! 我狂喜之下,立刻应了一声,随着他闪身出了密室。 130对弈 空山夜雨,竹海生涛,轻雾入窗扉,簟几生寒,灯影昏黄,对坐拈闲子……很风雅,很脱俗的场景是不是?可惜对坐的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他。 于是,气氛就变得很诡异了,自逃亡那日后,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是这样的气氛,让人浑身不自在。 我是破罐破摔,再懒得装下去,彻底告别了幽怨佳人的形象,恢复了j懒馋滑的本来面目。 他也不再对我试探逼问,只是常常若有所思地望着我。说话行动之时,少了盛气凌人,温和有礼,竟颇有当年初见之时的风仪。偶尔细微处的体贴关怀,更让人有种错觉,仿佛重回当年两情相悦之时。近来更是变本加厉,整日把我困在身边,不时想起来,就把我拎过来抱抱亲亲,真把我当小猫小狗了。结果弄得如风现在整日铁青着脸,根本不正眼看我了。 这是啥意思?有企图?我有什么好让他企图的?机关图?不必如此吧?我人在他手里,又中了荆萝的蛊毒,虽然嘴上说得硬气,但也知道,他若真想要,我实在没胆子不给,他又怎会看不出这一点?那他是为什么呢?不会真是图要人也要吧?以他的性子,好像,这个答案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我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人啊,就是贱,摆在面前的不稀罕,失去了才觉得好……当然,也可能是他自大情结发作,他不爱别人可以,别人怎么能不爱他呢?这个面子一定要挣回来……对,应该就是这样。 既然看破了他的用心,我当然暗自小心,时刻提醒自己,要牢牢看好自己的心,别真成了他夺宝之余捎带赢回的战利品。犯一次错误是年少无知,同样的错误再犯第二次,就是愚蠢白痴了。 至于他会不会软的不行来硬的,玩什么得不到心也要得到身……这个,他应该不会这么没品吧?以他的骄傲自大,应该不会……希望不会……寒…… 既然心中想到了这些,再见他的面不免更加提防戒备。他自然也感觉到了我的疏离防备,不过,竟是出奇地没有发过火,只是偶尔我表现得太明显的时候,会蹙蹙眉,不过顶多也只有一会儿,他现在对我似乎特别有耐心……当然,猎豹在狩猎的时候,总是很有耐心的。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48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 就如今天,我们赶了几日的路,终于到了这个隐在山中的宅院,我已是累得要死,匆匆洗了个澡,正想到头睡去。他却来了,非要和我下棋解闷……老大,我可不闷,我正忙着要赴周公的约呢……可是我的反对照旧被他无视,命悬人手,我也不敢太过拂逆他,只好强打精神,勉强应付了。 对于我明显的敷衍,他却不急不气,恍若不觉,闲闲拈子,悠然落下,时而轻声低语,时而朗声大笑,随意之间,已赢了我无数盘。 我本来棋艺就不精,再加上困倦之时,脑中一片浆糊,会赢才怪。反正要输,后来索性也不思考了,棋子随意落下,飞快又输了一盘,然后抬首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好了吧?赢够了吧?可以让我睡了吧? 他看到我这样,怔了一下,然后顺手把指间棋子掷回盒中,哈哈一笑道,“今天放过你!去睡吧!” 就见他这一笑之间,剑眉飞扬,星目生辉,爽朗洒脱,俊逸之极。我精神恍惚之中,竟被他这一笑耀花了眼,心中怦然一动……其实,我当年的品位也不错,这家伙,若光论皮相,真真是不俗……不自觉就精神了起来,趁他低头收拾棋子,一个劲儿偷偷往他脸上身上瞟去。 此时,他也刚沐浴过,乌发未干,随意扎在脑后,几缕发丝垂在脸畔,让他硬朗的脸部线条柔和了不少。身上只一件黑底暗纹单衣,宽袍大袖,前襟随意敞着,明明是个粗鲁武夫,这么一来,却偏有了那么一股子前朝名士的风流洒落之意。再从敞开的领口看进去,身体线条劲瘦流畅,肌理细腻,脑海中瞬间出现了当年所见的他的身体,匀称优美,暗蕴力量,真如猎豹一般,触感柔韧富有弹性,也是……打住!打住!不能再想了,我在想什么啊,要命……猛地收回视线和思绪,轻轻咽了口口水,这才发现脸颊耳廓已微微发热……好危险,就算许久以来欲求不满,我也不能对着他意滛啊! 心慌意乱之下,只想早早睡去,于是,急急伸手帮他捡拾棋子。谁知,指尖正碰上了他的手指。他顿了一下,然后竟伸臂把我的双手握到了掌中,皱眉道,“怎么冷成这样?” 我一怔,手上传来的温暖,让我放弃了挣脱的打算,同时,不由自主竟想起了那天那只烤鸡,心中又是一动,这家伙,若是用起心来,真是体贴得紧啊……刚想到这里,我立刻打断自己……不行,我怎能被一只烤鸡动摇了立场?于是猛地一缩手,就想把手收回来,结果,纹丝不动。我不由抬头瞟了他一眼,却正和他那一双似笑非笑的黑眸对上,不禁一呆。 就在这时,他望着我,轻声问道,“要不,我们做点别的……”声音低沉,嘴角微扬,眼睛微眯着,看着我,一脸的邪魅惑人,然后,眼望着我,缓缓低下头,轻轻吻上我的指尖,一下两下,突然,口一张,我的中指已被含到了温暖的口腔之中。 我的心脏怦地狂跳了一下,全身的血似乎在瞬间被泵到了脑中,随即,心脏就开始怦怦乱跳,全身都热了起来,明知危险,可是就在舌尖上的拒绝之词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张了半天嘴,却只随着他唇舌的动作,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喘息之声。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窗外骤地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唿哨。 他闻声脸色一变,低喃一声,“该死!”随即放开我,起身叫道,“小风……” 我还没回过神来,如风已经应声而入,无意向我这边扫了一眼,眼神一凝,然后立刻转开脸,鄙夷地骂了一句,“狐狸精!” 饶是我脸皮厚,仍然忍不住羞得无地自容……想都想得到,现在的自己是怎样一副发情的样子。羞恼之下,不由狠狠瞪了旁边的龙翔天一眼。 可惜他却根本没看到,只是对着如风道,“你保护若水速速避入密室,明日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离开,明白了吗?” “是!”如风立刻躬身一礼,应了一声,然后就过来拉我。 我呆了一下,不及反应,已被他拉着直奔内室而去。直到进入了密室之中,我才醒过神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好像有敌人来袭?会不会,又是玄瑛?……想到这里,我顿时精神一振……如果是这样,那我的机会可就来了,不过,先要离开这里才是……我不由偷偷瞟了如风一眼,见他还是沉着脸,理都不理我,不由计上心来,轻咳一声,正色问道,“如风,是不是庄中来了敌人?” 如风瞥我一眼,冷哼一声,没说话。 我接着道,“又是玄冥教,对不对?不知这次来的人多不多?” 还是没理我。 再接再厉,“我在宫里的时候,听说玄冥教很厉害的,咱们庄中人不多,不知应付不应付得来啊?” 这回他终于忍不住了,怒瞪着我道,“玄冥教厉害,我们擎宇楼就是吃素的?你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果然是玄冥教,我心下大喜,脸上却做出悻悻之色,撇了撇嘴,缩了缩脖,开始琢磨怎么哄他放我出去,不再说话。 他也转过脸,不再理我。 室中顿时一阵沉默,这时隐隐似乎可以听到打斗之声,嘶喊之声,一片混乱,可以想象到外面战况是何等激烈。 如风一直竖着耳朵听着,随着外面声音持续不断,开始还坐着,后来猛地站起来,走两步,然后又坐下,然后又站起来,最后,索性不坐了,噌噌地在屋里转磨磨。 我虽然一直端然稳坐,心中却也不比他平静……不知是不是玄瑛知道了我在这里,所以来救我,还是又一次的误打误撞。若是后者,如果我不能捉住这次机会,就不知下次又要等到什么时候了……看看如风,这小子对龙翔天的话奉若神谕,要怎么才能哄他带我离开呢?实在不能离开,或许我该留点记号? 就在这时,外面的声音突然在一瞬间停止,整个世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我心中一惊,如风更是脚步一顿,脸上猝然变色,定定站了半晌,似乎在努力倾听,可是显然一无所获,他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惊疑之色。 好机会,我心中一喜,脸上却做出大惊失色的样子,猛然站起,慌慌张张地问道,“怎么了?怎么没声了?哪边赢了?” 如风烦躁地打断我道,“闭嘴!别一惊一乍的!” 我却不听他的,一个劲儿地道,“怎么了?到底怎么样了?他,他会不会有事?他……” 如风一下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我道,“你胡说什么!主上武功那么高,怎么会有事?” 我立刻接道,“那他为什么还不来?如果他赢了,应该会让我们上来的啊,他为什么还不来?他到底怎么样了?” 如风一听这话,脸色一白,眼里终于露出了惊慌之色。 好,趁热打铁。我一下扑过去,抓着他道,“他不会有事对不对?他不会有事吧?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他若有事了,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随着我歇斯底里的逼问,如风的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白,终于,他再也忍不住,猛地甩开我,就往门口奔去,同时道,“你等在这儿,我出去看看!” 我哪容他独自离开,又扑过去,紧紧抓着他的手臂道,“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我怕,我害怕。” 我抓得死紧,他掰了两下掰不开,也不愿再和我浪费时间,径自打开门,随口道,“那你一起来吧,机灵点儿,别碍手碍脚拖累我!” 耶!成功! 我狂喜之下,立刻应了一声,随着他闪身出了密室。 131中伏 我们匆匆上到了房中,如风从室内小心观望倾听了一会儿,脸色更加难看,猛地推门就蹿到了外面,我也紧跟着跑了出来。 一出来发现情况果然不对,此刻雨已停了,云散月霁,可以清清楚楚看到白日雅致清幽的小院中已是一片狼藉,石倒树折,粉墙斑驳,黛瓦残坠,尽是打斗的痕迹。顺着小径,转出月亮门,我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就见各处散落着兵器和尸体,却没一个活人,四周也静无人声,只隐隐可闻远处山中猿鸣哀婉,子规凄切,听得人毛骨悚然。荒山野岭之中,见得如此惨状,此刻,我是真的有些怕了起来,轻颤一下,对着还在一边翻看尸体的如风,小声道,“不会,都死光了吧?” 如风回头狠狠瞪我一眼,站起身,呆立片刻,起身向外跃去。 我傻了……自由了?可是,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啊?呆呆看着一地尸体,我欲哭无泪了。 就在这时,忽然墙上人影一闪,我连忙抬头,还没看清来的是谁,已被人拎住腰带带向空中。那人一边带着我在林间飞快地穿行,一边愤愤地骂道,“真是个累赘!”听这声音,原来是如风。 我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这小子还算有良心,到底没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可惜,没过一会儿,我就不再这么想了。 如风的轻功比龙翔天差了一大截,自是不能如他一般御风而行,只能在竹林间起纵腾跃,结果就苦了我,身上被无数竹枝扫过,生疼生疼,枝上雨水很快打湿了我的衣裳,又是湿冷湿冷。我一面呻吟连连,一面也不仅暗自疑惑,难道还真有现世报一说?上次我打了玄瑾一顿,老天爷看不过眼了,今天让我也尝尝这滋味? 就在这时,如风忽然猛地落了下来,这一下忽悠得我悬点儿吐了出来。感到终于脚踏实地了,我跌跌撞撞站了起来,刚要抱怨,就见如风一脸正色,向我作了个手势,然后轻手轻脚向前行去。 我见状,也赶紧屏息蹑足跟了上去。跟着他在林中穿行了没多久,突然他猛地停住了脚步,我一下撞在了他身上,恍然抬头,顿时吓了一跳。原来我们已走到了树林的尽头,几步开外就是悬崖,对面不远也是山崖。向下望去,至少有十几丈深,下面是一个狭窄的几十丈长的隘口……好险要的地方。 一边想着,一边看向如风,见他正聚精会神地向峡口尽头张望。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远处路上似乎隐隐有烟尘腾起,向着这边移动过来,渐渐地我终于可以看清,那边十几骑当先而行,疾驰而至,后面有几十人紧紧跟着,有人骑马,有人施展轻功,但都迅捷无比,眼看两边距离越来越近。 这时,忽听如风一声惊呼,“主上!” 我一惊,急忙问道,“在哪里?” 如风指着当先的一人急道,“就在那里!怎么会这样!” 这时,人已近了,我也可以看清,那个果然就是龙翔天。他还好,衣发整齐,旁边众人却都鬓发散乱,身上或多或少带了伤,狼狈不堪。再往后看去,追来的众人都是一身黑衣,正是玄冥教服色。 我见状大喜,看来形势对我十分有利啊! 转眼之间,擎宇楼众人已经进入了峡谷,紧跟着来的,还有箭雨纷纷,银光点点,大概是飞镖铁蒺藜之类。擎宇楼殿后的数人,一边拨打雕翎暗器,一边还以弩箭飞磺,只是明显已有些力不从心,突然一人闷哼一声,跌落马下。 龙翔天见状,猛地从马上拔起身形,一跃数丈,在空中一旋身,双掌一分,向两侧崖壁凌空击出,顿时轰然两声巨响,崖上大石纷纷滚落,数人躲闪不及,竟被活活压死,余者也被大石暂时阻住了去路。一呆之后,玄冥教众人纷纷弃马施展轻功,越过了大石,不过,这样一来和龙翔天他们的距离就远了,而且终是不如马匹耐久。 一旁如风顿时松了口气,四下张望,像是要寻路下去。 我愣了一下,正琢磨是不是趁机溜走和下面的玄冥教众会合。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轻笑,响彻山谷,我和如风一惊之下,慌忙回头去看。 就见龙翔天等人眼看已经靠近峡口,这时,忽然几十道人影鬼魅一般,出现在峡口,挡住了去路。当先一人,黑袍玄冠,银发雪肤,衣诀飘飘,发丝飞舞,负手而立,悠然自得地笑道,“龙楼主,在下已经恭候多时了。” 龙翔天见了,猛然一勒缰绳,马儿嘶鸣一声,人立而起,余者也纷纷匆忙止步。 而这时的我,已经呆了……这个,那个,站在那里威风得不得了,帅得不得了的,好像,似乎,仿佛,是我家小猫啊……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的时候…… 我正自惊诧,下面玄冥教众人已从峡谷两头缓缓逼近,成了合围之势,将擎宇楼众人堵在了峡谷之中。我心下大喜,太好了!等玄瑛收拾了他们,我就可以下去了! 旁边的如风见了,却大惊失色,竟要不顾危险直接跳下去。 我慌忙拉住了他,问道,“你干什么?” 如风一把甩开我,吼道,“主上的刀还在这里,我要给他送下去!”我这才发现,他背后背着一把极大的刀,比平常的刀大出一圈,刀鞘乌沉,正是龙翔天的佩刀炼魂,想必刚刚在山庄之中他先离开那次,就是去取刀了。 扔下去就行了么,干嘛要去送死?……当然,这话我没敢说出口,怕他一怒之下,把我也扔下去……龙翔天也是,打仗都不带刀,也不知是当时情况太紧急,还是他太自大。 我正想着,哪知如风沉吟一下,突然一脸决然,一纵而起,竟向崖下跃去。 “如风……”我低吼一声,冲过去就想揪他回来……没想这小子如此痴情,竟要去送死,这个臭小子虽然可恶,我却也不忍心看他就这么死了……谁知,一句话未说完,只觉脚下猛地被什么一绊,顿时失去重心,竟一头向崖下栽去。 我只觉耳畔风声呼啸,心中一阵冰凉,这下完了,没想三年之后,我竟又要因他再死一次了。 眼睁睁看着地面越来越近,我已经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谁知,就在这时腰上忽然一紧,接着就被一股大力斜刺里拉了过去,然后,身体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身形骤止,最后稳稳当当落到了地面。 我猛然睁开眼睛,正见龙翔天一脸薄怒瞪着我,斥道,“谁让你来的!” 我呆了一下,不由自主向上看去,就见如风正在崖间借着突出的石块腾跃而下,最后一闪身,落到了我们旁边。他看着我,沉默片刻,突然道,“从前是我小看了你,没想,你竟然也会下来,而且,比我还快……”说罢,抬头看了看龙翔天,道,“对不起主上,是我带他来的。” 我这时才发现自己还在龙翔天的怀中,慌忙一挣,站到了地上。 龙翔天看了看如风,皱了皱眉,却没说话,转过脸,又看着我,怒意渐退,眼中光华流转,最后竟然微微一笑,轻轻抚了抚我的脸,柔声道,“你这孩子……” 我汗……我当然知道,他现在想的是什么……虽然我真没想跳下来给他殉情,不过,这误会好像也没必要解释。于是,我僵了片刻,干笑了两声,一句话也没说。 这时只听如风在一旁道,“主上,您的刀。”说着,双手捧起炼魂递了过来。 龙翔天却没接,而是转身,向两旁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玄瑛身上。 我这才想起玄瑛,抬眼看去,见他正望着这边,眼睛微微睁大,隐有惊诧之意……我心下顿时一惊,这个蠢东西,看来根本不知道我在这里,千万别失口一声陛下叫出来,那我真要死在他手上了。 这时突然听龙翔天冷冷一笑,我猛然转头看他,就见他傲然道,“用不着炼魂,这里没有一个人,值得我拔刀……” 我倒……都这会儿了,他还这么狂。 玄瑛闻言,猛地抬眼看向了他,俊美的脸上现出狠戾之色,竟有些吓人。他盯着龙翔天,右手按上腰间剑鞘,顿时一声清越的剑吟,鞘中剑自行跃出半尺,玄瑛拔剑在手,摇摇指向龙翔天,一字字道,“看你张狂到几时!”说罢,一擎手中剑,提声道,“大家随我生擒叛党,一个也不能放过!”说着,当先一跃而起,就向龙翔天扑了过来。 余者同时应声大吼,声音四野,一齐向我们扑了上来。 好,看到我,变生擒了,我略略放下了心。转头看看龙翔天,他却还是一脸不急不慌,我的心中骤然升起了一阵不安。 不料就在这时,奇变突生,两旁石壁之上,突然响起一连串巨大的爆炸之声,顷刻间,无数碎石迸溅而出,迅急尖利远胜箭矢。玄冥教众人正从那里掠过,顿时,一片惨叫,多人自空中急坠而下,余者身上大多也见了血,身形不稳。 我大惊之下慌忙回头,就见那边也是一样,在玄冥教众人过处,山壁炸开,众人顿时死伤惨重,更不免有些惊慌混乱。就在这时硝烟之中寒光如雨骤出,射向了人群之中,立刻又有多人伤亡。好在那些人似乎训练有素,一惊之后,很快收缩阵型,背靠背,各自面向石壁举剑抬刀拨打暗器。硝烟终于散尽,却有几十名灰衣人从石壁上露出的洞|岤中跃出,将剩余玄冥教众包围在其中,开始了凶猛的进攻。 我呆了一下,心里凉了半截。回头再看看这边,情况也差不多,玄冥教众人正被一群灰衣人围攻。刚刚那一会儿功夫,玄冥教的人就死伤过半,余者也大多有伤在身,形势大为不利。 再看玄瑛,情况还好,似乎没有受伤,已经冲出包围,好像要向这边冲过来。可是,立刻有十几个人将他团团围住,阻住了他的脚步。他一脸惊怒,手中长剑愈加狠厉,如惊鸿掠空,快捷无伦,飘忽不定,隐带啸鸣之声,所过之处,无人能挡其锋锐。于是,包围圈越来越大,玄瑛就那样,在一团耀目的光影之中,一点一点向这边移了过来。 身旁的龙翔天见状,一声冷哼,围攻众人顿时攻势一猛,两个人一个飞身跃起,一个就地一滚,同时向玄瑛攻去。 玄瑛一声清啸,拔地而起,身体在半空中急速旋转,形成了一道光幕,四周攻击的兵器一触之下,都被弹开,竟无一人能攻入其中。突然,光幕之中,一剑如流星掠空,骤然刺出,正中空中来袭那人的右手,挑飞了他的兵刃,随即回手一剑,刺入了那人的胸膛。 我心中一声好还没叫出,就见空中那人中剑之后,竟大吼一声,左手向玄瑛的剑身上猛击一掌,玄瑛的剑尖陷在他胸骨之中一时无法拔出,竟被他这濒死一掌击中剑身,顿时断为两截。 玄瑛一惊之下,应变迅速,抬手将断剑掷出,正中地上袭来那人的后腰,竟生生将那人钉在了地上。随后运掌如飞,空手挡开了趁机来袭的其他人,稳稳当当落到了地上。 不料,就在这时,地上那人长啸一声,双手猛拍地面,竟生生从透腹而过的剑身之上跃起,朝玄瑛扑了过去。玄瑛一惊之下动作稍慢,竟被他一下抱住了双腿。就见那人腹中一个拳头大的窟窿,却是刚刚跃起时被剑柄洞穿,鲜血如泉涌出,他却恍若不觉,只狂叫着,紧紧抱着玄瑛。玄瑛这时已经反应过来,急忙挥出一掌击上了那人头顶,顿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头骨破裂之声,那人声音顿止,手却没有松开,仍是死死抱着玄瑛的双腿。 这时,刚刚攻击玄瑛的人已经跃到了一边,从腰间解下仿佛长鞭一类的东西,同时向玄瑛抽了过去。玄瑛抬手去抓鞭梢,但一触之下,竟然一声惊呼,一下收回了手。原来那些不是普通的长鞭,鞭身之上竟布满了无数细小尖刺和倒钩,在月光之下闪着点点银光。玄瑛想要飞身跃起,双腿却被紧紧抱住无法动弹,在他一脚踢开尸身的当口,无数长鞭已经再次袭来。无奈之下,他只得抬臂去挡,顿时千百细钩入肉,他一声闷哼,强忍疼痛,反手抓住鞭身,一用力,顿时数条长鞭已被他夺了过来。不过,马上又有鞭子向他身上颈上卷来。他抬起双手将鞭尾挥出,打开了袭向他颈间的五六条鞭子,可是卷上他身体的鞭子到底没能完全挡过,一条缠上他胸口,两条缠上他腰间。鞭子一着身,使鞭人马上用力向后拉去。顿时,钩刺入肉,玄瑛闷哼一声,身上立刻涌出了无数细小的血流。同时,数条鞭子向他双腿打去,他勉强闪身,避过了大半,终于还是有一条缠上了他的脚踝,那人一使力,玄瑛再也站立不稳,一下单膝跪到了地上,这时,那边有人顺势抢过挂在他手臂上的鞭尾,猛然用力,同时无数鞭子缠上了他的双臂。 到了这时,玄瑛再使不出半分力气,双臂被两侧的鞭子拉向两旁,身体也被鞭子固定,半跪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此刻,连我知道,大势去矣,心中顿时一片冰凉。 132营救(上) 四下喊杀之声未止,战斗仍在继续,可是,结局已无悬念。两处玄冥教众死伤之下,本就是以寡敌众,以弱敌强,此刻骤见教主被制,更不免人心不稳,阵脚大乱,顿时,两处的包围圈又缩小了不少。 龙翔天见了,微微一笑,抬步走到玄瑛面前,淡淡道,“玄教主,让你的人住手吧。”此刻的他,居高临下,从容之中隐藏傲慢轻蔑,真是嚣张得让人恨不得咬一口。 而此刻的玄瑛,却是狼狈之极。单膝跪地,衣衫破烂不堪,缕缕鲜血从身上无数伤口中缓缓涌出,轻轻滴落。头上发冠不知何时已经没了,银色长发散乱地披在颊边背上,月光如银洒在他脸上,更显得脸色苍白如纸。他的眼中无数情绪翻滚涌动,懊恼愤怒痛楚绝望……就如一匹落入陷阱的孤狼。听到龙翔天的话,他眼中恨意如烈焰涌出,仿佛要将对方吞噬,可是,他真正能做的,也不过是向着龙翔天狠狠啐了一口。结果引得身畔的人一齐勒紧了鞭子,痛得他全身一震,却硬是没叫出来,只猛地咬紧了嘴唇,一丝鲜血立时从唇上溢了出来。 说实话,前一刻,我还在骂他的白痴,轻敌中伏也就算了,眼见形势不对,还不知道跑,非要逞一时之勇,结果连指着他报信儿都不行了。可是这一刻,看到他这个样子,我什么火气都没了,只觉心痛不已,好歹我们也做过一夜夫妻,而且,是那么完美的一夜…… 我不由抬头望向龙翔天,就见他挑眉看了玄瑛一眼,轻哼一声,退后两步,慢慢抬起了右手。 我心头一紧,回看玄瑛,他身畔一人已经举起了宝剑,对准了他的后颈。玄瑛却猛地昂起了头,一脸无所畏惧地瞪着龙翔天……啊啊啊啊,这时候你逞什么强啊,说两句软话,先留下性命不行吗?这人怎么不长脑子,长骨头啊! 龙翔天从来吃软不吃硬,见他这样,自然再不犹豫,手掌一挥,宝剑立刻落下。玄瑛一下挺直了身子,抿紧了嘴唇,眼睛却在最后一刻瞟向了我这里,里面终于露出了一丝凄然。 一瞬间,我的心像被利刃猛地扎了一下,再不犹豫,张口叫道,“等一下!” 持剑人闻言本能地顿了一下,看向了龙翔天。龙翔天回头看了我一眼,抬了抬手。 我急忙走上去,对他说道,“人已经抓住了,何必急着杀呢……皇帝对他颇为信重,或许留下有用。” 龙翔天仰首一笑道,“不过是条狗罢了,哪个主人会为条狗妥协退让?……不如杀了,免留后患。” 我没想他会这么说,呆了一下,一时竟接不上话。瞟了一眼玄瑛,见他苍白的脸因这句话,瞬间涌起了一阵红潮,满眼都是羞愤憎恨,恶狠狠瞪着龙翔天。 这蠢东西,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让我怎么给他求情?我一边暗骂,一边急速思索对策,这时,忽听龙翔天平静地问道,“你认识他……”很肯定的语气。 我的心脏猛然停跳,一下抬头看向了龙翔天,好在还记得伪装,摆出了一幅有些茫然的样子。 龙翔天此刻正紧紧盯着我,见我这样,嘴角一勾道,“不用装了,他看你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总是不对劲儿……” 我瞬间屏息,还以为他刚才没注意,这下可惨了。他本就在怀疑,我却自投罗网。情况紧急,看来只有冒一次险了……我静静望着他,没有露出丝毫惊慌之色,反而嘲讽地一笑道,“因为我本就是玄冥教派来的j细……你为什么不直接这么说呢?……做j细就跟作□一样,做过一次,这辈子都是□了,对不对?”一句话说完,我挑衅似地紧紧盯着他,眼中却隐含激愤。 他的眼神顿时一凝,半晌突然低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我已经知道当年……” “别跟我提当年!”我一下厉声打断了他,一脸伤痛悲愤地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果然,下一刻就被他从后面紧紧抱住,只听他在耳边低声说道,“好了若水,好了,都过去了,我不提了,若水乖,别任性……” 我象征性地挣两下,就随他去了。谁知,下一刻却被他扳过身体,吻了上来。 我没想到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也这么肆无忌惮,不由身体一僵。天,玄瑛还在,这下我这个主人的尊严彻底扫地了……瞬间,我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木然得完全忘了反应。 好在他只随意亲了两下,就放开了我,看着我,柔声道,“若水,我以后不会再怀疑你,你也答应我,别再说气话,好不好?” 我气息不稳,红着脸,点了点头。 他一笑问道,“好了,那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可是相识?” 我迟疑一下,终于点了点头,道,“我怕你会怀疑我,所以刚刚才装做不认识他。”说着,瞟了一眼玄瑛,他正大睁着眼睛望着我。我稍一犹豫,才凑过去,轻声对龙翔天道,“其实我是在宫里见过他,他和皇帝,那个,关系不只是君臣那么简单……你也知道,当今天子,那个……”后面的到底没说出来,看来脸皮还是不够厚,还是做不到面不改色地自己骂自己,只好一脸神秘地对龙翔天嘻嘻一笑。 不过龙翔天显然明白了,诧异地挑了挑眉峰,立刻回过头,开始上上下下打量玄瑛。 玄瑛的脸瞬间红了,根本不敢看我,猛地转过头,避开了龙翔天的视线……想必我刚刚说的话,他都听到了,虽然我声音小,我们离得也不算近,不过他内力好,耳力自然远超常人……正好,他此刻的反应实在是最好的证据。 果然,龙翔天的脸色慢慢缓和了下来。 我赶紧趁热打铁,接着道,“我看皇帝倒是挺宝贝他,可没把他当成普通臣子,或许我们留下他还真能有点用处呢,对不对?” 龙翔天微微蹙起了眉,望着玄瑛,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看来有门……我正自高兴,他却突然猛地转过头看向了我,眸光锐利直欲刺入我的心底。 我被他看得心头怦怦直跳,脸上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瞟了玄瑛一眼,撇了撇嘴,不屑地道,“你想,若不是因为那种关系,皇帝又怎会让这么个废物,接了玄瑾的教主之位?”一句话说得轻蔑之极。这一次,他该不会觉得我是玄冥教的j细了吧?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没有一个上位者会受得了属下这么说自己。 哪知我一句话出口,龙翔天还没有反应,那边玄瑛却是身体一震,猛地抬起了头,死死盯着我,神情凄厉,额上的青筋都迸出来了。 我吓了一跳,后面的话也忘了,傻傻看着他……那个,我的话,是不是,有点儿重? 我还没想明白,就见那边玄瑛突然仰天一声长啸,双手骤地反转,紧紧抓住了缠在他臂上的鞭子。顿时无数钩刺扎入了他的双手,他却恍若无觉,猛地一使力,瞬间竟有数条鞭子被生生拉断,余者劲力也是一减,竟被他借机收回手臂,手指抚过腰间锦带,下一刻他右手之中竟多了一把细长柔韧的软剑。他抬腕一抖,软剑如灵蛇一般掠过了缠在他右臂上的长鞭,剑锋过处鞭子应势而断,持鞭人都未及反应,用力过猛,不由向后一跌。这时,软剑扫向了左侧,银光流转之间,所有束缚顷刻断裂。 到了这时,四周的人才终于反应过来,丢掉断鞭重亮兵刃,一起扑了上去。 只是此刻的玄瑛和刚刚似乎有些不同了,就见他披头散发,双目赤红,神情狠戾之中带了几分疯狂,臂上身上还缠着几节断鞭,随着他的动作,尖刺入肉更深,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动作。他的身形飘忽有如鬼魅,手中软剑时展时收变幻莫测,光影流动,银辉点点,突然白光骤闪,围攻的两人同时喉头鲜血暴涌,一声未出,就砰然倒地。 我看得有点呆……好像,我那句话对他的刺激挺大啊。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转头看看龙翔天,就见他正抱着臂,饶有兴味地瞧着那边,好像对煮熟的鸭子突然长了翅膀开始满天扑腾一事,不但不怒,反而颇为开心。 再看那边,围攻的人已经又少了三个。玄瑛眼中疯狂之意渐退,慢慢只剩一片清明。与此同时,他的身法却更加流畅,手中剑招更是越来越快,越来越诡异莫测,最后,已无法看清他的身形招式,只见无数银色光影伴着血花飞溅,竟如一朵硕大妖异的奇花,在风中摇曳绽放。突然,风儿骤止,他的身形猛地一停,就在下一刻,在刚刚的残影尚未退去的时候,他剑上突然暴出了刺目的银芒,手腕轻转间,银辉如怒涛,瞬间澎湃而出,摧毁一切,激起血浪翻涌咆哮…… 当浪涛退去,银辉消散之时,我这才看到,所有围攻他的人都已倒在了地上,只余他,一人一剑,傲立于遍地尸骸之中。 我已经看傻了,没想到我家小猫,不不不,好像不能再叫小猫了。 正当我还在为称呼犯愁的时候,玄瑛的目光已经转了过来。就见他缓缓抬起了剑,直直指向了龙翔天。刚刚还柔若灵蛇的软剑,现在却笔直笔直,剑尖上的血,一滴一滴滴落,仿佛滴在人的心头,只觉惊心动魄。他身上也全为鲜血染红,也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连银色的长发也变成了红色,犹如浴血修罗。明明没有风,可是他的身遭却似乎有气流盘旋,而且越来越烈,将他的衣袍发丝都激荡起来,血色长发在他身后飘舞,血色雾气渐渐在他身遭升腾,在惨白的月光之下,分外触目。此刻的他,仿佛地狱恶鬼,却又带了一种震撼人心的妖异之美。 就在我瞧着那个陌生的玄瑛呆呆出神之时,突然听到一旁的龙翔天轻笑一声道,“我收回刚刚的话,或许,你值得我拔刀一战……”我闻言猛然转头,就见龙翔天微笑着望着玄瑛,同时向如风伸出手,如风两手托上,将炼魂刀放入了他的掌中。 玄瑛傲然挺拔,持剑而立。他明明离我们不远,可感觉上却仿佛处于另一个世界。我这个世界月明如镜,林风轻拂,夜静春好,他那个世界血雾弥漫,煞气四溢,恍若冥府。 我不由打了个寒颤,转头去看龙翔天。此刻,他左手持鞘,右手持柄,将炼魂横于胸前,缓缓抽出。瞬间,灿烂的金色光辉如潮涌出,刺痛了人的眼睛。随着刀锋一点点露出,金光更加强烈,到最后几乎让人无法直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拔刀,没想这刀鞘不起眼,刀锋却是如此耀目,直若日出海上,尽扫阴霾。 刀刚出鞘,气势已经如此惊人,我不禁心中一紧,不知玄瑛是否应付得来?这时,手臂忽然被人拉住,却是如风,他低声道,“我们到一边去。”说着,拉我远远躲到了旁边,他的眼神却始终未曾离开龙翔天,不过里面没有半点担忧之意,反而全是兴奋。 看看那边的玄瑛,面色愈加凝重,身畔气流愈猛,激得衣发狂舞。 而龙翔天却是不紧不慢,将刀从鞘内抽出,顺手一掷,刀鞘斜飞而出,直入石壁,深达尺许。嘴边含笑,缓缓举刀,斜斜直向了玄瑛。 就在这一刻,玄瑛眸中光芒一闪,人剑合一,疾若流星,向龙翔天飞掠而至。 “好!”龙翔天大喝一声,刀锋一横,霎那间刀上光芒暴涨,将他整个人都笼在了一片灼灼光华之中。 我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等我再睁开的时候,就见银辉金芒在半空激荡交错,乍分乍合,银辉迅疾诡谲,金芒刚猛霸道,光华闪耀,越来越强,越来越快,最后已分不清银辉金芒,唯见一片刺目光华。 我傻了,不由捅了捅一旁已经看得痴痴迷迷的如风,小声问道,“喂,到底情况怎么样?哪个占上风啊?” 如风一愣,半晌,结结巴巴道,“这,这还用问?当然,当然是主上了。”一边说,一边脸却有点发红。 得,看来这位也没瞧明白,我嘁了一声,转头不再理他。 如风听到,瞪我了一眼道,“你嘁什么嘁!” 我扬眉一笑,正欲说话,就见空中突然光芒大盛,然后两道光辉猛地分开,同时坠落于地。 132营救(上) 四下喊杀之声未止,战斗仍在继续,可是,结局已无悬念。两处玄冥教众死伤之下,本就是以寡敌众,以弱敌强,此刻骤见教主被制,更不免人心不稳,阵脚大乱,顿时,两处的包围圈又缩小了不少。 龙翔天见了,微微一笑,抬步走到玄瑛面前,淡淡道,“玄教主,让你的人住手吧。”此刻的他,居高临下,从容之中隐藏傲慢轻蔑,真是嚣张得让人恨不得咬一口。 而此刻的玄瑛,却是狼狈之极。单膝跪地,衣衫破烂不堪,缕缕鲜血从身上无数伤口中缓缓涌出,轻轻滴落。头上发冠不知何时已经没了,银色长发散乱地披在颊边背上,月光如银洒在他脸上,更显得脸色苍白如纸。他的眼中无数情绪翻滚涌动,懊恼愤怒痛楚绝望……就如一匹落入陷阱的孤狼。听到龙翔天的话,他眼中恨意如烈焰涌出,仿佛要将对方吞噬,可是,他真正能做的,也不过是向着龙翔天狠狠啐了一口。结果引得身畔的人一齐勒紧了鞭子,痛得他全身一震,却硬是没叫出来,只猛地咬紧了嘴唇,一丝鲜血立时从唇上溢了出来。 说实话,前一刻,我还在骂他的白痴,轻敌中伏也就算了,眼见形势不对,还不知道跑,非要逞一时之勇,结果连指着他报信儿都不行了。可是这一刻,看到他这个样子,我什么火气都没了,只觉心痛不已,好歹我们也做过一夜夫妻,而且,是那么完美的一夜…… 我不由抬头望向龙翔天,就见他挑眉看了玄瑛一眼,轻哼一声,退后两步,慢慢抬起了右手。 我心头一紧,回看玄瑛,他身畔一人已经举起了宝剑,对准了他的后颈。玄瑛却猛地昂起了头,一脸无所畏惧地瞪着龙翔天……啊啊啊啊,这时候你逞什么强啊,说两句软话,先留下性命不行吗?这人怎么不长脑子,长骨头啊! 龙翔天从来吃软不吃硬,见他这样,自然再不犹豫,手掌一挥,宝剑立刻落下。玄瑛一下挺直了身子,抿紧了嘴唇,眼睛却在最后一刻瞟向了我这里,里面终于露出了一丝凄然。 一瞬间,我的心像被利刃猛地扎了一下,再不犹豫,张口叫道,“等一下!” 持剑人闻言本能地顿了一下,看向了龙翔天。龙翔天回头看了我一眼,抬了抬手。 我急忙走上去,对他说道,“人已经抓住了,何必急着杀呢……皇帝对他颇为信重,或许留下有用。” 龙翔天仰首一笑道,“不过是条狗罢了,哪个主人会为条狗妥协退让?……不如杀了,免留后患。” 我没想他会这么说,呆了一下,一时竟接不上话。瞟了一眼玄瑛,见他苍白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49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白的脸因这句话,瞬间涌起了一阵红潮,满眼都是羞愤憎恨,恶狠狠瞪着龙翔天。 这蠢东西,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让我怎么给他求情?我一边暗骂,一边急速思索对策,这时,忽听龙翔天平静地问道,“你认识他……”很肯定的语气。 我的心脏猛然停跳,一下抬头看向了龙翔天,好在还记得伪装,摆出了一幅有些茫然的样子。 龙翔天此刻正紧紧盯着我,见我这样,嘴角一勾道,“不用装了,他看你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总是不对劲儿……” 我瞬间屏息,还以为他刚才没注意,这下可惨了。他本就在怀疑,我却自投罗网。情况紧急,看来只有冒一次险了……我静静望着他,没有露出丝毫惊慌之色,反而嘲讽地一笑道,“因为我本就是玄冥教派来的j细……你为什么不直接这么说呢?……做j细就跟作□一样,做过一次,这辈子都是□了,对不对?”一句话说完,我挑衅似地紧紧盯着他,眼中却隐含激愤。 他的眼神顿时一凝,半晌突然低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我已经知道当年……” “别跟我提当年!”我一下厉声打断了他,一脸伤痛悲愤地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果然,下一刻就被他从后面紧紧抱住,只听他在耳边低声说道,“好了若水,好了,都过去了,我不提了,若水乖,别任性……” 我象征性地挣两下,就随他去了。谁知,下一刻却被他扳过身体,吻了上来。 我没想到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也这么肆无忌惮,不由身体一僵。天,玄瑛还在,这下我这个主人的尊严彻底扫地了……瞬间,我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木然得完全忘了反应。 好在他只随意亲了两下,就放开了我,看着我,柔声道,“若水,我以后不会再怀疑你,你也答应我,别再说气话,好不好?” 我气息不稳,红着脸,点了点头。 他一笑问道,“好了,那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可是相识?” 我迟疑一下,终于点了点头,道,“我怕你会怀疑我,所以刚刚才装做不认识他。”说着,瞟了一眼玄瑛,他正大睁着眼睛望着我。我稍一犹豫,才凑过去,轻声对龙翔天道,“其实我是在宫里见过他,他和皇帝,那个,关系不只是君臣那么简单……你也知道,当今天子,那个……”后面的到底没说出来,看来脸皮还是不够厚,还是做不到面不改色地自己骂自己,只好一脸神秘地对龙翔天嘻嘻一笑。 不过龙翔天显然明白了,诧异地挑了挑眉峰,立刻回过头,开始上上下下打量玄瑛。 玄瑛的脸瞬间红了,根本不敢看我,猛地转过头,避开了龙翔天的视线……想必我刚刚说的话,他都听到了,虽然我声音小,我们离得也不算近,不过他内力好,耳力自然远超常人……正好,他此刻的反应实在是最好的证据。 果然,龙翔天的脸色慢慢缓和了下来。 我赶紧趁热打铁,接着道,“我看皇帝倒是挺宝贝他,可没把他当成普通臣子,或许我们留下他还真能有点用处呢,对不对?” 龙翔天微微蹙起了眉,望着玄瑛,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看来有门……我正自高兴,他却突然猛地转过头看向了我,眸光锐利直欲刺入我的心底。 我被他看得心头怦怦直跳,脸上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瞟了玄瑛一眼,撇了撇嘴,不屑地道,“你想,若不是因为那种关系,皇帝又怎会让这么个废物,接了玄瑾的教主之位?”一句话说得轻蔑之极。这一次,他该不会觉得我是玄冥教的j细了吧?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没有一个上位者会受得了属下这么说自己。 哪知我一句话出口,龙翔天还没有反应,那边玄瑛却是身体一震,猛地抬起了头,死死盯着我,神情凄厉,额上的青筋都迸出来了。 我吓了一跳,后面的话也忘了,傻傻看着他……那个,我的话,是不是,有点儿重? 我还没想明白,就见那边玄瑛突然仰天一声长啸,双手骤地反转,紧紧抓住了缠在他臂上的鞭子。顿时无数钩刺扎入了他的双手,他却恍若无觉,猛地一使力,瞬间竟有数条鞭子被生生拉断,余者劲力也是一减,竟被他借机收回手臂,手指抚过腰间锦带,下一刻他右手之中竟多了一把细长柔韧的软剑。他抬腕一抖,软剑如灵蛇一般掠过了缠在他右臂上的长鞭,剑锋过处鞭子应势而断,持鞭人都未及反应,用力过猛,不由向后一跌。这时,软剑扫向了左侧,银光流转之间,所有束缚顷刻断裂。 到了这时,四周的人才终于反应过来,丢掉断鞭重亮兵刃,一起扑了上去。 只是此刻的玄瑛和刚刚似乎有些不同了,就见他披头散发,双目赤红,神情狠戾之中带了几分疯狂,臂上身上还缠着几节断鞭,随着他的动作,尖刺入肉更深,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动作。他的身形飘忽有如鬼魅,手中软剑时展时收变幻莫测,光影流动,银辉点点,突然白光骤闪,围攻的两人同时喉头鲜血暴涌,一声未出,就砰然倒地。 我看得有点呆……好像,我那句话对他的刺激挺大啊。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转头看看龙翔天,就见他正抱着臂,饶有兴味地瞧着那边,好像对煮熟的鸭子突然长了翅膀开始满天扑腾一事,不但不怒,反而颇为开心。 再看那边,围攻的人已经又少了三个。玄瑛眼中疯狂之意渐退,慢慢只剩一片清明。与此同时,他的身法却更加流畅,手中剑招更是越来越快,越来越诡异莫测,最后,已无法看清他的身形招式,只见无数银色光影伴着血花飞溅,竟如一朵硕大妖异的奇花,在风中摇曳绽放。突然,风儿骤止,他的身形猛地一停,就在下一刻,在刚刚的残影尚未退去的时候,他剑上突然暴出了刺目的银芒,手腕轻转间,银辉如怒涛,瞬间澎湃而出,摧毁一切,激起血浪翻涌咆哮…… 当浪涛退去,银辉消散之时,我这才看到,所有围攻他的人都已倒在了地上,只余他,一人一剑,傲立于遍地尸骸之中。 我已经看傻了,没想到我家小猫,不不不,好像不能再叫小猫了。 正当我还在为称呼犯愁的时候,玄瑛的目光已经转了过来。就见他缓缓抬起了剑,直直指向了龙翔天。刚刚还柔若灵蛇的软剑,现在却笔直笔直,剑尖上的血,一滴一滴滴落,仿佛滴在人的心头,只觉惊心动魄。他身上也全为鲜血染红,也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连银色的长发也变成了红色,犹如浴血修罗。明明没有风,可是他的身遭却似乎有气流盘旋,而且越来越烈,将他的衣袍发丝都激荡起来,血色长发在他身后飘舞,血色雾气渐渐在他身遭升腾,在惨白的月光之下,分外触目。此刻的他,仿佛地狱恶鬼,却又带了一种震撼人心的妖异之美。 就在我瞧着那个陌生的玄瑛呆呆出神之时,突然听到一旁的龙翔天轻笑一声道,“我收回刚刚的话,或许,你值得我拔刀一战……”我闻言猛然转头,就见龙翔天微笑着望着玄瑛,同时向如风伸出手,如风两手托上,将炼魂刀放入了他的掌中。 玄瑛傲然挺拔,持剑而立。他明明离我们不远,可感觉上却仿佛处于另一个世界。我这个世界月明如镜,林风轻拂,夜静春好,他那个世界血雾弥漫,煞气四溢,恍若冥府。 我不由打了个寒颤,转头去看龙翔天。此刻,他左手持鞘,右手持柄,将炼魂横于胸前,缓缓抽出。瞬间,灿烂的金色光辉如潮涌出,刺痛了人的眼睛。随着刀锋一点点露出,金光更加强烈,到最后几乎让人无法直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拔刀,没想这刀鞘不起眼,刀锋却是如此耀目,直若日出海上,尽扫阴霾。 刀刚出鞘,气势已经如此惊人,我不禁心中一紧,不知玄瑛是否应付得来?这时,手臂忽然被人拉住,却是如风,他低声道,“我们到一边去。”说着,拉我远远躲到了旁边,他的眼神却始终未曾离开龙翔天,不过里面没有半点担忧之意,反而全是兴奋。 看看那边的玄瑛,面色愈加凝重,身畔气流愈猛,激得衣发狂舞。 而龙翔天却是不紧不慢,将刀从鞘内抽出,顺手一掷,刀鞘斜飞而出,直入石壁,深达尺许。嘴边含笑,缓缓举刀,斜斜直向了玄瑛。 就在这一刻,玄瑛眸中光芒一闪,人剑合一,疾若流星,向龙翔天飞掠而至。 “好!”龙翔天大喝一声,刀锋一横,霎那间刀上光芒暴涨,将他整个人都笼在了一片灼灼光华之中。 我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等我再睁开的时候,就见银辉金芒在半空激荡交错,乍分乍合,银辉迅疾诡谲,金芒刚猛霸道,光华闪耀,越来越强,越来越快,最后已分不清银辉金芒,唯见一片刺目光华。 我傻了,不由捅了捅一旁已经看得痴痴迷迷的如风,小声问道,“喂,到底情况怎么样?哪个占上风啊?” 如风一愣,半晌,结结巴巴道,“这,这还用问?当然,当然是主上了。”一边说,一边脸却有点发红。 得,看来这位也没瞧明白,我嘁了一声,转头不再理他。 如风听到,瞪我了一眼道,“你嘁什么嘁!” 我扬眉一笑,正欲说话,就见空中突然光芒大盛,然后两道光辉猛地分开,同时坠落于地。 133营救(下) 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立时就往玄瑛那边看去。就见他仍如之前一样笔直地站着,手中剑也是笔直地指向龙翔天。突然,一声轻响,瞬间他手中软剑光芒尽退,竟如瓷器一般,噼啪碎裂,落到了地上,同时,玄瑛一声轻咳,然后,一口血喷了出来。 我心脏几乎停跳,差一点儿就扑了过去,还好在最后关头止住了脚步,勉强压住纷乱的情绪,恍若无事地转向了龙翔天。龙翔天却是发未脏,衣未乱,望着玄瑛,悠然一笑,左手一抬,石壁上的刀鞘像被无形的绳索拉着一样,脱壁而出,跃回了龙翔天的手中。 就在龙翔天正要收刀入鞘的时候,突然山崖之上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龙楼主,如此宝刀,何必急着回鞘,让在下见识一下如何?” 闻声我几乎难以置信,猛地抬头望向了山崖,就见一人闲闲立于崖畔,白衣擢月之清辉,乌发集夜之精魄,俊逸绝俗,翩然若仙……除了玄瑾还有哪个? 大惊之后,就是大喜……是玄瑾,竟然是玄瑾,太好了!老婆,你来得太是时候了……若非最后残存的一丝理智阻拦,我简直要欢呼雀跃了,即便这样,到底忍不住裂着嘴,望着他,一个劲儿傻乐。 可是,玄瑾却看都没看过我,只冷冷望着龙翔天。我这才想起来,那边还有一个龙某呢,要让他看到我这副样子就麻烦了。赶紧板起脸,偷眼瞟了瞟龙某。还好他看都没看我,只看着玄瑾,淡淡道,“是你?玄……不对,应该叫独孤侍书了……” 那边玄瑾还未开口,身后人影一闪,一个身材细瘦如竹竿,脸色苍白如死人的男子,落在了他身后一步的地方,用尖利刺耳的声音道,“你住口,这是我们圣教的玄长老!” 他说话间,身后黑暗之中,已经又有十余人纷纷而至。与此同时,两侧的崖上,无声无息地陆续出现了数十名玄冥教徒打扮的灰衣人。 见状,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玄瑛带来的人虽然被围攻,但坚守至今仍余二三十人,加上玄瑾带来的这些人,单论人数,我方颇具优势。对方应该也就龙翔天厉害一些,玄瑛对付不了他,但玄瑾应该没问题,实在不行,两人一齐上总可以了吧? 正自思量,龙翔天身畔一个斯文书生样的人嗤笑一声道,“什么玄长老!如今整个武林都知道,玄冥教玄瑾给娃娃皇帝当鹰犬当得好,被提拔到宫中,升成了男宠,嗯,终于算是人了,可惜是贱人!” 一句话出口,玄瑾那边已经炸了锅,呵斥怒骂之声不断。这边也不甘示弱,一个一脸横肉的大胡子猥琐地笑了两声,大声道,“你别说,我看这个位置更适合他,你瞧他细皮白肉,比娘们还俊,在床上味道一定不错……他娘的狗皇帝,真是艳福不浅!” 这边爆出一阵哄笑,那边咒骂之声响彻山谷,有人已跃跃欲试,一个劲儿看玄瑾,似乎忍不住要动手了。 而玄瑾自始至终没再开口,连神情都没变一下,仿佛所有的一切与他无关。我在这里,却已受不了了……到了今日,我才真正感受到,侍书的身份给玄瑾带来的是怎样的难堪与羞辱,心中不禁疼痛难当,如煎如沸,又悔又愧。 这时,龙翔天却抬了抬手,止住了这边的声音,对玄瑾微笑道,“玄长老,当今天子无道,荒滛无能,非但不能简拔贤能,反而肆意折辱忠良。这样的人,玄兄,何必再为他效力呢?” 玄瑾闻言,淡然答道,“独孤一门,世受皇恩,自当忠心以报,粉身不辞。鹰犬也好,男宠也罢,既为皇命,无不凛遵……龙楼主,那些废话,就不必再多说了。” 旁边如风却在这时低低啐了一口道,“从前一直当他是个人物,却原来是个贪图富贵,自甘下贱的孬种!” 我心中正难受得不成,听到这话,顿时大怒,低吼一声,“你说什么!” 如风吓了一跳,转头怔怔看着我,我这才意识到失言了,慌忙接道,“男宠怎么了?男宠就是自甘下贱?……你别忘了,你和我没多大区别!”让他以为,我生气是因为觉得他在讽刺自己,这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还好,如风脸上阵青阵红,半晌果然道,“你急什么,我说的又不是你!” 我暗松口气,白他一眼,转头去看龙翔天,他还在游说,“……对这么个人,玄兄的一片忠心却是可惜了……只是,在下却不明白,玄兄既已卸去了教主之职,今日却又所为何来?当今皇帝也就罢了,忠君之心我也能理解。可是,如果只是为了贵教现在这位教主大人,玄兄千里奔波,是否值得?” 玄瑾负手道,“龙楼主,你这是何意?” 龙翔天轻笑一声道,“玄兄难道从未想过,你现在的身份,即使在玄冥教中,也应是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如今怎会传得江湖中尽人皆知?”说着,含笑回眸,扫了玄瑛一眼。 我顿时一呆,这个问题我也想过,现在的独孤瑾就是原来的玄瑾,这件事,即使不算什么天大的秘密,至少应该只有朝中和玄冥教高层才知道,怎么这么快就传了出去?难道真是…… 我不由向玄瑛望去,见他呆了一下,看看龙翔天,然后猛然抬头,迎上了玄瑾的视线,干脆地道,“没错,是我传出去的!……你做得,我就说不得吗?……今天的事情,我自会应付,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啊啊,竟然是真的!这个玄瑛,我我我……我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好了!刚对你大有改观,你就,你就,唉…… 再看玄瑾,他寒泠泠的眸子在玄瑛脸上凝注片刻,勾了勾嘴角,几乎是带着笑道,“不好意思了,教主大人,今天,我还真不是为你而来……”说着,转过头,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到了我脸上,清清楚楚地道,“我是,为他而来……”一句话出口,四周顿时一片寂静。 而我随着他的话,心脏瞬间停跳,几乎不敢置信地愣愣看着他。玄瑾,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身份一旦暴露,纵使不死,也再难轻易脱身,你又怎会不知?你可是要置我于死地?不,不会,不会的!……我只觉得顷刻间无数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当然,也包括龙翔天锐如鹰隼的视线。我却完全忘了反应,不知不觉间全身已被冷汗湿了个透,四肢僵木,只是呆呆看着玄瑾。 玄瑾也看着我,嘴角微弯,似笑非笑,久久,未出一声。 我却渐渐醒过神来,然后骤然明白了玄瑾的意思,不由暗骂自己太过多疑,怎能那样猜度自己的好老婆?同时,脸上露出恍然之色,然后一脸惊惧就往如风身后躲。 果然,见我这样,玄瑾立刻道,“怎么,李公子,还没玩够吗?可惜,陛下命我请你回去呢……” 我一下抓住了如风的衣袖,眼睛却看向龙翔天,可怜兮兮地道,“我不要回去!我私自离宫,又许久未归,要被他抓回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龙翔天瞟我一眼,转向玄瑾,轻飘飘地道,“不好意思,麻烦玄长老跟你们主子说一声,人,本来就是我的,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就不劳他多费心了!” 我倒……这么嚣张的话,也就他说得出来,而且,说得好像我是他家走丢的小狗一样,搞得我脸一下红了个透,根本不敢去看玄瑾和玄瑛的脸色,不知他们现在心中怎么猜怎么想呢……完了,我的尊严,我清楚地听到你摔在地上,噼里啪啦碎成了一片一片…… 就在我捧住胸口,抚慰自己受伤的小心灵之时,却听玄瑾略一停顿,随即接道,“既然这样,那玄某不才,要请龙楼主赐教了……”说着,抬手按上了腰间剑柄。 这边龙翔天还未说话,他手下那个书生已经开了口,“玄瑾,你要不要脸!我们楼主刚刚才打过一仗,你却来捡现成便宜,敢情玄冥教只会用车轮战!” 玄瑾连眉都没动一下,平静地道,“抱歉,皇命在身……”谁知他一语未毕,却被一人厉声打断,“谁说我们要来车轮战?龙翔天,咱俩还没打完呢!”竟是玄瑛。 我一惊之下慌忙回头,就见玄瑛站在一旁,头发不知用什么已经系上了,脸上的血迹不见,脸色也好了许多,这时正怒目瞪着龙翔天。 龙翔天见了,眉头一蹙,脸色微微一沉。 抬头再看看玄瑾,他望了玄瑛半晌,突然解下腰中剑,抬手抛了下来,同时道,“你用月影吧。” 听到月影两字,我不由一愣……据说月影例为玄冥教教主所有,可是这次玄瑛成为代教主,玄瑾却始终未曾将月影给他,玄瑛私下还向我或明或暗抱怨过好几次,我也曾婉言问过玄瑾,却被他一句话就堵了回去,他只简简单单道,“他还不配。”……谁知,今日他却主动将剑给了玄瑛,难道,他认为现在的玄瑛已经配了? 玄瑛本能地跃起身形接过剑,然后,似乎才反应过来,看看剑,又看看玄瑾,半晌没出声。突然,猛地抽出剑,顿时剑光如清泉流泻,他一声轻叱,合身向龙翔天扑了过来。 龙翔天举刀相迎,两人顿时又战到了一起。 玄瑾扫了一眼那边,随即身形一动,如大鸟一般,向我这边翩然而下,崖上所有玄冥教徒也随之而来,与擎宇楼众人混战起来,顷刻之间,山谷之中遍地皆成战场。 玄瑾身子一动,如风立时抽出剑,把我紧紧护在身后,一脸紧张,眼睛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着玄瑾。 我心中也不由感动,轻叹道,“你不是他的对手,算了,你还是不要管我了。” 如风却看都没看我,硬邦邦地回道,“谁爱管你!如果不是之前主上让我照顾你,我才懒得理你!” 说话间,挡在我们身前的人已纷纷倒下,玄瑾的一身白衣甚至连一滴血也没染上,阻在他面前的人已经只剩了如风一个。 看着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我的一颗心不由怦怦狂跳了起来。 如风却大吼一声,持剑向玄瑾扑了过去。 玄瑾微一侧身,避过剑锋,随即手腕转动,手指随意轻弹两下,动作悠闲得好似弹去衣裳上的灰尘,如风的剑却立时脱手飞出,人也木然立在了当地。玄瑾也不看他,转身就向我伸出手来。 我狂喜之下,正待伸手,就见那边龙翔天似乎发现这里形势不对,猛然雷霆一刀劈出,转身就往这边飞掠而来,同时凌空一刀已至。 我惊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玄瑾却仿佛长了后眼,平地拔起数丈,拧身抬手,正接着如风刚被弹飞的剑,斜斜一剑刺出,却是以攻为守。那边玄瑛轻咳一声,随后也扑了过来,又和龙翔天缠斗到了一起。 玄瑾一腾出手,回身就来拉我,我甚至能感到他的指尖已触到了我的手臂。谁知就在这时,凌空一道剑光直直切向他的手腕,就在他动作一顿的时候,我的身上一紧,已被人揽在怀中,向后飞掠而出。 眼看着玄瑾越来越远,我又急又气,再也忍耐不住扭头就要开骂,结果一回头正对上一张俊雅温和的笑颜,我顿时一呆,不知不觉间竟忘了生气……真是美人啊,不过,好像见过……没错!这不是谢大美人吗? 来人正是谢晴……他见到我呆呆愣愣的样子,又是一笑道,“别怕,没事了……” 我顿时醒过神来,一瞬间,简直哭笑不得……前一阵,我天天盼,日日盼,盼陆简和他来救我,可是,可是,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啊?美人,我现在能对你说,别管我吗? 当然是不能,结果,我被他护在身后,他手上长剑一抖一声龙吟,已和紧追而至的玄瑾交上了手。随即,我又看到了一堆熟悉的人影,陆简,锦帆,晴霞,还有不少人,现身之后二话不说,已经与玄冥教的人打了起来。 我看着异常混乱的场面,简直欲哭无泪了……谁能告诉我,事情咋变成了这样? 正在这时,玄瑛那边突然一声惊呼,同时,斜飞而出,跌跌撞撞落到了地上。龙翔天却未乘胜追击,反而退后一步,大喝一声,“都住手!”声音如炸雷一般,震得人双耳嗡鸣。 众人一怔之下,一时间竟真的同时停了下来。 就听龙翔天转向玄瑾道,“玄长老,事到如今,再打下去,不过两败俱伤,不如就此罢手,择日再战,如何?” 玄瑾看看龙翔天,看看谢晴,又转头看看一旁勉强拄剑而立的玄瑛,最后,扫了我一眼,道,“好!” 我倒也没觉得意外,再打下去,死伤必重,还不一定能救出我,实在毫无意义。可是那边玄瑛却急道,“但是……” 玄瑾抬手打断了他,“不急,来日方长,总有机会……”说罢,转身一掠而起,径自飘然而去。和他同来的抬起死伤者,也随后跟了上去。 玄瑛看看玄瑾远去的背影,又看看龙翔天,看看我,最后跺跺脚,咬牙叫道,“我们走!”说着,带着玄冥教其他人等转眼也走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片刻功夫,山谷之中已经安静了下来,唯剩风清月白,林静山幽,对了,外加尸骸残体,无穷血腥…… 133营救(下) 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立时就往玄瑛那边看去。就见他仍如之前一样笔直地站着,手中剑也是笔直地指向龙翔天。突然,一声轻响,瞬间他手中软剑光芒尽退,竟如瓷器一般,噼啪碎裂,落到了地上,同时,玄瑛一声轻咳,然后,一口血喷了出来。 我心脏几乎停跳,差一点儿就扑了过去,还好在最后关头止住了脚步,勉强压住纷乱的情绪,恍若无事地转向了龙翔天。龙翔天却是发未脏,衣未乱,望着玄瑛,悠然一笑,左手一抬,石壁上的刀鞘像被无形的绳索拉着一样,脱壁而出,跃回了龙翔天的手中。 就在龙翔天正要收刀入鞘的时候,突然山崖之上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龙楼主,如此宝刀,何必急着回鞘,让在下见识一下如何?” 闻声我几乎难以置信,猛地抬头望向了山崖,就见一人闲闲立于崖畔,白衣擢月之清辉,乌发集夜之精魄,俊逸绝俗,翩然若仙……除了玄瑾还有哪个? 大惊之后,就是大喜……是玄瑾,竟然是玄瑾,太好了!老婆,你来得太是时候了……若非最后残存的一丝理智阻拦,我简直要欢呼雀跃了,即便这样,到底忍不住裂着嘴,望着他,一个劲儿傻乐。 可是,玄瑾却看都没看过我,只冷冷望着龙翔天。我这才想起来,那边还有一个龙某呢,要让他看到我这副样子就麻烦了。赶紧板起脸,偷眼瞟了瞟龙某。还好他看都没看我,只看着玄瑾,淡淡道,“是你?玄……不对,应该叫独孤侍书了……” 那边玄瑾还未开口,身后人影一闪,一个身材细瘦如竹竿,脸色苍白如死人的男子,落在了他身后一步的地方,用尖利刺耳的声音道,“你住口,这是我们圣教的玄长老!” 他说话间,身后黑暗之中,已经又有十余人纷纷而至。与此同时,两侧的崖上,无声无息地陆续出现了数十名玄冥教徒打扮的灰衣人。 见状,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玄瑛带来的人虽然被围攻,但坚守至今仍余二三十人,加上玄瑾带来的这些人,单论人数,我方颇具优势。对方应该也就龙翔天厉害一些,玄瑛对付不了他,但玄瑾应该没问题,实在不行,两人一齐上总可以了吧? 正自思量,龙翔天身畔一个斯文书生样的人嗤笑一声道,“什么玄长老!如今整个武林都知道,玄冥教玄瑾给娃娃皇帝当鹰犬当得好,被提拔到宫中,升成了男宠,嗯,终于算是人了,可惜是贱人!” 一句话出口,玄瑾那边已经炸了锅,呵斥怒骂之声不断。这边也不甘示弱,一个一脸横肉的大胡子猥琐地笑了两声,大声道,“你别说,我看这个位置更适合他,你瞧他细皮白肉,比娘们还俊,在床上味道一定不错……他娘的狗皇帝,真是艳福不浅!” 这边爆出一阵哄笑,那边咒骂之声响彻山谷,有人已跃跃欲试,一个劲儿看玄瑾,似乎忍不住要动手了。 而玄瑾自始至终没再开口,连神情都没变一下,仿佛所有的一切与他无关。我在这里,却已受不了了……到了今日,我才真正感受到,侍书的身份给玄瑾带来的是怎样的难堪与羞辱,心中不禁疼痛难当,如煎如沸,又悔又愧。 这时,龙翔天却抬了抬手,止住了这边的声音,对玄瑾微笑道,“玄长老,当今天子无道,荒滛无能,非但不能简拔贤能,反而肆意折辱忠良。这样的人,玄兄,何必再为他效力呢?” 玄瑾闻言,淡然答道,“独孤一门,世受皇恩,自当忠心以报,粉身不辞。鹰犬也好,男宠也罢,既为皇命,无不凛遵……龙楼主,那些废话,就不必再多说了。” 旁边如风却在这时低低啐了一口道,“从前一直当他是个人物,却原来是个贪图富贵,自甘下贱的孬种!” 我心中正难受得不成,听到这话,顿时大怒,低吼一声,“你说什么!” 如风吓了一跳,转头怔怔看着我,我这才意识到失言了,慌忙接道,“男宠怎么了?男宠就是自甘下贱?……你别忘了,你和我没多大区别!”让他以为,我生气是因为觉得他在讽刺自己,这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还好,如风脸上阵青阵红,半晌果然道,“你急什么,我说的又不是你!” 我暗松口气,白他一眼,转头去看龙翔天,他还在游说,“……对这么个人,玄兄的一片忠心却是可惜了……只是,在下却不明白,玄兄既已卸去了教主之职,今日却又所为何来?当今皇帝也就罢了,忠君之心我也能理解。可是,如果只是为了贵教现在这位教主大人,玄兄千里奔波,是否值得?” 玄瑾负手道,“龙楼主,你这是何意?” 龙翔天轻笑一声道,“玄兄难道从未想过,你现在的身份,即使在玄冥教中,也应是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如今怎会传得江湖中尽人皆知?”说着,含笑回眸,扫了玄瑛一眼。 我顿时一呆,这个问题我也想过,现在的独孤瑾就是原来的玄瑾,这件事,即使不算什么天大的秘密,至少应该只有朝中和玄冥教高层才知道,怎么这么快就传了出去?难道真是…… 我不由向玄瑛望去,见他呆了一下,看看龙翔天,然后猛然抬头,迎上了玄瑾的视线,干脆地道,“没错,是我传出去的!……你做得,我就说不得吗?……今天的事情,我自会应付,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啊啊,竟然是真的!这个玄瑛,我我我……我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好了!刚对你大有改观,你就,你就,唉…… 再看玄瑾,他寒泠泠的眸子在玄瑛脸上凝注片刻,勾了勾嘴角,几乎是带着笑道,“不好意思了,教主大人,今天,我还真不是为你而来……”说着,转过头,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到了我脸上,清清楚楚地道,“我是,为他而来……”一句话出口,四周顿时一片寂静。 而我随着他的话,心脏瞬间停跳,几乎不敢置信地愣愣看着他。玄瑾,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身份一旦暴露,纵使不死,也再难轻易脱身,你又怎会不知?你可是要置我于死地?不,不会,不会的!……我只觉得顷刻间无数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当然,也包括龙翔天锐如鹰隼的视线。我却完全忘了反应,不知不觉间全身已被冷汗湿了个透,四肢僵木,只是呆呆看着玄瑾。 玄瑾也看着我,嘴角微弯,似笑非笑,久久,未出一声。 我却渐渐醒过神来,然后骤然明白了玄瑾的意思,不由暗骂自己太过多疑,怎能那样猜度自己的好老婆?同时,脸上露出恍然之色,然后一脸惊惧就往如风身后躲。 果然,见我这样,玄瑾立刻道,“怎么,李公子,还没玩够吗?可惜,陛下命我请你回去呢……” 我一下抓住了如风的衣袖,眼睛却看向龙翔天,可怜兮兮地道,“我不要回去!我私自离宫,又许久未归,要被他抓回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龙翔天瞟我一眼,转向玄瑾,轻飘飘地道,“不好意思,麻烦玄长老跟你们主子说一声,人,本来就是我的,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就不劳他多费心了!” 我倒……这么嚣张的话,也就他说得出来,而且,说得好像我是他家走丢的小狗一样,搞得我脸一下红了个透,根本不敢去看玄瑾和玄瑛的脸色,不知他们现在心中怎么猜怎么想呢……完了,我的尊严,我清楚地听到你摔在地上,噼里啪啦碎成了一片一片…… 就在我捧住胸口,抚慰自己受伤的小心灵之时,却听玄瑾略一停顿,随即接道,“既然这样,那玄某不才,要请龙楼主赐教了……”说着,抬手按上了腰间剑柄。 这边龙翔天还未说话,他手下那个书生已经开了口,“玄瑾,你要不要脸!我们楼主刚刚才打过一仗,你却来捡现成便宜,敢情玄冥教只会用车轮战!” 玄瑾连眉都没动一下,平静地道,“抱歉,皇命在身……”谁知他一语未毕,却被一人厉声打断,“谁说我们要来车轮战?龙翔天,咱俩还没打完呢!”竟是玄瑛。 我一惊之下慌忙回头,就见玄瑛站在一旁,头发不知用什么已经系上了,脸上的血迹不见,脸色也好了许多,这时正怒目瞪着龙翔天。 龙翔天见了,眉头一蹙,脸色微微一沉。 抬头再看看玄瑾,他望了玄瑛半晌,突然解下腰中剑,抬手抛了下来,同时道,“你用月影吧。” 听到月影两字,我不由一愣……据说月影例为玄冥教教主所有,可是这次玄瑛成为代教主,玄瑾却始终未曾将月影给他,玄瑛私下还向我或明或暗抱怨过好几次,我也曾婉言问过玄瑾,却被他一句话就堵了回去,他只简简单单道,“他还不配。”……谁知,今日他却主动将剑给了玄瑛,难道,他认为现在的玄瑛已经配了? 玄瑛本能地跃起身形接过剑,然后,似乎才反应过来,看看剑,又看看玄瑾,半晌没出声。突然,猛地抽出剑,顿时剑光如清泉流泻,他一声轻叱,合身向龙翔天扑了过来。 龙翔天举刀相迎,两人顿时又战到了一起。 玄瑾扫了一眼那边,随即身形一动,如大鸟一般,向我这边翩然而下,崖上所有玄冥教徒也随之而来,与擎宇楼众人混战起来,顷刻之间,山谷之中遍地皆成战场。 玄瑾身子一动,如风立时抽出剑,把我紧紧护在身后,一脸紧张,眼睛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着玄瑾。 我心中也不由感动,轻叹道,“你不是他的对手,算了,你还是不要管我了。” 如风却看都没看我,硬邦邦地回道,“谁爱管你!如果不是之前主上让我照顾你,我才懒得理你!” 说话间,挡在我们身前的人已纷纷倒下,玄瑾的一身白衣甚至连一滴血也没染上,阻在他面前的人已经只剩了如风一个。 看着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我的一颗心不由怦怦狂跳了起来。 如风却大吼一声,持剑向玄瑾扑了过去。 玄瑾微一侧身,避过剑锋,随即手腕转动,手指随意轻弹两下,动作悠闲得好似弹去衣裳上的灰尘,如风的剑却立时脱手飞出,人也木然立在了当地。玄瑾也不看他,转身就向我伸出手来。 我狂喜之下,正待伸手,就见那边龙翔天似乎发现这里形势不对,猛然雷霆一刀劈出,转身就往这边飞掠而来,同时凌空一刀已至。 我惊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玄瑾却仿佛长了后眼,平地拔起数丈,拧身抬手,正接着如风刚被弹飞的剑,斜斜一剑刺出,却是以攻为守。那边玄瑛轻咳一声,随后也扑了过来,又和龙翔天缠斗到了一起。 玄瑾一腾出手,回身就来拉我,我甚至能感到他的指尖已触到了我的手臂。谁知就在这时,凌空一道剑光直直切向他的手腕,就在他动作一顿的时候,我的身上一紧,已被人揽在怀中,向后飞掠而出。 眼看着玄瑾越来越远,我又急又气,再也忍耐不住扭头就要开骂,结果一回头正对上一张俊雅温和的笑颜,我顿时一呆,不知不觉间竟忘了生气……真是美人啊,不过,好像见过……没错!这不是谢大美人吗? 来人正是谢晴……他见到我呆呆愣愣的样子,又是一笑道,“别怕,没事了……” 我顿时醒过神来,一瞬间,简直哭笑不得……前一阵,我天天盼,日日盼,盼陆简和他来救我,可是,可是,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啊?美人,我现在能对你说,别管我吗? 当然是不能,结果,我被他护在身后,他手上长剑一抖一声龙吟,已和紧追而至的玄瑾交上了手。随即,我又看到了一堆熟悉的人影,陆简,锦帆,晴霞,还有不少人,现身之后二话不说,已经与玄冥教的人打了起来。 我看着异常混乱的场面,简直欲哭无泪了……谁能告诉我,事情咋变成了这样? 正在这时,玄瑛那边突然一声惊呼,同时,斜飞而出,跌跌撞撞落到了地上。龙翔天却未乘胜追击,反而退后一步,大喝一声,“都住手!”声音如炸雷一般,震得人双耳嗡鸣。 众人一怔之下,一时间竟真的同时停了下来。 就听龙翔天转向玄瑾道,“玄长老,事到如今,再打下去,不过两败俱伤,不如就此罢手,择日再战,如何?” 玄瑾看看龙翔天,看看谢晴,又转头看看一旁勉强拄剑而立的玄瑛,最后,扫了我一眼,道,“好!” 我倒也没觉得意外,再打下去,死伤必重,还不一定能救出我,实在毫无意义。可是那边玄瑛却急道,“但是……” 玄瑾抬手打断了他,“不急,来日方长,总有机会……”说罢,转身一掠而起,径自飘然而去。和他同来的抬起死伤者,也随后跟了上去。 玄瑛看看玄瑾远去的背影,又看看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50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看龙翔天,看看我,最后跺跺脚,咬牙叫道,“我们走!”说着,带着玄冥教其他人等转眼也走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片刻功夫,山谷之中已经安静了下来,唯剩风清月白,林静山幽,对了,外加尸骸残体,无穷血腥…… 134固执 眼睁睁看着玄冥教的人走了个干净,我心里这个郁闷啊……只能不断对自己说,没事,至少他们找到我了,就像玄瑾说的,来日方长,总有机会,没事,没事……唉…… 暗叹一声回过头,发现刚刚并肩作战的两伙人,如今壁垒分明,站成两处,正气氛紧张地对峙着。为首的,一边是龙翔天,一边就是谢晴了。 就见龙翔天对着谢晴拱手一笑道,“许久不见了,谢兄!” 谢晴还了一礼,淡淡道,“楼主费尽心机,只为让在下来见你,在下又怎能让楼主失望呢?” 龙翔天哈哈一笑道,“龙某性急,行事鲁莽了,望谢兄念在龙某只是一心想与谢兄继续合作,一片诚意的份上,不要见怪。” 谢晴正容道,“楼主,上次谢某已说得很清楚了,你说的那件事,恕谢某无法同意,我们的合作也没必要进行下去了,对不起。” 龙翔天似乎早有预料,立刻道,“……没关系,那件事先不提,我们来谈谈图上的东西,如何?” 一旁的锦帆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哼了一声,不满地道,“公子,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明明就是我们的东西,他非要插一杠子,我们干嘛要跟他谈?” 龙翔天旁边的如风不干了,立刻接道,“怎么就是你们东西了?本来就是无主的东西,当然是谁有能耐谁拿了!谁让你们没本事拿不到机关图的!” 锦帆更怒,一把抓过我,叫道,“现在人在我们这儿,我们用不着和你们谈!” 谢晴见了,不由低斥道,“锦帆,不得无理,放开李兄弟!”对面的龙翔天则是眉头微微一蹙,脸色一寒。 锦帆倒是听话,看看谢晴,到底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我。 这时,那边的如风喊道,“若水是主上的人,机关图自然只能给主上!……若水,你在那边傻站着干嘛?还不快过来!” 谢晴闻言一愣,有些惊异地看了我一眼。 我顿时脸上一红,连忙道,“谢大哥,你别听他瞎说,我不是,不是什么他的人!”死如风,你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是吧?呸!什么我和他的关系,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 谢晴还未说话,那边的龙翔天已经皱紧了眉,沉声道,“若水,过来,别任性!” 我更怒了,什么若水!叫那么亲热干嘛?存心让人误会啊? 不等我反驳,那边如风急道,“若水,你不要命了?别忘了身上的蛊毒!” 我豁然一惊……对了,真把这件事忘了!……压制蛊毒的药被我落在了宫里,万一不能及时离开,到时蛊毒发作就麻烦了!跟着美人哥哥固然愉快安全,可谁知下次毒发他是不是还能及时把我救过来?于是,我迟疑一下,望着谢美人清俊的面庞,终于还是道,“谢大哥,对不起,我,我……” 谢晴看看我,看看龙翔天,突然一笑道,“没关系。” 我点点头,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谢晴,这才一步三蹭地走了过去。偶一抬头,却吓了一跳,龙翔天正紧紧盯着我,脸上阴云密布,山雨欲来……糟了,刚刚我一时糊涂,竟在他面前对谢晴露出一幅花痴样,一定让他很不爽。这位老兄的独占欲这么强,他不要我可以,我若敢三心两意,那就是找死了。于是我再不看谢晴,两步跑到龙翔天身边,一脸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龙翔天见了,脸色微微好了些,傲然一笑道,“就凭玄瑛?还伤不了我。”嗯,好,还是这么狂……然后,他转头对谢晴道,“谢兄?” 谢晴微一沉吟,随即道,“好,我们离开这里再慢慢谈。” 龙翔天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满意地一笑道,“好!” 于是,我们一大群人急匆匆地开始,逃命……唉,好像最近总是在逃命,真让人郁闷,特别当我想到我逃的是谁的时候就更郁闷了。希望玄瑾玄瑛能顺利跟上我们,早点把我救出去吧,唉…… 龙翔天带着我,一路急行。路上,他和谢晴的属下不知不觉纷纷散去。等到最后,这边只剩如风和我,而谢晴身边只余锦帆和晴霞。 他骑马带着我在林中急驰,却还没忘拷问我,就见他看了看我,突然问道,“皇帝很宠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来了,脸上却若无其事,随口答道,“还好,怎么了?” 他一手控缰,一手搂着我,眼睛紧紧盯着我,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我们会被马带到沟里,沉声道,“他竟会把玄瑾派出来找你?” 我就知道,今天这么大阵仗,他若不生疑才怪。好在我早有准备,怔了一下,便一脸莫名其妙地反问道,“玄瑾怎么了?他来找我很了不起吗?……在宫里我们这些男宠的事情一向都是由他负责的啊。”一边说,一边疑惑地望着他。 一旁谢晴听了,不由叹道,“可惜了玄瑾那样的武功才具,如今只能用来打理内宫。” 龙翔天又盯了我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没再问下去。 我暗松了口气,这个答案还可以吧?对他们来说,既然玄瑾会被皇帝免了教主之位,收到宫里,可见这个皇帝实在没什么识人之明,会大材小用,让玄瑾替他管理男宠,也不什么奇怪的事情了。果然,此后两人再未问过我那件事。 翻山越岭,晓行夜宿,整整两日。这天傍晚,我们终于来到了一个小镇之上,如风带着我们直奔小镇外围一座偏僻的小院而去,看来这里又是擎宇楼的一处据点了。 在这里我们终于安安静静地住了几日,可是,我却宁愿还像之前一样匆匆赶路,因为,闲下来的龙某人,实在太让人头疼了……白日还好,他有时与谢晴谈文论武,有时两人都不见了踪影,估计是找个僻静地方,商量大事去了。一到晚上,我就惨了。明明一人一间房,他却每日都理所当然地把我叫到他的房中,侍寝。 开始我紧张得不得了,还好,他言而有信,没有强逼过我,一般抱抱亲亲,就搂着我睡了。虽然我告诫自己,要小心谨慎,猎豹纵使收起爪牙也变不成猫,他有多危险,我最清楚不过。然而,他却对我越来越温柔,让我不知不觉间就放松了警惕。最危险的一次是我被他迷惑,竟糊里糊涂差点让他做到最后,还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我猛地清醒过来,阻止了他。当然,后来花了无数心力才敷衍过去。 经过那次,我心中惶恐更甚。再这么下去,他早晚会发现我根本没法让男人上,那样,我之前说的什么我是男宠的谎言就会被拆穿。一旦他发现我的真实身份,甚至只是知道我说的身份是假的,带来的后果都足以让我想想就不寒而栗。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又怕又急。 于是,次日我再不敢与他同房。晚上趁他没来叫我,我抱着被子就出去另觅佳地……如风那里不错,我若搬到那儿,他怎么也会顾及一点如风的感受,不会天天马蚤扰我了吧?……谁知我刚到院中,迎面就碰上了他。 他看看我,看看我手中的被子,脸一沉,也不说话,一手抢过被子,一手抱起我往肩上一扛,大步就往房里走去。 我这回可吓坏了,没想他反应这么大,看这架势,今晚再难善了。我不由开始拼命挣扎,口中也不自觉地叫起“救命”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听身后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声音,“龙兄,你在干什么?” 龙翔天的脚步立时一顿。 我怔了一下,随即欣喜若狂……是谢晴!太好了!如今这里能挡得住龙翔天的,恐怕也只有他了……于是我使劲儿扭过头,对着墙边那一抹蓝衫叫道,“谢大哥,谢大哥,救命!救命!” 那边响起了谢晴的一声轻笑,然后是他不急不徐的声音,“龙兄,你这唱的是哪出啊?” 龙翔天停了好一会儿,终于,缓缓把我放了下来,被子被他随手一扔,就落在了房内的床上。 脚一着地,我噌一下就往谢晴那边跑,可一步还没跑出去,手臂上一紧,已被龙翔天拽了回来。我立时转头,可怜兮兮地去看谢晴。 谢晴见了,又是一笑,转向龙翔天道,“龙兄,上次我听李兄弟说他也会机关术,一直想和他探讨探讨,只是不曾得闲。今日说好与李兄弟秉烛夜话,不知龙兄是否有空,一起到我那边坐坐?” 听了谢晴的话,我连忙对龙翔天道,“是啊,是啊,今天我答应谢大哥和他聊天,怕回来晚了,打扰你们休息,所以才带了铺盖……”言下之意就是,我不是为躲你才卷铺盖跑路的……当然,这话他自然不信,不过是我和谢晴给他找了个台阶……龙翔天平日虽霸道嚣张,却很重风仪,这一回粗鲁之极,形象全失的样子偏偏让外人看到了,不免大失颜面。如果当着谢晴的面再和我纠缠下去,更失身份。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就坡下驴,大家都装傻过去就算了。 果然,龙翔天阴着脸看了我半晌,终于冷哼一声,转头对谢晴道,“不必了,我还有事……你们,慢慢聊……”最后一句却转向了我,一字一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我翻译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你等着,今天的事儿还没完,我早晚会如何如何,还有就是,你若敢如何如何,我就要如何如何…… 我不由打了个哆嗦,连忙做出一个关切的表情,对着龙翔天道,“知道你事情多,也别忙得太晚,注意休息。”汗……我这话是不是太假了? 不过不管怎样,龙翔天的脸色到底好看了一点,又瞟了我一眼,终于转身走了。 耶!又逃过一劫!……至于明天……明天再说吧!……到了这时,我终于忍不住咧嘴笑了出来。 抬头看看谢晴,他也正看着我,只是笑,笑得我几乎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心虚,明明他的笑容和平日并无二致,却总觉得他眼中似乎带了几分促狭。 那个,其实我和龙某某真的没什么,刚刚那句话纯粹是做戏……我张口想解释,却又不知说什么好。那边谢晴看我要说话,立刻睁大了眼睛,一脸兴味盎然地看着我。 我立时泄了气,算了,看他这样子,我说了他也不信,反而越描越黑,唉…… 当夜,我就住到了谢晴那边。自然,我还没胆子大到真跟他秉烛夜话,抵足而眠,只是住在了他旁边的厢房之中……这套院子很大,前三进,后两进,龙翔天他们住在前院,而后院住的全是谢晴的人。这回可是安全了,几天来夜夜提心吊胆,都没睡过好觉,这一晚终于踏踏实实睡了一觉,真是幸福啊! 那晚之后,我终于找到了靠山。第二天,只要有机会,我就腻在谢晴身边,龙翔天在谢晴面前总是有顾忌,不好找我的麻烦,纵使要发作,谢晴也会及时插上几句帮我解围。我尝到了甜头,更是赖着谢晴不放了。开始的时候,我还找点儿借口,没话找话,谢晴虽然明白我的用意,却也不曾点破,仍是认认真真应对我。后来实在被我磨得受不了了,我再胡说八道的时候,他就不再接腔,只侧头看看我笑,笑得我不好意思,讪讪地住了口,他才接着忙自己的去。当天晚上,龙翔天不知在忙什么,一直没顾上我,我也装傻,舒舒服服又在那边睡了一夜。 如此一连几天,我的日子过得这叫一逍遥。没事缩在房里睡睡觉,看看书,或是和晴霞聊聊天,和锦帆拌拌嘴。有事就往谢晴身后一躲,风吹不到,雨打不着,省力又省脑,感觉似乎比在宫里还滋润些。 与我相反,龙翔天这两日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即使最初没注意,到了此刻他也一定意识到,我在有意避他。那天傍晚,他终于发作了。那是他又让我回前院去住,我扯东扯西,就是不肯搬。他终于怒了,脸一冷,阴沉沉地道,“李棠,你不要得寸进尺,本座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听他这句话出口,我不禁在心里打了个突。以我对龙翔天的了解,他大发脾气的时候,不一定有多生气,但一旦脸这么阴下来,就是真生气了,特别是他把自称改成了本座的时候。我心中一阵发虚,不由自主又往谢晴身后躲了躲。 谢晴无视龙翔天山雨欲来的一张脸,依旧笑得从容自在,随口道,“不过一点小事,龙兄何必动怒。李兄弟这两日和晴霞锦帆他们聊得很投机,小孩子好玩,结交了新朋友,自然希望多在一起。何况等咱们事情一了,各奔东西,李兄弟和龙兄一走,他们几个再见就难了。龙兄,这几日,就多给他们一点机会,好不好?”这话说得好,轻描淡写地为我不愿回去找了个十分合理的原因,同时提醒龙翔天,我是他的,早晚要跟他走,何必急于一时,失了风度?……咳咳,当然了最后这点只是龙翔天的自以为是,大家都知道。 听他这么说,龙翔天看了我半晌,看得我连头也不敢抬了,他才终于一笑道,“谢兄说的对,倒是我有些不近人情了。” 我立时松了口气,然后两人打个几个哈哈,龙翔天终于转身走了。直到再听不到脚步声,我才终于长长吐出口气,从谢晴身边探出头来。 谢晴转过头,看着我笑叹道,“小鬼头,又拿我当挡箭牌!” 我嘻嘻一笑道,“大美人,本公子肯拿你当挡箭牌是你的荣幸!”咦,怎么心情骤然一松,这么嚣张的话都能脱口而出了?……不过,这实在不是我的错,谁让他平日总是和和气气,那么好说话,蹬鼻子上脸从来就是人的本性么。只是,这话好耳熟……对了,这不是素和的标准台词吗?……我郁闷,什么时候我的水平和那假小子一样了? 谢晴闻言一怔,随即失笑,道,“好大的胆子!竟敢调戏本座,敢是不想活了?本座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 我顿时喷笑出来,一边捂着肚子笑,一边结结巴巴道,“主……主上,好威风,好煞气……吓死,吓死小的了……哈,哈哈哈……” 他也笑,又是那样明朗之中带几分得意的笑容,恰如恶作剧得逞的孩子,看得我不觉一怔。就在这时,他的笑容一僵,随即轻咳一声,扯起了一个完美的微笑,转头道,“龙兄……” 我大惊之下,猛然回头,就见龙翔天正站在回廊尽头,瞪着我们,一脸铁青。见我们看他,他也不说话,冷哼一声,甩袖而去……这个,好像,似乎,仿佛,我们刚刚的话,他听到了,大汗…… 我呆了一下,抬头和谢晴对望一眼,相视苦笑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做了个鬼脸,两人又是一愣,随即再也忍不住,又是哈哈大笑起来。 那次后,龙翔天再没催过我,就是一见我脸就一冷。有谢晴在,我也不怕他,反而常常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指着他,对谢晴吐舌头,做鬼脸,弄得谢晴几次绷不住,差点笑出来。我再没想到,当年畏之如虎的龙翔天,竟有一日成了我取笑的对象,这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过瘾啊。 只可惜,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那天谢晴有事,要离开一天。从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起,我就开始惴惴不安……这两天可把龙翔天惹怒了,谢晴一走我可就惨了……想让他带上我,却也知道不可能。 结果一整天我都是一幅惶惶不安的样子,最后谢晴终于忍不住,趁没人的时候,对我笑道,“好了,你这脾气也闹得够久了,差不多就行了,再闹下去,真伤感情了……我看,你也今天别等他催,自己主动回去吧。” 听他让我回去,我怔了一下,心中竟然有些不是滋味……谢大哥,你终于烦了我,要赶我走了吗?不过,只是片刻,我就乖巧地一笑道,“好!”无亲无故的,他为我做得已够多了。再那样下去,真和龙翔天搞僵了,难免于他的大事有碍…… 大事?我猛然一惊,这才发现,不过几日,我竟不知不觉淡忘了他的身份,还有我的身份……我不禁又是一怔,呆呆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骤然冲他一笑,点了点头,转身而去……也好,现在离开也好,再呆下去,恐怕,真的麻烦了。 当天谢晴离开,我自己乖乖地搬回了前院。不出所料,太阳刚一下山,龙翔天就不请自来。 积了这么久的火,他自然一脸阴沉。若是平时,我定会战战兢兢打起百倍精神哄他开心。可是今天我心情极差,人也懒懒的,竟完全失了和他装模做样的劲头儿。 龙翔天看到我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自然更怒,冷哼一声道,“你没完没了了是不是?过来!” 我呆呆看着他,一动没动……倒不是我拿大,只是脑子迟缓之极,一时根本没反应过来。 他眉头一皱,伸手拎过我,就开始扒我的衣服。 我骤然惊醒,猛地挣开他,看着他,突然道,“你别这样,我想跟你谈点儿正事。”实在不想和他再继续那场明明已经结束的爱情游戏了,或许,快刀斩乱麻才是对的,那场我一直没勇气进行的谈判,就在此刻开始吧。 闻言,他眼中微露惊诧,看了我半晌,眉峰一挑,才道,“噢?正事?好啊!”这时,他已收了怒容,一脸觉得好笑的样子。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说道,“我给你机关图,你让荆萝给我解蛊,放我离开,好不好?” 龙翔天顿时脸色一沉,盯了我半晌,盯得我毛骨悚然,他才道,“你要离开?” 我鼓足勇气,昂起头道,“对!” 他抿了抿唇,冷声道,“给你解蛊可以,不过,我不会让你离开。” 我急道,“为什么?你如果担心我给你的机关图有问题,可以等你们拿到东西后再放我走。” 他眉头一蹙,断然道,“不行!我说过,你是我的人,事了之后,自然是和我回去。” 我心中激愤,却不敢和他硬顶,只能放柔了声音道,“何必呢?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你身边那么多人,为什么非要留下我呢?” “不行!”很干脆,没有解释,不容商量。 我怒……不行,要忍!……我继续耐下性来好言相劝,“我容貌普通,又没什么特别的优点,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像上次一样,对我厌倦了。与其等到那时你赶我走,不如现在就结束,彼此留一点美好的回忆,不好吗?” 他望着我,沉默了片刻,声音稍和,“不会,我不会赶你走。” 我的耐心快用尽了,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一点,“可是我不想像个女人似地,每日无所事事,只能等待你的临幸!” “不行。”还是这一句。 我心下大怒,从来就是这样,自私霸道,刚愎自用,就如那一次,只要他认定的,无论别人说什么都没用。猛然想到当初他的残忍无情,我心中一颤,决心更坚。绝对不能和他走,说不定什么时候再有那样的事,恐怕他的反应还是一样,那样的噩梦,我宁可死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于是我深吸一口气,一字字道,“如果你不答应放我走,我不会给你机关图。”赌一把,赌他对我还有一丝愧疚和顾惜,不会对我严刑逼供。 他眼中寒芒一闪,神情冷冽,冻得我呼吸一窒,他的声音也冷得如同结了冰,“你在威胁我?” 我强自镇定,勉强一笑道,“不敢,只是交换,请你接受。” 他死死盯着我,让我的心跳都渐渐混乱起来,终于不敢再看他,垂下了眼。他这才沉声道,“你不想解蛊了?” 我犹豫片刻,抬头道,“如果解蛊和离开,只能用机关图换一样,我选择离开。” 他猛然一震,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你!难道你宁可死于蛊毒,也不愿再留在我身边?” 我别过脸没说话,算是默认。我当然死不了,好歹还有玄瑛在呢,还有谢大哥……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从他这些日子对我的态度,我已经看出,他在乎我,我不相信,他会袖手看我去死。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突然轻笑一声道,“或许,你还不知道蛊毒发作起来是什么滋味。”说着,他的一只手轻轻搭在了我的肩上。 我全身一颤,心中一沉,完了,我又一次高估了他对我在意程度。我以为经过那么多,他不会再伤害我,可我忘了,他那样傲慢的人,怎能受得了我这样当面驳他的面子?于是,我嘴一张便想求饶,好汉不吃眼前亏,没必要和他硬碰硬。 想必我的眼神已泄露了我的胆怯和退缩,他微微一笑,眼中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还有一丝轻蔑。 那一丝轻蔑狠狠刺痛了我……他瞧不起我!没错,当初不过一天一夜,我就抛下一切和他走了,后来又那样百般讨好于他,这样的人,又怎由他不轻蔑?够了!当初丑态百出,还能说是情之所衷不能自已,如今我再向他低头又算什么?……心中有了这个念头,求饶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虽然理智告诉自己,现在不是表现骨气的时候,可是人已经不自觉地紧紧咬住唇,昂起了头,直直迎上了他的视线。 果然,他脸色更沉,下一瞬间,我只觉一股灼热的气流从我肩头涌入,迅速传遍了我的全身,所过之处如油煎火灼,痛得我顿时一声呻吟。想挣扎,身体却一片僵硬,一动也动不了。 不过片刻,我已经受不住,全身都被冷汗打湿,忍不住哀求似地望向了他。可是当我对上他视线的一刻,顿时心中一凉,在他眼中,我没看到半点怜惜,有的只是冷酷无情,就如,那时…… 顷刻之间,我不由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眼前是狠戾陌生的他,身上是永无止境的痛,耳畔是一声接一声的逼问,“说,是谁派你来的,来做什么,还有没有同伙,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那时的我,早被身上和心中的剧痛折磨得尊严尽失,只知流着泪,苦苦哀求道,“我不知道,不是我,求你,求求你,真的不是……” 可是,没有用。剧痛永无止歇,晕过去,马上又被泼醒。而他,只是那样冷冷望着我,冷冷看着我,挣扎哀求……就如,这时…… 正当我陷在往事之中无法自拔的时候,剧痛突然停止了,他猛然收回手,又问了一句,“怎么样,现在愿意留下了吗?” 我呆呆望着他,终于明白,身上的痛可以停止,但心中的痛过了这么久,竟然仍是如此清晰鲜明……龙翔天,我再也不会给你机会,让我那么痛……终于,我的心中一片清明,望着他,微微一笑道,“不……” 他一下愣住,不由惊讶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依然微笑着,清清楚楚地道,“我说,不!你听不懂人话吗?” 他一怔之后,眼中顿时喷出了烈焰,抬手一巴掌,狠狠抽上了我的脸,低吼道,“你再说一遍!” 我的半边脸顿时一阵麻木,好半天才转为火辣辣的疼痛。然后,我轻轻吸了口气,慢慢转过头,看着他,说道,“不!” 又是一巴掌,耳中立刻一阵嗡鸣,这时我仿佛听到了有人在耳边说话…… “不是我把你的行踪说出去的,我不是j细!真的,你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 “那你是谁?你说你独居京城一处小院,可是,我派人查过了,根本没有你这么一个人……” 我是谁?我该怎么说?说我是大燕的太子,慕容氏的子孙?……还不够丢脸吗?……可是,沉默的结果就是又一阵让人疯狂的剧痛。 我慢慢抬起头,看着眼前那人,现实与往事,在眼前交叠。此刻,那张俊美的脸,带给我的只有愤怒。我死死盯着他,费力地张开口,再次吐出了一个字,“不……” 又是一巴掌,眼前一黑,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他那时的怒容…… “那天是安排好的相遇吧?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巧,有人刺杀我,我去追刺客,却正好碰上你!” “不,不是……” “还要狡辩!” 然后,又是逃不过的剧痛……为什么,为什么如梦邂逅,却成了处心积虑的阴谋? 我冷冷望着他,口齿已不太清楚,可是,那一个字仍是斩钉截铁,“不……” 一巴掌。 “不……” 再一巴掌。 “不……” 又是一巴掌。 …… 终于,我感到粘稠的血液从口鼻中流出……我勉强转过头,对着他咧嘴一笑,“不……”说完,平静之极地等着下一次疼痛。 我想,我现在的笑容一定丑极了,所以,竟会让他一愣,竟忘了动手,好一会儿,只是死死盯着我。突然,他冷哼一声,猛地转过身,砰地一掌打开门,怒冲冲而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半晌才想到,刚刚我怎么就不知道怕了呢?如果他恼羞成怒,一掌打死我怎么办?还好,还好…… 我轻轻一笑,却痛得倒抽一口凉气,心中有些后怕……唉,做了蠢事了,可是……我侧头想想,不后悔…… 134固执 眼睁睁看着玄冥教的人走了个干净,我心里这个郁闷啊……只能不断对自己说,没事,至少他们找到我了,就像玄瑾说的,来日方长,总有机会,没事,没事……唉…… 暗叹一声回过头,发现刚刚并肩作战的两伙人,如今壁垒分明,站成两处,正气氛紧张地对峙着。为首的,一边是龙翔天,一边就是谢晴了。 就见龙翔天对着谢晴拱手一笑道,“许久不见了,谢兄!” 谢晴还了一礼,淡淡道,“楼主费尽心机,只为让在下来见你,在下又怎能让楼主失望呢?” 龙翔天哈哈一笑道,“龙某性急,行事鲁莽了,望谢兄念在龙某只是一心想与谢兄继续合作,一片诚意的份上,不要见怪。” 谢晴正容道,“楼主,上次谢某已说得很清楚了,你说的那件事,恕谢某无法同意,我们的合作也没必要进行下去了,对不起。” 龙翔天似乎早有预料,立刻道,“……没关系,那件事先不提,我们来谈谈图上的东西,如何?” 一旁的锦帆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哼了一声,不满地道,“公子,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明明就是我们的东西,他非要插一杠子,我们干嘛要跟他谈?” 龙翔天旁边的如风不干了,立刻接道,“怎么就是你们东西了?本来就是无主的东西,当然是谁有能耐谁拿了!谁让你们没本事拿不到机关图的!” 锦帆更怒,一把抓过我,叫道,“现在人在我们这儿,我们用不着和你们谈!” 谢晴见了,不由低斥道,“锦帆,不得无理,放开李兄弟!”对面的龙翔天则是眉头微微一蹙,脸色一寒。 锦帆倒是听话,看看谢晴,到底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我。 这时,那边的如风喊道,“若水是主上的人,机关图自然只能给主上!……若水,你在那边傻站着干嘛?还不快过来!” 谢晴闻言一愣,有些惊异地看了我一眼。 我顿时脸上一红,连忙道,“谢大哥,你别听他瞎说,我不是,不是什么他的人!”死如风,你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是吧?呸!什么我和他的关系,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 谢晴还未说话,那边的龙翔天已经皱紧了眉,沉声道,“若水,过来,别任性!” 我更怒了,什么若水!叫那么亲热干嘛?存心让人误会啊? 不等我反驳,那边如风急道,“若水,你不要命了?别忘了身上的蛊毒!” 我豁然一惊……对了,真把这件事忘了!……压制蛊毒的药被我落在了宫里,万一不能及时离开,到时蛊毒发作就麻烦了!跟着美人哥哥固然愉快安全,可谁知下次毒发他是不是还能及时把我救过来?于是,我迟疑一下,望着谢美人清俊的面庞,终于还是道,“谢大哥,对不起,我,我……” 谢晴看看我,看看龙翔天,突然一笑道,“没关系。” 我点点头,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谢晴,这才一步三蹭地走了过去。偶一抬头,却吓了一跳,龙翔天正紧紧盯着我,脸上阴云密布,山雨欲来……糟了,刚刚我一时糊涂,竟在他面前对谢晴露出一幅花痴样,一定让他很不爽。这位老兄的独占欲这么强,他不要我可以,我若敢三心两意,那就是找死了。于是我再不看谢晴,两步跑到龙翔天身边,一脸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龙翔天见了,脸色微微好了些,傲然一笑道,“就凭玄瑛?还伤不了我。”嗯,好,还是这么狂……然后,他转头对谢晴道,“谢兄?” 谢晴微一沉吟,随即道,“好,我们离开这里再慢慢谈。” 龙翔天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满意地一笑道,“好!” 于是,我们一大群人急匆匆地开始,逃命……唉,好像最近总是在逃命,真让人郁闷,特别当我想到我逃的是谁的时候就更郁闷了。希望玄瑾玄瑛能顺利跟上我们,早点把我救出去吧,唉…… 龙翔天带着我,一路急行。路上,他和谢晴的属下不知不觉纷纷散去。等到最后,这边只剩如风和我,而谢晴身边只余锦帆和晴霞。 他骑马带着我在林中急驰,却还没忘拷问我,就见他看了看我,突然问道,“皇帝很宠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来了,脸上却若无其事,随口答道,“还好,怎么了?” 他一手控缰,一手搂着我,眼睛紧紧盯着我,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我们会被马带到沟里,沉声道,“他竟会把玄瑾派出来找你?” 我就知道,今天这么大阵仗,他若不生疑才怪。好在我早有准备,怔了一下,便一脸莫名其妙地反问道,“玄瑾怎么了?他来找我很了不起吗?……在宫里我们这些男宠的事情一向都是由他负责的啊。”一边说,一边疑惑地望着他。 一旁谢晴听了,不由叹道,“可惜了玄瑾那样的武功才具,如今只能用来打理内宫。” 龙翔天又盯了我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没再问下去。 我暗松了口气,这个答案还可以吧?对他们来说,既然玄瑾会被皇帝免了教主之位,收到宫里,可见这个皇帝实在没什么识人之明,会大材小用,让玄瑾替他管理男宠,也不什么奇怪的事情了。果然,此后两人再未问过我那件事。 翻山越岭,晓行夜宿,整整两日。这天傍晚,我们终于来到了一个小镇之上,如风带着我们直奔小镇外围一座偏僻的小院而去,看来这里又是擎宇楼的一处据点了。 在这里我们终于安安静静地住了几日,可是,我却宁愿还像之前一样匆匆赶路,因为,闲下来的龙某人,实在太让人头疼了……白日还好,他有时与谢晴谈文论武,有时两人都不见了踪影,估计是找个僻静地方,商量大事去了。一到晚上,我就惨了。明明一人一间房,他却每日都理所当然地把我叫到他的房中,侍寝。 开始我紧张得不得了,还好,他言而有信,没有强逼过我,一般抱抱亲亲,就搂着我睡了。虽然我告诫自己,要小心谨慎,猎豹纵使收起爪牙也变不成猫,他有多危险,我最清楚不过。然而,他却对我越来越温柔,让我不知不觉间就放松了警惕。最危险的一次是我被他迷惑,竟糊里糊涂差点让他做到最后,还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我猛地清醒过来,阻止了他。当然,后来花了无数心力才敷衍过去。 经过那次,我心中惶恐更甚。再这么下去,他早晚会发现我根本没法让男人上,那样,我之前说的什么我是男宠的谎言就会被拆穿。一旦他发现我的真实身份,甚至只是知道我说的身份是假的,带来的后果都足以让我想想就不寒而栗。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又怕又急。 于是,次日我再不敢与他同房。晚上趁他没来叫我,我抱着被子就出去另觅佳地……如风那里不错,我若搬到那儿,他怎么也会顾及一点如风的感受,不会天天马蚤扰我了吧?……谁知我刚到院中,迎面就碰上了他。 他看看我,看看我手中的被子,脸一沉,也不说话,一手抢过被子,一手抱起我往肩上一扛,大步就往房里走去。 我这回可吓坏了,没想他反应这么大,看这架势,今晚再难善了。我不由开始拼命挣扎,口中也不自觉地叫起“救命”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听身后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声音,“龙兄,你在干什么?” 龙翔天的脚步立时一顿。 我怔了一下,随即欣喜若狂……是谢晴!太好了!如今这里能挡得住龙翔天的,恐怕也只有他了……于是我使劲儿扭过头,对着墙边那一抹蓝衫叫道,“谢大哥,谢大哥,救命!救命!” 那边响起了谢晴的一声轻笑,然后是他不急不徐的声音,“龙兄,你这唱的是哪出啊?” 龙翔天停了好一会儿,终于,缓缓把我放了下来,被子被他随手一扔,就落在了房内的床上。 脚一着地,我噌一下就往谢晴那边跑,可一步还没跑出去,手臂上一紧,已被龙翔天拽了回来。我立时转头,可怜兮兮地去看谢晴。 谢晴见了,又是一笑,转向龙翔天道,“龙兄,上次我听李兄弟说他也会机关术,一直想和他探讨探讨,只是不曾得闲。今日说好与李兄弟秉烛夜话,不知龙兄是否有空,一起到我那边坐坐?” 听了谢晴的话,我连忙对龙翔天道,“是啊,是啊,今天我答应谢大哥和他聊天,怕回来晚了,打扰你们休息,所以才带了铺盖……”言下之意就是,我不是为躲你才卷铺盖跑路的……当然,这话他自然不信,不过是我和谢晴给他找了个台阶……龙翔天平日虽霸道嚣张,却很重风仪,这一回粗鲁之极,形象全失的样子偏偏让外人看到了,不免大失颜面。如果当着谢晴的面再和我纠缠下去,更失身份。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就坡下驴,大家都装傻过去就算了。 果然,龙翔天阴着脸看了我半晌,终于冷哼一声,转头对谢晴道,“不必了,我还有事……你们,慢慢聊……”最后一句却转向了我,一字一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我翻译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你等着,今天的事儿还没完,我早晚会如何如何,还有就是,你若敢如何如何,我就要如何如何…… 我不由打了个哆嗦,连忙做出一个关切的表情,对着龙翔天道,“知道你事情多,也别忙得太晚,注意休息。”汗……我这话是不是太假了? 不过不管怎样,龙翔天的脸色到底好看了一点,又瞟了我一眼,终于转身走了。 耶!又逃过一劫!……至于明天……明天再说吧!……到了这时,我终于忍不住咧嘴笑了出来。 抬头看看谢晴,他也正看着我,只是笑,笑得我几乎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心虚,明明他的笑容和平日并无二致,却总觉得他眼中似乎带了几分促狭。 那个,其实我和龙某某真的没什么,刚刚那句话纯粹是做戏……我张口想解释,却又不知说什么好。那边谢晴看我要说话,立刻睁大了眼睛,一脸兴味盎然地看着我。 我立时泄了气,算了,看他这样子,我说了他也不信,反而越描越黑,唉…… 当夜,我就住到了谢晴那边。自然,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51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自然,我还没胆子大到真跟他秉烛夜话,抵足而眠,只是住在了他旁边的厢房之中……这套院子很大,前三进,后两进,龙翔天他们住在前院,而后院住的全是谢晴的人。这回可是安全了,几天来夜夜提心吊胆,都没睡过好觉,这一晚终于踏踏实实睡了一觉,真是幸福啊! 那晚之后,我终于找到了靠山。第二天,只要有机会,我就腻在谢晴身边,龙翔天在谢晴面前总是有顾忌,不好找我的麻烦,纵使要发作,谢晴也会及时插上几句帮我解围。我尝到了甜头,更是赖着谢晴不放了。开始的时候,我还找点儿借口,没话找话,谢晴虽然明白我的用意,却也不曾点破,仍是认认真真应对我。后来实在被我磨得受不了了,我再胡说八道的时候,他就不再接腔,只侧头看看我笑,笑得我不好意思,讪讪地住了口,他才接着忙自己的去。当天晚上,龙翔天不知在忙什么,一直没顾上我,我也装傻,舒舒服服又在那边睡了一夜。 如此一连几天,我的日子过得这叫一逍遥。没事缩在房里睡睡觉,看看书,或是和晴霞聊聊天,和锦帆拌拌嘴。有事就往谢晴身后一躲,风吹不到,雨打不着,省力又省脑,感觉似乎比在宫里还滋润些。 与我相反,龙翔天这两日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即使最初没注意,到了此刻他也一定意识到,我在有意避他。那天傍晚,他终于发作了。那是他又让我回前院去住,我扯东扯西,就是不肯搬。他终于怒了,脸一冷,阴沉沉地道,“李棠,你不要得寸进尺,本座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听他这句话出口,我不禁在心里打了个突。以我对龙翔天的了解,他大发脾气的时候,不一定有多生气,但一旦脸这么阴下来,就是真生气了,特别是他把自称改成了本座的时候。我心中一阵发虚,不由自主又往谢晴身后躲了躲。 谢晴无视龙翔天山雨欲来的一张脸,依旧笑得从容自在,随口道,“不过一点小事,龙兄何必动怒。李兄弟这两日和晴霞锦帆他们聊得很投机,小孩子好玩,结交了新朋友,自然希望多在一起。何况等咱们事情一了,各奔东西,李兄弟和龙兄一走,他们几个再见就难了。龙兄,这几日,就多给他们一点机会,好不好?”这话说得好,轻描淡写地为我不愿回去找了个十分合理的原因,同时提醒龙翔天,我是他的,早晚要跟他走,何必急于一时,失了风度?……咳咳,当然了最后这点只是龙翔天的自以为是,大家都知道。 听他这么说,龙翔天看了我半晌,看得我连头也不敢抬了,他才终于一笑道,“谢兄说的对,倒是我有些不近人情了。” 我立时松了口气,然后两人打个几个哈哈,龙翔天终于转身走了。直到再听不到脚步声,我才终于长长吐出口气,从谢晴身边探出头来。 谢晴转过头,看着我笑叹道,“小鬼头,又拿我当挡箭牌!” 我嘻嘻一笑道,“大美人,本公子肯拿你当挡箭牌是你的荣幸!”咦,怎么心情骤然一松,这么嚣张的话都能脱口而出了?……不过,这实在不是我的错,谁让他平日总是和和气气,那么好说话,蹬鼻子上脸从来就是人的本性么。只是,这话好耳熟……对了,这不是素和的标准台词吗?……我郁闷,什么时候我的水平和那假小子一样了? 谢晴闻言一怔,随即失笑,道,“好大的胆子!竟敢调戏本座,敢是不想活了?本座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 我顿时喷笑出来,一边捂着肚子笑,一边结结巴巴道,“主……主上,好威风,好煞气……吓死,吓死小的了……哈,哈哈哈……” 他也笑,又是那样明朗之中带几分得意的笑容,恰如恶作剧得逞的孩子,看得我不觉一怔。就在这时,他的笑容一僵,随即轻咳一声,扯起了一个完美的微笑,转头道,“龙兄……” 我大惊之下,猛然回头,就见龙翔天正站在回廊尽头,瞪着我们,一脸铁青。见我们看他,他也不说话,冷哼一声,甩袖而去……这个,好像,似乎,仿佛,我们刚刚的话,他听到了,大汗…… 我呆了一下,抬头和谢晴对望一眼,相视苦笑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做了个鬼脸,两人又是一愣,随即再也忍不住,又是哈哈大笑起来。 那次后,龙翔天再没催过我,就是一见我脸就一冷。有谢晴在,我也不怕他,反而常常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指着他,对谢晴吐舌头,做鬼脸,弄得谢晴几次绷不住,差点笑出来。我再没想到,当年畏之如虎的龙翔天,竟有一日成了我取笑的对象,这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过瘾啊。 只可惜,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那天谢晴有事,要离开一天。从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起,我就开始惴惴不安……这两天可把龙翔天惹怒了,谢晴一走我可就惨了……想让他带上我,却也知道不可能。 结果一整天我都是一幅惶惶不安的样子,最后谢晴终于忍不住,趁没人的时候,对我笑道,“好了,你这脾气也闹得够久了,差不多就行了,再闹下去,真伤感情了……我看,你也今天别等他催,自己主动回去吧。” 听他让我回去,我怔了一下,心中竟然有些不是滋味……谢大哥,你终于烦了我,要赶我走了吗?不过,只是片刻,我就乖巧地一笑道,“好!”无亲无故的,他为我做得已够多了。再那样下去,真和龙翔天搞僵了,难免于他的大事有碍…… 大事?我猛然一惊,这才发现,不过几日,我竟不知不觉淡忘了他的身份,还有我的身份……我不禁又是一怔,呆呆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骤然冲他一笑,点了点头,转身而去……也好,现在离开也好,再呆下去,恐怕,真的麻烦了。 当天谢晴离开,我自己乖乖地搬回了前院。不出所料,太阳刚一下山,龙翔天就不请自来。 积了这么久的火,他自然一脸阴沉。若是平时,我定会战战兢兢打起百倍精神哄他开心。可是今天我心情极差,人也懒懒的,竟完全失了和他装模做样的劲头儿。 龙翔天看到我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自然更怒,冷哼一声道,“你没完没了了是不是?过来!” 我呆呆看着他,一动没动……倒不是我拿大,只是脑子迟缓之极,一时根本没反应过来。 他眉头一皱,伸手拎过我,就开始扒我的衣服。 我骤然惊醒,猛地挣开他,看着他,突然道,“你别这样,我想跟你谈点儿正事。”实在不想和他再继续那场明明已经结束的爱情游戏了,或许,快刀斩乱麻才是对的,那场我一直没勇气进行的谈判,就在此刻开始吧。 闻言,他眼中微露惊诧,看了我半晌,眉峰一挑,才道,“噢?正事?好啊!”这时,他已收了怒容,一脸觉得好笑的样子。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说道,“我给你机关图,你让荆萝给我解蛊,放我离开,好不好?” 龙翔天顿时脸色一沉,盯了我半晌,盯得我毛骨悚然,他才道,“你要离开?” 我鼓足勇气,昂起头道,“对!” 他抿了抿唇,冷声道,“给你解蛊可以,不过,我不会让你离开。” 我急道,“为什么?你如果担心我给你的机关图有问题,可以等你们拿到东西后再放我走。” 他眉头一蹙,断然道,“不行!我说过,你是我的人,事了之后,自然是和我回去。” 我心中激愤,却不敢和他硬顶,只能放柔了声音道,“何必呢?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你身边那么多人,为什么非要留下我呢?” “不行!”很干脆,没有解释,不容商量。 我怒……不行,要忍!……我继续耐下性来好言相劝,“我容貌普通,又没什么特别的优点,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像上次一样,对我厌倦了。与其等到那时你赶我走,不如现在就结束,彼此留一点美好的回忆,不好吗?” 他望着我,沉默了片刻,声音稍和,“不会,我不会赶你走。” 我的耐心快用尽了,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一点,“可是我不想像个女人似地,每日无所事事,只能等待你的临幸!” “不行。”还是这一句。 我心下大怒,从来就是这样,自私霸道,刚愎自用,就如那一次,只要他认定的,无论别人说什么都没用。猛然想到当初他的残忍无情,我心中一颤,决心更坚。绝对不能和他走,说不定什么时候再有那样的事,恐怕他的反应还是一样,那样的噩梦,我宁可死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于是我深吸一口气,一字字道,“如果你不答应放我走,我不会给你机关图。”赌一把,赌他对我还有一丝愧疚和顾惜,不会对我严刑逼供。 他眼中寒芒一闪,神情冷冽,冻得我呼吸一窒,他的声音也冷得如同结了冰,“你在威胁我?” 我强自镇定,勉强一笑道,“不敢,只是交换,请你接受。” 他死死盯着我,让我的心跳都渐渐混乱起来,终于不敢再看他,垂下了眼。他这才沉声道,“你不想解蛊了?” 我犹豫片刻,抬头道,“如果解蛊和离开,只能用机关图换一样,我选择离开。” 他猛然一震,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你!难道你宁可死于蛊毒,也不愿再留在我身边?” 我别过脸没说话,算是默认。我当然死不了,好歹还有玄瑛在呢,还有谢大哥……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从他这些日子对我的态度,我已经看出,他在乎我,我不相信,他会袖手看我去死。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突然轻笑一声道,“或许,你还不知道蛊毒发作起来是什么滋味。”说着,他的一只手轻轻搭在了我的肩上。 我全身一颤,心中一沉,完了,我又一次高估了他对我在意程度。我以为经过那么多,他不会再伤害我,可我忘了,他那样傲慢的人,怎能受得了我这样当面驳他的面子?于是,我嘴一张便想求饶,好汉不吃眼前亏,没必要和他硬碰硬。 想必我的眼神已泄露了我的胆怯和退缩,他微微一笑,眼中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还有一丝轻蔑。 那一丝轻蔑狠狠刺痛了我……他瞧不起我!没错,当初不过一天一夜,我就抛下一切和他走了,后来又那样百般讨好于他,这样的人,又怎由他不轻蔑?够了!当初丑态百出,还能说是情之所衷不能自已,如今我再向他低头又算什么?……心中有了这个念头,求饶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虽然理智告诉自己,现在不是表现骨气的时候,可是人已经不自觉地紧紧咬住唇,昂起了头,直直迎上了他的视线。 果然,他脸色更沉,下一瞬间,我只觉一股灼热的气流从我肩头涌入,迅速传遍了我的全身,所过之处如油煎火灼,痛得我顿时一声呻吟。想挣扎,身体却一片僵硬,一动也动不了。 不过片刻,我已经受不住,全身都被冷汗打湿,忍不住哀求似地望向了他。可是当我对上他视线的一刻,顿时心中一凉,在他眼中,我没看到半点怜惜,有的只是冷酷无情,就如,那时…… 顷刻之间,我不由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眼前是狠戾陌生的他,身上是永无止境的痛,耳畔是一声接一声的逼问,“说,是谁派你来的,来做什么,还有没有同伙,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那时的我,早被身上和心中的剧痛折磨得尊严尽失,只知流着泪,苦苦哀求道,“我不知道,不是我,求你,求求你,真的不是……” 可是,没有用。剧痛永无止歇,晕过去,马上又被泼醒。而他,只是那样冷冷望着我,冷冷看着我,挣扎哀求……就如,这时…… 正当我陷在往事之中无法自拔的时候,剧痛突然停止了,他猛然收回手,又问了一句,“怎么样,现在愿意留下了吗?” 我呆呆望着他,终于明白,身上的痛可以停止,但心中的痛过了这么久,竟然仍是如此清晰鲜明……龙翔天,我再也不会给你机会,让我那么痛……终于,我的心中一片清明,望着他,微微一笑道,“不……” 他一下愣住,不由惊讶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依然微笑着,清清楚楚地道,“我说,不!你听不懂人话吗?” 他一怔之后,眼中顿时喷出了烈焰,抬手一巴掌,狠狠抽上了我的脸,低吼道,“你再说一遍!” 我的半边脸顿时一阵麻木,好半天才转为火辣辣的疼痛。然后,我轻轻吸了口气,慢慢转过头,看着他,说道,“不!” 又是一巴掌,耳中立刻一阵嗡鸣,这时我仿佛听到了有人在耳边说话…… “不是我把你的行踪说出去的,我不是j细!真的,你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 “那你是谁?你说你独居京城一处小院,可是,我派人查过了,根本没有你这么一个人……” 我是谁?我该怎么说?说我是大燕的太子,慕容氏的子孙?……还不够丢脸吗?……可是,沉默的结果就是又一阵让人疯狂的剧痛。 我慢慢抬起头,看着眼前那人,现实与往事,在眼前交叠。此刻,那张俊美的脸,带给我的只有愤怒。我死死盯着他,费力地张开口,再次吐出了一个字,“不……” 又是一巴掌,眼前一黑,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他那时的怒容…… “那天是安排好的相遇吧?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巧,有人刺杀我,我去追刺客,却正好碰上你!” “不,不是……” “还要狡辩!” 然后,又是逃不过的剧痛……为什么,为什么如梦邂逅,却成了处心积虑的阴谋? 我冷冷望着他,口齿已不太清楚,可是,那一个字仍是斩钉截铁,“不……” 一巴掌。 “不……” 再一巴掌。 “不……” 又是一巴掌。 …… 终于,我感到粘稠的血液从口鼻中流出……我勉强转过头,对着他咧嘴一笑,“不……”说完,平静之极地等着下一次疼痛。 我想,我现在的笑容一定丑极了,所以,竟会让他一愣,竟忘了动手,好一会儿,只是死死盯着我。突然,他冷哼一声,猛地转过身,砰地一掌打开门,怒冲冲而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半晌才想到,刚刚我怎么就不知道怕了呢?如果他恼羞成怒,一掌打死我怎么办?还好,还好…… 我轻轻一笑,却痛得倒抽一口凉气,心中有些后怕……唉,做了蠢事了,可是……我侧头想想,不后悔…… 135夜谈 龙翔天离开后,我一个人站在屋子中央发了会儿呆,然后,只觉脸上越来越疼,忍不住找了面镜子来看。一看之下却不由吓了一跳,只见脸颊肿得竟像发面馒头,嘴角鼻下还挂着干涸的血迹,别提多狼狈了。 正自对镜忧心是否会就此毁容,忽听门响,我大惊之下猛然回头。难道是龙翔天刚刚没打够,又回来继续了?不过,我很快松了口气,原来是如风。 如风抬眼看到我,却是一下呆住,半晌才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话,最后叹了口气,回身关门,然后走过来,干巴巴道,“坐下,我给你上点儿药。”说的时候,视线却避开了我的脸。 我这才发现他手里捧着一个药钵,里面盛着一些晶莹的深碧色膏状物,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我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乖乖坐到凳子上,抬起头,感激地道,“如风,谢谢你,你真好……” 如风正在用药棒搅拌药膏,闻言,动作一僵,半晌,手上才重又动了起来,挑起一块药膏,轻轻敷到了我脸上。顿时,一阵清凉袭来,疼痛顿减,这时,只听他低声道,“是主上让我来的。” 这下换我身子一僵,不过随即回过神,却没接口,只唔了一声。 他瞟我一眼,低声问道,“你平日不是挺聪明么,今天怎么了?明知主上这几日心里不痛快,还去蹿火?” 我呆了一下,没说话,只是苦笑了一下……可不是,这两天他被我气得够呛,我偏捡在这时候和他谈什么判,可不是找死?只是刚刚实在忍不住了,若再来一次,结果恐怕一样吧?算了,早死早超生。 我没再解释,如风看了看我,也没再说话,低下头静静为我敷药。一时屋内寂静无声,只余灯芯偶尔的噼啪之声。 一直上完了药,如风收拾好东西起身要走,却又突然止步,看看我,终于忍不住道,“真不知道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无奈,我只得干笑了两下,结果牵动面部肌肉,痛得一个哆嗦。 他看了看我,皱了皱眉,转身而去。 上了药,脸上好了些,可是依然痛,折磨得我一晚上都没睡好。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今天晚上终于不用再担心被他轻薄了……能对这样一张脸产生胃口,轻薄下去,那我才真服了他,呵呵…… 果然,一夜无事,心情终于好了些。谁知出门却迎面撞上锦帆,他见到我,立刻惊呼一声,“哇,好大一颗猪头!”噎得我半天没说出话来,瞪着他运了半天气,到底没发作出来……早知今日,当初好歹让玄瑾教我两招,也不至于是个人就能欺负我啊。好在晴霞正走在他身后,听到这话狠骂了他一顿,看着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我总算出了口气。 本来还担心遇到龙翔天不知如何相处,谁知他却不在,而且整整一天没回来。晚上熄灯的时候,想到又逃过了一天,挺开心,不过再一转念,心情又低落下去,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不知这样心惊胆战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呢?玄瑾他们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动静,不知是没有找到我们,还是找到了,但顾及我,一时无法动手。又或是朝中有了什么变化?我消息闭塞,只听说皇帝的御驾仍在一路向南,并未听到什么特别的消息,不过……算了,想也无用,还是养足了精神,明天还要对付那个人呢,唉……于是,闭眼,睡觉。 心中有事,脸上有伤,睡得很不踏实,半夜朦朦胧胧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呆坐半晌,忽听窗外隐隐似乎有箫声传来,不由暗自好奇,大半夜的,哪个不睡觉跑去吹箫?于是起身披衣,推开门循声而去。 穿庭过户,来至后院,箫声愈加清晰,婉转悠扬,在静夜之中,格外动人。拐过一个弯已到了后门,猛一抬头,就见修竹掩映之下,高高院墙之上,一人背向而坐,轻衫散发,被微风吹拂着,轻轻飘荡,他头上就是澄澈的夜空,一轮弯月洒下淡淡清辉,撒在他发间衣上,如轻雾笼罩在他身畔。此情此景,几可入画,一时之间,我不由看得呆了。 这时,箫声忽止,随即,就听一个清润的声音道,“既然来了,要不要上来一起坐坐?”伴着声音,墙上那人悠然回首,修眉朗目,清雅俊逸,正是谢晴。 我一怔,却不由好笑。听他这话,好像主人邀请客人上楼坐坐,谁能想到,其实不是上楼是上墙呢?于是我立刻接道,“好啊,不过贵府的椅子好像高了点,我的腿好像短了点……” 闻言,他不禁一笑道,“如此说来,却是在下失礼了,还望贵客见谅。”说着,抬手折下一节竹子,向我递了过来。 我伸手抓住末端,然后只觉身体一轻,下一刻,已经坐在墙上,他的身边了。 我向他一笑,还未说话,偶一垂眼,却吓了一跳,只见墙下就是水面,一弯月影正随波轻荡。我这才想起来,这座小院似乎正是临水而建,只没想到临近到这种程度。抬眼望去,水面很窄,不过数丈,顶多算是条小溪,水流柔缓,水声潺潺。对岸是片竹林,风过,竹叶沙沙而响,却显得这夜格外静谧安详。吸一口气,空气润泽,还带点竹叶的清香,顿时让人心中一畅,心情似乎也好多了。 我舒服地轻叹一声,拿起竹枝随意地一下一下轻点着水面,打碎月影无数,一面侧头笑道,“谢大哥,想不到你箫也吹得这样好。” 他微微一笑,低头把玩着手中箫道,“从前学着玩的,许久没吹过了。” 我不由笑道,“咦,我以为你会说,谈不上好,略知一二而已。” 他闻言淡淡一笑,却没说话。 我无意瞟过他手上的萧,不由一愣,又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竹子,两个颜色好像啊……终于笑道,“你那只箫不会是刚做的吧?” 他又是一笑,点了点头。 我不禁摇头叹道,“夜半爬墙,摧花折草……”低头看看,水畔几根竹枝载沉载浮,大概是他做那只箫时剩下的,于是又加了一句,“还污染环境……谢大侠,你今晚的行为,好像实在有损你大侠的身份啊。” 他闻言一怔,随即眸中精光一闪,紧紧盯着我道,“没想被你发现了,为了维护我的声誉,看来,只好杀人灭口了。”说着,腕一抖手中箫已点上了我的喉头。 我连忙惊恐地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一定守口如瓶,半个字也不会说的!” 只听他阴森森地道,“太迟了……只有死人才能真正守口如瓶,所以,受死吧!”说着,手上箫微微一使力。 我低低一声惨叫,“啊……你,你,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一边说,一边伸手向他扑了过去。 他抬手扶住我的肩时,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到他的笑声,我也绷不住笑了起来。结果动作大了一些,一下扯到脸上的伤处,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隐约只闻一声轻叹,然后,一只微凉的手扶住我的下颏,轻轻托起了我的脸颊,一个柔和的声音在耳畔低低响起,“痛得厉害?” 我一抬眼正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清润明眸,一时间竟莫名地有些慌乱,猛地转过视线,胡乱嗯了一声。下一刻突然想到,我的脸不知有多丑,这下还不得让他看了个清清楚楚?不由抬手就去捂脸,谁知却被他挡了开来。 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就见他仔仔细细瞧了我的脸半天,然后,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长长短短一排银针。他拈起一根,一边在我脸上比划,一边随口道,“你脸上敷的药不错,我再帮你去去淤血,应该很快就好了。” 我一看到那根比一般银针粗一倍的家伙,后背就开始发麻,可是还没等我拒绝的话说出口,下颌已被他钳住,同时,颊边一阵剧痛,那根超级银针已刺了进来。我不由一声低呼,想挣,却哪里挣得开?没等我反应过来,又是一痛,针已拔了出来,我一口气还没松完,另一边又挨了一下。 等他终于收针入囊的时候,我才终于回过神来,只觉两边脸颊的针口处一阵阵抽痛,张嘴都困难。我不禁一面倒抽着凉气,一面抱怨道,“喂喂喂,你好歹也问问我再动手啊!” 他正把针囊收入怀中,闻言抬头笑道,“我问了,你会让我动手?” 这个……想想那根超大号的银针……应该不会……我呆了一下,撇了撇嘴,低声嘟囔道,“你倒是了解我。” 他轻笑一声,接道,“我平日看人还是挺准的……”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才又道,“不过,你,和我原来想像的不太一样……” 我怔了一下,有些紧张地问道,“那,是好些,还是差些?” 他微微一笑,瞟了瞟我的脸道,“本来觉得你挺机灵,谁知……明明怕痛,还把自己搞成这样。”话虽这么说,他的眼中却微露赞许之意。 我微一思忖便即明白,看来我和龙翔天昨天的事情他都知道了,也是,我们吵得那么大声,只要稍微留心的人,都会知道吧。难道,他是在夸我?夸我有骨气?……想到这里,我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时竟纳纳地说不出话了……没办法,平日自吹自擂多了,被人真心赞扬的时候却不多,而且赞扬我的又是这么一个大美人呢……不过,虽然不好意思,嘴却已经不自觉地裂了开来,然后又是痛得一哆嗦。 他轻轻一笑,却没说话,半晌才又开了口,不过语气中却带上了歉然,“对不起,我若知道他会这么对你,昨天就不会逼你回去……看来人还是不能太自负,我自以为看得很明白,你们是……只是……没想到……”话到这里,他却没再说下去,最后,只是轻叹了一声。 听他这一串半截子话,我自是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恍然大悟,然后哭笑不得地道,“你当我们是情人吵架,我躲到你那里,只是和他使性子,闹脾气?” 他苦笑了一下,竟是默认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道,“谁说我们是什么,什么情人?你不知道,怎么也不问问我?”话一出口,就知道有些无理取闹了。两个男人,又是什么体面事?而且我们也不太熟,他又怎好意思问? 他被说得一愣,看着我眨了眨眼,却没反驳。然后侧头微微思忖了一会儿,才道,“不过,我的确觉得,他是真的在乎你,没想到,他竟会下如此狠手。” 听到这里,我不由摇摇头道,“他不过当我是个小玩意儿,又有什么在意可言?”何况,这还算狠?想当年他……我心中一阵难受,不敢再想。 谢晴又是一愣,皱眉道,“可是以我平日所见……”说到这里,他略略顿了一下,随即笑着摇头道,“算了,这种事情我甚至连略知一二都谈不上,又有什么……”说到这里,他突然住了口。 我怔了一下,随即立时来了兴致,心中一点伤感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贼溜溜凑过去道,“喂,你不会还没谈过吧?” 他被我骤然露出的八卦嘴脸吓了一跳,不由向后微微退了一下,目光一闪,也没回答。 不说话?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我马上笑嘻嘻又凑过去一点道,“喂,你这么大年纪竟然还没谈过?是不是真的啊?” 他抬头看看我,张了张口,似乎要反驳,却终于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无奈地摇头一笑道,“好像,一直在忙……” 果然是真的?我这个乐啊,想要再嘲笑他两句,却见他转过了头,只给我留了个侧脸,还被飘舞的长发遮去了一半,狭长的眸子垂着,也不看我……这个,好像,美人害羞了……我心中已经乐翻了,不过嘴上却再不好说什么。美人是用来疼的,可不是用来欺负的……于是我忍着笑,转开了话题,“那个,你一直在忙啥啊?” 他望着缓缓流淌的溪水,出了一会儿神,才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送到山上学艺,十几岁……家中出了事,我下山接了父亲的位子,此后更是诸务缠身,不曾得闲。” 我心中一跳,家中出了事?不会是……不会吧?就算是……那也是父王时候的事了,与我无关,对,与我无关!……我咽了口吐沫,若无其事地笑问道,“你这么忙还有工夫学那些杂艺?” 说到这个,他微微一笑道,“其实也不是有意学的,不过有时候用得着,需要了解一些。若觉得有趣的,就稍微多学一点。事情多,什么也学不细,真的都是略知一二而已。” 听他这么说,我骤然想到一事,立刻道,“这么说,你学机关术,是因为那个屏风吧?” 他点了点头。 我转了转眼珠道,“那烹饪呢?再怎么样你身边还有锦帆晴霞,怎么轮着你做饭了?” 他不由笑道,“那是在山上练出来的……那时就我和师父两个,师父武功极高,做菜极烂,还说什么,粗茶淡饭才能锻炼人的意志。我小时候被娘养刁了嘴,没几天就受不了了,只好自己捉摸着动手做,久而久之,摸出一点门道,当然,比我娘还差得远了。” 我听了不由笑问道,“那你做的饭,你师父吃吗?” 他有些不解地答道,“当然吃了,自我接手之后,他就再没进过厨房。” 我立刻道,“那你应该问他,怎么不吃粗茶淡饭锻炼意志了?” 他听了一怔,然后,看着我微微一笑。 我迟疑片刻,试探地问道,“你问了?” 他的笑容大了些,点了点头。 没想到他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小时候也这么刁啊!我立时笑问,“那他怎么说?” 他好笑地道,“他说,你师父我的意志已经坚如铁石,哪里还需要再锻炼?” 我差点喷笑出来,叹道,“强!你师父真是强!”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一事,接着道,“不过,还是没我娘彪悍……她明明做饭很好,却懒得要死,总是要我做,我向她抗议,她就说,你老娘我学做饭是为了钓帅哥的,想吃我做的饭,等你长大变帅了再说吧!”想起那时老妈说这话时,只顾对镜自我陶醉,连头都没回的样子,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然后,又是,心酸。猛然抬起头,呆呆望着深邃的夜空中,那一弯冷清清孤零零的月牙,我轻声低喃道,“可是,我现在长大了,变帅了,却,再也吃不到她做的饭了……” 风中,似乎飘过了他一声轻叹,好一会儿,谁都没再说话。四周一片寂静,只闻远处竹声低喑,脚下溪水幽咽。 不过知过了多久,我恍然回魂,转头却见他正望着对岸黑漆漆的竹林出神。我心中有些后悔,好端端正聊得高兴,我提那些做什么?平白招得别人也不快活,何必……于是我勉强一笑道,“对了,那你现在学成下山,你师父岂不是又吃回他的粗茶淡饭了?” 他似乎被我骤然惊醒,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慢慢转过脸,望着虚空中的某处,好一会儿,才淡淡道,“他已经不在了……” 我一惊,脱口问道,“怎么回事?他武功那么高,身体应该很好的吧?” 他微微垂下眼,望着手中的竹箫,半晌答道,“为了救我……” 当他沉默的时候,我就开始后悔,看来问了不该问的话了。等他这句一出口,我心里格楞一下,口中发干,再不敢接腔。 而他只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箫,完全没有发现我的异样,平平淡淡地道,“当初官府抓了我父母,我父亲的部属在那一役也是死伤颇重,一时竟无人主持大局。我闻讯下山,暂时接过了一切,先用了十天时间,收拾残局,稳定人心……”说到这里,他轻笑一声接道,“那时,人人夸我沉稳镇定,胸有大局,哪知我心中早有了计较……那夜,我见诸事停当,便留书一封,没有惊动任何人,只身一人去了府衙。” 我心中一紧,立刻道,“官府抓了你父母却迟迟不杀,恐怕……” 他微微笑道,“恐怕是陷阱,对不对?……我知道……”说着,他停了一下,轻声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做不到……我知道不应该任性,可是,我还是去了……那时候只想,大不了一死罢了,大不了一死……结果……我没有死,死的,是师父……”说到这里,他骤然抬起了头,许久才又开了口,声音却低得几不可闻,“那天,师父带我冲出重围,自己却身受重伤……那个老头子,到了那时候,竟还能笑得出来。我记得,他笑着对我说,蠢徒弟,这样的蠢事以后别做第二次了,你师父我可没第二条老命陪你玩了。真是,真是的,谁要他陪我玩了?谁要他,谁要他……”他猛地住了口,终于,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胸口一阵阵发闷,脑中一阵阵发晕……果然是这样,果然……半晌,我深深吸了口气,不抱任何希望,轻声问道,“那,你父母,可救出来了?” 他一动没动,好一会儿,淡淡答道,“没有……第二天他们就被朝廷处死了……” 我的手指轻轻一颤,忍不住偷眼去瞧他。就见他静静仰望着寂寂夜空,清俊的脸上神情平静淡然。可是我却分明能看到,他藏在平静的双眸深处,那一点痛楚……一夕之间,一无所有……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我可是再清楚不过……明知那一切与我无关,更不是我的责任,心中却不由一阵难受,一阵愧疚,只盼能抹去那双眼中的那点痛楚,让那张脸上重现笑容……心中这么想着,不禁就脱口而出道,“谢大哥,你别伤心了,我,我……我把机关图给你!” 他闻声骤然惊觉,一脸诧异地看着我,半晌失笑道,“傻小子,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小孩子了,机关图也不是糖果!”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这话似乎是有点不对,于是讪讪地道,“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嗯……我是说,机关图我本来就不想给龙翔天,如今我又和他吵翻了,干脆现在我就画给你如何?你也不用委屈自己和那家伙合作了!” 他摇头笑道,“果然还是个孩子……做事情哪能这么感情用事?你不是还要用机关图和他换蛊毒的解药?你若把图给了我,你身上的蛊毒怎么办?” 我侧头思考了片刻,然后抬脸望向他,认真地道,“我不是意气用事……我想清楚了,他要我跟他走,纵使得了机关图,也未必会给我解蛊,顶多到时候给我一粒压制蛊毒的那种药。我不愿一辈子受制于他,早晚和他一拍两散。与其这样,还不如干脆就不给他机关图,我也不指着他解蛊。如此一来,机关图对我就没什么用了,不如给你,省得你还要为了这个和那种人合作!至于蛊毒,我再想办法,而且谢大哥你不是也说,你可能有办法用内力帮我除去蛊虫吗?我还有什么可怕的?”这的确是我的真心话,反正即使龙翔天不给解蛊,我也有其他办法,当然,那些就没必要跟谢晴说了。 谢晴看着我,愣了半晌,突然微微一笑道,“小兄弟,谢谢你。不过,不必了……我的确说,或许用内力也能逼出蛊虫,可是,毕竟不曾试过,没有十足的把握,既然有其他更稳妥的方法,何必冒险?至于说和他的合作,我自有分寸,这次并没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而且合作的目的,也不只是机关图,即使我拿到了图,还是要和他打交道。所以,你不用替我发愁了……至于你说,你给了他机关图,他也未必会给你解蛊,这倒的确可能,我会再想办法,你先不必考虑太多……总之,你的麻烦因我而起,我定会想办法帮你解决,你放心就是。”说完,一笑道,“好了,时间晚了,也该回去睡了。” 我呆了一下,还欲再说。 他拍了拍我的肩,目光柔和,诚恳地道“谢谢你……只是,真的不必了。我不能因为自己,让你置身险地,不管我是不是想要机关图……有些事情不该做,那就不管有什么理由都不能做……”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天边的晨星,声音转轻道,“反之,有些事情应该做,那就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做……就如当年,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去救父母,只是这次,绝对不会再让师父知道……” 135夜谈 龙翔天离开后,我一个人站在屋子中央发了会儿呆,然后,只觉脸上越来越疼,忍不住找了面镜子来看。一看之下却不由吓了一跳,只见脸颊肿得竟像发面馒头,嘴角鼻下还挂着干涸的血迹,别提多狼狈了。 正自对镜忧心是否会就此毁容,忽听门响,我大惊之下猛然回头。难道是龙翔天刚刚没打够,又回来继续了?不过,我很快松了口气,原来是如风。 如风抬眼看到我,却是一下呆住,半晌才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话,最后叹了口气,回身关门,然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52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然后走过来,干巴巴道,“坐下,我给你上点儿药。”说的时候,视线却避开了我的脸。 我这才发现他手里捧着一个药钵,里面盛着一些晶莹的深碧色膏状物,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我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乖乖坐到凳子上,抬起头,感激地道,“如风,谢谢你,你真好……” 如风正在用药棒搅拌药膏,闻言,动作一僵,半晌,手上才重又动了起来,挑起一块药膏,轻轻敷到了我脸上。顿时,一阵清凉袭来,疼痛顿减,这时,只听他低声道,“是主上让我来的。” 这下换我身子一僵,不过随即回过神,却没接口,只唔了一声。 他瞟我一眼,低声问道,“你平日不是挺聪明么,今天怎么了?明知主上这几日心里不痛快,还去蹿火?” 我呆了一下,没说话,只是苦笑了一下……可不是,这两天他被我气得够呛,我偏捡在这时候和他谈什么判,可不是找死?只是刚刚实在忍不住了,若再来一次,结果恐怕一样吧?算了,早死早超生。 我没再解释,如风看了看我,也没再说话,低下头静静为我敷药。一时屋内寂静无声,只余灯芯偶尔的噼啪之声。 一直上完了药,如风收拾好东西起身要走,却又突然止步,看看我,终于忍不住道,“真不知道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无奈,我只得干笑了两下,结果牵动面部肌肉,痛得一个哆嗦。 他看了看我,皱了皱眉,转身而去。 上了药,脸上好了些,可是依然痛,折磨得我一晚上都没睡好。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今天晚上终于不用再担心被他轻薄了……能对这样一张脸产生胃口,轻薄下去,那我才真服了他,呵呵…… 果然,一夜无事,心情终于好了些。谁知出门却迎面撞上锦帆,他见到我,立刻惊呼一声,“哇,好大一颗猪头!”噎得我半天没说出话来,瞪着他运了半天气,到底没发作出来……早知今日,当初好歹让玄瑾教我两招,也不至于是个人就能欺负我啊。好在晴霞正走在他身后,听到这话狠骂了他一顿,看着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我总算出了口气。 本来还担心遇到龙翔天不知如何相处,谁知他却不在,而且整整一天没回来。晚上熄灯的时候,想到又逃过了一天,挺开心,不过再一转念,心情又低落下去,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不知这样心惊胆战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呢?玄瑾他们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动静,不知是没有找到我们,还是找到了,但顾及我,一时无法动手。又或是朝中有了什么变化?我消息闭塞,只听说皇帝的御驾仍在一路向南,并未听到什么特别的消息,不过……算了,想也无用,还是养足了精神,明天还要对付那个人呢,唉……于是,闭眼,睡觉。 心中有事,脸上有伤,睡得很不踏实,半夜朦朦胧胧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呆坐半晌,忽听窗外隐隐似乎有箫声传来,不由暗自好奇,大半夜的,哪个不睡觉跑去吹箫?于是起身披衣,推开门循声而去。 穿庭过户,来至后院,箫声愈加清晰,婉转悠扬,在静夜之中,格外动人。拐过一个弯已到了后门,猛一抬头,就见修竹掩映之下,高高院墙之上,一人背向而坐,轻衫散发,被微风吹拂着,轻轻飘荡,他头上就是澄澈的夜空,一轮弯月洒下淡淡清辉,撒在他发间衣上,如轻雾笼罩在他身畔。此情此景,几可入画,一时之间,我不由看得呆了。 这时,箫声忽止,随即,就听一个清润的声音道,“既然来了,要不要上来一起坐坐?”伴着声音,墙上那人悠然回首,修眉朗目,清雅俊逸,正是谢晴。 我一怔,却不由好笑。听他这话,好像主人邀请客人上楼坐坐,谁能想到,其实不是上楼是上墙呢?于是我立刻接道,“好啊,不过贵府的椅子好像高了点,我的腿好像短了点……” 闻言,他不禁一笑道,“如此说来,却是在下失礼了,还望贵客见谅。”说着,抬手折下一节竹子,向我递了过来。 我伸手抓住末端,然后只觉身体一轻,下一刻,已经坐在墙上,他的身边了。 我向他一笑,还未说话,偶一垂眼,却吓了一跳,只见墙下就是水面,一弯月影正随波轻荡。我这才想起来,这座小院似乎正是临水而建,只没想到临近到这种程度。抬眼望去,水面很窄,不过数丈,顶多算是条小溪,水流柔缓,水声潺潺。对岸是片竹林,风过,竹叶沙沙而响,却显得这夜格外静谧安详。吸一口气,空气润泽,还带点竹叶的清香,顿时让人心中一畅,心情似乎也好多了。 我舒服地轻叹一声,拿起竹枝随意地一下一下轻点着水面,打碎月影无数,一面侧头笑道,“谢大哥,想不到你箫也吹得这样好。” 他微微一笑,低头把玩着手中箫道,“从前学着玩的,许久没吹过了。” 我不由笑道,“咦,我以为你会说,谈不上好,略知一二而已。” 他闻言淡淡一笑,却没说话。 我无意瞟过他手上的萧,不由一愣,又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竹子,两个颜色好像啊……终于笑道,“你那只箫不会是刚做的吧?” 他又是一笑,点了点头。 我不禁摇头叹道,“夜半爬墙,摧花折草……”低头看看,水畔几根竹枝载沉载浮,大概是他做那只箫时剩下的,于是又加了一句,“还污染环境……谢大侠,你今晚的行为,好像实在有损你大侠的身份啊。” 他闻言一怔,随即眸中精光一闪,紧紧盯着我道,“没想被你发现了,为了维护我的声誉,看来,只好杀人灭口了。”说着,腕一抖手中箫已点上了我的喉头。 我连忙惊恐地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一定守口如瓶,半个字也不会说的!” 只听他阴森森地道,“太迟了……只有死人才能真正守口如瓶,所以,受死吧!”说着,手上箫微微一使力。 我低低一声惨叫,“啊……你,你,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一边说,一边伸手向他扑了过去。 他抬手扶住我的肩时,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到他的笑声,我也绷不住笑了起来。结果动作大了一些,一下扯到脸上的伤处,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隐约只闻一声轻叹,然后,一只微凉的手扶住我的下颏,轻轻托起了我的脸颊,一个柔和的声音在耳畔低低响起,“痛得厉害?” 我一抬眼正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清润明眸,一时间竟莫名地有些慌乱,猛地转过视线,胡乱嗯了一声。下一刻突然想到,我的脸不知有多丑,这下还不得让他看了个清清楚楚?不由抬手就去捂脸,谁知却被他挡了开来。 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就见他仔仔细细瞧了我的脸半天,然后,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长长短短一排银针。他拈起一根,一边在我脸上比划,一边随口道,“你脸上敷的药不错,我再帮你去去淤血,应该很快就好了。” 我一看到那根比一般银针粗一倍的家伙,后背就开始发麻,可是还没等我拒绝的话说出口,下颌已被他钳住,同时,颊边一阵剧痛,那根超级银针已刺了进来。我不由一声低呼,想挣,却哪里挣得开?没等我反应过来,又是一痛,针已拔了出来,我一口气还没松完,另一边又挨了一下。 等他终于收针入囊的时候,我才终于回过神来,只觉两边脸颊的针口处一阵阵抽痛,张嘴都困难。我不禁一面倒抽着凉气,一面抱怨道,“喂喂喂,你好歹也问问我再动手啊!” 他正把针囊收入怀中,闻言抬头笑道,“我问了,你会让我动手?” 这个……想想那根超大号的银针……应该不会……我呆了一下,撇了撇嘴,低声嘟囔道,“你倒是了解我。” 他轻笑一声,接道,“我平日看人还是挺准的……”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才又道,“不过,你,和我原来想像的不太一样……” 我怔了一下,有些紧张地问道,“那,是好些,还是差些?” 他微微一笑,瞟了瞟我的脸道,“本来觉得你挺机灵,谁知……明明怕痛,还把自己搞成这样。”话虽这么说,他的眼中却微露赞许之意。 我微一思忖便即明白,看来我和龙翔天昨天的事情他都知道了,也是,我们吵得那么大声,只要稍微留心的人,都会知道吧。难道,他是在夸我?夸我有骨气?……想到这里,我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时竟纳纳地说不出话了……没办法,平日自吹自擂多了,被人真心赞扬的时候却不多,而且赞扬我的又是这么一个大美人呢……不过,虽然不好意思,嘴却已经不自觉地裂了开来,然后又是痛得一哆嗦。 他轻轻一笑,却没说话,半晌才又开了口,不过语气中却带上了歉然,“对不起,我若知道他会这么对你,昨天就不会逼你回去……看来人还是不能太自负,我自以为看得很明白,你们是……只是……没想到……”话到这里,他却没再说下去,最后,只是轻叹了一声。 听他这一串半截子话,我自是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恍然大悟,然后哭笑不得地道,“你当我们是情人吵架,我躲到你那里,只是和他使性子,闹脾气?” 他苦笑了一下,竟是默认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道,“谁说我们是什么,什么情人?你不知道,怎么也不问问我?”话一出口,就知道有些无理取闹了。两个男人,又是什么体面事?而且我们也不太熟,他又怎好意思问? 他被说得一愣,看着我眨了眨眼,却没反驳。然后侧头微微思忖了一会儿,才道,“不过,我的确觉得,他是真的在乎你,没想到,他竟会下如此狠手。” 听到这里,我不由摇摇头道,“他不过当我是个小玩意儿,又有什么在意可言?”何况,这还算狠?想当年他……我心中一阵难受,不敢再想。 谢晴又是一愣,皱眉道,“可是以我平日所见……”说到这里,他略略顿了一下,随即笑着摇头道,“算了,这种事情我甚至连略知一二都谈不上,又有什么……”说到这里,他突然住了口。 我怔了一下,随即立时来了兴致,心中一点伤感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贼溜溜凑过去道,“喂,你不会还没谈过吧?” 他被我骤然露出的八卦嘴脸吓了一跳,不由向后微微退了一下,目光一闪,也没回答。 不说话?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我马上笑嘻嘻又凑过去一点道,“喂,你这么大年纪竟然还没谈过?是不是真的啊?” 他抬头看看我,张了张口,似乎要反驳,却终于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无奈地摇头一笑道,“好像,一直在忙……” 果然是真的?我这个乐啊,想要再嘲笑他两句,却见他转过了头,只给我留了个侧脸,还被飘舞的长发遮去了一半,狭长的眸子垂着,也不看我……这个,好像,美人害羞了……我心中已经乐翻了,不过嘴上却再不好说什么。美人是用来疼的,可不是用来欺负的……于是我忍着笑,转开了话题,“那个,你一直在忙啥啊?” 他望着缓缓流淌的溪水,出了一会儿神,才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送到山上学艺,十几岁……家中出了事,我下山接了父亲的位子,此后更是诸务缠身,不曾得闲。” 我心中一跳,家中出了事?不会是……不会吧?就算是……那也是父王时候的事了,与我无关,对,与我无关!……我咽了口吐沫,若无其事地笑问道,“你这么忙还有工夫学那些杂艺?” 说到这个,他微微一笑道,“其实也不是有意学的,不过有时候用得着,需要了解一些。若觉得有趣的,就稍微多学一点。事情多,什么也学不细,真的都是略知一二而已。” 听他这么说,我骤然想到一事,立刻道,“这么说,你学机关术,是因为那个屏风吧?” 他点了点头。 我转了转眼珠道,“那烹饪呢?再怎么样你身边还有锦帆晴霞,怎么轮着你做饭了?” 他不由笑道,“那是在山上练出来的……那时就我和师父两个,师父武功极高,做菜极烂,还说什么,粗茶淡饭才能锻炼人的意志。我小时候被娘养刁了嘴,没几天就受不了了,只好自己捉摸着动手做,久而久之,摸出一点门道,当然,比我娘还差得远了。” 我听了不由笑问道,“那你做的饭,你师父吃吗?” 他有些不解地答道,“当然吃了,自我接手之后,他就再没进过厨房。” 我立刻道,“那你应该问他,怎么不吃粗茶淡饭锻炼意志了?” 他听了一怔,然后,看着我微微一笑。 我迟疑片刻,试探地问道,“你问了?” 他的笑容大了些,点了点头。 没想到他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小时候也这么刁啊!我立时笑问,“那他怎么说?” 他好笑地道,“他说,你师父我的意志已经坚如铁石,哪里还需要再锻炼?” 我差点喷笑出来,叹道,“强!你师父真是强!”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一事,接着道,“不过,还是没我娘彪悍……她明明做饭很好,却懒得要死,总是要我做,我向她抗议,她就说,你老娘我学做饭是为了钓帅哥的,想吃我做的饭,等你长大变帅了再说吧!”想起那时老妈说这话时,只顾对镜自我陶醉,连头都没回的样子,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然后,又是,心酸。猛然抬起头,呆呆望着深邃的夜空中,那一弯冷清清孤零零的月牙,我轻声低喃道,“可是,我现在长大了,变帅了,却,再也吃不到她做的饭了……” 风中,似乎飘过了他一声轻叹,好一会儿,谁都没再说话。四周一片寂静,只闻远处竹声低喑,脚下溪水幽咽。 不过知过了多久,我恍然回魂,转头却见他正望着对岸黑漆漆的竹林出神。我心中有些后悔,好端端正聊得高兴,我提那些做什么?平白招得别人也不快活,何必……于是我勉强一笑道,“对了,那你现在学成下山,你师父岂不是又吃回他的粗茶淡饭了?” 他似乎被我骤然惊醒,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慢慢转过脸,望着虚空中的某处,好一会儿,才淡淡道,“他已经不在了……” 我一惊,脱口问道,“怎么回事?他武功那么高,身体应该很好的吧?” 他微微垂下眼,望着手中的竹箫,半晌答道,“为了救我……” 当他沉默的时候,我就开始后悔,看来问了不该问的话了。等他这句一出口,我心里格楞一下,口中发干,再不敢接腔。 而他只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箫,完全没有发现我的异样,平平淡淡地道,“当初官府抓了我父母,我父亲的部属在那一役也是死伤颇重,一时竟无人主持大局。我闻讯下山,暂时接过了一切,先用了十天时间,收拾残局,稳定人心……”说到这里,他轻笑一声接道,“那时,人人夸我沉稳镇定,胸有大局,哪知我心中早有了计较……那夜,我见诸事停当,便留书一封,没有惊动任何人,只身一人去了府衙。” 我心中一紧,立刻道,“官府抓了你父母却迟迟不杀,恐怕……” 他微微笑道,“恐怕是陷阱,对不对?……我知道……”说着,他停了一下,轻声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做不到……我知道不应该任性,可是,我还是去了……那时候只想,大不了一死罢了,大不了一死……结果……我没有死,死的,是师父……”说到这里,他骤然抬起了头,许久才又开了口,声音却低得几不可闻,“那天,师父带我冲出重围,自己却身受重伤……那个老头子,到了那时候,竟还能笑得出来。我记得,他笑着对我说,蠢徒弟,这样的蠢事以后别做第二次了,你师父我可没第二条老命陪你玩了。真是,真是的,谁要他陪我玩了?谁要他,谁要他……”他猛地住了口,终于,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胸口一阵阵发闷,脑中一阵阵发晕……果然是这样,果然……半晌,我深深吸了口气,不抱任何希望,轻声问道,“那,你父母,可救出来了?” 他一动没动,好一会儿,淡淡答道,“没有……第二天他们就被朝廷处死了……” 我的手指轻轻一颤,忍不住偷眼去瞧他。就见他静静仰望着寂寂夜空,清俊的脸上神情平静淡然。可是我却分明能看到,他藏在平静的双眸深处,那一点痛楚……一夕之间,一无所有……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我可是再清楚不过……明知那一切与我无关,更不是我的责任,心中却不由一阵难受,一阵愧疚,只盼能抹去那双眼中的那点痛楚,让那张脸上重现笑容……心中这么想着,不禁就脱口而出道,“谢大哥,你别伤心了,我,我……我把机关图给你!” 他闻声骤然惊觉,一脸诧异地看着我,半晌失笑道,“傻小子,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小孩子了,机关图也不是糖果!”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这话似乎是有点不对,于是讪讪地道,“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嗯……我是说,机关图我本来就不想给龙翔天,如今我又和他吵翻了,干脆现在我就画给你如何?你也不用委屈自己和那家伙合作了!” 他摇头笑道,“果然还是个孩子……做事情哪能这么感情用事?你不是还要用机关图和他换蛊毒的解药?你若把图给了我,你身上的蛊毒怎么办?” 我侧头思考了片刻,然后抬脸望向他,认真地道,“我不是意气用事……我想清楚了,他要我跟他走,纵使得了机关图,也未必会给我解蛊,顶多到时候给我一粒压制蛊毒的那种药。我不愿一辈子受制于他,早晚和他一拍两散。与其这样,还不如干脆就不给他机关图,我也不指着他解蛊。如此一来,机关图对我就没什么用了,不如给你,省得你还要为了这个和那种人合作!至于蛊毒,我再想办法,而且谢大哥你不是也说,你可能有办法用内力帮我除去蛊虫吗?我还有什么可怕的?”这的确是我的真心话,反正即使龙翔天不给解蛊,我也有其他办法,当然,那些就没必要跟谢晴说了。 谢晴看着我,愣了半晌,突然微微一笑道,“小兄弟,谢谢你。不过,不必了……我的确说,或许用内力也能逼出蛊虫,可是,毕竟不曾试过,没有十足的把握,既然有其他更稳妥的方法,何必冒险?至于说和他的合作,我自有分寸,这次并没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而且合作的目的,也不只是机关图,即使我拿到了图,还是要和他打交道。所以,你不用替我发愁了……至于你说,你给了他机关图,他也未必会给你解蛊,这倒的确可能,我会再想办法,你先不必考虑太多……总之,你的麻烦因我而起,我定会想办法帮你解决,你放心就是。”说完,一笑道,“好了,时间晚了,也该回去睡了。” 我呆了一下,还欲再说。 他拍了拍我的肩,目光柔和,诚恳地道“谢谢你……只是,真的不必了。我不能因为自己,让你置身险地,不管我是不是想要机关图……有些事情不该做,那就不管有什么理由都不能做……”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天边的晨星,声音转轻道,“反之,有些事情应该做,那就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做……就如当年,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去救父母,只是这次,绝对不会再让师父知道……” 136出海 谢晴的法子还真管用,次日一早我就发现脸已消了肿。我正高兴地出门说要谢他,龙翔天却回来了。看到他,我不由全身一紧,脸上一疼,他却根本顾不上我,径自去找谢晴。然后两人在厅中整整谈了一天,直到傍晚才完。 出门的时候,两人都在笑。两人本就挺拔俊美,绚丽的夕照之下,再这么一笑,更是漂亮得耀眼。只是看在我眼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龙翔天的笑容,是张狂得讨厌,谢晴的笑容,是温润得动人,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的缘故,现在看到他的笑容,我心里竟莫名地一暖一软…… 正望着谢晴,傻笑着发花痴,就听两人各自吩咐手下准备行囊,即刻启程。 走的时候,我拎着包袱,牵着马,躲到了所有人后面,偷偷瞟了一眼骑在马上立于众人之前的龙翔天,确认他没看到自己,于是低了头暗笑。结果下一刻,身畔一阵马蹄声响,我一抬头,还未看清来人的面孔,就觉身上一轻,人已经坐到马上,靠在了某人的怀中。感受着那熟悉的气息,我不由在心中哀叹,还是没逃过啊! 就在我因未来的黯淡前景忧心不已的时候,只听身后一个清朗的声音问道,“怎么,龙兄的马不够吗?我这边还有一匹。”却是谢晴的声音。 我分明感到龙翔天的身体僵了一下……哈哈,原来这家伙也会有被人窘到的时候?谢大哥,我崇拜你! 这时,龙翔天才回过头,浑若无事地答道,“不必了,谢谢贤弟的好意了。”嗯,谢谢人家的好意,你还咬牙切齿的? 谢晴看了我一眼,对龙翔天笑道,“真的不必了?我们此行时间很紧,这样恐怕会影响速度吧?” 龙翔天再开口,语气已经有些硬了,“真的不必了!” 眼看局面一僵,我不禁收了看笑话的心思,紧张起来。谢大哥,你替我出头,我很高兴,不过,我又怎好因为这点小事给你添麻烦?众目睽睽之下,料他也不敢怎样,只让他吃点豆腐,对我不算什么,不值得你因此和他翻脸……想到这里,我赶紧道,“没关系,我很轻,影响不了马速的……我正好有事要和他说,这样方便一点。”说着,偷偷给他比了个没关系的手势。 他迟疑片刻,瞟了一眼龙翔天,终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龙翔天轻哼一声,一拉缰绳,拨马欲走。这时,只听谢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声音很低,语气却很认真,“既然在意,就该珍惜。” 龙翔天揽着我的手臂骤然一紧,半晌才道,“用不着你多管闲事,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我,不会再让若水受伤!”说着,打马而去。 身后只听谢晴悠悠道,“希望龙兄记得今日此言……” 于是,我就那样又被龙翔天搂在胸前,开始了旅程。不过那时,我真没想到,这一次的旅程,竟会那么长…… 龙翔天除了在开始的时候,看了看我勉强消肿的脸,抿了抿唇,环着我的手臂紧了一下之外,就再没对那晚的事情有什么表示,竟似一切从未发生过。白天搂着我赶路,晚上搂着我睡觉,只是话少了些。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谢晴的话,他的确不曾再对我动过手,也没再对我凶过。 我初时胆战心惊,渐渐看他不像要找后账的样子,也没再动不动就轻薄我,慢慢放下心来。当然,急急赶了好几天的路之后,我疲惫不堪,也顾不得紧张了。 一日,天未亮我们就动身了。我上了马,就靠在龙翔天怀里迷迷糊糊地开始打盹。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有人在耳边轻轻唤我,“若水,醒醒,我们到了,乖,醒醒……” 我半梦半醒嗯了一声,却连眼都没睁。谁知下一刻,唇上一温,竟被人吻了上来。我顿时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然后,就惊了。 只见半边天穹红霞绚烂,华美壮阔,旭日在霞彩之间迸射出夺目金光,洒在起伏澎湃的浩渺波涛之上,将整个水面都染成了赤金色,无数闪亮的光点,随着波浪的起伏,生灭不息,一直绵延到海天的尽头……等等,海天的尽头,海天,海……天啊,这是海? 我一下醒过神来,猛地回过头,结结巴巴地问道,“这是,这是大海?”随即,眼角一扫,就见岸边停着一艘巨大的帆船,而龙翔天正带着我向那边走去,我声音都颤了,“我们,我们,要出海?” 我的样子一定大大地娱乐了龙翔天,就见他哈哈哈好一阵大笑,半晌笑声才渐渐止歇。他扬起眉,捏了捏我的下颏,笑道,“瞧把你吓成这样,放心,没事!”说着,抬起头,猛地一抖缰绳,马儿立时蹿了出去,带着我们向岸边飞驰。 一直到上船之后很久,我都如在梦中……这是咋回事?出海?天,怎么会这样!我们要去哪儿?这下玄瑾他们要怎样才能找到我?完了完了,回去不去了,回去也晚了!等我们在海上晃荡个一年半载回去的时候,我的皇位早没了,老婆也得改嫁了……呜,不要啊……而且海上多风浪,看我现在这么背,保不齐就遇上了,到时连小命都丢了……啊,啊,啊,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正当我站在甲板上大张着嘴傻呆呆发愣的时候,忽听一个银铃般的笑声在耳畔响起。我本能地回过头,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怀中抱着一个坛子,正望着我笑,见我看她,又是噗嗤一笑,一转身,大辫子一甩,啪啦啪啦地跑掉了。眼看人影已经消失在了船楼之后,她清脆悦耳的声音,却被海风送到了我的耳边,“原来是个傻子!”我郁闷…… 抬头看看,大家都在忙。船上除了水手之外,还有不少人,个个身强体壮,一看就是习武之人。应该是龙翔天和谢晴的手下,他们俩正各自指挥着自己的人,搬东西,布岗哨,甲板之上一片繁忙热闹。然后,只听哗啦一声,锚链被拉出了水面,再然后咯吱吱,主帆缓缓升了起来,我们,出发了。 船一直向着东方行驶,第二天傍晚,看着四周茫茫无尽的深蓝,我终于死心了……唉……我长叹一声,垮下肩膀,转身向船舱走去。 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喂,叹什么气啊?”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娟儿那丫头,就是上船的时候说我是傻子那个,她是船长的女儿,整艘船上就她一个女孩。大概是终于见到个同龄人,这两天她一直缠着我。龙翔天和谢晴天天忙着不知谈什么,谁也没空理我。如风负责船上的日常事务,也是整日忙得不见人影。锦帆虽然名字中有个帆字,却是头一次见到海,兴奋得不得了,拉着晴霞上上下下到处乱窜。其他人我都不认得,而且人人有事做,我也不好去打扰。亏得有这么个小丫头不时陪我聊聊,让我暂时抛下心中的慌乱焦躁,要不这日子更难过。 斜瞟她一眼,我又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没事……”眼见陆地越来越远,我心情低落,连和她聊天的兴趣都没了。随口说完,转身就要往舱里走。 她蹦到我面前,弯下腰仰着头,看着我的脸,问道,“怎么了?干嘛不理我?” 我没回答,连头都懒得摇了,径自绕过她,接着走。 不料就在这时,她在我身边惊恐地大叫了一声,“海盗!” 我却连头都没抬,只唔了一声……又来了……从我一上船,她就开始给我讲海盗的事情,说这附近常有海盗出没,好像是东瀛浪人,劫掠商旅,杀人不眨眼。然后还绘声绘色地给我描绘了海盗怎么怎么厉害,怎么怎么残忍,仿佛她亲见一般,听得我毛骨悚然,然后她就时不时拿海盗吓我。开始我还会上当,等她说到第三遍的时候,我就已经麻木了。这会儿又来了,我实在懒得理她,仍是一步不停地往前走着。 谁知她却猛地扑过来,一手抓住了我的肩膀,一手玩儿命地指向我身后,我不由一呆。这时,就听帆顶瞭望哨那里响起了一声大叫,“海盗!海盗!”同时,一阵急促的号角声响彻了整艘帆船。 我骤地回过头,就见远处雾霭之中,隐隐有艘破旧的大船向我们驶来,帆上绘着一把血红的长刀……正是娟儿所说,海盗的标志。 我呆了一下,然后,身体不由轻颤起来。不过,这却不只是因为紧张,也是因为兴奋……毕竟我们船上的可不是一般商旅,而且还有两个超级高手在,这么想来,那帮海盗的运气和我也差不多了。一会儿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等着看好戏就行了,呵呵…… 就在这时,只听龙翔天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若水,你进去!”说着,人影一闪,龙翔天已经越过我们立在了甲板之上。 让我进去?我犹豫了一下,却没动,进去了就看不到戏了。 我迟疑间,就见水手和龙谢的手下纷纷从各处涌上了甲板。到了这种时刻,两帮人的差距就看出来了。船上水手各个面色惊慌,又叫又跑,一片混乱,而龙谢两方的人却都镇定自若,以最快的速度散布到各处有利位置,各持兵器,严阵以待。我见了,不由暗自点头。 这时,就见谢晴从船楼之上疾步而出,看看海面上飞速而至的海盗船,走到龙翔天身边低声道,“我看我们尽量还是不要和他们动手,据说附近就是他们的老巢,若引得他们倾巢出动,那我们后面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龙翔天闻言,皱了皱眉,回头提声问道,“老赵,现在还来不来得及避开?” 正在前方掌舵的中年汉子手上不停,口中大声应道,“来不及了!刚发现他们我就命令转舵,不过他们的速度太快,很快就会追上来!” 龙翔天沉吟一下,便道,“逃不掉就不逃,停下吧。等他们过来,一个不留!”随着他最后一声命令,所有擎宇楼的人齐齐应了声是。 我心念一转,随即立刻叫道,“不行,不能停!”说着几步赶到了两人身边,迎着两人同时投向我的略带惊诧的目光,我急道,“不能停!普通商旅见到海盗,怎么会不逃?如果引得他们怀疑,不肯过来,远远开炮,那就麻烦了!到时即便我们没事,也很难把他们全歼。”不能全歼,引来更多的海盗,我们就危险了。不过最后这句还是不说为好,万一说了,引得龙某狂傲的性子发作,非要证明自己以一当百的实力,那就真的麻烦了。 我这句话一出口,两人看到我的眼神中惊诧更甚,随即两人互看一眼,再投向我的目光中,谢晴带上了几分赞许,而龙翔天则是几分玩味,看得我立刻开始后悔了……我没事多什么嘴啊,这种身份还是装傻最安全啊……不过,后悔已经晚了。就见龙翔天已然收回目光,转向众人道,“老赵,继续以最快速度行进。如风,你们撤回船舱,准备伏击!” 薄暮渐渐笼住了广阔无垠的大海,平静的海面上,绵绵的浪涛,温柔地起伏着,徐徐的海风吹过,带来一阵阵海水咸腥的味道,还有海鸥舒缓的叫声。这时的大海,慵懒安详,仿佛即将入睡,可是骤然冲出轻雾,破浪而来的一艘舰船却一下打破了这份宁静。就见那艘船仿佛旷野中奔驰的狼,以极快的速度,无视一切的蛮横,向我们冲来。我们的船上却是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水手拼力划桨发出的水声和紧张急促的喘息声。 突然,不远处那艘船上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随即,就在离我们的船近在咫尺海面上,猛地跃起了一股巨大的水浪,我们的船被激得猛烈摇晃了起来。 我紧紧抓住面前的窗沿勉强稳住了身体,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旁边的娟儿紧张地深吸一口气道,“这是在示意我们已经进入射程,要我们立刻停船。” 我点了点头,之前听她说过,海盗虽然凶残,不过毕竟还是为了求财,如非必要,不会直接向商船开炮,以免损伤船上财物,而商船上的人如果顺从,一般也能留下命来。 这时,只听谢晴清朗的声音道,“好了,停船吧。” 我们的船还没停稳,那边海盗船已经贴了上来,船上水手一张张凶狠狰狞的面孔都渐渐可以看清了。直到几乎靠到了我的船侧,那船才停了下来。同时数条锚链抛上了我们的甲板,将两艘船牢牢固定在一起。随后十几条船板搭上了船沿,那些穿着奇特的海盗奔上船板,迅速登上了我们的船。最后,一个身穿宽松袍服头上只留顶发的首领模样的人,跃上了我们的甲板,在众盗的环簇之下,扫视着全船。 与此同时,谢晴迈步迎了上去……此前我们一致认为,龙翔天的容貌气势实在很难让人放松警惕,还是不出现为好。不过,事实证明,谢晴出场,效果也好不了多少……且不说他俊逸出群的外表,只说他闲适从容的举止,平静淡定的神情,还有眸光一扫,眼中瞬间露出的摄人气势……汗,这哪儿像遇上海盗的商人啊……海盗头子一见他,脸上顿时现出惊疑的神色,右手立刻按上了腰侧长刀……完了,还偷袭呢。早知道,我上去算了,不过,其实关系也不大…… 就见那海盗头子的手刚放到刀柄上,下一瞬间,长刀出鞘,却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而刀柄已经到了谢晴手中。只听谢晴沉声道,“让他们放下武器!” 也不知海盗头子是听不懂,还是太凶悍,竟对颈中刀视若无睹,狂叫一声,抬肘就向谢晴腰侧撞去。 谢晴眉峰微蹙,侧身回腕,顿时一股血箭自海盗头子颈间喷出,同时谢晴已经飘然而起,身体轻转之间,一道眩目的光华掠过了下面众盗的身体。立时,血花四溅,十几名悍匪的尸体与海盗头子的尸体几乎是同一瞬间砰然落地。 我看了,心中也不由一寒。没想谢晴平日那样温和的样子,杀起人来也是这般毫不留情。 正恍惚间,只听一声清啸,一人身形迅疾如电,向对面船上扑去,同时,雷霆一掌击出,碗口粗的桅杆喀啦一声应势而断,带着半收的船帆狠狠砸了下来,下面顿时响起了一阵鬼哭狼嚎。这个人,自然是龙翔天了。 这两位一动手,隐在各处的众人纷纷冲了出来,一时间,喊杀声响成一片,夹着痛苦惨叫的声音,刚刚还一片平和的海面,顿时变了修罗沙场。 说实话,现在的场景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屠杀。海盗虽勇,怎比得上训练有素的一群武林高手? 我松了口气,顺手抓了一把桌上的瓜子,嗑了起来,同时,看戏一样看着窗外的战况。 那边船上,龙翔天宛若狼入羊群,随手挥洒之间,群盗尸横累籍。而在这边,谢晴长刀在手,身形转折,在刀光之中,犹如闲庭信步,所过之处,群盗纷纷倒下…… 就这样,不过半个时辰之后,战斗已经结束。龙翔天一身锦衣,谢晴一袭青衫,都是半点未污。两人并肩立于船头,相视一笑,衣发在海风中轻轻飞扬,一人狷傲,一人清逸,却一样耀目。旁边众水手看着他们的目光中,早已充满敬畏,直如看着神魔一般。 那一刻,我望着他们也不禁有些出神,然后,猛地想起,这两个其实都是我的敌人呢,心中顿时一沉,看看谢晴,更是一阵难受。 正自伤神,只听龙翔天淡淡吩咐道,“将所有尸体放入敌船底舱,凿穿船底。老赵,准备开船。” 我们的船慢慢向前驶着,我和小娟却不约而同地向后张望。就见远处那条寂静的大船,一点一点地下沉,然后猛地倾斜了一下,船首翘起,船尾向下,快速向海里沉没,最后一瞬间,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如一张巨口,吞噬了所有的一切。 虽然明知那都是些恶贯满盈的海盗,我的心中仍是忍不住感到了一阵沉窒,瓜子早已忘了吃,呆呆看着幽暗的海面半晌无语。 01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53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 就在这时,忽听一人惊慌地大叫,“不好了,不好了,j细烧了补给库!” 137梅酒 看着补给库中,一间里化为焦炭的食物,一间里撒了一地的清水,所有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只除了我。 开始的时候,我也慌了一下,不过马上就转忧为喜。现在食物和水都没了,茫茫大海之上再继续走下去无异于自寻死路。反之,我们离开陆地不过两天一夜,若全速返回,应该还不至有性命之忧。想到有希望回去了,我欢喜得费劲所有力气才抑制住了大笑的冲动,但无论如何也没法摆出沮丧的表情,只好躲到一边,使劲儿低着头。好在人人心中沉重,也顾不上注意我了。 龙翔天脸色阴沉,正听着一名属下战战兢兢地说明情况,“……本来补给库日夜都有八人把手,但因为刚刚海盗来袭,我怕上面人手不够,就派了六个人上去增援,却也不敢远离,只守在舱门处。谁知船上原来竟已混进来了j细,易容成一名水手,借机潜来,偷袭得手,然后,然后……不过j细已经被我们击毙,他用的是东瀛忍术,应该是扶桑人,那个……”看着龙翔天脸色越来越青,那个人牙齿打颤,越说越乱,终于住了口,跪在地上只剩哆嗦了。 龙翔天冷冷看着他,一字一字道,“我让你看好补给库,谁让你自作主张把人调上去的?不听号令有亏值守该当何罪?” 那人全身一震,脸色骤然苍白无比,呆了片刻,突然不再哆嗦,却猛然叩下头道,“对不起,龙爷……”说着,直起身子,抬手就向自己天灵盖击去,下一刻人已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 我见了心中一跳,又向后缩了缩。偷眼瞧瞧谢晴,他只微微皱了皱眉,到底什么话也没说。 旁边水手一个个吓得面若死灰,连船长老赵都是半晌不敢出声。直到龙翔天看向他,他才颤颤巍巍凑过去道,“龙爷,那个,到最近的岛屿,至少还要五天时间,那个,那个,我们是不是先回去……” 龙翔天抿了唇没答话,却转头看向了谢晴。 谢晴沉吟片刻才道,“不必,此去东南方向两天应该有座小岛,岛上有水源,不必返航。” 老赵愣了一下,诧异地道,“有岛?我走这条线十几年了,也没听说那边有岛啊,谢爷……” 龙翔天只犹豫了一下,就干脆地道,“继续前进,我们先去那座岛上补充食水。” 老赵呆了好一会,结结巴巴还想说什么,不过看看地上的尸体,咬咬牙,最后应了声是。 这下我可傻了……什么,没吃没喝还要走?谢大哥,你确定两天之后真的能见到岛屿?万一你记错了,那我的小命危矣。 可惜,没人听到我内心的哀号,船依旧向大海深处驶去。 结果才到第二天下午我就不行了,没有东西吃还好办,没有水喝可实在难熬,嗓子眼儿冒着烟,偏偏眼前就是无边无尽的水面,却又不能喝,实在是折磨人啊。 我痴痴望着船下的海面,轻轻舔着嘴唇,强抑着跳下去喝个饱的冲动,直到再也受不了,才长叹一声,恋恋不舍地转开了眼。 与此同时,我听到身边也是一声长叹,却是娟儿。只听她幽幽道,“你说,是不是真有一个岛啊,我和爹爹在海上跑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呢……万一……” “没有万一,”我一下打断了她道,“一定有的,你要相信,一定会有……” 娟儿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噗哧一笑道,“好吧,一定会有……” 就在这时,我无意中扫到不远处的海中忽然有一片红色的浪涛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涌来。我呆了一下,不由捅了捅娟儿,指着那边的红浪道,“喂,你看那是什么?水怎么是红色的?” 娟儿随意扫了一眼,然后一下愣住,随即一脸喜色,大叫一声道,“爹爹,爹爹,虹鱼群,虹鱼群!” 于是,当天晚上,我们吃上了最新鲜的海鲜,而且,还是生的。按照老赵的说法,生吃可以最大限度减少鱼肉中水分的浪费,汗……不过出乎我的意料,味道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可怕,只微微有点腥,却又带了点鲜甜,而且水分还挺大。不管怎样,能润润干渴的喉咙,填填瘪瘪的肚子,我已经很知足了。 一条鱼下肚,觉得差不多了,偷眼瞟了瞟一旁的龙翔天,见他皱着眉,显然是对这味道不太适应,不过仍是不紧不慢地吃下了两条。再看看对面的谢晴,盘中鱼将将下去半条,筷子就再也不动了,然后望着那半条鱼运了半晌气,终于,苦笑一下,放下了筷子,一抬头,正看到我忍笑的表情,怔了一下,又苦笑了一下。 我指了指盘子,做了个“浪费”的口型。他摆了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捂着嘴,做了一个要吐的动作。看见他这么孩子气的表情,我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龙翔天正和旁边的如风说话,闻声转头,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我赶紧收敛了笑容,规规矩矩低头坐好。这时,只听谢晴告了声罪,就起身离开了。 这家伙,不会真的吐去了吧?我抬眼看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偷瞟龙翔天一眼,见他正和如风一脸严肃地商量着什么,没注意我。我轻轻起身,也跟了出去。 下了船楼,走出舱门,一抬眼,就看见船尾远远站着一人,身姿秀拔,长衫飘飘,正手扶阑干,望着黑沉沉的海面出神,恰是谢晴。 我正待凑过去说会儿话,突然手臂被人抓住,下一刻人已被拉到了旁边的一个角落里。我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却是娟儿那丫头。 就见她紧张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后神秘兮兮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三寸高的瓷瓶,塞给我道,“尝尝……” 我顺手接了过来,随即有些疑惑地看向了她。 她抿嘴一笑,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我,压低了声音道,“我酿的梅子酒,只剩两瓶了,一瓶我和爹爹刚刚喝了……这一瓶,给你。” 我怔了一下,看了看手中的瓷瓶,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再抬头看向她,她正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我心中有些了然,随即升起了一阵歉意,再不犹豫,拔起瓶塞,仰头就是一大口。酸酸甜甜,凉凉润润,味道竟是出奇地好,特别对我这样渴了一天的人来说更是绝佳。而且酸甜的酒味正好压住了刚刚生鱼的腥气,立时将胃里隐隐一点不适压了下去。我回味无穷地使劲儿砸了咂嘴,赞道,“果然好喝!”一边说,一边附送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一呆,半晌回过神来,怔怔看了我一会儿,突然扭头跑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摇摇头,叹了口气。晃晃手里的瓶子,只剩一半了,我正待一口喝完。突然心念一转,塞上瓶塞,向船尾走去。 转过船楼,风势骤大,吹得我发丝狂舞,衣衫猎猎作响,不过,湿润微冷的海风却让人精神顿时一振。 大概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回头笑道,“怎么,你也不吃了?” 我嘿嘿一笑道,“我来看看是不是有人浪费粮食,偷跑出来将珍贵的鱼肉吐掉。” 他扬眉道,“你来得太晚了,罪证早就被我销毁了。”说着,对我狡狯地一笑。 我再也忍不住,哈哈笑道,“你好无聊啊!” 他笑着接道,“彼此彼此!” 我一边笑,一边摇头,顺手把那半瓶梅子酒递给他,对着他询问的眼神,解释道,“梅子酒,味道不错,去腥。” 他接了过来,拔起瓶塞,送到嘴边,慢慢地品了一口,然后不禁赞道,“味道很好,谢谢!”说着,将瓶子递还给了我。 我得意地一笑,掂掂手中的瓶子,大概还剩一小半,于是也喝了一口。这次却没急着咽下去,在口中含了半晌,仔细地品味着那清爽的味道,最后才一点一点地咽了下去……真是舒服啊,我把口中最后一点吞下,不禁拿起了瓶子,想再来一口……可是,就剩一点点了,没事,就再来一点,不对,应该让谢大哥再来一点,谢大哥……这时,我猛然想到一事,僵了一下,然后,视线就直直地定在了瓶口上……那个,刚刚谢美人也是就着瓶子喝的……想到这里,我只觉全身的血忽地一下都涌到了头顶,脸颊呼呼发热,胸口怦怦直跳……天哪!和美人间接亲吻耶!我我我,我要晕了…… 我自己在那儿陶醉了半晌,才注意到谢美人好久都没出过声了。抬头一看,却发现他正眺望着海面静静沉思。 我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他回头一笑,指着海面道,“你看,明明都是水,却不能喝……老天爷真会捉弄人。” 我点头叹道,“是啊,为这个,我已经郁闷一天了。” 他又是一笑,转头看着海面,脸上又露出了刚刚那种思索的表情,半晌才道,“我在想,海水不能喝,是因为里面有盐,如果能用什么法子把盐分离出去,不就能喝了吗?” 我一怔,随即有些好笑……把盐分出去?你还真会想!……刚要嘲笑他两句,抬头却见他一脸认真,微微侧着头,拧着眉,清亮的眸子正专注地凝望着海面。我顿了一下,到底没说出口,也没再出声,任他自己在那儿瞎捉摸,我则借着机会,光明正大地欣赏美人。 此时天上有云,月色不明,他的脸看起来朦朦胧胧,如雾中花,水中景,别有一种虚幻迷离的美。月下赏美人,的确醉人……我正自赞叹,忽然,一阵风过,云破月出,清华撒落,让他的脸庞骤然明朗。银辉之中,他柔和细致的五官,洁白无瑕的肌肤,瞬间显出一种干净剔透之极的清丽,恍非此世所有,在我措不及防之际,如箭一般骤然刺入了我的心中。我只觉心脏顷刻停跳一拍,然后就开始混乱地狂跳起来,口干舌燥,脑中也是一阵晕眩,着魔一般,不知不觉就伸出手,带着点渴望敬畏,轻颤着向他脸上触去。 就在这时,他的脸色忽然一变,转过头,望向了我的身后。 我骤然回神,刚一转头,就觉手中一空,小酒瓶已被人拿了过去。这时,我才看到身后多了一人,却是龙翔天。 就见他拔开瓶塞,晃了晃,随即看着我笑道,“梅子酒?你还挺有本事,哪儿弄的?”说着,拿起瓶子,仰起头,一饮而尽。 我刚从恍惚之中醒来,脑子有点慢,半天才反应过来,正好赶上他抬手把空瓶子扔回给我。我大怒……你说这人,简直就是土匪么……不过,这怒意在我抬眼对上他冷冷视线的时候,就吓回去一半。虽然后来我瞪了他半天,最终也只是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到底也没吱声。 这时龙翔天已经转向了谢晴道,“锦帆在到处找你,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谢晴不知是不是还在捉摸海水和盐的问题,有些心不在焉,闻言点了点头,对我和龙翔天笑了笑,就转身离去了。 这时,风势猛然一停,然后风向骤地一转,比刚才更猛了,挟着远方的黑云滚滚而来,瞬间遮住了月亮。 我的心情也如这天一般,多云转阴。我郁闷啊……谢大哥,你可真不够意思,就这么把我丢给龙某人了?鼓足勇气抬起头,飞快地瞟了那人一眼。天色太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隐隐看到他璀璨的眸子正凝视着我。 我顿时躲开了视线,可还是觉得全身不自在。这时,只觉脸颊上一温,却是他的手抚了上来。大概是他动作太温柔,让我一怔之后却没有产生畏惧与排斥,也未想到躲避,竟然就任由他那样轻抚着我。然后,只听他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若水,若水……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叹息一般低悦的声音,仿佛直送入了我内心深处,让我的身体微微一震,有些茫然地抬头望向了他。 他却猛地收回了视线,随口道,“我已经通知荆萝过来给你解蛊,不过那边出了些情况,可能要晚一点,等我们回去,她应该能到。” 我闻言一愣……给我解蛊?什么意思?无条件吗?不可能吧?今天他是怎么了,怪怪的,搞得我心里竟跟着有些乱了起来…… 谁知,就在这时,又出事了……只听船舱那边突然一阵嘈杂,却不知发生了什么。龙翔天眉头一皱道,“我去看看,”说着,一闪身,人已经在数丈之外了。 我呆了一下,随即长出了口气,刚刚的感觉真是有点不太妙呢,之前的,更危险啊!正自想着,忽然脑中一阵晕眩,只觉天旋地转,然后眼前一黑,人已失去了知觉。 137梅酒 看着补给库中,一间里化为焦炭的食物,一间里撒了一地的清水,所有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只除了我。 开始的时候,我也慌了一下,不过马上就转忧为喜。现在食物和水都没了,茫茫大海之上再继续走下去无异于自寻死路。反之,我们离开陆地不过两天一夜,若全速返回,应该还不至有性命之忧。想到有希望回去了,我欢喜得费劲所有力气才抑制住了大笑的冲动,但无论如何也没法摆出沮丧的表情,只好躲到一边,使劲儿低着头。好在人人心中沉重,也顾不上注意我了。 龙翔天脸色阴沉,正听着一名属下战战兢兢地说明情况,“……本来补给库日夜都有八人把手,但因为刚刚海盗来袭,我怕上面人手不够,就派了六个人上去增援,却也不敢远离,只守在舱门处。谁知船上原来竟已混进来了j细,易容成一名水手,借机潜来,偷袭得手,然后,然后……不过j细已经被我们击毙,他用的是东瀛忍术,应该是扶桑人,那个……”看着龙翔天脸色越来越青,那个人牙齿打颤,越说越乱,终于住了口,跪在地上只剩哆嗦了。 龙翔天冷冷看着他,一字一字道,“我让你看好补给库,谁让你自作主张把人调上去的?不听号令有亏值守该当何罪?” 那人全身一震,脸色骤然苍白无比,呆了片刻,突然不再哆嗦,却猛然叩下头道,“对不起,龙爷……”说着,直起身子,抬手就向自己天灵盖击去,下一刻人已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 我见了心中一跳,又向后缩了缩。偷眼瞧瞧谢晴,他只微微皱了皱眉,到底什么话也没说。 旁边水手一个个吓得面若死灰,连船长老赵都是半晌不敢出声。直到龙翔天看向他,他才颤颤巍巍凑过去道,“龙爷,那个,到最近的岛屿,至少还要五天时间,那个,那个,我们是不是先回去……” 龙翔天抿了唇没答话,却转头看向了谢晴。 谢晴沉吟片刻才道,“不必,此去东南方向两天应该有座小岛,岛上有水源,不必返航。” 老赵愣了一下,诧异地道,“有岛?我走这条线十几年了,也没听说那边有岛啊,谢爷……” 龙翔天只犹豫了一下,就干脆地道,“继续前进,我们先去那座岛上补充食水。” 老赵呆了好一会,结结巴巴还想说什么,不过看看地上的尸体,咬咬牙,最后应了声是。 这下我可傻了……什么,没吃没喝还要走?谢大哥,你确定两天之后真的能见到岛屿?万一你记错了,那我的小命危矣。 可惜,没人听到我内心的哀号,船依旧向大海深处驶去。 结果才到第二天下午我就不行了,没有东西吃还好办,没有水喝可实在难熬,嗓子眼儿冒着烟,偏偏眼前就是无边无尽的水面,却又不能喝,实在是折磨人啊。 我痴痴望着船下的海面,轻轻舔着嘴唇,强抑着跳下去喝个饱的冲动,直到再也受不了,才长叹一声,恋恋不舍地转开了眼。 与此同时,我听到身边也是一声长叹,却是娟儿。只听她幽幽道,“你说,是不是真有一个岛啊,我和爹爹在海上跑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呢……万一……” “没有万一,”我一下打断了她道,“一定有的,你要相信,一定会有……” 娟儿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噗哧一笑道,“好吧,一定会有……” 就在这时,我无意中扫到不远处的海中忽然有一片红色的浪涛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涌来。我呆了一下,不由捅了捅娟儿,指着那边的红浪道,“喂,你看那是什么?水怎么是红色的?” 娟儿随意扫了一眼,然后一下愣住,随即一脸喜色,大叫一声道,“爹爹,爹爹,虹鱼群,虹鱼群!” 于是,当天晚上,我们吃上了最新鲜的海鲜,而且,还是生的。按照老赵的说法,生吃可以最大限度减少鱼肉中水分的浪费,汗……不过出乎我的意料,味道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可怕,只微微有点腥,却又带了点鲜甜,而且水分还挺大。不管怎样,能润润干渴的喉咙,填填瘪瘪的肚子,我已经很知足了。 一条鱼下肚,觉得差不多了,偷眼瞟了瞟一旁的龙翔天,见他皱着眉,显然是对这味道不太适应,不过仍是不紧不慢地吃下了两条。再看看对面的谢晴,盘中鱼将将下去半条,筷子就再也不动了,然后望着那半条鱼运了半晌气,终于,苦笑一下,放下了筷子,一抬头,正看到我忍笑的表情,怔了一下,又苦笑了一下。 我指了指盘子,做了个“浪费”的口型。他摆了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捂着嘴,做了一个要吐的动作。看见他这么孩子气的表情,我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龙翔天正和旁边的如风说话,闻声转头,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我赶紧收敛了笑容,规规矩矩低头坐好。这时,只听谢晴告了声罪,就起身离开了。 这家伙,不会真的吐去了吧?我抬眼看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偷瞟龙翔天一眼,见他正和如风一脸严肃地商量着什么,没注意我。我轻轻起身,也跟了出去。 下了船楼,走出舱门,一抬眼,就看见船尾远远站着一人,身姿秀拔,长衫飘飘,正手扶阑干,望着黑沉沉的海面出神,恰是谢晴。 我正待凑过去说会儿话,突然手臂被人抓住,下一刻人已被拉到了旁边的一个角落里。我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却是娟儿那丫头。 就见她紧张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后神秘兮兮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三寸高的瓷瓶,塞给我道,“尝尝……” 我顺手接了过来,随即有些疑惑地看向了她。 她抿嘴一笑,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我,压低了声音道,“我酿的梅子酒,只剩两瓶了,一瓶我和爹爹刚刚喝了……这一瓶,给你。” 我怔了一下,看了看手中的瓷瓶,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再抬头看向她,她正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我心中有些了然,随即升起了一阵歉意,再不犹豫,拔起瓶塞,仰头就是一大口。酸酸甜甜,凉凉润润,味道竟是出奇地好,特别对我这样渴了一天的人来说更是绝佳。而且酸甜的酒味正好压住了刚刚生鱼的腥气,立时将胃里隐隐一点不适压了下去。我回味无穷地使劲儿砸了咂嘴,赞道,“果然好喝!”一边说,一边附送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一呆,半晌回过神来,怔怔看了我一会儿,突然扭头跑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摇摇头,叹了口气。晃晃手里的瓶子,只剩一半了,我正待一口喝完。突然心念一转,塞上瓶塞,向船尾走去。 转过船楼,风势骤大,吹得我发丝狂舞,衣衫猎猎作响,不过,湿润微冷的海风却让人精神顿时一振。 大概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回头笑道,“怎么,你也不吃了?” 我嘿嘿一笑道,“我来看看是不是有人浪费粮食,偷跑出来将珍贵的鱼肉吐掉。” 他扬眉道,“你来得太晚了,罪证早就被我销毁了。”说着,对我狡狯地一笑。 我再也忍不住,哈哈笑道,“你好无聊啊!” 他笑着接道,“彼此彼此!” 我一边笑,一边摇头,顺手把那半瓶梅子酒递给他,对着他询问的眼神,解释道,“梅子酒,味道不错,去腥。” 他接了过来,拔起瓶塞,送到嘴边,慢慢地品了一口,然后不禁赞道,“味道很好,谢谢!”说着,将瓶子递还给了我。 我得意地一笑,掂掂手中的瓶子,大概还剩一小半,于是也喝了一口。这次却没急着咽下去,在口中含了半晌,仔细地品味着那清爽的味道,最后才一点一点地咽了下去……真是舒服啊,我把口中最后一点吞下,不禁拿起了瓶子,想再来一口……可是,就剩一点点了,没事,就再来一点,不对,应该让谢大哥再来一点,谢大哥……这时,我猛然想到一事,僵了一下,然后,视线就直直地定在了瓶口上……那个,刚刚谢美人也是就着瓶子喝的……想到这里,我只觉全身的血忽地一下都涌到了头顶,脸颊呼呼发热,胸口怦怦直跳……天哪!和美人间接亲吻耶!我我我,我要晕了…… 我自己在那儿陶醉了半晌,才注意到谢美人好久都没出过声了。抬头一看,却发现他正眺望着海面静静沉思。 我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他回头一笑,指着海面道,“你看,明明都是水,却不能喝……老天爷真会捉弄人。” 我点头叹道,“是啊,为这个,我已经郁闷一天了。” 他又是一笑,转头看着海面,脸上又露出了刚刚那种思索的表情,半晌才道,“我在想,海水不能喝,是因为里面有盐,如果能用什么法子把盐分离出去,不就能喝了吗?” 我一怔,随即有些好笑……把盐分出去?你还真会想!……刚要嘲笑他两句,抬头却见他一脸认真,微微侧着头,拧着眉,清亮的眸子正专注地凝望着海面。我顿了一下,到底没说出口,也没再出声,任他自己在那儿瞎捉摸,我则借着机会,光明正大地欣赏美人。 此时天上有云,月色不明,他的脸看起来朦朦胧胧,如雾中花,水中景,别有一种虚幻迷离的美。月下赏美人,的确醉人……我正自赞叹,忽然,一阵风过,云破月出,清华撒落,让他的脸庞骤然明朗。银辉之中,他柔和细致的五官,洁白无瑕的肌肤,瞬间显出一种干净剔透之极的清丽,恍非此世所有,在我措不及防之际,如箭一般骤然刺入了我的心中。我只觉心脏顷刻停跳一拍,然后就开始混乱地狂跳起来,口干舌燥,脑中也是一阵晕眩,着魔一般,不知不觉就伸出手,带着点渴望敬畏,轻颤着向他脸上触去。 就在这时,他的脸色忽然一变,转过头,望向了我的身后。 我骤然回神,刚一转头,就觉手中一空,小酒瓶已被人拿了过去。这时,我才看到身后多了一人,却是龙翔天。 就见他拔开瓶塞,晃了晃,随即看着我笑道,“梅子酒?你还挺有本事,哪儿弄的?”说着,拿起瓶子,仰起头,一饮而尽。 我刚从恍惚之中醒来,脑子有点慢,半天才反应过来,正好赶上他抬手把空瓶子扔回给我。我大怒……你说这人,简直就是土匪么……不过,这怒意在我抬眼对上他冷冷视线的时候,就吓回去一半。虽然后来我瞪了他半天,最终也只是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到底也没吱声。 这时龙翔天已经转向了谢晴道,“锦帆在到处找你,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谢晴不知是不是还在捉摸海水和盐的问题,有些心不在焉,闻言点了点头,对我和龙翔天笑了笑,就转身离去了。 这时,风势猛然一停,然后风向骤地一转,比刚才更猛了,挟着远方的黑云滚滚而来,瞬间遮住了月亮。 我的心情也如这天一般,多云转阴。我郁闷啊……谢大哥,你可真不够意思,就这么把我丢给龙某人了?鼓足勇气抬起头,飞快地瞟了那人一眼。天色太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隐隐看到他璀璨的眸子正凝视着我。 我顿时躲开了视线,可还是觉得全身不自在。这时,只觉脸颊上一温,却是他的手抚了上来。大概是他动作太温柔,让我一怔之后却没有产生畏惧与排斥,也未想到躲避,竟然就任由他那样轻抚着我。然后,只听他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若水,若水……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叹息一般低悦的声音,仿佛直送入了我内心深处,让我的身体微微一震,有些茫然地抬头望向了他。 他却猛地收回了视线,随口道,“我已经通知荆萝过来给你解蛊,不过那边出了些情况,可能要晚一点,等我们回去,她应该能到。” 我闻言一愣……给我解蛊?什么意思?无条件吗?不可能吧?今天他是怎么了,怪怪的,搞得我心里竟跟着有些乱了起来…… 谁知,就在这时,又出事了……只听船舱那边突然一阵嘈杂,却不知发生了什么。龙翔天眉头一皱道,“我去看看,”说着,一闪身,人已经在数丈之外了。 我呆了一下,随即长出了口气,刚刚的感觉真是有点不太妙呢,之前的,更危险啊!正自想着,忽然脑中一阵晕眩,只觉天旋地转,然后眼前一黑,人已失去了知觉。 138叠变 朦朦胧胧之中,只听一个低沉的男声道,“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声音十分陌生。 另一个声音答道,“回堂主,所有人都已经被控制住了。” “嗯,”那人似乎非常满意,又问道,“他怎么还没醒?” “回堂主,属下已看过,他脉象正常,体内毒性已去,并无大碍。只是因为毒性过强,流经血脉,让身体一时麻痹了。应该很快就能醒,过几个时辰就好了。”这回是个女子的声音,却很熟悉…… 小娟!……我突然反应过来,然后瞬间清醒,猛地睁开了眼睛。 就见自己正躺在一间小舱房的地上,身边三个人。两个水手装束,一个三十多岁模样,方面短髯,颇有威仪,另一个二十岁上下年纪,容貌普通,还有一个却是位少女,眉目清丽,我应该没见过,不过,身形体态却有些熟悉。 我正望着她发呆,她一回头间已经发现我醒了,怔了一下,叫道,“你醒了?”这声音却再熟悉不过,正是小娟。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问道,“你是小娟?之前你易容了?” 那女孩怔了一下,没说话,看我的眼神中却带了愧疚……果然。 这时那两人也看向了我,那中年人沉声道,“你醒了?很好……你现在命在我们手上,若不想吃苦头,最好乖乖听话,明白了吗?”听声音就是那个什么堂主了。 我被他冷森森的声音吓得一个哆嗦,立刻乖巧地使劲儿点头。然后才注意到,自己手脚都被绑着,而且四肢麻痹一动也动不了……不知这帮是什么人,不过好像没有要我命的打算,我暂时松了口气,反正做囚犯也作习惯了,没什么好怕的了,就不知这帮人抓我做什么? 那个堂主已转过了头,对小娟道,“韩妍,你看着他,我去大厅看看。” 小娟点了点头,另一个男子犹豫一下却道,“堂主,人已经齐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那个堂主皱眉道,“急什么!等我问几句话再说。” 那年轻男子迟疑道,“可是临行之时长老特别嘱咐,事成之后,立刻动手,然后毫发无伤带他回来,不可多生事端。” 那堂主脸色一沉,冷哼一声道,“什么长老,教中以教主为尊,我为什么要听他的!” 年轻男子怔了一下道,“可是教主也说,此番行动,我们要听从长老的调遣……” 那堂主打断了他,和声道,“小张,你怕什么,万事自有我担待。而且他们中了毒,根本无力反抗,又能有什么变化?我看他们出海似乎与前朝宝藏有关,如果我们能得到宝藏的下落,那才是大功一件!” 听到这里,那个小张终于犹豫了。而我心中也是猛然一动……长老,教主,毫发无伤?……想到这里,我再也忍耐不住,脱口问道,“你们是玄冥教的?” 我一句话出口,那三个立刻脸露惊讶,齐齐看向了我。 见到他们的反应,我立时长长松了口气……看来是了!倒害得我瞎担心了半天! 这时就见那个堂主看着我道,“你倒聪明,知道了也好,你应该明白你逃不了的,最好别做蠢事!”说完,看了小张一眼,两人转身就要离开。 我一愣,这是什么态度?玄瑛到底怎么吩咐的?……还没来得及生气,突然想到一事,立刻急道,“你刚刚说立刻动手……立刻动手做什么?玄瑛让你怎么处置谢晴他们?” 那堂主眉头一皱道,“你问得太多了!”说着,手指虚点,我顿时颈上一麻,再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我呆了一下,然后差点儿气炸了……前一阵被敌人欺负也就算了,怎么连我的臣下都要欺负我!……玄瑛,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好下属?看我回去怎么和你算账! 不管我双目圆睁,望着他们几乎喷出火来,那两个依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想到谢晴可能有事,我心急如焚,转头看向小娟——现在应该叫韩妍了,一个劲儿地朝她挤眉弄眼,努嘴摇头。 她看得直发愣,终于,她叹了口气,俯身在我颈边一指,解开了我的|岤道。 |岤道一解,我立刻急道,“玄瑛让你们怎么处置他们?” 韩妍大概看我一脸情急,又想了想,觉得告诉我也没什么大碍,才道,“教主和长老都强调,所有叛党,格杀勿论!” 我怔了一下,立刻道,“带我去他们那儿!” 韩妍呆了,大概没见过我这么嚣张的囚犯,半晌没说出话来。 我这才想起来问,“对了,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韩妍迟疑了一下,才道,“长老说你是宫中逃走的侍书,陛下要抓你回去问罪。” 原来是这样?大概是玄瑾他们怕手下人万一营救不成,再泄露我的身份,反而让我身处险境,所以根本没告诉他们我的真实身份。 我脑子一转,立刻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应该想到,皇帝为了我大费周章,自然是很宠我的。虽然我私自离宫让他有些不悦,但他让你们毫发无伤地带我回去,也说明他还是不舍得我。你们最好想清楚,皇帝这么在乎我,得罪我是否明智?如果我和陛下言归于好,随随便便告上一状,不要说你们,就连玄瑛玄瑾也得不了好!” 我这番话一出口,果然让她脸色一变,神情之中已带了迟疑。 我立刻趁热打铁,皱眉厉声道,“你还发什么呆!快点!” 她吓了一跳,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俯下身,解开我脚上的绳索,扶起了我。 好,狐假虎威看来还真是管用,不过我这只狐假的是自己的虎威罢了。 我身上麻痹,根本无法移动,韩妍扶住我,一只手掌贴到了我的后心,顿时一股温暖的气流从她掌心涌来,所过之处麻痹的感觉立减。我身上一轻,不由感激地对她点了点头。 她看着我,咬了咬嘴唇,突然轻声问道,“你……我骗你……你生不生气?” 我呆了一下,看着她忐忑不安的样子,到底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她面上一松,扶着我就向舱外走去。 出了舱门,就见天上浓云密布,遮星蔽月,伸手不见五指。风更大了,卷起海浪翻涌,一个接一个扑打在船身上。刚刚心中紧张不曾注意,现在才发现船身都随着风浪剧烈地摇晃着。若非韩妍会武功,扶着我,我腿酸脚软,还真不一定走得了。 就在这时,忽听韩妍在耳边说道,“你说陛下很宠你,那,那你回去,一定不会有事,对不对?” 闻言,我看了她一眼……想不到这丫头心肠倒好,虽然上命让她骗我,捉我,但她还是免不了会担心我,看来这些日子和我的情谊并不全是假的……我心中顿时一软,看着她一笑,摇了摇头。 她立刻又松了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我这才回过头,开始琢磨一会儿怎么救谢晴他们的性命……不管谢大哥是什么身份,他对我这么好,我决不能让他有事!还有晴霞和锦帆,对了,如风那小子也不是坏人,也不应该死。至于,那个人,我犹豫一下,那个死东西,害我吃了那么多苦,若让他就这么死了,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了他,总要带回去好好出口气才是!没错! 心中主意已定,便开始思索怎么让那个堂主违命放人……对了,当今天子好色之名尽人皆知,谢晴他们各个容貌出众,我只说陛下最喜欢那样桀骜不驯的美人,若封了那几个人的|岤道,一并带回去献给皇帝,必能博得龙颜大悦……那个堂主好像是个好大喜功的,这么个直接向皇帝邀宠的机会,一定不会放过……对,就这么办! 这时,我们已来到了大厅门口,却见好几个人正守在门口,看到韩妍,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叫道,“韩坛主!”神色恭谨,不过却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 韩妍点了点头,说道,“我要见武堂主,有事禀报。” 那几个人对看一眼,为难地道,“坛主,堂主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您有事,不如让我们代为禀报一声如何?” 我皱了皱眉,正待说话,就听里面一声怒喝,“姓谢的,我劝你还是尽快把海图交出来,省得多吃苦头!”正是那个武堂主的声音。 我顿时一惊,然后只听谢晴淡淡道,“没错,东西是在我这儿,可惜,我是不会给你的。” “你!”那个武堂主似乎怒气更甚,喝道,“好,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谁知就在下一刻,忽听一声闷哼,同时砰地一响,旁边的窗户被撞开,一人已斜飞出来,直向海中落去。 我呆了一下,赶紧向里面看去,就见厅中满满的尽是人,中间或坐或倒,都是擎天楼和谢晴的人,四面有人持剑而立,应该是玄冥教的人。而中间谢晴和武堂主,龙翔天和另外两人,正各自打得热闹。武堂主嘴角带血,显然已受了伤。 韩妍顿时惊道,“怎么会这样?他们中了红鲭的毒,怎么还能动,甚至还能用出内力?” 闻声,里面的武堂主向这边瞟了一眼,见到我们顿时大惊道,“谁让你把他带来的?事情有变,立刻带他离开!”只这一句话的功夫,他胸口又挨了一掌。旁边人见势不对,一拥而上,开始围攻谢晴和龙翔天。 韩妍立时应了一声,拉着我就往船尾跑。我也明白以谢晴和龙翔天的武功,既然没中毒,那些人拦不了他们多久,此时不走,恐怕真的走不了了,于是十分配合地跟着韩妍狂奔起来。 到了船尾,韩妍匆匆放下一条小船,抓着我跃了上去,操起桨就拼命地划了起来。 我手还被绑者,在一旁干着急也帮不上忙,只能频频向船上张望,却什么也看不到,只隐约听到一片混乱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突然船上显出了一片火光,好像是船楼那边着起来了。借着火光,我看到一个人正站在船舷之上,向四处眺望,然后他似乎看到了我们这里,一跃而起,向这边扑了过来。 我一呆……我们已经划出了几十丈,他武功再好,也不可能一跃几十丈啊?谁知他将将落到水中的时候,足尖只在浪头上轻轻一点,就再次翩然而起,又是十几丈。就这样,他以极快的速度向我们追了过来。 我傻了,随后想到,这人轻功如此厉害,不是龙翔天,就是谢晴。果然,随着他逐渐接近,我渐渐可以看清,正是谢晴。 我心中大急,若让他赶上来,韩妍定不是他的对手,那我就跑不了了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54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韩妍显然也明白这点,动作更快了,小船几乎是在浪涛上飞翔一般。可是,我们之间的距离仍然越拉越近。终于,谢晴身形一闪,下一刻人已经在我们船头了。 韩妍慌忙以桨作刀,向谢晴身上劈去,谢晴抬臂一挡,船桨已经飞了出去,同时趁势擒住韩妍手腕,伸指点上了她的肩头,韩妍顿时身子一软,瘫到了船上。这时谢晴抬手虚抓,船桨就飞到了他的手中。整个动作流畅漂亮之极,配上他飘逸的风姿,别提多好看了,可是我心中却是一凉……完了,又跑不了了…… 谢晴俯身解开了我手上的绳子,急急问道,“你没事吧?身上的毒可全解了?” 我木然地摇了摇头,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呢?你不是中毒了吗?现在没事了?” 谢晴闻言忍不住笑道,“他们得到的命令一定是活着带你回去,那鱼中有毒,若单单不让你吃,太过明显,所以在你吃了之后,他们又立刻骗你服下了解药……”说到这里,他住了口,我却已经明白了。 我,傻了……啊,为什么会这样?导致整个行动彻底失败的原因,原来,竟是我借花献佛的那口酒?……啊,老天,不带你这么涮我的! 139风暴 风越发得大了,一人多高的大浪,一个接一个向我们拍打过来,我们这一叶小舟在怒涛之中,如此渺小,如此脆弱,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打成碎片,卷入海底。远处的大船已化为黑夜之中一个小小的光点,无论怎么努力,距离仍是那么遥远。 这时的我,刚刚的郁闷愤怒早化为了惊慌恐惧,即使再没常识,也知道,大海,已经变脸了。 好吧好吧,老天爷,我错了,我不该骂您,回不去就回不去吧,皇位丢了就丢了,老婆丢了就丢了,可是我如果再把小命丢在这儿,那可就太冤了! 显然,老天爷已经完全抛弃了我,我正自祈祷,突然哗啦啦一道闪电,瞬间撕裂了浓密的乌云,照亮了半个天穹,下一刻,吞噬一切的暴雨,已经充斥了整个天地。 我的全身顷刻湿透,在狂暴的疾风骤雨之中不由自主地哆嗦着。这一次,是真的完了吧?我绝望地看向了划船的谢晴,他却只是皱着眉,冷静地道,“把船里的水弄出去!”声音平稳如常,在一声声惊雷之中,仍是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 简洁有力的命令,让脑中一片空白的我,终于找到了方向。勉强镇定下来向船内一看,就见船中的水已淹到了我的小腿,而躺在船板上的韩妍则是整个身子都泡在了水中,若不是头靠在船舷,恐怕已经淹死了。这时谢晴抬手虚点一指,韩妍身体一震,随即挣扎着坐了起来。她一脸惊恐地看了我一眼,又看看谢晴,什么也没说,伏下身就开始用手捧水向外舀。我也松开了一直紧紧抓着船舷的手,和她一起玩命儿地舀着水。 可是我们的速度又怎赶得上老天爷倒水的速度?无论怎么努力,船里的水仍是不减只增。谢晴抬头看了看,刚刚远方船上那一点亮光早没了踪影,他抿抿唇,把桨扔到船上,和我们一起舀起水来。可是很快,风浪愈大,船摇晃得更厉害,忽然,一个数丈高的大浪袭来,把我们的船抛起来,又摔下去,我尖叫一声,顾不得舀水,双手紧紧抓住船舷,再不肯放开了。 然后,一下又一下,我们的船被浪涛卷起又落下,视线中是一片混乱,巨大的海浪,飞溅的碎涛,闪电暴雨,最后是,破碎的船体。 我只觉自己瞬间被大浪拍到了海底,身体被纷乱狂野的海流挤压扭曲,仿佛要被碾碎,口鼻全被咸湿的海水充满,不过一会儿,肺部已经有了要涨破的感觉。无边无际的绝望恐惧席卷了我,我根本已经不知该如何去做,只知紧紧抓着手中残碎的木板。可那一块儿小小的木板,又能起到多大作用? 我已感到意识渐渐模糊,脑中一阵嗡鸣,窒息的痛苦也渐渐消失,只觉身体渐轻,仿佛不是淹没在冰冷的大海中,而是飘荡在天上暖暖的云端。就在这时,一声惊雷般的大喝,惊醒了我渐渐涣散的意识,“抓住我的手!”同时,窒息和寒冷的感觉瞬间涌回。 我张皇无措,就在这时,指尖感到了一个暖暖的温度,我顿时如获至宝,猛地伸手抓了过去。下一刻,我的手已被紧紧地抓住,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拉扯着我,破开了海水的束缚,随后,背上一股暖力猛然袭来,我顿时一阵巨咳。然后才发现,我竟然又能呼吸了。 身体仍被巨浪抛起摔落,头脸仍被雨水侵袭浇淋,可是,我始终再不曾沉到海底,因为,那只手…… 再大的暴雨也终有停止的一刻,再大的风浪也终有平息的一刻。当清晨第一缕曙光映上海面的时候,大海已是一片平静,昨夜的狂暴仿佛只是一场梦幻。 我抓着手中的木板,轻咳几声,长出了口气,抬起头,向着对面那人一笑,然后,大声说道,“早上好!” 对面那人本正一脸紧张地望着我,闻言,紧绷的一张脸顿时松了下来,啼笑皆非地看了我半晌,才皱眉答道,“不太好,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早饭也没着落呢!” 我惊诧地挑眉道,“谢大哥,你武功这么好还要吃饭?我以为你餐风饮露就能饱了呢。” 对面谢晴又是一愣,然后无奈地摇头笑道,“你还真是……活过来了?” 我笑着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急急问道,“对了,你身上的毒全解了吗。” 他点头道,“已无大碍……不过这毒也真厉害,虽然昨夜服了解药,但仍有很长一段时间身体麻痹无法动弹,否则也不会让敌人有机可乘。”说到这里,他凝目微一思索,随即摇头道,“说起来这次真是侥幸,他们计划十分周详,为怕我们发现,暗伏的人并不多,而且都易容成了船上已有的水手。所以龙翔天虽和老赵他们打过数次交道,也没能发现异常。他们为求稳妥,甚至服下了压制内力的药物,平日行动都与普通人一般,直到最后才服下解药……” 我一边听他说着,一边想着昨夜失败的营救行动,心中不禁仍是有些郁闷。这时我已经把整件事情都想清楚了。恐怕这个计划早已经在进行了,所以龙翔天才说荆萝有事不能来。我当时以为他在敷衍我,现在想想,或许是玄瑾他们为了这个计划,专门把善于用毒的荆萝拖住了。后来,又趁海盗来袭,引开注意,烧了补给库……对了,我们出海没两天就碰上了海盗,或许也不是巧合,而是因为要引开龙翔天他们的注意力,故意引来的海盗。这倒是个好办法,还能借他们的手消灭了一船海盗。最后引来红鲭群,骗大家吃下有毒的鱼肉……整个计划环环相扣,堪称严密,想必是出于玄瑾之手,至于那毒和解药,应该是玄瑛的作品了……想到这里,我不由暗叹一声,玄瑾算无遗策,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甩甩头,不再想那些没用的,我抬头问道,“谢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谢晴沉吟片刻才道,“昨夜一直是西风,我看这海流也是向东,按海图所示,不远处应该有一片群岛……别怕,即使龙翔天的船找不到我们,我们这样也有很大的可能会碰到陆地。” 很大的可能?……我呆了一下,对着谢晴眨了眨眼……谢晴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算了,总比没可能强。而且,老天爷若要我的命,刚刚直接淹死我就算了,何必费二遍工?退一万步说,这条命本就是从海里捡回来的,多活一天还赚一天呢……想到这里,我点了点头,不再多说,换了个姿势,头枕木板,任海浪载着我缓缓漂流……事到如今,随浪而安吧。 谢晴看到我这么惬意的样子,一呆,半晌,一笑,学着我的样子,也枕上了木板……我见了,心中大乐……这个,算不算同床共枕呢?海为床,木为枕,呵呵…… 可惜,我这份惬意不过坚持到下午,就再坚持不下去了。好晒,好渴……太阳明晃晃地照在头上,迅速地剥夺着我身上每一点水分。口中早就干得连吐沫也没有了,嘴唇已裂出了几道口子,轻轻动一下就疼得要命……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老天爷之所以没淹死我,是因为他要把我留到这会儿,做成烤咸鱼!呜,这烤死还不如淹死干脆呢! 我难受地望向对面的谢晴,他的嘴唇也微微开裂,只是神情仍是安然如常。见我看他,竟然一笑道,“我现在最想的,就是昨天那瓶梅子酒。” 闻言,我虽然难受,也不禁笑了,答道,“可惜,最后一点被姓龙的抢了去。”说着,忍不住干干吞咽了一下。 他见了,接口道,“没关系,我家里也酿的有,等回去了,我请你喝……”说着,沉吟一下道,“其实,直接吃梅子也不错……新下的梅子,洗干净,拿井水湃上,酸酸凉凉……” 只听着,我已感到腮帮子里酸水往出泛,不由扑哧一笑道,“你别说,望梅止渴还真是顶用,古人诚不欺予。” 他也是一笑,清润的眸子望着我,没再说话。 白天痛苦,夜晚更难熬。太阳落下,带走了最后一丝温暖。初春的海水越来越冷,寒意渐渐浸入了肌肤骨骼之中,没过多久,我已经禁不住牙齿打战,浑身哆嗦。 这时谢晴的声音传来,“动一动,我们顺着海流划水,应该差不多了,很快就能见到陆地。” 我哆嗦着嘴唇,勉强抬头看了他一眼,抬起僵木的肢体,学着他的动作,使力划动着,果然,身上的寒冷似乎退去了一点。 可是,一天一夜,不饮不食,已让我的体力严重衰退。干渴饥饿寒冷疲惫,一点一点吞噬了我,我的动作越来越慢,脑中昏昏沉沉,只想睡去。 可惜,有人却不让我如愿。只听谢晴不停在我耳边说着话,仿佛是什么,“别睡,不能睡,和我说说话……李棠,给我讲讲你的事情好不好?李棠!” 我轻轻地嗯着,只是他的声音根本无法进入我的脑中,我的动作已经停了,眼睛一点一点地闭上。 就在这时,只听他顿了一下,突然说道,“你知道,我这次出海所为何来?” 我根本已经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睛都没睁一下。 然后,就听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一字字道,“宝藏,前梁哀帝带出海的倾国宝藏!” 果然是宝藏!我想只要是正常人听到这个恐怕没有不动容的吧?我也不例外,这两个字一入耳,我迷糊的神志顿时清醒了几分,微微睁开眼,望向了他。 就见满天星斗之下,他凝望着我,那双眸子,却比星斗更璀璨。当那双眼睛和我的视线相对,其中更是骤然一亮……就听他急急道,“李棠,是我们连累了你……我想皇帝定是知道了宝藏的事情,所以派人来查,也因此一定要捉你回去。你放心,我自会护你周全,嗯,等拿到宝藏,你喜欢什么,任你挑选,好不好?” 我又精神了几分,忍不住微微一笑,侧头想了想,却突然说道,“金银珠宝虽好,却不是我最喜欢的……” 他愣了一下,随口问道,“那你最喜欢的是什么?” 我回过头,望着他在黑夜中朦朦胧胧,却依旧俊美的轮廓,晶亮的眸子,恍恍惚惚道,“我最喜欢,美人……”说着,不知不觉已经伸出手,向他脸上抚去……耶!终于碰到了!……细细滑滑凉凉润润,手感真是不错,不枉我一早就惦记上了,呵呵…… 他怔了一下,随即一脸哭笑不得,无奈地抓住我无力的手,从他脸上扯了下来。不过,他的手却没松开,迟疑一下之后,手掌一紧,把我的手紧紧握在了其中。 原来不觉得,被他的手握住,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有多冷。手上瞬间传来的温暖,让我忍不住舒服地轻叹一声,闭上眼睛又要睡去。 这时,就听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除了……还喜欢什么?” 我闭着眼,喃喃道,“我还喜欢……好吃懒做不干活……可惜,现在不行了……还有……种花……其实我更喜欢种菜的,只是在御花园里种菜好像不太合适……”这时,我几乎是在梦呓了。 他诧异地问道,“种菜?为什么?” 我轻声答道,“有菜吃,我和妈妈,就不会饿肚子了……” 他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听你上次的话,莫非令堂她已经……” 我虽然在恍惚之中,仍是呼吸一窒,半晌才道,“死掉了……”突然再不想说话,闭上眼睛,一瞬间已沉入了梦中。 偏偏那个声音仍不肯放弃,又响了起来,“醒一醒,李棠,现在不能睡,李棠!……你母亲不在了,那其他人呢?总还有其他人吧?别放弃,想一想,还有人在等你回去!” 我的胸口猛地一跳,二哥、先生、玄瑾、小纪……一张张脸在我脑中飞快地闪过。半晌,混乱的心跳渐渐转缓,我闭着眼,淡淡一笑道,“我想,如果我回不去了,他们过得会更好些……”一句话说完,所有意识消退,我彻底沉入了黑暗之中。 140选择 无尽的黑暗虚空之中,我缓缓地向下坠落着,突然,细细的一丝热流缠绕住我,一下止住了下落的势头。接着,一点点将我向上拉去。最后,猛地一下,把我拖出了虚空的泥沼。瞬时间,所有感觉回来,寒冷饥渴疲惫,我重新回到了那个沉重的身体之中,骤然而来的痛苦让我几乎立刻转身而去,可是,终于没有。因为就在痛苦之间,始终有一点温暖不绝,那是一丝细细的热流,一直在体内盘旋不止,所过之处,痛苦顿减,希望却留了下来……就这样,我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温度,胸口暖意渐生,心神也渐渐凝定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已适应了那一丝温暖的陪伴时,一瞬间,这温暖忽然消失无踪。我顿时一阵慌乱,想睁眼,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苦苦挣扎半晌,突然,一滴清凉的液体落到了我的唇上,接着,又是一滴。是水!我的精神顿时一震,意识和知觉仿佛也随着这一滴一滴水珠,迅速归来。用尽全力,终于,我张开了嘴,水落到了我的口中,再一滴,流入了我的喉中。清凉的感觉和生命的复苏,随着这一滴一滴水,从脏腑慢慢传遍全身。终于,我睁开了眼睛。 夜空,繁星,然后是,他的脸…… 我,还活着?……过了很久,我脑中才慢慢滑过了这个念头……望着他略有些憔悴的俊颜,我缓缓伸出手,极轻极轻地触了上去……温的……下一刻,我的手已被他抓住,紧紧握在掌中……看着他一脸欣喜,憔悴的脸容似乎也在瞬间焕发了光彩,我不由微微一笑,轻声道,“我……还活着……真好……”是啊,真好……远处,夜空璀璨,身畔,海风润泽,耳边,涛声低悦,身下,白沙细柔,而眼前,他的笑容,如此温暖…… 我真的很幸运,最痛苦的时候晕过去了,再醒来,一切已经结束,我们已在陆地之上。 当然,所谓的陆地,应该不过是座荒岛。他带我上岸之后,因为天太黑,我又半死不活的,他就先把我放在沙滩上,到附近林中弄了点水,带回来喂给了我。 足足喝了一竹筒水,我终于活过来了,然后,就开始饿。看着我充满了渴望的眼神,他无奈地笑笑,转身去找吃的了。于是没过多久,我们就围坐在海边的火堆旁,美美地吃起了烤得流油的兔肉。 半只兔子下肚,终于心不慌了,精神好了,情绪也恢复了正常。想想不久之前的痛苦绝望,竟恍若隔世一般。 满足地靠在大石之上,抬起头,却见深蓝的夜空之中繁星点点,下面海浪舒缓地拍打着沙滩,身前橘色的篝火送来了温暖……这感觉还真是不错啊,我心情大好,侧头笑道,“谢大哥,你看我们像不像出来郊游的?” 他没说话,只看着我微微一笑,就转过了脸,凝望着辽远的海天相交之处,眉峰渐蹙,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略一思忖,便即问道,“你在担心锦帆他们?……没关系的,你想我们靠一块木板都活了下来,他们在大船上又会有什么事?……虽然船上着了火,不过后来没一会儿就下雨了,应该没事的。” 他点了点头,轻声道,“希望如此……” 这时,我突然想到了船上玄冥教的人,他们为救我而来,却因为我功败垂成,反而身陷危难之中,不知现在怎样了?还有娟儿,生死未卜,还有,玄瑾,苦心筹谋尽付东流……想到这里,心中不禁一阵愧疚,一阵难受。 正自出神,忽听他低低道,“没想这次出海竟是如此不顺……” 我只一呆,便明白了,他定是想到我们流落荒岛,不知几时才能回去,更不要提寻宝之事了,所以不免忧急。 我心中猛然一动,脱口就道,“或许,这是天意?……谢大哥,你并非贪财之人,我也猜到你要宝藏所为何来。只是你有没有想过,燕朝立国已久,根基已深,又岂是轻易可以撼动的?你何苦……” 不等我说完,他就微微一笑,转头道,“我明白……李兄弟,我知道你是关心我,谢谢你……” 我见他虽然说得温和,但显然不曾为我所动,甚至连深谈都不愿。我心中一阵难受,恳言道,“谢大哥,为什么?那些民族大义什么的,真值得你们去拿生命冒险?皇帝是汉人还是鲜卑,真的那么重要?” 他侧头思忖片刻,随即摇头笑道,“你还小,有些事情和你说了你也不懂……等你长大些,见得多了,自会明白。” 我见自己的话全无效果,心中渐急,声音也渐渐高昂,“可是谢大哥,就算小我也明白,你们做的事情有多困难,多危险!难道你就不怕有一天……有一天……”想到可能会有那么一天,我的心脏因为恐惧猛地收缩了一下,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闻言,他久久无语,仰望着苍茫的夜空,半晌,突然轻轻一笑,淡淡道,“人生在世,为所当为,至于其它,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还要再说,他却忽然转头笑问道,“会不会搓绳子?” 我呆了一下,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他笑道,“我刚刚在林子里看到有很多藤萝,十分结实,我想我们或许可以结绳伐木,扎成木排,那样就有希望回去了。” 回去?我这才想到,我们正被困荒岛,现在想那些好像远了点,万一回不去,那什么问题都没了……回不去?……不要啊,我的锦衣玉食,我的后宫三千!……想到这里,我赶紧问道,“你会扎木筏?” 他侧头想了想道,“见人做过,不过,记不清了。” 我郁闷地道,“又是略知一二?那怎么行!那可是性命攸关的事,万一我们划到大海中央,木筏散了架怎么办?” 他看着我,眨了眨眼,然后无奈地一笑道,“那就没办法了……搭木头房子我也会,又没什么危险,要不,咱俩就留这儿得了。” 我惨叫一声道,“不要啊!我不要留这儿茹毛饮血当野人!” 他轻叹一声道,“我也不愿意啊。而且,故事里遇到这种情况,都有一位美貌姑娘作伴,如今只有两个大男人……”他看看我,突然改口,“一个大男人,一个小男孩……” 我立时不干了,叫道,“谁是小男孩!我已经成年了!”不对,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原来乖宝宝谢美人也会做携美孤岛游的白日梦啊?我一怔之后,立刻精神了,j笑着凑过去道,“至于美人,我的眼前不就有一位?大美人,方寸孤岛,你肯定是逃不掉了,劝你还是早点从了本公子吧,本公子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说着,做色狼状猛地把他扑靠在了石上。 他只顾笑了,哪里还想得起躲?被我扑了个满怀。 而我,本来真的只是闹着玩儿,结果一靠到他温暖的怀里就不想起来了,抓住他来拉我的手臂,环在了自己腰间,然后,舒服地长叹一声道,“唔唔,真不错,这被子真暖和……乖,不许动啊!我要好好休息,明天还要编绳子呢!”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我,半晌才道,“你不觉得这褥子,嗯,有点儿硬?” 我在他怀里蹭了蹭道,“嗯嗯,是有点儿硬……骨头多了点儿,以后多吃点肉!”说完,闭眼,睡觉。 耳听头顶一声无奈的长叹,然后环着我的手臂紧了紧,下一刻,我已经沉入了梦乡。 第二日天一亮,我就被海上耀目的朝阳弄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石头上,他正在篝火边热着昨夜剩下的兔肉,大概发觉我醒了,抬头道,“醒了?吃点东西,一会儿我们到各处看看去!” 我不由笑道,“真的扎木筏啊?我觉得,那样还不如等龙翔天来找咱俩靠谱儿!” 他扬眉笑道,“真是,就这么信不过我的技术?没关系,一会儿咱们好好找找,没准儿这就是蓬莱岛,找到仙人,他老人家吹口气,我们就回去了。” 于是,吃过早饭我们就出发了。我们上岸的地方一面是海,一面是绵延起伏的一座座山峦,我们只能向山上爬去。山上没有路,好在山势不太陡峭,险要的地方有他带我过去,倒也不算太过吃力。一路行来,就见各处都是古木参天,藤萝垂绕其间,更显得山林幽深静谧。时值初春,背阴处尚有积雪未化,四处看去,不要说人,连动物都少见……看来,真的是座荒岛啊! 眼见日已当中,我终于忍不住叹道,“谢美人,神仙呢?” 他笑着指指山顶道,“别急,神仙总在最高处……” 我仰天翻了个白眼,好吧,好吧。最高处,我倒要看看,你非要爬到最高处,是不是真能找到神仙! 我们继续前进,渐至山顶,山势渐陡,最后的一段路,基本都是他带我走完的。终于,爬上一个斜坡,眼前豁然一亮,山顶已经到了。 他起身一纵,已落到了山顶的大石之上,然后随意向山下看去。谁知,下一刻,他的目光一凝,紧紧盯着下面,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消失,久久,一动不动,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 我叫他,他竟仿佛没听到一般。我惊诧之下,手脚并用,向石上爬去。 在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到石上的时候,就听他极轻极缓地吐出了两个字,“天意……” 我猛地向他看去,只见他定定望着山下,脸上神色奇怪,也不知是悲是喜。我不禁顺着他的目光,也低头望去。 就见下面山谷之中,竟有一个小小的村落,村中房屋均为石质,错落有致,从上看去,竟成八卦之形。 我大为惊诧,不由叫道,“这里竟有村庄!” 他身躯微微一震,终于被我这句话惊醒,收回了视线,接口道,“不错,而且似乎还有人住。” 我仔细一看,果然,下面房屋虽旧,却隐约可见晨雾之中,炊烟袅袅。 随即就听他说道,“我们下去看看。”然后,当先一步,就向山下走去。我连忙跟了上去,好在这边山势更缓,倒不算费力。 接近山脚,他的脚步忽然一停,向林中某处看去,犹豫了一下,没再前进,望着那边,脸上神色复杂,似期待又似紧张。 我正自奇怪,忽听那边林中沙沙一阵脚步声响,接着,一个男子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之内,竟是东瀛浪人装束。 我大惊,扫见一旁谢晴的脸上也是一阵错愕。 就这一恍神间,那名浪人已经看到了我们,也是一脸惊诧,张口就高呼了一句什么。立时,一群扶桑人就从他身后涌出,向我们围了过来。 谢晴眉头一蹙,把我护在身后,伸手折下一根树枝,反手一撩,竟将迎面袭来的长刀打得脱手而去。这时,众人已围拢过来,谢晴却不慌张,信手挥洒之间,敌人纷纷倒下。 突然对面人影一闪,随后一把长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谢晴咽喉。我不由惊叫一声,却见谢晴微一侧身避过枪尖,右手树枝点向持枪人肋下。持枪人长枪打在树上,身体借势凌空一个侧翻落到地上。 这时,我才终于看清了持枪那人的样子。就见他二十五六岁年纪,肌肤黝黑,散发着健康的光泽,眉目俊朗,一头长发用根粗绳绑着,随意搭在颈边,他的身材高挑结实,站姿笔挺,身上劲装结束,却是汉人打扮。 我不禁一愣,怎么有汉人和扶桑人混在一起?谢晴面上却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他看看那人,突然抬起树枝,迅捷如电向持枪人刺去。那人一抖手中枪,挺身迎了上来,两人又战到了一处。看了一会儿,我已经发现,谢晴现在所使招式,和刚刚截然不同。刚刚他身姿闲雅悠然,如仙鹤翩舞,而现在他招招咄咄逼人,如苍鹰狩猎。不过几招,那人已是勉力支撑。那人额上渐渐出汗,眼中却无惶恐,反而浮上了一丝惊疑,频频向谢晴脸上看去。 这时围着我们的人越来越多,不过没人能进得了两人战圈之内。也有人转念要对我下手,可谢晴却仿佛长了后眼,在对付持枪人之余,随手一棍,或是凌空一指,竟没人近得了我的身。 我心中一定,向四下看去,就见围着我们的人多为浪人,不过也有少数汉人装束。人越聚越多,渐渐分成了两边,一边是扶桑人,一边是汉人。 忽然扶桑人那边一阵喧哗,人群分开,一个三十多岁的浪人走了出来。他的肤色青白,面容阴戾,扶刀看着这边,慢慢蹙起了眉头,突然,他对着持枪人,张口大声说了句什么,语调高亢狠厉,倒像是斥责。 果然,听到他的话,持枪人脸上顿时显出愤怒之色,瞟了他一眼,手上动作更急。那边汉人也是人人脸有不忿之色,怒瞪着那边,不过却没人吱声,倒像是敢怒不敢言。 再看谢晴,似乎被那人一瞬间加强的气势压了下去,动作一缓。这时又有两人向我袭来,谢晴回身挡开了那两人的攻击,不料使枪人却于这时骤然一枪扫向谢晴左腿,谢晴躲闪不及,小腿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然后形势急转直下,谢晴腿上不便,竟是渐落下风。 突然使枪人大喝一声,迅捷无伦的一枪劈头打下,谢晴举手一挡,只是他手中毕竟只是一根树枝,又怎比得上镔铁长枪,只听喀啦一声,树枝断裂,下一刻,那人的枪尖已经指在了谢晴喉间。 这一番变化看得我目瞪口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连害怕都未及涌起,只愣愣看着两人。 就见谢晴虽为人所制,脸上却并未显出什么惶恐之色,只是淡然而立。那人却是一脸紧张,全身绷得紧紧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谢晴,半晌,突然道,“绑起来!”说的却是汉话。 闻声,他身后几个汉人急步上前,抹肩头拢二臂将谢晴反绑起来,当然也没忘了我。 直到被人推推搡搡关进了一间破屋,我这才反应过来。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谢晴,我结结巴巴地问道,“这个,你……他……”却真不知该怎么表达。因为这一仗,谢晴输得实在有点奇怪,而那个人和谢晴交过手,竟然觉得区区一条草绳就能绑住谢晴,也实在够奇怪。 果然,谢晴对着我惊疑的目光,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低声道,“别担心……”说着径自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开始闭目养神。 看来这其中果然有内幕……我呆了一下,不再多想,也坐了下来,学着谢晴的样子,静静等待。 大约过了一顿饭功夫,只听外面响起开锁的声音,随后门一开,一人闪身而入,正是刚刚那个持枪人。就见他反手关上门,盯着谢晴,却半晌没说话。 谢晴闻声睁眼,缓缓起身,一双眸子迎着那人的视线,不闪不避,明澈安然。倒是那人,在谢晴仿佛能直入人心的目光之中,渐渐有些不安,似乎有慌乱,又似乎有羞愧。终于,他猛地扭过头,急匆匆道,“晚上我会安排船送你们离开。”说着,竟然转身要走。 我有点傻,谁能告诉我,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啊? 这时只听谢晴轻笑一声道,“放我走吗?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因何而来?” 那人身体一僵,却连头也没回,站了一下,便又要走。 谢晴又是一笑,目光却骤然转为严厉,紧紧盯着那人,提声道,“你不问我是谁,我却要问你是谁!……阁下的枪法好得很啊,却不知从何处学来?” 那人骤然止步,半晌,闷声回道,“不关你的事……” 谢晴淡淡一笑,道,“的确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有些好奇,不知薛大将军在天有灵,看到他当年大破燕军护卫黎民的雷霆枪法,现在竟被用来劫掠商旅,杀戮无辜,他会作何感想?” 那人全身巨震,再也走不动了,直直立在了那里。 而听到这里,我也终于明白了,原来,那人竟是前梁薛阙的后人,怪不得……薛阙是前梁名将,出身寒微,被当时梁朝丞相郑葭发现,一力提拔。太宗南征之时,数次为他所阻,被梁人视为英雄。最后,和州一役,苦战三月,终因外无援兵,内无粮草,城破力战而亡……想不到,他的后人竟作了海盗。 那人被叫破了身份,羞愧难当,低头咬着唇,再不敢看我们一眼,好一会儿才嗫嚅着道,“没有,我没有乱杀无辜,我……” 谢晴立时打断了他,“没有乱杀无辜,却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乱杀无辜,甚至和杀人者共济一舟,这又比杀人者好得了多少!”说到这里,已是声色俱厉。 那人如被人猛抽了一鞭,骤然抬起头,一脸惊痛地呆呆望着谢晴,嘴唇哆嗦了半天,方才喃喃道,“我,我们也是逼不得已。当初郑相带着太子出海,原想隐于海上,保存实力,以图将来。谁知叛徒出卖,郑相和太子被杀,余者也多被屠戮,剩下的人被燕国军队追捕,走投无路之下,才与扶桑人合作,我们也不想,也是不得已!”说到这里,他脸上全是惶恐羞惭。 谢晴却全然不为所动,目光炯炯逼视着他,一字字道,“好一个不得已!大丈夫死则死耳,又岂能为苟且偷生,国仇家恨全抛,道义良知尽弃,是非不分,黑白不辨,这样纵活百年,又与死何异?不过让先人蒙羞,后人齿冷!” 这时,那人已说不出话来了,双腿一软,腾腾腾后退几步,一下跌坐到了凳子上,神情混乱,猛地摇着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谢晴眼中凌厉一收,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俯视着那人,柔声问道,“做异族的奴才,滋味可好过?……拼生拼死,还要被人呼来斥去,每日战战兢兢,处处低人一等……这样的日子,难道,你真要过一辈子?” 那人一呆,怔怔看着谢晴,茫然问道,“不这样,又能如何?” 谢晴直起身,昂首一笑道,“不过一死而已,又有何惧?与其这样忍辱偷生,苟延残喘,不如轰轰烈烈,全力一搏,无论是成是败,也不负了这一腔热血,一身武功!” 那人神色一动,脸上光彩一现,不过随即又眼神一暗道,“可是,天下已定,蛮子立足已稳,那样做,不过以卵击石,根本没有胜算!” 谢晴闻言,回首微微一笑道,“你这么看?我却不这么觉得……” 那人听了,眼中光芒一闪,正待追问,忽听门外有人大声喊道,“薛大哥,首领派人来,让你把今天抓到的那两个人送过去!” 那人愣了一下,看向谢晴。谢晴淡然一笑道,“现在该你决定了,是把我交给他,继续做你的海盗逍遥度日,还是……” 那人身子一颤,看着谢晴,久久无语。 140选择 无尽的黑暗虚空之中,我缓缓地向下坠落着,突然,细细的一丝热流缠绕住我,一下止住了下落的势头。接着,一点点将我向上拉去。最后,猛地一下,把我拖出了虚空的泥沼。瞬时间,所有感觉回来,寒冷饥渴疲惫,我重新回到了那个沉重的身体之中,骤然而来的痛苦让我几乎立刻转身而去,可是,终于没有。因为就在痛苦之间,始终有一点温暖不绝,那是一丝细细的热流,一直在体内盘旋不止,所过之处,痛苦顿减,希望却留了下来……就这样,我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温度,胸口暖意渐生,心神也渐渐凝定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已适应了那一丝温暖的陪伴时,一瞬间,这温暖忽然消失无踪。我顿时一阵慌乱,想睁眼,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苦苦挣扎半晌,突然,一滴清凉的液体落到了我的唇上,接着,又是一滴。是水!我的精神顿时一震,意识和知觉仿佛也随着这一滴一滴水珠,迅速归来。用尽全力,终于,我张开了嘴,水落到了我的口中,再一滴,流入了我的喉中。清凉的感觉和生命的复苏,随着这一滴一滴水,从脏腑慢慢传遍全身。终于,我睁开了眼睛。 夜空,繁星,然后是,他的脸…… 我,还活着?……过了很久,我脑中才慢慢滑过了这个念头……望着他略有些憔悴的俊颜,我缓缓伸出手,极轻极轻地触了上去……温的……下一刻,我的手已被他抓住,紧紧握在掌中……看着他一脸欣喜,憔悴的脸容似乎也在瞬间焕发了光彩,我不由微微一笑,轻声道,“我……还活着……真好……”是啊,真好……远处,夜空璀璨,身畔,海风润泽,耳边,涛声低悦,身下,白沙细柔,而眼前,他的笑容,如此温暖…… 我真的很幸运,最痛苦的时候晕过去了,再醒来,一切已经结束,我们已在陆地之上。 当然,所谓的陆地,应该不过是座荒岛。他带我上岸之后,因为天太黑,我又半死不活的,他就先把我放在沙滩上,到附近林中弄了点水,带回来喂给了我。 足足喝了一竹筒水,我终于活过来了,然后,就开始饿。看着我充满了渴望的眼神,他无奈地笑笑,转身去找吃的了。于是没过多久,我们就围坐在海边的火堆旁,美美地吃起了烤得流油的兔肉。 半只兔子下肚,终于心不慌了,精神好了,情绪也恢复了正常。想想不久之前的痛苦绝望,竟恍若隔世一般。 满足地靠在大石之上,抬起头,却见深蓝的夜空之中繁星点点,下面海浪舒缓地拍打着沙滩,身前橘色的篝火送来了温暖……这感觉还真是不错啊,我心情大好,侧头笑道,“谢大哥,你看我们像不像出来郊游的?” 他没说话,只看着我微微一笑,就转过了脸,凝望着辽远的海天相交之处,眉峰渐蹙,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略一思忖,便即问道,“你在担心锦帆他们?……没关系的,你想我们靠一块木板都活了下来,他们在大船上又会有什么事?……虽然船上着了火,不过后来没一会儿就下雨了,应该没事的。” 他点了点头,轻声道,“希望如此……” 这时,我突然想到了船上玄冥教的人,他们为救我而来,却因为我功败垂成,反而身陷危难之中,不知现在怎样了?还有娟儿,生死未卜,还有,玄瑾,苦心筹谋尽付东流……想到这里,心中不禁一阵愧疚,一阵难受。 正自出神,忽听他低低道,“没想这次出海竟是如此不顺……” 我只一呆,便明白了,他定是想到我们流落荒岛,不知几时才能回去,更不要提寻宝之事了,所以不免忧急。 我心中猛然一动,脱口就道,“或许,这是天意?…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55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天意?……谢大哥,你并非贪财之人,我也猜到你要宝藏所为何来。只是你有没有想过,燕朝立国已久,根基已深,又岂是轻易可以撼动的?你何苦……” 不等我说完,他就微微一笑,转头道,“我明白……李兄弟,我知道你是关心我,谢谢你……” 我见他虽然说得温和,但显然不曾为我所动,甚至连深谈都不愿。我心中一阵难受,恳言道,“谢大哥,为什么?那些民族大义什么的,真值得你们去拿生命冒险?皇帝是汉人还是鲜卑,真的那么重要?” 他侧头思忖片刻,随即摇头笑道,“你还小,有些事情和你说了你也不懂……等你长大些,见得多了,自会明白。” 我见自己的话全无效果,心中渐急,声音也渐渐高昂,“可是谢大哥,就算小我也明白,你们做的事情有多困难,多危险!难道你就不怕有一天……有一天……”想到可能会有那么一天,我的心脏因为恐惧猛地收缩了一下,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闻言,他久久无语,仰望着苍茫的夜空,半晌,突然轻轻一笑,淡淡道,“人生在世,为所当为,至于其它,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还要再说,他却忽然转头笑问道,“会不会搓绳子?” 我呆了一下,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他笑道,“我刚刚在林子里看到有很多藤萝,十分结实,我想我们或许可以结绳伐木,扎成木排,那样就有希望回去了。” 回去?我这才想到,我们正被困荒岛,现在想那些好像远了点,万一回不去,那什么问题都没了……回不去?……不要啊,我的锦衣玉食,我的后宫三千!……想到这里,我赶紧问道,“你会扎木筏?” 他侧头想了想道,“见人做过,不过,记不清了。” 我郁闷地道,“又是略知一二?那怎么行!那可是性命攸关的事,万一我们划到大海中央,木筏散了架怎么办?” 他看着我,眨了眨眼,然后无奈地一笑道,“那就没办法了……搭木头房子我也会,又没什么危险,要不,咱俩就留这儿得了。” 我惨叫一声道,“不要啊!我不要留这儿茹毛饮血当野人!” 他轻叹一声道,“我也不愿意啊。而且,故事里遇到这种情况,都有一位美貌姑娘作伴,如今只有两个大男人……”他看看我,突然改口,“一个大男人,一个小男孩……” 我立时不干了,叫道,“谁是小男孩!我已经成年了!”不对,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原来乖宝宝谢美人也会做携美孤岛游的白日梦啊?我一怔之后,立刻精神了,j笑着凑过去道,“至于美人,我的眼前不就有一位?大美人,方寸孤岛,你肯定是逃不掉了,劝你还是早点从了本公子吧,本公子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说着,做色狼状猛地把他扑靠在了石上。 他只顾笑了,哪里还想得起躲?被我扑了个满怀。 而我,本来真的只是闹着玩儿,结果一靠到他温暖的怀里就不想起来了,抓住他来拉我的手臂,环在了自己腰间,然后,舒服地长叹一声道,“唔唔,真不错,这被子真暖和……乖,不许动啊!我要好好休息,明天还要编绳子呢!”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我,半晌才道,“你不觉得这褥子,嗯,有点儿硬?” 我在他怀里蹭了蹭道,“嗯嗯,是有点儿硬……骨头多了点儿,以后多吃点肉!”说完,闭眼,睡觉。 耳听头顶一声无奈的长叹,然后环着我的手臂紧了紧,下一刻,我已经沉入了梦乡。 第二日天一亮,我就被海上耀目的朝阳弄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石头上,他正在篝火边热着昨夜剩下的兔肉,大概发觉我醒了,抬头道,“醒了?吃点东西,一会儿我们到各处看看去!” 我不由笑道,“真的扎木筏啊?我觉得,那样还不如等龙翔天来找咱俩靠谱儿!” 他扬眉笑道,“真是,就这么信不过我的技术?没关系,一会儿咱们好好找找,没准儿这就是蓬莱岛,找到仙人,他老人家吹口气,我们就回去了。” 于是,吃过早饭我们就出发了。我们上岸的地方一面是海,一面是绵延起伏的一座座山峦,我们只能向山上爬去。山上没有路,好在山势不太陡峭,险要的地方有他带我过去,倒也不算太过吃力。一路行来,就见各处都是古木参天,藤萝垂绕其间,更显得山林幽深静谧。时值初春,背阴处尚有积雪未化,四处看去,不要说人,连动物都少见……看来,真的是座荒岛啊! 眼见日已当中,我终于忍不住叹道,“谢美人,神仙呢?” 他笑着指指山顶道,“别急,神仙总在最高处……” 我仰天翻了个白眼,好吧,好吧。最高处,我倒要看看,你非要爬到最高处,是不是真能找到神仙! 我们继续前进,渐至山顶,山势渐陡,最后的一段路,基本都是他带我走完的。终于,爬上一个斜坡,眼前豁然一亮,山顶已经到了。 他起身一纵,已落到了山顶的大石之上,然后随意向山下看去。谁知,下一刻,他的目光一凝,紧紧盯着下面,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消失,久久,一动不动,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 我叫他,他竟仿佛没听到一般。我惊诧之下,手脚并用,向石上爬去。 在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到石上的时候,就听他极轻极缓地吐出了两个字,“天意……” 我猛地向他看去,只见他定定望着山下,脸上神色奇怪,也不知是悲是喜。我不禁顺着他的目光,也低头望去。 就见下面山谷之中,竟有一个小小的村落,村中房屋均为石质,错落有致,从上看去,竟成八卦之形。 我大为惊诧,不由叫道,“这里竟有村庄!” 他身躯微微一震,终于被我这句话惊醒,收回了视线,接口道,“不错,而且似乎还有人住。” 我仔细一看,果然,下面房屋虽旧,却隐约可见晨雾之中,炊烟袅袅。 随即就听他说道,“我们下去看看。”然后,当先一步,就向山下走去。我连忙跟了上去,好在这边山势更缓,倒不算费力。 接近山脚,他的脚步忽然一停,向林中某处看去,犹豫了一下,没再前进,望着那边,脸上神色复杂,似期待又似紧张。 我正自奇怪,忽听那边林中沙沙一阵脚步声响,接着,一个男子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之内,竟是东瀛浪人装束。 我大惊,扫见一旁谢晴的脸上也是一阵错愕。 就这一恍神间,那名浪人已经看到了我们,也是一脸惊诧,张口就高呼了一句什么。立时,一群扶桑人就从他身后涌出,向我们围了过来。 谢晴眉头一蹙,把我护在身后,伸手折下一根树枝,反手一撩,竟将迎面袭来的长刀打得脱手而去。这时,众人已围拢过来,谢晴却不慌张,信手挥洒之间,敌人纷纷倒下。 突然对面人影一闪,随后一把长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谢晴咽喉。我不由惊叫一声,却见谢晴微一侧身避过枪尖,右手树枝点向持枪人肋下。持枪人长枪打在树上,身体借势凌空一个侧翻落到地上。 这时,我才终于看清了持枪那人的样子。就见他二十五六岁年纪,肌肤黝黑,散发着健康的光泽,眉目俊朗,一头长发用根粗绳绑着,随意搭在颈边,他的身材高挑结实,站姿笔挺,身上劲装结束,却是汉人打扮。 我不禁一愣,怎么有汉人和扶桑人混在一起?谢晴面上却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他看看那人,突然抬起树枝,迅捷如电向持枪人刺去。那人一抖手中枪,挺身迎了上来,两人又战到了一处。看了一会儿,我已经发现,谢晴现在所使招式,和刚刚截然不同。刚刚他身姿闲雅悠然,如仙鹤翩舞,而现在他招招咄咄逼人,如苍鹰狩猎。不过几招,那人已是勉力支撑。那人额上渐渐出汗,眼中却无惶恐,反而浮上了一丝惊疑,频频向谢晴脸上看去。 这时围着我们的人越来越多,不过没人能进得了两人战圈之内。也有人转念要对我下手,可谢晴却仿佛长了后眼,在对付持枪人之余,随手一棍,或是凌空一指,竟没人近得了我的身。 我心中一定,向四下看去,就见围着我们的人多为浪人,不过也有少数汉人装束。人越聚越多,渐渐分成了两边,一边是扶桑人,一边是汉人。 忽然扶桑人那边一阵喧哗,人群分开,一个三十多岁的浪人走了出来。他的肤色青白,面容阴戾,扶刀看着这边,慢慢蹙起了眉头,突然,他对着持枪人,张口大声说了句什么,语调高亢狠厉,倒像是斥责。 果然,听到他的话,持枪人脸上顿时显出愤怒之色,瞟了他一眼,手上动作更急。那边汉人也是人人脸有不忿之色,怒瞪着那边,不过却没人吱声,倒像是敢怒不敢言。 再看谢晴,似乎被那人一瞬间加强的气势压了下去,动作一缓。这时又有两人向我袭来,谢晴回身挡开了那两人的攻击,不料使枪人却于这时骤然一枪扫向谢晴左腿,谢晴躲闪不及,小腿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然后形势急转直下,谢晴腿上不便,竟是渐落下风。 突然使枪人大喝一声,迅捷无伦的一枪劈头打下,谢晴举手一挡,只是他手中毕竟只是一根树枝,又怎比得上镔铁长枪,只听喀啦一声,树枝断裂,下一刻,那人的枪尖已经指在了谢晴喉间。 这一番变化看得我目瞪口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连害怕都未及涌起,只愣愣看着两人。 就见谢晴虽为人所制,脸上却并未显出什么惶恐之色,只是淡然而立。那人却是一脸紧张,全身绷得紧紧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谢晴,半晌,突然道,“绑起来!”说的却是汉话。 闻声,他身后几个汉人急步上前,抹肩头拢二臂将谢晴反绑起来,当然也没忘了我。 直到被人推推搡搡关进了一间破屋,我这才反应过来。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谢晴,我结结巴巴地问道,“这个,你……他……”却真不知该怎么表达。因为这一仗,谢晴输得实在有点奇怪,而那个人和谢晴交过手,竟然觉得区区一条草绳就能绑住谢晴,也实在够奇怪。 果然,谢晴对着我惊疑的目光,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低声道,“别担心……”说着径自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开始闭目养神。 看来这其中果然有内幕……我呆了一下,不再多想,也坐了下来,学着谢晴的样子,静静等待。 大约过了一顿饭功夫,只听外面响起开锁的声音,随后门一开,一人闪身而入,正是刚刚那个持枪人。就见他反手关上门,盯着谢晴,却半晌没说话。 谢晴闻声睁眼,缓缓起身,一双眸子迎着那人的视线,不闪不避,明澈安然。倒是那人,在谢晴仿佛能直入人心的目光之中,渐渐有些不安,似乎有慌乱,又似乎有羞愧。终于,他猛地扭过头,急匆匆道,“晚上我会安排船送你们离开。”说着,竟然转身要走。 我有点傻,谁能告诉我,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啊? 这时只听谢晴轻笑一声道,“放我走吗?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因何而来?” 那人身体一僵,却连头也没回,站了一下,便又要走。 谢晴又是一笑,目光却骤然转为严厉,紧紧盯着那人,提声道,“你不问我是谁,我却要问你是谁!……阁下的枪法好得很啊,却不知从何处学来?” 那人骤然止步,半晌,闷声回道,“不关你的事……” 谢晴淡淡一笑,道,“的确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有些好奇,不知薛大将军在天有灵,看到他当年大破燕军护卫黎民的雷霆枪法,现在竟被用来劫掠商旅,杀戮无辜,他会作何感想?” 那人全身巨震,再也走不动了,直直立在了那里。 而听到这里,我也终于明白了,原来,那人竟是前梁薛阙的后人,怪不得……薛阙是前梁名将,出身寒微,被当时梁朝丞相郑葭发现,一力提拔。太宗南征之时,数次为他所阻,被梁人视为英雄。最后,和州一役,苦战三月,终因外无援兵,内无粮草,城破力战而亡……想不到,他的后人竟作了海盗。 那人被叫破了身份,羞愧难当,低头咬着唇,再不敢看我们一眼,好一会儿才嗫嚅着道,“没有,我没有乱杀无辜,我……” 谢晴立时打断了他,“没有乱杀无辜,却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乱杀无辜,甚至和杀人者共济一舟,这又比杀人者好得了多少!”说到这里,已是声色俱厉。 那人如被人猛抽了一鞭,骤然抬起头,一脸惊痛地呆呆望着谢晴,嘴唇哆嗦了半天,方才喃喃道,“我,我们也是逼不得已。当初郑相带着太子出海,原想隐于海上,保存实力,以图将来。谁知叛徒出卖,郑相和太子被杀,余者也多被屠戮,剩下的人被燕国军队追捕,走投无路之下,才与扶桑人合作,我们也不想,也是不得已!”说到这里,他脸上全是惶恐羞惭。 谢晴却全然不为所动,目光炯炯逼视着他,一字字道,“好一个不得已!大丈夫死则死耳,又岂能为苟且偷生,国仇家恨全抛,道义良知尽弃,是非不分,黑白不辨,这样纵活百年,又与死何异?不过让先人蒙羞,后人齿冷!” 这时,那人已说不出话来了,双腿一软,腾腾腾后退几步,一下跌坐到了凳子上,神情混乱,猛地摇着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谢晴眼中凌厉一收,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俯视着那人,柔声问道,“做异族的奴才,滋味可好过?……拼生拼死,还要被人呼来斥去,每日战战兢兢,处处低人一等……这样的日子,难道,你真要过一辈子?” 那人一呆,怔怔看着谢晴,茫然问道,“不这样,又能如何?” 谢晴直起身,昂首一笑道,“不过一死而已,又有何惧?与其这样忍辱偷生,苟延残喘,不如轰轰烈烈,全力一搏,无论是成是败,也不负了这一腔热血,一身武功!” 那人神色一动,脸上光彩一现,不过随即又眼神一暗道,“可是,天下已定,蛮子立足已稳,那样做,不过以卵击石,根本没有胜算!” 谢晴闻言,回首微微一笑道,“你这么看?我却不这么觉得……” 那人听了,眼中光芒一闪,正待追问,忽听门外有人大声喊道,“薛大哥,首领派人来,让你把今天抓到的那两个人送过去!” 那人愣了一下,看向谢晴。谢晴淡然一笑道,“现在该你决定了,是把我交给他,继续做你的海盗逍遥度日,还是……” 那人身子一颤,看着谢晴,久久无语。 141得宝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那人却始终呆呆望着谢晴,眼中的矛盾挣扎连我这不相干的人看了都有些不忍。反观谢晴,嘴边噙着淡淡笑意,迎着他的视线,眼神从容悠然,似胸有成竹,又似无惧生死。 这时,门外的人似乎等不及了,大声叫道,“薛大哥!” 那人恍然惊觉,眸光骤然一凝,注视谢晴片刻,忽地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猛地起身,提声道,“小贺,你去和大头领说,今天是个误会,这位是我朋友,就住在我这儿了,改天我会亲向大头领请罪!” 意料之中,我心情复杂地看向谢晴。谢晴却没注意我,只是望着那人欣然一笑。 门外半晌没有动静,终于有人咕哝了一句什么,然后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 这时那人一转身,向谢晴撩衣襟跪倒,朗声道,“琅州薛显愿奉公子号令,驱除燕寇,复我大梁!”就见此刻的薛显,脸上惶恐愧疚不见,眼中带上了一份绝然和坚定,让他本就俊美的一张脸更显光彩逼人,不过一转眼功夫,竟是判若两人。 谢晴急忙上前扶起他,笑道,“不敢当,在下宁州谢晴,愿与薛公子一起,为光复我汉人江山共尽一份力!” 宁州谢氏?我呆了一下,难道他是……这时薛显也是一怔,随即脸显兴奋,急急问道,“宁州谢氏?莫非你是……” 谢晴抬手打断了他,对他微微一笑。 薛显怔了一下,飞快地瞟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不相信我吗?明白了这点,我心里颇不是滋味,虽然他的确不该相信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薛显略一沉吟道,“谢大哥,岛上还有八百多人,都是当年随同郑大人出海的众部属后人,其中大多心念旧朝,您可愿与他们一见?” 谢晴颔首一笑道,“当然,烦请薛兄弟引见了。” 薛显高兴地应了一声,打开门,叫道,“小雷,请你翟二哥他们到议事厅相见,就说我有个好朋友要介绍给他们认识!”接着,薛显便要带谢晴过去,只是似乎突然看到我,犹豫了一下。 我连忙道,“谢大哥,薛大哥,你们去说正经事吧,我有些累,就不和你们去了,谢大哥,我在这里等你。” 薛显松了口气,谢晴迟疑一下,终于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两人离去,屋里只剩了我一个,我不由轻舒了口气,怔了片刻,就缓缓坐到凳子上,开始发呆。 刚刚的谢晴,锋芒毕露,气势夺人,与我平日所见竟判若两人。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吧?毕竟是能和龙翔天分廷抗衡的人呢。那样的神采风华,如此夺目,比之平日的温柔可亲,另有一种魅力。可是,为什么看到这样的他,我的心中,却是一阵失落?是不是因为,这样的他,再难让我忽视他的身份,和,我们各自的立场?他终于,还是我的敌人……想到这里,我心中如煎如沸,一阵烦躁,一阵难受,一阵混乱,不自觉就站起了身,在狭小的房内一圈圈地踱着步。可是,越走心中越乱,午饭都没尝出味道,整整一天,直到天边飞起了彩霞,他回来了,我才终于醒过神来。 他看到我,歉然一笑道,“对不起,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这么久。” 看着他俊逸的面庞上那温煦的笑容,我呆了一下,心中又是一阵难受,一时竟一句话也说不出话来了。 好在他心思并不在我身上,不知正想着什么,脸上隐隐透着兴奋。 一瞬间我又有些失落,转头看到紧跟在他身后一脸喜悦的薛显,无名火起,不由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瞪得他顿时一呆。 这时,只见谢晴仿佛想起来什么似地,转向我道,“对了李兄弟,这两天我有点事情,可能会离开一阵。我已经和薛兄弟说好,他的人会照顾你,你尽管放心。” 我怔了一下,随即心中一阵慌乱,脱口就道,“你要去那儿?” 他微一停顿,这才笑道,“没事,你不用担心。” 我已意识到自己唐突了,不再追问,只噢了一声,点了点头。 三更时分,本应是夜阑人静,香梦沉酣之时,可我却了无睡意,从上床就开始辗转反侧直到这会儿,心中莫名地一阵阵不安。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事情,什么时候回来……越想越觉忐忑不安。这些天,我不知不觉已逐渐开始依赖他,骤然只剩了我一个,竟仿佛失了主心骨一般,竟有些惶惶起来。 就在这时,我隐隐听到外面似乎有说话声还有脚步声,不禁奇怪,起身走了出去。 我是借住在一户汉人的家中,大概是听到动静,临屋的阿婆嘟囔着问了一句。我连忙说要去茅厕,那边就再没声音了。 走出院子,外面很黑,天上一弯细细的月牙,在如丝如缕的薄云之中穿行,微风轻拂,送来远处的涛声和山林簌簌的低吟,夹着几声犬吠还有轻微的脚步声。我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然后发现,不时有一道道黑影从某个院中钻出,顺着小路向村外走去。 我更是好奇,不禁溜着墙根小心翼翼地远远跟了过去。只是走到村外一看,路上竟不见人影。我见两侧全是树林,想必那些人钻入了林中,这到哪里去跟呢?我呆了一下,摇了摇头,转身就要回去。 就在这时,忽听林中似乎有人说话,我犹豫一下,最后还是转身蹑手蹑脚潜了过去。 我一点一点那边走去,声音越来越清楚,却是两个男人。 一个压低声音问道,“你说他们出海了?半夜三更,他们出海干什么?” 另一个声音答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提到了宝藏什么的?” 第一个人声音顿时一扬,似乎十分兴奋,“什么?宝藏?难道是郑葭带出海的宝藏?太好了,原来今天那个人竟然知道宝藏的下落,怪不得薛显把他当菩萨似地供着,”说到这里,沉吟片刻道,“不行,这件事我要立刻告诉大头领,你先回去,不要让他们发现了异样。” 然后,两个人又小声说了几句,就分手了。 我紧紧藏在树后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脚步声再也听不到了,我才轻手轻脚走出了树林。站在路上迟疑片刻,看看四下无人,我转身向海边跑去。 此刻我已经明白,谢大哥必是约了薛显去寻宝,他们怕让扶桑人知道,所以选在半夜行动。谁知汉人中有j细,竟把消息告诉了大首领的人。大首领知道了,必会采取行动,他们寻宝不成没关系,如果因此被大首领算计,遇到危险就麻烦了。想到谢晴可能有危险,我的心口一阵乱跳,缠绕了我一整天的那些问题,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我的脑中只剩了一个念头,不管怎样,我都不能让他有事!为今之计,就是尽快赶到港口,希望在他们出海之前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还好今天白天他们带我在各处转了转,我大概知道港口的方向,而岛上也没什么岔路,所以很顺利我就望到了大海。 不料就在这时,忽听一侧树丛中响起了一阵悉簌之声,我还未及反应,就见一个人从林中钻了出来,正和我打个对脸。我们同时一愣,下一刻,那人已叽里呱啦叫了起来。 于是一炷香之后,我就被绑得像个粽子,带上了一艘船,扔到了所谓的大首领面前。那位大首领阴森森的目光在我脸上转了转,随即挥挥手,我就被拎到底舱,关进了一间小室之中,接着只觉船身一晃,似乎是起航了。 随着舱门砰地一声关上,我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呆了一下,我不禁露出了一个苦笑,这回倒好,还报信呢,连自己都搭里面了。 在黑暗之中,时间似乎特别的漫长,漫长得我心中的恐惧一点点加深,到最后,心中满满只剩了恐惧……他们到底追上谢大哥没有?他们想干什么?谢大哥会不会发现他们跟在后面?如果打起来,谢大哥武功好,应该没事吧?可是这是海战,武功能起到多大作用?…… 就在我快被自己的恐惧逼疯的时候,舱门却骤然打开,两个人急匆匆进来,架起我慌慌张张就往上走。 刚出舱门,只听嗖地一声,然后咄地一下,一只箭就钉在了离我不足一尺的地方。 我的心忽悠一下差点停跳,猛地抬头,这才发现外面已是清晨,晨光淡淡,海上薄雾未散,不过仍可看出,我们的情况不妙。我觉得我们仿佛航行了一夜,可此时远远望去,前方竟是我们离开的港口,而港口哨台中箭如雨下,却是对着我们而来。往旁边看看,我们这艘船连同旁边三艘似乎陷入了重围,只见后方有四艘船成扇形,将我们的退路堵了个严严实实,也在向我们乱箭齐发。 我还没看清楚,己被人抓着手臂拽起来,推推搡搡带到了船尾,接着颈上一凉,一柄长刀已经架在了上面。 在那里,我又见到了大首领。此刻的他,脸上又是汗,又是血,早没了初时的冷然镇定,一脸的急躁愤怒。见到我,他似乎精神一振,提高声音就向对面哇啦哇啦叫了起来。 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却真管用。就见那边船上旗帜一卷,箭雨很快停了下来。然后,一个声音远远传了过来,也是番语,和大首领你来我往说了一会儿。最后,那边声音停了一下,同时对面的那艘船缓缓向这边驶来。 随着那船越来越近,我渐渐可以看到,那条船的船头站着一人,身形十分熟悉,却是是薛显……是他?那谢大哥呢?他们两人不是一起出海了吗? 随着他们的接近,我身后的人又把我向前推了推。 薛显的船驶到离我们两船远的地方就停住了,然后薛显和大首领又叽里咕噜说了起来。 虽然我听不懂,也能猜到,大概他们是在为我谈判呢。不过我和薛显不熟,不知他肯不肯为我让步? 正自惴惴,忽然船头海面涌起了一股巨大的水柱,排山倒海一般向我们拍下。我大惊之下猛地闭眼屏息,下一刻沉重的水墙扑面而来,打得我全身一痛。瞬间四周一片惊呼,我身边却是一声惨叫,我骤然睁眼,就见身畔血花飞溅,那把架在我颈上的刀已连同持刀的手一起飞了出去。接着我的腰上一紧,人已落入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中,随即身体一轻,竟被带着一跃而起,向海上飞掠而去。 我猛然转头,就见近在咫尺一张清隽的面庞再熟悉不过,正是谢晴……他没事,太好了!……瞬间,我心中一阵狂喜,只剩了这一个念头,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匆匆对我一笑,眼神向前面一扫,随即手臂一带,我就直直向前方飞了出去。 速度太快,我一声惊呼还未及出口,人已被稳稳接住放到了地上,接我的却是薛显。随后他伸手就来解我身上的绳索,我却顾不得看他,急忙转头,就见将我掷出这一下,已让谢晴身形一慢,这时对方的人已反应过来,纷纷张弓搭箭,立时一阵密集的箭雨向他袭来。 他此时身在半空无从借力,于是也不闪不避,只是反手抬剑拨挑击打,已让所有箭矢都落了个空,同时,深吸一口气,在海面上轻点一下,人又如飞鸿飘然而起。就这样,几个起落,已稳稳落在了我们的船头。 这时,我见他无事,心神一宁,定睛望去,却不禁又是一阵恍惚。 此刻晨曦已现,无数金晖透过云隙洒向人间,洒向他。他只闲闲而立,一袭再普通不过的青衫,在风中猎猎翻飞,却已如神坻一般,光彩夺目,气势逼人……一瞬间,我的心中又是一阵怦怦乱跳,只觉口干唇燥,竟恍如春心初动的闺中少女一般……啊呸!什么烂比喻,恶心死了。 我被自己恶心得一下醒过神来,就见他突然神色一变,抬眼向远方望去。 我和薛显也不由自主回头看去,就见远处晨雾渐散,慢慢可以看到一艘大船正向我们缓缓驶来……不知来者是敌是友?我不禁向薛显看去。 见他一下蹙起了眉,转头对谢晴道,“谢大哥,那不是我们的船,不知是什么人的……现在我们只略占优势,胜负难料,如果这船是敌人的,那就麻烦了!” 谢晴只是凝望着那边,却没说话。随着那船越来越近,谢晴脸上的表情渐渐舒展,终于,他微微一笑道,“没关系,是我们的人……”说着,疾步走到船尾,提声叫道,“龙兄,是你吗?”声音并不震耳,却异常清晰。 下一刻,那边远远传来了一阵响亮的笑声,“哈哈哈……谢兄,竟然是你?别来无恙否?”那声音十分耳熟,却是龙翔天。 如此一来,我们占尽上风,扶桑人斗志已失,经过谈判,他们终于同意谢晴和薛显的条件,三年之内,不再踏入这一海域。然后载了岛中剩余的浪人,黯然离去。 大获全胜,我满心欢喜,兴高采烈蹦到了谢晴身边。他回头一笑,我却骤然一惊,就见他左臂上方一片血红,衣服破了一条大口,可以看到里面血肉模糊,竟是寸许长的一道伤口。 瞬间,我的心口猛地一缩,一阵心痛骤然而至,如此清晰,根本无法忽略。然后下一刻,我已不由呆住了,愣愣站了好久,终于不得不承认……我完了……终于还是,动心了…… 谢晴看到我的神情,又看看手臂,好像这才发现自己受了伤,怔了一下笑道,“不妨事,不过一点小伤。” 正在这时,忽听一阵喧哗,我回头一看,却是龙翔天的大船已近。甲板上站着好多人,当先的就是锦帆和晴霞。锦帆扯着大嗓门,隔着老远就开始叫“公子”。两条船还有数丈,他已等不及了,纵身一跃就落到了我们的船上,一脸欣喜若狂就扑了过来。晴霞斯文些,一直笑盈盈看着这边,不过,等到两船接近,搭上船板,她却是第一个走过来的,后面跟着的是龙翔天和如风。 见到龙翔天的眼神一直在我身上,我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躲到了谢晴身后。 这时,锦帆的别情已经诉够,两边介绍寒暄自不必提。都是江湖中人,又是同道,不一会儿龙翔天和薛显两帮人已打成了一片,称兄道弟,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我却总想着谢晴那道血淋淋的伤口,不自觉地一眼一眼望他手臂上瞟。看着一群人越说越欢,我终于忍不住了,拽了拽谢晴的衣襟,轻声道,“我们找个地方,我帮你把伤口包上好不好?” 谁知谢晴还未回话,一旁的锦帆却冷冷哼了一声道,“狐狸精,都是因为你!公子很久没受过伤了!” 晴霞一脸的哭笑不得,赶紧拉了拉他。 狐狸精?……我被刺激了一下……不过,好在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叫,因此我不过狠狠瞪了他一眼就算了。 寂静的室内,谢晴坐在椅子上,我轻轻剪开他的袖子。看着白皙的皮肤上,一条狰狞的伤口皮开肉绽。我心中又是一痛,手不禁一抖。深吸一口气,我才勉强平复了情绪,小心翼翼地开始给他清理包扎。还好当初二哥受伤,这些事做惯了,这次驾轻就熟,干得还真是像模像样。轻轻绑好纱布,系上,我松了口气,迟疑片刻,才轻声说道,“对不起,谢大哥。我本想帮你,谁知却拖了你的后腿,又害你受伤。” 谢晴微微一笑道,“没事,是我没和你打招呼……你那么做也是因为关心我,我应该谢你才对。” 我更是惭愧,勉强笑道,“谢大哥,你就别寒碜我了。” 谢晴又是一笑,然后目光凝聚在我的脸上,神色复杂,久久不曾离开。 我被他专注的目光看得渐渐有些不安,还有些害羞,好像才发觉我们是如此接近,近到甚至能感到他身上的温度。我顿时一阵慌乱,不禁退后了一步,垂下头,再不敢看他,一颗心却是七上八下,忽起忽落。 这时,只听他低声问道,“你就那样去找我?……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我呆了一下,抬头看着他,迟疑一下才道,“当时没想那么多,怕你遇到危险,所以……”唉,我知道,我这件事干得真是挺蠢的,完全没动脑子,热血一涌就去了,现在想想,还真是后怕…… 他望着我的眸中似有波涛涌动,如海一般,再不是平日清澈宁和的样子,看得我心中又是一阵乱跳。这时他却猛然转开了眼,轻叹了一声,“你这孩子……”声音极低,最后一个音几乎轻不可闻。 当天晚上大家聚餐的时候,我才搞明白了整件事情。原来,宝藏就在这座岛上,入口在八卦形中部,之前是浪人大首领的居所,更早是前梁哀帝太子的住处。当年郑葭出海之时,带走了梁朝内府宝物,埋在了那里。后来郑葭遇难之时,把海图和机关图交给了一名亲信。那名亲信逃出之后,不知郑葭余部还剩多少,而且也无法联络,就一路隐形匿踪逃到了宁州,那时天下也就那一块还算是南梁的土地了。萧子悠拿到两张图,因为知道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机会出海取宝,为求保险,又命人把图分别制成屏风分藏两处,这个秘密也只告诉了几个最亲近的下属。所以薛显等人虽然就在岛上,也不知宝藏位置,甚至不知宝藏就在这座岛上,直至谢晴到来。 谢晴和薛显为获宝藏,也为将扶桑海盗赶出中国的海域,定下了一计。那天,他们故意制造出去寻宝的假象,带了两艘船半夜出海,引了扶桑人四艘舰船尾随而去,却在海中兜圈子,次日方回。这时,主力就在岛上发动突袭,占领了各处要地和船只,并将剩余的扶桑人控制起来。待船归来,两处船队和岸上夹击。本来,无论船只数还是人数,汉人都居劣势,这样一来,形势逆转,扶桑人反而处了下风。 至于那边就简单多了,谢晴走后,龙翔天很快控制了局面。谁知遇到风暴,玄冥教的人借机逃走。而龙翔天他们虽然没找到我们,却仍存了一丝侥幸,顺着海流一路寻来,最后竟真的到了这里。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次日一早众人打开密道,入内寻宝。还好机关图我记了个七七八八,纵有一两处记不清的,众人中,这方面的好手也不少,相互参详,还算顺利就拿到了东西。 看着眼前一箱箱金银珠宝光芒耀眼,连我也不禁心动,终于理解那些寻宝故事中,为什么无论什么人,最后都变成了六亲不认的疯子。这东西,还真是挺惑人的。 还好我们这边倒没发生那种事情,顺顺利利把宝藏装上船,次日,我和龙翔天、谢晴、薛显,还有岛上武功较好又靠得住的一些人,就坐上来时的船返航了。至于剩下的人,龙翔天说有办法弄到南洋商队的文书,可以慢慢再把他们接过去。 起航那天,阳光明媚,人人都是一脸喜气洋洋。龙翔天和谢晴并肩立在船头,迎着刚刚升起,光芒万丈的朝阳,两人皆是神采飞扬。龙翔天踌躇满志地笑道,“此番功成,得回宝藏,谢兄大事可期矣!” 谢晴微微一笑道,“得到宝藏固然可喜,不过我最高兴的却不是这个……” 龙翔天了然地一笑道,“没错,恭喜你得了一员猛将!”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同时朗声而笑。 我的心却骤然一沉,胸口一阵窒闷,连天边那轮金色的太阳似乎都在瞬间失去了颜色。 141得宝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那人却始终呆呆望着谢晴,眼中的矛盾挣扎连我这不相干的人看了都有些不忍。反观谢晴,嘴边噙着淡淡笑意,迎着他的视线,眼神从容悠然,似胸有成竹,又似无惧生死。 这时,门外的人似乎等不及了,大声叫道,“薛大哥!” 那人恍然惊觉,眸光骤然一凝,注视谢晴片刻,忽地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猛地起身,提声道,“小贺,你去和大头领说,今天是个误会,这位是我朋友,就住在我这儿了,改天我会亲向大头领请罪!” 意料之中,我心情复杂地看向谢晴。谢晴却没注意我,只是望着那人欣然一笑。 门外半晌没有动静,终于有人咕哝了一句什么,然后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 这时那人一转身,向谢晴撩衣襟跪倒,朗声道,“琅州薛显愿奉公子号令,驱除燕寇,复我大梁!”就见此刻的薛显,脸上惶恐愧疚不见,眼中带上了一份绝然和坚定,让他本就俊美的一张脸更显光彩逼人,不过一转眼功夫,竟是判若两人。 谢晴急忙上前扶起他,笑道,“不敢当,在下宁州谢晴,愿与薛公子一起,为光复我汉人江山共尽一份力!” 宁州谢氏?我呆了一下,难道他是……这时薛显也是一怔,随即脸显兴奋,急急问道,“宁州谢氏?莫非你是……” 谢晴抬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56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打断了他,对他微微一笑。 薛显怔了一下,飞快地瞟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不相信我吗?明白了这点,我心里颇不是滋味,虽然他的确不该相信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薛显略一沉吟道,“谢大哥,岛上还有八百多人,都是当年随同郑大人出海的众部属后人,其中大多心念旧朝,您可愿与他们一见?” 谢晴颔首一笑道,“当然,烦请薛兄弟引见了。” 薛显高兴地应了一声,打开门,叫道,“小雷,请你翟二哥他们到议事厅相见,就说我有个好朋友要介绍给他们认识!”接着,薛显便要带谢晴过去,只是似乎突然看到我,犹豫了一下。 我连忙道,“谢大哥,薛大哥,你们去说正经事吧,我有些累,就不和你们去了,谢大哥,我在这里等你。” 薛显松了口气,谢晴迟疑一下,终于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两人离去,屋里只剩了我一个,我不由轻舒了口气,怔了片刻,就缓缓坐到凳子上,开始发呆。 刚刚的谢晴,锋芒毕露,气势夺人,与我平日所见竟判若两人。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吧?毕竟是能和龙翔天分廷抗衡的人呢。那样的神采风华,如此夺目,比之平日的温柔可亲,另有一种魅力。可是,为什么看到这样的他,我的心中,却是一阵失落?是不是因为,这样的他,再难让我忽视他的身份,和,我们各自的立场?他终于,还是我的敌人……想到这里,我心中如煎如沸,一阵烦躁,一阵难受,一阵混乱,不自觉就站起了身,在狭小的房内一圈圈地踱着步。可是,越走心中越乱,午饭都没尝出味道,整整一天,直到天边飞起了彩霞,他回来了,我才终于醒过神来。 他看到我,歉然一笑道,“对不起,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这么久。” 看着他俊逸的面庞上那温煦的笑容,我呆了一下,心中又是一阵难受,一时竟一句话也说不出话来了。 好在他心思并不在我身上,不知正想着什么,脸上隐隐透着兴奋。 一瞬间我又有些失落,转头看到紧跟在他身后一脸喜悦的薛显,无名火起,不由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瞪得他顿时一呆。 这时,只见谢晴仿佛想起来什么似地,转向我道,“对了李兄弟,这两天我有点事情,可能会离开一阵。我已经和薛兄弟说好,他的人会照顾你,你尽管放心。” 我怔了一下,随即心中一阵慌乱,脱口就道,“你要去那儿?” 他微一停顿,这才笑道,“没事,你不用担心。” 我已意识到自己唐突了,不再追问,只噢了一声,点了点头。 三更时分,本应是夜阑人静,香梦沉酣之时,可我却了无睡意,从上床就开始辗转反侧直到这会儿,心中莫名地一阵阵不安。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事情,什么时候回来……越想越觉忐忑不安。这些天,我不知不觉已逐渐开始依赖他,骤然只剩了我一个,竟仿佛失了主心骨一般,竟有些惶惶起来。 就在这时,我隐隐听到外面似乎有说话声还有脚步声,不禁奇怪,起身走了出去。 我是借住在一户汉人的家中,大概是听到动静,临屋的阿婆嘟囔着问了一句。我连忙说要去茅厕,那边就再没声音了。 走出院子,外面很黑,天上一弯细细的月牙,在如丝如缕的薄云之中穿行,微风轻拂,送来远处的涛声和山林簌簌的低吟,夹着几声犬吠还有轻微的脚步声。我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然后发现,不时有一道道黑影从某个院中钻出,顺着小路向村外走去。 我更是好奇,不禁溜着墙根小心翼翼地远远跟了过去。只是走到村外一看,路上竟不见人影。我见两侧全是树林,想必那些人钻入了林中,这到哪里去跟呢?我呆了一下,摇了摇头,转身就要回去。 就在这时,忽听林中似乎有人说话,我犹豫一下,最后还是转身蹑手蹑脚潜了过去。 我一点一点那边走去,声音越来越清楚,却是两个男人。 一个压低声音问道,“你说他们出海了?半夜三更,他们出海干什么?” 另一个声音答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提到了宝藏什么的?” 第一个人声音顿时一扬,似乎十分兴奋,“什么?宝藏?难道是郑葭带出海的宝藏?太好了,原来今天那个人竟然知道宝藏的下落,怪不得薛显把他当菩萨似地供着,”说到这里,沉吟片刻道,“不行,这件事我要立刻告诉大头领,你先回去,不要让他们发现了异样。” 然后,两个人又小声说了几句,就分手了。 我紧紧藏在树后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脚步声再也听不到了,我才轻手轻脚走出了树林。站在路上迟疑片刻,看看四下无人,我转身向海边跑去。 此刻我已经明白,谢大哥必是约了薛显去寻宝,他们怕让扶桑人知道,所以选在半夜行动。谁知汉人中有j细,竟把消息告诉了大首领的人。大首领知道了,必会采取行动,他们寻宝不成没关系,如果因此被大首领算计,遇到危险就麻烦了。想到谢晴可能有危险,我的心口一阵乱跳,缠绕了我一整天的那些问题,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我的脑中只剩了一个念头,不管怎样,我都不能让他有事!为今之计,就是尽快赶到港口,希望在他们出海之前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还好今天白天他们带我在各处转了转,我大概知道港口的方向,而岛上也没什么岔路,所以很顺利我就望到了大海。 不料就在这时,忽听一侧树丛中响起了一阵悉簌之声,我还未及反应,就见一个人从林中钻了出来,正和我打个对脸。我们同时一愣,下一刻,那人已叽里呱啦叫了起来。 于是一炷香之后,我就被绑得像个粽子,带上了一艘船,扔到了所谓的大首领面前。那位大首领阴森森的目光在我脸上转了转,随即挥挥手,我就被拎到底舱,关进了一间小室之中,接着只觉船身一晃,似乎是起航了。 随着舱门砰地一声关上,我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呆了一下,我不禁露出了一个苦笑,这回倒好,还报信呢,连自己都搭里面了。 在黑暗之中,时间似乎特别的漫长,漫长得我心中的恐惧一点点加深,到最后,心中满满只剩了恐惧……他们到底追上谢大哥没有?他们想干什么?谢大哥会不会发现他们跟在后面?如果打起来,谢大哥武功好,应该没事吧?可是这是海战,武功能起到多大作用?…… 就在我快被自己的恐惧逼疯的时候,舱门却骤然打开,两个人急匆匆进来,架起我慌慌张张就往上走。 刚出舱门,只听嗖地一声,然后咄地一下,一只箭就钉在了离我不足一尺的地方。 我的心忽悠一下差点停跳,猛地抬头,这才发现外面已是清晨,晨光淡淡,海上薄雾未散,不过仍可看出,我们的情况不妙。我觉得我们仿佛航行了一夜,可此时远远望去,前方竟是我们离开的港口,而港口哨台中箭如雨下,却是对着我们而来。往旁边看看,我们这艘船连同旁边三艘似乎陷入了重围,只见后方有四艘船成扇形,将我们的退路堵了个严严实实,也在向我们乱箭齐发。 我还没看清楚,己被人抓着手臂拽起来,推推搡搡带到了船尾,接着颈上一凉,一柄长刀已经架在了上面。 在那里,我又见到了大首领。此刻的他,脸上又是汗,又是血,早没了初时的冷然镇定,一脸的急躁愤怒。见到我,他似乎精神一振,提高声音就向对面哇啦哇啦叫了起来。 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却真管用。就见那边船上旗帜一卷,箭雨很快停了下来。然后,一个声音远远传了过来,也是番语,和大首领你来我往说了一会儿。最后,那边声音停了一下,同时对面的那艘船缓缓向这边驶来。 随着那船越来越近,我渐渐可以看到,那条船的船头站着一人,身形十分熟悉,却是是薛显……是他?那谢大哥呢?他们两人不是一起出海了吗? 随着他们的接近,我身后的人又把我向前推了推。 薛显的船驶到离我们两船远的地方就停住了,然后薛显和大首领又叽里咕噜说了起来。 虽然我听不懂,也能猜到,大概他们是在为我谈判呢。不过我和薛显不熟,不知他肯不肯为我让步? 正自惴惴,忽然船头海面涌起了一股巨大的水柱,排山倒海一般向我们拍下。我大惊之下猛地闭眼屏息,下一刻沉重的水墙扑面而来,打得我全身一痛。瞬间四周一片惊呼,我身边却是一声惨叫,我骤然睁眼,就见身畔血花飞溅,那把架在我颈上的刀已连同持刀的手一起飞了出去。接着我的腰上一紧,人已落入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中,随即身体一轻,竟被带着一跃而起,向海上飞掠而去。 我猛然转头,就见近在咫尺一张清隽的面庞再熟悉不过,正是谢晴……他没事,太好了!……瞬间,我心中一阵狂喜,只剩了这一个念头,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匆匆对我一笑,眼神向前面一扫,随即手臂一带,我就直直向前方飞了出去。 速度太快,我一声惊呼还未及出口,人已被稳稳接住放到了地上,接我的却是薛显。随后他伸手就来解我身上的绳索,我却顾不得看他,急忙转头,就见将我掷出这一下,已让谢晴身形一慢,这时对方的人已反应过来,纷纷张弓搭箭,立时一阵密集的箭雨向他袭来。 他此时身在半空无从借力,于是也不闪不避,只是反手抬剑拨挑击打,已让所有箭矢都落了个空,同时,深吸一口气,在海面上轻点一下,人又如飞鸿飘然而起。就这样,几个起落,已稳稳落在了我们的船头。 这时,我见他无事,心神一宁,定睛望去,却不禁又是一阵恍惚。 此刻晨曦已现,无数金晖透过云隙洒向人间,洒向他。他只闲闲而立,一袭再普通不过的青衫,在风中猎猎翻飞,却已如神坻一般,光彩夺目,气势逼人……一瞬间,我的心中又是一阵怦怦乱跳,只觉口干唇燥,竟恍如春心初动的闺中少女一般……啊呸!什么烂比喻,恶心死了。 我被自己恶心得一下醒过神来,就见他突然神色一变,抬眼向远方望去。 我和薛显也不由自主回头看去,就见远处晨雾渐散,慢慢可以看到一艘大船正向我们缓缓驶来……不知来者是敌是友?我不禁向薛显看去。 见他一下蹙起了眉,转头对谢晴道,“谢大哥,那不是我们的船,不知是什么人的……现在我们只略占优势,胜负难料,如果这船是敌人的,那就麻烦了!” 谢晴只是凝望着那边,却没说话。随着那船越来越近,谢晴脸上的表情渐渐舒展,终于,他微微一笑道,“没关系,是我们的人……”说着,疾步走到船尾,提声叫道,“龙兄,是你吗?”声音并不震耳,却异常清晰。 下一刻,那边远远传来了一阵响亮的笑声,“哈哈哈……谢兄,竟然是你?别来无恙否?”那声音十分耳熟,却是龙翔天。 如此一来,我们占尽上风,扶桑人斗志已失,经过谈判,他们终于同意谢晴和薛显的条件,三年之内,不再踏入这一海域。然后载了岛中剩余的浪人,黯然离去。 大获全胜,我满心欢喜,兴高采烈蹦到了谢晴身边。他回头一笑,我却骤然一惊,就见他左臂上方一片血红,衣服破了一条大口,可以看到里面血肉模糊,竟是寸许长的一道伤口。 瞬间,我的心口猛地一缩,一阵心痛骤然而至,如此清晰,根本无法忽略。然后下一刻,我已不由呆住了,愣愣站了好久,终于不得不承认……我完了……终于还是,动心了…… 谢晴看到我的神情,又看看手臂,好像这才发现自己受了伤,怔了一下笑道,“不妨事,不过一点小伤。” 正在这时,忽听一阵喧哗,我回头一看,却是龙翔天的大船已近。甲板上站着好多人,当先的就是锦帆和晴霞。锦帆扯着大嗓门,隔着老远就开始叫“公子”。两条船还有数丈,他已等不及了,纵身一跃就落到了我们的船上,一脸欣喜若狂就扑了过来。晴霞斯文些,一直笑盈盈看着这边,不过,等到两船接近,搭上船板,她却是第一个走过来的,后面跟着的是龙翔天和如风。 见到龙翔天的眼神一直在我身上,我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躲到了谢晴身后。 这时,锦帆的别情已经诉够,两边介绍寒暄自不必提。都是江湖中人,又是同道,不一会儿龙翔天和薛显两帮人已打成了一片,称兄道弟,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我却总想着谢晴那道血淋淋的伤口,不自觉地一眼一眼望他手臂上瞟。看着一群人越说越欢,我终于忍不住了,拽了拽谢晴的衣襟,轻声道,“我们找个地方,我帮你把伤口包上好不好?” 谁知谢晴还未回话,一旁的锦帆却冷冷哼了一声道,“狐狸精,都是因为你!公子很久没受过伤了!” 晴霞一脸的哭笑不得,赶紧拉了拉他。 狐狸精?……我被刺激了一下……不过,好在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叫,因此我不过狠狠瞪了他一眼就算了。 寂静的室内,谢晴坐在椅子上,我轻轻剪开他的袖子。看着白皙的皮肤上,一条狰狞的伤口皮开肉绽。我心中又是一痛,手不禁一抖。深吸一口气,我才勉强平复了情绪,小心翼翼地开始给他清理包扎。还好当初二哥受伤,这些事做惯了,这次驾轻就熟,干得还真是像模像样。轻轻绑好纱布,系上,我松了口气,迟疑片刻,才轻声说道,“对不起,谢大哥。我本想帮你,谁知却拖了你的后腿,又害你受伤。” 谢晴微微一笑道,“没事,是我没和你打招呼……你那么做也是因为关心我,我应该谢你才对。” 我更是惭愧,勉强笑道,“谢大哥,你就别寒碜我了。” 谢晴又是一笑,然后目光凝聚在我的脸上,神色复杂,久久不曾离开。 我被他专注的目光看得渐渐有些不安,还有些害羞,好像才发觉我们是如此接近,近到甚至能感到他身上的温度。我顿时一阵慌乱,不禁退后了一步,垂下头,再不敢看他,一颗心却是七上八下,忽起忽落。 这时,只听他低声问道,“你就那样去找我?……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我呆了一下,抬头看着他,迟疑一下才道,“当时没想那么多,怕你遇到危险,所以……”唉,我知道,我这件事干得真是挺蠢的,完全没动脑子,热血一涌就去了,现在想想,还真是后怕…… 他望着我的眸中似有波涛涌动,如海一般,再不是平日清澈宁和的样子,看得我心中又是一阵乱跳。这时他却猛然转开了眼,轻叹了一声,“你这孩子……”声音极低,最后一个音几乎轻不可闻。 当天晚上大家聚餐的时候,我才搞明白了整件事情。原来,宝藏就在这座岛上,入口在八卦形中部,之前是浪人大首领的居所,更早是前梁哀帝太子的住处。当年郑葭出海之时,带走了梁朝内府宝物,埋在了那里。后来郑葭遇难之时,把海图和机关图交给了一名亲信。那名亲信逃出之后,不知郑葭余部还剩多少,而且也无法联络,就一路隐形匿踪逃到了宁州,那时天下也就那一块还算是南梁的土地了。萧子悠拿到两张图,因为知道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机会出海取宝,为求保险,又命人把图分别制成屏风分藏两处,这个秘密也只告诉了几个最亲近的下属。所以薛显等人虽然就在岛上,也不知宝藏位置,甚至不知宝藏就在这座岛上,直至谢晴到来。 谢晴和薛显为获宝藏,也为将扶桑海盗赶出中国的海域,定下了一计。那天,他们故意制造出去寻宝的假象,带了两艘船半夜出海,引了扶桑人四艘舰船尾随而去,却在海中兜圈子,次日方回。这时,主力就在岛上发动突袭,占领了各处要地和船只,并将剩余的扶桑人控制起来。待船归来,两处船队和岸上夹击。本来,无论船只数还是人数,汉人都居劣势,这样一来,形势逆转,扶桑人反而处了下风。 至于那边就简单多了,谢晴走后,龙翔天很快控制了局面。谁知遇到风暴,玄冥教的人借机逃走。而龙翔天他们虽然没找到我们,却仍存了一丝侥幸,顺着海流一路寻来,最后竟真的到了这里。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次日一早众人打开密道,入内寻宝。还好机关图我记了个七七八八,纵有一两处记不清的,众人中,这方面的好手也不少,相互参详,还算顺利就拿到了东西。 看着眼前一箱箱金银珠宝光芒耀眼,连我也不禁心动,终于理解那些寻宝故事中,为什么无论什么人,最后都变成了六亲不认的疯子。这东西,还真是挺惑人的。 还好我们这边倒没发生那种事情,顺顺利利把宝藏装上船,次日,我和龙翔天、谢晴、薛显,还有岛上武功较好又靠得住的一些人,就坐上来时的船返航了。至于剩下的人,龙翔天说有办法弄到南洋商队的文书,可以慢慢再把他们接过去。 起航那天,阳光明媚,人人都是一脸喜气洋洋。龙翔天和谢晴并肩立在船头,迎着刚刚升起,光芒万丈的朝阳,两人皆是神采飞扬。龙翔天踌躇满志地笑道,“此番功成,得回宝藏,谢兄大事可期矣!” 谢晴微微一笑道,“得到宝藏固然可喜,不过我最高兴的却不是这个……” 龙翔天了然地一笑道,“没错,恭喜你得了一员猛将!”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同时朗声而笑。 我的心却骤然一沉,胸口一阵窒闷,连天边那轮金色的太阳似乎都在瞬间失去了颜色。 142登岸 返航的船上,龙翔天故态重萌,又想把我时时困在身边,却都被我有意无意地避了开去,晚上房间若被他占了,我则干脆逃到甲板上吹风也不肯回来了。他从开始的不快,渐渐变成薄怒,最后气急败坏之下,就要用强,纠缠之际,谢晴总能及时出现,救我于危难之中。 一次两次我可以当是巧合,三次四次我就不由浮想联翩起来……或许几番生死与共下来,动心的并不只我一个,否则他如何一改对我和龙翔天之间的事情劝导撮合为主的态度,旗帜鲜明地维护起我来?想到这里,我不由心神一荡,再看他望着我时的温柔眼眸和煦笑容,只觉其中一丝一缕全是情意,更不禁面红心跳起来,猛地转开头,却又在下一刻,偷眼轻瞟向他,正和他的目光对上,窘得立刻又低头,甜意却从心底直透上眉角眼梢,怎么遮也遮不住了。 这边我和他旁若无人眉目传情,那边龙翔天的脸越来越黑,眸中怒意熊熊,似欲择人而嗜……可惜,我,不,怕!呵呵,有谢大哥在,看你这个纸老虎,能耐我何?有后台的感觉就是好啊,我只觉自己的腰杆子都硬了起来,原来让我两股簌簌的眼神,如今却让我心情大好,竟忍不住火上浇油,迎着龙翔天的目光就是一笑,得意洋洋欠揍之极。龙翔天大概从没见过我这么嚣张的样子,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眼中怒火狂喷,抬手就要来抓我。我早有准备,拔足就跑,两步追上刚刚走开的谢晴,再不肯离开了。 龙翔天顾及与谢晴的合作,一直没有发作,可是,以他的性情,又能忍得了多久?终于,在我们上岸那天,他爆发了。 事情的起因是,上岸之后,两方人马拿了自己那份宝藏,终于要各奔东西了。最后那天晚餐之时,龙翔天要我跟他走,我自是不从,他终于怒了,起身一拍桌子吼道,“李棠,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吓得往后一缩,还好我的亲亲谢美人又及时出来救驾了。就见他也站了起来,身子稍侧,不着痕迹地将我挡在了身后,微微一笑道,“小棠还是个孩子,龙楼主一方豪杰,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有话好好说,好不好?” 我心里这个美啊,谢大哥叫我小棠,他叫我小棠,终于不是疏远的李兄弟了,而且,当着这么多人,这么明白的保护姿势,简直就像宣布所有权一样么……呵呵……谢美人,承认吧,你爱上我了!……这一刻,是不是该爱之类的问题,早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我心里只剩了飘飘然的得意与欢喜,嘴已经乐得合不拢了。 顷刻间,热闹的席上骤然安静下来,刚刚说说笑笑的众人,个个噤若寒蝉,目光在龙翔天脸上转转,在谢晴脸上转转,最后都落到了我的身上。瞬间,我就成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如风愤愤地瞪着我,锦帆更直接,一句狐狸精已经嘀咕出来了。 可惜,此刻的我完全不觉得生气,没想到咱也能红颜祸水一把,这感觉,好像挺不错啊……呵呵呵……安信,你在天有灵可看到了?就你总说我丑,没想到丑小鸭也能有这一日吧?恍惚之中,仿佛看到安信嗤笑一声,骂道,自作多情! 这时,就见龙翔天强敛怒意,缓缓坐下,谢晴也跟着坐了下来。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谈笑之声渐渐地重又响了起来。 龙翔天的眼神却一直没离开我,此刻才又低声道,“若水,荆萝今夜就到,只要你答应和我走,我让她明日就给你解蛊。” 我毫不犹豫道,“再说一遍,我不会和你走。你肯不肯让她给我解蛊都随你,我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 “你!”龙翔天怒视着我,咬牙切齿道,“你就那么确信,我不忍见你毒发而死?” 我不答应不是因为确信你会不忍,不过,说实话,就算我原来不确定,现在我也确定了。龙某某,你完了,看你急成这个样子,我怎会看不出你有多在乎我?如今再装什么凶神恶煞都晚了!……果然,这东西要有人抢才值钱啊! 这时,谢晴接过了话头,“龙兄,情之一字,要两厢情愿才好,强求来的又有何趣?威逼利诱更是落了下乘……龙兄才智过人,不会不明白这点吧?” 龙翔天面色更沉,冷哼一声道,“与你无关!” 谢晴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正色道,“如何与我无关?小棠是我的朋友,朋友的事,就是我的事!” 闻言,龙翔天眼神一寒道,“只是这样吗?谢兄,大家是明白人,又何必遮遮掩掩?今日我就清楚告诉你,小棠本就是我的人,谢兄,你这是要跟我抢人吗?” 谢晴被他前半句话说得一怔,等听到后半句话,脸上也终于带了怒意,“小棠自由之身,如何就是你的人了?可有字据为凭,身契为证?你说这话,又把小棠当什么!” 这两个越说声越大,已将众人的目光又招了过来,众人偷偷看着我们三个,早已忍不住窃窃私语开来。而那两只借着酒意吵得兴起,根本是旁若无人,只剩我一个,在众人瞩目之下,最初的得意渐退,慢慢有些如坐针毡起来。最后心也虚了,胆也怯了,头也不敢抬了,手脚也不知往哪儿放了……看来,这祸水也不是好当的啊…… 我这边坐立不安,龙翔天那边脸色更是难看。刚刚谢晴那句噎得他半天没说出话来,一时脸色铁青,死死瞪着谢晴。谢晴面容平和,眼神却不避不让,沉静坚定。 终于,龙翔天的表情慢慢缓和下来,半晌,突然笑道,“龙某多喝了两杯,失态了,让谢兄见笑!” 谢晴随即也是一笑道,“不敢,是小弟失礼了!” 气氛顿时一缓,这一次,连我也不禁松了口气。 要说这些所谓成大事的人就是强,刚刚还剑拔弩张,差点翻脸,转眼又一团和气,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起来,仿佛之前的不快从未发生过一般。 就在两人谈笑之时,谢晴突然话锋一转道,“龙兄,此次咱们能如此顺利地拿到宝藏,小棠之功实不可没。龙兄乃是宽宏之人,小棠年幼无知,纵有冒犯之处,想必龙兄大人大量,也不会放在心上……小孩子,教训一下,吓唬吓唬也就是了,那蛊毒终究不是好物,既然荆萝夫人已来,还是请她及早为小棠除去为好,龙兄以为如何?” 我听了,不禁眨了眨眼,心中暗叹道……强,就是强……龙翔天刚刚主动让步,透露了他对谢晴多有顾忌,不愿闹翻。谢晴看到这点,转眼就得寸进尺,还说得如此坦然。同时紧扣我和龙翔天年龄身份上的差距说话,如果龙翔天不同意,倒像是他以大欺小一般……谢大哥,我崇拜你…… 龙翔天听了这话,脸色一变,半天没接口,最后,他看了看我,唇角微微一勾道,“好,当然好。”虽然答应了,可是我分明听到了他磨牙的声音。 不管怎样,他答应就好,以他的身份性格,答应的事,应该不会失信……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我立刻送了个最灿烂的笑容给谢晴……犹豫一下,转头也冲龙翔天一笑。已经得了便宜,小小地回报一下,抚慰抚慰他受伤的心灵,才是做人之道不是? 果然,龙翔天看到我的笑容怔了一下,随后脸色似乎缓和了许多,看我的眼神也柔和起来,后半段饭终于平平安安地吃完了。 心情舒畅,回到房中,随即下人就进来给我送洗脚水。我特贴地接了过来,又特和颜悦色地谢了他,谁知那下人却还不走,反而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 我觉得有点不对,当即退后两步,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不料,那下人却立刻上前两步,凑到我身边就低声道,“陛下,是我……”声音低润,柔和动人。 我呆了一下,接着是狂喜,一下抓住他的手,低低道,“玄瑛?” 那人冲我微微一笑,瞬间平凡的一张脸竟显出了几分清丽,只听他轻声应道,“正是臣,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我被擒至今已近一月,老实说,对救援工作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只是等机会自救了,没想就在这时竟然找到了组织,真是意外之喜! 因为时间紧急,玄瑛只大概给我讲了讲那边的情况。 从我失踪之后,子玉和玄瑾一方面安排人手暗中寻找我的下落,一方面让李棠扮成我的样子掩人耳目。同时特地放慢了行程,在洛州行宫一呆就是半月,只做被各地献上来的美人迷住,整日闭门享乐的样子。至于朝中送来的急件,都由二哥和子玉商量着处理了,倒也没有大的纰漏。 上次海上行动失败后,玄瑛就命人严密监视各个港口,又动用了所有潜藏的眼线,终于在我们上岸第一天就探知了我的下落。一得到消息,他就急急过来和我联络了。 说到这里,他问道,“陛下,臣看他们两帮人好像要分开,臣想等他们分开后力量薄弱时再动手,这样更稳妥些,陛下觉得如何?” 我点了点头,沉吟一下道,“不急,龙翔天答应了明天给我解蛊,等那之后我们再联络,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危险。” 玄瑛听到龙翔天要给我解蛊,眼中微露诧异,不过却什么也没问。这时我突然想到那天我被龙翔天欺负的样子都让他看到了,不由一阵尴尬。赶紧岔开话题道,“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那天我看你流了很多血啊。” 玄瑛慌忙一礼道,“谢陛下关心,那天不过是皮肉伤,现在已无大碍。” 我点点头,正待说话,就见玄瑛从怀中摸出一物,恭恭敬敬递了过来。我顺手接过,却一个类似护腕的东西,精钢所制,小巧精薄。我不由奇道,“这是什么?” 玄瑛按下旁边一个突起的地方,就见护腕表面骤然弹出几枚短短细细的银针,这时他才道,“针上淬了极烈的麻药,而且药效很快,能让敌人在不知不觉间就失去行动能力。陛下不会武功,若主动攻击很难奏效,不如引敌人自己动手好些,而对付不会武功的人,一般人都会直接去抓手腕,所以我制了这个小东西,以供陛下防身之用。” 我大喜,急忙把东西带上,左看右看,十分满意,顺口问道,“咦,你干嘛用麻药,直接弄成毒药不好吗?” 玄瑛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尴尬的表情,结结巴巴道,“那个,那个,毒药毕竟有伤天和,嗯,所以,所以……” 我看到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心念一转,便即明白,不由笑道,“你怕我不小心刺到自己对不对?……笑话!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傻啊?” 我说这话,不过是因为心情好,随口开了个玩笑。谁知玄瑛听了,眸光一变,急急施礼道,“臣不敢,臣不敢!” 我此刻也觉失言,毕竟是君臣,有些玩笑不能随便开,这话的确过分了些……这时我突然想到了那天,迟疑一下,终于道,“对不起,上次我不是有意那么说的,实在是情况紧急,我不得已才说了那些。其实,我心里从未那么想过。”他拼死救我,我却说他是废物,虽然是为保他,也实在过分了些。 玄瑛闻言一怔,呆呆看了我半晌,眼中先是惊讶后是惶恐,其中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飞快地闪过,再开口已有些语无伦次,“陛下,臣不敢当……臣明白,陛下那么说都是为了救我……当时情急之下没想明白,回头细思,自然明白……谢谢陛下,陛下为了救我担了偌大风险,几乎暴露身份,我,臣……” 我摆手一笑道,“那个你不必放在心上……你是我的得力臂膀,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么……”说着这里,突然一停,贼笑一下,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何况,一夜夫妻百日恩,这一百日还没到,朕怎忍心见别人伤了你,对不对?” 看到他瞬间通红的耳朵,我哈哈一笑,终于让他去了。 142登岸 返航的船上,龙翔天故态重萌,又想把我时时困在身边,却都被我有意无意地避了开去,晚上房间若被他占了,我则干脆逃到甲板上吹风也不肯回来了。他从开始的不快,渐渐变成薄怒,最后气急败坏之下,就要用强,纠缠之际,谢晴总能及时出现,救我于危难之中。 一次两次我可以当是巧合,三次四次我就不由浮想联翩起来……或许几番生死与共下来,动心的并不只我一个,否则他如何一改对我和龙翔天之间的事情劝导撮合为主的态度,旗帜鲜明地维护起我来?想到这里,我不由心神一荡,再看他望着我时的温柔眼眸和煦笑容,只觉其中一丝一缕全是情意,更不禁面红心跳起来,猛地转开头,却又在下一刻,偷眼轻瞟向他,正和他的目光对上,窘得立刻又低头,甜意却从心底直透上眉角眼梢,怎么遮也遮不住了。 这边我和他旁若无人眉目传情,那边龙翔天的脸越来越黑,眸中怒意熊熊,似欲择人而嗜……可惜,我,不,怕!呵呵,有谢大哥在,看你这个纸老虎,能耐我何?有后台的感觉就是好啊,我只觉自己的腰杆子都硬了起来,原来让我两股簌簌的眼神,如今却让我心情大好,竟忍不住火上浇油,迎着龙翔天的目光就是一笑,得意洋洋欠揍之极。龙翔天大概从没见过我这么嚣张的样子,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眼中怒火狂喷,抬手就要来抓我。我早有准备,拔足就跑,两步追上刚刚走开的谢晴,再不肯离开了。 龙翔天顾及与谢晴的合作,一直没有发作,可是,以他的性情,又能忍得了多久?终于,在我们上岸那天,他爆发了。 事情的起因是,上岸之后,两方人马拿了自己那份宝藏,终于要各奔东西了。最后那天晚餐之时,龙翔天要我跟他走,我自是不从,他终于怒了,起身一拍桌子吼道,“李棠,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吓得往后一缩,还好我的亲亲谢美人又及时出来救驾了。就见他也站了起来,身子稍侧,不着痕迹地将我挡在了身后,微微一笑道,“小棠还是个孩子,龙楼主一方豪杰,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有话好好说,好不好?” 我心里这个美啊,谢大哥叫我小棠,他叫我小棠,终于不是疏远的李兄弟了,而且,当着这么多人,这么明白的保护姿势,简直就像宣布所有权一样么……呵呵……谢美人,承认吧,你爱上我了!……这一刻,是不是该爱之类的问题,早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我心里只剩了飘飘然的得意与欢喜,嘴已经乐得合不拢了。 顷刻间,热闹的席上骤然安静下来,刚刚说说笑笑的众人,个个噤若寒蝉,目光在龙翔天脸上转转,在谢晴脸上转转,最后都落到了我的身上。瞬间,我就成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如风愤愤地瞪着我,锦帆更直接,一句狐狸精已经嘀咕出来了。 可惜,此刻的我完全不觉得生气,没想到咱也能红颜祸水一把,这感觉,好像挺不错啊……呵呵呵……安信,你在天有灵可看到了?就你总说我丑,没想到丑小鸭也能有这一日吧?恍惚之中,仿佛看到安信嗤笑一声,骂道,自作多情! 这时,就见龙翔天强敛怒意,缓缓坐下,谢晴也跟着坐了下来。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谈笑之声渐渐地重又响了起来。 龙翔天的眼神却一直没离开我,此刻才又低声道,“若水,荆萝今夜就到,只要你答应和我走,我让她明日就给你解蛊。” 我毫不犹豫道,“再说一遍,我不会和你走。你肯不肯让她给我解蛊都随你,我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 “你!”龙翔天怒视着我,咬牙切齿道,“你就那么确信,我不忍见你毒发而死?” 我不答应不是因为确信你会不忍,不过,说实话,就算我原来不确定,现在我也确定了。龙某某,你完了,看你急成这个样子,我怎会看不出你有多在乎我?如今再装什么凶神恶煞都晚了!……果然,这东西要有人抢才值钱啊! 这时,谢晴接过了话头,“龙兄,情之一字,要两厢情愿才好,强求来的又有何趣?威逼利诱更是落了下乘……龙兄才智过人,不会不明白这点吧?” 龙翔天面色更沉,冷哼一声道,“与你无关!” 谢晴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正色道,“如何与我无关?小棠是我的朋友,朋友的事,就是我的事!” 闻言,龙翔天眼神一寒道,“只是这样吗?谢兄,大家是明白人,又何必遮遮掩掩?今日我就清楚告诉你,小棠本就是我的人,谢兄,你这是要跟我抢人吗?” 谢晴被他前半句话说得一怔,等听到后半句话,脸上也终于带了怒意,“小棠自由之身,如何就是你的人了?可有字据为凭,身契为证?你说这话,又把小棠当什么!” 这两个越说声越大,已将众人的目光又招了过来,众人偷偷看着我们三个,早已忍不住窃窃私语开来。而那两只借着酒意吵得兴起,根本是旁若无人,只剩我一个,在众人瞩目之下,最初的得意渐退,慢慢有些如坐针毡起来。最后心也虚了,胆也怯了,头也不敢抬了,手脚也不知往哪儿放了……看来,这祸水也不是好当的啊…… 我这边坐立不安,龙翔天那边脸色更是难看。刚刚谢晴那句噎得他半天没说出话来,一时脸色铁青,死死瞪着谢晴。谢晴面容平和,眼神却不避不让,沉静坚定。 终于,龙翔天的表情慢慢缓和下来,半晌,突然笑道,“龙某多喝了两杯,失态了,让谢兄见笑!” 谢晴随即也是一笑道,“不敢,是小弟失礼了!” 气氛顿时一缓,这一次,连我也不禁松了口气。 要说这些所谓成大事的人就是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57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是强,刚刚还剑拔弩张,差点翻脸,转眼又一团和气,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起来,仿佛之前的不快从未发生过一般。 就在两人谈笑之时,谢晴突然话锋一转道,“龙兄,此次咱们能如此顺利地拿到宝藏,小棠之功实不可没。龙兄乃是宽宏之人,小棠年幼无知,纵有冒犯之处,想必龙兄大人大量,也不会放在心上……小孩子,教训一下,吓唬吓唬也就是了,那蛊毒终究不是好物,既然荆萝夫人已来,还是请她及早为小棠除去为好,龙兄以为如何?” 我听了,不禁眨了眨眼,心中暗叹道……强,就是强……龙翔天刚刚主动让步,透露了他对谢晴多有顾忌,不愿闹翻。谢晴看到这点,转眼就得寸进尺,还说得如此坦然。同时紧扣我和龙翔天年龄身份上的差距说话,如果龙翔天不同意,倒像是他以大欺小一般……谢大哥,我崇拜你…… 龙翔天听了这话,脸色一变,半天没接口,最后,他看了看我,唇角微微一勾道,“好,当然好。”虽然答应了,可是我分明听到了他磨牙的声音。 不管怎样,他答应就好,以他的身份性格,答应的事,应该不会失信……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我立刻送了个最灿烂的笑容给谢晴……犹豫一下,转头也冲龙翔天一笑。已经得了便宜,小小地回报一下,抚慰抚慰他受伤的心灵,才是做人之道不是? 果然,龙翔天看到我的笑容怔了一下,随后脸色似乎缓和了许多,看我的眼神也柔和起来,后半段饭终于平平安安地吃完了。 心情舒畅,回到房中,随即下人就进来给我送洗脚水。我特贴地接了过来,又特和颜悦色地谢了他,谁知那下人却还不走,反而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 我觉得有点不对,当即退后两步,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不料,那下人却立刻上前两步,凑到我身边就低声道,“陛下,是我……”声音低润,柔和动人。 我呆了一下,接着是狂喜,一下抓住他的手,低低道,“玄瑛?” 那人冲我微微一笑,瞬间平凡的一张脸竟显出了几分清丽,只听他轻声应道,“正是臣,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我被擒至今已近一月,老实说,对救援工作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只是等机会自救了,没想就在这时竟然找到了组织,真是意外之喜! 因为时间紧急,玄瑛只大概给我讲了讲那边的情况。 从我失踪之后,子玉和玄瑾一方面安排人手暗中寻找我的下落,一方面让李棠扮成我的样子掩人耳目。同时特地放慢了行程,在洛州行宫一呆就是半月,只做被各地献上来的美人迷住,整日闭门享乐的样子。至于朝中送来的急件,都由二哥和子玉商量着处理了,倒也没有大的纰漏。 上次海上行动失败后,玄瑛就命人严密监视各个港口,又动用了所有潜藏的眼线,终于在我们上岸第一天就探知了我的下落。一得到消息,他就急急过来和我联络了。 说到这里,他问道,“陛下,臣看他们两帮人好像要分开,臣想等他们分开后力量薄弱时再动手,这样更稳妥些,陛下觉得如何?” 我点了点头,沉吟一下道,“不急,龙翔天答应了明天给我解蛊,等那之后我们再联络,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危险。” 玄瑛听到龙翔天要给我解蛊,眼中微露诧异,不过却什么也没问。这时我突然想到那天我被龙翔天欺负的样子都让他看到了,不由一阵尴尬。赶紧岔开话题道,“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那天我看你流了很多血啊。” 玄瑛慌忙一礼道,“谢陛下关心,那天不过是皮肉伤,现在已无大碍。” 我点点头,正待说话,就见玄瑛从怀中摸出一物,恭恭敬敬递了过来。我顺手接过,却一个类似护腕的东西,精钢所制,小巧精薄。我不由奇道,“这是什么?” 玄瑛按下旁边一个突起的地方,就见护腕表面骤然弹出几枚短短细细的银针,这时他才道,“针上淬了极烈的麻药,而且药效很快,能让敌人在不知不觉间就失去行动能力。陛下不会武功,若主动攻击很难奏效,不如引敌人自己动手好些,而对付不会武功的人,一般人都会直接去抓手腕,所以我制了这个小东西,以供陛下防身之用。” 我大喜,急忙把东西带上,左看右看,十分满意,顺口问道,“咦,你干嘛用麻药,直接弄成毒药不好吗?” 玄瑛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尴尬的表情,结结巴巴道,“那个,那个,毒药毕竟有伤天和,嗯,所以,所以……” 我看到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心念一转,便即明白,不由笑道,“你怕我不小心刺到自己对不对?……笑话!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傻啊?” 我说这话,不过是因为心情好,随口开了个玩笑。谁知玄瑛听了,眸光一变,急急施礼道,“臣不敢,臣不敢!” 我此刻也觉失言,毕竟是君臣,有些玩笑不能随便开,这话的确过分了些……这时我突然想到了那天,迟疑一下,终于道,“对不起,上次我不是有意那么说的,实在是情况紧急,我不得已才说了那些。其实,我心里从未那么想过。”他拼死救我,我却说他是废物,虽然是为保他,也实在过分了些。 玄瑛闻言一怔,呆呆看了我半晌,眼中先是惊讶后是惶恐,其中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飞快地闪过,再开口已有些语无伦次,“陛下,臣不敢当……臣明白,陛下那么说都是为了救我……当时情急之下没想明白,回头细思,自然明白……谢谢陛下,陛下为了救我担了偌大风险,几乎暴露身份,我,臣……” 我摆手一笑道,“那个你不必放在心上……你是我的得力臂膀,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么……”说着这里,突然一停,贼笑一下,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何况,一夜夫妻百日恩,这一百日还没到,朕怎忍心见别人伤了你,对不对?” 看到他瞬间通红的耳朵,我哈哈一笑,终于让他去了。 143反攻(上) 次日一早,龙翔天果然守信地让我过去解蛊。本来谢晴不太放心,说不如请荆萝夫人过来如何,却被龙翔天婉言拒绝了,说是解蛊有些药物和用具是荆萝本门之秘,不好示人。因为他说得有理,而他们和我们也不过一院之隔,所以谢晴也就答应了。 果然,一进到房中,我就吓了一跳。沿桌上一溜排开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器具我就不说了,品种之繁多,用途之莫测,和我在明晖宫中的那种收藏有得一比,单说桌子当中一个盒子里面放的那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虫子,就让我一下看呆了,半晌反应过来,差点没把早饭吐出来,特别是想到我身体里可能也有这么一只的时候……这一刻,我非常庆幸,昨天龙翔天让步了,大汗…… 这回我终于知道,这蛊毒种下去容易,要取出来可真是不易啊。荆萝在我身上整整折腾了一上午,两个人都筋疲力尽,我才终于听到她在我背后略带欣喜地一声长叹,“行了……” 我不禁回头,就见她手掌合拢不知攥着什么,站起了身,见我直往她手上看,她扑哧一笑道,“怎么,想看看?”说着就要张开手。 我一下转过了头,慌忙道,“不必,不必!”开玩笑,以为刚刚我还没被恶心够啊? 荆萝给我解蛊的时候,龙翔天就坐在一旁,闲闲看书,不时抬头瞧一眼我被荆萝折磨的惨状笑一下,这时,终于站起身,递给我一杯茶水,笑着道,“好了,没事了……喝点水歇一歇吧。” 我正渴,自然毫不客气,接过来就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往他手中一塞,就要起身。谁知,一个姿势坐得久了,四肢早已麻掉,一时之间竟没站起来,晃悠一下就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旁边龙翔天看得又是一笑,伸手扶住我,让我平躺在床上,说道,“别急,我帮你活活血,你再走不迟。”说着,也不等我回答,自顾自就在我身上揉捏起来。 立时,一阵舒爽的感觉从他手掌所过之处传来,身上的疲惫麻痒顿减,我不由舒服的轻哼一声,也就由他去了,疲惫之下更是忍不住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 恍惚中,脑中乱七八糟地想到,没想这家伙这手功夫还是这么好。当初每当我们那个完,如果他吃好了,心情不错的时候,就会极温柔地服侍我沐浴,然后极细心地给我做个全身按摩,有时还会用上内力,就像现在这样,真是享受啊!唯一不好的就是,常常按着按着,那只万年发情猪的猪蹄子就会不规矩起来,十有八九的结局就是……想到这里,我的小腹竟猛地一热,一股邪火从那里飞速窜过全身直奔顶门,他的手掌再从我身上经过时,竟引来了一阵酥麻的感觉,直入肌骨,“嗯……”一瞬间,我竟难耐地呻吟了出来。他的动作立时一顿,而就这一会儿功夫,我骤然醒过神来,天,不是吧?怎么这时候对着他发情啊?这不是找死吗? 想到这点,我立时蹭地一下坐起身,一把推开他,慌慌张张下床,随口遮掩道,“啊呀,怎么睡着了?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这就走,这就走!”说着汲上鞋子,就往门口逃,可惜只逃出去了两步,腰上一紧,已被他死死困在了怀中。 我心头狂跳,却哪里挣扎得脱?只觉他缓缓低下头,凑到我耳边,灼热的呼吸,烫得我耳朵连着半边脸都烧了起来。这时,只听他轻笑一声,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真要跟着姓谢的?我劝你还是想清楚了……瞧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没准儿连女人都没碰过,怎么喂得饱你这个小妖精?嗯……” 说着,他一只手已经顺着我的腰侧缓缓抚了下去,立时一阵触电般的酥麻,顺着他手掌划过的地方传遍了我全身,我顿时身子一软,瘫在了他怀里,脑中却是一阵恍然,当即怒道,“你对我下药?” 耳畔响起了他低低的笑声,竟是默认了。 怪不得,我说我再欲求不满,毕竟也是身经百战,早与当年不同,又怎会被他轻轻几下撩拨就弄得情难自禁呢?这个混蛋,我说他怎么答应的那么痛快,要给我解蛊,原来还打着这个主意,临别之前还要再占我一次便宜! “你!”我又气又急,扯开嗓子就要大叫,被他一指抚在颈间,再张口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下一刻,颈上一热,却是他火烫的唇已吻了上来,轻咬浅噬,所过之处,倒像在干枯的草原上点燃了一簇簇火苗,直欲将我的神志焚烧殆尽……危急时刻,灵光乍现,我猛然想到了昨夜玄瑛给我的手环,心中顿时大喜。这可真是神灵庇佑,知道我今日有难,就让玄瑛提前给我送了护身符过来,玄瑛乖宝宝,等朕脱困以后一定重重有赏! 只是,虽然我有手环,可是此刻双臂都被他紧紧揽着,一动也动不了,这手环也没法用啊?……不过,稍一思索,我已有了主意…… 我故意徒劳地拧动着身子,然后挣扎越来越弱,放任自己沉浸在欲海之中,双目半张半闭,双唇半开半合,任急促的呼吸从口中吐出,鼻中更不时嘤咛一声……我想这家伙现在已一定后悔一上来就封了我的哑|岤吧?呵呵…… 我这番本色演出效果很好,我明显感到他的动作急促粗暴起来,箍住我的手臂一松,似乎是要抬起来脱我的衣服……好,就是这一刻! 我猛地用尽全力,一下挣出他的怀抱,腾腾腾后退好几步,同时借着整理衣襟的机会,打开了右腕上机关。感到腕上轻微一下震动,我心中顿时一定,也不理他,转身就往门口走。 耳后听到了他衣诀之声,我心中暗喜,来啊,来啊,不想让我走就赶来抓我的手腕啊!来啊!……结果下一刻,手腕真的被抓住了。 我顿时一阵狂喜,谁知接着却发现他安然无恙,反而轻轻一拽就把我拉了回来,面向了他。我一愣之下,才突然发现……不对,你抓我左腕干什么? 一计不成,再施一计。我毫不犹豫,抬起自由的右手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这下你总得来抓我的手腕了吧?要不拿手挡开也行,那也很难避开我的手腕呢,呵呵呵呵…… 不料我的手离他还有半尺远,就觉脖子上一紧,竟被他拎着领子,拎了起来。我脚下一虚,手本能地缩回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他轻轻一扬手,我只觉身子一轻,呼地就飞了出去,然后啪唧一下落到床上。 他显然悠着劲儿,我身上半点也不疼,只是这姿势……四肢大张,趴在床上,根本就是诱人犯罪么……果然,下一刻,只听嘶啦一声,背上一凉,衣服已从后领分成了两片,我还没反应过来,死啦死啦又是两声,这回全身都凉了,连着心也一起凉了……眼见所有衣服化成数片,飘落在了地上,如蝴蝶破碎的翅膀……靠,都这会儿了,我还有心情文艺一把,连自己也不禁佩服起自己来了。 对了,我的护身符!这回还不得让他发现了?我猛地一瞅右腕,立时松了口气……大半个袖子虽然没了,但袖口衣服挂在针上却留了下来,而且一堆破布缠在腕间,正好掩住了护腕……呼……还好,我松了口气…… 这时,腰上一紧,已被他翻过身来。而他的人,已向我一点一点压了过来。 我心中开始有些慌乱,抬手就去推他。同时在心中默念……快,快来抓我的手腕,快!……谁知下一刻,落入他掌心的却是我的手臂。 错了!是手腕,不是手臂!……我开始使劲挣动双臂,他果然松开了手,然后…… 不对!是手腕,不是手掌! 该死!是手腕,不是脖子! 啊啊!是手腕,不是胸口啊! 放开!是手腕,不是脚踝呐! 不要不要!是手腕,不是大腿! ……啊啊啊啊,天啊……是手腕,不是那里啊!不是,不是啊…… 当我发现我犯了一个战略错误的时候,我的双手已被他紧紧压在头顶,双腿被他架在腰上,而最要命的地方,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 生死存亡之际,我终于承认,我错了……该死!我干嘛要听玄瑛的话?说什么引他来抓我的手腕,根本行不通!明知玄瑛是白痴,我怎么能听他的啊?如果我早就主动出击,或许现在已经把他摆平了! 决定了,改变战略,希望现在还来得及。心中想着,我故计重施,随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放缓了挣扎的动作,最后,根本变成了欲拒还迎,身体随着他唇上手上的动作轻颤着,扭摆着。 终于,他放开我的手,扶上了我拧动的腰肢……太好了,我的手自由了!我抬腕,对准他的后脑,打!……唔……结果他猛地伏下身,吻上我的肚脐,落空,还丢人地呻吟出声……再接再厉,我扫……啊……他头一转,狠狠咬上我的腰侧,又落空……我捶!……嗯啊……他,他竟然一低头,含住了我的欲望。天啊,你倒是不嫌脏啊?嗯,要死了……嗯,啊嗯……我的全身已经软了,举起的手无力地垂下,扶住了他的后脑,不自觉地挺动身体,在他温热的口腔中□起来,一阵阵强烈的快感让我的意识顿时模糊起来…… 不对!我在干什么?他那点伎俩我还不清楚,这是先给我点甜头,然后……想到这里,我一下清醒过来,再不犹豫,缓缓抬起手,对着他的后颈,猛地打下…… 哈哈哈哈,正中目标,我无比清楚地感到,手腕重重击到了结实的肌体之上。我忽地睁开眼睛,兴奋地看去……然后,僵了…… 就见他悠闲地坐起了身,手上正把玩着一个钢环,钢环如此眼熟,上面还挂着几缕破布……可不正是我的救命法宝?……就见他扯下那几块破布,饶有兴味地仔细观察着钢环,末了还放在鼻端嗅了嗅。最后,笑道,“我说你今天怎么老在挥舞你的小爪子?原来如此……麻药不错么,谢晴给你的?他倒挺体贴……”说着,一抬手,我眼睁睁看着我唯一的依靠,在空中掠过一个漂亮的弧线……啪嗒,落到了地上…… 我,傻了……这回,是真的完了…… 我还未曾回过神来,他已经再次伏下身,将我的双腕固定在脸颊两侧,头一低,竟吻上了我的唇…… 啊……呸呸呸!……我一下回过味儿来,使劲儿摆着头,不让他碰到我的嘴……龙翔天,你到底讲不讲卫生?刚碰过我那里,就来啃我的嘴? 这时,耳边传来了龙某人低沉的笑声,“怎么?你自己的味道,不喜欢吗?我倒觉得不错呢……”虽然这么说着,但他却没再碰过我的嘴,头一低,顺着我的下颏一路吻了下去。 这一刻的我,希望断绝,脑中不再胡思乱想,全副心神都不自觉集中在了他碰触的地方。清楚地感觉着,他火热的双唇在我身上辗转肆虐,灵巧的舌尖扫过敏感的肌肤,加上时轻时重的咬噬,阵阵酥麻,在他触及的每一处,产生蔓延汇聚澎湃,将我整个人都席卷其中。而之前的蝽药,更是随着他的动作,将我每一寸肌肤都唤醒过来,叫嚣着饥渴,期盼着抚慰。身体越来越热,像有火在烧一样,而□更是灼热肿胀,难挨之极…… 不,不可以,不能这样!这算什么?你把我当什么?难道,当年的伤害还不够吗?如今,你又要来侮辱我? 身上欲火越来越旺,而心中怒火却也是越来越盛,咆哮着冲散了我仅存的理智。终于,我再也忍受不住,在他俯身的空档,抬起腿,猛地就朝他身上踹去。 理所当然,被他轻轻避开。 我不管不顾,又是一脚。 他眉头一皱,松开我的一只手来抓我的脚踝。我抬手抽下发上的簪子,猛地一下向他颈侧刺去。这时的我,理智全消,满身满心全是愤怒,只想立刻在他身上开几个血窟窿,还哪里会顾及我这种程度的攻击对他是否有用,会造成什么后果? 簪子还没有触到他,就被他挥手打开,我借机挣开身子,拧身就要下床,他抬手来抓我的肩,我回头就是一口,狠狠咬向他的手,他的手一缩躲了过去。只是我的这一阵疯狂显然激怒了他,最后这一口终于让他再也忍不住,反手一巴掌就把我抽得直跌出去。我腿被床褥一绊,身体失去了平衡,头向下往地上栽去,眼睁睁看着脚踏的一个尖角在视线里越来越清晰,心中惊恐之至,天啊,这要撞上去,我不死也得瞎!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腰上一紧,已被他搂在了怀中,同时他身子一拧,我们俩的姿势一变,落地的时候,已成了他在下,我在上,我重重扑在他身上,最后竟然毫发无损。 我呆了,然后,长长出了口气。 被这么一吓,我的脑子有点清醒过来,身上却吓得没了力气,趴在他身上半天没动。 好一会儿,我终于觉得有点不对了……我不动,怎么他也不动?被我压很舒服吗? 这么想着,我猛一抬头,就见平日张狂的那双眼睛,如今却紧紧合着……好像,这家伙晕了?不会吧?轻轻一撞就晕了?……我呆了一下,随即眼神无意往旁边一扫,就见他的手臂枕着一物,如此熟悉。 我看着那物,嘴角慢慢扬了起来……天意啊,这就是天意!……龙翔天,没想到,你也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吧?呵呵呵呵…… 143反攻(上) 次日一早,龙翔天果然守信地让我过去解蛊。本来谢晴不太放心,说不如请荆萝夫人过来如何,却被龙翔天婉言拒绝了,说是解蛊有些药物和用具是荆萝本门之秘,不好示人。因为他说得有理,而他们和我们也不过一院之隔,所以谢晴也就答应了。 果然,一进到房中,我就吓了一跳。沿桌上一溜排开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器具我就不说了,品种之繁多,用途之莫测,和我在明晖宫中的那种收藏有得一比,单说桌子当中一个盒子里面放的那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虫子,就让我一下看呆了,半晌反应过来,差点没把早饭吐出来,特别是想到我身体里可能也有这么一只的时候……这一刻,我非常庆幸,昨天龙翔天让步了,大汗…… 这回我终于知道,这蛊毒种下去容易,要取出来可真是不易啊。荆萝在我身上整整折腾了一上午,两个人都筋疲力尽,我才终于听到她在我背后略带欣喜地一声长叹,“行了……” 我不禁回头,就见她手掌合拢不知攥着什么,站起了身,见我直往她手上看,她扑哧一笑道,“怎么,想看看?”说着就要张开手。 我一下转过了头,慌忙道,“不必,不必!”开玩笑,以为刚刚我还没被恶心够啊? 荆萝给我解蛊的时候,龙翔天就坐在一旁,闲闲看书,不时抬头瞧一眼我被荆萝折磨的惨状笑一下,这时,终于站起身,递给我一杯茶水,笑着道,“好了,没事了……喝点水歇一歇吧。” 我正渴,自然毫不客气,接过来就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往他手中一塞,就要起身。谁知,一个姿势坐得久了,四肢早已麻掉,一时之间竟没站起来,晃悠一下就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旁边龙翔天看得又是一笑,伸手扶住我,让我平躺在床上,说道,“别急,我帮你活活血,你再走不迟。”说着,也不等我回答,自顾自就在我身上揉捏起来。 立时,一阵舒爽的感觉从他手掌所过之处传来,身上的疲惫麻痒顿减,我不由舒服的轻哼一声,也就由他去了,疲惫之下更是忍不住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 恍惚中,脑中乱七八糟地想到,没想这家伙这手功夫还是这么好。当初每当我们那个完,如果他吃好了,心情不错的时候,就会极温柔地服侍我沐浴,然后极细心地给我做个全身按摩,有时还会用上内力,就像现在这样,真是享受啊!唯一不好的就是,常常按着按着,那只万年发情猪的猪蹄子就会不规矩起来,十有八九的结局就是……想到这里,我的小腹竟猛地一热,一股邪火从那里飞速窜过全身直奔顶门,他的手掌再从我身上经过时,竟引来了一阵酥麻的感觉,直入肌骨,“嗯……”一瞬间,我竟难耐地呻吟了出来。他的动作立时一顿,而就这一会儿功夫,我骤然醒过神来,天,不是吧?怎么这时候对着他发情啊?这不是找死吗? 想到这点,我立时蹭地一下坐起身,一把推开他,慌慌张张下床,随口遮掩道,“啊呀,怎么睡着了?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这就走,这就走!”说着汲上鞋子,就往门口逃,可惜只逃出去了两步,腰上一紧,已被他死死困在了怀中。 我心头狂跳,却哪里挣扎得脱?只觉他缓缓低下头,凑到我耳边,灼热的呼吸,烫得我耳朵连着半边脸都烧了起来。这时,只听他轻笑一声,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真要跟着姓谢的?我劝你还是想清楚了……瞧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没准儿连女人都没碰过,怎么喂得饱你这个小妖精?嗯……” 说着,他一只手已经顺着我的腰侧缓缓抚了下去,立时一阵触电般的酥麻,顺着他手掌划过的地方传遍了我全身,我顿时身子一软,瘫在了他怀里,脑中却是一阵恍然,当即怒道,“你对我下药?” 耳畔响起了他低低的笑声,竟是默认了。 怪不得,我说我再欲求不满,毕竟也是身经百战,早与当年不同,又怎会被他轻轻几下撩拨就弄得情难自禁呢?这个混蛋,我说他怎么答应的那么痛快,要给我解蛊,原来还打着这个主意,临别之前还要再占我一次便宜! “你!”我又气又急,扯开嗓子就要大叫,被他一指抚在颈间,再张口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下一刻,颈上一热,却是他火烫的唇已吻了上来,轻咬浅噬,所过之处,倒像在干枯的草原上点燃了一簇簇火苗,直欲将我的神志焚烧殆尽……危急时刻,灵光乍现,我猛然想到了昨夜玄瑛给我的手环,心中顿时大喜。这可真是神灵庇佑,知道我今日有难,就让玄瑛提前给我送了护身符过来,玄瑛乖宝宝,等朕脱困以后一定重重有赏! 只是,虽然我有手环,可是此刻双臂都被他紧紧揽着,一动也动不了,这手环也没法用啊?……不过,稍一思索,我已有了主意…… 我故意徒劳地拧动着身子,然后挣扎越来越弱,放任自己沉浸在欲海之中,双目半张半闭,双唇半开半合,任急促的呼吸从口中吐出,鼻中更不时嘤咛一声……我想这家伙现在已一定后悔一上来就封了我的哑|岤吧?呵呵…… 我这番本色演出效果很好,我明显感到他的动作急促粗暴起来,箍住我的手臂一松,似乎是要抬起来脱我的衣服……好,就是这一刻! 我猛地用尽全力,一下挣出他的怀抱,腾腾腾后退好几步,同时借着整理衣襟的机会,打开了右腕上机关。感到腕上轻微一下震动,我心中顿时一定,也不理他,转身就往门口走。 耳后听到了他衣诀之声,我心中暗喜,来啊,来啊,不想让我走就赶来抓我的手腕啊!来啊!……结果下一刻,手腕真的被抓住了。 我顿时一阵狂喜,谁知接着却发现他安然无恙,反而轻轻一拽就把我拉了回来,面向了他。我一愣之下,才突然发现……不对,你抓我左腕干什么? 一计不成,再施一计。我毫不犹豫,抬起自由的右手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这下你总得来抓我的手腕了吧?要不拿手挡开也行,那也很难避开我的手腕呢,呵呵呵呵…… 不料我的手离他还有半尺远,就觉脖子上一紧,竟被他拎着领子,拎了起来。我脚下一虚,手本能地缩回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他轻轻一扬手,我只觉身子一轻,呼地就飞了出去,然后啪唧一下落到床上。 他显然悠着劲儿,我身上半点也不疼,只是这姿势……四肢大张,趴在床上,根本就是诱人犯罪么……果然,下一刻,只听嘶啦一声,背上一凉,衣服已从后领分成了两片,我还没反应过来,死啦死啦又是两声,这回全身都凉了,连着心也一起凉了……眼见所有衣服化成数片,飘落在了地上,如蝴蝶破碎的翅膀……靠,都这会儿了,我还有心情文艺一把,连自己也不禁佩服起自己来了。 对了,我的护身符!这回还不得让他发现了?我猛地一瞅右腕,立时松了口气……大半个袖子虽然没了,但袖口衣服挂在针上却留了下来,而且一堆破布缠在腕间,正好掩住了护腕……呼……还好,我松了口气…… 这时,腰上一紧,已被他翻过身来。而他的人,已向我一点一点压了过来。 我心中开始有些慌乱,抬手就去推他。同时在心中默念……快,快来抓我的手腕,快!……谁知下一刻,落入他掌心的却是我的手臂。 错了!是手腕,不是手臂!……我开始使劲挣动双臂,他果然松开了手,然后…… 不对!是手腕,不是手掌! 该死!是手腕,不是脖子! 啊啊!是手腕,不是胸口啊! 放开!是手腕,不是脚踝呐! 不要不要!是手腕,不是大腿! ……啊啊啊啊,天啊……是手腕,不是那里啊!不是,不是啊…… 当我发现我犯了一个战略错误的时候,我的双手已被他紧紧压在头顶,双腿被他架在腰上,而最要命的地方,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 生死存亡之际,我终于承认,我错了……该死!我干嘛要听玄瑛的话?说什么引他来抓我的手腕,根本行不通!明知玄瑛是白痴,我怎么能听他的啊?如果我早就主动出击,或许现在已经把他摆平了! 决定了,改变战略,希望现在还来得及。心中想着,我故计重施,随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放缓了挣扎的动作,最后,根本变成了欲拒还迎,身体随着他唇上手上的动作轻颤着,扭摆着。 终于,他放开我的手,扶上了我拧动的腰肢……太好了,我的手自由了!我抬腕,对准他的后脑,打!……唔……结果他猛地伏下身,吻上我的肚脐,落空,还丢人地呻吟出声……再接再厉,我扫……啊……他头一转,狠狠咬上我的腰侧,又落空……我捶!……嗯啊……他,他竟然一低头,含住了我的欲望。天啊,你倒是不嫌脏啊?嗯,要死了……嗯,啊嗯……我的全身已经软了,举起的手无力地垂下,扶住了他的后脑,不自觉地挺动身体,在他温热的口腔中□起来,一阵阵强烈的快感让我的意识顿时模糊起来…… 不对!我在干什么?他那点伎俩我还不清楚,这是先给我点甜头,然后……想到这里,我一下清醒过来,再不犹豫,缓缓抬起手,对着他的后颈,猛地打下…… 哈哈哈哈,正中目标,我无比清楚地感到,手腕重重击到了结实的肌体之上。我忽地睁开眼睛,兴奋地看去……然后,僵了…… 就见他悠闲地坐起了身,手上正把玩着一个钢环,钢环如此眼熟,上面还挂着几缕破布……可不正是我的救命法宝?……就见他扯下那几块破布,饶有兴味地仔细观察着钢环,末了还放在鼻端嗅了嗅。最后,笑道,“我说你今天怎么老在挥舞你的小爪子?原来如此……麻药不错么,谢晴给你的?他倒挺体贴……”说着,一抬手,我眼睁睁看着我唯一的依靠,在空中掠过一个漂亮的弧线……啪嗒,落到了地上…… 我,傻了……这回,是真的完了…… 我还未曾回过神来,他已经再次伏下身,将我的双腕固定在脸颊两侧,头一低,竟吻上了我的唇…… 啊……呸呸呸!……我一下回过味儿来,使劲儿摆着头,不让他碰到我的嘴……龙翔天,你到底讲不讲卫生?刚碰过我那里,就来啃我的嘴? 这时,耳边传来了龙某人低沉的笑声,“怎么?你自己的味道,不喜欢吗?我倒觉得不错呢……”虽然这么说着,但他却没再碰过我的嘴,头一低,顺着我的下颏一路吻了下去。 这一刻的我,希望断绝,脑中不再胡思乱想,全副心神都不自觉集中在了他碰触的地方。清楚地感觉着,他火热的双唇在我身上辗转肆虐,灵巧的舌尖扫过敏感的肌肤,加上时轻时重的咬噬,阵阵酥麻,在他触及的每一处,产生蔓延汇聚澎湃,将我整个人都席卷其中。而之前的蝽药,更是随着他的动作,将我每一寸肌肤都唤醒过来,叫嚣着饥渴,期盼着抚慰。身体越来越热,像有火在烧一样,而□更是灼热肿胀,难挨之极…… 不,不可以,不能这样!这算什么?你把我当什么?难道,当年的伤害还不够吗?如今,你又要来侮辱我? 身上欲火越来越旺,而心中怒火却也是越来越盛,咆哮着冲散了我仅存的理智。终于,我再也忍受不住,在他俯身的空档,抬起腿,猛地就朝他身上踹去。 理所当然,被他轻轻避开。 我不管不顾,又是一脚。 他眉头一皱,松开我的一只手来抓我的脚踝。我抬手抽下发上的簪子,猛地一下向他颈侧刺去。这时的我,理智全消,满身满心全是愤怒,只想立刻在他身上开几个血窟窿,还哪里会顾及我这种程度的攻击对他是否有用,会造成什么后果? 簪子还没有触到他,就被他挥手打开,我借机挣开身子,拧身就要下床,他抬手来抓我的肩,我回头就是一口,狠狠咬向他的手,他的手一缩躲了过去。只是我的这一阵疯狂显然激怒了他,最后这一口终于让他再也忍不住,反手一巴掌就把我抽得直跌出去。我腿被床褥一绊,身体失去了平衡,头向下往地上栽去,眼睁睁看着脚踏的一个尖角在视线里越来越清晰,心中惊恐之至,天啊,这要撞上去,我不死也得瞎!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腰上一紧,已被他搂在了怀中,同时他身子一拧,我们俩的姿势一变,落地的时候,已成了他在下,我在上,我重重扑在他身上,最后竟然毫发无损。 我呆了,然后,长长出了口气。 被这么一吓,我的脑子有点清醒过来,身上却吓得没了力气,趴在他身上半天没动。 好一会儿,我终于觉得有点不对了……我不动,怎么他也不动?被我压很舒服吗? 这么想着,我猛一抬头,就见平日张狂的那双眼睛,如今却紧紧合着……好像,这家伙晕了?不会吧?轻轻一撞就晕了?……我呆了一下,随即眼神无意往旁边一扫,就见他的手臂枕着一物,如此熟悉。 我看着那物,嘴角慢慢扬了起来……天意啊,这就是天意!……龙翔天,没想到,你也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吧?呵呵呵呵…… 144反攻(中) 我看着静静躺在地上的龙某人,咧着嘴傻乐了半天。突然,想到一事,于是伏下身,拿起一旁的手环,开始在龙某人的身上上上下下扫量,这回可是想扎哪儿扎哪儿了,呵呵……多补几下,以防万一,顺便也好出出刚刚的恶气! 嗯,手臂,再来一下,胸口,也不放过,大腿,一边一下,然后……正当我扎得起劲儿,就听一个冷沉沉的声音道,“你在干什么!” 我吓得心脏瞬间停跳,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猛然抬头,正对上那人一双慑人的眸子,里面烈焰翻腾,我当时冷汗就下来了。 傻呆呆和他对望半天,我慢慢有些醒过神来……不对,我有什么可怕啊?……看他现在还一动不动,显然麻药起了作用,该怕的人是他才对! 想到这里,我心中惧意渐退,终于恢复了镇定,看着他,嘴角慢慢勾了起来,低低一笑……咦,我竟然能出声了?想来刚刚他点|岤的时候并未用多少内力……我怔了一下,不禁十分高兴……这个时候,如果不能说话,那可是挺扫兴的。 他见到我的笑容,眉头微蹙,冷然道,“你以为这次逃过了,以后还会这么幸运?……若水,我今天告诉你,我想要的,决不放手!” 我怔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摇头叹道,“拜托你搞清楚状况好不好?现在还来威胁我?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他轻哼一声,冷笑道,“担心?因为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又敢拿我如何?” 看到他都这时候了,还是这般嚣张,我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不过,百年一遇的机会,可以在他面前扬眉吐气,我又怎会放过?于是,略一思忖,我换上了一幅j笑,凑到他身边低声道,“没错,周围都是你的人,我自然不敢杀你,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就不能用别的方式一报当年之仇,譬如……拿你来解我身上的蝽药!” 一句话说完,我转头就去看他的反应……怕了吧?怕了吧?怕了吧?……谁知,我却大失所望……只见他怔了一下,竟然哈哈大笑,“你?就你?你行吗?”说着,一脸笑意扫过了我那里。 这回我可是真的怒了……龙翔天!你竟敢这么小瞧我?你以为我还是当年的若水吗?今天我若不让你看到我的厉害,那我这些年久经考验的技术就白练了!……主意已定,我开始上上下下打量他,琢磨着从哪里开吃……见他到此刻还是一脸无谓,嘴上挂着一个极欠揍的的笑容……好,就从这里开始! 于是我慢慢伏下身,托起他的头,对他阴阴地一笑,然后一口咬上了他的唇。我能感到,他瞬间僵硬了一下,我心里这个乐啊,下面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58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分精神,全力进攻。 刚刚我那口虽猛,却也控制了力道,恰到好处的疼痛绝对是催|情的良药。接下来我放柔了动作,对着他的唇瓣轻轻咬噬,辗转吸吮,缓缓舔弄,反反复复,细致入微……如果是一般人,让我这么调弄,此刻恐怕已经呻吟出声了,当然龙翔天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耳听他的呼吸都未乱,不过,我细细感觉着,他呼在我脸上的气息似乎温度稍稍高了一点……好,就是这时!……我一张口,狠狠一下咬了上去。我的突然一击,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他一惊之下双唇微张,我立时长驱直入,飞速扫过最敏感的上腭,我感觉他的呼吸骤然一停,嘴又张开了些,只觉欢欣鼓舞,再接再厉,灵舌在他细嫩湿润的口中,翻搅挑弄,横行无忌,越来越放肆,这叫一个痛快啊……不对!毫无反抗,这可不是他的风格……我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已经晚了。 只觉他舌尖骤然一挑,正好扫过我舌下极敏感的血管处,我顿觉一阵酸麻从那里直冲后脑,瞬间动作不禁一停。就这么一停的功夫,他的舌已缠了上来,霸道狂妄,嚣张至极,纠缠蹂躏着我的舌,再也不肯放开…… 原来,我竟是中了他的诱敌深入之计……想到这里,我心中一慌,阵脚不禁一乱,尚未反应过来,已被他拖入了狂烈炙热的快感之中,脑中一阵晕眩,勉力反抗了两下,就丢盔卸甲,溃不成军,任由他带着我舞蹈,被动地与他缠绵,被他戏玩。快感一波波涌来,打散了我仅存的理智,和软弱无力的那一点点反抗…… 不知过了多久,我脑中已因为快感和缺氧变成了一片空白,这时他终于放开了我。骤然而来的新鲜空气,让我清醒了一下,这才发觉自己已是全身火烫,刚刚因为变故而暂时退下的欲潮如今卷土重来,而且更加猛烈,席卷了我的全身。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叫嚣着,沸腾着,指尖忍不住在轻颤,那里更是肿胀到疼痛……这这这,这绝对都是药的作用,我决不承认这和他那个吻有什么关系! 我正被我的失败和我的欲望痛苦地煎熬着,那边他的声音却响了起来,“你这些都是从哪儿学的?”声音冷肃,不带半分欲火,竟然全是怒火。 我诧异地抬头看他,应该得意的那个人,此刻,却是一脸阴沉,紧紧盯着我,逼问道,“说,是谁教你的!” 我呆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他又厉声道,“快说,是不是那个娃娃皇帝?” 我终于明白了,大汗……这位还真不是一般的彪悍,这个时候了还有闲心吃别人的醋?勉强压下一波波如潮涌来的欲望,我涩声道,“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说着,俯身抱住他,就往床边拽。 如果说,之前我说要上他,还是吓吓他,和他治气的成份居多,那么现在就真的是欲火焚身,情难自己了……龙翔天,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吧!先给我下药,后对我百般挑逗。这才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这时才发现,这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重。我死拖活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上床,然后一下跌坐到床边,只剩倒气儿的份儿了。可是身体里面翻涌的那一股邪火,却不容我多歇,我喘了两口气就转过身,急不可耐地去扒他的衣服。 刚解下腰带,就听头顶一个惊怒的声音低喝道,“你敢!” 我一抬头,就见龙翔天一脸难以置信,眸中似乎要喷出火来……想来这家伙到了此刻才相信,我刚刚的话,不是说着玩的。 我冲他咧嘴一笑,一句话不说,转头又去忙活……我快被烧死了,哪还有功夫废话,反正你马上就知道我敢不敢了! 这时他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再出声,语气却是平静至极,“李棠,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不舍杀你。” 我顿时动作一僵,心中一寒。他这句话中没有怒意,却带着让人冷彻肺腑的肃杀之意。 我顿了一下,缓缓抬起头,就见他一双眸子,黑沉冷冽,如深不见底的冰潭,无波无澜,却可以湮灭一切生机……刹时间,一股寒意从足心直升上来,让我背脊发凉,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呆呆看着他,手上已忘了动作。 我们就这样静静对视,不言不动,房中刚刚暧昧旖旎的空气,都随之渐渐冷却沉滞,而我的心中却是波澜渐起……没错,就是这样的眼神!当年,他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说我是j细,看着我,将酷刑一样样用到我的身上,看着我,对那些人说,这个贱货已经没用了,你们随便处置吧……一瞬间,我的胸口痛得猛然一抽,然后,积郁多年的怒火,忽地燃起,越烧越旺,从胸口蔓延到全身,与之前已有些沉寂的欲火一起,将我的全身都点燃了,我只觉我的身体热得几乎要炸开。可是,当我开口的时候,声音竟是出乎意料的冷静…… “你对我不舍?三年前,我就知道,那种东西,根本不存在。”我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着,抬起手,再次放到了他的衣襟上,缓慢却毫不犹豫地解开。 “因为,对你来说,我只是个宠物,对不对?对宠物,又有什么不舍?”我看着他,说着,分开他的衣襟,一点一点褪下他的亵裤。 “所以你可以毫不犹豫地折磨我,毫不犹豫地抛弃我,把我丢给那些人,让他们,让他们……”一句话说到一半,却骤然中断……让他们怎么了?为什么我死活想不起来?只记得那时他逼供失败,什么也没问出来,最后愤愤然把我丢给手下处置就离开了,然后那些人,那些人做了什么?为什么我就是想不起来了?……我呆了一下,终于放弃,再不多说,猛然分开他的腿,一送到底。 自始至终,我的眼睛一眨未眨,只是直直盯着他,所以我清楚地捕捉到了他眼神的每一点变化……从开始的冷冽无波,到后来的涟漪微漾,再接着波涛翻涌,直到最后一刹那,剧烈的痛楚淹没了一切。 他一声闷哼,猛地闭了下眼睛,但立刻又睁开了,紧紧盯着我,眼中狂涛汹涌,也不知是痛楚还是愤怒。 我不闪不避,迎着他的视线,望着他,很长时间一动没动,任由深埋在他体内的欲望,被他火热□的内壁包裹,胀痛着,跃动着。直到,看见他眼中波涛稍歇,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了一下。就在这时,在他一口气还未松完的时候,我轻轻提腰,开始缓缓向外抽动我的欲望。他的呼吸立时一顿,猛地睁大了眼睛,死死瞪着我。我也看着他,同时缓慢却一刻不停地向外移动着,感受着狭窄干涩的内壁随着我的动作,被摩擦,被拉扯,由于疼痛而微微痉挛着,本能地收缩着,抗拒着,却终是无济于事,疼痛,仍在一点一点累加……就这样,直到只余顶端在他内部的时候,我才终于停住了动作。又过了片刻,大概是见我再无动作,他那口气才终于吐出来,微微闭了下眼,然后轻轻地喘息了好一会儿,呼吸才慢慢平稳下来。 见状,我轻声问道,“歇好了?那我们继续吧。”话音未落,不给他任何反应时间,又是一个猛的□,直至根部。这次,他一声未出,只是脸色骤然苍白了一下,然后在我慢的有如凌迟般的退出时,他的额上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一回,当我的欲望再次退至|岤口的时候,我却未作停息,紧接着又是一下猛击,让他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我就这样,猛然进入,缓缓退出,一下又一下,节奏越来越快,动作越来越大,渐渐变成了剧烈的□。而那里,在我猛的一个进入之后,忽地一下似乎有液体迸出,里面骤地湿润起来,更方便了我的动作。至于他,早已无法保持呼吸的平稳,越来越急促,最后根本是着我的节奏,在剧烈地喘息。他的嘴唇已有些发白,额上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滚落,连眼神都开始散乱。 想来,我的样子也好不了多少,开始的清明已渐渐散去,我逐渐沉沦于快感之中,全身的火焰越烧越烈,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带着额上的血管都在突突跳动,脑中一阵阵混乱,早已分不清身下这人到底是谁。什么前尘往事,恩怨情仇,尽皆抛到云外,只剩下彼此相连的部分,传来一波波灭顶的快感。 到了这时,屋中的空气仿佛都烧了起来,烧得世界都在扭曲变形,灼热的气浪在我身上缠绕包裹,碾出了最后一点意志。我猛吸一口气,抓住他的脚踝,把他的双腿分至最大,紧紧压到他胸前,然后,狠狠一下插入,前所未有的深度,同时,前所未有的快感骤然而至,将我抛上了九重云霄…… 145反攻(下) 许久未有过的痛快淋漓,让我的脑中瞬间片空白,不知过多久,四散炸开的意识才渐渐回归凝聚。可是高嘲过后的疲惫,让我动也懒得动,思维也是迟缓之极,半晌,我只是就着深埋在他体内的姿势,伏在他身上喘息着。好一会儿,窝的气息才渐渐平稳,眼睛仍然懒得睁开,思维却慢慢运转起来,然后第一个念头就是,坏了! 刚才我欲火怒火交加,理智全失,肆意而为,倒是痛快,出了气,这梁子可也结大了。以龙某人的性子,还不得把我大卸八块才能出得了这口气?想到他的种种手段,我立时打个冷战……那么,现在杀人灭口?好像也没什么用,就算此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他,又能瞒得了几时?一旦事情败露,那擎宇楼的人准儿得活撕了我,到时恐怕连谢大哥都罩不住。 正自愁肠百结,忽听头顶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准备在窝身上趴到什么时候?”一惊之下猛然抬头,就见龙某人正沉着脸皱着眉看着窝……看到他这个表情,不禁又是一怔,的确是个生气的表情没错,不过却实在不像一个被害人看着强jian犯的表情,特别是像他这样一个被害人,这样的反应似乎小了,虽然眼中暗藏怒火,但最初那份冷厉却没了,感觉比平日违逆他时的反应大不了多少。这是咋回事?心中不禁诧异,惧意也因此退去不少。 疑惑地看着他,只见他的眉又皱紧几分,向下面扫了一眼,顺势看去,就见我们此刻仍保持着高嘲的姿势,他双腿大张,窝压在他身上,连那东西都还在他的体内……姿势可不大文雅……骤然意识到,干笑一下,就准备退身出去。就在这时,他突然脸色变了,提声道,“等一下!” 啊?等一下?难道他还没爽够?……顿时糊涂了,动作一停。然后,只听他又道,“是谢兄吗?我和若水还有事情要谈,一会儿就送他回去!” 下一刻,门外传来谢晴的声音,“是吗?那我不好意思打扰了,小棠,你和龙兄先聊着,我一会儿回来,如果有时间,去窝那里一趟,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我怔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怪不得龙翔昨天那么痛快地答应给我解蛊,放我走,原来伏着这么个后手呢……他应该是那时就想好了,要借着解蛊的机会给我下蝽药,然后哄我和他上床,在激战正酣的时候,引谢晴来看。如果我和谢晴并无私情,那他见我在龙翔身下放浪的样子,必生鄙夷轻视之念,或许就不肯再管我的事。如果我们确有私情,背着他与旧情人私会,更会大大惹怒他,没准儿两人就因此分手,即使不分手,心中也难免会生芥蒂……这家伙招虽俗,不过不得不说,还是挺有作用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正想着,那边谢晴听久久不答,有些着急,问道,“李棠,你在吗?没事吧?” 我没回答,转头看向龙翔,这时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紧张,唇抿得紧紧地盯着我……他当然得紧张,如果谢晴时进来,那他脸可就丢大了……这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本想算计我,最后却把自己弄得如此尴尬狼狈……想到这儿,我终于忍不住,无声地冲他一笑,一脸的幸灾乐祸。 这下可真把他气着了,眼里似乎都飞出刀子来。 门外的谢晴也终于忍不住,大声道,“李棠,在吗?李棠!”说着,门一响,似乎就要推门而入。 龙翔大惊之下,全身一紧,当然也包括那里。那里猛地一缩,夹得我一阵快感急冲小腹,差没叫出来。咬紧唇,瞟了龙翔一眼,终于开口说,“等一下,谢大哥,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我很快就回去!” 这句话说完,门外沉默片刻,才传来谢晴的声音,“好,那你们聊吧,龙兄,小棠,我先走了。” 龙翔的声音倒是平稳,“好,谢兄,恕龙某不远送。” 随着谢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龙翔才慢慢放松下来,不过,好像有些晚了……那里已经再次缓缓胀大起来。 龙翔似乎也感到了,猛然抬头看着我,一脸难以置信地道,“你……” 我又是干笑两声道,“那个,你给我吃的什么药?效果不错啊!”说着,忍不住轻轻动两下……嗯,好舒服啊……经过刚刚的开拓,他那里松紧适度,又湿又热,真是,真是……想再来两下…… 龙翔的脸已经紫了,气的。就见他死死瞪着,半晌才咬着牙蹦出句,“李棠,你敢!” 闻言,我噗嗤笑道,“我敢不敢?”说着,又动两下……这回我是想开了,一次是死,两次也是死,不如干脆吃个够本。而且,不紧不慢轻轻动着身子,我笑嘻嘻看着他道,“不是喜欢和我做吗?还巴巴给我下药?” 龙翔似乎强压怒气,深吸口气道,“出去!” 我继续笑道,“不出去……你不喜欢,可以叫如风进来救你么!” 龙翔终于不出话,狠狠盯着我,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这叫一个热闹。 看得我全身舒泰,那里又大几分,呵呵笑道,“不想叫人,那就答应我,从此以后再不找我的麻烦,听到没有?” 龙翔只是瞪着我,咬着牙,不说话。 我也不再说话,笑看着他,随意提动腰肢,有一下没一下,在他体内戳动,懒洋洋,散漫随意,不像交欢,倒像逗弄。 他简直气得要晕过去。 我更是得意,动作愈加随性,东一下西一下,在他体内乱捣一气。因为已舒解过一次,此刻体内的欲火并不十分强烈,加上这些年练就的自制力,所以才能么悠闲地逗他玩,效果还真不错……龙翔,拼技术我拼不过,那就跟拼没技术,一样气死你,折腾死你,看你答应不答应! 此时,他的呼吸已越来越粗重,气的!眼睛直瞪着我,已用眼刀将我凌迟好几遍。我只是恍若无觉,嘻然而笑,接着玩我的。就在这时,他的呼吸微顿,目光闪烁一下,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是,已经足够。 我的动作停了,冲他微微一笑,然后,对着刚刚触及的那点猛地一轮戳刺。他的呼吸立时一停,牙咬得更紧。看来是这里没错,再不犹豫,对着那点,顶动研磨,时轻时重,反反复复,偶尔离开一下,也只是在那周围徘徊搅弄……这活儿没什么技术含量,纯粹是体力活儿,不过,绝对有效……没多久,已逗得他的内壁本能地随着的动作收缩起来,他腿间一直沉寂的分身,也隐隐有抬头的迹象。 我这个得意啊,抬头对他眉花眼笑,正对上他眸中的滔怒火。他的视线和我的一撞,大概被我少有的张狂笑容吓到,怔了一下,眸中的怒火竟然一弱。趁他失神的功夫,我骤地一下重击,出其不意之下,他竟脱口而出一声低呼,不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再次发起一轮猛攻。可惜再没听到他的叫声,只是刚刚被他压抑的喘息,如今终于脱离主人的意愿,纷乱急促地响起来,他胯间的分身也随着的动作,胀大起来。 他的反应竟比蝽药对我的刺激还大,只觉瞬间阵战栗的快感从接合处直冲上来,竟是要泄的样子。一惊之下,慌忙深吸口气,动作放缓些……刚刚那次时间短得也太丢人些,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住! 调整下节奏,让动作舒缓柔和些,同时,尽量把注意力从下面转移开来,放到别的地方。 抬头再看他,这次,他的眼睛终于闭上……呼,这还差不多,终于有小受的样子,每次都是那样目光炯炯,再强悍的小攻也吃不消啊。于是,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观察他……就见他此刻闭目侧头,剑眉紧蹙,鼻翼开阖,薄唇微张,呼吸纷乱急促,棱角分明的一张脸上,已笼了一层薄汗,给他细腻的麦色肌肤,染上一层金属光泽,漂亮之极。 不由心中一动,口中发干,眼神不自觉地就往下溜去……刚刚情急之下,只剥了他的下裳,上衣仍在,只是衣襟微开,里面的风景若隐若现。结实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微微可见肌肉的隆起,小腹平坦,更无赘肉,再往下……别往下了,感觉自己呼吸一乱,动作的节奏又加快些,慌忙止住目光,稳稳抬手将他的衣襟完全打开,露出整个上身。 他的身体一如当年,线条流畅优美,劲瘦结实,薄薄的一层肌肤之下,暗藏的力量随着呼吸的起伏,似乎随时可以喷薄而出。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抚上去,只觉他的肌肤柔韧而富有弹性,似乎带着吸力,让我的手立时流连忘返,狠狠地揉捏起来。他胸膛的起伏立时一顿,却不管不顾,手上愈加放肆。一只手从身上向下,在柔韧的腰侧流连半晌,然后抚过髋部,一路向下,在他结实的臀部使劲儿揉捏着,托着他的胯抬得更高,同时牵动着他的|岤口跟着忽开忽合。另一只手,在他胸膛上徘徊良久,然后猛然伸指,夹住他胸口暗色的那点。他的身子立时微微一颤,愈加兴奋,一时而指上使力捻动拉扯,一时而放柔动作刮搔挑弄,很快就逼得那里硬硬地挺立起来,却仍是不肯放手,一遍遍反复揉弄刺激,直到那深色的||乳|尖,变成玫瑰色,晶润剔透,俏生生立在他汗湿的蜜色肌肤之上,他终于受不了,深吸口气,低吼声道,“你丫有完没完!” 我忍不住噗哧一笑,到底松了手,还没等他一口气舒过来,低头,狠狠地咬上去。他立时猛地吸一口凉气,随着我轻咬舔弄,他的喘息越发混乱起来。闲下来那只手搂他的背,让他挺起胸口,以方便嘴上的动作。这时,他断断续续的声音夹在粗重的喘息之中传过来,“……李……李棠……,你等着……嗯……” 狠狠一口,逼得他一声呻吟脱口而出,此刻想必他已经发现,这种情况下说话是很不明智的,于是他终于闭嘴,一声也不肯出。 不出声也没关系,此时的,已经不差那点刺激……把他挑弄到种地步,自己也早已是欲火焚身,在他体内的那东西早就嘶吼许久要解放要自由,被我用最后的力量控制着,不过节奏早乱了。就在刚刚那点一口下去,他低呼出声的瞬间,他的内壁不由同时一缩,这下终于让我最后一丝坚持消退,双手猛地收回,抓住他的腰部就急速地抽送起来。仍是对准那点,一下下狠狠的撞击,激得肠壁随之剧烈地收缩着,让快感更加激越,我却仍不知足,不时在他胸前狠狠咬一下,突如其来的痛楚让他全身一紧,内壁跟着狠狠一缩,立时又能把我带到新的欲望巅峰…… 就这样,波波越扬越高,越扬越高,终于冲入云端,然后,直坠而下…… 又一次的高嘲,更加强烈,也更加疲惫。我趴在他身上好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猛然想道,不对啊,我到底在干什么?不是要逼他妥协吗?怎么做着做着竟把最主要的目的忘了?倒…… 146共浴 勉强睁开眼,撑起疲惫的身体,眼神随意一扫,掠过他的小腹,我不禁一怔,然后难以置信地伸指挑起一点那里的白浊,终于忍不住对着他大笑了起来,“哈哈……你,你,你竟然……我都没碰那里呢,装什么攻,明明是一小受么,哈哈哈……”说着,无视他铁青的脸色,抬手就把指尖上那一点抹到了他的唇上。 他微一侧头,却没躲过,被我的指尖斜斜从上唇滑到下唇,一滴没剩地都抹到了上面。这下他恐怕得气疯了吧?可惜我却根本没去注意。我眼中只剩了那两片薄唇……他的唇型极漂亮,薄而流畅,带着男子的锋锐,极是阳刚,颜色也是偏暗,现在却因为之前的情事明润鲜艳起来,而此刻那两片嫣红之上又多了一抹滛靡的晶莹,简直……我看到这里,已经受不了了,鼻血差点没出来,小腹更是一紧,尚在他体内的那东西,竟然又有了反应……啊……不会吧? 看来和我一样被吓倒的还有一个,只听他低沉的声音带着爆发前的平静在我头顶响起,“李棠,你没完了是不是!”一字一字咬牙切齿。 说实话,我其实也感到了一点点羞惭,不过不能在他面前露出来是不是?所以我只是干笑两声,就极其大方地道,“没办法,这只能怪你太诱人了。”说着,手指已自动自发地再次拂上了他的唇,同时扶着他的腰,又开始轻轻地抽动起来,可惜只动了一下就停住了……啊,腰好疼,腿好酸,手怎么也麻了?很久没做过这么剧烈的运动了,没想到耐力竟这么差了!刚刚激动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歇了一会儿,全身上下都开始抱怨起来了,当然,除了一个现在很有精神的地方。 我正在郁闷,他却松了口气道,“好了,就你那体力?起来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怒,竟敢嘲笑我?我气鼓鼓地瞪着他,他见到我这样子,眼中怒火骤降,眉峰一挑,竟一笑道,“怎么,不服气?”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真的提起腰缓缓退出了他的体内。随着我的动作,他微不可察地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我只做不见,眼神却瞟向了我们结合的那里,那里因为长时间被侵占,在我退出去后,仍是无法完全闭合,我留在他体内的欲液本已被带出了一些,此刻又从微张的|岤口缓缓流出,顺着从他的臀缝一滴滴滴到床上,凌乱脏污的单子,紧绷光润的浅褐肌肤,微张的|岤口,晶亮的欲液……这情景真是要多滛靡有多滛靡,我只觉心里那一点火烧得更旺了。 我肆无忌惮的目光显然刺激到了他,他的腿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合上,但失败了,|岤口却猛地收缩了一下,阻断了液体的流出。我不由笑道,“吞回去做什么?舍不得?再给你来点?”说着,伸指戳了戳那里,刺激得|岤口又是猛地一缩,同时头顶传来了他忍无可忍的声音,“李棠!你找死!” 我抬头看着他哈哈一笑,拧腰从他身上下来,躺到了他的身边。他大概以为我终于结束了,整个人很明显地放松了下来。就在这时,我却扳过他的身子,把他摆成背对着我侧躺的姿势,然后,分开他的臀瓣,就着流出的液体,猛地一下直插到底……这个姿势省力,最是适合此时的我,呵呵,你以为完了?怎么可能! 他立时一声闷哼,然后就什么声音都没了,可惜我在他的背后,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那张平日张狂之极的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应该十分好看吧? 我一边得意地想着,一边伸出双手,一只从他的颈下穿过,反搂住他的身体,手掌在他胸口摸索着,找到那个小点,在它周围轻轻地画着圈子,直到那里渐渐挺立起来,才伸指捻住,不轻不重地掐捏着。另一只手缓缓抚着他笔直修长的大腿,渐渐转到他弧度漂亮的腰胯,最后,向前一探,准确无误地握住了他身前那物,揉搓亵玩起来……就这样我手上不停,同时,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前顶动两下,引得那火热□的地方一阵收缩,自动自发地给我带来了波波快感。 当我握住他那里的时候,他的呼吸骤然一停,不过随即就恢复了,倒算得上平稳,真像一无所觉一般,只是身下那物却出卖了他。那里没过一会儿已经在我的抚弄下,胀大挺立起来,越来越热,半晌突然一阵跃动,已是到了最后关头,这时我却猛地攥紧了他的根部,将那即将爆发的欲望生生阻了回去,顿时引得他闷哼了一声。 我轻轻一笑,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在他耳边低声道,“想不想要?想要就说,说你不会再纠缠我,快说!” 他缓缓抽了一口气,才道,“不可能,我已说过,我不会放手!” 我没想他到了这个时候还是这么嚣张,半晌才反应过来,低吼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你再这样,信不信我大叫出声,让所有人都来看看你这副狼狈样!” 他毫不犹豫地接道,“我不信,你不敢。” 我更怒了,恼羞成怒……我的确不敢,真让他颜面无存,他羞恼之下,还不得让手下一拥而上,乱刀分尸了我?……正因如此,我更是气愤,手上又是用力一握,握得那东西顿时蔫下去一半,还不解恨,另一只手狠狠掐上了他的□。感到他痛得胸口猛然一缩,这口闷气才退下去一点,手上动作柔和了些,继续道,“你干嘛非要缠着我?我要貌没貌,要才没才,总不会因为我技术好,被我上得爽了吧?”叫你气我,我也反过来气气你。 谁知他竟低笑一声道,“你的技术好?若水,有时候,你还真是自信得可爱。” 什么自信得可爱?讽刺我自以为是对不对?别以为我听不出来。我更生气了,狠狠顶了顶他,凶巴巴地道,“还不承认……刚刚爽得很吧?被我上到射,还说我技术不好?” 我故意说得很难听,要气气他,谁知他只是冷哼一声道,“男人被刺激到那里自然会有反应,与你的技术有什么相干。” 我竟一下被他噎住……这家伙,最初的羞怒渐退,脑子就灵起来了是不是?我愤愤地掐了掐他胸前硬硬的小点,感觉他身体轻轻颤了一下,这才道,“这个时候还跟我犟嘴?说,我的技术是不是很好?你刚才是不是很爽?快说。” “哼,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有什么好说的。” “嘁,知道你是死鸭子嘴硬,不跟你一般见识……对了……今天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须怪不得我,以后不许因为这件事找我的麻烦,听到没有?” “不可能,龙某恩怨分明,今日之事,改天一定双倍索还。” “你!你怎么到现在还这么嚣张?真是很讨厌,嗯,你这个人真是很讨厌!”这时的我,虽然嘴上说着话,手上不时上面掐掐,下面掐掐,其实意识已经有点迷糊了。本来解蛊就费了大量体力,后来又经过了那么激烈的情事,身体早已困倦不堪。初时因为蝽药和□的刺激还不明显,现在舒舒服服地躺着,懒洋洋地说着话,倦意睡意就一波波涌了上来。虽然强自撑着没有睡着,但眼睛已不由自主地闭了起来,明显感到大脑迟缓,开口也是语无伦次。 而那个讨厌的人不知是不是觉出了这点,停了一下才道,“是吗?那当年怎么还有人哭着喊着要和我在一起?” “那是我瞎了眼睛,猪油蒙了心,现在清醒了,所以,我要跟你一刀两断!” “我不许。” “你这个讨厌鬼,不许说不许,说好……” “不许。” “都说了不许说不,快说好……” “不好。” “你……这个人真是讨厌,霸道,自私,任性,狠心,大坏蛋!” “……那,你喜不喜欢大坏蛋?” “……当初,喜欢,很喜欢……现在,讨厌,非常非常讨厌……” “……若水,如果我说……你……”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似乎说了很多很多,可惜我却都没听到,那些声音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再也无法传到耳中。朦朦胧胧之中,倦意如潮,一波一波,渐渐将我淹没…… 可惜睡梦之中,仍是不得安稳,体内仿佛有一股邪火灼烧,盘旋来去,最后都汇聚到身下那物之中。那里胀得难熬,好在那东西似乎被什么火热□的地方包围着,只要轻轻动动,胀痛就能退去一点,反而有一阵舒服的感觉涌上来。不过,我实在太累了,即使只是那样轻微的动作都提不起力气来做,只有实在难受的时候才勉强来两下。更要命的是,不知何时,那个容纳我的舒服的地方似乎消失了,我只觉整个人一下没着没落起来,那里更是难受,越来越难受,我终于忍不住开始辗转反侧,直到身体似乎腾空而起,然后,一阵骤然而来的寒意让我瞬间惊醒。 我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赤条条坐在盛满水的浴桶里,冷水。之前折磨了我很久的那股邪火一下子退得干干净净。时值初春,室内还颇有寒意,不过片刻,我已经忍不住开始哆嗦。 这是怎么回事?刚刚从睡梦中惊醒,我的大脑还处于呆滞状态,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就见不远站着一人,正舀着一旁浴桶里的水冲身,热水……我第一个念头是艳羡,第二个念头才是,这个人好眼熟,好像……啊啊,是他……天啊……然后之前的事情飞快掠过我的脑海,我立时清醒过来,虽然泡在冷水里,脑门上的汗还是刷一下就出来了。 天啊!我怎么竟然睡着了?他已经能动了?天啊,今天死定了,死定了…… 我全身僵硬傻傻看着他,他似乎感到了我的视线,瞟了我一眼,淡淡道,“醒了?” 我脑子一片混乱,脱口而出道,“你,你什么时候好的?”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冷冷看了我一眼,才继续往身上浇水,同时硬梆梆地道,“当你还在我背后蠕动的时候。” 什么蠕动,说得我像大肉虫子似的……当然,这回我只能暗暗抱怨了。不过,随着我的大脑逐渐清醒,我的惧意也稍退了些……现在我还活着,看来他没我想象中那么生气么。当然,也可能他是想慢慢整治我,不过,大概是因为他的反应,又或许是自己的直觉,我就觉得他似乎不会怎么样。惧意即退,寒意就渐渐升了起来,我坐在冰冷的水里,牙齿不由开始打架,只是我现在当然知道,一准儿是他把我扔下来的,他不发话,我又怎么敢动?这个时候,还是老实点好。 就在这时,他又瞟了我一眼,随口道,“还没泡够?过来。” 我犹豫了一下,虽然这里冷点,不过可要比他身边安全啊。可是看到下一刻,他见我没动,微微眯起了眼睛,我立刻毫不犹豫窜起来,三步两步就蹦到了他的身边。 这回他满意了,脸色缓和了些,抄起一旁的水舀,开始帮我冲身。 这个,好像反了吧?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小攻来做善后工作吗?不过,除非是我活够了,这种话当然是不会问出口的。 他也没说话,只是把我拨楞来,拨楞去,细细地冲洗。他的脸色虽然阴沉,不过动作却并不粗鲁,反而算得上温柔。 感到这点,我又放心了一些,看来情况果然没有那么糟……惧意大减,我的注意力就忍不住往别的地方飘了……我们两个近在咫尺,随便抬抬眼,看到的自然都是他。 他身材高大结实,却没有一般武者那样夸张的肌肉,肌骨匀称,四肢修长,浅褐色肌肤光滑紧绷,上边稀稀落落有一些旧疤,当然,还有今天的印记……人家做完了,都是一身吻痕,他身上却是一片片牙印儿,有的地方都溢出血了。胸口那两点被我折腾得至今仍是肿胀挺立,红得透明,旁边斑斑驳驳,一边是一个牙印压一个,另一边则都是指甲印……我看得暗出冷汗,还好,还好他没注意。不知他那里怎么样,第一次我好像狠了点,不过回想一下,似乎倒没流多少血。大概那种麻药里含有放松肌肉的成分,所以情况不是很糟。这就好,这就好,要不他一动就疼,没火也变有火了。我又松了口气,这时,身体一轻,竟被他抱着一起坐到了浴桶之中。 浴桶很大,不过对两个成年人来,说还是挤了点。他让我坐在他身前,我紧张了一下,随即感到他懒洋洋向后一靠,全身放松,的确是泡澡的样子,我这才也放松下来。然后,他展开双臂,将我环在了胸前,我僵了一下,他似乎很不满,手上用力,迫得我靠到了他胸前头则枕在了他的肩上。他终于满意了,搂着我不再动了。 水很温暖,他的怀抱也很温暖,胸膛很结实,四周很安静,仿佛可以听到他心脏舒缓而有力的跳动声。这是一个很亲密的姿势,我们的身体紧紧相贴,感觉似乎比刚刚那啥的时候还亲密。我不禁有些不自在,心里慌慌的,却不是因为害怕。似乎,有些久别的东西,在这水气蒸腾的静谧中,渐渐复苏,弥漫…… 就在这温暖而静谧的暧昧中,我的身体渐渐放松,困倦渐渐涌了上来。半梦半醒之间,只听他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气出够了吗?和我回去,好不好?”声音低沉温柔,蛊惑人心。 我顿时清醒过来,沉默了好久,终于还是很拙劣地转开了话题,“刚刚你干嘛把我扔到冷水里?” 他停了一下,再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给你解蝽药。” 我怒,脱口而出,“干嘛非用这种方式!” 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丝的危险意味,“那你想用什么方式?” 我立刻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没想什么,没有……” 他这才冷哼了一声,道,“我这是为了你好……就你那身子骨,再泄一次,恐怕就得死在床上了!” 我不跟你一般计较,知道你心里不爽,所以故意贬低我,哼! 两人又是久久无言,就在我迷迷糊糊又要睡着的时候,他开口了,“为什么?因为谢晴?” 我怔了一下,才道,“我不知道,你别再逼我,让我想一想。” “想多久?” “一年。” “不行,太久了。” “那半年?” “不行,三个月!三个月后,我来找你!” 我呆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三个月,那时我恐怕已经回宫了,你又到哪里去找?就在这时我突然意识到,此次一别,恐怕真是相会无期了,呼吸竟微微窒了一下,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似乎不只是轻松。鬼使神差之下,我竟抬起手,轻轻覆上了他环在我胸前的手臂。他的身体微微震了一下,随即,环着我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那时,我真的没有想到,三个月以后,我们果然见面了,不过,却是以那样一种方式。 146共浴 勉强睁开眼,撑起疲惫的身体,眼神随意一扫,掠过他的小腹,我不禁一怔,然后难以置信地伸指挑起一点那里的白浊,终于忍不住对着他大笑了起来,“哈哈……你,你,你竟然……我都没碰那里呢,装什么攻,明明是一小受么,哈哈哈……”说着,无视他铁青的脸色,抬手就把指尖上那一点抹到了他的唇上。 他微一侧头,却没躲过,被我的指尖斜斜从上唇滑到下唇,一滴没剩地都抹到了上面。这下他恐怕得气疯了吧?可惜我却根本没去注意。我眼中只剩了那两片薄唇……他的唇型极漂亮,薄而流畅,带着男子的锋锐,极是阳刚,颜色也是偏暗,现在却因为之前的情事明润鲜艳起来,而此刻那两片嫣红之上又多了一抹滛靡的晶莹,简直……我看到这里,已经受不了了,鼻血差点没出来,小腹更是一紧,尚在他体内的那东西,竟然又有了反应……啊……不会吧? 看来和我一样被吓倒的还有一个,只听他低沉的声音带着爆发前的平静在我头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59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响起,“李棠,你没完了是不是!”一字一字咬牙切齿。 说实话,我其实也感到了一点点羞惭,不过不能在他面前露出来是不是?所以我只是干笑两声,就极其大方地道,“没办法,这只能怪你太诱人了。”说着,手指已自动自发地再次拂上了他的唇,同时扶着他的腰,又开始轻轻地抽动起来,可惜只动了一下就停住了……啊,腰好疼,腿好酸,手怎么也麻了?很久没做过这么剧烈的运动了,没想到耐力竟这么差了!刚刚激动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歇了一会儿,全身上下都开始抱怨起来了,当然,除了一个现在很有精神的地方。 我正在郁闷,他却松了口气道,“好了,就你那体力?起来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怒,竟敢嘲笑我?我气鼓鼓地瞪着他,他见到我这样子,眼中怒火骤降,眉峰一挑,竟一笑道,“怎么,不服气?”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真的提起腰缓缓退出了他的体内。随着我的动作,他微不可察地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我只做不见,眼神却瞟向了我们结合的那里,那里因为长时间被侵占,在我退出去后,仍是无法完全闭合,我留在他体内的欲液本已被带出了一些,此刻又从微张的|岤口缓缓流出,顺着从他的臀缝一滴滴滴到床上,凌乱脏污的单子,紧绷光润的浅褐肌肤,微张的|岤口,晶亮的欲液……这情景真是要多滛靡有多滛靡,我只觉心里那一点火烧得更旺了。 我肆无忌惮的目光显然刺激到了他,他的腿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合上,但失败了,|岤口却猛地收缩了一下,阻断了液体的流出。我不由笑道,“吞回去做什么?舍不得?再给你来点?”说着,伸指戳了戳那里,刺激得|岤口又是猛地一缩,同时头顶传来了他忍无可忍的声音,“李棠!你找死!” 我抬头看着他哈哈一笑,拧腰从他身上下来,躺到了他的身边。他大概以为我终于结束了,整个人很明显地放松了下来。就在这时,我却扳过他的身子,把他摆成背对着我侧躺的姿势,然后,分开他的臀瓣,就着流出的液体,猛地一下直插到底……这个姿势省力,最是适合此时的我,呵呵,你以为完了?怎么可能! 他立时一声闷哼,然后就什么声音都没了,可惜我在他的背后,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那张平日张狂之极的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应该十分好看吧? 我一边得意地想着,一边伸出双手,一只从他的颈下穿过,反搂住他的身体,手掌在他胸口摸索着,找到那个小点,在它周围轻轻地画着圈子,直到那里渐渐挺立起来,才伸指捻住,不轻不重地掐捏着。另一只手缓缓抚着他笔直修长的大腿,渐渐转到他弧度漂亮的腰胯,最后,向前一探,准确无误地握住了他身前那物,揉搓亵玩起来……就这样我手上不停,同时,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前顶动两下,引得那火热□的地方一阵收缩,自动自发地给我带来了波波快感。 当我握住他那里的时候,他的呼吸骤然一停,不过随即就恢复了,倒算得上平稳,真像一无所觉一般,只是身下那物却出卖了他。那里没过一会儿已经在我的抚弄下,胀大挺立起来,越来越热,半晌突然一阵跃动,已是到了最后关头,这时我却猛地攥紧了他的根部,将那即将爆发的欲望生生阻了回去,顿时引得他闷哼了一声。 我轻轻一笑,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在他耳边低声道,“想不想要?想要就说,说你不会再纠缠我,快说!” 他缓缓抽了一口气,才道,“不可能,我已说过,我不会放手!” 我没想他到了这个时候还是这么嚣张,半晌才反应过来,低吼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你再这样,信不信我大叫出声,让所有人都来看看你这副狼狈样!” 他毫不犹豫地接道,“我不信,你不敢。” 我更怒了,恼羞成怒……我的确不敢,真让他颜面无存,他羞恼之下,还不得让手下一拥而上,乱刀分尸了我?……正因如此,我更是气愤,手上又是用力一握,握得那东西顿时蔫下去一半,还不解恨,另一只手狠狠掐上了他的□。感到他痛得胸口猛然一缩,这口闷气才退下去一点,手上动作柔和了些,继续道,“你干嘛非要缠着我?我要貌没貌,要才没才,总不会因为我技术好,被我上得爽了吧?”叫你气我,我也反过来气气你。 谁知他竟低笑一声道,“你的技术好?若水,有时候,你还真是自信得可爱。” 什么自信得可爱?讽刺我自以为是对不对?别以为我听不出来。我更生气了,狠狠顶了顶他,凶巴巴地道,“还不承认……刚刚爽得很吧?被我上到射,还说我技术不好?” 我故意说得很难听,要气气他,谁知他只是冷哼一声道,“男人被刺激到那里自然会有反应,与你的技术有什么相干。” 我竟一下被他噎住……这家伙,最初的羞怒渐退,脑子就灵起来了是不是?我愤愤地掐了掐他胸前硬硬的小点,感觉他身体轻轻颤了一下,这才道,“这个时候还跟我犟嘴?说,我的技术是不是很好?你刚才是不是很爽?快说。” “哼,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有什么好说的。” “嘁,知道你是死鸭子嘴硬,不跟你一般见识……对了……今天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须怪不得我,以后不许因为这件事找我的麻烦,听到没有?” “不可能,龙某恩怨分明,今日之事,改天一定双倍索还。” “你!你怎么到现在还这么嚣张?真是很讨厌,嗯,你这个人真是很讨厌!”这时的我,虽然嘴上说着话,手上不时上面掐掐,下面掐掐,其实意识已经有点迷糊了。本来解蛊就费了大量体力,后来又经过了那么激烈的情事,身体早已困倦不堪。初时因为蝽药和□的刺激还不明显,现在舒舒服服地躺着,懒洋洋地说着话,倦意睡意就一波波涌了上来。虽然强自撑着没有睡着,但眼睛已不由自主地闭了起来,明显感到大脑迟缓,开口也是语无伦次。 而那个讨厌的人不知是不是觉出了这点,停了一下才道,“是吗?那当年怎么还有人哭着喊着要和我在一起?” “那是我瞎了眼睛,猪油蒙了心,现在清醒了,所以,我要跟你一刀两断!” “我不许。” “你这个讨厌鬼,不许说不许,说好……” “不许。” “都说了不许说不,快说好……” “不好。” “你……这个人真是讨厌,霸道,自私,任性,狠心,大坏蛋!” “……那,你喜不喜欢大坏蛋?” “……当初,喜欢,很喜欢……现在,讨厌,非常非常讨厌……” “……若水,如果我说……你……”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似乎说了很多很多,可惜我却都没听到,那些声音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再也无法传到耳中。朦朦胧胧之中,倦意如潮,一波一波,渐渐将我淹没…… 可惜睡梦之中,仍是不得安稳,体内仿佛有一股邪火灼烧,盘旋来去,最后都汇聚到身下那物之中。那里胀得难熬,好在那东西似乎被什么火热□的地方包围着,只要轻轻动动,胀痛就能退去一点,反而有一阵舒服的感觉涌上来。不过,我实在太累了,即使只是那样轻微的动作都提不起力气来做,只有实在难受的时候才勉强来两下。更要命的是,不知何时,那个容纳我的舒服的地方似乎消失了,我只觉整个人一下没着没落起来,那里更是难受,越来越难受,我终于忍不住开始辗转反侧,直到身体似乎腾空而起,然后,一阵骤然而来的寒意让我瞬间惊醒。 我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赤条条坐在盛满水的浴桶里,冷水。之前折磨了我很久的那股邪火一下子退得干干净净。时值初春,室内还颇有寒意,不过片刻,我已经忍不住开始哆嗦。 这是怎么回事?刚刚从睡梦中惊醒,我的大脑还处于呆滞状态,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就见不远站着一人,正舀着一旁浴桶里的水冲身,热水……我第一个念头是艳羡,第二个念头才是,这个人好眼熟,好像……啊啊,是他……天啊……然后之前的事情飞快掠过我的脑海,我立时清醒过来,虽然泡在冷水里,脑门上的汗还是刷一下就出来了。 天啊!我怎么竟然睡着了?他已经能动了?天啊,今天死定了,死定了…… 我全身僵硬傻傻看着他,他似乎感到了我的视线,瞟了我一眼,淡淡道,“醒了?” 我脑子一片混乱,脱口而出道,“你,你什么时候好的?”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冷冷看了我一眼,才继续往身上浇水,同时硬梆梆地道,“当你还在我背后蠕动的时候。” 什么蠕动,说得我像大肉虫子似的……当然,这回我只能暗暗抱怨了。不过,随着我的大脑逐渐清醒,我的惧意也稍退了些……现在我还活着,看来他没我想象中那么生气么。当然,也可能他是想慢慢整治我,不过,大概是因为他的反应,又或许是自己的直觉,我就觉得他似乎不会怎么样。惧意即退,寒意就渐渐升了起来,我坐在冰冷的水里,牙齿不由开始打架,只是我现在当然知道,一准儿是他把我扔下来的,他不发话,我又怎么敢动?这个时候,还是老实点好。 就在这时,他又瞟了我一眼,随口道,“还没泡够?过来。” 我犹豫了一下,虽然这里冷点,不过可要比他身边安全啊。可是看到下一刻,他见我没动,微微眯起了眼睛,我立刻毫不犹豫窜起来,三步两步就蹦到了他的身边。 这回他满意了,脸色缓和了些,抄起一旁的水舀,开始帮我冲身。 这个,好像反了吧?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小攻来做善后工作吗?不过,除非是我活够了,这种话当然是不会问出口的。 他也没说话,只是把我拨楞来,拨楞去,细细地冲洗。他的脸色虽然阴沉,不过动作却并不粗鲁,反而算得上温柔。 感到这点,我又放心了一些,看来情况果然没有那么糟……惧意大减,我的注意力就忍不住往别的地方飘了……我们两个近在咫尺,随便抬抬眼,看到的自然都是他。 他身材高大结实,却没有一般武者那样夸张的肌肉,肌骨匀称,四肢修长,浅褐色肌肤光滑紧绷,上边稀稀落落有一些旧疤,当然,还有今天的印记……人家做完了,都是一身吻痕,他身上却是一片片牙印儿,有的地方都溢出血了。胸口那两点被我折腾得至今仍是肿胀挺立,红得透明,旁边斑斑驳驳,一边是一个牙印压一个,另一边则都是指甲印……我看得暗出冷汗,还好,还好他没注意。不知他那里怎么样,第一次我好像狠了点,不过回想一下,似乎倒没流多少血。大概那种麻药里含有放松肌肉的成分,所以情况不是很糟。这就好,这就好,要不他一动就疼,没火也变有火了。我又松了口气,这时,身体一轻,竟被他抱着一起坐到了浴桶之中。 浴桶很大,不过对两个成年人来,说还是挤了点。他让我坐在他身前,我紧张了一下,随即感到他懒洋洋向后一靠,全身放松,的确是泡澡的样子,我这才也放松下来。然后,他展开双臂,将我环在了胸前,我僵了一下,他似乎很不满,手上用力,迫得我靠到了他胸前头则枕在了他的肩上。他终于满意了,搂着我不再动了。 水很温暖,他的怀抱也很温暖,胸膛很结实,四周很安静,仿佛可以听到他心脏舒缓而有力的跳动声。这是一个很亲密的姿势,我们的身体紧紧相贴,感觉似乎比刚刚那啥的时候还亲密。我不禁有些不自在,心里慌慌的,却不是因为害怕。似乎,有些久别的东西,在这水气蒸腾的静谧中,渐渐复苏,弥漫…… 就在这温暖而静谧的暧昧中,我的身体渐渐放松,困倦渐渐涌了上来。半梦半醒之间,只听他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气出够了吗?和我回去,好不好?”声音低沉温柔,蛊惑人心。 我顿时清醒过来,沉默了好久,终于还是很拙劣地转开了话题,“刚刚你干嘛把我扔到冷水里?” 他停了一下,再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给你解蝽药。” 我怒,脱口而出,“干嘛非用这种方式!” 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丝的危险意味,“那你想用什么方式?” 我立刻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没想什么,没有……” 他这才冷哼了一声,道,“我这是为了你好……就你那身子骨,再泄一次,恐怕就得死在床上了!” 我不跟你一般计较,知道你心里不爽,所以故意贬低我,哼! 两人又是久久无言,就在我迷迷糊糊又要睡着的时候,他开口了,“为什么?因为谢晴?” 我怔了一下,才道,“我不知道,你别再逼我,让我想一想。” “想多久?” “一年。” “不行,太久了。” “那半年?” “不行,三个月!三个月后,我来找你!” 我呆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三个月,那时我恐怕已经回宫了,你又到哪里去找?就在这时我突然意识到,此次一别,恐怕真是相会无期了,呼吸竟微微窒了一下,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似乎不只是轻松。鬼使神差之下,我竟抬起手,轻轻覆上了他环在我胸前的手臂。他的身体微微震了一下,随即,环着我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那时,我真的没有想到,三个月以后,我们果然见面了,不过,却是以那样一种方式。 147分别 等我们两个打理停当,他送我到谢晴那里的时候,已近午饭时分。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承认,龙某人还真是彪悍,被我那么折腾,转眼就跟没事人一样,行动举止,一如往常,洒脱张狂之态,分毫不减。反观我,疲惫不堪,没精打采,见门就靠,见椅子就想往下坐。 看着他和谢晴谈笑风生,神采飞扬,我不禁暗自感叹,难道,这就是练过武功的好处?正自瞎捉摸,就见龙翔天瞟了我一眼,然后对谢晴道,“谢兄,我此来也是向你告辞的,一会儿午饭之后,我们就要离开了。” 谢晴闻言一怔,我更觉诧异,脱口就道,“这就走吗?你……”本来想说你身体行吗?还好被我中途吞了回去。不过龙翔天显然已经猜到了,脸色瞬间一寒,吓得我赶紧缩了缩脖子。 谢晴在旁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却又不好发问,只是道,“龙兄这么匆忙?今日天色已然不早……” 龙翔天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闻言一笑道,“无妨,家中有事,急着回去处理,”说着,转头看向了我,又道,“千里奔波,多有不便,若水……这些日子恐怕还要劳烦谢兄照顾了。” 听他这么说,我不由在心中暗笑,这人真是死要面子,明明是我不跟他走,说得好像他不方便带我一样。 谢晴想必也明白,不过自然不会说破,只微微一笑,就应允下来。 午饭后,我和谢晴他们把龙翔天等人远远送出小镇。看着他傲然挺拔的身影绝尘而去,我心中除了轻松之外,竟似乎升起了一丝怅然,当然,只有一丝丝而已…… 我正望着那边渐行渐远的人影发呆,就听身旁一声低叹,谢晴的声音响了起来,“舍不得吗?要不要我帮你叫他回来?” 我立时回神,不禁有些羞惭,慌忙辩解道,“我哪有……我这是欢欢喜喜送瘟神!” 谢晴看着我,微微一笑道,“真的?” 我立刻接道,“当然!” 他继续笑道,“想好了?这次不和他走,下次再见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他最后那句正说中了我此刻所想,我先是心头一跳,随即愈发羞窘,张口便要反驳。抬眼却见他正笑咪咪地看着我,似乎在等着看我恼羞成怒的样子。我心念电转,立时改口道,“大美人,我怎么好象闻到了一点点醋味儿呢?你闻到没有?” 他骤然一愣,随即摇头笑道,“你这孩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我却笑得越加嚣张,凑过去道,“大美人,承认吧,你已经爱上我了!” 他没辙了,只好叹了口气,拨马就往回转。 我反败为胜,心情大好,自是一打马就紧紧跟了过去。 正欲说些什么再逗逗他,却听他在前面淡淡道,“上次我和他说,既然在意,就要珍惜,今天,这句话我也给你,希望你不要因为一时意气用事,将来追悔莫及。” 我闻言心中一震,在意吗?或许吧?毕竟,那样的刻骨铭心,又怎是说抹就能抹去的?可是,那又如何?他,或许还是当年那个让我又爱又恨的他,可我,早已不是为钟情之人甘作男宠的那个我了……夫复何言?……想到这里,我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呆怔半晌,才轻叹一声,然后也不知是说给他还是说给自己,极低极低地喃喃道,“不是意气用事,我们,已经完了,一切,到今天为止……再无瓜葛。”那句再无瓜葛出口,我竟像被自己刺到一样,心中尖锐地痛了一下,痛得呼吸都为之一窒……后来我想,是不是就是当时的这一痛,让我之后作出了那样的决定? 而在当时,我还不曾想到那么多,一痛之后就再不敢多想,猛然打马上前,呵呵一笑转过话头,对着他道,“所以,美人,你就放心跟我吧,我定会一心一意对你的!” 他本来正凝眸回望着我,闻言顿时一脸哭笑不得,瞧了我半晌,终于无可奈何,苦笑一下,掉头赶路。 而我这话声音大了点,被旁边的锦帆晴霞听到了。锦帆一怔之后大怒,猛地拔刀指向我,结结巴巴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晴霞拨开了刀。晴霞则看着我笑骂道,“臭小子,连我们公子的便宜都敢占,皮痒痒了吧?” 正笑闹时,就见谢晴忽然一勒马,然后,提声道,“玩够了吗?出来吧!” 众人皆是一惊,谢晴却只是一脸严肃,仰望着旁边一棵大槐树,一语不发。 好一会儿,树上终于有了动静。只听沙啦沙啦一阵响,从树丛中露出了一张小脸,却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水汪汪一双大眼,黑漆漆两弯柳眉,粉嫩嫩一张小脸,红艳艳两点樱唇,真真是个漂亮娃娃。只是现在那张漂亮的小脸上,却是一幅怯生生战兢兢模样,好不招人怜惜。就见他可怜兮兮看着谢晴,心虚地叫了一声,“大哥……” 谢晴闻言,轻哼一声道,“我教你武功,是让你用来爬树的?” 那孩子微微低了头,作出一幅诚心悔过的样子,却又忍不住一下一下偷眼瞟向谢晴。 谢晴终于撑不住了,嘴角微微一勾,骂道,“在树上还没呆够?还不下来?” 那孩子如蒙大赦,立时眉开眼笑,忽地从树上钻出来,向下落去。谢晴双臂一伸,那孩子正好落入了他的怀中,然后就紧紧搂着谢晴的身子再不肯放开了。 谢晴温柔地捋了捋那孩子的额发,同时故作严肃地道,“怎么又自己跑出来了?不是说让你好好跟着徐先生读书吗?” 那孩子笑得这叫一个甜美,紧紧抱着谢晴道,“徐先生教的书我都背会了……我……想大哥了,就来找大哥了……” 腻死了,腻死了……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撒娇,真不害臊!……我瞪着死死贴着谢晴的小东西,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这时,那孩子一抬眼却看到了我,大概因为从没见过我,睁大了眼睛看了看我,随即又是甜甜一笑,叫道,“大哥哥好!” 我怔了一下,然后不由自主回了一笑,应了一声,“好乖……”这个,好吧,好吧,小孩子撒撒娇也是正常的。唉,这么漂亮的孩子,用这么甜美的笑容招呼你,实在让人没法抗拒啊! 这时,那孩子又用同样甜腻的口吻招呼了锦帆和晴霞,那两个却恭恭敬敬回了一礼,叫了一声,“小公子。” 我这时才想起来问谢晴道,“咦,他是你弟弟吗?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谢晴怔了一下,笑道,“他是我的族弟。” 我还欲再问,那孩子却开始兴高采烈地向谢晴汇报起学业来,又是跟这个学了什么书,又是跟那个学了什么招式。谢晴一边微笑着,应两声,问一句,一边细心地帮那孩子整理因爬树而弄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衣服。 那孩子倒也懂事,抬眼见我被晾在一边有些悻悻的,就笑着又来和我说话,谈吐之间,斯文有礼,言辞得体,颇有些小大人的样子。我见了,不由暗叹,谢大哥把这孩子教得还真是不错,恐怕费了不少心思吧? 就在这时,我偶一抬眼,却豁然一惊,心头怦地一跳……此时,谢晴正为那孩子整理衣襟,因为离得近,我隐约可以从襟口处看到那孩子胸口上方似乎有几点红痣……怎么会这样?难道……我只这么一停,已引得谢晴转头看向了我,我立时收束心神,若无其事地继续和他们说笑,只是之后的路上,我终究难免有些心不在焉,好在那几个聊得热闹,却也并不显眼。 走到半路,就有人找了过来,正是接那孩子的。谢晴对着那人却微微沉下了脸,轻声和那人说了许多,那人低着头只是唯唯称是,说了好一会儿,谢晴才把孩子交给那人。孩子自然又是一番依依不舍,却并不吵闹,磨蹭片刻也就乖乖去了,临别又甜甜地和所有人告别。 我也笑着,说着再见,只是心思却始终被那几点红痣纠缠,不得解脱。那孩子走后,仍是有些心绪烦乱,不知不觉话就少了很多。 没想,还未到客栈,就听谢晴低声问道,“小棠,你在想什么?” 我霍然回神,不觉有些慌乱,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谢晴却只是凝望着我,看得我愈加失措,心头紧张得怦怦直跳,不知不觉已转开了头。这时,谢清却突然轻叹一声道,“心情不好?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既然决定,就别再多想了……” 我怔了一下,才骤然松了口气,想必他以为我的失常,是因为和龙翔天的分别……好吧,虽然这个误会不怎么美妙,不过,总比让他知道了我的真实想法好些……于是,我并不解释,只低下了头,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谢晴这才一笑,拍拍我的肩道,“和我在一起这么久,让你吃了不少苦头。今天我的东道,咱们吃顿好的,给你补一补,好不好?” 闻言我骤然抬头,毫不作假地笑了出来……这些日子东奔西走,别说好的,连顿正经饭都没怎么吃过,他这句话对我来说,可比什么仙乐都好听! 谢晴见到我的笑容,先是一怔,然后,摇头,微笑。 锦帆却是一撇嘴,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晴霞则干干脆脆地笑了出来,说道,“公子,我看这一回,我可是要把钱好好带足了!” 晴霞是不是带足了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上来的那一桌菜可实在够丰盛,还尽是我爱吃的大鱼大肉。而且这里已过淮水,菜肴的式样分量更接近江南,虽然也是鱼啊肉啊,却都做得极精致,细细巧巧的一碟一碟,瞧着只觉可爱,一点儿也不显油腻,顿时让人食指大动。周围环境也很好,两层小楼,一边临街,一边临水。这镇子虽不大,却因附近有海港,商旅云集,颇为热闹,街上人来人往,还有不少异国客,服饰奇特,十分有趣。另一边是条小溪,时已入春,沿岸细柳如烟,桃杏吐蕊,极是赏心悦目。 如此美景,如此美味,自是让我心情大好,胃口大开,信手挥洒之间,桌上菜已去了大半,那三个鸣金收兵的时候,我还在弃而不舍地打扫战场。 晴霞看了掩唇而笑,谢晴也笑,却不忘不时加两箸菜到我碗里,只有锦帆讨厌,撇撇嘴道,“吃饭拿大碗,干活白瞪眼。” 我怒,“谁说我不会干活!” 锦帆哼了一声道,“我说的!不服气?那你说你会干什么?会文还是会武?” 我呆了一下,然后使劲儿想,越想火越小,心里越发虚,半晌,突然眼前一亮,一拍大腿道,“我会种菜,会做饭!”冷宫练出来的,应该算特长吧?我总不能说我会治国安邦吧?这话说了连我自己都不信,唉…… 那两只俱是一脸惊诧,“你会做饭?” 我郁闷……忿忿不平之下,当即回道,“是啊,赶明儿我露两手给你们看看!” 那两个互看一眼,一个乐,一个撇嘴。 谢晴一笑,正待替我解围,这时就听旁边桌突然爆出一声咒骂,“昏君!” 本来热热闹闹的二楼,顿时一片安静,所有目光同时瞟向了我们旁边。就见那桌坐着三个书生样人,其中一个一脸义愤填膺,应该就是他了。旁边另一个年长的正在拉他,见众人目光转来,连忙拱手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舍弟喝醉了……”众人这才纷纷转过视线,楼上渐渐恢复了热闹,只是我却再也吃不下了,控制不住地竖着耳朵听那边说话。 那几个人早已压低了声音,只是我离得近,凝神之下,仍可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就听刚刚叫骂那人道,“大哥,我说的不对吗?那人刚一亲政,便要南巡,劳民伤财,沿途惊扰了多少州府?只说临安府,广征民夫,硬要在一月之内为他建造一座行宫……” 另一人连忙道,“好了,你少说两句……” 那人却并不住口,只是声音更低了些,“……还荒滛好色,喜好南风,仗着权势,胡作非为……据说如今那位独孤侍书就是玄冥教的玄瑾,不知怎么被他看上,惧人家武功高强,就将独孤家几百口下狱,逼人家就犯……为了得到前右相卢衡,甚至逼死了太后……更骇人听闻的还是,他和前太子,自己的亲哥哥,也是不干不净……” 听到这里,我已经听傻了……我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好,可我万万没想到,在民间,我已经被传成了一个□。更让我郁闷的是,传闻之中,真真假假,前因后果听来丝丝入扣,十分之唬人。 不过郁闷之后,也不禁奇怪。卢家的事就算了,玄瑾出自独孤家,这在朝中和玄冥教都是只有上层才知道的秘密,怎么会传得这么广?而且说他是为我所逼,若是玄瑛传出去的,不会这样为他师兄开脱,恐怕还会添油加醋,说是玄瑾为求富贵如何如何主动。 至于我和二哥的事更是秘密,明晖宫都是我的亲信,不会瞎说,宫中人就算知道一些,又有谁没事敢不要命往外传? 难道,是有人故意散布的谣言,只为败坏我的声誉? 正自皱眉苦思,忽然放在桌上的手一温,我一惊抬眼,却是谢晴轻轻覆上了我的手背,温言道,“别想了……” 我怔了一下才明白,他一定以为那些话,勾起了我在宫中的不堪记忆……汗……我只得作态一笑,点了点头。 他这才笑笑收回了手,半晌,突然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一怔……有什么打算?……然后,猛然想到,我和他们相识,同行,不过是为了屏风,为了宝藏,如今宝藏已得,他们已不再需要我了,又何须玄瑛他们来救?想到这里,我呆了一下,愣愣看着他,心中丝毫没有为即将得来的自由而生的喜悦,却只一阵茫然。 他见到我这个样子,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我有些恍惚地摇了摇头,半晌,喃喃问道,“谢大哥,你要赶我走吗?” 他一愣,随即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记得你曾经说过,你父母双亡,家中已无人,怕你无处可去,所以想问你愿不愿与我们同行?” 我立时转忧为喜,急急接道,“谢大哥,你要带我走?” 他稍一思忖,才道,“只是,你知道我们的身分,整日奔波不定,而且……”他顿了一下才道,“所以,我希望你想清楚……” 不待他说完,我已忍不住问道,“谢大哥,其实你,你舍不得我,对不对?”言罢,一脸期待地眼巴巴看着他,这一刻,酒楼中的喧嚣热闹仿佛都退到了极远极远的地方,我的眼中只能看到他,耳中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急跳的声音。 他闻言微怔,凝眸望着我,半晌,突然微微一笑道,“我不放心你……” 不放心?我皱眉,这个答案可不太让人满意,正欲再问,晴霞却在旁边说道,“好了,菜都凉了,赶紧吃吧,有什么话,咱们回去说好不好?” 我这才意识到,周围可全是人,这里实在不是说那些话的地方,无奈,只得又拿起了筷子。 等我们吃完离开,外面已是月上柳梢头,我说要买东西,硬拉着谢晴陪我到处转转,让锦帆和晴霞牵马先回去。锦帆皱了眉,一脸的不情不愿,晴霞只看着我笑得一脸促狭。 我对她作了一个鬼脸,拉着谢晴就跑了。 我们沿河岸缓缓走着,四周花香隐隐,树影淡淡,远处影影绰绰可见房舍灯火,微风轻拂,送来低低的笑语…… 气氛好像不错啊……我偷眼瞟向一旁,却和他的视线碰个正着,都是一怔,然后,同时一笑。我终于忍不住了,贴过去道,“美人,现在没人,说吧,是不是喜欢上我,舍不得我走了?” 他不由笑道,“小棠,你什么时候能正经一点?” 我嘁了一声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英俊潇洒,聪明能干,会爱上我很正常啊!” 他一呆,脸上已变成了苦笑,叹道,“小棠,我发现你有个优点是别人都望尘莫及的……特别的自信……” 我呵呵一笑道,“这是我众多优点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他终于说不出话了,只是看着我笑。 我故作失落道,“美人,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我猜错了?……那就惨了,我已经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他瞟我一眼,笑,转头,接着走。 我不干了,手一伸,拦住了他,凑过去道,“不许走,说,你喜不喜欢我?”这一次,我凑得特别近,距他的脸不到一寸,眼前就是他发着柔光的雪润肌肤,我的心脏怦地一跳,口中不由一阵阵发干。 他吓了一跳,不禁向后退了一步,背已经靠上了旁边的柳树。 我索性手一抬,撑在树上,将他困在了双臂之间……美人在抱,嗯,嗯,这个姿势真不错……我颇为得意,又靠近了些,几乎已经贴到了他的身上,两人呼吸可闻,他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让我一阵阵心痒难挠,而我一呼吸,他身上淡淡的茶香就飘入了我的鼻端。我有些醺醺然了,不由一阵恍惚,脱口就道,“我,喜欢你……” 这一次,他没有笑,怔怔看了我好一会儿,突然转过头道,“别闹了小棠,这种事不该拿来开玩笑的。” 我骤然惊觉,然后,似乎被自己吓到了,猛地收回手,后退了好几步。 他又是一愣,看了看我,随即转头道,“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说着,径自向前走去。 我在原地又呆呆站了好一会儿,才急急追了过去。 后面的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更是心中乱成了一团……刚刚开始的时候,真的只是玩笑,只觉逗他很有趣,可是,后来…… 临到客栈,他突然开了口,“我们这两日可能要启程去趟和州,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这才回过神来,还没等大脑思考,身体已经脱口而出道,“好!” 他闻言回首,微微一笑。 我又晕了,自己傻傻乐了半晌,抬眼见他已经进了客栈,我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正待腻过去再说点什么,迎面却见到晴霞急急迎来,附耳对谢晴说了几句话。谢晴脸色立时转为郑重,点了点头,随即转向我道,“你们休息吧,我要出去一趟。” 我顿时一阵失望,无奈,只得点了点头。 回到房中,郁郁地洗漱完毕,正准备睡觉。突然一阵大风,忽地一下吹开了窗户,我起身要去关窗,哪知一转脸就吓了一跳……只见一个雪白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已立在了房中。 147分别 等我们两个打理停当,他送我到谢晴那里的时候,已近午饭时分。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承认,龙某人还真是彪悍,被我那么折腾,转眼就跟没事人一样,行动举止,一如往常,洒脱张狂之态,分毫不减。反观我,疲惫不堪,没精打采,见门就靠,见椅子就想往下坐。 看着他和谢晴谈笑风生,神采飞扬,我不禁暗自感叹,难道,这就是练过武功的好处?正自瞎捉摸,就见龙翔天瞟了我一眼,然后对谢晴道,“谢兄,我此来也是向你告辞的,一会儿午饭之后,我们就要离开了。” 谢晴闻言一怔,我更觉诧异,脱口就道,“这就走吗?你……”本来想说你身体行吗?还好被我中途吞了回去。不过龙翔天显然已经猜到了,脸色瞬间一寒,吓得我赶紧缩了缩脖子。 谢晴在旁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却又不好发问,只是道,“龙兄这么匆忙?今日天色已然不早……” 龙翔天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闻言一笑道,“无妨,家中有事,急着回去处理,”说着,转头看向了我,又道,“千里奔波,多有不便,若水……这些日子恐怕还要劳烦谢兄照顾了。” 听他这么说,我不由在心中暗笑,这人真是死要面子,明明是我不跟他走,说得好像他不方便带我一样。 谢晴想必也明白,不过自然不会说破,只微微一笑,就应允下来。 午饭后,我和谢晴他们把龙翔天等人远远送出小镇。看着他傲然挺拔的身影绝尘而去,我心中除了轻松之外,竟似乎升起了一丝怅然,当然,只有一丝丝而已…… 我正望着那边渐行渐远的人影发呆,就听身旁一声低叹,谢晴的声音响了起来,“舍不得吗?要不要我帮你叫他回来?” 我立时回神,不禁有些羞惭,慌忙辩解道,“我哪有……我这是欢欢喜喜送瘟神!” 谢晴看着我,微微一笑道,“真的?” 我立刻接道,“当然!” 他继续笑道,“想好了?这次不和他走,下次再见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他最后那句正说中了我此刻所想,我先是心头一跳,随即愈发羞窘,张口便要反驳。抬眼却见他正笑咪咪地看着我,似乎在等着看我恼羞成怒的样子。我心念电转,立时改口道,“大美人,我怎么好象闻到了一点点醋味儿呢?你闻到没有?” 他骤然一愣,随即摇头笑道,“你这孩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我却笑得越加嚣张,凑过去道,“大美人,承认吧,你已经爱上我了!” 他没辙了,只好叹了口气,拨马就往回转。 我反败为胜,心情大好,自是一打马就紧紧跟了过去。 正欲说些什么再逗逗他,却听他在前面淡淡道,“上次我和他说,既然在意,就要珍惜,今天,这句话我也给你,希望你不要因为一时意气用事,将来追悔莫及。” 我闻言心中一震,在意吗?或许吧?毕竟,那样的刻骨铭心,又怎是说抹就能抹去的?可是,那又如何?他,或许还是当年那个让我又爱又恨的他,可我,早已不是为钟情之人甘作男宠的那个我了……夫复何言?……想到这里,我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呆怔半晌,才轻叹一声,然后也不知是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60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是说给他还是说给自己,极低极低地喃喃道,“不是意气用事,我们,已经完了,一切,到今天为止……再无瓜葛。 ”那句再无瓜葛出口,我竟像被自己刺到一样,心中尖锐地痛了一下,痛得呼吸都为之一窒……后来我想,是不是就是当时的这一痛,让我之后作出了那样的决定? 而在当时,我还不曾想到那么多,一痛之后就再不敢多想,猛然打马上前,呵呵一笑转过话头,对着他道,“所以,美人,你就放心跟我吧,我定会一心一意对你的!” 他本来正凝眸回望着我,闻言顿时一脸哭笑不得,瞧了我半晌,终于无可奈何,苦笑一下,掉头赶路。 而我这话声音大了点,被旁边的锦帆晴霞听到了。锦帆一怔之后大怒,猛地拔刀指向我,结结巴巴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晴霞拨开了刀。晴霞则看着我笑骂道,“臭小子,连我们公子的便宜都敢占,皮痒痒了吧?” 正笑闹时,就见谢晴忽然一勒马,然后,提声道,“玩够了吗?出来吧!” 众人皆是一惊,谢晴却只是一脸严肃,仰望着旁边一棵大槐树,一语不发。 好一会儿,树上终于有了动静。只听沙啦沙啦一阵响,从树丛中露出了一张小脸,却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水汪汪一双大眼,黑漆漆两弯柳眉,粉嫩嫩一张小脸,红艳艳两点樱唇,真真是个漂亮娃娃。只是现在那张漂亮的小脸上,却是一幅怯生生战兢兢模样,好不招人怜惜。就见他可怜兮兮看着谢晴,心虚地叫了一声,“大哥……” 谢晴闻言,轻哼一声道,“我教你武功,是让你用来爬树的?” 那孩子微微低了头,作出一幅诚心悔过的样子,却又忍不住一下一下偷眼瞟向谢晴。 谢晴终于撑不住了,嘴角微微一勾,骂道,“在树上还没呆够?还不下来?” 那孩子如蒙大赦,立时眉开眼笑,忽地从树上钻出来,向下落去。谢晴双臂一伸,那孩子正好落入了他的怀中,然后就紧紧搂着谢晴的身子再不肯放开了。 谢晴温柔地捋了捋那孩子的额发,同时故作严肃地道,“怎么又自己跑出来了?不是说让你好好跟着徐先生读书吗?” 那孩子笑得这叫一个甜美,紧紧抱着谢晴道,“徐先生教的书我都背会了……我……想大哥了,就来找大哥了……” 腻死了,腻死了……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撒娇,真不害臊!……我瞪着死死贴着谢晴的小东西,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这时,那孩子一抬眼却看到了我,大概因为从没见过我,睁大了眼睛看了看我,随即又是甜甜一笑,叫道,“大哥哥好!” 我怔了一下,然后不由自主回了一笑,应了一声,“好乖……”这个,好吧,好吧,小孩子撒撒娇也是正常的。唉,这么漂亮的孩子,用这么甜美的笑容招呼你,实在让人没法抗拒啊! 这时,那孩子又用同样甜腻的口吻招呼了锦帆和晴霞,那两个却恭恭敬敬回了一礼,叫了一声,“小公子。” 我这时才想起来问谢晴道,“咦,他是你弟弟吗?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谢晴怔了一下,笑道,“他是我的族弟。” 我还欲再问,那孩子却开始兴高采烈地向谢晴汇报起学业来,又是跟这个学了什么书,又是跟那个学了什么招式。谢晴一边微笑着,应两声,问一句,一边细心地帮那孩子整理因爬树而弄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衣服。 那孩子倒也懂事,抬眼见我被晾在一边有些悻悻的,就笑着又来和我说话,谈吐之间,斯文有礼,言辞得体,颇有些小大人的样子。我见了,不由暗叹,谢大哥把这孩子教得还真是不错,恐怕费了不少心思吧? 就在这时,我偶一抬眼,却豁然一惊,心头怦地一跳……此时,谢晴正为那孩子整理衣襟,因为离得近,我隐约可以从襟口处看到那孩子胸口上方似乎有几点红痣……怎么会这样?难道……我只这么一停,已引得谢晴转头看向了我,我立时收束心神,若无其事地继续和他们说笑,只是之后的路上,我终究难免有些心不在焉,好在那几个聊得热闹,却也并不显眼。 走到半路,就有人找了过来,正是接那孩子的。谢晴对着那人却微微沉下了脸,轻声和那人说了许多,那人低着头只是唯唯称是,说了好一会儿,谢晴才把孩子交给那人。孩子自然又是一番依依不舍,却并不吵闹,磨蹭片刻也就乖乖去了,临别又甜甜地和所有人告别。 我也笑着,说着再见,只是心思却始终被那几点红痣纠缠,不得解脱。那孩子走后,仍是有些心绪烦乱,不知不觉话就少了很多。 没想,还未到客栈,就听谢晴低声问道,“小棠,你在想什么?” 我霍然回神,不觉有些慌乱,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谢晴却只是凝望着我,看得我愈加失措,心头紧张得怦怦直跳,不知不觉已转开了头。这时,谢清却突然轻叹一声道,“心情不好?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既然决定,就别再多想了……” 我怔了一下,才骤然松了口气,想必他以为我的失常,是因为和龙翔天的分别……好吧,虽然这个误会不怎么美妙,不过,总比让他知道了我的真实想法好些……于是,我并不解释,只低下了头,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谢晴这才一笑,拍拍我的肩道,“和我在一起这么久,让你吃了不少苦头。今天我的东道,咱们吃顿好的,给你补一补,好不好?” 闻言我骤然抬头,毫不作假地笑了出来……这些日子东奔西走,别说好的,连顿正经饭都没怎么吃过,他这句话对我来说,可比什么仙乐都好听! 谢晴见到我的笑容,先是一怔,然后,摇头,微笑。 锦帆却是一撇嘴,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晴霞则干干脆脆地笑了出来,说道,“公子,我看这一回,我可是要把钱好好带足了!” 晴霞是不是带足了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上来的那一桌菜可实在够丰盛,还尽是我爱吃的大鱼大肉。而且这里已过淮水,菜肴的式样分量更接近江南,虽然也是鱼啊肉啊,却都做得极精致,细细巧巧的一碟一碟,瞧着只觉可爱,一点儿也不显油腻,顿时让人食指大动。周围环境也很好,两层小楼,一边临街,一边临水。这镇子虽不大,却因附近有海港,商旅云集,颇为热闹,街上人来人往,还有不少异国客,服饰奇特,十分有趣。另一边是条小溪,时已入春,沿岸细柳如烟,桃杏吐蕊,极是赏心悦目。 如此美景,如此美味,自是让我心情大好,胃口大开,信手挥洒之间,桌上菜已去了大半,那三个鸣金收兵的时候,我还在弃而不舍地打扫战场。 晴霞看了掩唇而笑,谢晴也笑,却不忘不时加两箸菜到我碗里,只有锦帆讨厌,撇撇嘴道,“吃饭拿大碗,干活白瞪眼。” 我怒,“谁说我不会干活!” 锦帆哼了一声道,“我说的!不服气?那你说你会干什么?会文还是会武?” 我呆了一下,然后使劲儿想,越想火越小,心里越发虚,半晌,突然眼前一亮,一拍大腿道,“我会种菜,会做饭!”冷宫练出来的,应该算特长吧?我总不能说我会治国安邦吧?这话说了连我自己都不信,唉…… 那两只俱是一脸惊诧,“你会做饭?” 我郁闷……忿忿不平之下,当即回道,“是啊,赶明儿我露两手给你们看看!” 那两个互看一眼,一个乐,一个撇嘴。 谢晴一笑,正待替我解围,这时就听旁边桌突然爆出一声咒骂,“昏君!” 本来热热闹闹的二楼,顿时一片安静,所有目光同时瞟向了我们旁边。就见那桌坐着三个书生样人,其中一个一脸义愤填膺,应该就是他了。旁边另一个年长的正在拉他,见众人目光转来,连忙拱手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舍弟喝醉了……”众人这才纷纷转过视线,楼上渐渐恢复了热闹,只是我却再也吃不下了,控制不住地竖着耳朵听那边说话。 那几个人早已压低了声音,只是我离得近,凝神之下,仍可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就听刚刚叫骂那人道,“大哥,我说的不对吗?那人刚一亲政,便要南巡,劳民伤财,沿途惊扰了多少州府?只说临安府,广征民夫,硬要在一月之内为他建造一座行宫……” 另一人连忙道,“好了,你少说两句……” 那人却并不住口,只是声音更低了些,“……还荒滛好色,喜好南风,仗着权势,胡作非为……据说如今那位独孤侍书就是玄冥教的玄瑾,不知怎么被他看上,惧人家武功高强,就将独孤家几百口下狱,逼人家就犯……为了得到前右相卢衡,甚至逼死了太后……更骇人听闻的还是,他和前太子,自己的亲哥哥,也是不干不净……” 听到这里,我已经听傻了……我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好,可我万万没想到,在民间,我已经被传成了一个□。更让我郁闷的是,传闻之中,真真假假,前因后果听来丝丝入扣,十分之唬人。 不过郁闷之后,也不禁奇怪。卢家的事就算了,玄瑾出自独孤家,这在朝中和玄冥教都是只有上层才知道的秘密,怎么会传得这么广?而且说他是为我所逼,若是玄瑛传出去的,不会这样为他师兄开脱,恐怕还会添油加醋,说是玄瑾为求富贵如何如何主动。 至于我和二哥的事更是秘密,明晖宫都是我的亲信,不会瞎说,宫中人就算知道一些,又有谁没事敢不要命往外传? 难道,是有人故意散布的谣言,只为败坏我的声誉? 正自皱眉苦思,忽然放在桌上的手一温,我一惊抬眼,却是谢晴轻轻覆上了我的手背,温言道,“别想了……” 我怔了一下才明白,他一定以为那些话,勾起了我在宫中的不堪记忆……汗……我只得作态一笑,点了点头。 他这才笑笑收回了手,半晌,突然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一怔……有什么打算?……然后,猛然想到,我和他们相识,同行,不过是为了屏风,为了宝藏,如今宝藏已得,他们已不再需要我了,又何须玄瑛他们来救?想到这里,我呆了一下,愣愣看着他,心中丝毫没有为即将得来的自由而生的喜悦,却只一阵茫然。 他见到我这个样子,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我有些恍惚地摇了摇头,半晌,喃喃问道,“谢大哥,你要赶我走吗?” 他一愣,随即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记得你曾经说过,你父母双亡,家中已无人,怕你无处可去,所以想问你愿不愿与我们同行?” 我立时转忧为喜,急急接道,“谢大哥,你要带我走?” 他稍一思忖,才道,“只是,你知道我们的身分,整日奔波不定,而且……”他顿了一下才道,“所以,我希望你想清楚……” 不待他说完,我已忍不住问道,“谢大哥,其实你,你舍不得我,对不对?”言罢,一脸期待地眼巴巴看着他,这一刻,酒楼中的喧嚣热闹仿佛都退到了极远极远的地方,我的眼中只能看到他,耳中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急跳的声音。 他闻言微怔,凝眸望着我,半晌,突然微微一笑道,“我不放心你……” 不放心?我皱眉,这个答案可不太让人满意,正欲再问,晴霞却在旁边说道,“好了,菜都凉了,赶紧吃吧,有什么话,咱们回去说好不好?” 我这才意识到,周围可全是人,这里实在不是说那些话的地方,无奈,只得又拿起了筷子。 等我们吃完离开,外面已是月上柳梢头,我说要买东西,硬拉着谢晴陪我到处转转,让锦帆和晴霞牵马先回去。锦帆皱了眉,一脸的不情不愿,晴霞只看着我笑得一脸促狭。 我对她作了一个鬼脸,拉着谢晴就跑了。 我们沿河岸缓缓走着,四周花香隐隐,树影淡淡,远处影影绰绰可见房舍灯火,微风轻拂,送来低低的笑语…… 气氛好像不错啊……我偷眼瞟向一旁,却和他的视线碰个正着,都是一怔,然后,同时一笑。我终于忍不住了,贴过去道,“美人,现在没人,说吧,是不是喜欢上我,舍不得我走了?” 他不由笑道,“小棠,你什么时候能正经一点?” 我嘁了一声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英俊潇洒,聪明能干,会爱上我很正常啊!” 他一呆,脸上已变成了苦笑,叹道,“小棠,我发现你有个优点是别人都望尘莫及的……特别的自信……” 我呵呵一笑道,“这是我众多优点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他终于说不出话了,只是看着我笑。 我故作失落道,“美人,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我猜错了?……那就惨了,我已经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他瞟我一眼,笑,转头,接着走。 我不干了,手一伸,拦住了他,凑过去道,“不许走,说,你喜不喜欢我?”这一次,我凑得特别近,距他的脸不到一寸,眼前就是他发着柔光的雪润肌肤,我的心脏怦地一跳,口中不由一阵阵发干。 他吓了一跳,不禁向后退了一步,背已经靠上了旁边的柳树。 我索性手一抬,撑在树上,将他困在了双臂之间……美人在抱,嗯,嗯,这个姿势真不错……我颇为得意,又靠近了些,几乎已经贴到了他的身上,两人呼吸可闻,他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让我一阵阵心痒难挠,而我一呼吸,他身上淡淡的茶香就飘入了我的鼻端。我有些醺醺然了,不由一阵恍惚,脱口就道,“我,喜欢你……” 这一次,他没有笑,怔怔看了我好一会儿,突然转过头道,“别闹了小棠,这种事不该拿来开玩笑的。” 我骤然惊觉,然后,似乎被自己吓到了,猛地收回手,后退了好几步。 他又是一愣,看了看我,随即转头道,“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说着,径自向前走去。 我在原地又呆呆站了好一会儿,才急急追了过去。 后面的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更是心中乱成了一团……刚刚开始的时候,真的只是玩笑,只觉逗他很有趣,可是,后来…… 临到客栈,他突然开了口,“我们这两日可能要启程去趟和州,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这才回过神来,还没等大脑思考,身体已经脱口而出道,“好!” 他闻言回首,微微一笑。 我又晕了,自己傻傻乐了半晌,抬眼见他已经进了客栈,我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正待腻过去再说点什么,迎面却见到晴霞急急迎来,附耳对谢晴说了几句话。谢晴脸色立时转为郑重,点了点头,随即转向我道,“你们休息吧,我要出去一趟。” 我顿时一阵失望,无奈,只得点了点头。 回到房中,郁郁地洗漱完毕,正准备睡觉。突然一阵大风,忽地一下吹开了窗户,我起身要去关窗,哪知一转脸就吓了一跳……只见一个雪白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已立在了房中。 148和州(上) 见到那人,我怔了一下,随即惊喜地叫道,“玄瑾?”就见那人眉目清冷绝丽,可不正是我老婆?我兴奋之下就往他怀里扑,谁知却被他一侧身避了开去。 我一愣,抬眼看他,只见他脸上凝霜聚雪,一双眸子寒泠泠地正望着我。 我又是一愣,然后猛地想起了什么,背上冷汗唰地就冒了出来,心里开始发虚……老天爷保佑,他是一直在客栈等我,而不是跟着我一路走回来的……不过,看这架势,恐怕老天爷不是站在我这边的。 我被他看得心里直打鼓,半晌才想起来狗腿地搬过一旁的椅子,放到他身边,干笑着道,“茗峰,你怎么亲自来了?辛苦了,辛苦了,快坐下歇歇!对了,要不要喝杯茶?”说着,转身又去倒茶。 就在这时,只听身后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陛下,不用忙了。昨天陛下告诉玄瑛,等今日龙翔天替陛下解去蛊毒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不知如今陛下身上的毒怎么样了?”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许久,才干干地道,“他已让荆萝把我身上的蛊去掉了……” 身后玄瑾沉默片刻,才接道,“哦?陛下不愧是真龙天子,威仪过人,连龙翔天那样的悍匪都为陛下所慑服,乖乖为陛下解去了蛊毒,臣真是佩服……” 闻言,我过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对了,这儿还一档呢……上次龙翔天在玄瑾面前说什么,我是他的人,我还欠玄瑾一个解释呢……不过,此时此刻,我却没心思多说,只勉强一笑,转过身道,“茗峰说笑了。” 玄瑾微微抿了抿唇,才道,“既然陛下蛊毒已解,今日敌首不在,余者皆不足惧,正是脱困良机,陛下此时就随臣离去,如何?” 虽然刚刚我已经想到了他来的目的,可这会儿骤然听到,仍不禁心头一颤……走?……是啊,现在走,太容易了,可是,此次一别,庙堂江湖,恐怕再无相会之期……只这么一想,我心中已是一痛……不过,我又有什么理由不走?这些日子,很多事,我一直有意不去想,可是,不想,不等于不存在,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纵使和他一起再轻松,再开心,也终有一别,早晚会痛,拖得越久,到那一日只会痛得越厉害。而且自我被擒,玄瑾子玉他们为了帮我遮掩,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担了多少风险,我又怎能为私情,再给他们添麻烦,让他们担心?何况,我还有我的责任,我的责任……想到这里,心头又是一颤……一时间,我脑中思潮翻涌,心情起伏跌宕,一个好字在舌尖转了半晌,几次张口,却都吞了回去。 就在这时,玄瑾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字字道,“谢晴,真名谢曦,字朝阳,宁州谢氏后人,父谢蕴。六岁拜白羽道人为师,尽得真传。十七岁,其父因谋反罪被锁拿处死,同年,谢曦承其父职,为昊天盟盟主……” 从他一开口,我心头就是一沉,随着他一字一字的继续,我的心越来越沉,等他最后一句出口,我再也承受不住,腿一软,扑通一下坐到了椅子里……昊天盟盟主吗?其实,早该猜到的吧?那样的人,这天下间,又会有几个呢?……可是下一刻,我猛然想起一事,顿时又像触电似地腾一下站了起来,惊恐地看向玄瑾,脱口叫道,“那个计划!” 玄瑾微微一怔,随即嘴角一勾,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悠悠道,“怎么,陛下?要不要臣传令,计划取消?” 取消?当然不行!……那并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决定,而且,那么多人,准备了那么久,箭已在弦上,纵然是我,也无权随意喊停。 或者,继续?……可我只一动念,心头已如被针刺,痛不可挡。 那么,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一声声问着自己,我脑中一片混乱,不知过了多久,才一点一点冷静下来,又呆呆思量半晌,我终于抬起了头,看着玄瑾,强自平静地道,“茗峰,再给我几天。他们要去和州,此前我在奏章之中曾看到过,自从去年大水,那边的情况似乎不太好,这次南下也正欲查访一番,我若和他们微服而去,正可看到最真实的情况。反正,要与御驾汇合,和州也是必经之处,不会耽误时间……好不好?”至少,我也要试一试,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任由他……想到这里,我胸口一窒,望向玄瑾的目光中不觉已带了几分哀求。 玄瑾眉峰一挑,望向了我,眸光清亮锐利,似乎能直入人心……终于我被他看得有些受不了,狼狈地转过了头,这时才听他淡淡道,“据说,宁州谢氏是前梁宁王萧子悠的后人。梁末,皇嗣之争甚烈,萧子悠才能过人,本来希望甚大,但他为免政局动荡,主动退出了夺嗣之战,为表诚意,竟请自降臣籍,宗谱除名,改随母姓谢,并发誓,他并其后世子孙绝不再窥窃大梁皇位,无论何人登基,具会忠心以侍。后来,他果然守信,奉哀帝,据宁州,到死恪守臣节,两个儿子,也都在宁州城破之时力战而亡。只余一长孙,年纪尚幼,卫护哀帝后人,趁乱潜匿,不知所踪。此后,过得数年,只闻昊天盟匪首更替,新任盟主,就是姓谢。” 我闻言不由一呆……前梁皇室后人吗?呵呵,这可真好……前梁萧氏,被我慕容氏杀得七七八八,这仇,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同时,只听玄瑾的声音仍在继续着,“到谢蕴之时,前任玄冥教教主家师玄穆,设计擒获了他全家,为斩草除根,同时寻找哀帝后人,又布下了陷阱。可惜,只诱得谢曦一人入彀。后来,白羽道人赶来,与家师一场激战,两败俱伤,终于叫他救走了谢曦。据说,白羽道人那战之后就死了,也算收获。只是家师也元气大伤,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那么早就把教主之位传给了我。至于谢蕴一家,先帝见再留无益,便下令凌迟处死……” 我身体轻颤了一下……凌迟处死?当然,反贼首领,岂能留情?父皇圣裁,自无偏颇,只是,若他有一日知道,杀他全家的,就是我父亲…… 想到这里,我不由苦笑一下……纵使刚刚心中还留了一分幻想,到了此刻,也该清醒了。缓缓抬头,看到一旁的玄瑾,我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适才他这番话的用意。恍然之下,我轻笑着摇了摇头道,“茗峰,你的意思,我懂了,只是,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即使没有这一重重国仇家恨,我和他,也不可能成为一路人。我虽蠢点,也不会转那样的糊涂念头……或许,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其实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我这个人就是有时举止轻浮,好占点小便宜,仅此而已……”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声音转轻,也不知是说给他,还是说给自己,喃喃又道,“仅此,而已……” 玄瑾闻言,久久无语,半晌轻描淡写地道,“噢?是这样?……这简单……等事成之后,陛下可以留他一命,废了武功,带回宫去,不就行了?” 我心头猛地一颤,霍然抬首望向了他,正对上他寒星似的双眸。我定了定神,才恳言道,“茗峰,我承认,刚刚说要和他们去和州,的确不只因为说的那些原因……我,也是想给他一个机会……毕竟,他数次救我,有恩于我,而且,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看他并非冥顽不灵之人,若是能够说得他迷途知返,兵不血刃,岂不更好?” 玄瑾扬眉一笑道,“陛下要亲自去招安他?臣倒不知,陛下竟还兼备苏秦张仪之能?” 我岂会听不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却只是苦笑了一下,缓缓踱了几步,走到窗边,凭栏而望,看着窗外街上稀稀落落的灯火,低声道,“他肯不肯听,是他的事,我自做到仁至义尽,就算对得起良心了,若他还是执迷不悟……”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随即干脆地道,“那我成全他便是。”言罢转身,对玄瑾笑道,“你放心,顶多三日,一到和州,无论事情成与不成,我也会即刻与你离开!” 玄瑾望着我,眸中神色流转,半晌,骤地收回目光,漫然应道,“既然陛下心意己决,臣自当奉命……若真能兵不血刃,自然更好,只是,不免让陛下再次身处险境了。” 我淡淡笑道,“你放心,与他们周旋了这些日子,我已然学会了怎么保护自己,不会有事的。” 玄瑾闻言,点了点头,深深看了我一眼,随即一转身,衣诀轻扬便欲离去。 我看到他决然而去的孤傲身影,心中莫名一苦,不及细思已脱口叫道,“茗峰……”见他骤然止住了身形,我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缓缓走上一步,抬手扶上了他的手臂,深吸一口气,诚恳地道,“茗峰,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只觉手下的身体猛然一僵,我在心底轻叹了一声,伸出双臂,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身体,紧紧贴上了他后背。感受着怀中人的心跳骤然变快,然后,又一点一点恢复正常,温热的身体,也慢慢放软下来,我紧了紧手臂,低低说道,“玄瑾……我……想你……”怀中的身体轻颤一下,久久,一动未动…… 次日一早,我就和谢晴他们出发了。临行之前晴霞给我们拿来了准备好的衣服,精致奢华,却是商人打扮。到得镇外,竟已有十几辆马车等在那里,每架都是满满的驮了一袋袋货物。 我有些惊讶,趁他们说话的时候,在袋口处使劲儿揉搓了两下,便有一粒粒大米从缝隙中露了出来。我更觉奇怪,终于忍不住问道,“谢大哥,我们这是去和州贩大米吗?” 谢晴微微一笑道,“这回你可猜错了,我们不是去贩大米,而是去送大米。” 送大米?我更糊涂了,呆呆看着他。 他见了我这个样子,脸上笑意更深,却没有解释……今天他好像心情极佳,总是在笑。他一笑起来,神采飞扬,本就清朗明丽,加上今天换下了常穿的青布长衫,换上了一袭深蓝锦袍,华贵典雅,人更显得容光焕发,气韵不凡。若是平日,我看到如此美景,一准儿死死盯着流口水了,可是现在,我心中却是一窒,竟忍不住眼一垂,再不敢看。 谢晴却没有注意,又转过头和锦帆说起了什么。然后,一行人,骑着马,压着货,起程了。 一路之上,那三个都是兴高采烈,谈笑风生,我却是心事重重,极少开口,没多久,就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遥遥望着谢晴的身影,我心中一片纷乱……我说要来劝他,可是,怎么劝?他不是小孩子,也非血勇冲动之人,平日处事沉稳老练,见事敏锐通透,所为之事,必不会源于一时意气或为人煽动。而且我早已看出他性子外柔内刚,别看平日温温柔柔,好说话得很,一旦涉及原则问题,绝对毫不动摇,一是一,二是二。这样的人,心中有了主意,就极难说服。我要劝他,又该从何处突破?……思来想去,竟似无从入手,心中愈发沉重起来。 如此一天下来,迟钝如锦帆都发觉了异样,频频回头看我,谢晴想必更是感到了不对,望着我的目光中隐隐带上了忧色。白日人多,他不曾细问,晚上在客栈住下,用过饭各自回房休息,我未及洗漱,只听门响,打开门,正是他。 虽然已经猜到他会来,我仍是忍不住心口一紧……要不要说呢?此刻正是好时机,只是,我准备好的说辞是否有用?万一说不动他,难道我真要……想到这里,心脏已是一缩。 心中紧张难受,强自镇定,将他让进了房中。他先和颜问了问,累不累之类的问题,我心中有事,随口答了几句。他大概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又说两句之后,终于不再开口。我们一边一个,对坐桌前,许久,一室静默,只闻桌上灯芯偶尔的噼啪之声,伴着灯影摇曳轻舞,愈增心中纷乱。 忽然,他低低的声音响了起来,“小棠……你,是不是,不愿和我们走?”我有些错愕地抬头看向他,不知他这话是从何说起。 就见他微微侧着头,垂着眼,望着地上不知何处,清清淡淡道,“昨天是我鲁莽了,事关你今后的一生,我应该让你好好想想,不该逼你如此匆忙就下决定……你年纪还小,骤逢大变,无措之下,自然会想要同伴,可是,我们恐怕并非你合适的同伴……” 我呆了一下,立时明白,他定以为我今天心绪不宁,是因为后悔昨天答应他加入他们。我张口就想解释,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我解释什么?无论我怎么说都是瞎话,何必?不论他最后作何决定,我们都是分别在即,何必还要谎言相欺?……想到这里,我终究一言未发。 他等了一下,没等到我的回答,轻轻抿了抿唇,起身道,“我明白了……以后你一个人,还要逃避朝廷追捕,恐怕开始会艰难一些。不过你放心,我自会尽力为你安排妥当,我再把和我们的联系方法告诉你,万一有事,你尽可来找我。宝藏数量巨大,一时无法全部货出,我用一部分换成了粮食,一部分换成银两,此刻就在我房中,一会儿你先拿些作盘缠,在这里等上两日,我很快会安排人来找你。”说罢,他终于转过头,对我一笑道,“到时候,我再让他们带些银子给你,保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舒舒服服作个富家翁!” 他的笑容与日间并无二致,可我就是觉得,其中带了几分黯然。我心中一软,冲口就道,“谢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正举步欲走,闻言诧异地回头看向了我。 我话一出口,便自悔冲动,见他看我,我呆呆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咬咬牙道,“谢大哥,我不是想走,我只是想知道……你,你为什么非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情?”终于说出来了,我暗自出了一口长气,下一刻又打起了全部精神,准备应对。 谁知,他听了却只轻轻一笑道,“为什么吗?”然后,顿了一下,突然转口道,“小棠,此次和州之行没什么危险,你愿不愿和我走完这一趟?” 我惊疑之下,点了点头,反正本来也是决定到了和州再离开的。 他闻言一笑,没再说话,转身离去。 后来的路上,他和我谈谈笑笑恍若无事。我数次提起话头,却都被他轻轻带了过去。我心中又是不解,又是焦躁,情绪不稳之下,有时说话就带了几分火气,事后又会后悔……分别在即,我正该珍惜,这算什么?他却并不生气,总是一笑而过,温和如故,让我看了,心中更是难过。而他身上,似乎也有什么不一样了,有时我恍惚走神,骤然回魂,一抬头,常能撞上他的视线,他一怔之后,就会对我笑笑,前一瞬眼中荡漾的波澜顷刻平静,只是,仍不免让我心中一阵迷茫。 148和州(上) 见到那人,我怔了一下,随即惊喜地叫道,“玄瑾?”就见那人眉目清冷绝丽,可不正是我老婆?我兴奋之下就往他怀里扑,谁知却被他一侧身避了开去。 我一愣,抬眼看他,只见他脸上凝霜聚雪,一双眸子寒泠泠地正望着我。 我又是一愣,然后猛地想起了什么,背上冷汗唰地就冒了出来,心里开始发虚……老天爷保佑,他是一直在客栈等我,而不是跟着我一路走回来的……不过,看这架势,恐怕老天爷不是站在我这边的。 我被他看得心里直打鼓,半晌才想起来狗腿地搬过一旁的椅子,放到他身边,干笑着道,“茗峰,你怎么亲自来了?辛苦了,辛苦了,快坐下歇歇!对了,要不要喝杯茶?”说着,转身又去倒茶。 就在这时,只听身后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陛下,不用忙了。昨天陛下告诉玄瑛,等今日龙翔天替陛下解去蛊毒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不知如今陛下身上的毒怎么样了?”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许久,才干干地道,“他已让荆萝把我身上的蛊去掉了……” 身后玄瑾沉默片刻,才接道,“哦?陛下不愧是真龙天子,威仪过人,连龙翔天那样的悍匪都为陛下所慑服,乖乖为陛下解去了蛊毒,臣真是佩服……” 闻言,我过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对了,这儿还一档呢……上次龙翔天在玄瑾面前说什么,我是他的人,我还欠玄瑾一个解释呢……不过,此时此刻,我却没心思多说,只勉强一笑,转过身道,“茗峰说笑了。” 玄瑾微微抿了抿唇,才道,“既然陛下蛊毒已解,今日敌首不在,余者皆不足惧,正是脱困良机,陛下此时就随臣离去,如何?” 虽然刚刚我已经想到了他来的目的,可这会儿骤然听到,仍不禁心头一颤……走?……是啊,现在走,太容易了,可是,此次一别,庙堂江湖,恐怕再无相会之期……只这么一想,我心中已是一痛……不过,我又有什么理由不走?这些日子,很多事,我一直有意不去想,可是,不想,不等于不存在,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纵使和他一起再轻松,再开心,也终有一别,早晚会痛,拖得越久,到那一日只会痛得越厉害。而且自我被擒,玄瑾子玉他们为了帮我遮掩,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担了多少风险,我又怎能为私情,再给他们添麻烦,让他们担心?何况,我还有我的责任,我的责任……想到这里,心头又是一颤……一时间,我脑中思潮翻涌,心情起伏跌宕,一个好字在舌尖转了半晌,几次张口,却都吞了回去。 就在这时,玄瑾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字字道,“谢晴,真名谢曦,字朝阳,宁州谢氏后人,父谢蕴。六岁拜白羽道人为师,尽得真传。十七岁,其父因谋反罪被锁拿处死,同年,谢曦承其父职,为昊天盟盟主……” 从他一开口,我心头就是一沉,随着他一字一字的继续,我的心越来越沉,等他最后一句出口,我再也承受不住,腿一软,扑通一下坐到了椅子里……昊天盟盟主吗?其实,早该猜到的吧?那样的人,这天下间,又会有几个呢?……可是下一刻,我猛然想起一事,顿时又像触电似地腾一下站了起来,惊恐地看向玄瑾,脱口叫道,“那个计划!” 玄瑾微微一怔,随即嘴角一勾,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悠悠道,“怎么,陛下?要不要臣传令,计划取消?” 取消?当然不行!……那并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决定,而且,那么多人,准备了那么久,箭已在弦上,纵然是我,也无权随意喊停。 或者,继续?……可我只一动念,心头已如被针刺,痛不可挡。 那么,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一声声问着自己,我脑中一片混乱,不知过了多久,才一点一点冷静下来,又呆呆思量半晌,我终于抬起了头,看着玄瑾,强自平静地道,“茗峰,再给我几天。他们要去和州,此前我在奏章之中曾看到过,自从去年大水,那边的情况似乎不太好,这次南下也正欲查访一番,我若和他们微服而去,正可看到最真实的情况。反正,要与御驾汇合,和州也是必经之处,不会耽误时间……好不好?”至少,我也要试一试,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任由他……想到这里,我胸口一窒,望向玄瑾的目光中不觉已带了几分哀求。 玄瑾眉峰一挑,望向了我,眸光清亮锐利,似乎能直入人心……终于我被他看得有些受不了,狼狈地转过了头,这时才听他淡淡道,“据说,宁州谢氏是前梁宁王萧子悠的后人。梁末,皇嗣之争甚烈,萧子悠才能过人,本来希望甚大,但他为免政局动荡,主动退出了夺嗣之战,为表诚意,竟请自降臣籍,宗谱除名,改随母姓谢,并发誓,他并其后世子孙绝不再窥窃大梁皇位,无论何人登基,具会忠心以侍。后来,他果然守信,奉哀帝,据宁州,到死恪守臣节,两个儿子,也都在宁州城破之时力战而亡。只余一长孙,年纪尚幼,卫护哀帝后人,趁乱潜匿,不知所踪。此后,过得数年,只闻昊天盟匪首更替,新任盟主,就是姓谢。” 我闻言不由一呆……前梁皇室后人吗?呵呵,这可真好……前梁萧氏,被我慕容氏杀得七七八八,这仇,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同时,只听玄瑾的声音仍在继续着,“到谢蕴之时,前任玄冥教教主家师玄穆,设计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61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计擒获了他全家,为斩草除根,同时寻找哀帝后人,又布下了陷阱。可惜,只诱得谢曦一人入彀。后来,白羽道人赶来,与家师一场激战,两败俱伤,终于叫他救走了谢曦。据说,白羽道人那战之后就死了,也算收获。只是家师也元气大伤,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那么早就把教主之位传给了我。至于谢蕴一家,先帝见再留无益,便下令凌迟处死……” 我身体轻颤了一下……凌迟处死?当然,反贼首领,岂能留情?父皇圣裁,自无偏颇,只是,若他有一日知道,杀他全家的,就是我父亲…… 想到这里,我不由苦笑一下……纵使刚刚心中还留了一分幻想,到了此刻,也该清醒了。缓缓抬头,看到一旁的玄瑾,我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适才他这番话的用意。恍然之下,我轻笑着摇了摇头道,“茗峰,你的意思,我懂了,只是,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即使没有这一重重国仇家恨,我和他,也不可能成为一路人。我虽蠢点,也不会转那样的糊涂念头……或许,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其实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我这个人就是有时举止轻浮,好占点小便宜,仅此而已……”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声音转轻,也不知是说给他,还是说给自己,喃喃又道,“仅此,而已……” 玄瑾闻言,久久无语,半晌轻描淡写地道,“噢?是这样?……这简单……等事成之后,陛下可以留他一命,废了武功,带回宫去,不就行了?” 我心头猛地一颤,霍然抬首望向了他,正对上他寒星似的双眸。我定了定神,才恳言道,“茗峰,我承认,刚刚说要和他们去和州,的确不只因为说的那些原因……我,也是想给他一个机会……毕竟,他数次救我,有恩于我,而且,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看他并非冥顽不灵之人,若是能够说得他迷途知返,兵不血刃,岂不更好?” 玄瑾扬眉一笑道,“陛下要亲自去招安他?臣倒不知,陛下竟还兼备苏秦张仪之能?” 我岂会听不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却只是苦笑了一下,缓缓踱了几步,走到窗边,凭栏而望,看着窗外街上稀稀落落的灯火,低声道,“他肯不肯听,是他的事,我自做到仁至义尽,就算对得起良心了,若他还是执迷不悟……”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随即干脆地道,“那我成全他便是。”言罢转身,对玄瑾笑道,“你放心,顶多三日,一到和州,无论事情成与不成,我也会即刻与你离开!” 玄瑾望着我,眸中神色流转,半晌,骤地收回目光,漫然应道,“既然陛下心意己决,臣自当奉命……若真能兵不血刃,自然更好,只是,不免让陛下再次身处险境了。” 我淡淡笑道,“你放心,与他们周旋了这些日子,我已然学会了怎么保护自己,不会有事的。” 玄瑾闻言,点了点头,深深看了我一眼,随即一转身,衣诀轻扬便欲离去。 我看到他决然而去的孤傲身影,心中莫名一苦,不及细思已脱口叫道,“茗峰……”见他骤然止住了身形,我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缓缓走上一步,抬手扶上了他的手臂,深吸一口气,诚恳地道,“茗峰,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只觉手下的身体猛然一僵,我在心底轻叹了一声,伸出双臂,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身体,紧紧贴上了他后背。感受着怀中人的心跳骤然变快,然后,又一点一点恢复正常,温热的身体,也慢慢放软下来,我紧了紧手臂,低低说道,“玄瑾……我……想你……”怀中的身体轻颤一下,久久,一动未动…… 次日一早,我就和谢晴他们出发了。临行之前晴霞给我们拿来了准备好的衣服,精致奢华,却是商人打扮。到得镇外,竟已有十几辆马车等在那里,每架都是满满的驮了一袋袋货物。 我有些惊讶,趁他们说话的时候,在袋口处使劲儿揉搓了两下,便有一粒粒大米从缝隙中露了出来。我更觉奇怪,终于忍不住问道,“谢大哥,我们这是去和州贩大米吗?” 谢晴微微一笑道,“这回你可猜错了,我们不是去贩大米,而是去送大米。” 送大米?我更糊涂了,呆呆看着他。 他见了我这个样子,脸上笑意更深,却没有解释……今天他好像心情极佳,总是在笑。他一笑起来,神采飞扬,本就清朗明丽,加上今天换下了常穿的青布长衫,换上了一袭深蓝锦袍,华贵典雅,人更显得容光焕发,气韵不凡。若是平日,我看到如此美景,一准儿死死盯着流口水了,可是现在,我心中却是一窒,竟忍不住眼一垂,再不敢看。 谢晴却没有注意,又转过头和锦帆说起了什么。然后,一行人,骑着马,压着货,起程了。 一路之上,那三个都是兴高采烈,谈笑风生,我却是心事重重,极少开口,没多久,就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遥遥望着谢晴的身影,我心中一片纷乱……我说要来劝他,可是,怎么劝?他不是小孩子,也非血勇冲动之人,平日处事沉稳老练,见事敏锐通透,所为之事,必不会源于一时意气或为人煽动。而且我早已看出他性子外柔内刚,别看平日温温柔柔,好说话得很,一旦涉及原则问题,绝对毫不动摇,一是一,二是二。这样的人,心中有了主意,就极难说服。我要劝他,又该从何处突破?……思来想去,竟似无从入手,心中愈发沉重起来。 如此一天下来,迟钝如锦帆都发觉了异样,频频回头看我,谢晴想必更是感到了不对,望着我的目光中隐隐带上了忧色。白日人多,他不曾细问,晚上在客栈住下,用过饭各自回房休息,我未及洗漱,只听门响,打开门,正是他。 虽然已经猜到他会来,我仍是忍不住心口一紧……要不要说呢?此刻正是好时机,只是,我准备好的说辞是否有用?万一说不动他,难道我真要……想到这里,心脏已是一缩。 心中紧张难受,强自镇定,将他让进了房中。他先和颜问了问,累不累之类的问题,我心中有事,随口答了几句。他大概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又说两句之后,终于不再开口。我们一边一个,对坐桌前,许久,一室静默,只闻桌上灯芯偶尔的噼啪之声,伴着灯影摇曳轻舞,愈增心中纷乱。 忽然,他低低的声音响了起来,“小棠……你,是不是,不愿和我们走?”我有些错愕地抬头看向他,不知他这话是从何说起。 就见他微微侧着头,垂着眼,望着地上不知何处,清清淡淡道,“昨天是我鲁莽了,事关你今后的一生,我应该让你好好想想,不该逼你如此匆忙就下决定……你年纪还小,骤逢大变,无措之下,自然会想要同伴,可是,我们恐怕并非你合适的同伴……” 我呆了一下,立时明白,他定以为我今天心绪不宁,是因为后悔昨天答应他加入他们。我张口就想解释,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我解释什么?无论我怎么说都是瞎话,何必?不论他最后作何决定,我们都是分别在即,何必还要谎言相欺?……想到这里,我终究一言未发。 他等了一下,没等到我的回答,轻轻抿了抿唇,起身道,“我明白了……以后你一个人,还要逃避朝廷追捕,恐怕开始会艰难一些。不过你放心,我自会尽力为你安排妥当,我再把和我们的联系方法告诉你,万一有事,你尽可来找我。宝藏数量巨大,一时无法全部货出,我用一部分换成了粮食,一部分换成银两,此刻就在我房中,一会儿你先拿些作盘缠,在这里等上两日,我很快会安排人来找你。”说罢,他终于转过头,对我一笑道,“到时候,我再让他们带些银子给你,保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舒舒服服作个富家翁!” 他的笑容与日间并无二致,可我就是觉得,其中带了几分黯然。我心中一软,冲口就道,“谢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正举步欲走,闻言诧异地回头看向了我。 我话一出口,便自悔冲动,见他看我,我呆呆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咬咬牙道,“谢大哥,我不是想走,我只是想知道……你,你为什么非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情?”终于说出来了,我暗自出了一口长气,下一刻又打起了全部精神,准备应对。 谁知,他听了却只轻轻一笑道,“为什么吗?”然后,顿了一下,突然转口道,“小棠,此次和州之行没什么危险,你愿不愿和我走完这一趟?” 我惊疑之下,点了点头,反正本来也是决定到了和州再离开的。 他闻言一笑,没再说话,转身离去。 后来的路上,他和我谈谈笑笑恍若无事。我数次提起话头,却都被他轻轻带了过去。我心中又是不解,又是焦躁,情绪不稳之下,有时说话就带了几分火气,事后又会后悔……分别在即,我正该珍惜,这算什么?他却并不生气,总是一笑而过,温和如故,让我看了,心中更是难过。而他身上,似乎也有什么不一样了,有时我恍惚走神,骤然回魂,一抬头,常能撞上他的视线,他一怔之后,就会对我笑笑,前一瞬眼中荡漾的波澜顷刻平静,只是,仍不免让我心中一阵迷茫。 149和州(下) 如此这般,一路行来,第三日一早,我们终于进入了和州境。 今天已是最后一日,我心中焦急,情绪愈加烦乱,什么心思都没了,只顾频频看他……他却仍是一脸平静……他怎么还会如此平静?他不是知道我要离开了吗?难道,相处这么久,他竟毫不在乎?这么想着,心中难免有些怨怼,更加难受。然后又要用尽自制,勉强镇定下来,接着斟酌着措辞,接着一眼一眼瞟他。 就在这时,只见他眼望前方,悠悠道,“和州治内,鲜卑人很多,几乎占了人口的一半,这和江南诸郡的情况大不相同,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心里格登一下,我当然知道,当年太宗爷费时三月才攻破和州,怒火积郁,城破之日,竟纵兵屠城三日,据闻当日,一城尽赤。本来两国交兵,城外百姓已逃得所剩无几,三日过后,整个和州境内更是十室九空。天下大定之后,太宗将有功的鲜卑将士,迁入江北富庶之地,这其中,和州因为人口最少,所以收纳的鲜卑人最多……太宗皇帝英武过人,天纵奇才,以区区燕国一隅之地,吞魏灭梁,一统天下,凡鲜卑人,无不奉之若神,只是,就连慕容氏的子孙也不得不承认,太宗残忍好杀之实,和州之事,并不是唯一一桩……铁一般的事实,无数汉人冤魂,这样的仇恨,要如何化解,又让我该如何辩驳?……我的心一点一点向下沉去,静默良久,才勉强道,“可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们为什么非要抱着旧仇不放呢?” 这时,一旁的锦帆却冷哼了一声道,“旧怨未清,新仇不断……去年和州江汛来时,和州西部江堤完好无损,和州东部却在一夕之间崩塌。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东边住的都是汉人,哪个当官的来了,要刮油水不是从这边刮?一场水,死了多少人?这笔账又怎么算?” 我怔了一下,这我倒是不知道,当初只知溃堤,却不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我迟疑一下,随即道,“这件事朝廷已下令彻查,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时自会还死者一个公道。” 锦帆啐道,“查个屁!来一拨人,吃饱喝足,到堤上转转就走了。过两天,再来一拨人……这前前后后已经不知来过几批人了,有几个是真真正正来查访勘测的?现在又查出来什么了?倒是和州的地皮因为这些人,不知被州府老爷们刮了几层!” 我无言以对,这件事的原因,我再清楚不过。开始,是卢家利用和州溃堤之事对付独孤家,后来安德王被我搅了进去,和州就成了卢家和安德王斗法的工具,最后两派相互妥协,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这一州百姓却成了牺牲品……想到这里,心中一阵内疚不安,偷眼看谢晴,就见他轻轻抿了抿唇,脸色沉肃,再找不到半点笑容,我心中更加难受,猛然转开头,不敢再说话。 后面的路上,众人各怀心事,都是沉默不语。只闻马车辘辘,马蹄嗒嗒。 心内烦乱,我不由抬头四望,哪知,没一会儿已经发现了不对。此时正值春耕时节,路边的田地中却无人耕作,只见荒草,偶尔经过村落,也是房舍衰败,渺无人烟……怎么会这样?大水已退去了半年,这里的情况怎么还会如此糟糕? 微一思索,心中已隐隐有了些猜测,偷瞟谢晴一眼,只见他也正望着四周的景象,一脸黯然,终于没敢再问。 我们向着和州府行进,随着和州城渐渐临近,村落也渐渐稠密,其中也有了人踪。只是人人都是衣不蔽体,面黄肌瘦。反观我们一行衣着光鲜,货物众多,煞是显眼,每过一处总会惹来不少视线。然后当众人目光落到谢晴身上的时候,几乎无一例外地露出了惊喜之极的表情,立时围拢上来,叽叽喳喳开始说话,乡音甚重,我却听不明白。还有人大声对着村中叫喊,然后,就有更多的人跑出来,看到谢晴,都是一脸兴奋……不一会儿,我们身畔就围了密密一群人,七嘴八舌说个不休。 每到这时,谢晴总是脸上忧色尽收,微笑着,耐心地听着,有时开口,也操着相似的口音。往往他一席话说完,周围人立时脸现喜色,更有人忙不迭地磕头作揖。最后谢晴总会命人从车上卸下几袋粮食,交给村民中为首的人,自然又是一阵感谢之言,拜谢之礼。 我这才明白谢晴那一车车大米是干什么用的,又过了一处村落,终于忍不住道,“我以为你找寻宝藏,是为日后起事,却原来……” 谢晴此时脸色终于好了一些,闻言一笑道,“我想你或许已经猜到了,我们是昊天盟的人。朝廷只当我们是反贼,其实,我们更重要的角色,是汉人互帮互助的结社,这些自是分内之事。” 我也笑了笑,点了点头,心中却仍在回想着刚刚他每过一处受到的欢迎……看来他到这边,不是一次两次,而且影响非常之大,想到这点,我心中不由一凛,当我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心中又是一黯……不敢再想,骤然转念,随口问道,“和州水灾,朝廷不是下拨了数次赈灾粮饷吗?怎么百姓还是如此困顿?” 这一次,谢晴还未开口,旁边的锦帆愤愤道,“本来赈灾的东西就不多,层层盘剥,到手里的就没几粒了,基本都给了西边的鲜卑人,又能剩几个给汉人?何况,刚发水的时候还好些,水落了,日子久了,还有几个人想着这边?可是水虽然退了,去年一年颗粒皆无,百姓拿什么过冬?春来的种子又在何处?” 我心中一震,急急问道,“可是朝廷不是派过几次钦差吗?” 晴霞笑道,“钦差一下,就被带到了府城西边,那里是鲜卑人的聚居地,受灾不重,东西却发得极充足,自然形势一片大好。” 我呆了一下,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这时,只听谢晴道,“说实话,开始还好些,不只因为水灾刚过,所有人都关注着这里,也是因为那会儿卢衡还没倒台,他选派的官员胃口没那么大,而且这里还有安德王的人,两边互相监督,都会收敛一些……” 听他提到先生,我心头一跳……这些日子我不在,不知他怎样了,玄瑛玄瑾来的时候,我也不好问……我不由一阵恍惚,等再回过神,谢晴已经住了口,我沉吟一下道,“这样的事情,哪朝哪代都有……” 谢晴淡淡一笑道,“没错,只不过,现在的汉人百姓,比之从前,头上又多了两重山,鲜卑大族,鲜卑寒族,然后,才是汉人大族……” 我的唇轻颤了一下,无言以对。 这时,我们经过了一个小小的村子,从这里远远已经可以眺望到和州府城,谢晴又带着我们进入了村中。没走多远,就听一阵喧哗,其中夹杂了厮打哭泣之声。 谢晴闻言脸色一变,当先一步赶了过去,我们也紧紧跟在了后面。转过一个弯,就见一个院门前围了很多人,其中有十几个差役模样的人正和几名村汉争执厮打。 谢晴疾步上前,那几个村汉看到谢晴,脸上又惊又喜,不再理那几个差役,对着谢晴大声招呼道,“公子爷,你来了?太好了!” 谢晴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几名村汉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道,“他们说我们身份不明,聚众生事,分明是乱党!” 谢晴眉头微蹙,转向那群差役,扫视了一圈,然后对着其中一个头领样人拱手道,“这几位官爷想必有所误会?我们只是普通商人,祖籍和州,听说这边发水,心念故土,所以带了粮食种子前来分发,并不是聚众生事……” 那个差役头头倨傲地瞟了谢晴一眼,大剌剌地道,“没有府衙的文书,你说发粮就发粮?你当朝廷是摆设吗?” 这话说的,做善事还要先领文书?我怎么不知道朝廷有这规定? 锦帆在后面一听就急了,冲上来就待发作,却被谢晴拦了下来。谢晴上前一步,温文一笑道,“对不起,各位官爷,我们不懂规矩,是我们莽撞了。明日就去府衙办公文,请您先通融通融吧,这里的乡亲都是大老远赶来的,总不成让他们再走几十里路回去吧?”说着,伸手从袖中掏出了什么,侧过身,掩住众人视线递到了差役手中。旁边围着的百姓纷纷附和,跟着苦苦哀求。 那差役接过,看了看,脸上却是一脸矛盾,挣扎良久,咬咬牙,竟将东西扔还给了谢晴,脸上作色道,“大胆刁民,还想贿赂官差?哼,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没有文书,这粥棚是不能开的!” 我见了那差役如此行径,不仅有些诧异。原以为他做张做致是为索些好处,哪知给他好处,他竟不要? 这时旁边一名寒儒样人哼了一声,轻声道,“上面发下来的粮食,都进了当地鲜卑豪强的口袋,他们一转头,又去高价出售……许公子这么一来,就是影响了他们的生意,又焉能不找许公子麻烦?” 我这才恍然大悟,心中又气又恨,待我回去,定要好好察一察,看看到底是哪些人这么大胆,占用赈灾粮食,反过头又去榨灾民的钱。 那边谢晴眉头一皱,还未说话,旁边那几名村汉已急了,叫道,“公子爷,您别听他的,什么文书,我们去办过,说是最快也要一两个月才有消息……等一两个月,人都饿死了,也过了播种季节,我们还有什么可做的!”随着他这一句话,旁边的人群中已经炸开了锅,全是对着差役而去。 正自混乱,忽听一个高亢的声音叫道,“让让,让让,让我过去!”说着,一个身着官服的人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四面百姓见了,竟响起了一片欢呼之声,“是楚大人”,“太好了,楚大人来了”,“楚大人,快给我们评评理!” 这时那名官员已经来到了近前,只见他脏兮兮油腻腻一件官服,歪咧咧皱巴巴一顶乌纱,黑黝黝瘦咔咔一张长脸……这个形象,还真是有些让人不忍卒睹,可惜了大燕九品县令的这身行头。 那人匆匆忙忙赶来,大着嗓门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那差役抢先上来,傲慢地道,“你是这里的县令?我们是府衙的,这里有人聚众生事,我们奉太守大人之命,过来看看。” 谢晴紧接着上前一步,又把刚刚的话说了一遍,四周百姓自是向着谢晴,把那几个差役骂了个狗血淋头。 那县令闻言,看了看那几个衙役道,“所有百姓都作证,这几人的确只是分发粮食种子,并未惹出其他事端,还请几位细细禀明巡抚大人了。至于文书,我会让他们明日就去补办,东西既然已经带来了,以本官看,先发下去,也没什么关系。” 那几名衙役没想这人连太守的账也不买,惊诧之下,还欲再辩,却被那黑瘦县令一瞪眼生生吓了回去,只听他继续道,“至于其他,各位,这里是下官的辖区,就算是要办事,是不是也该带来府中衙门的文书手令之类呢?” 那十几个差役听了,互看一眼,为首的冷哼一声,终于带人走了。 人群中顿时一阵欢呼,谢晴也是一脸笑容,躬身对着那县令就是一揖,却被那县令拦了下来。然后,两人客客气气问候寒暄了两句。我这才知道,那县令名叫楚寰,刚从别处调过来不过两月。 楚寰?这名字好熟啊……我有些疑惑地思索着……楚寰?楚寰!对了,这不就是我刚收了先生时,上表把我臭骂了一顿的那个人吗? ……骤然想到这点,我意外之下,不由一个劲儿地打量他……实在,很普通……后来让人查过他,他是某年汉科的进士,那年是先生监考,他也算是先生的学生。我记得他好像不是在这里做官……不过想想就明白,和州官员因为这里成了两派争斗的焦点,纷纷落马,这里情况又乱,空缺的职务成了烫手山芋,无人敢接。这个楚寰连我都敢骂,如此不知进退,定是不知得罪了谁,被派到了这个火炉之上挨烤。 我暗中摇头叹息,看看那边楚寰已经和谢晴一起,忙忙碌碌开始分发东西。一批批骨瘦如柴的灾民,急急围拢过来,眼巴巴看着这里,眼中显出了希望的光芒。我也转过头看着那两人,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当日下午,我们终于把最后一批粮食分发了出去,大家不约而同松了口气,人人都放松下来。然后就缓缓而行,晚饭前,终于赶到了和州城。 和州城到底是州府所在之处,还算繁华,只是街上店铺多有门户紧闭的,路上乞丐也特别的多,平添了几分败落之气。 吃饭打尖,自不必提,将东西在房内放好,我呆呆坐在床上,好一会儿茫然无措……今天,彻底失败,我要说服他,可是,一路所见的一幕一幕,让我从何说起?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正自心内沉沉,积郁难解,只听敲门声,打开门,却是谢晴。 他已经换下了日间的那套华裳,重又穿回了青衫布衣,看见我,一笑道,“累不累?想不想出去走走?” 我呆呆看着他的笑颜,心中如煎如沸。今天,是我们相聚的最后一天了吧?走走?当然,最后一天了呢……最后,一天…… 于是,他和我,只我们两个人,出了客栈,顺着街道,闲闲而行。一路之上,他谈谈笑笑,不再说那些沉重的话题,只捡些本地的风土人情,奇闻轶事来说。 我听着,应着,笑着,可是,他说了什么,却大半都没能进入我的耳中。心中酸酸涩涩,只是死死盯着他的脸,仿佛要将他此刻亲近而温暖的笑脸铭刻心中。 他想必也看出来了我的不对劲儿,可是,却始终没有说破。只是话越来越少,终于他轻叹一声,转过头,不再说话。 日落时分,我们已经出了城门。放眼望去,不远处绵绵连连数座山峰,此时正是山花烂漫,在夕阳的映照下,分外绚烂。 谢晴这才笑道,“要不要到山上看看?上到峰顶,方圆几十里的景色尽收眼底,视野非常不错。” 我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于是,他就带着我向山上行去,到了无人处,他运起轻功,携着我御风而行。 一路之上,惊落繁花如雨,随着我们飘舞飞扬,缤纷绮丽,如在梦中。我痴痴看着身畔的花雨,只盼时光就此静止,永远停在这一刻,那么所有的烦恼,都不存在了,多好,没有仇恨,没有责任,多好…… 可是,终于,只是梦,仿佛只在顷刻之间,山顶,已经到了。 山顶有座凉亭,此时已经破败,不过被金色的斜晖镀上了一层金,勉强掩去了萧索之态。立于亭中,春风拂体,微微有些轻寒,我不由轻颤了一下。下一刻,他却状似随意地上前一步,挡在我了的身侧,风势顿小。 这一次,我却是心中一颤,微微侧了头,不去看他。可呼吸之间,只闻他身上淡淡的茶香,混着风中山花的清香,一丝一缕,若有若无,乱人心神。 就在这时,他忽然手一抬,向西面指去,朗声道,“小棠,你看!” 我顺势望去,就见山的西面,沃野千顷,禾苗已栽,放眼远眺,一片浓绿,其间一片片村落错落有致,炊烟行行。 我骤然想到日前他所说的,猛地回头,转向东边。那里湖网密布,小湖之间,原本似乎有零星的水田,如今阡陌皆无,一片荒芜,稀稀落落可以看到处处残垣断瓦……虽然我此前已经听他说过,有了心理准备,但骤然看到如此迥异的场景,仍忍不住心中大震,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谢晴平静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你看到了?一边是人间,一边是地狱,为什么?只因为,一边是鲜卑人,一边是汉人……只要燕朝存在,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停止……土地是有限的,财富是有限的,可人的欲望是无穷的,怎么分配,取决于,谁掌握着分配的权利……不管谁做皇帝,他所做的一切,最终,都只能是维护鲜卑人的利益,因为他手中的权力是鲜卑人给的。即使他要变革,只要触及了那些人的根本利益,他连皇位都坐不稳。前朝变法,初时轰轰烈烈,为什么最后惨淡收场?所有参与的人,死的死,贬的贬,甚至连太子和皇后都不能幸免,就是这个原因。即使你的力量再大,也不可能把你所坐的那把椅子举起来。” 我如闻惊雷,身体一动不动,心中却是惊涛狂涌……他所说的,我当然明白。我只是想改变一点点,已经受到了朝野上下一致的反对,若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南下,另谋他法……到了这时,反驳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好久好久,我才挣扎着道,“可是,力量如此悬殊,不过是徒劳而已……” 谢晴淡淡一笑道,“我明白……”然后顿了一下,看了我一眼,突然,话锋一转,笑问道,“小时候,妈妈是不是教过你,乖孩子有糖吃?” 我一怔……什么意思? 谢晴却也没有等我回答,又是淡淡一笑,自己答道,“错了……是乖孩子,被人吃……” 我心口又是一震,已经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听他徐徐道,“从太宗,到睿宗,到前朝,汉人的地位一直在提高,这是因为我们顺从吗?当然不是,这是因为我们从未停止反抗。或许,我们永远达不到我们的目标,不过,至少我们向他们证明了,我们是有反抗的勇气和力量的。让他们知道,他们头上始终悬着一把利剑,不敢太过肆无忌惮,逼着他们,一点一点,往我们希望的方向前进……所以我相信,我所做的一切,绝对不是徒劳!”说到这里,他转头看着我,目光被夕阳映射,七彩流转,温和却坚定,“小棠,这些,就是你想知道的原因……你也是汉人,你,可愿,与我一起?”说着,他向我伸出了手,眼中带着隐隐的希翼。 我呆呆看着他,心中如油煎火灼,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轻颤着……没错,李棠,是汉人,可是,我,却并不是李棠。 他望着我,我却久久一动不动,眼见他眼中的希望一点点黯淡,我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终于,他猛地收回手,抬头看着天边的晚霞,轻笑道,“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我再也受不了,骤然转身,跌跌撞撞往山下跑去,身后,却始终没有他的脚步声。 混混噩噩回到客栈,却未见他回来。一直到半夜,隔壁房中仍是毫无动静。我心中空空荡荡,软软躺在床上,身上疲累不堪,却毫无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门扉轻轻响。我这才想起,回来时心烦意乱,竟忘了关门。门应声而开,我本能地闭上了眼睛。这时,似乎有脚步声极轻极轻,向床边而来,最后停在了我的床头。我心头碰地一跳,一动也没动。那个人也没动,在我床边站了很久很久,最后,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终于,转身离去。 听到门轻轻关上的声音,我霍地睁开了眼睛,咬着牙,死死盯着帐顶,整整一夜。 次日一早,一出门我就见到了他。他怔了一下,我却立刻挂上了一个最璀璨的笑容。他抿了抿唇,也是微微一笑。我这才道,“对了谢大哥,那天我还说要给你们做饭,好好露一手呢。” 谢晴继续笑着道,“没错,分手之前,也让我们尝尝你的手艺。” 我点了点头,笑得更甜了。 于是,从天刚刚蒙蒙亮,我就开始准备。和州商铺萧条,要名贵的东西没有,现在时节不对,新鲜的菜蔬也不多,不过,好歹有些鱼啊肉啊冬笋干菇之类。收拾鱼,收拾肉,洗菜,腌制,最后到做出来已近晌午。好久没做过,手生了不少,不过我做得很细,都是我比较拿手的,还算好,一桌子菜,清蒸鲈鱼,红烧蹄膀,冬笋火腿,香菇柳芽,外加一碗蛋花汤,一壶竹叶青。 晴霞是赞不绝口,锦帆吃哪个损哪个,却吃得比谁都多,而他,也笑,也赞,可话却出奇地少。 最后,我举起杯,起身道,“谢大哥,你数次救我,这样的大恩,恐怕,我无法报偿了,我,对不起你!”还想再说,却再也说不出来,终于,只是抬手仰头,满满一杯酒,喝了个涓滴不剩。 谢晴早跟着站起了身,自始至终望着我,眸光流转,许久。最后却只是道,“客气了……”说着,也是仰头,一饮而尽。 晴霞觉得有些不对,笑道,“这是怎么说的,倒像要分别一样。” 我和谢晴谁也没回答,只是默默对望,寂寂无语。 当天下午,谢晴说又有一批粮食运到,他们要到城外接货,我只说累,要歇歇,没随他们去。 独自坐在房中,果然,不过半个时辰,一阵轻风拂过,我一抬头,玄瑾已立在了房中。 我站起身,掸了掸衣襟,淡淡道,“走吧。” 他看了看我,微一躬身,为我打开了门。 出门一看,整个客栈中竟空无一人,一直走到后院,已经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玄瑾和我一起上了车,出门还未行出多远,忽听一个熟悉的叫声,“你们是什么人?客栈里的人是你们弄晕的吗?”然后就是乒乒乓乓一阵交手之声。 是锦帆?他怎么回来了?我怔了一下,旁边玄瑾已抬手撩起了车帘。我回头望去,果然是他。他和几个人打得正酣,偶一抬头,立时失声叫道,“小棠?”然后转眼又看到了一旁的玄瑾,顿时大惊道,“玄瑾!……小棠,你别怕!我这就来救你!”说着,出招更快了。 玄瑾微微挑了挑眉,看了我一眼,我转过了视线,不再看车外。玄瑾手一松,车帘落下,把锦帆的身影隔了开去,随即车子渐行渐远,把打斗声也远远抛在了后面。 我低下头,轻轻看着自己的衣襟,还是昨天那件衣服,身上似乎还留着淡淡的花香和茶香……我猛地抬起头,冷冷道,“那个计划,可以继续了……” 149和州(下) 如此这般,一路行来,第三日一早,我们终于进入了和州境。 今天已是最后一日,我心中焦急,情绪愈加烦乱,什么心思都没了,只顾频频看他……他却仍是一脸平静……他怎么还会如此平静?他不是知道我要离开了吗?难道,相处这么久,他竟毫不在乎?这么想着,心中难免有些怨怼,更加难受。然后又要用尽自制,勉强镇定下来,接着斟酌着措辞,接着一眼一眼瞟他。 就在这时,只见他眼望前方,悠悠道,“和州治内,鲜卑人很多,几乎占了人口的一半,这和江南诸郡的情况大不相同,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心里格登一下,我当然知道,当年太宗爷费时三月才攻破和州,怒火积郁,城破之日,竟纵兵屠城三日,据闻当日,一城尽赤。本来两国交兵,城外百姓已逃得所剩无几,三日过后,整个和州境内更是十室九空。天下大定之后,太宗将有功的鲜卑将士,迁入江北富庶之地,这其中,和州因为人口最少,所以收纳的鲜卑人最多……太宗皇帝英武过人,天纵奇才,以区区燕国一隅之地,吞魏灭梁,一统天下,凡鲜卑人,无不奉之若神,只是,就连慕容氏的子孙也不得不承认,太宗残忍好杀之实,和州之事,并不是唯一一桩……铁一般的事实,无数汉人冤魂,这样的仇恨,要如何化解,又让我该如何辩驳?……我的心一点一点向下沉去,静默良久,才勉强道,“可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们为什么非要抱着旧仇不放呢?” 这时,一旁的锦帆却冷哼了一声道,“旧怨未清,新仇不断……去年和州江汛来时,和州西部江堤完好无损,和州东部却在一夕之间崩塌。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东边住的都是汉人,哪个当官的来了,要刮油水不是从这边刮?一场水,死了多少人?这笔账又怎么算?” 我怔了一下,这我倒是不知道,当初只知溃堤,却不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我迟疑一下,随即道,“这件事朝廷已下令彻查,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时自会还死者一个公道。” 锦帆啐道,“查个屁!来一拨人,吃饱喝足,到堤上转转就走了。过两天,再来一拨人……这前前后后已经不知来过几批人了,有几个是真真正正来查访勘测的?现在又查出来什么了?倒是和州的地皮因为这些人,不知被州府老爷们刮了几层!” 我无言以对,这件事的原因,我再清楚不过。开始,是卢家利用和州溃堤之事对付独孤家,后来安德王被我搅了进去,和州就成了卢家和安德王斗法的工具,最后两派相互妥协,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这一州百姓却成了牺牲品……想到这里,心中一阵内疚不安,偷眼看谢晴,就见他轻轻抿了抿唇,脸色沉肃,再找不到半点笑容,我心中更加难受,猛然转开头,不敢再说话。 后面的路上,众人各怀心事,都是沉默不语。只闻马车辘辘,马蹄嗒嗒。 心内烦乱,我不由抬头四望,哪知,没一会儿已经发现了不对。此时正值春耕时节,路边的田地中却无人耕作,只见荒草,偶尔经过村落,也是房舍衰败,渺无人烟……怎么会这样?大水已退去了半年,这里的情况怎么还会如此糟糕? 微一思索,心中已隐隐有了些猜测,偷瞟谢晴一眼,只见他也正望着四周的景象,一脸黯然,终于没敢再问。 我们向着和州府行进,随着和州城渐渐临近,村落也渐渐稠密,其中也有了人踪。只是人人都是衣不蔽体,面黄肌瘦。反观我们一行衣着光鲜,货物众多,煞是显眼,每过一处总会惹来不少视线。然后当众人目光落到谢晴身上的时候,几乎无一例外地露出了惊喜之极的表情,立时围拢上来,叽叽喳喳开始说话,乡音甚重,我却听不明白。还有人大声对着村中叫喊,然后,就有更多的人跑出来,看到谢晴,都是一脸兴奋……不一会儿,我们身畔就围了密密一群人,七嘴八舌说个不休。 每到这时,谢晴总是脸上忧色尽收,微笑着,耐心地听着,有时开口,也操着相似的口音。往往他一席话说完,周围人立时脸现喜色,更有人忙不迭地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62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地磕头作揖。最后谢晴总会命人从车上卸下几袋粮食,交给村民中为首的人,自然又是一阵感谢之言,拜谢之礼。 我这才明白谢晴那一车车大米是干什么用的,又过了一处村落,终于忍不住道,“我以为你找寻宝藏,是为日后起事,却原来……” 谢晴此时脸色终于好了一些,闻言一笑道,“我想你或许已经猜到了,我们是昊天盟的人。朝廷只当我们是反贼,其实,我们更重要的角色,是汉人互帮互助的结社,这些自是分内之事。” 我也笑了笑,点了点头,心中却仍在回想着刚刚他每过一处受到的欢迎……看来他到这边,不是一次两次,而且影响非常之大,想到这点,我心中不由一凛,当我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心中又是一黯……不敢再想,骤然转念,随口问道,“和州水灾,朝廷不是下拨了数次赈灾粮饷吗?怎么百姓还是如此困顿?” 这一次,谢晴还未开口,旁边的锦帆愤愤道,“本来赈灾的东西就不多,层层盘剥,到手里的就没几粒了,基本都给了西边的鲜卑人,又能剩几个给汉人?何况,刚发水的时候还好些,水落了,日子久了,还有几个人想着这边?可是水虽然退了,去年一年颗粒皆无,百姓拿什么过冬?春来的种子又在何处?” 我心中一震,急急问道,“可是朝廷不是派过几次钦差吗?” 晴霞笑道,“钦差一下,就被带到了府城西边,那里是鲜卑人的聚居地,受灾不重,东西却发得极充足,自然形势一片大好。” 我呆了一下,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这时,只听谢晴道,“说实话,开始还好些,不只因为水灾刚过,所有人都关注着这里,也是因为那会儿卢衡还没倒台,他选派的官员胃口没那么大,而且这里还有安德王的人,两边互相监督,都会收敛一些……” 听他提到先生,我心头一跳……这些日子我不在,不知他怎样了,玄瑛玄瑾来的时候,我也不好问……我不由一阵恍惚,等再回过神,谢晴已经住了口,我沉吟一下道,“这样的事情,哪朝哪代都有……” 谢晴淡淡一笑道,“没错,只不过,现在的汉人百姓,比之从前,头上又多了两重山,鲜卑大族,鲜卑寒族,然后,才是汉人大族……” 我的唇轻颤了一下,无言以对。 这时,我们经过了一个小小的村子,从这里远远已经可以眺望到和州府城,谢晴又带着我们进入了村中。没走多远,就听一阵喧哗,其中夹杂了厮打哭泣之声。 谢晴闻言脸色一变,当先一步赶了过去,我们也紧紧跟在了后面。转过一个弯,就见一个院门前围了很多人,其中有十几个差役模样的人正和几名村汉争执厮打。 谢晴疾步上前,那几个村汉看到谢晴,脸上又惊又喜,不再理那几个差役,对着谢晴大声招呼道,“公子爷,你来了?太好了!” 谢晴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几名村汉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道,“他们说我们身份不明,聚众生事,分明是乱党!” 谢晴眉头微蹙,转向那群差役,扫视了一圈,然后对着其中一个头领样人拱手道,“这几位官爷想必有所误会?我们只是普通商人,祖籍和州,听说这边发水,心念故土,所以带了粮食种子前来分发,并不是聚众生事……” 那个差役头头倨傲地瞟了谢晴一眼,大剌剌地道,“没有府衙的文书,你说发粮就发粮?你当朝廷是摆设吗?” 这话说的,做善事还要先领文书?我怎么不知道朝廷有这规定? 锦帆在后面一听就急了,冲上来就待发作,却被谢晴拦了下来。谢晴上前一步,温文一笑道,“对不起,各位官爷,我们不懂规矩,是我们莽撞了。明日就去府衙办公文,请您先通融通融吧,这里的乡亲都是大老远赶来的,总不成让他们再走几十里路回去吧?”说着,伸手从袖中掏出了什么,侧过身,掩住众人视线递到了差役手中。旁边围着的百姓纷纷附和,跟着苦苦哀求。 那差役接过,看了看,脸上却是一脸矛盾,挣扎良久,咬咬牙,竟将东西扔还给了谢晴,脸上作色道,“大胆刁民,还想贿赂官差?哼,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没有文书,这粥棚是不能开的!” 我见了那差役如此行径,不仅有些诧异。原以为他做张做致是为索些好处,哪知给他好处,他竟不要? 这时旁边一名寒儒样人哼了一声,轻声道,“上面发下来的粮食,都进了当地鲜卑豪强的口袋,他们一转头,又去高价出售……许公子这么一来,就是影响了他们的生意,又焉能不找许公子麻烦?” 我这才恍然大悟,心中又气又恨,待我回去,定要好好察一察,看看到底是哪些人这么大胆,占用赈灾粮食,反过头又去榨灾民的钱。 那边谢晴眉头一皱,还未说话,旁边那几名村汉已急了,叫道,“公子爷,您别听他的,什么文书,我们去办过,说是最快也要一两个月才有消息……等一两个月,人都饿死了,也过了播种季节,我们还有什么可做的!”随着他这一句话,旁边的人群中已经炸开了锅,全是对着差役而去。 正自混乱,忽听一个高亢的声音叫道,“让让,让让,让我过去!”说着,一个身着官服的人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四面百姓见了,竟响起了一片欢呼之声,“是楚大人”,“太好了,楚大人来了”,“楚大人,快给我们评评理!” 这时那名官员已经来到了近前,只见他脏兮兮油腻腻一件官服,歪咧咧皱巴巴一顶乌纱,黑黝黝瘦咔咔一张长脸……这个形象,还真是有些让人不忍卒睹,可惜了大燕九品县令的这身行头。 那人匆匆忙忙赶来,大着嗓门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那差役抢先上来,傲慢地道,“你是这里的县令?我们是府衙的,这里有人聚众生事,我们奉太守大人之命,过来看看。” 谢晴紧接着上前一步,又把刚刚的话说了一遍,四周百姓自是向着谢晴,把那几个差役骂了个狗血淋头。 那县令闻言,看了看那几个衙役道,“所有百姓都作证,这几人的确只是分发粮食种子,并未惹出其他事端,还请几位细细禀明巡抚大人了。至于文书,我会让他们明日就去补办,东西既然已经带来了,以本官看,先发下去,也没什么关系。” 那几名衙役没想这人连太守的账也不买,惊诧之下,还欲再辩,却被那黑瘦县令一瞪眼生生吓了回去,只听他继续道,“至于其他,各位,这里是下官的辖区,就算是要办事,是不是也该带来府中衙门的文书手令之类呢?” 那十几个差役听了,互看一眼,为首的冷哼一声,终于带人走了。 人群中顿时一阵欢呼,谢晴也是一脸笑容,躬身对着那县令就是一揖,却被那县令拦了下来。然后,两人客客气气问候寒暄了两句。我这才知道,那县令名叫楚寰,刚从别处调过来不过两月。 楚寰?这名字好熟啊……我有些疑惑地思索着……楚寰?楚寰!对了,这不就是我刚收了先生时,上表把我臭骂了一顿的那个人吗? ……骤然想到这点,我意外之下,不由一个劲儿地打量他……实在,很普通……后来让人查过他,他是某年汉科的进士,那年是先生监考,他也算是先生的学生。我记得他好像不是在这里做官……不过想想就明白,和州官员因为这里成了两派争斗的焦点,纷纷落马,这里情况又乱,空缺的职务成了烫手山芋,无人敢接。这个楚寰连我都敢骂,如此不知进退,定是不知得罪了谁,被派到了这个火炉之上挨烤。 我暗中摇头叹息,看看那边楚寰已经和谢晴一起,忙忙碌碌开始分发东西。一批批骨瘦如柴的灾民,急急围拢过来,眼巴巴看着这里,眼中显出了希望的光芒。我也转过头看着那两人,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当日下午,我们终于把最后一批粮食分发了出去,大家不约而同松了口气,人人都放松下来。然后就缓缓而行,晚饭前,终于赶到了和州城。 和州城到底是州府所在之处,还算繁华,只是街上店铺多有门户紧闭的,路上乞丐也特别的多,平添了几分败落之气。 吃饭打尖,自不必提,将东西在房内放好,我呆呆坐在床上,好一会儿茫然无措……今天,彻底失败,我要说服他,可是,一路所见的一幕一幕,让我从何说起?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正自心内沉沉,积郁难解,只听敲门声,打开门,却是谢晴。 他已经换下了日间的那套华裳,重又穿回了青衫布衣,看见我,一笑道,“累不累?想不想出去走走?” 我呆呆看着他的笑颜,心中如煎如沸。今天,是我们相聚的最后一天了吧?走走?当然,最后一天了呢……最后,一天…… 于是,他和我,只我们两个人,出了客栈,顺着街道,闲闲而行。一路之上,他谈谈笑笑,不再说那些沉重的话题,只捡些本地的风土人情,奇闻轶事来说。 我听着,应着,笑着,可是,他说了什么,却大半都没能进入我的耳中。心中酸酸涩涩,只是死死盯着他的脸,仿佛要将他此刻亲近而温暖的笑脸铭刻心中。 他想必也看出来了我的不对劲儿,可是,却始终没有说破。只是话越来越少,终于他轻叹一声,转过头,不再说话。 日落时分,我们已经出了城门。放眼望去,不远处绵绵连连数座山峰,此时正是山花烂漫,在夕阳的映照下,分外绚烂。 谢晴这才笑道,“要不要到山上看看?上到峰顶,方圆几十里的景色尽收眼底,视野非常不错。” 我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于是,他就带着我向山上行去,到了无人处,他运起轻功,携着我御风而行。 一路之上,惊落繁花如雨,随着我们飘舞飞扬,缤纷绮丽,如在梦中。我痴痴看着身畔的花雨,只盼时光就此静止,永远停在这一刻,那么所有的烦恼,都不存在了,多好,没有仇恨,没有责任,多好…… 可是,终于,只是梦,仿佛只在顷刻之间,山顶,已经到了。 山顶有座凉亭,此时已经破败,不过被金色的斜晖镀上了一层金,勉强掩去了萧索之态。立于亭中,春风拂体,微微有些轻寒,我不由轻颤了一下。下一刻,他却状似随意地上前一步,挡在我了的身侧,风势顿小。 这一次,我却是心中一颤,微微侧了头,不去看他。可呼吸之间,只闻他身上淡淡的茶香,混着风中山花的清香,一丝一缕,若有若无,乱人心神。 就在这时,他忽然手一抬,向西面指去,朗声道,“小棠,你看!” 我顺势望去,就见山的西面,沃野千顷,禾苗已栽,放眼远眺,一片浓绿,其间一片片村落错落有致,炊烟行行。 我骤然想到日前他所说的,猛地回头,转向东边。那里湖网密布,小湖之间,原本似乎有零星的水田,如今阡陌皆无,一片荒芜,稀稀落落可以看到处处残垣断瓦……虽然我此前已经听他说过,有了心理准备,但骤然看到如此迥异的场景,仍忍不住心中大震,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谢晴平静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你看到了?一边是人间,一边是地狱,为什么?只因为,一边是鲜卑人,一边是汉人……只要燕朝存在,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停止……土地是有限的,财富是有限的,可人的欲望是无穷的,怎么分配,取决于,谁掌握着分配的权利……不管谁做皇帝,他所做的一切,最终,都只能是维护鲜卑人的利益,因为他手中的权力是鲜卑人给的。即使他要变革,只要触及了那些人的根本利益,他连皇位都坐不稳。前朝变法,初时轰轰烈烈,为什么最后惨淡收场?所有参与的人,死的死,贬的贬,甚至连太子和皇后都不能幸免,就是这个原因。即使你的力量再大,也不可能把你所坐的那把椅子举起来。” 我如闻惊雷,身体一动不动,心中却是惊涛狂涌……他所说的,我当然明白。我只是想改变一点点,已经受到了朝野上下一致的反对,若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南下,另谋他法……到了这时,反驳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好久好久,我才挣扎着道,“可是,力量如此悬殊,不过是徒劳而已……” 谢晴淡淡一笑道,“我明白……”然后顿了一下,看了我一眼,突然,话锋一转,笑问道,“小时候,妈妈是不是教过你,乖孩子有糖吃?” 我一怔……什么意思? 谢晴却也没有等我回答,又是淡淡一笑,自己答道,“错了……是乖孩子,被人吃……” 我心口又是一震,已经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听他徐徐道,“从太宗,到睿宗,到前朝,汉人的地位一直在提高,这是因为我们顺从吗?当然不是,这是因为我们从未停止反抗。或许,我们永远达不到我们的目标,不过,至少我们向他们证明了,我们是有反抗的勇气和力量的。让他们知道,他们头上始终悬着一把利剑,不敢太过肆无忌惮,逼着他们,一点一点,往我们希望的方向前进……所以我相信,我所做的一切,绝对不是徒劳!”说到这里,他转头看着我,目光被夕阳映射,七彩流转,温和却坚定,“小棠,这些,就是你想知道的原因……你也是汉人,你,可愿,与我一起?”说着,他向我伸出了手,眼中带着隐隐的希翼。 我呆呆看着他,心中如油煎火灼,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轻颤着……没错,李棠,是汉人,可是,我,却并不是李棠。 他望着我,我却久久一动不动,眼见他眼中的希望一点点黯淡,我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终于,他猛地收回手,抬头看着天边的晚霞,轻笑道,“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我再也受不了,骤然转身,跌跌撞撞往山下跑去,身后,却始终没有他的脚步声。 混混噩噩回到客栈,却未见他回来。一直到半夜,隔壁房中仍是毫无动静。我心中空空荡荡,软软躺在床上,身上疲累不堪,却毫无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门扉轻轻响。我这才想起,回来时心烦意乱,竟忘了关门。门应声而开,我本能地闭上了眼睛。这时,似乎有脚步声极轻极轻,向床边而来,最后停在了我的床头。我心头碰地一跳,一动也没动。那个人也没动,在我床边站了很久很久,最后,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终于,转身离去。 听到门轻轻关上的声音,我霍地睁开了眼睛,咬着牙,死死盯着帐顶,整整一夜。 次日一早,一出门我就见到了他。他怔了一下,我却立刻挂上了一个最璀璨的笑容。他抿了抿唇,也是微微一笑。我这才道,“对了谢大哥,那天我还说要给你们做饭,好好露一手呢。” 谢晴继续笑着道,“没错,分手之前,也让我们尝尝你的手艺。” 我点了点头,笑得更甜了。 于是,从天刚刚蒙蒙亮,我就开始准备。和州商铺萧条,要名贵的东西没有,现在时节不对,新鲜的菜蔬也不多,不过,好歹有些鱼啊肉啊冬笋干菇之类。收拾鱼,收拾肉,洗菜,腌制,最后到做出来已近晌午。好久没做过,手生了不少,不过我做得很细,都是我比较拿手的,还算好,一桌子菜,清蒸鲈鱼,红烧蹄膀,冬笋火腿,香菇柳芽,外加一碗蛋花汤,一壶竹叶青。 晴霞是赞不绝口,锦帆吃哪个损哪个,却吃得比谁都多,而他,也笑,也赞,可话却出奇地少。 最后,我举起杯,起身道,“谢大哥,你数次救我,这样的大恩,恐怕,我无法报偿了,我,对不起你!”还想再说,却再也说不出来,终于,只是抬手仰头,满满一杯酒,喝了个涓滴不剩。 谢晴早跟着站起了身,自始至终望着我,眸光流转,许久。最后却只是道,“客气了……”说着,也是仰头,一饮而尽。 晴霞觉得有些不对,笑道,“这是怎么说的,倒像要分别一样。” 我和谢晴谁也没回答,只是默默对望,寂寂无语。 当天下午,谢晴说又有一批粮食运到,他们要到城外接货,我只说累,要歇歇,没随他们去。 独自坐在房中,果然,不过半个时辰,一阵轻风拂过,我一抬头,玄瑾已立在了房中。 我站起身,掸了掸衣襟,淡淡道,“走吧。” 他看了看我,微一躬身,为我打开了门。 出门一看,整个客栈中竟空无一人,一直走到后院,已经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玄瑾和我一起上了车,出门还未行出多远,忽听一个熟悉的叫声,“你们是什么人?客栈里的人是你们弄晕的吗?”然后就是乒乒乓乓一阵交手之声。 是锦帆?他怎么回来了?我怔了一下,旁边玄瑾已抬手撩起了车帘。我回头望去,果然是他。他和几个人打得正酣,偶一抬头,立时失声叫道,“小棠?”然后转眼又看到了一旁的玄瑾,顿时大惊道,“玄瑾!……小棠,你别怕!我这就来救你!”说着,出招更快了。 玄瑾微微挑了挑眉,看了我一眼,我转过了视线,不再看车外。玄瑾手一松,车帘落下,把锦帆的身影隔了开去,随即车子渐行渐远,把打斗声也远远抛在了后面。 我低下头,轻轻看着自己的衣襟,还是昨天那件衣服,身上似乎还留着淡淡的花香和茶香……我猛地抬起头,冷冷道,“那个计划,可以继续了……” 150归途(上) 离了和州府,一行人急急向南而去。此刻御驾已到了南京府金陵城,我们要尽快赶去与他们会合。 路上,玄瑾将近日朝中大事向我简要说了一下,京中还算平静,北疆那边西域都护府已具雏形,争议最大的,还是我们的江南赋役新法。御驾所过之处,总有官员士绅上奏上书贬斥新法……我闻言骤然想到了谢晴说的话,不由一阵恍惚,随即惊觉,狠狠咬了咬唇,才沉声道,“随他们去吧……对了,你去查查,和州赈灾粮款分发之时,是否有人从中取利?” 玄瑾微微有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当天夜里,我们宿在了玄冥教一处分坛之中。那是座很大的庄院,远离城镇,凭湖而建,湖上影影绰绰可见去岁的残荷,庄院内外遍植杏树。月色朦胧,轻红难辨,只闻暗香,风过,落花如雪,婉转飘零,却被车带得一阵急旋,最后碾于轮底蹄下,辗转污泥之间,终不可寻。 我心中莫名一酸,就在这时,车一停,已到了门口。车门打开,一人恭立车畔,只见那人素发雪肤,高鼻深目,正是玄瑛。 他见到我一脸喜色,俯身就要下拜,被我抬手挡了下来。我笑着道了声辛苦,拍拍他的肩,扶着他的手下了车,当先一步向前走去。就见前方中门大开,路侧两排灰衣人,正恭恭敬敬垂手而立……囚犯小厮当久了,这一刻,才终于找回了点儿过去的感觉…… 进入庄中,玄瑛已安排了酒宴,说是要为我洗尘。我不由笑道,“干嘛不直接说压惊?这一趟,可真是惊心动魄。” 酒宴之后,玄瑛引着我去休息。那是杏林之中一座独立的小院,幽静雅致。整进院子,我住了正房,玄瑾玄瑛分别住了东西厢,除此以外再无别人,至于院里院外暗中是不是隐了人,我就不知道了。 大概是晚上沐浴的水热了些,又或是骤然回到了从前的环境中,精神比较兴奋,当夜虽觉得疲惫,却久久不能入睡。脑中纷纷乱乱,一会儿想想久疏的朝务,一会儿想想久别的几人,唯一没想的,却是和州的,那个人……眼看月至中天,仍是毫无困意。无奈只得起身,找人温了一壶酒,哪知一壶下肚,脑中愈乱,却仍是毫无困意,于是,再来一壶。 当我迷迷糊糊溜达出房门的时候,已经不知喝了第几壶了。凉风一吹,我稍微清醒了点儿,仰着头,盯着天上朦朦胧胧的月亮,发了会儿呆。眼看暗色的浮云缓缓流动,终于将整个月亮都掩了去,天地顿时一片漆黑。我傻傻站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莫名其妙一阵恐惧,像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般,背脊生寒,填塞在心中的乱纷纷的事情,仿佛瞬间消失贻尽,心中空得发慌,像塌了一个无底深洞。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一声轻响,我骤然回首,就见一片桔色的柔光从东厢的窗扉之中透了出来。暖暖的灯光,顷刻就驱走了黑色的梦魇,我如见救星,本能地跌跌撞撞扑了过去。 到了门口,抬手就去推门,却没推开。再一用力,门却忽地大开,我重心不稳,猛然向前一扑,正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抬头,就见一张清冷绝丽的容颜……我震撼了……大美人啊……下一刻……好眼熟啊…… 这时,大美人微微蹙了蹙眉,开了口,“陛下,你喝醉了。”声音清冽,如寒泉碎冰。我正自陶醉,他却一抬手,一把将我扯开,后退了一步。 骤然失去的温度让我心中又是一空。呆呆看了他片刻,终于受不住那重又涌起的阵阵心慌,向他伸出手,可怜兮兮地道,“抱抱……” 对面大美人眼神骤然一凝,紧紧盯着我,却是一动不动。他锐利的目光,让我微微瑟缩了一下,伸出去的手也向回收了一点。这时,忽然一阵风,从身后的门外吹入,吹得我一个激灵,一阵彻骨的寒,从脚底直涌上心头。我再顾不得许多,向前一步,手臂一张,紧紧抱住了那人,死死腻在了他的怀中。温暖的体温顿时从我们相贴的地方涌入,瞬间传遍全身,驱散寒冷,心中那个空洞,仿佛也被热流注满 ……我终于安心了,长出了口气,缓缓闭上眼,舒服地靠在他怀里,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可是,过了一会儿,我又觉得不满足了,仿佛还缺了一点儿什么,缺了什么呢?对了,我抱着他,可是,他却并没回应我,一双手臂始终垂着,我只好依依不舍地松开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去抱我的身体,一边还嘟囔着,“抱……抱……” 就在这时,那个清冽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陛下,此刻你想抱的人,真的是臣吗?” 这句话犹如冰水,从头顶直直浇下,我的酒立时醒了大半,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然后,那人抬起手,一点一点掰开我的手指,把我从他身上剥离开来,接着,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我酒后无力,心神恍惚,此刻失了支撑,顿时踉踉跄跄向后跌出一步,却绊上了门坎,于是又退了一步,手扶上墙壁才勉强止住身形,站住了脚,这时,我人已在门外了。 我茫茫然抬头望去,门内,玄瑾一张冰颜,在摇曳的烛光中忽明忽暗,阴晴莫辨,一双眸子却亮若晨星,只是凝望着我。 我张着嘴,想辩解,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半晌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忽然玄瑾霍地转开了头,下一刻,门在我面前无声地合了起来。 随着那扇门缓缓关闭,我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心口那个大洞,又一点一点显露出来。接着,灯光熄灭,我又被一个人抛在了冷寂的黑暗之中。 我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呆呆站了片刻,随后转身,晃晃悠悠走下台阶,酒意似乎又涌了上来,脑中混混噩噩,心中空空荡荡,也不知该向哪里去。 这时,我偶一抬头,就见对面那扇门似乎飞快地动了一下。我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立时怒道,“玄瑛!一见朕就关门,你当朕是恶鬼吗!”说着,蹬蹬蹬几步冲了过去,情绪似乎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狠狠一拳打在门上,仿佛要把心里堵的那一团棉花打出去一般。 门内好一会儿一片沉寂,我正待再敲,只听吱呀一声,门打开了一条小缝,然后,仿佛迟疑了一下,这才一点一点全打了开来。门内一人一身亵衣,长发披散,微微有些不安地瞟了我一眼,才躬身道,“臣不敢,臣不是那个意思。” 我冷哼一声,抬步就往房中走,见到椅子,顿时觉得腿酸脚软,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一抬头,见玄瑛仍是呆呆站在原地,见我看他,踌躇片刻,才道,“陛下深夜来访,可是,可是有什么急务吩咐?” 吩咐?我愣了一下,这才想到,半夜三更,我到他这儿干什么?好像不干什么,只是不想一个人呆着,想有个人陪我,哪怕只是吵架也行。不过,这话又怎么说得出口?我恼羞成怒之下,瞪着他的眼神更凶了。 玄瑛和我对望一会儿,忽然垂下头,声音更小了,“如果,如果,陛下没什么吩咐,嗯,陛下辛苦了一天,还是早些回房安歇吧。” 这句入耳,我大脑还未及反应,话已脱口而出,“玄瑛!你师兄把朕赶出来了,怎么,你也要来一次?” 玄瑛猛然抬头,有些惊慌地道,“臣不敢……” 我哼了一声,满意了,放缓了语气,和声道,“关门,过来!” 玄瑛竟仍是一动没动,一双水眸仿佛求饶一般望着我。 我有些诧异,随即,心中也不知是难受还是愤怒,忽地腾了上来。怎么?和我共处竟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吗?于是,话再出口,声音就冷了下来,“玄瑛,你想抗旨吗?” 玄瑛的嘴唇轻颤一下,一瞬间,他的眼中竟似闪过了一丝绝望。我又是一怔,这时,他已垂下了眼睑,仿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轻轻关上了门。低着头,向前走了两步,停在了房中央,迟疑一下,忽然,抬起手,解开了亵衣的带子,下一刻,手一翻,轻盈的丝衣飘然而下,露出了他莹白如玉的上身。 我懵了,脑中轰地一下,什么伤感孤寂,一下子都被炸到了九霄云外。好半天才迟钝地想到,原来他以为我是刚刚向玄瑾求欢未遂,因此转而找上他来发泄欲火。我知道,我应该为他的误解愤怒,同时义正词严地解释一番,可是,脑中嗡嗡隆隆全然不听使唤,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地就往他身上瞟去。 那边他已褪下了亵裤,修长优美的身体完全展现在了我的眼前。此时天上浮云已过,月色转明,银色的月光从打开的窗口洒入,给他平日白腻的肌肤,平添了几分冷意。他像耐不住这清冷的月光一般,微微有些瑟缩,呆呆站了一会儿,忽然抬足,向床边走去,一双雪足白得几乎透明,踏在深蓝色的丝质亵衣之上,极其漂亮,可惜动作却有些僵硬。到了床边他停了下来,看看床上凌乱的被褥,犹豫一下,终于拧身,上床,就躺在了那一片凌乱之中。他似乎有些羞怯,双腿微曲,紧紧并合,一臂抬起,遮在了脸上。 我喝的那些酒似乎开始发挥作用,脑子晕得要命,身体越来越热,人已不自觉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大概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的身体开始轻轻颤抖,随着我的接近,这颤抖越来越剧烈,当我走到床边的时候,他已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我坐下来,有些怜惜地伸出手,轻轻抚上了他剧烈起伏的胸口。他的颤抖瞬间停止,整个人都僵住了。而此刻的我,已被手上腻滑的触感点着了身体里的火,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再顾不得那么多,搂住他的腰,俯下身,吻上了他的胸口。 就在这时,一个极低极低的声音,飘入了我的耳中,“陛下……您把臣,当什么?” 我如遭雷击,骤然抬头,就见一行清亮的泪水,从他手臂下缓缓淌了出来。 我顿时怔在了那里,然后,忽地一下酒彻底醒了过来,立时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朕喝多了……不是,朕,朕本来就不是这个意思……” 他却恍若不闻,仍是默默流着泪,一串串泪珠顺着玉也似的脸颊滑落,滚到银发上,就像一粒粒珍珠铺陈在冰缎之上。 我愣了一下,这才慌忙起身,抬手就去擦,同时,急急解释道,“你别哭,你别哭,朕不那个意思,朕这就走,这就走!” 哪知我越劝他哭得越厉害,无声哭泣,变成抽噎,最后猛地抽了一下之后,他终于爆发了,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大哭,一边还叫着,“你欺负我!你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你们?还有谁也做过这样的事?这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再顾不得瞎想,伸手就抱起了他,紧紧搂在怀里,像哄小孩一样,拍着,亲着,哄着…… 他僵着的身体,终于在我的抚慰下慢慢软化下来,只是仍在剧烈地抽噎着,连带着身体也猛烈地抖动着。这时抽咽声中已带了低喃,“为什么?为什么无论,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用?还是要被人欺负?我以为我,我努力,认真,就会,就会变强,变厉害,再不会让别人欺负……可是,可是没用!没用!原来,原来根本没用,根本没用!” 我的动作顿了一下,心中一阵内疚。我刚刚的确太过分了,借酒浇愁就算了,借醉撒疯可实在混蛋,竟生生把他逼到了崩溃……虽然是因为误会,不过,我态度蛮横霸道,也绝对难辞其咎……这么想着,我的声音更温柔,动作更和缓了。 在我的耐心之下,他的哭声终于渐渐小了,抽咽也慢慢轻了下去,手却始终未曾离开,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指缝中传出,“小时候,我娘身份低贱,我又生得与众不同,兄弟姐妹都欺负我。所以,所以当初师父选人,我才那么努力……我想离开那些人,我想学好武功,出人头地,再不让别人欺负我和我娘……可是,那一次师父还选了师兄。到了教中,师兄比我年长,天资聪颖,师父特别偏爱他,他就仗着这些,总是欺负我……过了两年,师父又下山去选弟子,我就等着,盼着,这回师弟来了,师兄不会整日只是欺负我了吧?没想,不但师兄还是欺负我,连那些叫我二师兄的人,也要欺负我,他们笑话我,笑话我,几个合起伙来,合起伙来……”说到这里,大概想到了委屈之处,哭声又大起来,话也说不下去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又想到了玄瑾曾经说的,小时候怎么捉弄他的事情……这师兄弟俩!……不由叹道,“你呀,真是小心眼!为点儿小时候的事,一直记恨你师兄……上次你师兄也被你整得够惨,你就别总记着那些了吧!” 他怔了一下,终于抬起了脸,一双宝石似的眸子还带着水汽,却怒冲冲地瞪着我道,“不要!我讨厌师兄!我讨厌师兄!” 我呆了一下,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时,他又开始掉眼泪,“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如师兄?没师兄武功好,没师兄能干,长得都没师兄好!呜……” 我汗……这有啥好哭的? 他还越说越委屈,“从前在家里,至少还有人会夸夸我,这孩子长得真不错,可,可只要和师兄在一起,都没人会多看我两眼……” 好吧,好吧,我承认,这也的确挺让人郁闷的。无奈,只得劝道,“人比人气死人,你和你师兄比什么劲儿啊?你可以和朕比么!你看,你比我武功好,比我能干,长得也比我好……这回心里舒服了吧?” 哪知他闻言抬头看着我,嘴一扁,两扁,最后竟又哇地一下哭了出来,“可是,可是,我却要被你欺负,被你欺负!” 我怒……哄哄你你就当真了?真觉得我不如你,被这样的我欺负很委屈是不是?……欲待发作,看看他一脸泪痕斑驳,又哪里发作得起来,无奈长叹一声,又紧了紧怀抱,柔声道,“好了,朕再不会了,我再不会了,乖,别哭了,我以后再不会欺负你了……” 他伸出手,似乎想推开我,最后却终于没有,只抓住了我的衣服,抽咽道,“我一直努力,就是希望有一天没人再能欺负我,欺负我娘,可是,原来都是徒劳……做了教主又怎么样?还不是被,被……” 他没说完,我的脸却已腾地红了,他后面的话一定是,还不是被我这个什么都不如他的大坏蛋欺负。于是我连忙转开话题道,“对了,你现在这么出息,你娘一定很高兴,也没人再敢欺负她了吧?” 不料他呆了一下,哭得更凶了,“我,我一直想学好武功,在,在教中争得一席之地,接娘过去,再不让人欺负她,哪知,哪知……”大哭。 我倒……怎么我的话一句比一句效果差啊?……看来,定是他娘等不到他学成下山就去世了……我再不敢说话,只是把他搂在怀里,在他脸上轻轻吻着,想吻干他的泪水,谁知越吻越多,我又叹了一声,终于放弃了。身体向后一靠,靠在墙上,揽着他伏在我的胸前,抓过旁边的被子,盖在了他仍是□的身体之上。一只手搂着他,一只手轻轻抚着他的头发,然后,抬起头,望向了窗外。 窗外,一株杏树,繁花正盛,沐浴在月光之下,美得如同画中,忽然,夜风骤起,落花纷飞,竟有数瓣随风而入,一瓣更落到了玄瑛银白的发上。我伸出手,轻轻拈了起来,看着那瓣轻红,心中一动,低声道,“哪个人仔细想想,不会想出一肚子抑郁难平?只是,人生在世,短如春花,转瞬之间,花落成泥,皇图霸业,爱恨情仇,尽皆成空,一些小小的不如意,求不得,又算得了什么?与其愤愤不平,又或自怨自艾,不如睁开眼,好好珍惜眼前所有……”言罢,却有些恍惚,竟不知这话,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我身为天子,富有四海,大权独揽,后宫无数,更有那一个个最优秀的人物陪在身边,怎么心中仍是不足?难道,是我自己太贪心了吗? 迷茫之时,偶一低头,就见玄瑛仰着头,微肿的眼睛亮晶晶的,正呆呆望着我。 我不由一笑道,“看我做什么?我说的,你明白了么?” 他特干脆,立刻摇了摇头。 我倒……难得我悟了一次,深沉一把,敢情对牛弹琴了……哭笑不得之下,不由伸出手,捏了捏他的鼻子,佯怒道,“蠢东西!” 没想又捅了马蜂窝,他闻言怔了一下,眼圈一红,眼见又要掉泪,口中却不甘示弱,叫道,“我,我不是蠢东西!” 嗯嗯嗯,骂人不揭短,是我的错,于是赶紧哄道,“好好好……我家小猫不蠢,我家小猫聪明着呢!又聪明,又乖巧……” “我才不是小猫,我才不乖巧……我在江湖上人称银发血煞,是一等一的狠辣角色!” “好好好,吓死了我,吓死我了……” 我的敷衍明显让他不满,他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指责道,“你,你,你瞧不起我!” 我赶紧辩解道,“我哪有……”说着,紧了紧手臂,在他脸上亲了亲。 他却根本不吃这套,迟疑一下,终于哭道,“可是,可是那天你,你和龙翔天,那么说我,那么说我……”终于变成了大哭。 完了,找后帐了,我以为那事就那么完了呢,心虚之下赶紧道,“我那不是为了救你吗?” “我,我知道,我和自己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可是,从那之后,我总是想,总是忍不住想,你,你说……呜……” “我心里真的没这么想!” “你还骗我!你没想,怎么那句话那么顺口就说出来了?分明你心里就那么认为的!你还骗我,你还骗我!你分明想了,分明想了!”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63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好好好,就算我……” “啊……果然是真的,你,你觉得我是,是……” 我晕了……终于放弃挣扎,缴械投降道,“我错了,我错了……我让你打一巴掌出气好不好?” “你……呜……你经不起我一巴掌……” 黑线,“那,那你轻轻打,好不好?” 哪知他竟真的猛然抬手,我急忙缩脖闭眼……好家伙,看这气势,这一巴掌可轻不了……谁料,半晌也没动静,最后,一个温软的手掌轻轻落到了我的脸上,顺着脸颊慢慢滑下,然后,揽住了我的颈子。 我睁开眼,就见他已低下了脸,头枕到了我的肩上,在我怀中,闷声抽咽道,“你,你明明知道我,我……我不敢的……” 我笑了,在他额上轻轻亲了亲,柔声道,“你这个小东西……” “我不小,我比你大,比你大得多!” “好好好,大得多,我叫你哥还不成吗?” “你!你就会花言巧语,胡说八道!和我爹一样,惯会哄人骗人!” “哪有你这么说你爹的!” “我就这么说他怎么了?他总和我娘说喜欢她,可又惧怕我大娘家的权势,任由大娘和她的孩子欺负我们母子,最不是个好东西!” 我汗……谁说他蠢,他这不是拐弯抹角骂我不是好人吗?我干笑两声,没接话。 只听他继续道,“谁知,谁知就是这么个混蛋,我娘竟还放不下!那年我要接她走,她,她竟死活不肯跟我走!……真是的,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终于明白,原来他娘没死啊?暗中松了口气,还好刚才没瞎说。沉吟一下,我道,“她不肯离开你爹就算了。你有功于朝廷,回京朕可以给她诰命,让她风光一下,让别人不敢再欺负她,好不好?” 他闻言猛地抬头,眼中光华一闪,似乎立时就要答应,张开口,却又吞了回去,眼珠转了转,才道,“不必……陛下若真的有心……你让我爹把我娘扶正就行……前两年我大娘死了,我就让我爹把我娘扶正,结果我们大吵一架,他却死活不同意。” 我怔了一下道,“我强让你爹这么做,只会让你和你爹芥蒂更深,甚至会影响你爹对你娘的感情。放心,你爹可能是嫌你娘出身不好,朕给她找一个一等一的娘家就是。” 他侧头想了想,似乎终于满意了,点了点头,重又缩回了我怀中,沉默片刻,喃喃道,“也不知那个男人有什么好,她为什么就是不肯和我走?” 我笑道,“相信你娘,她既然经了这么多,还愿留在你爹身边,你爹身上一定有值得她爱的地方,你要相信你娘的判断。”说到这里,我不由看了看玄瑛,不知他的判断力是不是遗自他娘,若是这样……这时玄瑛忽地抬起头,我连忙收回了自己不太厚道的揣测。 玄瑛瞧了我一眼道,“你说我爹没那么坏?” 我轻叹一声道,“你知足吧,至少你还能和你爹吵架,我在我爹面前,可是从来连大气也不敢出的。你爹还会温言软语哄你娘,我娘当初一点小错,就被他贬入冷宫,连着我,整整六年,不理不睬……”说到此处,我顿了一下,不由想到了当年。当年,母亲病重,我费尽周折终于请来了父皇,见到父皇那一刻,她眼中骤然涌起的光彩至今我仍记忆犹新。可惜,无论娘怎么哭泣,怎么哀求,父皇却就是不肯原谅她,放我们出去,最后,他竟然拂袖而去…… 当时一直觉得,是二哥那一鞭子让娘毁了容,才叫她断了生念。可是慢慢长大,有时也不禁想,如果那天父皇原谅了她,又或是后来父皇再来一次,甚至只遣人来问问,母亲也不至于了无希望。后来,母亲又支持了三个月,应该就是在等父皇吧?可惜,终于没能等来。其实,说到底,是父皇的无情,了断了母亲的生念。 正自出神,忽觉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我有些诧异地低下头,就见玄瑛看着我笑道,“陛下,别想了……还劝臣呢,怎么劝着劝着,自己也这样了?” 我勉强一笑,看他已经没事了,就道,“好了,时间不早了,朕走了,你早点睡吧。”我想起旧事,心中难过,为免失态,还是赶紧走吧。我拍了拍他,正待起身,谁知手腕却被他抓住。 我惊讶地看他,他垂目避开了我的视线,却未松手。 我明白,他和我刚刚一样,心情不好之下,想有个人陪,却不由逗他道,“怎么?舍不得朕?朕留下可以,不过,朕可是要好处的!” 他听了手指一颤,耳廓一红,却仍不松手。 150归途(上) 离了和州府,一行人急急向南而去。此刻御驾已到了南京府金陵城,我们要尽快赶去与他们会合。 路上,玄瑾将近日朝中大事向我简要说了一下,京中还算平静,北疆那边西域都护府已具雏形,争议最大的,还是我们的江南赋役新法。御驾所过之处,总有官员士绅上奏上书贬斥新法……我闻言骤然想到了谢晴说的话,不由一阵恍惚,随即惊觉,狠狠咬了咬唇,才沉声道,“随他们去吧……对了,你去查查,和州赈灾粮款分发之时,是否有人从中取利?” 玄瑾微微有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当天夜里,我们宿在了玄冥教一处分坛之中。那是座很大的庄院,远离城镇,凭湖而建,湖上影影绰绰可见去岁的残荷,庄院内外遍植杏树。月色朦胧,轻红难辨,只闻暗香,风过,落花如雪,婉转飘零,却被车带得一阵急旋,最后碾于轮底蹄下,辗转污泥之间,终不可寻。 我心中莫名一酸,就在这时,车一停,已到了门口。车门打开,一人恭立车畔,只见那人素发雪肤,高鼻深目,正是玄瑛。 他见到我一脸喜色,俯身就要下拜,被我抬手挡了下来。我笑着道了声辛苦,拍拍他的肩,扶着他的手下了车,当先一步向前走去。就见前方中门大开,路侧两排灰衣人,正恭恭敬敬垂手而立……囚犯小厮当久了,这一刻,才终于找回了点儿过去的感觉…… 进入庄中,玄瑛已安排了酒宴,说是要为我洗尘。我不由笑道,“干嘛不直接说压惊?这一趟,可真是惊心动魄。” 酒宴之后,玄瑛引着我去休息。那是杏林之中一座独立的小院,幽静雅致。整进院子,我住了正房,玄瑾玄瑛分别住了东西厢,除此以外再无别人,至于院里院外暗中是不是隐了人,我就不知道了。 大概是晚上沐浴的水热了些,又或是骤然回到了从前的环境中,精神比较兴奋,当夜虽觉得疲惫,却久久不能入睡。脑中纷纷乱乱,一会儿想想久疏的朝务,一会儿想想久别的几人,唯一没想的,却是和州的,那个人……眼看月至中天,仍是毫无困意。无奈只得起身,找人温了一壶酒,哪知一壶下肚,脑中愈乱,却仍是毫无困意,于是,再来一壶。 当我迷迷糊糊溜达出房门的时候,已经不知喝了第几壶了。凉风一吹,我稍微清醒了点儿,仰着头,盯着天上朦朦胧胧的月亮,发了会儿呆。眼看暗色的浮云缓缓流动,终于将整个月亮都掩了去,天地顿时一片漆黑。我傻傻站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莫名其妙一阵恐惧,像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般,背脊生寒,填塞在心中的乱纷纷的事情,仿佛瞬间消失贻尽,心中空得发慌,像塌了一个无底深洞。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一声轻响,我骤然回首,就见一片桔色的柔光从东厢的窗扉之中透了出来。暖暖的灯光,顷刻就驱走了黑色的梦魇,我如见救星,本能地跌跌撞撞扑了过去。 到了门口,抬手就去推门,却没推开。再一用力,门却忽地大开,我重心不稳,猛然向前一扑,正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抬头,就见一张清冷绝丽的容颜……我震撼了……大美人啊……下一刻……好眼熟啊…… 这时,大美人微微蹙了蹙眉,开了口,“陛下,你喝醉了。”声音清冽,如寒泉碎冰。我正自陶醉,他却一抬手,一把将我扯开,后退了一步。 骤然失去的温度让我心中又是一空。呆呆看了他片刻,终于受不住那重又涌起的阵阵心慌,向他伸出手,可怜兮兮地道,“抱抱……” 对面大美人眼神骤然一凝,紧紧盯着我,却是一动不动。他锐利的目光,让我微微瑟缩了一下,伸出去的手也向回收了一点。这时,忽然一阵风,从身后的门外吹入,吹得我一个激灵,一阵彻骨的寒,从脚底直涌上心头。我再顾不得许多,向前一步,手臂一张,紧紧抱住了那人,死死腻在了他的怀中。温暖的体温顿时从我们相贴的地方涌入,瞬间传遍全身,驱散寒冷,心中那个空洞,仿佛也被热流注满 ……我终于安心了,长出了口气,缓缓闭上眼,舒服地靠在他怀里,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可是,过了一会儿,我又觉得不满足了,仿佛还缺了一点儿什么,缺了什么呢?对了,我抱着他,可是,他却并没回应我,一双手臂始终垂着,我只好依依不舍地松开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去抱我的身体,一边还嘟囔着,“抱……抱……” 就在这时,那个清冽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陛下,此刻你想抱的人,真的是臣吗?” 这句话犹如冰水,从头顶直直浇下,我的酒立时醒了大半,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然后,那人抬起手,一点一点掰开我的手指,把我从他身上剥离开来,接着,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我酒后无力,心神恍惚,此刻失了支撑,顿时踉踉跄跄向后跌出一步,却绊上了门坎,于是又退了一步,手扶上墙壁才勉强止住身形,站住了脚,这时,我人已在门外了。 我茫茫然抬头望去,门内,玄瑾一张冰颜,在摇曳的烛光中忽明忽暗,阴晴莫辨,一双眸子却亮若晨星,只是凝望着我。 我张着嘴,想辩解,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半晌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忽然玄瑾霍地转开了头,下一刻,门在我面前无声地合了起来。 随着那扇门缓缓关闭,我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心口那个大洞,又一点一点显露出来。接着,灯光熄灭,我又被一个人抛在了冷寂的黑暗之中。 我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呆呆站了片刻,随后转身,晃晃悠悠走下台阶,酒意似乎又涌了上来,脑中混混噩噩,心中空空荡荡,也不知该向哪里去。 这时,我偶一抬头,就见对面那扇门似乎飞快地动了一下。我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立时怒道,“玄瑛!一见朕就关门,你当朕是恶鬼吗!”说着,蹬蹬蹬几步冲了过去,情绪似乎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狠狠一拳打在门上,仿佛要把心里堵的那一团棉花打出去一般。 门内好一会儿一片沉寂,我正待再敲,只听吱呀一声,门打开了一条小缝,然后,仿佛迟疑了一下,这才一点一点全打了开来。门内一人一身亵衣,长发披散,微微有些不安地瞟了我一眼,才躬身道,“臣不敢,臣不是那个意思。” 我冷哼一声,抬步就往房中走,见到椅子,顿时觉得腿酸脚软,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一抬头,见玄瑛仍是呆呆站在原地,见我看他,踌躇片刻,才道,“陛下深夜来访,可是,可是有什么急务吩咐?” 吩咐?我愣了一下,这才想到,半夜三更,我到他这儿干什么?好像不干什么,只是不想一个人呆着,想有个人陪我,哪怕只是吵架也行。不过,这话又怎么说得出口?我恼羞成怒之下,瞪着他的眼神更凶了。 玄瑛和我对望一会儿,忽然垂下头,声音更小了,“如果,如果,陛下没什么吩咐,嗯,陛下辛苦了一天,还是早些回房安歇吧。” 这句入耳,我大脑还未及反应,话已脱口而出,“玄瑛!你师兄把朕赶出来了,怎么,你也要来一次?” 玄瑛猛然抬头,有些惊慌地道,“臣不敢……” 我哼了一声,满意了,放缓了语气,和声道,“关门,过来!” 玄瑛竟仍是一动没动,一双水眸仿佛求饶一般望着我。 我有些诧异,随即,心中也不知是难受还是愤怒,忽地腾了上来。怎么?和我共处竟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吗?于是,话再出口,声音就冷了下来,“玄瑛,你想抗旨吗?” 玄瑛的嘴唇轻颤一下,一瞬间,他的眼中竟似闪过了一丝绝望。我又是一怔,这时,他已垂下了眼睑,仿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轻轻关上了门。低着头,向前走了两步,停在了房中央,迟疑一下,忽然,抬起手,解开了亵衣的带子,下一刻,手一翻,轻盈的丝衣飘然而下,露出了他莹白如玉的上身。 我懵了,脑中轰地一下,什么伤感孤寂,一下子都被炸到了九霄云外。好半天才迟钝地想到,原来他以为我是刚刚向玄瑾求欢未遂,因此转而找上他来发泄欲火。我知道,我应该为他的误解愤怒,同时义正词严地解释一番,可是,脑中嗡嗡隆隆全然不听使唤,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地就往他身上瞟去。 那边他已褪下了亵裤,修长优美的身体完全展现在了我的眼前。此时天上浮云已过,月色转明,银色的月光从打开的窗口洒入,给他平日白腻的肌肤,平添了几分冷意。他像耐不住这清冷的月光一般,微微有些瑟缩,呆呆站了一会儿,忽然抬足,向床边走去,一双雪足白得几乎透明,踏在深蓝色的丝质亵衣之上,极其漂亮,可惜动作却有些僵硬。到了床边他停了下来,看看床上凌乱的被褥,犹豫一下,终于拧身,上床,就躺在了那一片凌乱之中。他似乎有些羞怯,双腿微曲,紧紧并合,一臂抬起,遮在了脸上。 我喝的那些酒似乎开始发挥作用,脑子晕得要命,身体越来越热,人已不自觉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大概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的身体开始轻轻颤抖,随着我的接近,这颤抖越来越剧烈,当我走到床边的时候,他已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我坐下来,有些怜惜地伸出手,轻轻抚上了他剧烈起伏的胸口。他的颤抖瞬间停止,整个人都僵住了。而此刻的我,已被手上腻滑的触感点着了身体里的火,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再顾不得那么多,搂住他的腰,俯下身,吻上了他的胸口。 就在这时,一个极低极低的声音,飘入了我的耳中,“陛下……您把臣,当什么?” 我如遭雷击,骤然抬头,就见一行清亮的泪水,从他手臂下缓缓淌了出来。 我顿时怔在了那里,然后,忽地一下酒彻底醒了过来,立时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朕喝多了……不是,朕,朕本来就不是这个意思……” 他却恍若不闻,仍是默默流着泪,一串串泪珠顺着玉也似的脸颊滑落,滚到银发上,就像一粒粒珍珠铺陈在冰缎之上。 我愣了一下,这才慌忙起身,抬手就去擦,同时,急急解释道,“你别哭,你别哭,朕不那个意思,朕这就走,这就走!” 哪知我越劝他哭得越厉害,无声哭泣,变成抽噎,最后猛地抽了一下之后,他终于爆发了,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大哭,一边还叫着,“你欺负我!你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你们?还有谁也做过这样的事?这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再顾不得瞎想,伸手就抱起了他,紧紧搂在怀里,像哄小孩一样,拍着,亲着,哄着…… 他僵着的身体,终于在我的抚慰下慢慢软化下来,只是仍在剧烈地抽噎着,连带着身体也猛烈地抖动着。这时抽咽声中已带了低喃,“为什么?为什么无论,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用?还是要被人欺负?我以为我,我努力,认真,就会,就会变强,变厉害,再不会让别人欺负……可是,可是没用!没用!原来,原来根本没用,根本没用!” 我的动作顿了一下,心中一阵内疚。我刚刚的确太过分了,借酒浇愁就算了,借醉撒疯可实在混蛋,竟生生把他逼到了崩溃……虽然是因为误会,不过,我态度蛮横霸道,也绝对难辞其咎……这么想着,我的声音更温柔,动作更和缓了。 在我的耐心之下,他的哭声终于渐渐小了,抽咽也慢慢轻了下去,手却始终未曾离开,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指缝中传出,“小时候,我娘身份低贱,我又生得与众不同,兄弟姐妹都欺负我。所以,所以当初师父选人,我才那么努力……我想离开那些人,我想学好武功,出人头地,再不让别人欺负我和我娘……可是,那一次师父还选了师兄。到了教中,师兄比我年长,天资聪颖,师父特别偏爱他,他就仗着这些,总是欺负我……过了两年,师父又下山去选弟子,我就等着,盼着,这回师弟来了,师兄不会整日只是欺负我了吧?没想,不但师兄还是欺负我,连那些叫我二师兄的人,也要欺负我,他们笑话我,笑话我,几个合起伙来,合起伙来……”说到这里,大概想到了委屈之处,哭声又大起来,话也说不下去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又想到了玄瑾曾经说的,小时候怎么捉弄他的事情……这师兄弟俩!……不由叹道,“你呀,真是小心眼!为点儿小时候的事,一直记恨你师兄……上次你师兄也被你整得够惨,你就别总记着那些了吧!” 他怔了一下,终于抬起了脸,一双宝石似的眸子还带着水汽,却怒冲冲地瞪着我道,“不要!我讨厌师兄!我讨厌师兄!” 我呆了一下,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时,他又开始掉眼泪,“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如师兄?没师兄武功好,没师兄能干,长得都没师兄好!呜……” 我汗……这有啥好哭的? 他还越说越委屈,“从前在家里,至少还有人会夸夸我,这孩子长得真不错,可,可只要和师兄在一起,都没人会多看我两眼……” 好吧,好吧,我承认,这也的确挺让人郁闷的。无奈,只得劝道,“人比人气死人,你和你师兄比什么劲儿啊?你可以和朕比么!你看,你比我武功好,比我能干,长得也比我好……这回心里舒服了吧?” 哪知他闻言抬头看着我,嘴一扁,两扁,最后竟又哇地一下哭了出来,“可是,可是,我却要被你欺负,被你欺负!” 我怒……哄哄你你就当真了?真觉得我不如你,被这样的我欺负很委屈是不是?……欲待发作,看看他一脸泪痕斑驳,又哪里发作得起来,无奈长叹一声,又紧了紧怀抱,柔声道,“好了,朕再不会了,我再不会了,乖,别哭了,我以后再不会欺负你了……” 他伸出手,似乎想推开我,最后却终于没有,只抓住了我的衣服,抽咽道,“我一直努力,就是希望有一天没人再能欺负我,欺负我娘,可是,原来都是徒劳……做了教主又怎么样?还不是被,被……” 他没说完,我的脸却已腾地红了,他后面的话一定是,还不是被我这个什么都不如他的大坏蛋欺负。于是我连忙转开话题道,“对了,你现在这么出息,你娘一定很高兴,也没人再敢欺负她了吧?” 不料他呆了一下,哭得更凶了,“我,我一直想学好武功,在,在教中争得一席之地,接娘过去,再不让人欺负她,哪知,哪知……”大哭。 我倒……怎么我的话一句比一句效果差啊?……看来,定是他娘等不到他学成下山就去世了……我再不敢说话,只是把他搂在怀里,在他脸上轻轻吻着,想吻干他的泪水,谁知越吻越多,我又叹了一声,终于放弃了。身体向后一靠,靠在墙上,揽着他伏在我的胸前,抓过旁边的被子,盖在了他仍是□的身体之上。一只手搂着他,一只手轻轻抚着他的头发,然后,抬起头,望向了窗外。 窗外,一株杏树,繁花正盛,沐浴在月光之下,美得如同画中,忽然,夜风骤起,落花纷飞,竟有数瓣随风而入,一瓣更落到了玄瑛银白的发上。我伸出手,轻轻拈了起来,看着那瓣轻红,心中一动,低声道,“哪个人仔细想想,不会想出一肚子抑郁难平?只是,人生在世,短如春花,转瞬之间,花落成泥,皇图霸业,爱恨情仇,尽皆成空,一些小小的不如意,求不得,又算得了什么?与其愤愤不平,又或自怨自艾,不如睁开眼,好好珍惜眼前所有……”言罢,却有些恍惚,竟不知这话,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我身为天子,富有四海,大权独揽,后宫无数,更有那一个个最优秀的人物陪在身边,怎么心中仍是不足?难道,是我自己太贪心了吗? 迷茫之时,偶一低头,就见玄瑛仰着头,微肿的眼睛亮晶晶的,正呆呆望着我。 我不由一笑道,“看我做什么?我说的,你明白了么?” 他特干脆,立刻摇了摇头。 我倒……难得我悟了一次,深沉一把,敢情对牛弹琴了……哭笑不得之下,不由伸出手,捏了捏他的鼻子,佯怒道,“蠢东西!” 没想又捅了马蜂窝,他闻言怔了一下,眼圈一红,眼见又要掉泪,口中却不甘示弱,叫道,“我,我不是蠢东西!” 嗯嗯嗯,骂人不揭短,是我的错,于是赶紧哄道,“好好好……我家小猫不蠢,我家小猫聪明着呢!又聪明,又乖巧……” “我才不是小猫,我才不乖巧……我在江湖上人称银发血煞,是一等一的狠辣角色!” “好好好,吓死了我,吓死我了……” 我的敷衍明显让他不满,他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指责道,“你,你,你瞧不起我!” 我赶紧辩解道,“我哪有……”说着,紧了紧手臂,在他脸上亲了亲。 他却根本不吃这套,迟疑一下,终于哭道,“可是,可是那天你,你和龙翔天,那么说我,那么说我……”终于变成了大哭。 完了,找后帐了,我以为那事就那么完了呢,心虚之下赶紧道,“我那不是为了救你吗?” “我,我知道,我和自己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可是,从那之后,我总是想,总是忍不住想,你,你说……呜……” “我心里真的没这么想!” “你还骗我!你没想,怎么那句话那么顺口就说出来了?分明你心里就那么认为的!你还骗我,你还骗我!你分明想了,分明想了!” “好好好,就算我……” “啊……果然是真的,你,你觉得我是,是……” 我晕了……终于放弃挣扎,缴械投降道,“我错了,我错了……我让你打一巴掌出气好不好?” “你……呜……你经不起我一巴掌……” 黑线,“那,那你轻轻打,好不好?” 哪知他竟真的猛然抬手,我急忙缩脖闭眼……好家伙,看这气势,这一巴掌可轻不了……谁料,半晌也没动静,最后,一个温软的手掌轻轻落到了我的脸上,顺着脸颊慢慢滑下,然后,揽住了我的颈子。 我睁开眼,就见他已低下了脸,头枕到了我的肩上,在我怀中,闷声抽咽道,“你,你明明知道我,我……我不敢的……” 我笑了,在他额上轻轻亲了亲,柔声道,“你这个小东西……” “我不小,我比你大,比你大得多!” “好好好,大得多,我叫你哥还不成吗?” “你!你就会花言巧语,胡说八道!和我爹一样,惯会哄人骗人!” “哪有你这么说你爹的!” “我就这么说他怎么了?他总和我娘说喜欢她,可又惧怕我大娘家的权势,任由大娘和她的孩子欺负我们母子,最不是个好东西!” 我汗……谁说他蠢,他这不是拐弯抹角骂我不是好人吗?我干笑两声,没接话。 只听他继续道,“谁知,谁知就是这么个混蛋,我娘竟还放不下!那年我要接她走,她,她竟死活不肯跟我走!……真是的,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终于明白,原来他娘没死啊?暗中松了口气,还好刚才没瞎说。沉吟一下,我道,“她不肯离开你爹就算了。你有功于朝廷,回京朕可以给她诰命,让她风光一下,让别人不敢再欺负她,好不好?” 他闻言猛地抬头,眼中光华一闪,似乎立时就要答应,张开口,却又吞了回去,眼珠转了转,才道,“不必……陛下若真的有心……你让我爹把我娘扶正就行……前两年我大娘死了,我就让我爹把我娘扶正,结果我们大吵一架,他却死活不同意。” 我怔了一下道,“我强让你爹这么做,只会让你和你爹芥蒂更深,甚至会影响你爹对你娘的感情。放心,你爹可能是嫌你娘出身不好,朕给她找一个一等一的娘家就是。” 他侧头想了想,似乎终于满意了,点了点头,重又缩回了我怀中,沉默片刻,喃喃道,“也不知那个男人有什么好,她为什么就是不肯和我走?” 我笑道,“相信你娘,她既然经了这么多,还愿留在你爹身边,你爹身上一定有值得她爱的地方,你要相信你娘的判断。”说到这里,我不由看了看玄瑛,不知他的判断力是不是遗自他娘,若是这样……这时玄瑛忽地抬起头,我连忙收回了自己不太厚道的揣测。 玄瑛瞧了我一眼道,“你说我爹没那么坏?” 我轻叹一声道,“你知足吧,至少你还能和你爹吵架,我在我爹面前,可是从来连大气也不敢出的。你爹还会温言软语哄你娘,我娘当初一点小错,就被他贬入冷宫,连着我,整整六年,不理不睬……”说到此处,我顿了一下,不由想到了当年。当年,母亲病重,我费尽周折终于请来了父皇,见到父皇那一刻,她眼中骤然涌起的光彩至今我仍记忆犹新。可惜,无论娘怎么哭泣,怎么哀求,父皇却就是不肯原谅她,放我们出去,最后,他竟然拂袖而去…… 当时一直觉得,是二哥那一鞭子让娘毁了容,才叫她断了生念。可是慢慢长大,有时也不禁想,如果那天父皇原谅了她,又或是后来父皇再来一次,甚至只遣人来问问,母亲也不至于了无希望。后来,母亲又支持了三个月,应该就是在等父皇吧?可惜,终于没能等来。其实,说到底,是父皇的无情,了断了母亲的生念。 正自出神,忽觉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我有些诧异地低下头,就见玄瑛看着我笑道,“陛下,别想了……还劝臣呢,怎么劝着劝着,自己也这样了?” 我勉强一笑,看他已经没事了,就道,“好了,时间不早了,朕走了,你早点睡吧。”我想起旧事,心中难过,为免失态,还是赶紧走吧。我拍了拍他,正待起身,谁知手腕却被他抓住。 我惊讶地看他,他垂目避开了我的视线,却未松手。 我明白,他和我刚刚一样,心情不好之下,想有个人陪,却不由逗他道,“怎么?舍不得朕?朕留下可以,不过,朕可是要好处的!” 他听了手指一颤,耳廓一红,却仍不松手。 151归途(下) 我一怔,随即轻笑道,“怎么,再不说话,朕可是真要留下了,你开始辛辛苦苦演的戏,可就白费了……” 他闻言大惊,猛地抬起了头。 我无奈笑道,“蠢东西,你真以为,你骗得了了我?你开始的泪是真的,到大哭的时候,就多半是装的了吧?你发现眼泪对我有用,索性装傻装可怜,讨我的怜惜,让我不计较你的违逆,还答应了以后不再仗势欺人。同时,顺便一抒多日怨气,我是借醉撒疯,你是借哭泄忿。最后,还借我的愧疚之情,哄得我为你解决了你娘的事……你脑子倒是转得快……可惜,过犹不及,你的戏演得太夸张了,若是你再小十岁,那样的表现还可信一些。” 他眼中微露惊慌之色,却仍强笑道,“陛下,您在说什么?臣怎么敢?那些话都是真的,陛下可以去查,臣哪敢对陛下耍心机?” 我呵呵笑道,“行了,别装了!话是真的,你的失态却是假的。你这点小把戏,又怎么骗得过朕?开始朕是让你哭晕了,静下来稍微想一下,自然明白。朕可不信,你那银发血煞的名头是哭出来的!” 他的脸腾一下红了,随即一点一点又白了,望着我的明眸之中,全是惶惶之色,又带了点儿乞怜,趁着未干的泪渍,实在动人。 我喉咙不由一干,脸上却若无其事接着笑,一边笑,一边伸出手,掐了掐他的下颏,调侃道,“对了,这个样子就对了,含而不露……有进步!” 他愣了一下,这次脸上变成了阵红阵白,热闹之极。 我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脸,起身就待离开。 还未下床,忽听他轻声道,“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我骤然回头,就见他脸上再不见刚刚那副可怜样儿,一双杏子眼仍是水润润的,其中却全是狠意,死死盯着我,一字字道,“你早就看出来了,对不对?为什么,现在才说破?看我像个小丑似的,丑态百出,很有趣,是不是?” 我怔了一下,望了他许久,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褪去,终于,我轻叹一声,低声道,“因为我知道,泪,或许是假的,但伤心,却不是假的……” 我一句话说完,他猛地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我。 我也正过了身,认真地看着他。 他全身僵硬地瞪着我,眼睛睁得大大的,其中的狠意一点点褪去,水汽却越来越重,在眼中蒸腾弥漫,可是,却始终没有凝成泪滴。 我低叹一声,抬起手,轻轻覆在了他的眼上,掌心感到他的羽睫飞快扫过的酥痒,轻声道,“被人轻贱欺侮的滋味,并不是只有你才尝过,而求而不得的痛苦,也不是只有你才经历过……”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之后好久一动未动,忽然,一行清澈的泪水,从我掌下,徐徐流出。 我暗叹一声,自然而然地伸手揽住他就往怀里带,岂料他的身体却硬得像石头,一动也不肯动,双手还推拒似地抵上了我的胸口。我放松了手上的动作,轻轻向上,抚上了他的头发,缓慢而耐心。 终于,他的身体渐渐柔软下来,推拒我的手,变为紧紧抓着我的衣服,头缓缓低下,额头抵上了我的肩膀,披散的长发滑落,遮住了他的脸颊。 我这才收回了覆住他双眼的那只手,仿佛没看到被打湿的掌心,揽住了他的肩膀,轻声道,“你放心……今天我的确并无那种意思,来这里,只是心情不好,想找个人聊聊而已……我不是好人,不过,你是我的心腹重臣,我决不会逼你做那种事,你尽可放心……从前我言语之中,轻浮无礼之处,也望你见谅,莫要放在心上。” 他抓住我衣襟的手猛地一紧,好一会儿,不言不动,忽然,极低极低地道,“我,我不是,不是不愿……我只是不愿,不愿……” 我怔了一下,随即恍然,轻叹道,“你不是不愿做那种事,而是不愿被我那样轻贱,对不对?” 他轻颤一下,没说话,竟是默认了。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想法。或许对他来说,那种事,可以是爱人之间的心魂相融,或只是情人之间的相愉相悦,但至少应该是平等的,像我后宫中很多人那样,柔顺卑微地承恩邀宠,却是他做不到的。因此,开始的时候,他以为我要抱他,无法接受,而在两个人相依相偎了许久,我又对他流露出了我的脆弱之后,我再说那种话,他却并没反对。因为这不再是皇帝一时兴起的临幸,而只是两个孤单的人之间的相互温暖……我家小猫,还真是敏感又骄傲…… 想到这里,我微微一笑,伸出手,轻轻撩起他颊边长发,掖在了他的耳后。当我的手指碰到他耳廓的时候,他的手又是一紧,却一动没动。我缓缓俯下身,轻轻吻上了他泪痕初干的脸颊。他的身体猛然一颤,呼吸立时急促了起来。当我直起身的时候,他的脸颊已变成了浅浅的粉色。我心头一跳,再不敢继续,霍地收回了手。 他一下抬起了头,有些惊诧地看着我。 我呵呵一笑,径自倒头躺倒了他的枕上,一边盖被子,一边道,“春夜犹寒,不介意我在你这里挤一挤,暖和暖和吧?” 他呆了一下,犹豫片刻,才迟迟疑疑地也躺了下来。 我闭上眼,只觉他在我身畔辗转半晌,然后,一点一点向我这边靠了过来,轻轻贴上了我的手臂。我顺势一伸臂,将他搂在了怀中。 他的身体猛然一僵,好半天,一动没动,后来大概是见我再没别的动作,终于渐渐放松下来,忽然伸出手,环住了我的腰,然后靠在我胸前,鼻息渐匀。 我的心也松了下来……这样,就好……冷寂的夜里,相互温暖,这没什么,若再多了,我没那个自信可以把好情人和爱人间的界限,此前无数次经历已经证明了这点,实在无须新的尝试。我欠的帐已经够多了,实在不愿也不敢再欠一笔…… 迷迷糊糊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再睁眼已是日上三竿。回到房中,洗漱完毕,正想叫玄瑾玄瑛一起吃饭启程,才听玄冥教的人说,长老天不亮就走了,说是要办一桩急务。 我呆了一下,然后猛然想起了什么,立时就傻了,看着刚过来的玄瑛,干干问道,“你说,你师兄知不知道,我在你房里呆了一夜?” 玄瑛怔了一下,迟疑道,“这个,这个,应该会知道吧。” 我心中又是一紧,可怜巴巴道,“那,那他应该听不到这边房里的声音吧?” 玄瑛顿时露出了恍然之色,同情地看了我一眼,迟疑道,“这个,应该听不到吧?” 我听了他明显安慰的回答,终于绝望了,“天,他不会是听到你哭了半晚上,以为我对你怎么怎么了,才,才……”我彻底傻了。 玄瑛终于撑不住笑了,“陛下放心,等回去臣向师兄解释,不会让师兄误会陛下的,陛下不用怕。” 我的脸刷一下就红了,“谁,谁怕了……朕堂堂天子,难道还会怕老婆不成?” “老婆?师兄想必会对陛下的这个称呼很感兴趣。” “别!” 玄瑛笑得这个开心啊,真是让他一雪前耻了。我更郁闷了,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连忙收了笑容,装咳嗽,急急一礼,转身出门……我怀疑他是出门笑去了。 我站在房中发了会儿呆,最后,无奈地长叹一声,也蔫头耷脑地跟了出去……没办法,回去再负荆请罪吧,想想这趟干的那点事儿,汗……这荆条不知得准备几根才够…… 垂头丧气出了门,一抬头,恰见那株杏花,风过,落英缤纷……看着阳光下飞舞的落花,一个仿如前生的画面骤然闪过,措不及防地击中了我,让我心中猛然一疼。我呆了一下,这才意识到,那,并不是前生,不过是发生在一天之前,只是,那在落花中对我微笑的人,却已离我那么遥远了。瞬间,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之前刻意回避的东西,骤然浮现……我和他,可能的再见,用不了多久了吧?不知够不够,让我将那一点一滴,全部忘记? 怔怔不知多久,才听到玄瑛有些焦急的呼唤,“陛下!陛下!” 我茫茫然抬起头,看着玄瑛,仿佛自语一般,“如果,可以忘掉,如果,可以让我把那一切忘掉,有多好?” 玄瑛闻言怔了一下,忽然道,“可以啊……” 我一呆,反问道,“你说什么?” 玄瑛答道,“陛下,臣是说,臣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64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臣有办法,可以让人忘掉一段记忆。” 我呆呆看着他,慢慢回过神来,猛然想到一事,脑中一下清醒了,急急问道,“你是说真的?” 玄瑛点头道,“当然,臣怎敢欺瞒陛下。江湖上很多门派都有摄心术之类,可以短时间内控制人的思想,这种手法运用到极致,是可以抹去人一段时间的记忆,例如玄冥教中的移魂大法,不但可以让人忘掉过去,修炼到最高境界,甚至还能让人凭空拥有不曾发生过的记忆,只不过这个最高境界,近百年来还不曾有人练成。不过消除记忆就相对容易多了,臣就做得到。” 我听着他的话,心中不由怦怦直跳……从当初龙翔天把我交给那些人,到后来子玉把我救出,又带回京城,中间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几乎毫无记忆。当初以为是因为我经历的太不堪,后面又一直病着,昏昏沉沉,所以没有印象。现在听到这些,我不免想到,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有人故意抹去了我那段记忆。若真是这样,又会是因为什么呢?……我沉思半晌,才抬头问道,“那,你有没有办法把抹掉的记忆再找回来呢?” 玄瑛一怔,思忖片刻道,“应该可以,不过需要对方的完全配合,还有非常安静的环境。” 听到他说可以,我心中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恐惧。我本能地觉得,从可能是被藏起来的那一个月找回来的,或许,不只是我一段不堪的记忆……不过,不管怎样,那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没人有权夺走。想到这里,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把这件事放到一边。我抬头一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启程,回家吧……” 152回家(上) 那日之后,玄瑛保护着我继续南下。 经过那夜,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大概因为我们戏剧的初遇,老实说,此前我对他一直有些轻视,如今,我收起了那种漫不经心居高临下的姿态,开始努力以对待小周或独孤等臣下的方式来对待他。 而我看得出他也在努力,努力把握每一个机会证明自己的实力。有时听他谈起对武林、对玄冥教的一些想法,看他匆匆赶路之时仍能高效准确地处理教务,对下属的恩威赏罚也都颇为合宜。我不得不承认,或许,他的确担得起这个教主之位。 想到这点,我不禁十分得意,看来,我还是很有识人之明的么,呵呵……当然,心中这样轻松愉快的时候是少数,大部分时间,我总有些惴惴不安,倒有些像近乡情怯,或许因为终于可以见到他们了?虽然知道他们都好,可心中仍不免牵念,和他们一日一日接近,感觉便愈发强烈。而且,有时也会琢磨,他们想不想我?应该已经知道我脱险了吧,是不是松了口气?那之前呢?会不会很担心我?子玉应该担心死了吧?二哥和先生担心之余,是不是也会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每每这么想着,心中不免忽酸忽甜,甚至百味杂陈。 除此之外,让我不安的,当然还有负荆请罪那件事了……我知道那夜实在过分了些,哄老婆的话编了一套一套,可都不满意,不是听上去不够诚恳,就是说出来太酸,真真要命啊,好在到金陵还有几日,我还有时间。因为心中一直这么想着,所以当第三天晚上,骤见玄瑾之时,我愣是张大了嘴,半天没说出话来,更别提那些编的词儿了,早飞到了九霄云外。 那天我和玄瑛正在房中闲聊,然后就听说他来了,我们不约而同对望一眼,脑门齐齐冒汗,随即争先恐后地迎了出去。 玄瑾看到我们前后而来,挑了挑眉,我立时蹭地一下向前一步,耳听身后玄瑛猛然驻足,错后一步,一来一去,两人就差出了一丈。 玄瑾见了嘴角微微一勾,随即对我躬身施礼,我连忙拦住了他,他又起身对玄瑛点了点头。玄瑛却拱手一礼,恭恭敬敬叫了声师兄。 三人进得房中,我搜肠刮肚,正待对那天的事情好好解释一番。岂料玄瑾对着我一拱手道,“陛下,那天臣收到了下属的飞鸽传书,事情紧急,臣看陛下和教主正忙着,就未曾禀报,先行离开了,还请陛下恕罪。” 我脸上忽地一热,呐呐半晌,没说出话来,抬头看看玄瑛,见他脸上通红,瞟一眼玄瑾,又看看我,几次张口,最后,说出口却是,“陛下,师兄既然有要事回禀,臣先下去了……”说着,躬身一礼,竟然转身走了! 我傻了……这个玄瑛!那天还信誓旦旦说要替我解释,结果一见他师兄就这样了! 我正在心中暗骂玄瑛,就听那边玄瑾已开了口,“陛下……日前陛下命臣查访和州赈灾粮款之事,臣当日就派了属下前去探查,谁知当夜就有了消息。” 我听了顿时精神一振,非常高兴地把解释工作暂时扔到了一边,急急问道,“这么快!怎么样?” 玄瑾答道,“那日,臣的下属潜入了和州太守吕远的府邸,正巧听到了他和心腹的密谈,他果然从中捞了不少。除此之外,还听到,他们正商量要对付一个人。” “谁?” “林浦县令楚寰。” “是他?”我立时明白了,想必那日那些人是吕远的手下,楚寰不把他放在眼里,又碍了他们的事,他自不会轻易放过。 这时,只听玄瑾继续道,“臣的属下听到此事,觉得是个重要的线索,因此除命人继续追查之外,又连夜通知了臣。于是,臣就星夜赶去了和州。哪知这一去,却有又了新的发现。那天,臣的属下未得臣指示,不敢擅自行动,只是密切注意相关人等。臣到了和州不久,那太守吕远果然以侵吞赈灾粮款的罪名,免了楚寰的职务,拘至府衙候审……” 我闻言大怒,骂道,“这个吕远,颠倒黑白,简直狗胆包天!” 玄瑾却不疾不徐道,“吕远狂悖,的确可恨,只是,臣说的发现却不是这个……”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俯下身,在我耳畔轻语半晌。 他的语声虽轻,于我却如平地惊雷,我听了不由全身一震,心中怦怦乱跳。他说完好一阵儿,我才干干道,“你是说……昊天盟……他们……” 玄瑾接道,“正是如此……臣以此推断,这一次,他们所谋甚大,甚至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我手指轻颤了一下,脑中飞转,半晌问道,“可是和州空有十几万饥民,无粮无草,且无险可守,又有何可谋?”说到这里,我骤然一停,随即霍地抬头道,“难道,他们的目的是……” 玄瑾眼中微露赞许,颔首道,“不错,应该就是这样……” 我皱眉急道,“若真是这样,他们的计划,的确大大超出了我们的设想……茗峰,你现在就去阻止他们在和州的行动!” 玄瑾却悠然负手道,“不必。臣倒以为,不如由他们去……这次他们竟敢布下这么大的局,恐怕手中的力量远远超过我们从前所知,不如将计就计……” 我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骤然一寒,不假思索就打断了他的话,“太冒险了!网太大,一旦有任何一处不结实,后果都不堪设想。” 玄瑾淡淡道,“网大了,才捉得大鱼……若他们的实力能够实施那样的计划,已经不是癣疥之疾,而是心腹大患,必须尽早除去……纵要冒些风险也是值得。而且我们既已查知了他们的计划,只要防范得当,准备充分,问题不大。” “可是……” “陛下,机会难得,失不再来!” 我再也无话可说,只僵僵坐着,心头狂跳,口干唇燥,也不知是恐惧还是紧张,仿佛眼前开了一个无底黑洞,就要将我吸入其中……半晌,我仿佛梦呓一般,终于轻喃出声,“那,那要流多少血……” 玄瑾微微蹙眉道,“陛下!对付叛党,又怎能有妇人之仁!” 我的身体轻轻一颤,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脑中嗡嗡隆隆,根本反应不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遥远得仿佛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就按你说的做吧……” 只见眼前那人,躬身应道,“是!” 我这才骤然惊觉刚刚自己说了什么,仿佛被自己吓到一般,猛地向后一缩,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对面的玄瑾却并未抬头,只躬身道,“那臣这就返回和州,开始准备。” 我张了半天嘴,终于放弃一般,重重向椅背上一靠,深吸口气,再开口,声音却平静得再无一丝波澜,“若是这样,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既然临安的行宫已然竣工,通知金陵那边,圣驾即时启程,我们在临安府相见吧。” 玄瑾闻声,抬头看了我一眼,眸光流转,最后却只简简单单道,“是……” 直到玄瑾飘然而去,我仍呆呆坐在椅中。门啪地轻轻关上的声音,却吓得我一个哆嗦,回过神来,然后,莫名其妙地猛然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的手……那双手纤细白皙,一如往常,可这满屋弥漫不散的血腥之气,又是从何而来? 一路向南,天气愈暖,只是晴天也愈少,此时江南已入梅雨时节,十天有九天是阴雨天气。当地人觉得烦,我却只觉空气润泽,十分舒服,连皮肤都好了很多。抬眼望去,青山秀水,温婉妩媚,也与北方山川的雄浑壮阔颇为不同。本来如此美景应该让人心旷神怡,可惜我急于赶路,心中又有事,实在无暇也无心赏玩,有时偶一抬头,看到烟雨迷离之中,那温润清丽的山水,甚至会有些莫名惆怅黯然。 就这样一行人匆匆到了临安,望见西湖的时候,正是清早,晨雾未散。骑马远眺,却见千顷碧波,烟水迷离,对岸雾锁长堤,堤上细柳繁花,若隐若现。直到晌午,我们抵达了行宫,雾气才渐渐散去,却又化为霏霏细雨,沾衣欲湿,天色仍是晦暗不明。 行宫建于两座山丘之间,远离府城,周围本来有几处村庄,现在自然都已迁走了。因在山谷之中,这座行宫其实并不太大,占地不过几十亩,风格近于江南庭院,粉墙黛瓦,于烟雨之中,更显雅致。 此时行宫之内已有了一位皇帝,我自然无法这样大摇大摆进去,所以今日出发之时玄瑛已为我俩稍加易容,此刻都是侍卫装扮。辞了一路护卫我们的玄冥教众,我和玄瑛由侧门进入了行宫。 进入宫中,刚拐过一个弯儿,我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回廊之下,柳荫之畔,一人身姿挺拔,眉目俊逸,正有些迟疑地望着我们。 我怔了一下,再顾不得周围是否有人,大叫一声,“子玉!”,就三步两步冲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 那人可不正是许久不见的秦子玉!他一听到我的声音,眼中光华骤现,一脸惊喜,上前一步,展开双臂,紧紧地把我搂在了怀里。 在他温暖结实的怀中,听着他沉实却略显急促的心跳,我眼圈一热,差点掉下泪来。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感觉到,我,真的到家了。 不知过了多久,子玉急促的心跳才慢慢平稳下来。只听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猛然伸出手,使劲儿揉了揉我的头发,骂道,“你这个臭小子!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 我躲在他怀里,强压下夺眶欲出的泪水,这才抬起头,笑着道,“我没事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鼻子一酸,我赶忙闭嘴,只是对着他笑。 他也不再说话,稍稍后退了一步,扶着我的双肩,上上下下地打量我,脸上带着笑,眼圈却也渐渐红了。 我骤然离了他的怀抱,细雨着身,竟有些冷,不由轻颤了一下,双手留恋地抓住他的衣襟,傻笑着,任由他打量。 半晌,子玉才下结论似地笑道,“瘦了……没事,江南多美食,以陛下的好胃口,想必用不了几天就能补回来。” 我佯怒地捶了他一下,骂道,“臭子玉,讽刺我能吃是不是!” 这时,子玉突然后退一步,脸上骤然转为严肃道,“那么李大人,玄大人,就请随下官见驾吧。” 我这才注意到,不远处一队侍卫列队而过。我连忙正冠理带,应了声是,转过脸却对子玉吐了吐舌头。 然后,自然就是“见驾”了。当我一进内堂,见到一人身着黄袍,歪七扭八地靠在软榻上看书的时候,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怪异,特别当那人闻声抬头,露出一张如此熟悉的面容的时候……我一怔之后,第一个念头是,原来我长成这样?毕竟铜镜之中的自己,永远是朦朦胧胧的一张脸。 那个“我”第一眼先看到了子玉,然后蹭地一下就从软榻上蹦了下来,一脸喜色地向子玉扑了过去,一面还叫道,“子玉,你回来了!怎么样?” 看着眼前的情景,我心中那种怪异之感更加强烈,同时添了几分不是滋味。 就在我还没搞清心中的不舒服因何而来之时,那个“我”一脚踩到长袍边上,眼看就要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前面的子玉骤然闪身,一把扶住了他,随即一脸无奈道,“小棠,你啊!”这个我,当然就是李棠了。 而这一刻,我心头一跳,脚步骤然停了一下……子玉,小棠……在我离去之前,似乎还是秦大人,李公子…… 不及细想,子玉已回过头来,看着我对李棠笑道,“你猜这是谁?” 李棠呆了一下,然后骤然又是一脸惊喜,向我扑了过来,叫道,“陛下!是你吗?” 我半扶半拦住了他,笑道,“正是朕,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李棠这才意识到不妥,怔了一下,就要下拜。 我连忙摆手道,“得了得了,这里没外人,讲这些虚礼做什么!”说着,拉着他的手,就进入了房中。 到了这里,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掉易容,各自恢复身分。我这边是玄瑛细心地为我除去脸上那些零碎,那边李棠却不用人帮,自己打了盆水,擦擦抹抹,转眼已恢复了原貌。 见到那个“我”消失,我心中莫名一松,笑道,“小棠,你动作还挺快。” 李棠还未及答话,旁边的玄瑛却道,“李公子很聪明,这套活计我只教了他两遍就全会了,再不用我动手。” 我哦了一声,转眼去瞧李棠,只见他脸上一红,却又有些得意地偷眼瞟向了子玉,子玉也在看他,见他转过眼,一笑,伸出手,轻轻擦去了他鬓边一点易容物的碎屑。 一瞬间,我心中竟像堵上了一团棉花,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那边李棠却转过脸来,问起了我别来种种。 若无其事和他们谈谈笑笑,很快,脸上清理干净,我和李棠一起进入内室更衣。 我换上了久违的皇袍,那边李棠翻出套便装才往身上穿,口中还不忘和我搭着话。 我坐在一旁,随口应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只见他身姿窈窕,眉眼清丽之中带了几分妩媚,正如安信当年所说,果然比刚刚那个“我”要精致许多。 我抿了抿唇,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转开了眼神。谁知头一低,就见榻边一个荷包,不由俯身捡了起来,问道,“这是你的吗?” 李棠回头一看,脸腾地绯红一片,结结巴巴道,“是,是我的。”说着伸手就要来拿。 我瞟了一眼手中那物,却没给他,指着上面绣的两团鸡不像鸡,鹅不像鹅的东西笑道,“这该不是你绣的吧?别告诉我这是鸳鸯!” 他的脸更红了,扭扭捏捏道,“这当然不是鸳鸯,这是,这是……比翼鸟……”然后,再不敢看我,转身又去换衣服。 这时我忽然想到,这小子不会顶着我的脸绣的这个吧?大汗……我的形象啊!……我正自郁闷,忽然想到了什么,骤然回神,抬眼见李棠正背对着我。我飞快地将荷包翻了过来。鲜卑民间有一种说法,一对恋人,亲手将名字写在布帛之上,然后将布帛做成荷包,外绣比翼鸟,那么只要这个荷包完好无损,这两个人就能相伴不离。果然,荷包翻过来,入眼就是有些柔嫩的两个字,乖乖……又汗……这个,这个想必是小棠弟弟的||乳|名了,果然人如其名。然后,我迟疑片刻,轻轻抬起了手指……在我手指之下,另两个挺峻的字迹再熟悉不过,却是……子玉。 李棠换完衣服的时候,我已经将荷包整理好,随手放在了桌上,李棠见了,慌忙珍而重之地收在了怀中。 回到前厅,又和他们闲聊了几句,我便欲和子玉玄瑛好好商量一下那个新的计划,可又顾及李棠,不好开口,正自迟疑,李棠却主动道,“陛下,您和两位大人一定还有重要的事情商议,我就不打扰了。” 我一笑道,“好,这些日子你也累了,好好回去休息吧。” 李棠粲然一笑,起身施礼,正欲离开,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转身问道,“对了陛下,既然您已经回来了,那,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出宫玩了?”说着,眼里闪着光,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不禁失笑道,“当然!这些日子憋坏你了吧?守着西湖美景却不能去看……好了,今天就可以去了!” 李棠笑得这叫一个开心啊,大声道,“谢谢陛下!”说着看了一眼子玉,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没说出来,脸一红,转身跑了。 子玉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这才转过脸来。 我胸口又是一闷,脸上却半点不露,细细和玄瑛子玉说起了那个新计划。玄瑛没什么异议,反而一脸兴奋,急不可耐地和我讨论起了细节。子玉却一直没怎么说话,不过也没表示反对,只静静听着我和玄瑛说话。玄瑛和我商议完毕,便急急告辞离去,布置安排。 看着玄瑛躬身退出门外,两扇门重又关上,我这才转过头,看着子玉道,“子玉,这个计划,你是不是不太同意?是不是有哪里我们还考虑得不够周到?” 子玉沉默片刻,突然轻叹一声道,“计划不错,只是杀戮太重,有伤天和……陛下,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我胸口一窒,抬起眼,看着窗外簌簌细雨,半晌才道,“或许有,只是我不曾想到,而且,现在也没有时间去寻那两全之法了……玄瑾说得对,心腹大患,必须尽快连根拔除。”说到最后,心中却是一痛,再也不愿去想,转过头笑着扯开了话题,“对了,我这次离开,知道的人多吗?” 子玉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我,才道,“除了我和独孤长老、玄教主之外,胶州王殿下也知道,还有,周大人是陛下的近臣,我们觉得瞒不过,也告知了他,然后,就只有小棠了……大家都十分小心,应该没什么人察觉。” 我点了点头,顺口问道,“二哥呢?他知道我回来了吗?” 此刻子玉的脸色已经和缓了许多,笑着道,“他知道你已脱险,但不知你今日回来,现在应该在前厅与周大人议事……怎么,要不要我请他过来?” 我连忙摆手道,“不必不必!一会儿我自己过去就是。”看着子玉调侃的一抬眉,我干笑了两声,没好意思再问。侧头又想了想,突然意识到,刚刚子玉说的人里面,没有先生……也是,对子玉他们来说,先生仍然是需要提防的对象吧?我迟疑了片刻,终于问道,“那,他,他……这些日子还好?” 子玉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微微一笑道,“卢大人一切安好,陛下放心……” 我轻轻点了点头,想想先生,不觉又是一阵难过,一阵恍惚。 半晌回神,才发现子玉也一直没说话,眼睛望着窗外,不知看着什么,神色温柔,唇边微露笑意。 我循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李棠竟仍未离去,此刻正独自一人在对面回廊之中转来转去,时而仰头看看廊上的壁画,时而接接檐下的雨水,时而扯下几朵挑花揉搓,时而拨弄着一旁的芭蕉,结果芭蕉叶子骤然反弹,却弄了他一头一脸的水,他吓了一跳,愣了一下,然后使劲儿甩了甩头,倒像小狗一样,引得子玉差点笑了出来。 我见了微微皱眉……李棠怎么还没走?刚刚不是还急着出去玩吗?……然后骤然明白,恐怕,他这是在,等人吧?……想到这点,心中猛地一颤,霍然转头,又看向了子玉,咬了咬唇,终于开口道,“小棠是个可爱的孩子,对不对?” 子玉闻言一震,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呆呆看着窗外,然后,神色渐渐转为迷惘,半晌方才轻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说到这里,他骤然住了口,嘴唇轻颤了一下,缓缓转向我,一双清亮的眸子直直看着我,其中慢慢浮上了痛苦之色。 我心中骤然一痛,再也无法承受那样的对视,猛然垂下了眼……这是第一次,子玉把他的痛苦,如此清楚地摆到了我的眼前,让我再也无法故作不知……我从未像这一刻这样,痛恨自己的自私。一份得不到回应的感情,会带来怎样的疲惫和伤痛,难道,我会不清楚吗?既然这样,我又怎能因为贪恋那一份温暖,而无耻地紧抓不放?……该结束了……想到这里,我垂着首,轻轻笑道,“子玉,放手吧……” 我听到身边子玉的呼吸骤然一停,许久许久,一言未发。 屋中一片沉默,唯剩窗外春雨淅淅沥沥的声音。 终于,子玉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艰难地道,“对不起,陛下……我以为,我可以,可是原来,我,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我猛然抓紧了椅子的扶手,仿佛脚下最坚实的大地突然融化,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虚空陷了下去。可是下一刻,我已经慢慢抬起头,对子玉一笑道,“子玉,说什么傻话!我们还是不是好兄弟?” 子玉脸色苍白,好一会儿才吃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应道,“当然……” 这时我的神色已经镇定如常,笑着继续道,“那不就得了!只要你别重色轻友,说什么对不起啊!快去吧,别让他,等得太久……” 子玉望着我,无数复杂的情绪从眼中流过,终于,他猛然转开了眼,站起身,笑着道,“好了,陛下一定累了,好好休息吧,臣也该告退了。”说罢,躬身行礼。 我状似不耐地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你也累坏了,放你两天假,好好歇着去吧。” 子玉却并未起身,低头躬身,一点一点退了出去,我始终再不曾看到他的脸。 我脸上笑容却未因为他看不见而褪去,反而越来越灿烂,直到,那两扇大门,缓缓关上。 抬眼眺向窗外,只见李棠猛然回头,看见子玉,立刻一脸喜悦,蹦蹦跳跳迎了上去,和子玉说了两句,脸上笑容更是明媚,乐颠颠地忽前忽后,跟着子玉渐渐远去。 我轻轻一笑,对着子玉的背影,无声地道,祝你幸福……希望,我给不了你的,他可以给你…… 而我们,依然还是好兄弟,你依然会关心我,牵挂我,只是,你心中最在意的人,再不是我…… 152回家(上) 那日之后,玄瑛保护着我继续南下。 经过那夜,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大概因为我们戏剧的初遇,老实说,此前我对他一直有些轻视,如今,我收起了那种漫不经心居高临下的姿态,开始努力以对待小周或独孤等臣下的方式来对待他。 而我看得出他也在努力,努力把握每一个机会证明自己的实力。有时听他谈起对武林、对玄冥教的一些想法,看他匆匆赶路之时仍能高效准确地处理教务,对下属的恩威赏罚也都颇为合宜。我不得不承认,或许,他的确担得起这个教主之位。 想到这点,我不禁十分得意,看来,我还是很有识人之明的么,呵呵……当然,心中这样轻松愉快的时候是少数,大部分时间,我总有些惴惴不安,倒有些像近乡情怯,或许因为终于可以见到他们了?虽然知道他们都好,可心中仍不免牵念,和他们一日一日接近,感觉便愈发强烈。而且,有时也会琢磨,他们想不想我?应该已经知道我脱险了吧,是不是松了口气?那之前呢?会不会很担心我?子玉应该担心死了吧?二哥和先生担心之余,是不是也会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每每这么想着,心中不免忽酸忽甜,甚至百味杂陈。 除此之外,让我不安的,当然还有负荆请罪那件事了……我知道那夜实在过分了些,哄老婆的话编了一套一套,可都不满意,不是听上去不够诚恳,就是说出来太酸,真真要命啊,好在到金陵还有几日,我还有时间。因为心中一直这么想着,所以当第三天晚上,骤见玄瑾之时,我愣是张大了嘴,半天没说出话来,更别提那些编的词儿了,早飞到了九霄云外。 那天我和玄瑛正在房中闲聊,然后就听说他来了,我们不约而同对望一眼,脑门齐齐冒汗,随即争先恐后地迎了出去。 玄瑾看到我们前后而来,挑了挑眉,我立时蹭地一下向前一步,耳听身后玄瑛猛然驻足,错后一步,一来一去,两人就差出了一丈。 玄瑾见了嘴角微微一勾,随即对我躬身施礼,我连忙拦住了他,他又起身对玄瑛点了点头。玄瑛却拱手一礼,恭恭敬敬叫了声师兄。 三人进得房中,我搜肠刮肚,正待对那天的事情好好解释一番。岂料玄瑾对着我一拱手道,“陛下,那天臣收到了下属的飞鸽传书,事情紧急,臣看陛下和教主正忙着,就未曾禀报,先行离开了,还请陛下恕罪。” 我脸上忽地一热,呐呐半晌,没说出话来,抬头看看玄瑛,见他脸上通红,瞟一眼玄瑾,又看看我,几次张口,最后,说出口却是,“陛下,师兄既然有要事回禀,臣先下去了……”说着,躬身一礼,竟然转身走了! 我傻了……这个玄瑛!那天还信誓旦旦说要替我解释,结果一见他师兄就这样了! 我正在心中暗骂玄瑛,就听那边玄瑾已开了口,“陛下……日前陛下命臣查访和州赈灾粮款之事,臣当日就派了属下前去探查,谁知当夜就有了消息。” 我听了顿时精神一振,非常高兴地把解释工作暂时扔到了一边,急急问道,“这么快!怎么样?” 玄瑾答道,“那日,臣的下属潜入了和州太守吕远的府邸,正巧听到了他和心腹的密谈,他果然从中捞了不少。除此之外,还听到,他们正商量要对付一个人。” “谁?” “林浦县令楚寰。” “是他?”我立时明白了,想必那日那些人是吕远的手下,楚寰不把他放在眼里,又碍了他们的事,他自不会轻易放过。 这时,只听玄瑾继续道,“臣的属下听到此事,觉得是个重要的线索,因此除命人继续追查之外,又连夜通知了臣。于是,臣就星夜赶去了和州。哪知这一去,却有又了新的发现。那天,臣的属下未得臣指示,不敢擅自行动,只是密切注意相关人等。臣到了和州不久,那太守吕远果然以侵吞赈灾粮款的罪名,免了楚寰的职务,拘至府衙候审……” 我闻言大怒,骂道,“这个吕远,颠倒黑白,简直狗胆包天!” 玄瑾却不疾不徐道,“吕远狂悖,的确可恨,只是,臣说的发现却不是这个……”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俯下身,在我耳畔轻语半晌。 他的语声虽轻,于我却如平地惊雷,我听了不由全身一震,心中怦怦乱跳。他说完好一阵儿,我才干干道,“你是说……昊天盟……他们……” 玄瑾接道,“正是如此……臣以此推断,这一次,他们所谋甚大,甚至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我手指轻颤了一下,脑中飞转,半晌问道,“可是和州空有十几万饥民,无粮无草,且无险可守,又有何可谋?”说到这里,我骤然一停,随即霍地抬头道,“难道,他们的目的是……” 玄瑾眼中微露赞许,颔首道,“不错,应该就是这样……” 我皱眉急道,“若真是这样,他们的计划,的确大大超出了我们的设想……茗峰,你现在就去阻止他们在和州的行动!” 玄瑾却悠然负手道,“不必。臣倒以为,不如由他们去……这次他们竟敢布下这么大的局,恐怕手中的力量远远超过我们从前所知,不如将计就计……” 我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骤然一寒,不假思索就打断了他的话,“太冒险了!网太大,一旦有任何一处不结实,后果都不堪设想。” 玄瑾淡淡道,“网大了,才捉得大鱼……若他们的实力能够实施那样的计划,已经不是癣疥之疾,而是心腹大患,必须尽早除去……纵要冒些风险也是值得。而且我们既已查知了他们的计划,只要防范得当,准备充分,问题不大。” “可是……” “陛下,机会难得,失不再来!” 我再也无话可说,只僵僵坐着,心头狂跳,口干唇燥,也不知是恐惧还是紧张,仿佛眼前开了一个无底黑洞,就要将我吸入其中……半晌,我仿佛梦呓一般,终于轻喃出声,“那,那要流多少血……” 玄瑾微微蹙眉道,“陛下!对付叛党,又怎能有妇人之仁!” 我的身体轻轻一颤,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脑中嗡嗡隆隆,根本反应不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遥远得仿佛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就按你说的做吧……” 只见眼前那人,躬身应道,“是!” 我这才骤然惊觉刚刚自己说了什么,仿佛被自己吓到一般,猛地向后一缩,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对面的玄瑾却并未抬头,只躬身道,“那臣这就返回和州,开始准备。” 我张了半天嘴,终于放弃一般,重重向椅背上一靠,深吸口气,再开口,声音却平静得再无一丝波澜,“若是这样,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既然临安的行宫已然竣工,通知金陵那边,圣驾即时启程,我们在临安府相见吧。” 玄瑾闻声,抬头看了我一眼,眸光流转,最后却只简简单单道,“是……” 直到玄瑾飘然而去,我仍呆呆坐在椅中。门啪地轻轻关上的声音,却吓得我一个哆嗦,回过神来,然后,莫名其妙地猛然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的手……那双手纤细白皙,一如往常,可这满屋弥漫不散的血腥之气,又是从何而来? 一路向南,天气愈暖,只是晴天也愈少,此时江南已入梅雨时节,十天有九天是阴雨天气。当地人觉得烦,我却只觉空气润泽,十分舒服,连皮肤都好了很多。抬眼望去,青山秀水,温婉妩媚,也与北方山川的雄浑壮阔颇为不同。本来如此美景应该让人心旷神怡,可惜我急于赶路,心中又有事,实在无暇也无心赏玩,有时偶一抬头,看到烟雨迷离之中,那温润清丽的山水,甚至会有些莫名惆怅黯然。 就这样一行人匆匆到了临安,望见西湖的时候,正是清早,晨雾未散。骑马远眺,却见千顷碧波,烟水迷离,对岸雾锁长堤,堤上细柳繁花,若隐若现。直到晌午,我们抵达了行宫,雾气才渐渐散去,却又化为霏霏细雨,沾衣欲湿,天色仍是晦暗不明。 行宫建于两座山丘之间,远离府城,周围本来有几处村庄,现在自然都已迁走了。因在山谷之中,这座行宫其实并不太大,占地不过几十亩,风格近于江南庭院,粉墙黛瓦,于烟雨之中,更显雅致。 此时行宫之内已有了一位皇帝,我自然无法这样大摇大摆进去,所以今日出发之时玄瑛已为我俩稍加易容,此刻都是侍卫装扮。辞了一路护卫我们的玄冥教众,我和玄瑛由侧门进入了行宫。 进入宫中,刚拐过一个弯儿,我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回廊之下,柳荫之畔,一人身姿挺拔,眉目俊逸,正有些迟疑地望着我们。 我怔了一下,再顾不得周围是否有人,大叫一声,“子玉!”,就三步两步冲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 那人可不正是许久不见的秦子玉!他一听到我的声音,眼中光华骤现,一脸惊喜,上前一步,展开双臂,紧紧地把我搂在了怀里。 在他温暖结实的怀中,听着他沉实却略显急促的心跳,我眼圈一热,差点掉下泪来。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感觉到,我,真的到家了。 不知过了多久,子玉急促的心跳才慢慢平稳下来。只听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猛然伸出手,使劲儿揉了揉我的头发,骂道,“你这个臭小子!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 我躲在他怀里,强压下夺眶欲出的泪水,这才抬起头,笑着道,“我没事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鼻子一酸,我赶忙闭嘴,只是对着他笑。 他也不再说话,稍稍后退了一步,扶着我的双肩,上上下下地打量我,脸上带着笑,眼圈却也渐渐红了。 我骤然离了他的怀抱,细雨着身,竟有些冷,不由轻颤了一下,双手留恋地抓住他的衣襟,傻笑着,任由他打量。 半晌,子玉才下结论似地笑道,“瘦了……没事,江南多美食,以陛下的好胃口,想必用不了几天就能补回来。” 我佯怒地捶了他一下,骂道,“臭子玉,讽刺我能吃是不是!” 这时,子玉突然后退一步,脸上骤然转为严肃道,“那么李大人,玄大人,就请随下官见驾吧。” 我这才注意到,不远处一队侍卫列队而过。我连忙正冠理带,应了声是,转过脸却对子玉吐了吐舌头。 然后,自然就是“见驾”了。当我一进内堂,见到一人身着黄袍,歪七扭八地靠在软榻上看书的时候,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怪异,特别当那人闻声抬头,露出一张如此熟悉的面容的时候……我一怔之后,第一个念头是,原来我长成这样?毕竟铜镜之中的自己,永远是朦朦胧胧的一张脸。 那个“我”第一眼先看到了子玉,然后蹭地一下就从软榻上蹦了下来,一脸喜色地向子玉扑了过去,一面还叫道,“子玉,你回来了!怎么样?” 看着眼前的情景,我心中那种怪异之感更加强烈,同时添了几分不是滋味。 就在我还没搞清心中的不舒服因何而来之时,那个“我”一脚踩到长袍边上,眼看就要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前面的子玉骤然闪身,一把扶住了他,随即一脸无奈道,“小棠,你啊!”这个我,当然就是李棠了。 而这一刻,我心头一跳,脚步骤然停了一下……子玉,小棠……在我离去之前,似乎还是秦大人,李公子…… 不及细想,子玉已回过头来,看着我对李棠笑道,“你猜这是谁?” 李棠呆了一下,然后骤然又是一脸惊喜,向我扑了过来,叫道,“陛下!是你吗?” 我半扶半拦住了他,笑道,“正是朕,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李棠这才意识到不妥,怔了一下,就要下拜。 我连忙摆手道,“得了得了,这里没外人,讲这些虚礼做什么!”说着,拉着他的手,就进入了房中。 到了这里,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掉易容,各自恢复身分。我这边是玄瑛细心地为我除去脸上那些零碎,那边李棠却不用人帮,自己打了盆水,擦擦抹抹,转眼已恢复了原貌。 见到那个“我”消失,我心中莫名一松,笑道,“小棠,你动作还挺快。” 李棠还未及答话,旁边的玄瑛却道,“李公子很聪明,这套活计我只教了他两遍就全会了,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65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全会了,再不用我动手。” 我哦了一声,转眼去瞧李棠,只见他脸上一红,却又有些得意地偷眼瞟向了子玉,子玉也在看他,见他转过眼,一笑,伸出手,轻轻擦去了他鬓边一点易容物的碎屑。 一瞬间,我心中竟像堵上了一团棉花,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那边李棠却转过脸来,问起了我别来种种。 若无其事和他们谈谈笑笑,很快,脸上清理干净,我和李棠一起进入内室更衣。 我换上了久违的皇袍,那边李棠翻出套便装才往身上穿,口中还不忘和我搭着话。 我坐在一旁,随口应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只见他身姿窈窕,眉眼清丽之中带了几分妩媚,正如安信当年所说,果然比刚刚那个“我”要精致许多。 我抿了抿唇,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转开了眼神。谁知头一低,就见榻边一个荷包,不由俯身捡了起来,问道,“这是你的吗?” 李棠回头一看,脸腾地绯红一片,结结巴巴道,“是,是我的。”说着伸手就要来拿。 我瞟了一眼手中那物,却没给他,指着上面绣的两团鸡不像鸡,鹅不像鹅的东西笑道,“这该不是你绣的吧?别告诉我这是鸳鸯!” 他的脸更红了,扭扭捏捏道,“这当然不是鸳鸯,这是,这是……比翼鸟……”然后,再不敢看我,转身又去换衣服。 这时我忽然想到,这小子不会顶着我的脸绣的这个吧?大汗……我的形象啊!……我正自郁闷,忽然想到了什么,骤然回神,抬眼见李棠正背对着我。我飞快地将荷包翻了过来。鲜卑民间有一种说法,一对恋人,亲手将名字写在布帛之上,然后将布帛做成荷包,外绣比翼鸟,那么只要这个荷包完好无损,这两个人就能相伴不离。果然,荷包翻过来,入眼就是有些柔嫩的两个字,乖乖……又汗……这个,这个想必是小棠弟弟的||乳|名了,果然人如其名。然后,我迟疑片刻,轻轻抬起了手指……在我手指之下,另两个挺峻的字迹再熟悉不过,却是……子玉。 李棠换完衣服的时候,我已经将荷包整理好,随手放在了桌上,李棠见了,慌忙珍而重之地收在了怀中。 回到前厅,又和他们闲聊了几句,我便欲和子玉玄瑛好好商量一下那个新的计划,可又顾及李棠,不好开口,正自迟疑,李棠却主动道,“陛下,您和两位大人一定还有重要的事情商议,我就不打扰了。” 我一笑道,“好,这些日子你也累了,好好回去休息吧。” 李棠粲然一笑,起身施礼,正欲离开,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转身问道,“对了陛下,既然您已经回来了,那,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出宫玩了?”说着,眼里闪着光,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不禁失笑道,“当然!这些日子憋坏你了吧?守着西湖美景却不能去看……好了,今天就可以去了!” 李棠笑得这叫一个开心啊,大声道,“谢谢陛下!”说着看了一眼子玉,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没说出来,脸一红,转身跑了。 子玉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这才转过脸来。 我胸口又是一闷,脸上却半点不露,细细和玄瑛子玉说起了那个新计划。玄瑛没什么异议,反而一脸兴奋,急不可耐地和我讨论起了细节。子玉却一直没怎么说话,不过也没表示反对,只静静听着我和玄瑛说话。玄瑛和我商议完毕,便急急告辞离去,布置安排。 看着玄瑛躬身退出门外,两扇门重又关上,我这才转过头,看着子玉道,“子玉,这个计划,你是不是不太同意?是不是有哪里我们还考虑得不够周到?” 子玉沉默片刻,突然轻叹一声道,“计划不错,只是杀戮太重,有伤天和……陛下,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我胸口一窒,抬起眼,看着窗外簌簌细雨,半晌才道,“或许有,只是我不曾想到,而且,现在也没有时间去寻那两全之法了……玄瑾说得对,心腹大患,必须尽快连根拔除。”说到最后,心中却是一痛,再也不愿去想,转过头笑着扯开了话题,“对了,我这次离开,知道的人多吗?” 子玉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我,才道,“除了我和独孤长老、玄教主之外,胶州王殿下也知道,还有,周大人是陛下的近臣,我们觉得瞒不过,也告知了他,然后,就只有小棠了……大家都十分小心,应该没什么人察觉。” 我点了点头,顺口问道,“二哥呢?他知道我回来了吗?” 此刻子玉的脸色已经和缓了许多,笑着道,“他知道你已脱险,但不知你今日回来,现在应该在前厅与周大人议事……怎么,要不要我请他过来?” 我连忙摆手道,“不必不必!一会儿我自己过去就是。”看着子玉调侃的一抬眉,我干笑了两声,没好意思再问。侧头又想了想,突然意识到,刚刚子玉说的人里面,没有先生……也是,对子玉他们来说,先生仍然是需要提防的对象吧?我迟疑了片刻,终于问道,“那,他,他……这些日子还好?” 子玉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微微一笑道,“卢大人一切安好,陛下放心……” 我轻轻点了点头,想想先生,不觉又是一阵难过,一阵恍惚。 半晌回神,才发现子玉也一直没说话,眼睛望着窗外,不知看着什么,神色温柔,唇边微露笑意。 我循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李棠竟仍未离去,此刻正独自一人在对面回廊之中转来转去,时而仰头看看廊上的壁画,时而接接檐下的雨水,时而扯下几朵挑花揉搓,时而拨弄着一旁的芭蕉,结果芭蕉叶子骤然反弹,却弄了他一头一脸的水,他吓了一跳,愣了一下,然后使劲儿甩了甩头,倒像小狗一样,引得子玉差点笑了出来。 我见了微微皱眉……李棠怎么还没走?刚刚不是还急着出去玩吗?……然后骤然明白,恐怕,他这是在,等人吧?……想到这点,心中猛地一颤,霍然转头,又看向了子玉,咬了咬唇,终于开口道,“小棠是个可爱的孩子,对不对?” 子玉闻言一震,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呆呆看着窗外,然后,神色渐渐转为迷惘,半晌方才轻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说到这里,他骤然住了口,嘴唇轻颤了一下,缓缓转向我,一双清亮的眸子直直看着我,其中慢慢浮上了痛苦之色。 我心中骤然一痛,再也无法承受那样的对视,猛然垂下了眼……这是第一次,子玉把他的痛苦,如此清楚地摆到了我的眼前,让我再也无法故作不知……我从未像这一刻这样,痛恨自己的自私。一份得不到回应的感情,会带来怎样的疲惫和伤痛,难道,我会不清楚吗?既然这样,我又怎能因为贪恋那一份温暖,而无耻地紧抓不放?……该结束了……想到这里,我垂着首,轻轻笑道,“子玉,放手吧……” 我听到身边子玉的呼吸骤然一停,许久许久,一言未发。 屋中一片沉默,唯剩窗外春雨淅淅沥沥的声音。 终于,子玉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艰难地道,“对不起,陛下……我以为,我可以,可是原来,我,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我猛然抓紧了椅子的扶手,仿佛脚下最坚实的大地突然融化,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虚空陷了下去。可是下一刻,我已经慢慢抬起头,对子玉一笑道,“子玉,说什么傻话!我们还是不是好兄弟?” 子玉脸色苍白,好一会儿才吃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应道,“当然……” 这时我的神色已经镇定如常,笑着继续道,“那不就得了!只要你别重色轻友,说什么对不起啊!快去吧,别让他,等得太久……” 子玉望着我,无数复杂的情绪从眼中流过,终于,他猛然转开了眼,站起身,笑着道,“好了,陛下一定累了,好好休息吧,臣也该告退了。”说罢,躬身行礼。 我状似不耐地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你也累坏了,放你两天假,好好歇着去吧。” 子玉却并未起身,低头躬身,一点一点退了出去,我始终再不曾看到他的脸。 我脸上笑容却未因为他看不见而褪去,反而越来越灿烂,直到,那两扇大门,缓缓关上。 抬眼眺向窗外,只见李棠猛然回头,看见子玉,立刻一脸喜悦,蹦蹦跳跳迎了上去,和子玉说了两句,脸上笑容更是明媚,乐颠颠地忽前忽后,跟着子玉渐渐远去。 我轻轻一笑,对着子玉的背影,无声地道,祝你幸福……希望,我给不了你的,他可以给你…… 而我们,依然还是好兄弟,你依然会关心我,牵挂我,只是,你心中最在意的人,再不是我…… 153回家(下) 独自坐在房中,呆呆出了半天神,终于打起精神,提声唤人。 进来的是小禄子,他是那夜之后,乾清宫仅存的几名旧人之一,不久前刚被升成了总管。见到我,他微微怔了一下,这才躬身行礼。 见状我不由心中揣测,他是不是发现我不是刚刚那个“我”了呢?或许之前,也不是没人发现异样,不过是干系太大,纵使有所察觉,也无人敢说罢了。还好我回来得及时,否则知道的人多了,难保人人都能守口如瓶,若真让有心人知道,还不定生出多少事来。 我暗自庆幸了一番,这才让他引着我,往西院书房而去,二哥和小周就在那里议事……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二哥了,我黯淡的心情终于略略轻快了一些。 顺着回廊,一路行去,但见花木扶疏,亭榭错落,虽无京城皇宫的堂皇大气,但别有一番清幽雅韵。只是天色阴沉,又兼雨势转大,残红零落,尽付沟渠,不由让人心中平添了几份凄凉之意。 如此来至西院,我让下人不要声张,径自直入院中,想给二哥一个惊喜。独自一人,沿着游廊走到书房之外,就见窗户开着,我随意抬眼向里一望,脚步顿时一停,整个人就怔在了那里。 就见房中书案之后,一人锦袍玉带,乌发金冠,正是多日不见的二哥。多少次共赴云雨,耳鬓厮磨,本是再熟悉不过的一个人,此刻竟显得有些陌生。这时,他正在和对面的小周说着什么,举止优雅,气韵高华,一如往日,与往日不同的是,此刻的他,俊美无畴的脸上锋锐尽现,神采飞扬,狭长的凤目光华流转,不可逼视,清朗的声音从容自信,慑服人心,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耀目的光彩,如宝剑出箧,金乌破云,那样的美丽,一瞬间,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万人之上的天之骄子…… 我不错眼珠地呆呆看着那个他,心头怦怦直跳,脑中嗡嗡隆隆,也不知是喜,是悲,许久,才慢慢回过神来。 这时,两人已经结束了刚刚的话题,二哥一本一本拿起桌案上的奏章,递给小周,同时随口吩咐道,“这本快马送回京城,着户部和工部火速办理……这本交吏部,让他们再行斟酌……这本……”言语之间,毫不迟疑,一桩一件,条理分明。小周平日连我的话还常常要回驳,如今却只是称是,一一接下。 看到这里,我心头顿时涌上了一种难言的滋味……这才是真正的慕容澹吧?那样的气度风华,才智手段,是我终其一生,也难以企及的吧? 仿佛是自惭形秽,我恍惚之间,不由轻轻后退了一步,却碰上了一旁的窗棂,屋内两人顿时惊觉,停了动作,同时叫了声,“谁?” 我犹豫一下,终于应了声,“是朕”,接着上前几步,推开了门。 那两人见到我,具是一惊,齐齐盯着我。好一会儿,小周脸上才渐渐露出惊喜之色,急急上前两步,一撩衣襟,伏身下拜道,“臣周锡鸿,参见陛下!” 我淡淡应了一声,抬手扶起了他,一双眼却仍是望着二哥。 二哥一直怔怔看着我,眼中眸光流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周锡鸿的话才骤然反应过来,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眼神转柔,站起身,缓缓向我走来。走到离我三步远的地方,正欲行礼,却被我伸手挡住,他也没再坚持,直起身,望着我,微微笑道,“陛下,你终于回来了……” 听到他语声中的欣慰和欢喜,我心中的那点荫翳似乎终于散去,呵呵一笑道,“是啊……活着回来了……”说着拍拍他的手臂,拍拍小周的肩膀,又道,“这些日子,辛苦二位了……” 周锡鸿连忙道,“臣不敢当,臣不敢当……”说着,看了看二哥才笑道,“说实话,这些日子多亏了胶州王殿下……臣每日应付要求晋见的各级官员就忙不过来了,若非有殿下在,那一摞摞奏章,恐怕真要留到陛下回来了……臣之前常听说二殿下聪慧过人,才干超群,果然名不虚传。”说到这里,他不由看向了二哥,眼中流露出了由衷的钦佩。 二哥闻言,一怔之后,却是脸色微变,立刻道,“周大人过誉了,小王只是不得以,勉力为之而已。”说着,顿了一下,返身拿过桌上的奏章,双手捧到我的身前道,“陛下既已归来,这些自当留由陛下御览之后,再作定夺。” 我立时明白了他在顾及什么,心中不由一窒……二哥,你怕我会因此对你生了疑忌之心吗?……我抿了抿唇,随即一笑道,“二哥这是说得哪里话来?你办的事,我又怎会不放心?”说着,伸手接过,交给小周,道,“一切就按二殿下的想法办吧。” 小周恭恭敬敬接了过来,应了声是,随即退后一步,偷眼看向了我和二哥两个人。 我只作不见,笑着对二哥道,“二哥肯帮我,真是再好没有……以后还望二哥多多提点才是……一会儿有件大事要议,希望到时二哥能畅所欲言,我真的很想听听二哥的意见。” 二哥望着我,眸中隐隐带着几分探究,半晌才笑着道,“陛下客气了,陛下有命,臣本当凛遵,”说着,看看候立在旁的小周,道,“只是臣资质鲁钝,这些日子已是精竭力尽,既然陛下回来了,臣想今天偷个懒,回去好好补一觉……陛下不会见怪吧?”说着,对着我微微一笑。 我心中愈加不是滋味,看看二哥,又看看一旁的小周,迟疑片刻,才勉强笑道,“也好,二哥好好休息……等我和他们商量完那件事,就去看你,咱们再好好聊聊。” 二哥笑着应了一声,躬身行礼,转身离去。 目送他出了房门,我不舍地从微开的窗扉间偷偷向他望去。就见他秀美的身影从廊下缓缓而去,走到院门之前,突然站住,转头望向这边。透过蒙蒙细雨,我隐约可以看到,他的脸上慢慢现出几丝茫然,几丝黯然,看得我心中骤然一痛。这时他却霍地转回了头,再不迟疑,大步而去。 正望着二哥远去的背影出神,只听身后小周唤道,“陛下……” 我恍然惊觉,应了一声,这才转过身来。 就见小周一边翻检着怀中的那摞奏章,一边笑着对我道,“陛下,臣真的很佩服二殿下,这么久没碰过政务,再拿起来,却毫不费力,驾轻就熟……” 我眉头一蹙打断了他,“你不过是提醒朕,他太能干了,对不对?朕已经知道了,你不必再说。”说着,径自绕过他,坐到了书案之后。 小周被我噎得顿了一下,不过随即又是微微一笑道,“陛下既然明白,就不觉得陛下对他,太过信任纵容了些吗?” 我抬头瞪了他一眼道,“不觉得!” 小周又是一怔,接着,不由摇头笑道,“陛下,为君者岂能感情用事……” 我看他颇有要开始长篇大论的意思,赶紧认输抬手道,“好好好,朕知道了,朕知道了,朕一定会好好考虑爱卿的意见。眼下有件要紧的事,咱先聊这个吧……”说着,就把那个调整了之后的计划告诉了小周。现在的计划已经远远超出了原定,只靠玄冥教的力量自是难以成事,势必要动用官府的力量,小周是兵部出身,下面的安排,正须他的意见。 谁知小周听完之后,却坐在一旁,久久无语。 我略有些诧异……怎么,不会连他也觉得杀戮太过吧……又等了片刻,我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周,你觉得这个计划如何呢?” 小周脸上难得一见地失了笑容,只静静望着窗外绵绵细雨,直到我出声唤他,他才骤然回头,神色复杂地看着我,突然笑道,“陛下似乎忘了,臣是,汉人……” 我呆了一下,终于恍然大悟……不管他平日行事如何,终究还是有自己的底线的,我现在却让他出谋划策对付自己的族人,的确是为难他了……想到这里,心中有些不安,不觉呐呐地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只听小周低头轻声道,“从前的计划,对付的不过是几个江湖人,可是如今……”说到这里,他终于停了口。 我暗骂自己一声,这才诚恳地道,“对不起,小周,是朕考虑得不够周到,你不必为难。”说着,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 小周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我对他一笑道,“好了,别想了……这些天累坏了吧?回去好好歇歇吧。” 小周迟疑一下,慢慢站起身,行了礼,犹犹豫豫走到门口,突然停了下来,站了片刻,然后忽地回身道,“陛下,臣当初在兵部之时,曾与各地武官颇有交往。临安附近鲜卑大营的统领左寒,沉稳干练,裨将任松,足智多谋,都是可用之才……还有,咱们在京城把江南地方的官员整理过,那些可用之人想必陛下还记得,臣这些日子也着意接触了一下……”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折子,递给了我,继续道,“这些,是臣觉得比较可信又颇有才干的,陛下可以用用看看。” 我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有很多人名,每个人名后面,都详细地记录了官职、背景、特长等很多内容,尽极完备。我只翻了两页,就忍不住抬头笑道,“小周,你真行,这个太好了!” 小周轻轻一笑道,“这件事,臣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了,对不起,陛下。” 我摇了摇头,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这已经够了,谢谢你!” 待小周离去,我这才吩咐道,“传朕旨意,召见临安府七品以上所有官员。” 这还是圣驾来到临安之后,第一次正式的召见,自是做足了排场,整整折腾了一上午,然后又是赐宴。期间,我特别留意了小周名单上的那些人,仔细甄选了数名,散席之时,悄悄命那几个人留了下来。将他们召进书房,屏退下人,这才将那个计划隐约透露了一些。那些具是聪明灵透之人,我不过说了一点,已让他们猜出了七八成,再说起那个计划,个个都是连连称好,然后七嘴八舌地就开始讨论了起来。用了一个下午,终于将整个计划确定下来,这才松了口气。我又赐了晚宴,这才让他们离去。 这时,我已是筋疲力尽,抬头看看外面,雨竟停了,更难得的是太阳竟从厚厚的层云之中露出了小半张脸,天地之间顿时明亮起来。我不由精神一振,起身出了房门,深深吸了口清润的空气,这才吩咐道,“小禄子,随朕去趟东院吧。”东院,是他住的地方。 让我意外的是,我到了东院,宫人却说卢大人并未在自己的房中,而是在小太监们住的后院。我大感诧异,又忍不住,悄无声息地溜了过去。 到得后院,只见屋舍一下简陋了许多,一圈简简单单的砖房正中是小小一间堂屋,此时门正敞着,可以看到,里面摆了好几张桌案,十几个小太监挤在里面,正认认真真听着前面一人读书。那人头上只挽着发髻,衣饰朴素,仪容气度却是雍容沉稳,眉目温润清雅,正是,他了…… 我呆了一下,心中慢慢涌起了酸酸涩涩的感觉……这场景,实在太熟悉了,直如往事再现,打了我一个措不及防。 那样温和的笑容,那样耐心的神情,还有自自然然俯下身,扶住那孩子的右手,教他握笔的样子……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当初,他也是这样,一笔一划,教我读书,教我做人……我到这一刻才知道,原来,那一切,我从未忘记,如此清晰,仿佛昨日,可是,我们之间,已是沧海桑田…… 我茫然向前走去,沉重的脚步声立时惊动了他,他骤然回过头来,看到了我。 我不知道我当时的神情是什么样子的,但后来想起,应该是十分吓人,因为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一怔之后,就变成了慌张惊恐,立刻放开了那孩子的手,站起身后退几步,屈膝跪倒。 他惊惧的神情如利刃猛地刺中了我,我心中的难受,骤然变成了剧痛,脚步停了一下,然后忽地加快。 一屋子的孩子这时也反应过来,一个个惊慌起身,乱七八糟跪了一地,只有刚刚让他指导的那个一脸苍白,惊恐地大睁着眼睛,傻傻瞪着我。 我没理那些人,直直走到他的身前,望着他越垂越低的头,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轻声道,“我一直在担心,担心我不在,你的日子会不好过……原来,是我多虑……” 他的身体一僵,头却垂得更深了。 我伸出手,托起了他的下颏。 他犹豫一下,缓缓抬起眼,望向了我,里面无数情绪飞快流过,最终剩下的,却是满满的歉意…… 歉意?为什么是歉意?难道,我猜对了?难道,即使见不到我,也没有什么牵挂不舍,只有轻松自得?想到这里,我心头猛地一颤,不由厉声问道,“为什么?你就这么怕我?不喜欢见到我?” 他一惊之下,慌忙答道,“臣不敢……” 我怔怔望着他……不敢?是不敢?只是不敢……很好,很好……我轻轻一笑,忽地松开手,跌跌撞撞退后两步,然后静静看了他片刻,猛然转身,拂袖而去。 不记得怎么回了寝宫,只记得心中又是难过又是失落,胸口仿佛堵了什么,又是一阵阵的窒闷烦躁。宫中众人见我这样,一个个战战兢兢,垂首屏息,唯恐引火上身,看得我更是愤懑。最后还是小禄子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轻声问道,“陛下,前日临安府许大人送了两个歌伎来,到是唱得好曲子,要不要……” 我皱眉摆手道,“什么歌伎,不要不要……” 正在这时,有小太监禀告道,“陛下,西院胶州王殿下遣人来问陛下是否得闲,说他新得了两坛女儿红,陈年佳酿,又备了几个小菜,不知陛下可愿拨冗一叙?” 我这才想到,刚刚还答应二哥,正事一了就过去看他,结果心绪烦乱之下,竟然忘了,真真该死。于是连忙答应,起驾又去了西院。 我到的时候,才知他久候我不至,此刻正独自一人在房中喝酒。我心中更加愧疚,也没让通禀,径自向后堂而去。 此刻天色已暗,房中却并未点灯,只有我身畔内侍手中的宫灯带来了一片桔色的暖光。借着灯光我抬头看去,只见房中陈设精巧奢华,雕花七宝格内,隐现珠玉之光,紫檀沉香案上,玲珑宝瓶之内,几朵硕大的牡丹婀娜盛放,再往里看,金钩玉帐,绣幄低垂,熏香袅袅,混着浓浓的酒香,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旖旎。 我心头一跳,口中禁不住有些发干,犹豫一下,挥了挥手。 身旁内侍躬身一礼,将灯撑在架上,弯腰退了出去。 我强抑混乱的心跳,一步一步,缓缓向内走去。走到雕花月洞门之前,看着半垂着帷幄,却不禁犹豫了一下。 就在这时,里面响起了一个低涩的声音,“陛下来了?”接着,眼前一亮,却是里面有人点亮了蜡烛。 我不由抬首向里望去,只见窗边锦榻之上斜倚着一个人,正是二哥,可此时的他,却与白日判若两人。他已换去了日间的冠带锦袍,只随随便便斜挽着顶发,乌黑浓密的长发披了一身,直蜿蜒到腰际,衬在身上深红的细缎袍襟之上,艳丽得几近妖异。他似乎喝得多了些,左手支颐,右手持杯,慵懒地倚在几上,微微仰着头,一张脸艳若桃花,狭长的凤目半睁半闭,水光潋滟,娇艳的唇半开半合,明丽润泽,看得我脑子嗡地一下,身体不自觉地开始有些发热。 这时,二哥斜斜瞟了我一眼,低低笑道,“怎么傻站在那儿,过来啊。” 我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这才走了过去。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才见案上歪七扭八地扔着几个酒壶,我不由皱了皱眉,伸手夺下了他手中的酒杯,责备道,“怎么喝这么多?” 他被我带得身子一个不稳,晃了晃,最后侧俯在了案上,却兀自仰头对我笑道,“陛下无恙归来,臣心中高兴,不觉多饮了几杯……” 高兴吗?应该吧?可只是高兴吗?未必吧?我在心中暗叹一声,扔下手中的酒杯,俯身抱起了他。 他也并未挣扎,任由我抱着他,身体棉若无骨,软软靠在我怀里,双手轻轻抓着我的前襟。他似乎刚刚沐浴过,长发半湿,身上淡淡地弥散着松针的清香。离得近了我才发现,他似乎只穿了那一件宽大的长袍,胸前衣襟半开,露出了一大片光洁细腻的肌肤,白皙之中隐隐透出层粉色,长袍下柔韧的身体很热,隔着衣服都有些烫手。 我的呼吸不由一乱,急急把他放到床上,刚松了口气,正待起身唤人准备醒酒汤,却觉他抓住我衣襟的手骤然一紧,然后,他挣扎着勉强坐起了身,却是晃晃悠悠,根本坐不直身子。 我又是无奈地叹了一声,小心地扶着他,靠在我怀里,轻声问道,“怎么了?”他却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只急促地喘息着,火烫的身体紧紧贴在我胸口上,灼热的呼吸夹着酒香喷在我的颈间,微凉柔滑的长发扫过我的脸颊,让我身上的血都开始着了,他这才慢慢平复了呼吸,在我耳畔,低低问道,“陛下,那天,你听到了我和王茹说的话,对不对?” 我的身体一僵,所有欲望瞬间退去,好半天一动不动,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只觉他抓住我衣襟的手紧了紧,然后轻声问道,“你可是,怪了我了?” 我呆了半晌,这才勉强开口道,“没有,我为什么要怪你?你不要胡思乱想。”这一次,他低垂着眼,沉默了很久,突然极轻极轻地道,“可是,你很久,没碰过我了……” 我全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头也不抬,长长的头发垂在脸畔,遮住了所有的表情。我呆呆看着他,脑中一片混乱,不明白他这话是何用意。这时,他却慢慢直起了身,缓缓伸出手,揽住了我的颈子。我的耳中嗡地一下,心里更乱了。然后,颊畔一温,竟是他轻轻吻上了我的脸。 我的脑中轰地一下,心中却豁然开朗,不禁又是惊怒又是难过,猛地伸手拽开了他,死死瞪着他道,“你以为,我因为那件事,心中对你存了芥蒂,所以疏远了你。这次你又锋芒太露,生怕我对你起了疑忌之心,会对付你……不对,你不怕我对付你,只怕连累了你母后,好容易过上几天安生日子,转眼又有了性命之忧……所以,你才想用这种方式,来向我表示你的臣服,让我不要多心,对不对?” 他慢慢抬起头,黑曜石似的眸子仿佛蒙了一层水雾,迷迷朦朦地看着我,半晌,忽然一笑道,“没错,只是,还不全……我这也是让自己记住,要谨守本分,不要得意忘形,当然,也不能恃宠生骄……” 我气得浑身哆嗦,心口却一阵阵抽痛,恨恨道,“本分?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本分?” 他嘻嘻一笑,反问道,“陛下说,是什么本分?陛下,你当我是什么呢?” 我猛地呆了一下,心中怒火顿消,半晌,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既已恢复你的身份,就当你是二哥,是我的皇兄。” 他侧头看着我,笑微微地道,“是这样吗?只是兄弟吗?清河王也是陛下的兄弟,陛下杀起来,可是一点也不手软呢,怎么独独对我如此宽容?” 我怔怔看着他,心中一点一点凉了下来,许久,竟也一笑道,“你明白的吧?或许,这一生我也无法把你仅仅当成兄弟,可是,也决非你说的男宠之类。你应该明白,我岂会为男宠那样尽心竭力?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而且一直在利用,然后,反过头来,又作出一幅委委屈屈,不情不愿的样子。慕容澹,你觉得,你这样有意思吗?……我知道,你不得不臣服于我这么一个事事不如你的人,心中难免憋屈,可我真的已经尽力了,你又何必说出这种话来刺我的心?”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呆呆看着我,眼中渐渐显出了迷茫之色。 我心中一软,再也不愿深究,站起身,扶他躺好,给他盖上被子,转身离去。临出门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停步问道,“如果我不回来,是不是,你就会快乐些?”言罢,站了一下,只听身后一片寂静,我咬了咬牙,推门而去。 154破雾(上) 到达临安的第二天依然是在忙忙碌碌中度过的,可是,我却宁要这样的忙碌,也不愿面对众人散去、无事可做时的那份凄清冷寂……漫漫长夜,瑟瑟寒雨,辗转反侧了不知多久,终于见到东方天际隐隐显出了浅淡的青灰……这样的夜晚,实是难忍难熬。 一夜无眠,早早起来,就不敢再让自己闲着,又开始处理政务,召见官员。于是,行宫之内,府城之中,宫人官员,各个被我折腾得不得安闲,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我头上的荒滛之名,就要被勤政之名取代了,也不错,呵呵…… 只可惜,勤政的日子只持续了两天,到了第三天,玄瑛来了。 他来的时候,我正一本一本细细看着奏折,一抬头,正对上他诧异的目光,不知他是被我两夜没睡灰败的脸色吓着了,还是被我勤勤恳恳工作的样子震撼了……想到这里,我终于开心了那么一下,对他笑道,“怎么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掩饰道,“没什么,没什么”,接着,急急开始向我汇报起那件事情的进展。 听到一切顺利,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温言道,“办得不错,再接再厉吧,这件大事若真的成了,朕必有重赏。” 玄瑛躬身一礼,干脆地应了声,“是!” 我又点了点头,转念想起让他帮我找回记忆的事情,不由想到,若这个计划一旦开始,我和他都会很忙,恐怕一时很难再找到空闲让他为我施术了,不如尽早完成的好。只是不知,从深藏的那个月中,到底能找到些什么呢?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涌上了一阵莫名的恐惧,可是转念又一想,我经历过的痛苦还少吗?还有什么样的回忆,是我不能承受的?不管当初发生了什么,如今我好好在这里,又有什么可怕呢?……终于,再不犹豫。 而玄瑛听说要施术的人是我,立时显出惊诧之色,虽然随即遮掩过去,但后来明显有些惊疑不安的样子,频频偷看我的脸色。 我终于忍不住笑道,“你怕什么?朕把自己交到你的手上,让你摆弄,朕都没有怕,你倒吓成这样?莫不是学艺不精?若真是如此,还是趁早告诉朕,朕等你师兄回来帮我也是一样。” 我这句话一出口,玄瑛一怔之下,脸上顿时现出羞怒之色,急急道,“陛下放心,臣定不负陛下所托,不必再劳烦师兄。何况,师兄勤于武道,对这些杂艺向来兴趣不大,”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喃喃道,“让师兄来,未必就能比臣做得更好。” 闻言我终于忍不住哈哈笑道,“好好好,朕相信,那就拜托卿了!” 哪知我们想得简单,做起来,竟是如此困难。玄瑛在一间静室中用了整整一晚上,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只是原因连我都知道的确不在玄瑛。因为,施术之时,必须对方完全放松,心境平和,在半梦半醒之际才可。偏我心绪烦乱,越是安静,种种情绪越是纷杂,根本宁不下神,而且始终清醒得不成。最后两个人都筋疲力尽,玄瑛迟疑半晌,忍不住问道,“陛下,您是不是好久没有休息过了?” 我抿了抿唇,却没回答。 玄瑛轻叹一声,站起身,在屋中踱了一会儿道,“陛下,我教总坛灵云山就在附近,您若不太忙,要不要顺便巡视一下?……灵云山景色极佳,十分幽静,应该是个散心解闷,修心养性的好地方。山上有先代教主留下的沉香阁,中有寒玉床,都是为凝神练功而备。陛下好好休息两天,我们到沉香阁中,臣再为您施术,或许就能成功了。” 我犹豫了半晌……把所有的一切暂时抛开,出去玩玩,散散心,只有我家的傻小猫相陪……听起来倒是挺轻松,挺不错,反正那件事已经安排妥当,让下面人接手了,至于日常事务,仍交于小周和二哥即可……于是,我只略一思忖,便点头应允了。 当我忐忑地和子玉商量想到灵云山呆两天时,意外地,子玉没有多说一句,只看了看我的脸,然后一声低叹,点了点头。 于是,当天我就收拾收拾,溜出行宫,跟着玄瑛直奔灵云山去玩,不对,是去视察了,呵呵…… 临安城向西,快马疾驰不过一日,便到了灵云山脚下。翘首望去,只见层峦叠嶂,绵延无尽,直入远方烟云之中,山上一片片红霞白雪却是盛放的山花。再往前走,山势险峻,只得弃马而行。一路上去,古木参天,怪石嶙峋,山涧之中,流泉叠瀑,雾霭萦回,更增清幽,果然是好去处。走了一会儿,有些疲惫,不等我吩咐,早有玄冥教徒在前方抬了竹椅候着。我们一路走来不见人影,也不知玄瑛是怎么和他们联系的。再一想,这里是玄冥教总坛,防卫必然十分严密,前面山林之中不知得有多少暗桩,恐怕我们一出现上面已经知道了。 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听着玄瑛介绍山上的风景,加上点江湖逸闻之类,心情不知不觉已轻松了许多。何况抬眼是奇峰佳木,耳畔是溪流潺潺鸟鸣啾啁,再加上身畔美人的雪肤明眸,清润语声,我想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心情都会好很多吧。 快到山顶,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就见前面是一处山坳,其中一大片楼阁依山而起,于云雾环绕之中,直如幻境仙宫。玄冥教在大燕统一天下之前便在此处建立了总坛,那时这里还是梁国,枢机所在自然要选一处险要隐蔽之地,后来历经数世百年经营,终于有了今日规模,不愧天下第一大教的总坛。进入其中,只见许多灰衣教众往来穿梭,井然有序,见到玄瑛,无不躬身行礼,毕恭毕敬,对玄瑛身后的我,这样一张陌生脸孔,却连一点好奇之意也未曾露出,行礼之后,便各自去忙了。 玄瑛到了这里,自是端容正色,颇有些教主的威严气度,我见了不觉暗中好笑,若非四外都是他的下属,恐怕真忍不住要逗弄一下他。玄瑛自是不知我心中又泛起了坏水,一面不卑不亢伴着我谈谈笑笑,一面引着我直向高处行去。 我们在楼宇之间穿行,直到山坳尽头,抬眼却见一座直上直下的百仞绝壁,而在绝壁之上,竟也有楼阁耸立,恍若悬空而建,最高处离地有几十丈。到近处看,方知壁上有石台,楼阁是建在石台之上,石台较窄的地方崖壁上楔有巨木,一半楼基就落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66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了巨木之上。楼阁之畔有铁索道与下面相连,迂回曲折,险峭非常。其中最宏伟的一座殿阁之上悬有金匾,上书弄云楼……原来这里就是玄瑛方才所说的,玄冥教历代教主的居所了……这时,连我也不禁要叹一声鬼斧神工,竟不知这楼当初是怎么建起来的。 当天我就住进了弄云楼,夜晚的灵云山,空幽静谧,入夜之后,起了风,阴云尽散。从房中向外望去,只见深蓝的天空上,繁星闪烁,那星星仿佛比在其他地方亮得多,也大多,如此之近,几似触手可及一般。我多日纷乱的情绪终于慢慢舒缓沉淀,整个人莫名地安详平静下来,大概也是因为实在累了,到得半夜,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仿佛有一种力量让我飘浮起来,如羽毛一般,飘到了窗外,在闪烁的星海之中游荡,脚下是安详的山林,心中是从未有过的自由平静。谁知正在我肆意徜徉之时,忽然,星光开始飘摇暗淡,仿佛风吹烛火,我心中顿时一慌,不自觉地伸出手,好像要去护持,却哪里够得着。眼见一阵摇曳之后,一颗星忽地熄灭了,然后,又是一颗,接着两颗,三颗……我惊恐地看着,终于最后一点星光熄灭,天地只余一片死沉的黑寂…… 我心口猛地一缩,骤然惊醒,已是一身冷汗。急促地喘息了很久才慢慢平静下来,可是刚刚的恐惧仍然萦绕在心间,鲜明清晰,挥之不去。我在床上呆呆坐了很久,再无睡意,头却慢慢开始疼了起来。最后无奈,披衣起身,推开门,走到了屋外回廊之中。回廊外侧就是悬崖,倚在栏上,山风猎猎,颇有寒意,我拉了拉衣服,向下望去,只见下面是一片黑沉沉的房舍,其中隐隐有几点灯光摇曳,再远处是林木莽莽,无边无尽。 正在发愣,只听身后门响,回头看去,却是玄瑛披了一件长袍站在门口,睡眼惺忪地问道,“陛下,怎么了?” 我一笑道,“没事,出来透透气,你去睡吧。” 玄瑛呆了片刻,眼神渐渐清明起来,忽然问道,“陛下是不是睡不着?” 我没有出声,只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玄瑛微一思忖才道,“陛下,要不臣帮您疏通一下头部的血脉,或许会好一些。” 我想了想,死马当活马医吧,于是点了点头。 跟着玄瑛进入了他的房中,让我意外的是,堂堂玄冥教主的房间竟是极之俭朴,一床,一桌,一椅,对了,还有壁上悬挂的月影剑。 玄瑛见我惊讶,不由笑道,“这是首任教主布置的,本派武功需清心寡欲,不萦于外物,方能修至最高境界,所以他房中就是这样了。” 闻言我不由扑哧一笑道,“清心寡欲?你吗?”我看是无名常起,贪嗔不断吧? 哪知玄瑛听了并未反驳,脸上竟忽地一下红了个透,目光闪烁,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之中尽是羞窘之意。 我有些诧异,不过随即恍然,料来他想到的却是那天晚上,他被蝽药和我整得放浪之极的样子,这么说来,我的思想还是比他纯洁一点啊,呵呵……想到这里,我不由凑过去,笑嘻嘻道,“可惜,你要清心寡欲。朕本来还觉得,这里安静无人,想重温一下鸳梦呢。” 他的脸顿时更红了,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根本不敢看我了。 我呵呵一笑,径自转身上了床道,“好了,不说笑了,开始吧。” 他迟疑一下,这才跟着上了床,坐到我的身后,伸出十指,轻轻开始在我头上按揉,一股细细的热流随着他的动作在我头顶经络之间流转,疼痛渐去,那股暖意越来越强,仿佛沁在温水里一般。我舒服地叹息一声,不由轻轻向后靠去,却正好靠在了他的怀里。他的动作顿时一停,全身一僵,好一会儿才渐渐放松下来。而这时的我,已有些迷迷糊糊了,既是因为头痛渐消,也是因为环着我的温暖的怀抱,驱散了这些天心中的孤寂之感,心中竟莫名地踏实起来。那种安全的感觉,让我渐渐放松下来,呼吸着身畔他淡淡的体香,这三天以来,我终于第一次,真真正正睡死过去。 次日当我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只觉神情气爽,头脑敏捷,只是身上有点酸痛,毕竟坐着睡还是不舒服啊。坐着睡?我怎么坐着睡的?我怔了一下,这才发现,我似乎正靠在一个人的怀里。 我还在愣神,只听耳畔有人长出了一口气道,“陛下,你醒了?”我猛然转头,就见身后一人,发若月华,肤若凝脂,鼻若悬胆,双色明眸犹如宝石,正喜出望外地看着我。我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惊道,“玄瑛?你就这么让我靠着睡了一夜?”说着撩起身上的被子,连忙起身。玄瑛不由轻轻呻吟了一声,然后勉强动了动身体手臂,苦笑道,“我看陛下睡着了,睡得很香,没敢惊动。” 我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心血来潮之下,竟道,“你身上都麻了吧?我给你揉揉。”说着,伸出手去,就在他身上按捏起来。 玄瑛呆了,然后一脸受宠若惊,连说不必,却又不敢挣扎,被我按在床上揉搓起来。 我发誓,开始的时候,我真是很纯洁地要让他舒服舒服,可是,可是他太诱人了。一张脸白皙莹润,此刻大概是害羞的,粉里透红,眼睛闭着,长长的羽睫却一个劲儿地在眨,像蝴蝶扑扇着翅膀,艳红的薄唇,微尖的下颏,修长的颈子,大概是昨夜被我蹭的,前襟敞着,露出了雪也似的一片胸膛,隐约可见衣下俏然挺立两点红豆……看到这里,我的身体已开始发热,轻轻咽了口吐沫,手上动作全没了章法,力道也弱了下去,在他柔韧的腰间轻轻揉捏。他脸上已是绯红一片,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眼却闭得更紧了。此刻他只薄薄穿了一件亵衣,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衣下的肌肤紧实而富有弹性。我一个忍不住,他腰肋之间轻轻拧了一把。他顿时嘤咛一声,惊慌地睁开眼睛,腰肢扭动着,要挣开我的手,火热的身体却正撞到我怀里。我脑中立时轰地一声,最后一点理智飞了个无影无踪,一低头,张口就对着他胸前咬了下去。他一声惊呼,抓住我的手臂,仿佛要推我。我一只手死死箍住了他柔细的腰肢,一只手揽住了他的后背,把他紧紧搂在怀里,阻住了他的动作,同时双唇一路向下,已吻上了他胸口剔透的茱萸。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推我的手一颤,再抬起来,却揽上了我的颈子,同时仿佛叹息一般,在我耳畔颤抖地叫了一声,“陛下……” 一句陛下入耳,我猛然清醒过来,一怔之后,不由向后一坐……天,我在干什么?在玄冥教的总坛,调戏他们的教主……就算我最近欲求不满,这个,这个是不是也过分了一点?……我干笑一下,慢慢退了开去,然后,落荒而逃。 下面整整一天,我们两个都是有意无意地躲着对方。直到晚上,我正要就寝的时候,他突然敲门进来。就见他衣衫整齐,一脸严肃地问我,要不要再让他按摩一下头部。我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他进屋,我们上了床,他开始,我却不由胡思乱想起来。你说,他来找我,只是帮我按摩,好让我入眠?不会吧?可是,若说他是想继续早上未完的事情,他穿这么多干吗?而且一本正经,也不说话。是害羞吗?那我要不要试一试呢?可是我现在惹的桃花已经够多了,我……这时,行宫中的那一段段情景骤然跃入了我的脑海,心中顿时一沉,什么心情都没了。转念之间,不由自问,纵使玄瑛有意,那是对我,还是对当今天子呢?答案,还用问吗?……我在心中低叹一声,再不多想,闭目凝神,然后,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却是躺着的,我们两个肢体交缠,揽腰搂颈,这叫一个亲密,他还睡着,衣服却已乱七八糟了。我看,我看,我……唉,算了……最后,我仍只是叹了口气,俯下身,在他白净的脸颊上轻轻一吻,然后起身下床。 睡了两个晚上,我的精神终于好了一些。到了晚间,玄瑛把我带到了弄云阁一件厢房之中,然后拧开一处机关,墙上立时露出了一扇大门,一股淡淡的甜香从其中飘散出来。推开门,里面是一丈见方的一间小室,从顶到底全镶嵌着一种熟樱桃色的木料,正中一块巨大的玉石,十分平整,晶莹剔透……这里应该就是沉香阁,而那块玉石,就是寒玉床了。 这一次,大概是休息得好,又或是沉香寒玉的功劳,我很快放松下来,心静神凝,按照玄瑛的指示,开始回忆起那个月之前的情景,也就是被龙翔天误会,酷刑折磨的时候。因为最近想了太多遍,本来每一念及就让我心痛不已的情景,仿佛已不再让我那么难受了…… 责问,受刑,他决然离去,反反复复地回想,然后脑中渐渐昏沉,一切变得支离破碎,恍惚迷离起来,仿佛进入了一片迷雾之中,四周一片白茫茫。迷雾之中,依稀有光影晃动,我急急追去,却始终无法接近。我心中一片恐慌,漫无目的地在雾中游荡奔跑,追逐偶尔出现的影像。一次一次的徒劳无功让我绝望,我剧烈地喘息着,抬头四望,雾仿佛更浓了。恐惧,无助,让我虽然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仍是无法停住脚步。突然前方的雾霭有一处轻轻扭曲了一下,就在那边!……我再不迟疑,向着那里拼命奔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看清楚了,那是一个模糊的人影,仿佛是雾气凝聚,飘忽迷离,可的确是个人影。渐渐地,那身影越来越接近,越来越清晰,雾气凝成的长发衣诀飘荡升腾,仿佛随时都会破碎消散。终于,在我最后一丝力气用尽的时候,我猛然挣脱了湿冷的雾气,扑跪到那人身下,筋疲力尽。抬头望去,那人微微低着头,仿佛正看着我,可是脸上却只是一片茫茫的雾气。我跪伏在那身影脚畔,呼吸混乱急促,心头怦怦直跳,紧紧盯着他,却不知恐惧着什么,始终不敢再动。那人也久久一动不动,忽然他象失去了耐心,轻轻退后了一步。我惊慌之下,猛然伸出手,去抓他的衣襟。在我的手指触及他的一刻,时间仿佛骤然变慢,我清楚地感到周围的雾气一点点转淡,终至消失,与此同时,从我触及的地方开始,那个身影也起了变化,一分一寸鲜明起来,终于变成了实体,衣摆,双腿,腰肢,身体,颈子,然后,是脸,我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我猛然一震,霍地睁开眼。眼前哪儿有什么雾气,只有玄瑛急切的一张脸,四面是暗淡的沉香木,身下是冰冷的寒玉床…… 我全身僵硬,呆呆坐在床上,寒意,如静静涨起的潮水,从身下一点一点淹没了我的身体,所过之处,榨出了所有温暖,终至灭顶。 154破雾(上) 到达临安的第二天依然是在忙忙碌碌中度过的,可是,我却宁要这样的忙碌,也不愿面对众人散去、无事可做时的那份凄清冷寂……漫漫长夜,瑟瑟寒雨,辗转反侧了不知多久,终于见到东方天际隐隐显出了浅淡的青灰……这样的夜晚,实是难忍难熬。 一夜无眠,早早起来,就不敢再让自己闲着,又开始处理政务,召见官员。于是,行宫之内,府城之中,宫人官员,各个被我折腾得不得安闲,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我头上的荒滛之名,就要被勤政之名取代了,也不错,呵呵…… 只可惜,勤政的日子只持续了两天,到了第三天,玄瑛来了。 他来的时候,我正一本一本细细看着奏折,一抬头,正对上他诧异的目光,不知他是被我两夜没睡灰败的脸色吓着了,还是被我勤勤恳恳工作的样子震撼了……想到这里,我终于开心了那么一下,对他笑道,“怎么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掩饰道,“没什么,没什么”,接着,急急开始向我汇报起那件事情的进展。 听到一切顺利,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温言道,“办得不错,再接再厉吧,这件大事若真的成了,朕必有重赏。” 玄瑛躬身一礼,干脆地应了声,“是!” 我又点了点头,转念想起让他帮我找回记忆的事情,不由想到,若这个计划一旦开始,我和他都会很忙,恐怕一时很难再找到空闲让他为我施术了,不如尽早完成的好。只是不知,从深藏的那个月中,到底能找到些什么呢?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涌上了一阵莫名的恐惧,可是转念又一想,我经历过的痛苦还少吗?还有什么样的回忆,是我不能承受的?不管当初发生了什么,如今我好好在这里,又有什么可怕呢?……终于,再不犹豫。 而玄瑛听说要施术的人是我,立时显出惊诧之色,虽然随即遮掩过去,但后来明显有些惊疑不安的样子,频频偷看我的脸色。 我终于忍不住笑道,“你怕什么?朕把自己交到你的手上,让你摆弄,朕都没有怕,你倒吓成这样?莫不是学艺不精?若真是如此,还是趁早告诉朕,朕等你师兄回来帮我也是一样。” 我这句话一出口,玄瑛一怔之下,脸上顿时现出羞怒之色,急急道,“陛下放心,臣定不负陛下所托,不必再劳烦师兄。何况,师兄勤于武道,对这些杂艺向来兴趣不大,”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喃喃道,“让师兄来,未必就能比臣做得更好。” 闻言我终于忍不住哈哈笑道,“好好好,朕相信,那就拜托卿了!” 哪知我们想得简单,做起来,竟是如此困难。玄瑛在一间静室中用了整整一晚上,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只是原因连我都知道的确不在玄瑛。因为,施术之时,必须对方完全放松,心境平和,在半梦半醒之际才可。偏我心绪烦乱,越是安静,种种情绪越是纷杂,根本宁不下神,而且始终清醒得不成。最后两个人都筋疲力尽,玄瑛迟疑半晌,忍不住问道,“陛下,您是不是好久没有休息过了?” 我抿了抿唇,却没回答。 玄瑛轻叹一声,站起身,在屋中踱了一会儿道,“陛下,我教总坛灵云山就在附近,您若不太忙,要不要顺便巡视一下?……灵云山景色极佳,十分幽静,应该是个散心解闷,修心养性的好地方。山上有先代教主留下的沉香阁,中有寒玉床,都是为凝神练功而备。陛下好好休息两天,我们到沉香阁中,臣再为您施术,或许就能成功了。” 我犹豫了半晌……把所有的一切暂时抛开,出去玩玩,散散心,只有我家的傻小猫相陪……听起来倒是挺轻松,挺不错,反正那件事已经安排妥当,让下面人接手了,至于日常事务,仍交于小周和二哥即可……于是,我只略一思忖,便点头应允了。 当我忐忑地和子玉商量想到灵云山呆两天时,意外地,子玉没有多说一句,只看了看我的脸,然后一声低叹,点了点头。 于是,当天我就收拾收拾,溜出行宫,跟着玄瑛直奔灵云山去玩,不对,是去视察了,呵呵…… 临安城向西,快马疾驰不过一日,便到了灵云山脚下。翘首望去,只见层峦叠嶂,绵延无尽,直入远方烟云之中,山上一片片红霞白雪却是盛放的山花。再往前走,山势险峻,只得弃马而行。一路上去,古木参天,怪石嶙峋,山涧之中,流泉叠瀑,雾霭萦回,更增清幽,果然是好去处。走了一会儿,有些疲惫,不等我吩咐,早有玄冥教徒在前方抬了竹椅候着。我们一路走来不见人影,也不知玄瑛是怎么和他们联系的。再一想,这里是玄冥教总坛,防卫必然十分严密,前面山林之中不知得有多少暗桩,恐怕我们一出现上面已经知道了。 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听着玄瑛介绍山上的风景,加上点江湖逸闻之类,心情不知不觉已轻松了许多。何况抬眼是奇峰佳木,耳畔是溪流潺潺鸟鸣啾啁,再加上身畔美人的雪肤明眸,清润语声,我想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心情都会好很多吧。 快到山顶,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就见前面是一处山坳,其中一大片楼阁依山而起,于云雾环绕之中,直如幻境仙宫。玄冥教在大燕统一天下之前便在此处建立了总坛,那时这里还是梁国,枢机所在自然要选一处险要隐蔽之地,后来历经数世百年经营,终于有了今日规模,不愧天下第一大教的总坛。进入其中,只见许多灰衣教众往来穿梭,井然有序,见到玄瑛,无不躬身行礼,毕恭毕敬,对玄瑛身后的我,这样一张陌生脸孔,却连一点好奇之意也未曾露出,行礼之后,便各自去忙了。 玄瑛到了这里,自是端容正色,颇有些教主的威严气度,我见了不觉暗中好笑,若非四外都是他的下属,恐怕真忍不住要逗弄一下他。玄瑛自是不知我心中又泛起了坏水,一面不卑不亢伴着我谈谈笑笑,一面引着我直向高处行去。 我们在楼宇之间穿行,直到山坳尽头,抬眼却见一座直上直下的百仞绝壁,而在绝壁之上,竟也有楼阁耸立,恍若悬空而建,最高处离地有几十丈。到近处看,方知壁上有石台,楼阁是建在石台之上,石台较窄的地方崖壁上楔有巨木,一半楼基就落在了巨木之上。楼阁之畔有铁索道与下面相连,迂回曲折,险峭非常。其中最宏伟的一座殿阁之上悬有金匾,上书弄云楼……原来这里就是玄瑛方才所说的,玄冥教历代教主的居所了……这时,连我也不禁要叹一声鬼斧神工,竟不知这楼当初是怎么建起来的。 当天我就住进了弄云楼,夜晚的灵云山,空幽静谧,入夜之后,起了风,阴云尽散。从房中向外望去,只见深蓝的天空上,繁星闪烁,那星星仿佛比在其他地方亮得多,也大多,如此之近,几似触手可及一般。我多日纷乱的情绪终于慢慢舒缓沉淀,整个人莫名地安详平静下来,大概也是因为实在累了,到得半夜,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仿佛有一种力量让我飘浮起来,如羽毛一般,飘到了窗外,在闪烁的星海之中游荡,脚下是安详的山林,心中是从未有过的自由平静。谁知正在我肆意徜徉之时,忽然,星光开始飘摇暗淡,仿佛风吹烛火,我心中顿时一慌,不自觉地伸出手,好像要去护持,却哪里够得着。眼见一阵摇曳之后,一颗星忽地熄灭了,然后,又是一颗,接着两颗,三颗……我惊恐地看着,终于最后一点星光熄灭,天地只余一片死沉的黑寂…… 我心口猛地一缩,骤然惊醒,已是一身冷汗。急促地喘息了很久才慢慢平静下来,可是刚刚的恐惧仍然萦绕在心间,鲜明清晰,挥之不去。我在床上呆呆坐了很久,再无睡意,头却慢慢开始疼了起来。最后无奈,披衣起身,推开门,走到了屋外回廊之中。回廊外侧就是悬崖,倚在栏上,山风猎猎,颇有寒意,我拉了拉衣服,向下望去,只见下面是一片黑沉沉的房舍,其中隐隐有几点灯光摇曳,再远处是林木莽莽,无边无尽。 正在发愣,只听身后门响,回头看去,却是玄瑛披了一件长袍站在门口,睡眼惺忪地问道,“陛下,怎么了?” 我一笑道,“没事,出来透透气,你去睡吧。” 玄瑛呆了片刻,眼神渐渐清明起来,忽然问道,“陛下是不是睡不着?” 我没有出声,只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玄瑛微一思忖才道,“陛下,要不臣帮您疏通一下头部的血脉,或许会好一些。” 我想了想,死马当活马医吧,于是点了点头。 跟着玄瑛进入了他的房中,让我意外的是,堂堂玄冥教主的房间竟是极之俭朴,一床,一桌,一椅,对了,还有壁上悬挂的月影剑。 玄瑛见我惊讶,不由笑道,“这是首任教主布置的,本派武功需清心寡欲,不萦于外物,方能修至最高境界,所以他房中就是这样了。” 闻言我不由扑哧一笑道,“清心寡欲?你吗?”我看是无名常起,贪嗔不断吧? 哪知玄瑛听了并未反驳,脸上竟忽地一下红了个透,目光闪烁,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之中尽是羞窘之意。 我有些诧异,不过随即恍然,料来他想到的却是那天晚上,他被蝽药和我整得放浪之极的样子,这么说来,我的思想还是比他纯洁一点啊,呵呵……想到这里,我不由凑过去,笑嘻嘻道,“可惜,你要清心寡欲。朕本来还觉得,这里安静无人,想重温一下鸳梦呢。” 他的脸顿时更红了,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根本不敢看我了。 我呵呵一笑,径自转身上了床道,“好了,不说笑了,开始吧。” 他迟疑一下,这才跟着上了床,坐到我的身后,伸出十指,轻轻开始在我头上按揉,一股细细的热流随着他的动作在我头顶经络之间流转,疼痛渐去,那股暖意越来越强,仿佛沁在温水里一般。我舒服地叹息一声,不由轻轻向后靠去,却正好靠在了他的怀里。他的动作顿时一停,全身一僵,好一会儿才渐渐放松下来。而这时的我,已有些迷迷糊糊了,既是因为头痛渐消,也是因为环着我的温暖的怀抱,驱散了这些天心中的孤寂之感,心中竟莫名地踏实起来。那种安全的感觉,让我渐渐放松下来,呼吸着身畔他淡淡的体香,这三天以来,我终于第一次,真真正正睡死过去。 次日当我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只觉神情气爽,头脑敏捷,只是身上有点酸痛,毕竟坐着睡还是不舒服啊。坐着睡?我怎么坐着睡的?我怔了一下,这才发现,我似乎正靠在一个人的怀里。 我还在愣神,只听耳畔有人长出了一口气道,“陛下,你醒了?”我猛然转头,就见身后一人,发若月华,肤若凝脂,鼻若悬胆,双色明眸犹如宝石,正喜出望外地看着我。我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惊道,“玄瑛?你就这么让我靠着睡了一夜?”说着撩起身上的被子,连忙起身。玄瑛不由轻轻呻吟了一声,然后勉强动了动身体手臂,苦笑道,“我看陛下睡着了,睡得很香,没敢惊动。” 我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心血来潮之下,竟道,“你身上都麻了吧?我给你揉揉。”说着,伸出手去,就在他身上按捏起来。 玄瑛呆了,然后一脸受宠若惊,连说不必,却又不敢挣扎,被我按在床上揉搓起来。 我发誓,开始的时候,我真是很纯洁地要让他舒服舒服,可是,可是他太诱人了。一张脸白皙莹润,此刻大概是害羞的,粉里透红,眼睛闭着,长长的羽睫却一个劲儿地在眨,像蝴蝶扑扇着翅膀,艳红的薄唇,微尖的下颏,修长的颈子,大概是昨夜被我蹭的,前襟敞着,露出了雪也似的一片胸膛,隐约可见衣下俏然挺立两点红豆……看到这里,我的身体已开始发热,轻轻咽了口吐沫,手上动作全没了章法,力道也弱了下去,在他柔韧的腰间轻轻揉捏。他脸上已是绯红一片,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眼却闭得更紧了。此刻他只薄薄穿了一件亵衣,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衣下的肌肤紧实而富有弹性。我一个忍不住,他腰肋之间轻轻拧了一把。他顿时嘤咛一声,惊慌地睁开眼睛,腰肢扭动着,要挣开我的手,火热的身体却正撞到我怀里。我脑中立时轰地一声,最后一点理智飞了个无影无踪,一低头,张口就对着他胸前咬了下去。他一声惊呼,抓住我的手臂,仿佛要推我。我一只手死死箍住了他柔细的腰肢,一只手揽住了他的后背,把他紧紧搂在怀里,阻住了他的动作,同时双唇一路向下,已吻上了他胸口剔透的茱萸。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推我的手一颤,再抬起来,却揽上了我的颈子,同时仿佛叹息一般,在我耳畔颤抖地叫了一声,“陛下……” 一句陛下入耳,我猛然清醒过来,一怔之后,不由向后一坐……天,我在干什么?在玄冥教的总坛,调戏他们的教主……就算我最近欲求不满,这个,这个是不是也过分了一点?……我干笑一下,慢慢退了开去,然后,落荒而逃。 下面整整一天,我们两个都是有意无意地躲着对方。直到晚上,我正要就寝的时候,他突然敲门进来。就见他衣衫整齐,一脸严肃地问我,要不要再让他按摩一下头部。我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他进屋,我们上了床,他开始,我却不由胡思乱想起来。你说,他来找我,只是帮我按摩,好让我入眠?不会吧?可是,若说他是想继续早上未完的事情,他穿这么多干吗?而且一本正经,也不说话。是害羞吗?那我要不要试一试呢?可是我现在惹的桃花已经够多了,我……这时,行宫中的那一段段情景骤然跃入了我的脑海,心中顿时一沉,什么心情都没了。转念之间,不由自问,纵使玄瑛有意,那是对我,还是对当今天子呢?答案,还用问吗?……我在心中低叹一声,再不多想,闭目凝神,然后,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却是躺着的,我们两个肢体交缠,揽腰搂颈,这叫一个亲密,他还睡着,衣服却已乱七八糟了。我看,我看,我……唉,算了……最后,我仍只是叹了口气,俯下身,在他白净的脸颊上轻轻一吻,然后起身下床。 睡了两个晚上,我的精神终于好了一些。到了晚间,玄瑛把我带到了弄云阁一件厢房之中,然后拧开一处机关,墙上立时露出了一扇大门,一股淡淡的甜香从其中飘散出来。推开门,里面是一丈见方的一间小室,从顶到底全镶嵌着一种熟樱桃色的木料,正中一块巨大的玉石,十分平整,晶莹剔透……这里应该就是沉香阁,而那块玉石,就是寒玉床了。 这一次,大概是休息得好,又或是沉香寒玉的功劳,我很快放松下来,心静神凝,按照玄瑛的指示,开始回忆起那个月之前的情景,也就是被龙翔天误会,酷刑折磨的时候。因为最近想了太多遍,本来每一念及就让我心痛不已的情景,仿佛已不再让我那么难受了…… 责问,受刑,他决然离去,反反复复地回想,然后脑中渐渐昏沉,一切变得支离破碎,恍惚迷离起来,仿佛进入了一片迷雾之中,四周一片白茫茫。迷雾之中,依稀有光影晃动,我急急追去,却始终无法接近。我心中一片恐慌,漫无目的地在雾中游荡奔跑,追逐偶尔出现的影像。一次一次的徒劳无功让我绝望,我剧烈地喘息着,抬头四望,雾仿佛更浓了。恐惧,无助,让我虽然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仍是无法停住脚步。突然前方的雾霭有一处轻轻扭曲了一下,就在那边!……我再不迟疑,向着那里拼命奔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看清楚了,那是一个模糊的人影,仿佛是雾气凝聚,飘忽迷离,可的确是个人影。渐渐地,那身影越来越接近,越来越清晰,雾气凝成的长发衣诀飘荡升腾,仿佛随时都会破碎消散。终于,在我最后一丝力气用尽的时候,我猛然挣脱了湿冷的雾气,扑跪到那人身下,筋疲力尽。抬头望去,那人微微低着头,仿佛正看着我,可是脸上却只是一片茫茫的雾气。我跪伏在那身影脚畔,呼吸混乱急促,心头怦怦直跳,紧紧盯着他,却不知恐惧着什么,始终不敢再动。那人也久久一动不动,忽然他象失去了耐心,轻轻退后了一步。我惊慌之下,猛然伸出手,去抓他的衣襟。在我的手指触及他的一刻,时间仿佛骤然变慢,我清楚地感到周围的雾气一点点转淡,终至消失,与此同时,从我触及的地方开始,那个身影也起了变化,一分一寸鲜明起来,终于变成了实体,衣摆,双腿,腰肢,身体,颈子,然后,是脸,我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我猛然一震,霍地睁开眼。眼前哪儿有什么雾气,只有玄瑛急切的一张脸,四面是暗淡的沉香木,身下是冰冷的寒玉床…… 我全身僵硬,呆呆坐在床上,寒意,如静静涨起的潮水,从身下一点一点淹没了我的身体,所过之处,榨出了所有温暖,终至灭顶。 155破雾(下) 记忆如洪水,当玄瑛帮我打开闸门的那一刻,汹涌而来,瞬间,将我淹没,让我不及躲藏,也无处躲藏。 苦痛羞耻,愤怒憎恨,那时的一切感觉情绪,也随着记忆的归来再次翻腾奔涌,不可遏止。那样强烈,让我的身体几欲炸裂,呼吸都如此艰难,胸口每一次起伏,都牵动着心脏身体,撕裂般的疼痛。 可是,即使那样强烈的感觉,那样狂烈的情绪,也终有和缓平息的时候……最终,所有一切,缓缓退去,渐渐沉寂,我的脑海之中,只剩下一个人,一个动作,一种感觉…… 我呆呆坐在寒玉床上,不言不动,任由那个场景在我眼前一遍遍重演,任由那时的寒冷和绝望一点点扩散,侵弥了我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入心入骨…… 我不知那样坐了多久,只知对面的玄瑛,脸上渐渐露出了惊慌,开始急急对我说着什么,可说的是什么,却根本不曾进入我的耳中。他眼中惊恐愈甚,终于忍不住伸手摇动我的肩膀。骤然传来的暖意,让我冷彻的身体,猛地一震,终于回过神来。 我轻轻颤抖了一下,缓缓抬起眼,望着他。不知我当时是个什么样子,却见玄瑛一怔之后,脸上惊慌退去,竟慢慢露出了怜悯之色。他迟疑一下,转开眼,低声问道,“陛下累了吧?回去休息吧?” 我好一会儿才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呆了片刻,然后木然地点了点头,却一动没动。 玄瑛已站在了地上,见我根本不起身,有些无措地愣了一会儿,犹豫一下,试探地把手放在了我的肩上。见我没反对,他停了一下,伸出两臂,将我横抱了起来。 骤然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让我又打了个哆嗦,然后不自觉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他看着我,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霍然抬头,转身出了沉香阁。 他把我送回了房中,轻轻放在床上,盖上被子,然后有些傻乎乎地站在床边,看着我,几次张口,仿佛想说些什么劝慰的话。 我已有些回过神来,轻声道,“你去睡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玄瑛却没答话,也没动。 我也不再理他,蜷起身子,抱着膝盖,闭眼埋首,缩在了床角。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才终于响了起来,缓缓退出了门外。 我这才睁开眼,向窗外望去,脑中一只剩了一片空白……眼看着沉沉如墨的天空,渐渐泛出深灰,然后一点一点转白,终于,金灿灿的太阳跃出云端,慢慢爬升,慢慢变成刺目的白色。时间如日影缓缓流转,可是我心中却始终一片茫然……其间玄瑛似乎来过两次,仿佛说了些什么,我却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耳听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便无奈地离去了。 就这样,眼看着太阳从天顶又缓缓地向西沉去,忽听敲门声响,然后玄瑛的声音传了进来,“陛下……我师兄来了,求见陛下。” 我全身一震,猛然转过了头,死死盯着大门,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抓住衣服,心脏狂跳,耳中似乎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夹着玄瑛略显急促的叫声,“陛下?陛下!陛下,您没事吧?”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若不方便,臣明日再来便是。” 这个声音入耳,我的全身一下子僵硬,连呼吸都停止了。我呆呆望着房门,脑中一阵阵晕眩,身上的力气仿佛在一点点失去。终于,我无力地靠到了墙上,轻轻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然后张开干裂的嘴唇,哑着嗓子道,“稍等一下,朕这就起身。”算了,算了……既然无法再忍受失去,那,选择再次遗忘就是…… 当玄瑾进来的时候,我已收拾停当,干净整齐,一如往常,只是脸色,纵使从模糊的铜镜中也可看到是一片苍白憔悴。玄瑾见到我,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我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道,“怎么了?茗峰许久不见朕,竟是如此想念?以至于一见到朕,都舍不得挪开眼睛了?”说着,悠闲地坐到一边,端起杯子,抿了口茶。 玄瑾却没接口,只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我随意地低下头,用杯盖拨着杯里漂浮的茶叶,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停了一下,终于转开眼,说起了此行目的。一是向我汇报和州的情况:楚寰被收审之后,他治下百姓多次请愿闹事,却均未奏效。昊天盟那边,谢曦已然离开和州,不知去向,而剩下的人蠢蠢欲动,似乎就要动手了。 听到谢曦这个名字,我微微有些失神……那张清俊的面庞,那样温和的笑容,现在想来,竟恍若隔世。如此看来,要忘记,也并不是太难的事情吧?到时,连心头这一点点隐痛,也会一起消失吧?……耳听玄瑾住了口,我这才回过神来,望着杯中轻漾的碧水,低声道,“好,一切按计划进行吧。” 玄瑾应了声是,沉默片刻,接着道,“臣还有一事要向陛下禀报,关于,龙翔天……” 我的手一颤,杯中的水洒出来一半,我却恍若不见……龙翔天,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已让我的身体不自觉颤抖起来,心口也是一阵阵紧缩。本来因为前些日子的相处,已经淡下去的恐惧和怨愤,此刻,随着那一段记忆的复苏,重又鲜明强烈起来……原来,我终是放不开呢,那样的恨,恨到心口都疼了…… 僵坐了半晌,我才慢慢平复了呼吸,抬起头道,“你说……” 玄瑾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了我。 我放下杯子,手指轻颤着,接过了那张纸,展开…… 原来,是这样…… 薄薄的一页纸,我却看了很久很久,从前忽略的一点一滴,重又回到眼前,原来,是这样……很好……终于,我抬起头,毫不迟疑地吩咐道,“马上通知西疆的苏黎小金纪炎他们,可以开始准备了,等……和州一有消息,就差不多了。” 玄瑾看着我的目光微微一变,随即躬身应是。 我这才一笑道,“好了,你连夜赶来,必定累了,好好歇歇吧。” 玄瑾直起身,望着我,没说也没动。 我心头一跳,勉强笑道,“怎么,还有其它事情吗?” 玄瑾凝视着我,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直入人心。我猛地转开了头,手指却又开始不由自主地轻颤。就在这时,只听玄瑾淡淡道,“臣没事了,陛下呢?” 我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半晌方才涩声问道,“什么?” 玄瑾顿了一下,然后清清楚楚地道,“难道,陛下就没什么要问臣的吗?” 我倏然抬头,几乎是哀求地望向他……别说,别说,我要忘记,我会忘记,别…… 玄瑾也望着我,寒潭似的眸子,黑沉沉不带一丝波澜,一字一字问道,“陛下,您这次到灵云山,所为何来呢?” 我心口猛地一缩,哀求道,“别再说了,求你,我不想听……” 玄瑾的嘴角微微一勾道,“臣不说,陛下就会不想吗?与其陛下今后日日夜夜思量揣测,不得安枕,不如臣此时说个清楚。” 我猛地站起身喝道,“别说了!” 玄瑾却完全不为所动,微微一笑道,“陛下,全想起来了吧?” 我脑中嗡地一下,全身力气骤失,颓然坐了下去……为什么,要说出来?……想起来了?当然……那些疯子,无休无止的折磨,羞辱,死去活来。我以为永远没有尽头了,可是终于有一天,那些人放松了警惕,让我逃了出来。然后是崎岖的山路,虚弱的身体,跌倒爬01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67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爬起,再跌倒再爬起,被追赶,奔逃,黑暗,荆棘,忽然,就在一片黑暗之中,我看到了……他……白衣如雪,清华绝世……我呆住了……难道,我竟遇到了神仙?……一呆之后,心中立时盈满了希望,欣喜若狂,拼尽所有力量扑到他的脚下,再也站不起来,求他,救我,然后……我猛地抬起了头,全身颤抖,瞪视着他。 他却迎着我的视线,神色淡淡,清冷的声音平静无波,“那么,陛下就没有什么要问臣的吗?” 我瞪着他,混乱的思维在脑中奔涌……问?问什么?真相吗?不,不,我不在乎,我不想要!只有小孩子才会对真相感兴趣,我已过了想要追究真相的年龄。如果真相的代价是失去,我才不要!……我骤然垂下眼,颤声道,“那时,那时你又不认得我,不知道我是谁,所以,所以……” “如果臣说,臣知道呢?” “什么?” “臣那时知道,你是谁……” “你……” “陛下难道就未怀疑,臣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个地方吗?” “别,别说了!” “陛下,猜到了吧?……因为,臣本来就是为陛下而去……” 我脑中一片空空茫茫,再也说不出话来……果然如此吗?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我,不想听…… 可是耳畔玄瑾的声音仍在继续,“陛下觉得,太子私逃,会无人过问吗?陛下一失踪,先帝就将我召来,命我暗中查访。当知道事情真相后,先帝震怒,命我带你回来……” 听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轻笑道,“当然,还要让我彻底死心。” 玄瑾赞许地笑道,“不错……陛下,你说,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彻底死心,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呢?” 我沉默半晌,低声道,“原来,让他误会我的人,果然是你……” 玄瑾颔首道,“是,陛下当初所受的一切,都是臣一手造成的,陛下……” 我立时笑着打断了他道,“不,那不是你的错,是父皇的命令,你只是听命行事,只是……算了,过去的事情就算了,没事,我,我不介意,不介意……” 玄瑾停了一下,然后不再理会我混乱的低喃,径自道,“不错,开始的时候是的,我完全按照先帝的命令而行。一切都很顺利,我不过用了一点小小的手段,他就开始怀疑你。直到那时,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可惜……当天我就派了人去救你,我料他只不过是怀疑,又一向宠你,就算动手,也不会太狠。果然,你不过才挨了一顿鞭子而已,如果那时把你救了出来,正是恰到好处,我也算圆满完成任务。哪知……” 我早已住了口,木然坐在椅中,呆呆听着,这时不由轻声接道,“哪知,我却蠢到了家,还是舍不下他,硬是不肯跟你的人走,说什么,要留下证明自己的清白。结果争执之间,惊动了人,终于成功地留了下来。” 玄瑾望着我,脸上露出了讥嘲的表情,问道,“如何,陛下,你证明你的清白了吗?” 我轻轻苦笑了一下,那时,我激动地对龙翔天说,你看,如果我真是和他们一伙,自然就和他们走了,根本不会出声,我是清白的!龙翔天却冷笑道,你是清白的?那他们为何无端地跑到地牢去找你?碰巧遇上?那是因为你是他们的人吧?你出声,只是因为他们不是来救你,而是来灭口的!我傻了,没想,这反而坐实了我的罪名…… 这时,却听玄瑾接着道,“等我后来再找到你的时候,就晚了些。我当时就有些犹豫,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你日后知道真相,心中难免恨我,可若你果真登基为帝,这种事,谁敢保证能瞒得了一世?就在这时,京中传来消息,先帝病危……” 我的嘴唇轻颤一下,续道,“所以,你终于决定,放弃我,是不是?……如果我父皇真的死了,你不用顾及向他交代,正好借那些人之手,弄死了我,干手净脚,同时拥立二哥登基……” 玄瑾抿了抿唇,然后干脆地回了一个字,“是。” 我身体一颤,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问道,“那,后来,后来你又为什么会去那里?来确认我是不是死了吗?” 这一次,玄瑾久久不曾出声,我终于忍不住转头看向他,他也正看着我,眸中波澜起伏,久久无语。随着他的沉默,我冰冷的心中,渐渐泛起了希望,身体也因为紧张渐渐绷紧,眼睛紧紧盯着他,心中默念……说吧,说你终于还是不忍心,终于还是,后悔了……说吧,只要你说,我就相信,只要你说,我…… 就在这时,玄瑾却猛然转开了眼神道,“因为那时先帝忽然醒了过来,所以,我只得重新考量之前的决定。” 我呆了一下,随即全身力气尽退,软软靠到了椅背上,闭了闭眼,自嘲地一笑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啊,什么不忍心,什么后悔,如果真的有,那后来,又怎么会…… 然后,他又是久久无语。我也没再出声,呆望着窗外渐渐沉没的夕阳,半晌,忽然低声道,“哪知,那天,我却帮你,做了决定……肮脏污秽卑微愚蠢,匍匐在你脚下,哀求你救我……这样的人,怎配做大燕的皇帝?” 那样的肮脏污秽,连我自己此刻想起来,都觉得无法忍受,何况素性清傲高洁的他?……那一刻,他眼中的轻蔑厌恶那样鲜明,灼痛人心,可那时的我早已忘了羞耻,只是不自觉地颤抖着,叠声哀求着。而他静静凝望我片刻,微微蹙起了眉,仿佛避开什么脏东西一样,向后退了一步……不,不要走!……我恐惧之极,猛然伸手抓住了他的下摆,想要祈求救赎,他怔了一下,抬起手仿佛是要来拉我,结果下一刻,眉头却骤然蹙紧,回手抓住自己的衣摆,霍地一抽……于是,我手中,只剩了空气……我呆望着他,心中一片冰凉,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轻晃两下,从山路之上滚落下去,又一次,落入地狱…… 当日的那一切,再次在我脑中重演,我忍不住像当年一样,身体开始发抖,耳边玄瑾的声音却响了起来,“不错,我当初的确是想,这么个东西,怎么配做玄瑾的主君?陛下猜的都很对,陛下当日若有今天的明白,臣也不至动了那样的念头……” 我的呼吸骤然停了一下,然后喃喃问道,“可是,你当时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而是,而是……” 玄瑾淡淡道,“借刀杀人,干手净脚,何须我再费力?” 我沉默片刻,轻声笑道,“也是因为,那样的我,实在不值得你污了自己的双手,对不对?” 玄瑾没有回答,却微微一笑道,“可惜先帝并不是完全信任我,派我出来的同时,又把秦子玉派来,结果竟让他救了你。我只得易容成陈御医,对你用了移魂大法,抹掉了那段记忆。” 怪不得,子玉说我被救之后,一直昏迷不醒,噩梦连连,甚至无法接受别人的正常碰触。可在京中派来的御医医治之后却病势大愈,而御医竟在归途莫名而亡……给我治病的御医应该是玄瑾所扮,真的陈御医早被灭了口……想到这里我不由暗自庆幸,真是多亏有子玉。被抓回去的那天夜里,那些人已在争论要不要杀了我以免后患,若非子玉及时出现,恐怕我真的就死在那夜了。而后来,若不是子玉始终贴身严密地保护我,恐怕我就不是失去记忆,而是,已被灭了口……我的心口骤然一痛,呼吸一窒,半晌才定下神,一点点往后想去……到了这时,很多事情终于豁然开朗,我不由轻声自语道,“因为见过我那样的丑态,所以,你在被我抱的时候,脸上才会露出那种厌恶的表情,对不对?……真是,难为你了……” 玄瑾沉默了一下,才漫然道,“还好,就算是还你的吧……” 我猛然握紧了拳,低下头,死死咬着牙,这样才能让自己不抬手打人,不张口大叫。 玄瑾却恍若无事,悠然说道,“事情就是这样,臣愿领责罚……”随即一撩衣襟,跪在了我的脚下。 我缓缓抬起头,望着他漆黑的眸子。他迎着我的视线,不闪不避。终于,我轻轻一笑道,“愿领责罚?你说,让朕怎么责罚你?朕想想,对了,朕当日经过的一切,你想必也很清楚,如果,让你也依样尝上一遍,如何?” 他一下抿紧了唇,望了我片刻,然后,骤然垂首道,“听凭陛下处置。” 我咬牙道,“好啊,既然这样,那朕就让玄瑛安排了……他想必会喜欢这样的工作。” 玄瑾顿了一下,痛快地应道,“好。” “玄瑾,你!”我终于忍不住,猛地伸手钳住他的下颏,抬起他的脸。他毫不挣扎,仰头看着我,绝美的脸上,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放开手,噗哧笑道,“算了,你还当真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朕早就不在意了。” 这次玄瑾却怔了一下,眼中微微露出了惊异之色。 我徐徐向后靠去,望着他,慢慢敛了笑容,忽然,一字一字道,“从前的一切,朕不想再追究。不过,从今而后,朕要你的绝对服从。如果,再有一次阳奉阴违、背主欺君的事情出现……那就真要烦请你自废武功,一辈子老老实实呆在宫里吧。” 玄瑾猛然睁大了眼睛,错愕地看着我。 我已收了肃容,微微一笑道,“好了,起来吧……好好休息休息,过阵子还有得忙呢……” 谁知玄瑾却仍是死死盯着我,一动不动。 我不由眉头微皱道,“怎么,跪着不动做什么?……朕要休息了,昨儿一宿没睡,头有点疼。” 他却仍是一动不动,只是看着我。 我无奈地叹口气道,“好,既然你喜欢这个房间,那朕让给你”,说着,我站起身,不紧不慢地绕过他,推门而去。转身关门的时候,见他还是纹丝不动跪在原地,不由笑道,“别跪着了……你可是朕的肱骨之臣,这个样子,朕可是会心疼的。” 闻言他的身体仿佛轻颤一下,然后终于慢慢站起了身。 我没等他转过身,已抬手合上了门。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只听房中寂静无声。我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就去了玄瑛的住处。 让玄瑛又给我安排了一个房间,在桌边坐下,刚歇过气来,却觉腹中一阵抽痛,饿的。抬头只见天色已黑,算来竟一天粒米未进了,再这样下去,我恐怕要成为史上第一个被饿死的皇帝,倒也好笑。 正在这时,玄瑛却敲门进来,还带来了一桌子菜。 我大乐,我家小猫还挺贴心么。于是招手叫他坐下,陪着我一起吃吃喝喝。 酒过三巡,我终于吃了个半饱,筷子渐渐慢了起来。这时,只见玄瑛偷眼瞟着我,忽然问道,“陛下,对陛下用了摄魂术的人,是,我师兄?” 我手上顿时一紧,半晌方道,“你知道多少?那个若水?” 他脸色立时一白,嗫嚅道,“不,不多,只是上次和龙翔天大战之后,做了些调查,真的,真的不多,好像所有的资料都没了……” 我抬眼看着他,良久一笑,不再说话,只专心吃菜喝酒。 玄瑛也不敢再说,两个人相对闷坐,吃饱以后,就静静喝酒。 那天也不知我们喝了多少,只觉最后天昏地暗,脑中阵阵发晕。不记得两个人是怎么喝到床上去的,是他要扶我休息,还是他搞错了房间,反正等我略略清醒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在床上纠缠翻滚,衣衫尽褪。 我微微迟疑了一下,他却脸上通红,眼神迷蒙,只按了我在身下使劲儿啃咬。说实话,他的技术还不错,虽然力道大了点,不过落点还都挺是地方。昏昏沉沉之际,很容易就被他挑起了欲火,只觉身上越来越热,一阵阵酥麻之感直冲脊柱,我不由轻轻眯起眼,仰起头,舒服地叹息了一声。 谁知这一声却让他瞬间清醒过来,然后就呆呆看着我发愣。 我身上欲火灼烧,终于不耐地道,“你做不做?不做?不做我做!”说着,一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一口咬上了我垂涎已久的优美锁骨。 他惊呼一声,然后随着我的动作,急促地喘息起来,其中夹杂着一声声呻吟,搔人心肝,最后,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搂住了我的后背。我身上的火也越烧越旺,渐渐淹没了一切,烦扰尽忘…… 155破雾(下) 记忆如洪水,当玄瑛帮我打开闸门的那一刻,汹涌而来,瞬间,将我淹没,让我不及躲藏,也无处躲藏。 苦痛羞耻,愤怒憎恨,那时的一切感觉情绪,也随着记忆的归来再次翻腾奔涌,不可遏止。那样强烈,让我的身体几欲炸裂,呼吸都如此艰难,胸口每一次起伏,都牵动着心脏身体,撕裂般的疼痛。 可是,即使那样强烈的感觉,那样狂烈的情绪,也终有和缓平息的时候……最终,所有一切,缓缓退去,渐渐沉寂,我的脑海之中,只剩下一个人,一个动作,一种感觉…… 我呆呆坐在寒玉床上,不言不动,任由那个场景在我眼前一遍遍重演,任由那时的寒冷和绝望一点点扩散,侵弥了我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入心入骨…… 我不知那样坐了多久,只知对面的玄瑛,脸上渐渐露出了惊慌,开始急急对我说着什么,可说的是什么,却根本不曾进入我的耳中。他眼中惊恐愈甚,终于忍不住伸手摇动我的肩膀。骤然传来的暖意,让我冷彻的身体,猛地一震,终于回过神来。 我轻轻颤抖了一下,缓缓抬起眼,望着他。不知我当时是个什么样子,却见玄瑛一怔之后,脸上惊慌退去,竟慢慢露出了怜悯之色。他迟疑一下,转开眼,低声问道,“陛下累了吧?回去休息吧?” 我好一会儿才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呆了片刻,然后木然地点了点头,却一动没动。 玄瑛已站在了地上,见我根本不起身,有些无措地愣了一会儿,犹豫一下,试探地把手放在了我的肩上。见我没反对,他停了一下,伸出两臂,将我横抱了起来。 骤然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让我又打了个哆嗦,然后不自觉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他看着我,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霍然抬头,转身出了沉香阁。 他把我送回了房中,轻轻放在床上,盖上被子,然后有些傻乎乎地站在床边,看着我,几次张口,仿佛想说些什么劝慰的话。 我已有些回过神来,轻声道,“你去睡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玄瑛却没答话,也没动。 我也不再理他,蜷起身子,抱着膝盖,闭眼埋首,缩在了床角。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才终于响了起来,缓缓退出了门外。 我这才睁开眼,向窗外望去,脑中一只剩了一片空白……眼看着沉沉如墨的天空,渐渐泛出深灰,然后一点一点转白,终于,金灿灿的太阳跃出云端,慢慢爬升,慢慢变成刺目的白色。时间如日影缓缓流转,可是我心中却始终一片茫然……其间玄瑛似乎来过两次,仿佛说了些什么,我却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耳听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便无奈地离去了。 就这样,眼看着太阳从天顶又缓缓地向西沉去,忽听敲门声响,然后玄瑛的声音传了进来,“陛下……我师兄来了,求见陛下。” 我全身一震,猛然转过了头,死死盯着大门,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抓住衣服,心脏狂跳,耳中似乎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夹着玄瑛略显急促的叫声,“陛下?陛下!陛下,您没事吧?”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若不方便,臣明日再来便是。” 这个声音入耳,我的全身一下子僵硬,连呼吸都停止了。我呆呆望着房门,脑中一阵阵晕眩,身上的力气仿佛在一点点失去。终于,我无力地靠到了墙上,轻轻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然后张开干裂的嘴唇,哑着嗓子道,“稍等一下,朕这就起身。”算了,算了……既然无法再忍受失去,那,选择再次遗忘就是…… 当玄瑾进来的时候,我已收拾停当,干净整齐,一如往常,只是脸色,纵使从模糊的铜镜中也可看到是一片苍白憔悴。玄瑾见到我,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我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道,“怎么了?茗峰许久不见朕,竟是如此想念?以至于一见到朕,都舍不得挪开眼睛了?”说着,悠闲地坐到一边,端起杯子,抿了口茶。 玄瑾却没接口,只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我随意地低下头,用杯盖拨着杯里漂浮的茶叶,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停了一下,终于转开眼,说起了此行目的。一是向我汇报和州的情况:楚寰被收审之后,他治下百姓多次请愿闹事,却均未奏效。昊天盟那边,谢曦已然离开和州,不知去向,而剩下的人蠢蠢欲动,似乎就要动手了。 听到谢曦这个名字,我微微有些失神……那张清俊的面庞,那样温和的笑容,现在想来,竟恍若隔世。如此看来,要忘记,也并不是太难的事情吧?到时,连心头这一点点隐痛,也会一起消失吧?……耳听玄瑾住了口,我这才回过神来,望着杯中轻漾的碧水,低声道,“好,一切按计划进行吧。” 玄瑾应了声是,沉默片刻,接着道,“臣还有一事要向陛下禀报,关于,龙翔天……” 我的手一颤,杯中的水洒出来一半,我却恍若不见……龙翔天,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已让我的身体不自觉颤抖起来,心口也是一阵阵紧缩。本来因为前些日子的相处,已经淡下去的恐惧和怨愤,此刻,随着那一段记忆的复苏,重又鲜明强烈起来……原来,我终是放不开呢,那样的恨,恨到心口都疼了…… 僵坐了半晌,我才慢慢平复了呼吸,抬起头道,“你说……” 玄瑾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了我。 我放下杯子,手指轻颤着,接过了那张纸,展开…… 原来,是这样…… 薄薄的一页纸,我却看了很久很久,从前忽略的一点一滴,重又回到眼前,原来,是这样……很好……终于,我抬起头,毫不迟疑地吩咐道,“马上通知西疆的苏黎小金纪炎他们,可以开始准备了,等……和州一有消息,就差不多了。” 玄瑾看着我的目光微微一变,随即躬身应是。 我这才一笑道,“好了,你连夜赶来,必定累了,好好歇歇吧。” 玄瑾直起身,望着我,没说也没动。 我心头一跳,勉强笑道,“怎么,还有其它事情吗?” 玄瑾凝视着我,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直入人心。我猛地转开了头,手指却又开始不由自主地轻颤。就在这时,只听玄瑾淡淡道,“臣没事了,陛下呢?” 我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半晌方才涩声问道,“什么?” 玄瑾顿了一下,然后清清楚楚地道,“难道,陛下就没什么要问臣的吗?” 我倏然抬头,几乎是哀求地望向他……别说,别说,我要忘记,我会忘记,别…… 玄瑾也望着我,寒潭似的眸子,黑沉沉不带一丝波澜,一字一字问道,“陛下,您这次到灵云山,所为何来呢?” 我心口猛地一缩,哀求道,“别再说了,求你,我不想听……” 玄瑾的嘴角微微一勾道,“臣不说,陛下就会不想吗?与其陛下今后日日夜夜思量揣测,不得安枕,不如臣此时说个清楚。” 我猛地站起身喝道,“别说了!” 玄瑾却完全不为所动,微微一笑道,“陛下,全想起来了吧?” 我脑中嗡地一下,全身力气骤失,颓然坐了下去……为什么,要说出来?……想起来了?当然……那些疯子,无休无止的折磨,羞辱,死去活来。我以为永远没有尽头了,可是终于有一天,那些人放松了警惕,让我逃了出来。然后是崎岖的山路,虚弱的身体,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被追赶,奔逃,黑暗,荆棘,忽然,就在一片黑暗之中,我看到了……他……白衣如雪,清华绝世……我呆住了……难道,我竟遇到了神仙?……一呆之后,心中立时盈满了希望,欣喜若狂,拼尽所有力量扑到他的脚下,再也站不起来,求他,救我,然后……我猛地抬起了头,全身颤抖,瞪视着他。 他却迎着我的视线,神色淡淡,清冷的声音平静无波,“那么,陛下就没有什么要问臣的吗?” 我瞪着他,混乱的思维在脑中奔涌……问?问什么?真相吗?不,不,我不在乎,我不想要!只有小孩子才会对真相感兴趣,我已过了想要追究真相的年龄。如果真相的代价是失去,我才不要!……我骤然垂下眼,颤声道,“那时,那时你又不认得我,不知道我是谁,所以,所以……” “如果臣说,臣知道呢?” “什么?” “臣那时知道,你是谁……” “你……” “陛下难道就未怀疑,臣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个地方吗?” “别,别说了!” “陛下,猜到了吧?……因为,臣本来就是为陛下而去……” 我脑中一片空空茫茫,再也说不出话来……果然如此吗?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我,不想听…… 可是耳畔玄瑾的声音仍在继续,“陛下觉得,太子私逃,会无人过问吗?陛下一失踪,先帝就将我召来,命我暗中查访。当知道事情真相后,先帝震怒,命我带你回来……” 听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轻笑道,“当然,还要让我彻底死心。” 玄瑾赞许地笑道,“不错……陛下,你说,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彻底死心,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呢?” 我沉默半晌,低声道,“原来,让他误会我的人,果然是你……” 玄瑾颔首道,“是,陛下当初所受的一切,都是臣一手造成的,陛下……” 我立时笑着打断了他道,“不,那不是你的错,是父皇的命令,你只是听命行事,只是……算了,过去的事情就算了,没事,我,我不介意,不介意……” 玄瑾停了一下,然后不再理会我混乱的低喃,径自道,“不错,开始的时候是的,我完全按照先帝的命令而行。一切都很顺利,我不过用了一点小小的手段,他就开始怀疑你。直到那时,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可惜……当天我就派了人去救你,我料他只不过是怀疑,又一向宠你,就算动手,也不会太狠。果然,你不过才挨了一顿鞭子而已,如果那时把你救了出来,正是恰到好处,我也算圆满完成任务。哪知……” 我早已住了口,木然坐在椅中,呆呆听着,这时不由轻声接道,“哪知,我却蠢到了家,还是舍不下他,硬是不肯跟你的人走,说什么,要留下证明自己的清白。结果争执之间,惊动了人,终于成功地留了下来。” 玄瑾望着我,脸上露出了讥嘲的表情,问道,“如何,陛下,你证明你的清白了吗?” 我轻轻苦笑了一下,那时,我激动地对龙翔天说,你看,如果我真是和他们一伙,自然就和他们走了,根本不会出声,我是清白的!龙翔天却冷笑道,你是清白的?那他们为何无端地跑到地牢去找你?碰巧遇上?那是因为你是他们的人吧?你出声,只是因为他们不是来救你,而是来灭口的!我傻了,没想,这反而坐实了我的罪名…… 这时,却听玄瑾接着道,“等我后来再找到你的时候,就晚了些。我当时就有些犹豫,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你日后知道真相,心中难免恨我,可若你果真登基为帝,这种事,谁敢保证能瞒得了一世?就在这时,京中传来消息,先帝病危……” 我的嘴唇轻颤一下,续道,“所以,你终于决定,放弃我,是不是?……如果我父皇真的死了,你不用顾及向他交代,正好借那些人之手,弄死了我,干手净脚,同时拥立二哥登基……” 玄瑾抿了抿唇,然后干脆地回了一个字,“是。” 我身体一颤,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问道,“那,后来,后来你又为什么会去那里?来确认我是不是死了吗?” 这一次,玄瑾久久不曾出声,我终于忍不住转头看向他,他也正看着我,眸中波澜起伏,久久无语。随着他的沉默,我冰冷的心中,渐渐泛起了希望,身体也因为紧张渐渐绷紧,眼睛紧紧盯着他,心中默念……说吧,说你终于还是不忍心,终于还是,后悔了……说吧,只要你说,我就相信,只要你说,我…… 就在这时,玄瑾却猛然转开了眼神道,“因为那时先帝忽然醒了过来,所以,我只得重新考量之前的决定。” 我呆了一下,随即全身力气尽退,软软靠到了椅背上,闭了闭眼,自嘲地一笑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啊,什么不忍心,什么后悔,如果真的有,那后来,又怎么会…… 然后,他又是久久无语。我也没再出声,呆望着窗外渐渐沉没的夕阳,半晌,忽然低声道,“哪知,那天,我却帮你,做了决定……肮脏污秽卑微愚蠢,匍匐在你脚下,哀求你救我……这样的人,怎配做大燕的皇帝?” 那样的肮脏污秽,连我自己此刻想起来,都觉得无法忍受,何况素性清傲高洁的他?……那一刻,他眼中的轻蔑厌恶那样鲜明,灼痛人心,可那时的我早已忘了羞耻,只是不自觉地颤抖着,叠声哀求着。而他静静凝望我片刻,微微蹙起了眉,仿佛避开什么脏东西一样,向后退了一步……不,不要走!……我恐惧之极,猛然伸手抓住了他的下摆,想要祈求救赎,他怔了一下,抬起手仿佛是要来拉我,结果下一刻,眉头却骤然蹙紧,回手抓住自己的衣摆,霍地一抽……于是,我手中,只剩了空气……我呆望着他,心中一片冰凉,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轻晃两下,从山路之上滚落下去,又一次,落入地狱…… 当日的那一切,再次在我脑中重演,我忍不住像当年一样,身体开始发抖,耳边玄瑾的声音却响了起来,“不错,我当初的确是想,这么个东西,怎么配做玄瑾的主君?陛下猜的都很对,陛下当日若有今天的明白,臣也不至动了那样的念头……” 我的呼吸骤然停了一下,然后喃喃问道,“可是,你当时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而是,而是……” 玄瑾淡淡道,“借刀杀人,干手净脚,何须我再费力?” 我沉默片刻,轻声笑道,“也是因为,那样的我,实在不值得你污了自己的双手,对不对?” 玄瑾没有回答,却微微一笑道,“可惜先帝并不是完全信任我,派我出来的同时,又把秦子玉派来,结果竟让他救了你。我只得易容成陈御医,对你用了移魂大法,抹掉了那段记忆。” 怪不得,子玉说我被救之后,一直昏迷不醒,噩梦连连,甚至无法接受别人的正常碰触。可在京中派来的御医医治之后却病势大愈,而御医竟在归途莫名而亡……给我治病的御医应该是玄瑾所扮,真的陈御医早被灭了口……想到这里我不由暗自庆幸,真是多亏有子玉。被抓回去的那天夜里,那些人已在争论要不要杀了我以免后患,若非子玉及时出现,恐怕我真的就死在那夜了。而后来,若不是子玉始终贴身严密地保护我,恐怕我就不是失去记忆,而是,已被灭了口……我的心口骤然一痛,呼吸一窒,半晌才定下神,一点点往后想去……到了这时,很多事情终于豁然开朗,我不由轻声自语道,“因为见过我那样的丑态,所以,你在被我抱的时候,脸上才会露出那种厌恶的表情,对不对?……真是,难为你了……” 玄瑾沉默了一下,才漫然道,“还好,就算是还你的吧……” 我猛然握紧了拳,低下头,死死咬着牙,这样才能让自己不抬手打人,不张口大叫。 玄瑾却恍若无事,悠然说道,“事情就是这样,臣愿领责罚……”随即一撩衣襟,跪在了我的脚下。 我缓缓抬起头,望着他漆黑的眸子。他迎着我的视线,不闪不避。终于,我轻轻一笑道,“愿领责罚?你说,让朕怎么责罚你?朕想想,对了,朕当日经过的一切,你想必也很清楚,如果,让你也依样尝上一遍,如何?” 他一下抿紧了唇,望了我片刻,然后,骤然垂首道,“听凭陛下处置。” 我咬牙道,“好啊,既然这样,那朕就让玄瑛安排了……他想必会喜欢这样的工作。” 玄瑾顿了一下,痛快地应道,“好。” “玄瑾,你!”我终于忍不住,猛地伸手钳住他的下颏,抬起他的脸。他毫不挣扎,仰头看着我,绝美的脸上,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放开手,噗哧笑道,“算了,你还当真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朕早就不在意了。” 这次玄瑾却怔了一下,眼中微微露出了惊异之色。 我徐徐向后靠去,望着他,慢慢敛了笑容,忽然,一字一字道,“从前的一切,朕不想再追究。不过,从今而后,朕要你的绝对服从。如果,再有一次阳奉阴违、背主欺君的事情出现……那就真要烦请你自废武功,一辈子老老实实呆在宫里吧。” 玄瑾猛然睁大了眼睛,错愕地看着我。 我已收了肃容,微微一笑道,“好了,起来吧……好好休息休息,过阵子还有得忙呢……” 谁知玄瑾却仍是死死盯着我,一动不动。 我不由眉头微皱道,“怎么,跪着不动做什么?……朕要休息了,昨儿一宿没睡,头有点疼。” 他却仍是一动不动,只是看着我。 我无奈地叹口气道,“好,既然你喜欢这个房间,那朕让给你”,说着,我站起身,不紧不慢地绕过他,推门而去。转身关门的时候,见他还是纹丝不动跪在原地,不由笑道,“别跪着了……你可是朕的肱骨之臣,这个样子,朕可是会心疼的。” 闻言他的身体仿佛轻颤一下,然后终于慢慢站起了身。 我没等他转过身,已抬手合上了门。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只听房中寂静无声。我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就去了玄瑛的住处。 让玄瑛又给我安排了一个房间,在桌边坐下,刚歇过气来,却觉腹中一阵抽痛,饿的。抬头只见天色已黑,算来竟一天粒米未进了,再这样下去,我恐怕要成为史上第一个被饿死的皇帝,倒也好笑。 正在这时,玄瑛却敲门进来,还带来了一桌子菜。 我大乐,我家小猫还挺贴心么。于是招手叫他坐下,陪着我一起吃吃喝喝。 酒过三巡,我终于吃了个半饱,筷子渐渐慢了起来。这时,只见玄瑛偷眼瞟着我,忽然问道,“陛下,对陛下用了摄魂术的人,是,我师兄?” 我手上顿时一紧,半晌方道,“你知道多少?那个若水?” 他脸色立时一白,嗫嚅道,“不,不多,只是上次和龙翔天大战之后,做了些调查,真的,真的不多,好像所有的资料都没了……” 我抬眼看着他,良久一笑,不再说话,只专心吃菜喝酒。 玄瑛也不敢再说,两个人相对闷坐,吃饱以后,就静静喝酒。 那天也不知我们喝了多少,只觉最后天昏地暗,脑中阵阵发晕。不记得两个人是怎么喝到床上去的,是他要扶我休息,还是他搞错了房间,反正等我略略清醒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在床上纠缠翻滚,衣衫尽褪。 我微微迟疑了一下,他却脸上通红,眼神迷蒙,只按了我在身下使劲儿啃咬。说实话,他的技术还不错,虽然力道大了点,不过落点还都挺是地方。昏昏沉沉之际,很容易就被他挑起了欲火,只觉身上越来越热,一阵阵酥麻之感直冲脊柱,我不由轻轻眯起眼,仰起头,舒服地叹息了一声。 谁知这一声却让他瞬间清醒过来,然后就呆呆看着我发愣。 我身上欲火灼烧,终于不耐地道,“你做不做?不做?不做我做!”说着,一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一口咬上了我垂涎已久的优美锁骨。 他惊呼一声,然后随着我的动作,急促地喘息起来,其中夹杂着一声声呻吟,搔人心肝,最后,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搂住了我的后背。我身上的火也越烧越旺,渐渐淹没了一切,烦扰尽忘…… 156定情 一夜颠倒狂肆,酣畅淋漓,最后精疲力尽,沉沉睡去,连梦似乎也不曾做过一个。 第二日,我们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见明晃晃的太阳已经照到了床前,外面有人叫着,“教主,教主?” “嗯?”一个慵懒低涩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回头看去,只见玄瑛一头银发凌乱披散,眼神迷离正从被窝里钻出来,不经意间被子滑落,露出了一大片白腻的肌肤,还有上面斑驳的□痕迹,如片片花瓣落于雪上。 我小腹中腾地一热,昨天的狂乱顿时回到了脑中,赶紧转过脸,急急道,“应该是有急事,你赶紧去看看吧。”这时清醒了些,才恍惚回忆起昨夜似乎也有人来找过玄瑛,当时我们激战正酣自无暇顾及,玄瑛勉强开口让他们自己斟酌着办了,后来好像又有人来过,那一次我们根本连理都没顾得上理……如此看来,还真是有事。 玄瑛似乎也是想到了这点,眼神很快清醒过来,随即坐起身提声道,“我这就出去,你等一下。”说着匆匆起身,不过刚坐起一半动作就僵了一下,脸上一白复一红,僵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似颦似怨地白了我一眼。 我立时明白过来,低声笑道,“怎么,腰疼?没事儿,你快去快回,回来我给你捏捏就好了。”说着,伸手在他腰侧轻轻拧了一把。 他要躲却没躲开,一下涨红了脸,却又不敢大声,只恨恨地轻骂,“你,你这个……我才不是。” 我又笑,“噢,不是腰疼,难道,是这里……”说着,手指顺着他的脊椎向下一滑,点上了哪里。 他怔了一下,这回是真的怒了,眼一瞪。 我立时道,“好了好了,你赶紧去吧,人家还等着呢。” 他瞪着我,最终只是哼了一声,起身穿衣梳洗,然后小心翼翼地开门而出,跟着来人匆匆离去。 我懒洋洋在床上躺着,回味刚刚的情景,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想想昨夜……嗯,一会儿还可以再来一次,再来一次……正自垂涎,不经意间思维又往前走了一步,我顿时僵在了那里,重又回想起了那一切,然后,所有的开怀,绮思退得干干净净……怔怔出了半天神,我才狠狠压下思绪,起身梳洗。 勉强振作精神,出了门,到得廊上,迎面却见一人正静静伫立在栏边出神,一袭白衣,衣上却颇有风尘之色。 我的脚步猛地一顿,本能地就想转身回去,那人却已回过头来。我僵了半晌,然后慢慢笑道,“茗峰?你也起来了?昨夜睡得好不好?” 他没说话,一双点漆似的眸子却不错神地凝望着我。 我被他看得心中的沉闷烦躁越来越盛,终于忍不住微微蹙起眉,张开口……哪知就在这时,忽听下面一阵尖锐的哨声,然后就是一片嘈杂,玄瑾脸色一变,立时向下望去。 我不由也随着他看了过去,然后立时大吃一惊。 就见刚刚才分手的玄瑛,如今却是一身狼狈,被人以剑架颈,一步一步,向这边走来。旁边已经围了一群玄冥教徒,而且越围越多,只是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68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是顾及玄瑛,不敢太过靠近,不过各个却都是严阵以待。 这是怎么回事?我惊愕之下,自然使劲儿向那边望去。只见玄瑛虽有些狼狈,不过身上似乎并没什么血迹之类,只是难免一脸惊怒。知道玄瑛没事,我首先放下了心。忍不住又看向劫持玄瑛的人,可是离得太远,他又背对着我,实在看不清楚。不过我已不由暗自感叹,这人,难道,是白痴?单枪匹马闯到玄冥教总坛,挟持教主。大白天却穿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在阳光下这叫一个显眼。而且这个时候了也不知往外面突围,反而一个劲儿地向悬崖这边退,这里是死路啊。这家伙脑子秀逗了吧? 我正抱着胸,摇头感叹,却看那人越退越近,忽然,那个人微微侧过了头,我呆了一下,瞬间,惊了…… 只见来人一张脸俊美清雅,正是小别不见的,谢家哥哥,昊天盟盟主,谢曦了。我傻了,不知为何,一颗心开始有些慌地怦怦直跳。就在这时,只听谢曦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李棠在哪儿?” 这句话入耳,我脑中嗡地一声,一下咬住了自己的袖子才让自己不至于叫出声来,可心中的惊诧震撼却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他是来找我的,他孤身一人,闯到玄冥教总坛来,找我,他…… 这时,那边的玄瑛也是脸露惊诧,甚至冲散了原本的愤怒羞窘,半晌才道,“你来,找李棠?” 谢晴沉声道,“不错,还请玄教主放他与我离开,今日失礼之处,谢某改日一定好好陪罪。” 玄瑛一呆,不由向这边瞟了一眼,我莫名地向后退了一步,正好隐在了廊下的阴影之中,他自然看不到。他随即收回视线,蹙眉道,“谢盟主弄错了吧?李棠是陛下的侍书,此时自然在行宫陪伴陛下,怎么却来问我?” 谢晴冷笑道,“玄教主何必推托,不错,他是被你们带回了行宫,可是没两日,他又被你……带了过来。” 玄瑛一怔,又道,“那又如何?你以为,你带着他能逃得出去?” 谢晴笑道,“那就要劳烦教主大人送我们出去了……” 听到这里,我才终于渐渐回过神来……原来,是真的,他,是来救我的……上次锦帆以为玄瑾掳走了我,想必他知道后,一直在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这里……随着我慢慢明白过来,一颗心忍不住越跳越快,越跳越快,整个人轻飘飘地,仿佛要飞扬起来……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这么蠢,还有人,会为我,做这么蠢的事,为我……想到这里,我忍不住顺着回廊,向他那边迈出了一步,然后,又是一步。 下面他和玄瑛已经靠上了崖壁,同时两个人还在说着什么,可是我耳中嗡嗡隆隆,只能隐约听到一声声,李棠,李棠……我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渐渐变成了奔跑,不顾一切……明亮的阳光越过廊柱投射在我的身上眼中,忽明忽暗,映花了我的眼睛,一如我此刻狂乱变幻的心绪。我用尽全力地奔跑着,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被我猛地甩开,我只剩了一个念头,近些,再近些……终于,前面就是长廊的尽头,我猛地扑到了栏杆之上……他,就在下面,离我,不过十几丈。 这时,玄瑛和他仿佛听到了声音,一起向上看来,然后,我们的视线碰到了一起。 他微微一怔,随之眼中渐渐漾出了惊喜,脸上泛起了光彩,最后变成了一个微笑,耀目动人。 那一刻,天地一片白晃晃的明亮,所有的一切,退得无限远。 我脑中一阵晕眩,脱口叫道,“谢大哥!”接着,我就做了今生最白痴的一件事……双手撑上阑干,然后,一跃而下。 风,在我的身畔掠过,我的身体如此轻盈,仿佛可以随风而舞,又仿佛就要融化在了那片耀目温暖的阳光之中。我从未如这一刻这样自由,所有缠绕着我的丝丝缕缕的无形的绳索,将我束缚,让我窒息,在这一刻,一齐铮然断开,新鲜清爽的空气,带着醉人的花香,猛地涌入我的肺中,逼出了所有污浊之气……轻盈自由,心中涨满了希望与快乐,仿佛只有一瞬,又仿佛长若一生,那样的一刻,终我一生,再也不曾有过…… 然后,我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我们一起自空中飘落,其间仿佛有苍蝇接近,却都被他手中的剑轻轻轻易易挡了开去。他甚至连看也没看过,他只是望着我笑,明澈的眼中,只有我的脸庞……过了很多很多年,不经意间,我还会忍不住想起这个场景,然后,忍不住微笑……不知道,那时的我,和那时的他,到底,哪个更蠢一些呢? 而在那时,我的脑中只有一片空白,傻傻地对着他笑,他也对着我笑,手中剑随意挥洒,剑气纵横,将趁机扑过来营救玄瑛的几个人都逼了开去。然后,我们终于落到了地上。 玄瑛不知是被点了|岤道,还是受的刺激太大,只傻傻站在原地,呆呆看着我俩,直到谢晴手中的剑再一次抵上了他的颈子。 我双脚站上了地面,但仍是被他搂在身畔,紧紧贴着他的身体,此刻见到玄瑛惊诧的神情,我终于有点回过神来,不过,只略一犹豫,我又靠得近了些。正待说话,忽觉揽着自己的手臂一紧,我不由抬头望去,只见谢晴的眼神正猛地从我的领口处收回,我不由低头看去:汗,这叫一个热闹,青青紫紫,昨晚上玄瑛可也没留情,差点就让他得逞。我心中想着,不由向玄瑛瞟了过去。 这时,只听谢晴声音一寒,“是他?畜牲!”说着,手中剑又压下去了几分。 眼见玄瑛颈中已淌下血来,我顿时有些心疼复心虚,抬手抓住了谢晴的腕子,急道,“不要,我没事!” 玄瑛看了我一眼,然后一下转开了头,昂首对着谢晴道,“怎么?是我干的,你有种就杀了我!” 好,这俩还斗上气了! 我正待再说,只听头顶一个冷冽的声音响了起来,“教主,既然事已至此,不如让他们走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我猛然抬头,只见玄瑾立于阁上,白衣飘飘,正漠然看着我们,我心头一痛,随即转开了眼。 玄瑛却怒道,“不行,就让他这么走了,我们玄冥教颜面何存!” 玄瑾冷笑一声道,“噢,让他在总坛把教主杀了,我们玄冥教倒还有面子了?……脸丢得还不够吗!”说着,转身拂袖而去。 玄瑛一呆,看看谢晴,又看看我。谢晴面如寒霜,挑眉看着他。我则微微垂眼,避开了他的视线。玄瑛狠狠咬咬牙,终于道,“好!” 以后的事情,自是一切顺利。我和谢晴下了灵云山,放了玄瑛,然后骑上准备好的马,飞驰而去。 一路数次换骑换装,余下时间都在马不停蹄地疾驰。到得傍晚,眼见临安城已近在眼前,我终于受不了了。谢晴无奈,勒马转入路边林中,说要找一处僻静的地方休息一下。 他带着我七拐八绕,最后来到了一个清幽的石潭之畔。四面群山环抱,无风有日,温暖宁静,鸟语声声,花香阵阵。潭水清澈见底,隐隐可见游鱼嬉戏。谭边有一块大石,平整光滑,正好歇脚。 我们喝了点水,洗了洗脸,然后并肩坐到了大石之上。 晒着太阳,我舒服地眯起眼道,“喂,你还挺会找地方。” 谢晴笑道,“我在临安出生,这里最熟不过,改天我带你一处处玩过。” 一处处玩过?我抿唇一笑,然后忽然想起什么,忍不住嘲讽道,“刚刚大白天的,你干嘛一身黑,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你是不是?” 他失笑道,“万幸……我没想到会拖那么长时间……” 我这才反应过来,“你昨晚就去了?” 谢晴点头道,“昨夜我就去了,一直想把玄瑛引出来,可是他倒沉得住气,一直没有出现。” 大汗……那个不是他沉得住气,是我比较厉害……我干笑两声,才道,“你不要命了?单枪匹马闯到灵云山救我?原来没发现你这么有勇无谋啊!” 谢晴狡黠地笑道,“谁说我无谋,我可是做了很多准备,制订了方案一二三四五六七,哪知不过用到五就把你救出来了。” 我笑喷,“老大,你好厉害,那六七呢?” 他微微侧头作沉思状,然后遗憾地道,“对不起,不能说,我还留着救命呢。” 我笑,看着他眉目舒展,一脸欢喜轻松,心中慢慢涌起了感动,终于忍不住道,“说实话,你该知道那有多危险,你的性命不要了?” 他不语,只是望着我笑。 我有些后怕,语气也不由凶了起来,“还笑,看你挺明白一个人,怎么干出这么蠢的事!” 他微微垂下头,仍只是笑。 我故作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其实心中早已美翻了。我偷偷笑了半天,这才想到一事,微一迟疑,才轻声问道,“那,性命不要,你的复国大计,也不要了?” 他怔了一下,抿了抿唇,又是一笑道,“是我任性……” 一瞬间,我心中幸福满涨,仿佛要飘起来了,忍不住翻身在石头上打了个滚,却差点跌下去,被谢晴一把抓住,我则顺势靠到了他的身上。 他愣了一下,却没说话,也没动。 我更开心了,捅了捅他,问道,“喂,你说实话,为什么要这么拼命救我?” 谢晴认真地思忖片刻,然后认真地道,“你是因为我们而遇险,我又怎能置之不理?” 我呆了一下,心中瞬间一阵失落,脱口问道,“只是这样?” 谢晴接着道,“玄冥教明目张胆把你从我们那里擒走,这个面子也不能不争。” 我不甘地继续追问,“只是这样?” 他笑着道,“我们侠义中人,扶危济弱是本分,何况你还是我们的朋友。” 闻言,我沉默了很久,终于,咬着牙道,“只是这样?” 这一次,他没有回答,垂下眼,忽然,微微一笑,抬眼看向我,低声道,“当然不是……”说着,他缓缓低下头,吻上了我的唇…… 瞬间极致的快乐从我们相接触的地方,迅速传遍了全身,我感到我的身体被幸福充溢着,急速膨胀了起来,胀到心口发痛,胀到身体再也承受不了,砰地一下,碎成了一片片彩色的烟花…… 然后,那一切,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他吻着我,轻轻浅浅,如细雨,如落花,酥酥痒痒,让我连心尖子都软了下来,不由自主伸出手揽上了他的颈子,稳定自己的身体。他立刻搂住了我的腰背,让我紧紧贴到了他的怀里,吻也激烈起来,有些生涩,却是那样急切热烈,仿佛我是他的清泉甘露。我脑中顿时一阵阵晕眩,快感从身体最深处慢慢升起,弥散。不过与其说是他的动作让我如此,不如说是他的态度。我从未像这一刻这样深深感到,我是被人这样在意着,渴望着,需要着…… 我的身体开始战栗,眼中渐渐朦胧起来,有什么东西,从我内心深处苏醒滋长绽放。我觉得,整个人在慢慢地活起来,我仿佛能感到干净的血液在我体内产生流动,越来越快,越来越热,像岩浆在奔涌沸腾,我仿佛就要被吞噬被融化。于是,我不由收紧了手,就如他是我唯一的救赎。他却停了一下,离开了我的唇,我难耐地呻吟一声,下一刻,只觉颈上一痛,却被他轻咬了一口。我脱口一声惊呼,身子微微后倾却给了他更大的空间,他的唇愈加放肆起来,在我颈上锁骨上辗转吻噬,零乱无序,该轻的地方重,该重的地方轻,我迷茫混乱之中,想嘲笑他一下,却哪里说得出话,张开口只是一片破碎的呻吟,引得他更加张狂……就在这时,我的心中隐隐升起了一种不安,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我忽略了,可是这一点不安很快就被我抛到了一边。 不知何时,我们已是衣衫尽褪。他的身体也是如此火热,急促的呼吸灼得我的肌肤一阵阵轻颤,他的手掌带着练武人的薄茧,抚在我□的肌肤上,带来一阵阵酥麻,快感如潮,一浪高似一浪。 就在这时,突然“啊……”的一声惨叫,直冲云霄,惊散林鸟,震落繁花…… 我好一会儿眼前一片漆黑,半晌才渐渐清醒过来,抬眼见他正一脸慌张地盯着我,我猛喘了半天,终于怒吼一声道,“靠!你丫到底会不会!有你这么提枪就上吗?”完了,完了,一定出血了,要死了,要死了!……我终于明白,刚刚被我忽略的重要事情是啥了,这小子如此生涩,恐怕还是个雏儿,我可不能让他上!可是,已经晚了…… 他呆了一下,随即一张俊脸刷地红了个透,又是内疚,又是羞愧,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我这就出去!”说着,身子猛地向后一退。 “啊!”我又是一声惨叫,这次连骂他的力气都没了……谢晴!你你你你你存心吧你? 这回他一动不敢动了,傻乎乎地僵在那里,可怜兮兮看着我。 我哆嗦了半天,终于,下身的剧痛慢慢和缓下来,变成了一阵阵的钝痛。我轻轻吐出一口气,有气无力地问道,“喂……这不会,是你的,第一次吧?” 他脸上更红了,眼神飘忽,极小极小声地道,“不是,以前因为好奇,曾经去过青楼……不过,和男人,真的是,第一次……” 果然!最怕的就是这种人,半瓶子醋,还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你就兴奋吧!能拿当今天子练手的,恐怕也就你一个了!我心中忿忿地想着,感觉他火热的欲望还埋在我体内,撑得我难受之极,不由勉强动了动身子,却牵动了伤处,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却立时神色一变,忽地把脸埋在我胸口上,再也不肯抬头了。 他不抬头我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了?难道他以为我感觉不到,自我动了一下,他那里又大了几分……我又好气,又好笑,磨了半天牙,终于心一软,叹了口气道,“算了,既然已经这样了,你,继续吧!”言罢,心一横,牙一咬,眼一闭,腿一分,就等他动刀了。 谁知等了半天,他却一动未动,头倒是从我怀里抬了起来,只是身体像木了一样。我不由诧异地睁开眼,就见他正呆呆看着我,意外对上我的视线,立时垂下眼,呐呐道,“要不,算了,你这么疼……要不还是下次……” 我怒了……算了?那我不白疼了?还要下次?你倒想!……于是我大喝一声道,“闭嘴!动!” 他被我吓得一激灵,本能地就动了一下。 我痛得全身一颤,勉强忍住,尽力让自己放松下来,看着他一脸紧张,我还要若无其事地柔声道,“对,就是这样,慢一点,慢一点,对,就这样……啊……”突然我的声音变了调,随着他某一下顶送,一阵强烈的酥麻瞬间从体内一点传遍了全身。 他却吓坏了,一下停住,惊恐地看着我。 我急促地喘息着,眼中又开始朦胧起来,半晌方道,“就是哪里,继续……” 他或许不是个好情人,不过,却是个好学生,一点就透。接下来的动作,几乎每一下都狠狠撞在了那个点上…… 疼痛,渐渐被快感淹没,我的身体慢慢软了下来,双臂无力地攀在他肩上,双腿忍不住缠上他的腰肢,抚弄磨蹭。 两人贴得如此紧密,肢体相交,汗水相和,仿佛两个火烫的身体就要融到了一起。整个世界恍惚迷离,金灿灿的日头,蓝盈盈的天,白花花的云朵,忽聚忽散,漫山遍野的山桃花妖灼灼,晃花了人眼,风过,片片飘落,落到那人的身上发间,又摇摇摆摆地飘落下来,被我们混乱的气息吹拂,舞动躲藏,终于,落上了我的脸,我的身体,甚至我微张的口中,有些清香,有些苦涩……最后,我缓缓闭上眼,从胸腔深处吐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事完之后,他极其小心地帮我清洗上药……我估计那药本来是他因为要夜闯灵云山,为自己准备的,没想全用我身上了,唉…… 我脑子里胡思乱想,身体懒洋洋地一动不动,任他服侍,眼神却不老实,一眼一眼望他脸上身上瞟。 他的头垂得低低的,也不知是因为在专心做事,还是害羞。乌黑光亮的长发如瀑布,从脸颊两侧滑落,遮住了整张脸。他未及穿衣,身体□,肢体修长优美,肌肤白皙莹润,因为刚刚的情事,还微微透出点浅浅的粉色,左侧胸口几点朱砂痣,血也似的红,更增娇艳。我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了上去,他全身一颤,头垂得更低了。 我不由轻笑一声,挑起他的下颏道,“大美人,你已是我的人了,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他身体一僵,却听话地任由我抬起了他的脸,只是依旧垂着眼。只见他清俊的脸上果然如我所料,绯红一片,平日清丽淡雅的容貌,如今艳若桃花,竟让我心头一跳,喉咙也有点干。他却不曾发现我的异样,僵了半晌,忽然骤地抬起眼,直视着我道,“小棠,你放心,今生今世,我必不负你!” 我傻了……你当我是大姑娘?你怎么不直接说,你会对我负责的……真是,什么傻话,什么,傻话……心中喃喃念叨着,眼圈却已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好,就为了你这句话,我慕容淇,认了……我猛地抬起头,仰望着天空,微微笑着,在心中嘲讽着自己……经过这么多,原来,我和当年那个我,其实,并无不同。依然,这么蠢,依然,没有长大……这样的人,终究还是配不上那个位置的吧?……我笑着,轻声道,“好……” 157决定 当我们收拾停当,天边已是一片火红,太阳就要落山了。 我刚站起身就哎哟一声,一个踉跄差点跌下水潭,他连忙把我揽在了怀里。然后好一会儿我一动也不敢动,真是疼啊。不只那里疼,全身上下都疼。腰啊腿啊就不用说了,被他翻过来调过去的折腾,不疼才怪,就连肩背也疼,却是在石头上硌的……果然,野和这种有伤风化的事,做了的确是要付代价的啊。 按着我酸痛难当的腰,被他搀着,颤颤悠悠走着。心中暗叹道,唉,堕落了,从上面落到下面了,多少年没在下面了,而且还以为自己没法在下面了呢……想到这里,我突然僵住了……对了,我不是一被人那样,就吓得要死吗?怎么今天,今天……随后,仔细想想就明白了……开始时根本没来得及恐惧,后来是疼得顾不上恐惧,再后来就是爽得忘掉恐惧了,唉,还真是便宜这小子了……想到这里,我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同时在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绝对,绝对,没有下次! 他怔了一下,立时低下头,不过隐约可以看见,他正笑呢,笑得眉眼弯弯,这叫一个开心得意啊。 我怒了,照着他扶着我的手臂就狠狠拧了一下。 他连忙收了笑容,故作严肃地咳了两声,行若无事地四处张望道,“那个,晚霞之中桃花显得特别漂亮,是吧?” 我冷哼了一声道,“漂亮,漂亮得我都想折下来当柴烧!” 他扑嗤一笑,抬头又向山上看了看,忽道,“你等我一下!”说着放开我,纵身一跃,翩若惊鸿,几个起落,已到了半山腰,然后足尖又是一点,一个转折,已落到了一棵斜斜伸出崖壁的山桃树梢上,满山桃花,就数这株开得最盛,可也是生得最险的一株,下面就是几十丈的深崖。他站在枝上,衣衫随风而舞,仿佛随时都会落下山崖,我虽明知他武功高强,仍忍不住吓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见他不紧不慢端详一会儿,接着,俯下身,轻轻折下一枝桃花,随即一跃而下,如一只大鸟,飘然而至,落到了我的身边,然后伸出手,把那枝桃花递给我,笑微微地道,“给你带回家当柴烧!” 我呆了一下,咬了咬唇,嗤了一声道,“你当我是娘们儿啊?”却到底还是接了过来。 然后,我们骑上马,终于离开了这里。一路之上,我坐在他身前,只听他兴高采烈地一个劲儿说话,平日他可不是这么多话的人,而且还净是废话。我懒得理他,嗯嗯啊啊地应着,只顾摆弄手上的挑花,这花还真漂亮,粉嫩娇媚,一枝之上大半含苞待放,等回去找个瓶子泡上两天,应该都能开吧,我想着,不由自主地笑了。 谢晴这次回到江南,也是在临安落脚。我们到达临安城的时候,天色已暮,他带着我又走了好久,才来到一处偏僻的小巷中,走到小巷尽头,只有一处人家,我们还未及敲门,只听门已喀啦一声打开。我还不曾看清里面的人,已听到一个欣喜若狂的声音道,“公子爷!你回来了!”正是锦帆。 这一次谢晴又是一声没吭,只给锦凡晴霞留了封信就走了,可把他们俩急坏了。把我们让进屋,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没停了数落,谢晴只是笑着赔罪,我跟他一起傻笑,不时抽空偷眼看看四周。 院子不大,不过一进,前院放着水缸,摆了几盆花,后院荒着。嗯,可以开出来种上菜,应该够我们几个吃了……我不知不觉就开始打算起来,然后一怔,接着摇头失笑。 晚饭的时候也没消停,接着挨骂,谢晴依然笑得温和应得真诚,我却早已懒得装了,自顾自吃得高兴,只当锦帆一声声狐狸精是表扬。 饭后,晴霞收拾了一间厢房给我,我在里面洗漱完毕,呆呆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出门,管晴霞要了个花瓶,把桃花插上,捧着直奔谢晴的房间。他房门没关,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桌边看着什么。我把花瓶放到桌上,停了一下,忽然道,“你不累吗?睡觉吧?” 他微微一怔,然后,弯了弯嘴角道,“好……” 我笑,三下五除二剥掉衣服,窜上了床。 他则是不紧不慢脱了衣服,然后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吹灭蜡烛,也上了床。 我自然而然钻到了他怀里,他搂住了我,轻轻吻了吻我的额角,然后,停了一下,又吻了吻脸颊,再后来好一会儿,是嘴唇。我终于觉出不对了,叫道,“停!我来可不是,不是……”不是让你吃的,今天筋疲力尽,也没力气吃你,只是想找个温暖的怀抱罢了。 他怔了一下,半天才放开手,轻声应道,“好……”声音里又是失落又是委屈,我却不为所动。他不吱声了,躺了一会儿,开始在我旁边小幅地辗转反侧,我不理他。终于,他脱口轻唤,“小棠……”声音低低软软这叫一个勾人啊,我却干脆利落两个字把他堵了回去,“睡觉!” 他傻了,我则伸手搂上他的腰,拱了拱,在他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角度,然后,闭眼睡觉。只觉他僵在那里,半晌才放软了身子,伸臂环上了我的后背,放弃似地轻叹一声,我在迷蒙之中仍忍不住轻轻勾起了嘴角,接着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之中,忽觉颊畔一温,然后,一个极低极轻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没事……真好……” 我怔了一下,立时清醒过来,半晌,慢慢收紧了手臂…… 第二天一早,当我睡足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睁开眼的时候,才骤然发现谢晴竟然不在。我急急穿上衣服,刚出门,就听到了隔壁屋中晴霞的低低的声音,似乎提到了什么灵云山。 我迟疑一下,走了过去,正碰上谢晴和锦帆一前一后出来。锦帆看到我,怒道,“就是因为你这个狐狸精!我们的人费了多少力气,才得以进入魔教总坛,如今……” 谢晴立时皱眉打断了他,“锦帆,别这么说,不关小棠的事!” 我一呆,心中怦地一跳,立时明白过来,接着不由暗叹,玄瑾的动作好快!我被带到灵云山的消息,必是昊天盟潜伏的j细告诉谢晴的,这次他直接就来灵云山找我,让玄瑾他们察觉了这一点,待他离开,便细细搜捕,除去了那个j细。想到这里,我低声道,“对不起!” 他摇了摇头,抿着唇,半晌低声道,“不关你的事……是我太过任性,又思虑不周,低估了对手。”然后勉强对我一笑道,“我们今天要出去,可能很晚才回来,没事不要外出,要买东西,叫李伯去就是。”李伯是谢家的老仆,也是这院中唯一的仆役。 我点了点头,想说点什么,但终于没说出来。 于是谢晴他们一早就走了,没多久李伯去街上买菜,屋里只剩了我一个。我坐在院中,心情格外平静,想了很多很多,自不觉得闷。不知过了多久,李伯才回来。我回过神来,笑着抬头,正要打招呼,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只见李伯腰也不驼了,眼也不花了,笔直地站在院中,正静静地望着我。 我慢慢收了笑容,也望着他,轻声叫道,“子玉……” 对面人长叹一声,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果然正是子玉。他只是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我,也不说话。 我勉强一笑道,“正好,我刚还在想怎样和你联系呢……你怎么知道的?是玄瑾告诉你的?” 子玉看着我道,“不是玄瑾,是玄瑛。玄瑾日前已经回去了和州,托玄瑛问你一声,计划要不要停止,如果要,他立刻就需行动了。” 我点了点头道,“告诉他,不必。” 子玉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道,“你是说,仍然继续?” 我起身踱了两步道,“不能停,等和州的事情出来,给那些冥顽不灵的官吏和贪婪成性的世家敲敲警钟,我们的赋役新法才好推行。让玄瑾严密监视事态发展,尽量控制,如果不行,拿朕手谕联络地方军队……不过,要以抚为主,少伤人命。” 子玉怔了一下才道,“那后面的计划呢?” 我抿了抿唇,低声道,“一切先让他们筹备,不能让任何人发觉异样,可以停的时候,我会给你消息。” 子玉呆呆看了我半晌,脸上渐渐苍白,忽然哑声问道,“陛下,你这是何意?” 我却没有回答,反问道,“我不在的事,还有人知道吗?” 子玉答道,“我怕胶州王殿下和周大人他们担心,只说陛下想在灵云山多呆两天。” 我点了点头道,“这样最好,玄瑛若问,只说我想玩点新鲜的,至于玄瑾,他应该不会说什么。”我们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纵使他猜到我要干什么,应该也不会再加阻拦了,“让玄瑛把那天灵云山的事情遮掩好,纵使有人知道,也只能知道丢的人是李棠,”说到这里,我不由笑道,“不好意思,看来小棠这个身份我还没法儿还给他了,你帮他再弄个新身份吧……”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戏谑地一笑道,“比如,秦统领夫人如何?” 子玉却没笑,只怔怔望着我。 我终于收了笑容,低叹一声,抬起了头。只见天井之上一方狭小的天空碧蓝晴透,遥远得仿佛难以企及,却又带着无尽诱惑。我静静望着那方天空,沉默了很久,忽然轻轻一笑道,“子玉,我要走了,那里终究不是属于我的地方。” 我听到子玉的呼吸瞬间一停,却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我转头笑道,“我想把皇位让给二哥……若论能力,他比我强得太多,经过这几年,人也温和内敛了许多,一定可以做得比我好……我的赋役新法等,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这些日子,他接触了很多,也十分赞同,应该会继续推行下去。至于独孤他们,个个都有大才,二哥自会善加利用。而你当初更是对二哥王皇后他们多有照拂,二哥必能承情重用。”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看看子玉。 子玉也不接话,只是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我。 我无奈,只得继续道,“至于小纪,返京之后,把抚安伯府整理出来,西域之事一了,先委屈他住上几年,其余大苑皇族可先行返乡。等西域督护府建成,大军入驻之后,他愿留京还是返国,由他便是。” 接着,我略略沉思片刻,又道,“待朕‘驾崩’之后,侍书卢衡进为一品侍书,为朕守陵,这个我也会在遗诏之中说明。他的儿子、卢家下人愿意陪伴的,也由他们,只不要太过张扬,还要劳烦你找几个可靠的人帮我照应一下。”守陵的宫人侍卫自成一个小小的村落,虽然冷清,却也不算与世隔绝,卢家未曾抄家,生活用度自不用担心,只是难免有些孤寂……想到这里,我心里隐隐一痛,可也再无他法。他所犯的是大逆之罪,若轻易赦免了他,无法服众,更对不起死去的安信素和。而且这样也是对他的保护,他以我旧人的身份为我守陵,纵使二哥对他芥蒂未消,也不好明着去对付他,以二哥的骄傲,应该也不会暗里玩什么阴的,找他麻烦。而他么,想想他那天恬淡安适的样子,日子应该不会太过难熬吧?……这一次,我停了好久,才终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随即接道,“这些事情,我也会给二哥留书,交待清楚……” 这一次,子玉终于忍不住了,打断我道,“陛下!” 我笑微微地看着子玉,等他说话,他几次张口,却又停了下来,忽然他眼睛一亮道,“对了,还有玄瑾!玄瑾呢?你可舍得下他?” 我轻轻抿了抿唇道,“独孤瑾除去侍书名号,只说我当初已察觉卢谦逆党意图谋害于我,为了保护我,同时不打草惊蛇,才让他做了场戏,之后逆党余孽未清,才不得不一直拖到了现在。他现在负责的工作,十分重要,对我的帮助很大,之前我也想过要专门设立机构,一旦他除了侍书身份,正好由他负责,这件事,我也会与二哥说明。玄瑾胸有大才,又与二哥交好,以后自会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 子玉摇头急道,“陛下,我说的不只是这个,难道你……” 我立时打断了他道,“别说了子玉!有些事,你不知道……我,不是圣人……”终于再也说不下去,猛然吸了一口气,半晌缓缓吐出,勉强笑道,“对了,还有玄瑛……那次他帮卢谦对付二哥,二哥难免心中没有芥蒂。等返京途中,安排一次刺杀什么的,让他立回大功,二哥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应该不会再为难于他……大概就是这些,为防节外生枝,先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等我这边安排好了再与你联络。” 子玉望着我,脸上血色尽褪,忽然脚下一个不稳,跌跌撞撞向后退了两步,喃喃道“我以为,你只是……” 我淡淡一笑道,“你以为我只是一时冲动,意气用事?被人迷晕了头?或许开始的确是有些冲动,不过我今天又反复思考过,决定,仍是一样。” 子玉嘴唇轻颤了一下,半晌才问道,“你就,这么喜欢他?” 我怔了一下,闭上眼睛,想象那个紧紧拥住我的怀抱,想象那人时而优雅温和,时而孩子气的笑容,还有他一次次的相救,一次次的照拂,我轻轻一笑,睁开眼道,“喜欢吗?当然……他很好,对我也很好,怎能不喜欢?”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踱了几步,才摇头道,“可是,却也并未到你想象的那个程度……我想和他走,不只是因为那个缘故。” 说着,我已走到了子玉的身后,我迟疑一下,终于忍不住环上他的腰,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感受着怀中身体骤然一紧,我知道,我逾越了,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松开。这个肩膀并不宽厚,却为我挡过多少风雨?如今,也终于要分别了吗?那一刻,心中的依恋浓得几乎让我落泪。我久久不敢说话,半晌终于压下了起伏的情绪,轻声道,“子玉,我好累,我不想一辈子和所有的人斗智斗勇,所有的人都要猜疑揣摩。欺骗,利用,背叛,伤害,防不胜防,无休无止,这样的日子,我真的已经够了。所以,我喜欢和他在一起,简简单单,快快乐乐,无需算计……” 哪知我刚说到这里,子玉却忽然转过身,抓住我的手臂,逼视着我道,“你到底是因为喜欢上了他?还是因为喜欢上了你想象中那种平淡的生活?陛下,他的身份姑且不提,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纷争,你要的那种生活,终究不过是幻景……” 我立时反驳道,“可是,哪里都比皇宫好!我不喜欢那个世界,那里让我恐惧,让我厌恶!还有我,还有那个我!我也讨厌那个我,丑陋肮脏卑鄙!有时候骤然回首,连自己都觉得认不出那个自己了。更可怕的是,我仍然在改变,不知不觉,一点一点。最后,最后到底会变成什么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说到最后,声音已变得高昂急促,我感到不对,猛地住了口,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呼吸,停了一下,放缓了语气道,“可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一切完全不同。我觉得自己一下就干净了起来,好像,我又是那个最初的慕容淇了,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子玉,你明白吗?” 子玉怔怔看着我,好久好久,终于,轻叹一声,抚上了我的脸,低声道,“好吧,好吧,如果,你真的想要,我会帮你,怎样都好,只要你高兴……可是,你想怎么做呢?他的身份,你应该知道。” 我轻轻点了点头道,“我当然知道,我要说服他,我要让他和我一起走,从此天高海阔,肆意逍遥。” 子玉苦笑一下道,“原来陛下不是想做商纣王,而是想做妲己?你觉得他会为了你放弃一切?” 我深吸一口气道,“我会尽力,这一次,他为我抛下大业,不惜性命,谁说就不能有一天为了我放下一切?……若仍是不行,到最后的时候,把他药翻了,扔上船,直接带走,等他醒来,已经晚了……而且我和他都不在,那场仗自然就打不起来,没有战争,没有流血,这可多好?而他,关键时刻,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他纵使不愿,那个什么盟主之位,也不会是他的了。到时你们也可以借群龙无首之机,挑动昊天盟内斗,然后各个击破,虽然我们的计划没成,也算……”我猛地住了口,我在说什么?他如此对我,我怎么却仍想借机对付昊天盟?一瞬间想到,本能地就说了出来,难道,有些东西,终于还是改不掉了吗?……我呆呆怔了半晌,使劲儿摇摇头,把那个念头压了下去……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以后,一定诚心诚意对他…… 子玉,终于走了,再后来,真的李伯回来,然后直到深夜,他们才回来。他疲惫不堪地进入屋中,却被我吓了一跳,他定是没想到,这个时候我会正端端正正坐在桌边等他。 他望着我,眼中惊诧渐去,终于,微微笑了出来。忽然,他象想起什么似地,犹豫一下,轻声道,“小棠,我不希望你是一时冲动,一整天了,你应该已经想清楚了,如果你不愿意,上次我的提议仍然作数。”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道,“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愿,与我一起?”说着,他向我伸出了手,一脸平静,眼神温和地望着我,其中却隐隐藏着几分忐忑。 我对他微微一笑,然后响亮地答道,“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他笑了,一瞬间眼中阴霾尽去,灿若晨星。 我也笑了……你在哪里,我在哪里,所以我要赶紧把你从这个危险的位置上拽下来,和我远走高飞,我若把皇位还给二哥,想必总能换他一个对你的既往不咎。到那时节,我们就可海阔天高,肆意逍遥……想着,我笑得更欢畅了。 158甜蜜 不知何时,窗外淅淅簌簌响起了雨声,潮湿的气息从紧闭的窗扉之间浸入,不觉寒冷 01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69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不觉寒冷,只觉清清润润,滋润人心,桌上的桃花仿佛也感应到了春的气息,舒展着花瓣,散溢着暗香。 而这时的我,心中幻想着未来的幸福自由,一颗心像在糖水里泡着,甜甜的,软软的,笑意挡也挡不住,从眉角眼梢流溢出来,竟引得他眼中骤然一阵恍惚,一只手已不知不觉抚上了我的脸。 我没有阻止,仍是笑吟吟地看着他,抬手轻轻覆在了他手背上,目光一飘,瞥了一眼墙边的床榻。他的视线跟着我瞟过去,手指立时一动,然后忽地垂下眼,嘴角微翘道,“夜深了,休息吧……” 我侧过头,在他细滑微凉的手心中轻轻一吻,他却像被烫着似地倏地缩回了手。我一笑起身,伸出手,抽下了他束发的簪子,一瞬间他乌亮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流泻而下,披散在了背上颊边,衬着他雪润的肌肤,说不出的诱惑。我不由撩起他的鬓发,轻轻吻了下他的脸颊,然后用手指缓缓地梳理着他的黑发。他的头发凉凉的,润润的,带着草木的清气,桃花的淡香……春的感觉。被我的气息拂动,几缕发丝有些慌张地飘舞着,仿佛他此刻忽然纷乱起来的呼吸。我心头一跳,又是一吻,这一次,却是吻上了掌中泛着柔光的那缕长发。 “小棠,”就在这时,他却骤然抓住了我的手,低低涩涩地叫了一声。我挣了挣没挣开,斜眼瞟了他一下,就见他仍是垂着眼,只是刚刚白皙的脸上,如今已淡淡笼上了红霞。 我微微一笑,低下头,轻轻吻上了他的手背,他的手一颤,立时松开了我,要收回去,却被我反手抓住,送到唇边,又是一吻。他的手挣了挣,我却就是不放手,终于,他松了力气,我这才摊开手掌,捧着他的手,一点一点细细吻去。他的手非常漂亮,十指修长优美,肌肤洁白细腻,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形状完美,光润剔透,隐隐透着粉色,如桃瓣一般,我爱不释手地端详半晌,然后不厌其烦地一瓣一瓣吻了过去。吻够了,我又将他的手掌翻过来,在他掌心之中轻轻抚弄。大概弄痒了他,他不由噗嗤一笑,随即带点哀求地轻声叫道,“小棠……”我不理他,指尖顺着他清晰的掌纹慢慢地划过,然后,是指根处一个个薄茧,突然,我低下头,用舌尖顺着那几个薄茧一溜扫了过去,他立时一声低呼,猛地收回了手。 我抬头看着他笑,他脸上一片绯红,勉强平复了呼吸,竟然还敢抬头对着我笑,然后,认真地道,“小棠,我觉得我该提醒你,今天回来我可还没洗手呢!” 我大汗……不过,随即一笑道,“没事,我帮你弄干净!”说着,作势又要去抓他的手。跟我比恶心?你的道行还浅了点! 他被我吓得连忙一躲,我再抓,他再躲……两个人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三下两下就闹到了床边。我再抓,他却突然回身,擒住了我的两只手,随便一带就把我拽到了怀里,然后我唇上一温,已被他吻了上来。 他在我唇上浅浅吻了两下,停了停,忽然伸出舌尖舔了舔,接着试探地用牙齿轻咬了两口,倒像寻到了什么美味的小狗。 我强忍着不笑,任由他在我的唇上尝试着种种新奇的玩法,感觉他揽着我的腰,小心翼翼把我往床上带。终于,两个人仿佛自自然然地坐到了床边,他这才离开了我的唇,偷偷舒了口气,然后转而开始进攻我的下颏和颈子。 我顺从地让他在我颈间浅吻轻噬,放软了身子,靠上了他的肩。他搂住我的手臂立时一紧,唇上的动作也一下快了起来。 就在这时,我在他耳畔轻声说道,“今天,我要在上面……” 他的身体一僵,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我笑了,提高了一点声音,又道,“我要在上面!” 他一动不动,靠在我的颈边装哑巴。 我抬起头,搬过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我,要,在,上,面!” 他看着我,眨了眨眼睛,接着忽然抬起手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道,“忙了一天,好累啊,睡觉了!”说着转头就扑到了枕上装睡,一脸无赖疲懒相,平日的优雅气质半点不见。 我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简直哭笑不得,勉强冷下了脸恐吓道,“谢晴!你今天要是敢这么睡了,以后就别想再沾我的身子!” 他的睫毛颤了颤,却仍是肯不睁眼。 我站在床边怒瞪着他,可惜他就是不睁眼,终于,我冷哼一声,转身作势要走。这时,忽觉衣襟一紧。我回过头,就见他仍是闭着眼,手却伸了出来,抓住了我亵衣的后摆,长长的睫毛颤动得更厉害了。我看着他,慢慢咧起了嘴,最后忽然大笑道,“哈哈哈!这就对了!乖……”说着,急不可耐地开始拉扯自己的衣带。 他被我的笑声吓得立时睁开了眼睛,傻傻看着我。 我看着他粉嫩嫩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着,三下两下剥光了自己的衣服,一面一个饿虎下山向他扑了过去,一面嚣张地叫道,“哭泣吧,颤抖吧,小绵羊,我来啦!”结果,重重地扑在了床板上。 我揉着撞疼了的鼻子,转过头,就见谢晴缩在床里面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我皱了皱眉,然后一个拧身又扑了过去,这一次却是正中目标,只是双手却被他牢牢抓住,动弹不得,他则急急地道,“等等!等等!我,我,我还没考虑好!” 我怒道,“太晚了!”然后也不管双手,径自低下头,开始用嘴在他脖子上吻着咬着,用脸在他胸前蹭着拱着。 他被我弄得忍不住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哀求着,“小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一定没事,真的……” 我一边忙着,一边回道,“不行!你的技术太烂了,我现在还疼着呢!” 他慌慌张张躲避着我道,“就是烂才要练么……” 我怒道,“拿我练?想都别想!” 他说不出话了,可就是不松手,还躲来躲去地不安分。 我无奈,终于妥协,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以后一人一次,不过,今天你是跑不了了!” 他的动作停了一下,我赶紧一挣,挣脱了他的手,然后双手一分就扯开了他的衣襟,对着他雪白的胸膛咬了上去。他的手抬了一下,推了推我的肩膀,却没使力,我自是不理他,他叹了一声道,“好吧,不过,你可说了,一人一次。” 我嗯嗯地应着他,连头也没抬。 他犹豫了一下,手臂一抬,却揽上了我的颈子。 这回我可彻底踏实了,心中暗笑,动作放慢下来,一点一点享受起得来不易的美味。 他的肌肤细腻柔韧,口感一流,色泽莹白雪润,卖相也是一流,胸口上那两点小小的樱粒早已挺立起来,更是娇艳动人,我毫不客气地一边舔了一下,一边咬了一口,立时引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身体轻颤了一下。我突然注意到,他左胸上方的那几点朱砂痣仿佛又艳了几分,我怔了一下,回想回想,没错,我记得开始时是浅红,如今已变成了玫瑰红,我立时兴趣大增,照准了那里一个劲儿地亲亲舔舔,弄得他身体一阵轻颤,那里的颜色果然又艳了几分。我得意地抬起头,谁知他脸上却不见什么娇羞之色,反而温柔纵容地看着我,一脸笑意。 我呆了一下,不悦地问道,“干嘛笑得跟朵花似的?被我上这么爽啊?” 他笑容更大,伸手轻轻抚上我的头,柔声道,“小棠,你还真是个孩子……” 我怒,在这个时候,还有比被你身下人说是孩子更大的侮辱吗?于是我立刻恶狠狠地道,“好,孩子是吧?你很快就会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孩子!”看着吧,一会儿我非让你爽得又哭又叫!孩子?哼! 于是那一夜我使尽了全身解数,以他那点经验,自然毫无抵抗之力,很快就丢盔卸甲,完全任被我引导控制。最后他虽然没哭,不过却真的叫了,只是大概顾及锦帆晴霞就在临屋,不敢大声。话说回来,他强自隐忍压抑的样子更是诱人。结果他被我折腾得不知泄了几次,我也十分尽兴,被褥之间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到了最后,他全身汗湿,像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软软瘫在床上,从脸颊到胸口到四肢到指尖都透着嫣红,胸口那几点朱砂痣更是鲜艳得仿佛烧了起来。连总是清澈宁定的眸子也是散乱迷离,薄唇微微肿胀,艳丽润泽,半开半合。我看得心火哪里熄得下去?无奈到了此时,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终于狠了狠心,拽过被子把他裹上抱在了怀里。他在我怀里挣了挣,不知喃喃嘟哝了句什么,我已听不到了,很快就睡了过去。 不过,没睡多长时间,天已蒙蒙亮。我挣扎着起身,烧水,准备浴桶,把他抱起来洗澡。他迷迷糊糊任我摆布,我趁机吃了不少豆腐,也算没白卖力。可是后面的事情就没什么意思了,我得把所有的被褥拆洗一番……你说我啥时候干过这种事啊?每次自然有下人打理么。可这边这种事情都是晴霞做,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让晴霞来干啊?谢晴过意不去,说要帮我,我哪里舍得?好在从前在冷宫这些都干过,也不算什么。洗完晾上,我顺便把亲亲谢哥哥的衣服也拿来泡上,谁料被锦帆看到,竟又抱了一堆衣服给我,嬉皮笑脸让我顺便洗了,说我闲着也是闲着,我瞪了他一眼,看在谢哥哥的面子上到底没拒绝。 嬉闹之时,只听一声门响,他从里屋走了出来,仍是一袭半旧的青衫,干净整洁,鬓发齐整,神采奕奕,行动举止优雅从容一如平日,看得我咂舌不已。他出了门,温和地笑着与锦帆晴霞打了招呼,忽然眼神一转看到了我,微微抿了抿唇。我冲他诡异地一笑。他脸色微红,霍地转开了眼。 呵呵美人害羞了,我这叫一个得意啊,哼起小曲儿,兴高采烈地继续洗衣服,终于在早饭前把我家美人的衣服都洗完了。 匆匆用过早饭,他们又出门去了。我依依不舍送别了我家美人,回到院里看看锦帆那一盆,我哼了一声,泡着去吧,转身进了厨房。然后四处寻摸着东西,准备晚上做顿好的,昨天可把他累坏了,今天得给他好好补补才是。 计划好晚上的菜谱,时间还早,我先给自己做了些点心。刚出锅还没来得及吃,只听厨房门响,然后,李伯闪身进入了房中。 只见他拎着一个篮子,进门就直直瞪着我,一双水眸似怨似怒。 我呆了一下,随即苦笑道,“玄瑛?” 那人一怔,似乎没想到我一下就叫破了他的身份,愣了一会儿,才抬手扯下了脸上的面具。然后也不看我,恭恭敬敬一礼,叫了声,“陛下!”随后把手中菜篮放在案上,接着从一堆白菜萝卜里摸出了一个小油纸包,打开,捧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着眼前一打明黄绢面的折子,惊了,半晌,结结巴巴问道,“这,这是什么?” 玄瑛抬眼看了看我,平平板板地回道,“奏章。” 我被噎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我当然知道!我是问,你怎么把它们拿这儿来了?” 玄瑛抬眼看了看我,眼中竟露出了那么一点点幸灾乐祸,答道,“是胶州王殿下让臣送来的,殿下说,怕陛下在灵云山闲得无聊,送几本紧急的奏章来让陛下解解闷。” 我立时明白过来,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想来二哥听说我在灵云山躲懒不愿回来了,终于怒了,不甘再被我奴役,所以决定罢工。恐怕小周也是对我的行为颇为不满,因而并未阻止。 我看看眼前那一摞东西,终于苦笑一下,接了过来……唉,算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一天那位子没传给二哥,我就还是大燕皇帝,干吧…… 我打开一本,刚刚随意翻了两下,忽然想起了什么,抬眼向玄瑛看去。只见他仍然笔挺地垂手立于一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目不斜视,面无表情。 我立时想到了前天……我刚和他一夜春宵,转眼就和别人跑了,这事儿实在做得不够地道。我不由凑过脸去,放软了声音陪着笑道,“生气了?” 他也不抬眼,微一躬身道,“臣不敢!” 我俯下身,撑着膝盖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道,“真生气了?” 他一下转开眼,避过了我的视线道,“臣说了臣不敢!” 我直起身,叹了口气道,“果然是生气了……”一边说,一边往四下一扫,随即打开桌上的笼屉,里面是我刚给自己做好的桂花糕,热腾腾的,正冒着香气。我伸手捻起一块,凑到他嘴边,哄道,“来,尝尝这个,蜂蜜调的,甜着呢……” 他霍地把头转到了另一边,沉着脸道,“臣当不起……” 我微微一笑道,“怎么,真的不吃?这可是朕亲手做的,你师兄都没尝过我做的东西呢!”果然,手上的桂花糕一下没了踪影。 我忍着笑道,“怎么样?” 他手里拿着半块儿桂花糕,瞟了我一眼,目光终于柔和了一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道,“还好……” 我笑道,“喜欢吧?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问道,“陛下怎么知道?” 我随口道,“咱们一起吃过饭,我当然知道,你喜欢偏甜东西,而且总爱要些细点。” 他怔怔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垂下眼,看着手中的桂花糕,半晌也不吃,也不动。 我暗叹一声,柔声道,“喜欢就都吃了吧。”说着,把整笼都递了过去。 他本能地接过来,抬头看向我,漂亮的眸子在阳光下璀璨生辉。忽然他嘴角微微一扬,终于破颜一笑。 我也一笑,然后就那样笑着看他吃。他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在看,动作特别的斯文优雅。只是在我目不转晴的注视下,他的脸上渐渐地浮上了淡淡的红晕。我心中不由一阵柔软,轻轻抬手,擦去了他嘴边的一点碎屑,微微笑道,“喜欢吃,下次来我还给你做……”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 我迟疑一下,终于忍不住道,“以后做事,多用用脑子。脾气别太大,该软的时候软一点,那不是丢脸,是识时务……心胸开阔些,别整日钻牛角尖……别总跟你师兄斗气了,他虽然爱欺负你,却没真把你当敌人。有事多和他商量商量,对他尊重一些,自然有你的好处。若有机会说起那夜之事,只说,只说两个人当时都醉了,是我拉着你强要那个,你不敢得罪我,所以才……” 他听得有点愣,直到听我提起那件事,终于反应过来,脸上腾地红了,立时打断道,“陛下!” 我无奈地道,“好好好,不说那件事了……刚刚那些,你可都记住了?” 他怔了一下,脸上红晕渐渐褪去,忽然猛地看向我,涩声问道,“陛下,你为什么说这些?” 我连忙笑道,“没事没事,随口说说。你吃了我的东西,还不许我教训吗?” 他不错眼地盯着我,苍白着脸道,“你说,你只是玩玩!” 我连连点头道,“是,当然!好久没有这么刺激有趣的游戏了!” 他随即逼问道,“计划正常继续?” 我干脆地应道,“对!” 他还欲再说,我却抬手道,“好了,你还有完没完!都吃完了?都吃完就去干活吧!” 他怔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我指着院里锦帆那盆脏衣服道,“反正你也是要等我把所有奏章都处理完,才能回去的,对不对?既然你闲着没事,不如帮我把这些洗出来,如何?” 他傻了,僵了半天,这才可怜兮兮地小声道,“可是,可是,我不会啊!我从来没洗过衣服……” 我故意皱眉道,“我都会,你不会?很简单!先拿水洗,再拿棒槌打,然后再拿水洗,然后晾上就行!” 看着他苦着脸抱着盆走了,我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抱着那一摞奏章回到房中,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哪知,不过一会儿,就见玄瑛怯生生探进头,叫我出去。我跟了出去,然后只见晾衣绳上几片破布随风飘荡,阳光从上面的大洞小洞中透了过来。我惊了,半晌,怒吼一声道,“玄瑛!你故意的吧!” 结果,当天锦帆回来找了半天,才在房后的垃圾堆里翻出了他的衣服,他立时一声惨叫,开始满院子追杀我,晴霞则笑得前仰后合。而小肚鸡肠的谢某人想必还念着昨夜之仇,竟然见死不救,反而跟着晴霞一起笑,真真气煞人也! 158甜蜜 不知何时,窗外淅淅簌簌响起了雨声,潮湿的气息从紧闭的窗扉之间浸入,不觉寒冷,只觉清清润润,滋润人心,桌上的桃花仿佛也感应到了春的气息,舒展着花瓣,散溢着暗香。 而这时的我,心中幻想着未来的幸福自由,一颗心像在糖水里泡着,甜甜的,软软的,笑意挡也挡不住,从眉角眼梢流溢出来,竟引得他眼中骤然一阵恍惚,一只手已不知不觉抚上了我的脸。 我没有阻止,仍是笑吟吟地看着他,抬手轻轻覆在了他手背上,目光一飘,瞥了一眼墙边的床榻。他的视线跟着我瞟过去,手指立时一动,然后忽地垂下眼,嘴角微翘道,“夜深了,休息吧……” 我侧过头,在他细滑微凉的手心中轻轻一吻,他却像被烫着似地倏地缩回了手。我一笑起身,伸出手,抽下了他束发的簪子,一瞬间他乌亮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流泻而下,披散在了背上颊边,衬着他雪润的肌肤,说不出的诱惑。我不由撩起他的鬓发,轻轻吻了下他的脸颊,然后用手指缓缓地梳理着他的黑发。他的头发凉凉的,润润的,带着草木的清气,桃花的淡香……春的感觉。被我的气息拂动,几缕发丝有些慌张地飘舞着,仿佛他此刻忽然纷乱起来的呼吸。我心头一跳,又是一吻,这一次,却是吻上了掌中泛着柔光的那缕长发。 “小棠,”就在这时,他却骤然抓住了我的手,低低涩涩地叫了一声。我挣了挣没挣开,斜眼瞟了他一下,就见他仍是垂着眼,只是刚刚白皙的脸上,如今已淡淡笼上了红霞。 我微微一笑,低下头,轻轻吻上了他的手背,他的手一颤,立时松开了我,要收回去,却被我反手抓住,送到唇边,又是一吻。他的手挣了挣,我却就是不放手,终于,他松了力气,我这才摊开手掌,捧着他的手,一点一点细细吻去。他的手非常漂亮,十指修长优美,肌肤洁白细腻,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形状完美,光润剔透,隐隐透着粉色,如桃瓣一般,我爱不释手地端详半晌,然后不厌其烦地一瓣一瓣吻了过去。吻够了,我又将他的手掌翻过来,在他掌心之中轻轻抚弄。大概弄痒了他,他不由噗嗤一笑,随即带点哀求地轻声叫道,“小棠……”我不理他,指尖顺着他清晰的掌纹慢慢地划过,然后,是指根处一个个薄茧,突然,我低下头,用舌尖顺着那几个薄茧一溜扫了过去,他立时一声低呼,猛地收回了手。 我抬头看着他笑,他脸上一片绯红,勉强平复了呼吸,竟然还敢抬头对着我笑,然后,认真地道,“小棠,我觉得我该提醒你,今天回来我可还没洗手呢!” 我大汗……不过,随即一笑道,“没事,我帮你弄干净!”说着,作势又要去抓他的手。跟我比恶心?你的道行还浅了点! 他被我吓得连忙一躲,我再抓,他再躲……两个人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三下两下就闹到了床边。我再抓,他却突然回身,擒住了我的两只手,随便一带就把我拽到了怀里,然后我唇上一温,已被他吻了上来。 他在我唇上浅浅吻了两下,停了停,忽然伸出舌尖舔了舔,接着试探地用牙齿轻咬了两口,倒像寻到了什么美味的小狗。 我强忍着不笑,任由他在我的唇上尝试着种种新奇的玩法,感觉他揽着我的腰,小心翼翼把我往床上带。终于,两个人仿佛自自然然地坐到了床边,他这才离开了我的唇,偷偷舒了口气,然后转而开始进攻我的下颏和颈子。 我顺从地让他在我颈间浅吻轻噬,放软了身子,靠上了他的肩。他搂住我的手臂立时一紧,唇上的动作也一下快了起来。 就在这时,我在他耳畔轻声说道,“今天,我要在上面……” 他的身体一僵,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我笑了,提高了一点声音,又道,“我要在上面!” 他一动不动,靠在我的颈边装哑巴。 我抬起头,搬过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我,要,在,上,面!” 他看着我,眨了眨眼睛,接着忽然抬起手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道,“忙了一天,好累啊,睡觉了!”说着转头就扑到了枕上装睡,一脸无赖疲懒相,平日的优雅气质半点不见。 我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简直哭笑不得,勉强冷下了脸恐吓道,“谢晴!你今天要是敢这么睡了,以后就别想再沾我的身子!” 他的睫毛颤了颤,却仍是肯不睁眼。 我站在床边怒瞪着他,可惜他就是不睁眼,终于,我冷哼一声,转身作势要走。这时,忽觉衣襟一紧。我回过头,就见他仍是闭着眼,手却伸了出来,抓住了我亵衣的后摆,长长的睫毛颤动得更厉害了。我看着他,慢慢咧起了嘴,最后忽然大笑道,“哈哈哈!这就对了!乖……”说着,急不可耐地开始拉扯自己的衣带。 他被我的笑声吓得立时睁开了眼睛,傻傻看着我。 我看着他粉嫩嫩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着,三下两下剥光了自己的衣服,一面一个饿虎下山向他扑了过去,一面嚣张地叫道,“哭泣吧,颤抖吧,小绵羊,我来啦!”结果,重重地扑在了床板上。 我揉着撞疼了的鼻子,转过头,就见谢晴缩在床里面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我皱了皱眉,然后一个拧身又扑了过去,这一次却是正中目标,只是双手却被他牢牢抓住,动弹不得,他则急急地道,“等等!等等!我,我,我还没考虑好!” 我怒道,“太晚了!”然后也不管双手,径自低下头,开始用嘴在他脖子上吻着咬着,用脸在他胸前蹭着拱着。 他被我弄得忍不住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哀求着,“小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一定没事,真的……” 我一边忙着,一边回道,“不行!你的技术太烂了,我现在还疼着呢!” 他慌慌张张躲避着我道,“就是烂才要练么……” 我怒道,“拿我练?想都别想!” 他说不出话了,可就是不松手,还躲来躲去地不安分。 我无奈,终于妥协,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以后一人一次,不过,今天你是跑不了了!” 他的动作停了一下,我赶紧一挣,挣脱了他的手,然后双手一分就扯开了他的衣襟,对着他雪白的胸膛咬了上去。他的手抬了一下,推了推我的肩膀,却没使力,我自是不理他,他叹了一声道,“好吧,不过,你可说了,一人一次。” 我嗯嗯地应着他,连头也没抬。 他犹豫了一下,手臂一抬,却揽上了我的颈子。 这回我可彻底踏实了,心中暗笑,动作放慢下来,一点一点享受起得来不易的美味。 他的肌肤细腻柔韧,口感一流,色泽莹白雪润,卖相也是一流,胸口上那两点小小的樱粒早已挺立起来,更是娇艳动人,我毫不客气地一边舔了一下,一边咬了一口,立时引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身体轻颤了一下。我突然注意到,他左胸上方的那几点朱砂痣仿佛又艳了几分,我怔了一下,回想回想,没错,我记得开始时是浅红,如今已变成了玫瑰红,我立时兴趣大增,照准了那里一个劲儿地亲亲舔舔,弄得他身体一阵轻颤,那里的颜色果然又艳了几分。我得意地抬起头,谁知他脸上却不见什么娇羞之色,反而温柔纵容地看着我,一脸笑意。 我呆了一下,不悦地问道,“干嘛笑得跟朵花似的?被我上这么爽啊?” 他笑容更大,伸手轻轻抚上我的头,柔声道,“小棠,你还真是个孩子……” 我怒,在这个时候,还有比被你身下人说是孩子更大的侮辱吗?于是我立刻恶狠狠地道,“好,孩子是吧?你很快就会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孩子!”看着吧,一会儿我非让你爽得又哭又叫!孩子?哼! 于是那一夜我使尽了全身解数,以他那点经验,自然毫无抵抗之力,很快就丢盔卸甲,完全任被我引导控制。最后他虽然没哭,不过却真的叫了,只是大概顾及锦帆晴霞就在临屋,不敢大声。话说回来,他强自隐忍压抑的样子更是诱人。结果他被我折腾得不知泄了几次,我也十分尽兴,被褥之间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到了最后,他全身汗湿,像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软软瘫在床上,从脸颊到胸口到四肢到指尖都透着嫣红,胸口那几点朱砂痣更是鲜艳得仿佛烧了起来。连总是清澈宁定的眸子也是散乱迷离,薄唇微微肿胀,艳丽润泽,半开半合。我看得心火哪里熄得下去?无奈到了此时,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终于狠了狠心,拽过被子把他裹上抱在了怀里。他在我怀里挣了挣,不知喃喃嘟哝了句什么,我已听不到了,很快就睡了过去。 不过,没睡多长时间,天已蒙蒙亮。我挣扎着起身,烧水,准备浴桶,把他抱起来洗澡。他迷迷糊糊任我摆布,我趁机吃了不少豆腐,也算没白卖力。可是后面的事情就没什么意思了,我得把所有的被褥拆洗一番……你说我啥时候干过这种事啊?每次自然有下人打理么。可这边这种事情都是晴霞做,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让晴霞来干啊?谢晴过意不去,说要帮我,我哪里舍得?好在从前在冷宫这些都干过,也不算什么。洗完晾上,我顺便把亲亲谢哥哥的衣服也拿来泡上,谁料被锦帆看到,竟又抱了一堆衣服给我,嬉皮笑脸让我顺便洗了,说我闲着也是闲着,我瞪了他一眼,看在谢哥哥的面子上到底没拒绝。 嬉闹之时,只听一声门响,他从里屋走了出来,仍是一袭半旧的青衫,干净整洁,鬓发齐整,神采奕奕,行动举止优雅从容一如平日,看得我咂舌不已。他出了门,温和地笑着与锦帆晴霞打了招呼,忽然眼神一转看到了我,微微抿了抿唇。我冲他诡异地一笑。他脸色微红,霍地转开了眼。 呵呵美人害羞了,我这叫一个得意啊,哼起小曲儿,兴高采烈地继续洗衣服,终于在早饭前把我家美人的衣服都洗完了。 匆匆用过早饭,他们又出门去了。我依依不舍送别了我家美人,回到院里看看锦帆那一盆,我哼了一声,泡着去吧,转身进了厨房。然后四处寻摸着东西,准备晚上做顿好的,昨天可把他累坏了,今天得给他好好补补才是。 计划好晚上的菜谱,时间还早,我先给自己做了些点心。刚出锅还没来得及吃,只听厨房门响,然后,李伯闪身进入了房中。 只见他拎着一个篮子,进门就直直瞪着我,一双水眸似怨似怒。 我呆了一下,随即苦笑道,“玄瑛?” 那人一怔,似乎没想到我一下就叫破了他的身份,愣了一会儿,才抬手扯下了脸上的面具。然后也不看我,恭恭敬敬一礼,叫了声,“陛下!”随后把手中菜篮放在案上,接着从一堆白菜萝卜里摸出了一个小油纸包,打开,捧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着眼前一打明黄绢面的折子,惊了,半晌,结结巴巴问道,“这,这是什么?” 玄瑛抬眼看了看我,平平板板地回道,“奏章。” 我被噎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我当然知道!我是问,你怎么把它们拿这儿来了?” 玄瑛抬眼看了看我,眼中竟露出了那么一点点幸灾乐祸,答道,“是胶州王殿下让臣送来的,殿下说,怕陛下在灵云山闲得无聊,送几本紧急的奏章来让陛下解解闷。” 我立时明白过来,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想来二哥听说我在灵云山躲懒不愿回来了,终于怒了,不甘再被我奴役,所以决定罢工。恐怕小周也是对我的行为颇为不满,因而并未阻止。 我看看眼前那一摞东西,终于苦笑一下,接了过来……唉,算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一天那位子没传给二哥,我就还是大燕皇帝,干吧…… 我打开一本,刚刚随意翻了两下,忽然想起了什么,抬眼向玄瑛看去。只见他仍然笔挺地垂手立于一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目不斜视,面无表情。 我立时想到了前天……我刚和他一夜春宵,转眼就和别人跑了,这事儿实在做得不够地道。我不由凑过脸去,放软了声音陪着笑道,“生气了?” 他也不抬眼,微一躬身道,“臣不敢!” 我俯下身,撑着膝盖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道,“真生气了?” 他一下转开眼,避过了我的视线道,“臣说了臣不敢!” 我直起身,叹了口气道,“果然是生气了……”一边说,一边往四下一扫,随即打开桌上的笼屉,里面是我刚给自己做好的桂花糕,热腾腾的,正冒着香气。我伸手捻起一块,凑到他嘴边,哄道,“来,尝尝这个,蜂蜜调的,甜着呢……” 他霍地把头转到了另一边,沉着脸道,“臣当不起……” 我微微一笑道,“怎么,真的不吃?这可是朕亲手做的,你师兄都没尝过我做的东西呢!”果然,手上的桂花糕一下没了踪影。 我忍着笑道,“怎么样?” 他手里拿着半块儿桂花糕,瞟了我一眼,目光终于柔和了一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道,“还好……” 我笑道,“喜欢吧?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问道,“陛下怎么知道?” 我随口道,“咱们一起吃过饭,我当然知道,你喜欢偏甜东西,而且总爱要些细点。” 他怔怔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垂下眼,看着手中的桂花糕,半晌也不吃,也不动。 我暗叹一声,柔声道,“喜欢就都吃了吧。”说着,把整笼都递了过去。 他本能地接过来,抬头看向我,漂亮的眸子在阳光下璀璨生辉。忽然他嘴角微微一扬,终于破颜一笑。 我也一笑,然后就那样笑着看他吃。他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在看,动作特别的斯文优雅。只是在我目不转晴的注视下,他的脸上渐渐地浮上了淡淡的红晕。我心中不由一阵柔软,轻轻抬手,擦去了他嘴边的一点碎屑,微微笑道,“喜欢吃,下次来我还给你做……”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 我迟疑一下,终于忍不住道,“以后做事,多用用脑子。脾气别太大,该软的时候软一点,那不是丢脸,是识时务……心胸开阔些,别整日钻牛角尖……别总跟你师兄斗气了,他虽然爱欺负你,却没真把你当敌人。有事多和他商量商量,对他尊重一些,自然有你的好处。若有机会说起那夜之事,只说,只说两个人当时都醉了,是我拉着你强要那个,你不敢得罪我,所以才……” 他听得有点愣,直到听我提起那件事,终于反应过来,脸上腾地红了,立时打断道,“陛下!” 我无奈地道,“好好好,不说那件事了……刚刚那些,你可都记住了?” 他怔了一下,脸上红晕渐渐褪去,忽然猛地看向我,涩声问道,“陛下,你为什么说这些?” 我连忙笑道,“没事没事,随口说说。你吃了我的东西,还不许我教训吗?” 他不错眼地盯着我,苍白着脸道,“你说,你只是玩玩!” 我连连点头道,“是,当然!好久没有这么刺激有趣的游戏了!” 他随即逼问道,“计划正常继续?” 我干脆地应道,“对!” 他还欲再说,我却抬手道,“好了,你还有完没完!都吃完了?都吃完就去干活吧!” 他怔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我指着院里锦帆那盆脏衣服道,“反正你也是要等我把所有奏章都处理完,才能回去的,对不对?既然你闲着没事,不如帮我把这些洗出来,如何?” 他傻了,僵了半天,这才可怜兮兮地小声道,“可是,可是,我不会啊!我从来没洗过衣服……” 我故意皱眉道,“我都会,你不会?很简单!先拿水洗,再拿棒槌打,然后再拿水洗,然后晾上就行!” 看着他苦着脸抱着盆走了,我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抱着那一摞奏章回到房中,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哪知,不过一会儿,就见玄瑛怯生生探进头,叫我出去。我跟了出去,然后只见晾衣绳上几片破布随风飘荡,阳光从上面的大洞小洞中透了过来。我惊了,半晌,怒吼一声道,“玄瑛!你故意的吧!” 结果,当天锦帆回来找了半天,才在房后的垃圾堆里翻出了他的衣服,他立时一声惨叫,开始满院子追杀我,晴霞则笑得前仰后合。而小肚鸡肠的谢某人想必还念着昨夜之仇,竟然见死不救,反而跟着晴霞一起笑,真真气煞人也! 159私奔 自那日之后,每隔两三天,玄瑛便会带奏章给我,当然都是易容而来。李伯是玄冥教的人,每次他借故买菜买米出门,实则去了城中暗点,玄瑛便从那里改容换装过来见我,等我批阅完毕,他再把东西带走,换真的李伯回来。 开始我们还担心被发现,日日小心提防,渐渐发觉谢晴他们忙得很,每天早出晚归,根本不可能碰上,便愈加随意起来。玄瑛干脆也把教务带了过来,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在院中摆张桌子,两人面对面,各忙各的。一般还会弄一桌子点心茶水之类,有我自己做的,有买的,还有玄瑛带的。俩人吃吃喝喝,干得还挺开心。只是,大概因为他的工作难度小一点,所以每次都是他早早先干完,我就毫不客气地让他去帮我洗衣做饭。 我让他洗衣的理由是,把我的衣服洗破了,要以工代偿。我让他做饭的理由是,本来那就是李伯的活儿,他既然做了李伯,也自然要做李伯的活儿。此外,还有一个理由就是,锻炼他的生活自理能力,这么大的人了,连洗衣做饭都不会,传出去实在太丢朝廷的脸。 听了我这三个理由,他一脸的不以为然,只是张了半天嘴,最后出口的,仍然只是一个委委屈屈的“是”。 玄瑛不情不愿地被我培养了起来,谢哥哥的衣服自然不让他洗,不过锦帆的全是他包了,做饭这种技术活儿不敢让他来,淘米洗菜却是跑不掉。 不管怎样,俩人还是干得快些,所以虽然经常一天我要花一半的时间来批奏章,不过仍能把家里打理得利利索索,衣服洗好,饭做好,等他们回来。有时玄瑛不来,我就自己找事消遣,看看书,钻研钻研厨艺,最后竟还是把后院开了出来,种上了菜。看着整整齐齐的一垄垄土,想象着不久之后,即将破土而出的绿色嫩苗,我心中只觉平安喜乐,充满了希望,似乎又回到了在冷宫的岁月,母亲没生病之前,虽然清贫,日子却是简单平静。想象那时候的母亲,虽然整日叫嚣着要东山再起,要逃脱苦海,不过大部分时候仍是高高兴兴,脸上有红是白,因为,有希望吧? 如此半月,春风愈暖,我种的半垄韭菜,半垄豆角已纷纷露出了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70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了幼芽,后院之中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谢晴见我每天早上兴致高昂地给菜浇水捉虫,总是无奈地笑笑,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都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结果还是锦帆忍不住道,“别白费力气了,我们在这里呆不长的。” 我不以为意道,“没事儿,就算练练手吧,这里呆不长,总有个地方可以让我们长呆吧?手艺荒得太久就捡不回来了。” 谢晴闻言,眼中微微一黯,半晌轻声道,“小棠,如果……如果一直没有那样一处地方呢?” 我手上的动作立时一停,不过随即回头一笑道,“怎么会,总会有的!”说完,接着哼着小曲继续干活,许久,忽觉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抚上了我的头顶,然后,是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至于其他,一切都很完美,只除了一样,那就是那件事了。从我第一次吃了他,整整半个月,虽然我们夜夜同床共枕,竟然一次也没再做过。原因很简单,位置问题谈不拢,谁也不肯让谁。 我不让他上,是因为他技术太烂,让我太疼,他不让我上,是因为我技术太好,让他太丢脸,结果俩人就这么僵在那儿了。每晚都会出现如下类似的对话和情景: “小棠,说好了一人一次,君子言而有信,这次该我了。” “我不是君子,我是孩子,你说的。” “……” “乖,听话,还是我来吧,上次舒服吧?” “你身体弱,我怎么好让你那么辛苦?” “我弱?那天也不知是谁最后瘫在床上动不了了?” “……” “好了,春宵一刻值千金,美人,我们别浪费时间了!” “等一下小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很认真地研究过了……” “不行。” “我发誓,这次一定不疼。” “不行!” “小棠……”突然柔下来的声音,带点儿江南口音,软软糯糯,这叫一个醉人,顿时让我骨酥筋软,连心尖子都颤了起来,差点冲口就应了他,还好最后一丝理智阻止了我。 我深吸一口气,这才抬起头,正见他一脸期待地望着我,我微微一笑,然后,干脆利落地两个字,“不行!” “……” “喂,怎么不说话了?喂!干什么?装生气啊?装生气也没用!” “不是装生气!是真生气!”说着他竟真地一拧身,给了我一个后背。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简直无语了……原来我怎么会有那样的错觉,觉得他成熟稳重,温柔包容?根本就是幼稚任性,小气自私!我立时觉得自己被骗了,于是也怒了,愤愤然哼了一声,霍地也转过了身。 然后,我们背靠背,半天没说话,两个人都是一动不动睡觉……不过,当然是睡不着。我虽然一动不动闭着眼睛,耳朵却一直竖着听那边的动静。果然,没一会儿,就听到了他习习梭梭的翻身声,接着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我的腰上,我立时一闪身,躲了开去。那只手落了了空,半天再没动静。我开始有点后悔了,正在犹豫要不要翻过身,这时忽觉背心痒了一下,似乎被指尖挠了一下。我一僵,这次却一动没动。仿佛受到了鼓励,又一个手指碰到了我的肌肤,挠挠,我忍着笑没动。然后,只觉两个手指交替地开始在我背上行进,好像有一个小人在身上走动,一步一步,不紧不慢,从背心到腰眼,忽然停住,站了一会,随后指尖微动,就像一个人在十字路口轻点着脚,考虑要往哪边走。 我汗……这个,要拐弯还好,要直行我可就危险了……于是我再不迟疑,一把拽过那个仿佛在左顾右盼的家伙,放到了自己的腰上。下一刻,只听身后一声轻笑,腰上一紧,已被人紧紧搂在了怀里。 我象征性地挣扎两下,见他只是乖乖抱着我,也就放松了身体,随他去了。这个姿势异常亲密,我背靠在他怀里,两人都微微蜷着,从身体,到双臂,到双腿,都密密地贴合着,交缠着,彼此肌肤相接,体温相和,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到一起,如此温暖,如此安心……只是,想着两人并排弯着身的样子,怎么那么像两只煮熟的虾子,并排放在盘子里啊?想到这里,我止不住弯起了嘴角,闭上了眼睛,这一次是真的睡了过去…… 噢,对了,关于那天他说的,他“认真研究过”,本来我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那天,他又是很晚回来,照例又在桌边干活。干完活,从怀中掏出本书,开始看。只见他微侧着头,一手持卷,一手捧杯,不紧不慢地读着,动作特优雅,神情特严肃,聚精会神,无比专注,不知看的是什么。我知他最爱读书,有时遇上好书,通宵看完也是常事,便不再理他,径自睡了。然后,第二日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无意中把桌上那摞书碰了下来,结果一低头,我惊了……只见地上和《孙子兵法》《庄子》《诗经》等等亲密贴在一起的一本书,上有几个小字《龙阳十八势》,暗色封面,正是昨夜被他通宵研读的那本,大汗…… 当天他回来,我气势汹汹把他揪到屋里,门一关,啪地一下把那本书扔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他低头一看,脸忽地一红,半晌突然抬头笑道,“你看,我说了我认真研究过了,没错吧?” 我皱眉道,“你还说?你没觉得自己错了吗?” 他怔了一下,抿了抿唇,小声道,“下次我不看这些了……” 我沉声道,“你现在还不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 他呆呆看着我,一脸茫然。 我撇撇嘴,突然一口气道,“以你的水平还想玩这些花样?买本入门就行了,还买这个?人要有自知之明你懂不懂?你买这个根本就是浪费钱浪费时间浪费生命……至于这本,没收!”说着,拿起桌上的书,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看着我,眨了眨眼睛,无语了。 我扑嗤一笑,拍拍他雪白的脸颊,贼贼笑道,“死心吧,大美人,这辈子,你别想翻身了!呵呵呵呵……” 可惜,不管我怎么苦口婆心的劝导,这家伙就是不死心。别看他平日温温柔柔的好说话,真要倔起来还真是盐油不进,软硬不吃……当然硬的咱还没试过,原因么,不言自明了。 就这样耗了半个多月,那件事一直僵持不下。而且这些天他越来越忙,每次都是半夜回来,虽然脸上不显,不过看他沾枕就着的样子,我也猜到他有多累,自然也不舍得再和他纠缠那些,大部分时候,我也就是趁他睡着的时候,抱抱亲亲,吃点豆腐罢了。 我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我不以为意,他却有些过意不去了。一天早上起来,他看着我忙忙碌碌给他准备早餐,忽然凑过来从背后环住我的腰,在我耳边轻声道,“对不起,小棠,这些日子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闷坏了吧?等这一阵忙过了我……”说到这里,他忽地住了口,半晌一动没动,环住我的手臂却骤然紧了紧。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太过用力,我胸口一阵发闷……忙过这一阵?然后呢?这些日子一直被我刻意忽略的问题,措不及防地冒了出来,让我一阵发慌,呆呆立在那里,脑中乱成了一团。 这时,只听几声轻咳,却是晴霞的声音。 我立时清醒过来,慌忙挣开了谢晴的手,若无其事地继续干活。 晴霞这才从门口迈了进来,笑得一脸诡异,瞟瞟我,又瞟瞟谢晴。我和谢晴的事,她与锦帆应该已看出来了,不过被他们在心里猜想,毕竟和被他们亲眼看到不同,饶是我脸皮厚若城墙,也不禁有些微微发热。谢晴却神色自如,笑着对晴霞点了点头。我不由暗中撇撇嘴,这家伙,这会儿又是一幅沉稳内敛的样子了,再不见晚上和我闹别扭撒娇时的孩子气,你就装吧! 这时,晴霞眼珠一转,忽然道,“对了公子,今天我们去爬山,可以把小棠也带上么,反正也没什么危险。” 谢晴闻言一怔,看看我,没说话。 我一听爬山,顿时一阵兴奋,好久没出去玩过了,每天闷在家里,纵使出门也顶多是到巷子口买点东西,和街坊四邻说说话,临安景色虽好,可我却根本没机会好好玩赏,真是可惜了……这么想着,脸上已不由露出了求恳之色。 谢晴见状一笑,终于点了点头。 那天天气甚好,我们出来得早,路上行人还不多,只见西湖之畔已是烟柳如画,远处山上绿意融融,在晨曦的映照下一片生机盎然,可惜前些日子盛放的桃花此时已然不多,稀稀落落地点缀在片片新绿之中。我不由想起了上次那枝桃花,那样精心照护,也不过三五日,盛放之后,便即凋零飘落,被我晾干收了起来,却不知现在怎样了。 恍惚之时,已和他们来到了一座山丘之下。山并不高,顺着山间小路迂回而上,身畔修竹如屏,鸟鸣如歌,顿时让人心中一畅,我不由四处望去,忽然眼前一亮,指着竹林中某处叫道,“竹笋,竹笋!咱们挖点回去吧,晚上就不用买菜了!” 锦帆嗤然道,“大老爷们的,你有点追求行不行?不是做饭就是买菜,瞧你这点出息!” 我怒道,“做饭怎么了?做饭怎么了?你不吃饭?总要有人做么!”说完立时转向谢晴,换上一幅谄媚的笑容道,“而且谢大哥喜欢吃我做的饭,我还要给谢大哥做一辈子饭呢!”说着,蹭到谢晴身边笑嘻嘻道,“是吧,谢大哥?” 谢晴没说话,瞟了我一眼,微微一笑。 美人一笑,春花盛放,看得我心里这叫一个甜,嘿嘿嘿就知道傻乐了。晴霞看得掩嘴直笑,锦帆早趴一边吐去了。 嬉闹之间,已至山顶。站在山顶凉亭之中四下望去,临安城隐约可见,旁边的西湖如一块翠玉,温润剔透,湖畔碧树之中,楼阁错落粉墙黛瓦,清雅如诗。 我看得心情大好,转头去寻谢晴,要对他发发感叹抒抒情,哪知他们三个正站在一起,神情严肃,向另一边眺望,不时轻声说着什么。我好奇地凑了过去,顺着他们的视线一看,不由一呆,然后脑中竟是一阵晕眩……就见他们所望之处正在前面山谷之中,偌大一片宅院,亭台楼阁,精巧别致,十分熟悉,正是我住过两日的临安行宫。 一瞬间,我已经明白了他们的来意,脑中阵阵嗡鸣,胸口发闷,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轻轻靠在了凉亭的柱上。他们的注意都放在了那边,各个神情凝重,竟无一人发现我的异样。 我只觉全身无力,靠着柱子缓缓坐了下去,抬起眼,看着前方谢晴一袭青衫,翩然优雅的背影,半晌,轻轻闭了闭眼,苦笑了一下……看来,不能再拖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晴和锦帆仍在对着行宫那边指指点点,低声讨论,晴霞偶一回头,看到了我。我对她勉强一笑,她怔了一下,和谢晴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向我走来,坐到我身边,笑道,“怎么了?是不是有点闷?一会儿就完,下山的时候我帮你挖笋好不好?” 我强自压抑着情绪,笑着点了点头。 晴霞也是一笑,转头又向行宫方向看了过去,半晌无语,眼中却渐渐有些恍惚,忽然,她轻声道,“你说,他现在是不是就在那里?” 我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心中骤然一痛……他?他……这些天,本能地把那一切埋在了心底,并且已经准备永远埋藏,如今却被措不及防地掀了出来,胸口的闷痛竟让我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结果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轻笑一声道,“玄瑾吗?他本事那么大,你老替他操什么心?” 晴霞有些惊诧地回头道,“怎么?你们有过节?” 我一怔道,“过节?没有……”说着顿了一下,咬了咬唇,自嘲地道,“像我这样卑微下贱之人,又怎配得上与他有过节?”言罢,也不看晴霞,霍然起身道,“我去那边看看……”然后,匆匆几步,已走到了谢晴身边。 谢晴听到我的脚步声,回头一笑,极其自然地揽过我,轻轻吻了吻我的脸颊。而这一次我却没有挣扎,旁若无人地侧过头,靠到了他的肩上。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沉默地看着他们三个一脸严肃地窃窃私语,直到谢晴觉得有些不对,回过头来看了看我,我这才深吸一口气道,“谢大哥,我们私奔吧!” 顷刻之间,所有人都僵了,半晌谢晴才回过神来,强忍笑意道,“私奔?” 我点了点头,认真地道,“谢大哥,你看,我会种菜,会做饭,和我走一定饿不死你……” 我话未说完,那边锦帆已经笑翻了,晴霞也笑得直咳嗽,谢晴最镇定,还能勉强忍笑道,“嗯嗯,好,谢谢你小棠,我会认真考虑的。” 我不悦道,“谢大哥,我是说真的。我们走吧,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没人认识我们。种几亩地,或开一家小小的酒馆,安安稳稳,平平静静,那有多好?不用奔波谋算,无须东躲西藏,那有多好?即使是竹篱茅舍,粗茶淡饭,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都会甘之如饴……谢大哥,想一想……就我们两个,没有什么复国大任,远离那些纷争杀戮,简简单单的日子,干干净净的你我,好不好,好不好谢大哥!” 谢晴开始的时候,还是一副觉得好笑的样子,渐渐地,他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转淡,最后完全褪去。他只是静静听着,怔怔望着我,眼中慢慢露出了一丝愧疚不忍,看得我心头一阵发凉,终于住了口。 这时他才张开口,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一旁的晴霞却扑嗤一笑,抢先道,“喂!什么叫就你们两个?那我和锦帆怎么办?” 我怔了一下,然后不情不愿地敷衍道,“那就带上你们好了……”眼神却只看着谢晴。 哪知旁边的锦帆不干了,怒道,“臭小子,你还一脸不乐意?就凭你那两下子,还想种地开酒馆?若不是我们好心收留你,你早就饿死了!如今还想甩开我们,拐我们公子走?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自知之明,什么叫知恩图报?” 我也怒了,腾地跳起来叫道,“你狗眼看人低!” 锦帆立时瞪眼吼道,“你说谁是狗!” 然后就是一片鸡飞狗跳,当战事在谢晴和晴霞的努力下告一段落的时候,我突然回过味儿来,这才注意到,最初沉重煽情的气氛早已荡然无存。看着谢晴一脸无奈的笑意,我无奈地承认,看来这次劝说只能宣告失败了。 不过,轻易放弃可不是我的风格,当天晚上,我做了一大桌菜,在席间气氛最好的时候,我又开了口。 这一次,我是笑嘻嘻地开始的,“谢大哥,我这菜做得好吧?”说着,夹了一块鱼放到了谢晴碗中。 谢晴颔首笑道,“不错,越来越好了。” 我连忙点头道,“技术好是一方面,食材也很重要。这两天我和隔壁的徐婶儿学了很多,你看这鱼是不是特别鲜美,豆腐是不是特别细嫩?” 我话没说完就被锦帆打断了,“好了,你还有完没完?男子汉大丈夫,整日研究这些婆婆妈妈的东西,也不害臊!还拿来到处现?” 谢晴皱眉道,“锦帆!” 这次我却心平气和地连连道,“没关系,谢大哥,我才不在乎!谢大哥,你看我这么手艺这么好,开饭馆一定没问题,我们私奔吧!” “又来了……”锦帆和晴霞同时哀叹一声,谢晴看着我,露出了一个苦笑……好像,又失败了……没事,我再接再厉! 就这样,每天我利用一切机会来劝说谢晴与我私奔。锦帆和晴霞开始还会笑话我,后来麻木了,听到我开劝,两人对视一眼挑挑眉,就转头该干嘛干嘛去了。 谢晴却总是很耐心,认认真真地听我说,只是不开口。我着急的时候,他就轻轻抱住我,亲亲我的脸颊,一脸歉然地看着我,弄得我连生气都生不出来。 就这样,又是数日匆匆而过,直到那一天,玄瑛给我带来消息,因太守罢黜羁押林浦县令楚寰,迟迟不放,和州民变,乱民已攻占了和州府城,太守等一干官吏几乎无一幸免,全部死于乱民之手。 那薄薄的一纸战报仿佛重逾千斤,让我拿着它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开始了,已经开始了,我该怎么办? “陛下,我们该怎么办?”这时,耳畔传来了玄瑛的声音。 我猛地抬起头,呆呆看着玄瑛,半晌,轻声道,“再等等,给我一天的时间……” 整整一天,我都是魂不守舍,一顿饭也不知怎么做出来的,摆上桌子,一片惨不忍睹。 他们回来后,锦帆一看立时眉头一皱,开始抱怨,我却充耳不闻,木然地夹着菜。谢晴担心地连问我怎么了,我也不说话,谢晴终于忍不住,抢下我的筷子,扳过了我的脸。 我看到他清澈的眸子中满是担忧,终于回过神,望着他喃喃道,“谢大哥,我们走吧,走吧,好不好?我们可以种菜,可以开店,你如果不喜欢老呆在一个地方,那我们就挣足了钱,到处去玩。春天,我们就在江南看花,夏天到草原骑马,秋天也有的玩,我听说老家的林海大得不得了,几个月也走不完,我们就去那里看秋叶,打野味儿,摘果子吃,冬天,冬天太冷,我们就回到家里,把屋子烧得热热的,我天天变着花样做菜给你吃,好不好?谢大哥,好不好,好不好?”我终于说不下去了,只是哀恳地望着他。 这一次,锦帆和晴霞没有说话,一起停了筷子,默默坐在那里,屋内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谢晴却只垂着眼,半晌无语,忽然他抬起头,正视着我,肃容道,“小棠,你很聪明,我想,你一定感觉到了什么。我明白你的担心,也明白你的期望,可是,对不起,我做不到。我有我的责任,我不能说放就放,说走就走,那样怎么对得起我的父母,怎么对得起因我而死的师父,怎么对得起信任跟从我的兄弟?我不能那么不负责任!” 我像被人劈面抽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痛,一呆之后只觉羞怒交迸,霍然起身大吼道,“狗屁责任!为什么非要是你!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谢晴却不急不徐道,“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被问得一愣,半晌哑口无言,一时只觉胸中窒闷欲炸,再也忍耐不住,猛地抬手一扫,顿时桌上的杯碗盘碟哗啦啦碎了一地。我梗着脖子瞪着他,大声道,“你不做自然有人做,总会有人做,为什么非要是你?” 谢晴面对我的胡搅蛮缠仍是那样平静,和声道,“总要有人做,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颤抖着嘴唇,只是直直瞪着他。 他望着我,声音温柔却坚定,“小棠……每个人都有他的责任,挣不脱,逃不掉,甩不开,不得不背负,是枷锁,然而反过来,也是生命的价值所在。” 我呆呆看着他,全身都开始不由自主地轻颤,不停道,“我不要,我不要,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不要……” 谢晴眉峰微蹙,缓缓摇头道,“你不要?你不喜欢?小棠,做事不能只为自己,一个人的心,不能那么小,只装得下自己……” 我像被抽了一鞭,猛地哆嗦了一下,可怜兮兮看着他道,“不是只有我自己,还有你……”他们,他们也都安排好了,是的,都安排好了,安排好了…… 谢晴低叹一声,抬起手,轻轻拂上我的脸,柔声道,“小棠,不是这样的,你给自己画的圈子,太小了……”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眼前一片空空茫茫,脑中也是一片空空茫茫。 就在这时,只听他平缓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棠,你现在仍然可以离开,你要不要……” 我骤然回过神来,立时打断他道,“我不走!这一次我不会放弃!”说着,我目光灼灼地瞪视着他,一字字道,“我要你!我要你活着,活得好好的,陪着我!” 谢晴怔了一下,看着我,半晌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次日,玄瑛来时,我淡淡道,“依原定计划,派鲜卑大营和江南水军赴和州平叛。还有叫子玉来一趟,把我要的东西也一起带过来。” 如果可以,我不想用这种方式留住他,我知道他的执著,如果我那么做了,他恐怕很难原谅我。可是,如果我不那么做……我的心口猛地一缩,再不犹豫。他要怪就怪吧,总好过……我不愿再想,使劲摇了摇头。 那天夜里,他回来得很晚,我已熄灯上了床。朦胧之中,只觉他轻手轻脚躺下,然后一直辗转反侧。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道,“小棠,快了,快了!等等我好不好?少则三五年,多则七八年,到时我就能把一切放下,陪你塞外纵马,五湖泛舟……”声音之中,隐隐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与期待。 我一下抓紧了他的衣襟,许久,慢慢放开,在心中低喃道,三五年吗?不会的,用不了那么久,很快,我们就可以自由了。想到这里,我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 159私奔 自那日之后,每隔两三天,玄瑛便会带奏章给我,当然都是易容而来。李伯是玄冥教的人,每次他借故买菜买米出门,实则去了城中暗点,玄瑛便从那里改容换装过来见我,等我批阅完毕,他再把东西带走,换真的李伯回来。 开始我们还担心被发现,日日小心提防,渐渐发觉谢晴他们忙得很,每天早出晚归,根本不可能碰上,便愈加随意起来。玄瑛干脆也把教务带了过来,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在院中摆张桌子,两人面对面,各忙各的。一般还会弄一桌子点心茶水之类,有我自己做的,有买的,还有玄瑛带的。俩人吃吃喝喝,干得还挺开心。只是,大概因为他的工作难度小一点,所以每次都是他早早先干完,我就毫不客气地让他去帮我洗衣做饭。 我让他洗衣的理由是,把我的衣服洗破了,要以工代偿。我让他做饭的理由是,本来那就是李伯的活儿,他既然做了李伯,也自然要做李伯的活儿。此外,还有一个理由就是,锻炼他的生活自理能力,这么大的人了,连洗衣做饭都不会,传出去实在太丢朝廷的脸。 听了我这三个理由,他一脸的不以为然,只是张了半天嘴,最后出口的,仍然只是一个委委屈屈的“是”。 玄瑛不情不愿地被我培养了起来,谢哥哥的衣服自然不让他洗,不过锦帆的全是他包了,做饭这种技术活儿不敢让他来,淘米洗菜却是跑不掉。 不管怎样,俩人还是干得快些,所以虽然经常一天我要花一半的时间来批奏章,不过仍能把家里打理得利利索索,衣服洗好,饭做好,等他们回来。有时玄瑛不来,我就自己找事消遣,看看书,钻研钻研厨艺,最后竟还是把后院开了出来,种上了菜。看着整整齐齐的一垄垄土,想象着不久之后,即将破土而出的绿色嫩苗,我心中只觉平安喜乐,充满了希望,似乎又回到了在冷宫的岁月,母亲没生病之前,虽然清贫,日子却是简单平静。想象那时候的母亲,虽然整日叫嚣着要东山再起,要逃脱苦海,不过大部分时候仍是高高兴兴,脸上有红是白,因为,有希望吧? 如此半月,春风愈暖,我种的半垄韭菜,半垄豆角已纷纷露出了幼芽,后院之中绿意盎然,生机勃勃。谢晴见我每天早上兴致高昂地给菜浇水捉虫,总是无奈地笑笑,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都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结果还是锦帆忍不住道,“别白费力气了,我们在这里呆不长的。” 我不以为意道,“没事儿,就算练练手吧,这里呆不长,总有个地方可以让我们长呆吧?手艺荒得太久就捡不回来了。” 谢晴闻言,眼中微微一黯,半晌轻声道,“小棠,如果……如果一直没有那样一处地方呢?” 我手上的动作立时一停,不过随即回头一笑道,“怎么会,总会有的!”说完,接着哼着小曲继续干活,许久,忽觉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抚上了我的头顶,然后,是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至于其他,一切都很完美,只除了一样,那就是那件事了。从我第一次吃了他,整整半个月,虽然我们夜夜同床共枕,竟然一次也没再做过。原因很简单,位置问题谈不拢,谁也不肯让谁。 我不让他上,是因为他技术太烂,让我太疼,他不让我上,是因为我技术太好,让他太丢脸,结果俩人就这么僵在那儿了。每晚都会出现如下类似的对话和情景: “小棠,说好了一人一次,君子言而有信,这次该我了。” “我不是君子,我是孩子,你说的。” “……” “乖,听话,还是我来吧,上次舒服吧?” “你身体弱,我怎么好让你那么辛苦?” “我弱?那天也不知是谁最后瘫在床上动不了了?” “……” “好了,春宵一刻值千金,美人,我们别浪费时间了!” “等一下小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很认真地研究过了……” “不行。” “我发誓,这次一定不疼。” “不行!” “小棠……”突然柔下来的声音,带点儿江南口音,软软糯糯,这叫一个醉人,顿时让我骨酥筋软,连心尖子都颤了起来,差点冲口就应了他,还好最后一丝理智阻止了我。 我深吸一口气,这才抬起头,正见他一脸期待地望着我,我微微一笑,然后,干脆利落地两个字,“不行!” “……” “喂,怎么不说话了?喂!干什么?装生气啊?装生气也没用!” “不是装生气!是真生气!”说着他竟真地一拧身,给了我一个后背。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简直无语了……原来我怎么会有那样的错觉,觉得他成熟稳重,温柔包容?根本就是幼稚任性,小气自私!我立时觉得自己被骗了,于是也怒了,愤愤然哼了一声,霍地也转过了身。 然后,我们背靠背,半天没说话,两个人都是一动不动睡觉……不过,当然是睡不着。我虽然一动不动闭着眼睛,耳朵却一直竖着听那边的动静。果然,没一会儿,就听到了他习习梭梭的翻身声,接着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我的腰上,我立时一闪身,躲了开去。那只手落了了空,半天再没动静。我开始有点后悔了,正在犹豫要不要翻过身,这时忽觉背心痒了一下,似乎被指尖挠了一下。我一僵,这次却一动没动。仿佛受到了鼓励,又一个手指碰到了我的肌肤,挠挠,我忍着笑没动。然后,只觉两个手指交替地开始在我背上行进,好像有一个小人在身上走动,一步一步,不紧不慢,从背心到腰眼,忽然停住,站了一会,随后指尖微动,就像一个人在十字路口轻点着脚,考虑要往哪边走。 我汗……这个,要拐弯还好,要直行我可就危险了……于是我再不迟疑,一把拽过那个仿佛在左顾右盼的家伙,放到了自己的腰上。下一刻,只听身后一声轻笑,腰上一紧,已被人紧紧搂在了怀里。 我象征性地挣扎两下,见他只是乖乖抱着我,也就放松了身体,随他去了。这个姿势异常亲密,我背靠在他怀里,两人都微微蜷着,从身体,到双臂,到双腿,都密密地贴合着,交缠着,彼此肌肤相接,体温相和,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到一起,如此温暖,如此安心……只是,想着两人并排弯着身的样子,怎么那么像两只煮熟的虾子,并排放在盘子里啊?想到这里,我止不住弯起了嘴角,闭上了眼睛,这一次是真的睡了过去…… 噢,对了,关于那天他说的,他“认真研究过”,本来我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那天,他又是很晚回来,照例又在桌边干活。干完活,从怀中掏出本书,开始看。只见他微侧着头,一手持卷,一手捧杯,不紧不慢地读着,动作特优雅,神情特严肃,聚精会神,无比专注,不知看的是什么。我知他最爱读书,有时遇上好书,通宵看完也是常事,便不再理他,径自睡了。然后,第二日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无意中把桌上那摞书碰了下来,结果一低头,我惊了……只见地上和《孙子兵法》《庄子》《诗经》等等亲密贴在一起的一本书,上有几个小字《龙阳十八势》,暗色封面,正是昨夜被他通宵研读的那本,大汗…… 当天他回来,我气势汹汹把他揪到屋里,门一关,啪地一下把那本书扔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他低头一看,脸忽地一红,半晌突然抬头笑道,“你看,我说了我认真研究过了,没错吧?” 我皱眉道,“你还说?你没觉得自己错了吗?” 他怔了一下,抿了抿唇,小声道,“下次我不看这些了……” 我沉声道,“你现在还不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 他呆呆看着我,一脸茫然。 我撇撇嘴,突然一口气道,“以你的水平还想玩这些花样?买本入门就行了,还买这个?人要有自知之明你懂不懂?你买这个根本就是浪费钱浪费时间浪费生命……至于这本,没收!”说着,拿起桌上的书,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看着我,眨了眨眼睛,无语了。 我扑嗤一笑,拍拍他雪白的脸颊,贼贼笑道,“死心吧,大美人,这辈子,你别想翻身了!呵呵呵呵……” 可惜,不管我怎么苦口婆心的劝导,这家伙就是不死心。别看他平日温温柔柔的好说话,真要倔起来还真是盐油不进,软硬不吃……当然硬的咱还没试过,原因么,不言自明了。 就这样耗了半个多月,那件事一直僵持不下。而且这些天他越来越忙,每次都是半夜回来,虽然脸上不显,不过看他沾枕就着的样子,我也猜到他有多累,自然也不舍得再和他纠缠那些,大部分时候,我也就是趁他睡着的时候,抱抱亲亲,吃点豆腐罢了。 我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我不以为意,他却有些过意不去了。一天早上起来,他看着我忙忙碌碌给他准备早餐,忽然凑过来从背后环住我的腰,在我耳边轻声道,“对不起,小棠,这些日子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闷坏了吧?等这一阵忙过了我……”说到这里,他忽地住了口,半晌一动没动,环住我的手臂却骤然紧了紧。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太过用力,我胸口一阵发闷……忙过这一阵?然后呢?这些日子一直被我刻意忽略的问题,措不及防地冒了出来,让我一阵发慌,呆呆立在那里,脑中乱成了一团。 这时,只听几声轻咳,却是晴霞的声音。 我立时清醒过来,慌忙挣开了谢晴的手,若无其事地继续干活。 晴霞这才从门口迈了进来,笑得一脸诡异,瞟瞟我,又瞟瞟谢晴。我和谢晴的事,她与锦帆应该已看出来了,不过被他们在心里猜想,毕竟和被他们亲眼看到不同,饶是我脸皮厚若城墙,也不禁有些微微发热。谢晴却神色自如,笑着对晴霞点了点头。我不由暗中撇撇嘴,这家伙,这会儿又是一幅沉稳内敛的样子了,再不见晚上和我闹别扭撒娇时的孩子气,你就装吧! 这时,晴霞眼珠一转,忽然道,“对了公子,今天我们去爬山,可以把小棠也带上么,反正也没什么危险。” 谢晴闻言一怔,看看我,没说话。 我一听爬山,顿时一阵兴奋,好久没出去玩过了,每天闷在家里,纵使出门也顶多是到巷子口买点东西,和街坊四邻说说话,临安景色虽好,可我却根本没机会好好玩赏,真是可惜了……这么想着,脸上已不由露出了求恳之色。 谢晴见状一笑,终于点了点头。 那天天气甚好,我们出来得早,路上行人还不多,只见西湖之畔已是烟柳如画,远处山上绿意融融,在晨曦的映照下一片生机盎然,可惜前些日子盛放的桃花此时已然不多,稀稀落落地点缀在片片新绿之中。我不由想起了上次那枝桃花,那样精心照护,也不过三五日,盛放之后,便即凋零飘落,被我晾干收了起来,却不知现在怎样了。 恍惚之时,已和他们来到了一座山丘之下。山并不高,顺着山间小路迂回而上,身畔修竹如屏,鸟鸣如歌,顿时让人心中一畅,我不由四处望去,忽然眼前一亮,指着竹林中某处叫道,“竹笋,竹笋!咱们挖点回去吧,晚上就不用买菜了!” 锦帆嗤然道,“大老爷们的,你有点追求行不行?不是做饭就是买菜,瞧你这点出息!” 我怒道,“做饭怎么了?做饭怎么了?你不吃饭?总要有人做么!”说完立时转向谢晴,换上一幅谄媚的笑容道,“而且谢大哥喜欢吃我做的饭,我还要给谢大哥做一辈子饭呢!”说着,蹭到谢晴身边笑嘻嘻道,“是吧,谢大哥?” 谢晴没说话,瞟了我一眼,微微一笑。 美人一笑,春花盛放,看得我心里这叫一个甜,嘿嘿嘿就知道傻乐了。晴霞看得掩嘴直笑,锦帆早趴一边吐去了。 嬉闹之间,已至山顶。站在山顶凉亭之中四下望去,临安城隐约可见,旁边的西湖如一块翠玉,温润剔透,湖畔碧树之中,楼阁错落粉墙黛瓦,清雅如诗。 我看得心情大好,转头去寻谢晴,要对他发发感叹抒抒情,哪知他们三个正站在一起,神情严肃,向另一边眺望,不时轻声说着什么。我好奇地凑了过去,顺着他们的视线一看,不由一呆,然后脑中竟是一阵晕眩……就见他们所望之处正在前面山谷之中,偌大一片宅院,亭台楼阁,精巧别致,十分熟悉,正是我住过两日的临安行宫。 一瞬间,我已经明白了他们的来意,脑中阵阵嗡鸣,胸口发闷,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轻轻靠在了凉亭的柱上。他们的注意都放在了那边,各个神情凝重,竟无一人发现我的异样。 我只觉全身无力,靠着柱子缓缓坐了下去,抬起眼,看着前方谢晴一袭青衫,翩然优雅的背影,半晌,轻轻闭了闭眼,苦笑了一下……看来,不能再拖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晴和锦帆仍在对着行宫那边指指点点,低声讨论,晴霞偶一回头,看到了我。我对她勉强一笑,她怔了一下,和谢晴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向我走来,坐到我身边,笑道,“怎么了?是不是有点闷?一会儿就完,下山的时候我帮你挖笋好不好?” 我强自压抑着情绪,笑着点了点头。 晴霞也是一笑,转头又向行宫方向看了过去,半晌无语,眼中却渐渐有些恍惚,忽然,她轻声道,“你说,他现在是不是就在那里?” 我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心中骤然一痛……他?他……这些天,本能地把那一切埋在了心底,并且已经准备永远埋藏,如今却被措不及防地掀了出来,胸口的闷痛竟让我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结果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轻笑一声道,“玄瑾吗?他本事那么大,你老替他操什么心?” 晴霞有些惊诧地回头道,“怎么?你们有过节?” 我一怔道,“过节?没有……”说着顿了一下,咬了咬唇,自嘲地道,“像我这样卑微下贱之人,又怎配得上与他有过节?”言罢,也不看晴霞,霍然起身道,“我去那边看看……”然后,匆匆几步,已走到了谢晴身边。 谢晴听到我的脚步声,回头一笑,极其自然地揽过我,轻轻吻了吻我的脸颊。而这一次我却没有挣扎,旁若无人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71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人地侧过头,靠到了他的肩上。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沉默地看着他们三个一脸严肃地窃窃私语,直到谢晴觉得有些不对,回过头来看了看我,我这才深吸一口气道,“谢大哥,我们私奔吧!” 顷刻之间,所有人都僵了,半晌谢晴才回过神来,强忍笑意道,“私奔?” 我点了点头,认真地道,“谢大哥,你看,我会种菜,会做饭,和我走一定饿不死你……” 我话未说完,那边锦帆已经笑翻了,晴霞也笑得直咳嗽,谢晴最镇定,还能勉强忍笑道,“嗯嗯,好,谢谢你小棠,我会认真考虑的。” 我不悦道,“谢大哥,我是说真的。我们走吧,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没人认识我们。种几亩地,或开一家小小的酒馆,安安稳稳,平平静静,那有多好?不用奔波谋算,无须东躲西藏,那有多好?即使是竹篱茅舍,粗茶淡饭,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都会甘之如饴……谢大哥,想一想……就我们两个,没有什么复国大任,远离那些纷争杀戮,简简单单的日子,干干净净的你我,好不好,好不好谢大哥!” 谢晴开始的时候,还是一副觉得好笑的样子,渐渐地,他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转淡,最后完全褪去。他只是静静听着,怔怔望着我,眼中慢慢露出了一丝愧疚不忍,看得我心头一阵发凉,终于住了口。 这时他才张开口,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一旁的晴霞却扑嗤一笑,抢先道,“喂!什么叫就你们两个?那我和锦帆怎么办?” 我怔了一下,然后不情不愿地敷衍道,“那就带上你们好了……”眼神却只看着谢晴。 哪知旁边的锦帆不干了,怒道,“臭小子,你还一脸不乐意?就凭你那两下子,还想种地开酒馆?若不是我们好心收留你,你早就饿死了!如今还想甩开我们,拐我们公子走?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自知之明,什么叫知恩图报?” 我也怒了,腾地跳起来叫道,“你狗眼看人低!” 锦帆立时瞪眼吼道,“你说谁是狗!” 然后就是一片鸡飞狗跳,当战事在谢晴和晴霞的努力下告一段落的时候,我突然回过味儿来,这才注意到,最初沉重煽情的气氛早已荡然无存。看着谢晴一脸无奈的笑意,我无奈地承认,看来这次劝说只能宣告失败了。 不过,轻易放弃可不是我的风格,当天晚上,我做了一大桌菜,在席间气氛最好的时候,我又开了口。 这一次,我是笑嘻嘻地开始的,“谢大哥,我这菜做得好吧?”说着,夹了一块鱼放到了谢晴碗中。 谢晴颔首笑道,“不错,越来越好了。” 我连忙点头道,“技术好是一方面,食材也很重要。这两天我和隔壁的徐婶儿学了很多,你看这鱼是不是特别鲜美,豆腐是不是特别细嫩?” 我话没说完就被锦帆打断了,“好了,你还有完没完?男子汉大丈夫,整日研究这些婆婆妈妈的东西,也不害臊!还拿来到处现?” 谢晴皱眉道,“锦帆!” 这次我却心平气和地连连道,“没关系,谢大哥,我才不在乎!谢大哥,你看我这么手艺这么好,开饭馆一定没问题,我们私奔吧!” “又来了……”锦帆和晴霞同时哀叹一声,谢晴看着我,露出了一个苦笑……好像,又失败了……没事,我再接再厉! 就这样,每天我利用一切机会来劝说谢晴与我私奔。锦帆和晴霞开始还会笑话我,后来麻木了,听到我开劝,两人对视一眼挑挑眉,就转头该干嘛干嘛去了。 谢晴却总是很耐心,认认真真地听我说,只是不开口。我着急的时候,他就轻轻抱住我,亲亲我的脸颊,一脸歉然地看着我,弄得我连生气都生不出来。 就这样,又是数日匆匆而过,直到那一天,玄瑛给我带来消息,因太守罢黜羁押林浦县令楚寰,迟迟不放,和州民变,乱民已攻占了和州府城,太守等一干官吏几乎无一幸免,全部死于乱民之手。 那薄薄的一纸战报仿佛重逾千斤,让我拿着它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开始了,已经开始了,我该怎么办? “陛下,我们该怎么办?”这时,耳畔传来了玄瑛的声音。 我猛地抬起头,呆呆看着玄瑛,半晌,轻声道,“再等等,给我一天的时间……” 整整一天,我都是魂不守舍,一顿饭也不知怎么做出来的,摆上桌子,一片惨不忍睹。 他们回来后,锦帆一看立时眉头一皱,开始抱怨,我却充耳不闻,木然地夹着菜。谢晴担心地连问我怎么了,我也不说话,谢晴终于忍不住,抢下我的筷子,扳过了我的脸。 我看到他清澈的眸子中满是担忧,终于回过神,望着他喃喃道,“谢大哥,我们走吧,走吧,好不好?我们可以种菜,可以开店,你如果不喜欢老呆在一个地方,那我们就挣足了钱,到处去玩。春天,我们就在江南看花,夏天到草原骑马,秋天也有的玩,我听说老家的林海大得不得了,几个月也走不完,我们就去那里看秋叶,打野味儿,摘果子吃,冬天,冬天太冷,我们就回到家里,把屋子烧得热热的,我天天变着花样做菜给你吃,好不好?谢大哥,好不好,好不好?”我终于说不下去了,只是哀恳地望着他。 这一次,锦帆和晴霞没有说话,一起停了筷子,默默坐在那里,屋内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谢晴却只垂着眼,半晌无语,忽然他抬起头,正视着我,肃容道,“小棠,你很聪明,我想,你一定感觉到了什么。我明白你的担心,也明白你的期望,可是,对不起,我做不到。我有我的责任,我不能说放就放,说走就走,那样怎么对得起我的父母,怎么对得起因我而死的师父,怎么对得起信任跟从我的兄弟?我不能那么不负责任!” 我像被人劈面抽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痛,一呆之后只觉羞怒交迸,霍然起身大吼道,“狗屁责任!为什么非要是你!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谢晴却不急不徐道,“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被问得一愣,半晌哑口无言,一时只觉胸中窒闷欲炸,再也忍耐不住,猛地抬手一扫,顿时桌上的杯碗盘碟哗啦啦碎了一地。我梗着脖子瞪着他,大声道,“你不做自然有人做,总会有人做,为什么非要是你?” 谢晴面对我的胡搅蛮缠仍是那样平静,和声道,“总要有人做,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颤抖着嘴唇,只是直直瞪着他。 他望着我,声音温柔却坚定,“小棠……每个人都有他的责任,挣不脱,逃不掉,甩不开,不得不背负,是枷锁,然而反过来,也是生命的价值所在。” 我呆呆看着他,全身都开始不由自主地轻颤,不停道,“我不要,我不要,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不要……” 谢晴眉峰微蹙,缓缓摇头道,“你不要?你不喜欢?小棠,做事不能只为自己,一个人的心,不能那么小,只装得下自己……” 我像被抽了一鞭,猛地哆嗦了一下,可怜兮兮看着他道,“不是只有我自己,还有你……”他们,他们也都安排好了,是的,都安排好了,安排好了…… 谢晴低叹一声,抬起手,轻轻拂上我的脸,柔声道,“小棠,不是这样的,你给自己画的圈子,太小了……”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眼前一片空空茫茫,脑中也是一片空空茫茫。 就在这时,只听他平缓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棠,你现在仍然可以离开,你要不要……” 我骤然回过神来,立时打断他道,“我不走!这一次我不会放弃!”说着,我目光灼灼地瞪视着他,一字字道,“我要你!我要你活着,活得好好的,陪着我!” 谢晴怔了一下,看着我,半晌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次日,玄瑛来时,我淡淡道,“依原定计划,派鲜卑大营和江南水军赴和州平叛。还有叫子玉来一趟,把我要的东西也一起带过来。” 如果可以,我不想用这种方式留住他,我知道他的执著,如果我那么做了,他恐怕很难原谅我。可是,如果我不那么做……我的心口猛地一缩,再不犹豫。他要怪就怪吧,总好过……我不愿再想,使劲摇了摇头。 那天夜里,他回来得很晚,我已熄灯上了床。朦胧之中,只觉他轻手轻脚躺下,然后一直辗转反侧。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道,“小棠,快了,快了!等等我好不好?少则三五年,多则七八年,到时我就能把一切放下,陪你塞外纵马,五湖泛舟……”声音之中,隐隐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与期待。 我一下抓紧了他的衣襟,许久,慢慢放开,在心中低喃道,三五年吗?不会的,用不了那么久,很快,我们就可以自由了。想到这里,我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 160极乐 次日,子玉果然来了,还给我带来了我要的东西,无色无味无嗅特制超强蒙汗|药。 我看着手中小纸包里一撮盐似的细面,不放心地抬头问子玉道,“就这个?这么点?能行吗?” 子玉呵呵笑道,“放心,别说一个人,就是一头牛也没问题……而且药性很长,可以持续一天一夜。” 我撇撇嘴,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东西包好,放到了怀中。既然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了,管他愿不愿意,到了最后关头,麻晕了他,还不是得任我摆布?至于然后,慢慢哄吧…… 我正自琢磨,就听子玉低声道,“陛下?你真的想清楚了?” 我回过神,抬头笑道,“当然……至于后面的事情,还要麻烦你多多辛苦了。” 子玉淡淡一笑,凝望了我很久,最后却只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叮嘱道,“万事小心……” 我抓住他的手,使劲儿点了点头。 从那天开始,我再没提过私奔的事,只秘密藏好了药,等待最后一日的到来。 锦帆晴霞都有些奇怪,最后还是锦帆憋不住问我道,“喂,你怎么不提什么什么……私奔了?” 我白了他一眼道,“你问那么多干吗?我私奔又不和你奔。”噎得锦帆直瞪眼。 谢晴在一旁笑了,犹豫一下,却没开口,直到那天夜里上了床,他搂着我,才轻声问道,“小棠,你……生气了?” 我抱抱他,一笑道,“不是生气,是想通了。你说的对,我不会再勉强你。至于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既要我等,我等你就是。” 他怔了一下,随即紧紧抱住了我,轻吻着我的脸颊,感动地唤道,“小棠……” 我嘻嘻一笑,拍了拍他的背,却在心中自语道,若是我嫁了你,自然要随你,不过,现在是你嫁了我,就要委屈你随我了,呵呵呵。 那个时候,我以为既然主意已定,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却原来并非如此。 下定决心,我就开始捉摸细节,什么时候下药最好,下在什么里,怎么下,怎么不痕迹地骗他吃下去,锦帆晴霞怎么办?……我像有毛病一样,一遍遍想着这些,不由自主地把每一个细节无数次地重复,再重复,仿佛这样就能让我的心安定下来,压下其中不时莫名涌起的恐惧。只是,效果似乎并不好…… 我只觉越来越紧张,总怕这里那里会出错,又怕有什么我没设想到的意外出现,间或心中骤然一阵不安涌起,却不知因为什么,我就会傻傻站在那儿,想上好久,有时能想到为什么,但大部分时候一无所获。到得最后,连夜晚也会常常惊醒,仿佛是做了恶梦,又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脑中却只有一片空白,全身冷汗淋漓,心口怦怦直跳。 这种情况,在得到西疆的战报之后,就越发严重了。 那天也是玄瑛,带来了一封西域督护府发来的密报,柔然三皇子摄图,亲率三千精兵,趁夜攻破了伊州城。伊州背靠阿玉山,东南面是黑水河,只有西南面是草原,地势险要,从来易守难攻。此前柔然几次犯境,都避开了这里。岂料这一次摄图竟会选这里,而且不是从草原那边进袭,竟是如天降神兵一般,深夜之中从雪山上突袭而来。伊州守军不备,让他一夕之间就破了城。伊州是西疆要冲,位于北三镇之西,新建的西域督护府之东,西域督护府刚刚设立,驻军不多,伊州一破,等于切断了西域与北疆的通路,西域诸郡危矣。 “摄图……”我拿着战报,盯着那张纸,喃喃念着那个名字。 身旁的玄瑛本来一脸凝重地望着我,闻声怔了一下,立时接道,“摄图是现任柔然可汗的三子,自幼勇武过人,十五岁就开始领兵,善用谋略,多行诡道,无论对内对外,几乎战无不胜。只是现任可汗年老贪安,野心不大,只命他严守边疆,他才不曾大举南侵,不过,和燕军小的摩擦战事却没断过,咱们,嗯……基本没占过什么便宜。前朔方节度使王理就是因为败在他的手上,所以才被先帝革职查办。至于他后来莫名退兵,据说是因为与柔然京中的大皇子不和,被处处掣肘,所以不得不……” 听到这里,我终于一抬手,止住了他道,“这个人,我知道……没关系……密信苏黎,机会来了,让他放手施为便是,再告诉金锐,一切听从苏先生调遣,朕只等他们的捷报……” 玄瑛一直面有忧色,直到此时终于眼睛一亮,忧色尽退,几乎是有点崇拜地看着我,恭恭敬敬应了一声,“是!” 玄瑛放心而去,我却心头怦怦乱跳,坐在房中,久久一动不动。 此后北疆战报不断,摄图攻破伊州之后,柔然大军十万人即随之而来,以伊州为据点,迅速向西推进,已连下数城。北疆战事正酣,和州那边也成僵持之势,乱民据守府城不出,派去的鲜卑大营和江南水军两处兵马顾及城中无辜百姓,也不敢贸然攻城,只好将和州团团围住,只待城中粮尽,再行攻城。 战报纷来,临安城中不免人心慌慌,偶尔出门,常见街头巷尾,百姓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面上尽是惶恐不安之色,米粮价格也日渐高涨。 他是愈忙,有时甚至彻夜不归。而我,现在每夜都要惊醒几次,最后几乎整宿整宿无法成眠。他在还好些,我缩在他怀中,不时还能朦胧睡去,只是仍然会惊醒,然后必要死死搂着他才安得下心,可即使这样,也常常是再难入眠。他被我吵醒,开始还会劝,后来只低叹一声,轻轻搂着我,两人相偎无语,直到天明。 晚上睡不着,白日精神恍惚,心神愈乱,但还记得那件事,仍会反复地思量捉摸。一次次把药拿出来,看着,仿佛安心一些,然后再密密藏好,可是没过多久,又会忍不住拿出来瞧瞧。怕被他们发现,藏药的地方不知换了多少次,桌角床下,所有想到的地方都曾用过。后院的菜地已无心打理,渐渐荒了,早已分不出菜苗和野草,晚上的饭更是失误不断,好在他们现在也顾不上这些,而且回家吃饭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纵使我年轻,这样日日下来,人也有些吃不住了,打水之时偶尔低头,只见面前那人脸色苍白若鬼,眼下一片青灰,原来圆润的下颏如今已尖成了瓜子型。 玄瑛常来,每每见了,眼中隐现惊诧,甚至还有一点不忍,数次要问,却都被我岔了过去。他后来也明白了,不敢再问,只是隔日便给我带了点药来,说能凝神安眠。我用了,也不过头两日好些,然后便再无效果。 对玄瑛的疑虑我可以不予理会,可面对锦帆的追问晴霞的关切,我却无法逃避,最后被逼得没办法,我终于低声道,“我,我担心,担心,你们,还有,谢大哥……” 我这句话一出口,两个人半晌无言。结果是锦帆先拍拍胸脯道,“我是谁?哪儿那么容易就出事?用得着你瞎操心?我们公子更是武功超群,机敏过人,更不会有事……你就别穷担心了,本来就长得一般,现在更是丑得像鬼了……” 他一句话未完已被晴霞打断,晴霞骂了他一句,把他赶到一边,然后拉着我的手在一旁坐下,柔声道,“小棠,你别怕,这么多年了,我们不也没事?公子爷心思细密,行事谨慎,而且,他这么多年来,助人无数,好人好报,一定不会有事,你放心!” 我勉强一笑,点了点头。晴霞还欲再说,我立时道,“锅里还煲着汤,我去看看。”说着,起身就待离去,哪知刚站起来,眼前一黑,下一刻已人事不知。 当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黑,我正安稳地躺在床上,谢晴就坐在床边,轻轻握我的手,微微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大概是听到我醒了,他骤然回神,转头对我一笑道,“好些了吗?这两天歇歇吧,别再忙里忙外了,你的身体太过疲劳,需要好好休养。” 我一怔,随即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也一笑,接着却又一次垂下眼,陷入了深思。屋中昏暗的灯光映在他脸上,让他秀美的脸部轮廓格外清晰,我突然发现,他,也瘦多了。 我呆了一下,不及回神,手已象有意识一样,自己抬了起来,轻轻抚上了他清隽的脸庞。 他恍然惊觉,抬腕握住了我的手,明澈如水的眸子转向我,凝望了我半晌,忽然轻声道,“我答应你……” 我不解地问道,“什么?” 谢晴握着我的手紧了紧,那么漂亮的一双手,此刻的力道却大得吓人,让我手上一痛,不自觉地挣了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松了劲,下一刻,他看着我,不再犹豫,清楚地道,“我答应你,和你离开。” 我难以置信地错愕了半晌才慢慢回过神来,心中一阵惊喜,抓着他的手,急急道,“你是说真的?” 他点了点头,却像受不住我灼热的视线一般,微微垂下了眼帘。 我此刻欣喜若狂,那还理会得了这么多,抱着他一阵狂亲,同时叠声道,“太好了,太好了……我明天就准备东西,衣服什么的多带几套……不不不,东西带多了太累赘,带点随身用的就够了,把钱带足了才是真的……” 他已抬起了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静静坐着,轻轻应着,眸中有什么东西翻涌着,我却不及细辨。 那一夜,我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宁,难得地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此后我的工作重点就转变了,变成每天催促他赶紧走。 他总说这边的事情没交代清楚,让我再等等,依旧是早出晚归,难得在家。如此数日,我终于觉得有些不对了,联想那日情景,心中疑虑更深,最后还是玄瑛带来的密报证实了我的猜测。 知道他在哄我,我先是大怒,然后就是深深的无力。我明白他是好心,不忍见我日日煎熬,可是,他不知道,不知道……那天我想了很久,最后的决定是不动声色,让他觉得我被骗了,然后放松警惕,这样到时我才好下手,而且万一他事后怪罪,我也可拿他的承诺辩解。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依旧时不时地催催他,然后兴高采烈地收拾东西,而他依旧一声声应着,然后照旧忙得不可开交。我若无其事,他眼中却总会不时闪过一丝歉意,但至少表面上两人达成共识,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努力着。 只是,骗别人容易,骗自己难……自从猜到真相,我重又陷入了每夜噩梦连连的境况之中,而且现在我再不敢让他发现,即使惊醒也一动不敢动,好在他每日疲惫不堪,我装起来难度不大。只是如今,朝朝暮暮,已成煎熬。 不管我再怎么恐惧,那一天,还是越来越近。 我越来越忙,玄瑛日日都会来,带来的奏章不多,主要是密报,我看过之后,再把各项命令写下封存,交给他带回去。偶尔闲下来,又会本能地一遍遍去想那件事,大概因为脑子没一刻得闲,不知不觉间又添了新毛病,头会莫名其妙地开始疼,有时钝痛,有时锐痛,但不管哪种,痛起来都是一两个时辰不休,只是现在的我,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终于,在匆忙和混乱之中,在恐惧和希望并存之下,最后一天,到来了。 那天,他回来得格外得早,而我已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那天,席上的气氛特别好,大家有说有笑,锦帆晴霞一个比一个活跃,而他,更是自始至终都在笑。 那天,我们早早回到房中,耳边还伴着那两人“少主少夫人入洞房了”的起哄声。 那天,月色特别的好,无须点灯,从窗外透入的月光,已给房中铺满了银辉,让所有一切都晕着淡淡光华,看上去那么清婉而美好,有些简陋的小屋,仿佛竟变成了月殿仙宫。已是春末,温和而润泽的空气,带着淡淡的草木清芬,弥散在我们的身畔,春茶般清冽甘美。一切如此美好,恍若梦中。 那天,就在那个梦境之中,他一直在我身边。明净如水的眸子,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惜和在意,一直望着我,仿佛要把我銘入灵魂的最深处。他也一直在笑,笑容格外宁静温和,仿若春风化雨,洗去了我心中最后一点焦虑不安。他就那样望着我,笑着,对我说,“小棠,一天,再给我一天的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 那天,我抛掉了胸中所有的杂念,只是抱着他,紧紧地抱着他,告诉自己,是的,是的,明天,到了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然后,笑着,轻吻着他,任他一点点脱下我衣服,抱起我,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任他吻遍了我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任自己在他越来越急切狂烈的热情之中,晕眩迷醉,享受着他给予的疼痛,最后是极乐…… 那天的最后,我看着他喝下了那杯掺药的水,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抱着他,安然睡去,心中想着,一会儿,我只睡一会儿,然后就带着他,远离一切,天涯海角,长相厮守…… 161梦醒 那一夜,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只见晨曦渐升,破开黑暗,光耀天地,然后,阳光渐渐柔和,现出了碧蓝的天,洁白的云,其下是无边花海,还有,我和他。飞花如雪,萦绕身畔,温婉醉人,一如梦中他的微笑。我们奔跑,嘻闹,漫步,休憩……天上,太阳缓慢地移动着,仿佛永远也不会落下,仿佛那样的幸福可以持续到永远,可是,终于不能…… 不知不觉间,天边已泛起了红霞,我们并肩坐在山坡之上,看夕阳渐落,看霞彩渐浓,空中飞舞的花瓣也被映成了红色,艳丽如血。我伸出手,接了一捧花瓣,转头兴冲冲递到了他的面前,他冲我微微一笑,垂眼看向我的手中,然后眼中骤然出现了,惊骇之极的表情。我惊诧之下连忙低头,瞬间,全身仿佛都被冻结,极致的恐惧侵蚀了我的全身……只见手中哪里是什么花瓣,分明是鲜血,沿着指缝嘀嗒而下……我呆了片刻,随即尖叫一声骤然抬眼,只见他正愣愣看着我,清俊的面庞一如往常,眼中却全是深沉如海的悲哀与绝望,而他身畔飘舞的再不是绮丽的花雨,却是浓腥的血雨,一点一点将他吞噬…… 我猛然睁开眼,可眼前依旧是一片血红,我张着口却叫不出来,心脏剧烈地收缩着,泵出的却仿佛是雪水,四肢百骸一片冰冷。 就在这时,只听砰地一声门响,我霍然转头,就见晴霞锦帆一起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同时问道, “小棠,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 我这才清醒过来,呆了一下,却没回答,反而骤然转头……只见身畔空空荡荡,衾枕已冷,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我怔住了,心脏猛地一缩,下一刻人已腾地跳起来冲向了门口。可未到门口已被身后两人拉住。我脑中一片混乱,像疯了一样,拼命挣扎着,叫着,“放开我!快放开我!谢大哥,谢大哥,你在哪里!” 这时,只听锦帆回道,“你别闹了,公子早走了!” 我,终于停止了挣扎,所有动作都在瞬间停止,包括心跳。 走了?……终于还是,走了…… 片刻的沉寂之后,我好像听到了轻微的碎裂之声,然后一点一点变成了轰鸣,仿佛是世界崩毁的声音……可是,没有啊?眼前的一切明明如此清晰,如此完整……我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大脑似乎停止了运转,刚刚狂跳的心脏也在骤然的停顿之后,恢复了跳动,却是越来越慢,越来越轻,最后,几乎感觉不到,仿佛是怕跳动的声音惊醒了什么。耳畔,晴霞锦帆好像还在说着什么,我却全然无知,身体莫名地开始颤抖,无法控制,直到我偶然转头,望向了窗外……只见外面云霞如火,映红了整个天际。我停了很久很久,终于,极轻极轻地问道,“什么时候了?” 那两个愣了一下,锦帆答道,“酉时已过,该吃晚饭了。” 我的心脏只轻微地抽动了一下,然后,就彻底沉寂,无声无觉,胸口空空荡荡,仿佛只剩下一个空洞。支撑我的力量终于全部退去,我轻轻摇晃了两下,跌坐到了地上。 锦帆吓了一跳,慌忙道,“你怎么了?你没事吧?”说着伸手就来摸我的头。 晴霞拉住他的手,俯下身,对我柔声道,“小棠,你别生气……公子点了你的昏睡|岤也是为你好,你是不是很久没好好睡过了?这次是不是睡得很好?” 我呆呆看着天边的红霞,渐渐停止了颤抖,忽然轻轻一笑,缓缓转过头,低声道,“好,很好,好长好长的一觉,可惜……终于还是醒了……” 晴霞一怔道,“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微微一笑,慢慢站起了身……好了,好了,也该起了,这个梦,做得还不够久吗? 我对着心中那个自己又是一笑,随即抬手振衣,若无其事地对上他俩关切的目光,随口道,“你们还没吃饭吧?真对不起,我睡了这么久,恐怕来不及做饭了,不如这样,今晚我请你们出去吃如何?” 两人对看一眼,然后,锦帆笑道,“好啊,想不到你小子还藏了私房钱?” 晴霞脸上却仍带了几分担忧,只是不说话。 我笑道,“我没事,真的,很好。刚刚是睡得有些糊涂了,现在已经醒了,非常清醒……”,说着,顿了一下,回头瞟了一眼窗外,只见夕阳已半没,晚霞仿佛即将燃尽的火焰,愈加浓烈凄艳。我轻轻勾起嘴角,低声道,“今夜不但可以请你们吃饭,还可以请你们,看焰火……” 锦帆错愕地道,“什么?” 我却不再解释,只抬头笑道,“好了,请两位出去一下,我换好衣服,咱们这就走。” 屋内终于只剩了我一个,我看看身上,里衣都是新的,身体也很清爽,昨夜应该洗过澡了,是他吧?……我特意停顿了一下,可是,预想之中的心痛,却并未来临。我以为想起了他,我那脆弱的心脏总会疼上那么一下两下吧?可是,没有。原来有事没事就会慌,就会疼的地方,如今却毫无反应……很好,非常好……我对着镜中那个苍白如鬼的家伙微微一笑,抬手拿过了一旁的外衫。 我们出门的时候,晴霞不放心,硬是雇了一辆车逼我坐了上去。我思考了一下,拉着那两人也上了车,今夜,还是慎重些的好。 车声辘辘,一路向城外而去,锦帆不由问道,“咦,我们这是去哪儿?” 我笑道,“先去接一个朋友,然后,去吃饭,迎月楼。” 锦帆一下瞪大了眼睛,“迎月楼?那可是整个临安最贵的酒楼,你吹牛呢吧?” 我但笑不语,转头看看晴霞,她仍是面有忧色,见我看她,正要开口,我却对她安抚地一笑,摇了摇头。 这时只听锦帆又道,“不过也的确是该你请客,若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这个时候还留在这里。” 晴霞皱眉打断他道,“好了锦帆,公子不带你去,说是因为让你照顾小棠,但那不过是顾及你的面子,其实还不是因为你功夫太差,怕你去了反而坏事?你就别啰嗦了。” 这回锦帆可急了,嚷嚷着和晴霞吵了起来。 我看着他们淡淡一笑,掀起帘子,只见天已全黑,夜晚的西湖,四周朦朦胧胧,尽是灯光,隐约可见楼阁林立,十分繁华,月影投在水面之上,伴着淡淡的灯火倒影,轻轻荡漾,旖旎温软,给这春夜又平添了几分暧昧,可惜……这时,我一抬头,已见到了湖边那个熟悉的身影。我立即让车停下,从车上一跃而下,直奔那人而去。 那人闻声转头,正是子玉。只见他一脸焦急,看到我,顿时匆匆迎了上来,叠声道,“怎么才来?事情可还顺利?时间已经很紧了,如果要停,现在就必须……” 这时,我却一抬手打断了他,抬头看看宁谧深远的夜空中那一轮皎皎的明月,平静地道,“不用了,太晚了……” 子玉顿时睁大了眼睛,怔怔看着我。 我却只是微微一笑,转头对等在远处车边的锦帆晴霞道,“这位就是我的朋友,秦公子。” 两人这才笑着走了过来,子玉一怔之后,勉强笑了笑,可望向我的眼中却满是惊疑。 不等他们开口寒暄,我已经道,“好了,一会儿再聊,现在我们去迎月楼。” 迎月楼,坐落在西湖中的孤山之上,迎风望月,临湖赏翠,地势极佳,加上菜肴可口,价格高昂,向来是达官显贵最爱出入的地方,若碰上如此良宵就更是热闹。我们到的时候,果然人已不少,不逊于宫中大殿的厅中,几十张桌子,基本都坐了人,好在大厅宽敞,不觉拥挤,而且顶上大半挑空,两层楼的房高也让人不感气闷。只是大厅中的气氛却有些奇怪,仿佛比一般饭馆安静了许多,锦帆晴霞可能也感到了这点,步子忽然有些犹豫。 我却没理他们,径自顺着楼梯往二楼而去,子玉紧紧跟在了我的身后,锦帆晴霞停了一下,这才急急两步跟了过来。 上到二楼是一条长廊,长廊一侧对着楼下,另一侧是一排包间。到了二楼更是安静,晴霞终于忍不住道,“好静,我听说楼上的包间最是抢手,怎么今天……” “都被我包下来了……”我随意应着,同时直向正中一间走去,信手推开门,只见房中雕梁画栋,陈设精雅,正对面就是一排敞开的窗扉,大半天幕尽收眼中,皓月如银,正悬其上,果不负迎月之名。 此刻,窗边一人,白衣如雪,负手而立,闻声回头,姿容清绝,堪比明月,正是玄瑾。 他见到我,竟然微微一笑,然后才迎了过来,躬身一礼道,“臣独孤瑾,恭迎陛下。” 直到这时,身后才响起了两声惊呼,然后是衣诀带风之声。我却连头也不回,笑着扶起玄瑾,挽着他,走到桌边,在主位坐了下来。这才抬眼望向门边,只见锦帆晴霞已被子玉封了|岤道,一手一个携着放到了对面的椅子之中。 两人都是一脸震惊,呆呆望着我,久久一动不动。 我也不说话,只笑微微地回看着他们。 终于,锦帆愣愣地问道,“你,你……你到底是谁?” 我轻轻挑眉,悠然道,“我是谁吗?锦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不是就告诉过你了吗?当然,如果你忘了,我不介意再做一遍自我介绍……我,慕容淇,当今大燕天子……” 162烟花 我这句话一出口,锦帆脸上瞬间血色尽褪,然后,却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突然他一下瞪圆了眼睛破口大骂道,“你他妈混蛋!狗屁皇帝!”才骂了两句,就被子玉一指抚在颈间,声音哑然而止。 我却挑挑眉道,“瞧你中气十足,不像饿的样子,看来这顿可以省了。”说着,转向晴霞道,“晴霞姐姐,你呢?吃不吃?” 晴霞脸上一片苍白,怔怔望了我片刻,忽然轻轻一笑道,“吃,为什么不吃?” 我微微有些诧异,却仍然示意子玉解开了她上身的|岤道。 她动了动手臂,看了看我,然后竟真的伸出手,拿起了筷子。 我的视线在她轻颤的手上停留了一下,随即抬起头,对子玉玄瑾笑道,“子玉,茗峰,都坐吧,这些天辛苦了,歇一歇,陪朕好好吃一顿吧。”玄瑾微一躬身,就大大方方坐到了我的左手。子玉却神情复杂地看着我,半晌才深施一礼,不声不响地坐到了我的右边。 桌上饭菜正热,味道也确是上佳,加上我饿了一天,胃口甚好,自然吃得很香,可惜有这么多人在,我要顾及形象,只能稍微控制了一下速度。那几个却没我这么好的食欲,玄瑾还好些,一直不紧不慢吃着,却明显心不在焉,晴霞子玉却都是夹了几筷子就停箸不动了。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一边吃着,一边飞快地想着今夜的计划,把所有细节,所有我该做的该说的都捋了一遍,确认无误,这时也吃得差不多了,我终于放下了筷子。 抬起头,只见他们早都吃完了,晴霞静静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玄瑾和子玉都在看着我,只是玄瑾神情淡定如常,而子玉看向我的眼中却不知是忧是悲。这样的神情还真是不适合他,可惜为了我最近却总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一阵愧疚,随即又是一阵释然……好了,最后一次,以后,再不会让他担心……想到这里,我对他微微一笑道,“子玉,放心,我很好……”随即转念又道,“知道你这两日累坏了,不过今夜恐怕还要辛苦你……等今夜事情一了,朕就放你个长假好不好?” 子玉似乎骤然回过神来,看了我片刻,终于勉强一笑道,“陛下言重了,时间已经差不多,臣这就去调动内禁卫在附近布防。”说着起身行礼。 我点了点头,也站起了身……与其让他在这里看着我心中难受,不如让他去忙一忙还好些……我暗叹了一声,送他到了门口。玄瑾也站起了身,却只停在了离我们数丈之外的地方,仿佛要给我和子玉留一个空间。子玉走到门外,忽然回头,好像要对我说什么,我微笑地等着。他数次欲言又止,最后却终于什么也没说,深深望了我一眼,躬身离去。我看着房门在眼前合上,出了一会儿神,刚一转身,哪知就在这一刻,急变骤生。 只见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晴霞忽然抬一手,顿时一蓬雪亮的银针向旁边的玄瑾激射而去,同时她人已如离弦之箭向我直扑过来。我呆了一下,根本不及反应,就见玄瑾袍袖一挥,满室寒星顿时无声无息地被他收入了袖中,只有一枚却以更快的速度向这边反弹过来,然后噗地一声没入了晴霞的后背。晴霞顿时停住,下一刻身体一软,已向地上跌去,我本能地一回手,接住了她。 晴霞靠在我怀中,眼睛却根本不曾看我,只是望着玄瑾,表情并不强烈,只有眼中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恍惚与悲伤,不过随即就垂下眼遮住了那一点波动,低斥一声,“你为虎作伥……”仿佛还要再骂,却骤然咳嗽了一声,一口鲜血顿时自口中涌了出来。 玄瑾一挑眉,淡淡道,“以你的功力,却要强行冲开|岤道,根本就是自讨苦吃。” 我在心中低叹一声,轻轻把怀中人放回了一边的椅中。 这时晴霞已转向了我,眼中恨意再不掩饰,一字字道,“慕容淇,我家公子那么对你,你,你却……你不是人!” 我正要起身,闻言,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抬头笑道,“朕是真龙天子,既是龙,自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72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就不是人了,你说的也没错。 ” “你!”她被我呛得立时又是一口血咳了出来。 我便不再说,叫人进来收拾了桌子,拿来奏章,径自靠在一旁的软榻上翻看起来。这些日子心神不宁,落了不少活儿,今日精神好,正好借机赶一赶,同时口中漫然道,“看来晴霞姐姐也吃饱了,那好,歇一歇,焰火,也该开始了……” 本来一直在叫骂的晴霞,骤然住了口,半晌声音轻颤道,“你,你……” 我抬起头,微微一笑道,“什么时候?” 她一怔道,“什么?” 我笑道,“快到行动的时间了,没错吧?你们应该知道的,谢曦最信任的不就是你们两个吗?” 晴霞猛然咬紧了唇,瞬间脸色苍白如纸。 就在这时,忽然窗外一声轻响,然后一道亮光骤然从对岸山谷中腾起,划破夜空,在天上绽开了一朵艳红的花朵。我看着那朵血色的花儿很快凋零消散,悠悠道,“这个,是你们的焰火吧?嗯,不错,很漂亮。别急,马上就是我们的了。” 说话之时,只听一连串轰然之声响彻了对面那处山谷,仿佛落雷滚滚,与此同时,火焰骤然腾起,瞬间映红了天际。 而那边的晴霞,片刻沉默之后,骤然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就是撕心裂肺的哭泣,“公子!公子!不,不,不,公子!”中间夹着剧烈的咳嗽声。 我的手顿了一下,一滴鲜红的液体自朱笔之上落了下去,在雪白的纸上晕开了一片殷红。 就在这时,南边钱塘江上,也响起了一片轰鸣之声,火光四现,然后是北方很远的地方,也在雷声之后,腾起了火焰。 玄瑾正站在窗边,这时忽然开了口,声音清朗,在一片轰鸣之中依然清晰入耳,“不错,时间掌握得很好,有人说,江南鲜卑大营之中全是老爷兵,我看也不尽然。”他闲闲道来,并未转身,窗外火光照在他身上,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将他的白衣都染成了红色。 我本来手握朱笔正自愣愣出神,闻声轻抿一下唇,这才一笑道,“说老爷兵有些夸张,下层兵士还好,毕竟还要换防,不时会有新鲜的血液流入,至于上面的将领,的确有不少是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朕挑这几个人出来,可着实费了不少力气。” 玄瑾闻言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是陛下费了不少力气?臣一直以为是周大人……” 我哈哈一笑道,“不错,是小周。不过如果没有朕的完全信任,他忙也是白忙么。” 玄瑾微一扬头正待再说,只听一旁的晴霞骤然拔高了声音骂道,“慕容淇,你这个卑鄙狠毒的畜牲!你不得好死!……” 我垂下眼,沉默了片刻,这才转头,对着她道,“卑鄙?朕不肯乖乖等着你们来杀,就是卑鄙?狠毒?朕为了不伤及无辜,特特命人把行宫修在了人烟稀少之处,又哪里狠毒?”至于不得好死?我自嘲地一笑,从我登基之日起,不,或许从我出生之日起,那样的结局,就如影随形,时时萦绕在我的身边,时至今日,已经懒得再躲。 晴霞却一脸泪水,嘶哑着嗓子道,“狡辩!你这都是狡辩!” 是不是狡辩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赢了,我说的自然就是真理。于是,我微微一笑,不再狡辩,抬头看着窗外那三片火光冲天之处,淡然道,“对了,你觉得哪边的焰火更漂亮一些?朕还是觉得,行宫烧起来更好看,几十万两银子么,是不是?”说着我瞟了一眼晴霞,见她已然说不出话来,只是望着窗外,泪如泉涌。我忽然有些羡慕,这么放纵地哭出来,应该很痛快吧?可惜,我好像已有很久很久不曾哭过,至于以后,也不会了吧?记得当初,我好像动辄就会流泪呢。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变了这么多…… 停了一下,转头却看到了锦帆,他虽说不出话,眼睛却恶狠狠地瞪着我,好像要吃了我一般,额上的青筋都蹦了出来。我对他一笑,不想再去刺激他,不再说话,低下头专心处理政务。 哪知没过一会儿,只听最早起火的地方,也就是行宫方向,忽然传来了一声急促的啸鸣。玄瑾闻声眉峰微微一蹙道,“有人突围了。” 我霍然抬头望向了那边,晴霞更是一声惊呼,然后,喃喃叫道,“公子,公子……” 玄瑾一直盯着那边,眉头越蹙越紧,忽道,“玄瑛怎么办事的,怎么让他逃了出来?” 我呼吸骤然一停,全身一僵,下一刻却若无其事地道,“谁?” 玄瑾沉默片刻,冷然道,“看那轻功身法,应该是,谢曦……” 163激战 谢曦两个字入耳,我骤然攥紧了手中的笔,于是,又一滴鲜艳的朱红液体滴落下来,弄脏了案上的奏章,我赶紧抬起了手臂。这时,只听玄瑾继续道,“他正向这边而来,已经接近了湖岸。” 闻言,我猛地想起了一事,立时抬头道,“就他一个人?” 玄瑾答道,“不错……”说到这里,他忽然住口,转头道,“陛下是认为……” 我苦笑一下道,“正是……希望玄瑛不要上当。” 这时玄瑾已经转回了头,眺望着那边,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陛下的希望恐怕要落空了……追着他过来的人,可着实不少。” 果然……我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这个玄瑛! 只听玄瑾道,“陛下也不用太过担心,这次我们人手充足,布置严密,纵然有些意外,影响应该不大。” 我点了点头,随口道,“现在人到哪儿了?” 玄瑾道,“被岸边树丛挡住,看不到了……我们的人似乎也失去了他的踪迹……还好,大部分人已经转了回去。” 我这才舒了口气,还好玄瑛没被他引着转派大量人手去搜捕他。可惜我不过轻松了一会儿就又有麻烦了。 子玉派人禀报,似乎有j细混入了孤山这边,已有数名侍卫被袭身亡,他已亲自带人巡查,同时在得月楼内外都加派了人手。 我和玄瑾对望了一眼,玄瑾随即向我身边走了几步。 这时只听晴霞忽然大叫一声道,“狗皇帝在这儿!”一句话未完,已被玄瑾虚点一指,封住了哑|岤。 我看着她望向我那带着恨意的眼神,一扬眉刚要说话,忽然脑中灵光一现,立时叫道,“小心水中……” 哪知就在这一刻,窗外湖面轰然一响,一股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直向窗内拍来,霎那间屋中水雾纷飞,大半烛火立时熄灭,眼前只剩一片暗沉沉的雾气,耳中却闻一声蓬然闷响,仿佛是双掌相击之声。随即一点雪亮的剑光破雾而出,直直向我袭来。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滞,无数纷乱的影像在我脑中闪过……就是这样,那次他从海盗手中救了我,就是这样。而这一次,冰冷的水雾之后,再不是一双温暖的手,而是一把森冷的剑…… 那一刻,我心中竟是出奇地平静,眼睛一眨不眨,只是盯着水雾之后……我设想过无数次,却没想到这一刻的到来,竟是这样的……也好,只是,至少让我在最后一刻,看到你…… 哪知就在这时,窗外明亮的月光恰好掠过剑刃,瞬间一束耀目的白光刺向了我的眼睛,我终于忍不住闭了一下眼……当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对上了他的眸子,那里面,震惊之后是恍然,然后是…… 我以为,我在梦中看到的他的眼神,盛满了那样的悲哀与绝望,那样深,那样浓,已经是极限,可是,此刻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眼中,竟然可以承载如此深浓的惊痛与悲伤,让我几乎窒息,让我空空荡荡的胸口,竟然莫名地刺痛了一下……不过,一切只有短短的一瞬…… 就在我看到他的下一刻,几根寸许的冰锥夹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向他背后而去,他的眸光骤然一清,却不闪不避,剑势不减,仍向我而来,随即噗噗几声,那几根尖锐的冰锥全数没入了他的后背。他身体一颤,身形到底一慢,这时,一道凌厉的剑气破开水雾,向他背后直直劈下。他终于无法再置之不理,身体在空中一个轻旋避了过去,与此同时,一道白色的身影一闪,玄瑾已挡在了我的身前,他则斜斜落在了窗畔的地上。 这样一来,两人已呈对峙之势,只是玄瑾白衣未湿,鬓发未乱,意态从容悠闲,而他却是脸色苍白,全身水湿,乌发黑衣都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了他修长匀称的身体轮廓,实在狼狈至极。同时一声声嘀嗒之声从他那边传来,却是水珠顺着他指向地面的长剑滑落,滴在地上,聚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其中的水却是浅红色的。 只是两人似乎都并未注意到这些,目光都是一片冷静郑重,旁若无人,只紧紧凝在对方身上。 就在这时,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接着房门一开,子玉头一个急急冲了进来,随后一群侍卫跟着涌了进来,迅速围住了对峙的两人。 我对着一脸惊慌的子玉微微一笑,淡淡道,“别担心,朕没事。” 那边他的眼中骤然波澜一现,持剑的手仿佛轻颤一下,不过随即就沉静如初,仿佛刚刚只是我的幻觉。 这时,玄瑾却开了口,“谢盟主果然厉害,那样的天罗地网竟然还能逃了出来。可惜你不自量力,非要闯到这里,自寻死路。” 他闻言微微一笑,笑容清丽淡雅,一如往常,只是眼中却淡漠得不带一丝感情,只听他接口道,“的确可惜,只差一点……” 我手中骤然一紧,只听喀啦一声,朱笔不堪我屡次摧折,终于断成了两段。 两人却都恍若不闻,玄瑾继续道,“玄某一年前曾有幸与谢盟主切磋,可惜未分胜负,看来今日可以弥补这个遗憾了。这里地方狭小,请……”说着,向窗外做个手势。 谢曦洒然一笑道,“好,谢某临死之前,能与玄长老痛快一战,也可瞑目。”说罢,已旋身跃出了窗外,自始至终,再未看我一眼。 玄瑾也随之飘然而出,两人一前一后,恰如惊鸿掠水而过,最后在湖心之中停了下来。 天上铺洒的月光,远处腾耀的火光,将那两人的身影映照得格外清晰。只见两人相隔数丈,足尖虚虚点在水面之上,翩然而立,衣发轻扬,长剑均是斜斜指向湖面。两人身体一动不动,足下的水面却渐渐漾起了涟漪,一层一层,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最后已变成了浪涛,翻腾着向四方奔涌,因为被火光映成了红色,所以看上去竟像跃动的火焰一般。火焰之中,就是那两个人,还有两人中间大约丈许的水面,诡异地平静着,竟无一丝波澜,如镜一般,映出了一轮血红的圆月。 忽然,风过云动,遮住了月亮,光线一暗,就在这一刻,他反手一剑,剑气如虹,夹裹着巨大的水浪向玄瑾奔涌而至,仿佛一张巨口欲择人而噬。玄瑾剑峰轻转,在两人之间一划,顿时激起了一人高的水墙,挡住扑来的水浪,瞬间竟隐隐可闻轰然之响,同时水浪爆散,在湖心之中绽开了一朵巨大的水花,将两人都裹在了其中,只闻一声声清越的金铁相交之声,只见偶尔银光乍现,随即又是一片水浪翻涌遮蔽了一切。一时之间,湖中一片水雾蒸腾。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声极清脆的撞击之声后,紧接着一声闷响,水中轰地腾起了一股数丈的大浪,下一刻两个人影自浪中霍然而出,飞快地向两个方向落下,同时水雾渐散,终于可以看清那边的状况。 只见玄瑾在空中一个优美的转折,白衣飘飘,轻轻盈盈地落在了湖面之上。他却身形不稳,半空剑锋向下一掠,借反冲之力,在空中停了一下,可紧接着他的身体一震,仿佛是剧烈地咳嗽了一声,然后动作忽然一歇,身体向后一仰,人已如一只折翼的大鸟,轻飘飘落了下来,无声无息地没入了水中。 我猛然坐起了身,死死盯着那边。只见玄瑾似乎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就收剑入鞘,纵身一跃潜入了水中。片刻之后,水面一分,他已携着那人破出了水面,向这边飞掠而至。 玄瑾带着他从窗口跃入了房中,接着随手一掷,他就落在了厅中的地上。只见他一动不动地伏着,乌黑的长发披散,湿淋淋如幽暗的水藻,其下隐约可见一张脸苍白如死。 我轻轻抿了抿唇,不知何时已站起了身。 这时只听玄瑾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没死,只是受了重伤,昏过去了……我已封了他的内力。” 我这才骤然回神,立时转头看向了玄瑾。就见他也是衣发皆湿,正拿着桌上的布巾,低头轻拭着长剑,长发垂于脸侧,看不清表情。我眼神一转,却见他左肩上一大片血渍,衬在洁白的衣服之上,分外触目惊心,仔细看去,仿佛仍有血珠一点一点正在渗出。 我立刻走了过去,急急问道,“怎么了茗峰,要不要紧?” 玄瑾动作一停,抬起头,目光在我脸上一转,随即重又垂下眼,淡淡道,“一点小伤,不妨事。”这时旁边的侍卫早已拿了伤药绷带,要为他包扎,他却示意那人把东西放到了桌上,不慌不忙擦干了剑,归剑入鞘,这才坐到一旁,解衣包扎。 就在这期间,子玉已命人拿来了粗重的铁链,将地上那人全身都牢牢地锁了起来。 我静静看着他们干完,转头对子玉道,“子玉,你先带人出去吧,应该不会再有事了。”说着,抬起头,指着旁边俱是一脸焦急的锦帆晴霞道,“这两个一起带下去,不打紧的人,看好便是。” 子玉应命离开,于是屋中只剩了我,窗口的玄瑾,和地上的他。 164完胜(上) 我抬头望向窗外,窗外已是月至中天,远处火光也已渐渐暗淡,一切终于到了尾声,就差一点,今日,就是一个完胜……想到这里,我终于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转向了地上的他。 屋中大半烛火被打灭之后,并未再被点燃,只余几只飘摇闪耀,不过有银灿灿的月光从窗口照入,夹着晃动的火光,倒也不嫌黑暗,所以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人的样子。此刻湿淋淋的衣服紧紧裹在他身上,显得他身体格外单薄,而绑缚在他身上的那一重重铁链则显得格外粗重,仿佛蟒蛇一般死死缠绞着自己的猎物。看到他从未有过的狼狈脆弱的样子,我忽然有些失神,并不是因着心痛愧疚之类,心口依然空空荡荡,情绪也未觉起伏,恍若死水无波,可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叫醒他,竟望着他怔怔出起神来。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玄瑾清冷的声音,“陛下,要不要臣把他弄醒?” 我闻声转头,神思恍惚中,就见玄瑾已处理完了伤口,重又穿好衣服,立在了我的身旁。他身上仍是那件长衫,不过看上去已然半干。 我随手摸摸他的衣袖,还有点潮,不由道,“怎么还穿着这身?朕让他们再给你拿一套,赶紧把湿衣服换下来吧,小心生病。” 他怔了一下,随即回道,“不必了,一会儿自然会干。”虽是拒绝,声音中的冷意却终于减了几分。 我也不再勉强,拉着他的手道,“别站着了,你也坐坐下歇歇。”说话间却感到他的手竟冷得象冰一样,我不曾细想,双掌一合,已把他的手焐在了掌中,口中叹道,“怎么冷成这样!” 他的手猛然一颤,我也在这一刻骤然回过神来,立时便想收手,转念又觉这样太着痕迹,于是若无其事地继续焐着他的手,眼睛却只装作看案上的奏章,再未看过他。 而他竟也不曾抽回手,刚刚骤然收紧的手指反而缓缓放松下来,人也慢慢坐下,任由我握着他的手,垂目无言。半晌,忽然抬头道,“陛下……” 我却一笑打断了他,“对了,有件事早就想和你商量……”本来只是本能地不想听到他后面的话,随口而出,话出口后,心念电转,却已下了决心,于是略一停顿便继续道,“因为忙,一直耽搁了下来,今日先给你交交底,你也准备一下……你现在负责的谍报之事对朕的帮助很大,朕想正式成立一个司衙专门负责此事,就由你筹建统领。未来所辖事务还将逐步增加,朕希望它能变成朕的千里眼,顺风耳。你才干超群,朕相信你一定做得到,不过……你的侍书身份,却是个麻烦,依律侍书不能在朝中再任他职,所以朕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把你这个身份去掉,只说……” 他本来一直静静地听着我说,听到最后一句,霍然抬头,愣愣看向了我……有些东西纵使我从前无法确定,看到了他这一刻的眼神,我也再不怀疑……我不禁一下住了口,咬紧了唇,望了他片刻,忽然转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太晚了……无所谓谁对谁错,原不原谅,只是现在的我,已经疲惫得再也无力纠缠这些,你要的,现在的我,也已给不了了……既然这样,长痛不如短痛,省得拖下去连君臣也做不好,一切到此为止,今后,只是君臣…… 哪知,他的手却猛然收紧,攥得我指骨欲裂,我不禁低呼一声,使劲儿挣扎了一下,他手上力道顿减,最后,一点一点松开了手。 我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表情,只觉掌中他的手刚刚染上的那一点点温暖,此刻正在飞快地散去,带着我的手心也冷了下来。我不由轻轻打了个寒颤,他仿佛被这一下惊醒,终于霍地抽回了手。 感到掌心骤然一空,我一声没出,双手却已不自觉地紧紧握在了一起,越握越紧,越握越紧。直到疼痛的感觉驱散了他残留的那一点寒意,我这才慢慢抬起了头,扯出一个笑容,看向了他。 就在这时,忽听脚下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呻吟,我猛然转头,就见地上那人缚在背后的手指轻轻颤动一下,然后极慢极慢地抬起了脸。 一瞬间,我不由屏住了呼吸,紧紧盯住了他。 只见他大概因为痛楚,秀丽的眉峰微微蹙着,平日清亮的眼中则带着初醒的迷惘,视线缓缓扫过四周,在触到我的瞬间,骤地一停,凝在我脸上半晌未动,眼神慢慢清明起来,最后,他轻轻抿了抿唇,漠然转开了眼。他伏在地上喘息了片刻,然后挣扎着想站起来,因为体力不支又身负重锁,数次尝试都未成功,终于放弃,只能勉强跪坐于地。大概这几下引动了内伤,他开始轻轻咳嗽,随即越来越厉害,半晌才渐渐止住了咳嗽,本来苍白的脸上已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薄唇却有些发紫。 在他视线扫到我身上的那一刻,我全身骤然绷紧,手指不由死死抓住了桌案,当他视线离开的时候,才随之放松下来,只是却好像又感到了一丝失落……我缓缓吸了口气,定了定神,这才正容开口道,“谢盟主,我想,我是谁,你已经知道了,朕不再多说……今日之事,昊天盟已一败涂地,而且经此一役,元气大伤,恐怕很难有东山再起的一天了……这些,想必谢盟主也已明白……” 他一脸淡漠地听我说着,到得最后眼中却终究掠过了一丝波动,随即被他垂下眼帘遮了过去,他仍只是不言不动。 而我话一开了头,心神随之愈加清明,后面的说辞也愈加顺畅,“谢盟主,你作为前梁显贵后人,心怀旧朝,苦心孤诣,意图复国,朕可以理解,而你心念旧主,不畏艰险,尽忠竭义,朕也颇为感佩。朕识才爱才,又素性宽宏,谢盟主武功超群,见识不凡,品性高洁,正是朕一心所求的贤才,只要你愿意幡然悔悟,朕答应你,不但既往不咎,而且还会加以重用。朕知道,谢盟主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只是谢盟主心忧黎民,满腔抱负,如果归附于朕,就可以一展宏图。现在的大燕,制度朝廷,上上下下,都有许多缺漏,许多不公,朕一直想好好做点什么,改变这种情况。谢先生久在江湖,深知百姓苦忧,必有良方妙法,若能弃族裔之见,为朝廷效力,朕得一良助,先生得展才智,你我协力,苍生得福,岂不甚好?” 他开始嘴角隐隐噙着讥诮,听到后来,终于忍不住看了我一眼,脸上讥讽之色已退,眼神却复杂得无法看懂。等我说完,他视线在我脸上又停了一下,随即转开眼,望着地上摇动的烛影,半晌无言。 我见他意动,抓住桌案的手忍不住又紧了紧,等了片刻,强忍着急切,不慌不忙道,“前梁气数已尽,昊天盟今后也再难有所作为……谢先生志远才宏,何必为他们陪葬?”一句话说得恳切之至。 这时他终于抬起头,看向了我,眼中已是一片澄澈,再无波澜。只见他平静地望着我,缓缓说道,“对不起,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无视这么多年你们给予我们的鲜血和屈辱,屈膝侍贼。做不到背负着至亲兄弟的血海深仇,去谈什么理想抱负。做不到恬颜苟活当着异族之奴,却毫无愧色地说自己是为了天下苍生……我做不到……谢曦,可以死,不会降。”说完他转过了头,再不看我。 随着他的话,我只觉从指尖到胸口,一点一点凉了下去,紧绷着的身体也慢慢软了。我缓缓靠上背后的软枕,怔怔望着他,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直到他说完转头,我才骤然回神,又看了他片刻,突然一笑道,“好,谢盟主有骨气,朕也不再废话,朕只再问你一句……那孩子在哪儿?” 他闻言霍然抬头,眼神炯炯地看向了我。 我此刻心意已定,目光不闪不避,直直与他对视,一字字地道,“那孩子,是梁哀帝的后人吧?他此刻在哪儿?告诉朕,朕答应你,不杀他……” 他眼中惊诧一闪而过,还有一丝哀伤,不过随即就恢复了平静,只见他轻轻一笑道,“陛下,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我抿了抿唇,声音更冷,简单地道,“那孩子在哪儿?” 他眼中却越加平静,笑看着我,淡淡道,“你觉得我会说吗?” 我眯起眼睛,沉沉道,“谢盟主,你该知道,朕对他的下落势在必得。朕有的是时间能陪你慢慢耗,有的是法子能让你开口,所以,朕劝你还是早点说出来,省得白吃苦头。” 这一次,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就闭上眼,连瞧也不瞧我了。 我皱紧了眉,正待再说,只听窗外扑啦啦振翅之声,然后,一只白色的鸽子飞了进来。 玄瑾从谢曦醒来就没说过话,只是静静坐在我身边,面无表情,望着窗外,这时终于神情一变,起身走过去,抓起了鸽子,从它脚上解下一小卷薄绢,展开看了看,转头道,“陛下,和州那边已然得手,乱民首领伏诛,城门已开,官军正在入城。” 我还不曾说话,地上的谢曦却猛然转回头,看向了那张纸,眼中的平静终于出现了裂痕,低声道,“你们知道,和州……” 我立时接道,“和州之乱,昊天盟居功至伟,朕怎会不知?你们要借此调开鲜卑大营和江南水军的人马,朕就成全你们,否则又怎能引得你们倾巢而出,给朕一举歼灭的机会?……话说回来,谢盟主,朕很佩服你,整个汉营,竟让你说反了七成之众,亏得朕准备充分,要不还真不一定能控制得了局面。何况还有薛显的水军,船虽不多,却是勇猛善战……噢,对了,思帝残部一直是大燕的隐患,谢谢你帮朕把他们弄回来,送到了朕的手上。” 他呆呆看着我,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丝鲜血从嘴角缓缓地溢了出来,只听他喃喃自语道,“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我还以为,是我们行事不密……” 我立时转开了眼,半晌,轻声道,“没错,从一开始,就是陷阱。朕到江南,本就不是为了游山玩水……”然后再也说不下去,一时间屋中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偶尔听到他压抑着的低低的咳嗽声。 165完胜(中) 不知何时,屋内残烛燃尽,而天上月已偏西,东窗之外只余远处那几片忽明忽暗的残焰送来了一点微弱的光芒,本来宽敞华丽的大厅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华彩尽褪,只觉幽旷森寂,却又有清冷的夜风不时悄然而入,更添凄清。就在这时,玄瑛来了,终于打破了这一室沉寂。 他是通禀而入,进门见到一片黑沉沉,不觉怔了一下,然后随手一挥,墙上之前被浇灭的十几支蜡烛顿时燃起,屋内一下亮了起来。他这才回手关门,对我俯身下拜。 只见他也是一身黑衣,只是明显做工精良,暗花织锦流云滚边,华而不俗,倒是颇衬他的雪肤银发,可惜此刻却已破了好几道口子,露出了下面血肉模糊的伤口。他的一头长发也不曾束起,只随便扎在身后,显得有些零乱。 此刻,我早已起身迎了过去,扶起他,笑问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他勉强笑了笑,站起了身,抬眼却看到地上的谢曦,怔了一下,随即回神,脸上带着几分忐忑道,“臣没事……陛下……臣有负皇命,没能全歼叛党,今日叛党一百四十三人,歼六十二人,俘七十一人,还有,还有……”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还有十个呢?” 他小小声道,“跑了……” 我转眼看向地上的他,悠悠道,“拼上自己的性命把敌人引开,让别人可以借机突围,谢盟主果然大仁大义。” 他却根本不曾看我,双手紧紧抓住腕间的镣铐,手背上的青筋都蹦了出来,脸上肌肉也绷得紧紧的,牙关死死咬着,仿佛压抑着什么,可是那双波涛翻涌的眸子却将主人竭力掩饰的伤痛明明白白暴露了出来……痛吗?应该吧?……轻飘飘一句话,六十二个,生死与共的兄弟…… 我骤地收回思绪,转过眼,对玄瑛笑道,“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做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继续追捕就是。至于被俘的,都是昊天盟的骨干,先严加看守,再行审讯……这次总体说来,干得不错……唔,看来,你那个代教主的代字,可以去掉了。” 玄瑛刚刚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转眼又换上了惊喜之色,立时伏身下拜,叩头谢恩。 我拉起他,抚慰勉励一番,转头又赞玄瑾对和州之事处理得分寸得当,时机恰到好处。 在我说话之时,玄瑛目光晶亮,笑意遮也遮不住,玄瑾却是神色淡淡,不发一言,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在那之后,参与此役的大小官员一一前来复旨,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着,十分顺利。最后来的是这次负责伏击汉营叛军的裨将赵佐,负责围剿薛显水军的统领范梓,还有指挥全局的都统李徽。据这三人所言,两处战事均是我方全胜,叛乱汉营一万四千余人,死六千余,余者全部被俘,叛军十三艘大小舰船全被击沉,俘四百七十八人。 我闻言,沉默了好久,忽道,“这么多俘虏?如果看守不严……江南如今可再经不起任何变数了。” 赵佐和范梓还未反应,李徽却已立时改口道,“臣的消息有误,其实是叛匪冥顽不灵,誓死不降,最后全部战死。”另两个人一怔,随即脸色一白,这才明白过来。两人都是脸显惊恐,对望一眼,然后转向我,仿佛还要再说些什么。 我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范梓犹豫一下,虽然面带不忍,最终却还是一躬身,退了下去。赵佐却怔怔站了一会儿,忽然扑通一声跪下道,“可是陛下,他们,他们明明已经降了,我们不能……” 我还未答话,李徽已大喝一声道,“还不下去!这里岂是你废话的地方!” 赵佐呆了一下,涨红了脸,终于愤愤起身,又看我一眼,见我没理他,他这才跺着脚嘿了一声,返身疾步出门。 李徽跟着关了门,回来一撩衣襟又跪了下去,垂首恭恭敬敬道,“陛下,臣为君分忧,本当万死不辞,只是,只是……” 我不待他说完已接道,“你放心,这件事干系重大,朕自不会让你独力担当。朕给你一纸密诏,你奉诏而行就是。”说着,抽纸提笔写了起来。 这时,却听一个嘶哑的声音叫道,“不,你不能这么做!” 我的动作顿了一下,转头看了过去,只见地上的他挣扎着直起了身子,最初的平静漠然早不见了踪影,眼中全是震惊与焦虑。 我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勉强向前膝行两步,对着我急急道,“你不能那么做!燕太宗当年明诏天下,不许燕军再屠城杀俘!” 我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答道,“不错……”太宗当年征战四方,杀戮太甚,天下初定之后,曾下诏罪己,并明令禁止燕军屠城杀俘。天下既定,谁都知道那不过是邀买人心的空话,只是这事世人皆知,却也不好否认。 他听我这么说,神情一松,身体一软,已跪坐了下去。 我看看他,又看看手中笔,忽然一笑道,“朕当然不会违背祖训,可是,谢盟主,你弄错了一件事,他们,可不是战俘……没有敌国,何来战俘?他们只是犯上作乱的逆贼,谋逆大罪,依律当死,这可与太宗的诏命无关。” 他脸色一变,错愕地看着我,半晌只吐出了一个字,“你!” 我淡淡一笑,接着道,“而且你刚刚也听到了,是他们冥顽不灵誓死不降,这才全军覆没,朕纵心存仁厚,却也无可奈何啊。” 他一脸难以置信,怔怔望着我,眼神慢慢恍惚,隐约掠过了一丝茫然和痛楚,半晌嘴唇轻颤两下,忽然低喃出声,“你怎么会……” 我呼吸一停,随即若无其事地转开头,抬起笔在案上的匣内蘸了点儿朱砂。 下一刻,他的声音已经正常起来,“你以为你做出这样的事情,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吗?你就不怕留下残暴好杀的恶名?” 我停了片刻,忽然仰首大笑道,“哈哈……恶名?朕的名声什么时候好过?这个谢盟主就不用替朕担心了!”边说,边笑着转回头,看向了他。 他死死盯了我片刻,忽然转开眼,眸光流转,仿佛正在急速思索着对策。 我微笑着伏下身,凑近他道,“还有什么?接下来谢盟主不会要跟朕开讲轮回果报吧?” 他本能地向后一躲,头一抬,重又对上了我的目光。 我笑看着他,不紧不慢直起身,悠然道,“不必想了,朕可以给你一个机会……那孩子在哪儿?”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愣愣看着我,身体仿佛瞬间僵硬,一动不动,脸上因为刚刚的激动才浮上来的红晕却一点一点褪了下去,最后只余一片雪也似的苍白。 我转过脸,拿起笔,开始写那封密诏,同时漫不经心地又重复了一句,“那孩子在哪儿?” 他全身开始轻颤,许久方才艰难地道,“不,我不能……” 我不耐地打断了他,“什么不能?是不能说,还是不能决定?” 他却并未回答,好一会儿没说话,呼吸之声却越来越急促纷乱,还不时夹杂着几声轻咳。 我等了片刻,没抬头,笔下不停,又重复道,“那孩子在哪儿?” 我用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他的身体一震,不由自主开始摇头,目光已有些散乱。 我咬了咬唇,终于又道,“那孩子在哪儿?”还是那句话,可是不知不觉中语气却已和缓了许多。 这次他的呼吸停了一下,然后突然声音干涩地道,“求你……”简简单单地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却是艰涩之极,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 我的手一颤,半晌不能动,也无法开口。 然后,只听他深吸一口气,随即又道,“求你……”这回却顺畅许多。 我的手猛然一紧,许久才慢慢放松下来,然后特意放缓了语速,一字字道,“那孩子在哪儿?”说着,手中的笔又动了起来。 “不!”他的声音了终于带了绝望。 我的语气却更加平淡,“那孩子在哪儿?” “求求你……” “那孩子在哪儿?” “不,不……” “你要朕重复多少次,那孩子在哪儿?” “不,不行,不,我不能,不能……” 我不再说话,放下笔,在密诏下盖上私玺,折起,抬手要将手谕扔给一旁的李徽。 哪知就在这时他却猛然扑过来,张口死死咬住了我的袖口。 我的动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了他。 就见他长发散乱,披在颊畔,本来清俊的一张脸如今憔悴不堪,白里透青,额上却细细密密全是汗珠,漆黑剔透的眸中总带着的那份温柔坚定终于彻底消失,剩下的只是惊痛哀恳。 我静静看着这样的他,许久,一动没动。 他也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墨色的眸中渐渐盈起了雾气。 我的手指一颤,猛然垂下眼,半晌,却终于还是问道,“那孩子在哪儿?” 他的全身又是一颤,长睫抖了一下,可到底未发一言。 我死死咬了咬牙,骤然抬手,钳着他的颌骨用力抽出袖子,抬手就将密诏扔给了李徽,李徽急急接过,叩头起身,出门而去。 “不!”直到这时耳畔才传来了他凄厉的叫声,下一刻,一大口鲜血自他口中喷出,溅上了我的袖口衣襟,斑斑点点,仿佛瓣瓣桃花,而他的人已经扑倒在我脚下。 我看着无声无息伏在我脚边的人,许久甚至无法移动一个指头。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僵硬地抬起了头。 只见一旁的玄瑛呆呆看着我,眼中竟露出了惊惧之色,而在遇上我的视线之后,却渐渐转为怜悯。 我骤地清醒过来,霍然转头,看向了一旁的玄瑾,他也正望着我,我还不及看清他眼中的东西,他已转开了眼,俯身扶起地上的谢曦,双指搭上他的腕脉,然后,一手按上他的胸口,停了片刻,随即抬手在他身上连点数指,这才把他轻轻放回了地上。 我等了好一会儿,才干涩地问出了几个字,“他怎么样?” 玄瑾瞟了我一眼,然后淡淡道,“他的外伤我已经为他封|岤止血,内伤我帮他导气归经,也压了下去,暂时不会有事。” 我不由松了口气,不过随即就若无其事地漫然应道,“这就好。” 玄瑾又看了我一眼,却再没开口。 166完胜(下) 好一会儿,屋内一片安静,玄瑾玄瑛,一坐一立,具是一脸若有所思,不发一言。屋内寂静无声,屋外却响起了一阵嘈杂,车马之声夹着私语之声随着夜风送入了屋内。我抬头看看窗外,不知不觉间,远方天际已隐隐泛起了鱼肚白,漫长的一夜终于快要到了尽头。 又过了半盏茶功夫,嘈杂声渐止,这时只听小禄子在门外禀道,“陛下,人已经齐了。” 我嗯了一声,随口道,“让他们等一下,你进来服侍朕更衣。” 小禄子应了声是,推开门,手捧皇袍玉旒走了进来。 我起身抬手让小禄子为我更衣,眼睛半闭,思索着一会儿要说的话,偶一睁眼,看到地上的他,我的目光凝了一下,随后又合上眼,淡淡道,“弄醒他吧。” 耳听玄瑛应了一声,不过片刻,又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呻吟,接着是一阵锁链刺耳的摩擦之声。 我仍然懒洋洋地闭着眼,口中问道,“最后一次……那孩子在哪儿?” 意料之中,回应我的只有一片沉默。 我睁开眼,瞟向那边,只见他跪坐在地上,抬头看着我,目光重又变成了一片漠然,却又有些空洞,仿佛透过我,看向了某个遥远的地方。我的视线在他憔悴木然的脸上停了片刻,骤然收回,悠悠道,“好,既然你不肯说话,那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73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祷埃蔷筒灰盗恕饬怂难苵岤……打开门吧。” 门开的时候,一片明亮的光辉撒了进来,偌大的厅中,点了无数灯烛,亮若白昼。我缓缓向阑干处走了几步,迎接我的是整齐响亮的山呼万岁之声。 从楼上向下看去,只见一楼宽阔的大厅中桌椅全无,只有密密麻麻一片跪伏的身影,一边人身着肃穆的朝服,一边身着华丽的绫罗,整个江南的高官望族,此刻都聚在了这座小小的迎月楼之中。 我不紧不慢地扫视了一周,这才提声道,“平身……” 众人齐声谢恩,站起了身,只是各个垂首屏息,一脸惶恐。 见状我微微一笑,和声道,“诸位辛苦了……让大家一夜没睡,真是对不住……不过纵使朕不曾派人去请诸位,恐怕今夜这么热闹,大家也很难睡得着吧?” 听到我的话,大部分人一脸惊惧茫然,却也有少数,面如土色,双股战战,似乎要站不住了。 我看着其中抖得最厉害的一个,轻笑一声道,“苏太守,是不是能麻烦你向大家解释一下,今夜为什么这么热闹。” 临安太守苏肃闻言立时扑跪到地上,哆嗦着结结巴巴道,“臣臣臣……” 听他支支吾吾了半晌,我终于冷哼一声打断了他,“怎么?说不出来?到了这会儿,你竟仍然不知发生了什么?那好,让朕告诉你……”说着顿了一下,骤然提高了声音道,“就在你的治下,今夜朕的行宫让叛党炸了个稀烂!” 一句话落地,四周沉寂片刻之后,立时一片混乱,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跪了下来,急急道,“臣无能,臣该死……”,“陛下洪福齐天,陛下……”,“臣一定竭尽全力追查叛党,求陛下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最后乱哄哄一片,再听不清各人说的是什么了。 我不再理会下面的嘈杂,径自提声道,“来人!” “是!”随即一片洪亮齐整的应答止住了下面纷乱的声音。 我干脆地道,“临安太守苏肃,昏聩无能,轻忽职守,即日除去一切职务,押送京城,秋后问斩!” “是!”随着一声响亮的回答,两个衣甲鲜亮的士兵疾步而上,架起已经瘫软在地的苏肃拖了下去。 这回跪着的官员抖成了一片,有人已哭了出来,有人开始哀求,“陛下饶命!陛下……” 我又是一声冷哼,止住了下面的混乱,然后厉声道,“先是和州,再是临安。和州叛党登高一呼,立时应者云集,临安江南汉营,更是反了七成之众。这就是你们跟朕说的,江南形势一片大好,民心已定歌舞升平?朕想知道你们一直以来都在做什么?做梦吗?是不是要等吴越之地烽烟遍起,你们这场梦才能醒过来!” 疾风骤雨一席话说完,我终于停了一下,见下面鸦雀无声,人人都把头伏得低低的,仿佛恨不得钻到地底下,更有几个胆小的已抖得如筛糠一样,我这才放缓了语气道,“这次亏得祖宗庇佑,让朕及时得知了叛党的计划,紧急调兵部署,这才转危为安。侥幸,侥幸啊!那下次呢?下下次呢?大燕的江山经得起几次这样的折腾?诸位的脑袋又经得起几次这样的折腾?诸位的梦是不是也该醒一醒了?别只想着升官发财刮地皮,是不是也该想想为什么!” 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正所谓官逼民反,老百姓若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哪个肯冒着杀头的危险做这种事?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我们是不是该想想怎么才能让老百姓活下去,活得好?”这一次,我停了好久没再开口。 这时,下面众官员中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只见人堆里一个白胡子老头忽然颤颤巍巍直起身,拱手道,“陛下圣明,臣等闻陛下一席话,恍然顿悟,汗愧无地。此时想来,江南政事积弊甚深,其中尤以赋役之法为甚,无怪乎百姓重负与日俱增……要让百姓活下去,活得好,必得从此处入手!” 我淡淡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这老小子好像是什么越州主簿,脑子转得倒快。 这下厅中官员终于摸到了方向,一个接一个痛批现行赋役之法,慷慨激昂痛哭流涕要求改用新法,仿佛早忘了就在一天之前,他们还一个接一个上本驳斥新法。之前说人心思定,现在变成了人心思变,奉祖守制,变成了循祖维新,一个个唯恐表态表得太慢,步了苏肃的后尘。 我也不吱声,不表态,只沉着脸静静听着,直到下面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这才转过头,看向了另一边世家大族的代表们……赋役新法影响的不只是现有官员们的利益,同时也会对江南豪族的利益产生一定影响,若没有他们的配合,恐怕也很难推行下去。 那边诸人面面相觑,然后稀稀落落地响起了几声附和。 我微微蹙了蹙眉,冷声道,“怎么,诸位好像有异议?舍不得?朕不过是让你们减几分租,拿一点土地出来安置流民,就像被人剜了心尖子!锱铢必较,寸土不让。留着干什么?留着给乱民?战乱一起,玉石俱焚,你们以为你们就能安享富贵?……还是,留着给乱党?”我略一停顿,抬起手,身后的玄瑾将一叠纸放在了我的手中。我拿着那叠纸,翻了两下,轻轻一笑道,“这一役,朕在乱党那里,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好像是,帐目之类……朕一直奇怪,怎么这乱党说造反就能一下子弄了那么多粮草马匹,都是从哪儿来的?普通百姓可没这么大本事……这一下,总算有点明白了。” 听到此处,下面不少人骤然变了脸色,我不急不徐从那些人脸上扫过,被我看到的人顿时面如死灰,连抖都抖不出来了。最后,我的目光在一个儒雅斯文的中年人脸上停下来,只见他微微垂着眼,还算镇定。我看着他,悠悠道,“这位是叫王熙吧?能不能告诉朕,令尊书房中新添的那株两尺高的红珊瑚是从哪里来的?” 那人闻言,如遭雷击,猛然抬头,一脸的惊骇欲绝。 我勾了勾嘴角道,“怎么,想不起来了?没关系,想必到了刑部大堂上,你就能想起来了。”我话音未落,早有士兵扑上去抓住了他。 这时他身边一个俊秀少年腾地跳起来就去拉士兵的手,结果两下就被反拧着手臂绑了起来。王熙慌忙叫道,“陛下!陛下!草民只是贪图小利,并不知道那些人的身份,一切更与家人无关!求陛下饶过我的家人!陛下!” 我还未及回答,那少年已大声打断了他,“爹!为什么要求他!明明是鲜卑胡虏侵占了我们汉人的江山,我们要把自己的土地夺回去有什么不对?死就死,堂堂正正而死,也好过做异族之奴!” 我怔了一下,看看那少年一脸无惧,正气凛然地怒瞪着我,半晌方才一笑道,“看来是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原来有些人做那种事并不是为了利,而是为了义……不过,年轻人,有热血是好的,可是也要有脑子,不要被人利用了,稀里糊涂送了命,还觉得自己是舍生取义。” “你胡说!”如果不是被人按着,那少年恐怕已经跳起来了。 我也不生气,摆了摆手,阻止了按住他的士兵去堵他嘴的动作,然后微微侧过身,淡淡道,“谢盟主……”下一刻,玄瑛已经拉起他,推到栏杆旁,按跪在了我的脚下。 我没看他,只瞧着下面那个少年。就见那少年看到他一怔,随即急急叫道,“谢大侠!你怎么样?狗皇帝把你怎么了?” 我挑了挑眉毛道,“谢大侠?他是救过你,还是帮过你?” 那少年恶狠狠道,“与你何干!” 我微笑道,“你不肯说?让我替你说吧……他救过你,帮过你,还叫你怎么做人,怎么才算是不负此生。” 那少年呆了一下,随即抢白道,“是又怎样?谢大侠救我帮我,教了我很多东西,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比你这个狗皇帝强得多!” 我哈哈一笑道,“没错,没错,他的确是好,如果不好,怎么能哄得你这样的傻孩子为他卖命?” 那少年腾地一下涨红了脸,大骂道,“你胡说八道!” 我笑容不减,继续道,“胡说八道?他是不是说大家齐心协力,驱逐胡虏,恢复汉人江山,让天下汉人再不受异族之苦?” 那少年又是一呆,迟疑了一下道,“差不多……哪又怎样?这本就是天下所有汉人的心愿!” “哼……”我冷冷一笑,把手中那叠纸丢给玄瑾,返身从屋中的桌上拿起一封信,转身回到栏杆边,抬手就扔了下去,同时高声道,“什么救天下汉人于水火!事尚未成,江北汉人已被他卖给了柔然!这就是他与柔然三王子所订的协约!” 少年望着脚边那封信,呆了,半晌霍然抬头,眼睛通红,大叫道,“假的!那是假的!” 我立时道,“假的?那你怎么解释漠北柔然犯境,江南乱党立时起兵?巧合?那也未免太巧了些!” “不!不是的!我不信!” “勾结柔然,挑动民变,将整个神州大地变为战场,为一家一姓之江山,欲拖万民入水火之中,更将江北百姓,付与虎狼柔然,这就是这个大仁大义的谢大侠所为!战火一起多少生灵涂炭他才不会管,他在乎的只是怎样对南梁萧氏复国有利,对不对啊,萧皇子?”说到最后的时候,我已经转向了身旁的谢曦。 最后三个字出口,下面狂叫乱骂的少年立时停了口。我回手抽出玄瑾腰间剑,抬腕一挑,顿时将谢曦上身的衣服破为两半,顷刻间,他胸口苍白的肌肤上那几点殷红的胎记便赫然呈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我侧过头,只见下面少年呆呆看着他,脸色一点一点白了下去,嘴唇轻轻翕动着,却一个字也再未吐出。 四周一片安静,只听我清清楚楚地道,“只等大事一成,谢盟主摇身一变就成了萧皇子……万千热血,不过成就了一人野心!”说着,随手一掷,宝剑锵然落地,寂静中,只闻剑锋颤动时细微的嗡鸣之声。 转身瞧着仿佛石化了一般,怔怔立在当地的少年,我挥了挥手,立时便有士兵上来把王熙父子拖了下去。我这才重又挂起笑容,对下面和声道,“好了,耽误了点时间。现在,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还有哪位对新法有异议的?” 下面一片死寂之后,忽然像炸了锅,轰然响起了一片赞同之声。 我耐心等下面再次安静下来,才道,“很好,既然大家都同意了,择日不如撞日……周大学士,一会儿有劳你与在座诸位拟一个实施的大略出来,就在这里……大家不要急,慢慢来,三餐自然有人安排,大家慢慢讨论就是。” 小周就跪在下面的官员班首,此时立刻起身,躬身接旨。 到这一刻,今天的事情终于圆满结束,我转身便欲离开,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我没有回头,用只有我俩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谢大哥……我喜欢你,如果你只是要我的性命,没关系,随时可以拿去,可是,这千里江山,万兆黎民,我不能,也无权拿来做我们爱情的祭品……你说得对,每个人都有他的责任,挣不脱,逃不掉,甩不开……我是如此,你也是如此……你曾经问过我,生命和尊严哪个更重要,当时我无法回答,现在我可以说,是生命……或许,对你们来说,现在是为异族之奴,是莫大的屈辱,可是,我只知道,无论因为什么,战乱一起,生灵涂炭,而我的责任,就是守护大燕,守护这万兆子民,只要我一息尚存,那种事就绝对不允许发生……所以,对不起……你不曾负我,是我负你……” 说完,我终于鼓起所有勇气,转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要把他铭入自己的脑中,然后,转头,提声道,“玄瑛,人交给你了,务必要问出那孩子的下落。” 接着,我转身,离去,再不曾回头看一眼,在山呼万岁的声音中,从跪伏的人群间,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大门打开的一刻,朝阳的光辉瞬间撒入,在我眼前,整个天地都沐浴在金色的海洋之中,辉煌壮美,充满了生机与希望,我轻轻一笑,抬步迈入了那一片灿烂之中。 167故人 出得门外,上到御辇,尤闻万岁之声震耳欲聋,震得脑中嗡鸣,竟微微有些晕眩。帘幕垂下,疲惫骤然涌起,我再也忍耐不住,瘫坐下去,只觉全身脱力,眼前一阵阵发黑。勉强吩咐去往太守府邸——现在的临时行辕,便闭目靠上了身后的软枕,再难动弹。 这时外面却响起了子玉的声音,“陛下,臣有事启奏。” 我犹豫一下,才轻声道,“上来吧,”说着,勉强坐起了身子。 子玉进来看到我,一怔,立时放下帘子,急急道,“怎么了?”语调急切,声音却极低。 我对他一笑,伸出了手。 他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坐到我身边,抓住了我的手。 靠着他的肩膀,几乎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到了他的身上,感受着他身体的坚实与温暖,我慢慢缓了过来。半晌,轻声道,“子玉,我,是不是很自私?一会说什么要追求自由幸福,就轻轻巧巧把所有的一切抛下。一会儿发现此路不通,便又恬着脸回来了。还说什么要把皇位还给二哥,如今又成空话……”说着,自嘲地一笑,还要再说,却觉子玉抓住我的手一紧,我不由抬起了头。 就见子玉正望着我,眼中痛惜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便垂下眼。半晌,忽然轻轻一笑道,“自私吗?谁不自私?这次你走不了,我看到你这个样子,自然为你难过,可是,内心深处,却也有几分高兴。舍不得你固然是一个原因,可也是因为,松了一口气。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说得自私些,二殿下虽好,他若即位,是否还会重用我们?特别是我。他的事情,我知道得太多了,纵使有点小小的恩情,又怎及得上当初……纵使他不念旧恶,总不免每一见我便想起当初的事,在这种情况下,我能保得性命已是万幸,还谈什么重不重用?” 我闻言一呆,背上的冷汗忽一下就冒出来了……天,我当初真是晕了头,竟没想到这些,还觉得自己的安排如何妥帖……二哥的心胸再宽大,恐怕也很难把那样的事情放下……想到这里,我不由急道,“子玉,这些顾虑你当时为什么没对我说?” 子玉怔了一下,随即扬眉一笑道,“臣要保持忠臣形象,这样的私心自然是不好说的。” 其实没等他回答,我已明白,他不过是怕我放心不下,宁可担了那样的风险……恍然之后便是愧疚,我垂下眼,低声道,“对不起,子玉,总是让你迁就我的任性,我……” 子玉却哈哈一笑,打断了我,“好了,陛下,臣早就习惯了。” 我勉强一笑,垂着头,轻声道,“不过,你放心,从今以后,我,再不会任性……” 子玉一惊道,“陛下!”声音里的故作轻松终于褪了个一干二净。 我却只不紧不慢地道,“我以为,我有选择,原来,根本没有……既然,这一条路终究不得不走下去,那么,有些东西,会妨碍我的,只能丢弃……”说着,我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按上了胸口,而那里,曾经会慌,曾经会痛,如今,却只余一片空空荡荡。 子玉的脸色一点一点苍白下来,怔怔望着我。 我对他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的他手,淡淡道,“所以,你放心,那样的事情以后再不会有。至于现在,我,有点累,要好好歇一歇,好好,歇一歇……”说着,靠在他身上,闭上了眼睛。 耳畔,子玉久久无言,忽然抬手,紧紧环住了我的肩头。 我咬了咬唇,头垂得更低了。 说是休息,可是最终也只是闭目养神。明明身体疲惫得不得了,精神却清醒之极,脑中种种念头纷至叠来。今日之事已毕,可后面的善后之事更多,那些人虽然今日同意了赋役新法,但要真正开始实施却还有很多要做……结果整整想了一路,才慢慢捋出了些头绪。 后面几天果然很忙,经过江南官员士绅的讨论,赋役新法又做了一些修订后,被我下令送回朝中,让左相会同六部官员再次审议……当初他们说新法不适宜江南情势,现在却是江南官民士绅已经同意,而且一致强烈要求尽快改革现有赋役之法,这回看京城的官老爷还有什么可说的?而当初反对得最厉害还是安德王一系,毕竟他在这里经营许久,这里是他们的主要财源。现在他的旧部也纷纷倒戈,我倒要看看他又会如何应对? 当然赋役新法是怎么让这边通过的,我心里有数,同时也明白,我可以逼着他们同意,但真要做起来,还是不能不顾及到各方想法,步步谨慎,不能超过他们的底限。否则阳奉阴违之事必然层出不断,等新法推行到最下面,恐怕就和我的初衷差了十万八千里,效果可想而知,至于结果么,恐怕就像朝廷做过的很多事一样,轰轰烈烈开始,潦潦草草收场,甚或干脆无声无息,没入了故纸堆中。 当然还有昊天盟作乱之事,处理起来也是头绪纷杂。于是我连着几日忙得天昏地暗,几乎一直没睡,却也不困,只是脑子渐渐有点木。 就在这时,玄瑾来了,带来了一个消息,让我瞬间清醒过来……他说,那孩子的下落,有消息了…… 听了事情经过,我不得不说,要论起办事能力,心思缜密,如今的玄瑛比起他师兄来,到底还是略逊一筹。本来伏击昊天盟的事一直由玄瑛负责,但这么大的事,玄瑾作为玄冥教的长老,自然也会参与其中,而在行宫埋设火药这件事,就是由玄瑾的人负责。那些人按照玄瑾吩咐,在火药中掺杂了一些药物,遇热后会产生一种特殊气味,经久不散,人闻不出来,狗却能闻出来。昊天盟的人中了伏,即使没被炸死,身上也难免粘上这种药物,这几天玄瑾派人追踪这种气味,暗中在全城搜捕,最后真让他抓住了六条当日的漏网之鱼。经过盘问刑讯,终于有一人说出了那孩子的下落,如今已经派人过去搜捕……至于那个人,在昊天盟地位颇高,恐怕还有利用价值,所以玄瑾来向我请示,是否要把那人移交刑部或大理寺继续审问,还有余下几人又该如何处置。 听了他的话,我微一思忖,答道,“那人现在何处?朕想见见。”或许我这两日一直计划的那件事,可以着落在他身上呢。 路上玄瑾给我介绍了那人的情况,我一直以为昊天盟的上层都是江湖草莽,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一位江南豪族出身。这人名叫岳涵,是临安岳家的族长,而临安岳家的豪富在整个江南也是数得上的,临安城北岳家的大宅足足几十亩,亭台水榭,厅堂楼阁,精致清幽,倒比当初我的行宫还要强上几分。据说岳家祖上以武出身,后世子孙多有学武的,但大多不过花拳绣腿,这个岳涵却是异数,天资甚佳,自幼又爱习武,到处寻访名师,实在有点不务正业,颇让家中长辈担了一阵心。好在他不到二十岁的时候,不知怎么想通了,再不东奔西跑,回到家中,老老实实做起了富家翁,终于让家里人松了口气,却没想竟是入了昊天盟。这一回被擒,本来也是宁死不招,却被人无意之中发现他易过容,除去易容,经人辨认,竟然是临安大名鼎鼎的岳涵。这样一来就简单了,身后骤然多了千百口人,不用多问,已然招了。 听了那人情况,我点了点头,这样的最好,是个合适的人选……正在思量,忽然意识到车内一片安静,不知何时玄瑾已住了口。 我不由抬头看向了他,却和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我一怔,他则轻轻抿了抿唇,然后霍地转开了眼。我望着他清冷绝美的侧脸半晌,终于什么也没说,默默转开了眼……就这样吧,既然要断,就要断得干脆彻底。 见到那人是在地牢之中,大概因为他已经招了,所以待遇好了些。虽然仍是重重锁链,吊在牢房之中,可身上的伤口已经被清洗上药,包扎得好好的,大概因为我要来,还被套上了一身簇新洁白的褻衣,只是头发仍然披散着,垂在脸旁,挡住了大半脸颊,隐约只能看出是个相貌俊朗的中年人。 我瞟了那人一眼,便坐到了桌边的椅中,玄瑾则挥退了其他人,站到了我身后。而那人自始至终一动不动,恍若不闻。若不是看到他睁着眼,木然盯着地面,我简直要以为他是晕过去了。我抬起手轻叩着桌面,沉思了片刻,这才提声道,“朕听玄瑾说,你虽误入匪党,但已经迷途知返。这很好,只要你的消息准确,朕必会酌情宽赦。” 那人闻言终于慢慢抬起了头,很漂亮的一双眼睛中,却只有一片茫然空洞。他呆呆望了我片刻,才道,“玄瑾答应我,不会牵连我的家人,是不是真的?”声音涩哑难辨。 我一笑道,“当然,纵使你不信他的话,今日朕也可以给你这个承诺,你尽可放心。” 那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轻轻闭上了眼睛。 我皱了皱眉,问道,“除了这件事,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那人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事到如今,只求速死。” 这倒有点儿难办,看来这人愧疚之心太强,只求以死赎罪,就算迫于形势归顺于我,恐怕也难堪大用。 我有些失望,却仍不甘心,不由站起身,走到了他身边,细细地打量起他来。 剑眉星目,年轻时应该很精神吧?只是眉宇间几条深深的竖纹,看来经常皱眉,是心思太重,还是有事求而不得?高鼻薄唇,漂亮,可鼻侧嘴角的线条却很硬,看上去是个很倔强的人……麻烦……我正想着,偶一低头,却看到他颈间挂着一物,竟如此熟悉,不由一呆,半晌方道,“茗峰,朕要问他几句话……你帮朕守在外面,不要让人接近。” 耳听玄瑾应命离开,我的视线却始终只凝在那人颈间之物上……那东西其实很简单,一条红色的细绳之下坠着一个滚圆的黑亮珠子,莹润剔透……这东西据说极其稀有,稀有到甚至没人知道它的名字,而我一直叫它,墨玉珠。 168交易(上) 我看着那东西,沉默了好久,然后转到他身后,轻轻取下颈间的墨玉珠,细细端详片刻,握在手中,走到他身前,问道,“这东西,你可见过?”说着,抬手把墨玉珠举在了他面前。 他缓缓抬起了头,空茫的眼神在触到墨玉珠的那一刻骤然停住,然后慢慢凝聚起来,死沉沉的眸中一点点漾起了波澜,惊诧喜悦担忧懊悔……种种情绪轮转激荡,越来越强烈,最后直如潮涌浪翻。忽然他猛地转过头,用吃人的目光狠狠瞪着我,嘶声叫道,“她在哪儿?你把她怎么样了?一切与她无关!”神情狞厉骇人,本来半死的人,仿佛一下活了过来,铁链都被挣得哗哗作响。 我怔了一下,心里也不知是伤是叹,不由一阵恍惚,脱口问道,“你为你的家人,放弃了你的信念,那现在呢?如果要你在她和你的家人之间选一个,你的选择又是什么?” 他的身体猛然一震,呆呆看着我,眼中疯狂之色渐褪,慢慢露出惊惧痛苦的神色,看着我仿佛看着一个恶魔,脸上的肌肉扭曲轻颤,半晌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我骤然低下头,轻轻一笑……真是无聊,这种问题……莫非我当魔鬼还当上瘾了?又来逼人家做这种选择?自己经历过的痛苦,非要别人也尝尝,这是什么心态?……想到这里,我立时觉得索然无味,一下收回手中的墨玉珠,抬头笑道,“好了,别想了,朕只随口问问。朕既已答应放过你的家人,自会言而有信。” 他怔了一下,神情顿时一松,但立时又急急问道,“那她呢?” 我不由手上一紧,只觉冰凉的珠子硌得手心生疼,半晌未答。 他见状,神情更加急切,追问道,“青鬟呢?你可能放过她?” 青鬟……如果不是当年进了冷宫,恐怕我一生也不会知道,这个名字,母亲,真正的名字……我看着他焦急中隐含希翼的目光,抿了抿唇,垂下眼,忽然轻声道,“她已经死了……六年前,病死了……” 一片沉默,死一样的寂静。 下一刻他嘶哑狂乱的声音骤然响起,“你胡说!你胡说!她那样的性子,必会长命百岁,那性子……怎么会……怎么会……”仿佛噎住一般,最后一个字,几次也没能说出。 我低着头,张开手,看着静静躺在掌心里的墨玉珠……怎么会?是啊,像她那种大大咧咧随遇而安的人,应该嘻嘻哈哈活到七老八十,看着子孙绕膝,口中叫烦,没牙的嘴却乐得合不拢,然后突然一天,乐极生悲,乐着乐着就没了,吓大家一跳,这才符合她的风格,怎么会那样凄凄惨惨,冷冷清清,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幽暗的冷宫之中?为什么?……因为,没有希望了吧? 刚进入冷宫的时候,她一直绞尽脑汁想求父皇回心转意,可最后发现,没有用,然后就开始捉摸其他法子,然后,我就知道了他…… 冷宫寂寞,她又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开始还有所顾忌,渐渐什么都对我说了出来。她的出身,原本是她最忌讳的,从前就是旁人含沙射影提到一两句,她都要跟人家急,那时却从头到尾,从尾到头讲了个遍。 她本是好人家出身,家中遭灾,身陷青楼,因为聪明貌美,嘴甜手巧,一直很得老鸨看重,一心要把她培养成红牌。她也不负所望,没几年已是艳名远播,更在十五岁还是清倌的时候,就得到了城中的花魁之名,然后自是门庭若市车马乱,五陵弟子争缠头,好一幅烈火烹油的繁华胜景……我至今然仍记得她说起这些时,那幅得意洋洋的样子。 就在那时,她要正式接客的时候,她遇上了他。少年侠士,英俊多金,爽朗仗义,正是多情少女梦中的良人。英雄美人,天作之合,不过数月,已是生死相许。那男子给了老鸨不少钱,让老鸨等他回家取钱赎人,然后明媒正娶,她也就一心一意等着良人回来。哪知这时祸从天降,安德王的人来采买俊童美女,一眼就相中了她。她不从,甚至曾经投湖寻死,可惜被救。鉴于临死的滋味太差,她再也没勇气尝试一次。于是,乖乖被带走,教养了一段时间,最后送进了宫中。不料入宫得宠,复又得子,荣华富贵接踵而来,应接不暇,当年的事也就慢慢淡了。最后等到路路断绝,才又想起了那人。 那人在江南很有名,着人打听,说是至今未娶。听到这个消息,她一边故作姿态,满口愧疚地说误了他,脸上的欢喜却遮都遮不住。记得当初我还打击他,说人家也不一定是为了你,自被她嗤之以鼻。她即认定那人对她用情至深,又记得他武公高,若知她身陷困境,定能赶来把她救出。于是,她开始想尽办法,找人往江南送信。那时她剩下的那点钱,早用了七七八八,想让人为她千里奔波,哪儿那么容易?更何况还要找一个靠得住的人。结果足足折腾了两年,才找到那么一个。于是就开始,等待。 记得那段时间,她的心情仿佛特别好,好不容易弄来的一点胭脂水粉,原来过年过节才会用一点,如今日日都见她毫不吝惜地一遍遍往脸上抹,仿佛那人下一刻就会从窗口跳进来了。原来十天半个月也不做一次饭,现在隔三差五就会下厨,而且都是大餐。还记得她那时美滋滋地说,当年特别为他学的杭州菜,如今要赶紧捡回来。结果,我就多了一个任务,每天到御花园摸鱼,因为她记得,他最喜欢吃的就是西湖醋鱼。于是我每天回来都是一身烂泥,后来看见鱼就想吐,许久才好些,至于西湖醋鱼,甚至到这次来临安,我还要特别下令,桌上绝对不能出现那道菜。 再然后,送信的人回来了,而他,没来,因为……我慢慢抬起头,看着他,笑道,“你娶妻了……” 他本来一脸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闻言茫然接道,“什么?” 我淡淡道,“她当日身陷困境,知你一直未娶,以为你对她不能忘情,所以一直等着你来救她。哪知,好不容易托人找到你的时候,正碰上你娶妻,甚至连和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她知道了,然后就,一病不起……” 他怔怔望着我,眼中渐渐浮上了痛悔之色,口中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看着他那副伤痛欲死的样子,忽然再也说不下去了,霍然转头道,“算了,这不是你的错,你等了她十几年,已经仁至义尽。” 他却仿佛没听到我的话,只絮絮自语道,“她……她……我听说当年她被一个鲜卑权贵抢走,就再无音讯,所以一直在找她,一直在找她……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不由轻叹一声道,“她当年被抢,送入宫中,做了……宫女,我认识了她,她是我的……好朋友。临死时,把这个,给了我……”说着,我轻轻张开手,露出了掌心莹润若水眸的墨珠。 他像梦呓一般,轻声道,“水龙睛……” “什么?” “这是……水龙睛,是我当年在南海游历,历尽艰难所得,世间恐怕也就这一对了。” “原来是……雪龙睛?她一直说这是玉。” “呵呵……我没告诉她这是什么东西,怕她知道就不肯带了。” 闻言,我不由一笑……没错,她若知道这是什么水龙的眼珠子,恐怕会立时尖叫一声,扔得远远的吧? 这时只听他接着道,“只是这东西驱邪避毒……” 我闻言猛然抬头,“避毒?……那是不是有解毒的作用?” “不错,贴身佩戴,一般的毒物都不敢近身,若中了毒,普通的,含在口中就可解毒。” 我终于明白,原来当初中毒,他们都死了,我却活了下来,竟然是这水龙睛的功效……想到这里,我不由看着那男人,半晌无语……即使不为母亲,只为那次救命之恩,这个男人我也该救他一命,而且那个计划也需要一个可靠的人来实现,只是…… 屋内再次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就在这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我骤然回神,应声而出,却是玄瑾。原来就在刚才,他的属下来报,找到了那个孩子。 我顿时精神一振,问道,“没错?” 玄瑾微一躬身道,“臣命熟知叛党内情的数人,一起验明了正身,不会有错,现已带至此处。” 我点头道,“好,一会儿朕要见见他。” 玄瑾看看我,迟疑片刻,才又道,“在叛党处还发现了这个……”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了我。 我接过一看,好一会儿没说话。半晌,轻轻闭上眼,忍不住微微一笑……天助我也…… 当我再回到牢中的时候,他已恢复了正常,只是双手被缚,脸上斑驳的泪痕却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 听到门响,他本能地抬头看向我,然后脸色一变,眼睛就凝在我脸上再不肯离开了。 我微微有些诧异,不过转念间已明白过来。定是开门的时候门外阳光照到我脸上,让他看清了我的脸。之前牢中光线太暗,他又一直心神不定,没看清,这次,他一定看出来了……我这张脸,和我老娘像了七成。我不禁有些不自在,不过转念间便即坦然。他猜到更好,这样他对我难免心存愧疚,正可利用。 眼见他死死盯着我,目光随我移入房中,忽然张口道,“你……” 我立时打断了他,“你还有什么要求?”有些事,纵然彼此心中雪亮,也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他一呆,不由问道,“什么?” 我和颜道,“她临死之前说,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让你浪费了那么多年。她希望,若有机会,我能替她为你做些什么。” 他立时道,“是我对不起她……”这时忽然住口,随即眼中光彩一现道,“你是说真的?” “当然……不过,只能要求一件……” “那,别杀他,别杀他好不好?他还只是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你应该知道,朕首先是大燕天子,然后才是她的……朋友,”眼看他眸中的光彩顿时黯淡下去,我停了一下,话锋一转,“不过,我即答应了她,而你又开了口……好!朕答应你!”让他觉得我是个言而有信,重情重义的人,后面的事情就好谈多了。而且让他放下了心头重负,以后才好做事,才好演戏。至于那孩子,此刻不杀就是,至于以后…… 果然,他眼中光华流转,整个人似乎骤然有了生气,激动地道,“你,你真的……” 我一笑道,“自然是真的,不过你可想好了?只有一次机会。” “是!” “好……反正,那孩子现在已无关紧要了……” “什么?” 我掏出怀中物,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看着那东西,脸色一点点变了,额上渗出了汗珠,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聚集,滚落,半晌骤然抬头道,“你,你不能……” 我收回手中东西,轻轻摇头道,“你的要求太多了。”说着,作势转身要走。 身后立时响起了他急切的声音,“不要,你不能那么做,不要!就算是为她积点阴德好不好!” 我猛然停住了脚步,半晌未动。 他慌锰续道,“她心肠最好,若九泉之下知道你做了那种事,必然不能心安!就算为了她好不好?别让她失望!” 我静静站了好久,终于,长叹一声,转身道,“你想我怎么办?我总不能……”说到这里,我猛地顿了一下,换上若有所思的表情,口中喃喃道,“不过,如果……或许就不用……不过风险太大……” 他立时道,“什么办法?” 我走到他身边,对他附耳轻声说了几句。 他猛地抬起头,惊诧地瞪着我道,“这不行,我不能!” 我望着他,平静却坚定地道,“你能,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你不肯,我只能那么做了,其实对我来说,那样风险还小些。” 他呆呆看着我,一脸的痛苦挣扎。 我却不为所动,看着他,一字一字道,“答应我,这是帮他们,是帮你,也是,帮我……好不好?” 他望着我,眼中神色变幻,混着矛盾痛苦,几番张口,却又吞回。 我也不急,只静静看着他。 终于,他骤然垂下眼,张开口,艰涩地吐出一个字,“好……” 我到底忍不住,微微一笑。 169交易(下) 安排好一切,从玄瑾处离开,时已近晚,红霞满天。透过车窗,我望着西方天际浓艳绚丽的霞彩,不由微微出神,然后骤然提声道,“去静澜山庄!”静澜山庄是玄冥教临安分坛所在地,现在也是关押昊天盟要犯的地方。 因为我是微服,所以玄瑛并未大张旗鼓地正式接驾,只带了数名亲信在门口恭迎。 这几日我一直未曾见他,想来他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就见他脸更白了,眼带血丝,唇色暗淡。我瞟了他一眼,笑道,“最近辛苦了,别把自己累着,不打紧的事,放开手让底下人做就是。” 他点了点头,看了看我,犹豫一下,终于道,“陛下也是,注意身体。”想必我几天没好好睡,脸色也够差。 见他眼含关切,我有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74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有些感动,却反而不知如何作答,最后只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说话间来至正厅,只见他吞吞吐吐,面带不安,我不由轻笑道,“怎么?他不肯说?” 玄瑛一怔,偷瞟我一眼才道,“不肯说,现在索性连话也不说了。其他人也试过,不是不知道,就是不说。对不起,陛下……不过陛下放心,臣一定……” 我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淡淡道,“不必了,那孩子已经找到了。” 玄瑛一惊,立时问道,“找到了?怎么找到的?谁找到的?” 我却并未回答,只简单地道,“带朕去见见他。” 玄瑛立时住了口,停了片刻,才应道,“是……” 他被关在地牢深处戒备最森严的一间牢房里,据玄瑛所说,牢房在地底深处,四壁全为半尺厚的铁板,专为关押武功高手设计。说到这里,玄瑛顿了一下,看了看我道,“不过,臣已用药封了他的内力,为了逼问口供,还在他身上……用过几种毒,料来他也无力逃脱了。” 闻言我的脚步微微一顿,但随即就步履如常,只随意嗯了一声。 身后的玄瑛脚步随着我一停,然后却仿佛有些走神,在原地站了片刻后,才急急跟了上来。 后来的路上,两人都再未开口,阴冷幽暗的长长甬道之内,只闻我们两人的脚步声和石壁上火把轻微的噼啪声。 终于走到了他的牢房门口,玄瑛打开了门上厚重的铁锁,可接着却并未打开门,反而在迟疑一下之后,转身看着我,低声道,“陛下,他,他现在……” 我立时明白了他的担忧,淡然一笑道,“朕明白,放心,朕……不会有事。” 玄瑛却没动,只看着我,目光中带着犹疑。 我也不着急,迎着他的目光,微微笑着。 他脸上神色变化,半晌终于咬咬唇,霍地收回目光,转身推开了大门。 尚未进入牢中,已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我刚刚还泰然自若,到了这时竟不由全身一紧,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放松下来,深吸一口气,迈步进入了牢室之中。 这时玄瑛已点着了墙上的火把,借着摇曳的火光可以看到,牢房正中柱子下,一个人静静蜷着。墨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地上,遮住了他的脸,他身上的黑衣早变成了一条条碎布,挂在臂间,粘在背上,露出了下面血肉模糊的伤口,纵横交错,整个身体竟似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地方,而粗重的锁链却毫不留情地缠绕在他身上,深深地勒入了伤口之中。黑黝黝的铁链被缓缓渗出的鲜血浸润,透着诡异的深色光泽,细细的血流顺着铁链无声流淌,然后一滴滴滴在了地上,发出细微的嘀嗒之声,而他身下的石地已被染成了一片暗红。 见此情景,我的呼吸骤然一窒,脑中竟有些微微晕眩,僵在那里,半晌一动未动。 这时,耳畔仿佛传来了一声极低的叹息,然后就见玄瑛走过去,伏下身,打开了他身上的镣铐。 铁链哗地一响,让我骤然回过神来,脑中瞬时清明,接着,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不疾不徐地走到了那人身前。 这时他身上重重缠绕的铁链已被撤了下去,原来他双手被锁在石柱底端的铁环上,现在也被玄瑛解下,只留了腕上的镣铐未动,最后玄瑛轻轻一掌,拍在了他头顶的百会|岤上。他的身体随之猛然一震,然后一声低低地的呻吟自他喉间逸了出来。 听到他喑哑痛楚的声音,我不由自主咬紧了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他。 只见他虽醒了过来,却伏在地上未动,只是身体仿佛无法控制地轻轻颤抖着,纷乱的喘息声中不时带出一两声细微的呻吟,但随即又被他吞了回去……很痛很痛吧?是身上的伤口,还是体内的毒? 猛然收回思绪,我终于开了口,“谢盟主……” 随着我轻飘飘的三个字,他的身体猛然停止了颤抖,仿佛石化了一般,好久一动不动。 我也没再说话,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随手扔到了他面前的地上。 书册落地啪的一声轻响仿佛骤然惊醒了他,他的身体轻轻一颤,循声缓缓抬起了头,这时我才发现,他的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就见他本来白皙的脸上如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平日红润的嘴唇灰紫干裂,露出了几条深深的血口子,总是明锐清澈的眸子混浊迷茫,有些迟钝地缓缓移动着,最后停在了书册之上,接着,就在下一刻,瞳孔猛地一缩,仿佛难以置信一般死死盯着眼前的书册。然后他急急伸出手,飞快地翻动起地上的书册,随着他的动作,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退了下去,最后变成了一片惨白。 就在这时,耳旁却传来了玄瑛惊诧的声音,“名册?”只见地上的书中,一页页没有别的内容,只有一个个地点,一个个名字。 听到玄瑛声音中的疑惑,我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全部注意都被那双颤抖着翻阅名册的手吸引了……就见修长的手指尖端一片血肉模糊,十个指甲竟然全都没了,随着他急切的动作,□的伤口纷纷绽开,渗出的鲜血在书页上留下了一道一道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印痕。 瞬间,一段恍若前生的记忆,措不及防地闪现在我的眼前。静谧悠长的春夜,一双白皙优美的手安然放于我的掌心,晶莹剔透的指甲如片片花瓣,粉润诱人,身畔,空气清冷润泽,弥散着若隐若现的淡淡花香……明明是如此美好的记忆,却让我全身都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顷刻之间,仿佛连呼吸的力气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就在这时,那双手忽然停止了翻动,下一刻却骤然使力,数页纸被他一把扯了下来,猛地塞入了口中。我骤然惊醒,呆呆看着他眼也不眨地吃力咀嚼吞咽着干涩的纸片,同时颤抖的手已又去撕扯名册。 身旁的玄瑛一声惊呼,闪身抬手一掌已把他打得直跌出去,同时抄手抢过了名册,转身双手奉到了我的面前。 我却没有接,瞟了玄瑛一眼,无奈地道,“蠢东西……” 玄瑛一呆,然后脸慢慢红了,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口中嗫嚅道,“这么重要的东西,陛下一定留了副本……” 我没理他,转头望向了那个人,只见他跪坐在地上,双手艰难地撑着身体,剧烈地咳嗽着,暗色的血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溢出。 我猛然收回视线,吩咐道,“让他清醒一点。” 玄瑛应了一声,目光四下一扫,随即拎起放在角落的半桶水,哗地一下,兜头泼了他一身。 立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响了起来,刺得我全身猛然绷紧,手心骤地一痛,竟已被自己的指甲生生刺破了。 从未听过他这样的声音,里面带着毫不掩饰的痛苦……那些,是盐水吧? 半晌我才缓过这口气,转头见那人全身剧烈地颤抖着,双手死死抠着地面,指端伤口全部崩裂,鲜血迅速流淌下来,渗入了石缝之中。我微微垂下眼,口中却若无其事地淡淡道,“怪不得你当日死活不肯说出那孩子的下落,原来昊天盟的名册在他手里……八千四百余人换七万九千六百三十二人,谢盟主的账倒是算得很明白,可惜……而且又白受了这么多苦。”说到这里,我终于攒齐了勇气,抬头望向了他。 只见他急促地喘息着,不时带出两声剧烈的咳嗽,但身体的颤抖却慢慢止了下来。然后,他缓缓抬起了头,脸色苍白如死,只是一双点漆似的眸子中已是一片清明。他就那样望着我,眼中无数情绪急速流转而过,最终只剩一片空寂,这时他终于开了口,声音轻缓飘忽,“你把他……怎样了……” 我微微垂下眼睛,没有回答。 这时,那边已响起了他的轻笑声,“瞧我问的蠢话……他若不死,陛下怎么放心得下?如今陛下已经大获全胜,应该心满意足了,今日却拨冗来到这里,不知还想要些什么呢?” 我仍未出声,抿了抿唇,这才抬起眼看向了他。 他却目光一转,瞟过玄瑛手上的名册,嘴角微挑,冷冷一笑道,“陛下给我看那个,不会无聊到,只是为了炫耀你的胜利吧?” 我死死咬了咬唇,终于清清楚楚地道,“朕要你。” 他全身一震,猛然转过头,怔怔看着我。 这一次,我不再躲避他的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平静地继续道,“至于那孩子,没错,他必须死……如果不这样,怎么彻底断了你的念头,断了那些心怀旧朝之人的念头?而且,那孩子不死,你我之间,就是个死局。上次你不肯降,你说的那些理由,固然是一部分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你知道,那个时候,朕要的,当然不只是你一个人。你若不放弃那孩子,不放弃昊天盟,朕又怎么会信你,怎么敢留你?而现在,那孩子不在了,昊天盟的势力,也全部暴露在了朕的眼前。让你誓死保护、全心付出的一切,如今已不由你保护,无需你付出。所以,今日,朕旧事重提,这一次,朕要的真真只是你一个……你,可愿意?” 他的眼中清晰地掠过了一丝痛楚,望着我的目光里,终于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恨意。 我骤然停了一下,不过随即咬了咬牙,继续道,“至于其他……朕就不信什么血海深仇、什么尊严骄傲,比这么多人的性命还重要。” 他望着我,眼中情绪渐渐沉淀下来,忽然,轻轻一笑道,“谢曦何德何能,值得陛下如此费心?我这样的身份,还是杀了最放心。” 我犹豫一下,终于坦言道,“朕是觉得可惜,也觉得,不忍……不管怎样,是我对不起你,我……” “别说了!”他骤然打断了我,瞬间脸上平静全失,眼中也不知是愤怒,还是厌恶,如针一般锐利刺人。我立时住了口,就见他随后猛地低下头,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停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道,“好……我不说……现在,朕只再问你一句,你答不答应?” 他终于勉强止住了咳嗽,却并没抬头,只死死盯着冰冷的石地。半晌,突然清楚地道,“好!” 我还未及反应,却听身旁玄瑛轻不可闻地吐出一口气,自语道,“还好。” 我骤然转过头,看着他,冷冷问道,“什么还好?” 玄瑛一呆,脸色一变,顿时道,“没,没什么!” 我紧紧盯着他目光飘忽的双眼,一字一字道,“玄瑛……你可是要欺君?” 玄瑛脸上骤然一白,立刻俯身下拜道,“臣,臣,不敢,臣只是,只是说……”顿了一下,终于一口气道,“臣只是庆幸还好之前猜着陛下恐怕还会用得着此人所以一直没下狠手要不然恐怕陛下今天就要失望而回了!”干脆利落地说完,然后也不看我,连眼也不抬了。 我盯着玄瑛,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了……什么叫恼羞成怒?这就叫恼羞成怒……这一口气憋得我,半晌才缓过劲儿来……我看着玄瑛,终于冷哼一声道,“玄瑛,你那点小聪明,与其用在揣测朕的心思上,不如用在好好做事上!……本来整件事情都是由你负责,最后那孩子的下落却是你师兄找到的!十拿九稳的大功白白给了别人,难道你就不想想到底为什么?”平心而论,这些倒真不只是气话,玄瑛做事总是不大让我放心,也该借个机会敲打敲打他了。 玄瑛的身体猛然一僵,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对不起,陛下!”声音里七分沮丧三分委屈。 我的口气立时一软,叹道,“好了,起来吧,回去好好想想……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朕对你期许甚高,当然希望你事事都能做到最好。所以,别让朕失望,好不好?” 玄瑛站起身,抬眼望向我,宝石似的明眸隐隐带着雾气,然后,缓慢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对他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臂。然后转头望向那边,眼神一扫,却看到那人胸口纵横交错的伤口间,干涸的血污下,几点朱砂记依然嫣红夺目,不由轻轻抿了抿唇,向玄瑛道,“对了,有什么办法能把他胸口的胎记除去吗?” 玄瑛没说话,目光却飘向了一旁烧得火红的烙铁。我不自觉微微蹙了蹙眉头,玄瑛立时收回目光,一脸正色道,“臣以为,可以用纹身遮掩过去。” 我点了点头,微一思忖便道,“桃花!” “杏花!”与此同时,玄瑛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我挑眉看了他一眼,他张了张口,眨了眨眼,接着才道,“好的,桃花。” 而我这时早已转回了目光,只见他静静跪坐在地上,眼睑低垂,淡然望着地面,仿佛刚刚我和玄瑛的对话与他毫无关系。 我沉默了片刻,才道,“你也别想太多,先留在玄瑛这里,把伤养好,一切到时再说。” 他也不抬头,只平淡地应了一声,“好……” 170原由 离开地牢时,天已全黑,时至初夏,夜风拂面,暖意融融,瞬间驱散了从地牢中带出的阴寒之气。 我只觉精神终于好了点,这才发现自从离开那间牢室,玄瑛似乎一直不曾开过口。我不由瞟了他一眼,只见他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一笑道,“怎么?朕刚刚说得有点重,心里不舒服了?” 玄瑛骤然回神,一怔之后,摇头道,“不是……”,说着,瞧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也不催他,只微笑着用带点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终于,他一咬牙道,“陛下,难道您真要放过昊天盟那些人?臣以为不妥……虽然昊天盟此次受了重创,可若不斩草除根,难保以后不会死灰复燃啊!” 我又是一笑,不紧不慢地道,“那你说如何?都杀光?什么罪名?谋逆?那就要九族尽诛!这样一来怕不得弄出几十万人?最后全国各处人人自危,那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往近处说,那会让朕的新政更难推广,推广了也达不到预期的目的。往远处说,那只会让汉人与我们的对立更严重,仇恨更深,更难化解!而且朕可不想亲政伊始,就弄出这么一个残暴好杀的名声!” 玄瑛一呆,随即恍然道,“这么说来,陛下本来就没想杀人,并不是为了……”说到这里却猛然住了口,仿佛有些忐忑地瞧了瞧我。 我不以为意地笑道,“不错。” 玄瑛怔了片刻,才道,“那陛下又准备如何处置那些人呢?” 闻言我的脚步一缓,负手轻踱几步,抬起头,遥望着夜幕下远山朦胧秀丽的剪影,半晌才轻声道,“其实,这两日朕一直有个想法,苏黎曾经说过,堵不如疏……既然昊天盟长剿不灭,自然有它存在的原因。现在看来,汉人百姓世族对我们心存不满,是最主要的原因。治本之策,自然是修政变法,提升汉人地位,保障百姓权利。但这件事阻力重重,急不得,必须慢慢来,成了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见效。因此,汉人反燕的暗潮不会那么快就消退。既然这样,不如仍然保留昊天盟,让那些反对的力量汇聚起来,比分散各处更好监控,而且也不失为一个了解民心民意的最直接最准确的途径……一面在上游治,一面在下游疏,朕就不信,这水治不好!” 这一次,身后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听到玄瑛迟疑的声音,“可,可洪水汹猛,谁知道一个引不好,会引到哪里去?” “哈哈,没错!所以朕要好好找一个引水之人……好在现在已经找到了。” “那,不知陛下要把水引往何处呢?” “朕这次把江南世族吓得够呛,以后恐怕昊天盟再想从他们手中弄钱,会困难很多,他们找到的宝藏日前也被我们收了去。所以朕想让他们的注意力,尽量转到资金问题上,多想办法挣钱。天长日久,昊天盟的钱多了,加之朕的新政也见了成效,让他们很多人手中有田有地有了余产,朕就不信,还有那么多人肯冒着杀头的危险来造反!一无所有的人,也就没有弱点,那么朕就给他们造出弱点。说到底,升斗小民,吃得饱,穿得暖,有几个还会顾得上什么民族大义?……你说,是不是?”说着,我笑着转头,望向了玄瑛。 “若真能这样,那江南无忧矣,”玄瑛口中如此说,脸上却看不出太多兴奋。 我微一思忖便即明白,不由失笑道,“你顾虑什么呢?怕昊天盟的威胁小了,玄冥教的作用就减了?洪水被朕引来了,若没有堤坝,朕如何放心得下?而且就算我让那人掌控昊天盟,之前昊天盟中暗伏的人,也不能交给他,也需玄冥教代朕掌控。更何况,谁知道控制了昊天盟之后,有没有新的水患冒出来?对了,那个擎宇楼,等这一段忙完之后,还要继续追剿,最近没有动静,不知是不是又在暗中策划什么,你也要让人多注意。” 玄瑛听着,脸上渐渐转霁,听到最后一句,连忙躬身道,“陛下放心,臣一定派遣人手,加紧查探!” 我不禁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这时已至门口,正要分别之际,我转念之间,又想起一事道,“对了,你要继续监视江南各高官世家,朕怕这一次他们表面服从,暗里又玩什么花样。” 玄瑛应了声是,随即好像骤然想起了什么,张口道,“对了陛下,之前您让臣调查江南各大世家的情况,臣无意中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 “陛下,夏咏心这个人,不知陛下可听说过?” “夏咏心?是个女人吗?怎么了?” “她是,前太子的侧妃……” 我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她!”夏咏心,可不正是那个让二哥不惜忤逆父皇也要迎娶的汉人女子?我怔了片刻才问道,“她怎么了?”据说自从当日事变,她就不知所踪,应该是被二哥的人秘密送走了,莫非是送回了江南? “她一直住在秣陵城外,夏家的别院之中。” “噢?胆子这么大?”不管怎样,她也算叛逆的眷属,这么明目张胆住在家里,莫非当父皇手下的探子都是傻子? 没想玄瑛却道,“大概因为她知道先帝不会追究……” “噢?” “据说,当年宫变之前,她曾秘密入宫,面见过先帝……” “什么?”这一次,我是真的一惊,“你是说,当年出卖我二哥的人,是她?” “我不知道,当年的觐见没有留下任何记录,我只知道,前太子逼宫之后,太子府中所有人都被牵连获罪,可是她却被先帝派人秘密送回了江南,而且夏家也没有受到丝毫牵连。” 我好一会儿没说话……看来,是真的了……不知二哥是否知道?他挚爱的人,竟然……我不愿再想,轻轻摇了摇头。 这时,只听玄瑛继续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据说,那女子回家不久,就生下了一个孩子……” 孩子!我的身体一震……二哥的孩子吗?二哥,有一个孩子……我呆呆半晌,才骤然回神,低声问道,“是男是女?” 玄瑛立时回道,“女孩!” 我微不可查地轻轻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然后,不禁又想到,这件事,二哥应该还不知道吧?一个孩子……他若知道了,应该会很高兴吧? 我不觉有些出神,思绪纷乱之时,无意想到一事,骤然清醒过来。我瞟了一眼玄瑛,淡淡笑道,“看来,朕小瞧了你,恐怕前段时间,朕心中那些糊涂念头,一点也没瞒过你吧?” 玄瑛一怔,随即脸色大变,目光闪烁,口中却仍在支支吾吾道,“臣,臣不知陛下说的是什么……” 我摇头笑道,“无意查到?朕当初也曾派人查过夏家,怎么就没查到这些?更不要说和先帝的密谈了。是朕的探子太不尽心,还是你的探子太尽心?”好端端的,为什么花这么大力气在一个无关大局的夏家上面?原因实在昭然若揭!这个玄瑛! 玄瑛猛然抬起头,干张了半天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慢慢收起笑容,冷哼一声道,“花了不少力气在上面吧?真是难为你了……一面应付着我这个现主子,一面还要费尽心机研究着新主子……朕刚刚真是冤枉你了,一心二用,能把事情做到这种程度,你比起你师兄来能力可强多了!” 玄瑛这回连嘴唇都白了,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急急道,“陛下,不是的,不是……” 我却立时打断了他,“一面对朕百般示忠,一面急急准备着奉迎新主子,现在见用不着了,转头又把查出来的东西拿来讨好我……你的戏真是演得越来越好了,心思也转得越来越快了,前途无量啊!”说完,一拂袖,转身便欲离去。哪知袍袖一紧,却已被他死死抓住。我一挣没挣开,不由怒火更甚,转头喝道,“怎么,要对朕动武?”一句话说得已是声色俱厉,可是我当对上他视线的时候,却不由立时住了口。 只见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眼中全是凄惶,仿佛惧怕被人抛弃的小狗。他就那样仰头望着我,抓着我的衣袖,急急道,“对不起,陛下……我不是三心两意,我只是,只是……有点怕……不是做戏,真的,真的不是……只是,有点怕……陛下!” 我呆了一下,瞬时间火气全消,紧绷的身体立时放松下来,终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道,“好了,好了,不是你的错,是我,太不负责任,以后,不会了……”我不顾他们要撂挑子走人,又怎能怪他急着给自己找后路呢?他又不知我其实已为他做了安排。 他立时眼睛一亮,夜幕下仿佛璀璨的星子,手腕一翻,抓住我的手道,“陛下,你不生气了?” 我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他眼中欢喜乍现,口中反而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见他这个样,我不由扑哧一笑,伸出另一只手拉起了他,骂道,“你啊!瞧你查出来的那点东西,还想用来讨好新主子?用来讨骂还差不多!这么久了还是这个样,若我哪天真不在了,你可怎么办呢!” 玄瑛脸上微窘,仿佛不放心似地仍然抓着我的手腕,看看我,垂头想一想,然后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陛下,你,你会一直在吧?” 我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无奈道,“在,当然在!我比你们都小,等你们都七老八十退了休,我还能再干个三五十年呢!你就放心吧!只要你乖乖的,好好干,保你性命无忧,荣华富贵滚滚而来……这回踏实了吧?” 玄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嘴角到底控制不住轻轻弯了起来。月色朦胧,将他这一个笑容勾勒得格外柔和动人…… 171夜谈 当我回到临安府衙,已是更鼓初上,正门外却仍旧停满了车马,而且隐约可闻一阵阵喧哗从衙中传了出来,看来小周他们还不曾散。前两日我召集众人,已将逐项要务的大略方向拟定了出来,不过还有很多细务仍需落实,因为今日有事,就交由小周带着大家继续讨论,看现在的热闹劲儿,恐怕又要到半夜了。 我犹豫了一下,绕开了正门,从侧门进入了府中。既然交给小周,我还是不插手为好,等明日小周把结果告诉我就是。而且,现在气氛好像不错,我若去了,他们反而拘着,还要把情况从头到尾向我解释一遍,又浪费了时间,实无必要。于是我决定今日偷个懒,不管了。 进了侧门,绕过影壁,又穿过两道小门就直接到了后堂。这时前面的说话声已是若有若无,倒是从北跨院中依稀传来了清冷的琴音。琴声悠扬,却时断时续,不成曲调。我驻足聆听了片刻,终于忍不住轻叹一声,挥退下人,独自向那边走去。 轻轻推开院门,只见清幽雅致的小院中,一席一案,一人一琴,月色朦胧,花香隐隐,真是一幅出尘的美景,如果不是那琴声太那个的话……其实,倒不是弹琴的人技法不好,几处最难的地方他都毫不困难的过去了,问题在于弹琴的人太没耐心,一首曲子刚弹得几节,琴声便有些急,然后嘎然而止,然后再换一首,连我这个半瓶子醋都听得出弹琴的人心不静……我又听了一会儿,一声叹息到底没忍住,溜了出来,随即只听啪地一响,却是琴弦绷断的声音。 弹琴的人背对着我,僵坐了片刻,忽然收回手,霍然而起,转过了身。虽然月色不明,仍可看出那人五官俊美之极,特别是那双微挑的凤眼,光华流转之间,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吸进去一般。而这双眼睛此刻正看着我,然后,微微一弯,同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回来了?” 我也报之一笑道,“是啊,听到二哥在弹琴,就过来看看,没想害得你分心了。”说着,瞅了一眼断弦的瑶琴。 对面那个美人自然就是我二哥了,他听到我的话,随着我的视线看向了案上的琴,停了一下才道,“不关你的事”,说着,瞟向前院,眉峰紧蹙道,“吵死了!” 我侧耳听了听飘散在风中,已低不可闻的说话声,干笑了两声,到底没好意思应和……其实,我怎会不明白,一墙之隔,朝野之分,也难怪他的心会乱。我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随口道,“没事,再忍两天,我正想把行宫换个地方呢,这里的确太小了些。” 二哥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俯身抱起了琴,扭头问道,“进来坐坐吗?” 我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大概我迟疑的那一下让二哥有些不快,就见他瞥了我一眼,没再说话,径自向房中走去。 我连忙快走几步,跟在了他身后。 今天他穿得很随意,长袍散发,行走之际,步履轻盈,衣发飘飘,翩然若仙,与平日的雍容之态大为不同,但一样优雅动人。我走在他身后,注视着他秀逸的身影,一时竟有些出神。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内室,他抬手将琴挂到墙上,转头轻声问道,“天晚了,我已让他们都睡了,可要叫人起来服侍?” 我立刻道,“不必了,我坐坐就走。”说着,走到桌边,借着月色,提起桌上茶壶,倒了两杯茶。 他淡淡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安静地坐到桌边,拿起了杯子,却又并不喝,只垂着眼,无意识地缓缓转动着。 随着他的动作,杯中茶水轻漾,淡淡茶香飘溢而出,弥散在初夏微醺的空气之中,带来了丝丝缕缕的清凉之意,让我纷乱的心绪不知不觉慢慢凝定下来,这才发现,这几天一直像在打仗,竟没一刻这样安闲宁静的时候,不由微微苦笑。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终于什么也没说,抬起手,也端起了杯子。 茶水不冷不热,透过杯子,传来了微微的暖意,缓缓传至身上,让人身心皆是一松,这些天累积的倦意也随之涌了上来,竟有些昏昏欲睡。 这时,却听到二哥低低唤道,“陛下……” 我骤然清醒,抬头问道,“什么?” 却见二哥遥遥望着窗外,有些出神的样子,刚刚那句似乎只是脱口而出,却被我的声音惊醒,眼神瞬间清明,随即猛地收回了视线,笑道,“没事,”言罢,一抬手,像喝酒似地,仰首饮尽了杯中茶。 我怔了一下,便即明白,暗叹一声,放下手中杯,恍若随意地说起了这两天和小周他们所议之事,还有之前对昊天盟和江南部分官员士绅的处置,也包括今日才确定的那个想法。 二哥径自又倒了一杯茶,捧在手里,懒洋洋歪头听着我说,眼望手中杯,也不接口,只不时敷衍似地嗯上一声。半天见我还不停口,仿佛不耐似地抬头打断了我,“陛下,你不用和我说这些,这些与我无关。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我没必要,也没兴趣再听这些。” 我住了口,抬眼望向他,他却转头避开我的视线,漫然望向了窗外。我咬了咬唇,低下头,对着杯中水面上微微晃动的自己,轻声道,“二哥,我知道,你有兴趣,我也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如果我说,我对你,毫无忌惮之心,那一定是假的。可是,经过了这么多,我们之间的情谊,已非当年可比。我愿意相信你,也会尽力相信你,希望你也愿意给我一些信任。我也会努力争取你对我的信心,或许从前我不是一个好弟弟,不过今后我会努力去做……”我忽然说不下去了,定了定神,抬头望向了他。 他正愣愣看着我,漂亮的凤目之中,有惊讶,有疑惑,还有很多很多无法言明的东西。忽然,他垂下眼,淡淡道,“我相信你的话,以后我会努力地去信任你,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或许,你可以是我弟弟,但你首先是天子,而信任和情谊,有的时候,脆弱得如同瓷器,只要小小的一件事,一个动作,就可以碎成粉末,所以更需小心维护。你觉得我顾虑太多,其实那并不只是对你不信任,也是为了尽量避免出现一些情况,让你为难……没错,对那一切,我怎么会没兴趣,怎么会不关心?因为责任,也是因为想要做些什么,当然,还有权力欲,所以,男人么,心中总会对那种东西有些渴望的。不过,如果说因为责任,你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你身边也有很多能臣干将,实在无须我太过操心。至于其他,我觉得,不值得为了追求那些,去试炼我们之间的感情,让我们之间生隙,让我自己和母后面临危险。”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我,微微笑道,“说实话,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并不是说,我真能忘记当初的那些事情,现在想来,我仍然忍不住要说……你他妈就是一混蛋!” 我被震撼了,从没想到二哥也会有这样骂人的时候,彪悍啊……然后,就觉脸腾地一下红了,火烧火燎,恨不得把头藏到桌子底下。 这时,只听二哥舒了一口气,继续道,“只是,有时候,这混蛋对我又真好,为我拼生拼死不说,还整日像个哈巴狗似地跑前跑后,乐此不疲,真是挺能满足人虚荣心的。” 我的脸更烫了……二哥,你可是越说与不上道了,但这时候哪儿还说得出什么反驳之言? 于是,就听二哥放缓了声音,接着道,“当初不觉得别人对我好有什么特别的,直到,一夜之间,天翻地覆,这才发现,身边孤单得可怕,而这时,还肯关心我,对我好的人,就屈指可数了……你么,勉强算一个。” 我不乐意了,不禁抬起头,有些不满地看向了他……什么勉强算一个?……二哥,你咋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呢?哪知,抬头却见他眉眼弯弯,正一脸笑意地看着我,这才明白又被他整了,只得讪讪地咧嘴一笑。 他伸出手,轻轻胡撸一下我的头,倒真像在逗小狗。我更郁闷了,他却笑得更开心了,晶亮的眼眸,飞扬的神采,一张脸更是美得夺人。我不由一阵恍惚,再顾不得生气了。 这时,他望着我,缓缓收起了笑容,眸光渐渐转柔,极轻地道,“那天我说了那样的话,你说我无聊……后来我想了很多,我为什么那么说呢,真的是觉得,你在轻贱我?当然不是,我知道你在乎我。那又是为什么呢?或许,还是因为有些放不开当年的事吧?而你说,我是不甘。有吧?的确是不甘心,又有点气不过。有时说出那种话,看着你吃瘪,甚至受伤,就觉得挺痛快,挺出气。不过,回头想想,又觉得挺没劲。因为你在意,所以才会被伤到,伤得越重,证明你越在意我,伤害一个这么在乎我的人,有什么意思呢?”说着,他淡淡一笑,垂眸轻轻摇了摇头。那一刻,他的神情平静温和,眉目之间,锋芒尽褪。 我呆呆看着那个有些陌生的二哥,一时竟忘了出声。 只见他望着手中的茶杯,出了会儿神,才接着道,“刚刚你说,你会努力,现在,我要对你说,我也会努力,会努力控制我的情绪,控制我的脾气,不再做那些无意又可笑的事,会调整我的心态。既然当初已经说好,恩怨一笔勾销,我会尽力不让过去再影响未来。毕竟我们一起经过了那么多磨难,走到今天……不容易……”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一下,抬头笑道,“好像有点跑题了……其实说了那么多,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权力或许很重要,但对我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并不是一切,你不用因此对我觉得有什么愧疚。你知道你该怎么做,我也知道你会怎么做,没关系,做你该做的事情,我理解,这并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你不用因此觉得……觉得为难或者是愧疚。” 我望着他宁静清澈的眸子,久久无法开口……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一步,我若再说那些,就是虚伪……终于,我轻轻抿了抿唇,坦白地道,“二哥,你说的对,我知道我该怎么做,所以,即使会让你难过,恐怕我以后也不可能给你,你曾有过的那样的权力和地位。我会听取你的意见,但是,恐怕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我……”我甚至不能保证你的完全自由……可是这一句话,我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没错,我首先是天子,再信任一个人,也不可能冒那样的风险。毕竟,命运弄人,身不由己的事情,我们都已历得够多…… 他了然地一笑道,“没关系,我明白,这已经足够了。不要给我太大的诱惑,也不要让你自己太为难。对我来说,生活除了权力之外,还有很多值得珍惜的东西。” 我苦笑了一下,低声道,“二哥,对不起……” 他轻轻一笑道,“没什么对不起的,你已经做得够好。作为一个皇帝,对我这样身份的人,说实话,你做得已经太过仁慈。”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难过,可我唯一能做的,不过是苍白而无用的道歉,“二哥,对不起,我……” 他又是一笑,打断了我,“好了,时间晚了,回去休息吧。” 我犹豫一下,终于道,“二哥,有一件事情,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他随口问道,“什么?” 我凝望着他,一字字道,“夏咏心……” 这三字入耳,他猛地看向了我,刚刚脸上的轻松淡然消失得干干净净,停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问道,“她怎么了?” 面对他凌厉的目光,我不由垂下了眼,声音干涩地道,“我刚刚得到了她的消息……她在江南,就在秣陵……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但有一件事,我想你恐怕不知道……她为你,生了一个孩子……”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我轻轻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打破了这份沉默,“二哥,你……可要见他?” 他被骤然惊醒,嘴唇轻轻开合,却许久没有吐出一个字。终于,他猛地收回视线,低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让我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我看着他混乱的眼神,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道,“好,二哥,我走了,想好了告诉我吧。” 他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我转过身,静静离开了房间。 走到门外的时候,我转头向他望去,他仿佛没有发现我的离开,美丽的脸上一片迷茫,凤眼中全是惶然,怔怔地,也不知望着哪里。 我低叹一声,轻轻关上门,转身离去。 172迁居 那天,我和二哥说,要把行宫换个地方,本来不过是随口说说,没想过得几日竟成了真。 倒也不为别的,就为我那个新添了的毛病,失眠。每天上了床,想前想后,辗转反侧,常常一夜难眠,就算朦朦胧胧睡着,往往也会被恶梦惊醒。开始以为是事情多,心绪乱,后来大事一样一样解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75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晚上依然睡不着,改想小事,反正就是不闲着。也曾找太医要过药,只是一般的药用过一两次便不管用了。后来,情况愈加严重,连小周他们也发现了不对,毕竟天天睡不好,脸色自然不好。于是,一个个急得不成,又是找方子,又是推荐大夫,只是都没什么明显的效果。最后不知哪个说,行宫狭小人多嘈杂,恐怕也会影响睡眠,所以有人就提出要换行宫。 上午才有人提出这茬儿,下午就乌泱泱一大群人蹦出来哭着喊着要把房子腾给我住。我微一思忖,最后决定,住到岳家去。 岳涵本就伤得不重,这两天养得差不多了,我就让玄瑾将他放了回去。当然,是在该做的事情做完之后,口供录过,押也画了,已被妥妥当当收了起来。因为上次是秘密行动,所以连他家中之人都不知他曾到衙门里做了一次客。而且他一直是被单独关押,也不怕其他人把他的情况泄露出去。 把他放回之后,我又让玄瑾把剩下那几名昊天盟的漏网之鱼交给玄瑛,然后,去趟秣陵。这两日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个夏咏心,想来是因为她身上疑团太多,让我放心不下,既然这样,不如好好查一查,我也踏实。而且万一当年真是她背叛了二哥,总要让二哥知道,省得再上那女人的当……嗯,我真是一个体贴的好弟弟,自我陶醉一把 ……而玄瑾是二哥的好友,让他去查,到时候也更好取信二哥。 玄瑾查案去了,我这边则是忙着搬家。 迁居那天,很不巧,天上下着蒙蒙细雨。岳涵带着一家人跪在他家门口迎接我们……哦,现在是我的行宫了。我身后自然有人撑伞,可怜的是岳涵一家人跪在泥地里,本来穿得整整齐齐,现在个个淋得像落汤鸡,老老小小,狼狈不堪,欢迎着这个把他们赶到狭小旧宅去的恶客,而且个个一脸兴奋不已、受宠若惊的样子……真的假的就不知道了。 我见了,连忙霭颜唤起了众人。 一家人毕恭毕敬站在两边,岳涵身后不远却有一个女孩子,抬头瞟了我一眼,神色颇为不善,在一群低眉垂首的人中间,特别显眼。我饶有兴趣地看看那女孩子,不过十五六岁,青春年少,娇俏漂亮,头发粘满了水,贴在脸上,看不出原来什么发型,不过衣饰颇为华丽,和岳涵站得很近,应该是至亲吧? 我正看着,哪知她又一抬眼,我们俩的视线碰了个正着。她怔了一下,然后目光竟是不闪不避,直视着我,一点也不示弱……有个性!这时她身后一个俊雅的男子轻轻拽了拽她,她不耐烦地甩了甩袖子,眼神一飘,随后一凝,整个人都呆住了,脸却慢慢地红了。我无奈地一笑,这个丫头!我当然知道她看见了谁,在我身后一步之遥,就是二哥。我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再不理她,大步向前。 在岳涵的引领下,我终于见到了那片在母亲口中比皇宫也差不了多少的岳家主宅。烟雨之中,小桥流水,青竹翠松,掩映着亭台水榭雕梁画栋,果真是人间仙境一般,怨不得老妈对当年竟无缘一访岳家一直耿耿于怀,今日我算替她完成了这个心愿。 岳涵在我身后半步处跟着,恭恭敬敬说着什么,不时指指点点,好像是在向我介绍各处的景致,其实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他是在低声与我讨论着那个计划。 那天我们说好,我让他坐上昊天盟盟主之位,再由他控制昊天盟不再做大的危害朝廷的举动,方法么,就是我和玄瑛提过的,让众人的注意转向开辟财源这方面……这就是我答应他,放过昊天盟名册上众人的条件。 当日,他说出那孩子下落的时候,并不知道有那么一本名册在那孩子手中……如果知道,恐怕他真有可能牺牲全家性命也不松口,事情又会是另一个样子了……这么看来,老天爷还真是站在我这边的,呵呵……所以,当他见到名册的时候,才会那样又惊又悔,我利用他这份惊惧懊悔之心,轻轻易易让他答应了我的条件。不过,他答应了,昊天盟众人配不配合还不一定,首先,他能不能顺利当上盟主就是个问题。 我们商量了好一会儿仍是觉得把握不大,两人不由同时住了口,一前一后,缓步而行,静静思索。 忽然我心念一转,已有了计较,不由笑着回头,想告诉他。哪知转头却见他正痴痴望着我出神,遇着我的视线,怔了一下,随即慌忙垂眼,一脸尴尬之中,却又带了几分失落伤感。 他们都说我的侧脸最像我娘,看来是真的了……我在心中感慨了一下,怜悯地看了看岳涵。 雨早已停了,此刻他身上已干,华美合体的衣衫衬得他身材修长挺拔,他现在的气色也非当日可比,硬朗的五官更显俊美。而且看他的样子,对我老妈果然是一往情深……老妈的眼光还真不错……想到这里,我不由记起了当年,老妈一心等着初恋情人来救他,却又舍不下我,要我和她一起走,一厢情愿地觉得人家一准儿会善待我这个拖油瓶。我老大不愿意,却被她完全无视,她已自顾自捉摸起见面的称呼问题了,那时的对话我还记得一清二楚: “到时候,你可要叫爹。” “不干,我可是堂堂皇子。” “种菜的皇子。” “……” “好了,跟老娘我走,他可厉害了,岳家在江南,可是一等一的有钱,到时候顿顿能让你吃上肉!” “吃肉……”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父皇才厉害,英明神武……” “好好好,那你就留下,等你英明神武的父皇来放你出去吧。” “……我跟你走。” 想到这里,我不由好笑地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岳涵,暗自庆幸:还好你小子这婚结得及时,现在我不是也能顿顿吃肉?只是母亲……我不敢再想,收回思绪,这才发现我的目光好像让他有点不自在了,于是一笑,掩饰地随口问道,“对了,你身后那个鹅黄衫裙的女孩儿是谁?” 他怔了一下,然后立刻换上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一愣,随即恍然,不由哈哈大笑道,“你担心什么?朕对这种黄毛丫头没兴趣!” 他顿时大窘,连忙正色道,“对不起陛下,那孩子是我的侄女,我无儿无女,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 他脸上更红了,瞟了我一眼,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见他一脸尴尬,我好心地转开话题道,“那她身后的男子是谁?就是那个穿着月白长衫,挺朴素的。” 岳涵微一思索,便道,“那是我侄子,岳纹。” “兄妹俩?” “没错。”他神色淡淡的,好像对那个侄子感情却一般。 这个话题到此了结,我不过是顺口一问,并未放在心上,那时真没想到当天晚上我竟又见到了那个岳纹。 那天我休息得很早……有个大夫给我推荐了一种药,我想试试,加之一直没睡好,身困力乏,所以天刚擦黑就上了床。 这个药很特别,不是吃的,也不是抹的,却是点的。把一个香炉摆在床头,点着,琥珀色的一小块药膏,扔进去,很快就飘散出一阵淡淡的香气。 咦,你别说,吸到鼻子里,人就有点迷迷糊糊起来,倒像是迷香。不错,以后再出去可以备点,还能防身……我一边想着,一边脑子已渐渐有些糊涂,那些纷纷扰扰的事情仿佛被水淹没的纸张,字迹慢慢模糊,一点一点化成了糨糊。身体渐轻,四肢一寸一寸放松下来……这药,倒真是不错…… 恍惚之中,隐约听到有人通禀,说有个什么岳纹求见。说是听闻陛下睡得不好,而他略通琴艺,会弹梵音曲,可以凝神静心,或者对陛下有所助益。我那时神志已不太清醒,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岳纹是谁,然后仿佛顺口说了句,传。 不知过了多久,一人青衫翩翩,抱琴进入了房中。 这时,药效更加显著。我躺在榻上,却飘飘然,如在云端。抬眼望去,只见四周一切迷离恍惚,如在梦中,一人抱琴而至,依稀竟是二哥。我怔了一下,使劲儿晃了晃头,那人的脸却又模糊起来,扭曲变形,慢慢变成一个没见过的,却又有些眼熟的清雅男子。那男子进了屋,行礼,起身,对我微微一笑,仿佛又说了些什么,我脑中已是一片混乱,哪还顾得上回应?就见他跪坐下去,将琴放在膝上,下一瞬间,悠扬的琴音已经响了起来。声音传到耳中,也仿佛远在天边,轻缓飘忽,倒真像仙界之音。我只觉身体愈加轻盈,心口却是一阵阵发空,仿佛一个人孤零零飘在云端,没着没落。我迷茫之中,竟有些慌张,急切地想抓住些什么,不由对着那个朦胧的身影伸出了手。 琴声一停,那人怔了一怔,随后就把琴放到一边,站起身,走了过来。他来到床边,仿佛要跪,又仿佛要伏下身说些什么。可我没等他说话,就伸出手一把将他拉到了怀里,温热坚实的身体,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真好……我瞬间安定了下来,死死抱着那个人,再不松开,拼命吸取着那人身上的温暖。 那人一愣之后,挣扎了一下。我顿时一阵慌张,手上力气更大,将他紧紧箍在怀里,还不放心,索性一抬腿,将他死死压在了床上。他大概见逃脱不了,索性也放弃了挣扎,柔顺地被我压在身下,只用一双漂亮的眸子,静静凝望着我。 我微微放下心,抬眼看到那双清澈而平静的眼睛,突然有些莫名悲哀,好像被埋在心底最深处的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仿佛已能听到封印破裂的声音。我惊惧之下,逃避似地使劲儿摇了摇头,再一睁眼,却见他的唇微张,仿佛想说些什么。我的心口一紧,不,别,别拒绝我!我猛然抱紧了那个身体,低下头,用吻封住了那双唇…… 然后就是颠倒狂肆,物我两忘,倦极而眠,竟是一夜无梦,一觉到天亮。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屋内洒满了金灿灿的阳光。 我迷迷糊糊转头四顾,只见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随意披着一件长衫,正站在窗边,随手把玩着墙边多宝格中的器物。 我怔了一下,大脑终于慢慢开始工作,终于想起了昨夜的一切,然后就有些愧疚。昨天在药效之下,精神恍惚,竟然做出那种事情,这孩子也真可怜,噢,不,不是孩子,人家好歹也二十四五岁了吧?不过也怨他,半夜三更,跑来弹什么琴?恐怕用心也没那么单纯吧?我一面努力找着借口,一面张口叫道,“那个谁……岳……岳纹……” 他闻声转头,微微一笑,自自然然,大大方方,走了过来。然后一撩衣襟,在我床前跪下道,“陛下……” 到了这一刻,我才第一次细细打量起他。他容貌和岳涵有点像,也很漂亮,只是轮廓略微柔和些,肤色白皙,眉目清朗,淡淡含笑,整个人看起来干干净净,温和可亲,也算个美人……不对!关键是,他的神情,平静坦然,不像要死要活的样子。我终于放下了心,迟疑片刻,决定试他一试。于是,我伸指挑起他形状优美的下颏,笑道,“昨儿晚上吓坏你了吧?” 他轻笑道,“有一点。” “没想到?”我笑道,“你好像对朕了解不少,那应该知道朕的毛病,半夜三更来找朕,就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 他眨了眨眼,忽然嘴角一弯道,“没想到……这么快……我以为怎么也要等我来过两三次,才会发生那种事呢。” 我一怔之后,哈哈大笑……这小子有意思,真直接!笑罢,一把扯住他,拽到床上,让他躺在了我身边,揽着他柔韧的腰肢,问道,“想要什么?” 他乖乖靠在我怀中,抬起手,张开了手掌。我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握着一方鸡血石的印章,做工精美。他望着那印章,淡淡道,“这是我祖父最喜欢的一方印。” “嗯?” “小时候,总在这间房子里玩,祖父很喜欢我,这东西,他说,有一天要送给我。” “后来呢?” “祖父死了,我再没资格接近这里……”他顿了一下,转过头,漂亮的眼睛望着我,说道,“陛下,我大伯没有儿子……” 我顿时明白,接道,“你想过继到你大伯那边,然后,继承他的家主之位?” 他微微一笑,没说话,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热切渴望。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还要岳涵愿意才好……想到这里,我在他颊上轻轻一吻道,“让朕想想,别急……现在么,咱们还是先做点正事儿吧。”禁欲太久,昨夜一场缠绵,只觉神清气爽,意犹未尽。这小子坦坦荡荡,摆明车马,我们各取所需,和他在一起没有负担,不由更让人生了放纵之意。 我兴致方生,岂料他却是身体一紧,眼中微显惊惧之色。 我立时明白,看来昨夜我神志昏乱之中,没了分寸,把他折腾得够惨,不由一笑道,“放心,这次一准儿不痛。”说着,手上使劲儿,已把他按在了身下,这一次,却是尽极温柔…… 从那天起,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好方子,每夜燃起香,招岳纹过来弹弹琴,然后缠绵半晌,自然一夜好梦,烦扰尽忘…… 173梦蝶(上) 如此几日,我的精神好了很多,饮水思源,自然对他更加温柔。他则青涩渐去,慢慢品出了个中滋味,愈加自然放松,配合得也愈加合宜,同时坦坦然然地享受起来。 我很喜欢他这个坦然劲儿,当然,还有他的乖顺懂事。他只在第一次说过他的要求,后来,我不提,他也再不曾提,也不见他着急,仿佛并不在意。只是,我当然明白,他这是不愿惹我烦,我可不能装糊涂,加上还有一件事要和岳涵商量,所以就想再召岳涵来谈一次。 没想到我还没叫岳涵,他已经自己找上门来。 虽然是他主动找我,可是见了我寒暄两句之后,却又不说正事,一脸奇怪的表情,一眼一眼瞟我,支支吾吾,就是不说话。 我有点明白了,试探地问道,“你知道了?”我怕对岳纹有影响,每次都是让人秘密传召,而岳纹自己应该也不会把这种事大肆宣扬,不过他这个样子,应该也不会是为了其他事。 看他立时松了口气,我就知道我猜对了。就见他苦笑一下答道,“这么些天了,如果我再不知道,这个家主也做得太无能了些。” 我却只是一笑道,“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大概见我毫无愧色,他怔了一下才道,“不多,我已下了禁口令,可是……” 我立时道,“好了,好了,那不就行了?朕以后会小心些,也会让他注意。” 他傻了,大概没想到我这么无耻。 我扑哧一笑道,“正好,你不来朕也正想找你呢……既然你膝下无子,有没有想过……” 岳涵立时回过神来,斩钉截铁地道,“他不行!” “为什么?因为他母亲身份低微?”岳纹曾经告诉过我,他母亲有他的时候,不过是个丫头,借着他才得了个姨娘的身份。 “当然不是,我岂是如此拘泥之人?只是,这孩子品行不端……请陛下恕罪,家丑不便外扬……不过只从这次这件事已经可以看出,他为达目的怎样不择手段。岳家虽小,却也不能交到这种人手里!”他神色凛然,颇有些誓不低头的味道,仿佛已经做好了抗旨的准备。 我有些好笑,却没再说,沉思片刻,不由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可惜,我本来还想借他做一件事。既然你不信任他,与他的关系也不好,那就算了……”说着,又一思忖,抬首道,“对了,你侄女和你关系很好吧?她又是否可信?你对她的影响大吗?她……” 岳涵一怔,立时急道,“她不行,你别打她的主意!” 见他连“你”字都蹦出来了,我赶紧解释道,“别怕,朕不是那意思。” 他半信半疑看了我半晌,大概见我一脸诚恳,终于没再说什么,垂眸思索片刻,忽然抬起头,正色道,“陛下,草民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只是一切与她无关,希望陛下不要把她牵涉进来。” 我迟疑一下,才道,“放心,朕保证,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伤害,如何?” 他蹙了蹙眉,不过到底没再说话。 我却已径自继续谋划,现在岳纹这条路不通,岳涵肯定也不会让那个丫头与我接触,看来只得另辟蹊径,不过……我想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岳涵一直没说话,不由抬头看去。 只见他望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见我看他,他仿佛终于下了决心,深吸一口气低声问道,“陛下,当日攻打行宫的昊天盟众人,不知陛下准备如何处置?” 我不由微微一笑道,“终于提出来了?朕就觉得,你也该问了。”这次这个时机选得算不错了……先让我心中有愧,再和我谈这件事,策略倒是很好,可惜,你低估了我脸皮的厚度,那么点小事儿,实在不足以对我有任何触动,呵呵……他自不知我心中的想法,一愣之后却是眼中希望骤现,声音也急切了起来,“陛下仁厚……” 我又是一笑,打断了他道,“你不用给朕戴高帽,朕不仁厚……不过,朕也不是好杀之人……这些人,朕自有计较,你不必再问了。” “可是……” “好了,时间也晚了,你在这里呆久了,恐怕惹人生疑,回吧。” 他一脸惊疑不定地看了我半晌,不过到底没再问,最后终于咬了咬牙,一脸不甘之色,躬身退下。 当夜,我难得地没有点香,岳纹来的时候,看到神智清醒的我,微露诧异,不过随即就神色如常,该弹琴谈琴,该上床上床。 云雨完毕,我懒洋洋闭着眼,搂着他,随口道,“迎接朕那天,你前面的那个,是你妹妹吗?” 没想,他的反应却异常激烈,全身一震,立时道,“陛下,她不可以!” 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却没有解释,抬眼瞟了瞟他,淡淡问道,“为什么?” “我这个妹妹冲动任性,而且……” “而且什么?” “没事……我只是怕她不懂事,恐怕会扫了陛下的兴。” “呵呵,放心……朕没想让你把你妹妹骗过来怎样怎样,朕只想让你帮朕送一封信过去。” “信?” “没错,具体说,是一首诗……” 次日一早,他跟在我身后,揣着那封让我自己看了都直打冷颤的肉麻情诗走出了内室,迎面却见一人,风姿绝世,正是二哥。 我呆了一下,干笑两声,叫道,“二哥。”都说了以后只作兄弟,为啥被他碰到这种事还会心虚?难道是习惯成自然? 身后岳纹一怔,慌忙叩头行礼,恭恭敬敬说道,“草民参见胶州王殿下。” 二哥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却理都没理他,倒是还顾及着人多,没有对我视若无睹,躬身施礼道,“陛下!” 我慌忙扶起他,挽着他进了房间……二哥很少主动来找我,这次来了一定有事。 果然,没等我说话,二哥就转头望着我,干脆地道,“我要见她。” 我怔了一下,没说话。 二哥微微蹙起眉道,“你说过……” 我咬了咬唇,干巴巴地道,“我知道了……好,等回去经过秣陵的时候,我安排你们见面。”到那时候,恐怕玄瑾也拿到证据了……想到这点,我刚刚骤然低落的心情好像终于轻松了一点。 那天,二哥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只在临出门时淡淡留下一句,“这不是在宫里,你收敛一点。” 我呆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未及回答,门已砰然关上。 次日召来岳纹,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我不由一笑,也不再问,只是他说什么也不肯再给我送信了。于是,第二日我派了两名宫女,捧了几样珠花,吩咐着悄悄送给岳姑娘。不过这样的阵仗,再怎么偷偷的,知道的人也不在少数。结果没两天,整个临安城中都沸沸扬扬地传开,我这个荒滛的皇帝开始追求岳家小姐,当然同时传出来的,还有岳家小姐如何不畏强权,对我不假辞色。我只做不知,礼物却是越送越重。只是一边追求节节升级,一边仍是与岳纹夜夜笙歌。 那天夜里,我照旧点香上床,药性渐起,我恍恍惚惚如在梦中,身体轻盈,飘飘欲仙,正舒服,就在这时,门口隐约传来了说话声。我朦胧之中,只当是岳纹来了,便懒洋洋叫了声,“进吧”。神思迷离之时,我也不曾抬头,眼睛半开半合,只是痴痴瞧着案上香炉中升起的袅袅青烟发愣。 然后只听门响,接着是脚步声,随即仿佛有人说话,只是声音飘忽不定,时近时远,无法捕捉,我也懒得细听,甚至连眼都没抬一下。这时,说话声忽停,随后那个声音惊呼一声,接着一阵脚步声,一人急急走到了我的床前,我还未及抬头,只听哗地一响,那人竟将一茶壶水都浇到了香炉上,一阵烟气腾起,然后,烟消火散,那一缕旖旎醉人的香气再无踪影。 香气骤然消失,我像在云端被人当头一击,打落尘埃,伴着强烈的坠落感,心脏忽悠一下,然后就是一阵狂跳,耳中嗡鸣不已,眼前一片模糊,两个太阳|岤针刺般疼,四肢百骸酸痛难当,全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脑中更是一片混乱,不过无须思考,怒火已自然而然腾了起来。于是我猛地抬头,张口就要开骂,谁知下一刻却是一怔…… 就见床前那人已撂衣襟跪了下来,神情急切,不知在说些什么,我耳中嗡嗡隆隆哪里听得到,只是怒火已然烟消云散,不知不觉就对他笑了起来……美人啊……只见那人一头银发,在灯光下闪烁着晶莹迷离的光泽,五官煞是漂亮,高鼻深目,最妙的是那一双水润动人的杏子眼,瞳仁一蓝一金,竟是完全不同的颜色。我见了不由呵呵一笑,迷迷糊糊地向他伸出了手。 他怔了一下,不由住了口,就这么一楞神间,已被我摸上了脸颊,他傻了,呆呆看着我。 手感真好,我看着他漂亮的眼睛,又是呵呵一笑,终于脱口道,“波斯猫……” 那双眼睛瞬间睁圆,惊诧之后就是愤怒,一张脸立时涨红。嗯,粉中透红,更漂亮了。我正自赞叹,就见那人一把拨开我的手,霍然起身,作势要走,我慌忙抓住他的手就往这边拽。不料也不知他怎么做的,明明我抓得很紧,他却只是手腕一翻,便已脱开了我的掌控,随即一闪身,人已到了门口,一把将门口站着的人向我一推……咦,门口还站着个人?……我糊里糊涂地想着,还等没想明白,就见那人被推得跌跌撞撞,扑倒在我的床前。正在他双手一扶床沿,想要起身的时候,随着一下破空之声后,他的身体一震,接着双臂一软,人又无力地伏在了床沿之上,这次,是一动不动了。然后砰地一声门响,银发美人已不见了踪影。 我这才反应过来,轻轻推了推那人,那人还是不动,我浑浑噩噩的脑子迟钝地想要思考,却是完全无法做到,脑中一片混乱,甚至远远超过香燃着的时候。我呆呆看着那人,只见那人披着长长的披风,遮住了全身,披风的帽子罩在头上,甚至连一丝头发也看不到。 我犹豫一下,缓缓伸出手,拉下了他的风帽,然后就呆住了……虽然只能见到他的侧脸,但也能看出,他很美,眉若远山,眼若秋水,清远淡雅,如温润的江南山水,又如清丽的水墨画……可是让我瞬间呆住,力气全失的,却不是他的美,而是他带给我的感觉……熟悉而温暖,让我的心口一阵悸动,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莫名的心痛,仿佛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心脏,揉捏着,又仿佛有一把刀,钝钝的,一下一下划在我的心脏之上。疼痛一点一点从心口传遍了全身,我的身体不自觉地抖了起来,眼前一阵模糊,脑中却只剩了一片空白。 174梦蝶(下) 我就那样怔怔看了他半晌,而他,却微垂着眸子,一次也不曾看过我。我的心口已从钝痛变成了抽痛,恍恍惚惚之中,不觉伸出手,极轻极轻地抚上了他的眉眼。他猛地闭上眼,头微微一动,仿佛想要躲开我的手,却终是不能。我胸口一阵窒闷,仿佛是悲伤,又仿佛是愤怒,不由脱口而出道,“看着我,你看着我……” 回答我的只有紧闭的双眸。 看着那双拒绝的眼睛,我心中一阵烦躁,一阵发慌,头更晕了,身体一阵发空,仿佛又开始坠落。这一次是缓慢的,却看不到止尽,眼前景物恍惚扭曲,渐渐远去,我只觉我就要被吞入一个虚无粘滞的噩梦之中,而手端的温暖,就成了我和真实世界唯一的联系。可是,不够,不够……我终于忍不住伸出手紧紧抱住了那个身体,双唇胡乱地吻上了那双拒绝的眼。 身体相接时猛然而至的温暖急速传入体内,瞬间驱走空虚,四肢百骸骤然一畅,下落之势仿佛也停了下来。我满足地轻轻叹息一声,伏在他身上,一动也不肯动了。 可是没过多久,我又觉得不满起来,身体的空虚填满了,但心中空虚依旧,仿佛那温暖无法进入一般。我紧了紧双手,双臂仿佛要箍入他的身体里,可是,不够,还是不够,不够近,为什么还是不够近?我和他之前,仿佛隔了什么,所以减弱了那份温暖,所以才会让我的心口愈空……我呆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扯下自己了的里衣,然后伸手就去撕扯他的衣服。 就在这时,他的身体突然一震,接着一口血喷了出来。我一怔间已被他一把推开,他艰难地撑起身体,勉强站起了身,却只迈出一步就跌倒在地。 我呆呆看了看床上的鲜血,慢慢抬头,望着他挣扎着爬起,跌倒,跌倒,爬起,却仍是不肯放弃地一点一点远离我,那感觉就像被整个世界抛弃,慌张之后,就是绝望。刚刚填满身体的温暖飞快地散去,那张吞噬我的巨口再次张开,我又开始下落,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心脏也是越跳越快,最后仿佛不堪负荷地猛烈跃动着试图跳出腔外。 我终于反应过来,大叫道,“不许走!”那人置若罔闻,我急了,跌跌撞撞扑下床,无奈脑中晕眩,身体无力,落地不稳,竟砰地一声跪倒在地上。那人闻声,动作骤然一停,而我不顾疼痛,已再次跃起了身,向他扑了过去。他听见声音,挣扎着站了起来,我猛地一下扑上去,两个人一起狠狠跌在了地上。他被我压在身下,一怔之后开始猛烈地挣扎。我刚刚感到了那个身体的温暖,就被他差点挣脱开去,不禁又急又慌,用尽全身的力量压制他的反抗,口中还胡乱地叫着,“不许走,不许走,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听到没有!” 他挣扎的动作却愈发激烈,忽然一回肘,猛地撞上了我的胸口,顿时一阵剧痛让我呼吸一窒,同时人已被他重重掀到了一边。我伏在地上,只觉胸口疼痛,全身无力,一时竟难以起身,抬头却见他已吃力地站了起来,停了一下,随即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摄住了我,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几乎是带着哭腔叫道,“别走……别走……别离开我……求你……” 那个身体骤然一停,随即轻晃两下,下一刻,竟仿佛脱力一般,软软向地上倒了下去。我一惊复一喜,再不敢耽搁,拼尽全力连滚带爬扑到了他身上,紧紧抱着他,再不肯放开了。 心里终于踏实一点,我这才注意到,他轻轻咳嗽着,身体微颤,双臂一动,仿佛是要推开我,我一慌,立时毫不犹豫地伸手钳住他的双腕,死死按在了他的头上。他挣了一下,没挣开,终于不再挣扎,身体一点一点放软了下去。我不放心地抬起头看向他,却猛然看到他唇边的血迹,不由一阵心慌,想帮他拭去,双手却不敢松开。我犹豫一下,最后低下头,吻上了他的唇。鲜血的腥味直冲头顶,让我脑中更加晕眩,心中怦怦直跳,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慌张,口中还无意识地喃喃叨念着,“你是我的,不许走,你是我的……” 我只觉他身体微微一颤,然后耳边竟传来了他低低的笑声。我诧异地抬起头,只见熟悉的俊秀的脸上,挂着笑容,而那双曾经无数次温暖我给我力量的眼睛里面却全无笑意,只冷冷看着我。那样淡漠而疏离的眼神,让我心头一寒,怔在那里,竟忘了反应。这时,只听他淡淡地道,“我不是你的……再也,不是……” 一瞬间,我仿佛落入了冰海之中,不由自主地开始剧烈地颤抖,牙齿互相撞击着,咯咯直响,眼前发黑,脑中阵阵晕眩,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终于仿佛有什么砰然断裂,我猛地扑到他的身上,近乎疯狂地亲吻咬噬着他,使劲儿撕扯着他的衣服,口中还狂乱地叫道,“不是的,不是的……你是我的,是我的!”我要感觉到他的温暖,我要把他眼中的冷淡漠然驱散,我要在他身上烙上自己的印记…… 我狂暴地撕扯着吻咬着,脑中一片混乱,完全无视他无力的挣扎和自己身上偶尔传来的疼痛,反而因为肉体的厮磨,点燃了身体之中隐藏的孽火,全身的血液渐渐沸腾,咆哮奔涌着寻觅着出口。慢慢地他的力量一点一点弱了下去,突然他开始剧烈地咳嗽。而我则趁着他挣扎一停,猛然分开他的双腿,一挺身,齐根没入……我深深吐出了一口气……在这一刻,我们终于,合而为一…… 瞬间,他痛得全身一僵,身体骤然绷紧。过了好久好久,才一点一点放松下来,无力地躺在我身下……他终于是我的了,安安静静,躺在我双臂之中,我终于安心了……他是我的,是我的了,再也不能离开我……一片迷乱的脑中只剩了这么一个念头,我终于放下心来,一种从外而内的满足,充盈了全身,心跳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我终于放松下来,低下头,轻轻地吻着他,不紧不慢地开始在他体内律动。他不觉又一下绷紧了身体,双手死死抓住了我的肩膀。我茫然抬头,只见他眼中的冷漠尽失,只剩下了痛苦和隐隐约约的悲伤,仿佛像针一样刺疼了我的心。我不愿再看到这样的眼神,动作越发猛烈。终于他受不了似地闭上眼睛,仰起了头,身体被迫攀附在我的身上,被动地迎合着我的节奏…… 火焰越烧越烈,四周的一切慢慢扭曲模糊,恍惚如梦,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了怀中炙热的身体是真实的,紧紧贴合着我,与我渐渐融合,心口的空虚仿佛在这一刻终于被填满了,却有一种莫名地悲伤一点点升了起来,眼中酸酸涩涩,耳边两人急促纷乱的呼吸中,隐隐约约夹杂着渺远如风的低语,“我要你,要你,好好地活着,陪着我……” 随着最后那一刻烟花绽放,周围一切瞬间崩裂融化,仿佛被骤然打碎的梦境。四周弥散着淡淡的烟霞,我无力地伏在他的身上,双手却仍死死抱着他。只见烟霞渐浓,终于化为了彩色的云朵,而我和他就躺在云端,飘然而起,仿佛在一座山谷中飘浮,入眼是漫山桃花。我迷迷茫茫,就见轻盈的花瓣在我们身畔飘舞,渐渐又变成了他温暖的笑脸,这是梦,还是真?我茫然望着他的脸,终于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抚了上去,顿时一阵温暖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过来……真的,是真的,他在对我笑……那一刻,始终盘旋在我心间的悲伤终于消散无踪,我对他轻轻一笑,低声叫道,“谢大哥……” 这时那双温柔地笑看我的眼骤然一变,所有笑意消失,眼神沉郁而复杂,深深凝望着我。我呆了一下,然后脑中恍恍惚惚闪过了无数片断,温暖的夜,相携的手,轻轻相拥着的我和他,混沌的脑中骤然想起,身下这个人,我爱他,我们那么那么的亲密,为什么现在却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轻轻覆住他的双眼,有些委屈地咕哝道,“谢大哥,别这么看着我,我怕……”怕什么?我轻颤一下,又是无数纷杂的场景涌入脑中,我使劲儿摇了摇头,最终脑中只剩了紧紧相拥的我和他,那,是昨夜吧?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道,“谢大哥……昨夜我做了个梦,全是鲜血,然后,你说……你不要我了……”一瞬间,只觉他全身轻轻地颤抖起来,我诧异地抬起头,却看不清他的表情,眼前愈加模糊,脑中又开始晕眩,愈来越强烈……我再也承受不住,伏在他的怀中,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闭上了眼睛,口中犹自喃喃,“谢大哥,我真讨厌那个梦,真讨厌……还好,只是梦……” 身畔是桃花的海洋,清淡的桃花香,花瓣飞舞飘落,落在我们的身上,我和他,紧紧相拥。我闭着眼,却仍能感到桃花在飞,轻轻地一点一点把我们包围,一点一点把我们两个淹没…… 175疗伤 当我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瞬间,竟仿佛仍在梦中。只见眼前几朵散落的桃花,含芳吐蕊,娇艳明媚,一束金色的阳光正打在其中一朵之上,轻红镀着浅金,更显绚烂绮丽,旁边星星点点还落着几片飘零的花瓣……真美……恍惚之中,我不由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然后猛地收回了手……怎么回事?这桃花怎么竟然是温的?这时的我仿佛宿醉醒来,太阳|岤刺痛,脑中一片混沌,怔了半晌方才醒悟,那不是真的桃花,而是刺青,纹在人身之上,精致细腻,几可乱真。 我不由霍然抬头,只见自己正枕在一人胸口之上,娇娜的花朵,轻灵的花瓣,从那人左肩辗转飘舞,斜斜掠过身体,渐渐没入腰际,衬在洁白的肌肤之上,妩媚之中透着凄艳……霎时间,我着魔一样,伸出手,顺着花瓣的轨迹,极轻极轻地抚了过去。我的动作立时给那个身体带来了一阵轻颤。我猛地收回手,抬眸正对上一双骤睁的眼。那双眼中,只有一瞬间的迷离,随即便凝定下来。清澈剔透的黑眸,在平静得近乎漠然地望了我片刻之后,便霍地转了开去。 我有些茫然,呆呆望着那张熟悉的脸,渐渐地,一些散碎的片段浮现在我昏沉沉的脑中……昨夜,我做些了什么?好像……天!……我呆了一下,立时开口道,“对不起,对不起!一人一次,下次随你怎么来好不好?” 话音未落,那张略显苍白的俊颜上本来的平静瞬间碎裂,只见他猛然转过头,厉声喝道,“住口!” 我身体一震,下一刻,脑中轰地一下,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同时人已被他用力推开,扑倒在一旁的地上。摔得并不重,可是我却半晌一动没动,所有的一切急速回到了脑中,顷刻之间,我甚至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全身僵硬,冷汗涔涔而下……天,我都干了些什么! 过了许久,我才渐渐找回了自己的呼吸,急促喘息了半晌,终于深吸一口气,慢慢跪坐起来。我左手勉强撑着地面,右手按着额头,也不知是为了减轻此刻脑中的阵阵锐痛,还是为了遮住自己的双眼,口中有些混乱地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朕当初说要你,不是这个意思……” 话未说完却被他打断,他的声音竟是出奇地淡然,“没关系……”我错愕地抬起头看向了他,只见他的神情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漠然,甚至在对上我视线的时候还轻轻勾了勾嘴角,含笑道,“没关系……我已把自己卖给了陛下,陛下是要我出谋划策也好,暖床侍寝也好,都没关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76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系,只要陛下记得自己的承诺就行。 ” 我像被针刺了一下,望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他也看着我,脸上挂着那个淡淡的无所谓的笑容。忽然我垂眸微微一笑,接着抬头道,“那好……”说着,我伸出手,就去抱他。 他的笑容顿时一僵,身体本能地一缩,却仿佛牵动了伤处,立时剧烈地咳嗽起来,结果被我轻轻易易抱了起来。见他要挣扎,我连忙解释道,“上床歇会儿吧,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口中说着,心中却微微苦笑……和我斗嘴吗?你几时曾斗过我了? 他的动作一停,骤然看向我,眼中瞬间竟露出了一丝羞怒之色,不过随即就消失无踪。他怔怔望了我片刻,忽然露出了一个自嘲似的笑容,然后侧过头,不再看我,身体却放松下来,安安静静躺在我的臂弯之中,任由我小心翼翼地抱着,向床边走去。 我见了他的神情,不由轻轻抿了抿唇,终于将视线从他脸上收了回去,这时,眼神无意扫过他□的身体,我的脚步不由一顿。刚刚先是头脑不清,后是心神激荡,加之他胸口纹身太过醒目,所以此刻才注意到,他身上遍布着许多极细极长的伤口。大多已经愈合,只剩下了淡淡的印痕,还有少数尚未完全长好,如今很多都裂开了,血珠一点点渗了出来,汇成一条条鲜红色的血线,在他苍白的肌肤上缓缓淌过,然后一滴滴落在地上。他右臂上缠着绷带,伤口应该比较深,如今白布已全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虽然看不到他的后背,不过却能感到他背上湿漉漉一片,恐怕伤势也不轻。再有就是肌肤上遍布的吻痕齿印,甚至片片青紫瘀痕……一处一处,触目惊心。 我咬了咬牙,强自镇定,将他轻轻放到床上。想让他伏在被上,好察看一下他背后的伤情,却感到他微微的抗拒。我正想开口,他却又突然放软身子,顺着我的力道伏了下去,然后低垂着眼,淡淡道,“没什么事,伤口都不太深,一会儿自会止血。” 我正望着他一背的血不知所措,闻言勉强笑了一下,干巴巴道,“对了,我都忘了你会医术……”然后再无话可说,呆站片刻之后,才又道,“我去叫人……” 他的身体一颤,立时道,“不必!”说着就要起身。 我一怔之后便即明白,他定是以为我要召人来为他清理上药……这样一身□痕迹,他自不愿暴露于别人眼前。于是我立时止住他,柔声道,“我只是让他们弄点水和伤药……我来帮你上药,好不好?” 他瞟了我一眼,眼神很奇怪,接着忽然又收回视线,随口应道,“当不起……”这么说着,却终于还是躺了回去。 我轻轻在他腰间盖上一条薄被,然后出门去叫人拿热水和伤药,哪知门口的小禄子却在行礼之后捧上来一个盒子道,“陛下,这些药是昨晚玄大人临走之前留下的,说您一起来就让我们交给您。” 我顺手接过,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几个瓶瓶罐罐,每个上面还粘着一张纸条,在最大一只青瓷瓶的纸条上赫然两个大字“伤药”,下面一行小字“外用,不痛,不留疤”。 我一见,不由气得笑了出来,“这个玄瑛!”什么不留疤?他脑子里都在转些什么念头?怪不得半夜三更把人送到我的寝宫来了……我的确说过等谢曦身上的毒解了,伤养得差不多了,就把人送过来,可不是要他这么送啊? 不过一转念间,又有些不是滋味,不管我当初是怎么想的,现在的确是成了他以为的那样。啪地一下把箱子合上,我吩咐道,“弄盆热水,还有干净布巾,多找一些,一会把水放到外间儿就行。对了,和秦统领说一声,一个时辰后把人带过来吧。” 内侍领命,我正待回房,小禄子却又凑过来,轻声道,“陛下,玄教主说,您昨儿用的药不是什么好东西,用久了害处很大,能不用还是不用吧。” 我苦笑一下,点了点头……经过昨夜,就算逼我用,我也不敢再用那个药了。 东西备齐,放好,我这才在他床边坐了下来。低头只见他头枕在手臂之上,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伏着,仿佛是睡着了,全身放松,眉峰却微微蹙着,双唇紧抿,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做了恶梦。我望着他清俊却略显憔悴的脸,瞬间有些出神,不觉轻轻伸出了手,却在离他脸颊只有几分的地方骤然止住,停了一下,在空中,顺着他眉眼的轮廓,一点一点描摹起来,直到苍白得全无血色的唇,我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猛地收了回去。 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我这才拿起一旁的布巾,打湿,拧干,顿了一下,终于咬咬牙,轻轻按上了他的背脊。他的身体猛然一颤,双眼瞬间大睁。我慌忙收回手,急急问道,“疼得厉害?” 他的眉峰紧蹙,全身绷紧,半晌才一点一点放松下来,最后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才彻底放松下来。然后转头看了看我,随即垂下眼,轻声道,“没事……有劳……”接着,他又合上了眼,再不看我。 我拿着布巾在床边傻坐片刻,这才重又抬起手,开始一点一点,轻轻擦拭他的后背。这一次,他一动未动,只是可以感到,他的肌肉渐渐绷紧,双手慢慢握成了拳,最后手背上的青筋都绽露出来。 我额上也渐渐渗出了冷汗,手上却仍是不疾不徐。随着我的动作血迹渐去,露出了他的后背。只见上面也有一丝丝细细的血痕,同时纵横交错着一条条半寸宽的深紫色瘀痕,应该是鞭伤。不过这些并非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五条几分宽的伤口,红肿开裂,仍在流血……我立时明白,他和玄瑾交手之时曾中过冰锥,应该就是这几处了……好在伤口不大,或许很深,但是大概因为之前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所以血流得并不利害,如果不是因为昨天……我的手忽然有些颤抖,大概手上重了些,他的身体轻颤一下,我立时回过神,深吸一口气,重又恢复了动作的平稳。 先把这几处清理干净,上药止血,又换过好几盆水,才将他背上的伤口都清理完毕,敷上了药膏。然后我犹豫一下,到底还是轻声道,“我帮你处理一下……那里的伤口吧。” 他的头枕在手臂上,散落下来的头发遮住了脸颊,看不清表情,但我可以看到,他的手猛地握成了拳,好一会儿,才慢慢松了开来,然后,涩声道,“好……” 我轻轻揭开覆在他腰间的锦被,立时看到他紧实的双臀之间一片狼藉。我的手指一紧,好一会儿才咬着唇,伸出手,缓缓拭去了那里的斑斑污迹。然后犹豫一下,终于探出两指,分开了他的臀瓣,只见那里红肿不堪,随着我的动作,血丝混着浊液,缓缓流出。我的动作一顿,轻轻闭了闭眼,这才鼓足勇气,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撑开那里,一点一点让污浊流出,一点一点清理上药,。 从我碰到他那里的一刻,他的身体就是一紧,可是,自始至终,他都一动没动,连呼吸都轻不可闻。当我终于松了口气,一句“好了”出口的时候,可以看出他的身体也顿时放松下来,极轻极轻地吁出了一口气,头颈微微一动,鬓发散落,露出了他雪白的脸颊。只见他的眸子轻转,仿佛要看向我,却在中途停了一下。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床边放着那个青瓷药瓶,那该死的纸条正对着他的方向。我全身顿时一僵,不由自主道,“你别多心,是玄瑛胡思乱想,你放心,今后再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他闻言抬起眼,清亮的眸子在我脸上停驻片刻,忽然垂下眼帘,含义不明地淡淡一笑,却没说话。 在那之后,我们谁也没再开口。我只埋着头,细细将他全身伤口一一清理上药。而他则始终十分配合,安静而顺从地任我摆布。窗外初夏已至,鸟啼蝉鸣,勃勃生机,好不热闹,屋中却只闻轻微的窸窣之声,连空气都安静得仿佛忘记了流动,一窗之隔,竟似两个世界。 最后当我扶他起来,看到他那一双手的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听话地让我为他包扎疗伤。原来他双手的指甲仍未长出,指端伤口应该本是包扎好的,大概因为昨夜的挣扎,现在全部暴露在外,露出了一道道裂着的伤痕。我呆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伸出手,轻轻捧起他的手,小心翼翼地上药,一点一点地包扎。他开始坐在那里,静静看着我的动作,忽然不知为何,霍地转开头,望向了窗外。 终于,我轻轻包上最后一处伤口,站起身,抬头看向了他。刚刚我已顺便将他全身都擦拭了一遍,尽量拭去了所有昨夜留下的污迹,但是斑斑点点的印痕却是去不掉了。我轻轻抿了抿唇,一抬头,却见他的长发微微有些散乱,不由道,“我帮你把头发打理一下好不好?” 他微微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我,随即点了点头。 我又换了一盆干净的水,打湿布巾,一点一点擦拭着他的头发,一缕一缕不厌其烦。乌黑的长发在我手间慢慢变得柔顺,散发出黝黑的光泽,那触感就像上好的丝缎,放在掌心之中,温润密实。我几乎是有些敬畏地,像捧着圣物一般小心,一缕一缕,将他满头长发清洗干净,理顺梳好,一丝不乱地披在了他的身后。然后,拿起一旁早已准备好的衣服,一件一件,为他穿上。那是一身汉装,靛蓝色,样式简单,质料做工却是最上乘的。系上最后一个丝绦,我后退了半步,上下端详半晌,已经无可挑剔,这才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 他正看着我,神色复杂难明,见我看他,却立时收起了眼中所有情绪,漠然转开了头。 我挂着那个笑容,傻傻站了片刻,这才骤然转头,提声唤人。 我一面命宫人进来收拾房间床铺,一面扶着他坐到案边镜子前,为他将顶发细细盘起。偶一抬头,却见朦胧的铜镜之中,我们两人的影像相叠,亲密无间,恍若一人。我微微有些失神,动作停了一下,他不由抬起眼,两人目光碰在了一起,我又是一笑,他却恍若不见,视线毫不停留地从我脸上掠过,然后又缓缓收了回去。这回,我甚至连手上的动作都没停,只脸上的微笑转成了苦笑。 屋中收拾干净,宫人退下,这时外面通禀,子玉来了。我刚帮他把顶发盘好,正抬手用玉簪簪住,闻声笑道,“你看我叫谁来了?”说着提声道,“进来!” 门开,子玉当先而入,身后一男一女,男的俊朗女的秀美,正是锦帆和晴霞。两人面带犹疑,走入房中,刚一转头,就看到了谢曦,顿时呆住,然后,几乎是同时惊呼一声,一前一后扑了过来。 我不动声色地轻轻退开两步,把位置让给了那两人,抬头见子玉走来对我躬身一礼,笑道,“陛下,任务完成!”颇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我立时明白,看来锦帆在子玉那也没少折腾,于是毫不掩饰幸灾乐祸地一笑,拍了拍子玉的肩,弄得子玉一脸郁闷。 转头看看那边,两人正一边一个跪在谢曦脚边,说着话。晴霞还好些,还算镇定,只是脸上虽然笑着,眼泪早已忍不住,啪哒啪哒地落了下来。锦帆却已是语无伦次,又哭又笑。而他,一怔之后,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之前眉目间总带的那一点冷漠终于消失无踪。只见他带着我最熟悉的那种微笑,看着,听着,说着……那三个人,明明只是在闲聊,屋中死沉沉的空气已仿佛被他们带得活了起来,只是,却流转不到我的身边…… 最初的激动过去,那两人终于发现了不对……谢曦身上穿得严严实实,伤痕吻痕,一丝不露,可那一双手却无论如何也藏不住。锦帆一眼看到,立时就炸了,本来当我是空气,这下扭头就向我扑过来,要和我拼命,却被子玉一把拦住,晴霞也紧接着赶过来抓住了他。 我对他微微一笑,转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悠然道,“你们公子已经答应朕留下来,做朕的客卿,朕自会优待于他,你们不必担心。至于你们两个,是想继续服侍你们公子,还是离开?” 听我说到客卿的时候,两人都是一脸惊诧。锦帆刚想说话,却被晴霞拽了拽,竟然吞了回去,看来这小子到底也学乖了点。然后两人对望一眼,随即异口同声道,“当然是留下!” 我一笑,这才接着道,“如果你们想留下,好,不过有言在先,咱们约法两条。第一,老老实实跟在你们公子身边,不许乱说乱动。”说着,瞟了一眼锦帆。 锦帆狠狠瞪了我一眼,晴霞立时上前一步,抢先道,“好!” 我微微颔首,又道,“第二,平时只有咱们几个的时候无所谓,随便点没关系,但是如果有一个外人在,朕希望你们谨守礼仪。至于怎样的礼仪,到时候自然有人会教你们。就这两点,如果你们做不到,朕也可以放你们走,当然你们应该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若你们希望你们公子声名尽毁的话,尽可到外面去说他在朕这里。” 锦帆一脸怒色,咬了咬牙,终于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好!” 我这才一笑起身道,“好……朕已命人将东厢的六间廊屋收拾了出来,你们暂时住到那里吧。”这一句话,却是对谢曦说的。 他闻声起身,微微一笑道,“好,谢谢陛下!”笑容完美,与刚才并无二致,只是,总仿佛少了些什么。 我怔了一下,脸上终于缓缓收了笑容,微微垂下眼,半晌,霍然抬头,望着他,低声道,“有什么要求,告诉我,我会尽力。” 谢曦一怔,还未开口,一旁的锦帆已冷哼一声道,“好啊,那你把我们的人放了!” 我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淡淡一笑道,“好!” 那三个人俱是一脸惊异,锦帆急急道,“你是说真的?” 我点了点头,答道,“汉军和岩水军已不可能,不过当日攻打行宫的昊天盟众人现正押于玄冥教处,我可以放人。” 见我神色郑重,锦帆一呆,晴霞脸上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思索片刻,问道,“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谁知道你会不会表面说放人,私底下再……” 我笑道,“倒时自然能让你们相信。” 那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再说不出话来。而他自始至终没出过声,最初的一怔之后,便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当日将他们安顿妥当,我又派了四名内侍,四名宫女过来服侍。锦帆照旧没给好脸色,晴霞勉强说了句谢谢。我又在他房中呆了一会儿,两人相对无言,我枯坐片刻,便告辞离去,临走之时,我将经过讨论初定的江南赋役之法留在桌上,道,“这东西有时间你看看吧,要有什么想法,遣人告诉我。” 他瞟了一眼,脸上神色一变,随即点了点头。 176释俘 我原想经过那夜,他恐怕一时未必有心情看这个,没想次日晚膳时分他已派服侍的宫女来找我,说有些想法想和我说一下。 我立时应下,匆匆吃了两口饭就去了东厢。 我到的时候,他正坐在桌边,手上拿着我的江南赋役新法。见我进来,一屋子的内侍宫女慌忙跪下行礼。他犹豫一下,终于站起身,一撩衣襟也跪了下来。锦帆晴霞见了,呆了片刻,最后一个跺跺脚,一个咬咬唇,跟着跪了下来。 我迟疑了一下,却并未阻止,只待他们行礼之后,和声说了句,“平身”。 挥退其他人,他也不多废话,指着新法中的一处道,“这点你们想得很好,可若真做起来,最高兴的,恐怕还是下面的差役官员。” 我闻言心中一凛,立时急急问道,“为什么?” 他微微一笑,不疾不徐,抽丝剥茧,一点一点将情况分析透彻,最后又提出了修改意见。我听得不住点头,本以为我们已经考虑得很周详,没想仍有种种疏漏。下面官吏的花样之多,像我们这些上位者很难尽知。他这些年走遍江南村村镇镇,见多稀奇古怪之事,今日他随口说起几样,已听得我乍舌不已,竟不知该气该笑还是该叹。 我们两个兴致勃勃聊了很久,直到掌灯时分,我方才意犹未尽地起身告辞,他似欲起身相送,却在站起的一瞬间不由自主地扶了一下桌子。 我停了一下,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我帮你换药,好不好?”只过得一日,他身上吻痕未褪,定然不愿让人见到,若由得他,恐怕这几日他也不会再让人帮他换药了。 他瞟了我一眼,只犹豫了片刻,就点了点头。然后抬起手,从容自然地一件件脱去了上身的衣服,坐到了床边。在我为他换药包扎的时候,他脸上早不见了刚刚侃侃而谈时的神采飞扬,容色淡淡倦倦,眼帘微垂,也不知在望着哪里出神。 两人都没再说话,屋中的空气,随着初夏的夜风,一点一点凉了下来,指下他温热的身体,带来了唯一一点暖意,让人留恋,流连。当我用纱布缠过他背上的伤口时,他的身体恰在我双臂之间,那感觉仿佛是拥抱,而他,就在我的怀抱之中。瞬间的恍惚,让我不由脱口而出道,“我想留下,好不好?”怀中身体一颤,我立时清醒过来,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收回刚刚的话,张了半天嘴,最后只轻声嗫嚅道,“什么也不做,我只想,抱抱你。” 这一次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屋中灯光昏暗,他又低垂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敢细看…… 那一晚,我极小心、极小心地将他拥在怀中。那个温暖而熟悉的身体,让在我朦胧之中,仿佛又回到了那座小院,心境出奇地平和,一直纷乱的思绪也莫名沉淀下来,终于,沉沉入梦。 从那天起,每日用过晚膳,我都会去他那里讨论新法,渐渐讨论的话题已不局限于新法。他本就是博学勤思,目光犀利之人,加之他一直和我站的角度不同,他的很多想法常给我豁然开朗的感觉,让我获益匪浅,有时谈得兴起,常到半夜。偶一思之,也不由暗自感叹,纵是我和他两情相洽之时,仿佛也不曾说过这许多话。待得谈倦了,我就大大方方留下,与他相拥而眠,准确地说,是我抱着他睡了。 锦帆晴霞对我夜夜赖在他屋中颇为不满,只是他们公子没反对,他们也没立场阻拦。开始锦帆还语气不善地指桑骂槐,我只做不闻,他无可奈何,便也不再白费口舌了。 每次过来,我都不曾空手,古玩玉器,新茶鲜花,次次不同……他也不客气,一笑收下,然后转手就给了底下人。他出手如此大方,平日对人又是温和可亲,没两日分过去的宫女内侍都对他死心塌地,一心一意认了这个主子……当我看到这些消息的时候,不得不叹服,原来真有人就是这么有亲和力,到了哪里都这么得人心。 不过我虽然亲合力差了一点,其他优点不少,所以最近还算诸事顺利。京中回信已至,以安德王为首,联名上表支持我的新法。西域的战事也出现了转机,本来柔然托伊州之险,东阻北三郡燕军主力,西向西域诸郡急速推进,连下数城,势如破竹,气焰正盛,哪知苍天佑我大燕,柔然可汗一直体虚多病,恰在此时一命归西,大王子急急继位,连下数道旨意命摄图收兵回国返京奔丧。摄图自是不肯,反而攻势欲猛,只是军中难免人心惶惶,而小金这时已经提兵东进,两方在凉州相遇,形成了胶着之势,柔然大军的脚步,终于被挡住了。 公事上顺利,私事也不错。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我坚持不懈的努力下,终于有一天,我收到了岳小姐的回信,约我某年某月某日在某贷面。 我正看着信中秀丽的笔迹出神,有内侍通禀岳涵求见。闻言我不由一笑道,“来得正好。” 见了岳涵,不待他说话,我就笑问道,“你侄女找过你了?” 他一脸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没解释,反而继续问道,“你与昊天盟的关系,她知道吧?” 他脸上惊诧更甚,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 我又是一笑,仍不肯说。领导么,当然要高深莫测点了,呵呵。微一思忖,我又道,“她怎么和你说的?是不是由她与我虚以委蛇,将我骗出行宫,你再找人设伏,将我擒下,逼我放出关在静澜山庄中的昊天盟众人?” 这一次,他的眼睛已经瞪圆了,结巴着道,“你,你怎么知道?” 我正色道,“答应她!” 他愣了一下,没说话。 我缓缓道,“立下这么一件大功,你何愁得不到盟主之位?” 他面现迟疑,好一会儿才道,“可是,那样你太危险了!” 我微笑道,“放心,不会有事……我被你侄女请去,遇上那种事,不管她是不是同谋,你们岳家都难逃干系。我若死了,岳家就要为我陪葬,我若没事,以我与令侄女的‘关系’,还能保得岳家无恙……昊天盟的人不会不明白这一点,他们顾及你,自然不会动我。” 他呆了片刻,终于转口道,“那样一来,对小绮的声誉……” 我就知道他顾及的是这个……如果我真被捉了,私会我这个昏君的事情肯定会传出来……于是立时道,“就说叛党伪造了书信么。” 他一脸为难地道,“可是,难保没有小人造谣,到时候绮儿……陛下,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好不好?” 我淡笑道,“好啊,只是你又准备怎么向同伴交待?你侄女的话,你可以不在意,那昊天盟余下那些同伴的要求呢?你也能置之不理?我心仪岳家小姐城中尽人皆知,你别告诉我,他们没打过这个主意,没找过你。这么一个大好机会弃之不用,你怎么向他们解释?” 只看他的表情,我已经知道,我猜对了。他看着我,脸上渐渐浮起了怒气,质问道,“所以你才故意大张旗鼓地给小绮送东西?就是为了逼得我无路可退?” 我微微一笑,没说话。好好一着妙棋,你不肯用,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我本来只想造个声势,让岳涵无法推托,再让他与岳绮联系,没想我还没和岳涵说过计划,岳绮已经态度骤变,答应下来,定然是她自己动了别的心思。而岳涵来了,没有兴师问罪,却是一脸矛盾,所以应该不是知道侄女被我哄上手而生气,而是为侄女的建议为难。这就是我刚才猜测的依据。猜到这些,我心中更安,岳绮支持昊天盟这更好,省得她不配合,中间有什么纰漏,被人捅到官府,我这出戏就没法唱了。至于岳涵,现在从昊天盟众人到他侄女都在逼他,他又如何拒绝? 抬眼只见他一脸挣扎,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我微微一笑,终于满意了……岳涵,你不肯那么做,只是为了你侄女吗?恐怕不是吧?背叛一直的信念,成为朝廷的“走狗”,这第一步要迈出来,的确不易,而现在我们联手下了这一子棋,车轮转动起来,你不走,也要走了…… 后面的事情完全按我的计划发展……色鬼皇帝听到岳小姐相约,连忙轻车简从直奔城外,结果被昊天盟残余的英雄逮了个正着,被逼无奈,将静澜山庄中的俘虏都放了出来,这才换得了性命……很传奇很八卦,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临安街头巷尾的热点话题了,这都在我意料之中,不过,有一点却超出了我的预料。 “啊……”我对着镜子,轻轻碰了一下肿得老高的半张脸,立时发出了一声惨叫,不禁模糊不清地嘟囔着,“那小子是谁啊?有机会看我怎么收拾他!”我料到为了岳家,他们定然不敢伤害我,没想就有那虎了吧唧的,逮着我啥也没说就是一巴掌,旁边人拦都拦不住。这下毁容了,毁容了,唉…… 一旁的锦帆兴灾乐祸地道,“活该!怎么没打得你满地找牙?” 我早被他损惯了,此时房中就我们四个,我也不以为忤,只痛苦地呲呲牙,抱怨道,“锦帆大少爷,你好没良心,我这不是为了你的要求吗?要不怎么放人?” 锦帆怔了一下,迟疑地道,“你是故意被抓住的?不会吧?你要真想放人,不过一句话,犯得着这样?你骗谁啊!”说到后来,已是一脸不屑。 我苦笑道,“一句话?哪儿那么容易!我要放人,文武百官也得同意啊?就这样,明儿折子一准儿也得堆成山,可是让他们逮着机会笑话我教训我了,哼……” 锦帆听了,半信半疑地道,“真的假的?你会这么好心?”还欲再说,旁边的晴霞却打断了他,接口道,“如此,还要多谢陛下了。” 我瞟见她口中说谢,眼中却是讥讽之色,不由一笑道,“好说,好说……”晴霞立时杏眼圆睁,我忍不住呵呵一笑,却牵动了伤处,嘶地一声皱紧了眉。 谢曦在旁边一直没说话,这时忽然道,“过来,我帮你上点药。” 我闻声大喜,自是忙不迭地扑了过去,口中不忘急着对锦帆晴霞叫道,“没你们什么事了!快去歇着吧!歇吧!” 那天,换了谢曦帮我上药,他很温柔,只是,格外地沉默。我被折腾了一天,疲惫不堪,也顾不得这么多,早早就抱着他上床睡了。 半梦半醒之间,忽听耳畔他低低的声音,“背叛的人,是岳涵。” 我忽地一下就清醒过来……他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我犹豫片刻,终于轻声道,“没错……你几时猜到的?” 他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那天,你说肯放过名册上的众人,我已有些起疑,我还没自大到觉得自己值得上那个价,不过后来我又觉得你是顾及声名还有为了稳定江南形势,不愿再增杀戮,所以并未细想……”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打断了他,问道,“你知道我不是为了你?那你还答应我?” 他平静地答道,“我只是不想拿那么多人的性命去赌,赌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准确,赌激怒你的后果……”他顿了一下,这才继续道,“这一次,你肯放人,其实是为了帮岳涵立功,从而把他推为盟主,借之控制昊天盟,对不对?” 我只微一迟疑,便坦然道,“没错,我原也没想能一直瞒过你,不过你放心……” 谁知话未说完已被他打断,“我放心,这一次,是真的放心了,知道你真的再不会大肆清剿。” 闻言我忽然想到一事,呼吸一窒,环在他腰间的手不由紧了紧,定定神,这才附耳对他道,“没错,我不会真把那些人都杀光,不过你之前的顾虑也很对,你知道我有时很任性,你既答应留在我身边,如果失言,我心情不好之下难保不会随手抓几个出出气,所以……” 他微微侧了侧头,避开了我越来越近的呼吸,接道,“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你,便不会反悔。” 我松了口气,一笑道,“那就好,”说着搂住他的手臂又紧了紧,见他头扭向一边,顺手扳过来,靠上我的肩,但转念又觉自己的动作霸道了点,便放柔声音道,“别想了,睡吧……” 他没说话,只是借着透入帐中朦胧而微弱的月光,我看到他清亮的眸子正不知望着哪里出神。 我低叹一声,到底忍不住轻声道,“别想了,把一切交给我……这些天你也看到了,我在尽力。或许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不过,我会尽力让汉人、让所有大燕百姓都过得更好,好不好?” 那双明若辰星、深若夜空的眸子骤然转向我,定定看了我半晌,终于轻轻垂下眼帘,他点了点头。 我微微一笑,感觉他柔顺地躺在我怀中,望着他朦胧中格外清俊动人的脸庞,霎那间,一阵恍惚,不由缓缓低下头,轻轻吻上了那双丰泽的唇,口中低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很好,你知道,我……” 哪知这时,却被他猛地推开,只听他低喝道,“够了!” 我立时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 这时,只听他声音干涩地道,“这又算什么?” 我一怔道,“什么?” 他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声音竟微微有些颤抖,“我们现在,又算什么?我可以做你的谋士,可以做你的……男宠……可是,其他的,再不可能……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请你放过我,好不好?”他终于再也说不下去,寂静的夜里,只闻他急促而浅乱的呼吸声。 我脑中微微有些发晕,口中干涩,半晌方才艰难地道,“我知道,你怨我……” 他立时打断了我,“怨你?不,我没什么可怨的。那天你说得对,你不过做了你该做的事,我没资格指责你。就如当初那一剑,我没有停手,你作为大燕皇帝,对反贼自然也不该容情,至于后来你做那些事时的种种考量,都无可厚非。我,不怨你……可是,那又怎么样?你我的身份,你手上的斑斑血迹,你要我视而不见?……你到底希望我怎么样你才满意?”他的声音嘎然而止,屋中顿时一片死寂。 我还希望什么?我不是早就放弃了那些希望了吗?……我呆呆愣了半晌,终于苦笑一下,说道,“我明白了……睡吧……” 他的身体僵了好久,终于慢慢放松下来,然后转过身,背对着我一动不动了,呼吸也渐渐轻不可闻,至于是不是真睡着了,我就不知道了。 而我一直闭着眼,脑中却是一片纷乱,好久,才终于朦胧睡去,然后就是噩梦连连。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尖叫一声,骤然坐起,瞪着眼颈促地喘息着,全身冷汗涟涟,但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刚刚到底做了什么梦,早已无迹可寻。 身畔的谢曦几乎立时也坐起身,低声道,“怎么了?” 我还未及回答,只听嘭地一声门响,却是住在外间儿的锦帆猛地推门冲了进来,接着只听他急急道,“怎么了?公子你没事吧?” 这时我的呼吸已渐渐平稳,闻言勉强一笑道,“没事,是我做了噩梦。” 锦帆顿时放松下来,冷哼一声道,“你坏事做尽,当然会做噩梦。不对,那不是噩梦吧?是不是冤魂过来索命了?” 我思绪烦乱,只觉得这话格外刺耳,忍不住反唇相讥,“我坏?我要够坏,就不会容你活到今日,就不会容你日日对我这般放肆!” 锦帆立时怒道,“你不坏?你不坏,就不会故意夜夜留在这里,你根本就是为败坏公子的名声,让他以后纵使离开也没法再在江湖上立足!” 一句话噎得我哑口无言……我是不是这么想的?即使不是全部,恐怕也有一点吧?我怎会不知我夜夜宿在这里,上上下下的人会怎么看他?……我僵了片刻,终于颓然闭上了眼。 耳听锦帆还在那里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类地叫骂,我涩声道,“够了,你出去……” 锦帆大概憋得久了,恍若不闻,反而越说越激动,越骂越兴起。 这时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却是众宫人侍卫闻声急急过来查看。见锦帆正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顿时吓得一众宫人纷纷跪下,几个侍卫上来就去捂他的嘴。 锦帆也是内力被封,可明知不是对手,他却仍然激烈地挣扎着,口中也一刻没停过。 我终于忍不住冷哼一声,众侍卫顿时吓得一拥而上,死死把他按在地上,堵住了他的嘴。 我看着地上仍然挣扎不休的人,缓缓道,“你应该记得,朕当初留下你们时,说过的话,你们又答应过朕什么。君前失仪,杖二十。”最后一句,却是对众侍卫说的……锦帆这性子,再不治治,早晚要闯大祸,今儿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 立时有人应命,拖着他下去。 晴霞早已闻声过来,听到我的话,急得立时跪下,想求我却终于没说出口,最后转向谢曦道,“公子!” 谢曦一直一声没出,直到这时,才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被人硬拖下去的锦帆,淡淡道,“放心,二十杖死不了人。” 晴霞顿时怔住,跪在地上,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待到众人终于散去,我看着恍若无事翻身睡下的谢曦,不由道,“为什么那么说?逼他们离开?” 他没说话。 我一笑道,“恐怕你是白费心机了……晴霞心思玲珑,转头就能明白,锦帆却是死心眼,别说你只是不曾替他求情,就算你直接拿剑砍他,他也未必肯走。” 他仍是一声不出。 我看看他微微蜷着的身体,轻轻一笑,闭上了眼。 177启程 次日我未去东厢,晚上独宿寝宫。因为被之前又是失眠又是噩梦吓怕了,那个药又不敢再用,所以那夜当我在床上翻腾半晌仍无睡意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叫人去召岳纹,只盼他的琴音能管点儿用。 哪知内侍却传来消息,据说岳纹犯了家规,被他父亲打了一顿,逐出了家门。我闻言一惊,立时命人查访,无论如何他也曾与我数度缠绵,我又怎能置之不理? 一个时辰之后,我的人终于在岳家附近的一间陋室中找到了他,并把他接入了宫中。 昏黄的烛光之中,我见他身上衣衫敝旧,背上还有斑驳血迹,本来清秀的一张脸苍白憔悴,红润的双唇血色全失,忍不住一阵怜惜。 没想他倒没事人一样,见到我从从容容一礼,接着起身一笑道,“陛下,我还以为您已将草民忘了,怎么忽然又想起来了。” 我怔了一下,苦笑道,“朕被人甩了,只好又来找你……”见他还有精神说笑,我便踏实了,忍不住也开起了玩笑。 他扑哧一笑道,“原来陛下也有这样的时候?草民还以为只有我这样的才会被人始乱终弃。” 我哈哈一笑,掐了掐他的下颏道,“放心,朕有情有义,忘不了你的……过来,让朕看看,重不重?” 他口中说着没事,手上还是乖乖地开始脱衣服。脱到一半,已见里衣上面全是血迹,更和背上的伤口贴合到一起,费了好大力气才弄下来。当衣衫褪尽,他面上已全是冷汗,嘴唇都被咬出血来。 我不由叹了口气,让他伏在床上,唤人拿来伤药,为他清理上药。好在最近这种事做得熟门熟路,倒是毫不费力。看到他随着我的动作身体轻轻颤抖,双手紧紧抓着床单,眼睛闭得死紧,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不由柔声问道,“这么重?怎么了?” 他睁开眼,呆了好一会儿,忽然垂下眼,轻声道,“父亲知道了,我们的事,怪我带坏了妹妹,打了我一顿……我现在,已经不是岳家的人了。” 我不禁有些愧疚,不管怎样这事因我而起。我沉默片刻,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他怔怔望着床褥上团龙簇锦的花纹,半晌才道,“不知道……” 我随即道,“跟我走吧。” 他抬头看看我,却没说话,神色间也不见欣喜,却是一脸犹豫。 我笑道,“窝在这么个小地方有什么意思?……放心,朕的男宠已经够多了……朕已经决定,为江南汉人今秋在京城举办一次恩试。朕在京中给你找个地方,你好好复习半年,到时等你金榜题名。” 他顿时眼睛一亮道,“真的?” 我呵呵笑道,“朕金口玉言,自然是真的!” 于是,我暂时就将他留在了行宫之中养伤。他的鞭伤并不很重,不过两日就行动自如,能为我弹琴侍寝了。 东厢那边,我再未去过,实在是一想到锦帆就头大。如果有事,就将人召到这里,不过也只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77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不过也只是坐坐聊聊。昊天盟之事基本已成定局,无需太过小心,所以我和他说没事可以在园中走走,散散心,他当时应下,不过听说他大部分时间仍是足不出户,闭门读书。 我知他因为自己的身份,不愿多惹麻烦,可惜麻烦却是有脚的。一晚我正闭目听着岳纹抚琴,忽有侍卫求见,却是我安排在谢曦身边的人……原来今日他难得出门走走,却在路上遇到了一些事情,如此这般的情况,最后亏得卢侍书出面,解了围。 我听了不由眉峰微蹙,谢曦进得行宫,身份不明,前一阵我日日宿在他处,不免惹人猜忌。这两日见我似乎疏远了他,难免有人当他失了宠,在背后风言风语,却不知他们都是练过武的,耳力好,锦帆又是爆脾气,断不可能听到装没听到,不免就针尖对麦芒吵了起来。若不是恰巧发生在先生住所附近,让这事情闹大了,两边都不好看。 先生……一瞬间不由想起了先生雍容恬静的样子,这才意识到,我仿佛好久不曾见过他了……自从历劫归来那次见面之后,我就再未见过他,甚至连想也不愿多想。开始是一想便心痛,后来是一心一意要离开,更是不愿多想,回来之后,心如死灰,再不愿沾情爱二字,而经过那许多,我也无法以师生之谊对他。因为不知以何方式相处,于是竟一直再未见他,刻意将他忘在了一边…… 正自出神,却听那个侍卫继续道,“谢公子说,明日想去卢大人那边拜望一下,不知陛下是否允许。” 我犹豫一下,点了点头,我不在的时候他定然很闷,先生也一直很孤单,若这两人能不时说说话,解解闷,未尝不是好事。于是那天之后,便闻两人交往渐多,一起谈诗论文品茶对弈,似乎颇为投契。 又过几日,诸般政务已基本料理妥当。赋役新法已经定稿,今年先择数地试行,如若成效不错,明年将会在江南各郡推广。和州叛乱已平,局势稳定,至于那个造祸的魁首楚寰,我命人将其押解上京,暂押刑部,等回去再和他好好聊聊,掂量掂量他的情况,或可重用,只是这个人脾气太拧,也得让他吃点儿苦头,锉锉他的狂气。 昊天盟的事情也已告一段落,昊天盟经此重创,“谢曦”又死,人心惶惶,群龙无首,恰逢此时岳涵立下大功,立时成为人心所向,于是毫无悬念地成为了继任的盟主。之后我安排玄瑛岳涵见了一面,让两人好好配合,先帮岳涵站稳脚跟,然后共同稳定江南武林局势。 还有一件事情比较头疼……这次为对付昊天盟,推行新法,调查江南氏族之余,也把江南的官吏查了一遍,查出不少问题,贪腐之事不少,而犯事之人大多是安德王一系人马。如今还未与他撕破脸皮,也不好大肆处置,我和小周商量了一下,决定暂且压下,等回京之后再行定夺。 这次在临安已经呆了月余,既然江南诸事已定,我便下令,准备起驾回京。 启程那日,天气很好,碧空澄透,微云淡扫,回首处,水似蓝,花胜火,人如山,将我们这条浩浩荡荡的船队送离了古城临安。看着仍然跪伏了一地的众多官吏,我不由暗想,恐怕他们一个个心中都正欢呼雀跃呢吧?我微微一笑,这才转入了舱内。 走上船楼,却见岳纹靠在窗口,正呆呆望着远去的临安城出神,我不由叹了一声道,“别难过了,总有回来的一日。” 他骤然惊觉,回过头勉强对我一笑,却仍是神思恍惚的样子……自那日说要离开,他妹妹闻讯为他送行之后,他就成了这样……毕竟骨肉亲情又岂是说断就能断的?不过这种事,却是旁人劝不来的了。 路上二哥身份贵重,自有坐船,虑及先生和谢曦未必愿意见我,于是我也给他们另外安排了住处,结果我这主船上竟只剩了岳纹一个陪我,偏偏他又是日日无精打采,还好白日有子玉和李棠过来陪我,否则就更无趣了。想想来时似乎还比现在好些,至少多了一个玄瑾,玄瑾……下一站到秣陵就能见到他了,可是,见了又能如何? 故此,虽然一路山水如画,我却始终打不起精神来,怎么看都觉山如眉微蹙,水如泪徐流,十足的苦情苦景,前路漫漫,若无止境。直到临近秣陵,感觉才终于好了些,毕竟不曾去过那里,想到传说中天下一等一的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已近在眼前,到底忍不住有些兴奋起来。所以那夜明明看到岳纹兴致不高,我仍拉着他颠倒缠绵了许久,才朦胧睡去。哪知睡到半夜却被叫醒,说是玄瑛有急事求见。 我有些不快,披了件衣服就出了内室,见他正焦急地在前厅踱来踱去,神情又是兴奋又是紧张,见我出来,立时迎过来,匆匆一礼,便在附在我耳畔嘀嘀咕咕起来。 我才听到一半,已是睡意全消,待他说完,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不错不错,这次办得很好,如果成功了,朕必有重赏。” 他面有得色,口中却谦辞道,“侥幸而已,都是陛下洪福庇佑……剩下的事情,请陛下放心,这次臣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我见他脸颊微红又是开心又是得意的样子,不由暗自好笑,脸上却不露半分,肃容颔首,又肯定似地拍了拍他的肩。 他这才道,“那么就请陛下移驾吧。” 当时已是深夜,船队泊在岸边,我一面命人秘密通知二哥他们,一面换上便装,带着岳纹偷偷下了船,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向船队尾部走去,一直走到倒数第二艘一条很不起眼的小船那里,才停住脚步。 这时岸边正有三人准备上船,见到我立时一停,侧身让出通路,为首之人躬身一礼,正是谢曦。 我抢上两步,扶住他,笑道,“对不住,半夜把你折腾起来……出了点事,不过不打紧,过了今夜就好了。” 他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这时只听脚步声响,我回头一看,却是二哥。 岳纹见了,慌忙后退一步,跪下行礼道,“草民参见二殿下!” 二哥瞟了他一眼,淡淡嗯了一声,转头看到谢曦,却怔了一下,随即上上下下打量起来。 谢曦犹豫一下,最后却只是颔首唤道,“二殿下。” 我见二哥眉峰微蹙,立时抢上一步笑道,“二哥,你们还没见过,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谢……”说到这里,不由一顿,谢曦这名字自然不能再用,谢晴么,昊天盟中知道的也不在少数。我迟疑一下,抬首却见不远处一大片枫林,于是顺口就道,“谢枫,我……朋友。” 二哥挑眉看了我一眼道,“朋友?”说完,微微一笑,翩然转身,一边向船上走去,一边悠然道,“陛下此次江南之行收获颇丰啊。” 锦帆脸都绿了,跳起来似乎要扑过去,却被谢曦抬手拦住,把我吓了一跳。因为玄瑛下在他们身上压制内力的药对身体有害,见江南大事已定,临行之前我就把解药给了他们,刚刚锦帆若真动手,二哥没准儿会吃亏,早知锦帆本性不改,当初真不应该给他解药。 我呆了一下,这才急急对谢曦道,“你别生气,我二哥人很好,就是有时说话那个了点儿。” 哪知谢曦也是微微一笑,看着我道,“我为什么要生气?二殿下并未说错,陛下本就是完胜而归,斩获丰富,我不就是陛下的战利品之一吗?”说完一甩衣袖,径自上船去了。 我傻呆呆看着他的背影越行越远,终于苦笑一下,跟着也登上了船去。 上得甲板,却见谢曦三人站在船舱门口,面带犹豫,望着舱内。我转头瞧去,就见舱内两人,一立一跪,立着的是二哥,跪着的眉目淡雅,却是先生。只见二哥死死盯着先生,半晌忽然一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卢相……不对,现在是卢侍书了。” 先生神色未变,但扶在地上的手却微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 我的脑袋开始嗡嗡叫,慌忙两步赶过去,挡在先生身前,对二哥陪笑道,“二哥,对不起,吵了你的觉,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我让他们在里面准备了茶点,进去歇歇吧。” 二哥凤眼微张,故作惶恐地道,“啊呀呀,臣又说错话了,还望陛下见谅……陛下知道,臣说话一向那个了点儿。” 我脑门儿上汗都下来了,只剩干笑的份儿了。 见我这样,二哥终于一笑住口,往内厅走去。 我松了口气,这才伸手扶起先生,招呼着谢曦,也往里面走去。 178 到得厅中,酒菜已备好,二哥、先生、谢曦和我四人围桌而坐,余者侍立旁。 点心不错,酒水不错,可惜我却是胆战心惊,食不下咽,一会儿瞟瞟这个,一会儿瞄瞄那个,唯恐下一刻战火又起。虽然估摸着不管战火从何而起,被烧着的肯定少不了我,可又放不下心自顾离去……唉,与其燎了这个,伤了那个,不如烧我。 我惶惶不安,谢曦和先生好像心情也不比我强多少,两个人见面寒暄两句,虽然脸上都是笑容依旧,不过现在的我当然能够看出两人都是强颜欢笑,所以说不了几句,就不约而同住了口,一个垂着头,一个侧着脸,开始出神。 只有二哥仿佛心情不错,自斟自饮,神情悠然自得。见我看他,举杯笑道,“浮生偷闲,知己在侧,月明风清,酒醇菜佳,实为快事,陛下却又因何不欢?” 听他说知己,我立时想到之前我介绍谢曦时,他含笑重复的那句“朋友?”,脸上莫名一臊,干笑两声道,“欢,当然欢!有二哥在,我怎能不欢?” 他挑眉一笑,眼中带着戏谑,不过鉴于我今天已经狼狈得可以,二哥自恃身份,不屑追剿穷寇,终于放过我。只见他转头对谢曦一笑道,“听谢兄口音,似乎是江南人士,不知对秣陵是否熟悉?” 谢曦立时回神,报之一笑,答道,“草民祖籍秣陵,闲时倒是常常回去。” “噢?”二哥似乎来了兴致,随即又问道,“那你这两年可去过?我五年前曾在那里住过数月,果然是好地方,佳景无数。不过我最爱的还是栖霞山,景色清幽之极,去得最多。还记得,半山一座茶亭,虽然简陋,不过茶是真好,唤作……”二哥顿了一下,侧头想了想。 这时,谢曦却笑着接道,“唤作一歇茶寮,不知哪个起的名字,倒是好口彩,经过的人大半都会在那里歇一歇。” 二哥双掌一击笑道,“没错,正是这个名字,如今还在否?” 谢曦微笑道,“还在,去年我还去过两趟。” 我见二哥找谢曦说话,本来一下就悬起了心,生怕两人之间再起烽烟,直到这时才终于偷偷舒口气,暗暗擦把汗,放下了心,在一旁陪笑听他们聊着秣陵的风土人情。 哪知没过一会儿,先生却歉然起身,告了声罪,离开了大厅。 我开始没当回事,不想半也不见他回来,不觉有些担心,便也寻了个由头,离席而出。出门问过宫人才知道,他说有些头痛,去了船头。 我犹豫一下,到底还是寻了过去。 夜已深,打开舱门,一阵风过,已然颇有凉意,我顺手接过宫人递上的披风,随意一裹,这才跨出门外。 绕过船楼,只见船头一人凭栏而立,身形清瘦,略显肥大的衣衫被夜风鼓荡,让他更显单薄,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去。他身后深青色的夜空之中,一轮明月,将圆未圆,洒下清辉如霜,笼在他的身上,更添冷意。 我的脚步一顿,下一刻,身体已先于大脑,解下身上披风,几步上前,裹在了他的身上。 他一惊回首。当我对上他略带惊讶的目光时,才终于回过神来。而此时,我的双手还搭在他的肩上,掌下是他削薄的双肩,他微凉的身体就在我的怀中……如此亲密……我怔了一下,随即仿佛恐惧什么似地,霍地收回手,几乎是有些慌张地后退一步。 披风顺着他的肩头轻轻滑落,这时忽地一阵大风,那袭披风仿佛得了自由的鸟儿一样,猛然张开双翅,腾空而去。我和他不约而同地伸手去抓,可惜,却都只差了一点点。 我有些茫然地望着那渐渐远去的鸟儿,在风中辗转飞舞,时而略停一下,却终究越来越远,彻底融入了那一片沉沉的夜色之中,只觉身体一阵发空,特别是胸口那里,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到,那里,空空荡荡,只剩下一个大洞…… 生命中有些东西,就像那袭被风吹走的披风,即使拼命伸出手,却终究还是无法挽留,这样一次又一次,慢慢地,连伸出手的勇气也无法鼓起,最后的最后,连想望都失去,于是,那个容纳向往的地方也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只剩了一个洞……也好,至少,不会再痛…… 我无声一笑,转过头,只见他的视线正从遥远的天际缓缓收回,神情恍惚,双手仿佛无意识地环上了自己的双臂,慢慢收紧,怕冷一般。 我微微垂下眼,低声道,“回去吧,外面风大。” 他的身体微微一震,像是被我自梦中惊醒,呆了一下,这才骤然放下手,再开口时,已恢复了常态,“对不起,陛下,臣……” 我摇摇头,微笑着打断了他,“不关你的事……”还想再说什么,却只觉一阵疲惫,连几句应酬的话也不愿再编。 而他也久久无语,两人之间一片沉默,只闻夜风鼓荡船帆,浪涛拍打船舷,一刻不停。 半晌我才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刚刚我来之前你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他脸上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立时回道,“刚刚听他们说起秣陵的风景,有些向往,也有些遗憾……宝儿最喜欢玩,若他来了,定然喜欢。” 我又是一笑,抬头望向远方蒙蒙胧胧的山峦,随口道,“是啊,不过没关系,以后有机会再来,你带上他就是。” 哪知我随口一句,却让他沉默了很久。我微有些诧异,不由侧头瞧他,只见他正静静望着我,见我看他,却垂下眼,半晌,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地,声音低沉却清晰地道,“对不起,陛下……事实上,我刚刚是想起了……当初……她……最是向往江南的青山秀水,我们总说,等我几时闲下来,定要游遍江南的山山水水……当时,总觉得日子还很长,长得无边无尽,哪知……”说到这里,他住了口,霍然转头,望向了前方曲折无尽的长长运河。 我呆了一下,轻轻咬了咬唇,正要开口,却听不远处一声轻响,我骤然回头,只见岳纹正站在拐角处,怀中抱着什么,有些慌张无措地看着我。我温颜问道,“怎么,有事吗?” 他迟疑片刻,这才上前道,“陛下,夜深风寒,您注意身体……”说着,手一抖,将怀中物展开,却是一件披风,他仿佛想为我披上,大概又觉唐突,站在那里,有些犹豫。 这时我已笑着伸出手,将披风接了过来道,“有劳。” 他呆了一下,仿佛是有些讪讪地收回手,躬身道,“陛下言重了,草民不敢当。” 我笑一笑,转身就想把披风给先生,又怕岳纹见了心里不舒服。正迟疑间,忽听远处一阵尖利的呼啸,不由猛然抬头,就见本来黑漆漆的林中,不知何时出现了无数火光,下一刻,那无数火光已如无数流星一般,同时飞掠而出,指向同一个地方,我刚离开不久的主船。霎那间,那艘雕梁画栋的画舫,已变成了一片火海,而更古怪的是,火光之上腾起的却不是黑烟,而是极漂亮的粉色轻烟。 我正自惊诧,却闻身后一个清润的声音道,“苗疆的桃花瘴。” 我回首正见谢曦缓步而来,身后是二哥他们,刚刚的话正是出自谢曦之口。二哥眼望烧得热闹的主船笑道,“就是为了这个?陛下,看来有人觉得你在临安放的那场花不够漂亮啊。” 我叫了声糟糕,勉强一笑,眼睛却立时转向了谢曦。只见他脚步一顿,脸上瞬间退去了所有表情,半晌才轻轻抿了抿唇,重又向这边走来。 我看着他僵硬的面孔,眼底隐约可见的痛楚,张了张口,却终于什么也没说。转头只见二哥正望着谢曦的背影若有所思,却不知是否猜到了什么。 这时,身边却传来了谢曦极低的声音,“陛下不怕我里应外合?我和他们早有勾结的,不是吗?”我霍然回头,见他并未看我,只望着远方腾腾的火光,嘴角轻勾,带着淡淡嘲讽。 一瞬间,我的手指轻颤一下,张了好几次口,才终于艰涩地道,“对不起……我知道,你没有……我伪造了信,我……”还欲再说,二哥他们已至近前,我只得住了口,隐隐却也松了口气。 再抬首,那边愈加热闹,有许多人影正从主船上跳下,仿佛是为逃避熊熊燃烧的大火。旁边的两艘船慌慌张张放下小艇,要去救人。这时两岸树丛中又是一阵火箭,却是对准了主船两侧那两艘船而去,顿时那两艘船上也燃起了火光。随即几十条黑影从岸上飞掠而起直扑燃着的三艘大船。那些人很快就控制了形势,使得主船南北的那两艘船横过身,挡在了河面之上。此段运河本就狭窄,有这两艘火船从中一横,前后船只再难通过,便是想营救主船上的人也是不能。纵有人武艺高强冲过火船,也很难闯过火光中不断升起的桃花瘴。看来对方布局的人也非庸手,可惜…… 就在这时,忽自临近几艘船中掷出了一块块石头,只是这石头却又并非普通石头,一入火中,立时砰地腾起一大篷淡紫色烟雾。紫烟粉雾,交错缠绕,确实漂亮得紧,可惜不过片刻,粉雾已被紫烟吞噬贻尽。然后从那些船上又扔下一块块木板,在河面上倒像浮桥一样,百余灰衣人从船中涌出,有的从河面上,有的从岸上飞纵而过,直扑主船附近的黑衣人,两方顿时战到了一起。而此刻刚刚落水的一个个太监宫女打扮的人,已然刀剑在手,也和黑衣人打了起来。 火中紫烟还在飘散,被其困住的黑衣人动作渐缓,明显力不从心,灰衣人很快占了上风,眼见黑衣人一个一个倒了下去。 不过一刻工夫,急变骤生,转瞬间又形势逆转,看得人目不暇接,直到此时我才终于松了口气……胜负已无悬念,下面没什么可看了。 我这才发觉在风里站久了,身上冰凉,正欲转身回舱,这时却听身畔有人轻声道,“玄冥教的夺魂紫绡……” “啊?噢……”我呆了一下,随口道,“应该是吧?”然后想到一事,不觉有些好笑道,“好吓人的名字,不会是玄瑛起的吧?到像他的风格。”和他那个什么银发血刹的名头颇有异曲同工之妙,笑到一半才意识到刚刚的声音好像是谢曦,顿时想起了之前未完的话题,笑容一僵,缓缓回过了头。 谢曦正看着我,眸色幽深,见我看他,却没说话,反而转开了脸。 这时只听身后有人说道,“陛下,外面冷,进去歇歇吧?”却是岳纹的声音。 我这才想起刚刚本是要回去的,于是点点头。转身正见先生站在身后,我立时道,“你身体不好,怎么还在这里吹风?赶快进去吧!” 先生怔了一下,随即躬身道,“是,谢陛下关心!” 我点了点头,下一刻猛然想起什么,马上对另一边的二哥笑道,“二哥,应该没什么事了,回去吧!天怪冷的。” 二哥瞟向我,微微一笑道,“没事,我身体好,不怕冷,还想再看会儿热闹呢。” 我呆了一下,傻笑两声,便欲落荒而逃。脚抬到一半却又顿住,迟疑一下,转头对谢曦轻声道,“……朝阳,你回不回去?”朝阳是他的表字,我早已知道,却从未叫过,今天,还是第一次。之前一直叫他谢大哥,而那天之后,那个称呼,我没法再用,也没资格再用,好在两人再遇基本都是独处,我也就避开了对他的称呼,直到此刻。 闻言,他却连头都没回,停了片刻道,“那边有几人武功不错,难得见此激战,我想看一看。” 我站了一会儿,干巴巴地说了声“好”,终于转身离去。 舱内大厅之中,酒菜早已撤去,宫人要上茶点,被我挥手赶走。我有些烦躁地走了几步,站住,然后再走几步,最后在窗前站定。 从厅中看不到主船那边的激战,只见一片静静的河面,微微倒映着远处的火光,荧荧点点,明明灭灭,让我一阵恍惚,再回神,只觉思绪更乱。我叹了口气,转头见岳纹正站在不远处发呆,不由说道,“你的琴呢?弹一曲吧。” 岳纹好像被吓了一跳,猛然抬头,愣了一下,这才连忙答应着,叫人找琴。 我转回身,只见先生站在我身边不远处,静静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迟疑片刻,终于还是问道,“又在想她?” 他的身体微微一震,回过头,看了看我,忽然垂下眼,低声道,“没有……” 我微微挑了挑眉,却没追问,转念又道,“刚刚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在想她,不怕我生气?” 他抬头看着我,神色复杂,半晌刚要开口,只听门响,却是宫人取来了琴与琴案。岳纹看向我,我点了点头,他这才跪坐一旁,五指轻挥,顿时清冽的琴音响了起来。 琴声悠扬,我却听而不闻,怔怔望着窗外出了半天神,终于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再为那种事生气……”他骤然转头看向我,我却并未看他,望着外面粼粼光点下幽深的河水,烦躁渐退,淡淡的疲惫却从四肢百骸一点一点透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感觉的麻木。于是,一直无法出口的话,此刻,竟就那样,轻轻巧巧地吐了出来,“不会再有那种事情,你放心……我不会再折磨你,也不会……再纠缠你。如无必要,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尽可放心……”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再开口,声音愈发平静漠然得不带一丝感情,“只是,我不会放你走……留在那里,到死……这是,惩罚……” 是的,惩罚……我们,都犯了错,都该接受惩罚……囚禁终身,是对你的惩罚。至于我……我不由自主轻轻按上空荡荡的胸口…… 这样活下去,一直一直努力地活下去,不知,够不够? 自始至终,他就那样怔怔望着我,一动不动,无声无息,仿佛连呼吸都停止。 我也不再说话,好像是在等着他的回答,又好像只是话已说尽,再也无话可说。 世界一片死寂,激烈的打斗声,徐徐的流水声,纷乱的琴声……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属于另一个世界,丝丝缕缕,徘徊飘荡在这个世界之外,无法进入。 终于,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张开口,打破了这片死寂,“是……”声音飘忽,转瞬随风而逝。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直到此刻,身遭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才终于一点一点重又融为了一体。这时远处已不闻打斗声,大概事情已经了结,身后的琴声不知何时也已停止。我沉默片刻,仿佛在重新适应这个世界,然后才再次开口,声音已然恢复正常,“别担心,宝儿我会让他们好好照顾,想他了,就让人接过去陪你两天。”说着,转头对他一笑。 他闻声回头,微微笑着,仿佛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忽然,他脸色骤变,口中尖叫一声,“不!”同时整个人向我扑了过来。 我被他撞得向后跌去,眼前只见一点银光一闪,随即没入了他的胸口。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写到现在,乐趣越来越少,压力越来越大,稍有不慎,人物变形,情节出问题,特别是好多人物好久没写过,重新找感觉,重新找当时的感情,这些不是说找就找得到的,为了写先生,我把之前有关他的章节看了好几遍,才终于找回当初的感觉,所以写得很慢。而且身体原因,也不敢熬得太厉害,希望大家谅解……另外我这个人心理素质比较差,别人一催,甚至干活的时候有人在后面看着,都会乱,越急越乱,说实话,我这两天被大家催得都有点晕了……后面情节更要命,我要慢慢写,大家别催我了,反正快完了,不行养一阵再来看吧……18日夜班,周四不知能不能更,我尽量……现在脑子一片混乱,到这儿吧。 179碎魂 后来,当我想到那一刻的时候,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自己当时是什么感觉,什么想法,是觉得天崩地裂,还是木然无知,是想起了无数过往片段情景,还是仅仅只是一片空白……总之,当我再有记忆的时候,已是全身僵硬地跪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他。 身边仿佛有很多人,很多声音,可是我只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怔怔盯着那人胸口,那细细的一点伤痕……伤口极细微,针尖大小,并非要害,只是,从伤口缓缓渗出的一滴滴血,却是黑色的。 我吃力地一点一点移动着僵木的头颈,视线缓缓转到他的脸上,他苍白的脸上,笼着一层黑气,双目紧闭,淡粉色的唇已变成灰色。忽然那双唇轻轻颤动一下,接着,一声轻咳,一缕细细的血丝已顺着他的唇角流了下来,黑色的。 我的身体轻颤一下,脑中仿佛有什么铮然断裂的声音,然后就是低低的嗡鸣,越来越响,越来越响。这时,一声轻轻的呻吟却传入了我的耳中,我如遭雷击,全身一震,双臂一紧,猛然睁大了眼睛。 只见那双细长的眸子轻轻颤动着,终于,缓缓地,一点一点睁了开来。瞬时间,我全身绷紧,双眼一眨不眨地死死瞪着他。 那双眸子,在一瞬间的恍惚之后,突然露出一丝慌张惊恐,在我脸上身上迅速掠过,仿佛在寻找什么,又仿佛在惧怕什么。随着视线的移动,那双眸中惊惶渐渐退去,目光越来越安定,终于当一圈扫视完毕,那双眸中只剩一片宁静,还有隐隐的倦意浮了上来,长睫轻轻颤动两下,然后又缓缓地闭了起来。 我的全身骤然一紧,脑中不及反应,口中已叫了出来,“卢衡!你不许死!听到没有?不许死!你若敢死,我就把卢家上下都杀光!你信不信!” 那双羽睫颤动了一下,终于,重又慢慢张了开来,目光温和澄净,凝在我的脸上,半晌,一动未动。 我也紧紧盯着他,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停止。 这时,那双眸子竟慢慢弯了起来,他竟然笑了!笑容纯澈透明,竟还带着一丝顽皮。然后,他缓缓张开口,极轻极轻地道,“不信!我才不信你会这么做!”说着,忽然轻咳了一声,又是一口黑血涌了出来。 我先是一怔,随即双臂骤地一紧,仿佛要把他那单薄微凉的身体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而他再次开了口,声音却愈加低弱,断断续续,只是脸上的笑容依然清晰,“我,不信……我的……小淇,从来就是,口硬心软……”说着,停了片刻,仿佛像回味一般,极轻极柔地重复道,“我的……小淇……”他口中呢喃着,唇边的笑容愈加温软,双眸望着我,眼神却渐渐朦胧。他就那样微微笑着,缓缓伸出手,仿佛要抚上我的脸,却终于不能,在半途就落了下来,接着,双目慢慢合了起来。 在那一刻,我只觉胸口原本空荡荡的地方,忽然传来了一缕尖锐的疼痛,尖而细,仿佛破开冰面的裂缝,停了一下,然后那裂缝急速向四面扩展,很快变成了一张网,终于那层冰面轰然碎裂,一阵剧烈的疼痛,猛然从胸口爆发,顷刻席卷了全身。我痛得全身都颤抖起来,双手却仍死死抓着怀中那个身体,口中喃喃念着,“不许,我不许,我不许你走,不许走……不要走,好不好……先生……” 身旁仿佛有无数人在说话,我却根本听不到,看不见,我的眼中只剩了那双紧闭的眼,一动不动的身体。直到,一双手忽然伸过来,要从我怀中抢走他。 我猛然抬头,愤怒地瞪向那个人,却正对上一双温和坚定的眸子,同时一个平和清润的声音传了过来,“让我看看好不好?” 那目光,那声音,如清风,如细雨,让我脑中狂烈的风暴终于慢慢止歇,心口依然痛得如割如绞,可思维却到底又开始运转起来。 我怔怔望了那人片刻,终于辨认出来,刚刚说话的人是谢曦……对了!他会医术!我心中瞬间升起了希望,终于微微松了松手,全身却开始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 他立时伏下身,伸指在先生胸口几处|岤道上点过,然后解开他的衣襟,只见原本白皙的肌肤上一片青黑,中间一个小小的针孔中犹自缓缓渗着黑血。谢曦将双指按在针孔周围,微一使力,一小节细细的钢针已露了出来。他撕下一块衣襟,包在针尾,将针缓缓拔了出来,然后放于鼻下,嗅了嗅。 我只觉得心脏猛地提了起来,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几乎抱不住怀里的人,一双眼睛不错眼珠地只是盯着身畔的谢曦。 谢曦脸色沉肃,犹豫一下,轻轻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在针上,鲜红的血立时变成了黑色,同时一阵极淡极淡的花香飘逸出来。谢曦神色一变,迟疑片刻,终于抬头看了看我,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 忽闻一阵嘈杂,我抬头看去,只见玄瑛压着一个女子,正从门口进来。那女子一脸血污,面目不辨,只是看到我却很明显怔了一下。而玄瑛见到屋内情景,脸色顿时一白。 我见到玄瑛却是眼前一亮,立刻叫道,“玄瑛,你过来!” 他闻声慌忙上前,谢曦看了看他,把手中针递了过去。玄瑛也是嗅了嗅,脸上却更白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怀中的先生,呐呐地就是不说话。 我心中又急又气,正要开口,这时却听到一阵大笑,正是那女人嘶哑的声音,“哈哈哈哈……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这是我的碎魂,无药可解的,他活不过今晚了!哈哈哈哈……” 我猛然回头,看向了玄瑛和谢曦,玄瑛仿佛受不了我的目光似地骤然垂下了眼,而谢曦犹豫片刻之后,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我眼中的世界仿佛轻轻晃动了一下,不过随即恢复了正常。我只觉身体一阵乏力,于是,抱着他缓缓向后靠去,直到后背抵上了坚硬的墙壁,我这才轻轻舒了口气,缓缓抬起头。 这时玄瑛已然跪到了我的面前,慌张地道,“对不起陛下!是臣考虑不周,我没想到,如果……不过,陛下,来袭的敌人已尽数全歼,臣……那个,臣……”说到后来,已有些语无伦次。 我慢慢闭上眼,静静回想了一遍当时的情景,这才睁开眼,仰头对他笑道,“不关你的事,是朕太过大意,让人有机可乘。这一次,你做得很好,整件事情办得很漂亮,回京以后,朕自有封赏。” 玄瑛怔了一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我又笑了笑,温颜道,“好了,那边善后之事应该还有很多吧?不用守在这里了,去忙吧。” 玄瑛呆呆看了我一会儿,终于低头应了声是,起身离去。 我抬头扫视一圈,只见子玉和二哥正在一旁,都是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我淡淡笑道,“没事了,二哥,回去好好歇歇吧。子玉,劳烦你继续加强守卫,同时告知随驾众臣,朕没事……让大家都休息吧,明日一早,朕会向他们说明情况。” 子玉犹豫片刻,点了点头,领命离开。二哥看了看我,眉峰紧蹙仿佛想说什么,却到底没说出来,咬了咬唇,也转身而去。 我瞧着身边战战兢兢的宫人侍卫道,“好了,你们也都下去吧,朕要在这儿静一静,不用服侍了。” 眼见人群慢慢散去,我身边的谢曦迟疑片刻,终于也站起了身。我却恍若不觉,只是低下头,静静望着怀中无声无息的他。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最后响起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关门声。我仿佛受了一惊,茫然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终于轻轻呼出一口气,哪知这一口气没出完,已觉心口突如其来地一痛,下一刻,一口血已猛地喷了出来。 我侧了下头,不过有些晚,那口血全喷到了先生的胸口。青灰色的肌肤之上一片鲜红,格外刺目。我呆了一下,随即就慌慌张张拽起自己的袖子去擦,手指碰到他身体的那一刻,却倏然收了回来,那里触手如冰…… 心口又是一下措不及防的绞痛……原来,这里并不是空了,只是被冰封了,如今冰破了,才发觉,这里,依然会伤,依然会痛。可不是么,想成神成魔,哪儿那么容易呢…… 我怔愣片刻,这才低下头,再次伸出手,小心翼翼一点点擦去了他胸口嘴边的血污,慢慢整好他的衣襟。然后抬头看看,只见他淡雅的眉目间一片平和,唇角微微含笑……那样熟悉的神情,只不过…… 瞬间,胸口窒闷欲死,其中的那颗心时快时慢,在胸腔中挣扎着,跳动着,阵阵抽痛,仿佛随时都会停止,每一次呼吸都变得那样艰难,随之而来的是脑中晕眩,眼前阵阵发黑。我不由自主咬紧牙闭上眼,紧紧抓住胸口,仿佛要把那颗一下下泵送着痛苦的心脏挖出来一般,可另一只手却始终紧紧抱着怀中人,不肯放开。 就在这时,忽然肩上一沉,却是一只温热的手搭了上来,紧接着一股纯和的热流从那只手中直透我的身体,顺着经脉迅速游走全身,所过之处,翻腾的气血渐渐平静,狂乱的心跳归于稳定,胸中的窒闷之感也减轻了很多。终于,我长长吐出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 却见身畔之人竟是谢曦,他淡淡看了我一眼道,“你心脉较弱,若要长寿,切忌大喜大悲。” 我呆了一下,忽然轻轻一笑,喃喃道,“悲?我不悲,我为什么要悲?他要死了?好啊,很好……当初他害死安信素和,带兵满京城追杀我,一心一意致我于死地……这样的人,我为什么要为他伤心?为什么要为他伤心!”我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一句,我只觉心脏猛地一跳,又是一阵剧痛袭来,痛得我再一次狠狠抓住了胸口。然后,就在下一瞬间,我所有的动作忽然停住,仿佛连心跳也停了一下……就在我掌中,就在我胸口那里,有什么东西硌得我掌心生疼……墨玉珠! 一瞬间,我全身剧震了一下,猛然伸手,一把拽下颈上的珠子,兴奋地看了一眼,就狂喜地抬头一把递到谢曦身前,叫道,“这个,这个!帮我救他,救他!这是墨玉珠!不对!这是,这是水龙睛!” 谢曦本来有些错愕地看着我,听我说到水龙睛,终于神色一变,怔了一下,立时伸手接过,“这就是传说中的水龙睛?如果真的是,或许……” 我的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连牙齿都开始打颤,“是,是的,救他,救他,求你!” 他微微蹙眉,沉思片刻,从旁边桌上拿过一个杯子,倒了半杯水,犹豫一下,终于两指用力,墨黑的珠子化作了粉末,簌簌落入杯中。接着,他俯下身,将这一杯水全部灌入了先生的喉中。然后,他扶住先生的双肩,要把先生扶起来,却没有成功,因为我的手抓得死紧,他根本没法从我手中抱过先生,他看了我一眼道,“我要为他运功,你放手。” 我也知道该放手,但我根本做不到,这一生我从未这么紧张过,全身都在颤抖,可是手足却完全僵木,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回流到剧烈跳动的心脏上,以至四肢已完全失去了控制。我试了几次也做不到,几乎哭出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78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哆嗦着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放不开,我放不开,我的手动不了,我我……” 谢曦看着我,脸上也不知是什么表情。 忽然,他收回视线,伸指拂过我的肩头。我顿觉手臂一软,这才终于松开了手。谢曦随即扶着先生平躺于地,然后双手急速地开始在他身上各处点拍击打。 而我的手臂一恢复知觉,却本能地立刻抓住了先生一只手再不肯放开,紧紧贴在脸颊上,全身哆嗦着,不自觉地缩成一团,缩在先生身畔,一双眼睛却巴巴地只是盯着谢曦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渐渐泛白,谢曦脸上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终于,他慢慢收回手,轻轻呼出一口气。 一霎那,我全身都绷紧了,死死盯着他。 只见他转过头,看了看我,忽然一笑,点了点头。 我呆了一下,未及欢呼,已觉所有的力气瞬间退去,眼前一黑,已是人事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 停得是地方吧?呵呵,其实不是我故意要折磨大家,实在是这两天本来身体就不好,又不知吃坏了什么,上吐下泻,实在没精神了,先这样吧,就委屈大家和我一起痛苦一会儿了,呵呵。 ——09 03 22 怕大家等得着急,小尾巴一写完就赶紧贴上来了,我还算厚道吧,呵呵…… 我看很多大人都猜对了,表扬一下。 周四大家不要等了,没那么快。 ——09 03 25 180重生(上) 身体轻轻摇晃,四周很温暖,仿佛在母亲的身内,睡得很安稳,身上又如此疲倦,真想就这么一直一直睡下去,可是,心中却仿佛有什么事放不下,叫嚣着醒来,醒来……终于,意志战胜了□的渴望,我一点一点睁开了眼睛。 哪知入眼处,竟然就是一张安祥的睡颜。细眉长目,宁静舒展,仿佛梦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嘴角微微含笑,本来是很动人的神情,可惜他唇色发紫,脸上苍白中笼着淡淡黑气,让人心中一阵不安……先生! 瞬间,之前的事情骤然回到脑中。我心头一跳,一阵惊恐,猛然伸出手要去探他的鼻息,哪知这才发现,手中一直握着东西。我低头一看,原来我正紧紧握着先生的手,大概握得太过用力,竟在他手上留下了几处淤青,我怔了一下,慌忙放开了手。随即又想到刚刚掌中的手仿佛略有温意,只不知是不是染上的我掌中的温度,抬头看看,他胸口却又不见起伏。我犹豫片刻,终于轻轻伸出手,微微颤抖着,探向他的鼻端。 就在这时,身边却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声音,“他没死,性命暂时保住了。不过,即使用水龙睛,也只能勉强压住毒性,须得尽快寻访名医灵药才行。”我闻声回头,却是谢曦,只见他就坐在床边,脸上神色淡淡,正看着我。 我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毒性压下去就好,只要有时间,以我的权力,什么名医灵药找不到呢。这时才又想起其他,我迟疑片刻,终于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他清澈的眸子在我脸上凝注片刻,忽然转开视线,看着我身畔的先生道,“这些天来,他已经算是我的朋友了。而且卢衡主政多年,虽无大功,但一向谨慎小心,不生事,不扰民,与民休息,也算是个好官。既然有这个能力,我自然应该救他。” 我怔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停了片刻,这才低声道,“那……你为什么救我?”当时我胸口剧痛,若没有他,恐怕先生未死,我倒要先死了。 他瞟了我一眼,半晌无语,眼帘微垂,脸上全无表情。 我却莫名地有些紧张,心提了起来,手指不由自主抓紧了身下的被子。 这时,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平静,“名册在你们手里,你有你的计划,不愿杀人无须杀人,可谁知你的继任者又会是什么想法?……我不想冒这样的风险。” 我呆了一下,手指慢慢松开,忽然一笑道,“是,你的担心很有道理,选择很正确。” 他抬头看了我片刻,也是一笑,笑容中,却带着一丝自嘲之意,随即不再多说,起身离去。 眼见他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门口,我到底忍不住道,“不管怎样,谢谢你!”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说话,下一刻已开门而去。 我望着缓缓关上的门,出了半天神,终于轻轻叹息一声,收回了视线。转过头,看着静静躺在身边的先生,心口刚刚出现的一丝疼痛渐渐平息下去,慢慢浮上了一阵温暖……先生,先生……你还活着,还在我身边,这可,真好,至少,我还有你……我望着他苍白的面容,痴痴伸出手,轻轻抚上去,然后,猛然抱住他,一分一分收紧双臂,将他的身体紧紧贴到了自己的怀里。感觉到怀中身体那样消瘦,骨骼嶙峋,我一阵酸楚,一阵茫然。终于,我缓缓低下头,轻轻贴上了他微凉的脸……好吧,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当日,我一起身,第一个命令就是派人立刻寻找名医灵药,然后才是召见群臣,安安人心。随后又见了玄瑛,听他细细说了前夜之事,这才知道,经过昨夜,擎宇楼精锐折损大半,再也不成威胁了。 没错,昨夜偷袭的就是擎宇楼……之前我让玄瑛严密监视他们的行动,于是玄瑛查知了他们要在今夜行动,所以提前布置,一举成功,若不是我的疏忽,昨夜便又是一个完胜了。我摇了摇头,微一思忖,随即吩咐将擎宇楼众人严加看管审问,特别是为首的那个荆萝,同时放出风声,等一到秣陵,就将他们正明刑典,看能不能再引几条漏网之鱼出来。 玄瑛领命离去,我犹豫一下,便命人带岳纹上来。 岳纹被带上来的时候,我正揽着先生喂他喝药。先生仍然未醒,好在他并不是完全丧失知觉,药灌到口中,仍会本能地咽下。我小心翼翼喂他把一碗药喝完,这才转过头,瞟了一眼地上的岳纹。 他身上披枷带锁,十分狼狈,只是毕竟是重犯,没有吩咐,无人给他用刑,倒是没受什么伤。只见他呆呆跪在地上,有些失魂落魄,全不见初时洒脱狡黠的模样。 我看了他半晌,仍是有些无法相信……就是他,昨夜射出了那样致命的一针。终于,我低声道,“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做,我自认现在看人的本事不错,这个人,虽不是好人,却也不应是j细之流,怎么会…… 他仿佛骤然惊醒,身体一震,猛然抬头看向我,眼中慢慢浮上了愧疚之色。忽然他低下头,颤声道,“对不起,陛下,我有负圣恩。陛下对我很好,可我却,我却……陛下要怎么处置我都好,只求不要牵连岳家……”说着,已经叩下头去。 我注视着他,却不开口。他等不到我的回答,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了我。大概见我一脸冷肃,他身体一颤,脸上现出惊惧之色,慢慢转为乞怜,身体轻颤,眼圈也渐渐红了。 我轻叹一声,终于点了点头。他这才松了口气,身子一软,跪坐到了地上。若是昨夜,我定然不会答应,此刻先生有救,我冷静许多,更加之心中柔软,所以才不愿再多牵连,而且也算是为先生积德吧。 而岳纹见我答应,神情已经平静下来,仿佛根本不关心行刺皇帝他自己的下场又会如何。只见他略微出了一会儿神,才又道,“他们要对陛下不利,因为知道陛下喜欢小绮,以为陛下会带她走,所以给她下了蛊毒,想控制她,让她行刺陛下。没想到陛下没带她,却要带我走,所以我回家那天,他们让父亲给了我毒药毒针,要我听他们的指挥,暗害陛下,说等陛下……他们就可以给小绮解毒。” 我呆了一下,这才道,“岳家不要你了,朕对你不错,你却为了岳家人要置朕于死地,你……” 他双唇轻抖,跪伏于地道,“对不起陛下,我不能看着小绮死。辜负了陛下,百死莫赎,陛下要怎么惩罚我,我都心甘情愿。只是,我临死有一个请求,陛下喜欢小绮,能不能想办法为她解去蛊毒?”说到这里,他已是泪如雨下,一双眼却满怀希翼地望向了我。 我没有回答,却反问道,“他们没让你给朕下毒?你的机会很多,何必用那么直接的蠢法子?” 他呆了一下,低了头,轻声道,“给了,我,我……下不去手,陛下对我很好,我,我实在……于是我对他们说陛下防备得严,每日服侍前都有人搜身,毒药根本带不进去,无法得手,后来他们实在催得紧,那是最后一天,我无奈才……若陛下那夜不死,小绮必死。”说到最后,已是语无伦次,声音哽咽不清。 我听了长叹一声道,“你起来吧……”低头看看先生,轻声道,“只要他没事,只要他没事……一切都好说……” 此后几天,为处理善后之事,船驾暂时停驻在当地。同时一批批医生药物,流水价地被送上了我的船,只是却都没什么显著的效果。然后,忽然有一天,有人来报,说是名医许檀求见。 我不由大喜……这可真是天助我也!许檀是素和的义兄,有医仙之称,只是行踪飘忽,难以寻觅。若有他在,何愁先生的毒不解? 谁知我见了许檀才知道,哪儿有什么天助?原来一切皆有因果,许檀并不是碰巧来到这里。 那天他一见我,我还未及说话,他已然撩衣襟跪在了我的面前。上次见他,他总是一脸淡淡倦倦,仿佛万事不萦于心,此时眼神之中却带了一丝凄惶。 我呆了一下,挥手赶开了下人。 他立时叩下头去,我要扶他起来,他却一动不动,跪伏在地上,低声道,“求陛下饶荆萝一命!” 我呆了半晌,方才迟疑地试探道,“她是……你妻子?” 他没说话,身子却伏得更低了。 我不由叹了口气……原来是真的……记得上次他进京就是来找他妻子,一提到他妻子,就是一脸愁容……果然,有这么一个老婆,的确是挺愁人的。 我缓缓坐到桌边,半晌才道,“按理说,你是素和的义兄,既有所命,朕自不应推拒。只是你也知道,众目睽睽,刺王杀驾,这样的大罪,即使是朕,也不好为她开脱。” 他的身体一颤,没说话,缓缓抬头看向我,清俊的脸上有不安,但又多了几分探究。 我不动声色,静静看着他。 终于,他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样,骤然垂眼,重又伏下身,额头轻轻触地,再不动了。 我这才道,“你这样的一身医术,没于民间,太可惜了,太医院医正之位还空着,跟朕回京如何?” 他仿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干脆地道,“是,臣遵旨!” 我这才一笑道,“太好了……至于现在么,先帮朕救一个人。” 181重生(下) 医仙果然是医仙,三日之后,先生身上的毒已尽去,那天半晚,他终于睁开了眼睛。那时许檀刚为他换过药,他离去之后,我挥退了众人,正俯身为先生整理衣服,这时忽然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呻吟。 我全身骤然一震,呆呆站在那里,许久一动未动,然后猛然抬头望去,只见那双一直紧闭的眼,轻轻颤动两下,终于缓缓张了开来。瞬间,我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口干舌燥,紧张得连眼都忘了眨。 那双眸子慢慢张开,眼神有些迷茫,在我脸上停驻了片刻,然后渐渐清明,视线却仍一动不动,只是怔怔看着我。我从未在这双眼中如此清晰地见到如此复杂的情绪流转,惊诧、喜悦、无措、黯然……最后是疲倦。然后,那双眸子终于平静了下来,静若死水,那张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略带惶恐的表情,只听他用微微沙哑的声音道,“陛下,折杀臣了,这些事让下人来做就是。”标准神情,标准回答。 我愣了一下,脑中莫名一空,明明是最简单的君臣应对,我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呆呆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随着时间的流逝,眸光渐渐黯淡,脸上完美的表情再也无法维持,终于他霍然转头,轻叹道,“就那样结束,不好吗?” 我这才回过神来,脑中未及思考,已脱口而出道,“不好!”见他骤然回首,脸上露出了惊诧之色,我一口气道,“你欠我的还没还清就想这样逃走?我不许!不许!” 他怔怔看着我,眼中渐渐显出了疲惫痛苦之色,嘴唇轻轻颤抖,半晌方涩声道,“好……” 我心中骤然一痛,再也忍耐不住,猛地俯下身,紧紧逼视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你舍得?你的宝儿,还有……我……” 他的身体一颤,看着我,眼中茫然之后,是……不舍……可是他嘴唇轻轻翕动两下,却就是不开口,最终,只低声道,“那又如何?我……可还有不舍的资格?那些流出的血,死去的人,可许我不舍?不过,陛下,你说得对,我还没权力死,陛下给我的惩罚,我会承担下去,我,做得到……”说着,他竟轻颤着嘴唇,勾起了一个笑容。 我见了那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半晌无法言语,心间如割如绞,胸口象压了千斤巨石,窒闷欲死,一瞬间,脑中无数往事无数情绪,生灭翻涌,直逼得脑袋像要炸开一样。 而他却只那样轻轻笑着,望着我。 我愣愣凝望着那个苍白飘忽的笑容,渐渐地心中那些纷乱的画面一点一点退去飘散,最后,眼前只剩了那双了无生气、甚至连痛苦也不见的眸子,脑中只剩了那天他无声无息躺在我怀中的画面……我的身体轻轻一颤,瞬间,心头一片清明,终于再不多想,深吸一口气,开了口,“可是,我,做不到……”做不到看你一生孤寂,一生痛苦,做不到与你近在咫尺,却不相见,做不到和你朝夕相对,却不碰触,做不到将你紧紧拥在怀中,却仍要强迫自己竖起一道冰墙,将两颗心远远隔开……我不要看你一生不幸,我也再没法行尸走肉地活下去。我给我们两个裁定的惩罚,我,却做不到……安信,素和,对不起!霎那间心头也不知是轻松还是沉重,只觉忽然酸涩难抑,干涸已久的泪腺一阵刺痛,随即眼前竟是一片模糊。可我已再顾不得这些,只是全身颤抖着,缓缓向他伸出了手。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朦胧见他恍若不闻,一动不动。 我却再也等不及,猛地扑到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脸深深埋在他的怀中,抽噎着,喃喃着,“我做不到,做不到……”怀中身体依旧瘦骨嶙峋,只是暖暖的体温却透过薄衣慢慢传到我的身上……这个人活着,好好的,在我怀里,失而复得,叫我如何再能放开? 泪水渐渐打湿了薄衫,衫下紧绷的身体仿佛被滚烫的泪水融化,慢慢放软下来。忽然一双手臂猛地抱紧了我,那样用力,仿佛要把我揉进身体之中,同时一声喑哑的低呼在我耳畔响起,“小淇!小淇,小淇……”一声一声,婉转回荡。 天地开始摇晃,脑中一阵阵晕眩。不知是谁吻上了谁的唇,谁与谁的舌,追逐着,纠缠着,魂魄仿佛都在纠缠中沸腾融合。理智片片破碎,衣衫件件剥落,血液咆哮奔涌,肌肤火烫灼人,我的,他的,贴合厮磨,越来越热,好像就要燃烧起来,肢体相拥相缠,紧到疼痛,紧到无法呼吸。身体仿佛就要炸开,澎渤涌动的火焰盘旋着鼓荡着,寻觅着出口。最终,在本能的指引下,我与他,合为一体。灵魂终于找到了归宿,躁动的心瞬间安定下来,我的动作一停,仿佛无法承受那种极致的喜悦一般,全身战栗起来,不自觉地收紧手臂,将他火烫的身体紧紧抱在怀中,然后,低下头,脸颊与脸颊相贴……这一刻,我与他,终于完全融合,再无阻隔……而他,在我进入的一刻,身体猛然一震,然后不由轻轻颤抖起来,手臂却搂得更紧,口中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火热的气息缓缓拂到了我的耳畔,灼得我全身一颤,心脏一阵狂跳,体内的火瞬间再次爆发,理智湮灭,任凭本能主宰,在那个紧紧攀附着我的身体中,驰骋挞伐,终至极乐之巅…… 许久没有过的极乐,可惜,结局却不是那么美妙……狂乱之中,我们竟然都忘了他身上有伤,疏忽的结果就是,他晕了,我吓死了,衣服都没穿,裹了件袍子就冲出去叫许檀。然后,当我抓着许檀回到房中的时候,发现他已经醒了,正在穿衣,见我们两个砰地闯进来,呆了一下,接着瞬间涨红了脸,蹭地一下抓过被子直盖到脖子,动作这叫一个快,实在不像重伤初愈的样子。 其实他再怎么遮也没用,不用看,屋中弥散的暧昧的气味轻易就能让人猜到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许檀看了看我,我的脸腾一下火烫火烫,他眼中显出几分无奈,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犹豫片刻,才垂下眼道,“卢大人虽然已无大碍,不过毕竟身体被毒性侵蚀过,又久未进食,体弱气虚,近期还是不要做太过激烈的运动为好。” 那边先生紧紧抓着被子,死死闭着眼睛,好像恨不得把头也缩到被子里,而我已经出离羞窘,只知一个劲儿傻笑,完全失去反应了。 先生伤势渐愈,擎宇楼之事也了,虽不曾再引来大鱼,不过经过审讯已知擎宇楼经过之前的清剿,这次的大战,精英折损大半,我也算放了心,于是,我们的船队终于再次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至于那个荆萝,先生醒来之后,我见过她一次。那时,我正坐在先生床边,搂着他一口一口地喂粥。先生见有人来,立时想逃,却被我一把抓了回来,他无奈之下,只好垂了眼,任我摆布了。 而荆萝跪在地上却根本没注意这些,只是一直死死瞪着我,半晌忽然道,“真没想到……早知是你,我当初,我当初……可惜主上竟一直被你骗了!” 我哈哈一笑道,“没用的!朕乃天命所系,自然逢凶化吉。” 她脸都青了,恶狠狠瞪了我一眼,转眼看到先生的脸,一怔之后惊诧地道,“不可能!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我微微一笑道,“这就是尊夫之功了。” 她顿时露出恍然之色,随即恨恨道,“他就会与我作对!我跟他没关系!” 我摇头叹道,“许檀为了你,不顾一切来求朕,你却如此无情,真是不识好歹呐。不过,你不要他,那正好……” 她微微一愣道,“什么?” 我笑得一脸暧昧,“你说呢?他让我饶你,自然要付出代价的,对不对?” 她脸上瞬间变色,身体一挣,似乎就要向我扑来,可惜身上重重镣铐,最终又跌了回去,只尖声叫道,“你,你,你对他做了什么?你这个畜牲!” 我微笑不语,等她叫够了,才淡淡道,“为了他,朕今日饶了你,不过,别再给朕杀你的理由。你若非要执迷不悟,朕正可名正言顺地杀了你,留下他,他也怪不得我了。” 荆萝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只会一个劲儿“你你……”了。 这时我终于收了笑容,正色道,“朕知道你出身苗疆,前朝苗疆变乱,朕的大皇兄率兵平叛,你的族人死伤不少。可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如今苗疆局势稳定,你的族人安居乐业,又何必让他们再受战乱之苦?而朕的皇兄,当初率兵平叛的人,早已不在,尸骨已朽,又何必念念不忘那份仇恨?与其死死抓着过去的仇怨不得解脱,何不放开心胸,珍惜现在,惜取眼前人,莫要累得他终日为你担忧奔劳,甚至最后还可能赔上性命……你说,是不是?” 荆萝听着我的话,脸上气愤之色渐去,慢慢露几分茫然。 见状,我也不再多说,挥手让人将她带下了去,送去许檀那里。剩下的,就看他了,希望他能最终说服她妻子,对了,我还得让他向荆萝要岳绮的解药。 正想着,忽听身边先生无奈地笑道,“陛下!您刚刚的话实在是有损您的声望啊,为什么要那么说呢?你和许檀明明没有……” 我撑不住笑了起来,“的确没有,不过许檀也的确付出了代价啊,是她自己想歪了的。先生,我也是好心么,那么好的丈夫,她却不好好珍惜,我吓吓她,让她觉得对不起丈夫,以后别老让人家担心。” 先生看看我,摇头叹了口气,没再多说。然后沉思片刻,才道,“不过,陛下放了这个人,会不会有些危险?” 我笑道,“不妨事,前两天大战,她中了玄瑛一掌,武功被废了大半,没什么威胁了。” 先生这才一笑,点了点头。 然后才第二日,许檀就送来了解药。言谈之间,他脸上神色仍是淡淡的,只是时不时会忽然走神,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峰舒展,嘴角微微含笑。看得我心中大乐,不由朝先生使个眼色,笑得这个得意。先生也忍不住一笑,轻轻摇了摇头,看着我的眼中有无奈,但更多的却是温柔宠溺。我见了心中一荡,不觉立时握住了他的手。他一惊,想缩手,却被我抓得更紧,他有些慌张地看了看许檀,见我们的神医仍在发呆,这才放松下来,不再挣扎,眼睛却再不敢看我,脸颊雪白的肌肤上已浮起了一层红晕。我胸口怦地一跳,顿觉百抓挠心,频频向许檀看去,可惜人家全无反应,我这个郁闷啊:许神医,发呆回家发啊好不好?唉…… 许檀离开之后,我召来岳纹,把解药给了他,又给了他一些银两让他返家送药。岳纹惊喜交集,自是千恩万谢,我只一笑,就摆摆手让他走了。我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先生无恙,我们又和好了,我的心情大好,自然乐得做好人。另一方面是因为岳涵现在既是我的人,我不好动岳家,岳纹谋刺之事便不好深究,岳涵又是最疼那个侄女,于是我索性买个大大的人情给他。最后我与岳纹毕竟做了数日夫妻,心中终是有些不忍。 然后,等这件事处理停当,秣陵已是遥遥在望了。 182暗流(上) 自当年燕太宗灭南梁,秣陵就成为了大燕的南京,与西京长安,北京幽燕,并称三都,仍为江南诸郡之首,且一直是江南,甚至整个大燕最繁华,最富庶的地方,今日只遥遥一望,已可见一二。 从船楼极目远眺,只见远处一座城池巍峨雄伟,气势夺人,丝毫不逊于北京,而城外青山环抱,绿水萦绕,山间春花灼灼,水畔杨柳依依,比之北京又多了几分温柔旖旎之意。如此美景配上和风丽日,不觉让人胸怀大畅。 我深深吸了口气,暮春的空气带着浓浓的花香草香,顿时充盈于胸腹之间,如醇酒般醉人。我不由轻轻闭了闭眼,细细品味了一下,这才恋恋不舍地将这口气呼了出来。一睁眼,却见先生正望着远方的秣陵城出神,不由眉头一皱,伸手搂住他的腰,把他揽到怀中,抱怨道,“又想她?我还在这儿呢!以后在我身边只许想我!”说完,顿了一下,立时又道,“不在我身边也不许想别人……”说到这里,觉得口气有点硬,于是转脸换上一幅讨好的表情,腻声道,“好不好?” 先生怔了一下,半晌才露出了恍然之色,几乎是哭笑不得地道,“陛下!您想到哪里去了!臣不是……”说着脸上一红,又改口道,“臣只是在想,当初梁朝先失中原,再失江南,固是因为气数已尽,天命渐归我大燕,更是缘于当政者之过,其间种种,正可为后人鉴。” 我囧……这两天脑子里净是那点事儿,这下可闹笑话了……好在我脸皮足够厚,不过一瞬已抛开窘意,笑道,“好了彦之,难得无事,我心情正好,你就别再给我讲经说史了,咱们商量商量到了秣陵怎么玩吧。来时我都没到过这里,回去无论如何要多呆两天,好好玩玩。”只说到玩,心头已有些雀跃,这趟江南之行让人筋疲力尽,到了此时才终于可以放松一下,而且,还有先生在身边……想到这里,我心中甜丝丝的,不由双手环住先生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背上,傻笑起来。 这两天我几乎时时刻刻腻在先生身上,他已经习惯多了,不再像开始,我一有亲热的动作,他不是全身僵硬,就是手足无措。所以,此刻他并未试图挣脱,身体很放松,任由我靠着,温言道,“陛下,既然江南大势已定,我们应尽快返京才是,毕竟西疆柔然进犯,陛下该在京中主持大局,而且……”说到这里,他却忽然一顿。 我不由笑着接道,“而且我在外面呆了这么久,我那位十六皇叔保不齐会不会动心思,在京中捣点儿鬼呢,对不对?” 我听到先生的呼吸一停,随即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道,“臣知道,这种话不该由臣说,可是即使陛下觉得臣是为了私怨,臣也实在无法不说。那人生性多疑,最善韬光养晦。这半年中,陛下谋亲政,平乱党,推新法,必然让他惊疑不安,何况江南是他根基所在,陛下新法一出,已大大触动了他的利益。虽然现在他没什么明显的动作,但陛下也说了,难保他不会暗中生事。”说到最后,他声音中已带了几分急切。 先生的担心很对,但以他的性子,如此急切,却有些奇怪。想到这里,我脸上笑容渐收,口中却漫不经心地道,“没关系,京城军队尽在我手,他掀不起大风浪的。” 这次先生竟忍不住转过身道,“陛下!陛下不要轻忽,等他真有动作就晚了!” 我直起身,静静看着他,他见到我的神情,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微微一变,待要说话,我却抢先道,“他已经有动作了,对不对?” 先生身体一震,眼含探究地望着我。 我只一转念,已又问道,“他已经和你的人联系过了,对不对?是不是那个,隋裕?” 他眼中瞬间划过一丝惊讶无措,脸上血色渐退,嘴唇开合数次,这才再次发出了声音,“陛下,你知道?”声音竟有些涩哑。 我忍不住长叹道,“我不知他是你的人,我只知前一阵安德王私下四处活动,但到了最近,见得最多的却是那个人,所以随口一猜。” 他呆了呆,随即苦笑道,“原来陛下只是随口一猜……这一阵子我真是安逸过头了。”这时,他的神情却莫名地恢复了平静。 听他这么说,我终于一笑道,“先生不是安逸过头,先生只是对我撤去了防备而已。”虽非全部,不过至少之前他永无破绽的假面,在面对我的时候,裂痕越来越多了……想到这里,我又是一笑,这才继续道,“而且,先生甘冒风险,一心为我考虑……我,很高兴。” 他怔怔看着我,半晌才道,“陛下,您不怪臣对您隐瞒?” 我平静地道,“我相信,你和那些人有联系,不是为了做不利于我的事情。我也理解,事关别人,那人这么信任你,你自不能拿他的信任来向我示好。我更肯定,一旦事情真发展到可能危及我的地步,你一定会不会坐视不理……所以,我为什么要怪你呢?” 他听我说着,脸上神色感动中又有些黯淡。忽然他垂下了眼帘,轻声道,“臣惭愧……陛下一直对臣那样信任依赖,可臣当初竟……难得陛下还肯再次信任臣。” 我心中一痛,立时道,“当初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提,也不要多想了。我相信,你心中我始终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对不对?虽然,不一定总是最重要的。” 他呆了一下,顿时张口想说什么。 我一笑止住了他,柔声道,“每个人心中都有很多重要的东西,虽然没能成为你最重要的那件,现在我依然有些遗憾,不过在经过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已经可以理解你,也已经不会再耿耿于怀那一点了。”我停了一下,笑容更大,续道,“而且至少在你舍身救我的那一刻,你放下了一切,把我摆在了第一位,对不对?” 他神情间有些恍惚,嘴角慢慢挂起了一个朦胧的笑容,喃喃道,“那一刻,是真的什么都忘了……”说到这里,却顿了一下,脸上又露出了几分黯然道,“我这一生,很失败,无论做什么都做不好……既没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也没成为别人希望的样子……优柔寡断,懦弱无能,日日顾虑重重,苦苦挣扎,最后却仍是四面不着,让所有的人失望,更是连本心都失去……不过,还好我这一生,也做过几件正确的事情,还有数次任性,也都让我至今想来,仍是不悔……” 我听他说着,心中渐渐涌起一阵酸楚,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如果我当初可以做得更好一点,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不敢再想,我张口接道,“正确的事情中,是不是包括收了我这个弟子?而数次任性,是不是一次偷雪蟾救我,一次冲到火里救我,一次傻乎乎地扑过来替我挡针?” 他怔了一下,终于破颜一笑,接着竟忘情地伸出手,轻轻抚上了我的脸。 他的手掌温润细滑,触感极佳,我却如同被电到一样,身体猛然一颤,然后只觉一阵酥麻从他抚过的地方迅速传遍全身,我软了……于是我毫不客气,一下扑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腰,软软地贴上了他的胸口。 他吓了一跳,本能地回手抱住我,然后,似乎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不曾松手,只极轻极轻地叫道,“陛下……”仿佛叹息,又仿佛呢喃。 这一下,我连心肝都酥了,口中犹自不足道,“叫我小淇!” 可惜他最终还是没叫,只抬起手,轻轻抚上了我的头发。 瞬间四周一片静谧,只闻远处阵阵鸟语,和着花香,若有若无,身上春阳和暖,晨风轻柔,只是春阳再暖,也比不上他温暖的怀抱,晨风再柔,也比不上他温柔的动作,让人只盼就此沉醉,再不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再次开了口,“陛下,请您原谅隋裕一次,好不好?” 我不假思索地道,“好……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去冬之事后,虽然朕许诺既往不咎,但恐怕很多人仍会心存疑虑。忐忑之下,举棋不定,也是人之常情。说起来,不能让百官安心做事,也是我的错。所以,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追究。” 他这才轻轻松了口气,点了点头,犹豫一下,又道,“陛下不问臣是怎么知道的?” 我微微一笑,抬起头,凝望着他,一字一字道,“我无须知道,我只要知道,先生有多在意我就行了。我知道,如非必不得已,先生决不愿伤我一分一毫。之前是我无能,让你为难,从今以后,我再不会让你面临两难之境,所以也无须再顾忌你手中的力量,对不对?”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终于低声道,“陛下,谢谢你……” 我轻轻摇了摇头,认真地道,“我不要你的感谢,只要你的信任,相信我会尽力为你着想,也相信我的能力,可以把任何事放心交给我,我一定能处理好,好不好?” 他深若夜空的眸子静静凝望了我许久,终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我十分欢喜,一下抱紧他,满足地在他胸口蹭了好几下。 到底是光天化日又在外面,他终于有些不自在了,不由轻轻躲了一下。却被我抱得更紧,他无奈,仿佛掩饰不安似地又问道,“那么陛下准备如何处理这件事呢?因为我之前受伤昏迷,然后一直在陛下身边,所以消息拿到已晚了几天,如果陛下要行动,恐怕要抓紧了。” 我这才定下神,靠在他怀中,认真思索起来。 就在这时,忽听不远处传来了内侍的声音,“陛下,侍书独孤瑾求见!” 我猛然直起身,回头看去。 只见楼梯处一名内侍垂首而立,身后一人,素衣雪颜,眸光冷冽,正是玄瑾。 183暗流(下) 我呆了一下,然后本能地猛然收回手,腾地往旁边退了一大步。站定才反应过来,我慌什么啊……论公,我是君他是臣,我和自己的侍书亲热,名正言顺,怕他做甚?论私……我已把话与他说清楚了,从今之后,只是君臣,顶多算是朋友,我又为何还要觉得心虚?……思及此处,心间却莫名一痛……今后,只是君臣,只是,朋友…… 一时间,胸中一阵窒闷,我不由缓缓抬头,怔怔望向了不远处的那个人。只见那人也正望着我,神情冷傲如昔,只是清丽的眉宇间,寒星似的双眸中,却似乎透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寂寥。 我们就这么静静相视了许久,直到耳畔传来一声不知是谁的轻咳我才倏然惊觉,霎时恢复了常态,一笑道,“茗锋来了?辛苦了!” 玄瑾闻言,眼中波澜微漾,随即却被他垂眸遮了过去,他只躬身一礼道,“臣参见陛下!” 带他来的内侍已适时退到了一旁,我几步上前,扶住了他,然后一边亲热地拉着他往船头走,一边口中自然地叙着温凉。 他直起身,任由我挽着,口中漫不经心地应着,眼帘轻垂,也不看我,偶一抬眸,视线却正好掠过一旁的先生。 先生早恭谨地立在一边,对上玄瑾的目光,微微一笑,从容拱手叫了一声,“独孤大人!”神情平静安然,只是耳廓仍余了一点红晕。 玄瑾冷冷看着他,半晌才也拱手一礼,只是没说话。 先生又是勉强一笑,然后转身,对我躬身道,“既然陛下有事,臣先告退了!” 我点了点头,却又道,“彦之你身体才好,回去多歇歇吧,嗯,晌午朕会去找你,咱们再接着谈之前的事情。” 先生应了声是,行礼退下。 我这才转过头,正对上玄瑾清亮的眸子。我怔了一下,欲待说话,他已收回了目光,伸手从怀中拿出两封信,呈给了我。 我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却又仿佛有些失落,但这样的情绪波动也不过瞬间,随即我便恍若无事地接过了信。 打开一封看去,正是我这次让玄瑾调查的,当年宫变之时夏咏心的所有行动。我细细看完,不由轻叹一声,犹豫片刻,却又把信放好,还给了玄瑾道,“茗锋,你和二哥是朋友,这件事,朕交给你,你来决定是不是要把这个给他吧。”这封信让我来处理,很难不假私心,不如让二哥的朋友来决定,或许才能做出对他最好的选择。 玄瑾只淡淡应了声好,便把信收了回来。 然后我展开第二封信,只看了几句,眼睛已不知不觉睁得大了,读到后面,心中又是兴奋又是喜悦,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最后,几乎是有些激动地骤然抬头道,“这消息可确实?太好了!” 这次玄瑾索性连话都没说,只点了点头。 我本也不是真对消息的可靠性存疑,只是心中高兴,忍不住要说些什么,因此也没顾上玄瑾的反应,只兴奋地喃喃自语,“太好了!如此一来,西域大事已定……小金、苏黎,干得漂亮!”然后,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没想小纪竟真是一心归顺了我大燕,倒是我之前太过谨慎了……” 我自己嘟囔半晌,又兴奋地在船头转了好几圈,偶一转头,这才注意到玄瑾正眼望远方,不知出什么神,容颜清冷,白衣随风飘舞,颇有出尘之意,却也带了几分孤寒。 我怔了一下,心中欢喜顿时如被水浇灭了大半,口中苦涩难言,几次张口,却都能未出声,最后只在心底轻轻叹息了一声。 船队到得秣陵城外,当地官员百姓如何欢迎、场面如何热闹自不必提,只说一行人在城外终于弃舟登岸,然后摆齐仪仗,隆重张扬地慢悠悠往行宫而去。 一路行来,初时只见烟柳之中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79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中,小桥流水,粉墙黛瓦,清雅如画,可惜时已近夏,桃李已谢,不过还有丛丛牡丹芍药点缀其间,正开得好。 再往前走,经过集市,果见街市宽阔,店铺密布,平日定然十分热闹。后面几条街就全是高门朱户,深宅大院了,这时,抬眼望去,赫然可见一座宫城巍峨宏大,就在前方。 这里自然就是秣陵行宫了,不过说实话,叫行宫实在委屈了它,这里规模之大,只略逊于北京幽燕的禁城,因为这本就是当年南梁的皇宫。当年太宗兵临城下,梁帝几乎未曾抵抗,便已率众投降,故此秣陵城连同南梁皇宫都得以保全。当年,太宗十分喜欢江南的风物,平定天下之后,一年中倒有半年是住在秣陵行宫的,后世诸帝虽鉴于种种原因,再不曾那样长期驻于此地,但依例七八年也会南幸一次,这里都是必经之处,所以一直被人精心打理,保持着全盛时的风貌。 不同于北京的禁城,以明黄正红为主色,浓丽张扬,这里却是以玄素两色为主,显得宁谧庄重。此时已近晌午,我决定待午膳之后,稍事休息,再召见众臣,赐宴也放到了晚上,所以我们绕开了大殿,直接向后面行去。 进入后宫,花木渐多,但最多的却是竹,看来南梁的第一位皇帝对竹定是颇为偏爱,整座后宫竟似融于了竹海之中。只见丛丛幽篁,掩映着疏疏落落的楼阁殿宇,清幽到有些凄冷。大概因为江南多雨,殿宇檐宽廊深,重重回廊几乎将所有宫殿连在了一起,竹荫下的回廊幽暗深远曲折无尽,让人不禁升起一种错觉,顺着这重重回廊一直走下去,或许就能走到那已被尘封的遥远岁月,走入那个逝去的朝代。 缓缓行去,我渐渐有些恍惚,这里,好像有点眼熟呢……对了,这儿可不是像足了泠泉宫?我呆了一下,猛地摇了摇头,然后,仿佛逃避什么似地,骤然加快了脚步。 当日午膳安排在了后园湖畔的竹语阁中,我选这里,是因为这里三面临湖,恐怕是内宫之中视野最开阔的地方了。至于人员,我犹豫一下,最后邀了二哥、玄瑾、先生还有谢曦,无论如何他们几个都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最近之人,而且以后彼此之间少不了要打交道的,我自然希望他们能融洽相处,至不济维持一个表面上的平和也行啊。 结果,刚到竹语阁,我心中的美好希望就被打碎了一半……那时我刚和先生议定了那件事,然后两人说说笑笑来至阁中,却见屋中只有谢曦和锦帆晴霞三人已至。三人立于窗畔,一面赏景,一面低语,见我进来,瞬间犹豫之后,还是先后跪下行礼,只是神情各有不同。 我自然急急两步抢上前去,扶起了谢曦。不过这样一来就和后面的先生还有服侍的人离得远了,结果,扶谢曦的手还没松开,已听到锦帆压得极低的质问,“你什么意思!让我家公子住在宫里?” 谢曦闻言没出声,手指却轻颤一下,随即就从我掌中抽回了手。 我怔了一下,却不知如何作答。虽然之前他也是住在我的行邸,不过毕竟条件所限,内外分界并不是很清晰,但到了这里,外殿内宫清清楚楚,纵使他们想忽视也是不可能了。我却任由从人将他们安置在了后宫,也难怪锦帆愤怒。只是这其中的原因我却无法明说,说了也只能让他更愤怒。难道我能直说,把人放在身边是为了便于监视?或者我希望能离他近一些?于是最后我只淡淡看了看锦帆,一句话也没说。 见到我这爱搭不理的样子,锦帆眼里差点没窜出火来,身形一动就要扑上来,当然立刻就被谢曦晴霞一边一个抓了回去。 这时只听门口一个清亮的声音笑道,“咦,咱们好像来得晚了,错过了好戏。” 我霍然回头,只见一人锦袍玉带容颜俊美,一双凤目满含笑意,正是二哥。而他身后一人,乌发雪肤,白衣翩翩,却是玄瑾。 玄瑾并未接口,他的目光正凝在我身后的谢曦身上,神色未动,眉宇间的霜寒却仿佛比之前又重了几分。 我顿觉形势不妙,正要打个哈哈岔过去,两人已来至近前,屈膝行礼,我慌忙去扶。 结果我还未及想出折来,二哥已直起身,开了口,“对了茗峰,这位谢枫谢公子,你应该还没见过。谢公子文才武功都是极为出色,让人十分敬服呢。” 玄瑾不知听到没有,锐利的目光紧紧盯在谢曦脸上,口中一字字道,“谢兄,别来无恙?” 谢曦轻轻抿了抿唇,不慌不忙抬起眼迎上了玄瑾刀锋似的视线,只是平日澄澈的眸中波澜翻涌,半晌才慢慢平静下来。接着,他微微一笑道,“托玄兄的福,还好。” 然后,两人都住了口,只是目光却仿佛胶住了一样,难解难分,其间隐隐有火光迸溅,竟似乎还伴着噼啪的轻响。 幻觉!我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我使劲儿甩甩头,深吸一口气,终于止住了血液往我快胀到两个大的脑袋里狂涌的势头,这才发现,背上已是汗湿重衣。 眼睁睁看着两大高手还在继续着目光的对峙,火爆激烈,我真是后悔不迭……我知道这两人明里暗里斗了多年,梁子不是一般的大,可真没想到能大到一见面就要开打的程度啊,说到底,之前也不过是各为其主么……幸亏之前我已把谢曦的事情和玄瑾透了一些。 想开口劝,可本能地也知道,我劝,恐怕除了把自己也送到风暴眼里,没其他用处。于是,我不由求助似地四下望去,可惜没一个人注意到我乞怜的目光。二哥和先生的视线都在两人身上徘徊着,二哥眉峰轻挑,先生微露诧异,晴霞则是怔怔望着玄瑾,神情一阵恍惚,而锦帆却望着她,脸上又急又气……这个,这个,情况好像不是一般的复杂啊…… 正在我急得抓耳挠腮,无计可施的时候,玄瑾已开了口,“谢兄果然才智过人,胸襟宽广。” 淡淡一句话,却让我的头立时嗡地又大了一圈……老婆啊老婆,你真行!别看平时不开口,一开口就要人命啊!……果然,谢曦听到这话,瞳孔猛地一缩,全身都绷紧了,好半天才慢慢恢复过来,表情尚算平静,可脸色已是苍白如纸。 我又是心痛又是头痛,脑子里更乱了,这时只听旁边传来了一个柔和的声音,“陛下,时候不早了,午后您还要召见群臣,不如早些用膳吧。大家席上再聊也是一样,好不好?”却是先生的声音。 我立时转过弯来,赶紧道,“正是正是,坐了这么久船,又忙了半天,大家都累坏了吧?赶紧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休息!”随即转头吩咐宫人开席,然后一手抓着先生一手抓着二哥,就往桌边走。走了几步,只听身后终于传来了脚步声,提了半天的心这才算放下一半。这才想起,转头给了先生一个感激的眼神。 先生回了我一个温和的微笑。 可等到坐下我才发现又犯了错误……先生二哥我一手拽了一个,就座之时两人自然就坐到了我的两侧,而为了拉进彼此的距离,我又特地要了一个小圆桌,于是谢曦和玄瑾就亲亲热热地坐到了一起……我大汗…… 结果一顿饭我都是胆战心惊,还好那两位倒是都颇会养生,严格奉行食勿言的信条,终于让我平平安安吃完了这顿饭。当然这也亏了二哥今天很给面子,虽然瞟向先生的眼神依然够冷够凌厉,但是至少没有当场发作,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谁知我到底也没能高兴到最后……酒足饭饱后,玄瑾率先起身,行礼告辞,人都走出两步了,却又突然转头对谢曦道,“陛下宽仁,谢兄当知感恩,安分守己,不要有一天让人说陛下是引狼入室。” 我顾不得被玄瑾讽刺是引狼入室,第一反应是回头去看谢曦。 果然他脸色更难看了,可他还未曾发作,一旁的锦帆已受不了了,大声接道,“你说谁是狼?我看你才是狗!就会看着主人的脸色狂咬狂吠!” 瞬间玄瑾眼中寒芒一闪,我心里咯噔一下顿叫不好,正要开口,身旁的先生已起身笑道,“下人不懂事,胡说八道,独孤大人息怒,千万不要和下人一般见识……锦帆,还不快给独孤大人道歉!” 锦帆梗着脖子红着脸哪里肯听,谢曦却站起身,对玄瑾拱手道,“下属出言无状,还请独孤大人见谅!”声音干涩,表情僵硬,显见这句话说得艰难无比。 玄瑾却不说话,只转过眼,冷冷瞟了一眼先生和谢曦。 我也连忙起身赔笑道,“好了茗峰,锦帆少根筋,说话向来这样,你别生气了。” 玄瑾转过眸子,看了看我,这才对谢曦淡淡道,“管好你的人,别等我替你教训。” 谢曦声音也已冷到了极点,“独孤大人事务繁忙,不敢有劳。” 玄瑾今天火气似乎特别的大,这句回答好像让他不太满意,转头看向谢曦,仿佛又要发作。 我都快哭了……这样的场面一辈子也没遇到过啊……幸运的是先生又出来拯救我了,只听他立时道,“请独孤大人放心,谢兄回去定会惩戒于他。”先生不是多事之人,想来因为谢曦救过先生性命,所以今日才会数次帮他解围。 玄瑾终于收回目光,转身要走,哪知一直没出声的二哥却在此时轻笑了一声,悠然道,“看来谢兄与卢大人关系不错啊。很好,跟着卢大人,正可好好学学为臣之道。”说完,起身行礼,转身离开。 啊!我要吐血了!……本来上次二哥和谢曦谈得不错,我还颇为欣慰,哪知今天先生的数次相帮却让他把谢曦当作先生的朋友,一并怨上了。 再看先生,手指紧紧抓着桌子,低垂着眼,紧抿着唇,脸上之前的从容微笑再不见踪影,我顿时一阵心痛……当日之事,先生从未真的放开,二哥这一句刺得正是地方。 谢曦他们即使不知端的,只看先生的表情也猜到不是好话。谢曦怔了一下,未及开口,锦帆已挣开旁边晴霞的手,上前两步大声道,“那总好过跟着你们兄弟学友悌之道!” 我看着锦帆,瞠目结舌……我和二哥的事纵然已是公开的秘密,那也是秘密,还从未有人敢当着我们的面,明目张胆说三道四,所以瞬间我只是惊讶,连愤怒都没想到……但下一刻我已回过神来,暗叫一声,完了!……纵使原来二哥只是迁怒,现在也变成真怒了。 旁边的谢曦此刻已经反应过来,厉声喝道,“住口!” 二哥脚步立时一顿,半晌缓缓转过身,微笑道,“要说友悌之道,我们慕容家自然算不上典范,要学,还得学前梁萧氏……兄弟争储,比着抢着把朝中栋梁杀了个干净,直闹到兵临城下方歇!若非如此,恐怕这锦绣江山、华丽宫宇还没这么容易姓了慕容!” “你!”锦帆炸了,腾一下扑过来就去抓二哥的领口。谢曦听了二哥的话,却是身体一震,失神间,竟未能及时拦住锦帆。 二哥身体向后一躲,可锦帆这一抓根本没能递至他的身前,已被旁边玄瑾挡开。锦帆已经气红了眼,不管不顾,竟一掌就向玄瑾打去,然后我也没看清玄瑾怎么出的手,只见锦帆腾腾腾退后好几步,一跤坐倒在我的脚边。 我顺手拉起他,忍不住脱口叹道,“你强!和我二哥斗嘴,和我老婆动武!……下次反过来没准儿有戏……”然后顿了一下,摇了摇头又道,“也不一定!” 锦帆自然没理我,反而一下挣脱了我,却被急忙来的谢曦抓住。谢曦顺势看了我一眼,眼神怪怪的。 我这才意识到……我刚刚说了些啥?我说……天!我说我老婆!我真是晕了头了!……我呆呆半晌,才慢慢抬起头,看向玄瑾。 只见他也正看着我,灿若星子的眸子一动不动,久久凝望着我,一语不发。 我也静静望着他,忽然,仿佛再也承受不住他的目光一般,骤地垂下了眼……等我再次抬头,他已不见了踪影,只有大开的殿门犹自微微晃动,门外,翠竹如海,浪涛卷来,瑟瑟沙沙,如泣如诉…… 经过一顿精彩至极的午膳,我终于承认,看来,要建立一个和睦相处的大家庭,任重而道远啊……或者,有些矛盾真是不可调和的? 心中抑郁,草草见过地方众臣,就让大家散了,然后单独召见了小周。 屏退众人,我把和先生定下的计策细细说给了小周。小周听了,一时没说话。我也不催他,任他低头沉思,自己也琢磨着那个计划,可是想着想着就走了神,然后不知不觉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时,我放在桌上的手忽然被人轻轻握住,耳畔有人悄声问道,“陛下因何不快?告诉臣,让臣为您解忧,好不好?”小周的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低沉温柔,深情款款。 我听得瞬间汗毛直竖,蹭地收回手,躲出去八丈远,紧紧靠在椅背上,一脸惊恐地看着小周。 小周怔了一下,然后立时一脸哀怨,凄凄地道,“陛下,臣哪里不好?为什么陛下就是不能接受臣呢?” 我傻傻看了他半晌,终于确认他又是在作怪逗我,这才擦了把汗舒了口气。接着才意识到被他整得形象大失,便想挽回点颜面,于是故作自如地笑骂道,“你这算什么,自荐枕席吗?看来你终于确定了未来的方向,准备往j臣那边发展了?” 小周哈哈一笑,终于恢复了正常,答道,“陛下这回可猜错了!臣只是发现陛下对自己的枕边人似乎特别宽容,所以也想混入其中,给自己多加重保障罢了。” 我这才明白他的用意……我当初没杀先生,反而收了他,小周就十分反对,后来我给二哥封王,让他更为不满,不知这次留下谢曦,他是否也有所察觉。几件事加在一起,又逢今日我用了先生的计策,终于让他忍不住了,故而换了种委婉的方式,又来劝诫我了……想到这里,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同时也不禁有些感动,笑骂道,“果然是朕猜错了,原来你不是想当j臣而是想当忠臣,朕自然要成全你。文死谏武死战,那边有柱子,大忠臣,快快尽忠吧,朕不拦着你!” 小周怔了一下,看看柱子,摸摸脑袋,轻咳一声道,“臣倒不是怕疼,只是觉得地方上为了迎接陛下刚把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臣这一下撞上去未免污了这里,也给陛下添晦气是不是?” 我扑嗤一笑道,“就你会说!” 小周也是一笑,沉吟片刻,才又正色道,“陛下,您真信他?” 我微微一笑,没有回答……是的,我信他!可是我和先生之间的一切,又要如何向小周解释呢? 小周眉峰一蹙道,“为什么?因为他又救了陛下一命?臣早说过,这不能证明什么!而且任他从前如何重视陛下,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他怎么可能还像当年一样看待陛下?臣恐怕他这次这么做,根本不是因为在乎陛下……卢衡忍辱偷生这么久,无非是为了族人,只是陛下虽放过了卢家,但卢家已然一蹶不振,若想重拾往日风光,必要解开陛下心中这个结。这回好了,他放弃了本就不再顾惜的生命,换来了陛下的感念,荫及后人……” “够了!”我听得心中烦躁不已,到底忍不住打断了他。 小周面色更差,还欲再说。 我已恢复了平静,强笑道,“小周,你多虑了!当时霎那之间,哪容他想得了这么多?” 小周毫不犹豫,立时接道,“对于我们这种人,有些东西已渗入血骨之中,何须思考?” 我心中憋闷,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半晌方才深吸一口气,垂眸沉思片刻,然后抬头看着小周,淡淡一笑道,“即使他舍命救我真是别有所图,哪又如何?你担心的说到底不过是他并非真心对我,贰心不改,计中有计,要谋害于我罢了。放心!晋中卢家原籍早在永安王重兵监视之下。京中卢府,除了明里的士兵,里里外外更暗藏了无数高手。这些即使他不知道,也猜得到。而他的人就在我身边……他还造反?他为哪个造反?难道他疯了?要让卢家与朕同归于尽不成?而反过来想,上次那件事,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他总是救了朕的性命,朕也因此原谅了他,若要重振卢家,正是大好时机,他又何必铤而走险?……你想叫朕不要感情用事,朕却想叫你不要死抱成见,钻了牛角呢。”说到这里,我终于住了口,笑微微地看着小周。 小周愣愣看了我许久,忽然一笑道,“原来陛下心明如镜,果然是臣多虑了。”直到此时,他的眉目才终于舒展开来。 我淡然一笑,没有答话。 他的顾虑既消,认真思索一番,也觉那个计策可行,我们俩商议许久,后来又把子玉叫来,一起讨论到晚膳,终于定妥一切。最后,我又想了想,对小周道,“把咱们前一阵查出来的,安德王那些门生故旧的好事,都封起来,快马给他送去,并附上朕的私信一封,就说朕体恤他年老体弱,允他回乡养病,如何?” 小周和子玉对看一下,同时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 商议完毕,已到晚宴时分,于是又去匆匆赴宴。等到宴罢人散,已是半夜,回到寝宫,面对一室空寂,我缓缓坐下,靠上椅背,刚刚的兴奋已经被一阵淡淡的疲惫淹没。 我闭上眼,情不自禁地想到:白日我所说的那些真的只是为说服小周才想到的吗?之前我答应先生的时候,心中就没有朦朦胧胧想过这些?……我的呼吸微微一窒,终于不得不承认,毕竟有些东西还是不一样了吧?而我们,真的再不可能,回到从前…… 我苦笑一下,轻轻摇了摇头,就把那些抛到了一边。然后,骤然想到一事,迟疑片刻,终于还是提声道,“来人,传独孤侍书……” 184爆发(反攻慎入) 当玄瑾到来时,我正在思考刚定下的那个计划,听见内侍通禀,我随口应了一声,然后,门声轻响,我一抬头,只见玄瑾一身白衣,翩然而入。 他大概正要就寝,才沐浴过,长发未干,只随意披在身后,随着他的脚步,微微扬起,衬着他的雪肤星眸,在朦胧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清丽出尘。 我微一失神,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玄瑾却是一派从容,走到殿中,屈膝行礼。 我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抢上去扶住了他,当碰到他手上细滑微凉的肌肤时,心口却莫名一跳,喉咙顿时有点干。我吓了一跳,骤然收回手,这才意识到,时间好像有点晚了……一到夜深人静,人就难免胡思乱想,是不是? 或许是我的动作有些反常,玄瑾不由抬头瞟了我一眼。 对上他清亮锐利的眸子,我心头更慌,连忙掩饰地道,“茗峰,半夜把你叫来是因为有件要紧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瞬间玄瑾眸中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然后他就骤然转开眼,不知为何嘴角竟轻轻一勾,仿佛是要笑,却又像嘲讽,他就挂着那个有些奇异的表情,淡淡道,“陛下请吩咐。” 我心口瞬间一缩,也不知为什么,本来一肚子想法好像一下跑了个干净,有些无措地在地中站了半晌,才傻呼呼地开了口想缓和一下气氛,“那个,坐,茗峰坐吧。” 他却一动不动,只是有些不耐地微微蹙了蹙眉道,“不必了!” 我怔了一下,咽了口吐沫,结结巴巴地把之前的谋划说给了他,说着说着,终于慢慢流畅起来,待到最后至少表面上已恢复了常态,“事情就是这样,朕希望你能帮朕传递消息,同时加强对京中那几人的监视,若能事先安插几个好手在里面就更好了,嗯,还要和你大哥联系一下,让他有所准备。” 玄瑾始终垂眸听着,不言不动,直到我住口,终于抬头看向我,淡淡道,“还有吗?” 我呆了一下,看着他毫无表情的一张脸,之前的慌乱顿时又涌了回来,“呃,那个,整件事情一定要保密。” “就这些?” “……” “陛下深夜召臣前来,就这件事?” 玄瑾清冷的眸子不带任何情绪,仍是那样看着我,我却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强忍着才能不后退,可脑中已是一片混乱,随口就道,“这个……是……那个……对了,上次说的,让你筹建天机阁的事情计划得怎么样了?” 玄瑾那双冷冷的眼中瞬间光芒一闪,死死盯着我。 这一下我感到的已经不只是压力了,只觉殿内的空气瞬间就冷了下来,冷得我身体不禁一颤,眼睛再不敢与他对视,惊慌地四处乱看。 这时,只听他冷得如冰凌相击的声音,一字字道,“那件事情,臣考虑过……臣,恐不能胜任,还请陛下另选贤能!” 我惊得猛然抬头,呆呆看着他道,“什么?” 玄瑾也正看着我,水色薄唇微微开合,清清楚楚地道,“臣说,臣不能奉诏。” 我只觉他眸中的寒冰仿佛在燃烧,腾跃着幽蓝色的暗焰……冰在燃烧?我如今已顾不得脑中混乱的思想,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瞬间往后退去,下一刻,手已被他抓住,一把拽了回来。 “你,你要干嘛!” “做臣分内之事……” “你敢!唔……” 话没说完,唇已被紧紧吻住。 灼热炙烈,真如火焰一般,我慌乱之下顿时溃不成军,直到差点窒息,才终于勉强挣脱开来,脸颊火烫气息不稳地急道,“你放手!朕叫你放手!”他竟然真地放开了手,我一口气还没出完,人却又被他打横抱起,天旋地转间我差点惊叫出声,顺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还没回过神来,身体已落了下来,却是落在了床上,随即他已俯下身,又向我吻了过来。 我又惊又怒又害怕,想叫人又怕丢脸,脑子乱作一团,身体不由自主挣扎起来,使劲儿推打着他,可连我也没想到我竟真的将他推了开来,我只觉身上一松,未及细想,一巴掌已挥了出去。 哪知他竟根本未躲,这一巴掌打了个实,只见他雪白的脸上顿时显出五个指印。我呆了一下,缩了缩手,一时失神,等我再回过神来,身上的衣服已被他剥得差不多了,这时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眼中果然有火焰在燃烧,仿佛是愤怒,又仿佛是欲望,让他清冷的面容,意外地透出了一种艳丽,危险的艳丽。 从未见过这样的玄瑾,我不由一怔,结果最后一件衣服离体而去,我吓得连忙道,“玄瑾!你敢!信不信我诛你九族!” 不停! 我再顾不得面子,正要大叫,只觉颈上一麻,已然说不出话了。下一刻双唇一热,又被他狠狠吻住。我使劲儿地打着他,可所有力量仿佛沉入大海,没有半点作用。我撕扯着他的头发,他终于抬起头,放开我,却抬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压在枕边,又转而吻上了我的锁骨。 挣扎之时,床帏散开,随着我们的纠缠飘荡起伏,光线忽明忽暗,他偶尔抬起的脸也忽明忽暗,本来熟悉的一张脸竟是那样恍惚莫测,一切仿佛是一场噩梦。我的意识渐渐模糊,已经封存的记忆却在这时破土而出,我的心猛然一颤,使劲儿摇着头,却驱不散脑中迅速扩大的幢幢黑影,仿佛怪兽一般死死摄住了我……记忆与现实交相出现,恐惧绝望,记忆中所有最黑暗的东西瞬间复活,我的身体止不住剧烈颤抖起来,泪水瞬间涌出,模糊了视线。 下一刻,他的动作骤然停住,然后猛地抱紧了我,紧得仿佛要把我的骨骼压碎一般,纷乱急促的呼吸喷在我耳边,灼热得引得我身体一阵哆嗦,这时,只听他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了起来,“对不起……”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死死抱着我,伏在我的身上,贴着我的脸,就像溺水的人紧紧抓住唯一的浮木,声音竟在轻轻颤抖,“我……后悔了,很后悔……” 我怔了很久,神志渐渐恢复,这才注意到,他的身体紧紧绷着,仿佛是紧张,又仿佛是恐惧。见到他这样,我的恐惧却慢慢退了下去,忽然愤怒与委屈腾地涌了起来。我猛地推开他,又是一巴掌甩了过去,顷刻间他的另半边脸上也多了五个指印。他垂着眼,一动不动,我的拳头已狠狠打他在了他肩上身上,他仿若不觉,我见毫无效果,胸口气堵得更厉害了,抬手就向他脸上抓去……这下一定要见血才能出了我这口气! 哪知手到半途,却一眼瞟到他绝丽的脸上,眼帘低垂,双颊微微红肿,薄唇虽仍是倔强地紧紧抿着,不过嘴角却破了一点,一缕鲜血缓缓流下,整张脸上冷冽消失,竟显出一丝脆弱,甚至有些楚楚可怜起来,我心中顿时一软。说时迟那时快,不过一转瞬间,手已然偏开一点,一把抓在他颈上,顿时五道血痕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渗了出来。我呆了一下,手缓缓垂了下去,心中的怒火仿佛终于开始慢慢退去。 我们两个就那样一动不动,很久很久,忽然他轻轻抬起头,望向了我,清亮的眼中竟隐隐闪着一点晶莹。我心中一颤,嘴唇微微开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只见他就那样望着我,带着隐隐的渴望,忽然,他轻轻伸出手,眼睛却看着我,眼神仿佛是请求,仿佛是恐惧,害怕拒绝似的恐惧,让我竟然未躲未闪。他好像感受到了鼓励,终于指尖轻轻一探,碰上了我的脸。我没想到他的手指竟冷得象冰一样,身体不由一颤。他的动作瞬间一停,好一会儿,手才再次动了起来,终于抚上了我的脸。一点一点,轻轻勾画着我的轮廓,如此轻柔,竟让我的心也随着他的动作轻颤起来。而他的手指也渐渐有了温度,动作也自然起来。细腻的手指轻抚脸颊的感觉很舒服,我整个人渐渐放松下来,忍不住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时,那只手却忽然一停,然后骤地离开。我未及睁眼,身体已被他拥住,接着细柔的轻吻,碎碎点点,落在了我的脸上。仿佛羽毛划过心尖,痒痒的,酥酥的,我轻轻吸了口气,不由自主伸出手扶上他的手臂。 他的手臂顿时一收,落在我身上的吻也重了起来,辗转轻咬渐渐向下。微微的酥痒已变成了酥麻,不时夹着点细微的刺痛,一下一下极快地从肌肤上蹿到骨髓中,然后在身体里回荡开来,带来全身无法控制的轻颤,身体的温度在急速地上升,呼吸已经纷乱,脑中一阵阵晕眩,我像要稳定身体一样,不由更紧地抓住了他,哪料下一刻胸前已经微微发硬的一点瞬间落入了他火热的唇间。 “嗯……”我再也忍耐不住,鼻腔中哼出了一声低低地的呻吟。他的身体猛然一紧,随即手一抬,我的喉间顿时一松。 “啊……”我来不及反应,竟让一声极甜腻的轻吟溢出了喉间。被那一声吓到,我呆了一下,混沌的脑中瞬间清醒了一点,猛然睁开了眼。未及说话,只见他头一低,竟然含住了我的□。 我骤然一惊,想要推开他,可他口腔温热湿润的触感却让我无论如何也伸不出手。然后,他的舌轻轻动了动。 我脑中轰地一下,骤然而至的快感让我仿佛连骨头都酥了,身体不由自主扭动起来。他受到鼓励,又微微动了动。他青涩的动作让我只觉心痒难挠,神志早已灰飞烟灭,一下伸出手,揪着他的头发让他动作。他僵了一下,不过随即就放松了身体,任由我摆布,唇舌间的动作也越来越自如。 阵阵灭顶的愉悦袭来,我的眼前阵阵发黑,感到就要到达顶点,我的动作越发粗暴剧烈。不料就在到达最高峰的前一刻,他忽然停住所有动作,骤然抬起了头。 我不满地勉强睁开眼,只见他正静静望着我,这时的他表情已然恢复了正常,眼神幽深难测,只是嘴角微勾。这时的我哪儿还顾得上分辨他的神情,只本能地拧动着身体,摩擦着他的大腿,舒缓着难耐的感觉,他却一侧身躲了开去。我委屈地轻哼一声,到底忍不住伸出了手,可手还没碰到那里,已被他一把抓住,反锁到了身后。 我快哭了,全身都被欲望煎熬,在最高处盘旋跌宕,这时,他的手臂一带,把我搂到怀里,低声在我耳边问道,“陛下要诛臣九族?” 我半天才恍惚明白他的话,连忙道,“不,不,我不敢……” 他嘴角的笑容更大,继续道,“陛下要赶臣走?” 我又委屈又难受,终于忍不住呜地哭了出来,口中一迭声地道,“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求你,嗯……” 就在这时,不停叫嚣的地方骤然被他温热的手掌握住,然后轻轻一动,我尖叫一声,几乎瞬间达到了巅峰。 极至的快感让我好半天一阵失神,然后忽觉身下一个隐秘的部位被人碰触,我猛地一惊,未及挣扎,唇已被深深吻住,刚刚清明一点的神志顿时一片混沌。 恍惚之间,只觉细长的手指缓缓探入,小心翼翼,将什么清凉的东西送了进来。还好,不是很难受,可随即一阵火焰就从接触的地方迅速传来过来,我全身一紧,大惊睁眼道,“这是什么!” 玄瑾怔了一下,忽然微微一笑,艳色夺人,竟让我瞬间一失神,然后才听到他悠然的声音,“臣原以为是润滑膏,现在看来,好像是□。” 我顿时回神,怒道,“我当然知道是□!我是问你怎么会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他脸上的笑容更大,回道,“四喜和长乐见陛下深夜召臣,匆匆找出来让臣带上的。” 我差点一口血吐出来……四喜长乐!我跟你们有仇吗!……可是下一刻我已顾不得再骂他们……他的手指在我身体里轻轻地转动了一下……我脑中嗡地一下,神志全失。 身体里面像有火在烧,却又是一阵阵空虚,他耐心温柔的动作,这时却让我只觉不耐,我不由伸出腿轻轻摩蹭着他的身体。他的身体顿时一紧,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动作,不急不徐地在我体内抽弄。直到我差点被他逼疯,他才终于停住了动作,起身脱衣,动作一如既往地优美洒脱,可我却根本顾不上欣赏,只死死盯着他渐渐露出的,白皙柔韧的身体,修长的四肢,纤细的腰,挺翘的臀。他大概感受到了我火热的视线,微一回头,眼神一闪,嘴角一勾,然后终于再次上床,俯下了身…… 当他进入的那一刻,被瞬间充满的感觉,让我情不自禁长长出了口气,仿佛灵魂都被充满。他缓慢的移动,微微有些疼痛,随即却有更强烈的快感一波波涌来,直到最后的极乐之巅…… 第二次□,让我全身再无一丝力气,软软地瘫在他怀里。 他还在我身体里,并不急于出来,反而伸出手,轻轻地抚着我的头发,我的脸颊。 我神志慢慢恢复,这才感到又羞又怒,狠狠白了他一眼,骂道,“玄瑾!你太过分!” 他低地一笑,然后笑容渐收,望着我,轻声道,“过分吗?……我只是不想只做你的臣子,或是男宠,我还要……住到这里去……”说着,手指轻轻点上了我的胸口。 我的身体一震,半晌呆呆看着他。 他静静看了我片刻,忽然转开眼,起身道,“去沐浴吧。” 我被他抱在怀里不紧不慢地向后殿而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随即我吸了口气,缓缓侧过头,然后,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他的脚步骤然一停,下一刻,我浅尝辄止的吻已被他激烈的回吻打断。 我呆了一下,心中暗骂:刚刚不在状态,让你占了回便宜,你还得意起来?这次看我怎么收拾你!想着,已打点精神开始了小心翼翼的反击…… 这半晚上,体力消耗严重,当他帮我洗澡的时候,我已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了。朦朦胧胧感觉他把我抱回寝宫,放到床上,烛光熄灭,帷幄垂下,他把我抱在怀中,盖好了被子。 柔软的被褥,温暖的怀抱,让我在他怀里,舒服地轻轻蹭了蹭,便偎在他胸前一动不动了。 恍惚之中,只听他自语道,“原来,这么容易……” 我闭着眼睛,咕哝道,“什么?” 他却轻声道,“没事……” 然后,我便沉入了梦乡,梦中无惊无怖,安然甜美…… 185幸福 一夜香梦沉酣,朦朦胧胧之中只听雨声沙沙,隐隐有细碎的雨点落到我的脸上,却是温热的……温热的?我终于觉得有点不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入眼却是一双清亮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猛然一惊,忽地醒了过来……再漂亮的眼睛,这么近距离看,也是有点吓人的。 那双眼睛微微一眯,仿佛有些不悦,不过随即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舒展开来。然后那双眼睛的主人坐起了身,一面穿衣一面随口道,“快到晌午了,陛下起吧。外面玄瑛有事求见,等了有一会儿了。” 我有些迷茫地看着那个人清丽的容颜,白皙的肌肤……还有上面一处处青青红红的痕迹……别流口水,别误会!不是吻痕,而是掌印爪痕……哪个粗暴的混蛋这么不懂怜香惜玉?……我一边心中喃喃骂着,一边眼中痴痴看着,一边脑中极慢极慢地转动着,接着,就在下一刻,昨夜的一切忽地回到了脑中……我一呆之后脸上腾地就烧了起来……天呐!昨夜我怎么能,怎么能……这下可把为君为夫的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干净净了!……顷刻间我又羞又窘,简直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他瞟了我一眼,大概立时明白了我心中所想,嘴角一扬,俯身凑过来,在我耳边低声道,“怎么陛下,昨夜臣服侍得可还满意?” 我恼羞成怒了,忍不住愤愤瞪了他一眼,不解气,于是又一眼。 结果就是,我见到了一个明丽之极的笑容,然后,晕掉了…… 当我呆愣愣半晌,终于慢慢回过神,忽觉好像有某事不大对头,想了一下,瞬间恍然大悟,不由喃喃道,“不对啊……明明是你……怎么……”明明是你做错了事,怎么最后被吃的却是我啊? 玄瑾眉峰一扬道,“什么?” 看看他舒展的眉,含笑的眼,轻扬的唇,那句问话我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运了半天气,最后到底只是悻悻答道,“没事!” 罢了,既然在意,何必算那么清,分那么明?他的确做错过事,只是无论哪一次,主要责任都不在他。而且,我们这样的人,哪个没做过那样的事情?纯洁的天使能活到现在等着我去爱?能和我跨过未来无数荆棘走到最后?或许我不够男人,只觉活着已经够累,实在不愿多个包袱,给自己找个什么天使,小心翼翼去守护。而他,除了不是天使,几乎称得上完美了。至于过去种种,或许我永远忘不掉,或许我们之间的感情永远会有那么一块瑕疵,可那又如何?不是完美的感情就不要吗?十五岁的我,或许会有那样的想法,可如今的我,早已不敢也不会那样奢侈,特别是刚从行尸走肉的日子中活转,只觉分外饥渴,每一点温暖都让我不舍,每一个拥抱都让我贪恋,又怎愿放弃?……还有,最后的最后,我是,真的不忍呢……见了他此刻的笑容,怎么还能忍心让那样明亮的眸中露出之前的黯淡与孤寂? 其实,之前的我伤心愤怒到要放开他,并非因为痛到无法原谅,只是觉得他不够在意我,所以伤心,只是见他死不悔悟,所以愤怒。如今,感到了他的在意,看到了他的懊悔,所以,终于可以放下…… 所以,罢了,罢了,不如回头,任前尘随风,无声散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80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心中豁然,思绪不由回到昨夜,抛开面子问题,昨夜他的确服侍得够尽心了。瞬间想到那火热的唇舌,小腹竟腾地窜起了一股邪火。慌忙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才敢偷偷瞟向那人,然后却差点笑出来。 只见那人穿好衣服,掀起帏幄,正要下床,明亮的阳光将他的脸照得清清楚楚,原本冷傲绝丽的一张脸上,两边各浮着个巴掌印儿,微微红肿着,颈子上整整齐齐四道血印,更增狼狈……看到他这样,我心中气更平了些……好吧好吧,虽然让他占了点便宜,不过他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么……不过,咦?阳光很好啊,梦中怎会有雨声?……我侧耳一听,顿时明白,不是雨声,却是竹浪沙沙。可雨点呢?还是温的?我呆了一下,然后忽地耳根一热,瞟了眼那人嫣红润泽的唇。 他正在梳头,感觉到我的视线,抬眼看了看我。 我有点窘,不过立时又扑嗤一下笑了出来,这个角度看,他脸上的掌印更清楚了。于是,我伸手指了指他的脸,忍笑道,“赶紧上点药吧!” 他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然后竟露出几分不自在,但随即就状似无意地抬手挽发,挡住了脸。 扳回一局,我呵呵一笑,龙心大悦。 起身梳洗之后,我让人拿来了药。玄瑾不肯让我帮忙,定要自己上药,留在了内殿,我便一人去了外殿,召见玄瑛。 玄瑛见了我,怔了一下,呆呆看我片刻,然后才想起行礼,礼毕又偷瞟了我两眼,直到对上我的视线,才又慌忙垂下眼去。 我有些奇怪又有些好笑,抬手挥退了众人,笑问道,“茗雨敢是久不见朕,思念得紧?没事,朕允你抬头看朕,看个够便是。”此刻我心情甚佳,说话也不自觉随便了许多。 玄瑛脸上刷地就红了个透,瞬间凝脂变了蜜桃,白中透粉,水水嫩嫩。 我看得心中大乐,不由凑过去,附在他耳畔轻声问道,“怎么又不看了?” 他的耳廓被我口中火热的气息吹拂,立时红得更厉害了,剔透如玛瑙……口感可不像,犹自记得,那漂亮的耳珠如何的香软滑嫩……某些记忆瞬间闪过,顿时让我口中有点儿干,脑中有点晕,不知不觉头又凑过去了一点,就差一点点了……这时,却听他结结巴巴地道,“臣不是,臣,臣只是看陛下今日脸色特别的好,所以,所以……” 昨儿吃得饱睡得好,脸色自然好么……吃得饱?……我骤然想起什么,动作顿时一停。可就在这时,只听不远处一个清冷的声音道,“陛下气色好,二师弟,你的气色也不错么。” 我闻声,不用思考,双腿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已然腾腾腾连退了数步,然后才是心中暗叫糟糕:我老婆的动作也太快了吧?这就上完药了?……心中打鼓,人已转过了身,干笑道,“茗峰,你来了?” 玄瑾瞟了我一眼,眉峰轻挑,好在终于没再说什么,只转头又看了看玄瑛。 我松了口气,不由回头也看向了玄瑛。只见他好像没回过神来,正呆呆地看看我,面颊上红晕渐退,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忽然他轻轻咬了咬唇,霍地转开了头。 我一时莫名有些愧疚,不由站在那里,发起愣来。 只见玄瑛的视线转向一旁的玄瑾,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出来道,“师兄,昨夜宫中来刺客了吗?而且掌功爪功应该都是相当厉害吧?竟能伤到师兄?” 玄瑾闻言,不由微微眯了眯眼,我瞬间脸上已火烧火燎。我相信玄瑛的本意定是要嘲笑他师兄,只是他那个木头脑袋能不能想一想,最尴尬的会是我啊!看他一脸恭谨地垂手而立,脸上苍白尽褪,颇有得色地斜睨着他师兄的薄怒,我真是哭笑不得。 玄瑛却仿佛根本没感到玄瑾的怒意和我的尴尬,犹自笑得欢畅。 眼见玄瑾的脸色更沉,昨天的噩梦又要重演,我再顾不上尴尬,赶紧插到两人中间道,“对了茗雨,这么早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玄瑛看了看我道,“早?陛下,已经快晌午了!”说着,瞟了一眼玄瑾,小声嘟囔道,“师兄还真是尽职尽责……” 玄瑾眉峰骤然一蹙,我赶紧道,“好了,快说吧!” 玄瑛这才转头看向我,笑道,“恭喜陛下!柔然那边一切顺利,新任柔然王已答应了我们的条件,而且那个人也捉到了。” 我顿时眼前一亮,笑道,“太好了!如此一来,擒龙之日可待矣!茗雨,干得好!” 玄瑛笑得开心,脸颊又泛起了淡淡的红晕,配上亮晶晶的眼睛,水润润的唇,这叫一个诱人。 我看得不由又是一瞬的失神,但立时就定了定神,轻咳一声道,“还有上次,老柔然王死得太及时了!干得漂亮!” 玄瑛一脸得意,口中却道,“都是陛下指挥得当!” 我一笑,正要再说什么,抬眼却看到一旁闲闲而立的玄瑾,立刻讨好地道,“朕没干什么,倒是亏了茗峰,这些年精心布置,安插了那么多重要的钉子在那儿,所以这次才能水到渠成,一举建功!” 玄瑾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淡淡道,“陛下谬赞了,柔然之事这些年一直是由我四师弟玄玮负责,臣不敢掠人之美。” 我一怔道,“玄玮?如此说来,他倒是个人才!” 玄瑾点头道,“正是,四师弟武功才略均属上乘,更兼心思细密,遇事沉稳,确是可堪大用。” 闻言我兴趣更浓,立时道,“好啊,朕正需这样的人才!”说着,转头对玄瑛道,“茗雨,等柔然大事一定,把他召回来让朕见见!” 玄瑛愣了一下,然后勉强一笑,应了声是。 虽然出巡在外,无须早朝,不过初到秣陵,要做的事还是很多,何况还有昨天的计划尚需完善,所以当天我匆匆用过午饭,整整忙了一下午才把落下的活计干完。然后,就听小禄子禀报,独孤侍书那边有人来请,说是院里的紫藤开得正好,想请陛下过去饮酒赏花。 我毫不犹豫就应了下来,立时便要起驾,见小禄子身后一小太监有点面熟,闻言脸现欣喜,我顺口问道,“你是泠泉宫的?叫什么?” 那孩子呆了一下,然后赶紧跪下禀道,“奴才四喜,给陛下请安了!” 四喜?我立刻想到了昨夜那个药,顿时气不打一出来,狠狠瞪了那小子一眼,吓得那小子脸上一白,连连叩头,眼中却不免带了点儿茫然。 玄瑾的居所是座独立的院落,进入院中,终于不再是满眼连片的竹林。只见迎面一座假山,精巧玲珑,上被藤蔓,植香草,生机郁郁,清香隐隐,让人顿觉精神一振。绕过假山,有小池细流,竹桥竹廊,廊上皆缀藤萝,随风轻摆,甚是可爱。 顺着曲折的竹廊又绕过一座假山,立时一阵香气迎面扑来,抬头只见极大的一架紫藤,开得正好,团团簇簇,一大片紫云一般,云中一人,淡紫轻衫,随风轻扬,如烟如雾,仿佛紫藤香气所化,更衬得那人肌肤如雪,长发如墨,竟不若尘世中人。 我呼吸一窒,呆了片刻,这才轻声唤道,“茗峰……”云中那人可不正是我分别了才半日的玄大美人?没见他穿过紫色,此刻一见,只觉冷冽之意大减,却有别有一种风情,醉人心魂。 他闻声回头,淡淡一笑,向我伸出了手。 我心头怦地一跳,脑中顿时一片混沌,人像着了魔一样,不自觉就向他走了过去,把手递向了他。 他握住我的手,微一用力,已把我拉到了怀中,从身后环着我,在我耳边低声问道,“好不好看?”声如清泉,如鸣琴,撩动人心。 我侧过头,痴痴望着他清丽如画的眉眼,喃喃道,“好看……” 他黛眉一弯,含笑道,“臣是问陛下紫藤如何,陛下不曾抬头,怎知好看?” 我盯着那红润的唇,深吸一口气道,“紫藤之美,朕虽不曾见,却已嗅到了,尝到了……”说着,已反手搂住他头颈,照着那嫣红的双唇吻了上去。 柔嫩细腻,如最娇嫩的花瓣,带着淡淡冷香,瞬时让人心醉神迷,不能自已。身畔紫藤甜腻的香气,丝丝缕缕缠绕着我们,沁入肌骨,肌骨皆化,两人仿佛在这纠缠中,在这甜香中,一分分融为了一体。没错,就是在融化,如春阳照耀的冰雪,暖得心甘情愿地融化,神魂尽失…… 就在这时,忽听啪啦一声轻响,我一惊之下瞬间清醒,不由猛然回过头去。只见假山之旁,先生和谢曦并肩而立,正愣愣望着我们。 我心头一紧,慢慢松开了手,可扶在我臂上的双手却并未松开。我转头看去,只见玄瑾脸现酡红,平日清亮的眸子,此时半张半合,水雾迷离。我一呆,脑中嗡地又有些乱,竟忘了说话。好一会儿那双眸子才慢慢凝聚起来,骤然一转,瞟了一眼旁边,然后他眉峰一扬,手臂终于放了下来,却转而揽上了我的腰。我未及反应,就被他搂着迎了过去,他已悠然开口,“卢大人和谢公子来了?在下有失远迎,望请恕罪。” 先生和谢曦这才反应过来,一前一后迎上,向我行礼之后,又和玄瑾寒暄两句。两人举止言谈皆是无可挑剔,只是先生眼神始终不曾与我交汇,而谢曦脸色明显不太好。 我心中打鼓,想挣脱玄瑾的手臂却又不敢,只好傻笑道,“那个,你们也来看紫藤啊?” 那两人未曾说话,身畔玄瑾却答道,“昨日有事,心绪烦乱之下,举止失常,对两位颇为失礼,故今日特备薄酒一席,聊表歉意。” 先生微微一笑,连称不敢。谢曦看了看玄瑾,终于也淡淡笑道,“独孤大人言重了。”一时真是一片祥和景象。 我却有些呆,不由自主瞟了一眼固执地放在我腰上的手,心说,这哪儿像赔罪啊,倒像示威……几时我这位城府深沉的前教主大人,变得这么幼稚了?我心中暗暗叫苦,脸上却也是一笑,兴致勃勃道,“咦,茗峰要请酒?那必是好的!在哪里?在哪里?”说着,作四处寻觅状,不露痕迹地挣开了玄瑾的手。 哪知玄瑾却淡淡一句,“请陛下跟臣来……”,就顺势抓起我的手拉着我向一旁的桌案走去。 我还处于呆滞状态,只听身后有人冷哼一声道,“不知羞!”当然又是锦帆的声音。 面对如此挑衅,出乎我意料之外,玄瑾却只轻轻挑了挑眉,神情悠然。我脸上反而一热,却又不禁回头一瞟,正见谢曦蹙眉看了一眼锦帆,锦帆一脸不以为然,但终于住了口,他旁边的晴霞正看着这边,脸色苍白。 我一阵恍惚,没想这时玄瑾突然停步,我一下撞到了他的身上,顿时转头看向他。就见他正望着我头上,接着伸出手,轻轻捻下一朵紫藤,然后剔透如墨玉般的眸子转向我,略略一弯,又是一个几乎可称作是温柔的微笑,于是,我又晕了…… 这时,却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唔,天要下红雨了。” 我循声望去,却见二哥一脸戏谑,正望着玄瑾。 玄瑾瞟了他一眼,嘴角一勾,“殿下,一会儿臣有样东西给你。” 我心里怦地一跳,什么东西?难道是指夏某人的消息?……望着阳光下那个漂亮到耀眼的男子,瞬间,我的胸口忽然一阵窒闷。 后面的晚膳在还算和谐的气氛中渡过了,只是我看看这个,瞟瞟那个,总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好容易熬到结束,本想去顺便送送先生他们,却被玄瑾一句话叉了过去,等话说完,人都走光了,然后自然而然地留了下来,再然后,就被某只阴谋得逞的大野狼毫不留情吃干抹净了……呜……真是教会徒弟没师傅啊! 我被那人圈在怀里,一面在心中愤愤抱怨着,一面恶狠狠地拧着被子,耳畔仿佛听到了一声轻笑,我呆了一下,半晌才到听一个低低的声音道,“真好……我们,一直一直,这样下去,好不好?” 还一直这样下去?我怒了!立时便想爆发,这时却觉背后那人手紧了紧,身体微微一动,头轻轻靠上我的背,几乎是有些依恋地偎在我身后,呼吸渐渐平缓。我呆了一下,嘴张了张,最后,却啥也没说出来,反而伸出手,慢慢覆上了腰间的双手,然后闭上了眼睛,唇边却不由自主挂起了一个微笑。 186遇敌 我与玄瑾隔阂既消,情意逾浓,故此一连数晚,我竟不曾他宿。一到夜幕初升,纵使那边未曾遣人来请,我也会不自觉地往那边溜达过去。香芸宫中,红绡帐里,夜夜云雨缠绵,旖旎无尽,自不消提。只一件事,美中不足,就是那个,乾纲不振了……唉,都怪我自己,上两次心太软,没能严守纲常,倒让他尝到甜头,竟再也不肯雌伏,待我醒过味儿来,欲重振夫纲,竟是不能。好在他的手段一日千里,服侍又尽心尽力,我也不算吃亏,只是心中总有些不甘罢了。 每天晚上在香芸宫中劳碌,白日也不得闲,朝务繁忙自不必提,但凡得空,二哥、先生还有谢曦那几处也少不了要跑一跑,坐一坐。对我来说,这几人各个都是刻骨入髓,再放不开,抛不下,即使不做什么,每日总要见见,心下才安。只是我暂已放下了构建和谐后宫的奢念,一时再不敢把这几个往一处凑了。 如此数日,诸事顺遂,心情自是甚佳,然后就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传来了一个消息……西域燕军大败柔然。 燕军与摄图所率柔然大军在大苑国南对峙十余日,几仗下来互有输赢,就在两方胶着之际,我军一支奇兵却从大苑东侧的沙漠中突袭而至,将柔然军身后的阜城拿下,切断了柔然军的粮道与退路,更与西方的燕军成合围之势。而摄图大军一路所向披靡,攻占城邦甚多,每处自然都要留人驻守,本来柔然军队人数多于西域都护府的燕军,这样一来两方人数已然相近,而他们征战已久,早已颇为疲惫,之前国内新主即位,形势不明,军中上下难免人心惶惶,现在后路被断,更是士气大挫,于是自然地接着输了几仗,被燕军困在了褐山之下。这时北三镇援军已至,一番苦战,重又夺回了伊州,接着挥师西进,迅速收复了此前被柔然攻占的各处城隘。摄图见自己已成孤军,大势已去,无奈拼死率军突围,可他手中军队被困数日,断粮断水,又岂是燕军敌手,虽然他仗着武勇突围而去,但是他所率数万柔然精骑,也仅仅只逃脱了数千……这一仗,燕军大获全胜。 这是十几年来,大燕对柔然的首次大捷,消息传来,朝野欢腾,当日江南官员的贺表便堆满了我的案头,估计用不了多久,京中贺表也会源源而至。虽得了之前的密报,我对这个结局已有了九分把握,不过真的看到捷报,仍是忍不住欢喜雀跃,故立时下旨,对一干有功将士厚加封赏,同时下令,当晚宫中设宴,庆贺大捷。 这一仗赢得漂亮,我心中欢喜得意之极,恨不得全天下都来陪我一起高兴,故此晚上的宴会规模是特别的大,不但秣陵城中所有数得上的官员均在受邀之列,我还特别邀请了城中及左近各大名门望族的头脸人物。由于人数众多,没一座殿宇容纳得下,于是我索性将筵席设在后园空旷之地,正好天气不冷不热,风清月朗,倒颇有一番别样情趣。 开席之前种种烦冗礼仪过场总是无可避免,但我心情大好,自也不愿对众人多加折磨,故草草结束那些繁文缛节,便让大家随意了。我自己则坐在首座,吃吃喝喝,不时看看下面。下面众人渐渐放开,气氛慢慢热闹起来。 相比起来,我这桌却有些冷清。玄瑾和先生毕竟份属内宠,这种场合不便露面,谢曦身份所限,也不好出席,于是我这桌上只有我和二哥两人。好在二哥心情也不错,和我谈谈笑笑,倒也不闷。 正当酒到酣处,忽然近处灌木丛中一阵习簌之声,身畔侍卫立时喝道,“什么人!”同时刀剑出鞘,齐齐指向了那里。 树丛中安静了一会儿,然后骨碌碌,一个小小的绣球滚了出来,随即一个小小的脑袋露了出来,再后来,是一个小小的身子,最后,一个两三岁的男孩儿捧着一个五彩绣球立在了刀剑丛中。 我见状竟一呆,心中第一个念头是,世上竟有这么漂亮的孩子?莫不是天上金童下凡?第二个念头是,这孩子胆子挺大的么,面对冷森森的剑锋竟能如此镇定,不哭不叫,反而睁大乌溜溜的眼睛,一脸好奇地东瞅西瞧。一怔之后,又不由一笑:不知哪家,自己吃白食还不够,把孩子也带来了。看着那个粉妆玉琢雪娃娃一般的小人儿,我怜爱之心顿生,于是挥退众侍卫,俯下身,挂上一个最和善的笑容,对他柔声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看看我,侧头沉思片刻,忽然道,“不够漂亮……” 我木……啥意思?说我?这应该算是调戏还是侮辱?我该惊诧还是愤怒?……正在我呆立无语之时,那孩子的眼睛向后一瞟,一眼看到了二哥,愣了一下,然后立时笑了,眉眼弯弯,这叫一个可爱。只见他就挂着那个可爱的笑容,对二哥伸出手,脆生生地道,“漂亮哥哥,抱抱……” 我倒……不带这么打击人的!……这臭小孩,小小年纪就这样,长大还不得成色狼?……又看看他的样子……不成色狼也得成花花公子! 二哥大概是吓了一跳,在我忿忿不平之时,他却呆呆看着那孩子发愣,此刻终于反应过来,脸上渐渐露出一个温和明媚的笑容,向着那个孩子,伸出了手。 我被二哥这个难得一见的纯粹明澈的笑容震撼了,半晌回不过神,那孩子似乎比我也好不了多少,呆呆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欢叫一声,扑了过去,兴奋地扑到了二哥怀里。 二哥一把抱起他,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一反常态絮絮和那孩子聊了起来,又是问几岁了,又是问吃了什么。那孩子偎在二哥怀里,甜甜笑着,乖乖答着,这叫一个可爱,我却看得颇有些不是滋味了。 勉强忍下,自己坐回一边,闷闷喝起酒,却又忍不住一眼眼瞟向一边旁若无人的一对。待一壶酒喝完,我终于受不了了,清了清嗓子,挂起一个笑容,对二哥道,“二哥,我看这孩子在这儿呆了这么久,家中大人找不到他,不知有多急,还是把他送回他父母那里吧?” 二哥犹豫一下,看看缩在他怀中的孩子,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我心中一松,哪知这时二哥却紧接着道,“不知是哪家的孩子,我带他去各桌看看找找吧。” 我立时道,“不用了吧?让下人送去便是。” 二哥眉峰微蹙,却没说话。 这时那个孩子却转向了我,对我甜甜一笑。这么漂亮的孩子,对你露出这么一个纯真无邪的笑容,恐怕是人都会心软吧?我当然也不例外,心中窒闷顿时消散,不自觉也对他一笑。然后就见那孩子对我伸出了手。我呆了一下,不及反应,双臂已自动伸了出来,几乎有些受宠若惊地把他接了过来……这就对了,臭小子,你终于注意到我的美丽了?呵呵…… 然后只听那孩子在我怀中软软道,“大哥哥,你带我去找妈妈,好不好?”那么个小小软软的身体依恋地偎在怀里,试问哪个能说出拒绝的话?于是,我立刻毫不犹豫应了下了。 那孩子又是一笑,随即仿佛想起什么似地,把手中的绣球递给了二哥,道,“漂亮哥哥,送给你!” 二哥愣了一下,笑着接了过去,然后,我就抱着那孩子,开始了寻亲之旅。 我当然不能就这么抱着他挨个桌乱窜,那不引得一片混乱?所以我只是沿着空地外的林荫路慢慢走去,隔着稀疏的树阴,让那孩子各桌看过去。 哪知我大半圈走下来,竟然一无所获,那孩子一直在摇头,期间还服侍他用了两次点心,喝了三次水。我终于有些吃不消了,哄道,“小弟弟,咱们回去歇歇好不好?” 漂亮娃娃皱了皱眉,干脆地道,“不好,我要找妈妈!” 我无奈地道,“那回去,让漂亮哥哥抱着你接着找,好不好?”之前觉得被小美人青睐,很有面子,而现在手疼腿酸,再顾不得什么面子,只想早早脱身了。 不料小美人又是干脆地拒绝了我。 我哭笑不得地问道,“为什么?你不是喜欢漂亮哥哥吗?” 小美人侧头想了想,道,“我就快三岁了。” 我呆了一下,才傻傻应道,“嗯?”小美人的思维够跳跃啊。 小美人继续道,“我个子很高了。” 我已经放弃思考,随口道,“嗯?” 然后就见小美人看向我,突然甜甜一笑道,“所以,我很沉了,让漂亮哥哥抱着我,会把他累到的。” 我倒…… 无可奈何,我又抱着小祖宗接着走了下去。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耳边安静了下来,低头一看,小东西吃饱喝足,竟然香香地睡了过去。 我苦笑一下,回过身,正想命人去找他的父母,这时,忽然一个侍卫急急而至,对我匆匆一礼,然后就附在我耳边低声道,“陛下,刚刚二殿下说要去走走,醒醒酒,我们要跟过去服侍,二殿下却有些不悦,没让我们跟,然后径自往湖边走了……陛下上次说,要臣听从二殿下的吩咐,所以我们没再跟下去,但臣觉得应该告诉陛下一声。” 我随口应了一声,没当回事,转身要走,却突然想起什么,脚步一停,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孩子,迟疑片刻道,“他往那个方向去了?你带朕过去。” 那侍卫慌忙应是,便在前面带路。 我又看了看怀中睡得香甜的孩子,犹豫一下,最后还是抱着他,抬步跟上了那人。 在竹林之间行了有盏茶功夫,转过一丛幽篁,忽然,眼前一敞。只见月映平湖,银影团团,天地之间一片清朗。此刻远处的喧嚣已然渺不可闻,只闻竹语清风,瑟瑟沙沙,又添几分清幽。 偶一转头,只见一座水榭半入湖中,侧有游廊相连,曲折萦回,没于岸边竹林之内。水榭中,帘栊半卷,依稀一人,凭栏而坐,临水弄荷,儒巾长衫,身形纤丽。 我心中一跳,不由放轻了脚步,悄悄往那边走去。身后宫人侍卫不明所以,也跟着我蹑足潜踪。直到来至曲桥附近,我才停住脚步,隐身于一丛修竹之后,偷偷探头望去。 就在这时,水榭中那人忽然出了声,“既然来了,为何又要踟蹰不前?”语音清婉,竟是女子的声音……原来,她却是女扮男装。 汗,被发现了,算了……我正想听命出来,骤然想到一事,不由低下头,对怀中的粉娃娃道,“臭丫头,起来了!” 小东西眉头一蹙,闭着眼在我怀里蹭了蹭,嘟囔道,“不许叫我臭丫头,叫我大小姐!” 果然……我顿时恍然……若非以为她是男孩儿,我早该猜到……瞬间我深吸一口气,精神抖擞……敌情出现,对决的时刻来临了! 就在我昂首挺胸举步欲行之时,却见对面竹林中缓缓步出一人,锦袍玉带,容颜俊美,正是二哥。 我骤然止步,全身每块肌肉都在瞬间绷紧,眼睛一眨不眨,凝神屏息,死死盯着那边。 只见二哥走到水榭之中,停在了离那人数丈的地方,不再向前,也不开口,只静静凝望着那人。月光如水,映照在他脸上,只见他的神情奇怪,有欢喜又有茫然,还有隐隐的伤痛与无奈。我见了,心中有点疼,更有点发酸。不过很快二哥的脸上就恢复了平静,只是眸光深凝,仍是不肯从那女人身上离开。 就在我瞧得心焦又心慌之时,那女子收回了手,却不回头,遥望湖面,轻声道,“为何不肯见我?若非我今夜乔装而来,又留了那样的话,恐怕你还是不会见我的,对不对?” 二哥沉默片刻,终于开了口,“何必呢……要说的,信中已说得很清楚了,又何必再见?和我这个前朝废太子纠缠不清,对你对你家都不是什么好事。” 那人闻言,忽然一笑,站起身转过头,望向了二哥,这下我终于看到了她的脸。只见她眉目清秀淡雅,十分美丽,但离我的想象却差了些,我一直以为能入了二哥眼的人,不知是怎样的倾国之貌,此刻一见,不由生了不过如此的念头。只是那女子眉宇间那份从容自信,却给她平添了一份光彩,让她即使站在二哥对面,也让人无法忽略,甚至两人间,还有一种莫名的相似和谐之感……去,什么相似和谐!错觉,这一定是错觉! 我心中忿忿地喃喃着,偶一回头,却见一大帮人还在我的身后,一脸惶恐,屏息垂首而立。我眉头一蹙,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悄悄离去,只留下了小禄子。 再转过头,却见二人还在深情对视着……我觉得脑袋顶上快要窜火了,死死咬着牙才忍住了跳出去的冲动……之前说什么放他自由,只作兄弟的话,说得轻轻巧巧,原来那是因为明知他还会在我身边,现在我眼见他要被狐狸精勾跑了,当初的大度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只觉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冲出去咬那狐狸精一口。 在我就要忍无可忍之时,二哥却霍地转开头,避开了她的视线,淡淡道,“没事儿我就回去了,以后若遇到麻烦,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力。”说着,竟是转身要走。 耶!干得好!二哥,我爱死了你!……如果有尾巴,现在我一定要对着二哥好好摇一摇! 哪知那女子轻轻一句话,就让二哥停住了脚步,“你知道了?” 二哥僵在那里,半晌一动不动。 那女子上前几步,悠悠道,“当日太子府的人死的死,流的流,我却没事,夏家也未受牵连,我就不信你没起疑。这次你不肯见我,不只是怕有朝一日连累我,更是因了那件事,心有芥蒂,对不对?” 二哥死死盯着地面,却是一言不发。 女子苦笑一下道,“不要解释,不肯原谅,你还是和当年一样,骄傲又决绝。” 二哥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道,“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 女子微微一笑道,“知道我有苦衷,却仍旧无法释怀,对不对?”见二哥仍不开口,她话锋一转,柔声道,“见到小雪了?” 二哥怔了一下,不由抬起了头,脸上表情终于柔和了一些,道,“见到了,很漂亮,很可爱。叫小雪?很好听的名字……不管怎样,谢谢你……这些年,辛苦你了……” 这下换做那女子愣了一下,忽而一笑道,“看来你还是变了一些,若是从前,你根本不会说这些……唔……恐怕话都不会和我说,直接抢了孩子走了。” 二哥终于忍不住一笑,转身道,“我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人吗?” 那女子狡黠地一笑道,“终于肯回头了?” 二哥一呆,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和声道,“你放心,我虽然也想有机会照顾小雪,但若你不愿,我也不会强要带走她。何况,生于皇室,未必是福。” 那女子眼睛微微一张,略带夸张地道,“等一下……谁说我提起小雪是要和你讨论孩子的赡养问题?……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们的孩子之所以叫小雪,是因为她是在小雪那天出生的。” 二哥思忖片刻,迟疑道,“你是说……” 女子点头道,“正是……我发现怀了她的时候,正是你准备起事的那几天,怕你分心,我当时并未告诉你。” 二哥微露恍然之色道,“你是怕我事败连累孩子,才那么做的?你知道我当日把握不大,苦劝无果,为了孩子,所以才……” 那女子没说话,我却差点叫出来:诡辩!这一定是诡辩!二哥,你不要被他骗了! 这时,只听女子轻叹一声道,“这是我给你父皇的理由,我说,我愿陪你共赴黄泉,却不愿腹中孩子未见父母一面,便要再返幽冥。我还求他,念在你是被小人蒙蔽一时意气用事才作此悖逆之举,求他饶了你和我腹中孩子的性命。他同意了,我这才说出了你的计划。” 我皱着眉,瞪着那女人,心中大叫道:牵强!太牵强了! 二哥闻言,眉宇间的神色却又和缓了几分,看得我心中大急。 这时那女子却扑嗤一笑道,“你也信了?其实,我是骗人的……真正的理由是,那天晚上宫中少了一个人。” 二哥一愣道,“少了一个人?” 女子点头道,“不错……当日你离去时已经下令,东宫之中一切人等禁止出入。那时上上下下已换成了你的心腹,按说不会有问题,可是当晚我却心神不宁,一直无法入眠,最后索性起来,四处查看,顺便命各处清点人数,结果就发现少了一名内侍,我顿时心中一凉。少了一人本就让人不安,何况那人失踪之后,竟无人发现无人上报,这样看来,东宫之中有问题的人恐怕不只一个两个。如此说来,你的那个计划……” “我的那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没有成功的可能,父皇早就在我宫中安插了不知多少人……”二哥轻轻接口,声音暗哑,神色恍惚,然后使劲儿摇了摇头,仿佛是要说服自己似地喃喃道,“其实,这也没什么,这很正常,这很……”他终于说不下去了,猛然侧过了头。 我心中大痛,和父皇弄成那样,恐怕是二哥心中永远无法痊愈的伤口吧?想到这里,我恨不得冲上去,抱着二哥好好安慰一下。 不料那女人却抢先一步,伸出手,轻轻捧起二哥的脸,眼中满是柔情,一脸爱怜之色,看得我快吐出来了。 二哥却像被她蛊惑了一样,一动没动,眉目间的伤痛渐渐平复,缓缓转过头,望向了她。 啊,啊,不要啊……我再难忍耐,终于决定不顾一切,冲出去,先分开两人再说。 这时二哥却恍然回神,脸色一变,骤地后退了一步。 那女子手中一空,愣了一下,却只是一笑,侧头道,“你知道了这些,心中是不是不再那么生我的气了?” 二哥沉默了半晌,终于轻叹一声道,“那又如何?” 女子微微一笑道,“那很好啊,我本不为求你的原谅,只求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二哥怔怔看了他许久,忽然垂眸道,“何必呢……我已不是当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燕太子,只是个并无实权的闲散王爷……” 话未说完已被那女子打断,“唔,原来我当年拼死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你的太子身份。” 二哥表情有些不自在,苦笑一下道,“咏心,你这张嘴还是这么厉害。” 还咏心,好亲热……我的手臂不觉一紧,怀中的小雪顿时不适地扭了扭,我连忙放松了力气……不管怎样,这是我二哥的宝贝女儿,我的亲侄女,慕容家的子孙呢……当然,最关键的还是第一点,我可不想让二哥找我拼命。 那女子,应该就是久闻其名的夏咏心了,看着二哥笑道,“不许岔开话题,先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二哥微一垂眸,避开她灼灼的目光,才道,“到此为止吧,咏心,别再和我扯上关系,那样提心吊胆的日子,难道你还没过够?我真的不想再因为我,给你带来任何祸端……当初你派死士与我联系,说要救我,我却始终没有答应,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 女子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紧紧盯着二哥,一字字道,“只是因为这个?只是不愿再连累我?慕容澹,你说的是真的吗?那你为何不能看着我回答?澹……”最后那一声,婉转凄切,我听得鸡皮疙瘩直冒。 二哥也受不了了,霍然抬头,提声道,“你要听实话?好!我就告诉你实话!外面的流言我不信你没听过,他们是怎么说我的,你真的不在乎?就算现在不在乎,我们真的在一起了,感到日日有人在你背后指指点点,你也能不在乎?我不想有一日在你眼中也看到那样的轻蔑鄙夷,或是伤心痛苦……你可明白?” 我心中一震,脑中嗡嗡隆隆,也不知是因为内疚还是后悔。 那边夏咏心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怔怔看着二哥。二哥与她对视许久,忽然垂下了眼。这时夏咏心却破颜一笑,“你都说了是流言,我为何还要在乎?你也太小看我了,当初人人都说我死皮赖脸,攀龙附凤,你可见我露出过什么伤心痛苦之色?还不是过得好好的,继续死皮赖脸攀龙附凤?夏咏心又岂是因几句流言就会轻易退缩的人?” 这一次二哥沉吟了许久,害得我心口怦怦直跳,他才忽然抬头,眼中带着一丝绝然,看着对面那人道,“如果……不是流言呢?” 闻言夏咏心身体仿佛微微一震,然后沉默了很久,才道,“他逼你的?不对,这次玄瑾来找我,还肯为我们传书,必是得了他的默许,而且今夜你随随便便就来见我了,实在不像是……难道你们是……” “够了!”二哥猛然打断了她,做势要走,匆匆道,“时间晚了,你该回去了。” 那女人却恍若不闻,笑道,“纵使你们真是两情相悦也没关系,今日一见,我已看出,你仍然在乎我,那就够了。大不了从头再来,让我再追求你一次,好不好?” 二哥无奈地摇头道,“咏心……” 那女人笑微微地道,“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对你说了什么?慕容澹,我喜欢你……”她口中清清楚楚地吐出了这句话,双眸望着二哥,眸光明澈如水,神色坦坦然然。 二哥呆了一下,半晌没说出话来,只是怔怔望着她。 啊,我要吐血了!……这女人真是死皮赖脸啊!我总算知道当初二哥是怎么落她手里的了,一定是被她的厚脸皮逼到没办法,才无奈从了的。 接着只见那女人缓缓伸出手,轻轻拂上了二哥的脸颊,然后忽然垫起脚,轻轻吻上了二哥的唇。 啊……我要爆炸了!怒气从每个毛孔中挤了出来,我好像听到了水开了似的呼哧呼哧的声音。 二哥却像中邪了一样,一动没动,下一瞬间,他竟猛然伸出手,紧紧抱住了那女人的后背,深深吻了上去。 噼里啪啦……我终于爆炸了…… 187首战 那一刻,我的第一反应是,冲出去,拎起那女人远远扔到湖里,然后按倒二哥,先xxoo,再ooxx,xxoo,ooxx……最后,再把他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只属于我一个,哦呵呵呵呵……停!好像太黑暗了一点,不符合我现在成熟理智温柔包容的小攻的形象,那么,重来…… 我冲上去,拎起那女人远远扔到湖里,然后按倒二哥,先xxoo,再ooxx,xxoo,ooxx,以后每天重复再重复……折腾得他再没力气出去勾三搭四为止,哦呵呵呵呵……停!xxoo太多伤身,恐怕我,不对,我是说我二哥吃不消(我多体贴啊我),还是算了……那么,再重来…… 我冲上去,拎起那女人远远扔到湖里,然后按倒二哥,先xxoo,再ooxx……嗯,两次应该差不多……完事之后我义正词严,义正?嗯,还是苦口婆心吧,要求,这个,或者请求?嗯,请求他再不要和那女人见面,哦呵呵,呵……唉,好像挺没面子的啊,实在没什么可呵呵的么。当然,面子可以暂时放一边,最关键的是,我的请求二哥会答应吗? 我正自矛盾纠结痛苦中,偶一抬头,差点没大叫出来……二哥!你在干啥!……只见二哥不但抱着那女人火热地拥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81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吻,手指还慢慢放到了那女人的襟带上……啊,不要啊…… 我终于出离愤怒了,反而瞬间冷静了下来……我是谁啊?我可是历经无数考验,名符其实的大燕皇帝!再不是刚登基的那个冲动任性的毛头小子了,动动脑子,我想要的,一定能得到!我不再看那边,微一思忖后,反而低下头,捅了捅怀中的孩子,不动,再捅捅…… 小丫头终于被我折腾醒了,睡眼惺忪地抬眼看看,不满地皱起眉嘟囔道,“好困,要睡……” 我小声道,“还睡呢?再睡你妈妈就要被人抢走了!”说着,指了指水榭那边。 那个,我知道我不太厚道,让小孩子看这个,还好那边二哥的手仍然只是放在衣带上,没其他动作,所以让她看看也不算太刺激哈?当然我的手还是及时捂上了她的嘴,以免她吓到惊叫出声。 然后,小丫头果然惊叫出声了,只是,却是兴奋的。只见她双眼放光,死死盯着那边,口中呜呜呀呀(因为被我捂住了嘴)。 这个,反应好像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算了,将就吧。于是待她冷静一点,我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喂,你妈妈就要被人家抢走了,不要你了,叔叔帮你抢回来好不好?”看见小丫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我缓缓放开了手。 小丫头想了一会儿抬起头,也轻声道,“妈妈才不会不要我呢,顶多家里多一个人,如果是漂亮哥哥的话,也没关系啊。”再看她的表情,何止是没关系,简直是求之不得,黑线……我怎么觉得这丫头不像二哥,倒比较像我呢? 我正无语时,忽听哗啦一声,抬头看时,却见水榭那边本来半卷的帘栊已经落了下来,顿时心中一紧,急忙低头道,“那样你妈妈就不能只对你一个好了,更不能日日只陪着你了!” 这次小丫头犹豫一下,终于仰首道,“那哥哥说该怎么办呢?” 我松了口气,连忙凑到她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说完之后,小丫头却不回答,沉思片刻,忽然抬头道,“今天的玫瑰酥很好吃。” 汗……我连忙道,“等你回去,给你包一大包带回去好不好?” 小丫头立时道,“两包,还有核桃酥!” 我无力地点了点头,不愧是二哥和那彪悍女人的孩子啊…… 小丫头终于笑了,点了点头。 安排妥当,把小丫头往小禄子怀里一送,我轻咳一声,放重脚步向水榭走去。 当我走到水榭门口,帘栊已重新卷起,二哥和那女人衣衫整齐,相隔一丈而立,目光各望一处,静默无言……嗯,这还差不多。 我微微一笑,提声道,“咦,二哥,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好找。” 二哥这才看向我,脸上故作意外,“陛下?劳烦陛下亲自相寻,臣惶恐!”说着,就要屈膝行礼。 那女人见状一笑,也跟着跪下道,“臣妾夏氏参见陛下!” 我却没管那女人,扶起二哥,然后拉着二哥的手就没松开,这才转头看向那女人道,“这位是……” 二哥迟疑一下道,“她是臣的侧妃夏氏。” 侧妃?二哥,你还认她做妻子?……我微微蹙了蹙眉,不过立时展颜笑道,“原来是夏姑娘?请起!”二哥认你,我可不认你! 夏咏心闻声,谢恩起身,然后淡淡看了我一眼,忽笑道,“臣妾自不敢奢望陛下能称臣妾一声嫂,不过,夏姑娘这个称呼,却也不太妥当吧。” 嗯,胆子不小,针锋相对啊,哼哼,谁怕谁啊……我一勾嘴角,冷冷道,“如此说来,倒是朕的不是了。朕只是想到,自三年前那事之后,二哥身边再没见二嫂的影子,以为二嫂对这个位置已经厌了,自不好随便称呼,所以才那么叫的……对了,朕怎么忘了,二哥现在又是亲王身份了,二嫂这称呼自然又比较讨喜了。”这女人出现得很是时候么,提醒二哥一下。 被我这么讽刺,那女人却神色不变,反而悠然一笑道,“岂不念良人兮,奈何蓬山万重,欲越无翼,黄河千丈,欲渡无楫……”好,说我是阻碍他们夫妻相聚的高山大河了,刚听二哥说她曾派死士去救二哥,不知她对之前我干的事知道多少,为防万一还是换个话题吧。 我嘿嘿一笑道,“二嫂出口成章,果然名不虚传,才女啊。” 那女人瞟着我,脸上带笑,眼中却含着揣度道,“陛下谬赞了,臣妾不敢当。” 我脸上笑得更灿烂,连声道,“敢当,敢当!怎么不敢当!就连父皇在世时,也常常称赞二嫂,说二嫂聪慧过人,更兼忠孝双全呢。”那件事,对父皇自然称得上是忠孝,对二哥却是最深的背叛。她虽然做了解释,可是语焉不详,疑点重重,二哥心中未必没有怀疑,可惜被她匆匆带过,只是我又岂能让她如此简单地逃过?在二哥最需要你的时候,从背后捅了他一刀,你还有何资格立于二哥身畔? 果然这下正中她的软肋,她脸上笑容一僵,紧紧凝望着我,半晌才道,“陛下仁厚明锐,臣妾钦服,家夫有弟如此,何其幸也。”唔,这是点出我和二哥的兄弟身份,证明我也没有资格…… 我正全神贯注,思忖对策,一旁的二哥却开口了,“好了,你们两个还有完没完?”说着,上前一步,有意无意地挡在了我们中间,一脸无奈的笑容,眼眸深处却隐隐藏着几分疲惫落寞。 我顿时有些后悔,刚刚的话本来想伤那女人,却忘了,听了这话最难过的,恐怕还是二哥。我呆了一下,连忙笑着岔开了话题,同时状似无意地轻轻咳嗽了几声。 没过一会儿,不远处传来了孩子清脆的说话声,“妈妈,妈妈在哪儿?为什么还找不到?”接着一阵沙沙声之后,小禄子抱着小雪,出现在了回廊尽头。 小雪在小禄子怀里一边叫着,一边挣动,偶一转头,看到这边,立时欢呼道,“妈妈!” 夏咏心一怔之后,急忙赶过去接过了小雪。二哥呆了一下,然后也是几步跟了上去,望着小雪的目光中欣喜怜爱再无掩饰。 这时,只见小雪扑到夏咏心怀里,已然哭了起来,“妈妈,小雪一直找你,一直找,一直找,都找不到你,小雪好饿,好累……” 我却在一旁看得乍舌不已,这丫头,有天赋,真能装啊。边想边偷眼看向二哥,那边二哥见孩子哭得伤心,脸上已露出了心疼之色。 夏咏心却一时没顾上这些,有些惶急地上上下下看着孩子,口中急急问道,“怎么了?摔着了?没找到舅舅吗?饿坏了吧?” 不待小雪回答,我却说道,“原来她是二嫂的孩子?二嫂,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么小的孩子任其乱走,你这个做母亲的,未免有些失职。你知不知道,她突然出现在我坐席之侧,差点被人当作刺客。若不是朕的侍卫训练有素,沉稳谨慎,恐怕你女儿一出现,就已被杀死了。”当然这话有点危言耸听,毕竟这样的场合如何能轻易杀人?何况来者有没有武功,我身边的侍卫都是高手,自然知道。不过毕竟是自己孩子,哪怕只有一点危险,恐怕父母也会担心。果然,我偷眼瞧见二哥的眉峰已微微蹙了起来。 我立时添油加醋道,“孩子是用来爱的,哪能如此轻忽?”然后声音转轻道,“更不用说把孩子当工具了。”把孩子作为工具,送信,引开我,还要借孩子拉回二哥的心,不管有意无意,始终有些不妥,这却不全是挑拨之言了。 夏咏心闻言,猛然转头看向了我,没说话,脸色却有些苍白。 二哥眉头紧紧蹙着,终于说道,“好了,时间晚了,小雪该睡了。咏心,你先带孩子回去吧,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夏咏心怔怔看了二哥片刻,然后,终于一笑,恢复了常态,点了点头,向我行礼告退。小丫头却伏在他母亲肩上,对我一笑,伸出了两个手指。 我吓了一跳,慌忙看向二哥,二哥却低头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这才松了口气,道,“天晚了……小禄子,安排他们母子就在宫中歇下吧,包一包玫瑰酥,一包核桃酥送过去,其它点心也备些。嗯,再把朕书房那套七重镂空的象牙球送过去,算是朕给侄女的见面礼了。” 小禄子应下,夏咏心再次谢恩,然后深深看了我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眼见小禄子引着母女俩人越走越远,终于在竹林中失去了踪影,我这才转过头。却见二哥正痴痴望着她们消失的方向出神,心里顿时酸溜溜的,正想说话,却听二哥喃喃自语道,“我的女儿,我的亲生女儿呢……”说着,嘴角浮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的心情顿时好了,原来二哥只是看女儿,于是立刻道,“二哥若是舍不得,明日朕就封她做郡主,带她一起回京便是。” 二哥脸上喜色一现,随即却又黯淡下来,道,“这么小的孩子,又怎能离了母亲?不必了。” 我胸口一窒,停了片刻,苦笑道,“当然是连母亲一起带回去。”二哥,你在等着我说这话吗? 哪知二哥却未露出欢喜之色,只怔了一下,回头望向俩人消失的竹林,神情有些茫然,半晌蓦然收回视线,转向我,笑道,“累吗?陪我喝两杯如何?”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停了一下才连忙点头,然后提声叫人备酒。 自从上次舟上遇刺,我便命子玉和玄瑾挑选最可信的人,组成了暗卫,隐于暗处,近身保护,昼夕不离,所以刚刚才敢把服侍的人都遣了下去。此刻我声音未落,已有一名黑衣人现身跪倒,领命而去。 于是不过一会儿功夫,一队宫人已带来了酒菜。水榭无桌无凳,宫人便将酒菜置于小案之上,放在了栏边椅上。 我挥退奉膳的宫人,又命暗卫远远守着,这才和二哥对面坐下,倚在栏上,举杯对酌。 二哥说是要我陪他喝酒,却自始至终也没和我说几句话。他只是自己慢慢地,一口口噙着酒,一杯尽了,再斟一杯。我只喝了几杯就有些吃不消了,当他提起壶,看到我半天没动一点的酒杯,也不恼,只一笑,就转手又给自己斟满了。除了喝酒,他大半的时间都在望着栏外远方出神,可忽然之间,恍惚的眼神又会一敛,转过眼,用奇怪的目光看向我,看得我心中发毛,当我干笑着,想说点什么打破那种怪异的氛围时,他又会若无其事地缓缓转开眼。如此几番,我便也不再开口,转过头,学着二哥,擎杯远眺。 不知何时湖上起了夜雾,飘忽迷离,岸边的柳堤竹林若隐若现,皎皎银辉被轻云薄雾冲淡,朦朦胧胧洒向人间,让人间的一切仿佛都陷入了梦幻之中。 我不觉一阵恍惚,这么久下来,虽然喝得慢,不知不觉也喝下了十几杯酒,本就有些晕眩,思维迟缓,此刻脑中更是只余一片虚无,好像充满了轻薄的雾气,记忆,思想,都隐在了薄雾之后。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二哥极轻的笑声。我顿时清醒了一下,骤然转头,只见二哥痴痴望着水雾弥漫的湖面,嘴边挂着淡淡笑意,凤眸半张,其中水光迷离,仿佛被身畔轻雾沁润,一湖烟波,尽入其中,而在轻雾之下,却是茫然与伤痛。 我心头顿时如被针刺,想想刚才,忽觉无趣……人家一家三口,本来可以和和美美,我偏要在里面挑拨个什么劲儿?思及此处,只觉索然无味,不由轻声道,“二哥,如果你是担心我会……请你放心,我可以保证,绝不再插手你和二嫂之间的任何事。” 二哥缓缓转过头,目光迷离地看了我半晌,忽然笑道,“真的?” 我见他展颜一笑,倾城绝丽,恍惚之后,心中却又是一痛,勉强一笑道,“自然是真的。” 二哥眼中雾气渐渐散了些,朦胧的月光映在他的眸中,隐隐显出点点清辉,让那双狭长凤目更加动人。他就那样看着我,侧头笑道,“那,若我请求携妻带女回归封地呢?” 我呼吸一窒,半晌方艰难地道,“为什么?留在京中不好吗?” 二哥停了一下,又是一笑道,“好啊,只是若我日日陪着他们,你真能毫不介意?” 想着幸福的一家三口天天在我眼前晃悠,我心中顿时一阵酸涩,张了半天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二哥忽然轻笑道,“够了,陛下,不用挣扎为难了。你既喜欢我,我就陪你一辈子,好不好?” 我惊愕地看向他,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二哥看着我的傻样,吃吃笑道,“既然放不开,又装什么大方?瞧瞧你刚才的样子,简直像个妒妇。只怕前脚我和她重归于好,后脚你又要发疯了,我可吃不消。” 我心中一紧,过往种种齐集心头,悔愧之下,立时道,“对不起,二哥,我再不会……” 二哥却一脸不以为意道,“算了,我们已经说过,那些事情不要再提……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答应过你,要一直陪着你,我可不想食言而肥。” 我已经完全无法思考,呆呆道,“可是……” 二哥终于显出了几分不耐,微微蹙着眉道,“又是可是……我看你是和卢衡混久了,明明是个真小人,偏偏又要拿起伪君子的作派,没的恶心人。” 我脑中仍是一片混乱,这时二哥却忽然抬手,抽去玉簪,摘下了镶金嵌玉的发冠,随手扔到一边,顿时一头如墨黑发披散下来,在朦胧的月光下发着柔光。 我看得一呆,二哥却已懒洋洋侧倚在栏杆之上,乌发披散在了他肩头身上,如上好的锦缎半遮着身体。他的凤眸轻挑,斜睨着我道,“做吧……”说着,一只手缓缓抬起来,食指轻轻拂过了我的唇。 我如遭电击,心头怦怦直跳,耳畔嗡鸣,半晌才回过了神,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是说……” 二哥凤眼轻眯,说不出的魅惑,声音低涩,勾人心魂,“我是说做吧,或者说,我想要了……呵呵,从前你不是最喜欢我这么说么?自那次之后,你再没碰过我呢……对了,不提从前,我又忘了……”声音渐渐转低,手指慢慢滑过我的脸颊,拂过我的颈侧,然后揽上了我的颈子。 他微凉的手指仿佛火石,瞬间点燃了我体内的酒气,我只觉忽地一下,身体着了起来,哪儿还听得明白他的话,只觉全身灼热,恨不得立时扑上去压住他。好在心头最后一点清明阻止了我,我猛地吸了一口气,骤然抓住他的手,急道,“二哥你想清楚了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真的不要二嫂了?” 他本已变得迷离的眼神瞬间清醒,怔怔看了我半晌,忽然笑道,“陛下,若上面那些理由还不够,那再加一条……拜陛下所赐,这个身体,现在对女人根本没有感觉……这个理由,够不够?……陛下,你真的很成功呢……” 我如受雷霆,呆呆看着他,一动也动不了了。 而他,就挂着那个,不知是嘲讽,还是自嘲的表情,笑望着我,静静无语…… 188身魂 月色凄迷,夜雾湿冷,寒透肌骨,我不由轻轻颤抖一下,湿气侵入口鼻,让我胸口阵阵发闷……过去的,永远不可能真的过去吧?我有些茫然地想着,只觉得有什么沉沉的向我身上压来,越来越重,像千钧巨石,压得透不过气来。终于,我再也承受不住,摇摇晃晃站起身,颤声道,“二哥,你醉了!我送你回去吧。”虽是对他说话,却连看也不敢看他一眼,也不等他回答,我转身欲走。 这时二哥却霍地站起身,大声道,“我没醉!不走!” 我愣了一下,咬咬唇,涩声道,“好,那我先回去,叫人过来服侍你。”说着,逃一般就向门口而去。 身后安静片刻,然后就是稀里哗啦一阵大响,我一惊之下不由回头,见小案连同杯碟碎了一地,二哥披头散发怒气冲冲瞪视着我,见我看他,大吼一声道,“不许走!” 我被震得全身一颤,刚刚的伤感早被吓跑,呆呆的看着他,结结巴巴道,“那个,二哥……你醉……”我终于明白,他是真醉了,从小到大,也没见过他这样风度全失,大吼大叫……这个应该算是,撒酒疯吧? 二哥听若不闻,死死瞪着我,仿佛一动他就会扑上来吃了我,结果吓得我一动不敢动。不知过了多久,他脸上狠戾之色渐退,眼中竟慢慢浮上雾气,然后,他终于开口,语气倒依然是恶狠狠的,“慕容淇这个王八蛋!把我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现在又调头要走?他妈的什么意思?” 我全身一震,心中一阵茫然,傻傻看着对面那俊美高傲的脸上,隐藏在凶狠之下,难得一见的迷茫与脆弱。 二哥也回望着我,脸上的狠意脱落消散,然后只余空白,眼中的雾气却越来越浓,就在雾气就要凝结坠落的瞬间,他却忽然垂下头,长发瞬间遮住他的表情。只见他缓缓向后退了两步,慢慢靠上廊柱,然后……无力地滑坐到地上,极轻极轻地道,“你走吧……”说着,曲起腿,抱膝蜷身,把脸深深埋在两臂之间。 我心中抽痛,不由自主的,一步步,轻轻走到他的身边。他似乎听到我的声音,身体缩得更紧一些。迟疑了一下,我终于还是屈膝蹲在他的身边,试探地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的手上。 他的身体一颤,却并未躲开,停了一会儿,慢慢侧过头,看向我,凤目无神,晶莹湿润,呼吸很轻,带着淡淡酒香。 看到他褪了往日凌厉高傲的外壳,如受伤小兽似的样子,我心中丝丝拉拉地痛,不由半跪下来,紧紧抱住他的身体。那个身体明明热得发烫,却在轻轻颤抖,让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怜惜,不自觉的收紧手臂。 他被抱住的瞬间身体绷紧一下,但随即就放松下来,乖乖地任由我抱着,任由的我手臂越收越紧,他的身体渐渐停了颤抖。忽然,他抬起手扶上我的肩,然后火热润泽的双唇轻轻碰上的脸颊。我的身体一僵,正以为是意外,他的吻却星星点点,不断落下来,双臂也慢慢环上我的后背。 二哥,难道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意?想到这里,我又惊又喜,心脏怦怦狂跳脑子嗡嗡隆隆,完全忘记了反应,直到他的吻落上我的唇。竹叶青纯洌甘浓的味道和着他唇齿的清香瞬间让人理智全失,我脑中轰地一下,再顾不得许多,把他压在柱子上就狠狠吻下去。我狠狠地蹂躏着温润细腻的唇瓣,疯狂地追逐着他的香舌,一遍遍扫过他敏感的齿列与上腭,换来他阵阵轻颤与难耐的低吟。 我只觉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一只手不自觉地探进他的襟口,火热细滑的肌肤,柔韧的身体,顿时让我流连忘返。大概是手上的凉意让他不舒服,他微微挣扎一下,仿佛要推开我。我立刻不耐地一把抓住他的双手,按在他头顶,另一只手灵活地解开他的外袍,隔着薄薄的亵衣抚弄起他的身体。他的呼吸愈加急促,身体本能地扭动着,要逃离我的掌控,可惜被困在我与廊柱之间,根本无法逃脱,只是让我体内的火燃得更烈一些,我全身燥热难耐。 皱一皱眉,头一低,我一口咬上他微凸的喉结,他身体一僵,真如被咬住喉咙的小兽,一动也不敢动。我满意地伸出舌尖,轻轻扫过那微微的凸起,他倒抽一口凉气,身体剧烈地哆嗦起来。这时我的指甲轻轻在他胸口刮过,顿时他一声低呼脱口而出,隔着薄衫也能觉出,他胸前小小的||乳|粒已硬硬地挺立起来。隔着亵衣拈住,我不紧不慢地捻弄轻拽。他的呼吸已完全乱了,急促粗重,夹着一声声呻吟惊呼。我愈发得意,口中手上更是一刻不停。他的身体已然烫得像要烧起来,修长的双腿开始难耐地屈伸摩擦起来。 我的眼神扫见他双腿间显而易见的变化,终于松开他的喉咙,他立时松了一口气,颈子一软,头无力地靠上柱子。我却趁此机会,将一只膝盖硬抵入他双腿之间。他顿时绷紧身体,仿佛要反抗,却被我的膝盖轻轻擦过双腿间最脆弱的地方,他顿时身体一软,双腿无力地瘫了下去,再也无力抵抗,任由我隔着亵裤轻蹭着他的分身,他双目紧闭,双唇微张,逸出一声声涩哑的呻吟。 我放了心,一只手不停,挑弄着他一边胸口上的||乳|粒,头一低,已隔衣准确地含上另一侧的凸起,接着,我轻轻一吮。瞬时,他一声惊叫脱口而出,然后他贴在腿上那个火热的部分猛烈跃动了几下,随即缓缓沉寂下去,而他的人已如没骨头一般,软软瘫了下来。 我直起身,一把接住他。他火烫的身体在我怀里轻轻颤抖着,磨擦着我的肌肤,几乎要擦出火来,头靠在我肩上,急促的气息喷在我的颈肩,引起阵阵麻痒直入骨髓。我压抑许久的欲望,终于再难控制,呼地燃了起来。 正要顺从本心,开始下一步工作的时候,忽然听到他在耳边轻声呢喃,“果然,只有这样,才可以……” 我呆了半晌,迟钝的大脑才终于缓缓转动起来,失望和怒意也随之升腾起来……原来刚刚试着玩呢? 而他恍恍惚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应该还是爱着咏心的,可怎么会这样?……身与魂,哪个才是呢……” “爱着咏心”……我的理智,几年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宽宏豁达,随着这四个字,瞬间崩毁,至于他后面又说了什么,完全听不进去,一把将他推到柱子上,死死按住,恶狠狠地瞪着他吼道,“丫耍着我玩儿呢?” 他一下住口,一双凤眼水色迷离,娇艳微肿的双唇有些傻傻地半张着,不知是仍然沉浸在刚刚高嘲的余韵中没醒过神来,还是被我反常的举止震撼了,又或者已经被他自己的话绕晕,只是一脸迷茫地看着我。 该死!不要这么诱人好不好!……我暗骂一句,抬手就开始撕扯他身上的衣服,口中还不忘愤愤道,“不管身啊魂啊,神啊鬼啊,今儿晚上先喂饱我再说!” 等他想起来反抗的时候,身上的衣袍早己被扒了个精光。正要开始,只觉脚上一痛,回头一看,却是被地上的碎瓷片扎了一下,我骂了一句,一把拽出那片碎瓷,顺手一扔,然后抱起地上那人,换了块儿安全的阵地,把他往栏边的椅子上一摔,抬手拉下竹帘。 他挣扎着要起身,被我抓住脚踝一拉,便又跌了回去。我的手也不松,顺势就抬起他的腿。他刚发泄过一次,身上酥软无力,根本挣不开我的手。我另一只手顺利地抚过他光滑的大腿,按在他紧实的臀上。那里手感极佳,细滑而富有弹性,忍不住使劲儿地揉捏几下。他仿佛要躲,不自觉地挺起腰。我趁机伸指探入他身后的小|岤之中,那里已微微湿润,毫不困难就容纳了我半截手指。他立时一声呻吟,全身骤然绷紧,顾及我体内手指不敢挣扎,只是身体半弓,反手死死地抓住身后的栏杆。而他柔嫩的花蕊,因为突如其来的刺激紧张地收缩起来,感觉像在急切地吸吮我的手指。 我的下身立时一紧,手指微一用力,便彻底陷入那个灼热濡湿的甬道之内。他顿时惊呼出来,而这时的我凭借对这个身体的熟悉,手指已迅速地重重按在某处,瞬间就让那一声惊呼转成娇吟。接着一刻不停地刺激着那,他顿时急促地喘息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扭动着。 虽然由于低垂的帘栊挡住月光,看不清他现在的样子,但仅凭想象也能描绘出现在的他是如何一副动人模样。想必此刻他白皙的肌肤早已汗湿,凤眸水汽弥漫,半张半合,双唇娇艳欲滴,而胸前那两个必然已是红艳挺立……想到这里,我头一低,准确地一口咬上他右胸上的那个,果然,口中那个小硬硬的,火烫。他唔了一声,身体仿佛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而这时他那里应该已经……我想着,松开抓着他脚踝的手,我抚上他的胯间。没错,玉柱灼热挺立,我的手掌甚至能感到上面的脉动。他身体猛地一颤,躲了一下,想要脱开我的手掌。却被我一把握住那里,不轻不重地撸弄起来,同时另一只手已换成两指,深深浅浅地在他的花|岤中进出,这一次却没有刻意刺激那。 一只手不紧不慢一只手不当不正的动作,显然让他有些不满,他身体扭动得更加厉害,双腿不自觉地绞在起,正好把挑弄他后|岤的手臂夹住……这下好了,我的手动不了,换成他挺动着腰胯,控制我手指的进出……我再次确信,他真的喝醉了,即使在那阵,只有被下了强力蝽药的时候,他才会这么主动,这么忘情……同时我也不禁开始忏悔,最近顾虑这个顾虑那个,旷了他这么久,是不是真的错了?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这些,而是赶紧解救几乎要被他绞断的手!我狠狠心,手指一弯,指甲轻轻滑过他的内壁。他一声惊叫,终于松开纠缠的双腿,趁机抽回手臂,改为揽上他的腰。他好像呆了一下,然后双臂伸出,搂住我的颈子,双腿已缠上我的腰间,挑逗似地轻动腰肢,摩擦着我的小腹……见鬼!我顿觉体内的火腾地一下更烈了,差点就要把持不住,转念之间却又强抑下来。现在这样可不行,按他刚刚的力道,一会儿真到了那时候,还不得把我的腰绞断?犹豫了一下,另一只手也收回来,去解自己的腰带。 “不……”他立时叫了出来,声音急切涩哑,满是失望与不甘。 我只做不闻,两下扯下腰带,拿起一看,镶金缀玉,没法用啊。无奈地四下望去,想去捡地上扔的衣服,身体被他缠得死紧,寸步难移。偶一转头,只见控制竹帘的绳子垂在栏外,随风轻摇,顿时一喜,抓住绳尾猛地一拽,只听蹭啪两声,竹帘瞬间蹿到房檐,半卡在檐内,另一边斜斜垂着,不住晃动,绳子同时崩断,软软躺在我的手中。 他似乎吓了一跳,停住了所有动作,迷惑地仰头望向房檐。帘栊既去,朦胧的月光洒了进来,在他洁白的肌肤上镀了层柔光,他狭长的凤眼盛烟锁雾,迷离惑人,秀挺的鼻梁下,薄唇半启,莹润诱人。我心中一跳,随即毫不犹豫,对着他的唇便吻了上去,辗转肆虐半晌,方才想起自己要干的事情。感觉他身体绵软,显然神志全失,我才小心翼翼抓住他的手,背到他身后,用绳子细细捆好,然后,收回手,搂住他的腰,把他抱起来,让他的身体靠上栏杆,双臂则垂在栏杆之外。这时,他已觉得有些不对,挣扎着想脱开我的怀抱。我干脆放开他,双手迅速地将绳子在栏杆上缠绕两圈,系紧。这才松了口气,而他已被迫仰躺在栏杆上,动弹不得。他似乎终于清醒了些,使劲挣了两下没挣开,急道,“你干什么!” 我俯下身,轻轻吻了吻他的唇,安抚道,“没事没事,相信我,一会儿就舒服了。”说着伸手抓住他左边脚踝,抬起他的腿,架在他左侧的栏杆上,拉过垂在他手边余下的半根绳子,绑好,然后依样将他右腿也抬起绑好。期间他试图反抗,被我在他分身上轻轻一拧,他身体一软,已再无挣扎之力。 完事之后,我后退一步,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只见他双腿大张,仰面半躺在栏杆上,身体完全向我敞开,再无隐藏……他则又气又急,叫道,“慕容淇,放开我!”身体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止不住地颤抖着。 我俯下身,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搂住他的颈子,轻轻吻着他的脸颊,柔声道,“别急,一会儿就好……”说着,再次吻上他的双唇。 缠绵良久,感觉他身体的颤抖渐止,才放开他的双唇,然后辗转向下,不紧不慢地,从下颏,到颈子,到锁骨,到胸口……随着轻缓温柔的动作,他全身慢慢放松下来,身体软软躺在我的怀中,凤眼之中重又笼上片迷离的水雾,呼吸变得缓慢悠长,时而还带出两声拖长的腻人的鼻音。 我见了,微微一笑,忽然伸出舌尖,飞快地扫过他的||乳|粒,顿时引起他一阵轻颤,才凑到他耳边,悄声问道,“舒不舒服?” 他的呼吸一停,却没说话。 我也不再说话,一低头,狠狠咬上他胸口的肌肤,他身体猛然一颤,我不管不顾,只是辗转吻噬,肆无忌惮地蹂躏着他身上每寸肌肤,我急切狂猛,同时双手在他赤裸的背上臀上重重揉搓。他的呼吸顿时一片混乱,身体也忍不住挣动起来,体温却在急速上升,转眼又变得火烫,喷在我背上的呼吸更是热得灼人。当我忽然抬起头,猛地咬住他胸前的茱萸时,他一声呻吟脱口而出,随着齿间时轻时重的研磨,舌尖忽快忽慢的挑弄,他已是气促声涩,口中胡乱地叫起来。 我一时骤然停下所有动作,抬头笑看他道,“舒不舒服?” 他剧烈地喘息着,眼神恍惚,茫然看着,哪儿还知道回应? 我弯下腰,轻轻吻了吻他半张的唇,随即伸出手,握住他已然挺立起来的分身。他的全身一震,不自觉地向拱起腰。另一只手两指并拢,顺势刺入他的后|岤,他一声尖叫,猛地挣动一下。我却一刻不停,一只手快速地侍弄着他的分身,另一只手猛烈地在他湿滑的甬道内抽锸,同时,口中开始声声追问,“舒不舒服?舒不舒服?……”动作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急,而他口中只剩下难以抑制的叠声尖叫。 就在最后的一刻,我猛然撤回双手,看着他骤然睁开的双眼,一字一字道,“那么,身与魂,要哪个?” 他呆呆看着我,嘴唇轻轻颤动一下,终于,张开口,“我,……要你!”说着,他猛然仰起头,吻上的我唇。 我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然后再无顾忌,狠狠回吻下去。手上已飞快地解开下裳,扶住早已蓄势待发的分身,猛然送入他的体内。 他一声尖叫猛地仰起头,黑发在空中舞出一片炫影,飘垂栏杆外,一时他半个身子都浴在如梦如幻的柔光里薄雾中,美得让人迷醉。 而我早已被他醉倒,只剩本能,追寻着极致的快感,在他体内猛烈抽送着。一次比一次用力,一次比一次深入,可是总觉得不够,不够,想要再深,再深……不知不觉,已托起他的臀,另一只手死死握住他的腰,将他牢牢固定在我身前,让每一下抽动,都能进入到他身体的最深处,如此之深,仿佛可以直触灵魂。 他已半身悬空,无助地仰躺在细细的栏杆上,上半身都已露在栏杆外。随着我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猛,他也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快乐,死死闭着眼,似乎是无意识地摇动着头颈,挣动着身体,口中逸出声声尖叫呓语。 终于,我猛然一个挺身,白光乍现,极乐降临…… 当我缓缓回过神,睁开眼的时候,只见他一动不动,软软地仰着身子,靠在栏上,头无力地向后垂着,凤眼半张,眼神却已完全散了,长发柔润,垂向湖面,偶尔微风拂过,几缕发丝随风轻扬。 痴痴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想起赶紧放下他,解开缚住他身体的绳子。他已完全脱力,身体绵软,任由我摆布。将他横放在栏杆边的椅上,然后解下自己的外衫,仔仔细细将他紧紧裹住,才把他抱在我怀里。 这时,他已闭上了眼睛,俊美的脸上神情平静柔和,只余肌肤上细细密密的汗珠,昭示着之前的欢爱是如何的疯狂。 拥着他温热的身体,我心中柔情满溢,只觉眼前这人如此美丽,如此动人,恨不得永远样把他拥在怀中。于是,我忍不住低下头,将细碎的亲吻,极轻极柔地洒在他的脸上,颈间……好一会儿,我才想起来,吻了吻他的眼睛,轻声问道,“舒不舒服?还想走吗?” 一时他终于缓缓睁开眼睛,清亮的凤眸静静望了我片刻,忽然垂下了眼,低声道,“慕容淇,我恨你……” 如被一盆凉水当头浇下,透心凉,我瞬间全身僵硬,只是木然地看着他。 然后,只听他仿佛自语般喃喃道,“想走?能走到哪里去?像一张网,把我缚得牢牢的,无论走到哪里,也挣脱不了……白天,无论在哪儿,听到最多的就是陛下如何如何,怎样怎样。到晚上依然逃不开,做梦,总是梦到你,有时候好,有时候坏,有时候,我们就在做刚刚那样的事情……怎么能这么阴魂不散?实在是讨厌至极!”他到了最后已是语无伦次,脸上全是烦躁混乱。 我却越听越高兴,听到最后已忍不住笑了出来,猛然抱紧他,急急接道,“那是因为爱上了我!所以才会日日夜夜都念着我……所以才会对别人没感觉,才会找尽理由要留在我身边!承认吧!” 他骤然抬眼,一脸震惊,然后慢慢蹙起眉头,侧头想了半晌,才道,“说谎,骗人……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我立刻打断他,“你才说谎!对自己都在说谎!”说着,我顿了一下,紧了紧手臂,俯下身,在他耳边一字一字道,“慕容澹,你完了,你的身与魂,都是我的!” 他的全身一震,久久,再没说出一个字来。 189归途 事毕之后,我要送他回去,他却摇了摇头,披着我的袍子,抱膝坐在栏边,只是望着薄雾弥漫的湖面出神。初夏的午夜仍有些凉意,我怕他出了身透汗又在水边坐着容易受寒,劝他回去休息,他却恍若不闻。 无奈,我踢掉鞋子,也坐上长椅,从后面环住他,把他紧紧拥在怀里……两个人一起,总会暖和些吧? 他回头淡淡看了我一眼,未曾反对,也未说话。 看到他的反应,我心里有些打鼓……刚刚我说他爱我,说得斩钉截铁,其实心里是有些含糊的,那些话本就半是揣测,半是附会……固然爱一个人会心心念念都是他,但若真恨极了一个人,恐怕结果也差不多吧?……他当时意乱情迷,被我连哄带骗,弄晕了,有些信,若细细想想恐怕……心中有些发虚,又有些愧疚,趁人之危毕竟不算光彩…… 心中忐忑不定,偷眼看看他,只见他静静望着远方,漂亮的五官在朦胧的月光中轮廓柔和动人,长长睫毛下那清亮的眸子,如此黑,如此深,仿佛要把人的心魂都吸走了,可惜,却不是注视在我身上。我有些心慌,又有些委屈,终于忍不住轻声道,“别想了,你说了,你要我,不许反悔!” 他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脸腾地红了,猛然转过头,怒瞪着我,“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下文,最后憋出一句,“无耻!” 想到他是何时说的“要我”,我干笑两下……好像是有点无耻,不过,好久未见他这样哑口无言的样子,还真是……可爱……我赶紧把头伏在他肩上,以防他看到我脸上的笑意。 他的身体猛挣了一下,仿佛要脱开我的怀抱,我吓了一跳,急忙死死抱住。他挣了两下没挣脱,终于放弃了。我这才松了口气,又紧了紧手臂,靠在他背上,半晌,轻声道,“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的身体微微一震,却没说话。 我直起身,望着他的侧脸,认真地道,“二哥,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我知道,你很为难,我不会逼你接受我,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一个机会而已。”说完才发现,好像和那个夏女说了一样的话,郁闷……我决不承认我是学的她! 二哥眼帘低垂,望向水面娉婷摇曳的清莲,只是沉默。 我紧张地看着他,开始的时候心脏怦怦狂跳,然后渐渐地,心跳一点一点慢了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82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一点慢了下去。 终于我咬了咬唇,收回了视线……好吧,好吧,诱骗好像已经失败,柔情感化效果也不好,看来只好再谋他法了。 正在这时,忽然身上一沉,我猛然抬头,却见二哥缓缓向后靠来,身体慢慢放松,一点点把身体的重量交给了我,最后头枕在我肩上,人已偎在了我的怀里。 我呆愣许久,然后骤然反应过来,狂喜地叫了声,“二哥!”猛然收紧了手臂。我欣喜若狂地在他脸上颈上乱七八糟亲了无数下,这才想到一事,猛然住了口,迟疑一下道,“那,那二嫂和小雪……” 二哥本来双眼紧闭,侧着头任我肆虐,闻言骤然睁眼,眼中显出几分茫然。 我这个后悔啊,我提那女人干啥?可是,即使我现在不提,那个女人已经存在,何况还有小雪,不能置之不理。 我在矛盾挣扎,二哥心中想必更甚,只见他呆呆愣了半晌,忽然闭上眼,颓然地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我轻轻拂过他紧蹙的眉峰,终于下定了决心,淡淡说道,“既然这样,那么,让我来处理,好不好?” 二哥疑惑地看向我,我对他微微一笑,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道,“相信我。” 二哥垂目沉思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我又是一笑……好,明天就那么办吧……至于现在,夜还很长,气氛很好,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可做。想着,我缓缓低下了头…… 第二日一早,我便在书房单独召见了夏咏心。 这次她换了女装,虽非命妇的正式装束,但也是锦衣绣裙,华贵典雅,大方得体,云鬓高挽,淡妆清雅,更显容颜秀丽,气度高华。纵使我再看她不顺眼,也不得不承认,这女人还是有几分姿色的,若站在二哥身边,也不是太寒碜。 心中酸酸地想着,看她优雅行礼,从容起身,脸上一直带着盈盈笑意,好像一切尽在掌握,我不知不觉已皱起了眉头。她见了,眉峰微挑,正要说话,我却抢先开了口,“这些年,二嫂一个人带着小雪辛苦了,此次你们夫妻重逢,不知二嫂有何打算?” 她却只一笑道,“陛下可是已为我们母女做好了安排?” 开门见山?很好,正好我也不愿与你多做纠缠。于是我和颜道,“你们夫妻重逢父女相见,是天大的好事,朕要明旨昭告天下,同时册封小雪为郡主,不日朕将启程返京,你们就和二哥一起随驾回京,如何?” 小雪是二哥的亲生女儿,慕容氏的子孙,自不能任其流落民间,而这么小的孩子,也的确离不开母亲,所以,纵使我再不愿,也只得让这个女人跟回去了。同时,她回到二哥身边,也可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这次出来,我发现我和二哥之间的流言已传播甚广,我倒无所谓,虱子多了不怕咬,二哥如此骄傲,背负这样的污名,以后如何面对宗亲百官?若这次由我作主,让他们夫妻重聚,即使不能让流言不攻自破,至少也会让很多人开始怀疑谣言的可信程度……毕竟谁会愿意自己的娈宠身边多个女人……到时我慢慢追根溯源,查禁清理,都会比较容易了。而且我和二哥的事情,茹姐姐已经知道,难保不会传到王皇后耳中,这次带这母女二人回去,也可分分她的心,释释她的疑,省得她一旦知道,会从中作梗。 若是从前,我一定不敢行此险棋,可是经过昨夜,我信心大盛,自觉二哥身心皆已归附于我,等闲难移,所以才敢允许夏女回到二哥身边。 听到我的话,夏咏心眼中惊诧一闪而过,深深看了我一眼,随即淡淡道,“故所愿也,不敢请尔。只是……陛下的话,应该还没说完吧?” 我哈哈一笑,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二嫂真是聪明人……不错,朕是有条件的……朕不会从你身边把女儿抢走,你也依然能以侧妃的身份安享荣华,不过,你不能再要求更多……你可明白?” 她了然地一笑道,“陛下是说,以后臣妾还可是王府的女主人,小雪的母亲,但再不能是澹的妻子?对不对?” 我没说话,只微微一笑。 她也一笑,看着我,不疾不徐地道,“陛下是以什么身份,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朕以皇帝的身份……” “皇帝连臣子的家事也要管吗?” “我以他兄弟的身份……” “夫妻人伦,天地大道,便是小叔,也无权置喙吧?” 臭丫头,不客气,咄咄逼人啊!今日无人,我便认了又能如何?想到这里,我悠悠一笑,清清楚楚地道,“那,如果我是以他恋人的身份要求呢?” 她怔了一下,仿佛没想到我会这么坦白,好一会儿才道,“恋人?澹可承认?” 好像,还没承认,不过嘴上没认,身体可是认了,于是,我毫无愧疚地道,“他自然承认!” 她立时道,“那澹可需要?陛下这个恋人,恐怕给澹带来的流言和麻烦不是一点半点,陛下若真在意他,就不该让他陷入如此境地!” 我呆了一下才道,“所谓麻烦,朕自会解决。” 她一刻不停道,“陛下后宫三千,这对澹可公平?连一心一意都做不到,陛下有何资格称自己是澹的恋人?”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二嫂临危相叛,又有何资格再回到澹的身边?” “这也是我们的事情,澹可没说不能原谅,不劳陛下操心!” “澹现在心中只有我,纵使原谅了你,也不可能再接受你!” “陛下怎知澹不会回头?陛下既有此自信,又何须向我提出那种要求?陛下不过是担心我们相处日久,旧情复燃么。” “旧情复燃?笑话!……他已有了我,又怎会再理你这个狡诈的女人?” “狡诈总比滥情好!至少我对他是一心一意!” “我也是真心诚意!” “你我说得热闹又有何用?应该让他来决定愿要哪份心意!” “好!二哥自然选我!” “陛下若以势相逼,澹他自然只能选你!” “以势相逼又有何趣?我自不会那么做。倒是你,不会仗着侧妃的身份,阻碍我们相处吧?” “陛下若能答应不会以势相逼,臣妾也可承诺在澹没有作出选择的时候,暂时放弃他妻子的身份。” “好,那一言为定,看看澹会选哪个!以后各凭本事……” “……愿赌服输!” 说着我们一起伸出手,双掌相击,同时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 事后,我把整个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二哥。 二哥看着我,怔了半晌,脸上慢慢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摇了摇头,笑问道,“陛下,若有一天,臣真的做出了选择,但选择的却不是陛下……陛下真能愿赌服输?” 我呆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挺了挺胸,一把搂住他的腰,凑到他耳边道,“我相信,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对不对?”说着,骤然含住他圆润的耳珠,用牙齿轻轻研磨起来。 二哥全身一颤,猛然推开了我,脸颊却已是一片绯红。 我哈哈一笑,信心更足。 随后我依约下诏,只说胶州王侧妃此前因身体不适,回乡养病,今病势全愈,特命携女随驾返京,同时册封胶州王之女为霁雪郡主。 于是夏咏心和小雪也暂时住进了行宫,只是和二哥同院不同房。然后我的事情就更忙了,处理政务之余,玄瑾、先生、谢曦每处都要兼顾,同时还要和姓夏的斗智斗勇,争夺二哥的注意力。 她与二哥赏花吟诗,我就要二哥来和我商议朝务,她准备了细点补汤,我就宴请官员士绅,二哥人面熟,自须作陪。她胜在时间多,我胜在人手足。她有柔情蜜意,我有无敌秘技。一时你来我往,战况激烈,不过总的说来,还是我占上风……毕竟男人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在床上服侍好了,自可事半功倍……所以,虽然我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但日日都是精神奕奕,斗志昂扬。 然后又一日,西域那边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那次摄图大败之后,带着残兵败将仓皇逃回柔然,可等着他的,却不是柔然接应的援兵,而是新任柔然王问罪的使者,还有新王嫡属数万大军。结果可想而知,摄图残部全军覆没,摄图本人因叛徒暗算被俘,当即便以抗旨之罪押解入京。 摄图既除,大燕便少一心腹大患,而柔然大败之后又经此一乱,实力大损,人心不定,必有很长一段时间无力与大燕为敌。 果然,没过两日,新任柔然可汗已遣使者递书,说愿与大燕止干息戈,开市贸易,并愿结为姻戚之好,送可汗之妹,澄海公主入燕,侍燕帝,奉巾栉。 朝议之后,无论京中还是这边,一致同意接受柔然的和议,立刻遣使订约,迎娶公主……这次柔然可汗急于与大燕议和,好腾出手来稳定国内形势,正是我们漫天要价的好时机。至于公主,白给的人质为啥不要?反正宫里地方多得是。 只是我和二哥小周私下谈起,也不禁暗笑柔然可汗的和平姿态也太假了些……这次这位澄海公主,不是别人,正是摄图的同母妹妹,一看就是送来做炮灰的么,并无长期交好的诚意,否则还不送自己的亲妹妹来,拉近与我的关系?不过虽然她作为人质价值不大,但留下也没坏处,至少可以从她那里了解一些柔然的情况,特别是新可汗的情况,想必她应该愿意告诉我们。 西域之役,无论战略还是战术上,至此皆算完胜。虽然和平可能是短暂的,但大燕总是得到了修生养息的时间,而且,我和苏黎他们之前议定的第二步计划,也终于有了开始的可能。 大事既定,那天我犹豫了一夜,最后还是另写了一封私信,交给使者,让他带去,请柔然可汗亲启……我也算看在往昔情分上,做了努力,成与不成,看他的运气了。 此时江南赋役新法已开始推行,进展顺利,我也可放心离开了,而与柔然议和还有迎娶公主的事情,都须我尽速回京,所以,虽然我因为一直忙得脚朝天,没有好好玩玩秣陵心有不甘,到底还是不得不下令启程返京了。 一路匆匆,自不必提,只说那日刚到豫州行宫,傍晚时分我正和小周商议政务,这时忽有内侍禀报,侍书卢衡求见。 先生来了?我不觉有些诧异,先生平素极少主动找我,不知这次因何而来? 小周见状,不由微微一笑道,“臣也并无急务,陛下既然有事,臣明日再来便是。” 他的表情很正常,可我看到他的笑容却莫名地脸上一热,只胡乱点了点头。 他躬身行礼,起身看了我一眼,又是一笑。 我不觉有些脑羞成怒,顺口斥道,“笑什么笑!知道小金要回来你心情好,也用不着笑个没完没了吧?” 哪知随口一句话,竟让我看到了百年一遇的奇景,只见小周闻言怔了一下,然后脸上竟瞬间一红。 啊,啊,见鬼了,见鬼了!厚脸皮如他竟也有脸红的时候?不对!有j情!我一呆之后,脑筋开始急速运转,眼睛看着小周,嘴角不觉慢慢勾了起来。 小周又是一愣,然后几乎是有些慌张地躬身后退,匆匆逃走了。 直到我转入后堂见到先生时,脸上仍是笑意未收,结果弄得先生微微一怔,然后才躬身行礼。 我这才回过神,连忙收收心,两步抢过去,扶起了先生。 寒暄几句之后,先生淡淡向左右扫了一眼,我立时会意,抬手挥退了众人,先生这才低声道,“陛下,京中有消息了。”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了我。 我的精神顿时一振,立时接过,急急看了起来。匆匆看完,沉思片刻,我缓缓把信折好,忽然一笑道,“很好……” 先生看着我,试探地问道,“陛下的意思是……答应他?” 我点了点头道,“你立刻给隋裕回信,让他答应下来……”然后又如此这般了一番。 先生静静听着,微微颔首,待我说完,这才提了几个问题,说了自己的意见。 我们讨论了很久,直到晚膳时分才定妥一切,我终于松了口气,坐到一边猛灌茶水,歇着去了。 先生见了淡淡一笑,径自走到案边,铺纸研磨,提笔回信。就见他立于桌前,微微垂首,纤细的颈子形成了一个优美的弧度,接着是秀挺却略显单薄的腰身。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湖蓝色的冰丝长衫,质料柔顺飘逸,更显腰肢细柔,不盈一握……真想去握一握啊……我突然又有点口干了,连忙拿起一旁的茶杯,又灌下去一杯。再抬头,视线正好落在他的手上,见他一手持笔,一手挽袖,动作从容优雅,手指修长优美,肌肤洁白莹润,几近透明……我……接着喝水! 这时,他终于写完了,拿起来,轻轻吹了吹,递给了我。我此时已有些心不在焉,飞快地看完,点了点头,正要说些别的,先生却又开了口,“陛下,此事干系重大,虽然臣已在信中说明了陛下的想法,但恐他仍然难免心存疑虑……” 我立时明白,接道,“这个好办,朕再另书密旨一封,一并给他便是。”说着急急提笔,三下两下写完,盖上私玺,递给了他。他接过来,正站在那里细细展读,我却轻轻走到他身边,抬手,搂上了他的腰……唔,柔韧纤细,手感就是好啊…… 他身体猛然一僵,然后一动没动,眼也没抬,恍若无事,脸颊却慢慢浮上了一层红晕。我看得心中大乐,凑过去,在他耳畔轻声道,“晚上去你那儿,好不好?” 他的呼吸似乎瞬间一停,过了好一会儿,才用细若蚊嘤的声音,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由于我让人把我要留宿的消息先传到了那边,所以当我和先生来到他院中的时候,一众宫人内侍早已恭迎在侧,厅中酒菜也已备好。为首两名小太监服侍我们入座之后,就赶走了其他人,关上门,只剩他们两个不远不近地站着,垂首屏息,装透明人。 嗯,倒是两个知情识趣的。我不用再拿着架子,放松下来,凑到先生身边,一只手热情地给他夹菜,另一只手无声无息地移到了他的腰上,口中还不忘柔声道,“最近事忙,都没什么时间陪你,彦之,你生不生气?”其实每天我还是会来他这边坐坐的,只是留宿却许久没有过了……不为别的,毕竟体力有限啊。 我话中意思先生应该立时就明白了,因为他脸上瞬间一片绯红。略显苍白的肌肤上忽然染上了一层艳色,如霞灿梨花,格外动人,我不由心头一荡,正要凑过去尝尝这梨花的味道,却听他忽然轻声道,“其实,这样,也好。” 我心中骤然一沉,停了一下才道,“你不喜欢,和我……嗯……那个?” 他的脸顿时更红了一些,半晌低声道,“感觉,有点奇怪……” 我沉默片刻,忽然扑嗤一笑道,“没事,习惯就不奇怪了……”刚刚骤闻他那句话,唯恐他会说出什么其实只把我当弟子之类的话,然后微一思忖,疑虑便消……若真如此,他此刻的反应就不该是害羞而该是难堪痛苦之类了,若往前想,他毒性初解我们和好那次,对我忘情的求索,他的反应可是热烈之极,实在没看出有什么勉强之意,再往前,刑场那次也是如此,人在那种时候的感情反应才是最真的。至于他说的奇怪,想来是因为激|情过去,理智渐复,他开始慢慢体味从师生到情侣的变化,有些不适应,加之闲来无事,更易胡思乱想,一旦重新把那些圣人之言,礼法规矩一样一样往身上背,就不免更觉不适了……想明白了这点,我自然就放松下来,然后意识到,这次,他可是难得坦率地把想法告诉了我,有进步……于是我的心情更好,脸上笑容挡也挡不住,手臂一收,已把他揽在怀中,然后,头一低,终于如愿以偿地品到了梨花的淡香……作为他的夫君,我有责任帮他尽快适应的,对不对? 感觉他只微弱地挣扎了一下便放软身子随我去了,我更不客气,正要从雪润的脸颊转战到浅粉的双唇时,忽然门外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声音,“陛下在吗?”却是玄瑾的声音。 我呆了一下,霍然起身,然后才意识到,那声音离这边还有一段距离,这处行宫狭小,大概人是在院门口,几层宫人侍卫,实在不必担心他会突然推门进来。我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对先生歉然一笑。 先生脸颊通红,却是一幅松了口气的样子,也站起了身。 我这才提声道,“是茗峰吗?进来吧!” 随即脚步声响,门开,果然是玄瑾。只见他进入房中,对我躬身行礼,起身之后,清冷的眸子淡淡扫向一旁的先生,先生微微一笑,拱手为礼,玄瑾的视线在先生脸上略停了一下,这才颔首回礼。然后他转向我道,“陛下,现有故人求见,事情甚急,臣斗胆打扰了陛下,求陛下恕罪。” 故人?会是哪个故人?……我正在思索,只听身畔先生道,“既如此,陛下还是赶紧过去吧,不要误了正事。” 我犹豫一下,看看先生,笑容温和如故,终于点了点头。 然后我就和玄瑾回到了前厅,我这才见到了那个故人,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到是她。 来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眉目清秀,却是当初我和龙翔天还有谢曦出海寻宝时,在船上遇到的那个小娟,当然后来我知道了,她是玄冥教派来营救我的人。事了之后,我也曾问过玄瑛她的消息,知道她在那日暴雨之后,被逃离的同僚所救,也就放下了心,把她忘到了一边,没想竟还有一天会见到她。 我怔了一下,倒也很高兴,笑着正要说些什么,她却扑通跪到在我的身前,神情悲愤,哭道,“陛下,求您为玮大哥作主啊!” 190惩罚(上) 玄瑾和韩妍离开之后,我犹自一样样翻看着案上的东西,越看越生气。服侍的人见我脸色不善,个个都是蹑足屏息,一片安静。直到夜幕低垂,小禄子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上前问我是否要传膳,我这才意识到还一直没吃晚饭呢。强抑怒火,我啪地把手中东西扔到桌上,霍然起身道,“不吃了,朕要出去走走。” 就在这时,忽然内侍通秉,玄瑛求见。 我怔了一下,随即倒笑了,“来得正好……传吧……对了,时间晚了,带他从侧门进来,安静点儿,别吵了大家的觉。”说着,重又坐回了案后。 一盏茶未喝完,玄瑛已被悄无声息地引进了殿中。这次他倒是挺低调的,没再穿他那身华丽的教主行头,只简简单单一身黑色长衫,一头银发也束在了冠中。他大概见殿中气氛不对,脚步停了一下,才有些惊疑不定地叩首行礼。 我随口说了声平身,然后淡淡一笑道,“这么晚了,茗雨是有何急事吗?” 玄瑛站起身,偷眼看了看我的脸色,迟疑一下,却没开口。 我又是一笑,挥退众人,冲他招了招手,霭颜问道,“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他大概见我态度无异,神色终于放松了下来,乖乖走到桌前几步之外,一撩衣襟,重又跪下,嗫嚅道,“陛下,出了一点意外。” 我一挑眉道,“噢?什么意外?” 他垂首答道,“陛下可还记得臣的师弟,玄玮?” “玄玮……”我故意沉吟片刻,才道,“对了,是不是负责柔然事务的那个?” 玄瑛立时道,“就是他……陛下上次说要见他,正好他因为之前和柔然各方面接触频繁,身份已然暴露,所以臣索性让他把那边事务交接一下,就立即回中原来。臣原想让他先来参见陛下,然后回总坛接任护法之位,哪知……”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然后一口气道,“他在路上被柔然王的手下追杀,不幸坠崖身亡。” 闻言,我沉默了半晌。他跪在地上似乎有些不安,偷偷一抬眼,正和我的视线对上,他仿佛被吓到了一样,骤地收回目光,头垂得更低了些。这时我心头已开始冒火,脸上却不动声色,轻叹道,“唉,那太可惜了。朕本来想,他是个人才,可以提拔一下呢。” 玄瑛垂首道,“是啊,臣闻讯也是惋惜不已呢。” 我缓缓吸了口气,才道,“朕相信,你一定很难过,同门师弟,这么多年的感情。” 玄瑛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伤感,轻叹道,“是啊……臣这次提他做了护法,调回总坛,本想着可以兄弟重聚,又得了有力的左膀右臂,正欣喜不已,没想到……唉……” 我看着他一脸惋惜伤感的样子,心中怒火几乎压抑不住,又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平静地开口道,“是啊,朕知道你人手紧,可惜了。” 他一怔,似乎不明白我这话从何说起,只胡乱点了点头,道,“噢……是啊……” 我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厉声道,“人手紧到连贴身护卫都派出去执行任务?看来玄冥教真是无人了!” 他身体一震,猛然抬头看向我,脸上一片苍白,嘴唇哆嗦了半天才结结巴巴道,“陛,陛下,臣不明白您的意思……” “上月十七到二十六日,你的十二名近卫中,有八人不知所踪,他们去了哪里?” “臣,臣得知柔然查到了四师弟的行踪,要暗杀于他,所以急调身边最精锐的人手去保护他,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你从何得知这个消息?” “是柔然那边的内线……” “柔然那边的内线?柔然事务不是全由玄玮负责?有人要杀他,他的手下却不通知他,反而千里迢迢通知了你?就算玄玮已经卸任,也不至于人走茶凉得这么快吧?” “这个……是因为他走得匆忙,未曾和沿途玄冥教的分舵联系,他的手下找不到他,所以只能通知臣了。” “他手下找不到他,柔然的人却能找到他?是柔然的人太能干,还是我们的人太无能?” “是……臣无能……” “无能?很好……是够无能,所以你专门派了亲卫去救他,万里迢迢,还是晚了一步?” “是……” “那可曾和柔然的人交了手?可擒了俘虏,可杀了敌人?” “没,没擒到俘虏……去晚了,只找到了玄玮的尸体。” “没交手?那你那个叫许安的侍卫身上的伤是从哪儿来的?” “……” “对了,不只是伤,还有毒,你能告诉我,他中的是什么毒吗?” “……” “说不出来?要不要朕提醒你一下,他中的是落花醉,玄玮独门所制……他是去救玄玮的,人没救到,怎么身上却中了玄玮的毒?” “我不知道……他们回来的路上,遇到偷袭,不知道是什么人,我正在查……” “够了!事到如今,你还要砌辞狡辩?要不要朕叫玄玮和你的人当面对质?” “……什么?” “没错,玄玮根本没有死!你真应该多看看传奇话本之类,落崖的人,有几个真的死了?” “这不可能!我明明让他们务必验明正身,确认他死了才……”说到这里,他骤然住了口,呆呆看着我,脸上血色渐褪,接着,他的身体一软,跌坐到了地上。 我心中仅存的一点希望彻底消散,再不愿看他,慢慢坐下,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低声道,“若不是你师兄得到了消息,及时派人赶去救了他,恐怕他真的已经死了……玄瑛,同门学艺,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你怎么下得去手?……”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随即轻笑道,“是,朕都忘了,你有什么下不去手的,这又不是第一次……” “我明白了!是玄瑾!是他设计陷害我!陛下!您别听他胡说!” “闭嘴!不思悔过,还在找借口?这关你师兄什么事?”说着我把桌上的一叠纸都扔到了他的面前,“这些证据全是你师弟玄玮的人查出来的!玄玮腿伤未愈,不及赶来,所以请人把这些带给了朕。” 他立时捡起地上的纸,一张一张急速地翻看着,越看动作越慢,终于,他的手一松,几张纸从他指尖飘然落下,他则呆呆坐在地上,再不说话了。 我冷哼一声道,“先是把他的行踪透给敌人,想借刀杀人,没想他命大,死里逃生,于是干脆让你的人化装伏击!玄瑛,你够绝!” 他仿佛骤然回神,猛然抬头看向我,脸上终于显出了惊惧之色。 我见他苍白着一张脸,水眸大张,一幅惊慌失措可怜兮兮模样,心中不由一软,长叹一声,放柔了口气道,“你是不相信朕,还是不相信自己?朕不过赞了他一句,就让你做出了这种事?” 他大概见我脸色转和,惊慌之意顿减,然后渐渐露出了愤愤不平之色,最后终于忍不住道,“陛下!都是师兄!他根本是故意整我!” 我不耐地皱起了眉道,“现在你还说这话?你师兄让你杀人了?就算你师兄让你杀人,你就去杀?别再给自己找借口!” 他张了张嘴,没有接口,却仍是一脸恨恨之色。 看他这样一副不知悔改,桀傲执拗的样子,我心中的怒火又升了上来,大声斥道,“朕不管你什么原因,嫉贤妒能,同室相残,这种事情朕决不允许出现!” 他被我忽然提高的声音下了一跳,猛地抬头看向我,瞬间脸上竟露出了委屈的神色,但立时就换成了倔强之色,只见他梗着脖子瞪着我大声回道,“是,是我干的!我就是看他不顺眼,从前那小子一直欺负我,我就是要他死!可惜差一点……反正臣认了!臣甘领责罚!” 我断没想到一句话竟惹起了他的性子,被噎得一愣,瞪着他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他也瞪着我,眼中又是倔强又是委屈,就是不肯再服软。我们就这么对瞪了半晌,他的眼圈渐渐红了,可偏偏就咬紧了牙关,一句话也不说。 我终于被气得笑了出来,“好,你还有理了?看来是最近朕太宠你了,宠得你无法无天了是不是?”说着,再不犹豫,也不待他回答,径自起身,转身大步向内室而去,边走边道,“你既甘领责罚,就跟朕进来!” 我进入房中,从柜中拿出一个小箱,打开,里面是堆瓶瓶罐罐。当我终于从其中翻出了自己要的东西时,才听到他脚步迟疑地进入了房中。我也不回头,打开手中小盒,拿出半寸见方一块药饼,顺手扔进了桌上的香炉中,同时随口吩咐道,“把门关上,过来……”说着,抬手关上窗户,转身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这时他已关上门,正磨磨蹭蹭向我走来,眼睛却疑惑地瞟向桌上的香炉。忽然他的脚步猛地一顿,瞬间脸上血色尽褪,眼睛死死盯着那个香炉,脸上慢慢露出了惊恐之极的神色。 我不由一笑道,“怎么,猜到那是什么了?” 他一下转过头,满眼惊骇,嘴唇只是哆嗦,仿佛连话都不会说了。 我也不再废话,伸手就去抓他的手腕。他本能地一躲,我自然没捉到。我抬起头,看着他,冷冷道,“躲什么?你不是甘领责罚吗?” 他呆了一下,我不再理他,伸手又去抓他。这次他犹豫了一下,我不待他反应,已一把将他拽过来,按在床上,抽下他的腰带,就把他的双手反绑了起来。 他这才回过神来,一边开始挣扎,一边惊惶地道,“陛下!不!陛下!” 他大概怕惹得我更加生气,并不敢用力,我也不去管他,自顾自拉起他,让他靠在床柱上,把他反绑的手捆在床柱上,这才起身道,“朕知道这东西困不住你,不过如果朕明天来的时候,发现你把绳子挣开了,那朕就往香炉里再加一次药,记住了吗?” 他的身体已止不住颤抖起来,却不敢再挣扎,只口中不停叫道,“陛下,不要!我不要!……”宝石似的明眸中,已盈了一层雾气,还不忘一眼一眼看向香炉。这时炉中飘来的香气,味道已有些变了,他神色更加惊惶,望向我的目光中已带了乞怜之色。 我的气终于消了些,叹了口气道,“知错了吗?” 他呆了一下,眼中露出了挣扎之色,口中只是,“我,我我……”结巴个没完。 我等了片刻,终于放弃,笑道,“好,有骨气!”说着,掏出袖中锦帕塞到了他的口中,然后退开一步道,“那你就在这好好想想吧,明天朕再来看你!” 他怔了一下,便开始剧烈地摇头,口中呜呜不休。我只做不闻,看也不看他,拿过桌上香炉,放在床边案上,然后径自转身,出门。 反手关上门,我这才长出一口气,靠在门上,苦笑着摇了摇头。玄瑛,别怪我,这次是你太过分了些,同样的事情已经是第二次了,这次如果不让你吃点苦头,长点记性,只怕总有一日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那时让我如何处置?而且,这些日子以来,我和他情谊日深,对他日益宽容,难免让他恃宠而骄,失了顾忌,也是该扳扳的时候了。 我听着房中隐隐传来的呜呜依依的声音,想着刚刚他脸色惨白,骇惧乞怜的样子,心中怒气渐消,竟又开始心软起来。意识到这点,我恍然一惊,不敢再留,咬咬牙,一狠心,终于拔足,急急而去。 外面恭立的众人见我出来,慌忙迎了上来。我定了定神,先吩咐众人不得入内,然后犹豫一下,便向后院先生那边走去。自己的卧房已让给了玄瑛,总要再找个地方睡觉么,之前匆匆把先生扔下,如今正好过去赔礼,对了!我忽然想到,我们似乎还有事情没做完呢……思及此处,我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 哪知我来到先生那里的时候,那里却正好有客。原来晚膳之后,谢曦过来看他,两人正对坐下棋,晴霞锦帆并几个宫人陪在一边。 见我忽然到来,众人惊诧之后,连忙跪下行礼。我抢过去,扶起先生和谢曦,然后抬手让众人平身。转头看到桌上点心,我这才想起自己一直未曾用完饭,顿觉腹饥难耐,顺手拿起两块扔到了嘴里。 先生不觉一怔,问过方知我尚未用饭,连忙吩咐人备饭。 谢曦见状便要告辞,我连忙拉住他,笑道,“没事没事,朕就是闲来无事过来坐坐。朕吃朕的,你们继续,当朕不存在便是。” 他动作一停,视线淡淡扫过我抓在他腕上的手。我才反应过来,霍地收回了手。他抬起眼,清润的眸子望向我,目光在我脸上停驻了片刻,这才垂下眼,应了一声好。我掌中兀自残留着他腕上肌肤细腻温润的触感,却看着他转开视线,再不瞅我,心中不由一空,又有些发堵,心情再次低落了下去,直到饭菜上桌,我有事可忙,那份黯然才渐渐消散。 风卷残云扫荡了大半战场,我腹中终于有了充实的感觉,手上的动作渐慢,眼睛也终于得了空。当然,我一抬头,首先是望向了窗前对弈的两人。只见暖暖的烛光下,一人清俊,一人温雅,春兰秋菊,各有其美,但一样养眼,让我的目光再舍不得移开了。 我边看边吃,心情渐佳。而那边的两人,谢曦恍如不觉,先生却似乎感到了我灼热的目光,落子越来越慢,耳根渐渐红了起来,并有逐步向脸上扩散的趋势。 我正看得高兴,只听旁边有人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我循声望去,却见锦帆正怒瞪着我,想来我刚刚饱餐秀色的情景全让他看在了眼里。晴霞闻声连忙拽了拽他,我倒不以为意,只撇了撇嘴,转过头,继续我的大餐。 就在这时,忽然自打开的窗户外,传来了隐约的呻吟呼叫之声。众人的动作均是一停,纷纷侧耳倾听。 慢慢地声音渐大,已能听出仿佛是在叫“陛下”。众人顿时不约而同看向了我。我怔了一下,旋即恍然:糟了!肯定是玄瑛把口中的锦帕吐出来了,这下可麻烦了!此处行宫狭小,我和先生是前后院,我的卧房到这里直线距离不过十几丈,所以叫声竟传到了这里! 一时间我又羞又窘又有些无措,竟不知如何是好。耳听叫声渐渐转响,果然是在叫我。我从未想过陛下这两个字,也能被人叫得如此低回婉转,勾人心魂,特别是这叫声夹杂在一声声难耐的呻吟之中的时候,直让人听得面红耳热,口干舌燥。 我正自心头怦怦乱跳,只听锦帆开口道,“什么声音?谁啊?” 我猛然抬头,只见锦帆一脸莫名其妙,晴霞羞得脸都不敢抬了。先生则脸颊绯红,垂着头,眼睛死死盯着棋盘,手指紧紧攥着棋子,身体似乎都绷紧了。只有谢曦好一些,怔了片刻之后神色一变,然后骤然转头,脸朝窗外,再不看我了。 耳听锦帆还在不住追问,我清了清嗓子,干笑了两声,这才道,“没事儿,春天到了,闹猫呢……” 锦帆立时眼一瞪,又要说话,这时窗外的声音忽然一停,但片刻之后又再响起来,不过这次终于不再是简简单单陛下两字了,声音中也带了哭腔,“陛下……臣知错了!知错了!陛下,您饶了我吧……嗯……陛下……我错了!我错了!陛下……不,主人!主人……嗯,嗯……主人,主人你回来,好不好……” 声音愈加涩腻娇媚,锦帆骤然住口,似乎终于明白过来,脸慢慢红了。而我只听得百抓挠心,再也坐不住了,腾地站起身,胡乱道,“我,我……我去把猫赶开!”说着,箭一般冲了出去。 匆匆赶回寝宫,只见寝宫门外侍立的众人,个个脸上通红,表情怪异。我挥了挥手,叫他们都回去歇了,这才大步进屋,直入内堂。 当我砰地一下推开门的时候,就见床上玄瑛正眼巴巴望着这边,见我进来,立时惊喜地叫了声,“陛下!”然后,眼泪刷地就下来了。他一边哭一边挣扎扭动着,脚上鞋早不知被踢到了哪里,双腿在床上胡乱地屈伸摩擦,折腾得床榻嘎吱嘎吱响个不停。他脸上本已是透染霞彩,这回更红了,上面泪水混着汗水,涟涟而下,头上的发冠歪在一旁,半边银丝流泻下来,披了一肩,整个人狼狈至极。 我怔了一下,叹了口气,迈入房中,反手关上了门。就这一会儿功夫,那边已经急切地叫了无数声陛下。我又叹了口气,边走边道,“你是要叫得整个行宫的人都听到吗?” 他呆了一下,立时住了口,然后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这时,我已走到他的身边,发现他倒真是听话,那么挣扎,背后腕间的绳索一点事儿没有,仍是紧紧系着,只是腕上肌肤却已有些红肿破皮了。 这下我是真有些心疼了,再也忍耐不住,拿起桌上茶壶,浇灭了炉里的香……好吧,好吧,就这样吧,认错了就行,没必要非让他被醉梦折腾一夜,对不对?……面对自己的心软,我自嘲地这么想着,伸手开始解他腕上的带子,口中还劝慰着,“好了,好了,听到也没关系,他们又不知道谁在叫,总共也没两个人知道你来了。” 结果他哭得更凶了,全身都被带得剧烈颤抖起来,之前那种难耐的扭动却停了下来……药性没那么快下去,估计他这是羞愤委屈之情压过了欲望。 我解开了绳子,他却僵着身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哭,口中还喃喃道,“这回你,你满意了?……丢,丢死人了,丢死人了!你杀了我吧!” 我长叹一声,也不知这是谁收服谁呢。抬手摘下他的发冠,扔到一边,用手指轻轻梳理好他被汗水打湿的零乱长发,然后,弯下腰,扯起衣袖,擦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83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着他脸上斑驳的汗水泪痕,柔声道,“放心吧,朕的身边人个个可靠,没人会到处乱说的。”他恍若不闻,只是呜呜地哭。 无奈,我伸手把他揽过来,让他的头靠上我的胸口。他身体有些抗拒,全身紧绷着,却并未反抗。 我抬手轻抚着他的头发,和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朕都不生气了,你倒没完了?若是你下属做出那种事,你说,你能不生气?茗雨,成大事者,要有大心胸……手下能干,这并不可怕,手下都是废物,这才要命!到了你这个位置,武功甚至智谋都已非最重要的,知人善任,能够聚拢人心才是最关键的。你那么做,只会寒了手下人的心,以后还有哪个敢尽展才华,还有哪个会全心帮你?日久,人心离散,上下死水一潭,你身边只剩庸庸碌碌之辈,无一可用之人……难道你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他没说话,哭声却渐渐弱了下去,最后,只剩轻微的抽咽,靠在我怀里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 我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叹息道,“你啊,有点小聪明,就是不用在正地方上!叫朕怎么放心?这次玄玮没事,算是万幸,若他真死了,从柔然到总坛,那么多他的手下朋友,你真觉得能一直瞒下去?一旦事情败露,朕若不处置你,怎么向那些人交代?怎么让玄冥教上下心服?……话说回来,傻东西,真不知你干嘛要那么做?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为朕立下过那么多大功,从当日宫变,到江南之役,到剿灭擎宇楼……桩桩件件,朕都记着呢,难道你还怕这个教主之位被别人抢跑了不成?……你啊,就这么信不过朕?难道朕说了这么多次,还不能让你放心?……以后可别再做傻事了!” 他把头埋在我怀里,许久,没有开口。我也不着急,只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长发。终于他抽噎了一下,然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我松了口气,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便欲起身。哪知我刚直起腰,衣襟却被他一把抓住,动不了了。我呆了一下,用手扯了扯。不松手。我没辙了,坐到床边,捧起他的脸道,“怎么了?” 此刻的他面赛桃花,眼睛却像烂桃,眼帘低垂,颊上泪痕斑驳。他低着头,咬着唇,只不说话,水润的唇瓣被他咬得娇艳欲滴。 我心头怦然一跳,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抚上了他的唇。 他却如受电击,身体猛然一颤,睁大了雾湿的眸子,望向了我,那两粒宝石似的眸子到是一如既往,璀璨动人,红艳的双唇则是有些傻傻地半张着。 我脑中嗡地一下,如被蛊惑了一般,缓缓低下头,吻了上去……细腻甘美的唇瓣顷刻让我理智全失,猛然收紧手臂,把他锁在怀里,放肆地开始反复蹂躏他的双唇,然后渐渐深入…… 他的身体瞬间绷紧,然后,一点一点慢慢放松,渐渐软了下去,抓住我衣襟的双手,不知不觉间已扶住了我的手臂,整个人都软在了我的臂弯之中,鼻中情不自禁地哼了出来。 他轻轻一声嘤咛,却让我如闻雷霆,忽地清醒过来,然后,猛然放开了他……天!差点犯错!现在这几个已经让我焦头烂额,可不能再添孽账了! 他被我骤然推开,扑倒在床上,茫然地看着我,明眸盈雾,樱唇半张,粉颊生晕,银发散乱。 我慌忙垂眼不敢再看,口中胡乱地道,“那个,屋里好热,我去把窗打开,对了,把窗打开,让药气散一散!”说着转身欲逃。哪知下一刻手已被人一把抓住,大力一拽,我顿时身形不稳,扑在了床上那人的怀中,然后唇上一温,已被狠狠吻住,接下来的事情就再不由理智控制了…… 我们在床上翻滚纠缠,急切地撕扯着彼此的衣服,昂贵的织锦与丝缎碎成片片,散开飘落。 他火热滑腻的身体紧紧攀附着我,手臂搂着我的头颈,狂乱的吻印上我的脸颊颈间,将我体内的火扇得愈加旺盛。双腿难耐地缠上我的腰间,急切地磨蹭着我的腰侧后背,下身坚挺在我小腹上不停磨擦挺动,越来越烫。 我深吸一口气,向后躲开,伸手一把抓住了那个捣乱的小东西。顿时一声呻吟溢出了他的喉间,他猛地仰起了头,挺起腰,主动把那东西往我手中送来。我再不客气,握住那东西,便快速地撸弄起来。他的呻吟再难止歇,一声高过一声,最后已是气促声嘶,然后,骤然一声尖叫,灼热的欲液,已在我手上喷洒出来,人则瞬间瘫软下来。 此时的我也到了极限,顺势分开他的腿,就着手上的白浊,猛地将两指送入了他的体内。他一声惊呼,身体骤然绷紧。我不待他反应过来,已并指在他体内快速抽送起来。听着他的惊呼渐渐变成呻吟,身体的挣扎慢慢变成了无意识的扭动,双腿也重新缠到了我的腰间,之前排拒着我内壁放松下来,变得柔软湿润……我知道,是时候了。 于是,我抽出两指,将早已坚挺的分身抵在他的|岤口,一点一点顶了进去。他身体一颤,一下抓住了我的手臂,双眼骤然睁开,惶恐地看向我。我低下头,轻轻吻上他的眼睑,然后是脸颊,红唇,口中不停地柔声道,“没事,没事,放松……”随着我的声音,他的眼睛渐渐闭上,身体果然慢慢放松下来。我趁势猛地一顶,终于完全进入他的体内。他闷哼了一声,脸上一白,双手却紧紧抱住了我的后背。我再不迟疑,一下下抽送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终于逼出了他一声声破碎的呻吟。他双目紧闭,胡乱摇着头,脸上又是绯红一片,浮着一层晶莹的汗水,樱唇开合,灼热的喘息急促粗重,夹着一句句混乱的叫声,“不!慢点,慢点!啊……主人……那里,那里!快!”待我依言对准了他体内的某处猛烈撞击起来,他的口中便只剩了声声尖叫。忽然我猛地一个抽锸,他的叫声瞬间拐上了云端,与此同时,我们一起到达了欲望的顶点…… 事毕,看着心满意足,窝在我怀里,几乎立时睡着的某只小猫,我不由开始发呆……完了,又犯错了!……算了,事已至此,睡吧!于是,再不多想,吹灭床边蜡烛,抱紧他,拉过一旁被子盖住两人,闭眼,睡觉。 然后,纵欲的结果就是,次日一早,我是腰酸背疼,而他的嗓子几乎完全哑掉。 我趴在床上,看他在朦胧的晨晖中,勉强睁着两只肿肿的眼睛,一边撩水洗澡,一边不停地清着嗓子。我打了个哈欠道,“急什么,天还没亮呢。” 他呆了一下,看了我一眼,脸上一红,低声道,“现在人少!” 我立时明白过来,“你怕别人看到你?易容不就行了?” 他郁闷地道,“我又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来得匆忙,什么东西都没带。”然后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霍然抬头,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自是不明所以,不过莫名地有些心虚,干笑两声道,“那个,一会儿我送你出去!” 当我们从寝宫出来的时候,果然四周不见人影。淡淡的晨雾笼罩着寂静的庭院,整个世界宁谧而安详。 我深深吸了口早上清润的空气,然后举步,带他直奔寝宫的后门而去。 一路之上,也曾碰到过几个侍卫宫女,不过他们远远看到我都是急急跪倒行礼,没人敢细看我身边紧紧裹着斗篷的人。如此走到后院玄瑛终于松了口气,宫门就在眼前了。 哪知,就在这时,从一旁假山之后转出两个人,一男一女,劲装结束,正是锦帆和晴霞,可能是刚练功回来。两人大概没想这么早会在这里碰到我,均是一愣,然后眼神不自觉就瞟向了我身边,然后,僵了。 我身旁的玄瑛也傻了,他也没想到这会儿会碰到熟人,而且这俩熟人还不怕我,直勾勾地瞪着他看。虽然带着帽子遮住了部分面孔,但锦帆晴霞与他数次相见,轻易就认出了他。 我心中暗叫糟糕,早知道不送他出来了,这下人家肯定会想到,昨夜我房中的人就是他。 正想赶紧说点啥岔过去,那边锦帆已叫了出来,“是你?无耻!” 玄瑛的脸腾一下红了,然后转白,然后转绿,然后转青,然后,人影一闪,他已扑到了锦帆面前。锦帆惊呼一声,不及反抗,瞬间被他擒住咽喉,再说不出话,身体剧烈挣扎起来,脸色渐渐转青。晴霞这才反应过来,扑过去就要救人,却被玄瑛一挡一拂,就跌在地上,动不了了。 我怔了一下,急忙跑过去,心中却忍不住哀叹,这个傻东西啊!本来人家不一定确定,现在可是再无怀疑了。当我赶到的时候,锦帆已经半死了,我连忙拉住玄瑛的手道,“别别别!” 哪知这会儿玄瑛已急红了眼,一把挥开我,吼道,“滚开!我要杀了他!” 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抬眼看锦帆已不动了,我也急了,叫道,“杀什么杀!昨天让你别出声,你非不听!现在弄得整个行宫的人都听到了,你都要杀了灭口不成?” 他呆了一下,脸上一白,手终于慢慢松开了。 锦帆跌到地上,摔醒过来,然后趴在地上开始剧烈地咳嗽,同时还不忘抬起头,狠狠地瞪着玄瑛。 玄瑛已经顾不上看他了,一脸彷徨委屈,眼圈都红了。 我叹了口气,转向锦帆道,“锦帆,你若不想给你家公子惹麻烦,今天的事情就一个字也不许提,更不能对别人说起,你记住了吗?” 锦帆愤愤看着我道,“用你说?我是男子汉大丈夫,又不是乱嚼舌根的三姑六婆!”说着,一脸不忿地又转向玄瑛,到底忍不住骂了一句,“不害臊!” 我一把拉住身旁要冲上去的玄瑛,急忙挡在两人之间,脱口道,“锦帆你好歹看在人家给你洗了一个月衣服的份儿上少说两句好不好!”然后,瞬间噎住,回头望向又黑了脸的玄瑛傻笑了起来。 这时那边锦帆已问了出来,“你说什么?什么洗衣服?” 我转过头,支吾了两句,最后才道,“在临安那会儿,你们天天给我留那么多衣服,我哪儿洗得完?谢大哥的我洗了,你的,就由他代劳了。”然后又忍不住补上一句,“第一天洗烂的衣服也不是我干的,是他,那天他是第一次洗衣服……” 看着锦帆惊诧之极的眼神,我还欲再说,忽听身后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哦?第一次洗衣服?” 我骤然回头,只见玄瑾白衣如雪,正站在不远,似笑非笑,看着玄瑛,接着道,“师弟还真是健忘啊?” 我怔了一下,不由问道,“什么?” 玄瑾看了我一眼,悠悠道,“当初刚入师门,每月会有一次比试,输的人负责下月洗衣打扫之事。所以自第一次比试后,我就再没自己洗过衣服……师弟,我记得当初我的衣服,好像都是你在洗吧?那时你还总是边洗边喃喃骂着什么,无事穿丧服,家里死光光,对不对?怎么说忘就忘了呢?” 我骤然回头看向玄瑛,只见玄瑛呆了一下,傻傻道,“你知道?那你还……”然后他猛然露出恍然之色,大声道,“我明白了!当初你之所以只穿白衣,就是因为白衣容易脏,可以让我多洗两次,对不对!” 玄瑾嘴角微微一勾道,“师弟,你终于明白了?” 玄瑛脸都气红了,叫了声“你!”就要扑过去。 眼看这两个又要打起来了,我连忙大叫了一声,“玄瑛!”成功地止住了他的动作,然后故作愤怒地道,“好啊你个玄瑛!原来那天你是在故意耍我!” 玄瑛一呆,脸色一变,立时道,“那个……陛下……时间不早,臣告退了!”说着躬身一礼,然后一闪身,人已不见了踪影。 我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191惩罚(下) 我原以为,经过此事玄瑛恐怕会有一阵子不好意思来见我。没想没过多久,我刚到冀州,他竟又来了。 只是这次来,他神情举止间总有些不自在,眼神也一直避着周围服侍的人。我初时奇怪,不过转念便已明白,恐怕他是想到那天的事大概这些人都是知道的,所以难免有些羞窘。 见他别扭的样子,我不由暗自好笑,便好心地抬手挥退了众人。感到他明显松了口气,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道,“放心,朕已经下了禁口令,若有人敢提一字当日之事的,朕就割了他的舌头。” 他怔了一下,接着脸上刷地就红了,似羞似恼地瞪了我一会儿后忽然泄气似地猛然垂下头道,“谢陛下!”说是谢,可我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呢? 勉强忍住笑,不再逗他,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茗雨,今日前来,有何要事吗?” 他这才敛了羞容,躬身道,“陛下上次让臣回去想想,给四师弟一个交代。臣回去便取了许安的人头,去向四师弟赔罪,只说是许安为了私怨,擅调人手,暗害于他,现已处死,请他原谅我,管束不严之过……”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了我。 事情也只能这样了……玄冥教经不起一年之内两度易主的折腾,这件事便不能明里处置,而玄玮是教中重要人物,两人若彻底撕破脸对玄冥教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这样至少两边面上都说得过去……于是,我轻轻点了点头。 玄瑛这才松了口气,然后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忽然露出了愤愤之色。 恐怕是在玄玮那边吃了不少冷嘲热讽吧?这两人心结已深,玄玮若再留在他手下,日久天长,不知得出什么事……想到这里不觉有些头疼……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问道,“就这样?” 玄瑛这才回过神,立时垂首道,“对擎宇楼一役后,陛下曾下旨赐臣安勇伯之爵,臣接旨后,思之再三,自觉功业不彰,受之有愧,还求陛下收回成命。” 我叹了口气道,“如此,也罢……” 他头垂得更深了些,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此刻的他蔫头耷脑怪可怜的,心中顿时一软,不由走下座位,来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柔声道,“好了,以后谨慎行事,还有机会的。”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 我温颜一笑,又拍了拍他的肩,正欲转身回到座位上,这时忽闻他在我耳边低声道,“请陛下止步……” 我微微有些诧异地看向了他,只见他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迟疑片刻,终于深吸一口气,凑过来道,“陛下,这次臣来除了那件事,还因为无意得了一些东西,想奉献给陛下。”说着,自一旁案上拿过一个盒子,双手捧给了我。 我见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由大感兴趣,抬手打开了盒子,然后,大汗……鞭子,夹子,银针,银环,还有一套木制的,十分逼真的,那东西,最中间放着两个羊脂白玉的小瓶……这是干啥?难道这次给他的打击太大,他要转行去和我宫里的黑白无常抢生意吗? 我无语地看着他,他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脸颊微红,不过眼眸却深处闪烁着几分莫名的兴奋,拿起盒中那条鞭子,将鞭柄递给我,仿佛有点紧张地低道,“陛下,你看……” 我顺手接过,没太注意,食指碰在了鞭身上。耳边顿时响起了他慌张的声音,“陛下小心,别碰那里!”可是已经晚了,我的食指像被什么蜇了一下,瞬间一阵刺痛,随即又升起了一种麻痒的感觉,痛痒之感混在一起,一时间仿佛整个指尖都烧了起来,可又不只是这样,随着指尖血管的脉动,一阵奇特的酥麻感从痛痒难挡的伤处一下一下腾起,迅速向四周肌肤蔓延开去,仿佛有无数蚂蚁从伤处四散奔逃。我一惊之下,本能地把指尖放在口中吸吮了一下,唾液清凉的感觉让指尖燃烧的火焰顿时一熄,我松了口气,拿出了手指。哪知随着肌肤在空气中迅速干燥下来,伤处的火焰竟以加倍汹涌的势头燃烧起来,顷刻间酥麻的感觉闪电般顺着血脉直入脊髓,让我不禁啊地一声惊呼出来……使劲儿甩甩手,我这才回过神来,开始觉得,有点意思了。 于是,我握住鞭柄,将鞭子抽出,借着屋中阳光仔细观察起来。只见鞭身有三尺长,很细,近柄处约有拇指粗,向下逐渐收细,末梢便只有小指粗了,好像是由整根藤类制成,质地却十分柔韧,最特别的是鞭体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细小的毛刺。我用手指轻轻拂过上面,不太硬,只微微有点扎手,谁能知道这看似无害的细毛,用力握上去,竟会带来那么要命的感觉呢?只是……我抚摸着鞭身道,“这种细刺若落到肌肤里,恐怕很难弄出来吧?” 玄瑛立时道,“陛下放心,这些刺看似细小,但极是坚韧,又用药液浸过,极难脱落。” 闻言我挑眉看向他,笑道,“药液?只是加固用的?” 玄瑛早不敢抬头看我了,到这时耳根都微微红了起来,小声道,“不是……里面还有云梦……” 我立时一惊道,“云梦?你是说前朝魏宫里的云梦?” 玄瑛点了点头。 我惊诧之下,不由笑叹道,“行啊你,这东西都让你弄出来了?”云梦是前朝最有名的御用蝽药,据说药效快,药性强且持久,最难得的是对身体基本没有损伤,可惜配方在战乱中失传了。当初我其实是想让他们根据一些残存的典籍配出云梦来,结果配出来之后,药效和传说中的云梦差很多,不过也算不错,那个就是醉梦了,没想今天竟意外地从玄瑛这里得到了真品。 玄瑛脸颊绯红,不过,隐隐也带了几分得意之色道,“其实倒也不算太难,搜得了一张残缺旧方,琢磨几天也就弄出来了。”说着,拿起盒中一个玉瓶道,“这是臣配的一些现成的,方子臣也写出了,就在盒底那张纸上。” 我向盒中看去,果然在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下面压着一页白纸,我点了点头。眼神一转,看到另一个玉瓶,不由问道,“那这个呢?又是什么好东西?” 玄瑛抬眼看了看我,神情间忽然有些忐忑,迟疑了一下,才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样骤然垂眸,一口气道,“是化功散,绝对无色无味无残留,越是武功高强的人用了效果越好……陛下放心,六个时辰之后药性会自然散去,对身体武功都无任何影响。 我错愕半晌,然后忽然明白过来,又好气,又好笑,不由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字问道,“那么,你希望我把它用在……谁的身上?” 他飞快地瞟了我一眼,随即垂下眸,嘴角却微微扬起,低声道,“陛下需要用在谁的身上,就用在谁的身上便是。” 我轻轻一笑道,“那如果……朕要用在你的身上呢?”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仿佛早已想到我会这么说,立时一笑,抬头看着我道,“陛下,臣忽然想起中午教中有一个重要会议,就在城中举行,冀州所有分坛都会参加,商讨清剿冀州擎宇楼余孽的事,臣已说了要出席,之后可能要布置几次大的行动……臣恐怕会有一阵不能常来给陛下请安了。陛下,您宽宏大量,不会怪罪臣吧?” 我看见他漂亮的眼中闪烁着几分得意几分狡黠,到底撑不住大笑起来道,“好小子,几天不见变聪明了?准备充分啊!” 他这时也终于忍不住笑了,宝石明眸闪耀动人,凝脂似的肌肤上红晕未褪,此时配上这个明亮的笑容,真是漂亮。 我心中一动,骤然想起那夜他情醉的样子,不禁有些意马心猿,然后骤地灵光一闪,我瞬间明白过来。恍然之后,我不禁微微一笑,伸手挑起他的下颏,柔声问道,“朕记得你擅长的是毒药,不是蝽药,怎么忽然想起折腾这些了?是不是……想除去自己身上的醉梦啊?” 他闻言笑容顿收,脸色大变。 我不由哈哈大笑道,“傻东西,怎么吓成这个样子?当初给你用这个,是朕还不信任你,如今你已是朕的心腹爱将,有没有那东西已无关紧要,只是醉梦没有解药,所以朕也无法为你除去罢了。对了,你哪天真的研究出来,别忘了告诉朕,朕这个方子也算全了。” 他半信半疑地道,“陛下,你,你真的不生气?我若真解开了,没关系?” 我掐了掐他的下颏,笑道,“君无戏言么,至于有没有关系……难道你觉得,朕除了醉梦,就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教训我家小猫了?” 他的脸刷一下红了个透。 我收回手,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看盒子中的东西道,“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又是从哪儿弄来的?” 玄瑛瞧瞧那些夹子银针什么的,无精打采地嘟囔道,“我叫手下收集各种蝽药的配方和解法,结果他们不但给我弄来了云梦的残方,还给我弄来了这些……” 瞬间我几乎喷笑出来,直笑了半晌,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你,你这回明白朕,朕的痛苦了吧?知道,知道要培养一批明白点的手下有多么重要,又是多么不容易了吧?”见他骤然抬起头,怒瞪着我,我连忙强忍笑意,抬手道,“好好好,不说这些,不说这些!你不是还有事儿吗?赶紧去忙吧,去吧!” 玄瑛不满地看了我一眼,终于还是乖乖行礼,告退。然后,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停住了脚步,顿了一下,忽然转身,脸上竟带着一个贼兮兮的笑容道,“陛下,上次我擒住师兄的时候,曾对他用过鞭刑,印象深刻……雪也似的肌肤上,鲜艳的鞭痕纵横交错,可不是一般的漂亮呢……陛下真的不想试试?” 然后,在我一愣神儿的功夫,他已飞快地消失在了门外。 结果,剩下的一天,我像中了魔似的,脑子里一直回荡着他说的“雪也似的肌肤,鲜艳的鞭痕……雪肤,鞭痕……”想得唇干舌燥,坐立不安,想得心里像有一百只猫爪子在挠一样。可是同时理智又在一个劲儿地劝导自己,“慕容淇,你可是活腻味了?别再想了!不能为一时之快,惹无穷后患啊……雪也似的肌肤……停!……雪也似的肌肤,鲜艳的鞭痕……若真能尝这么一回,纵死也值了……停停停!见鬼了!”我猛地站起身,负气似地抬手就把那个箱子打到了地上,然后,在座位上呆呆站了片刻,忽然两步上前,又把箱子捡了回来。我手中抱着箱子,心中却是不甘不愿又恼又气,不禁暗骂道,“你个死玄瑛!借刀杀人借到我头上来了?我才不会上当,才不会!” 如此半日,午饭都没吃好。然后到得下午,忽听有人禀报,玄瑾求见。 我顿时下了一跳,但随即安慰自己,我啥也没干,啥也没干呢!不用心虚,不用心虚……宽慰半晌,才勉强止住了自己激烈的心跳,然后张开口,却鬼使神差地说道,“朕去换件衣服,请他后堂相候。”后堂?为啥是后堂?嘿!后堂就后堂吧!我再不多想,抱起那个盒子就飞也似地直奔后堂而去。 这座行宫较大,外厅内院相距较远,我所住的是个单独的院落,园中广植牡丹芍药,此时牡丹已谢,芍药却开得正好,丛丛浓绿衬着团团粉白嫣红淡紫浅金,煞是动人,可惜我哪儿有心思赏花,从偏门进入园中,便直奔了内室。刚放好盒子,只听外间脚步声响,他已来至了前面小厅之中。 勉强平复了呼吸,我整整衣冠,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内室的门。 只见他正负手立于窗畔,仿佛正欣赏着窗外的繁花。闻声回头,见是我,嘴角浮起一个淡淡的笑意,微一躬身唤了声,“陛下……” 自我们和好,两情相洽,他身上的寒冰仿佛在渐渐融化,和别人在一起还不明显,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比之从前,明显眼角眉梢间的神气柔和了许多,而他的笑容也再非百年难遇的奇景。可即使如此,每次见到他对我微微一笑,眉舒目展,冰融雪化,我仍是忍不住心醉神迷,不能自己,而今天,更加上了一份心虚和愧疚。但那也不过是瞬间的恍惚,转眼我已回过神,行若无事地笑着迎了上去。 屋中无人,我自然无所顾忌,大大方方搂上他的腰,对着他雪也似的脸颊就狠狠吻了一下……雪也似的……别想!……只觉口感凉凉润润,味道清新洁净,犹如初雪……好了!别在想什么雪!我强压下那些胡思乱想,赶紧进入正题,问道,“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啊?”但说完就后悔了,最近和他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在不务正业,开口就是正事的时候几乎没有,太可疑了,我汗…… 果然,他眉峰微挑,略带诧异地审视了我片刻,我只好挂起招牌似的傻笑,他这才放弃,答道,“陛下,是京中的事情。” 一听京中,我立时收起了胡思乱想,不知不觉间放在他腰上的手已收了回去,靠着他的身子也站直了,正色道,“怎么?有消息了?” 玄瑾点头道,“臣已按照陛下的吩咐安排好了,只是为防万一,臣想还是臣亲自去一趟比较妥当,陛下以为如何?” 我沉吟片刻,应道,“好,你几时出发?” 玄瑾立时道,“过两日待陛下从翼州起驾,臣也同时出发。” 趁乱离开,便于掩人耳目,我微微颔首。接着我们就谈起了未来行动的种种细节。待一切基本安排妥当,我不知不觉又开始走神了。 他的声音可真好听,清清冷冷,如冰玉相击,不过,若到了那种时候,就会低涩起来,勾人魂魄;他的眼睛可真好看,纯黑剔透,如夜星璀璨,不过,若到了那种时候,就会盈上一层雾气,魅惑人心;他的唇可真漂亮,轻红水润,如桃花娇嫩,不过,若到了那种时候,就会变得嫣红如火,挑动情潮;他的皮肤可真好,白皙似雪……似雪 ……停!不能再想了! 我猛然摇了摇头,一抬眼,这才发现他早已住了口,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一怔,他却骤然收回了视线,垂眸沉思了片刻,忽道,“陛下,上午我二师弟来过是吗?” 我立时全身一紧,一阵心虚,支支吾吾道,“是……”然后赶紧解释道,“他是来向我汇报玄玮那件事的处理情况。” 玄瑾垂着眼,仿佛没注意到我一身的不自在,沉默半晌,然后,抬头凝望着我道,“陛下,那件事,你不怪我?” 我只愣了一下,就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玄玮之事,也可说是由他两句话引起来的,而那天我得知玄玮为他所救的时候,心中便猜他那么说恐非无心,只是,断没有为两句平平常常的话就定人罪的,何况,说到底,还是玄瑛心狠手辣,才会被两句话就煽动了去杀人。所以我虽然当时心中有点不舒服,不过很快就放到了一边,没想今天他倒先提了起来,一时我倒有些不知如何接口了。 玄瑾见我沉默,清亮的眸子微微一黯,低声道,“对不起,陛下。那天我是故意那么说的,我知道玄瑛的性子……其实,我是存心挑动他犯错。” 我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白地向我承认一切,虽然这下确知了他当初真是存心不良,但我心中那一点不舒服反而消除了大半。或许对我们来说,用心机,使手段,已成为本能,我已不会再为此而伤感愤怒,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被在意的人算入计中就会毫不介怀,不过能得他坦诚以对,即使在事后,也足以抵消那份不快了……于是我没说话,只是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臂。 他的神色并无变化,但我却能感到他绷紧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然后,他伸出手,覆在了我的手上,眼神渐渐恍惚。半晌,忽然道,“只差一点……我差点就害死了四师弟……我知道玄瑛会找他麻烦,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狠,这么急不可耐就要四师弟的性命。就差一点,他就没命了……”他的手猛地一紧,仿佛想到了当时情景,半晌缓缓松开,低声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是我太自负了,总觉得一切尽在掌握,若非如此,四师弟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当初你也不会……”说到这里他猛然抬起头,紧紧凝望着我,眼中划过了一丝痛楚。 我立时想到了当日一切,呆了一下,才勉强一笑道,“好了好了!你四师弟不是没事了吗?我也好好的!别想那么多了,你呀就是喜欢钻牛角尖!” 他却不说话,只紧紧盯着我,锐利的眸子仿佛能穿透人心。 我笑了两下就笑不出来了,仓皇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别再逼我想那件事!原谅是一回事,忘记是另一回事!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一时间屋中一片沉默,只闻窗外蝉鸣切切。午后熏风徐徐,带来一阵阵芍药的清香,慢慢抚平了我纷乱的心绪,心中的那一点荫翳也渐渐散去……毕竟,都过去了,现在,我很幸福…… 我微微一笑,正要抬头说话,这时,身畔的玄瑾忽然退后一步,撩衣襟跪下,垂首道,“陛下……臣心存不良,挑拨生事,致使同门遇险,罪责难逃,还请陛下责罚。” 我怔了一下,知道他明里是说玄玮的事,其实心中还是放不开我当年的事。我不由无奈地一笑,刚想说不用了,忽然心念一转,心头一跳……责罚?那个,责罚……我一边想着,一边已不由自主勾起了嘴角……老婆,这可是你自找的!别怪为夫狠心啊…… 我心脏兴奋地怦怦狂跳,脸上却不动分毫,沉吟片刻,忽然扑哧一笑道,“你呀……是不是我若不罚你一次,你就总也放不开呢?……那好吧,就由得你……二十鞭如何?” 玄瑾闻言抬头,毫不犹豫地道,“好!” 耶!成功了一半!……我强抑欣喜,脑筋飞转,接着道,“对了,你可想好了?别等我动起手,你再反悔,到时有意无意地反抗两下,我可吃不消。” 玄瑾眉峰微蹙道,“陛下放心,不会。” 我摆手道,“那可不一定,万一疼起来,你又内力失控了,我可没那个石头龙头结实!” 他怔了一下,雪也似的肌肤上瞬间腾起一片红晕,但转瞬即逝,随即就微微眯起了眼睛,瞅着我,一字一字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我对着他冷冽的目光,只觉得腿肚子都有点打抖。可就是这样,也浇不熄我心中的火焰。我故作镇定,呵呵一笑道,“这简单,如果行刑前你肯服点化功散,我就放心了。” 闻言他眼中寒芒一闪,紧紧盯住了我。 我鼓起所有勇气,笑嘻嘻地看着他。 终于,他收回目光,简洁地道,“好!” 耶!又成功了!……我差点笑出来,赶紧掩饰似地轻咳了一声,这才微笑着扶起了他,不疾不徐地道,“好,正好我下午无事,那就今天如何?” 玄瑾点了点头。 我立时道,“那你在这里稍候一下,我去拿东西。”说着,强压着奔跑的冲动,不紧不慢向内室走去。到了内室,关上门,我终于松了口气,飞扑到桌边,一下打开盒子,急不可耐地开始配药。 我一边往水杯里倒着化功散,一边暗笑,什么无色无味无残留,玄瑛,你也太小看我了,下药的最高境界,就是让对方心甘情愿的吃下去!呵呵呵呵…… 看着玄瑾眼也不眨地把一杯药水喝了个干净,我踏实了……正要撸胳膊挽袖子开始动手,忽然想到一事,我赶紧道,“对了,今天是你要求的惩罚,回头可不能为这个找我麻烦!” 玄瑾微一挑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道,“陛下觉得我会这么做?” 糟了,他起疑了,我立时笑道,“我不是就这么一说么。” 玄瑾的视线在我脸上停驻了片刻,才道,“不会。” 我急忙点头道,“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等药性发作的功夫,我去把院里所有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万一我老婆也像那晚的玄瑛一样,太过兴奋,也不用担心美妙的声音会被外人听到……想到这里,我几乎全身都激动地战栗了起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屋中。 顺手把门窗关好,定了定神,转身只见玄瑾坐在桌边,微微蹙着眉头,嘴唇似乎有些发白……难道药性已然发作了?……果然,玄瑾随即抬头看向我,点了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走到厅中,又停了一下,抬手把四周月洞门上的纱幔也放了下来……我可不想老婆的美妙身姿春光外泄! 这时玄瑾已站起了身,从从容容脱去了外面的衣衫,只余亵衣,然后转身看向了我……到了这时,他依然身姿笔挺,清冷之气依旧,似乎与平日一身白衣不染点尘的时候并无不同。 我不由心中爱意奔涌,暗暗发誓,老婆,今天我一定要好好尽尽为夫的责任……若不让你爽得以后再不想翻身,我就不是男人! 一边想着,我一边若无其事地道,“全脱了吧,衣衫的碎屑如果嵌入肌肤之中,伤口会不易长好。” 玄瑾瞟了我一眼,并未如何迟疑,便抬手解开了亵衣的带子……潇潇洒洒,衣衫尽褪。 眼见白玉一般,仿佛还散发着淡淡光辉的优美身体,毫无遮掩地陈列于午后明亮的阳光之中,我心中一阵狂跳,只觉脸上火烫,几乎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他却是大大方方,从容自若,似乎并未感到半点难堪尴尬。让我简直都有点自惭形秽了。 我摇了摇头,甩掉了那些不合时的想法,不再迟疑,转身到内室拿来了绳子鞭子。 他看了看我手上的东西,毫不反抗,伸出手,任由我绑住了他的手腕。 我顺利地把绳子绑在了他腕上,然后把绳头扔过房梁,一边一条拉紧,捆在了柱上,于是他被迫双臂大张,成丫字形立在了地中央。 到了这时,他似乎终于有些不自在了,微微蹙了蹙眉。 我拿起了鞭子,对他一笑,后退了一步,然后,猛然扬起鞭子,急速抽过空气,带起了一声尖锐的啸鸣。 这一鞭虽然没落在他身上,他仍不免猛地绷紧了身子,使得身体流畅的线条愈加清晰优美,同时双眼本能地紧紧盯着我手中的鞭子。 带着他的视线,我缓缓抬起了手中鞭,口中清清楚楚地道,“一,左肩!”说着,鞭子准确无误地抽到了他的左肩之上。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他锁骨处洁白的肌肤上瞬间现出了一条浅浅的红痕,然后迅速转深,变成了玫瑰色,娇艳之极。他的身体一震,接着骤然睁大了眼睛道,“这鞭子……” 不待他一句话说完,我已再次扬起了鞭子,叫道,“二,右肩!”又一鞭应声而落。 他一声闷哼,猛然扬起头,那半句话已被他吞回了口中。 我毫不停顿,立时又道,“三,左胸!”鞭子对着他的胸口就抽了过去,鞭尾准确无误地扫过了那一点粉红。 这次他一声未出,只身体剧烈地一颤,左胸嫣红的鞭痕中,那点粉红已变成了宝石般剔透的艳红,并俏然挺立起来。 我紧接着道,“四,右胸!” 于是他另一侧的茱萸也挺立起来,他的身体止不住地轻轻颤抖,全身都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细细密密的汗水渗了出来,让他细腻的肌肤显得格外莹润动人。此时,他的呼吸已变得急促混乱,可贝齿犹自紧紧咬着红唇,锁住了所有可能出现的诱人声音。 我微微蹙了蹙眉头,再次扬起了鞭子,这次却特意放慢了动作,明显看到他屏住了呼吸,仰起头绷紧了身体,我才忽然叫道,“五,左肋!”同时手腕一转,狠狠抽在了他的腰肋之间。 这次的落点已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84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已有一半在他背后,他像被人从背后打了一下,身体猛然向前一挺,同时胸中紧憋的气息也被打得骤然冲出喉间,化成了一声短促的惊呼。 我不待他回神,立时又是一鞭,叫道,“六,右肋。” 又是一声惊呼,然后就是无法控制的急促喘息,带得他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好心地给了他一个喘息的机会,我的视线闲闲转向了他的下身。不出所料,漂亮的玉柱已然挺立起来。我不由微微一笑,道,“把腿分开……” 瞬间他修长的双腿却并得更紧了。 我也不再废话,挥鞭就道,“七,左腿!”说着,反手抽上了他的大腿。 他的腿一动,不自觉地向两边分开,躲避疼痛。 我紧接着回手又是一鞭,“八,右腿,分大点儿!” 鞭梢狠狠扫过他右腿内侧柔嫩的肌肤,他一声呻吟,双腿大大地张了开来。这时他双腿间的玉柱愈加挺拔,顶端隐约可见一滴滴晶莹的泪珠缓缓淌下。 我再不迟疑,扬鞭叫道,“九,小腹!十,出!” 一鞭让他猛然收紧了小腹,紧接着的一鞭却扫在了最敏感的股沟之处。随着鞭梢离体,晶莹的玉液已从柱顶喷薄而出。 直到这时,我才终于松了口气,满意地一笑……这次几乎称得上完美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最后一鞭本应扫在他的分身处,但我对自己的技术实在没啥把握,就没敢玩这个悬的……之前虽练过两天,但我哪儿是肯下苦功的人呢?结果练了个半瓶子醋。其实今天若不是依仗云梦的药力,绝达不到这种效果。不过不管怎样,结果实在不错,呵呵…… 我得意地笑着,欣赏着眼前的美人……美人显然还未回过神来,头颈无力地向后仰着,眉头微蹙,双眼紧闭,红唇半启,上面隐约可见牙印,不知是何时留下的。他的身体仍在轻轻地颤抖,双腿无力地勉强支撑着身体,全身汗湿,衬得光洁的肌肤愈加水嫩,上面玫瑰色的鞭痕愈加艳丽。 我不由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身体。他身体猛然一颤,骤地睁开了眼睛。我却未停手,手掌缓缓移动,感受着掌下火热而柔韧的肌肤,被我的手带起了一波波战栗,上面微凸的鞭痕更是热的烫人。我不由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里,顿时引起了他身体更剧烈的颤抖,他的口中也终于忍不住溢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我猛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才笑着凑到他耳边道,“怎么样,好老婆?还有十鞭,要不要继续?” 耳听他轻轻吸了口气,仿佛要开口,我却立时转头,猛地吻住了他的唇……我还意犹未尽,可不能让他有机会说出反对的话来! 他开始试图挣扎,被我搂着腰背,把他的身体紧紧贴在我怀中,在他口中一通肆虐,挣扎越来越弱,终于软软地靠在了我怀中,不再动了。 我把他的柔唇香舌尝了个够,这才恋恋不舍地抬起了头,却见他半张的唇娇艳欲滴,又忍不住浅浅一吻,这才吸了口气,站直了身子。事情还没完,还不是放纵的时候……趁他神志恍惚的时候,我问道,“不说话吗?不说话就继续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我,似乎一时根本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我立刻一笑道,“那好,继续!”说着,已转到了他的身后,撩起他及腰的长发,放到他的身前,露出了他的后背。手掌按上他结实而富有弹性的背肌,感到掌下肌肉瞬间收缩,我轻轻一笑,退后一步,扬手一鞭已重重落下,却是落在了他的腰间。意料之外的落点让他的一声惊呼脱口而出,我不给他反应时间,急雨般的五鞭已接连而下,落点纷乱无绪,但鞭鞭都落在身体最敏感的位置。五鞭过去,我收鞭停手,抬眼见他双手紧紧抓住绳索,身绷得笔直,仿佛全身肌肉都缩紧了,连呼吸都停止,半晌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大口地喘息起来,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只是同时又开始了轻微的颤抖。可就在这时,我又挥出了鞭子,迅猛的一鞭夹着风声重重打在了他的背上,他立时一声闷哼,身体猛地向前一挺。然后,我却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动作,只不慌不忙地欣赏着雪也似的肌肤之上,纵横交错的鲜艳鞭痕,同时耐心地等着他的呼吸渐渐平复,坏笑地看着他微微侧头,仿佛在用心聆听背后的声音,看着他微微绷紧身体,仿佛在极力感受身遭气流的变化……猜下一鞭落在哪儿吗?呵呵,老婆,你怎么可能猜到?连我自己都没想好呢。 午后的阳光十分明亮,即使透过了窗纸和薄纱,依然能让我清清楚楚地察觉到,他身体在轻轻颤抖,肩背肌肉因为紧张而微微隆起,挺翘的双臀紧紧绷着,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好,就是这里了,瞬间我毫不犹豫,抬手一鞭,啪地一声掠过了他的双臀。“啊!”他的一声惊呼未落,我已经反手一鞭又打在了那里。于是一个歪歪斜斜的鲜红十字,缓缓在他白皙的臀瓣上浮现了出来。 这个……丑是丑了点,不过,还真是诱人啊……我不由自主轻轻咽了口口水,随即猛吸了口气,压下了体内躁动的火焰,抬起了头。坚持住!还差最后一鞭,要善始善终啊…… 我缓缓走到他的身后,他本来垂着头,正在急促地喘息,听到我的接近,他的呼吸顿时一停,猛然抬起头,挺直了身体,仿佛瞬间就进入了防备状态。 我则不紧不慢把鞭子对折,双股缠绕在一起,弄成了一个短棒的样子,最后把鞭梢缠上鞭柄,紧紧抓在了手中,瞬间无数细刺入肉,痛痒酥麻的感觉一起沿着手背直窜全身……老婆,我够意思吧?陪你受罪……然后,我抬起手用鞭子抵上了他的颈椎,他顿时颈子一僵,呼吸停了一下之后,更加急促起来。这时我手腕轻动,鞭子沿着他的脊椎缓缓滑过,带出一条红痕,所过之处,引起了他身体难以自控的战栗。鞭子慢慢向下,在腰间停了一下,然后一点一点向着那个秘密的入口前进,他的身体情不自禁向前躲去,却被我抬手锁住了腰肢,再难躲藏。 我侧搂着他的腰,强迫他靠在我怀里,另一只手上的鞭子缓慢却坚定地向着目的地进发。终于,鞭首骤地一拖抵在了入口之上。瞬间他的全身都僵硬了,我却不再动作,反而一抬头,骤然咬上了他粉色的耳垂。他低呼一声,却又无法挣扎,只能任凭我轻轻咬噬着那柔嫩细滑的位置,然后渐渐向下,吻上他白皙的颈侧,啃咬着那快速搏动的颈脉处。随着我的动作,他的身体渐渐放软下来,当我用舌尖轻轻扫过他颈上那条微微凸起的血管时,他终于忍不住轻轻呻吟了一声。就在这时,我右手骤然用力,鞭体已猛地刺入花|岤之中,重重顶上了内壁的某处。 顷刻间,随着他一声脱口而出的惊呼,我的余光扫到他身前早已挺立的地方,再次喷涌出了欲望的热涛。 搂紧他瞬间瘫软下来的身体,我终于忍不住呵呵一笑道,“好了,二十鞭!” 可是这时的他哪儿还顾得上反应,光顾着喘气了。此刻他火热的身体软在我怀里,还在微微颤动,头仰靠在我肩上,面赛桃花,正在我的眼前。我哪里还忍得住?自然毫不客气,张口咬了上去。 他一声惊呼,挣了一下。我赶紧手上使力锁紧了他的腰,但这样齿间就难免一松,结果被他趁势一拧颈子,救出了自己的脸,给了我个后脑勺。于是我另一只手上轻轻转了转鞭柄,只听他倒吸一口气,身体僵直,却仍不肯回头。无奈我缓缓抽出了鞭子,引得他身体一阵战栗,然后手臂绕过他的身体,鞭首已经抵上了他的喉咙处,接着,一点点向上,一分分用力,逼得他不得不仰起了头。等鞭首顶上他的下颏的时候,他的颈子已向后仰到了最大,身体也微微向后倾过来。 嗯,这下好了,他漂亮的脸蛋完全暴露在我的嘴边,想咬哪儿咬哪儿了。看看他颊上微红的牙印,我不紧不慢用舌尖轻轻描绘了一圈,引得他又是一阵轻颤,这时我才骤然一口又咬了上去。我一边轻轻地咬咬舔舔吻吻,一边用鞭首抚弄着他颈间喉结之处,弄得他呼吸逾加粗重,身体忍不住又挣扎起来。这时我的手腕一转,抵住他一边颌下逼他侧过头来,然后干脆利落地咬上了他的唇。 他唔了一声,后面的声音就被我狂暴的吻逼了回去。我在他口中辗转侵掠,没过多久,已让他挣扎渐止,身体又乖乖靠在了我身上。这时我抵在他下颏的鞭子趁机缓缓向下移去,滑过修长的颈项,扫过微凸的锁骨,停在了他的胸前,顿了一下,开始不慌不忙地绕着那个小小的凸起划起圈来。瞬时间,他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鼻端轻轻哼了一声。我松开他的唇,放他歇一歇,他也忘了躲,只是仰头靠在我肩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不待他醒过神来,我已再次吻住了他,同时搂在他腰间的手缓缓松开,无声无息地解开了自己腰带,终于放出了我那个挣扎了很久的小东西。 他被我的唇和胸前的鞭子折磨得早就神志全失,根本没意识到危险的来临。我轻而易举就扶住他的腰,把欲望抵在了他的花|岤之外。然后我忽然放开了他的唇,他不明所以,终于睁开了眼,迷离的眸中哪儿还有半分之前的凌厉,水汽蒸腾,有些困惑地望向了我。我冲他微微一笑,手腕突然一转,鞭首骤然扫过了他胸前早已挺立的茱萸,他顿时一声惊呼,就在这时我猛地一挺身,已进入了他的|岤口之中。 他闷哼一声,顿时全身绷紧。我知道他紧张,腰间也不急着动,手上的鞭子却时快时慢,忽轻忽重地在那个小小的凸起上摩挲揉弄。他情不自禁弓起了身子,却把光洁的背脊送了过来。我立时低下头,舌尖轻轻扫过了他背上红艳的鞭痕。他顿时一声呻吟,身体一软,我趁势腰间用力,分身已经完全没入了甬道之中。火热紧实的感觉瞬间将我包围,快感急速而上,让我忍不住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他“嗯”的一声低吟,却被他中途吞了回去。可惜我怎容他如此吝啬?立时狠狠一下撞击,顿时逼出了另一声动人的呻吟。然后我再不容他喘息,一下一下,忽快忽慢,在他体内抽动。当我碰到某处的时候,只觉他全身一震,于是,我不再留情,骤然加快了速度,对准那处,猛烈地撞击起来。 霎时,他的呻吟再难止歇,起伏跌宕,如婉转动人的乐曲。而我只觉快感如潮,一波一波,滚滚而来,鞭子何时落到了地上,我完全不知,全部意识都凝注在了怀中那个火热的身体之上…… 恍惚之中,仿佛觉得他身体一僵,然后猛地挣扎了一下,低哑的声音急急响起,“有……有人来了……停……” 停?开玩笑!我紧紧搂住他的腰肢,一刻不停,只是喘息着随口道,“没人!有人也不敢进来!”不料他挣扎得却愈加激烈了,我惩罚似地猛地重重撞在了他内壁之上。 “啊!”他一声惊呼,身体骤然向后一仰,又一次抵达了顶点。他的内壁瞬间一阵急剧的收缩,我只觉电击似的快感顷刻传遍全身,眼前白光一现,我也终于跃到了快乐的巅峰。 哪知,就在这时,只听砰地一声大响,门已被人重重撞了开来。同时只听一个大嗓门怒气冲冲地叫道,“慕容淇!你对我家公子做了什么!” 我不及反应,只觉怀中一空,眼前一花,同时门口那个声音嘎然而止。我一抬头,只见轻纱帷幔飘荡不已,其后隐约可见房门大敞,两人对立于门口,一人僵立不动,另一人手中持剑,寒光闪闪,正指于对方咽喉处……前者正是闯祸精锦帆,而后者长发披散,身上只披一件亵衣的人,却是我老婆,玄大美人了。 我呆了一下,然后慌慌张张系上裤带就冲了出去。 我刚扑到两人身边,还未及说话,一个女子急切的声音却从门外传了过来,“锦帆!”然后人影一闪,晴霞已冲了进来,结果一进来,迎面见到对峙的两人,顿时惊呆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自然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因为我老婆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诱人了……刚刚在匆忙之中,他顺手套上了一件亵衣,衣服很短,刚过臀部,襟口也没系好,只被他抬手拢在身前,大片肌肤都露在外面。此刻白皙莹润的肌肤之下,淡淡透着粉色,衣摆下隐隐露出的大腿上还能看到鲜红的鞭痕,锁骨上也是如此,雪肤红痕,再加上其间错落的点点吻痕,实是暧昧之极。他颈间更是片片红印紧叠着点点吻痕,原来削薄的双唇此刻微肿,明艳红润,好在他长发垂下,遮住了脸上我刚刚的留下的牙印,要不就更要命了。 我羞得脸上腾一下就着起了火,而他到底是比我沉稳得多,脸上未露半分难堪尴尬之色,凝定如常,只是眸光冷冽,扫在锦帆和晴霞身上的时候,简直像有了实质,凌厉犹如冰刀。 晴霞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啊地一声惊呼,骤然扭过了头。 我也瞬间回过神来,却是赶紧往外跑……这么大动静,可别再招人过来了! 哪知我还未出门,迎面又是人影一闪,我正扑到那人怀里。 我一惊抬头,只见来人眉目清俊,却脸带焦急,正是谢曦。 我们两人都是一怔,我尚未反应,他已轻轻抿了下唇,放开我,向旁边退了一步。 刚刚那一瞬间环绕我的清爽气息骤然离开,让我不禁又是一呆,然后忽然听到门外一片混乱,我瞬间清醒,赶紧冲出去,对慌慌张张赶过来的众人叫道,“没事!你们都退下吧!”眼见众人惊诧之后纷纷行礼退下,我这才松了口气,退回来,关上了门。 一回头,才发现不止我老婆,好像谢哥哥的样子也够狼狈啊……只见他长发湿漉漉的,凌乱地披在肩上背后,衣衫像是匆忙穿上的,带歪襟斜,而且前胸后背的衣服都湿乎乎地贴在身上,倒像从浴盆里直接裹了件衣服就跑过来了。 我怔了一下,瞬间明白了,恐怕是他在沐浴的时候,二愣子锦帆碰巧闯了进去,然后,不知是看到了他身上残存的疤痕,还是胸口的纹身,爆了……这个锦帆! 我不由狠狠瞪了锦帆一眼,这才发现他此刻状态好像有点不对,从始至终,一动不动,眼珠子瞪得老大,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而他喉间前几天被玄瑛捏出的青紫痕迹未褪,此刻又被玄瑾的剑锋所伤,一缕鲜血正从颈上缓缓流下。 谢曦见状一脸忧急,犹豫一下,转身撩衣襟向我跪下,垂首道,“下人无礼!求陛下恕罪,饶他一命!” 我看看狼狈不堪的玄瑾,再看看狼狈不堪的谢曦,最后瞟了一眼狼狈不堪的锦帆,终于提声道,“四十杖!下次若再有这种事,继续加倍。” 谢曦眼也不抬,立时叩首道,“谢陛下!” 我不待他额头触地,已伸手扶住了他。 他这才站起身,转向玄瑾,躬身拱手道,“独孤大人,下人莽撞失礼之处,还望大人海涵,改日一定登门赔礼,求大人手下留情!” 玄瑾淡淡看了他片刻,忽然冷冷道,“再说一遍,管好你的人!”说着手腕一抖,剑身重重拍在了锦帆手臂之上。 锦帆顿时像松了绑缚,腾腾后退几步,一跤跌坐在地上,然后双手紧紧抓住颈子,张了几次嘴却说不出话。晴霞早紧张地扑了过去,见状惶急地转向玄瑾叫道,“你把他怎么了?” 玄瑾瞟了她一眼,随口道,“他被我的剑气伤了喉咙,恐怕要有一个月说不出话了。”说着,从容转身向房中走去,把剑扔在桌上,捡起一件长衫披在了身上。 晴霞怔怔看了他片刻,忽然垂下眼,扶起了锦帆。谢曦这时转向了我,躬身告退。 目送他们三人出了门外,走在后面的谢曦回身关门,正对上我的视线。他静静凝望了我片刻,忽然视线掠过我肩上,看向了我身后。我不由随着他的视线转过了头,这时却听一声门响,猛然回头,只见大门已在我眼前紧紧关上了。 我呆了片刻,只听身后有人淡淡道,“陛下可要追出去?” 我恍然清醒,回头只见玄瑾似笑非笑地正看着我,我立时尴尬地笑道,“追?为什么要追?这事儿我不是已经处罚过了吗?” 玄瑾一挑眉,悠然道,“噢?那好,既然陛下不追了,咱们是不是有笔账可以算一算了。”说着,用手中一物轻轻拍打着另只手掌。 我定睛看去,他手中不是别的,正是刚刚我玩得爽心之极的那条鞭子。我愣了一下,然后立时转身就向门口跑,一步没迈出去,已被人拎起领子,拎了回来。我急得大叫道,“喂喂喂!你说话不算数!你说了不会为那二十鞭找我麻烦的!” 然后只听一个声音不紧不慢地在耳边道,“谁说臣是在找麻烦?臣只是想好好感激一下陛下的教诲……” 后面的事情,我不想再提,总之,当一切结束的时候,我已筋疲力尽,瘫在床上再动不了了。他已帮我沐浴过,我的身上十分清爽,只是腰腿的酸痛,还有肌肤上那一条条隐隐作疼作痒的鞭痕,看来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我哀怨地看了眼正悠闲地在不远处浴桶里擦洗身体的人,只见他身上青紫嫣红未褪,也够热闹的。我立时情不自禁想起了之前的美景,还有极致的欢娱……最后,终于笑了……算了,能见到那个样子的他,小小吃点苦头也值了! 想着,我嘿嘿一乐,闭上眼睛,懒懒缩到了被窝里,就在这时,我猛然想到一事,不由骤然睁开眼睛,奇怪地问道,“对了,你不是吃了化功散吗?怎么这么快就没事儿了?” 玄瑾闻言,回头瞟了我一眼,嘴角一勾,道,“陛下恐怕从未把那种化功散和鞭子同时用过吧?化功散的确不错,不过鞭子上的药性和它有些相克,减弱了它的药力,我再用内力一冲,自然就没事了。” 竟是这样?我呆住了,随即想到,你说玄瑛知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让我用这个药,然后等到一半的时候……想到这里,我猛地打了个哆嗦……刚刚玄瑾身上药性退了大半以后,我还被折腾得这么惨,如果药性未褪……又一个哆嗦,接着便是大怒……好你个玄瑛,连我一并算进去了啊!还想来个一箭双雕?……但转念又觉迟疑……应该不会吧?他没这么大胆子吧? 结果整整半宿,我都在捉摸着这件事,可惜到底也没得出结论,最后终于忍不住困意,缩在我家娘子怀里,睡了…… 192圈套 数日之后,在我离开冀州之前,玄瑾先一步启程了。临去他向我辞行时,忽然提出要辞去玄冥教的长老之职,一则是想未来可以专心筹建执掌天机阁,二则之前的事情,虽然玄玮不知道,他心中却到底有愧,这也算他给自己的惩罚,同时他向我举荐玄玮接替长老之位。 我犹豫一下,同意了。一方面因为玄瑾所说的确有理,另一方面却是出于自己的考量:当初我设立长老一职,本意是用来制衡教主的权力,然而两方实力相当,才称得上制衡,反观玄瑛比之玄瑾,无论武功还是智谋,尽皆相差太多,已失却了制衡的意义。而从玄玮玄瑛一番交锋来看,一个设伏成功,一个反击迅速,能力差距不大,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而且,玄玮和玄瑛梁子已结,除了长老这个职位,他在玄冥教再也无处安身,这样的人才,弃置不用,实在可惜。 当然,此时还不是进行人事调整的时机,为局势稳定,一切得等回京再办,何况,前面可能还有一个大仗等着我呢…… 又行数日,终于进入了京城范围。我离京之时,还是二月,运河刚刚解冻,而回来的时候,已近六月,暑气甚暄。前后四个月,往返数千里,自我出生至今,还是第一遭走得这么远,这么久。当我远远望见京城巍峨高耸的城墙时,亲切之感油然而生,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有些想家的感觉了。可惜皇帝出行就是麻烦,走的时候要选黄道吉日,回来也马虎不得,我们到的时候天色已晚,而且钦天监说日子不好,次日才好入城,于是正式欢迎仪式定在了明日午时,今夜要在城外南苑行宫驻一宿。 南苑位处京郊,在各地行宫中算是比较常用的一处了,是以规模较大,楼宇众多,设施齐备,最妙的是行宫之中遍植梧桐,由于这座行宫建立很早,梧桐尽皆百年老树,浓荫蔽日,倒是消暑的好地方。所以这夜我睡得很香,当然也是因为睡前运动比较卖力,而怀中佳人在抱,也让我格外踏实。哪知睡至半夜,香梦正酣之时,忽然被一阵嘈杂惊醒。 我睁开眼时,只见窗外透进来一片红光。着火了!我呆了一下,然后瞬间清醒,腾地坐了起来。这时睡在我身边的先生……就是今夜的佳人了……几乎同时也支起了身。我们对望一眼,只见他眼中满是凝重,料来我眼中也是如此,因为我们都知道:恐怕出事了! 我和他急急起身,刚刚胡乱穿上衣服,就听有人急匆匆地叫门,我开门一看,只见几名侍卫宫人簇着一个样子狼狈的侍卫正焦急地等在外面。见我出来,那名侍卫慌忙跪倒,叫道,“不好了,不好了!羽林卫叛变了!已经攻进了宫门!” 我自然大吃一惊,这次南幸带的是内禁卫和羽林卫。内禁卫个个武功高强,但人数少,主要负责宫内守卫,宫外还驻有八百羽林卫,以策万全。如果羽林卫真的叛变,内禁卫绝对挡不住。我呆了一下,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气喘吁吁道,“羽林卫里有卢谦的余党,他们高呼,陛下,那个,弑杀太后,残暴昏庸等大逆不道的言语,杀害了羽林卫副统领左安大人,现在已经冲进了行宫,往这边来了!请陛下速速跟臣离宫暂避!” 我顿时惊慌失措,连声应道,“好好好!你们今日若能护朕周全,朕一定重重有赏!”说着,拉起先生,就和那名侍卫匆匆出了门。 门外还有十几个人,是和那名侍卫一起来的,据说是南门守卫,宫门失守后,立即赶来报信。于是我跟着那些人,带着先生和贴身的几名宫人侍卫,慌慌张张逃离了寝宫。 来到外面,只见南门方向果然一片混乱,我惶然四望,宫里数处火光腾现,也不知叛军到底有多少人,竟不知可往哪里逃命。 这时,报信的侍卫急忙叫道,“陛下,这边来!” 于是我再不思考,跟着他走墙根穿小路,往北而去。走没多远,我忽然叫道,“对了,玉玺!”说着转向先生道,“彦之,玉玺落下了,你快去取来!” 先生立时答应,转身往回走,那帮报信的侍卫其中一个连忙道,“卢大人,我陪您去!” 为了先生的安全,我自无疑义。 然后只剩了我和那些人一路走去,只见四下愈渐荒凉,原来到处可见慌张奔跑的宫人太监,现在已慢慢不见,楼阁也渐渐稀疏,只见大片大片的梧桐,树影幢幢,似藏无数伏兵,让人毛骨悚然。当走到一间废弃的小屋之外时,我终于不肯走了,停住脚步,狐疑地转过头问带路的侍卫,“我们这是往哪边走?” 那几人互看一眼道,“快了!再往前走,出了宫就安全了!” 我却迟疑一下,忽然道,“不对,你们是谁的属下?子玉呢?” 为首一人脸色一变,道,“算了,就到这儿吧!”说着,锵锒一声拔出了刀。 我见状大惊失色,我的贴身侍卫一惊之后也纷纷拔刀相对,宫女太监立时吓得四散奔逃,只是这会儿哪儿还有人管他们,两边已经打到了一处。 我的四名侍卫武功高强,可是对方有十几个人,人多势众,无奈他们只得护着我步步后退,最后退到了身后的破屋之内,据门而守,倒是暂时阻住了敌人。哪知逆贼见强攻不成,几人留下牵制我的护卫,另外几人已退了开去,抽弓搭箭,向屋内射来。箭支从窗口嗖嗖而入,屋内狭小,无处躲避,而我的四名贴身侍卫中,有三人被门口的敌人缠住了,只剩一人勉强帮我抵挡羽箭,很快就难以应付。终于他手上中了一箭,动作一慢,一只箭掠过他的刀锋向我胸口而来。 我惊得全身僵木,一动不动,然后,只听噗的一声,那一箭正中胸口。我骤然抬手捂了胸口,仿佛难以置信一般低头看去,只见鲜红的血顺着我的指缝汩汩而出。我好像才终于明白了,大叫一声,砰地仰面倒在了地上。 耳听身边侍卫惊慌地大叫,我呆呆看了他惊慌的面孔一眼,终于闭上了眼……死了…… 然后……咦,“我”已经死了,怎么还有然后?……这个,大家暂时就当是我的灵魂在叙述吧。 然后,所有人瞬间都停了手。我身畔那人颤抖地伸出手,放在了我的鼻孔前,半晌,忽然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叫道,“陛下宾天了!” 霎时间,剩下的三名侍卫一起扑了过来,围着我一起号啕大哭。 那十几个叛贼见状,也要进来,我的侍卫这才回过神,立时提刀起身,两个扑到了门口挡住了他们,两个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守在我身边,异口同声地叫道,“誓死保卫陛下遗体!” 叛贼见了,为首的道,“人都死了,你们何必!” 没人理他。 他向屋内我这里瞟了一眼,皱了皱眉对手下道,“算了,现在已没必要硬拼,由他们去,守好了,等着吧。”说着,伸手入怀,掏出一支焰火,点着向天,下一刻,一团红色的火焰腾向了空中。 结果,我的侍卫在屋里守着我,叛贼守着屋子,双方就这样僵持起来。 没过多久,只听一阵纷乱急促的脚步,一大群人急急赶了过来,打头的人挑着一盏灯笼,借着灯笼的微光可以看到,他旁边一人身形肥硕,正是我的十七皇叔,安德王殿下了。他身遭环侍着几名黑衣人个个身形矫健,再后面约有百余人,都是守备府士兵装束。 我的侍卫见了,立时惊喜地叫道,“安德王殿下!那些叛贼谋刺陛下,别让他们跑了!” 安德王闻声立时接道,“陛下怎么样了?” 我的侍卫声音一顿,然后哽咽着道,“陛下已经被他们害死了!” 门外叛贼见有人来了,而且人数不少,却不逃走,反而返身迎了上去,刚叫了一声,“殿……” 安德王却立时大吼一声道,“叛贼!杀!” 瞬间,他身后那几名黑衣人快若闪电地扑向那十几个叛贼,只见一片白光掠过,头颅纷纷落地,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十几个人,转瞬间变成了十几具无头尸体。 安德王看也不看那些尸体,急急进入屋中,见我躺在地上,一身是血,怔了一下,一步一步走过来,俯下身,伸指放在了我的鼻前。片刻之后,他忽然收回手,扑倒在地,嚎啕大哭了起来。我的侍卫,还有安德王带来的人也陪着一起大哭。 于是一群人集体趴在地上,哭了个震天彻地。 哭够了,安德王擦把鼻涕,起身道,“搜搜那几人!”说着,转身走出了房间。 他的人立时应命,俯身在那些无头尸体上细细搜查起来。没过一会儿,一人起身拿着一封信,奉到了安德王面前。 安德王接过一看,立时怒道,“好你个慕容澹!竟敢图谋不轨!”说着,将信递给了我侍卫中领头的那个。 那人看了也立时大骂道,“慕容澹,忘恩负义!陛下对你这么好,你竟然谋逆弑君!” 安德王随即对几名守备府兵士道,“你们速去捉拿逆贼慕容澹!”待几人应命离开,安德王这才接着和我的侍卫一起大骂慕容澹,骂得差不多了,安德王忽然道,“对了,事出突然,玉玺可收好了?” 我的侍卫呆了一下道,“落下了,陛下之前差卢大人去取,可是现在还没消息。” 安德王连忙道,“那我派人去接应。”说着,对一名黑衣人做了个手势。 这时,忽听脚步声响,几个人疾步从树荫中走了出来。 为首的两人,一人锦袍玉带,一人儒衫纶巾,却是二哥和小周。二哥见到安德王立时急急问道,“陛下在哪里?” 安德王怒喝道,“陛下已经被你害死了!”说着,一挥手,一群人一拥而上,就要来擒二哥。 二哥立时拔剑在手,而他身旁两名侍卫模样的人身形一闪,只听一阵连续不断的清脆响声,冲上来的那帮人,手中只剩了断刀断剑。这时,那两人已经跃回二哥身边,一左一右,将二哥护卫在了中间。而带二哥和小周来的那几名守备府士兵,此时早已远远退到了一边。二哥看了看那几人,又看了看安德王,眉峰一蹙,沉沉问道,“十七皇叔,你这是何意?” 安德王厉声道,“事到如今,你还要装糊涂?你派人刺杀陛下,意图篡位的阴谋已经败露了!”一边说,一边挥舞着手中那封信。 二哥脸色一变,怒道,“什么意图篡位?你胡说什么?” 安德王冷哼一声道,“还要狡辩?”瞟了一眼二哥身旁两人,又阴侧侧道,“什么时候内禁卫的武功也这么好了?还说你没有谋反?那你为什么要勾结江湖人士,让他们化装混入宫中?” 二哥怔了一下,一时却不知如何辩解,小周在旁边道,“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二殿下不是那样的人。” 安德王立时转向小周斥道,“证据确凿,你还要为他辩解?必是他的同党!一起拿下!”说着一挥手,他身旁那几名黑衣高手已飞身而起,和二哥的侍卫打到了一处。 就在危急之时,忽然一人匆匆而来,对安德王悄声说了几句话。 安德王眉头一皱,沉吟片刻,道,“算了,他们来了也好。”随即招呼了一声,围攻二哥的黑衣人纷纷跳出了战圈,只前后左右站定,把二哥小周还有那两名侍卫围在了当中。 那两名侍卫以寡敌众,此刻已是身上见血,却都恍若不觉,严阵以待,卫护着二哥。 然后没过多久,又一群人呼啦啦地赶了过来,这次的众人却都是一身官服,可惜有的帽子斜了,有的衣襟歪了,个个狼狈万分。他们身后是一群内禁卫装束的人,有不少已挂了彩。当先一人面如冠玉,五官俊秀,正是独孤熙,只见他眼带焦急,神情却还镇定,见到这边的情况,怔了一下,看看二哥和小周,又看看安德王,迟疑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这是怎么了?南门那边守备府又怎么会和羽林卫打起来了?我们绕到北门才终于潜了进来。” 小周苦笑一下,正要说话,那边的安德王却抢先答道,“慕容澹煽动羽林卫谋反,进攻行宫,同时派出刺客,暗杀陛下,企图篡位!” 独孤熙呆了一下,接着急道,“那陛下呢?” 安德王立时哭道,“我听闻行宫逆贼作乱,寅夜前来救驾,可惜终于还是迟了一步,陛下……已经被他们害死了!”说着,已变成了号啕大哭。 然后,又是所有人跪下,大哭。 哭完了,该说正事了,安德王问道,“对了,众位大人因何到此?” 独孤熙道,“我与内阁众位大人还有六部尚书正在商议明日迎接陛下的事情,得知行宫有变,急调部分内禁卫一起过来护驾,没想到事情已经变成了这样,唉……” 二哥微微笑道,“独孤大人知道消息立时赶来,还是此刻方到,而这边刚起火,那边十七皇叔已带着守备府的人到了,好早,好巧,倒像等在旁边一样。” 安德王呆了一下,立时辩解道,“我是得到线报,所以才到得早!” 二哥一扬眉道,“噢?线报?原来陛下的内禁卫和羽林卫里还有皇叔的线人?” 安德王顿时脸色一变,停了片刻才道,“谁说是羽林卫和内禁卫中的线报?我是从其它途径知道的!”二哥正待再说,安德王已急步上前,把手中信交给了独孤熙道,“这是从刺客身上搜到的!” 独孤熙看完了信,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抬首道,“二殿下,恐怕要委屈你到大理寺住几天了。不过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二殿下若真是冤枉的,朝廷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二哥犹豫一下,点了点头,回剑入鞘。围着他的黑衣人正待上前,二哥身边那两名侍卫却立时拦住了他们。二哥并未阻止,眼睛看向了独孤熙。独孤熙立时看看安德王,安德王无奈地挥手命黑衣人退下。二哥这才示意身畔侍卫收起刀剑,并把手背到了身后,独孤熙使了个眼色,身后侍卫立时上前,绑住了二哥,带到了独孤熙身后。 小周略一迟疑,便也跟着走了过来,正要和独孤熙说话,安德王却抢先道,“周锡鸿一直和慕容澹在一起,又为他说话,定是同党。慕容澹当政时就偏向汉人,恐怕那时两人已有勾结。我早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独孤大人是淳厚之人,千万别被他蒙骗了!” 独孤熙面现诧异,小周却没辩解,只是一笑,也背过了手。独孤熙看了看他,抬手一挥,侍卫上前将他也绑了起来。这时独孤熙道,“既然首恶已擒,那我们现在就去南门平定叛乱吧?” 安德王却道,“不急,南门处守备府已占了上风,我们还是先去收敛陛下遗体吧。” 这时,忽听远处一个清朗的声音接道,“为何不急?是不是殿下心中有鬼?生怕现在过去,把戏就被拆穿了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人宽袍散发,怀抱锦盒,翩然而至,却是先生,他身后一人身姿挺拔,容颜俊美,正是子玉。 两人身后跟随着众多侍卫,还有一个黑衣人,被侍卫押在队中,竟是刚刚安德王派去接应先生的人。 而之前说话的正是先生,只见他走到众人之前,对着安德王道,“之前陛下命臣去拿玉玺,哪知在回来的路上,却有人要杀臣夺玺,幸亏巧遇秦大人,救下臣,擒住了刺客。我们随即审问了那人,结果,他竟然说是殿下派他去的……殿下,臣斗胆请问,殿下这是何意?” 闻言四下顿时一片议论纷纷,而安德王正瞪着那个人,脸色非常难看。他正欲说话,我的侍卫却叫道,“是他,真是他!刚刚安德王殿下的确是派这个人去接应卢大人的!” 安德王支吾道,“这个,是我用人不当,当初我只看他武功高强,就收留了他,没想他竟是慕容澹的j细!” 先生闻言诧异道,“慕容澹?” 安德王立时道,“不错,今日之事就是他为轼君谋位弄出来的。” 先生怔了一下道,“有何证据?” 独孤熙上前几步,将手中信递给了他。 先生沉思片刻,问道,“这信从何而来?” 安德王不耐道,“从刺客身上搜出来的。” 先生随即问道,“当时情况如何?” 安德王一瞪眼,正要说话,我的侍卫已抢上几步,七嘴八舌地把当时情况说了一遍。 先生闻言,沉吟道,“你是说,安德王殿下是先进屋看过陛下,然后才回去搜查刺客?那当时你们在哪里?” “在陛下身边。” “可有人注意那几名刺客的尸体?” “这个……当时心中悲痛,没有注意……” “也就是说,大约一盏茶时间内,刺客身边只有守备府的人?” 安德王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大声喝道,“卢衡!你这是何意?难道说是本王借机把信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85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借机把信放到了刺客身上不成?” 先生却是从容不迫,躬身一礼道,“不敢!臣只是说,既然刺客神通广大,到处都有他们的j细,或许守备府里也混进了他们的人。这封信也有可能是他们趁机放到尸体上的,借机嫁祸胶州王殿下。” 不卑不亢一席话,噎得安德王一句也接不上来,脸上阵青阵白,半晌才厉声斥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已经不是丞相,不过是个小小的侍书,这里岂轮得到你胡言乱语?” 先生终于脸色微微一变,轻轻抿了抿唇,一旁的独孤熙立时道,“殿下息怒,卢大人说的也有道理……” 安德王猛然转头,瞪向独孤熙,独孤熙身后众位大臣这时却纷纷上前道,“不错,殿下别急,不要中了歹人圈套,冤枉了好人……”,“是啊,看来这事还要细细审理后,才好下结论了……”,“没错”,“正是”…… 见此情景,安德王终于强压怒火哼道,“好,就算他说得有理,目前也是慕容澹的嫌疑最大。先帝之时他就曾经起兵逼宫,可见此人野心勃勃,心狠手辣。而陛下无子,若有了意外,先帝诸子中他年纪最长,即位的可能性最大,可见他谋反的理由十分充分……” 小周却呵呵一笑打断了他道,“要这么说,依臣看来,殿下也有嫌疑。陛下这次南幸,大力整顿了江南吏治,收集了不少官员的贪腐证据,其中很多都涉及殿下……陛下见了颇为不快,命人快马送给了殿下,请殿下在陛下回京之时给个交代……殿下,却不知你准备如何交待呢?” 安德王脸都绿了,怒瞪他道,“你……”却再说不出下句了。 众人闻言,同时用怀疑的眼光看向了安德王。子玉手一挥,内禁卫已刀剑出鞘,指向了安德王。 就在这时,南方天空忽然炸开了一个绿色的焰火,安德王见了,脸显喜色,大笑道,“哈哈哈哈,太好了!现在你们怎么想已经无所谓了!我的人已经控制了局面,马上就会赶来这里!你们识时务的,还是赶紧弃械投降吧!”随着他的话,他身后守备府的人立时围住了先生和独孤熙他们,子玉率领的内禁卫也迅速布好阵势,将先生他们护在了中央。瞬间形势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这时,我终于长叹一声,爬了起来。 四周顿时一片惊呼,屋外的人闻声看来,也都一脸震惊。 我就在众人惊诧呆滞的目光中,走进人群中,站到了先生身边,对安德王道,“十七皇叔,你太让朕失望了!当时彦之告诉朕你意图不轨,朕一直不信,没想今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若非朕身着软甲,减弱了那一箭的力道,受伤不重,后来又灵机一动,装死骗过了那些刺客,恐怕真要命丧今日了!”说着,顺手把那只箭扔到了地上……这个,其实我的话中还差了一点点,我根本没有受伤,身上的血也是事先放在袖中皮囊内的猪血。不过,若实话实说,所有人都会知道我其实早有准备,难免会猜整件事根本是我为诱使安德王动手设计的。虽然的确如此,也不能让人猜到,对不对?实在于我声名有碍。对了,至于之前的情况,一半是我听到的,一半是后来听别人转述的,我那几名侍卫不但演戏有一手,说书也很强啊……话题扯远了,现在我们从后来转回到现在…… 安德王看到我忽然还了魂,眼睛瞪得好像要脱眶而出,当我的话说完,他才终于恢复了过来,冷笑道,“陛下是咎由自取!若非陛下偏宠卢侍书,惹得独孤侍书愤而离去,臣的人也没这么容易得手!” 我眼见先生瞬间红了脸,赶紧轻咳一声,转过话题,道,“那么羽林卫其实并未叛乱了?” 安德王得意地道,“我不过让人在宫中放了几把火,又派羽林卫中的j细叫了几声,他们就慌了阵脚,我正好让守备府的人趁乱进攻南门外他们的营地。” 我皱眉道,“守备府上下皆是忠心耿耿之士,岂会受你摆布?” 安德王不以为然地道,“陛下把守备府上次参与叛乱的处理了,然后正副守备都换上自己的人,就以为万无一失了,却忘了我的人也管理了守备府里多年。陛下帮我把卢家的人清理了干净,剩下中下层将领中很多都是我的人……你只把上层换掉,又有何用?” 我做受教状,颔首道,“原来如此?倒真是朕的疏忽!”其实我也想到了这点,只是时间太短,拿不准哪些是他的死党,不好动手……不过现在应该已经能确定了。 安德王得意地一笑道,“好了陛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臣就要劳烦陛下再死一次了!”说着,挥了挥手,守备府的人立时向这边逼了过来。 我厉声喝道,“你们敢动手!朕既知道了安德王意图不轨,自然早有安排,你们今日必败无疑,若现在弃暗投明,拿下叛贼,朕可以念在你们是被人蒙骗,饶你们一死,否则……” 很多人显出了犹疑之色,不由停住了脚步。安德王急了,叫道,“别听他虚张声势!他若真有准备,何须装死这么狼狈!给我上!” 有的人闻言上前了几步,有的人却还在犹豫。 这时忽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大家回头一看,只见一名守备府千户模样的人,带着大约数百人,围了过来。瞬间我这边人人变色,那边安德王却喜形于色。 眼见包外圈外又围上了一圈,那名为首的千户却没动手,只拎着一个包裹,疾步走到安德王面前,奉上了包裹。 安德王一边笑,一边道,“羽林卫那几个都在这儿了?干得好!”说着,打开了包裹。 只见里面竟是三个血淋林的人头,顿时四周一片惊呼。安德王却没露半点诧异之色,正笑着细看。这时跟着那名千户过来的一个小兵模样的人,忽然身形一动,只见一道银色的光弧掠过空中,同时那名千户脚步一错,反手钳住了安德王的颈子。 安德王吓得大叫一声,后面守备府的人才反应过来,想冲上来,那名千户只紧了紧手臂,只听一阵咯咯之声,安德王再叫不出来了,脸都紫了,那些人自然再不敢动。奇怪的是,安德王身边那几名黑衣高手却自始至终一动不动。忽然,一阵风过,其中一人的身体晃动了一下,接着,砰然倒地,这时一缕细细的血线才从他颈间迸现出来,然后其他几人也纷纷倒地……原来,就在那银弧闪过的一瞬间,这些刚刚抬手就杀了数条人命的所谓高手,竟被那个小兵一击全部杀死。所有人顿时齐齐看向了那个其貌不扬的小兵,只见他剑已回鞘,悠然负手而立,仿佛从未动过。 其他人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我却在心中高兴暗叫,老婆!干得漂亮!同时冲那人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人见了,神色未动,眼中却现出了一丝笑意。 那名千户也呆了一下,然后才回过神,拖着安德王,往我们这边走来。那名小兵……就我易容后的我老婆了,却仍然站在那里,淡淡睨着安德王的手下,结果那么多人,竟没一个敢上前的。于是,没有受到任何阻拦,那名千户已经挟持着安德王离开了对方的阵营。 这时安德王终于缓过了劲儿,叫道,“隋裕!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名千户……也就是隋裕,微微一笑,抬脚踢了一下刚刚已落到地上的包袱,包袱散开,那三个人头骨碌碌滚出来,露出一张张震惊的脸,隋裕才道,“你看我是什么意思?” 安德王看着地上的人头,顿时呆呆道,“怎么,怎么会……” 我只听身畔先生轻轻一笑道,“死的怎么会是你的人,对不对?殿下聪明,难道现在还没明白?” 这时隋裕已经走到了我身边,抬手把安德王扔给了子玉的手下,掸了掸衣襟,对我躬身一礼,然后转过身对先生也是一礼。 已被人五花大绑的安德王这才恍然道,“原来,你是卢衡的人?” 先生笑道,“殿下这话不妥,应该说隋大人是陛下忠心的臣子。” 我立时道,“的确忠心!今日多亏你了!朕必有重赏!……唉,朕若早相信你们的话也不至有今日之祸了!”愚蠢也比设计杀戮亲叔的名声好一些,之前太后和我的小弟弟已经死在了我的手上,再不能加上这一条了。 安德王愣了一下,马上道,“陛下!是卢衡设计陷害我!陛下!臣没想这么做,都是被这个家伙蒙骗!陛下!” 闻言先生垂下眼睛,却未作任何辩解,我犹豫一下,没有说话。 那边安德王还在大声叫着,“陛下!您不要被他骗了!卢衡和我有仇,这是设计害我!陛下!”见我不理,他改口嘶声骂道,“卢衡!你个狐媚祸主的表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瞬间先生脸上血色尽褪,我立时吼道,“让他闭嘴!” 不待我说完,已有人封了安德王的哑|岤,只见他嘴张得老大,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额上青筋迸现,脸涨得通红,喉咙发出一阵咯咯的声音,随即双眼一翻,竟生生晕死过去。 我吁了一口气,转向先生道,“彦之,他胡说八道,你不要放在心上!” 先生看了我一眼,勉强一笑。 我这才转过头,对着剩下那些安德王的人道,“朕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我话未说完,已有人铛地一声扔下了刀,扑倒在地,使劲儿磕起头来。紧接着,一个又一个人,争先恐后地抛下武器,跪地求饶。 我不由微微一笑……今日这出闹剧,到此终于圆满散场。 次日一早,当我踏着正午耀目的阳光,走向巍峨雄伟的城门时,俯视着脚边诚惶诚恐跪在两列的文武百官,心中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也是从未有过的沉重……直到今天,我才终于成为了这个皇朝真正的帝王,从此,再也无人,与我抗衡…… 193归来 终于回到了京城,本来旅途劳顿,加之昨夜未曾睡好,应该好好歇一歇,可惜虽然安德王之乱已平,后续之事仍是不少。量刑定罪,清理余党,安抚人心,论功行赏等等都少不了我。 当我尚未忙完,已有消息传来,安德王于诏狱之中畏罪自杀……死得正好!毕竟是亲叔父,若由我动手,总是于我的声名有碍,至于是不是真自杀,恐怕没人在乎。 经此一事,朝中又要进行一番调整自不必说,只是我和小周他们商定,朝中不宜大动,毕竟江南初定,北疆方平,去年朝中又刚经过一次巨变,所以对百官还是应以安抚为主,以后慢慢再说。不过我们一致同意借此机会撤销丞相一职,拟旨权正式转由昭文馆学士承担,与日常政务的处理彻底分开。 忙忙碌碌,晚膳都是匆匆糊弄过去的,直到日暮时分,才算诸事落定,我喘了口气,接着安排私事…… 这次回来胶州王府已然建成,得让他们准备一下,明天就可以让雪儿母子搬过去了,对了,还有王皇后,至于二哥,呵呵,再说吧。 还有谢曦……谢大哥,我该怎么安排你呢?……想到他,我一直飞速运转的大脑忽然一停,顿时一阵恍惚,呆呆望向窗外,许久……眼见斜阳渐没,星月渐升,心中百转千回,惆怅难言。终于,我猛地摇了摇头,迅速吩咐道,“速把西院酹月宫收拾出来,告诉秦大人,朕让他照顾的人,就安顿到那里吧。”对不起,谢大哥,我又自私了一次。可我真的很想,离你近一些,只要近一些,就好…… 那天夜里,我明明疲惫至极,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辗转许久,心中愈加烦乱,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那时在临安小巷中,那一个个无眠之夜,那时的焦灼,那时的痛苦,还有那时的,快乐……霎那间我再也忍受不住,骤然起身,披衣,下床…… 夜晚的紫禁城,褪去了日间的恢宏霸气、喧嚣热闹,显得宁静而安详,仿佛那连绵的殿阁宫宇也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宁谧的苍穹下,伴着檐间兽铃清越的鸣唱、清风偶尔送来的更漏之声,安睡了。纷乱的心绪在这一切的安抚下,渐渐宁定下来,我早已忘了初时的目的,不知不觉渐渐放慢了脚步,在高墙殿宇之间信步而行。 越往北走,大殿渐行渐无,花木却渐渐多了起来,树阴掩映之下隐约可见一座座院落,这里,已是内宫范围了。四周草木清芬,伴着蝉鸣虫唱,让人心中愈加舒展轻快。转过一座小丘,眼前豁然一亮,只见平湖如镜,近岸的片片菡萏,如镜边精致的纹饰,风过,镜碎,菡萏香飘,清淡悠远。对岸杨柳依依,风吹丝绦轻舞,依稀可见其后一围矮墙起伏如波,其内若有亭台错落……见到那里,我怔了一下,然后,终于忍不住苦笑出来,原来,到底还是走这里了……酹月宫。我静静凝望着那片宁静的院落片刻,最后还是,举步行去。 当我到达酹月宫的时候,值夜的见到我吓了一跳,行过礼,便要叫人。我估计宫人内侍之前服侍新主人入住一定累坏了,恐怕此时正睡得香甜,便摆摆手没让他们高声,只叫人悄悄带我去找他们主子。 出乎我意料之外,他却仍然未睡,内侍穿堂过户,直将我带到了后园之中。酹月宫位于水畔,建时便顺势引水入园,后园修竹之畔,芭蕉之下,只见一弯细流曲折萦回,潺潺而行,最后流入了一潭丈许的莲池之中。池畔修竹之后,便是东厢,东厢面向小池,开有侧门,藏于竹荫之内,只有门口飞檐及其下斑驳的石阶露在竹影之外,此刻正有一人抱膝坐于阶上,静静出神。 我的脚步一停,随即轻轻挥挥手,身畔人躬身一礼,无声退下。这时,我才慢慢走到那人身边,迟疑一下,坐了下来。 那人自始至终一动未动,也未发一言,仿佛不曾察觉我的到来。当然,这不可能,想来这是因为,现在这里只有我俩,一切伪装都无必要,所以,他终于连虚词应付也不愿给予了。 我心中微微一痛,不敢再想,转过眼,轻声道,“晚上露水重,别在石头上坐久了,容易生病。” 他的身体终于轻轻动了一下,转过头,静静望了我片刻,忽道,“我有内功在身,不妨事……谢陛下关心!” 我勉强扯起嘴角,转头笑着道,“这里紧邻御花园,周围景色都不错,改天有时间,我带你到处转转……”说着,我骤然想起什么,赶紧解释道,“那个,我不是说非要我带着才行,你若喜欢,园子里随便转。” 他看了看我,忽然一笑,转过了头。 我呆呆看着他轮廓清俊的侧脸,半晌,终于无声地叹了口气,也回过了头。 我们前方,小池之后数丈,便是院墙。墙不高,墙头黛瓦嶙嶙,墙下细竹丛丛,清幽雅致,也成一景。细竹丛中正是小池的泄水口,池水通过闸门流入墙外湖中,我们的视线却无法穿过围墙。平湖清荷,终究只能凭借隐隐水声,淡淡香气,在想象中看到了……想到此处,我心头莫名一堵,霍地抬起了头。 天上汉河如带,横贯苍穹,此刻恰有一颗流星,划过天河,向下坠去。我本能地抬指就去系衣带,可惜尚未触到衣带,流星已逝……我不由叹了口气,随即便觉好笑……对着流星许愿吗?多大的人了,还信这个?况且纵使真的有效,那一瞬之间,又岂能尽诉心中奢愿? 正自出神,只听身畔人忽然低声道,“谢谢你……” 我一惊回头道,“什么?” 他正垂眸望着前面的莲池,沉默了片刻,才抬起眼,清亮的眸子看着我,声音低缓却清晰,“你的江南赋役新法……早就想对你说声谢谢,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我呆了一下,慌忙道,“不……不用谢!这是,这是我该干的!”平日歌功颂德的话听多了,什么英明睿智,天纵奇才之类的话,听在耳中都没了感觉,今日只两个谢字却让我慌了手脚,脸都烫了起来。 大概看到我的无措,他终于忍不住微微一笑。 这个笑容,清淡如画,却让我心中一荡,忍不住又向他那边蹭了一点。这下我撑在地上的手已触到了他的衣摆,身子再侧一点就几乎能碰到他的身体了。我不敢再动,赶紧坐直了身子,眼睛盯着面前的莲池,手指却不由轻轻抓住他的衣角。掌心丝绸冰凉细滑的手感让我莫名地心中一安,于是我的手指忍不住又紧了紧。 还好他没发觉我这个幼稚的小动作,安静了片刻,转开了话题,“很漂亮的莲花……可惜,这个时候开放……” 我这才意识到,我的视线正对在池中一朵婷婷盛放的莲花之上,赶紧道,“啊……噢……是啊是啊,很漂亮……嗯,对,这个花就是这时候开,不过,不止这时,中午也会开一次,所以叫子午莲……” “子午莲?”他轻轻重复着,近似呢喃的声音低润悦耳,在静夜之中格外动人。 我听得心头怦地一跳,同时忍不住遗憾:叫什么子午莲?叫小淇莲多好!他若能用这样的声音叫上我两声……停!别再想了!我轻吸口气,定了定神,这才接着道,“嗯,又叫睡莲。这里这株是蓝色的,西域进贡的,若是白日来看,阳光下花瓣剔透如蓝水晶,那才漂亮!” 他望着莲花,仿佛正在想象它阳光下的样子,嘴边含着淡淡笑意道,“是吗?” 听他语声柔和,我心中顿时高兴起来:我们已很久没有这么好好聊聊过天了,于是兴奋地急急道,“是啊是啊,很漂亮的!前院那边还有红色金色的,更漂亮了!不过你若要吃莲藕,这个却不好,还是湖中荷花的好吃,这个莲子也没法吃!”说到这里,我忽然住了口,该死!兴奋之下脱口而出,什么好吃不好吃?焚琴煮鹤莫过于此了。 他果然怔了一下,转头看了看我,到底忍不住诧异道,“吃?” 我脸上腾地就烧了起来,支吾了两句,最后还是泄气地交代道,“嗯……这花御花园里也有,御花园里所有的莲荷,我原来都挖出来尝过。不止这些,还有其它花,能吃的,都吃过……”越说越小声,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解释道,“这不能怪我!那时候和母亲在冷宫,天天吃不饱饭,谁还管好看不好看,好吃最重要!”口中理直气壮,心中仍是发虚,忍不住可怜兮兮抬头看着他道,“是吧?”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怔怔看了我半晌,忽然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我这才松了口气,这时却听他轻声问道,“所以,你才会种菜?” 我一愣才道,“啊?嗯!是啊,不过那是后来了。我娘央李叔叔帮我们弄的菜籽,在冷宫开了块儿地……后来还养了小鸡小鸭,其实我想养只猪的,那时好久没吃过猪肉了,可惜我娘嫌味儿大,死活不同意……哼,她就这样,养的时候嫌味嫌脏,都推给我,吃的时候又不见她少吃一点……我和她磨了半天她也没松口,结果我最后也没养成猪,不过李叔叔见我那阵子不开心,就帮我弄了只小鹅来,也不错。它可和鸡鸭都不一样,通灵性的,虽然平日尽和我捣乱,可若有野鸟要祸害菜,它头一个就会扑上去赶!” “他还知道帮你们看菜?” “……不是……因为它觉得那是它的专属零食……” “……” “我叫它小呆……虽然他一点也不呆……养了一年多呢,长大就更厉害了,一般的野猫野狗它都不怕,很剽悍,还会看家呢!见有人接近就大叫,扑上去用嘴拧人家的腿……”说到这里,我猛然住口。 他正饶有兴趣地听着,听我忽然住口,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 我停了一下,低声道,“后来有人到冷宫来闹事,它见我被人家欺负,扑上去又要拧人家,结果,被那人一脚踢死了……”就是二哥带人来的那次,动手的,是他的一名侍卫……该死!好端端的,怎么又想起这些了!……我记忆的森林中,好像处处都隐藏着荆棘,明明在如锦繁花中走着,却会突然被尖刺刺伤,措不及防,痛入骨髓……结果,就是越来越不愿回望,干脆当作一切都没发生,继续走下去。 我正茫然地望着莲池轻漾的水波,忽然感到手被人轻轻握住了。我一惊回头,他已骤地收回手,猛地转开了头。 看着他僵直着身体,侧着头,不知看着哪里,我怔了一下,终于苦笑了出来……算了,大家都一样,我有什么好委屈的?学会忘记,或许是每个成年人都必须走的一步吧?……于是我轻轻一笑,转过了话题,这回讲的,却是我在御花园捉鱼擒鸟、摧花折草的英雄事迹。 听着我轻松夸张的叙述,他也渐渐恢复过来,脸上也渐渐又现了笑容。两个人谈谈聊聊,初时我还有点强颜欢笑,慢慢就变成了真的欢笑,料想他也是如此。他虽然一直话不多,但眼角眉梢间的沉郁却渐渐消失,偶尔微微一笑,依稀旧时模样,让我心中更觉欢喜。 时间飞逝,转眼东方泛白,我这才发觉我们竟然这么坐了一夜,顿觉愧疚,立时道,“糟了,天亮了……害你一夜没睡,快休息吧!”说着站起了身,却差点又坐回去……腿都麻了! 他也站起了身,正好顺手扶住我,一笑道,“没关系,左右日间无事,我有的是时间补觉。倒是陛下,听说昨日出了大事,想来陛下忙得很,却为我误了休息,实在愧疚。” 听他骤然提到昨日之事,我顿了一下才道,“安德王谋逆被擒,好在他仓促行事,牵连不广,故事情虽然大,倒也不算劳神。”以他的身份,前夜之事不好让他涉及,所以事前我就让子玉安排他住在了别处,不过,现在事情已了,安德王谋逆失败街知巷闻,到也没必要再瞒他了。 他点了点头,陪我慢慢向前院走去,走了几步,忽道,“对了,在江南之时,陛下说过,曾想增加科举时汉人的取士数量,并允江南汉人应试,只是安德王一系反对得厉害,只好暂时作罢……” 我立时明白,接道,“你放心,等眼下那件事儿过去,我会重提此事,料想这次问题不大了,如果顺利,秋闱没准儿就能为江南汉人加一次恩科呢。” 他微笑颔首,沉吟片刻,又道,“可惜,现在一试只录数十人,还是两族合计。” 我想了想道,“慢慢来,这次先加恩科,这样至少多了一二十人,下次再说增选之事。” 他并未坚持,只是道,“如今朝廷选官仍以举荐为主,世家大族必然囊括了大半官职,若能增加科选的数量,或许能渐渐改变这样的局面。” 闻言我心中一动,从前朝至今,各大氏族势力庞大,左右朝政,甚至干预废立之事屡见不鲜,若真能慢慢改变这种状况……这一次,我沉思了许久,才抬头对他笑道,“谢谢你,这句话,朕记住了……看来关于选士,朝阳想过很多,不知还有什么其他想法?” 他看了我一眼,忽然一笑道,“我若再说,陛下就要嫌我得寸进尺了……”话虽如此,他顿了一下仍然道,“汉人为官不得超过三品,陛下不怕长此以往,寒了汉人仕子的心吗?” 这次我终于忍不住摇头笑道,“朝阳,你要逼死朕吗?真要放开这条,朕一准儿得被奏章压死!” 他也笑道,“草民只是一说……陛下既要收服人心,自然应该让他们看到一条光明之路,不是吗?而且,草民也未求陛下今日即办,事缓则圆的道理,草民明白,只要陛下愿意这么做,草民会等……”言罢,他不再说话,温润的眸子凝望着我,明澈若水。 我也看着他,心中波澜渐平,终于,我微微一笑,清楚地答道,“三十年……相信我,给我三十年的时间。三十年之后,朕给你一个两族平等友爱,百姓安居乐业的大燕!” 他身体微微一震,怔怔看了我半晌,最后,脸上终于慢慢露出了笑容,也清清楚楚地应道,“好!我等着!” 踏着淡淡的晨晖行走在宫墙之间,我心中仍在不由自主想着之前的事情。刚刚的豪情褪去,某些灰暗的念头不由自主就钻了出来……你说,昨夜那难得的轻松快乐是真是假?他,是不是为了后来那些话才勉强陪我闲扯了半宿呢?不,不对!他的骄傲不会允许他委屈自己迎合我!可若是为了他心中的理想大义之类,恐怕他……我心口顿时有些发闷,一边对自己说着不要想,一边翻来复去思量个没完。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我回头看去,见一名内侍正匆匆向这边赶来。他看到我脸现喜色,急步上前行礼道,“陛下!抚安伯今晨已抵京,现在宫外候见陛下!” 我一怔之后,才骤然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小纪回来了!……霎那间,心中那一点窒郁被突如其来的欢喜冲得烟消云散,我再顾不得许多,大声道,“快!快传!朕在御书房等他……不,在霞云宫!霞云宫近……” 当小纪到来的时候,我正催促着霞云宫里的内侍宫女急急忙忙地整理打扫……虽然服侍的人一直在,实在没哪处称得上脏乱,但毕竟主人回来了,总要有个新气象,纵然只是各处多摆些花花草草也好,热闹么。 结果小纪一进门,正看到一屋子人在乱七八糟地抹桌擦凳,搬瓶插花,而我就在一旁指手画脚。他愣了片刻才回过神,刚要行礼,我已两步蹿过去,扑到了他怀里。他本能地伸手接住我,然后动作一停,仿佛忽然明白过来,骤地缩回手,连退两步,想要躲开我,却哪里躲得开,被我死死搂着腰,只得手足无措地立在当地。 我靠着他结实的身体,听着他心脏急促有力的跳动,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汗水的味道,心中难得地感到了一阵安稳踏实,一时间竟有些眷眷难离之感。 他僵在那里半晌,终于受不了了,手臂迟疑地碰了碰我,好像要拉开我,却到底没有,只低声在我耳边道,“陛下,臣身上脏……” 谁知我却一下抱得更紧了,细细想来,分离不过数月,可这数月之间发生了太多太多事,一件接着一件,让人措不及防,频于奔命,心境更是跌宕起伏,几死几生,甚至连思念的时间都没有,直到此时,我再一次靠在了这个宽阔的胸膛之上,感到了那份安心,迟来的思念这才如潮涌来,夹着莫名的委屈,让我顷刻间竟有些鼻子发酸,口中喃喃嘟囔着,“才回来,怎么才回来?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很多事,我好几次差点死了,我……”终于说不下去,我咬着唇,把头埋在他温暖的怀里,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不动了。 他也没动,也不再说话,半晌,缓缓抬起手臂,犹豫一下,抱住了我。 我顿时更委屈了,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赶紧使劲儿眨眼,勉强抑住,却不敢再贪恋他的怀抱,慢慢直起身,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 他呆了一下,这才刷地收回了手臂,脸上仿佛有点发红……无奈他这趟回来肤色更深了,实在不好确认。 我不禁又是一笑,刚刚的一点点窘意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凑到他耳边道,“想没想我?” 当然,这样的问题是不可能从他口中得到答案的,不过,看看他的脸,这次我可以确认他的脸真的红了,准确地说是由古铜色变成了枣红色。 我忍不住哈哈一笑道,“明白了,知道你想我……想我就说么,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下可真把他逗急了,他退后一步急急道,“不是……” “什么不是?还嘴硬?不是想急了我,用得着这么星夜兼程匆匆赶回来?小金的大队还在几百里外呢!” “我,我只是怕小鹰他们担心我。” “还嘴硬!瞧你脸红都得跟关公似的了!” “……” 我眼见他终于不说话了,眼中腾腾的火焰形象演绎了恼羞成怒的含义,我赶紧见好就收,呵呵一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去洗个澡换衣服吧。” 他立时松了口气,无比听话地大步逃到内室沐浴更衣了。然后,当他为终于摆脱了我,放松地迈入浴盆时,我又出现了。太不巧了,这下可把他吓到了,他脚下一滑,立时扑通一下坐到了浴桶中,水花四溅,湿了一地。见我笑嘻嘻看着他,一点没有回避的意思,他脸上立时又有发红的迹象,目光有些慌乱地避开了我的视线,口中却故作平静地问道,“陛下不去上朝吗?” 我嘿嘿笑道,“今天不去了,我不舒服。” 他忍不住瞟了我一眼,目光中带着诧异,大概之前实在没看出我哪里有不舒服的迹象。 我忍不住噗哧一笑道,“寡人有疾,寡人……” “陛下!”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看他又开始蹿火的眼睛,我猜他一定知道我这是个啥病了。只见他瞪着我,咬着牙一字字道,“陛下,请您出去!” 我无奈地撇撇嘴,恋恋不舍地瞟了一眼水波下隐约可见的风景,只好走了……走到一旁屏风后面的桌边坐下了。 隔着云罗绣屏朦朦胧胧看到里面的人呆呆坐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转过身,背对向这边,开始擦洗身体。 耳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想象着那人修长结实的身体,我不由微微一笑,忽然道,“为什么帮我们?” 里面的声音顿时一停。 我接着道,“这次若非你带小金他们通过沙漠,他怎能那么容易就拿下阜城,大获全胜?为什么?你不是一向和摄图交好吗?这次又为什么肯帮我们?” 里面沉默了良久,终于他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交好也称不上,只是见过数次,还算谈得愉快,又因彼此需要对方的帮助,所以关系还算不错。说到底,我们之间的交往主要还是为了各自国家的利益,他利用我牵制大燕,而我依仗他对抗强敌……大苑处于柔然、大燕和吐蕃三个强国之间,之所以经百年而不灭,主要是因历代大苑王善于利用各方矛盾,于夹缝中求存……”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一停,久久不曾再发一语。 我立刻明白,他定是想起了因为自己的骄傲惹怒大燕而致国灭的事情,恐怕心中正难过着呢。我不由轻叹一声,柔声道,“别想了,现在的大苑都督府比之从前也不过名字变了些,一切事务基本仍是由你们大苑人处理,而且大燕作为后盾,还可保护大苑不受外敌侵扰,不是吗?” 他没有回答,过了好久,才嗯了一声。 我勉强一笑,赶紧转过话题道,“对了,这几个月的惊险经历我还没给你讲过呢,你不知道,有几次可悬了……”接着,我开始添油加醋地叙述自己从离京开始的那一场场历险,一次次胜利……当然,遵循圣人教诲,删删减减还是免不了的。他很少接口,不过当我说到关键时刻,就会听到里面水声一停,让人很容易就能想到里面人聚精会神侧耳倾听的样子,于是我不由说得更卖力了。 只是毕竟昨天忙了一天,昨夜又几乎没睡,到此时终于有些精力不济了,说到最后已经感到脑子有些迟钝了,言语不免有些颠三倒四起来,眼皮慢慢也开始打架。强撑着说完了前夜之变,我已懒洋洋地趴到了桌上。 他大概听出来了,便道,“陛下这两日这么忙,一定十分疲惫,不如趁休朝的机会回去睡一觉,歇一歇吧。” 久别重逢,啥都没干,我怎舍得?当然立即答道,“没事,我才不困,该你了,这次你和小金万里之外沙场浴血,想必也是惊险万分,快给我讲讲!” 他犹豫一下,竟真的讲了起来。他的讲述平实简洁,但纵然只是想象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景象,已让人悠然神往,何况又加上战争这样男人最感兴趣的东西,更能让人热血沸腾。 若是平日我定然听得津津有味,可惜这两天的确是太累了,结果开始我还偶尔问上一声,插上两句,后来便渐渐用轻轻的嗯字代替,人伏在桌上,不知不觉间眼皮已慢慢垂了下去。耳听着他低沉悦耳的声音,我的眼前慢慢现出了大漠,黄沙,落日,战场……鼻端仿佛真的嗅到了沙漠中干燥的空气,还夹裹着淡淡血腥之气,身上仿佛真的感到了灼热的风沙,粗糙地扑打在肌肤之上……渐渐地一切都融成了一种浑沌模糊的温暖平和之感,包裹着我,慢慢沉入了梦之沼泽…… 悠长而深沉的一觉,当我被腹中越来越难忽视的辘辘之感唤醒,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金灿灿的阳光。视线迟钝地慢慢移动,入目的,是宽敞干净的房间,简洁朴素的布置,床尾悬的带鞘长刀,还有,床头伏的沉睡的人…… 是他……是啊,日夜兼程,长途奔波,他也累坏了吧?睡得真沉真香呢……平日在我面前总是有些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全无防备地伏在床榻之上,头侧着,浓密而微微蜷曲的长发还湿着,随意披散着,配上他那张刚毅硬朗的侧脸,十足的男人味,甚至还带了些野性。此刻他的呼吸缓慢而悠长,丰泽的唇紧紧闭着,这家伙,即使睡着了,也是安静老实得可以呢。 我不由微微一笑,想伸出手,偷偷摩挲一下那略显浅淡的双唇,结果才发现手根本一动也难动,竟被人紧紧抓着。我立时低头一看,只见他一手压在头下,另一手放在床上,正紧紧握着我的手。我呆了一下,然后笑意就怎么也抑制不住了。我就那么笑着,慢慢地收紧了手指,反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掌很大,特别和我的手放在一起时,看上去比我的手足足大了一圈。我不满地扁扁嘴,使劲儿舒展了一下手指,掌心蹭在他的掌心上,微微有些刺痛。真是握惯了刀剑的手,肌肤粗糙,还带着一个个薄茧,比我这只白白嫩嫩养尊处优的手可差远了。我鄙视地轻哼一声,却压不下心中泛起的酸意……好了好了,这有什么好酸的?是不是男人,又不在手上!……话是这么说,手上却忍不住狠狠收紧了一下。 结果不知是被我弄疼了,还是对我打扰了他的睡眠不满,那只手竟然也回应似地猛地紧了一下,霎那间,我的骨头像被捏断了一样,疼得我顿时一声惊呼,手掌使劲一抽,竟仍然没能抽出来……这下我可知道什么叫铁掌钢爪了!不过我那一声叫,却终于让他醒了过来。只见他身体一震,霍地坐了起来,目光炯炯,瞬间警惕地扫遍了整间屋子,最后,落到我的身上,定住了…… 我冲他一笑,眼神向下飘去,落到了两人交握的双手之上。 他不由跟着我的目光,也看向了那里,然后,僵了……下一刻,他慌乱地就要收回手,这次却是我不肯放了。他挣了一下,没挣开,大概怕伤到我,不敢再用力,只好由着我去了。 见到他狼狈不堪,面红耳赤,我笑着扑过去,挂在他的脖子上,腻声道,“这下你可逃不掉了!看你还怎么装?……喜欢我就承认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想我这么英俊潇洒,英明神武,难道还辱没了你不成?” 被我突然像八爪鱼一样缠在身上,他全身都木了,哪儿还顾得上回答? 我趁机诱哄道,“这次回来就不许走了,乖乖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好不好?不说话就是……” “陛下!”哪知他还没完全被我弄晕,竟然及时打断了我。只见他脸上羞窘之色已褪,低头沉默片刻,忽然抬头看向我,认真地道,“陛下,大苑人一诺千金……当初我既答应陛下留京为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86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自会信守诺言,请陛下放心!” 我只怔了一下,便立刻回过神来,顿时高兴地扑过去一下吻上了他的唇。我一面缠着他唇舌相戏,一面在心中暗暗得意:留京为质,留宫为伴,这两个可不一样啊,不过既然他自己没发现,我也犯不着提醒他,对不对?……呵呵呵呵,赚到了! 开心之下,我愈加卖力,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讨好他。于是没一会儿他已被我火热的吻弄得头晕脑胀,身体一点一点放松下来,手臂也不自觉地搂住了我的后背……只是,该死,搂这么紧干嘛?像钢箍一样,害我想借机偷偷剥掉他的衣服都抽不出手! 正自郁闷,忽觉他放在我背后的手在缓缓移动,一只手扶上我的后颈,另一只手转到我的腰间,竟然,竟然开始解我的衣带……啊!见鬼了!我怀里这个是我的老实头小纪吗?不会是什么人易容的吧?或者干脆是什么鬼借尸还魂? 震惊之下,我完全忘了反抗,当我回过神的时候,外衫已经被他解开了,他的大手隔着薄薄的亵衣握住了我的腰。他的手掌,灼热而有力,微凉的丝缎仿佛瞬间就被融化,火烫的感觉顷刻间从他掌上传遍了我的全身。我顿时心头怦怦一阵乱跳,搂着他的手臂立时一收。就在这时,他手又紧了紧,指掌摩挲过我的肌肤,虽然隔着亵衣似乎也能感到他掌心指端微微粗糙的质感。我像被电到了一样,一股酥麻之感顿时由那里直窜脊髓。我再也忍耐不住,从喉间漏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 哪知,这么一下低低的呻吟,却把他吓到了。他全身一震,所有动作顿时一停,然后仿佛突然醒过神来,手一下松开,然后竟慌张地要推开我。 到了这时我哪还能容他退缩?立刻扑上去,趁他手足无措之际,干净利落地扯下了他的外袍。然后,我就笑了:他刚刚沐浴过,外袍下面干干净净,啥都没有,这回可真省事儿了! 他抬手就要去救他的外袍,结果顾此失彼,被我搂着腰就带到了床上。我灵巧地一拧身没被他压到,然后不待他撑起身,我已翻身跨坐在他的腰上,一手按住他一边手腕,就把他压在了床上。 他伏在床上,面朝下,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听他的声音也能猜到他此刻一定又是眼中喷火了。只听他带着烟火味儿,一字字道,“陛下,请放开我!我不想伤了你!” 我嘻嘻一笑道,“不想伤了我就乖乖别动!”边说边低下头,一口咬上了他肩头微微隆起的肌肉。 他身体一震,就要挣扎。 于是,我一面在他结实的身体上咬咬啃啃,一面含混不清地道,“别动啊,我可是很容易受伤的!你一挣扎,我重心不稳,身子一歪,没准儿头就碰上了床柱,更可能一头跌下床,摔断了脖子……” 他挣扎的动作顿时一停,我也顺势放轻了动作,改咬为吻,串串细碎的吻,纷纷扬扬,落在他绷紧的肩上,背上。他身体僵了片刻,突然轻轻呼了口气,然后放弃似地缓缓放松了身体。我终于踏实了,开始不紧不慢地享用起我的大餐。 别看他高高大大,总给人很壮的感觉,其实脱了衣服就能发现,他主要还是骨架子大,身上虽然结实,却也没有夸张的肌肉。绷紧的时候,肌肉微微凸起,坚如铁石,充满着力量,自有一种美感。一旦放松下来,身体线条流畅而匀称,肌肤柔韧紧实,手感极佳,口感,自然也是极佳的。呵呵,不但口感佳,味道也好……他刚刚沐浴过,身上清清爽爽,带着点豆面皂角的淡香,尝起来微苦回甘,竟像上等乌龙茶的味道。我稍稍直起身,舔了舔嘴唇,眯着眼睛回味了一下,啧啧,真是不错。偶一低头,心头顿时怦地一跳……我家小纪的肌肤,不但口感佳,味道好,原来卖相也是一流的……只见古铜色的肌肤上此刻沁出了一层薄汗,浮着淡淡水色,泛着莹润的光泽,真如打磨好的铜器一般,色泽动人之极。 我只觉体内火焰又旺了几分,深吸一口气,猛地低下头,又吻了上去,这次却加快了节奏,力道也重了些。辗转吻噬,所过之处顿时激起了他肌肤的一阵战栗,呼吸也急促起来。他双手仍被我按在头的两侧,并未挣扎,手指却一点一点收紧,弄皱了身下的衾褥,发出了习习簌簌的声音。 见他真的乖乖听话,我渐渐松开了他的手腕。双唇不停,双手也慢慢向下,在他身体上轻轻摩挲,重重揉弄,引得他的身体时而骤地绷紧,时而慢慢放松,却是越来越热。伴随着一阵阵轻颤,他的呼吸也越发纷乱起来。当我的双手摸到他的腰侧,开始不轻不重的揉拧,他的呼吸已变成了粗重的喘息。 这时我也是口感唇燥,有些忍不住了,于是收回一手,直起身,开始解自己的衣服,另一只手仍然尽职尽责在他腰间抚弄,并一点点向下滑去。他此刻已有些神志迷糊,完全失去了危机意识,顺着我的手劲儿一分分提起了腰,将挺翘的双臀向我送过来,我的手也顺利地沿着他的胯,抚上了他的小腹,停了一下,然后我的手腕骤然一转,抓住了他两腿之间已然挺立的部分。 “嗯……”他顿时一声闷哼,身体骤然一绷,随即挣扎了一下。我手上赶紧开始卖力地工作,轻拢慢捻抹复挑,没一会儿他的挣扎就消失了,还配合着我手上的动作,弓起了腰身。 此刻我已解开了衣裳,回手扶住了他的腰侧,另一只手则加快了动作。他的呼吸已完全乱了,身体随着呼吸剧烈地起伏着,细细密密的汗珠渐渐汇成一道道汗水,顺着手臂,腰侧缓缓滑落……终于,他猛地一声低吼,在我手中喷射出了滚烫的液体。 这时他身体伏在床上,头抵在枕上,呼吸慢慢放缓,最终变得缓慢而悠长,身体也渐渐放松。而我则趁这个时候,收回手,将掌心的白浊涂抹到自己的分身之上,见他完全放松下来,我这才扶住他的腰,将分身抵在他身后密|岤之上,骤然顶了进去。 十分顺利,由于他非常放松,又有了很好的东西作润滑,所以我几乎毫无困难地就送进了大半。他这才反应过来,闷哼一声,一下绷紧了身体。我立刻停住动作,俯下身,吻上了他的背脊,同时一只手向前一探,重又握住了他的欲望。他的身体一震,身体更僵了。我却不慌不忙,轻轻吻咬,慢慢调弄,终于,他的身体慢慢放软了下来。这时,我一点点又往他体内送入了几分。当我无意碰到某处的时候,只觉他身体猛地一颤,我如获至宝,再不犹豫,骤然加快速度,一下一下就对着那处撞了上去。 “啊……”一声低沉的呻吟终于逸出了他的口中,却又被他猛然吞了回去,耳边只剩了他急促的喘息声,只是他双腿间那处的反应却无法掩饰。随着我越来越猛烈的抽送,那里迅速胀大起来,再次变得火烫。他体内更是火热紧窒,让人如临天堂,让我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一阵阵强烈的快乐随着我的动作传遍全身,终于,直冲云霄。而就在这时,他也再一次达到了顶点…… 194和亲 雨住云收,我软绵绵地伏在他背上,只觉通体舒泰,懒洋洋地连眼睛也不愿睁了。忽然他身体动了一下,我身子一歪,就从他宽厚的背上出溜到床上了。我吓了一跳,但一声惊呼未完,已被人揽住腰,稳住了身体。我定了定神,这才发觉自己已经伏在了他的怀里。果然,还是我家小纪心最软,被我吃干抹净之后还不忘护着我,怕我碰到。 我高兴地嘿嘿一笑,立时伸手搂住了他的腰。偶一垂眼,只见他胸膛上近在咫尺的地方一粒小小的茱萸正挺立着,我自是毫不客气,伸出舌头就舔了一下。他身体顿时一震,揽着我的手立时变成了推,却被我紧紧搂着,怎么也推不开。我十分得意,又示威似地张口咬住那里,用牙齿轻轻研磨两下,吮吸一口,引起了他的一阵轻颤,这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了他,枕回他肩窝上,蹭了蹭,找个最舒服的位置,闭眼,睡觉。 可惜,我刚闭上眼,就听耳边他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我们还是沐浴一下,让人收拾收拾这里再休息吧?” 我半梦半醒间,眼也没睁,只不满地蹙起眉,喃喃道,“不要……我好困,要睡觉!” 他顿了一下,放柔了声音道,“那陛下松开手,让我起来好吗?” 结果我不但没松手,反而紧了紧手臂,嘟囔道,“不要!我要抱着你睡!” 他无语了,我踏实了,抱着我超级趁手的大靠枕,终于舒舒服服地睡过去了。 朦胧之中,好像被人抱了起来,然后身体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像在云上飘着,仿佛幼时坐摇篮一般。我正自享受,忽觉身体一沉,下一刻,全身已被温热的水流包裹住了。顿时暖暖的热气从四肢百骸涌了进来,我不由舒服地轻轻呻吟了一声,那一直抱着我的手臂骤然一僵,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最后一点记忆,是被轻柔的水流冲刷着我的身体,厚实的手掌揉搓着我的肌肤,我惬意地低地哼了两声以示感谢,然后就彻底沉入了黑甜乡中。 再次醒来,只觉身边空空荡荡,我瞬间清醒,猛然睁开眼。果然,偌大的一张床上,只剩了我孤零零一个。我心头顿时一空,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却再无睡意,坐起身,披衣下床。 窗外阳光正好,竟是已近晌午了。我穿好衣服,走出房门,顿时一群内侍宫人慌忙行礼。我摆摆手,让他们平身,顺口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小鹰来了,两人正在前厅叙话。我心中一松,不觉好笑,怎么就忘了这茬了?小鹰还是我叫过来的呢,算算时候也的确该到了……因为久别重逢,实不舍放他住到府里去,但他们父子也是许久不见,彼此也必牵挂,所以我干脆把小鹰叫了过来,要见就在这边见吧,人我是不放的了。至于其他人,我之前也问过,小纪就这么一个孩子,王妃已死,并无侧妃……呵呵……其他人么,晚两天见也没啥是吧? 我正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往前厅走,忽见侧门那里一个宫女匆匆进来,对立在门口的女官低语了几句。那女官听了,面露难色,迟疑片刻,摇了摇头,不知说了些什么,只知那宫女闻言顿时一脸哀恳,切切地急语不休。我见了,一时好奇,不由止住脚步,轻咳了一声。两人闻声一惊,抬头看到我,顿时住口,慌忙下拜。 我叫了声平身,对那个宫女招了招手。她愣了一下,但立时反应过来,脸上微露惊慌,犹豫一下,才走上前来,跪倒在地。 我一面示意她起身,一面温言问道,“怎么了?” 她支吾道,“没,没事……不,一点小事,没什么要紧的。” 我本是好意,却见她神态慌张,语焉不详,顿生疑心,口气不觉也沉了下来,“如此说来,倒是朕多事了……” 她脸上顿时一白,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连连道,“奴婢不是这意思,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说着,已叩下头去。 我这才道,“既然如此,还不快说!” 她哆哆嗦嗦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微微蹙了蹙眉,她吓得立时伏下身去,结巴着道,“是,是,是锦罗公主命奴婢来,来看看小纪公子是不是来了,如果来了,就帮她传一句话。”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所谓的小纪公子,应该是小鹰吧?……锦罗是我的幼妹,她要给小鹰传什么话呢?……我沉吟片刻,挥挥手让身边人退开几步,然后,让那宫女起身,低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朕说个明白,若有一字虚言……” 那宫女立时惨白着脸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然后真的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原来小鹰之前在宫中的那段时间,开始随同他父亲长居霞云宫,极少出去,但宫变之后,我和纪炎达成协议,便不再限制他们父子的行动,于是一次他去御花园的时候,碰巧遇上了锦罗。 两人年龄相仿,难得遇到同龄人,自然聊得十分投机,一来二去熟捻起来,竟成好友。 后来西域督护府成立,小纪离京筹建大苑都督府,小鹰也离宫回到了抚安伯府,两人就此分别,一直未有机会再见。直到今日,锦罗听闻小鹰入宫,这才急命贴身宫女前来传讯,希望再见一面。 我听了不由乍舌不已:这个小鹰,瞧着和他爹一样,少言寡语,老实巴交,没想竟是真人不露相,手段如此了得,这才多久功夫啊,就把我妹妹哄了去,利害! 我想了一下,问道,“公主呢?” 那宫女战战兢兢道,“就在霞云宫外的晴翠亭……” 我点头道,“好,你去叫她过来,朕在这边等她。” 然后没一会儿,我就在霞云宫的偏厅之中见到了我最小的妹妹,锦罗。 小丫头不到十二,身量未成,但眉目清丽,已经是个小美女了,此时想必已经知道了我召她来的原因,却是未露丝毫惊慌不安之色,举止从容优雅,一如平日,让我也不禁暗赞:不愧是我妹妹! 虽然我心中并无不悦,不过该做的戏还是要做的……于是我屏退下人,沉着脸道,“锦罗,你可知错?” 锦罗微一躬身,平静地道,“锦罗知错。” 我怔了一下,这才颔首道,“嗯,知错就好……你们虽皆年幼,毕竟男女有别,女孩家更需谨言慎行才是,下次可要注意了。” 小丫头乖巧地应了声是,低头沉默片刻,忽然望向我道,“皇兄,他,是不是要走了?” 我迟疑一下道,“应该快了。大苑都督府已然建立,除纪炎仍需留在京城,大苑旧族不日都会返乡,小鹰要继承他父亲的总督之位,自然也要离开。”此时这件事已不是秘密了,她早晚都会知道。 锦罗闻言,眸光一暗,垂下眼,久久无言。 我心中一软,不由叹了口气,刚想劝慰两句,却见她忽然抬起了头,平静却又坚定地道,“皇兄,小鹰是臣妹好友,此次一别,相见无期,纵是错,臣妹也想再见他一面。若皇兄要为此责罚臣妹,臣妹情愿领受,绝无半句怨言。” 我没想到这丫头看似温和,性子却又这般倔强,一愣道,“噢?那如果朕不让你见他,你就要有怨言了?” 她被我说得一呆,但只瞬间便回过了神,正容道,“自然不会!无论皇兄怎么做,臣妹都绝无半点怨言。皇兄不让臣妹见他,是顺应礼法,臣妹只会感激皇兄,感激皇兄一片好心维护臣妹的清名……”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忽然抿唇一笑,清澈的眼中露出了一丝顽皮,看着我道,“当然,皇兄若让臣妹见他,是顾及人情,臣妹自然更会感激不尽……” 听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只是第一个感激没有第二个感激大罢了?对不对?你这个丫头,我怎么之前不知道你这么会说话!” 这时她也忍不住噗哧一下笑了出来,然后不再说话,只是明亮的眼睛就那样带着几分哀求地望着我。 被一个小美女这样看着,我哪儿还说得出拒绝的话,何况本来我也没觉得那是什么大事,于是索性笑道,“好好好!既然都是感激,朕自然还是喜欢个大点的……随朕来吧!” 我带锦罗进入厅中的时候,小鹰正和他爹说得热闹,当然,是用鬼语。两人闻声抬头,见到是我立时起身行礼。礼毕抬头看到锦罗,两人都是脸现诧异,只不过一个随即变为疑惑,一个脸却慢慢红了。 见状我不由好笑,小鹰果然像他爹,瞧瞧这反应。于是不由起了逗弄之心,笑道,“小鹰,故友来访,还不赶紧请到里面设座奉茶?” 这下小鹰的脸瞬间就红了个透,不过随即转白,眼中微露担心,飞快地看了看锦罗。 这孩子一直是副少年老成样子,难得见到他如此失态,虽然大半是担心锦罗被我责怪,但我仍然不厚道地在心中大呼过瘾,笑眯眯地瞅着两人。 锦罗有了心理准备,又知道了我的态度,自然好得多,只是大大方方笑吟吟地看着小鹰。小鹰眼中的担心终于消失了,却露出了几分窘迫,几乎是有些狼狈地转开了眼。 我正看得高兴,一旁的小纪终于说话了,“陛下……” 转头看到他带着讯问的目光,我这才意犹未尽地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对他道,“让小朋友们聊去吧,你陪我出去走走。” 小纪犹豫了一下,没吱声。 我明白他顾及什么,屋中本来只有他和小鹰两人,若我和他现在走了,就只剩了小鹰和锦罗,的确是不太合适。但我既答应了锦罗,自然帮人帮到底,故笑道,“好了,都是小孩子,哪儿那么多讲究?”说着,拉着小纪就出了门。 当我和小纪一边走,一边说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小纪也忍不住摇头笑道,“这两个孩子……”说罢,沉吟片刻,忽然转头道,“陛下,说到此处,臣有个不情之请。” 我不由笑道,“还不情之请?咱俩什么关系,你还这么客气?” 闻言他立时脸上一红,瞪了我一眼,害得我差点不顾大庭广众,扑上去调戏一番。好容易忍住,那边他已恢复常态,继续道,“陛下,臣想求陛下将锦罗公主下嫁犬子,不知陛下圣意如何?” 这倒是个好主意,既然大苑基本等于复国在即,若有契机加强它与大燕的联盟,对彼此都是有利之事。虽然现在两人还小,说是有情实在勉强,顶多算是友情,不过总是对彼此都有好感,也不算乱点鸳鸯谱。而对小鹰来说,我抢他一个老爹,还他一个老婆,也算公平。我正要答应,猛然却想到一事,结果脱口道,“不对!那他不就成了我妹夫?他是我妹夫,你是我老婆,这辈份不就乱了套了?” 小纪呆了一下,然后脸上瞬间变色,怒道,“你说什么?”这回他眼里不是喷火,是喷火箭了。 我本能地往后一跳,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什么错误,看着他已经很少见的怒发冲冠的样子,步步紧逼,我连连后退,急急叫道,“没什么!我错了!我错了!我答应还不行吗?”结果,可怜的锦罗,就这样被他的亲哥哥卖掉了,一卖数千里,提前哀悼一下吧……阿弥陀佛……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好在告诉锦罗和小鹰的时候,俩人惊讶之后,只是羞涩,倒没见有为难之意,让我那一点点的愧疚之情终于烟消云散。然后就是将订婚之事昭告天下,接着小鹰接下小纪的总督之位,大苑王族开始准备返乡。 一桩桩一件件,都少不了让我费心操劳,加上小金一行就要回京赴命,还要安排迎接封赏仪式……那段时间我真是忙坏了,独孤他们也是一刻不得闲,看看他们每天一个个眼圈发黑的样子,我心里总算平衡些。不过,其中小周却是个例外,他不但不见疲态,反而一日更比一日精神好,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看得人又羡又妒。一次我到底忍不住了,看着他叹道,“良人远征归来,思妇离愁尽消……小周,连朕都替你高兴啊!” 原以为又能看到上次的奇景,哪知这次他只怔了一下,便一笑,凑到我身边,嗲声道,“陛下真坏!奴家心中只有陛下,哪有别人!”说着,还附送了火辣辣的媚眼一枚。 我顿时被电得一个激灵,全身汗毛直竖,胃部抽搐,差点当场吐出来。从此以后,我算长了记性,再没敢拿他打过趣……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服不行啊!没想我连最自信的脸皮厚度都被身边人比了下去,真是可悲,可叹…… 对了,还有一件事也了结了……因为玄瑾现在忙于建立天机阁,数次向我请求辞去玄冥教中的职务,玄玮此时伤势也基本痊愈,于是我终于答应了玄瑾的请求,命玄玮接替长老一职。也是因为这件事,我才再次见到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躲了我很久的玄瑛。 他奉诏入宫那天,格外低调,一身便服,银发尽藏冠中,脸上还易了容,若不是那双眼睛太过特殊,恐怕我一时还认不出他了。 见他这样我自然有些诧异,不过随即明白,他恐怕还没忘记徐州行宫那夜之事,自觉无颜面对我身边之人,只好把脸遮起来了。想着不觉好笑,我赶紧体贴地挥退了众人。哪知他见再无外人,却仍没有卸去易容之意,我奇怪地道,“把脸遮起来干嘛?大热天的,你不觉捂得慌?” 他愣了一下,连忙摇头道,“没事儿,不热不热!” 我更好奇了,笑道,“干什么神神秘秘的?快拿下来!” 哪知他只是看着我,就是磨磨蹭蹭地不肯动。我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就往他脸上抓。他吓了一跳,头一侧已避了开去,还顺手擒住了我的手腕。我腕上一麻,不由眉头一蹙瞪了他一眼。他慌忙松开手,然后讨饶似地看着我。我不为所动,抬手指了指他的脸。他终于垮下肩膀,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到耳后一抓一撕,顿时一片薄薄的面具从他脸上分离开来,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然后,我呆了,下一刻,我再也忍耐不住,喷笑出来……只见他雪白的脸颊上,一边浮着清清楚楚一个掌印,一边印着斑斑点点无数红痕,真是热闹之极。 我一边笑,一边指着他的脸,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别,别告诉我这是,是蚊子叮的……蚊子,蚊子可不长手!” 他刷地一下就捂住了那巴掌印,杏眼圆睁,又羞又怒地瞪着我。 我其实不愿意刺激他,不过实在忍不住,前仰后合笑了好半天,才勉强止住,忍笑道,“好……好了,快告诉朕,谁这么大胆敢欺负朕的心腹爱将,朕替你做主!” 他早已被我笑得没了脾气,哀怨地望着我,直到听见我的问话,才脸上神色一变,露出几分忿忿之意,咬了咬唇,终于气鼓鼓地道,“是我爹!” 这下我是真的吃了一惊,诧异地道,“怎么回事?这一年之内,你数次升职,你父亲应该为你高兴才对,怎么反而这么对你?” 玄瑛闻言,一脸委屈地道,“还不就是因为这个?我爹不是家中嫡子,无缘世袭爵位,可偏偏又官迷心窍,便一心要在仕途上出头。只是他能力有限,运气不佳,一直坎坷不断,直到这几年才终于混出了点名堂,年前刚被提了礼部主事,结果我就成了教主,按例他只得致仕回家。因为我的长相,从小他就看我不顺眼,这下更是怪上了我。我这次入京是回家住的,谁知他一见到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整日找茬……” 听他说的时候,我也觉得他父亲过分,可略一思忖,便觉不对,这时终于打断他道,“你父亲看你不顺眼,恐怕也不只是他的错吧?你一向与他不和,向来是过家门而不入,这次却要回家住,难道就没存了炫耀之心,就没在他面前得意洋洋,撮他的火?” 他怔了一下,张了张嘴,哑住了。 我摇头笑道,“你呀……明知道他心里不痛快,还去火上浇油,挨打也是活该!” 这下他可急了,脱口就道,“那是他说得太过分!什么叫做了教主也没前途,我师兄就是……”说到这里,他猛然住了口,慌张地看向了我。 我只一呆,便瞬间明白过来,他父亲的原话恐怕是:你师兄就是榜样之类……汗,入宫做侍书,好像的确不算什么光明的前途,而且我和玄瑛又有那么一点暧昧的关系,这下可真是戳到了他的痛脚了。当初收玄瑾的时候,真没想这么多啊!要知道会产生这种影响,我,我我……我还得收!……唉,既然这样,多想无益。于是我干咳两声,接着道,“不管怎么样,他是长辈,你多忍让些,事情不就过去了?何必针尖对麦芒,跟他对吵?” 他立时道,“嗯,是,陛下说得对!” 我见他隐隐有些不安急于结束话题的样子,不觉有些奇怪,随口问道,“怎么了?然后你又干啥?或者,说啥了?” 玄瑛目光闪烁,只是道,“没……没什么……就是吵架么……” 我本来只是好奇,见他一意敷衍,不觉有些生气,蹙眉沉声道,“是吗?”。 他只作不见,连声道,“是啊是啊……” 我忍不住冷哼道,“玄瑛,你以为你不说,朕就没办法知道?”玄瑾辛辛苦苦建立的天机阁可不是摆着玩的,现在他当时说的是什么已再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知道,我可不是能随便敷衍糊弄的! 他见我认真了,呆了一下,到底不敢再隐瞒,终于结结巴巴道,“我,我说……做官又有什么前途了?还不是差不多……”说罢立时低头,避开了我的视线。 我愣了一下,然后,脸上呼呼啦啦就热起来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怒的……可不是,堂堂丞相不也是一样结局?……这父子俩的嘴都够毒的……这下还真让那个楚寰说中了,当初一时气愤做下的事,影响可实在恶劣,后果可实在严重啊!……对了,那楚寰还押着呢,也该安排一下了。思维一转,我的尴尬终于消了些,但仍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正偷眼看我,挂着伤的脸上满是惶恐,和我的视线一对,目光立刻躲开。 见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胸口气散了大半,只骂道,“你这张嘴,活该挨打!”便既作罢。 他这才松了口气。 但我随即又想到一事,不由问道,“对了,你怎么不躲?就这么乖乖让他打?” 玄瑛哭丧着脸道,“老头子最是小肚鸡肠,这下若不让他打上,以后还不知怎么找我麻烦呢!” 闻言,我忍不住噗哧一笑,反倒替他放下了心:看来这父子俩的关系也没那么糟糕么,只这一句话,已可见一斑。 我笑着摇了摇头,看看他,不禁又道,“对了,巴掌印是你父亲留下的,那红点呢?”见他不假思索便要开口,我抢在他前面补道,“别告诉我是什么蚊叮虫咬的!什么虫也断没有只挑一边咬的道理,难道虫子还会嫌那边脸挨了巴掌,有点肿,味道不好不成?更何况你那么本事,又会配毒药,又会配蝽药,我就不信你配不出驱蚊药!” 他被我堵得张口结舌,而且在我说到一半的时候,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呆了一下,忽然脸上一红,似嗔似怨地瞪了我一眼。 我被瞪得莫名其妙,却不由心头一荡,定了定神,才继续问道,“瞪朕做什么?难不成这伤还是因朕而起?” 没想玄瑛立时接道,“陛下料事如神!” 这回却是我被噎住了,停了一下才道,“怎么回事?” 玄瑛蹙眉道,“就是这次追剿擎宇楼余孽的时候,不知哪儿蹦出来一个爱管闲事的丫头,数次坏我好事。我下毒,她就解毒,我杀人,她就救人……存心与我作对!可偏偏又是行踪诡秘,每每到关键时刻就让她跑了。更可气的是,我回到京城竟又见到了她,而且还是在我家中!” 我诧异地问道,“怎么,她竟敢对付你家人不成?” 玄瑛怒道,“可不是!只是这丫头十分狡猾,又不是明着对付,而是装模作样,装什么名医,潜入了我家里。我娘因为她治好了我爹的一点小病,就把她奉若神明,百般维护。那丫头可是得意了,数次明目张胆向我挑衅,真是可气之极!” 我不由道,“为什么?她是什么人?为何要对付你?” 玄瑛怔了一下,迟疑片刻才道,“她说她叫燕璇,是许檀的弟子。许檀生性淡泊,这次却奉诏进入太医院,她觉得事有蹊跷,要我帮她查明……”说着,他眼中忽然显出一丝奇怪的眼神看向我。 我一呆,随即了然,不禁哭笑不得,连忙道,“想什么呢!我召许檀入朝,只是因为他的医术了得,不许胡思乱想!” 玄瑛连连点头称是,但脸上神气却是明显不信。 我无语了……算了,反正我的名声已经这样了,随他怎么想吧,只是连累了许檀……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道,“然后呢?” 玄瑛道,“然后她说,若我不同意,她就赖在我家里不走了。” 我笑道,“所以你就对她出手了,结果自己的脸却变成了这样?” 他脸上顿时一红,又羞又怒,愤愤地道,“还说什么为我着想,我爹看到我脸上这样,心下不忍,一定不会再打我这半边脸了。是不会了!不过不是不忍心,是恶心的吧?” 我喷笑道,“哈哈哈……别管是忍心还是恶心,管用就行么!” 玄瑛白我一眼,随即就低下头不知又想些什么,口中还叨念着,“让你得意!让你得意!看我下次怎么对付你!”说着说着,忽然他眼珠一转,不知想出了什么鬼主意,竟然微微一笑,一脸得色。 见他径自出神,我莫名有些失落,无由地失去了逗弄他的心思。呆了片刻,轻咳一声,唤回了他的注意,正色开口,告诉了他这次的人事任免。 本来听到玄瑾离任,他刚刚脸现喜色,不过随即就知道继任者是玄玮,顿时面露不豫,但终究也没敢出言反对。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又谈了半晌,一切商议妥当,他终于告退离开。 看着他修长挺秀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外,我心中忽然有些发空,只觉十分不舍,又有些无由的不安,不由望着殿门,一阵恍惚…… 当日下午,和小周他们议事的时候,临到结束,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了玄瑛的父亲,顺口道,“这半年来,玄瑛兢兢业业,为朕出力甚多,若是朝臣,已可荫及家人,只是,按例他已与家中断绝关系,无法荫封。朕想借此次平乱之机,赐他父亲一个爵位,算对他的一点弥补,你们以为如何?” 小周和独孤微有些诧异,互看一眼,迟疑片刻,到底未曾反对。毕竟只是爵位,不是官位,对朝政影响极有限,并非大事。而且上次伏击擎宇楼成功,我本已赐给玄瑛一个爵位,后来因为玄玮的事情,被他辞掉,原故我知道,小周他们却不知道,联系到今天的事,一定以为玄瑛这孩子够孝顺,拿自己的爵位给老子换爵位,更不好拒绝。 见事情顺利,我很高兴,立时下旨,以平定安德王之乱有功为由封玄瑛之父为一等轻骑督尉……本来平定安德王之乱,全是我们几人密谋的,谁有功谁没功,还不是一句话。 诏书下了,想到玄瑛的苦瓜脸应该可以见点笑模样了,我郁闷了半天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而且这下他该不会心心念念都是那个臭丫头了吧?……心中忽然掠过了这么一个念头,然后,我就惊了:原来,我不痛快了半天,竟是因为醋了!为了一个刚刚出现在他生活之中,八字还没一撇的小丫头醋了!真是,要命啊……我呆了半晌,不由苦笑了出来,一直说招惹得太多,不想再添孽债,没想终于还是动心了。然后呢?收?想想他对入宫的态度,不忍心。放?想想他的傻傻的坏和坏坏的傻,不舍得……结果,那天我纠结了很久,到最后也无法取舍,无奈,只好长叹一声,暂且放到了一边。 接下来的日子,全在一片忙乱之中度过,原因就是,柔然的澄海公主就要到了。为了表示与柔然议和的诚意,澄海此次入宫直接封的淑妃,宫中没有皇后,淑妃已是品级最高的妃嫔了,也算给足了柔然新王的面子。同时迎娶仪式也不能马虎,基本怎么花钱怎么来,怎么折腾怎么来。最后的结果就是,一场仪式下来,户部尚书心疼得直想哭鼻子,而我腿酸得直想哭鼻子。当我入新房时,已是半夜,我早就精疲力尽,哪知,折磨还没结束…… 婚礼之前,那位澄海公主提出了一个要求,正式仪式当然按大燕规矩来,他们并无异议,只是闺房之中,却要按柔然的规矩来。我想不是什么大事,便答应下来,没想竟是自掘坟墓。 当夜我一进新房,就觉形势不对,只见两排柔然女官分列两侧,个个身着柔然的短襦剑袖,英风飒飒,杀气腾腾……腰间虽无刀剑,手中却有烈酒,碗装的,大碗,大海碗…… 我当时就虚了,扭头便要逃,动作已经够快了,却仍被人抢先了一步。只见为首一名女官一闪身,已挡在了我的身前,接着干净利落地单膝跪地,双手捧上酒碗,笑吟吟地道,“奴婢风娘,恭祝陛下与公主百年好合,柔然与大燕永世和睦!” 这个,好大的名头……我犹豫了,说出这种话来,我不喝,好像不合适,可是……哪知正在我望着酒碗矛盾斗争之时,那个什么风娘却一抬手,自己把酒喝了个干净。 看着她喝水似的眼也不眨,咕咚咕咚喝着烈酒,我傻了,但随即也松了口气。可惜这一口气还没松完,她一碗酒已经喝完,旁边的人立时接过空碗,还给她满满一碗,然后,这满满一碗,就递到了我的面前。 事到如今,我还能怎么办?只好接过来,捏着鼻子硬灌了。果然和闻上去一样,够烈!一口下去,仿佛一条火线直入咽喉,辣得我的眼泪悬点当场出来……不行!不可以!好歹我是慕容氏的子孙,大燕的皇帝,不能这么丢列祖列宗的脸,丢大燕的脸!……我不停鼓励着自己,一口,一口,又一口……终于,酒干见底……望着那个超级大酒碗,感受着内腹如烧如沸的刺激,我心中浮上了一个念头:原来,我真的做到了!瞬间,自豪感油然而生,我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豪气干云感觉!于是我微微一笑,手一翻,极有气概地向她亮出了空碗,但下一瞬间,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只见那个彪悍的风娘,一抬手,毫无困难地开始喝第二碗…… 一碗,两碗,三碗……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视线开始模糊……是谁?是谁跪在面前?是风娘?一晃眼……不是她?换人了?不行!车轮战我可不干!可是,看不清啊!什么?还是她?唉,那好吧…… 烈酒,火辣辣的,一碗接一碗灌下去……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手上再没新的酒碗递上来了。然后仿佛被人推了一把,我扑跌进一个火红的世界,天地在旋转,火红的帐幔在旋转,仿佛火焰在燃烧……我晃啊,晃啊,忽然脚下一个踉跄,红色的地面迅速接近。 就在这时,一条长长的绳索一圈,已缠在我的腰间,瞬间稳住了我的身体,一个火红的身影一闪,一张俏丽的面孔已出现在我眼前。那火红的身影,飞扬的眉,灵动的眼,活泼泼的生气,明明是陌生的脸孔,感觉却又如此熟悉,让我顷刻心脏一缩,身体仿佛被定住了,再不能移动一分一毫,只是呆呆看着她。她眉峰紧蹙,一直在说话,可是进入我耳中的却只是轰隆隆的一声声惊雷。 大概她见我完全没有反应,终于放弃,手腕一动,我腰间的绳索瞬间被她收回手中,她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转身要走。就是那一眼,让我猛地恢复过来,扑上去,一把抓住了她。她一惊回头,抬手要拉开我。顷刻之间,一阵巨大的恐惧席卷了我,我猛然收紧手臂,大叫一声,“不!素和!别离开我!”一句话出口,已是泪如雨下。 怀中那人的动作一停,然后挣扎得更剧烈了,我只觉心痛如绞,边哭边道,“素和……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别生气,别生气!别离开我!我知道我什么都不会,又笨又傻不明白你的心意,你一定很伤心……可是,可是以后不会了!我什么都明白了!我会对你好,很好。我不会再让你保护我,现在我很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87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很厉害了,我可以保护自己了,我也能保护你!不要笑!是真的!我再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要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喜欢喝酒就喝酒,喜欢打猎就打猎,不用担心,我不许人家说三道四。我也会陪着你,再不推三阻四,只要,你还肯让我陪……好不好?素和,别再走了……素和,素和……” 不知何时,怀中人的挣扎已渐渐弱了下去,终于停止,然后一只温暖的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脸颊。我身体一震,猛然住了口,泪眼朦胧地看向那张若真若幻的脸,然后,只听一个无奈地声音道,“真是不害臊,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呢。”温和的声音,让我心中瞬间一阵狂喜,紧紧抱住那人,狂乱地吻了上去,口中犹自喃喃,“素和,素和……你回来了……这可真好……素和……” 那个人挣扎了一下,但不知为了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任由我将泪水与亲吻印到了她的脸上,颈上…… 红烛燃尽,室中一片漆黑,但火焰依然在黑暗中静静地燃烧…… 痛,头痛,头好痛……这是我次日醒来后第一个感觉,然后睁开眼睛,吓了一跳……哇!新房吗?怎么到处都是红的?……再然后,整个人忽地一下清醒过来:嘿,可不是新房!昨儿可是我的新婚夜呢!瞬时间,一些破碎的记忆飞快划过我的脑海……敬酒,喝酒,喝醉,然后,僵了:天啊!我干了什么!我竟把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认作了素和,还抱着她大哭大叫!啊!啊!男人的面子,丈夫的尊严,大燕的国威,这下全被我丢光光了! 正在我捶胸顿足,痛不欲生的时候,只听吱呀一声门响,我猛地抬头,只见一个明艳高挑的女子推门走了进来,看到我,一愣,随即刷地红了脸。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只见我因为坐起来,露出的上半身上,竟然赤条条,未着片缕。我的脸上轰地一下就烧了起来,双手已蹭地拽过被子,遮住了身体,然后可怜巴巴地看向门口:大姐!好了吧?该看的不该看的你都看到了,还不走? 她被我的反应逗得一笑,虽然红着脸垂着眼,却并未离开,迟疑片刻后,反而走进来,顺手关上了门,向我走来。 我这才认出来,这个明眸皓齿的美人,好像就是昨夜的那位澄海公主,也就是我的新任淑妃,那人的妹妹了。果然,细细看去,她和那人确有几分相似,浓浓的眉毛,微挑的眼角,高挺的鼻梁……只是轮廓柔和了许多,肌肤也白皙了很多。唔,意外之喜啊,和亲和到了个美人!只是,想到这个和我有了一夕之欢的美人,是他妹妹,总有些怪怪的感觉。然后话说回来,她和素和好像实在没什么相似之处:她的个头比素和高了不少,估计得和我一般高了,肤色比素和略深,五官比素和深邃些,此刻未穿红衣,而是一身白色劲装,昨夜的感觉实在找不到半分了。 我不觉有些怔愣,她却被我看得不自在了,脸红得更厉害,忽然深吸一口气,猛地抬头道,“你的衣服!”说着把手中一堆东西往床上一放,匆匆忙忙转身就逃。 我却是一愣,这个,好像脸皮厚度,比起素和来,也差很多啊。 再次见到她,是在后院之中,明亮的阳光下,她正在练武,一双弯刀,舞动如飞,身畔留下无数月牙的残影。大概是听到我的声音,一个转身,漂亮的收势,便端立当地。只见她饱满的额头汗珠晶莹,下颏微扬,全身都涌动着健康的青春之气,这瞬间,却是有些像了。 我顿时一阵恍惚,只觉心口一疼,然后骤然回神,勉强一笑道,“大清早的,还没吃饭吧?这时候做这么剧烈的运动,可不是养生之道啊。” 没想她倒是从谏如流,明亮的眼睛看了看我,便点了点头,收刀入鞘,向我走来,走到我身边,停住脚步,忽然浅浅一笑道,“其实,你也不像传说中那么……”接着仿佛意识到失言,立时住了口。 汗……我明白了,不用说了……我干笑两声,连忙扯开了话题,“对了,你怎么会说汉话,而且还说得这么好?”一边问,一边带着她往前厅走去。 她闻言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神色,立刻道,“好吗?我哥哥教的!当初学的时候好费劲呢,若不是我哥说,中原武学博大精深,学好了汉话,以后才好带我去找厉害的人过招,我才不肯学呢。” 我的脚步一顿,但随即就步履如常,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她也一笑,不过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光华一黯,喃喃道,“不知我哥哥,现在怎么样了……”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我。 我温颜一笑道,“怎么了?你我已是夫妻,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脸上微微一红,不过却真的不再犹豫,恳切地道,“你能帮我救救我哥哥吗?” 我没想第一次见面,她就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顿时一愣,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她见我不答,声音不觉低了下去,“我知道,我哥哥之前带兵攻打过你们大燕。不过,不过,他不是最后也未得你们一寸土地吗?”她大概也觉得这理由不太充分,停了一下,眼睛垂了下来,轻声道,“我知道,这叫什么……强人所难……可是,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了,只能找你了,我,我……”说着,声音已有些哽咽。 我心中一软,立时道,“别着急,慢慢说,你是我的妻,我定会尽力。” 她眼中光彩一现,望着我急切地道,“真的吗?你真愿意帮我?” 我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她顿时一脸欢喜,急急道,“太好了!那我们要抓紧了!自我哥战败被俘后,就被我大哥,嗯,就是新任大汗关了起来,一直没消息。好在我小哥哥及时逃走了,没被他抓到。对了,我哥哥和我小哥哥,还有我是一个母亲,一直很好的。然后大汗就让我嫁过来,乖乖的,这样我哥在狱中就能少吃苦头,我只好答应了。可就是这样,大汗也没让我见过哥哥一面,也不知他到底被关在哪里,怎么样了。” 我见她说到这里已是一脸忧急,不由安慰道,“没事儿,我这就派人前去打探,定能查到他的消息,到时把他偷偷救出来就行了!” 顷刻间,她脸上荫翳尽消,更显容色明丽,如春花绽放,只见她感激地看着我道,“谢谢!谢谢你!” 我又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她脸上忽然一红,骤然转过脸不说话了,只是走路,走了两步,忽又回过头,对我抿唇一笑,小声道,“你,你是好人……”说完,立时加快了步子,逃也似的,片刻就把我落下了一截。 而我却是脚步一停,一时间,心中竟不知是什么滋味。望着那个单纯明澈的女孩儿,不知是羡,是妒……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呢,真是年轻啊……然后猛然想到,自己和她应是一般大吧?可是,为何与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像个阴郁的老人呢?历尽了沧桑,躲在黑暗之中,隐藏着自己那晦暗的肌肤,纵横的皱纹,看着外面阳光下那个干净的女孩……没错,干净……他把妹妹保护得真好啊……是啊,他若上心的话,可以对人很好很好呢!只可惜……恐怕只有对家人,他的耐心,才会一直也用不光吧? 而她,心事一了,心情极好,早饭上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也凑趣儿地随声附和,偶尔讲讲中原的风土人情,奇闻轶事,便引得她闪亮着一双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我。 吃完饭,她正说要我陪她在各处转转,就听内侍通禀,柔然副使左度求见。 听到左度的名字,澄海不由皱起了鼻子,小声道,“是大汗的人,最讨厌,一直让人紧紧盯着我们。” 我却心中一动,随口哄了她两句,便即脱身离开,随后在前殿接见了那个左度。 那是个干瘦的半老头子,之前见过,我对他眼中不时流露的狡黠的光芒十分不喜,只在最初见面时客套了两句,便再未和他说过话。这次他依然是那副样子,只是眼中的狡黠变成了猥琐,刚行礼完毕,便示意我挥退众人,然后凑过来,小声道,“陛下!您要的那份嫁妆已经带来了,就在宫外……” 我心头猛地一跳,停了好一会儿,才混若无事地淡淡道,“好,让他们送到,嗯,松壑宫吧……” 195陪嫁 因为我昨日纳妃,所以今日照例休朝一天,只是虽然不用上朝,奏章还是要处理的。于是自左度走后,我便去了御书房。可惜我心中焦躁烦乱,拿起案上的奏折,却静不下心去看,不知不觉就站起身,烦躁地在房中踱了几步,然后又坐回案后。如此数次,我终于忍不住啪地扔下手中奏章,提声道,“摆驾松壑宫!”本想晾他一晾,到晚间再优哉游哉地过去,现在看来,还是做不到啊。 我急急走了两步,却又忽然顿住,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对了,传泠泉宫独孤瑾和酹月宫谢枫两人到松壑宫候驾。”笼中之虎,依然是虎,还是小心为上。 我来到松壑宫的时候,玄瑾和谢曦果然已等在那里了,可让我想不到的是,我等的那份“嫁妆”却仍未到,于是我们三个人只好坐在前厅之中,一起等……当然,关于等什么,我自是一字也没敢吐露。 结果,没过一会儿我就发现,我好像犯了一个错误:我为什么要把玄瑾和谢曦一起叫过来啊!当时只想着人多好,以策万全,全忘了这两人可是活冤家死对头啊!这下可真好了,大厅之中,我坐中间,两人分坐两厢,俨然三足鼎立,气氛沉重凝滞,除了我勉强堆着笑脸说几句废话之外,那两人基本没怎么过开口。谢曦还好些,神色淡淡,不时点点头,接上一句,玄瑾根本没搭过茬。 偷偷看看他冷肃的神情,寒冰似的眸子,我在心中暗忖,应该不至于吧?只是把他和谢曦一起叫过来……然后,瞬间恍然,背后汗就下来了……恐怕让他面笼寒霜的真正原因,不在此刻,而在昨夜吧?虽然我这次纳妃,事关两国关系,他从未说过一句反对,不过又怎会真不在意?到了这一刻,我开始有点庆幸谢曦在这里了,否则若只有我们两人……汗…… 正在胡思乱想,只听内侍通禀,柔然使臣已将东西送到。我心头怦地一跳,霍然起身,之前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顷刻无影无踪。 当左度进来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为何这么慢了……只见在他身后四条大汉抬着一个四尺见方的东西,好像个箱子,正吃力地走过来,箱子上严严实实罩着一块黑布。 我不由一怔,看着左度指挥众人把箱子放到了地中央,然后叩头行礼。我胡乱点了点头,叫了声平身,便走到左度面前,看着箱子,疑惑地道,“这是……” 左度微微一笑,低声道,“陛下要的东西,就在里面……”说着,抬手挥退了旁边的随从。 我迟疑一下,回头看看,只见玄瑾和谢曦已站起了身,一边一个立在离我两丈开外的地方,不约而同地盯着地中间的箱子,让我微觉安心。又转头看看左度,他冲我一笑,点了点头。我终于缓缓伸手,轻轻撩起了黑布的一角,然后便愣在了当地…… 原来,那不是箱子,而是精钢所制的笼子,其中关的并非猛兽,而是,一个人…… 怔怔看着里面,半晌,我才缓缓吸了口气,闭了闭眼,这才放下黑布,回头对玄瑾和谢曦笑道,“没事儿了,你们先回去吧,改天再接着聊……” 我刚才撩起罩布的时候,从他们的角度是看不到里面情况的,故两人此刻仍是一脸探究地瞧着箱子。闻言,谢曦看了看我,垂眸沉思片刻,忽然了然一笑,抬头用奇怪的眼神瞟了我一眼,随后,不等我回神,已躬身行礼告退。而玄瑾则是微一扬眉,接着眸中光华一现,骤然转头,锐利的眸子紧紧在箱子上盯了片刻,然后,慢慢转向我,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我心中莫名一虚,情不自禁退后了一步,干笑了一下。他凝望我片刻,却忽而垂下眼,也躬身一礼,告退离开。 我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到箱子,脸上笑容彻底消失,停顿片刻这才对左度道,“送到内室里吧。” 看着他们把笼子抬走,我又在厅中端坐了半晌,才终于站起身,向内室走去。 左度正候在门外,见到我,连忙迎上,向我躬身一礼,随即示意身后两名壮硕的仆妇上前,这才道,“那东西野性难驯,我们大汗怕他冲撞了陛下,特命她们二人沿路看守调教,只是时日尚短,效果仍不理想。所以外臣请陛下允她们留在宫中,继续之前的工作。陛下请放心,她们都出自我柔然皇宫,之前也仔细学习过贵国的礼仪规矩,绝对不会给陛下添麻烦的!” 好啊,昨儿陪着澄海进来一批,今儿这边又留下两个,明目张胆往我宫中伏人啊……我心中这么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看看那两个比一般男人还高大些的女人,只迟疑了瞬间,便仿佛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左度一笑,终于告退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我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竟然有些犹豫。没想那两个女人比我还急,一边一个走到门口,同时一抬手,推开了房门,然后,我就看到了他。 大概之前为抬笼子方便,门内的屏风被挪开了,所以从这里直接就能看到里间的大床。只见床上跪伏着一人,双手反绑于身后,正在竭力挣扎,大概是触动了身上的锁链,发出了一阵稀里哗啦之声。 我左边那名方脸的仆妇皱了皱眉,用生硬的汉语道,“对不起,陛下,他,不听话,不过,锁链很好,没关系!”说着做了个手势,请我先行。 此刻我心口怦怦直跳,脑中一片混乱,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床边。刚刚在厅中笼子上罩着黑布,只隐隐可以看到他被锁着,蜷在笼中,到了这时,终于可以把他的狼狈尽收眼底,或者说,凄惨,更加合适一些…… 只见他身上未着寸缕,露出了一身极漂亮的金色肌肤,可惜我却无暇细看,只一眼,目光就被他背上两片鲜红的血迹吸引了。鲜血是从他肩胛处渗出的,那里两枚一指粗的钉子一边一个,牢牢钉在了他两侧的琵琶骨上。钉子深入体内,只有末端露在外面,上面垂着一个寸许的圆环,钉子并圆环都是金灿灿黄澄澄,竟仿佛纯金所制。他的双手反背于身后,腕上一幅黄金镣铐,铐上连着同样质地的链子,一指粗。左手链子穿过右肩的金环,右手链子穿过左肩的金环,在背脊中央处被一个莲花状的金饰锁在了一起。于是他的双手被向上拉到了极限,固定在背上,一动也难动。可就是这样,他的双臂仍在不时挣动着,拉扯得肩胛处的伤口一股股地流淌着鲜血。那钉子应该已经嵌在那里有段日子了,四周的肌肤已扭曲着与钉子长在了一起,这下又被他撕扯开来,不知得有多疼。 另一个长脸仆妇大概见我一个劲儿地盯着那钉子瞧,便上前道,“陛下,没关系,那个很结实,出不来的。”仿佛为了证明她的话,她伸手勾住一边的金环,用力拽了拽。 伴着一声痛楚的闷哼,那人身体猛然一震,所有挣扎终于停止,全身在瞬间的绷紧之后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量,软软地伏在了床上,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肩头鲜血汩汩而出。 那女人得意地道,“好了,乖了……” 我只觉心脏猛地一缩,骤然抬头,看向了那个女人。 那女人大概见到我神色不对,不禁露出了无措的表情,另一个人连忙道,“陛下放心,没事没事……”说着从怀中掏出药瓶,快速地将里面的药粉撒在了他伤口之上。 大概药性很烈,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不过伤处的血流却渐渐停止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时故作淡然地道,“小心些,真要弄坏了他,不就辜负了你们大汗千里迢迢送他来的一番心意了吗?”说着,我顿了一下,嘴角一勾,微微笑道,“不过,金环金链倒真是挺配他的。”言罢,轻轻弹了弹金环,引起了一阵悦耳的嗡铮之声。 那两个女人顿时松了口气,赶紧随声附和,然后,便极其熟练地替他敷上药,擦净血。 这时我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在我们说话的时候他一直毫无反应,按说听到我的声音,他不可能如此平静啊?于是,我不由脱口问道,“怎么回事,他听不到我们说话吗?” 方脸仆妇闻言连忙答道,“怕他途中捣鬼,所以封了他的耳目。”说着伸手探到他颈下拨弄了一下,然后,他就像突然被解开了束缚,腰一挺,便要直起身体。那女人好像早有防备,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止住了他的动作,接着,手腕用力,扯着他的长发,迫他把脸转向了这边。 之前他一直披散着头发,我还未曾见过他的脸,只凭对那个身体的熟悉认出了他。所以直到此刻,我才在重逢之后,第一次见到了他的面孔……不过,好像也不能说是见到了,因为在他上半边脸上带着一个黄金面具,正好完全遮住了他的双眼双耳。面具做得十分精细,顺着面部曲线,紧紧贴合在他的脸上。面具下沿正与鼻翼齐平,上沿紧贴发际成半圆形收至耳上,在耳后渐收渐窄,最后于后脑处汇合,同样是一个莲花形的金饰固定在上面。这个我之前倒也看见了,只是他头发遮住了面具,我还以为莲花只是一个发饰,现在看来竟像是个锁了。他的耳目被面具封住了,而他的嘴也不是自由的。一个手镯样的东西正卡在他的口中,使他的唇齿根本无法闭合,晶莹的银丝顺着他的嘴角滑过下颏,缓缓滴落。毫无例外,这东西也是金色的,两端有金链与他脑后的莲花金饰相连。再往下看,只见他的颈子也被黄金颈圈锁着,项圈前方还垂着金链…… 我望着他的脸半晌,忽然扑哧笑道,“全是金的?你们大汗真是慷慨啊!”或者说好面子吧?生怕我看轻了他们柔然……对了,除了好面子,外加心胸狭隘,花这么大心思这么多金子弄了这么套东西,来整治自己的亲弟弟……我一面想着,一面指着他口中的圆环,随口问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的?” 一个女人立刻道,“怕他自杀,而且,他不肯吃饭,这样,方便,可以用,嗯,漏斗,直接……”大概词语不够用了,她做了个手势。 我早已明白过来,沉默了片刻,轻描淡写地道,“一路都是这样过来的?” 那女人点了点头。 我忽然有些呆不下去了,勉强一笑道,“看来一路之上两位真是辛苦了,今天好好歇歇吧。”说着,便要提声喊人赐宴,并安排她们住下。 那两人连说不客气,然后抓着他头发的人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道,“陛下要用他吗?那我先把他锁好,安全一些。”说着,手松了松,让他微微直起了些身体,同时示意另一个人去摆弄床上的什么东西。 我这才注意到,床上放着一个简单的架子,这回终于不是黄金的了,而是由黑黝黝的两根木棍组成。木棍一长一短,被固定成t型,横着的那根卡在他双膝之间,由一节短短的链条与锁在大腿靠近膝盖处的金环相连。而那根略长些的木棍,一边尾端与横棍的中部相连,另一端连着一根锁链,锁链的末端固定在床头下方靠近床面的位置。我见长棍上面隔不远便镶着个铁环,不知是何用途,正觉好奇,哪知下一刻已知道了答案。 只见那女人在木棍末端的铁环上一弄,铁环便露出了一个缺口。同时另一个女人一手拉着他颈圈上的锁链,一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向下压去。他自是不肯配合,一直用力挣动。另一个女人不耐烦了,抓住他背上的锁链就往下拉。锁链牵动伤口,痛得他全身一颤,力气一泻,就被两个女人一边按着他的肩膀,一边拉着链子,按贴在木棍之上。然后,只听喀啦一声轻响,他颈圈上的锁链已被固定在了铁环之上。锁链本来很长,可她却选了十分靠近颈圈的一环固定,使得他根本无法直起身子,只能将头肩抵在床上来维持平衡。于是,他便回到了最初的姿势:额颊触裀,身体前倾,双腿大张,跪于榻上。 我怔怔望着他以最屈辱的姿势,无奈地伏在我面前,心中竟不知是什么滋味……应该觉得解气吧?可为什么胸口却像堵了什么似地喘不过气呢? 正自愣愣出神,一个仆妇已走到我身边,双手捧上了一串钥匙,解释道,“他身上的莲花,都是锁,钥匙都在这里,不过,最好不要打开。” 我有些恍惚地转过头,无意识地接过了她手中的钥匙,抬起头,却对上她略显惊诧的眼神。我瞬间清醒过来,立时收起了所有情绪,一笑道,“好,朕知道了。”接着顺手放下帷幄,提声唤人。 直到那两个女人被带出了房门,房门又被体贴地关上,我才慢慢呼出一口气,然后脱力一般跌坐在床沿上。帷帐被我坐得一下绷紧,发出了轻微的撕裂之声,我本能地腾然起身,然后,在床前呆呆站了半晌,终于慢慢伸出手,缓缓撩起了床帷。 看着床上曾经那样熟悉的身体,以一种从未想过的样子,陈列在我的眼前,我的心中一片茫然,痴痴站了许久,忽然,苦笑了一声,口中低喃道,“你一定想不到,你的三月之约,竟会变成这样吧……龙翔天……” 轻轻叹息了一声,我缓缓坐到床上,伸出手,迟疑一下,放到了他的肩上。 我的动作极轻极柔,可他仍是身体一震,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我这才恍然回神,脑中彻底清醒过来,不由暗骂道,“慕容淇啊慕容淇!这么多年,你怎么一点也长进没有?还是这么容易就动情,然后把该做不该做的,全都抛到了脑后……你别忘了,此刻可还没到放纵情绪的时候,你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做呢!” 我这边反省的功夫,他那边已反应过来,身体猛地一挣,抖开了我的手,头也扭向了另一边。这下我再不迟疑,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拧过他的脸,看到他张开的口,我顺手就送了两根手指进去,粗暴地在他口中一通翻搅逗弄。他被我的指尖滑过敏感的上颚,定是麻痒得紧了,竟忍不住用舌来推拒,结果被我借机一通调弄。他的舌狼狈地躲避着我的马蚤扰,可又能躲到哪里,倒像应和一般,和我的手指纠缠到了一起。他很快意识到不对,舌头的动作一停,我则顺势两指一并向里面探去,直抵喉头,然后指尖在那里的嫩肉上轻轻搔刮起来。他被我弄得难受,想呕,因为嘴大张着,又无法呕,反而因为喉咙收紧,舌往上抵,而紧紧包裹住了我的双指。那种被温软湿滑包围的感觉,让我心中一动,不由想起了当年,这张嘴为了哄我开心,可也是花样百出,着实销魂呢…… 想到这里,我只觉喉咙忽然有些发干,再也忍耐不住,抽出手,顺便把他口枷上的锁链从他脑后的金饰上解下来,把那碍事的东西从他口中取出,扔到一边,然后俯身就向他仍然微张的唇上吻了下去。本来担心他急了会咬人,一手钳着他的颌间防他动口,可没过多久就发现,自己多虑了。大概那东西卡在他口中久了,此刻他头虽然竭力挣扎,颊部肌肉不住颤动,可他的齿关却就是无法完全咬合,只能任我肆无忌惮地在其中肆虐,终于他放弃似地停止了所有无谓的反抗。我踏实了,开始慢慢品尝起他的唇舌……双唇微微有点干,没关系,很快就让它们润泽起来,舌头倒是柔滑如昔,只是……我终于发觉不对劲儿了,他不但毫无反抗,也毫无反应,任我怎么调弄,就像死人一样不为所动。 我不满意了,心中犹自记得,自己本是想让他好好吃点苦头的,可嘴上已开始变着花样地卖弄技巧,挑逗起他来。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他唇舌仍是毫无反应,不过呼吸却渐渐急促,身体也开始轻颤,而且越来越剧烈,最后整个人几乎抖成了风中的落叶……这个,效果超出预期啊?不过,还是有点不对,他身上怎么会越来越凉呢?……脑中隐隐浮起了疑问,我却无暇顾及,战斗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这时又岂容我松劲儿?这边想着,那边我舌尖一勾,已扫过了他血管最密集的舌下位置……忘了这招被谁用过,不过据我切身体会,感觉是相当的刺激……果然,此招一出,他身体的颤抖瞬间停住,连呼吸也屏住了,仿佛瞬间石化……嗯,看来这回刺激大了,下一刻该激烈的回应了!我微微退开了一点,得意地等着他的回应。哪知就在这时他的头却猛地一摆,挣开了我的掌控,然后整个人像疯了一样,激烈的挣扎起来。 我吓得猛然坐到一边,傻呆呆看着他在床上拼命地挣动着身体。他被一重重束缚控制得牢牢的,根本不可能挣开,但这时他仿佛完全失去了理智,根本顾及不到这点,头只是剧烈地摇晃着,颈上被颈圈勒出了一道道红痕,很快变成紫印,然后破皮出血,手臂猛烈的挣动让肩胛处刚刚止住的血又迅速渗了出来。我惊恐地看着他从未有过的疯狂,霎时脑中一片空白,过了许久,思维才渐渐回到了我的脑中,然后,我顷刻明白过来:他恐怕,知道了……是啊,我那几招,大半是从他那儿偷学而来,上次我反攻成功那次,一招一式都已用过了,而且最后那一招,就是那次从他那儿学来的!更何况,当年三个月的朝夕相处,缠绵缱绻,如此熟悉的枕边人,又怎会辨不出彼此的气息与味道? 我愣愣想着,呆呆看着他仿佛不知疲倦不知疼痛地挣扎着,鲜血顺着他的肩头缓缓流下,很快就打湿了一大片床单……我的心头骤地一颤,但随即就被愤怒填满……活该,活该!这是你应得的!当年你那么对我,吃再多苦头,流再多血也不值得怜惜!……可是,可是,可是……可是他若再疯下去,弄死了自己,我全盘计划就尽毁了……想到这里,我心头一松,再不犹豫,猛地扑上去抱住他,用身体压制起他疯狂的挣扎。他的身体瞬间剧震,然后挣扎得却更激烈了,几乎要将我甩下床去。但无论他怎么折腾,我的手臂就是不松,紧紧环抱着他。而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我的唇已吻了上去,吻上了他汗湿的后颈,吻上了他胀得通红的脸颊,吻上了他剧烈颤抖着的双唇…… 这一刻,再不顾什么技巧,只是听凭本能,放任唇舌纠缠,伴着熟悉的味道弥漫在唇齿间,无数过往,如潮水一般,顷刻淹没了我。如梦邂逅,如酒浓情,天涯相伴,似火缠绵,嫌隙初起,委屈求全,然后是,祸从天降……我的动作骤然一停,一阵尖锐的痛楚瞬间掠过胸口,我以为,如今的我,再没什么可以轻易伤到,可是在这一刻,只是偶一回眸,已让我痛彻心肺。不愿回顾,那时的一幕一幕却如此清晰,身体仿佛重新感到了那些极致的痛苦,心也在向那无边的黑暗与绝望中迅速沉没,寒透骨髓……我身体猛地一颤,骤然睁开了眼,一把推开他,自己也跌坐在一旁。只觉如恶梦初醒,心脏在刚刚瞬间的停顿后,开始剧烈地跳动。我一边急促地喘息着,一边控制不住地哆嗦着,心中的愤怒与恨意却像疯长的野草,再也无法抑制,顷刻间已填满了整个胸膛。我霍地抬头,之前的理智已然全消,唯一的念头就是扑上去,把那个混蛋撕烂咬碎!可在下一瞬间,我已僵在那里,忘记了动作…… 只见他木然地伏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双肩之上,鲜血如泉,无声流淌,顺着肩头缓缓沁入身下被褥之中,明黄的褥子已被洇湿了一片。 我的呼吸微微一停,不由自主伸出手,轻轻抚过他肩上那片刺目的红。他的身体瞬间紧绷,如拉满的弓,仿佛下一刻就会绷断。这时,我已收回了手,看着指端上浓艳的血迹,着魔一样,凑到嘴边,轻轻一舔。腥甜之气瞬间弥散在口中,和那时尝到的自己血液的味道一般无二……这就叫,血债血偿吧?……我心中的怒火,如遇细雨,瞬间一暗,然后慢慢消散下去,到最后,只剩一片荒凉的灰烬……恨吗?怨吗?何必……今时今日,再回想当初,我还能简简单单把一切都归咎于他吗?……我的愚蠢,父皇的命令,玄瑾的算计,再加上诸般阴差阳错,其实这每一点,都是造成当日悲剧的元凶吧?而此刻的他,之前经历的一切,无论算是报应,还是报复,都已足够了吧?或许,是放下的时候了……人生不易,何必自苦?千里迢迢将人要来,其中原因,之前不愿细思,到了此刻难道还能再回避?只是为了报复吗?那为何看到他的狼狈会难受,看到他的挣扎会心痛?……因为,仍然在乎吧? 终于,我轻轻闭了闭眼,苦笑了一下。然后,再睁开眼,望着他依然紧绷的身体,缓缓伸出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肩头。一瞬间,他的身体绷到了极致,我感到手掌下的肌肉僵硬如石。我低叹一声,手臂一收,同时伏下身,靠在了他的背上。温热的血液慢慢浸湿了我胸口的衣襟,而他的身体,也在猛然的一震之后,缓缓放软下来,终于,彻底放松,任我搂在怀中。 盛夏的午后,天气燥热难当,连隐隐传进来的蝉鸣,也显得有气无力。紧闭的房中更是闷热,热气蒸腾着血腥气,熏人欲呕。可我们两个却都恍若不觉,只是那么静静依偎着,许久,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静止了,我不再思考,放任脑中变成一片混沌,享受着心中慢慢升起的平静与安宁。谁知就在这时,他却忽然挣扎了一下,带得锁链哗啦一响。我一惊,骤然回神,然后迟疑了一下,直起身,伸手挑开机括,放开了他颈圈上的锁链。他吸了口气,随即缓缓坐了起来。这时的他,头发散乱,一身是血,双手仍被反锁于身后,不知因为失血体虚,还是被锁得久了,只是直起身这么一个动作,都显得十分吃力。见到他从未有过的狼狈虚弱,我心口不觉堵得发慌,手臂一带,想让他靠上我的胸膛。哪知他骤然一僵,然后却猛地挺起腰,躲开了我的怀抱。我一呆,看着他瞬间笔挺的背脊、扬起的下颏,又一笑:真是糊涂了!怜惜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恐怕是最大的侮辱吧? 于是,我立时收回了手臂,拿过一旁的钥匙,在手中握了片刻,终于伸出去,轻轻打开了他背上的莲花金锁。他的身体一震,本能地猛然回首,当然,由于面具的阻挡,他什么也不可能看到。 这时,我执起另一把钥匙,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插入他脑后莲花的锁孔之中,轻轻一拧……“咔啦”,面具弹开,跌落,翻滚,最后,“铛”地一声,滚落于地…… 196图谋 他跪坐于前,我坐在他身后,两人尽皆沉默无言。我看着他挺直的背脊,他则微微侧着头,不知看着哪里,只是一动不动。 眼见他背后的血流渐渐停止,而我胸口沾染的血迹也慢慢干涸,慢慢变冷,我心中翻涌的种种情绪也慢慢平息,脑中渐渐恢复清明,理智归来,然后,便霍然一惊:糟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轻轻动了动手臂,一直反背在身后的胳膊被他慢慢放下。随着他手臂的伸展,他腕上的锁链却不曾从莲锁中脱出,反而伴着一阵低涩的吱吱嘎嘎的声音,越露越长,原来那莲花不只是锁,也是绞盘,之前藏在其中的金链被他慢慢拖出,最后足足露出了一臂多长,才终于到头,这时他的双手已可放到身体两侧,只是仍然被锁链限制了行动的幅度,无法做出过大的动作。 他却仿佛并不在意,或者已经习惯,不再理会锁链,伸手拨开了膝间木棍上的机关,一把抽出那个木架,扔到床头。可他的双腿却未急着并上,只是收腿屈膝,箕踞而坐,大大方方,大模大样……看着他旁若无人的样子,我又觉可笑,又觉可叹:什么狼狈可怜?明明是嚣张可气!看来这家伙的脾气,这辈子也挫不掉了!然后只见他一臂搭于膝上,一臂拄膝,抬手伸指入耳,捻出一束细帛,扔到了一边,然后是另一只耳朵。两耳清理完毕,他直起身,沉默了片刻,终于,微微侧过头,开了口,声音不似往常般低悦动听,有些喑涩,语气却平静之极,“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 我早已坐直了身子,一边暗骂自己:又犯错了,一边收拾心绪,凝神准备应战,此刻闻言,立时便道,“你擎宇楼主的身份吗?去年宫变之前你来京城那次,我无意见到了你,让玄瑾查出来的。”说到这里,我忽然笑道,“对了,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从我和卢家闹翻,到最后大打出手,你在里面没少出力吧?” 他并未否认,反而轻蔑地一笑道,“那个女人还想把我当棋子!” 我叹息一声,接道,“没想却被你当了棋子……” 他没有接口,只是傲然地扬起了头。 我轻轻摇了摇头,沉思片刻,才又道,“对了,一直想问你……你配合卢太后暗杀永安王那次,为什么后来忽然退走了?” 他答得倒干脆,“我把荆萝安排在了卢太后身边,后来那边事情有变,她便发出信号,加上这边我遇到玄瑾……”说到玄瑾,他忽然顿了一下,但马上又接道,“眼见一时无法得手,便下令撤退了。” 言毕,两人一时又沉默了下来。 许久,他忽然低声道,“那……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柔然人?” 我立时轻笑道,“知道你是柔然三皇子?不算早,但很及时……就在你返回柔然准备动手的时候。”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动手了?我自问我的行动十分迅速,意图隐藏得很好,在我出兵之前连我手下也没几个知道。” 我却只回了简简单单三个字,“猜到的……”看到他猛然一挺身,为防他恼羞成怒,我赶紧又补充道,“你数次领兵犯边,已成了大燕心腹之患,我之所以建立西域督护府,防的主要就是柔然,是你!” 他轻哼一声道,“我知道,你倒是打得好算盘,一旦西域督护府建立,与北三镇成犄角之势,的确会给我们添些麻烦。不过,你以为我们会老老实实等你建城陈兵?” “呵呵……你当然不会,我就等着你来找麻烦呢!” “哼……你借修城筑防之机,暗调人马,布于大苑周遭,以为我是傻瓜,发现不了吗?没想我根本没去管你的什么西域督护府,而是转而进攻伊州吧?” “哈哈哈!你当然不是傻子,你聪明着呢!谢曦不肯与你合作,你却从蛛丝马迹上猜到他就要有大的行动,所以赶紧回到柔然布置,先行起兵,等他那边一动,大燕国内一乱,你就可以趁机南下,到时我腹背受敌,大燕危矣……但你是聪明人,我可也不傻啊……昊天盟寻得宝藏,又在江南动作频频,你当我的手下都是瞎子,玄冥教只是摆设不成?你知道的,我又怎会不知?你猜到的,我又怎会猜不到?既知道了你与昊天盟的联系,又见你急急回到柔然,明明你父病重,你却不回京,反而坐镇南疆再不肯走,还能猜不到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这边自是急往各处增兵调粮:你既不肯钻我在大苑打开的小口袋,那我就再开个大口袋等你!只是我们的确没想到你会选在伊州。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88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在伊州。不过没关系,我的口袋够大,结果都一样……”说到这里,我恍然大悟,不由道,“对了,恐怕你对我这边调兵遣将并非全无所觉,只是以为江南必乱,到时我无暇北顾,故有恃无恐,放心往我口袋里钻了?” 他却是默认了,半晌无语,不知望着哪里出神。忽然,低声道,“是我太轻敌了,我没想到昊天盟还有之后擎宇楼的行动全在你掌握之中,否则……” 我立时接道,“否则,决不会明知是口袋,还这么贸然出兵吧?不过,你这么着急,不只是为配合昊天盟吧?你父久病不愈,继承人却一直没有选定,一直在你和你大哥之间摇摆。你是想即使不能攻占中原,至少也要多捞些资本回去好争储位吧?” 他并未反驳,只自语道,“没想父汗竟在那个时候崩逝……” 听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闻声一怔,随即身体一僵道,“我父汗的死难道也是你!” 我连忙道,“没有没有,你别误会!我不过是让我的手下人在你大哥请求帮助的时候伸了把手而已。我这还是学得你呢……当初你让荆萝卖毒药给安信,让他去对付卢太后,然后再转头揭破。我们还没那么折腾,只是简简单单作了笔药品生意……”外加煽风点火,出谋划策…… 哪知他闻言怔了很久,然后竟一笑道,“好大一局棋啊……恐怕你那次南巡,目的也并非游山玩水,甚至不是为了推行新法吧?”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讳言的了,于是我干脆地道,“没错……本来我的目的主要是想钓昊天盟这条大鱼,没想顺手把你这条大鱼也钓了上来,加上新法得行,对了,还有后来诱杀了安德王,竟是一举四得呢……”说到这里,我的话语中到底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得意。 哪知他却骤然话头一转,问道,“……谢曦呢?” 我一怔道,“什么?” 他不紧不慢地道,“真让你凌迟处死了?” 我想着若他在这里住久了,两人难保不会见面,也没必要隐瞒,于是道,“在我这里……要见他吗?改天我可以安排……” 他却并未回答,停了一下,话题又一转,“你怎么知道,他没有答应我的合作提议?” 这次我毫不犹豫就道,“这还用问?用中原故土旧日百姓换你的支持,他岂是那样的人?” 他的声音一停,许久,忽然沉沉一笑道,“你倒是了解他,可惜,他却从未真正了解过你……” 我心中骤然一痛,之前的得意瞬间消失,恼羞成怒下不由喝道,“龙翔天,你找死!” 他终于缓缓转过了身,乌沉沉的眸子幽幽望向我,俊美的脸上竟带了一丝陌生的阴戾,一字字地道,“是又如何?何况你这么远把我弄来,难道不是想亲手杀了我,以报当年之仇?或者,你觉得那样太便宜了我,要好好折磨我一番出气?没关系,你想如何,划下道来,我奉陪就是!” 我一愣,随即笑道,“谁说的?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你以为我像你一样那么喜欢折磨别人?会为那种理由费这么大力气?”其实,本来就是为那种理由才把他要过来,不过另一件事情临时出了意外,所以,“我是认真地想和你商量一下,合作一次!” 他一脸阴沉顿时变成了一脸惊诧,“你跟我合作?” 我微微一笑道,“不错,朕这局棋,还没下完呢……不过,最后一步,还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 “你被你大哥整得这么惨,难道不想报仇?” 他闻言挑眉看了看我,一脸嘲讽,意思大概是:他现在这副惨样多半倒是我的功劳……不过大家都是聪明人,这时这种没用的话自然不必多说,于是他直接就道,“你要我回到柔然,起兵对付我大哥?” 我立时道,“你肯,我还不放心呢!放虎归山这种蠢事,我可做不出来!” “那你又是何意?” “不是你起兵,是你弟弟!” 他怔了一下,脸上那丝讥诮的笑容瞬间消失,厉声道,“你别打他的主意!” 我不由笑道,“纵使我不打他的主意,你大哥又怎会容他逍遥?” 他脸色一变道,“什么?他怎么了?” 我好心地道,“放心,我的人及时赶到,救了他。” “……他现在,在你这儿?” “没错!” 他凝望我片刻,忽然一笑道,“那你还找我谈什么?直接找他谈不就是了?”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他若肯和我谈就好了!自他知道了我的身分,一见我就破口大骂,还骂的都是我听不懂的!根本是头倔驴子,没法谈!所以才让你去和他谈谈,让他知道我的诚意……” 他不由微微勾起嘴角道,“你的诚意?什么诚意?挑起柔然内战,趁机从中取利的诚意?” 我也不解释,干脆利落地一抬手道,“我,慕容淇,在此发誓,大燕只是帮助哈纳反抗不仁的兄长,绝不会借机侵占柔然一分一毫的土地。”都是一片大草地,有啥好占的?占了也不好守! 他冷笑道,“你只是想我柔然经此一战,再也无力南侵罢了。” 这次我没再解释,只嘻嘻一笑道,“你被你大哥弄成这样,真不在意?”说着,目光放肆地在他□的身体上扫了一圈,特别关注了一下那些零零碎碎的金饰。 他气得脸都青了,立时毫不犹豫地道,“慕容淇,你别妄想了!我不会为了私怨帮你杀戮我的同族!” 我并不着急,又淡然一笑道,“为了私怨不肯,那为了弟妹呢?即使同为族人,也总有远近亲疏吧?” 他闻言一呆,半晌方道,“澄海……难道她也……” 我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以为,你大哥是把你专程送来的?错!你不过是和亲队伍里的陪嫁品之一罢了……”一语未完我已被他紧紧抓住手臂,拽到了面前,纵使他肩上有伤,手上无力,但我仍是感到了手臂上一阵剧痛。我却不怒反笑,悠然地看向了他……就知道你在乎! 只见他紧紧盯着我,仿佛难以置信道,“什么和亲?” 看着他急切的样子,我却慢悠悠地道,“还不明白吗?你大哥为换取我的配合,好全心安内,故此把你的亲妹妹澄海嫁了过来。所以你现在是我的亲戚了……大舅哥!” 他呆呆怔了半晌,脸上苍白之后,却是忽青忽紫,这叫一个热闹。然后他突然转过眼,死死瞪着我,恶狠狠道,“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情,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我不由一笑道,“我也不想呢,她和你们这几个哥哥都不一样,倒真是个单纯直率的好女孩。不过,恐怕有些事情由不得我……等你大哥扫清了内部,没事了想起来南下玩玩,我这边那些多事的官员,肯定少不了会嚷嚷,要杀了柔然公主祭旗……你说,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呢?” 他怔怔望着我,一语不发,只是抓着我的手却慢慢松开了,终于颓然落下。 我立时趁热打铁,续道,“至于你的好弟弟……脾气虽然差了点,长得倒是不差,既然没什么用处了,留下玩玩倒是不错。我看你身上这副莲花金饰挺有趣,不如依样打一套送给你弟弟,你看如何?” 他本已垂下眼,正自发愣,闻言霍然抬头,眼里的愤怒仿佛要把我烧着了。 我却迎着他的目光,不惧不避,只是悠然而笑。 本以为他马上就要妥协,哪知他怒目望了我半晌,眼中的火焰却渐渐平息下来,最后他竟忽然一笑,道,“好了,小棠。我不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情!从当初的慕容澹,到后来的卢衡,再到谢曦……这些心腹大患,你哪个也没能狠心下杀手……你的心这么软,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会做出那样残忍的事情?” 汗……完了,我就知道会这样!……之前怕镇不住他,所以我才想好好收拾他一番,把我凶神恶煞的一面完全展现在他的面前,然后才好利用他的弟妹,逼他妥协。结果,我先是失控,对他软了态度,后又失算,承认谢曦没死,让他觉得我是旧情未忘,而且心慈手软,结果他一心认定我是虚言恫吓,再不怕了。 我傻了,看着他,眨了眨眼。他笑了,看着我,扬了扬眉。 我慢慢垂下头,不去想他气人的样子,收束心神,沉思了许久,渐渐心底一片澄明……终于,我再次抬起头,望着他,平静地说道,“龙翔天,我已经不是三年前的我了,三年前,我可以为了成为你的若水,抛下慕容淇的一切。而今天,或许,我还是若水,可在那之前,我首先是,慕容淇……摄图,朕刚刚说的,你若还是不信,我们尽可试试,看看朕,是不是,做得到……”这一次,是真话…… 身份,责任,社稷,百姓……当初,能弃若蔽履的东西,如今,在我,在别人,付出了这么多之后,一样一样,已与我的血骨,纠缠融合,再也无法抛弃……是的,再不逃避,是我该担当的,便不会再放弃……即使,为了它们,要抛弃一些,又一些,甚至,其它所有,也在所不惜……因为,我必须要相信,我是对的,那些是最重要的,我才能,在经过这么多,这么多之后,继续,走下去…… 所以,相信我,为逼你就范,为让大燕少一祸患,我,做得到! 然后,我不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他。而他,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褪去,愣愣看着我,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忽然,我扑嗤一笑道,“怎么?还不信?要不要朕先做点什么,帮你下下决心?嗯,你弟弟远了点,你妹妹倒是就在宫里,不如朕把她请过来,玩点游戏,如何?”说罢,不等他回答,整整衣服,便要起身下床。 当然,不等我下床,手臂已被人猛地抓住,然后一个涩哑之极的声音响了起来,“等一下!” 我回头看去,就见他正垂着头,眼神一片混乱,呼吸急促纷乱,抓住着我的手指越收越紧,却就是不说话。 这么为难?好,我再帮你一把!于是,我轻轻一笑道,“其实,你们不肯帮我,我也不是没办法。这要多谢你的好大哥,生性多疑,气量狭小。自他即位伊始,便不停地整了这个,整那个,特别是当初和你交好的南方诸部,这回可是倒了大霉。现在南方人心惶惶,暗潮涌动,即使没人登高一呼,召集统领,要挑起大战也容易之极。只是这样一来,形势太乱,我控制起来就很麻烦,是为下策。不过,若你执意不肯配合,我也就只能用此下策了。所以柔然内乱已无可避免, 你的坚持,只会害了你自己!”给你个台阶,赶快下吧! 他显然也明白我这话的用意,缓缓抬起头,看向我,眼中也不知是嘲讽,还是自嘲。忽然,他涩然一笑,收回手,坐直身,垂下眸,淡淡说道,“我答应你!” 我终于忍不住微微一笑,同时,也松了口气……虽然有些事我做得到,不过,能不做,自然更好。 这时,只听他轻笑一声,低低道,“陛下好手段,摄图输在你的手上,也不算冤枉。” 听他骤然改了称呼,我一愣,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脱口便道,“那是自然,你忘了,那时候你总夸我聪明呢!” 闻言他猛然抬头,深邃的眸中骇浪翻滚,死死瞧了我半晌,瞧得我背脊发毛,他才忽然道,“其实,我也从未真正了解过你……” 我心中又是一闷,立时道,“彼此彼此……当年我也是直到被你丢给那些人的时候,才真正了解了你。” 他一怔,瞬间眼中波澜一歇,然后,忽然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如今,我才算真的信了!”话音既落,他的眼神已恢复了平静。 协议达成,我踏实了,然后赶紧叫人拿水拿药,进来收拾床铺,我则隐到屏风之后,为他擦拭身体,清理伤口,上药包扎。一切整理停当,闲杂人等离去,我们开始讨论细节问题。当我们就合作的诸般事项达成初步一致的时候,时间已接近了晌午。 这时,他脸上已露出了几分倦意。当然,一路过来吃足了苦头,之前又流了那么多血,虽然后来止住了,精力却不是那么好恢复的。 我眼看不能再拖,终于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开了口,“嗯,这个,今天我看就讨论到这里吧,那个,还有一件事,咱们要抓紧办一下了。”口中说得还算坦然,手中却已情不自禁蹂躏起衣角来了。 他诧异地看了看我,扬了扬眉。 我有些心虚地收回视线,终于咬咬牙道,“就是,那个……” 随着我一句话出口,我只觉身畔的温度瞬间直入寒冬……这个,看来他明白那个是哪个了。我轻轻打了个哆嗦,鼓起所有勇气,偷偷向他看去,却只见风刀霜剑密如雨,吓得我赶紧摆手道,“喂喂喂!别这么瞪着我,这都是计划需要!……你大哥放了俩探子在你身边,可不能让他们发现不对!” 刀剑略止,只是阴寒如故。 我只好拿出我的绝招……傻笑…… 终于,绝招再次奏效,他霍然转头,再不看我。 见他默许了,我再也忍不住咧开了嘴,凑过去就搂住了他的腰,口中轻浮地道,“美人儿,这就对了!”刚刚说话之时,他只披了一件外袍坐在我面前,衣内风景若隐若现,早就勾得我心火大盛,如今,终于不用再忍了……既然承认仍然在乎,我自不介意与他重温鸳梦,而且,说实话,三个月前的那次,可是让人回味至今啊。 眼见他脸色瞬间转青,额上青筋腾地蹦起老高,却咬着牙,硬没吱声,果然好涵养。 我心情更好,扯下他的衣服,就开始在他身上肆无忌惮地,这儿摸摸,那儿揉揉,口中更忍不住哼起了歌,“我一摸摸上美人腰……” 他气得浑身都哆嗦起来,终于缓缓转过了头,用通红的眼睛狠狠瞪着我,声音低沉,一字字道,“闭嘴……” 我干笑一声,摸了摸鼻子,停了配乐,不过却并未闭嘴,反而一探头,吭哧一口咬上了他肩头的肌肉……哇,口感好啊,外滑内韧,咬一咬,十分的有嚼头,不枉我从刚刚就一直惦着了! “慕容淇!”这边我啃得开心,那边他终于爆发了,怒吼一声,一把抓住我的后脖领子,就把我拎了开去,口中怒道,“你是狗吗!” 我嘿嘿一笑,扑上去抱住他的脖子,照着他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苍白的双唇就咬了上去。 他被我撞得向后仰倒,还好反应及时,手肘后撑,支住了身体。这时我已在他唇上,上上下下啃了个够,正在试图向里推进。他犹豫一下,终于松开齿关放我进去了,不过,回应是绝对没有的。但即使这样,我依然玩了个不亦乐乎。 尝够了他的薄唇,我又转向了他身上,那小麦色的肌肤,散发着诱人的金属光泽,已呼唤了我很久:快来吃我!快来吃我!……我自是毫不客气地摸摸舔舔咬咬,一路向下。然后,动作忽然一停,随即惊奇地叫了起来,“这是什么!”口中叫着,手上已一把抓住了他身上最脆弱的部分。 只见一个金环正紧紧束在那物的根部,上面竟然也有一朵小小的莲花,精巧漂亮,花心处隐约可见锁孔……我这才想到,刚刚那一串钥匙中确有一把特别小的,我还奇怪了一下,原来竟是用在这里的!我一边啧啧称奇,一边翻来复去地研究着。 他想挣扎,不过要害被我抓住,双腿自不敢动,伸手要来抓我,却牵动了肩上的伤处,身体一软又跌了回去。 这时,我已有了另一个新发现,只见金环后面还连着一根细细的金链,金链向下延伸,一直没入了他身后最隐秘的部位。我心中怦地一跳,只觉口干舌燥,手指已自动自发地伸出去,轻轻勾起了金链。他呼吸顿时一停,不由自主随着我的动作提了提腰。这时我已感到了手上的阻力,抬头看看他……只见他已经放弃似地紧紧闭上了眼睛。于是我再不犹豫,手上使力。就见他|岤口慢慢张开,一个小小的金球露了出来。金球有鸽子蛋大小,镂空的,里面仿佛还藏着什么东西。我捻住了正要看个仔细,一拽,拽不动!然后这才发现金球后面还有锁链……我晕,再拽!于是又一个同样的金球也被我拽了出来。这下我长了心眼,观察了一下,果然还有…… 就这样,我拽出了三个金球,然后,终于没有了。这时他的脸已涨得通红,眼睛闭得死紧,牙关咬得咯咯直响,看得我颇有扬眉吐气之感,不过可惜的是,笑也只敢在心中暗笑。我无奈地叹口气,便开始研究那几个金球……只见球身裹了一层油脂,滑腻异常,还散发着淡淡的松针清香。我随手拨弄着小球,忽然,喀啦一声,小球竟应手而开,分成了两个半球,串在金链上,里面犹自凝着几小块洁白的油脂。我一愣,随即骤然转头,只见他双腿之间,隐隐可见一丝晶亮,正从菊蕊之中缓缓流出。这时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小球里装的是润滑油膏,油膏在固体的时候被放进球中,进入体内后,便被体温融开,均匀地分布在了内壁之中。 到了这时,我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真诚地对他道,“啥时候见到你大哥,告诉他,我崇拜他!” 他猛然睁眼,目露凶光。我嘻嘻一笑,手上轻轻拽了拽。他顿时闷哼一声,手臂一软,差点躺下去……可不能躺下去!他背上有伤,若再压到,就更麻烦了!于是我赶紧拽过一个软枕,塞到他腰背处,垫起了他的身子,然后我就后悔了……不用撑着身体,他的双手终于解放了,而解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猛然一探,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手上的力量并不大,只是不知捏在什么地方,瞬间一阵酸麻就袭上了我的手臂,然后直入脑髓……我手一软,鼻子一酸,眼泪差点下来,连忙叫道,“好了好了!我不玩了!我不玩了!放手放手!” 他瞪着我,眼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缓缓放开了手。 我一下缩回手,使劲儿甩着手臂,口中犹自连声道,“我不玩了,我不玩了,不玩了……”说着顿了一下,忽道,“我们办正事吧!” 他本已转过了眼,闻言猛然看向了我。 我不好意思地一笑,用我的胯间轻轻蹭了蹭他的大腿内侧。 他脸顿时绿了……因为刚刚的视觉刺激,那里早已进入了状态。 这时,我已又蹭了两下……舒服啊!隔靴止痒就隔靴止痒吧……话虽这么说,我的眼神仍然忍不住可怜兮兮地看向了他。 他的脸已转成了黑色,又瞪了我半晌,终于恨恨地转头,闭眼。 耶!我三下五除二剥掉了身上的衣服,扑了上去,这下可以真的开吃了!……因为之前的充足准备,我不太费力就一入到底,然后,下一刻,我已在心中叹道:温热滑腻,□柔软,妙啊!于是我毫不客气地运动起来,顿时带起了他身体的一阵轻颤。 在我吭哧吭哧活动半晌,兴奋之余,偶一低头,才发现他那东西还被金环束缚着,软软地伏在草里。我正全身舒畅,心情大好,不由好心地想问他,要不要我帮他解开束缚,哪知我刚一张口,只说了句,“那个……” 他却骤然睁眼,怒喝道,“闭嘴!快做!” 我吓得一哆嗦,整句话被噎到了肚子里。看着他重又闭得死紧的眼睛,强自忍耐的表情,不由撇了撇嘴,转向他腿间的小东西,无声嘟囔道,“这回可不怪我了,是你哥对你有意见!” 事了之后,我全身通泰,懒洋洋地躺在他身边,闭目养神。忽然想到一事,不由猛然睁眼,转头对他道,“喂!开始你那么急着坐下,不会是怕我看见那东西吧?也亏你不嫌难受,还坐得下去!” 他仿佛睡着了,闭着眼,一动没动,只是借着屋内明亮的光线,我却能看到,他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有些苍白的脸瞬间又青又红。 我暗笑了一下,然后又往他身上靠了靠,真的睡了…… 临走之前,为了不引人怀疑,我不得不又把他重新绑回了原样,期间自然没少接收他愤怒的目光。最后看了看散在各处的面具口枷,我犹豫一下,到底并未理会那些……这样自然些,千里迢迢要来的,吃自然要吃得痛快些,断没有让对方带着那些东西吃的道理,而一个皇帝,完事了自然也不会去做这些琐碎的事情……心安理得地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借口,我顺手放下床帏,着衣,离开……错了!是大获全胜,心满意足,吃干抹净,神清气爽地……离开。 那完美的一次,可让我上了瘾,从那天起,隔几日便要临幸一次松壑宫……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此时不吃个够本,更待何时?……而他见到我,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我猜他一定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控制住扑上来掐死我的冲动,不过对我来说,这恰是最吸引人的。当然,我也是很够意思的,没过两日,就借口他服侍得好,让那两人免了他每日睡笼子的待遇,锁链也都放松了很多,至少让他能在屋里自由走动了。由于我每次走时,一脸春风,神采焕发,而他则是一身狼狈,脸色铁青,那两人听到我的命令时,丝毫没怀疑我们的关系,只是一个劲儿让他谢恩,弄得他脸色更是青上加青。 就这样,我简直有些乐不思蜀了,恨不得一直这样下去才好……不过,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那日之后不久,我就偷偷带着他弟弟,哈纳,来见过他。当然,事前把那两个人支开了,还有把他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能去的都去了,只是他肩头的钉子上有倒钩,嵌在肩骨上一时难以除去,只好就那样了,好在穿件肥大些的衣服倒也不明显。哈纳应该没看出什么异常,离开时虽然神色悲愤,却明显不是针对我。事后他对我的态度即使称不上判若两人,至少也是大为改善。当然,所有之中,最关键的是,他终于答应了。 为了表示诚意,当时我并未在场,只留他们兄弟二人单独会面,不过事前龙翔天已把他要说的和我交过底: 首先,尽量激起哈纳对他大哥的仇恨。这并不难,多年来,两方一直明争暗斗,直到摄图彻底失败,这仇早就不小。现在又加上两件要命的:一个是他们父汗可疑的死因,另一个就是澄海被迫远嫁大燕的事情。这两件事,之前哈纳并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搞得哈纳一提起他大哥,就是咬牙切齿,实在不用再如何煽动。 其次,再说与我合作的原因。这个故事是我编的,龙翔天是黑着脸听完的,就不知他是不是黑着脸对他弟弟讲的了。故事是这样的:我经过与龙翔天的数次交锋,虽是敌人,却十分倾慕他的才能,故知道他被兄长陷害,便调遣人手,暗中相救,费尽心机,终于把他救了出来,请到燕都欲待重用。只是他被兄长陷害,又得知父亲与妹妹的事情,还有新可汗即位后处心积虑排除异己的行为,心中气愤难平,故此请求大燕出兵为他报仇,同时,帮助柔然百姓摆脱暴君的统治。只是他受伤过重,无力返回柔然住持大局,又怕时机稍纵即逝,故才要哈纳代他返回柔然,起义兵,伐无道。我也是因他的原因,才派人暗中保护哈纳,并及时救了他……好像只有这句是真的……之前我之所以并未告知哈纳实情,只是怕他知道他哥哥伤重担心。如今摄图的伤势渐愈,终于可以见他弟弟,亲口解释。至于我,不计前嫌,宽厚仁慈,英明睿智,实是不世出的英主……呵呵,这些可不是我说的,我就是让他在他弟弟面前夸夸我,后来我问他怎么夸的,他只是黑着脸不肯说,经我从哈纳那里旁敲侧击,才终于知道了个大概,不错,不错,我很满意,呵呵呵呵……既然两人一个是英主,一个是英雄,自是惺惺相惜,几番畅谈,便成莫逆,所以我必是可敬又可信的了。听到这里我几乎已能想到,当时龙翔天是怎么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恐怕那会儿他额上青筋又是一蹦一蹦的了,可惜没能亲眼看到。 因为龙翔天的成功劝说,我和哈纳终于达成了协议:我帮他回到柔然,召集兵马,并提供一部分兵马粮草,他起兵收拾他大哥,夺得汗位,之后大燕柔然结成兄弟之邦,永世不起兵戈。 然后我立即送哈纳返回柔然,与柔然南方诸部联系,策划起兵。当然,这时候说给别人听的,自然又是一个故事:摄图是忠良,也是前任可汗内定的继承人,他大哥却趁他出战的时候,害死了他父汗,谋夺了汗位,同时暗中做了手脚,使摄图战败,后又施展阴谋,将他逮捕入狱,暗中杀害……对于这一点,哈纳十分不满,我却执意要求他这么说,理由是,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激起人们的悲愤之情,达到最佳效果,等大事一成,若要摄图需要复活,再编个故事就是。当然,话也就是这么一说罢了。结果,哈纳到底这么说了,然后效果的确非常的好,南方诸部早就对新任可汗颇为不满,又经哈纳煽动,很快结成联盟,暗中准备起兵。这时候,该我配合了。 我命北三镇在边界挑起争端,并作出大举北伐的样子,新任柔然可汗果然坐不住了,先是命边界诸部备战,边界诸部已被哈纳说服,自是谁也不动,结果可汗只好率兵南下,与燕军刚打一个照面,交了两小仗,这时,后方乱了,哈纳动手了。前后夹攻之下,新可汗损失惨重,侥幸逃得性命,狼狈败退了百余里,才重整大军与哈纳对峙。 这时,我也正式表明了态度:听到哈纳起兵的消息,我很震惊,听到哈纳起兵的原因,我很义愤,我的新任淑妃,澄海公主很伤心。于是,她请求我为她冤死的父汗和兄长主持正义,报仇雪恨。而我,正直善良的大燕天子,自然义不容辞地答应了。然后就是派兵派粮,加入战斗。黑河谷一战,哈纳与大燕联军大胜,整个南方全部被哈纳控制,他大哥不得已全线退据黑河以北。就在这时,黄河决口,军粮告急,燕军不得不暂时退兵……这个么,黄河是决堤了,不过,缺口不大,问题也不大,但时机正合适,不用白不用……燕军撤出,两方之后势均力敌,对峙数月,互有输赢,终于在入冬前协议停战。此后柔然南方诸部,拥立哈纳成为了可汗。 至此,柔然一分为二,南北对峙,不时打上一架,再也无力南侵大燕,反需向大燕示好,借以自保。而我,终于踏实了:这次,北边至少能消停个几十年了吧?至少在我有生之年不用操心了,真好! 燕军退兵的时候,哈纳颇为不满,数次遣使来问,龙翔天就明白得多,闻讯,只是看了看我,便了然一笑,继续读他的兵书去了……也不知他还读兵书做什么,难道他还想有朝一日上战场?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了…… 在燕军出征之前,我已不必再装,便光明正大地召了许檀进宫,帮他除去他肩上的透骨钉。钉子去掉,许檀又为他诊过脉,说他身体已无大碍,甚至被药物化去的内力也有办法恢复。 他闻言,神色微微一动,但随即就是一笑,看也没看我一眼,便仿佛无所谓地转开了头,之后也从未提过此事。 我知道,他以为我决不可能让他恢复武功,只是,我自己却并没那么坚定……我恨他吗?是的,当然!可是,当我看见他偶尔独坐,失去了和我在一起时的嚣张,眼中空空荡荡,怔怔望着某处的样子,心中竟仍然会痛…… 终于,那一天我找到了他,对他道,“我可以帮你恢复武功……不过,今后若无朕的旨意,你不能离开宫中,否则,所有协议作废,大燕会撤去对南柔然的一切支持……这一点,你可答应?”我本来是想说,“不能离开京中”,但出口的瞬间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宫中”。不过说出口去,我却也不想再改:既然在乎,留下便是,或许对别人我还会多有顾忌,但对他,总是少了几分迁就,肯让他恢复武功已是极限,至于再多……我不想给大燕留后患,也不想委屈自己,所以,就只能委屈你了。 他脸上露出了惊诧之色,愣愣看了我半晌,忽而一笑,仿佛不以为意地答了一句,“好……” 见他如此痛快,我却反而一怔,不由问道,“你答应了?你……不在乎?” 这时,他已起身走到了窗边,不知望着窗外哪处,我瞧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平静之极的声音,“什么在乎不在乎的?……愿赌服输,既败给了你,自是任你处置,龙某再不济,这点担当还是有的。何况,即使我不答应,就能离开了吗?何必多说废话,自取其辱?”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一下,然后微微垂下头,声音转低,“而且,当年的确是我……”后半句终于没说出来,只见他霍地抬起头,干脆地道,“要我以半生作偿,也算公平!” 我呆了一下,见他凝然不动,立于窗畔,身姿挺拔,如松如柏,宽阔的后背,让人忍不住便想要去依靠。我心中终于一动,不由走到他身后,犹豫一下,手扶在了他的臂上,极轻极轻地道,“其实……也……也不止是为报复……”说着,到底忍不住头一低,靠上了他的背脊。 他身体猛然一震,许久,一动未动,但我却能听到他胸口那颗心怦怦地跳得极快。终于,他缓缓转过身,看向了我。我却只低着头,竟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他。忽然,他猛地伸出手抱住了我。我身体微微一僵,不过随即就放松下来,闭上眼,靠入了他的怀中…… 就这样,他留了下来。待柔然形势大定,我便命许檀为他恢复了内力,而他也果真信守诺言,真在宫中踏踏实实住了下来,终其一生,再也不曾踏上过柔然的疆土…… 197冲突 那日一时冲动,真情流露,当时就隐隐觉得不妥,结果没过几天我就慢慢尝到了后果,这才后悔不迭,可惜,已经晚了……我承认了对他仍然有情,无异于交了个把柄在他手中。他是有风使尽帆的人,焉能不大加利用?结果就是他步步进逼,我步步后退了。 当然,对于国事,他有分寸,从不提过份的要求,可是,对于,那个……那个事,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本来当燕军已发,我们无须再顾及那两个探子之后,他已不愿再让我上他,可我那时吃惯了嘴,哪里忍得下?结果,软磨硬泡,威逼利诱使尽了,才勉强得手几次,已经够让人郁闷了。然后当我承认了仍然在意他之后,他干脆把我当了纸老虎,再不肯退让,拿准了我断不会为这种事跟他来真的,对他弟妹不利……虽然不想承认,不过他的确没错……于是在床上,到头了,也只是屈尊纡贵用手来帮帮我。后来有一天,他忽然热情起来,十分主动,我兴奋之下,很快就有些头晕脑胀,不由自主被他带着,任他为所欲为起来。哪知做着做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这个,位置好像错了,而且,他的手……该死!往哪儿探呢!我在最后一刻,终于猛地回神,一把推开他,蹭地躲出老远。还好他那时武功尚未恢复,见功亏一篑,也不再纠缠,只哈哈一笑,便起身披衣沐浴去了,留我缩在床上,惊魂未定地裹着被子,瞪着他的背影,发呆…… 其实,谁上谁下,我倒也不是太在乎,不过是个面子问题,只要舒服,并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和别人,也就算了,可是和他,我总是心有不甘……这混蛋欠我这么多,我费尽心机,千里迢迢把他弄来,难道是让他来占我便宜的吗?天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而且,我若真让他得逞了,还不得被他笑掉大牙? 于是自那惊魂一夜之后,我好一阵再没去过松壑宫,辖不住他,占不到便宜就算了,再把自己搭进去,那就可亏大了。 可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原来惹不起,躲也是躲不起的!后宫就那么点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也不是能老老实实呆在自己宫里的人,除非我整日窝在乾清宫,否则隔三差五就能和他来次“偶遇”。 开始他伤势未愈就算了,后来等他伤都好了,武功也恢复了,就麻烦了。他虽然不出西宫,但整日神出鬼没,让我躲都没处躲。 他现在对外的身份就是我的男宠,原先还怕他难堪,没想他倒是适应良好,毫无顾忌地利用这个身份,明目张胆、明火执仗对我言语暧昧,举止轻薄,有时身旁有人他也毫不收敛。他是肆无忌惮惯了,我却没他脸皮厚,常常被他弄得又羞又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结果就是让他笑得更加得意……呜,为什么变成会这样?不久之前,还是我逗他取乐,怎么这么快就反过来了? 终于,我再也受不了了,一天和他商量道,“那个,你觉不觉得在宫里住,好像有点不方便?要不我在附近给你弄套宅子?” 他扬眉笑道,“不必了……我住这里,你不是更放心一点?” 我怒……什么我更放心?明明是你更开心吧?整日找借口吃我豆腐! 谈判失败,我只好胆战心惊,继续任他日日在西宫逛荡……不过其实我担心的也不只是不小心碰上他,被他占点便宜,还担心他碰不上我,碰上别人,可能更要命,譬如,我老婆…… 虽然我猜他那天已经知道柔然使者送来的是什么了,不过,毕竟没有挑明,他也不好发作。而且,他现在忙着天机阁的事,整日不见人影,或许一时还顾不上这个,但如果龙某人再这么晃荡下去就不好说了。若哪天两人真的面对面碰上了,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寒……想想就够要命了,他们……等一下!天机阁?啊!我怎么把我老婆是干啥的都忘了!他管的就是消息,如今天机阁愈发厉害,恨不得把个个重臣每天晚上睡的是哪房小妾都整理归档,龙某那点事儿,他还能不知道?汗……怪不得这些日子见他,觉得他神色间又是凝霜聚雪,比得上如今的天气了,恐怕一直等着我主动交待呢。 想到这点,我再不敢犹豫,何况提心吊胆了这么久,也的确受不住了,本着坦白从宽早死早超生的原则,终于决定正式把这位新成员介绍给家中那几位。只是,这时距龙某入宫已经数月,距他武功完全恢复,开始四处逛荡也有月余,实在有些晚了,却不知亡羊补牢还来不来得及了。 忐忑不安中,那一天还是到了……腊月二十三,过小年。 按照规矩,年三十宫中有正式的宴会,不过规模太大,还有各种仪式,忙得要死,说是皇族家宴,其实是不大可能和亲人好好过的。所以历年往往会在节前于宫中举办几次小的宴会,由皇帝召几名受宠的妃嫔和皇子参加,一起乐和乐和,那才是真正的家宴。而这一次,就是这样的一次小聚了。 说是小聚,规模的确是小,不算我,受邀的只有六个人,至于哪六个人,就不用我多说了哈。这次我连晴霞锦帆都没叫,实在是怕了锦帆的破坏力:火药攒多了,不点也危险,可再经不起他这把明火了! 那日天气不错,雪后初霁,地点在御苑梅山的品雪亭,正应景。白雪红梅,晚霞夕照,实在是赏心悦目。亭子里面放了好几个火盆,让人丝毫觉不出寒意,因为穿得多了,反而觉得有点热……嗯,其实是,非常热,热得我额头上汗就没消过,特别当我战战兢兢一抬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89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看到席间那种诡异的气氛时,更是如此…… 刚刚我带着龙某人是最后一个到的……唉,虽然我明知逃不过,却仍忍不住要拖一拖,再拖一拖,最后就拖晚了……到的时候,先来的五个自是远远迎出亭来,尚未施礼,已见到了我身后的龙某人……没办法,到什么时候,这家伙都是相当的扎眼啊。 我心脏顿时停了半拍,一眼就向我老婆那边看去。却见他寒泠泠的眸子正紧紧盯在龙某人的脸上,不过,却未露出什么诧异之色。 果然,他已经知道了!我无奈地想着,眼角一扫,正对上谢曦的目光,清澈的眸子在我脸上停驻片刻,便霍然转了开去,脸上神色淡淡,也看不出是喜是怒,只是也没什么惊讶的表情,看来,这位也是一早知道了,汗…… 这时,二哥已带头跪下行礼,余者随之纷纷下跪,我则赶紧扶了这个扶那个。等大家都站起了身,我这才清清嗓子,转头对龙某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二哥,慕容澹,这位是卢衡,然后,嗯,你应该都认识的,独孤瑾、谢……枫、纪炎……” 龙某人面无表情,听着我的介绍,目光在二哥脸上掠过的时候,停了一下,微微露出了一丝欣赏的意味……当然,是那种欣赏了……引得二哥眉峰一蹙,我则看得颇不是滋味:这家伙!老毛病还没改,随时随地都会发情! 而到先生的时候,他则是微微颔首,而我这才注意到,先生眼中微露惊讶,直到听我说到他的名字,才骤然回神,脸上恢复了正常,一揖为礼。可我已明白过来:恐怕,他们一早就认识了,也是,当初擎宇楼和太后合作那么久,先生作为卢家家主,当然不会一无所知。还是不舒服,这次却是因为骤然想起了当初的事,心里忽然有些堵。不过,当我说到“独孤瑾”三个字的时候,就再顾不得这些了。 只见龙翔天缓缓转过头,望向了玄瑾,最近总有些懒洋洋的神情彻底消失,目光锐利如刀锋,牢牢锁在玄瑾的脸上,面色阴沉冷峻,冷得都快赶上我老婆了,我后面说的他仿佛都没听见……这下我可有点晕了,本以为我老婆见到他会发彪,没想到他倒先彪上了,这是咋回事啊!再看看我老婆,不禁打个哆嗦,嚯,这边的眼神比三九寒冬还冷……随着两人目光的对峙,我只感觉身遭的空气骤然冷了下来,然后越来越冷,寒气一阵阵袭上来,本以为是错觉,但马上就发现,不是。只见地上的雪,渐渐地动了起来,然后慢慢漂浮,在两人脚下盘旋起来,旁边的梅树也开始嘎嘎作响,枝条颤动,积雪簌簌而下,也开始围着那两人旋转,却被我不小心吸了一口,不由“阿嚏”……一个大嚏喷打了出来。就这么一声,仿佛打断了什么,刚刚身遭忽然出现的无形的压力与寒意骤然消失,再抬头,那两人已不约而同转开了眼。 我这才松了口气,揉了揉鼻子,忍不住又是一个嚏喷。这时龙某已将眼神转到了谢曦的脸上,只见两人对望一眼,然后竟同时一笑,只是谢曦的笑容里带了几分涩然,而龙某人却露出了一丝自嘲,不过转瞬即逝,他已转头看向了小纪。 小纪对上了他的目光,立时后退一步,躬身一礼。这次龙某人却头都没点,冷哼一声,便转开了眼。小纪却垂着头,一声没出。 我赶紧出言打破尴尬,对二哥他们道,“这位是我的……朋友,龙……慑……”随口绉的名字,反正也没啥大用,随即话锋一转道,“好了,天气冷,大家别这儿站着了,赶紧到亭子里去吧。” 原以为到亭子里吃吃聊聊,气氛会好些,没想还是妄想。虽然我老婆和龙某人好像暂时放下了较量一场的打算,不过,两人都是神色冷肃,自不可能陪我聊大天扯闲话。二哥见此局面,一脸兴趣盎然,满眼探究,也顾不上理我。先生本就不是多话的人,这次有二哥在,自然更是谨言慎行,不愿挑起麻烦。那边谢曦脸色也不大好,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至于小纪,更不可能帮我来调节气氛了。结果就成了前面说的局面,我不知所云地扯了几句废话之后,也只剩低头抹汗的份儿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打破了沉默……只见龙某人忽地重重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抬头对我老婆道,“独孤大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正想接口,那边我老婆已微微勾了勾嘴角,从容道,“正有此意,求之不得!”说着,转头向我道,“陛下,可否容臣告退片刻?”虽是在问我,可没等我回答,他已站起了身。 到了这时,我还能说什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 眼见两人转到后山,不见了人影,我这才收回了目光,心中忐忑不安,脸上却还是笑着,道,“吃饭吃饭,让他们叙旧去,咱们趁机赶紧把菜吃完!”想说个笑话,但显然失败了,只有先生礼貌地微微一笑。我气馁地收了脸上的傻笑,又叹口气,开吃。 果然,没过多久,我最担心的事情就发生了……只听砰地一声,山后传来一声巨响,我大惊之下猛然回头,只见一大篷雪雾正从那边腾起,紧接着又是一声大响……我这才反应过来,扔下筷子,拔腿就往后山跑。 当我气喘吁吁跑到后山梅林中的时候,那边已经围了很多侍卫,正仰头看着上面,乱哄哄地不知在说些什么。至于众人注意的焦点,不用说,自然是那两位了。只见地上已倒了一大片梅树,腾起的细雪夹着梅瓣在空中飞舞,而那两人在半空的雪雾之中,缠斗得正激烈。 我老婆还好些,动作轻盈,如流风回雪,带得银雾残香,流转飞舞,只有偶尔劲气激荡扫过下面的梅树时,才瞬间激散落花如雨。后山中的都是腊梅,正开得香,这下香气更是浓郁,熏人欲醉。龙某就差劲多了,一招一式,大开大阖,力道浑厚,往往一掌过去便有大片梅树顺势倒折,看得我这个心疼啊……这御花园里的可没凡品,都是贵得要死的!不对!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这姓龙的没轻没重,如果伤到我好亲亲老婆就麻烦了,虽然我老婆武功高强,可难保没个万一不是? 这么想着,我赶紧提声,让他们别打……没人理我…… 我又叫侍卫上去把他们分开,众侍卫面面相觑,口中唯唯诺诺,却没人真往上冲……说实话,这也不能怪他们,眼见这花残树折的,谁还看不出那俩人明显和他们不是一个档次的,而且他们也知道那俩是我的人,自然多有顾忌,不能下重手,也不能用弓弩之类的东西,如此一来,更是束手无策了! 我正自跺脚起急,只听身后一人道,“陛下不用太过担心,他们两人功力相当,而且也非以命相搏,一两个时辰内,都不会有事的。”声音清润,正是谢曦。 我大喜回头,扑过去抓住他的手叫道,“谢大哥,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把他们分开!我知道他们都是有分寸的人,可就怕万一么!”何况还有我的梅林,再打下去就全毁了……知道他们不会有事,不免又开始心疼我内藏库的银子了,不过这话就不能说了。 谢曦看看我,又看看那边,忽而一笑,淡淡道,“何必分开呢?习武之人,得遇相若对手,痛快一战,实为幸事。何况,男人打一架正是消除心中郁结的最好方式。陛下,依我看,不如由他们去吧。”说罢,轻轻脱开我的手,径自走到一旁,优哉游哉地负手观起战来。 我呆呆站在那里,一时竟忘了反应,心中仍被他刚刚说的两个字纠缠着……郁结……郁结吗?是啊,龙翔天落到今日地步,虽然整天仍是一副张狂模样,但心中又岂能真不在意?而玄瑾,之所以动不动就吃醋发彪,归根到底,不过是欲求一心人而不得罢了,这却是我,对不起他了……怔怔想着,痴痴看着远处缠斗正酣的两人,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半晌,我轻叹一声,竟不再多说,挥挥手,命众侍卫退后,然后也站到了谢曦身边,静静观战。 说是观战,但那边两人越打越快,加之雪雾飞散,已难辨人影,我不过是望着那一矫健,一优雅的身形,呆呆发愣罢了。 偶一转头,只见身畔谢曦望着那边眼神恍惚,竟也在怔怔出神。我心中一动,下一刻已脱口问道,“那你呢?你的心中可有郁结?”但话一出口,便清醒过来……这,还用问吗? 果然,谢曦闻声回头,只看了我一眼,便一笑转头,再不理我。 这时,二哥他们也赶了过来,我勉强对他们一笑,招手示意他们过来,一起观战。 哪知众人尚未站定,远处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闻声望去,却是老李和子玉一前一后匆匆而来……他二人一人执掌内禁卫,一人执掌羽林卫,想来有人看这边打得太厉害,竟把他二人都请了过来。 子玉见我闲闲站在一边看热闹,不由一怔,我无奈地冲他苦笑了一下。子玉这才回过神来,立时朝我促狭地一笑,这才与老李一起向我躬身行礼。当我伸手去扶他的时候,只听他在耳边轻声道,“陛下,齐人之福不好享吧?” 好啊!幸灾乐祸!有你这么做朋友的吗?我正要骂他,只听那边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秦大哥!怎么样,没事吧?”只见一人正急急从梅林中钻出来,那人身形纤细,容貌秀丽,正是我的精装版,李棠李公子了……这次回京,我已放他出了宫,据说他和子玉小两口日子过得甜甜蜜蜜,整天腻在一起,今天恐怕又是去看子玉,结果碰上了这么档子事儿。 他转头看见我,这才觉得自己刚刚大呼小叫有些失礼,不由吐了吐舌头,却也没有如何害怕……经过了那么多事情,如今我们也算是朋友,所以我才给了他入宫腰牌,让他不时进来看看我,他也早不像最初那样怕我。见到他要跪下行礼,我连忙道,“好了小棠,别跪了,快过来吧!”我话音未落,只听身畔一人立时低声重复道,“小棠?”声音虽轻,却似乎蕴含了无数情绪,让我心头顿时一跳。 我回眸一瞥,见谢曦正神色复杂地望着李棠。我心中立时一乱,虽然马上就转回了头,与子玉他们说起话来,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都是什么。子玉大概见我神思不属,寒暄两句,便拉着李棠,体贴地退了开去。这时二哥先生他们站在一边,子玉李棠他们站在另一边,而这边,只剩了我和谢曦两人……见附近无人,我终于鼓起了勇气,低声道,“没错,他才是真的李棠,当时我一直借了他的名字……”说着,偷眼看向了他。 他的眼神早已转向远处交战的两人,恍若不闻,目不转睛,仿佛看得聚精会神,只是双唇却死死抿着,显得有些苍白。 我知他定是想起了当初,心中难过,想出言劝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踟蹰片刻,这才张开了口,“谢大哥……” “陛下,”哪知他不等我说完,已开口打断了我,转头道,“草民忽觉不适,不知能否先行告退?” 我怔了一下,只得道,“哦,那,那好,你回去休息吧!” 眼望他匆匆离去的身影,我只觉心中满是苦涩,呆立许久,才缓过劲儿来。 事情果然如谢曦所料,那两人热热闹闹打了半个时辰,直到天已全黑,忽然两人双掌一对,身形一分,各自向两边落去。 我赶紧冲过去,见两人都是安然无恙,这才放下了心。 这时,只见龙某人哈哈一笑道,“痛快,痛快!今日天色已晚,改日再来打过!” 玄瑾毫不犹豫地答道,“随时恭候!”他此刻的脸色比之刚才似乎的确好了很多。 事情圆满落幕,我终于长长舒了口气,不过当我转头看到那七歪八倒的一片梅林时,又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当天晚上,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了泠泉宫,虽然白日看他已好了一些,不过为免除后患,还是要再好好哄一哄才稳妥。 结果,充分印证了一句话:老婆生气了,后果很严重……接下来的三天,我只能罢朝,老老实实在寝宫修养了……本来此前,他大概是过了兴头,很久没和我争过谁上谁下的问题了,结果那夜却是毫不犹豫,一上床就把我按到身下开始折腾,最后生生把我折腾了个半死才罢手。我心中有愧,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了。好在我的牺牲没有白费,次日他的神色终于恢复了正常,我才彻底放下了心,踏踏实实回自己寝宫,养病去了。 直到第四天,我才终于歇过神来,傍晚在寝宫溜达了半晌之后,忽然跺了跺脚,提声吩咐道,“摆驾酹月宫!” 不知为何,这几日我眼中总会浮现起那天他的样子,冷淡疏离中微微带着落寞。然后,就觉心中一阵堵得慌,夹着丝丝拉拉的牵痛,难忍难熬,坐卧不宁。到了今天,终于忍不住了,只想见见他,至于见到了又能做些什么,却是连自己也不知道了。 自很久前那次,见到了小纪被迫穿上六品侍书礼服接驾的样子,我已经下令,西宫中人平日接驾无需着侍书礼服,若无品级,即使在正式场合,也只需着普通礼服即可。所以今天在酹月宫门口见到他的时候,他只穿了一身十分普通的湖蓝湘绣锦袍,外罩一件玄色披风。 我见他穿得单薄,不由蹙了蹙眉,这时他正要跪下行礼,我连忙扶住了他,然后顺手摸了摸他身上的披风,果然只是夹的而已。回想前几日见他,似乎也是这件披风,只是当时心中有事,未曾多想……这帮奴才,我这阵子忙着柔然的事,这里来得少了,竟然就如此简慢起来。这边我脸色一沉,尚未作声,身后小禄子已呵斥起来,“吴安!你们是怎么服侍,这个时候还不给公子备上棉的?” 不远处跪在锦帆晴霞身后的一名内侍闻声慌忙上前,跪下叩头,脸上却显出几分委屈,张了张口仿佛要辩解,这时,旁边的谢曦却说话了,“陛下错怪他们了,是我因有内力护身,向不畏寒,所以才让他们不必准备的。” 我瞟了一眼那边的锦帆和晴霞,一个一脸愤怒,一个欲言又止。我立时明白,问道,“可是尚衣监还未把今年的冬衣送来?”见谢曦怔了一下,没说话,我知道我猜对了:宫里这帮子,都是老爷,有时做起事来,比外面的官老爷还拖。宫中的各处用度虽都是有常例的,但真办起来,一样品级也会分个三六九等。那些得宠得势或有钱的,不用问,早早有人送过来,而且必是最好的,至于其他,拖拖拉拉、以次充好都是常事,甚至拖来拖去拖得没了影,也不新鲜。我在冷宫住久了,这些实在是见得太多。而他脾气好,又一向不大在意这些,恐怕那些人只当他好欺了。可他又比不得别人,来的时候一应物件都不曾带,宫外也不会有人送进来,如此一来,竟显得有些困顿了。 想到这里,我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当时便要发作,却又怕他难堪,强忍下去,但想必脸上已带了出来,一旁小禄子不由脸上变色,立时跪了下来。我皱着眉,摆摆手,让他起来,这才说道,“你去把前两日高句丽进贡的那件火狐皮裘拿过来……”至于那些踩低拜高的小人,回去再慢慢收拾。 小禄子慌忙答应,谢曦却在一旁道,“谢谢陛下厚赐,只是如此贵重之物,草民实不敢当!” 我不由苦笑了一下,低声道,“何必与我如此客气?不过是些身外物,我的就是你的,收着便是。至于那些有亏职守的奴才,我定会好好教训!”见他要说话,我却抢先道,“知道你不在意这些,可是我在意,就当是让我心安,收下吧,好不好?” 他用墨玉似的眸子凝望了我片刻,忽而一笑,转开了视线,平淡地道,“那就多谢陛下了!” 见他仍是一副疏远的态度,我不由轻轻咬了咬唇,心中酸酸涩涩堵得发慌,原地又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向宫里走去。一边走,一边仍忍不住偷眼瞧他,一边在心中胡思乱想:记得刚回宫那天晚上我来看他,两人明明聊得很开心,关系似乎也有所改善,只是后来我太忙,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这儿就来得少了,纵使来了也呆不长,不知何时,我们的关系又退回了原地……等等,你说他是不是因为我许久没来有些生气了呢?或者因为前几日见到龙某,他竟……刚想到这里,我已不由使劲儿摇了摇头:越想越不着调了!事到如今,我还怎配作此奢想? 看了看他一直低垂的眼眸,平静无波的表情,我暗中叹了口气,终于把视线收了回来。 此刻已到正厅,因为恰逢晚膳时分,厅中已然备好了酒饭,我携起他的手,一起入席。桌子不大,还是圆桌,我可以和他离得很近,发现了这点,我心情终于好了些:就这样吧,这样已经够了,经过了这么多,你仍能陪在我的身旁,这,已经足够…… 在座位上坐定,我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众宫人内侍施礼之后鱼贯而出,可自始至终,却有两个人动也没动,这两个,自然是锦帆晴霞了。吴安是最后退出的,回头见他们两个还站在那里,连忙一脸紧张地对两人挤眼努嘴,晴霞见他那副样子,忍不住一笑,但立时就转开眼,看天看地看桌椅,却就是不再看他。锦帆不用装,他是根本就没看到,从头到尾只是一脸警惕地盯着我,好像生怕一眼没照到,我就把他家公子生吞活剥了……我暗叹口气,苦笑一下,道,“好了吴安,没你的事了,下去吧……对了,再送两幅碗筷来。” 东西送来,我让吴安退下,然后对着锦帆晴霞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二位别站着了,一起吃吧!” 锦帆倒真不客气,立刻搬开椅子坐到了我的对面,目光灼灼地瞪着我。晴霞犹豫一下,坐到了我的左手。我这才拿起筷子,无视锦帆吓人的目光,安然自得地夹起菜来。在我吃了好几口之后,谢曦终于也开始举箸夹菜,晴霞锦帆这才跟着动了起来。这时,我偶一抬头,见到四人围坐、一桌共食的样子,不由心中一跳。这情景太熟悉了,记得那时,住在临安小巷中的日子,每天晚上都会出现这样的画面。只不过,那时的菜肴很简单,可都是我亲手所做;那时的桌子很小,可大家挤挤挨挨,只觉亲热;那时的几个人常常很疲惫,可总是有说有笑,热闹非常…… 思及此处,我心中一酸,再不敢想,顺手夹起了一块鱼肉,放到谢曦碗中,絮絮道,“这鱼不错,多吃点!刚从翁山泊那边送过来的,凿冰下网,可费了不少力气呢……不过这会儿的鱼,肉质特别肥厚,做出来也格外好吃。要说这做饭,手艺好是一方面,但最重要的还是食菜要好,这食材,食……” 说到这里,我骤然住了口,与此同时,只听啪地一声轻响,身旁谢曦手中的筷子已断为了两截,可我却没有丝毫的惊诧,因为我已经明白,他一定和我想到了同一件事情:曾几何时,在那座小小的庭院之中,我说过几乎一样的话,那时,一切还没有发生,那时,他还是我的谢大哥,那时,我还是一心要拐他私奔的小棠,那时,花正好,月正圆,一切,还都有希望…… 瞬间,屋内陷入了一片极度的沉默,仿佛连呼吸的声音都没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轻呼出一口气,轻轻一笑,道,“味道很好,不过要破冰撒网,却有些劳民伤财了。” 这时我僵硬的身体才渐渐缓过劲儿来,我勉强一笑,干涩地道,“是,我让他们以后不要送了。” 一旁的锦帆仿佛要说什么,被晴霞拽了拽,竟然憋了回去。只是此时的我已无暇顾及,只觉心中窒闷欲死,伸手拿过酒杯,一仰头就喝了个干干净净。紧接着,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刚要放下酒壶,看到一旁谢曦杯中的酒只剩了一半,便要给他斟上,却被他挡住。我一愣神间,他已拿起酒杯,抬起手,不紧不慢却又一刻不停地喝了下去,最后,当他放下杯子的时候,里面已经空空如也。我呆了一下,这才擎壶为他蓄满了酒。 然后,我和他,都不再说话。我只静静夹菜,静静喝酒,一杯,又一杯。辛辣的液体顺着喉间流入胃中,火辣辣的热气,似乎把胸中那股窒闷蒸散了些,心口也被渐渐烫热,只是体内却有一股火,慢慢腾了起来,仿佛是愤怒,仿佛是委屈,烤得人焦躁难安,却不知怒的是谁,委屈的又是什么……而他,虽然晴霞又为他拿来了一副新箸,他却再未用过,只侧头看着窗口渐渐褪去的日影默默出神,偶尔想起什么似地,举杯噙上一口酒。晴霞大概看到他心情不好,拉着锦帆,体贴地没去打扰他,也是未发一言。 就在安静之中,窗外红日终于沉没,暮色笼罩了大地,此时的我也已半醉,身上烦热,脑中昏沉,早已忘了避忌,眼睛直愣愣地只是望着他。虽然光线朦胧,只能隐隐看到他的大概轮廓,可我仍是贪婪地不愿移开视线,并用记忆,将那张美丽的脸庞一一补全……笔挺的鼻梁,线条优美,长长的睫毛下是明澈宁定的眸子,点漆一般,丰泽的双唇,红艳莹润,衬着白皙肌肤,格外动人,特别是在那唇角微微扬起之时:犹自记得,他每每展颜一笑,便如春风拂面,暖彻人心。想到这里,心中顿时一痛,手上一抖,一杯酒已撒出了一半。 就在这时,忽然我眼前一亮,原来是晴霞点亮了不远处的宫灯。桔色暖光顿时驱走了刚刚的昏暗与朦胧,驱走了我脑中的几分浑噩,但同时驱走了所有勇气。我几乎是有些慌张地霍然转开眼,掩饰地把手中酒杯放到桌上,拿袖口擦拭身上的酒渍,随口道,“真是,不知不觉就喝多了,搞了一身,真是,真是……” 锦帆哼了一声,接道,“喝多了就赶紧回去睡觉,在这儿耗着干什么?” 我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一笑道,“急什么,现在还早吧?你们难道都是这么早睡的?” 哪知这次锦帆还没说话,一旁的晴霞却冷笑一声道,“我们不比陛下,贵人事多,我们整天无所事事,自然睡得早。” 我呆了一下,然后迟钝的大脑反应了半天才终于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却哪里接得上口?他们现在形同幽禁,不要说出宫活动,即使只想在后园中逛逛,也须报给当值的侍卫长知道,还要带上人,才能离开酹月宫,而外面的消息更是半点不通,彻底与世隔绝,平日定是闷得很了……怔了片刻,我终于笑道,“总在宫里呆着,是挺闷的……对了,开春儿后我要北幸祭祖,一起去吧!浚稽山大着呢,要玩起来,几个月也玩不完,春天林子里都是花,漂亮得紧呢!……原来跟你们说过的,还记不记得?对了,那时说的是秋天的风景,不过……” “够了!”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谢曦却霍然起身,厉声打断了我。 我吓了一跳,立时住口,呆呆看向他,然后,下一刻,我才想起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浚稽山,我的确提过,是在我诱他与我私奔的时候……我木然坐在那里,半晌,终于苦笑了一下,原来我和他所有过往,一切甜蜜,都已成了无法碰触的伤口,夫复何言?…… 慢慢抬起头,只见他面色阴沉,脸颊却是绯红,不知是因为也喝多了些,还是因为一时间心神激荡。他的手指紧紧抓在桌边,用力到关节都有些发白。只见他急促地喘息了半晌,才慢慢平复下来,手指慢慢放开,终于,他无力地跌坐到椅中,轻声道,“对不起,陛下,草民喝多了,请陛下恕草民失礼之罪!” 我再也呆不下去,晃晃悠悠站起身,惨然一笑道,“好了,好了,我这就走,这就走……我不该来烦你的,别想了,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以后有什么事,有什么要求,尽管与我说,我总会尽力,我……” 这时锦帆却骤然打断了我,怒道,“够了!收起你的虚情假义!恶心!” “虚情假意?”我身体猛然一僵,心中仿佛有一根弦被这刺耳的一句话斩断,积郁了很久的火焰轰然爆发,瞬时变成烈焰,焚尽所有理智。我猛地一挥手,顿时桌上的碗碟被扫落一片,碎了一地。这时我才缓缓转过头,紧紧盯着锦帆,一字字道,“虚情假意?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受够了!你凭什么把一切都怪罪在我的头上?虚情假意?我哪里虚情假意?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连退位诏都写好了!我他妈蠢得竟真想抛下一切跟你们走!”说到这里我猛然顿了一下,不再理一脸震惊、哑口无言的锦帆,慢慢转向谢曦,望着他瞬间苍白如纸的面庞,僵硬的表情,极轻极轻道,“那时,只要你一句话……可是,你是怎么做的?你从头到尾就只是敷衍我,哄着我……”这时,再也忍耐不住,眼中酸涩难耐,终于,泪水缓缓而下。 他的表情已在泪光之中模糊了,我早忘了擦拭脸上的泪水,只是拼命睁大眼睛,死死瞪视着他,耳中嗡嗡隆隆,脑中轰轰作响,迷乱之中,终于问出了那句话,“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跟我走?就为了你那个什么狗屁责任?我能放得开,为什么你放不开?为什么你不肯放开!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样?说爱我,说在乎我,可转眼就会为样其他东西毫不犹豫地把我扔到一边!假的!假的!你才是虚情假意!你心里只有你的复国大业!你根本不在乎我!”猛然吼出最后一句,我象把所有力量也一起吼了出来,瞬间,身上一阵虚脱,跌跌撞撞后退几步,终于坐到在了地上。 在那一刻,压抑了许久了伤痛与绝望一起迸发出来,我的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全身又是虚弱,又是寒冷,忍不住缓缓缩起了身子,靠在柱子上,双手抱膝,头埋在膝上,把那一脸狼藉深深藏了起来。可抽噎的声音却藏不住,清晰地回荡在寂静如坟墓一般的屋中,那样的可笑,可耻…… 随着泪水不停地流淌,酒意也随之慢慢流淌了出来,身体的颤抖渐渐停息,理智也渐渐归来,然后我终于意识到刚刚都说了些什么,抽噎终于止住了。我僵硬地坐在地上,半晌,一动不动,这时,忽听一个极轻极轻的脚步声接近了我,很慢很慢,我却瞬间紧张了起来,身体不由又缩了缩。听到脚步声顿止,我也不知道是轻松还是失落,狠狠咬了咬唇,终于慢慢抬起了头。 就在咫尺之外,他静静而立,跳动的烛光中,他的脸明暗不定,看不清表情,也看不清眼神。 我放弃似地低下了头,低声道,“对不起,是我胡说八道,是我无理取闹……我知道,你做的对。其实,我也一样……我可以跟你走,你要我的命,我也可以给你,可是我再不孝,也不能把祖宗的基业,慕容氏的江山,拱手让人……所以,我最后的选择……也不是你……我,没权责怪你……”然后,我闭上眼,埋下头,再不开口。 而他,也只是站在那里,不言不动,很久,很久…… 198被困 那日之后,我好一阵没去过酹月宫:实在是没脸去啊!当着锦帆晴霞的面,哭了个一塌糊涂,真是没这么丢过人啊!这回让我还怎么在他们面前端皇帝的架子? 可躲也是躲不了一辈子的,终于有一日,我再也耐不住心中深切的思念,硬起头皮,又去了一趟。 不过出乎我的意料,死锦帆竟没像我想象的一样,逮着机会就拿那天的事情狠狠损我一顿,反而从头到尾也没说过几句刻薄话,甚至连眼神也不像之前一样,总是恶狠狠的了。晴霞眼中的恨意也减弱了很多,有时我偶一回头,经常会发现她正用估量的眼神看着我,见对上了我的视线,才若无其事地转开目光,弄得我心里一个劲儿发虚。而他,却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不卑不亢,温和有礼,唯一共同的就是,他也和那两人一样,自始至终对那天的事情绝口不提。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也总算松了口气,于是,一切照旧……只要朝中有一点可能与他相关的事情,我就会忙不迭地凑到他那里,赖上半天,美名其曰:请他参咨政事。不知他看没看破我的小花招,反正他从未戳破过就是了。而锦帆晴霞不知是不是终于开窍了,不再想方设法从中阻挠,冷言冷语也少了很多,甚至经常不等吩咐就走了开去,给我和他留下了一个独处的空间。对于这种改变,我虽然不明所以,不过享用起来却毫不犹豫,现在每次都是踏踏实实、心安理得在他那儿混到很晚,就差过夜了……唉,就差过夜了…… 至于其他人那里也没少去马蚤扰,今儿这儿逛逛,明儿那儿留留,如今我可真有点如鱼得水的感觉了。而且更让我欣慰的是,数月以来那几个竟一直相安无事,顶多偶尔来一次唇枪舌战,全武行却再没上演过,真是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快乐的时光总是跑得飞快,感觉不过是一晃间,寒冬已去,到处桃红柳绿,又是一年春来到。而我也按预订计划,准备北上祭祖……大燕规矩,每年都要遣使在浚稽山祭祖,而每九年的大祭,要由皇帝亲自主持,今年正是大祭之年。礼部已准备了数月,如今一切妥当,我终于声势浩大地出发了。 当然,我信守诺言,带上了谢曦他们,还有二哥、先生、玄瑾和小纪,假公济私游山玩水的好事,自不能忘了我家诸位娘子么!至于龙某人,我犹豫一下,最后却也带上了,让他看看我大燕泱泱大国的威仪,省得再生异心,是吧? 对了,在浩浩荡荡的北上队伍中,还有一个特别的故人,岳纹。上次他为妹妹弄到解药,送回家中,终于获得了他父亲的原谅,重入宗谱。而去岁秋闱,我特为江南士子举办了一次恩科,他也参加了,而且成绩不错,二甲第三,被分配在了礼部。虽只是一个九品小官,不过这次大祭礼部所需人员太多,因此他也被派了过来……所以他在这里可与我无关啊!对他来说,这是一次学习的好机会,对我来说,在礼部一群老头子,半老头子之中,能看到这么一个美人调剂一下,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当然,前提是在我看到的同时,不能让我的众位娘子看到,这稍微考验了一下我的应变能力,不过对于久经考验的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由于这次我存了借机游玩的心思,所以提早出发了半个月,时间宽裕,一路上玩玩乐乐,这叫一个逍遥自在。我可是好久没过过这么惬意的日子了……自左右丞相的职务被废除,所有政务都压在了我的头上,小周他们顶多起个参谋作用,所有奏章最后都要经过我的批阅才算处理完毕。一天两天还好说,日子一久,真真是要人命啊!只有此刻,小周他们才可全权处理普通政务,而我,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如此拖拖拉拉,足足走了半个月才到浚稽山,这时离祭祀大典还有十几天的时间……这也是我精心算好的,这边风景很美,我可以带大家玩几天再沐浴斋戒,时间刚刚好。 所以,到达浚稽行宫的第二日,我就带了他们几个和十几名贴身侍卫溜出行宫,打猎去了。人多太显眼,要让随行那帮老古董知道,又要被唠叨了,之前我已因一路玩玩闹闹,被他们认为态度不端正,念唠了好几次了……其实,在我看来,祭祀就只是个形式,就像参佛一样,最高境界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而对祖先最大的尊敬,则是守好祖先留下的江山,祭祀之类倒在其次了。汗,话题扯远了,接着回到打猎……而且,人太多了也没必要,整个浚稽山都是禁地,在我来之后,方圆几十里都有士兵巡查,何况还有我那几位武功高强的娘子在,怕什么豺狼虎豹,杀手刺客?…… 浚稽山并不是一座山峰,而是绵延数百里的山脉,行宫与祭坛都在南麓之下。这里是草原与森林交界之处,向南大片草原平缓地起伏延伸,直抵河边,向北覆盖着茂密的森林,随着地势逐渐抬升,树木渐渐稀疏,慢慢变成灌木,一片一片的草丘,不毛的荒地,最后只剩高耸的山峰,皑皑的白雪了。 其实我比较喜欢南边的草地,那里此时正开满了野花,片片深紫浅黄随风摇曳,配着湛蓝的天空,雪白的云朵,美得如同梦幻。当然,我想往那边走,还有一个理由……那边地势平坦,跑起马来可要容易得多啊!……对我这个只偶尔在皇家猎场象征性遛过几圈的人来说,在茂密的林中,崎岖不平的路上策马狂奔,实在是有点难度呢。无奈我的几位夫人想都没想,一离了行宫地界,就很有默契地纷纷纵马钻入了林中,好吧好吧,知道林子里面猎物多,要去就去吧……这时,我不由叹了口气:唉,还是先生明智啊,自己不擅长的还是尽早藏拙为是,我要也跟先生一样,早说不去,不就省得这时出丑了吗?只是虽然陪着先生在行宫读书,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过为了维护自己在诸位娘子眼中的高大形象,如今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浚稽山这一带人烟稀少,都是老林子,棵棵树都有环抱粗,参天挺立。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马踩下去微微下陷,一点蹄声也听不到。踏入这里,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越往深处走,越觉得静谧幽深,除了偶尔一两声鸟鸣,就是一片寂静,仿佛连树叶飘落的声音也能听到。偶尔上方一阵沙沙之声,抬头一看,却是一只松鼠趴在树枝上,正好奇地看着我们。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恐怕它还是第一次见到像我们这样的客人。看到它讨人喜欢的样子,我顿时有些愧疚:好像我带着人来大开杀戒,实在有些对不住这一片宁静平和啊。 不过那几位就没我这样的慈悲心肠了,在我和小松鼠用眼神交流的时候,只听嗖地一声轻响,然后,砰地一声大响,小松鼠吓得出溜一下没了踪影。我循声望去,只见龙某人正打马往前冲去,掠过一片树丛时,俯身抄手,不知从哪儿拎起了一只狐狸。狐狸的左眼上插着一只雕翎,入脑甚深,位置却恰到好处,不伤皮毛。这时我早把刚刚生出来的那点慈悲之心抛到了脑后,兴冲冲地也打马赶了过去。到得近前却发现,在狐狸右眼上也镶着一物,却似乎是一根细细的树枝。 这时,龙翔天已转向了玄瑾,挑衅地一笑道,“独孤大人,暗器功夫不错么。不过,为什么好端端地有弓箭却不用呢?莫非……不大会用?” 那边玄瑾微微眯起了眼睛,缓缓道,“怎么,龙兄可是又要比试一次?” 看来这话正中龙某人的下怀,只见他毫不犹豫地笑道,“不错!如何?” 玄瑾并未立刻回答,却望向了我。 旁边二哥见状扑哧一笑,低声道,“果然是出嫁从夫,好贤惠的夫人呐!” 只是他的声音虽小,又怎么瞒得过玄瑾,玄瑾立时瞟向他,扬了扬眉。 我赶紧抢先道,“好好好,你们比去吧,不用陪着我们这一堆人慢慢溜达了。晌午林子外见,我给你们做评判,然后咱们烤野味吃,好不好?” 玄瑾犹豫片刻,又看了看我身旁的谢曦,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我身后的侍卫提声道,“你们好好保护陛下,不得轻离,记住了吗?”他这句话表面上是对我身边侍卫说的,但我知道,这也是对隐在暗处的影卫发出的命令。 我身后众人自然齐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90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齐声应命,他却又转向了二哥,似笑非笑地道,“一直听闻二殿下文武双全,弓马娴熟,可惜始终无缘一见殿下马上风姿,不知今日能否有此荣幸呢?” 二哥哈哈一笑,俊美的脸上神采飞扬,爽快地道,“有何不可?”说着,毫不客气,一抖缰绳,当先冲了出去 玄瑾这才对龙翔天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前一后,追着赶着,也向密林深处纵马而去了。 看着他们的身影灵活地在树丛中转折穿行,很快消失在深林中,我这才回过了头,却见一旁小纪仍望着那边,同时手不自觉地放在了鞍畔弓上。我不由一笑,拍拍他的手臂,又看看另一边的谢曦,道,“好了,你们也去吧。”见他俩都是面显犹豫,我立时道,“我没事的!我身边还有这么多人呢。而且这儿离行宫很近,若有问题,也来得及向那边求救。” 小纪这才点头,虽然脸上未露兴奋,但手已握紧了弓弣,跨下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跃跃欲试的心情,急切地刨动着蹄子,打着响鼻。而谢曦,眼神向我身后树上一扫,终于也点了点头。 见他们都走了,我松了口气,全身也放松下来,伸手摘下了弓,抽出箭,在手中比划两下,然后,瞄准,运气,拉弓,射……呵呵,终于可以试试了,从刚才看到龙某一箭射中狐狸的那刻起,我就只觉心痒难挠,只是我还有点自知之明,实不敢班门弄斧,现在诸位娘子都不在,我终于可以放开来玩玩了……于是只听“嗖”、“噗”两声,箭矢已牢牢钉在了数丈外一株儿臂粗小树之上,箭头没入树干数寸,尾羽犹自晃动不停。我见了,呆了一下,悻悻地甩了甩被箭杆擦痛的手掌,没吱声。 这时我身后一名侍卫却立刻打马上前,笑着道,“陛下好箭法!这么远的距离,这么细的树干,不偏不倚,臣佩服啊佩服!” 是不偏不倚正中树干,可惜,不是我瞄的那棵!……听了他的话我更气了,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他立刻缩了缩脖,不明白怎么马屁就拍到了马腿上,不敢再作声了,另几个侍卫本来正要跟着说两句,这下全都闭嘴缩脖,装不存在了…… 我冷哼一声,打马向前跑去,边跑边庆幸:还好,还好,那几位不在,我的形象啊…… 没跑出多远,正自郁闷,忽闻前方一阵簌簌之声,接着眼见一只火红的狐狸从树后窜了出来,飞快地向前跑去。好漂亮的狐狸!毛色艳红如火,光润亮泽,比刚刚龙某射到的那只可强多了!我顿时大为兴奋,追着狐狸就跑了过去:若真射到了这只,拎上给姓龙的看看,那才有面子!而且这毛色和不久前我送给谢曦的那件火狐皮裘很像,正好可以再给谢大哥做顶帽子,配一套! 耳听身后众侍卫急急跟了上来,还有人忽然叫道,“火狐!这是火狐!” 嗯,还真有识货的!我一面在心中赞了一句,一面叫道,“谁射到了这只,朕重重有赏!不过不能伤了皮毛!”鉴于刚刚失败的尝试以及前面那只狐狸灵活矫健之极的动作,我对自己能亲手射到它实在不报太大希望,不过反正这边没人敢拆我的台,所以,谁射到不是我的呢?呵呵…… 听了我这句话,身后的众人自是各个奋勇当先,纷纷拉弓搭箭,顿时嗖嗖嗖,数只羽箭就向那只火狐疾射而去,可惜被它灵活的一个转身,全落了空……这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灵啊! 不知不觉间我们就跟着火狐跑出了很远,我已是汗流浃背,大腿内侧也磨得生疼。眼见地势渐渐升高,树木渐密,而那只火狐却仿佛不知疲惫,仍然灵活得很,我不觉有些犹豫了。 哪知,正在这时,只听刷刷一阵轻响,只见无数银光闪过,接着就是几声惨叫,我身畔数名侍卫已应声落马。众人尚不及反应,又是一阵箭雨,等这一阵儿过去,我这边已只剩了数人。这几人都是身手较好的,此刻已围成一圈,把我护在了当中。 我憋住的那一口气还没喘完,已有十几名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我手下侍卫奋力阻挡,但似乎和对方武功有些差距,颇为吃力。这时,两道人影一闪,我的那两名暗卫已从树上突然扑出,措手不及之下,顿时有两名黑衣人身上见了血。可那帮黑衣人却是训练有素,并不慌乱,立时分出四人,缠住了那两名暗卫。要说玄瑾给我配的人武功的确很好,以一对二尚占优势,可是那些黑衣人虽然身上很快已伤痕累累,却丝毫不惧不退,动作愈加狠辣,而且彼此间配合极好,竟暂时拖得那两名影卫寸步难进。 那边陷入胶着,这边却已等不了了……我眼睁睁看着身旁熟悉的身影,一个一个倒下,鲜红的血液溅到我的身上、脸上,火烫灼人。忽然,又一名侍卫倒下,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缺口,一剑疾刺而至。眼见已无法躲过,我全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住。这时,忽然一人扑到我的身前,长剑从他后背透胸而过,最后在离我胸口数寸的地方力道用尽,剑势停了下来。我呆了一下,立时伸手扶住了那人,那人勉强一笑,仿佛想说话,张开口却只有鲜血涌出……犹自记得,就在不久之前,这张嘴还讨嫌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没想……就在我一愣神的功夫,那柄剑已从他胸口猛然抽出,霎时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我一头一脸,我心中针刺般猛地一痛,可与此同时只觉后颈挨了重重一击,下一刻,已人事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刺骨的寒意唤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是粗糙的石地,略抬眼,则是一片刺目的白。我呆了一下,这时骤然一阵强风刮来,顿时无数细碎的雪粒打在我的脸上,我不由一个哆嗦,瞬间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然后昏迷前的一切顷刻涌入了我的脑海。我心口一紧,身体一挺,就想坐起来,可坐到一半,又倒了下来,这才发现全身都被捆得死紧,根本无法使力,这一下挣扎只是让绳索勒得更紧,后颈也疼了起来。紧接着未及反应,后腰已被人重重踢了一下,同时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响起,“老实点!” 我痛呼一声,转头却见一个黑衣人正站在我身畔,此刻他脸上的面巾已去,可以看到他正一脸愤恨地瞪着我,见我看他,他脸上怒气更盛,眼看抬腿又是一脚,这时他身后却出现了一个人,拉住了他,劝道,“好了,他还有用,大哥说让我们不要伤害他的。” 那人这才愤愤地收回脚,仿佛要往回走,却到底不甘心,转头又往我身上啐了一口,才和身后的人走到一边,坐了下去。 我呆了一下,不由微微苦笑,勉强镇定下来,抬眼向周围望去。只见自己正身处一个山洞中……嗯,或许不能叫山洞,这只是山壁上一个小小的凹陷。靠内壁左右各坐了数人,都是一身黑衣,有的身上还有伤,看打扮正是之前袭击我的人。我看了看那几个人,总觉得有点怪异,略一思忖,才发现,原来这几个人虽然都是一样打扮,却好像又有些不同。左边那几个此刻面巾都已摘下,不时相互私语,其中一个没事还会瞪我一下,正是刚刚踢我的那人。右边几个却不言不动,整整齐齐、身姿笔挺地靠石壁坐着,面巾也好好地戴在脸上。这些人,好像不是一伙的啊?心中想着,转头又往洞外看去,不由心中一惊,这里显然是一个山坳,只是在这个季节四周仍是一片白雪茫茫,寒风凛凛,竟不知是在多高的地方才会这样。而天色阴晦不明,也不知是我晕得太久,快要天黑了,还是山中天气不好。 正想着,却听洞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争执声传了来过来。 只听一个声音道,“当时说好留活口,你的人却忽出杀招,到底是什么意思?”声音低沉,隐隐带着怒意。 另一个声音却不慌不忙,一派轻松道,“失误!失误!是他一时情急,出手重了,回去我一定重重处罚他!……要不这样好了,这次少收你一万两银子如何?” 第一个声音哼了一声,没说话。这时我却心中一跳……这个人的声音,好像有些耳熟啊。 我不及细思,说话的两个人已出现在了洞口。 当先一人衣饰清雅,却又不失华贵,一身雪白狐裘,头上只束了一根银色发带,上缀一枚拇指大的珍珠,此外再无装饰,却更显一头长发乌黑柔亮,如鸦翅一般。露出的那张脸,肤白如玉,眉目俊雅,笑意盈盈,观之可亲。 倒是个美人……我目光顿了一下,才又转向了他的身后,然后,就是一愣。只见他身后一人鼻直口方,面目端正,却是我认识的人,陆简。 而此时他也正愣愣看着我,一脸惊愕,这时,坐在洞内左边的那几人早站起身,迎了过去,其中一个还兴奋地指着我道,“陆大哥!狗皇帝真的让我们抓来了!” 闻言,他终于回过神来,看着我,犹豫一下,仍忍不住问道,“你,是皇帝?” 他身旁的几人也有些诧异,纷纷道,“是啊!”“没错!我们听到那些侍卫叫他陛下的!” 而就在这一瞬之间,我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可到最后终于只是苦笑了一下,答道,“不错!”事到如今,已无从抵赖,再多说废话,不过是图惹人笑,堂堂大燕皇帝,要死,也要死得有尊严……何况,观其行,听其言,好像他们一时还没想杀我呢,没必要现在就孬了,是吧? 陆简呆了一下,又看了我片刻,眼中情绪流转,看得我又是心虚又是愧疚,终于忍不住转过了头,这时才听他又道,“大家辛苦了!” 而那个与他一起来的贵介公子般的人,正看着这一切,脸上仍是笑微微的,眼中却是光华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刚刚坐在石洞右边的那几名黑衣人已向他恭恭敬敬施过礼,安安静静侍立在他的身后。 这时只听陆简那儿有人问道,“对了,陆大哥,你那边事情怎么样了?” 陆简迟疑一下,才答道,“朝廷答应了……”他身边人立时一阵欢呼,可也有人看到他眉头紧蹙,没急着高兴,试探地问道,“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对?” 陆简摇了摇头道,“太顺利了……他们只让我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答应了,而且没有附加任何条件。” 听到这里,我终于放下了心,看来他们想用我做什么交换,既然那边这么容易就同意了,必是条件不算为难,而陆简是个好人,应该会言而有信,看来我的性命算是保住了。当然,也可能那边有了万全的营救之法,所以才敷衍着答应了,若是这样,那我就要小心一些,时刻准备配合了。 而这时,他那边的人在静了片刻之后,忽有一人道,“陆大哥,你也别想得太多!想是他们顾及狗皇帝的性命,故此不敢废话么!” 陆简没说话,仍是皱眉沉思,片刻后,他的目光忍不住向我这边扫来,顿了一下,随即又垂下了眼睛。 那个白衣男子却忽然轻咳一声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陆兄,人已经捉到了,而且你们已验明正身,是燕帝慕容淇,那咱们说好的另一半钱……”说到这里,他却停住了口,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辉,望向了陆简……这个,好好一个温文尔雅的小美人,怎么转眼变成了这样?真是让人有些扫兴啊……霎那间,我不觉一阵失望。 陆简尚未答话,他身边一人已眼露鄙夷,抢先答道,“放心吧,少不了阁下的!” 白衣人只是一笑,对那人有些无理的表现仿佛毫不在意,陆简却立时抬手止住了那人的话,对白衣人拱手道,“对不起张兄!我兄弟都是粗人,失礼了!”说完,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好的纸片,双手捧着递给了白衣人,又道,“另一半酬劳就放在此处,张兄拿着这张纸,到上面的地址去取即可……如果不放心,在下愿陪张兄一起去取。” 白衣人立时接了过来,脸上笑容一下子灿若春阳,口中连连道,“不必了不必了!陆兄为人江湖上有口皆碑,小弟又怎会不放心?”说到这里,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笑容忽然一淡,面显犹豫,看着陆简,支支吾吾道,“对了,那个,刚刚说减一万两银的事情,那个,陆兄,你看事情反正已经成了,这个……” 陆简不等他磨叽完,已答道,“既然一切顺利,朝廷已经答应了我们的条件,那些细节也没关系了,一万两不必减了。” 白衣人闻言顿时眉花眼笑连连称谢,本来挺大挺精神的眼睛竟然弯成了月牙。然后,只见他笑得甜蜜蜜地,看了又看那张纸片,终于恋恋不舍地小心折好,珍而重之地放到了怀中……此时他的动作依然优雅,我却已经彻底无语了……眼见刚刚气度清华的贵介公子,转眼露出了十足十的j商嘴脸,一身铜臭,我只觉,很受伤,很受伤…… 这边白衣人心满意足,转身要走,一抬头,脸色却是一变,看着远处道,“有人来了!” 所有人,包括我,都立刻紧张地随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哪里有什么人呐?我正暗自嘟囔,陆简的表情却凝重起来,叫道,“大家小心!来人功夫极好!” 闻声所有人都纷纷去摸兵刃,洞中气氛立时紧张起来。 这时白衣人却安慰道,“没关系,来的就一个人,问题不大!” 就这一会儿功夫,我已发现山谷入口处仿佛是有身影一闪而过,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飞掠而来。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这是谁?怎么就一个人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忐忑不安地转头看了看白衣人,然后又看了看陆简。只见陆简全神贯注看着那边,脸上的凝重渐渐退去,却慢慢浮上了惊喜,终于他眉目尽展,一脸狂喜,叫道,“公子!是公子!”说着,身形一晃,已跃出山洞,向那边迎了过去。他身畔众人闻言,一愣之后纷纷露出惊喜之色,也争先恐后地跟了上去。 这时我也终于明白过来,来的人,应该是谢曦,而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应该就是他吧?……想必谢曦未死、被我留在宫中的消息不知怎么泄露了出去,因此陆简他们想出了这么一出要“救”他……想到这里,我心中忽然一乱,虽然明知自己手中的砝码足够重,他不会离开我,却仍忍不住一阵发慌,脑子也有些乱了。 而那边的人影已越来越近,渐渐可以看到轮廓了,只见来人身形再熟悉不过,可不正是他么? 这时,他终于停了下来。而迎过去的陆简也停住了身形,怔怔地看了他片刻,忽然猛地跪了下来。随后跟过的人,也接二连三地跪了下去。至于谢曦,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面容和表情,只能看到他也是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慌忙抢上去扶,然后,就被人围在了中间。呼啸的寒风隐隐送过来了一阵谈笑之声,如此亲热,如此快活…… 我呆呆看着那边,心里一阵发慌,一阵发空,茫茫然不知所措。 而那边,那群人围着他仿佛谈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有说有笑地,簇拥着他向这边而来。 我全身顿时一绷,不知不觉已攥紧了拳头,眼睛却不错神儿地望着他。他却仿佛没看到我,侧着头和身边人说着什么,随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近,终于可以看清他的脸了,清俊的眉目微微含笑,如此熟悉的人,就在今天早上还与我并骑而行,可此时在众人环绕之中,温颜而笑他,看起来,却莫名地有些遥远,有些陌生起来。 恍惚之中,他终于缓步走到了洞口,然后,仿佛无意地一转头,对上了我的视线。 我们默默对视了片刻,眼见他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眼中的愉悦一点一点淡去,慢慢恢复成了一贯的清澈无波,仿佛终于从某个愉快的梦中清醒过来,回到了现实,我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忽然,他错开了视线,目光仿佛转向了我身下的地面,缓缓向我走来。在我面前一步之遥,停了片刻,然后,他的手,按上了剑柄。 我的脑中轰地一下,心脏骤然缩紧,仿佛忘了跳动,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绝望……他,要再杀我一次吗?…… 他身后似乎传来了陆简急切的声音,“公子!我们已经答应朝廷放过他,要不还是等下次……” 可一句话未完,已被锵地一声剑吟打断。 眼见剑光闪过,我脑中一片空白,一双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凝在他脸上,片刻也不舍得离开。 而这一刻,他的目光也终于重又转到了我的脸上,清亮的眸中,淡淡然全无情绪。 我终于再也承受不住,猛地闭上了眼睛。 时间静止,然后……咦?……然后,怎么没有然后了?身上非但不痛不痒,反而骤然一松。我立时睁眼,未及反应,已看到面前伸过来一只手,白皙优美,是他的手。傻傻向上看去,只见他右手持剑,剑尖斜斜指向一边,再往上看,他还是那个表情,看着我,大概见我一直毫无反应,不由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这一下才把我惊醒过来,慌忙握住他的手,然后这才发现,身上的绳索已全部断裂。这时他手上用力,一把将我拉起来,旋即转身,面向众人,而我,就被他护在了身后。 我被他挡在身后,掌中握着他温热的手,感觉仍在梦中,之前是噩梦,而现在是美梦。脑子还有些晕晕乎乎回不过神,嘴却已乐得合不拢了。忽觉掌中的手一动,仿佛要收回去,我哪里肯放?急忙死死握住。他的动作一停,然后竟放松下来,由我去了。 见此情景,四周的人早已呆住,傻傻看着我俩说不出话。 他却未作任何解释,右手剑虚虚指地,视线缓缓地在洞内众人的脸上掠过,最后停在了白衣人那里。 白衣人立刻拱手笑道,“幸会幸会!” 谢曦也一笑道,“恕在下眼拙,不知尊驾是何方朋友?”语气虽客气,手中剑却没有收起来的意思。 白衣人却仿佛没有感到他身上淡淡的敌意,笑容灿烂依旧,道,“呵呵,正常正常,小弟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罢了……鄙姓张,名三,生意人,生意人!” 谢曦含笑道,“哦?生意人?何种生意?” 白衣人终于有点不自在了,干笑道,“这个么……只要有钱挣,都好说……对了,小弟别处还有点事,既然这次的生意已经做完了,就不妨碍你们叙旧了!告辞!告辞!”说着,陪着笑,对着谢曦陆简等人做了个团团揖,便带着身后那几名黑衣人退了出去。一出洞口,几个人立刻运起轻功,很快消失在了山谷之外。而这时的山洞之中,却陷入了一片沉默。 陆简他们怔怔看着这边,脸上神情各有不同,却不约而同地没有开口。而谢曦,收剑入鞘,之后便微微侧着头,也是一声不出。 风愈大了,扑入洞中,夹裹着雪粒在山洞中急速盘旋,不时引起一阵刺耳的啸鸣。我这才注意到自己只穿着夹衣,全身早就冻透了,刚刚因为紧张,不曾觉得,此刻便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哆嗦,然后情不自禁就向他那边偎了过去。 他这才恍然惊觉,转身解开自己的披风,披在了我的身上。受宠若惊之下,我完全忘了反应,只是傻傻看着他。他见我根本没有抬手的意思,看了我一眼,便伸指为我系上了带子。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大大方方,可这一刻的我却头脑轰鸣,心脏狂跳,完全乱了分寸。 这一刻,他离我如此近,我可以感觉到他的体温,甚至可以感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发丝,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茶香。而他的动作,又是那样细致温柔,正如我在梦中一遍一遍梦到的一样。美梦成真,如何不醉? 这边我晕陶陶忘了反应,那边陆简等人却终于看不下去了。有人已开始窃窃私语,陆简则干涩地叫了一声,“公子……” 这时,带子已然系好,他又不慌不忙把我背后的风帽理好,上下扫了一眼,这才转过身,看向了陆简。 陆简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喃喃道,“公子,你,你……”可终于还是没问出来,停了一下,却勉强一笑道,“公子,我们现在走吧?朝廷答应放我们平安下山,等出了浚稽山就好办了。那时我们放他,朝廷会再把晴霞锦帆放出来……一切都安排好了,没问题的!” 我虽明知不可能,心中仍是一跳,忍不住上前一步,望着谢曦的侧脸急道,“谢大哥!你要和他们走吗?” 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垂着眼,静静看着地上某处,俊秀的面庞上没有半点表情。半晌,忽然一笑抬头,望着陆简,平静地道,“不必了……” 闻言陆简惊讶道,“什么?” 谢曦又是一笑,环顾着眼前的众人,柔和地道,“谢谢各位兄弟为我冒了这么大风险,这份情意,谢某必会谨记于心……”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一下,然后微微垂下了眼帘,才又缓缓道,“不过,恐怕这番恩义,谢某只能来生再报了……” 此言一出,那边立时乱成了一团,众人七嘴八舌地道,“公子!”“公子,你为什么这么说?”“公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曦终于抬起眼,清清楚楚地道,“我……不会和你们走的……” 瞬间,一片死寂…… 迎着众人错愕惊诧到极点的目光,谢曦依然是那样平静,续道,“我的意思是,我是自愿留下,并非被迫。” 那边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立时叫道,“不可能!” 谢曦一笑道,“为什么不可能?你们已经看到了,我武功尚在,那么天下间又有什么地方能困得住我呢?” 那边顿时又是一阵沉默,可随即便有人激动地叫道,“不可能!自愿?怎么会!公子,我才不信你会自甘下贱,留在狗皇帝的宫里做他的……” “你胡说什么!闭嘴!”陆简急得厉声打断了他。 可马上又有人面红耳赤地叫道,“定是狗皇帝使了什么阴谋诡计!我杀了他!”说着已是钢刀出鞘,就要向我这边冲过来。 与此同时谢曦已拉着我后退了一步,同时长剑锵然出鞘,指向了那人,剑光森冷,寒彻人心。 对面人都呆住了,一道道难以置信的目光仿佛实质一般,射向了谢曦,连我都感觉瞬间有些透不过气。可谢曦手中剑稳稳指着对方,连手指都不曾颤动一下,仿佛混不在意……只是,只有我才能看到,他背在身后的左手正在缓缓收紧,再收紧…… 这时,我终于明白了他的用意,之前心口隐隐的甜蜜瞬间消失,胸中慢慢涌起了一阵酸涩,嘴唇颤动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这样,也好,既然要断,就要断得干干净净,从此以后,你只属于我一人……我从未像这一刻这样清楚地意识到,我是如何残忍的一个人,可是,虽然胸口刺痛,我却终于未发一言。 然后,谢曦略显飘忽的声音便在山洞之中响了起来,“昊天盟的谢曦已经死了,从今以后,这世上只有……燕宫中的谢枫。” 许久,那边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没有一个人动,所有人都只是一脸震惊地望着他。而他,眼神仿佛看着他们,又仿佛越过他们看着洞外灰茫茫的雪峰,暗沉沉的天空…… 终于,一个人轻声问道,“为什么?” 极轻极轻的声音,他却似被骤然惊醒,身体微微一震,缓缓转过脸望着那个人,忽然轻轻一笑道,“因为……我不想死,我也过够了胆战心惊,东奔西走的日子。陛下宽宏,许了我一个既往不咎的承诺,一个平静安宁的未来,所以,我就留下了……就这么简单。” 那边众人这时才反应过来,立时炸了锅一样,一起叫嚷了起来,“我不信!”“不可能!”“谢大哥,我不信你是这种贪生怕死的人!” 谢曦脸上笑容终于退去,厉声打断了那人,“可我就是那种人!你以为我是哪种人?我为什么非要是你们以为的那种人?我为什么非要做你们想要我做的那种人?为什么非要是我?我受够了!我为昊天盟做得还不够吗?谢家为昊天盟做得还不够吗?难道非要我死无葬身之地,谢家都死绝才够?你们放过我好不好!”声音哑然而止,他猛然闭上了眼,咬紧牙,努力平复着呼吸。 所有人都惊呆了,完全忘了反应,怔怔看着他。 这时站在众人身后的一个人忽然走上了一步。那人脸上斜斜一道伤疤,弄得一张脸狰狞可怖,大概他也知道这点,所以一直躲在暗处,甚至没怎么说过话。此刻他却站到了众人之前,涩声问道,“公子,你还记得你的家人?那你的父祖因何而死,难道你就忘了吗?你这么做,可对得起他们?没错,这些年你为昊天盟流血流汗,的确付出了很多,现在想要退出,过平静安宁的生活,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你可曾想过那些死去的兄弟?他们的平静安宁又该向何人去求?他们若知道他们的牺牲全部付之东流,他们可能瞑目?你可对得起他们!” 眼见谢曦闻言身体猛然一颤,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了那人,怒道,“你们凭什么把一切都压到他一个人肩上?他又不是神,他凭什么就要为一切负责?”说着我已再顾不得许多,前一步握住了谢曦的手,只希望能给他一丝丝温暖,一点点帮助。 而他却恍若不觉,只垂着眼,死死盯着地面。 这时只听那人已毫不犹豫地答道,“他当初既接下了那副担子,自然应该负责!”随即转向谢曦,大声道,“你自己想想,昊天盟在你手里变成了什么样?那一战死了多少人?多少年的基业毁于一旦?如今你却轻轻松松一句话就想撂挑子走人?这算什么?那些死去的人又算什么!” 被我握住的手骤然一紧,握得我骨头剧痛。我的心口也是一紧,慌张地向他望去。他却全无表情,只是脸上已血色全失。 我心中一痛,立时对那人喝道,“够了!今日之事,朕可以不予追究,但你若再胡说下去,朕可不保证能让你生离浚稽山!” 那人一扬眉,转向他,一脸讥诮地道,“怪不得你不肯走,原来圣眷正浓呐……阁下做盟主很失败,但看来做男宠倒是很成功啊。” 我脑中轰地一下,瞬间怒填胸臆,忍不住上前一步,大声斥道,“什么男宠!不许你侮辱他!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那人猛然转头看向了我,凌厉的目光像刀子一样,顿时让人心中一寒。只见他紧紧盯了我片刻,然后慢慢转向谢曦,一字字道,“真心相爱?什么时候?那战之后?你竟能爱上世仇,爱上一个杀了自己那么多兄弟的人?还是,那战之前?难道,那些传闻是真的?你们,早就认识?怪不得江南之战败得蹊跷,少主之死更是疑点重重,整个昊天盟知道他藏身之处的不过数人,怎么那么快就被朝廷找到?原来如此……真心相爱?好重的四个字!奉上什么都值得了,对不对?” 谢曦猛然抬头,睁大眼睛,愣愣看向了那人。 陆简终于回过神来,叫道,“够了,樊洋!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则同时喝道,“你胡说八道!他没有!根本不是这样的!” 而谢曦已经收回视线,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在我掌中的手冰凉,半晌方才轻声道,“……随他怎么想……天晚了,陛下,我们走吧!”说着,拉着我的手就往洞口走去。 那人却抢上一步挡在洞口道,“站住!先把话说清楚了!” 谢曦猛然抬头,手中剑一抖已指向了那人胸口,道,“就凭你?让开!” 那人目光炯炯,与谢曦对视了片刻,忽然惨然一笑道,“你竟真要对兄弟出手?好!”说着,刀已出鞘,反手就挑向了剑锋。 谢曦却不与他硬碰硬,手腕一转,剑尖如灵蛇一般急速绕过对方刀锋,刺入了他的腕间。那人手一软,顿时钢刀落地,这时谢曦当胸一掌已至,那人被打得直跌出数丈,撞到了山壁上。 余者一惊之下,纷纷扑到了那人身边。只有陆简呆呆站在那里,看着谢曦。 谢曦淡淡扫视了所有人一圈,冷冷道,“现在还有谁要拦我吗?” 瞬间所有人都望向了他,目光中有震惊,有悲愤,有哀恸,谢曦的面容却始终冷硬如石。这时,那个疤面人已大吼出声道,“走!让他们走!算我们瞎了眼睛!走!”剩下的人,无人出声,也无人行动。 谢曦停了一下,然后看也没再看众人一眼,拉着我大步就走出了山洞。踏出洞口的一刻,他忽然脚步一停,低头看了看手中剑,只见三尺青峰尖端一点殷红。他轻抿了一下唇,手腕一抖,剑锋已断成了数段,他也再不犹豫,将剑柄一掷,疾步而行道,“今日兄弟情断,来日各不容情!” 天色愈加昏暗,重重灰云压下来,仿佛连四周高耸的雪峰也要被压倒一般。寒风也愈加猛烈,无数细碎的雪粒打在脸上颈间,如寒冰做的鞭子,打得人又冷又痛,融化的雪水顺着颈子,流入衣领,引起一阵战栗。 而所有这一切,他仿佛都没看到,没感到,只拉着我的手,大步走着,脚步越来越快,到后来我几乎是拼命跑着才能跟上。他却根本没有发觉,从头到尾没再看我一眼,眼神只直直盯着前方,目光恍惚空茫。一头乌发被风打散,疯狂地舞动着,一次次打在他脸上,更显得他一张脸苍白木然,如玉雕一般,没有表情,没有生气。 我心中剧痛,再也忍耐不住,终于猛地停下脚步,拉住他叫道,“去跟他们解释清楚吧!别让他们这么误会你!” 他仿佛恍然惊觉,目光终于渐渐有了焦距,半晌,慢慢转过头,看向我,忽然,温颜一笑道,“你不是要我留下陪你吗?这下,即使我想回去,也回不去了……不好吗?”他的笑容,依然美丽,却空空洞洞,仿佛只是一个美丽的面具。 我痛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嘴唇开合半晌,方才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不必……如此……” 这时,他的表情已然恢复了正常,闻言淡淡一笑道,“如此才好,让他们彻底断了念头,省得再来找我,白白送了性命,也给你添麻烦,不是吗?” 我还欲再说,他已转身继续向前走去道,“陛下,我们还是赶紧下山吧。天一黑山中就危险了,而且好像要下大雪了呢。还有那白衣人的来历十分可疑,据幸存下来的一名影卫描述,他的手下所用武功似乎不是中原一系。虽然目前他们的身份还没查清,不过想来他们的目的并不单纯,还是赶紧下山与大家会合妥当一些。” 我本欲再劝,闻言却不由脱口问道,“怎么,这次真的只你一人来了?”一边说,一边急急跟着他的脚步。 他看了我一眼,答道,“他们都很担心,但是陆简要求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得上山,雪峰之上无遮无掩,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所以只我一人来了。”说着,指着远处山下斑驳的草甸和灌木道,“他们都等在那边。” 我极目俯眺,可惜天色不明,实在看不到什么,只得收回目光,点了点头,他却并无反应。我抬头向他看去,只见他正微微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见我看他,这才转过目光与我对视片刻,然后忽然转开眼,轻声道,“让岳涵做事慎重点吧……” 我心中一凛,立时追问道,“怎么?”不过话一出口已明白哪里不对了:陆简他们都是昊天盟的人,按说这么大的行动,岳涵不应该不知道,可他却只字未向我提及。造成这种情况,有两个可能:一是岳涵对我不够忠诚,存心欺瞒了我……这种可能并不大,且不论他已为我做了这么多,是否还有回头路可走,只说陆简明目张胆去谈判,索要谢曦,不管我最后是死是活,朝廷必会知道此事是昊天盟所为。之前知道岳涵已向朝廷投诚的人并不只我一个,昊天盟的名册也早已分藏各处,这些岳涵都知道,故此他断没有冒抄家灭门及整个昊天盟被剿灭的危险隐瞒此事不报。所以,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陆简他们是私自行动的……可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却要私自行动,还有,他们明显人手不够,却宁可花钱去请那个来历不明的张三帮忙也不向岳涵求助,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昊天盟内部不和,已经出现了分裂……这就麻烦了,一旦昊天盟四分五裂,我原本的计划全落了空,到时若出现一堆这个盟、那个盟的,抓都抓不过来,更别说我还不想杀人。想到这里,我头都大了。 使劲儿摇了摇头,我长叹了一声道,“我明白了,恐怕岳涵做事太急又不够细致,引人怀疑了,看来有空要找他好好谈谈。” 他点了点头,迟疑片刻才又道,“尽量……不要杀人……” 我立时道,“放心,我会让他以怀柔为主,聚拢人心。”不过如果万不得已,必要的清洗恐怕……想着,我看了看他,他也正望着我,清亮的眸中现出了几分忧色……我心中顿时一软:若他知道,他走了之后,从前的兄弟反目成仇,昊天盟内部自相残杀,心中不知得有多难过……思及此处,我到底不忍心,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望着他道,“放心,我会尽力!” 他终于松了口气,又是一笑,笑容之中,有几分轻松,也有几分自嘲。我还没弄清他笑容中的意味,已见他又道,“对了,我在宫中的事情,也不知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只听陆简说,是那个张三主动找到他,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我不由蹙了蹙眉道,“这个张三倒是神通广大,回去一定要好好查一查。” 正说话间,只见他神色一变,忽然转头向后看去。我惊诧之下,也回头望去。只见两个人影正向这边飞速掠来,同时隐约还听到有人叫道,“公子……” 随着人影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出,其中一人是陆简,而另一人竟是那个疤面人。见状谢曦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向前一步,挡在了我的面前。 这时那两人已来至近前,看着那疤面人狰狞的面孔,我的心不由一紧。哪知,那人刚刚站定,却又扑通跪了下来,对着谢曦大声道,“对不起公子,刚刚我一时情急,出言无状,后来冷静下来,又听了陆大哥的劝说,已经知道自己错了!”说着,已叩下头去。 谢曦见了,慌忙上前扶起了他,脸上神色一黯道,“这不怪你,我知道,你父亲九年前死于朝廷的追捕,兄长……死在一年前,江南一战,我看着他……我对不起他,对不起大家……”这时,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疤面人更是红了眼圈,紧紧咬着牙关,脸上肌肉更显狞厉。 陆简慌忙上前,强笑道,“如此就好,不过是个误会罢了。我就说你不必专程过来道歉,公子不会计较!”说着,拍了拍那人的肩。 那人扯了扯面孔,仿佛是笑了一下,退到旁边,这时他离我不过数尺。我本能地后退了几步,而那边的谢曦状似无意地也退了一步,挡在了我们之间。 陆简仿佛没有注意到这些,看了看谢曦,又看了看我,迟疑道,“公子,我想单独和你说句话……” 谢曦却立时道,“不必了,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我忙道,“没事,我到那边等你,你们说吧。”然后不等他答话,已向远处走了开去,停在了数丈外的山崖之下。 只见那疤面人站在一边,陆简则凑在谢曦跟前急切地说着什么,谢曦始终一言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91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言不发,陆简脸上更显焦虑,却终于停了下来。 这时谢曦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看我,终于轻轻摇了摇头。 陆简脸色立时一变,又说了几句话,这一次,谢曦到底开口了。虽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陆简顿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即脸显喜色,急急说了句什么。谢曦答了一句,陆简脸上欢喜更浓。 见此情景,我不觉心中一提,情不自禁就向那边走了几步,可惜风声呜咽,完全盖过了他们说话的声音。 哪知就在这时,变故忽生,本来站在一旁的疤面人忽然身形一动向我这边扑了过来。谢曦发现不对,立时返身拦阻。这时疤面人却一抬手,顿时一排寒光向我激射而至,同时他人已不要命一般合身扑向谢曦。谢曦身形一停,左手一翻挡去了他全力打来的双掌,右手一扬顿时一股劲风横扫,向我袭来的那一片寒光顿时被荡得偏离了方向,甚至无一擦到我的衣角。不料我这一口气还没吐出来,忽见对面崖壁之上数只铁箭飞掠而至。谢曦大惊,左手一带已将疤面人甩出老远,同时飞身而来双掌猛地拍出,那几只铁箭顿时被打得斜飞出去,落入不远处的悬崖之中。可就在这时,又有十几只铁箭以更快的速度疾射而至。谢曦随手解下腰带,挥舞如长鞭,将铁箭一一扫落崖下。 这时崖下忽然传来了一连串的轰鸣之声。我不由一呆,还没等我向下看去,只听头顶传来了滚雷一般更加巨大的响动。我猛然抬头,只见头顶碎雪簌簌而落,而更上方,巨大的雪块一块块错开,滚落,汇成洪流,向这里汹涌而至……雪崩了! 天地都在轰鸣,震动,根本无法再站立,我勉强走了一步便跌倒在地上。眼见头顶山峰上巨大的雪浪裹着巨石,以吞噬一切的气势,滚滚而下,我脑中一片空白,全身冰冷,仿佛已被死亡的寒意淹没。就在这时,我只觉手臂一紧,随即身体已腾空而起,被人揽住腰肢,跃上了半空之中。 抓住我的人,自然就是他了。他搂着我,在雪雾之中快速穿行。无数大大小小的雪块碎石从天而降,却始终没有一块碰到我们身上。他灵巧地在大石雪块之间腾挪闪跃,小些的则被他舞动手中腰带拨打开来,再小的,他也不去理会,在他身遭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那些碎块没等碰到我们已被弹了开去。只是我们很快,可头顶的巨涛更快,转瞬已近在眼前,以排山倒海之势压了下来。当先一块巨石,顺着山势翻滚跌落,眼看就要将我们压为齑粉。我惊得全身的血液都停了,而他仰头看到巨石,却动作一停,然后竟迎着巨石扑了过去。 我吓得一声惊叫,但被淹没在轰天巨响之中,连自己也听不到。只见他在快要接近巨岩时,身形一闪,一手抓在石上,一手抱着我,使两人身体紧紧附在了石上。然后就是天旋地转,我们跟着巨石快速地翻滚了两圈,他则随着巨石的滚动不断调整着位置。然后一声轰然巨响,巨石斜斜掉到了谷底,而我们正落在巨石与山谷的夹缝之中。几乎与此同时,落雷之声在头顶炸开,四周顿时一片漆黑。 雷声轰鸣,渐渐沉闷,稀疏,终于止歇,大地的震动也终于停止。 直到这一刻,我才骤然呼出一口气,但随即心中又是一紧:那只与他一直紧紧相握的手,竟然是空的!刚刚落地时那剧烈的一震到底将我们震得分了开来,我被重重甩到了地上,头晕目眩中竟没注意到他怎么样了…… 我呆了一下,只见四周一片漆黑,耳边一片寂静,摸索着站起身,探出手,碰到的只有空气。我的呼吸一窒,停了一下,才轻声叫道,“谢大哥!你在哪儿?谢大哥!” 然后就在下一刻,只见黑暗之中忽然现出一点火光,一个熟悉的身影手持火折,就站在一步之外。 我这才发现原来他就在咫尺之外,安然无恙。我的心猛然一松,全身一软,差点跌倒,这时,一只温暖有力的手骤地扶住了我。一把反握住那只手,感受着那只手上传来的力量和热度,我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笑了出来,可是笑到半截,眼泪却出来了……我们还活着!竟然还活着!……迟来的惊怕与劫后余生的欢喜让我再顾不得许多,猛地扑到了他怀里,肆无忌惮地哭了出来。 他的身体一僵,怔怔站在那里一动没动,任由我把鼻涕眼泪涂了他一身,半晌才忽然反应过来,骤地推开我,又后退了一步,才道,“我们要尽快想办法出去,这里气流不通,不能久呆。” 我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了他手中的火折。只见那点火苗晃动了两下之后,便稳定下来,静静燃烧着,再无一丝颤动。 我心中顿时一沉,再顾不得伤感,抬头就向四下看去。只是周围一团漆黑,哪里看得到什么?等了好一会儿,眼睛渐渐适应,才借着微弱的火光,隐隐看到了我们所处之地的情况:一侧是山壁,一侧是倾斜的石壁,组成了一个丈余宽、数丈高的狭窄空间。摸索着往前走去,大约走了十几步,前路便被积雪堵得严严实实,看不到一丝缝隙。我的心中一凉:雪崩之时,我眼见雪涛蔽天地压下来,这么多雪压在石上…… 愣愣站在那里,一时竟再也迈不动步子。这时身后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我回头看去,只见他走到我身后,举着火折向前看去,然后微微蹙了蹙眉道,“两边都一样,都被雪封死了,挖挖试试吧。”说着抖灭火折,越过我踩着积雪向前走去。 四周顿时又陷入了一片彻底的黑暗,我呆了一下,听着前面簌簌的踩踏积雪的声音,莫名地又燃起一点希望,于是立时也跟了上去,结果一脚踩到积雪里,半条腿都陷了进去。这时,一只手抓住了我,他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跟着我走……”我顺着他的力量,拔起脚,踏在他已经踩实的地方,在黑暗中,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走去。 忽然,他停住了脚步,我本能地抬头看他,头却砰地一下撞上了石壁,这才发现,路已到了尽头。这时只听他道,“试试能不能挖出条通路吧。动作别太大,把雪挖出来,同时用力把雪洞周围拍实。”说着,他身体一侧,为我留出了一个空档。 我立刻上前,按他说的和他一起干了起来。很快我们就在积雪上挖出了一个半人高的小洞,洞|岤斜斜向上,洞壁被紧紧压实,近似于冰壁。他又用手在四面拍了拍,然后探身入内,向更里面挖去。我则站在洞外,帮他运送挖出来的雪块。感到他的身体一点点向前移动,我心中的希望也一点点升高,动作更利落了,手上刺骨的冰寒仿佛也减弱了很多。 可是就在这时,他的动作忽然一停,之前习习沙沙的声音顿止,四周只余一片死寂。我尚未回过神来,只觉他身行一闪,人已飞速从洞中退了出来,拉起我的手就向后掠。与此同时只听呼啦啦一声响,碎雪飞散,扑了我一头一脸,又痛又冷……只是,我的心中更冷……看来,前功尽弃…… 果然,当我和他重新摸过去的时候,面前的只剩积雪,刚刚费尽力气挖出的那个洞已不复存在。我和他站在那里,半晌皆一动未动。终于我勉强一笑道,“没事,我们重来就是!”说着,弯腰伸手又开始挖起雪来。耳听身畔的他静立片刻之后,这才也俯下身,干了起来。 这一次我用了更大的力气拍击雪壁,希望可以更坚固一些,眼见雪洞渐渐变深,慢慢超过了上次的深度,心中的希望不觉再次燃起。然后,又是几声轻响,我呆了一下,已被他揽着向后躲去,同时雪雾再次腾起。 我全身冰冷,站在那里久久未动。忽然我猛地挣开他,扑上去,像疯了一样刨起了雪……不!我不想死!我还不能死! 冰凉的雪水早已渗透了裤管衣袖,寒意沁肌入骨,双手刺痛之后渐渐麻木,可此时的我早已顾不了这么多,心中只剩了一个念头……我要出去! 他和我又继续干了起来……可是很快,再失败……然后,又一次失败……终于,不知第几次失败之后,他默默站在那里,再没动手。可我却根本没注意那些,身体也仿佛完全不知疲倦,一刻不停,再次扑上去,疯狂地挖了起来。 然后,手臂被他抓住,耳畔传来了他微哑的叫声,“够了!停手!没用的!够了!” 我充耳不闻,挣开他又扑了过去。 他呆了一下,再一次抓住我,制住我的挣扎,把我强拖了开来。我在他怀中兀自挣扎不休,他终于忍不住,在我耳边大喝道,“够了!你发什么疯!” 我全身一震,如冰水淋头,瞬间清醒过来,然后木然站在那里,只觉一颗心和身体一起慢慢冷了下来,最后双腿一软,跌坐了下去。 这一次他没有管我,在我身畔静立片刻,然后也缓缓坐了下来,轻声道,“这里空气不够,减慢呼吸,保存体力,等他们来救吧。” 我呆呆道,“他们,能找到我们吗?这么大的山谷。即使找到,这么厚的雪……” 他立时道,“能的,他们必定在密切注意山上动静,见这边情况有变,必会立时派人来救,到时候那么多军士,总会有办法的!” 我心中微微好过了一点,勉强冲他一笑,然后才想起他看不见,呆了一下,便蜷起身,不再说话了。我开始按之前他说的,放松身体减慢呼吸,只是心跳也随之慢下来,身上便更冷了。之前一番折腾,衣衫早沾满了雪,此刻碎雪慢慢融化,湿透衣衫,全身像浸在冰水中一样,没一会儿我已开始瑟瑟发抖,牙齿也不由自主得得作响起来。 这时,耳边响起了他的声音,“湿衣服脱下来给我吧,你换上我的衣服。”说着便是一阵习习梭梭之声,然后一套干爽的衣服带着他的体温,送到了我的手边,见我不接,他立时道,“不妨事的,我将内息运行几个周天,衣服自然就干了。” 我心中一暖,犹豫一下,到底接了过来,换好之后,把湿衣服递给他,嗫嚅道,“对不起,连累你了。” 他的动作停了一下,随即轻轻一笑道,“是我连累你。”然后再不说话,静静换好衣服,重又坐了下来,迟疑片刻,忽然伸出手,将我搂在了怀里。 我全身猛然一震,顷刻间一动也不敢动,全身僵硬,心脏却开始怦怦乱跳,半晌方才慢慢放软了身体,轻轻偎进了他的怀中。感受着环绕着自己的温暖,心中却是酸酸涩涩,忍不住喃喃道,“谢大哥,你对我真好……” 寂静之中,只听他呼吸微微一停,随即淡淡道,“我答应了他们,要把你好好的带回去……” 我怔了一下,心神激荡之下,冲口便道,“只是这样?” 不知为何,这样简简单单一句问话,他却好一会儿才回答,而且语气十分生硬,“今日之事因我而起,我自该承担责任,照顾好你。” 我不及思忖,已然再次问道,“只是这样?” 这一次他不曾让我久候,只是语调更加冷硬,一字字道,“陛下会是一个好皇帝,如果是你当政,对汉人,对天下百姓都是幸事。” 若是平日听到他这样说,我一定会很高兴,可此刻我却像着了魔一样,心中只是焦渴难平,不觉又追问道,“只是这样?” “够了!”哪知这一次他却大喝一声,猛地推开了我,叫道,“你到底想听我说什么?事到如今,你还要我说什么?” 我一下扑倒在地,瞬间的惊愕之后,脑中灵光一现,骤然想起,此情此情,似曾相识……那一次他到灵云山救我,回去的路上,我也曾这样苦苦逼问过他……我身体猛然一僵,半晌方才缓缓坐起,这回再不敢往他身上靠,只是自己慢慢抱住双腿,轻声道,“对不起……我……我没别的意思……”然后,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而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许久,直到呼吸慢慢平复,也再未开言。 狭小的空间中,只余一片死寂,连他细微的呼吸声也终不可闻。 我抱膝垂首,蜷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暖和一些。可是,没有用……身上他残余的温度很快散去,衣衫仿佛越来越薄,最后,简直就像不存在一样,寒气无声无息地缠裹着我,一点一点,渗入了肌肤,沁透了骨髓,弥散在脏腑之间,一颗心也冷得像结了冰。 我缩得更紧了些,竭力抑制着发抖的欲望,紧紧咬着牙关,不肯再发出一下丢人的叩齿声,同时强迫自己一刻不停地思考着,希望能借此分散注意……我想着这次的事情,想着那个白衣人的身份,想着陆简不知是否逃脱,想着玄瑾他们现在会在干什么,是不是正在寻找我们,他们都急坏了吧?……就这样,不停地想着,想着,不知过了多久,脑中原本清晰的思路渐渐混乱,身上越来越冷,胸口似乎开始发闷,可是,四周仍是一片寂静…… 他们,不会来了吧?……脑中朦朦胧胧掠过这个想法,我终于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心中仿佛升起了一丝恐惧,但随即就被混乱的思绪冲散。此刻的我,脑中似乎飞散着无数念头,但伸出手去捉时,却一个也捉不到,而身体之中,只剩了一个感觉,冷…… 冷,好冷……仿佛在冰海之中浸泡着,冰水从每个毛孔透进来,无处可逃,无处可躲…… 我就要死了吧?……头中昏昏沉沉地想着,身体再也支持不住,向一旁歪倒下去,然后,却碰上了一个温热的身体。 那个身体躲了一下,但随即停下,然后一双手猛地抱住我,一个声音急切地道,“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热?” 骤然而来的温暖让我的力气似乎回来了一些,迷迷糊糊地,就往那个温暖的怀抱里钻,口中喃喃道,“冷……好冷……” 那个声音更急了,“别睡!现在不能睡!” 我懒懒应着,“嗯……我不睡……就歇一会儿,就一会儿……”这时感觉有人抓住了我的手,一丝火热的细流便顺着掌心进入体内,然后在身体之中游走,所过之处,寒意顿减。我舒服地呻吟了一声,脑中终于清醒了一点,想起了身边那个人是谁,心中一阵安稳,不禁又往他怀里贴了贴,闭着眼睛,恍恍惚惚道,“你记不记得,那一次,在海上,也是这样……那时候,我已经要放弃了,是你最后把我拉了回来……”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为什么要放弃?” “什么?” “那时候,为什么轻易就要放弃?” 我昏昏噩噩的脑中,半晌才反应过来,然后随口道,“为什么?因为……太累了吧?想要的东西,一直一直也得不到,很累,很累,终于想要放弃……” “你想要的?那是什么?” “是什么呢?有吃有穿,有个暖和的地方住,安安稳稳的生活,还有一个喜欢的人,我对他好,他也对我好……呵呵……可惜,我太贪心,喜欢的,都是不属于我的,所以自讨苦吃。而且同样的错误,犯了一次又一次,所以,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为什么这么说?我看,他们和你……都很好……” “很好吗?或许吧?”我微微睁开眼睛,可是眼前仍然只有一片黑暗,再闭上眼,无数纷乱的画面在眼前掠过,无数从前不曾想不愿想的念头在心中涌起,终于,我轻轻一笑道,“怎么能不好呢?没有选择,自然就好了……” “什么意思?” “他们没有选择,自然只能对我好,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么……” “我不明白……” “很简单的……比如二哥,我不能放开他,我明白,他也明白。如果我死了,我可以放心地把天下交给他,可如果我活着,他随时都可能成为最危险的敌人。这样的人,还是锁在身边最安全,不是吗?还好他只有一个女儿,否则更让我为难……” “……我以为,你们是真心相爱……” “真心相爱?……所谓的爱么?或许有吧?可是,能有多少呢?谁知道……知道我为何在冷宫住了那么久吗?知道我母亲为何会早死吗?……这些,他和他母亲,功不可没……当然他也付出了代价,登基之后,我整整折磨了他三年……他毁了我最初的一个美梦,而我则彻底毁了他……你说,经过了这么多,我们之间是爱多些呢,还是恨多些呢?” “你……” “还有龙翔天……我曾经以为,他是我的救赎,谁知道,其实,是劫难……那时候,很蠢,很傻。那么轻轻易易就喜欢上了他,轻轻易易扔了一切,跟他走了,可是,结果呢?玄瑾只小小挑拨了一下,他就放弃了我,把我往死里折腾。说到底,他只当我不过是个小玩意罢了……可惜,我不是……所以,让他用一辈子后悔去吧……” 带着恶意的念头,像毒蛇一样,从我心底钻出,从我口中吐出。在这彻底的黑暗之中,那些最黑暗的东西仿佛终于失去了束缚,慢慢从最深的地下钻了出来,滋生,蔓延…… 他仿佛也被这样的我吓到了,停了好久才又道,“你说玄瑾……他怎么会?我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 “玄瑾……是啊……他在乎我,我也喜欢他,这多好,多好……可是,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和先生,又怎会弄到如此地步?” 心中猛地一痛,胸口窒闷欲死,这一次不等他开口,我已不停地继续道,“先生,先生,我知道,我做得不好,我知道,我犯过很多错误,可是,为什么你不能再信我一次,就那一次,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伤害我!”这时,我已不知道自己是在对他说话,还是自言自语,脑中乱成一片,胸口闷到要炸开,耳际轰轰隆隆,眼前一阵阵发花,不知不觉已伸出手在空中乱舞,仿佛要扫开虚空中无数纷乱的影像。 就在这时,他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所以,那一段段,都是孽缘了?而他们一个个都对不起你,所以需要受到惩罚,对不对?” 我脑中轰地一下,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如遭雷击,悚然而惊:原来,在我内心深处,竟是这样想的?以为不在乎了,可是原来心中的怨却一刻不曾消过?孽缘吗?……不,不是的,当然不是!那都曾是我最美好的记忆,而且直到现在,也是我不愿放弃的美好,只是,伤痕仍在,每一碰触,仍然会痛,仅此而已。至于是谁的错……当然不只是他们的错!即使是和龙翔天,如果是现在的我,应该可以做得更好,应该不会是那个结局,何况其他人。我犯过错,很多很多……可是,已经很痛了,如果,每一次都要这么想,每一次都要血淋淋地挖出自己的愚蠢冲动自私来,那,实在太痛…… 缓缓抓紧胸口,我茫然地看着虚无,然后只听他在耳边轻声道,“所以,我也一样,是不是?辜负了你一番情意,所以活该拿一辈子来还,对不对?” 我的身体猛然一震,霍地转身看向他,可是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只听他低低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中回荡,“我们对不起你,所以你留下我们,困住我们,只是因为报复,只是因为不放心,对不对?” 我终于反应过来,顿时叫道,“不是,当然不是!”瞬间无数话语想要冲口而出,却又抓不住头绪,双唇开合半晌,最后却只惨笑道,“若只是这样,那就好了……”扯不开,斩不断,放不下……这些,要从何而说? 而他,却也不曾再问,在我体内流转的那丝内力刚刚断了一瞬,现在重新流动起来,只是他的手掌却已变得冰凉。 这时,我已强迫迟钝的大脑缓慢地运转起来,同时,缓慢地道,“或许有报复,或许有不安,只是,更多的,还是因为,放不下……很在乎,很在乎,在乎到,每次想想,这里都会痛呢……可是发生的那些,我无法忘记,而他们,也是如此吧?一切,终究回不到当初。所以,不能想,想想就痛,当初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想逃。现在,想开了。就这样吧,稀里糊涂也是一辈子,不是吗?不好吗?想来,他们也是这样想的吧?” 二哥,你真不介意那三年的折磨了吗?龙翔天,你呢?惨败之后又以那样屈辱的方式回到我身边,你真能释怀?先生,因为我,你失去了那么多亲人,失去了地位尊严,你真会放下?小纪,灭国之恨,丧妻之痛,你真愿埋葬?而玄瑾,你呢?我的滥情,我的无情,你真肯完全包容?……只是,你们愿意留下,除了委曲求全之外,总有对我的一丝不舍吧?就是因为这点信心,我才有勇气请你们留下…… 茫茫然想着,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涩。不知何时,胸口没那么闷了,身体也没那么冷了,只是整个人虚飘飘地,仿佛越来越轻,要浮起来一般。我微微一笑,对着他的方向,轻声道,“那……你呢?你留下,也真的只是不得已?”感觉他的手猛然一颤,我握住他冰冷的手,缓缓靠上他的颈窝,低低道,“所有人之中,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就是放不开……那,你呢?” 在我体内流转的内力再一次瞬间消失,他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半晌,声音低颤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你所说,不管怎样,一切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失去了支撑我的那缕内力,我只觉身体中的力量迅速流失,自己仿佛羽毛一样,又仿佛断了线的风筝,缓缓飘向空中。我慢慢地闭上眼睛,任由那若有若无的风主宰着我,微笑道,“不怎样……只是,知道你还在乎我,我心下很欢喜……” 他的呼吸猛然一窒,再响起来的时候,却是纷乱无比。 我心中更是笃定,彻底放松了身子,软软地躺在他温暖的怀中,任由一阵阵的晕眩控制了我,闭着眼,平静地道,“我们……出不去了吧?否则,你也不会问我那些,对不对?”我好像用了很大力气,可是自己的声音仿佛是在遥远的彼岸响起,飘忽而渺远。 他的身体却立时一僵,半晌方道,“不,不一定……”后来似乎还说了些什么,却是朦朦胧胧,听不清楚,只是那细细的一缕内力又开始流入了我的体内。 仿佛被人骤然拉紧了线的风筝,我飘摇的意识清醒了一瞬,然后了然地一笑,却并未反驳,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既然这样,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既然要死了,那么,我终于可以说了吧?忍了这么久,还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呢。 耳中嗡嗡嘤嘤,听不清他是否回答了,我强拽着最后一丝意识,艰难地道,“那孩子……我让人封了他的记忆,送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至于到底是哪里,我不能……告诉你。嗯……那些人,还有汉营那些人,其实……是发配到北疆戎边了……薛显的部下,肯降的都留下了,人才呢……不降的,驱逐到海上……他们和倭人闹翻了,正好借着他们,防范倭人,去而复返……” 说到这里,我已忍不住停下,费力地喘息起来,然后,他飘忽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误会?” 我轻笑道,“说了……让你死心么……让你死了心,寒了胆……再不敢造我的反,省得,省得整日琢磨……复国复国……而且,即使他们没事,你也会恨我吧?那,那就干脆让你,恨得彻底。省得你,你左右为难,那感觉,更难受……我可是,可是最知道的。而且我也说了,我不会杀他,你不信……可是,终于还是不甘心呢,还是说出来了,其实,其实好像……好像也没什么,没什么不同吧……”说到最后已语无伦次,意识挣扎着要飘走,身体也挣扎着要飞起来,却被体内那流动不息的一束热流束缚,怎么也挣不脱,我不觉难受地摇了摇头。 他仿佛被忽然惊醒,抓住我的手,慢慢握紧,声音低哑地道,“你……你这孩子……” 我朦朦胧胧听在耳中,又是一笑,再开口,声音却连自己也听不清了,“你……别担心,我之前留有密诏,一旦我死,二哥便会即位,他……一向与汉人亲厚,所以……所以,别担心……还有……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那时,是真的,想让你,带我走……想和你,一起……”因为,听不清吧?所以格外胆大,所以,终于,说出来了…… 置身的山洞仿佛变成无限大,说出的话,孤独地在山洞中飘荡,回响,很久,很久,不曾离去……然后,就在我以为,永远也等不到答案的时候,一个哽咽的声音,划破了那一片孤寂,“好……我……答应你……不,不生气了……这一次,我会,带你走……一起……” 然后,声音停止,体内那一丝热流也终于消失,几乎就在瞬间,我已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黑暗却温暖,并不孤独,因为,有他…… 199祭祖 青山如黛,碧水如缎,舟行山水间,如在画中游,却比画中更多了薰风拂面,花香盈鼻。抬头,只见碧空之上,几朵白云悠然而行,如胖乎乎的卷毛狗,吃饱了食后,懒洋洋地着遛弯。想到此处,不由扑哧一笑,回头望向了身边之人。 阳光下,只见我身边那人,眉目便如这山水一般清雅,笑容便如这薰风一般怡人。那双墨玉一般剔透温润的眸子,正含笑凝视着我。我见了,心中竟怦地一跳,耳根一热,脑中晕晕乎乎,早忘了刚刚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结果啥也没说出来,脸上更热了,索性放弃,抓住他的手又紧了紧,头一侧,靠到他肩上,美滋滋地偷笑起来。 心中甜甜蜜蜜,脑中迷迷糊糊,竟想不起我与他是从何处而来,又要往何处而去,只依稀记得,我们已走了很久,很久……可这又有何妨?纵使水流无尽,前路漫漫,只要有他相伴,再长的路也没关系,至于去哪里,更是无关紧要,不是吗?……只是,为何心中隐隐却又有丝不安?仿佛忘记了一些极要紧极要紧的事情,落下了几样极要紧极要紧的物事……我微微蹙了蹙眉,想了想,脑中却只有一片混沌,一片空茫。 我心中不由一阵发慌,不禁寻求安慰一般,又往他身上靠了靠。正在这时,忽听身后不知多远的地方传来了隐约的呼叫声,“陛下!陛下……” 声音渺远而模糊,几至不闻,可就是这几声若有若无的呼唤,却让我心中猛地一紧,然后其中的不安更加强烈,至于到底因为什么,却又说不出来。要思考,脑中沉沉,要回头,美景如画,美人如玉,却又不舍回头。于是,索性狠下心,不再理会。 可是,那声音却仿佛不知疲倦,自开始之后,便再未停止,一声一声,直入人心。大概唤得久了,原本清润的嗓音,渐至低沉沙哑,虽然声调平缓一如最初,可那嘶哑的声音,终是带出了一丝杜鹃啼血的凄楚。 我的心不由随着这声音轻颤了几下,胸口也闷闷地上不来气。 随着我心情的变换,天空渐渐笼上了阴云,那几朵雪白的云彩早被缓缓涌起的黑云掩没,远方青翠的山峦也被遮住了踪影。原本平缓的河水渐生波涛,微波粼粼,变成了浊浪滔滔。 我心中愈加烦躁不安,不由抬头望向了身边之人,只有他,笑容一如最初。我心中略定,勉强一笑,刚要说话,却听背后的呼唤之声竟骤地一哽,然后便再无声息。 难道……他竟哭了……想到此节,我心中瞬间一痛,再不犹豫,猛地回过了头。 顷刻间天地变色,山水俱失,整个世界只余一片黑暗。同时身体一沉,已被无边无际冰火交织的痛苦包围,让我忍不住呻吟了出来。 虽只是一声细若蚊嘤的呻吟,却仍被那个声音的主人捕捉到了,因为,几乎就在下一刻,一个欣喜若狂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陛下!”随即我的身体已被人紧紧抱住。 身体虚软酸痛,哪里经得起这般蹂躏,我忍不住又是一声呻吟,随即用尽所有力量,撑开了重若千斤的眼帘…… 那人像才反应过来,立时轻轻放开了我,于是,我朦朦胧胧一睁开眼,入目的便是一张绝美的脸……眉眼清冷绝俗,尽极造化之工,只是,本应明若星子的双眸,却微微有些泛红,昏黄的灯光下,依稀可见眼角一点水渍,给本来略显冷硬的五官,平添了几分柔和,更觉动人。 美人啊!……我眼睛忽地就睁大了,心头怦怦直跳,全身的不适仿佛也骤然减轻……真真是美人啊!清莲承露,何其动人?……可是好像有些眼熟?我痴痴呆呆地望着他,脑中慢慢转动着,直到那望着我的星眸之中,显出几分忧色,我才霍地清醒过来,然后脱口便道,“老婆!” 美人一怔,好一会儿,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似乎要做出个生气的表情,可是表情摆到一半,那水色双唇却不配合地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随即他已猛然闭上眼,转过头,紧紧咬住了牙关。许久许久,他脸上的肌肉才慢慢放松下来。这时,他才缓缓睁开眼,转回头,看向了我。清冽的眸中已恢复了平静,颊上水迹已干,只是眼圈微微的红晕却尚未完全褪去,出卖了故作无事的主人。 我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感动,想伸手握住他的手,抬了抬指尖,便放弃了,沉得像块石头。于是,只好张开口轻声道,“对不起……我没事……”简简单单几个字,已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说完之后,我便开始轻喘,同时刚刚被忽略的诸般不适也重又清晰起来。 他一直不错眼地凝望着我,到了此刻仿佛才骤然惊觉,立时道,“你别说话了,我这就去叫御医!”说着他已起身疾步向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却又回头望向我。 我听到他声音暗哑,完全不似平日的清冷,正望着他发愣,结果这下恰和他的目光撞个正着。 我莫名地有些不好意思,他却坦然地,用近似贪婪的目光又在我身上留恋半晌,方才转身而行。 我心中一甜,傻傻一笑,刚要闭目睡去,这时却忽然想起一事,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结,霍然睁眼,脱口叫道,“等一下!他呢?”问话脱口而出,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可忧心如狂之下哪及细思,只是眼神紧紧望向了正要出门的那人。 那人的身形一顿,好一会儿一动没动,既未回头,也未曾答话。 我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全身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只觉寒意已缓缓浸透了骨髓,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洞之中。 就在这时,他终于慢慢回过了头,望向我的眼神冰焰隐隐,可是张开口,语气却平静之极,“放心,他没事……”说罢,也不多言,更不停留,转身推门而去。 我猛然吁了口气,全身瞬间放松下来,但随即又绷紧了……啊!糟了!我问谁不好?偏偏问我老婆他的消息!这不是没事找抽么……看我老婆刚刚的表情,好像十分的不善良,大汗……到了这时,我竟忽然希望自己能好得慢一些了。 只是,不管我是否愿意,我的身体在一群御医,特别是许檀神医的照顾下,却很快好了起来。 照许檀所说,我是在密闭的环境中呆久了,有些窒息,同时受了风寒,发热不退,既然醒来,便好了大半,倒是手足的冻伤反而要多等些时日才能长好。 情况也的确如此,当我昏昏沉沉睡过两天之后,精神已慢慢好了起来,身体寒热交加的感觉渐渐消失,只是仍然有些无力,手足上的疮口有些发痒,不过也还能够忍耐……不过身体既无大碍,整日躺在床上就觉得有些闷了,好在从我最初醒来探病的人便一直没断…… 那天御医刚离开,子玉就到了,眼中红通通的,不知是因为我出了事,他太忙,熬夜熬的,还是也和某人一样,以为我要死了,急得掉了金豆……那位我不敢说,子玉可没什么顾及。于是我嘿嘿一笑,小声道,“哎呀呀,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让你陪我来,你这才几天不见小棠,已是夜半无人暗自泣,思妇香泪沾衣襟了……” 子玉见我醒来,本是一幅又惊又喜的样子,闻言一愣,接着却未如我所料取笑回来,反而静静凝望着我,眼中神色流转,先是了然,后是无奈,最后是释然。终于他微微一笑,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坦然。 我不由一怔,恍惚觉得有什么发生了改变,却偏偏捕捉不到。 这时,已见他的表情转成了一个熟悉的苦笑,同时愁眉苦脸道,“陛下,臣年纪大了,不禁吓,若再出这么一次事,臣的老命就要吓掉了。所以为了臣的性命着想,臣想请陛下允臣致仕回家,可否?” 虽猜到他只是玩笑,我却立时急道,“不行!想走?门都没有!”见他故作惊讶地挑起了眉,我确知上当,仍忍不住接着道,“子玉,我还要和你做一辈子君臣,一辈子兄弟呢!不许走!”话说得急了,把刚刚积攒起来的一点力气都耗尽,结果说完之后,我已忍不住喘息起来,双眼却眨也不肯眨地直瞪着他。 他望着我,怔了一下,随即脸上那个戏谑的表情渐渐消失,他的眼中又显出了一丝无奈,还有不加掩饰的宠溺。然后他对我又是淡淡一笑,眼中的温柔纵容能淹死人,手指轻轻抚过我的头发,低声道,“好……” 我瞬间放下了心,也对着他微微一笑,终于踏踏实实闭上眼睛,然后,几乎顷刻间已再次沉入了深眠之中。 当我再醒来的时候,屋中已是暖阳融融。四周很安静,只闻远方林中隐约的鸟鸣,还有房中某处偶尔的习簌之声。 我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桌案后坐着一人。那人身着天青色织锦常服,领口微松,露出了里面内衫月白色的衣领,头上只用一支玉簪挽住顶发,余下大片漆黑的长发铺于背后。虽然那人穿着随意,神情却是凝重,正聚精会神看着桌案上的一本文册。 大概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那人立时抬头看过来,露出了一张俊美逼人的脸庞,长眉凤目,修鼻薄唇,一瞬间仿佛把初春的阳光都衬得黯淡了几分。 我怔了一下,随即不由一笑,低声道,“二哥?这两天,又辛苦你了!”那案上的东西如果我没看错,正是几份奏章。 二哥闻言一笑,放下手中笔,起身道,“既知如此,下次就少给我添些麻烦吧!”边说边走到床边,俯身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是一笑道,“热度全退了,这就好!”说着一顿,直起身,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下,最后终于正色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行事还是如此鲁莽?” 我怔了一下,脸腾地热了起来。你别说,他这么板着面孔教训起人来,还真有几分兄长的样子,让我羞惭之外,又感到了几分温暖。他这样子有些陌生,不过,也不错。我傻笑了一下,小声道,“下次不会了!下次一定小心!” 我的回答让他一愣,然后又笑了起来,这次却是我最熟悉的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只见他边笑边道,“乖……这才是好孩子!”我眉毛一竖,刚要反驳,他已及时转开了话题,“陛下醒得正好,那边药应该已经熬好了,我叫他们进来服侍。” 我报复地道,“不用,人多了闹得慌,二哥,有你陪我就够了!”说我是孩子,那我还就耍起孩子脾气来,看你能怎么样!想到这里,我不由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92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我不由嘻嘻一笑,却带得呼吸一乱,咳嗽了起来。 他立时蹙了蹙眉,也忘了回答,坐到床边,扶起我,另一只手则抚上了我的后背。 偎在他温暖的怀中,呼吸间全是他身上暖暖的阳光的味道,让我不觉有些飘飘然,连那无法控制的剧烈咳嗽,也好像没那么难受了。晕晕乎乎中,朦胧升起了一个念头:好像,偶尔这么病一次,也不是什么坏事呢,呵呵……想着想着,肺腑间的难受渐轻,咳嗽渐稀疏,只是仍忍不住急促喘息着。而他,也就这么一直抱着我,轻抚着我。我的身体在他轻柔的动作中渐渐放松,倦意渐渐升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已沉入了半梦半醒之中。 期间隐约觉得那个环着我的温暖怀抱似乎要离开,我本能地伸手去抓,不知抓到了什么,反正抓住了就死死攥着再不松开。果然那个怀抱再未离开,我十分满意地在那个怀抱里拱了拱,接着睡。然后,隐约响起了说话之声,可声音传入耳中,却是模模糊糊,不可辨识。再后来仿佛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到了我的唇边,我本能地喝了一口,好苦!我立时一躲,勉强撑开眼,只见面前一个碗,盛着半碗黑乎乎的东西。我吓得又往后躲了躲,同时咕哝了句什么,却连自己也不知咕哝的是什么,当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结果,面前的碗又凑了我的唇边,我还欲再躲,背后一个坚实的身体却挡住了我所有退路。无奈之下,我只得张开口,任那苦汁流入了喉中……咳咳,好苦!终于喝完了,我鼻子眼睛嘴已然全部皱到了一起,委屈地往身后的怀抱里缩了缩,然后,又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又睡了一天,我的精神终于好了起来,这时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因为,在我身边出现过的人,除了服侍的太监宫人外,就只有玄瑾、二哥和子玉。这天晌午我终于忍不住了,不由趁那两个不在,偷偷把子玉叫到身边,低声问道,“那个,子玉……这个……你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吗?”终于问出来了,我小小松了口气。 哪知子玉闻言看着我无奈地一笑,也低声道,“陛下,这个臣还真是不知道了。自从陛下出事,我们和几位大人商量之后,决定封锁消息,同时加强了戒备。外院一切由我负责,而内院事务,恐怕陛下还是要问问独孤大人了。” 我顿时喉咙有些发干,心中一紧,然后就开始嘭嘭嘭打起鼓来。虽然我知道玄瑾是有分寸的人,不过,这么好的机会……想到这里,我立时抬起眼,换上一幅诚恳的表情,眼巴巴地望向了子玉。 子玉被我看得不自在了,眼睛看东看西,四面看了一圈,却哪里摆脱得了我热切的视线?终于他受不了,叹了口气,回头道,“好了好了,我去帮你问问!” 耶!我就知道子玉最是心软! 要说子玉就是厉害,也不知他是怎么说的,反正当天傍晚小纪、龙某和先生三人就先后过来探病了。 最先来的是小纪,他一进门就向我这边望过来,然后便是一怔,脸色一变,脚下骤然加快,大步向这边赶来,走出好几步后,才忽然想起什么,又是一愣,猛地止步,随即撩起衣摆,屈膝行礼。 我连忙让他平身,语气一如平常,心中却早已乐开了花:呵呵,就知道你在乎我!否则刚刚也不会见我一脸憔悴地躺在床上,就失了镇定,连行礼都忘了。 果然,当他起身之后,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不自在,眼神也有意无意地躲开了我。 躲!你就躲吧!我在心中暗笑,然后轻轻吸了口气,随即猛烈地咳嗽起来。 这下他可再顾不得躲了,两步就抢到了床边,伸手扶住我,同时提声叫道,“快请御医!” 我连忙拉住了他,同时摆手止住了屋中众人的动作,又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停下。这才扶着他坐直了身体,顺势拉着他坐到了床边。 他迟疑一下到底坐了下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抓着他的手。见我只做不知,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竟也随我去了。 呵呵呵呵……果然,到什么时候,病人都是有优待的啊!我开开心心在他身上腻着,听着他询问我身边人我的情况,不时插上两句,看他在听说我已无大碍后,皱紧的双眉一舒,脸上忧色顿去,我心中更加高兴,忍不住在他身上蹭了两下。 感觉他的身体骤然一紧,我正要调侃两句,却听门外有人通报,龙某来了。 闻言,他身体立时一松,然后就在下一刻,毫不犹豫地起身道,“既然陛下无事,臣就放心了,请陛下安心休养吧,臣先告退了!”说着,不待我反应,已向后退出了两步。 可惜,这么好的逗弄老实人的机会……我暗叹一声,无奈地撇撇嘴,无奈地让他走了。 因为被打断了兴致,龙某进来的时候,我的脸色应该不太好看,不过这对他当然没有丝毫影响。只见他进入房中草草行过礼,就毫不客气地坐上了我的床沿,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了我半晌,最后又不理我的反对,抓过我的手,像模像样地在腕脉处搭了好一会儿,这才一笑道,“果然已无大碍,这就好……”随即不待我的回答,又是一笑,颇有几分兴灾乐祸地问道,“陛下的敌人真是不少啊,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我哼了一声,一下从他掌中抽出了手,不料指上的纱布在刚刚的争夺中已有些松,这回用力猛了,竟一下刮开一条,牵动伤处,顿时疼得我啊了一声。 然后,我还未及反应,那只倒霉的手已再次被他抢了过去,不过这一回却是被他小心地捧在了掌中。只见他脸色十分难看,盯着我从散开的纱布中露出的红肿开裂还流着脓水的指尖,隐隐带着怒气道,“怎么搞成这样?” 关你啥事!……其实我真想这么大声回上一句,可却硬生生被他身上冷冽摄人的气势压得咽回了肚子里。 这时他已毫不客气地吩咐着我房中的宫人点灯端水,拿药拿布。看到一屋子人顿时被他指使得团团转,我这个真正的主人颇为不忿,可惜却是敢怒不敢言。 然后他已慢慢解开我指上散乱的纱布,蘸着温水轻轻擦去流出的脓水,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竟丝毫没有弄痛我。虽然他手上的动作温柔之极,嘴上却依然欠揍得很,只听他凉凉讽刺道,“做皇帝做到你这么狼狈的,还真是闻所未闻。” 做皇子做到你这么狼狈的,也不多见呢!……我在心中偷偷顶了一句,仍然未曾说出口,只是,这次却是因为此刻的感觉,实在有点奇怪……这时我那丑得流水的手正被他干燥温热的大掌托着,像对待珍宝一样侍弄着,他浓密的睫羽半垂,掩去了平日总是显得有些凌厉的目光,深邃的眸子,只专注地盯在我的手上……那样的动作,那样的目光,让我莫名有些浑身不自在,仿佛他掌上的温热从我手上传了过来,飞快地蔓延到我身上脸上,不由浑身都热了起来,又有些烦躁,心跳也微微乱了起来。 正自烦乱,那边他已包扎完毕,满意地看了看我被裹得整整齐齐的手指,勾唇一笑,扬头道,“好了……” 烛光之下,他硬朗的五官更显轮廓分明,俊朗惑人,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个笑容,竟让我心中怦地一跳,呆了一下才回过神,立时有些慌乱地顺口答道,“啊,噢……谢,谢谢!”说完才想起,若不是他,我的手指也不用再遭一次罪,我干啥要谢他啊!这下彻底清醒过来,想到竟被他的美人计弄晕了,我不禁又是羞愧,又是郁闷,暗骂自己没出息。 他倒毫无愧疚,反而像发现了什么,眸子一亮,脸上笑容一变,一个劲儿盯着我看,看得我有点发毛,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他忽又收了收目光笑道,“客气,下次小心,别总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我莫名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就更郁闷了……哪有总么……想着,不由哀怨地白了他一眼。 他幽深的眼中光芒一闪,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下颏已被他握住,一双火热的唇已覆在了我的唇上。 我傻了,任由他肆无忌惮把我的唇蹂躏个够,然后凑到我耳边,轻声道,“小东西,身子还没好,不要随便勾引我。”低沉磁性的声音夹着温热的呼吸,激得我脑袋嗡地一下,半边身子一麻。结果,当我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的时候,他的人已消失在了门后,我只来得及抄起一旁的药罐,狠狠砸在了门上,可门外他的笑声却越发响亮起来。 当先生来的时候,我仍是满心愤懑,让他进门就是一呆。我这才回神,慌忙调整表情,笑着叫道,“彦之,别跪了,快过来!”边说,边赶紧把手藏回了被中,同时暗自庆幸,我没有在刚醒过来就见他,现在我的脸色应该已经好了很多,不会让他太担心了。 可饶是如此,当先生坐到我床边借着灯光看清我脸的时候,仍是立时眉头一蹙,忧形于色。 我赶紧道,“没事了,我没事了,你看我已经不烧了……”说着拉起他的手就放到了我脸上,然后瞬间想起我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指,又急忙松开,蹭地把手藏到了被中。 不过,好在先生似乎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并未注意到我手上的异样,反而在一怔之后,脸上微微一红,几乎是有些慌张地收回手,眼神也躲了开去,口中掩饰地道,“那就好……乍暖还寒之时,最易受凉,陛下要多加保重才是……” 我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过来:子玉他们为稳定形势,定是尽力把事情掩盖了下来,故此次事件的来龙去脉,除少数几人外,其他人很难得知详情。小纪和龙翔天因为那天随我一起出去,知道了我失踪的事,所以猜到了一些,而先生自始至终就被蒙在了鼓里,还以为我只是受了风寒……不过,这样也好!……想到这里,我立刻一笑道,“可不是么,都怪我太不小心,让大家担心了……彦之你身体不好,也要注意呢!” 先生这才转过头,对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毕竟尚在病中,这么几番折腾下来,当先生离去时,我已经有些气促力虚,躺回床上就觉眼涩头沉,昏昏欲睡,可是偏偏心中有事,却又睡不踏实,脑中只是不停思量:怎么谁都来过了,谢大哥却始终未曾露面,身体还没好吗?是和我一样也受寒了?可我现在都好了,他怎么……瞬间忽然心中一紧,睡意全消……难道,那天玄瑾是怕我病中承受不住才那么说的,谢大哥其实已经……一念及此,心中顿时一阵怦怦乱跳,半晌才缓过这口气,却已是手脚冰凉,汗湿衣衫……勉强定了定神,喃喃安慰自己道:不,不会的!我不是都没事了吗?何况谢大哥还有武功在身!不会有事,不会的!……只是心中既生了那样的疑虑,又怎能掉头安睡?结果,整整一夜辗转难眠,直到东方微白才终于支持不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感觉不过睡了一小会儿,就忽地醒了过来,抬眼只见窗外大亮,一旁几个内侍正候在那里,见我醒来,立刻上前,其中一个还捧上了一个托盘……原来又到吃药的时候了,我醒得还真是时候呢! 郁闷地苦着脸吃下药,草草洗漱,用过早膳,正自思考该从何处打听一下他的情况,这时,只听内侍通禀,侍书独孤瑾求见。我心中一喜立时道,“快传!”话刚说完,却又有些忐忑……我知道,那件事最后还是要着落在玄瑾的身上,只是,又该如何开口?直接问?寒,还是算了,我刚死过一次,还没有再死一次的兴趣,可是旁敲侧击,我老婆冰雪聪明,那些小伎俩又焉能瞒得过他? 谁知还没等我拿定主意,问题已措不及防地摆在了我的面前: 那时玄瑾进门行礼完毕,起身扫了我一眼之后,目光就是一凝,清凌凌的眸子望了我片刻,看得我莫名有些心虚,嘿嘿干笑了两声,他这才缓步上前,状似随意地问道,“陛下昨夜没睡好?” 机会!我本能地意识到这点,立时支吾道,“我……那个……”心中飞快地思考,要不要趁机问问他?要不要…… 这边我尚未想好,那边他已走到床边坐到了我的身畔,明若星子的眸子眨也不眨地凝望我片刻,忽然蓦地垂下眼,嘴角微微一勾道,“当日臣已说过,他没事,怎么,陛下不信?难道,陛下就这么信不过臣,怕臣会趁此机会做什么手脚吗?” 我顿时一呆,接着急急道,“不是!我怎么会那么想!我……” 不料我尚未说完已被他打断,只见他转过头,淡淡道,“这却也不怪陛下,是臣从前行事狂悖,又怎能再期望陛下的信任?”说着,他脸上竟露出了几分萧索之意。 见状我又是心痛又是着急,一把握住他的手,恳言道,“茗峰,你这话是从何而来?我若不信你,又怎会这般倚重你?何况你又岂是趁人之危的人,我自然知道!”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咬了咬牙道,“纵使你做了什么事,也都是为了我好……我又怎会怪你?”纵使他真的有事,你瞒了我,也是怕我担心,我又岂会怪你,可是……不!不会的! 我这边心乱如麻,他那边却忽然转过头看了看我,微微一笑道,“陛下真不怪我?” “啊?嗯,当然!”我思绪纷乱之下,茫然应了一句,心中兀自惴惴于谢大哥的生死,不知该如何开口相询。 谁知他却忽然站起身,悠悠道,“陛下别忘了这句话……” 我被他说得一愣,不由抬起头有些诧异地望向他。 这时,他已退后一步,躬身一礼道,“既然陛下昨夜不曾睡好,今日还是好好休息吧,臣告辞了……” 啊!这就要走了?最关键的话我还没问啊!……我傻了眼,呆呆看着他。 他起身见到我的样子,忽又一笑道,“至于谢公子,等陛下一觉醒来,自能相见……”言罢,翩然而去。 我这才反应过来,心中顿时一松,这下可踏实了!只是,总觉得我老婆今天的表现有点奇怪呢!不过心中既松,便觉困意扑天涌来,哪还想得了这么多,没一会儿已沉沉入梦…… 这一觉睡的是安然又香甜,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嘎啦一声门响,把我从沉酣的美梦之中唤醒了过来。 迷迷朦朦睁开眼,只见晚霞如火透窗而入,映得一室灼灼欲燃,我这一觉竟从早上直睡到了傍晚,怪不得全身舒泰,精神甚佳。我懒洋洋转头,想唤人服侍,却发现床畔无人,大概他们见我睡得香甜,怕打扰了我,都退下去了。 恍惚想着,我偶一抬眼,却立时精神一振:只见门口立着一人,一身水蓝薄衫,轻盈华美,领口银色云纹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腰间镶珠坠玉,偶尔微风拂过,环佩叮咚,衣诀飘飞,如洛神临凡。衣衫袍袖宽大,腰身却收得极窄,更显得那人身姿秀挺,腰肢纤秾合度,抱起来定是……停!不看腰了,咱往上看,往上看……只见那人顶发束着冰蓝丝绦,上缀明珠,鬓发也…… 咦,这好像是六品侍书的礼服,可我怎么不记得,宫内六品侍书之中有这么个美人。我立时抬眼往他脸上看去,顿时一惊:刚刚睡梦初醒,视线不明,看不清他的脸,只朦胧知道来人五官标致,这时才注意到,美人脸上泪痕斑驳,脂污粉残,一双眸子空空洞洞,不知看着何方。我不由一阵心痛,脑子又清醒了几分,正要开口劝慰,突然发现,啊!这个美人好眼熟……好像,好像……谢大哥?……我呆了一下,却又不敢确认,来人脸上的妆实在太浓,着实有点难辨真容。妆?大汗……我快晕了,终于忍不住对着那个一脸浓妆却又酷似我家谢哥哥的美人,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谢,谢大哥?” 哪知只轻轻一声问话,却让那人身体猛然一震,如遭雷击,许久恍若石化,一动未动。 我心下纳闷,不由提高了点声音又问道,“谢……那个……你,没事吧?”到底还是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我的谢大哥呢。 这下那人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骤然转过头,对上了我的视线,那双泪光盈盈的眸子慢慢睁大,然后便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我。 我吓了一跳,结巴道,“你,你真的没事吗?” 闻言他的身体又是一震,无数种情绪在眼中飞掠而过,嘴唇轻轻颤抖,半晌才勉强吐出一句,“你……你没死?”说着,长睫微颤,泪水滚滚而下,人已扑到了床边。 虽然他的声音低哑难辨,但我立时就听出来了,那人果然是我的谢大哥没错,可是…… 我正惊诧莫名,不知如何反应,身体已被紧紧抱住,那样的紧,几乎要把我的骨骼揉碎,他哽咽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你,没死!你没死!……”一声一声,喃喃不止,狂喜之中带着难以置信,听得人心中莫名一阵酸楚。 而这时我也终于有点明白过来,迟疑地道,“你以为我死了?” 他身体一颤,仿佛终于回神,缓缓直起身,一双眼睛水雾迷离,恍惚地望着我,一双手轻轻战抖着,抚上了我的脸。 他的指尖冰冷,激得我一颤,瞬间又是心痛,又是欢喜,把抓过他的手,拢在掌心捂着,低下头吻着,急急道,“我没事!我没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不过……你这么在乎我,我,我好欢喜……” 他的手慢慢暖了起来,而他也似乎彻底清醒过来,仿佛才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什么,呆愣片刻,随即便慌张地一把收回手,就要起身,却被我抓住手腕,又拽了回来。 我抬头看向他,只见他面红过耳,脸上是少见的羞窘之色,眼神闪烁,就是不与我对视。 我不由扑哧一笑,一口亲上他的脸道,“美人,别装了!知道你在乎我,再装也没用了!”不知不觉中,我的语气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自在轻快,心中更是欢喜雀跃,只是……咂咂嘴……这一嘴的胭脂香粉,味道可实在有点怪。 他看到我的动作,瞬间意识到什么,怔了一下,然后猛地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红红白白,真热闹!……他的脸色顿时变了……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更热闹! 我轻咳了一声,终于忍不住憋着笑道,“那个……其实,美人,你已经够漂亮了,那个,实在不用……咳咳……” 他脸上通红,一只手不自觉抓紧了一旁的紫檀床沿,只听嘎啦啦一声,向以坚硬著称的紫檀竟轻轻易易被他掰下了一块。我自是吓了一跳,哪知他却更惊诧,张开手,看着掌心的木块,讶然道,“我的内力恢复了?”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眼中光华流转,渐渐露出了了然之色,脸上终于恢复了常态,缓缓吐出了两个字,“玄……瑾……” 听到他几乎称得上咬牙切齿的语气,我顿时也明白过来……难怪早上玄瑾会那么说……定是因为这次我出事,玄瑾迁怒于谢曦,心中有火,故此并未告诉他我已无事,存心让他心焦难过,今天得了我不追究的承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整了谢曦一把,把他打扮成这样送了过来……想到这里,我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却又不得不劝道,“咳咳……那个,你别生气,别看玄瑾平日冷冰冰的,其实,那个,他有时挺喜欢,嗯……开玩笑……其实并无恶意的,只是玩笑!” 对面人闻言,慢慢转过头,看着我,忽然微微一笑道,“玩笑?果然好笑……麻烦陛下告诉独孤大人,这个玩笑,谢某记住了,改日必当奉还。”说着,手上缓缓握紧,再张开手,木块已变成了木屑。 他一字一句声音冷冽,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加上他的动作,实在应该是很有威慑力的,不过若配上他被泪水冲得乱七八糟的一脸脂粉,就有点……咳咳,我忍不住又低下头,假咳了起来,心中却早已笑翻了。 只是我的演技明显不佳,只听他猛然吸了口气,低喝道,“笑!你还笑!”说着,随手扔掉手中木屑,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顺手就抹到了我的脸上。 “啊!”我惊叫一声,向后一躲,却哪里躲得开,只觉脸上粘粘腻腻,已被他抹上了一大块。眼见他又扑了过来,我一边叫一边笑,一边躲一边挡,两个人顿时在床上扭成了一团。 感觉脸上左一把右一把被涂得斑斑块块,我边笑边求饶,却根本阻不住他凌厉的攻势,我却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在这时,忽然他动作一停,我诧异地抬头看去,只见他愣愣看着我,清澈的眸中正映着我的脸,慢慢地,那眼中的神色一点一点温柔起来,忽然他口中轻声唤道,“小……淇……”话音未落,他已伏下身,吻了上来。 感到他温热的唇印在我的眼上,颊上……唇上。顷刻间,我只觉轰地一下,仿佛被炸上了半空,半晌才飘飘悠悠,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却仍似身在梦中。感觉他在我唇上辗转咬噬,动作越来越急,越来越猛,我的心也怦怦怦越跳越快,全身都不由自主轻颤了起来,血液似乎也越流越快,最后好像是在身体中奔腾咆哮,整个人仿佛烧起来了一样。我伸出双手,无力地抵上他的胸口,也不知是要推他,还是要抓紧他,同时再也忍耐不住,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动作瞬间一停,但紧接着却更加狂肆,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而他的一双手已开始胡乱撕扯我的衣服。 我恍惚间意识到情况不妙,脑中瞬间清醒,一把推开他,叫道,“喂喂喂,我可是病人,你,唔……”话未说完,已被他再次夺走了呼吸。 唇舌纠缠,由狂猛渐至和缓,却更加深沉绵长,缠绵缱绻,仿佛两个人的灵魂也随之翩跹起舞,缠绕融合。心跳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怦咚,怦咚……每一下都仿佛响自灵魂的最深处,战栗从那里产生,一波一波传遍全身。血液的流动跟着慢了下来,可流过之处,却带来一阵阵入骨的空虚,仿佛缓慢的熔岩淌过,吞噬一切,留下一片荒芜,等待着有什么来填满。 我不由自主抱紧了他,紧紧贴着他,此刻只有这种身体贴合带来的压迫感,才能让那种渗到骨子里的空虚缓和一点……可是,不够,还是不够!……我开始急切地撕扯起他的衣服,就如同此刻他所做的一样。 当□的肌肤相贴的一刻,我和他不约而同发出了一声叹息……仿佛有什么,从贴合处对方那火热肌肤中渗了进来,奔涌流溢,迅速填补着那入骨入髓的空寂。 夕阳渐渐沉没,光线渐渐暗淡,一切也随之变得恍惚迷朦起来。茫然睁开眼,只见破碎的衣衫散落于地,不知是谁碰下了半幅帷帐,轻盈的紫绡飘然垂落,然后又随着我们的动作飞扬轻舞,就如此刻他的长发一般。 我轻轻伸出手,抚过他散乱的乌发,却被他骤然一口咬在胸前,我惊呼一声,抚在他头上的手瞬间变成搂在他颈上。感觉他火烫的唇顺着颈子一路向下,所过之处,带起一簇簇火苗,一阵阵酥麻。我闭上眼,急速地喘息着,仿佛想借此尽快降低身体的热度,可结果却是让他的动作更加猛烈,给我带来一阵阵麻痒直入骨髓。我的身体难耐地拧动起来,在他身上磨蹭。他的手猛地一紧,搂着我的腰,紧紧把我帖向了他…… 当他进入的那一刻,我低低呻吟了出来,这既是因为骤然而来的剧痛,也是因为骤然而来的仿佛灵魂被填满的充实感。我眯起眼,望向他,正对上他的视线,那双平日清澈如湖水的眼睛,此刻波光潋滟雾气盈然,却仍是满满只映着我。我对他微微一笑,搂着他的颈子,仰起头,轻轻吻上他绯红的面颊,他抱着我的手臂猛然一收,已在我体内急速进出了起来。 “啊,嗯嗯……”身体的疼痛与灵魂的快乐纠缠升腾,一波一波越荡越高,到最后已根本难分彼此。眼前一片朦胧,世界迅速消退,天地间仿佛只剩了那个紧紧抱着我,与我肢体相缠的人,还有灼烧着我们的熊熊烈焰……那烈焰越烧越旺,仿佛红莲业火充斥天地,终于焚尽一切…… 火烫的身体,许久许久才慢慢凉了下来,我不由轻轻往他怀里偎了偎……温暖,慵懒,满足,幸福……我合着眼,只觉全身飘飘然,熏熏然,恨不得就此长睡不醒。 这时他却微微一动,我朦胧睁眼,只见他屈指回手一弹,桌上的蜡烛骤然着起。 舒适的黑暗被打破,我顿时闭了闭眼,不满地嘟囔着,“睡吧,点灯干什么……” 他却干脆地道,“不要……我要……看看你……”说着,伸出手抚开了我颊畔的散发,一双剔透的眸子,似温柔又似戏谑,只是在我身上脸上徘徊。 我被他看得身上一阵阵燥热,脸上一阵阵发烫,情不自禁转开眼躲开了他的视线。然后,一不小心,眼神就落在了他胸口上,只见那一朵朵桃花,火红绚丽,明明是纹上去的,此刻却像有了生命,张扬肆意地绽放着。如此美景,却让我瞬间心下一沉,手仿佛无意地向上挪了挪,挡住了那片妖娆,只盼他不曾注意……如此良宵,我只盼长一点,再长一点,委实不愿让那段不堪的记忆这么快就破坏掉。 哪知我刚把那里遮上,下一刻他已拿开我的手,让那片落花重新露了出来。 我呆了一下,脑中轰地一下,心中只是苦涩地自语,果然,他还是无法忘记吧……是啊,那样的一切,根本是不可能抹去的吧? 我僵硬着身体靠在他怀里,屏住呼吸,只等他清醒过来的一瞬,那时就会被干脆地推开吧?我心中想着,然后就在下一刻,已见他伸出了手。瞬间,我全身绷紧,紧紧闭上了眼睛……可是,紧接着而来的却不是无情的一推,而是近似于温柔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头发,背脊,仿佛安抚一般。 我心中疑惑不解,身体仍是不由自主放松了下来,然后终于鼓足勇气抬起眼,看着他问道,“你……不生气?” 他的手微微一顿,但随即却轻轻一笑道,“其实……很漂亮……” 我呆了,半晌方道,“你,你,你不生气吗?真的不生气了?” 他垂下眼帘,沉默许久,才低声道,“当时,感觉不到生气……后来,觉得没必要生气……现在,是不想生气了。” 我晕了,傻傻看着他。 他抬眼看到我的样子,不由又是一笑,这次却是简简单单只说了一句话,“我不生气了。” 霎那间我欣喜若狂,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对着他就是一通狂啃。 他也不推不拒,只双手轻轻环着我的背,把我搂在怀中。 我一口气亲了个够,最后又恋恋不舍地在他脸上唇上啄了两下,这才缩回去,又紧紧抱着他,窝到了他的怀里……不生气了就好,不生气了就好,至于因为什么,没关系,不重要。 这时,忽然他低缓的声音在我耳畔响了起来,“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很多,可是却总是越想越乱,理不出头绪,直到,我以为你死了的那一刻……”说着,他停了一下,环着我的手臂瞬间一紧。我想抬起头,看他的表情,却被他死死按在怀里,无法起身。然后,只听他缓缓吸了口气,才又轻声说道,“就这样吧,我……认了……” 听到他声音里的一丝涩然,我心中一跳,一时有些心痛,又有些慌张,不由使劲儿挣了两下,终于挣开了他,撑起身子,看向了他。 可他脸上已然恢复了平静,清眸如水,平和悠远,正凝望着我。见我看他,他便微微一笑,笑容清淡飘忽,恰如轻风细雨。 一瞬间我只觉鼻子竟有些酸溜溜的,张了张口,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此时他脸上的笑容忽然一变,变得明朗起来,笑道,“而且,我已经报复过了……” 我不明所以,保持着一个忧郁的表情,呆呆看着他。 他又是一笑,忽然一翻身,把我压在了身下,手指在我的胸口上轻轻滑过,顿时带来一阵酥麻。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神顺势一扫,然后,就僵了……只见从我的右肩到胸口,散落着斑斑点点的嫣红,猛一看去,竟似花瓣一般,而且布局图案和他胸口的纹身十分相似,就像个粗制的摹本,只不过位置正好相反。 此刻他正认认真真端详着我身上他的大作,唇角微扬,带了几分得意。忽然,他微微蹙了蹙眉,自语道,“这里淡了点”,说着,已伏下身,对着我胸口某处就吸吮了起来。 顿时一阵麻痒让我差点笑出来,我推着他的肩膀,挣扎着要逃,却哪里逃得掉。他手臂一收,就把我紧紧困在了怀里,唇上的动作也变了味。 我吓了一跳,不由道,“不是吧?又来?” 他搂着我的腰,一边在我身上忙着,一边模模糊糊地道,“你要怪就怪你的独孤侍书……刚刚硬给我灌下三碗参汤,弄得我现在全身冒火……” “你……”我脑子已经有点不清醒,轻斥了一声,然后,半晌才想到问题,喘息着问道,“不,不对,他为什么要给你灌参汤?你,你怎么了?” 他却随口答道,“……没事……这件事不用你管……”然后再不理我,全神贯注,继续工作。 刚刚经历过欢娱的身体敏感无比,被他一折腾,很快就四肢发软身体发热头晕脑胀,再顾不得其他,我也就随他去了,只是,“……把蜡烛熄了……”我看着桌上明亮的烛光皱了皱眉。 “不要……” “听话,怪别扭的,快熄了……” “不要,我要看着你,刚刚都没看清……” “你……啊……轻点……你,你别忘了咱们说好,一人一次……你等着,看我下次怎么收拾你!啊……别……” 烛火摇红,映得一室温暖,窗外明月初升,春夜漫漫,这才刚刚开始呢…… 那夜被他折腾得半死,其实算起来也不过两次,只是,他的技术实在太差,想当年和龙翔天做一夜我也没这么惨过。第一次情之所至忘了痛楚,第二次伤上加伤,就有些难熬了。而当第二天我发现每一次轻轻移动都会带来一阵疼痛时,我已忍不住开始暗骂,一心只等着下次来临,好痛痛快快报复回来……当然,我是怜香惜玉的人,自不舍得让他这么痛,不过报复也不一定非要让他痛么……不自觉想起我第一次抱他时的情景,他平日的温雅全变成了妩媚,真真诱人之极。想到这里,我已是意马心猿,口干唇燥,但随即就哀叹,只可惜那样的美景一时半刻是见不到了……再过三天就是祭祖之日,从今天起,我要开始独居斋戒了,唉…… 三日斋戒,也是静养,三日之后我身体基本痊愈,只手指足尖的冻疮尚未全好,但已无甚大碍。四日一早,天不亮,便有内侍服侍我沐浴洁身。沐浴完毕,早有内侍上前为我拭发擦身。着好中衣。步入内殿,就见两人,一左一右,手捧衮冕,跪候于地。二人皆着宝蓝色纱袍,袍上鸾绣云纹,正是三品侍书的礼服,而这两人,便是玄瑾与先生了。内侍接过两人手上的衮冕,两人拜伏行礼之后,起身上前,我则张开双手,让他们为我着衣。 殿中十分安静,只闻悉悉梭梭的锦帛摩擦之声,让人的心也不自觉静了下来。 本来第一次执礼这样的大祭,我心中难免惴惴,但到此时,我最熟悉亲近的两个人来到了我的身边,让我顿觉一阵安心,头脑也格外清醒起来,于是又在心中回忆了一遍祭祀的整个过程,终于踏实了。 这时衮服已然着好,先生正为我戴上皇冕,他的神情庄重沉静,动作和缓优雅,结好我颏下丝绦之后,又抬起手,轻轻理好我额前的十二垂冕旒。而玄瑾也为我系好了腰带及佩饰,两人同时退后一步,躬身一礼。随即两名内侍举着一面大镜,立在了我的面前,我终于看到了自己此时的样子…… 绛缘中衣外罩玄色衮服,衣画裳绣,具五彩十二章,端严肃穆,再不觉衣下那人身体的单薄。而赤色珊瑚珠制成的冕旒之后,那张脸已然褪去了少年的稚气,眉目清丽依旧,只是,再不见幼年的纯澈,少年的躁郁,神态平和宁定,眸若深潭,波澜不惊……见到镜中人,我不由一怔:原来,我真的,长大了…… 静静凝望了那个自己半晌,我终于微微一笑,转开了眼。目光却正对上镜中先生的视线,先生看着我,也是一笑,笑容之中,是几分欣然,几分感慨,便似父亲望着自己终于成|人的孩子一般。转过眼,那边玄瑾也正看着我,清冷的脸上,也隐隐带着笑意。我愣了片刻,最后,迎着两人的目光,又是一笑。 祭坛依山而建,踏着曦微的晨晖,我一级一级登上高耸的祭坛。九百九十级台阶……当我终于走到祭坛之下的时候,东方天际已隐隐透出了霞光。 终于走上来了,我暗暗长出一口气,不慌不忙接过一旁内侍手中的祭文,双手捧起,一步一步,迈上最后九级台阶,登上祭坛。这里除我之外,再无他人,让这圆形的祭坛更显宽阔空旷。我面向北方,撩衣跪下,打开祭文,朗声咏读起来。 此时,祭坛之下虽有数千之众,却寂然无声,只闻远处山风拂林的萧萧之声,恍如起伏的海涛,低缓悠长,还有,就是我清晰的诵读之声了。在那一刻,我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错觉,仿佛那些很久很久之前生活在这里的先人,真的随着群山之中那永不停息的风,来到了我的身边,静静地听我诉说,轻轻地发出叹息……这时,我不由微微顿了一下,但紧接着,就毫不犹豫地继续了下去……或许,作为一个慕容氏的子孙,我犯过这样那样的错误,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我真的已经尽力,直至今日,我终于可以面对诸位先人说一句,我问心无愧…… 终于读完了最后一句,我缓缓站起了身,这时,一缕刺目的光线打在了我的脸上,抬眸望去,东方天际,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照耀天地。我轻轻眯了眯眼,转眸只见前方群山莽莽,回首处草原辽阔,依稀有河如带,横贯其间,在朝阳的映照之下,金辉闪闪,恰如金锻展于彩裀之上,再远处,若有田陌纵横,牛羊成群……江山如画,让人如何不醉?我心中微微一动,不由轻声低语,唯愿此生,不负如此山河,如许黎民…… 200中秋(终章) 大祭之后,我的身体基本痊愈,本来还想磨蹭两天,好好玩一玩再回去,后来转念一想,我这次出事,虽然封锁了消息,但之前那么大阵仗挖雪,后来我又数日不曾见人,有心人定能猜出一二。这两年大事不断,内外初定,还是早早返京,安定人心掌控大局为上。于是在大祭之后的第二天,我便遗憾地踏上了归途。 除了这个遗憾,还有一样也让我心有不甘……那个白衣人的身份始终没能查清,我只得吩咐玄瑾与玄瑛合作,撒开大网慢慢查探了。 不过,也有一样是让我颇为高兴的,那就是,现在每天送来的那厚厚一堆奏章,终于再不用我一个人苦哈哈地处理了…… 在撤销左右丞相后,按道理说,所有奏章都需我亲批用玺。故而这次出来,常规事务虽交由小周等昭文馆学士先行处理,但最后仍需连同他们的处置意见送至我处,由我补上御批玺章,至于重要的或是朝中争议较大的问题,更需由我亲自定夺。而我那一病,落下的事情着实不少,加上病后体虚,处理起来颇为吃力。眼见送来的奏章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93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我没日没夜的勤奋工作下,不见减少,反而日渐增高,我在绝望之后,不由开始动起了脑筋。于是那一天,我就命人偷偷把先生请了过来。 不待先生行礼完毕,我已匆匆挥退左右,然后一脸谄媚地笑着,拉先生走到桌边,把他按到椅子上,然后拿起一边的朱笔塞到了他的手中。 先生被我弄得有些糊涂,这时终于回过了神,看到手中的朱笔,脸色大变,立时把笔放了回去,起身退后两步,撩衣跪倒,俯首道,“陛下!臣罪该万死!” 我呆了一下,叫了一声“先生”,上去就要拉他。 他却膝行后退了两步,避开我,叩首道,“陛下!” 唉,我就知道会这样!先生素来谨小慎微,入宫之后更是如此,纵使我好言相劝,他也未必肯做,更何况我来了这么一手,恐怕他还会以为我是讥刺他当年把持朝政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却并未解释,只站到他身前,伸出双手道,“先生,你看我的手……”然后再不说话,只静静等待。 先生迟疑一下,终于苍白着一张脸,抬起了头,当他目光落到我手上的时候,就是一怔……今日我特意除去了指端的包扎,露出上面仍未痊愈的红肿与青紫,还有一道道裂口,在阳光下显得触目惊心。 我见他脸上苍白渐去,眼中慢慢露出了惊诧与痛惜。然后他缓缓伸出手,捧住了我的手,那样小心,让我心中一暖,却又有些愧疚,不过,我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愧疚的时候。于是我可怜兮兮看着他,软语哀求道,“先生,你看我的手都这样了,可好多事情还没干完,根本不能休息……你帮帮我,好不好?” 先生应该明白了我的意思,看了看我,不见了之前慌张,却一脸迟疑,只不说话。 我明白他的顾忌……朱批只有帝王能做,若这件事传出去,他被别人参上一本,说得轻了,是后宫干政,若往重里说,说是矫旨谋逆都不为过。想到这里,我立时解释道,“先生,这里没有别人,而且你我的字那么像,不会有人知道的!好不好么,先生?” 先生面现难色,张了张嘴,却没吐出一个字,见我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他仿佛受不了似地垂下眼,缩回了手。 我哪容他的手逃走,立时一把抓了回来,但随即惊叫一声,“啊!痛!好痛……先生!”那一下牵动了伤口,的确有点疼,不过那样的痛呼当然大半还是叫给先生听的,所以虽然我嘴上叫得欢,手却没松反而抓得更紧了,眼泪汪汪地瞅着先生。 先生猛地抬眼,看看掌心我的手,又看看我的脸,眼中终于露出一丝决然之色,垂首道,“臣,遵旨!” 耶!胜利!我就知道这样有用! 从此以后,我的工作量就减了一半,那些小周他们已经处理好的事务,我都交给了先生补上朱批,然后我来用玺。当然,其他事情,即然有先生在身边,我自然也不客气地随时咨询商量了。开始先生还有所顾忌,不肯多说,架不住我软磨硬泡,终于开口,然后慢慢成了习惯,有时他发现有什么不妥的还会主动和我说,真真是贤内助啊! 懒病一旦犯起来,就很难治愈。一路之上,因为先生任劳任怨地承担了我大部分工作,我过上了亲政以来难得的一段轻松日子,实在是舒服啊!于是,回到宫中我也毫不犹豫地把这种方式延续了下去。先生初时未说什么,后来看我手伤渐愈,最后连一点印子也不见了,他终于忍不住提出要放手不管。舒服日子过惯了,我哪里肯依,自是苦苦挽留。 可先生像是下定了决心,任我舌灿莲花,他只是不卑不亢,婉辞相拒。 我急了,扑上去抱着他就是一通腻味,只说不肯。 先生刚刚还镇定自若,安然闲雅,被我忽然抱了个满怀,白皙的肌肤上瞬间染上了一层红晕,双手本能地推拒着我,一时也顾不上答话了。 我则死不松手,紧紧抱着他,一迭声地道,“先生!彦之!我的好人儿……不要走,不要走么!好不好?好不好!不说话?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先生终于反应过来,张口就要说话。 我哪容他再反对?瞬间俯身,双唇压下,把他没出口的话堵回了嘴里。细滑柔润,妙啊!顷刻间,我脑中一晕,早已忘了本来的目的,毫不犹豫地加深了这个吻,同时一手扶着他的颈,另一只手已忍不住开始在他柔韧的腰间抚摸起来。 而他开始还挣扎了两下,但被我紧紧锁在怀里,一阵挑弄揉搓,很快就失去了力气,抓着我的手臂,软在了我的臂弯之中。 唇齿间温香软滑,手掌下纤细柔韧,怎不让人心动神摇?所以,后来的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了…… 春日融融,一室和暖,一番缠绵之后,时已近午。 我把他有些单薄的身体搂在怀里,轻轻吻着他嫣红未退的脸颊,慢慢清醒了过来,终于想起了最初的目的,于是,微微一笑,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还走不走?” 他本来闭着眼睛在装睡,闻言,一直轻颤的眼睫忽然一停,半晌那双狭长的眸子缓缓张开,秋水似的眸子转向我,带着一丝无奈。 我得意地一笑,凑过去就亲了亲他的眼睛,感到睫毛扫过嘴唇的麻痒,心中一跳,强作无事地嘻笑道,“不说话就是同意了!彦之,就知道你最疼我了!”见他仿佛要开口,我毫不客气地再次攫住了他的唇…… 就这样,先生被我软硬兼施地说服了,再没提过撒手不干的事,可是,这边没问题,那边却出问题了…… 回京半月之后,一次我和小周独孤他们议事完毕,我正欲离开,却见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幅有话要说的样子。我不觉诧异,只有我们几个在的时候,他们向来比较随意,像这样欲言又止的情况实在比较少见。 于是我重新坐回了座位,饶有兴趣地道,“怎么了?两位爱卿可还有事要说?” 这时,独孤终于上前一步,吞吞吐吐道,“陛下,嗯……您知道,人的笔迹其实和人的面貌一样,纵有相似,但却没有完全一样的。” 他话未说完,我已明白过来,脸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完了!东窗事发,偷懒被抓包,这下脸可丢大了……不管了,先赖赖再说!于是,我混若无事地一笑道,“独孤卿家可是要与朕讨论书法?可惜此道实非朕之所长,恐怕要叫独孤卿家失望了。” 独孤熙没想我竟会装傻耍赖,愣了一下,一时无言以对。我赶紧起身道,“好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结果,一旁的小周立时上前一步,微微一笑,拱手道,“陛下!卢大人主政多年,手迹人所共识……陛下之前手上有伤,我们也不便说些什么,如今陛下手伤已愈,朱批之权实不宜再予他人。” 他话说得如此明白,我知道糊弄不过去了,不由叹了口气,踱了两步,然后转过身,恳言道,“两位爱卿,朕虽说叫天子,但毕竟还是人,你们五六个人处理的工作,到了这里,只剩了我一个来收尾,两位爱卿,不觉得实在有些难为人吗?” 见两人同时张口,我却哪容他们说话,立时接着道,“朕知道,为君者本就是以一身奉天下,旰食宵衣,份所当为,不该叫苦叫累。可是,两位爱卿都是明白人,按我前一阵的干法,一天两天没问题,日久天长,即使我坚持得下去,我的身体也坚持不下去啊?咱们君臣相得,多少大事可做,两位也不希望朕早夭吧?此为其一……其二,朕虽非明君,但自忖还算勤奋,可谁能保得后世子孙个个都如朕一般勤勉?若能在皇帝身边设几个心腹能干之人协助,那即使日后为君者能力稍逊,也不会出现大的纰漏,不是吗?” 而且,还有一条,虽然大学士的官职设立不久,照目前的情况,这个职务的实权却隐隐有直逼丞相之势,这岂非与我当初撤销丞相的用意相悖?时至今日我已明白,乾纲独断,说着好听,但一国之大,只天子一人是断不过来。所以,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再行扶植一股势力与之抗衡,帮着我监督控制,反更可行。 言毕,我不再说话,那两人也许久未曾开言,只各自垂头,若有所思。 眼见事情有门,我不由又道,“两位放心,要务朕是绝不会假手他人的。即使是让他处理的,朕也会不时翻看,而且,所有奏章最后都要从你们这里发出,若真有什么不妥,你们也能发现,不是吗?” 两人闻言抬头,对视一眼,独孤缓缓点了点头,小周同时一笑,转头道,“陛下圣明!” 耶!成了!人若是要偷懒,总能找到理由说服自己,说服别人,呵呵…… 最困难的一关过去了,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没过多久,我正式设立了执笔侍中一职,虽然只有六品,却可代天子行朱批,先生自然成了第一位执笔侍中。我知道这个职务品级低了些,只是若品级太高阻力不免就更大了。结果,饶是如此,在朝堂上也足足争论了月余,才在小周独孤等人的支持下通过了。 事成那日,我长长舒了口气,心中这个高兴啊……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让先生帮忙了。 只是,我的江南赋役新法推行之后,经过年逾的实施,渐渐显出种种始料未及的小问题,而提高汉人地位的诸项措施也在一步一步,悄无声息地推进着,所以朝中事务日益繁杂,虽有先生的帮助,我也不免日渐吃力,又顾及先生身体不好,不敢太过劳累于他,于是我的脑筋一转,又把算盘打到了二哥头上。 可惜二哥不比先生好哄,这个六品的官职也实在有些难为了他,结果我足足磨了十几天,又使出迂回战术,往王皇后、雪儿那边不知送出多少好处,才终于骗得二哥答应下来。 这回好了,我高高兴兴地把朝务分成三份,最重要的留自己看,其他的二哥先生一人一半,于是,我又重新过上了轻松惬意的日子。而且,还可以借口国事繁忙,名正言顺让二哥夜宿宫中了,呵呵…… 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不知不觉间,数月时光匆匆而过,转眼又见西风起,雁南飞,暑气渐退,木叶萧萧,秋天已然到了。入秋后没多久便是中秋佳节,我特命在西宫后园内设宴,一家人好好聚聚。 所谓一家人,具体如下:二哥、先生、玄瑾、龙某、小纪,当然还有谢大哥。 那夜老天爷很给面子,深蓝的天空中只有几抹淡淡的薄云,衬得那一轮银盘似的满月更加清冷动人,似水的银辉铺洒于天地间,整个世界都仿佛笼上了一层薄纱一般,朦胧而柔美。当然,最美的,还是月下的众位美人…… 为了增加情调,我早命内侍撤去了灯烛,退了下去,中庭之中,只余我们几人围桌而坐。 经过了这么久的相处,那几个终于敌意渐弱,再不是见面就打,甚至不时还能像现在一样,和睦的说笑几句……至少表面上和睦……故此我也才敢放下心来,肆无忌惮地就着诸位美人的绝世姿容下酒,不时逗逗这个,哄哄那个,终于有点左右逢源,左拥右抱的感觉了,呵呵…… 眼前牡丹雍容,芝兰淡雅,霜菊清逸,寒梅冷艳,松柏秀拔傲然,身畔月辉皎皎,桂香隐隐,此情此景,无酒亦醉人,又怎经得起杯中佳酿推波助澜?于是,没过多久,我已是熏熏然,陶陶然了。 只觉耳畔众人的说话声渐渐模糊,我晃了晃脑袋,一回头,只见身边先生正微笑着,听着玄瑾和龙某表面平和,却暗藏锋芒的对话,他大概也是不知不觉间喝得多了,颊上微红,眸中隐隐泛着水色。 我看得心中一跳,再也忍耐不住,借着酒意一把搂住他,就在他颊上轻轻一吻。 先生一惊之下,本能地一推,我酒后无力,被他推得向后跌去。眼见这一跤就要跌到地上,先生脸色大变,立时伸手来拉我,却哪里来得及,连我也以为这回还不得重重摔上一下子?没想,下一刻身后已有一双微凉的手扶住了我。 我呼了口气,劲儿一松,立时靠到了一个人的怀里。抬头一看,只见那人肌肤若雪,寒眸若星,我不由嘿嘿一笑道,“老婆……你,你真好……”说着,腰一挺,就要凑上去亲一下那漂亮的薄唇。 可惜,目标没有得手,腰间的手却一松,我悬点又跌下去,勉强稳住身形,美人早已转过了脸,和一旁的二哥说起了话。 我哪肯甘休,晃晃悠悠站起身,凑到美人面前,拉着他的袖子,含混不清地道,“老婆……不对,是茗,茗峰……你,你来,我……我和你说……” 美人终于转过了视线,看着我,微微扬了扬眉。我却顿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伏身对着他的唇上就是一吻。可惜,还是慢了一步,美人的头一侧,我只吻到了他的脸上,不过,滑滑嫩嫩,也不错! 我咂巴咂巴嘴,嘻嘻一笑,涎着脸蹭在他身边道,“好哥哥,再,再让我亲一下吧,就……就一小下!”说着,眼巴巴地盯着那水润的薄唇不肯抬眼。 于是,就见那双薄唇唇角微微一勾,然后缓缓开了口,“陛下,你哥哥在那边!” 这时,我只觉一个力道轻轻带,已不由自主松开手,向后跌去。然后,刚觉后背碰上了温热的身体,那个身体却是一躲,我就向一旁倒去。我慌忙之中伸手就抓,感觉抓住了一个人的手臂就再不松手,另一只手则抓上了椅背。我手上用力终于稳住了身子,却也拉得那人一下弯下了腰。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颜,一双丹凤眼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我却丝毫不惧,又是呵呵一笑,抬头一口就亲上了那人曲线优美的下颏。那双眸中怒意更盛,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是咬牙切齿的语气,“松……手!” 我嬉皮笑脸道,“不松!” 那双凤目一张,其中火焰暴涨,但紧接着却忽又消了下去,只见那张俊美的脸上竟现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耳畔的声音则道,“陛下,臣忽然想起,明日答应了咏心和小雪去西山看枫叶,恐怕不能帮陛下处理奏章了。陛下向来对臣□恤有加,想来不会怪罪的对不对?” 我的手一抖,终于不情不愿地松了开来。站起了身,委委屈屈,恋恋不舍地又看了美人半晌,却见美人根本不再理我,指自顾自地和别人说着话。我这才无奈地转过眼,这时却见旁边小纪正看着这边,眼中带着一丝笑意。 我不由哼了一声,扑上去对着他的脸上就是一口,随即哈哈笑着逃道,“人人有份!你以为你逃得过?” 这时却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冷哼,但这时的我哪里注意得到?眼中只见小纪那刚毅的脸上已经腾起了一层薄晕,也不知是羞得还是气的,反正那双眼中瞬间射出的飞箭是够把我射成刺猬的了。 我笑着又往旁边躲了一步,身形一转,已来到了下一个座位边。刚伏下身,对着那人要亲下去,但动作马上就是一停,只见那人五官深邃,狂傲隐现,却是龙翔天那家伙。 我不由蹙了眉,嘟囔道,“你是大坏蛋,我才不对你投怀送抱!”说着就要起身,哪知下一刻已被一把抓到怀里,同时一双火热的唇已狠狠吻了上来。 我被吻得晕头胀脑,一时竟忘了挣扎。可那家伙没完没了,最后我只觉快要断气,才想起来挣扎,可环着我的手有如铁箍一般,哪里挣扎得开?我慌忙睁开眼,用眼神四下求救,见一旁的人容颜清俊,神色悠然,正淡淡看着我。我拼命挣了一下勉强逃开那个吻,叫道,“谢大哥救我……唔……”话未说完,已被人再次夺去了呼吸。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清润的声音犹如天籁,在不远处响了起来,“龙兄,你醉了……”说着,一缕细细的劲气袭了过来。 劲气虽细,龙翔天却立时转头,回手一指就迎了上去。 我趁机一挣,终于挣脱了他的怀抱。又连连后退几步,这才气喘吁吁地站稳了身。这时,那边龙翔天和谢大哥两人已你来我往地动起了手。只是两人都坐在椅上,只是两只手交错缠斗,虽然激烈,似乎也没用多少内力。 我定了定神,看了看那边谢大哥专注的神情,忽然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蹑手蹑脚地走到了谢大哥身后,然后猛地扑过去,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口。然后飞速跑开,哈哈大笑道,“耶!偷袭成功,任务完成!” 我正要去看谢大哥的反应,却听不远处一阵嘈杂,随即一个火红的身影闪了几闪,然后已近在眼前。席间众人不约而同站起身,看了过去。只见来人是个女子,身材高挑优美,容貌秀丽,我立时一惊道,“澄,澄海?” 来人可不正是柔然的澄海公主!只见她看到我,顿时一脸喜色,急匆匆上前道,“陛下!原来你在这里!” 我这才反应过来,不觉有些诧异……澄海入宫之后,我因为她的性子可爱,一直对她不错,而她虽是率性之人,却也行止有度,并未恃宠生骄,今日这是怎么了?想到这里,我的酒醒了些,不由一笑,柔声问道,“怎么了澄海,这么着急?” 听到我的问话,她忽又不说话了,张了张口,却脸上一红,莫名转开了眼。我不觉奇怪,正待发问,却见澄海忽然变了脸色,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我惊诧地顺势望去,然后不由大叫糟糕……只见她目光所及之人,正是龙翔天。 之前为防露出破绽,避免横生枝节,故我从未告诉她龙翔天也在宫中,只想拖得一天是一天,这回终于拖不下去了! 而龙翔天却早知澄海在此,故而只微微惊讶了一下之后,神色便恢复了平静,脸上露出了笑容,神色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我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对还在呆呆发愣的澄海笑道,“怎么了?傻了?看到你哥哥高兴不高兴?我不久前才把他救出来,本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这就让你发现了。” 澄海瞬间回神,看看我,又看看龙翔天,再看看我,终于露出了一个灿烂之极的笑容,扑上来抱住我就是一口,几乎是语无伦次道,“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你真好!”说着转身又扑到龙翔天处,拉着龙翔天的手,就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说了起来。 我摸摸脸上她刚刚亲过的地方,不由暗自嘟囔道,这兄妹俩还都够热情的呢! 这时转眼又见那边一片混乱,我闻声望去,却看到了风娘焦急的身影。我招招手,让他们把风娘放了过来,刚想问话,忽听那边一直说个不休的澄海住了口,我不禁望了过去,却见澄海正捂着口,转身扑到一旁的树边,干呕了起来。 我正有些担心,然后猛地想起了什么,不由心中一动,立时转头惊诧地看向风娘。风娘对上我的视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一瞬间我也不知是惊是喜,看了看那边,然后猛地回头大叫道,“来人!传御医!” 所有的人都被我这一声惊得向这边看来,然后再看看那边,纷纷露出了了然之色。再然后,我那一点点喜已退得干干净净,看看这个的脸色,那个的眼神,不由暗吼道,不会吧!原来我的幸福生活这么快就要破灭了?老天救我!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番外) 作者:燕回 1情孽(一) 我第一次见到他,连自己也不记得是在什么时候,而对他最早的记忆,则是在我四岁那年的正月初一。 那日天气不错,晴空丽日,空气冷冽中弥散着爆竹的味道,很有过年的气氛。那时我年纪尚幼,随母后住在坤宁宫,各宫妃嫔依序到母后宫中请安,我也陪在一旁。听母亲和那些人不冷不热地说着话,我心中只觉无聊,却又半点不能露出,正自难熬之时,就见到了他。 那时的他还不满一岁,雪白粉嫩的一团,被丽妃抱在怀里,献宝似地给这个看看,给那个瞅瞅。包括母后在内,自然都要夸赞一番,有的还一脸怜爱地捏捏他细嫩的小脸。被这么折腾揉搓,那小家伙也不恼,反而一个劲儿地咯咯直笑。我觉得有趣,忍不住也凑了过去。那小家伙见到我,止了笑,只是看着我,黑葡萄似的眼睛清亮剔透,衬在肉嘟嘟的小脸上十分可爱,忽然那红红的小嘴一裂,小家伙又笑起来,比之前笑得都灿烂,胖胖的脸颊上显出了两个小肉涡。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玩他的脸了,一瞬间我只觉心中一痒,忍不住伸出手捅了捅他左颊上的小窝窝……软软的,嫩嫩的,奇妙的触感,让我呆了一下,一时忘了收手,结果,那个让我郁闷了很久的事情就发生了: 那小东西忽然一扭头,一口咬住了我的手指,用仅有的两颗牙咬了咬,接着就开始嘬了起来。这小东西,把我的手当什么了!我一惊之后,急忙抽手。哪知小家伙却不干了,哇地一下就哭了出来,震得与他近在咫尺的我耳中嗡地一声,当时就有点晕。谁知事情还没完,被折腾了这么久,裹着他的襁褓早已有些松了,这时他一边哭,一边闹腾,襁褓更松,结果小家伙手蹭地一下就伸了出来,小胳膊一抬,手一张,一个金黄|色的东西就嗖地飞起来,啪地落到了我身上…… 看看手指上湿湿滑滑的恶心液体,再看看软软粘粘糊在我新衣上的臭臭的东西,我震惊了。不敢置信地呆呆愣了半晌,才回过了神,然后,用尽了所有力气抑制住了回头扑到母后怀中大哭一场的冲动,咬着牙,对慌慌张张扑过来的丽妃一笑,还说了声没关系,却在心中一直不停地念叨着,坚强!我要坚强!母后说了,男孩子要坚强! 然后,那一幕就这样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之中,并让我很久都对一切幼小的生物敬而远之。 不知不觉之间,我们都在一天一天地长大,老实说,我们的接触并不多,感情自然也谈不上有多深厚。我似乎从记事起就一直很忙,永远有学不完的东西,上不完的课。偶尔与他匆匆一见,也顶多会在心中惊诧一下,那个会制造那么多脏东西的奇异生物竟然也长大了,会走了,会说话了,穿上漂亮衣服也像模像样,像个小人了,真是,神奇啊……当后来有一天,听到别人说,丽妃因错被夺去封号,贬入冷宫,而他为此忤逆父皇,也被一并送入了冷宫那件事时,我也不过在心中暗暗感叹了一下他的勇敢或者说是年幼无知,便丢到一旁了。毕竟,在皇宫之中,这样瞬息间的沉浮生灭,实在是太过寻常,虽然我还不满十岁,也早已学会不再为此动容,为此动情。直到,有一日那样的遭遇落到了我的头上…… 现在想来,父皇和母后还有王家之间的裂痕,并不是产生于一朝一夕,当时的我固然还有些懵懂,但内心深处恐怕也是有所觉察的。所以,在我十五岁那年,第一次发现父皇母后之间竟然也会起争执的时候,才会那样恐惧,那样惊慌,甚至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明白,被人几句话就煽动起来,怒冲冲带人到冷宫闹事,直到,那一鞭……看着那个本来仍称得上清秀的女子脸上,瞬间迸出鲜血,皮翻肉卷,看着那个瘦弱的小人在惊诧之后猛地扑到他母亲身上,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叫,随即又状若疯虎般向我扑过来,在被两个比他足足高出一倍的侍卫的辖制下,仍然不管不顾地挣扎着,嘶吼着,血红的眼睛充满仇恨,死死瞪着我,目眦欲裂。我呆住了,然后,顷刻如冰水淋头,终于清醒过来,一时间脑中轰轰作响,一颗心怦怦狂跳,全身冰凉。最后完全不知道自己又说了些什么,就仓皇逃走了。 之后很长时间我都处于一种惶然与愧疚交织之中,父皇与母后的责罚对我来说反而不算什么。也曾偷偷派人去打听过情况,结果却让我越加不安……因为那日之后他母亲的病情愈发严重,如今眼见就不行了……那段时间,我晚上常常会梦到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还有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然后,就会骤然惊醒,惊恐地坐起身,冷汗淋淋地瞪视着那一片黑暗,之后便久久无法成眠。知道了阿茹一直在帮他们寻医找药,也曾私下去过太医院,嘱咐医术最好的徐医正跟去看看,有什么灵药尽管用着,只说是我同意的……可惜,一切都无济于事,不就之后,那个女子还是离开了,然后,我再一次看到了他。 那时,他已成为了淑妃的儿子,锦衣华服掩不去那个身体的单薄羸弱,脸色青白,下颏削尖,再不见当初那个胖乎乎、粉嘟嘟的婴儿轮廓。那边淑妃与一众妃嫔热热闹闹地说笑着,而他,就那么静悄悄地坐在一边,呆呆地不知望着哪里。我见了,心中莫名一窒,一时间竟再也没了走上去的勇气和力量。可就在这时,他却忽然抬起了头,目光交错之间,他眼中的惊诧一闪而过,然后便是毫不掩饰的,刻骨仇恨…… 后来的日子里,我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避开他,这并不难,我们虽同为皇子,所处的圈子却并不相同,若再有心,纵要一年半载不见,也不算难。而他,据说是个乖巧的人,虽然读书差一些,却不生事,比起豪爽英迈的大哥,活泼好动的七弟,实在不引人注意,所以若不着意打听,他的消息实在不多。不见面,少音讯,却不代表能忘记。当日的一切一直一直压在胸口,让我无法释怀。也曾想过好好待他,以作弥补,可转念一想,什么样的厚待能抹去丧母之痛,抹去一个人眼中那样的仇恨?何况如今他已经过得很好,无须我再锦上添花……不但有淑妃的温柔呵护,还有那个人的细心关爱。 虽然后来我和卢家闹成那样,可是直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承认,卢衡其实真的是个不错的人,温良谦恭,克己持正,无论为人为臣,都堪称典范……可惜,生不逢时,生不逢势……或许,也就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真正那个孩子全心依赖,慢慢放开心怀,才能让那个孩子重新露出那样的笑容…… 那天,我无意从书斋外走过,正遇书斋中只剩了他们两人。卢衡不急不徐地说着什么,而他的眼睛亮闪闪的,只是盯着卢衡。忽然,他飞快地插上了一句,卢衡温颜一笑,点了点头,一瞬间,他的眼睛灿若星辰,但紧接着就弯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明亮之极的笑容,欢喜之中带着点得意,让那张本来有些平凡的脸瞬间光彩乍现。我的脚步微微一停,心中瞬间一跳,然后一松,复一空……很好,这样就好,看来他现在过得很好,我应该,放心了…… 那日之后,我的噩梦终于再未来过,我也不再刻意避开他。而他遇到我的时候,眼中的仇恨仿佛也在一天天淡去。放开了仇恨的他,在面对我的时候恭谨有礼,却又带点漫不经心,就仿佛对着一个毫不在意的陌生人。疏远客气,对皇族兄弟,这样是最正常的情况了吧?至少不再是仇人……我有些自嘲地这样想着,只是,后来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不过那时的我,很快就没有时间来思考我们之间的关系了……瞬息之间,天翻地覆……仿佛就在前一刻,我才在江南烟水之间遇到了清婉明慧的咏心,而下一刻,一切已成空…… 后来,我曾经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如果,知道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我还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吗?不过,每一次我的答案都是,会!只是,连自己都不知道,那样的坚持,是因为坚强,还是因为固执。因为坚强,所以无悔,还是因为固执,所以拒不认错。 当然,无论怎样的假设,对那时的我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唯一的真实就是,我放弃,之后失去,只是我所失去的,远远超过了我放弃的,还有我所能想象的极限…… 权利、地位、理想、自由……这都是我已经准备好付出的代价,可我万没想到,此外还要加上骄傲、尊严等等,等等……最后,除了心中永不敢忘的对母亲的一份责任之外,我真的一无所有,而夺去我那一切的,正是他…… 2情孽(二) 逼宫失败之后的记忆是一片模糊,在父皇将我关到宫中一处僻静简陋的小院中后,我的生活好像骤然停顿了下来,之前的忙碌不休,变成了无所事事。不需要我做什么,我也什么都不想做,整日只静静抱膝坐在冷硬的床上,透过木栏,看着窗外空荡荡的小院中那些走来走去的侍卫,听着他们沙沙的脚步声,偶尔的低语声还有笑声,脑中想着过去的一幕一幕,心中时悲时喜,时怒时忧。也曾想要好好筹划一下未来,只是总是懒洋洋地,无法集中精神,直到,那夜…… 那夜,在睡梦之中,忽然心中一悸,我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只见四周漆黑,耳畔寂静无声,只是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能听到一阵阵哭声,若有若无。我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心口一阵怦怦直跳,全身僵硬,手脚冰凉,久久一动也不能动。然后就听院外一阵嘈杂,几个人匆匆闯了进来。 看着他们几个人在院中挂上了一道道白布,另一个人打开房门,啪地扔了一套白衣在我床上。我一呆,然后,脑中轰地一下,接下来就是一片空白。等我再醒过神,才发觉身体一阵剧痛,正与几名侍卫厮打着,要冲出去,口中还在不停地大叫着,“让我出去!我要去见父皇!父皇!” 忽然,脑后一阵剧痛,我身体一软,就倒了下去,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只听一个声音不耐地骂道,“闹什么闹!都说了陛下已经宾天了!”父皇,死了?……恍恍惚惚间,终于明白了这一点,然后眼前一黑,就彻底沉入了虚无之中。 如果说我之前的日子是无所事事,那之后的日子就是浑浑噩噩,脑中只剩了一个念头……父皇,不在了?……父皇,那个疼我宠我,养我教我,那个给了我整个世界,给了我所有的美好与梦想,却又在一夕之间把一切夺走的人,不在了?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 恍惚之中,仿佛又回到了小的时候,那时,我还是父皇最娇宠,最引以为傲的孩子,父皇总夸我聪明,特别喜欢亲自教我学这学那。有段时间他教我下棋,开始他还夸赞我学得快,脑子活,可没过多,当他发现与我下棋时,我渐渐地已不用让他让子,慢慢还会不时赢个一两局,后来越赢越多的时候,他教棋的热情就飞速减弱。到后来,非要我软磨硬泡才肯与我下一局。而每到他形势不妙的时候,他就会轻咳一声,那个善解人意的刘总管便会适时出现,禀报又有什么军国大事等着他处理,什么重要的大臣等着他接见……真是的,以为我不知道,明明就是借故耍赖不肯认输么,真是的! 真是的,父皇!你,就会耍赖,这一次,又是这样。明明就是你错了,偏不承认!我还等着你认错呢,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走了?你怎么可以……父皇……我,不要你认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我哭了吗?不记得了,只记得心中空空茫茫,整个人飘飘忽忽,如在梦中,噩梦,不醒的噩梦……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来了。 那晚门外忽然传来了“陛下驾到”的叫声,将我从混沌之中瞬间惊醒,“父皇!”我猛地抬头看去,心口惊喜地咚咚乱跳,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可是,入目的,却并不是那张熟悉的脸,而是一张略有些陌生,十分年轻的脸。少年单薄的身上一袭孝衣之下,隐约可见明黄袍服,衣摆上纹着九龙夺日,正是我无数次在父皇身上见到的龙袍,正是我曾经以为,自己有朝一日也会穿上的至尊衮服。 我的身体一震,全身都慢慢凉了下来……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清清楚楚地意识道,父皇,已经不在了…… 只听有人在对我喝道,“澹庶人,见到陛下,还不跪下行礼!” 我缓缓抬起头,向那位“陛下”看去……原来,是他!……只是,却又有些不一样了……犹记一年前的那个孩子,那即使在面对我时带着仇恨冷漠却依然纯净见底的眸子,还有书斋之中那个明澈的少年,那样耀眼的笑容,如今,都不见了……那张脸眉目间清秀依旧,肤色却偏于苍白,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登基,事务繁杂,休息不好,本来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子如今却有些混浊,其中遍布血丝,眼下浮肿发青。他的眼角眉梢则带着几分阴郁,微蹙的眉与紧闭的双唇透着一股烦躁与不耐。 见到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我不由怔了一下,未及反应,他身边的内侍已经皱着眉怒斥道,“大胆罪人,竟敢对陛下如此无礼!”说着手一挥,两个侍卫就扑上来把我从床上拖了下去。 我不由大怒,正要挣扎,那边他却忽然抬了抬手,止住了侍卫的动作,然后挥挥手,赶走了众人。 然后他顺手拴上了门窗,屋中立时安静了下来。他转过身,小室之中只有一灯如豆,昏暗的光线让他的脸显得有些阴沉森冷。这时,他眼中满是得意与讥诮地望着我道,“怎么,皇兄不认得我了?” 他的神情语气让我心中很不舒服,便微微蹙了蹙眉,没有答话。想转身不去理他,却只迈了一步,就再也走不动了,身体晃了一晃,勉强扶住桌沿撑住了身子,只觉四肢虚软无力。这才想起,好像自从知道父皇驾崩的消息起,我就没有好好吃过饭,心中总像哽了什么。东西摆上来,吃了两口,就再难下咽。 这时,耳边却传来了他阴恻恻的声音,“皇兄还真是孝顺,父皇去世七日,你就七日不曾正经用饭,哀戚之情,感人至深,真是让朕这个做弟弟的自愧不如啊!” 一个朕字却像一根针,在我胸口猛地刺了一下,我只觉脑中嗡地一声,一阵疼痛夹裹着怒火在我心头涌起……父皇,你真的不在了?这个人怎么配,怎么配像你一样,用这个字?……瞬间,我只觉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用尽所有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大吼出声,可是终究忍不住从齿缝间吐出四个字,“沐猴而冠……” “你!”,他猛地变了脸色,眼中的得意瞬间被怒火淹没,然后,毫不犹豫扬手一巴掌,把我打得直跌了出去。 我只觉脸上火辣辣地痛,抬头望向了他,却不知如何反应,竟是被他这一下打懵了。不是因为他太用力,而是因为我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打,那时惊讶甚至超过了愤怒。半晌回过神,才发现身上已气得直哆嗦,瞬间口不择言地道,“有爹生,没娘教!”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可是,已经晚了。只见他霎那青了脸,倏地扑上来便与我厮打起来。我内力被封,这样无赖地痞式的扭打,我根本不知如何应对,突然被他一拳打在腹部,顿时痛得直不起腰,等回过神时,已被他牢牢压在了身下。他反拧着我的双臂呆了一会,然后忽地一个温热的东西碰上了我的颈侧。 许久我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脑中嗡地一下,恐惧夹杂着愤怒让我剧烈挣扎起来,同时破口骂道,“畜牲!” 他本来有些慌乱,却被我这一句话激怒,劈手又是一巴掌,这一下更重,打得我眼前一阵发黑,双臂已被他借机用衣带反绑了起来,然后他开始撕扯我的衣服,同时火热的唇舌已经开始在我身上游走。 接下来的事,即使到了现在,我也不愿再回忆,可是,再怎么逃,那一切也无法忘记……从未有过的那样强烈的恐惧,让人恨不得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94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人恨不得立时死去的屈辱和绝望,被生生撕裂的痛楚,还有最后,被那灌注到身体最深处的火热欲望烙刻入灵魂最深处的耻辱……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经历了那样的剧痛和绝望之时,竟未死去,甚至自始至终,我的神志都是清醒的,无比清醒地,承受着那一切,直到最后…… 感到那个沉重的压力终于从我背上离开,我却一动也没动,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地面,身上一片冰冷,心中也是,若不是身上传来的一阵阵的剧痛,我真的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身后一阵细细索索之声后,四周安静了一下,然后,就传来了他略带慌张的叫声,“喂!喂!你,你没死吧?” 感到他似乎弯下腰向我靠近,我心中骤然一动,然后瞬间凝聚起所有力量,猛地拧腰转过了身。腕间被他随意系上的衣带早已松了,我便一下伸出手,把衣带向他颈上套去。可惜他反映很快,立刻起身躲开了我的攻击,顺势一脚,把我踢了出去。 我的头砰地撞上了墙壁,感到额上瞬间流下了一股温热的液体,我苦笑一下,再不犹豫,把头用力向床脚碰去。 就在这时,耳听他一声大吼,“你死啊!朕保证明天你的好母后就会去泉下陪你!” 我的动作猛然一停,呆了一下,然后顷刻间,所有的力气退了个干干净净,最后,眼前终于迎来了一片渴望已久的黑暗。 当时我以为,我已经经历了今生最可怕的事情,却不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接下来的日子,我彻底坠入了地狱…… 3情孽(三) 醒来之时,却已换了地方,不再是那座狭小阴冷的偏院,竟搬到了西宫数一数二的奢华之地,明晖宫。这当然不是因为他忽发善心,而是因为……用他的话来说……那小院的床太硬,睡着不舒服。 梦魇开始,在那人的心中似乎根本不存在人伦廉耻,他常常整夜整夜用尽花样来折磨我。不能死不能反抗,从疼痛愤怒到麻木绝望,一次一次,我重复着这样的过程。我以为,这一次的痛苦已是极限,经历之后,再没什么是无法承受的了,可下一次,他依然有办法把我逼到疯狂。 被他逼到极处,也曾忘记一切。曾经要杀他,结果换来自己身上又多了无数伤痕。曾经想要逃,结果次日颈上就多了一条链子,锁在床头。曾经要自杀,结果转头间屋中所有家具就被搬了个干净,只剩一张软柔的大床,瓷碟瓷碗再未曾见。于是再不做傻事,由他折腾。 他自不会容情,结果整整一个月,我几乎未曾离过床榻,晚上是他无休无止的折磨,白天则昏昏沉沉地睡着,任由各色人等来来去去摆弄着我的身体,擦洗上药。最初的羞耻已被深沉的疲惫淹没,到后来,即使感到有人进来我也不再睁眼,甚至连抬抬手,拉过被子掩住身体,这样的事情也懒得去做,无力去做了。 只是即使这样,他仍不知足。一夜说我冷漠无趣,次日便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两个下流东西,和他一样卑鄙龌龊。那两人不但帮他想出许多新法子晚上来折腾我,而且连白日也不肯放我好过,整日用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来作践人。 久违的衣袍重又套在了身上,只是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他晚上来的时候,可以一把撕开或是缓缓解开,从而多得些乐趣,而且,那些样式……不提也罢。眉毛被细细修过,镜中望去细细弯弯,配上披散的乌亮长发,倒真有几分雌雄莫辨的诡异之美。虽然心中怒发欲狂,念及母后,我到底忍了下去。可当有一日,那两人拿了一盒子粉黛,欲往我脸上涂抹之时,我再也忍耐不住,猛地起身打翻了盒子,一把钳住其中一人的咽喉,差点掐断了他的喉咙,终于彻底打消了那两人的念头。 可是,有些事情却是逃不过的。那两人每日都要为我药浴,然后在全身抹上各种药膏凝脂,只说是疗伤护肤之用,而那处也会用玉杵沾着药膏抹过。我的确经常被他弄得遍体鳞伤,之前也从未断了药,于是并未多想,便也随他们去了。哪知没过多久,我就觉出不对了,眼见肌肤一日比一日莹润细腻,竟如二八少女一般,这也罢了,他们也说过药膏有养肤之效,可是随着皮肤变嫩,触觉也随之敏感起来,每夜之事便愈加难熬。 原来他对我只是粗暴凶狠,每夜只是痛,如今他却只一味用手段调弄于我,浅吻轻噬,抚弄撩拨,一波一波,酥麻入骨,好几次都让我险些忘形沉沦,但都让我在最后一刻把自己拉了回来,可是,越来越难了。我终于开始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真有一天,如他所愿,在他身下丧失自我,像个□似的放浪呻吟婉转承欢?每每想到这里,我便觉不寒而栗,仿佛连血都冷了。 终于我不肯再用那些奇怪的药膏,他知道后不许,命那两人就是日日绑着我,也不能停药。这时我已确定那药必有问题,却根本无法摆脱。 感到自己一天一天的改变,恐惧重新点燃了愤怒,侵蚀着理智,在最初几天后再未有过的反抗又重新开始,只是没有最初那么激烈。言辞上的对抗,身体上的不顺服,我一点一点挑战着他的极限。 本来那段时间他对我的态度已经和软了许多,如此一来,我们的关系重又紧张起来,我眼见他几次险些失控,可惜又在最后关头忍了下去。可惜……我宁愿他愤怒起来把我撕碎,也不要这样一天一天,眼睁睁看着,他把我最后的一点尊严也层层剥落。 那年从入冬起,我就感到,他一日比一日烦躁,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看着我的目光有时冷得让我心惊,却又不像仅仅因为我不时的挑衅。略一思索,我猛然想到,记得他母亲就是在冬天去世的,而他一直把我当成了害他母亲去世的元凶,难道是因为这样? 果然,有一日深夜他忽然出现,裹着一股寒气,闯进门来。满身酒气,总是苍白的脸上浮着一层红晕,一双眼睛冷森森地,只是盯着我看。那样子与往日截然不同,不像寻欢,倒像找茬。 我心中微微一沉,知道此时应该避其锋芒,却根本做不到,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恐惧愤怒,反而让我不由自主迎着他的目光,腰挺得更直了些……如今,我唯一剩下的只有尊严,至少,让我把它留下。 他眼中寒芒一闪,然后,微微眯了眯眼睛,沉沉道,“你见到朕,因何不跪?” 从一开始我就没跪过他,听到他明显找茬的话,我只轻笑一声,转过头,不再理他。 那两个人在一旁脸都变了,一迭声地劝我,我只做不闻。 终于,那边他哼了一声,打断了那两人,然后,一字字道,“你不会跪?好,朕会教你的。”说完,冷笑一声,摔门而去。 第二天,他带来了一条古怪的锁链,然后两下剥去了我的衣服,让那两个人按着我,亲手给我戴上了锁镣,抓起我,让我跪在了地上。我的双手被反锁在身后,双脚也被锁着,手脚间有一根很短的铁链,让我根本无法站起身。我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猛然抬头,愤怒地看向了他。 他看着我冷冷笑道,“朕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学不会。”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被这样整日锁着,每过一两个时辰,那两个人会为我解开手上的镣铐,帮我舒活一下血脉和肌肉。当然,还有他来的时候,他嫌那条锁链让他不方便,也会为我解开。 我真的担心,有一天我会忘了怎么站立,那种恐惧越来越强烈,终于当那一夜他得意洋洋地又来到我这里的时候,我再也忍耐不住,大骂了他一顿。怎么都好,我不要这样下去!杀了我,杀了我才好! 他愤怒了,可是,并未杀我,只拂袖而去,同时让那两个人不必再解开我。 于是,我不得不一直那样跪在地上。双腿开始是酸麻,后来变成针刺一样的痛,再后来,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我开始害怕,我的腿废了吧?然后呢?然后会怎么样? 那两人也开始不安,忍不住在他来的时候,陪着小心劝说。 他却只淡淡看了我一眼,混不在意地道,“无妨,废了就废了。反正这么久,朕也有些腻了。” 那一刻,我不由轻轻一颤,只觉寒彻骨髓……腻了?很好,应该高兴才是。可是,然后会怎样?我知道,他把我和母后都当作仇人,而且对他的地位来说,我们也是死了的好。现在他没这么做,一则是顾及名声物议,一则就是留着我折磨泄愤,留着母后控制我。如果,他再也不需要我,那他可还会放过母亲?母亲,难道我放弃这么多,忍了这么久,终于还是保不住你了吗? 巨大的恐惧瞬间向我袭来,终于让我彻底清醒过来。我全身僵硬地跪在他,死死瞪着咫尺外他的衣摆。想开口,喉咙却仿佛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那衣摆轻轻动了一下,却是他转过身,似乎要离开。 “不!”我的身体一震,终于叫了出来。眼见他脚步一停,重又转回了身。我只觉全身都在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然而却再也不敢犹豫,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弯下腰,最后,伏首于地。 耳边传来了他的笑声,我以为,我会难受,可是心中空荡荡地,却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是茫然地想着,这一次,真的一无所有了……其实早该想到,事到如今,他又怎会容我保留那最后的一点尊严? 然后身体就被他一把抱了来,扶到床上,解开锁链,延医诊治。 期间他一直是很得意的样子,不停地洋洋自得地吹嘘着,这次,我咬紧了牙,一声没出。 从那次起,我真正学会了低头。学会了在他侮辱讥讽我的时候,不再反驳。他很高兴,我这才发现,这个恶魔有时竟像小孩子一样,口头上占了上风,也会那么高兴,他高兴了,我的罪就会少受很多。学会了在被他调弄到无法忍耐之时,不再反抗,而是任由欲望主宰,并安慰自己,这只是人的本性,任何人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如此。他自然更加欢喜,在床上更加温柔,脾气也好了很多……慢慢地退让与顺从成了习惯,我已经不需要挣扎,就能把每一次尖锐的反击都吞回去,能在无法抑制自己眼中的愤怒时,垂下眼帘,能任由呻吟溢出喉咙,身体与他纠缠……彻底放弃的感觉,原来,不错…… 4情孽(四) 寒冬一天一天过去,他的心情仿佛也随着南来的暖风,一天一天明朗起来。当然这其中或许也有我的原因,毕竟一个乖巧尽职的男宠总是有助于改善主人心身愉悦程度的么。 随之而来的,就是我的日子愈发好过起来。 他已许久未曾在床上粗暴以对了,加之那个两人的努力帮助和我身体绝好的适应能力,我也很久未曾受过伤了。他不发脾气的时候,那些见血的花样就不怎么玩了,虽然时不时仍会来点所谓的小游戏,但是对大风大浪里经过的我来说,已实在不算什么。当然,屈辱愤恨的感觉依然会有,只是,已经可以忍受,可以掩藏。 他口中刻毒阴损的言语越来越少,渐渐变成了挖苦调侃,我只当清风拂耳,只是滛辞浪语轻浮调笑的话却一日多过一日。有时我见他笑嘻嘻凑过来,一边在我身上上下其手,一边凑在我耳边美人美人地叫着,说些轻薄话,明明幼稚粗鄙,却自以为风流的样子。我没觉着什么羞辱,反觉有些荒谬,颇有种自己是被乡下恶霸抢来的良家妇女的错觉。只是照例仍要怒斥他两句,因为我知道,不论我作何反应,最后的结局都是被他轻薄羞辱,唯一的不同就是,如果我一脸轻蔑地不理他,只会惹怒他,让他言语更刺人,动作更粗暴,而我若是一脸羞忿骂上两句,他反不会介意,只会得意,然后顶多高兴地对我抱抱亲亲,占一点便宜,反正以他的体力,一般也就到此为止了,这样我还可稍泄心中怨气……只是有时想想,也疑惑自己是不是的确下贱。否则当时父皇咏心对我那么好,我都不曾这般小心揣摩,细心应对,而今被人这样对待,却反而打起了全部精神去察言观色,用心捉摸,果然是恐惧总比温情更有力量吗? 当然,大部分时候,我是不会拿这种念头折磨自己的,有他日日折磨还不够吗?那时的我在渐渐学着努力寻找生活中每一点的美好,每一分的快乐。而那段日子,最让我快乐的是,我终于又能见到外面的世界了…… 随着我日益表现出的驯服顺从,他对我防备日松,加上天气越来越暖和,若他有时来得早,就会打开门窗,在屋中地毯上设案摆酒,搂着我品酒赏花。对于无法离开那间屋子的我来说,这样能够见到夕照月出、碧树繁花的机会,实是难能可贵之极,与此相较,被人轻薄几下也就不算什么了。 我所居的是明辉宫中最深处的一进院落,与前厅距离很远,周围梧桐环绕,十分幽静。门前的庭院虽小,但几株花树高低错落,疏密有致,布置却也细巧。 只是再精巧也值不上三不五时就来赏一赏,他这样自是因为他本也不是为了赏花。每次来了,他总是先对我或羞辱或调笑一番,不过当喝过几杯酒后,他便会渐渐沉默下去,静静望着屋外的树影出神。也不知是想着什么念着什么,他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我的身体,脸上忽悲忽喜。有时不知想到什么又会忽然转头,用奇怪的目光看看我,若对上我探究的目光,就会回过神,又恢复了一幅无赖恶霸的嘴脸,或是一通轻薄,或是把我按在怀里,不许我再看他。 对了,那时他总爱抱着我,让我靠着他胸膛,或是伏在他胸口,做出很大男人的样子。只是,他却不知,他辛苦建立的大男人形象,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会彻底破碎。因为不管临睡前是什么姿势,当我半夜醒来,总会发现他如不安的小兽一般,缩成一团,紧紧偎在我的怀里。却不知那让他不安的东西,是不是就是那让他时悲时喜,恍惚失神,甚至一脸悲伤凄惶的东西呢? 不过说到底,那些都与我无关,甚至当我看到他伤心,发现那让我痛苦的人其实和我一样痛苦,我心底还会浮上一丝快意。我在意的只是那刻难得的自由。所以,每当那时,我总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着迷地望着院中春色,深吸着清润芬芳的空气,那疼痛到麻木的一颗心也仿佛渐渐活了过来,又开始跳动起来,又开始有了温度。只是,我难得的惬意时光,常常会被一个轻吻,或是两道灼热的视线打断,又被他拉回了现实。 虽然有些美中不足,但那傍晚的一个时辰,已然给我带来了不少快乐,我想,对他恐怕也是如此,否则他就不会乐此不疲……从迎春初绽到玉兰盛放,再到梨花落尽只剩满院碧色,赏花赏到无可再赏,他犹不知足,后来竟还每次从御苑之中带一束鲜花,放在窗外瓶中,美名其曰:以香佐酒。 我记得,他最喜欢的就是牡丹,竟和母后一样,让人想来就有些气闷。那时十次有八次他带的是牡丹,一拿就是一大捧,而且他每次都是随随便便把一大捧花插在瓶中,姚黄魏紫绿绮墨染,济济一堂,热闹得就像群十五结伴上香的村妇乡女,真真可惜了那些名种佳卉。 直到暑气渐至,牡丹换成了夏荷,一日日,秋风又驱散了暑热,瓶中换了秋菊。 从噩梦般的第一次后,他来我这里的频率就保持在三五日一次,如今两年将尽,他竟丝毫没有厌倦的意思。我若真是他的妃嫔,应该称得上宠冠后宫了吧,可惜,我不是,那么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开始的时候,他是为了报仇,为了泄愤,而现在…… 他的动作一天比一天温柔,目光一天比一天灼热,望着院中发呆的时间日少,望着我发呆的时间却一日多过一日。我看在眼中,不由心惊,却不知他自己又可曾有所觉察? 终于有一日,云雨过后,我懒懒躺在床上,而他则痴痴看着我,那目光仿佛要把人烧着了,让我余韵未退的身体一瞬间又有些发热。然后就在这时,他却忽然着魔一样,轻轻伸出手,抚上我的脸,低声道,“你知不知道,其实,我……”说到这里,他猛然住了口,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呆呆愣了半晌,随后一把收回手,急慌慌地起身披衣而去。 而我,全身已经僵硬,直到他走后许久,才渐渐喘过这一口气,然后,整整一夜,未曾入眠。 从那日起,他一直再不曾来过。秋风日冷,秋雨日寒,最后一片桐叶落下,冬天到了。而我从那日开始紧绷的心,随着他久久不至,慢慢放松之后,又慢慢忐忑起来,一种莫名的不安开始在心中涌动。那种不安,在那一天,达到了顶点。 那一天,就是他母亲的忌日……想起一年前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和之后我所受的折磨,我的身体竟开始不由自主地轻轻发抖。 那天,从早上就开始下雪,整整一天,透过窗纸,看着阴沉沉的天色,我的心中全是焦躁与恐惧。直到黑暗渐渐笼罩了世界,然后,夜色渐浓,我才慢慢放下了心。可是,在我刚朦朦胧胧睡去的时候,门突然被重重撞开了。 我猛地惊醒,看着随扑面而入的风雪闯进来的人,一瞬间,我的心沉入了谷底。 他显然已经喝醉了,脸上通红,看向我的眼中全是血丝。他眼神像是火,却是地狱之火,阴沉沉冷森森。见他砰地关上门,缓缓向我走来,我不由自主向后缩了缩。他却立时扑过来,伸手抓住我的脚踝就拽了过去,一把扯下我单薄的衣服,从背后压上我,然后几乎就在下一刻,一个火热的东西已狠狠贯穿了我…… 那一夜,他先是用身体折磨来我,后来他似乎累了,就随手拿起身边一切可以用的东西折腾我。到后来,我只剩了一个感觉,痛…… 我终于有些害怕,我感到自己在流血,我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可是这一刻,我可以清楚地感到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股间缓缓流下,无止无休,疼痛之后是麻木,然后越来越冷,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身体沉重地提不起一丝力气。 而他这时已昏昏睡去,伏在我身上,嘴里还在喃喃叨念着什么,温热的泪水濡湿了我的肩头。 我张了张口,想叫他,叫出口,声音却小得连自己也听不见。想说话,说那天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可那句话在我喉中却像被什么哽住了,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终于,我放弃了,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黑暗瞬间将我拖走,只来得及在心中轻轻叫道,母亲,对不起,我真的,已经尽力…… 5情孽(五) 现在想来,我都觉得那次竟然没死实在是奇迹,大概还是年轻,那样的伤竟都让我撑了过来,只是,到底还是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之后又足足养了两月有余才能下床。而他,那日之后,再未来过。 果然还是腻了吧?终于确定了这点,望着镜中自己,长发披散,衣着鲜艳暴露,我不由淡淡一笑,这么个妖怪似的人,也就是他这样品味的,才能忍到此刻才腻,也算不易。 可惜,我想明白了,那两个人却仍不明白。在我伤好之后,之前的课业又重新排了起来,一样一样,一丝不苟。那些事情,我如今早已适应,见他们这样,竟有些好笑,一日终于忍不住道,“何必白费力气,你们还不明白吗?他已经腻了,不会再来了。” 两人闻言动作均是一停,黑衣人看着我,脸色很不好,而那白衣的侧头想了想,却很快就回过神来,干干脆脆地道,“陛下来不来都没关系,现在每月月例银子一分也没少过我们的。拿了陛下的银子,自然就要给陛下好好干。” 我怔了一下,不由大笑起来,感叹道,“若大燕的官员都像两位一样克尽职守,何愁不能国富民强,称雄天下?” 那两人瞠目以对,相视无语。 自此我也不再多说,随他们每日继续着那已经无用的功课,其实这样也好。自他绝足之后,再也没了三五日一次的自由时光,我顶多在每日一两次开窗通风的时候,可以看一眼外边,其余时间都是与世隔绝,唯一能接触的人,也只剩那俩个。一日他们忠于职守,一日我还能见到人,有事做,若连他们也不再理我,日复一日,独困斗室,那样的日子,只怕更加难熬。 白日有那两人相伴,还不冷清,一到夜里,待那两人离开,门窗落锁,整个世界就仿佛只剩了我一个。初时觉得没人烦扰正好睡觉,但一夜一夜下来,却开始觉得那样的安静有些难忍起来。漆黑的房中空空荡荡,耳畔只有风声切切,木叶沙沙,让人心中空空落落,无依无凭。想快点睡去,逃开这片空寂凄冷,神志却偏偏越加清醒。而且即使我终于耐不住疲惫,恍惚睡去,那入骨的寂寞也无法摆脱,梦境之中,依然缠绕着我…… 那时最常梦见的,就是一个人走在寂静的夜里,黑夜无边无际,走到精疲力尽,也看不到一丝光亮,走到再也无力前行,呆呆站定,坐下,闭上眼睛,蜷成一团,仍能感到,那黑暗如有形的物质一样,包围着我,从每一个毛孔侵入进来。那时常常就这样整整一夜,直到早上几乎是欣喜地被那两人从睡梦中唤醒。 直到那天,他出现在了我的梦中。那时我正在黑暗的梦中走着,正当我再次疲惫得难以继续之时,忽然,身体被一双温暖的手臂紧紧抱住。我霍然回头,入目的,竟是他的脸。结果我瞬间惊醒,那一夜再未成眠。 从那以后,他在我梦中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每次他出现,我都会惊得立时醒来,许久才能再次入眠。结果我睡得更加不好,连那两人都发现了异常,说最近我的皮肤差了很多。待知道我是因为梦魇睡不好觉,当夜就帮我煎了一幅凝神的药睡前服下。我果然很快入眠了,然后,又开始做那个梦,然后,他出现了。我的身体猛然一震,可这一次,却并未醒来。 梦中,我眼睁睁看着他对我微笑着,一点一点剥下了我的衣服,我想反抗,却没有丝毫力气,身体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兴奋,不停地颤抖着。终于,他火热的手掌抚上了我的身体,瞬间一阵久违的热流传遍了我的全身,身体一阵酥麻,似乎连骨头缝里都在发痒,我再也站立不住,双腿一软瘫到了他的怀里,接着就是他几乎要让人窒息的吻。我的眼前白光乍现,彻底忘了反抗,任由他把我拽入无尽欲海。梦中世界终于不再是一片黑暗,有了光,有了声,有了疼痛,有了快乐,让人沉沦其中,乐而忘返。 次日醒来,发现腿间一片湿粘,精神却是久未有过的好。我呆呆望着晨曦中天青色的帐幕,半晌忽然一笑:这一次,我是真的完了。 从那以后,我的梦境就变了,梦中总有他在等着。他时而温柔,时而粗暴,引着我在欲海中沉浮,醉生梦死。只是大半时间他总是很可恶,肆意挑弄着我的身体,一次次将我逼到疯狂,却不肯给我真正的满足……终于,挣扎着醒来,才发觉全身上下已经汗湿,身体内部空虚麻痒难耐。这时我会呆呆出会儿神,然后再次闭眼,很快入梦。 慕容淇,你真是非常成功呢,你把我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要鄙夷的怪物,然后,掉头而去。什么意思呢?这是你的又一个新花样吗?让我清楚地认识到,我的身魂都已被你烙上了深深的印记,再也无法摆脱。 只是,即使有怨愤,即使有不甘,我仍愿意沉溺于梦中,而非独自面对黑暗,至少梦中没有孤独,只有让人忘记一切的抵死缠绵。 我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一年之前,白日被那两人折磨,晚上被他折磨,却是梦中的他。 就在我以为我就要如此度过一生的时候,玄瑾派人传来了消息。忽然有了离开的可能,那一刻我感到的并不是欢喜,而是难以置信,如在梦中。过了好久,才感到一颗心开始怦怦、怦怦跳动起来,然后越跳越快,拿着密信的手也止不住颤抖起来,费尽力气,才终于把信凑上烛火。看着火苗在我眼前燃着,跳动,已如死灰般的心中,三年以来,头一次重新燃起了希望。 本来漫长空虚的一日一日,现在变得紧张忙碌起来,细心谋划,联络安排,还要小心翼翼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异状。生活被填满,寂寞无影无踪,每夜思量到很晚才睡,睡得格外香沉,那些梦终于不见。 随着约定的日期一天天临近,我心中的紧张和雀跃也一天天相伴而增。谁知,就在这时,他在消失了一年之后,再次出现…… 那天知道他来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心中一紧:难道他发觉了什么不对?当我跪在地上,感觉他锐利的视线投在我身上,很久不闻一言的时候,我的心在一点一点下沉:难道,他真的知道了?这时,他忽然开了口,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惊诧地看向他,只见他一脸笑意,不是冷笑,不是嘲笑,而是明媚如春阳般的笑容,眼底荫翳尽去,仿佛终于放开了什么一般。 比之一年前,他身上有什么好像不一样了……怔怔看了他很久,我最后确定了这一点……不只是红润起来的脸色,圆润起来的下颏,重新恢复了清澈的眼眸,还有整个人的感觉。一年前的烦躁阴郁已经淡了许多,眉目间多了几分平和…… 哪知我正想着,腰上已被他搂住。一阵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袍传到身上,顿时一阵酥麻从那处瞬间传遍全身,就如无数次梦中的感觉,只是更加鲜活,更加强烈。我勉强稳住身形,心中已不由暗骂:什么改变?明明一点没变!还是无赖一个,色狼一只……念头还未转完,已被他剥了衣服,按到床上。 这夜他的动作格外急切,只是也格外轻柔,久旷的身体被他轻易就挑起了滔天大火。听到自己几乎称得上放荡的呻吟,我也曾清醒过一瞬,猛然咬住嘴唇,可下一刻就被他再次夺取了理智,只心中蒙蒙胧胧想着,就这样吧,何必压抑,这样正可迷惑于他,便于我计划的进行,不是吗?……有了这样的理由,我彻底放松下来,再无顾忌,任由欲望淹没。 那一次,是我们之间最疯狂的一次,虽然真的只有一次,可大概是因为彻底放开了,那样的欢愉和极乐,即使在梦中都从未幻想过。最后一刻,巨大的快乐在我体内炸开,瞬间天地碎裂,万物成灰…… 然后我竟不知自己是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只知再次清醒,已是清晨。想到昨夜的放浪疯狂,我只觉整个人忽地烧了起来,全身僵硬,别说睁眼,甚至连动的力气也没了。更要命的就是,正在这时我感到他忽然一动,似乎醒了过来。 霎时间,我全身都绷紧了,只等那熟悉的嘲笑响起,那知等到的却是,一句,喜欢……虽然他立刻就把话转开,可他以为我是傻子,这样就能敷衍过去? 不过即使真的喜欢,又能怎样?他照样可以毫不留情地折磨了我三年,这就是他的喜欢?但心中忿然之后,又是了然:正因为喜欢,所以才更加无法接受我伤了他母亲的事实吧?所以报复起来才更狠,更不留情? 心中正自纷乱,耳中却听锵地一声,冰冷的剑锋已贴在了颈上。全身的血液瞬间凝住,我猛地睁开眼,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只见他微微笑着,正看着我,依然是昨日那样明媚的笑容,只是持剑的手却没有一丝颤抖。 那些胡思乱想瞬间飘散,一颗心缓缓沉入了深渊……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可为什么却在这个时候?这一天,来得太晚,所有的痛苦我已尝尽。这一天,来得太早,近在眼前的希望竟无法触及……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心中一声声嘶吼,然后未及思考,口中已吐出了从未有过的哀恳,可惜却是自取其辱…… 不料就在我终于放弃之后,剑锋斩落,断开的却是束缚了我三年的锁链。 至到我终于换上了人的衣服,迈出房门的那一刻,仍如在梦中。清晨明亮的阳光瞬间刺入了我的眼,刺得眼中一痛,险些流下泪来。三年零两个月之后,我终于踏出了这间房门。 6情孽(六) 顷刻之间,从希望的顶点坠入失望的谷底是什么感觉呢?若说在那夜马上就要逃出宫禁之时,骤然发现自己身陷埋伏的那刻,我还来不及体验的话,那么当我不得已眼睁睁看着玄瑾离开,紧接着又见那人阴笑着抚上我身体的时候,我可是真真切切地尝到了那种世界仿佛瞬间沉入黑暗的感觉。 那一刻,我是真的希望,我可以就那样死去,可是,没有…… 被他抱着,在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的地道中走着,那感觉,竟像是做过无数次的那个梦,无尽的黑暗,无边的寂静,只有脚步声一下一下响着,单调而缓慢,恰如我此刻的心跳。 之前因为和他的吵闹而有些急促的心跳,如今已彻底平静下来。紧绷了一夜的身体也无力地放松下来。心中空空茫茫,只恍惚想着,原来,又失败了?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不,不对,母亲,母亲应该逃出去了吧?……真好,那么至少我还有一处可逃……死亡……想到这一点,我只觉全身一松,一颗心也瞬间轻快起来……真好,终于可以再也不用坚持下去,再也不用虚与委蛇。 那一刻我的心情,竟是回光返照一般的明朗,所以才会肆无忌惮捉弄了他,所以才会发自内心地展颜而笑,直到看着他被我笑得恼羞成怒,气冲冲摔门而去。 厚重的铁门砰然关上,空荡荡的密室中只剩了我一个人,清亮的笑声犹自在室中回荡,我脸上的笑容却一点一点斑驳脱落……好了,好了,该结束了……随着轻声自语,心中渐渐只余一片平静。 摇摇已有些昏沉的头,拖着沉重而火烫的身体,我一点点向地上的瓷片够去,可无力的四肢却无法支撑,结果砰地一下,人已跌到了地上……好痛!不过,没关系,很快,就不痛了,很快……看着近在咫尺的锋锐瓷片,我轻轻一笑,颤抖着一把抓住,然后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向颈中割去。微微一痛之后,我清楚地感到温热的血液忽地一下涌了出来,脑中瞬间一阵晕眩,然后,人就缓缓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冰冷却安宁……终于,结束了…… 很久之后,我曾经想过,若那一次,真的结束了,那么,一切会变成怎样?……别的我不知道,但对他,一切都会截然不同吧? 当我再一次被他从永恒的沉眠之中强拉回来,看着他一脸失而复得的惊喜,毫不掩饰的关切,我心中却满满涌上的都是恨意: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还不够吗?就算当初我有错,整整三年,还不够吗?……那一瞬间,我真想扑上去把他撕碎,但下一刻,他只用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我所有的冲动与愤怒浇得干干净净:“你就这么确信,你母亲已经逃走了?” 我脑中轰地一下,所有力气,瞬间退去……原来,我终究还是,无处可逃…… 从未有过的疲惫缓缓席卷了全身,伤口引起的疼痛和热度重新腾起,占据了所有感觉。脑中混混沌沌,眼前一片迷离,隐约可见一张清丽的少年的脸孔,黑亮的眸中全是紧张与担忧,可我却无法忘记,就在同一双眼中曾经出现的阴鸷与狠毒。背靠的身体紧紧绷着,环抱着我的双臂小心翼翼,可同样是这个身体,折磨我的时候,却是那样粗暴与残忍……一副副交错重叠的画面让我脑中更加混乱,心中也是如此,疲惫的心灵再也无法束缚压抑了太久的情绪,一瞬间,绝望,恐惧,迷茫,忧虑,种种一起涌来,身体再也承受不住,眼前发花,不知不觉间已再次晕了过去。 次日醒来,烧已经退了,脑中也清醒起来,被我逃避的未来,又重新摆到了眼前。既然逃无可逃,那么,只能继续走下去了。我苦笑一下,终于开始正视眼前的一切……其实他说得很对,我与玄瑾尚且不能逃脱,何况母亲。若她再落到那些人手中,有了这么好的罪名,恐怕就不只囚禁这么简单了。可我又能如何?这次的行动如此隐秘,参与的都是我和玄瑾最心腹之人,结果犹是如此。那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人可以相信,可以依靠?……当我想到此处的时候,莫名地脑中却出现了他的样子…… 我不由一怔,然后就在这时,他真的出现了。 果然如我所料,母亲未能逃脱,只是惶恐与担忧却并未因心中已有准备而减少分毫。或许就是因此,我才在未及思考之下,就作出了那种事……在他面前,搔首弄姿,宽衣解带,只为求他一句,承诺。然后,我真的得到了。可我却如遭雷击,已全然忘了回答,脑中只剩一个念头:我何时竟变成了这样?难道真是□做久了,第一反应就是用身体换得所需? 心中烦乱焦虑,自厌自弃,让我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结果就是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因着一点怀疑,我彻底爆发了。理智丧失,思维混乱,我都不知自己对他吼了些什么,只是见他瞬间铁青了脸,随即我脸上已重重挨了一巴掌。 伏在床上,耳中嗡嗡隆隆,却遮不去他刺耳的骂声……很难听,却很真实。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口中,刺激着我的感觉。到这一刻,我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是啊,我在干什么?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难道,直到现在我还能说,他冒着得罪卢太后的危险救下我,带伤奔波了一夜,还有细心的照顾,真切的担忧,都只是为了我的身体?我这到底该算太自卑,还是太自负?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让我一直以来,对如此清晰的真相视而不见。其实早看出来了吧,他在乎我。只是我却从来不愿多想,不敢多想。 就因为他在乎,所以才会那样恨,才会那样狠,才会离开,才会回来,才会放开,才会放不开……放开的是旧怨,而放不开的是……我从未如此清楚地看透了那个人,他的挣扎,他的痛苦,所言所行,一切一切。一直弥漫在心中的恨意与怨愤,缓缓转淡消散,最终心中只余一片苍凉……原来,痛苦的,从来不只是我…… 了悟与怜悯既生,连恨也终于没法维持……一时间,我不觉有些茫然……其实,我本也没有恨的资格吧?我并不是无辜的,不论有意还是无意,他母亲的死,我终究难脱干系,理应为此付出代价,虽然这代价如此沉重……只是,我又怎知当年小小的他,心中的痛会比我所经历的少些呢?……那么,他终于放开了,我为什么仍然放不开?何况……我自嘲地一笑……话说回来,如今的我又有什么资本去计较这些?我已一无所有,现在唯一能依仗的人只有他,只有他那一份,感情。可我又怎能一边坦然受着他的恩惠,一边却抱着心中怨恨死死不放,那样也未免太过无耻…… 想到这里,心中终于一片清明,因此再不犹豫,以为自己永远也对他说不出口的那三个字就那样轻轻易易,脱口而出,“对不起……”对不起,当年的事情,对不起,今日的误会,对不起,你那份我永远也无法回应的感情……无法回应,但至少我会用我仅有的一切去回报你的付出。到底做不到白白受人恩惠,或许这是我仅存的骄傲了吧01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95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吧? 想清楚了一切,从那天起,我心中的怨愤仿佛真的散了,我终于可以平心静气地与他相处。一旦放开了仇恨,仿佛掀去了遮在眼前的纱幕,他的关心,他的付出,他的努力,他的改变,一样一样,清清楚楚,映入眼中。不是不感动的,毕竟如今的我,早已不是当年万人之上的天之骄子,不谙世事的骄傲少年,把别人的付出,别人的关爱都当作理所应当。只是,因为有了感动,才更觉无措。他的狠与坏,我可以全不在乎地冷然对之,可是他的柔与好,却每每让我不知如何应对,如何回报。 而他则像是换了个人,一改往日作风,谨言慎行,甚至有些小心翼翼,轻薄言行半分不见,竟真是一幅不求回报的样子,却让我无所适从,反而不安。 那不安越积越多,终于有一天,我竟鬼使神差地主动提出,留在他的寝宫过夜。话一出口,我不由脸颊发热,这简直就像主动求欢,可是,厚颜无耻地一味接受他的付出不知回报,不是更该愧疚?想到这里,我终于好受了些。 而他并未拒绝,躺在他的身边,熟悉的气息萦绕在身边,我心中莫名开始乱跳,这回不但是脸上热,身上也开始又热又燥。那知没一会儿我就发现,他不知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竟真的呼呼睡了过去。一时间我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咬了咬牙,我向他贴了过去……知恩不报可不是我的风格。 果然,当我靠上他温热的身体时,他的四肢几乎立刻缠了上来,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把我缠在了怀里,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却像小猫一样在我怀里蹭来蹭去,蹭得我胸口痒痒的,那痒似乎直透过肌骨钻到了心尖子里,让我呼吸顿时一停。 然后,就在这时,他却不知为何身体一僵,然后猛地抬头睁眼,醒了过来。再然后,他清楚明白地拒绝了我。 一瞬间我只觉无地自容……主动求欢竟然都被拒绝,我怎会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本已开始发烫的身体瞬间冰凉,我已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是羞愧之后,又是慌张……他不想要我了吗?这样都不要?只是不想强迫于我,还是那份感情正在慢慢转淡,是以他才能够如此轻易地拒绝?而他的那份感情,如今已成为我唯一的依仗,若连他也放弃了我,那么…… 心中瞬间一沉,我半真半假半是试探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你不要吗?现在除了这个,我再没什么能给你了……可是,原来,我连这种价值,也没有了……”说罢,看也不看他就退了开去,心中却是一阵紧张,只等着他的反应。 结果证明,我完全是多虑了,下一刻,一个火热得得几乎要把人化掉的吻,彻底打消了我的疑虑,只是,那时的我已顾不得那些了。敏感的身体像被瞬间点着的草原,顷刻已是烈焰连天。混混沌沌中,我不由怀疑,自己真的只是因为报恩才做出了今夜的种种吗?还是,根本就是这个身体想要求欢,才让我找着借口,送上门去? 可是,尚未等我想明白,已被他再次推了开来。但这一次,我已不会怀疑,那份感情是否转淡,刚刚浓烈的吻已证明了一切。我已然看出,他在逃避……逃避?真是可笑,那个张狂肆意的人,竟然也会想要逃避?却不知,他又到底在逃些什么? 7情孽(七) 从那天起,晚上他总会让我留在寝宫陪他睡觉,真的只是睡觉。开始两个人躺在床上,气氛总有些奇怪,两人静静躺着,明明都知道对方没睡着,却又无话可说,偶尔继续之前商量商量营救母后之法,然后便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不过渐渐他开始会和我聊聊白日的事,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他却不以为忤,反而越说越自然。他并不是一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喜怒爱憎,全带在语气之中。听他说到兴奋之处,就能感到他似乎在手舞足蹈,说到沮丧之处,又仿佛能看到他蔫头耷脑的样子,让人时常忍不住有些好笑。 褪去了戾气的那人,带着一种孩子气的率性热情,引得人不知不觉间就放下了畏惧防备,忘记了身份地位,甚至,忘记了那三年中的种种。有时,我会莫名有些恍惚,这个和我像老夫老妻一样躺在一张床上,闲闲说话的人,这个总是呵呵傻笑,赖赖撒娇的人,和当初那个折磨我的恶魔真是一个人吗?明明是一样的脸孔,可是,却又有太多太多不一样,多到让我困惑,让我迷茫,让我不知所措。 慕容淇啊慕容淇,这一个和那一个,哪个才是真正的你呢? 那些夜晚,在他说累睡熟之后,我却常常会忍不住睁开眼,侧头凝望着咫尺外那张轮廓秀美的脸发呆。从前那张脸是我的恶梦,每当见到,厌恶恐惧还来不及,几曾这般细细看过?结果如今看来,竟觉有些陌生。一双柳眉略有些淡,时常微微蹙着,也不知是在发愁什么,明明醒时大半时间都是一脸笑意,微笑,大笑,坏笑,傻笑……怎么睡着了反而一脸愁容,难道是为我的事情发愁?……我才不信!撇了撇角,继续往下看。眼睛不大,睫毛不长也不浓,不过闭上的时候,弧度很漂亮,有一种精巧脆弱的感觉,可惜眼睫下面却淡淡笼着一层青色……这家伙,平日懒散惯了,这几天为我跑前跑后,的确是累到了吧?这两天不经意就会露出一丝疲惫。只是,疲惫的不知是身体,还是心呢?想到这里,我不由轻轻一笑,做大侠自然比作恶霸辛苦得多了,明明是个小恶魔,偏要装好人,活该!再往下,是小巧秀挺的鼻梁,丰润的唇。唔,嘴唇还蠕动了两下,也不知是在说梦话,还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这张嘴里刻毒的话如今是再没有了,反而会不时冒出些拙劣的安慰,蹩脚的劝解,看来他说好话的水平和说那些恶毒话的水平差不多,都够糟糕,可见早期教育果然很重要,他在冷宫的那些年,真是耽误了…… 正思忖间,那个人却忽然在我怀里拱了拱,明明就是一副怕冷的小狗样,嘴里却喃喃自语道,“二哥,别担心,有我,有我……” 我的呼吸一停,半晌,才缓缓吸了口气,然后,忍不住微笑……有你吗?可是,我怎么觉得更担心了?……我无声嘲笑着,心中却莫名涌上了一阵暖流。然后,轻轻靠上他的肩膀,放松了身体,终于闭上了眼睛,嘴角的弧度却一直没有收回……忽然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这样新鲜的感觉,似乎,也不错…… 可这样还算平静的日子过了没几天就被打破了,那一夜,我隐身于此的事情终于还是被人发现了,而且发现我的人,还是一向视我如仇雠的安信。我以为,这一次终于该结束了,可没想到,最终还是被他救了下来,而代价就是,真相,一个被他苦苦隐藏了许久的真相。 其实,不是没想到过,只是苦无证据,不过,他竟也早已知道了一切,这却让我有些惊讶。初闻此事,若说心中毫不介意自是假的,毕竟若他当初说出真相,或许事情还有转机。但微一思忖又即释然,当他醒来之时我已然事败被废,若我不肯认错,他即使说出真相也是枉然,而我若肯认错,又何须他来多话?何况那时我还是他的仇人,凭什么要求他无故捐弃前嫌,为我说话。想到此处,心中那一点气闷便即消散。 哪知一抬头却见那小东西正伏在地上哭了个稀里哗啦,不由又是好气又好笑。明明当年那个阴谋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可此刻他这个既得利益者却这么一副委屈样子,莫不是存心气人? 本欲不理他,可想到这两天他尽心的奔劳,刻意的体贴,竟一时心软,走了过去。然后,就见到了一双满是惊恐与畏缩的眸子,仿佛被打怕了的小兽,那样地恐惧着另一次疼痛,却已被疼痛摄住,甚至连逃走的勇气和力量也已失去。我见了不由微怔,心中竟莫名一紧,本已到了嘴边的嘲笑,不知为何却被我生生吞了回去。静静望着那双睁得大大的水眸中盈满的惊惧,最终我却伸出了一只手。霎那之间,那双眸中,泪落如雨。也就在那一刻,我胸中某个柔软的地方仿佛被忽然拨动,就如被那晶莹的泪滴滚过,心头怦然一跳,有什么似乎就在这一刻,不一样了……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疑问一个一个解开,心结一点一点化解,往事如水,流过心中,最终心中只余一片平静澄澈。 冷月西斜,夜阑人静,那个哭得我身上一塌糊涂的小东西,终于哭得累了,靠在我胸口,倦极而眠。软软暖暖的一团,偎在我怀里,却是沉沉实实的,压在胸口,那种重量,仿佛让胸口瞬间产生了一种被充满的感觉。奇怪的感觉,让我有些无所适从,既然如此,我索性遵从本能,抬起手臂,搂住了他。 靠着床,坐在冰冷的地上,抬头只见深深殿宇空旷而幽暗,窗口明亮的月光根本无法映入大殿深处。望着泻入的银色流辉将窗前铺上了一片雪白,只觉身处之地更加阴暗森冷,只余怀中那人带来了一点生气与温暖,我不觉又紧了紧手臂,这才合眼睡去…… 只是一夜之间,我们的关系再次发生了变化,好像曾竖立在我们中间的那堵墙轰然倒塌了,彼此的距离骤然被拉近,客气疏离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随意自然。毕竟在心底最深的伤,最柔软的地方被对方看了个彻底,那个褪出去了所有伪装的自己也毫无保留地展现之后,彼此再装腔作势就实无必要了。 他终于不再那样小心翼翼,而我也彻底收起了之前的谦退隐忍,言辞之间随性许多。初时每当说完一些尖刻的话,心中会不由一惊,可看看他,虽然被我噎得哑口无言或气得脸色通红,却从未发作过,只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怒瞪我两眼也就罢了。我惊诧之余不禁好笑,只觉他委屈的眼神,悻悻的样子格外有趣,不知不觉间言语就越加放肆,后来竟是常常存心逗他了。 那日,他被我欺负急了,忍不住抱怨道,“那个,我怎么原来没觉得,你这张嘴巴如此厉害啊?” 我这才倏然而惊,是啊,从前虽然有人说我言辞犀利,可也从来没到这么不饶人的份儿上,最近那一句一句,简直可以说是刻薄了,怎会这样? 当时随口敷衍了一句,事后忍不住反复思量,终于慢慢有些明白过来。原来,虽怨恨没有了,怨气终究难散,又下定决心放开过去,无法报复,那股怨气不免就化成了一句句刻薄话,不时冒出来,刺他一下,稍稍出口气。而且,谁让他被气到的样子这么有趣。大快我心之余还能给单调的生活增加几分乐趣,就难免我会乐此不疲了,看来这次关系改善的确好处多多啊。 不过,当然也有不好之处。我言辞之间可以随意一些了,那家伙也是如此,而且,他随意的还不只是言辞。那家伙从来是个得寸进尺的性子,如今我们关系缓和,他不用再装模作样扮好人,不免慢慢地故态重萌,色狼流氓的样子又开始露了出来。 那次见他一面叫着我“二哥”,一面色迷迷盯着我,毫无愧色地要求,“再做一次……”我简直无语了,原来,这世上真有这么无耻的人?而且还是我亲弟弟?回神之后,我十分“委婉”地拒绝了他。他本来眼巴巴地看着我,一脸兴奋期待,若是只小狗,一定已经摇起尾巴了,可听我说完最后一句,人立刻蔫儿了下去,眼睛失了光彩,明明失望极了的样子,却偏偏什么也没说,只塌下肩哭丧着脸,转身要走,若有尾巴的话,一定也耷拉下来了。那一刻我心中忽然一软,鬼使神差一般,一把抓过他,然后,对着他粉嫩的唇瓣就吻了下去。 这是第一次,我主动吻他,那感觉和之前的那些次竟完全不同,意外的甜美销魂。只是我还没真的销魂,他却已然失魂,我不过刚刚开始,他身子一软,已瘫到了我的怀里。我头一次发现,自己竟这般厉害,可唯一的感觉却是,哭笑不得…… 只是回过头来,我却有些怔仲,好端端的,我怎么会主动吻他?对了,他最近这么卖力,也该犒赏一下,没错,就是这样……只是,说是这样说,心中却莫名开始烦躁,只觉有什么好像开始失控了。 那段时间,因为我烦躁的情绪,他可没少被我整,吃足了苦头。我也知道自己不对劲儿,却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当然,心中也隐隐有了些感觉,却本能地不愿多想。不过,很快我也再用不着多想了。 那天终于有了玄瑾的消息,对于这个危难之时犹不忘我的朋友,我一直十分牵挂,故虽然对那小东西说要救出他没抱太大希望,却也尽己所能出谋划策。然后,让我意外的事情发生了,那小东西竟真的救出了玄瑾。当时,我真是欣喜万分,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激动,从未看他这样顺眼过,可惜,只有一瞬……听他把人安排在明辉宫,我的心中已莫名生起了一阵不安,可当我正骂自己多心,下一刻,已听到他得意忘形之下脱口而出的实话,于是,我这才知道他竟是用那样的方法把人救出来的。顷刻之间我的心就是一沉,然后仿佛有什么压在上面,压得我喘不过气。望着他慌张躲闪的目光,我心中一片纷乱,却又不知所为何来,是为玄瑾,还是,为自己?可未等我理出头绪,那个搅乱一池春水的人,已匆匆而去。 8情孽(八) 他这一去就是半月有余,其间竟连一次也不曾回来。 初时我满心愤怒,还以为他变了,原来还是老样子,根本就是个色鬼,枉我对他那么信任,他竟对玄瑾下了手,他们不过才见两面,他怎么做得出!想到这里只觉对不起玄瑾,因为我让他前途尽毁身受重伤也就罢了,如今竟还落到了那个色魔手里,想到当初我所经历的一切,不觉心中一沉,随即怒火更胜……慕容淇,你若敢那么对他,我拼死也不会放过你!不过,应该不会吧?毕竟他们两人无仇无怨,那小混蛋性子也变了很多。只是,不该做的他已经做了,这笔帐一定要好好算算。 那两天每每想到此事我都是怒火中烧,若是他那时回来,我一定不会给他好脸色……不过,他却并未回来。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那个人一面也不曾露过,仿佛,已把我彻底遗忘。愤怒一点一点淡去,心中渐渐只剩了一片空空落落,恍惚之中好像又回到了明晖宫中的日子,每日只有孤独与被迫的等待。难道,他竟真把我忘了?是啊,早知道他是个色鬼,玄瑾天人之姿,他若不动心才奇怪,而我,这些天听他二哥二哥地叫着,就真觉得与他血脉相连,是与众不同的。可到了此时,也该清醒了。其实,什么二哥,在他心中,或许我终究不过是个男宠。和他宫中那些人纵使有差别,差别恐怕也不大吧?而且,想想我之前的表现,言语尖酸刻薄,对他既不恭敬也不顺服,就算是男宠,也是个最不称职的吧?没有新人就罢了,如今有了新人,他自然不耐烦再来陪小心惹闲气了……不对!不是这样的,我又开始钻牛角尖了。人若无所事事,就易胡思乱想,何况我最近总有些莫名的心浮气躁。不说别的,只说谁又会为男宠做到如此地步?我若再这么想,不但是看轻了他,也是看轻了自己。 那么,又是为什么呢?那几天我总是不自觉地在反复思量,终于隐隐有些明白:恐怕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委婉地提醒我吧?毕竟他是君我是臣,纵使再亲厚,距离也是不可逾越的。他端不端架子是他的事,我怎能因他态度的亲热,就真把自己当他的哥哥,当他的……没错,的确是我逾矩了……想想我之前的言行,哪有半分为臣的样子?他就是因为如此,才故意要冷一冷我吧?……想到此处,不由苦笑,原来吃了那么些苦,我却仍未学乖,日子稍稍好过些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倒让他为难了,那样张狂的臣子,恐怕是哪个主君都难以容忍的吧? 想明了前因后果,心中也算踏实下来,至少他提醒我,就是还没想要放弃我,很好……不过,为何心中仍是闷得难受? 不管怎样,当他半个月后再来的时候,我已经可以自然地以恰如其分的态度面对他,不卑不亢。我自觉十分满意,可是他却好像不甚满意。 见到我态度的改变,他竟一脸惊诧,甚至有点惊慌。我正奇怪,那边他却已涎皮赖脸凑过来,打躬作揖,赔礼道歉。 我彻底糊涂了,半晌方才恍然,几乎骂出声来……呸!什么提醒暗示,我真真是高看了他!分明只是小混蛋心中有愧,不敢来见我!亏我这些天思前想后,揣摩纠结,真是!真是……一时间,我已不知是该气他,还是该气自己了。 小混蛋倒是颇为敏锐,立刻就发觉了我态度的转变,得寸进尺地凑过来腻腻乎乎。 我正窝火,当即就要推开他,但转瞬间却又放弃了反抗的念头:虽然这次是我误会,他并非警告,但我若故态重萌,难保不会有一日真惹怒了他,那不是自找没趣?毕竟他是当今天子,而我又处处倚仗于他,凡事还是收敛些好,当忍则忍吧……想到此处,我不再抵抗,任由他一点一点把自己拖入了那片熟悉的欲望之海……答应过他的回报,也是该付的时候了,不是吗? 只是,迷乱之中我偶一睁眼,就见他正对我笑,笑得一脸傻气。我一怔之后,不觉气馁……这么个傻东西,要我把他当主君一般尊敬顺服,真是,真是,实在有点困难啊…… 那次的误会虽然解开,我的日子却并没什么变化,他依然很忙,只是这一次,让他奔忙的人不止是我了。而我,一个人,守着那一方小小的世界,一日一日,不见天日,无所事事,结果那一日一日越发显得长了,真真是度日如年。只是,看出了他的不舍,仍记得自己的承诺,于是,我只字未提离开……可没想到,他却主动提了出来。 看着他蹲在地上,自以为我看不到,哭得鼻涕眼泪,我心中顿时一软。这些天的气闷与孤寂仿佛都被瞬间忘却,眼前只剩了那个哭花了脸的孩子,于是那么自然就承诺了回来,也恰如所料立时就换得他破涕为笑……看着那个灿烂之极的笑脸,微微的犹豫也烟消云散……好吧,一辈子就一辈子,其实早已答应过了,不是吗?此刻也不过是用另一种方式再重复一遍承诺,何须多想? 然后,由他安排,住到了城郊一座幽静的小院之中,院中服侍的也都是他的心腹……毕竟以我的身分,让他彻底放心也不可能,不若索性任他安排,我省事,他省心,两相得宜。 然后,我这一住就是数月。不过那段日子却是这几年来,难得的惬意时光。从他那里知道母亲玄瑾都无大事,心中安定,而那处别院虽小,却清幽雅致,更重要的是,我可以自由地在院中和附近活动,心情又怎会不好?丽日和风,可烹茶读书,冷月幽香,可饮酒弄筝,晨曦清冷宜舞剑,夜雨凄迷宜吟诗,偶尔闷了,还会有个小傻瓜送上门来让我消遣……日子轻松安闲,任外面风狂雨骤,再也与我无关。只有那天玄瑾的到来,曾在我平静的生活中荡起了一丝波澜…… 认识玄瑾是在南巡之时,因我是代父皇南巡,他按例觐见述职。初次见面,我就不由在内心喝了一声彩,好个精彩人物!只见那人,风姿出众,气质超群,谈吐不俗,举止沉稳,让人忍不住就起了相交之意。此后玄冥教辅助内禁卫保护我的安全,数次接触,已发觉彼此身上有很多相同点,想法观点也多有相似,不禁对他生了知己之感。想来他也是如此,否则即使以我太子的身份,也不可能请得动玄冥教教主朝夕护卫在侧。待得江南之行结束,我与他已成莫逆之交。 犹记临行那日,他到江畔送别,彼时晨曦初升,江上轻雾未散,岸上那人就在朦胧雾气之中目送我登上座船。 起锚之时,我立于船上,向他望去,他俊美的脸庞已模糊不清,只隐隐可见他白衣翩翩,仿佛要与周围迷离的雾气融为一体,大概见到我在看他,便躬身一礼,清朗的声音穿过迷雾传了过来,“臣恭送殿下……诚盼有朝一日可再为殿下效命。” 我不由一笑,提高了声音道,“孤也期待与茗峰再聚之日,到时你我定要齐心携力,共为大燕之昌盛,作出一番大事业。” 岂料,真的重聚,已是物是人非。当日意气风发壮志满怀的感觉犹未忘记,但此时再想起,惟觉可笑,可叹,而那天在京郊别院中的相见,更是恍若隔世。 意外地见到他时,我是由衷欢喜。若说南巡之时我们只是好友,待我失去一切,被囚明晖宫,之前的大半友人亲信已然视我如陌路,而他却在这时,冒着生命危险前来相救,这时,我与他已成为了真正的生死之交。所以,见他安然无恙,风华气度一如平日,立于门前,我欣喜若狂之下,不觉有些忘形。哪知就在我们正聊得开心时,却被那小混蛋一把拽了开去。 我愕然回首,正对上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悦,心中顿时一沉……又忘了自己的身份,即使他未把我视为男宠,也已视为自己的所有物,自然不会允许我与别人亲近……心中刚泛起这个念头,那边小混蛋已变回了脸,笑嘻嘻拉着我俩往院中走。我心中顿时舒服了许多,不管那小混蛋心中是不是把我当作平等的人看待,至少表面上还会掩饰,还肯给我基本的尊重,已是进步……只是,这小东西醋劲儿也未免太大了……想到此处,又觉好笑,甚至心中还隐隐升起了一丝愉悦……他在为我吃醋吗?唔,不错,不错……最近这家伙来得越来越少了,原以为他那份心意已淡,没想还会为我冒出这么酸的醋味,有趣……只是这些模模糊糊的想法,没过多久,就成为了笑话…… “我入宫了……” 不远处白衣人平平淡淡一句话,却如一个惊雷响在我耳边,让我惊讶之下完全忘了反应,半晌才干巴巴地问出一句,“你,说什么?” 白衣人负手而立,侧面对着我,我可以看到他清冷的脸上,神情淡然,一如平日,仿佛诉说的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我入宫了……现在是三品侍书。” 我终于慢慢回过神,然后怒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随即转身大步向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怒道,“他怎么可以这样逼你!我去找那个小混蛋!” 可走到他身边时,却把被他一把拉住,同时,他悠悠的声音已在身边响起,“不必了……他没有逼我。” 霎时间,我全身僵硬,停住了脚步,他这才收回了手。那一刻,我只觉脑中一片混乱,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地道,“你……喜欢他?”说罢,缓缓转头,望向了他。 “喜欢吗?”他喃喃自问,却并未看我,眼帘低垂,脸上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半晌眸中竟忽然露出了一丝笑意,低声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是忽然发现,那人,似乎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糟糕,而且,似乎很……很有趣……”说着,他嘴角微微一勾,那个表情,几乎已经是一个微笑了。 我的呼吸一窒,许久才呼出口气,然后发自真心地对他一笑道,“那么,恭喜你!”恭喜你得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茫茫人海,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并和他名正言顺地相守相伴,何其不易? 他保持着那个微笑,转过头,对我轻轻颔首,然后,眸光流转,仿佛要对我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最后,只简简单单地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去叫他,该回宫了。” 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有些茫然,恍恍惚惚地坐在椅子里,心乱如麻…… 原来,他们已经这么亲近了吗?之前总以为小混蛋是色心发作,一时兴起,可现在知道他竟冒着得罪太后的危险,将玄瑾选入宫中,如此,就不只是一时兴起了?既然这样,你又何必再来找我?对了,那么刚刚在门口,那人见我们靠近,那样生气,到底是为我,还是,为他? 我胸中正自憋闷,那个让我心烦意乱的小混蛋却砰地破门而入,我还没回过神,那边已经开始急急询问起苏黎的情况。我微一思忖,不由哭笑不得,天那,难道是小混蛋又吃醋了?他倒不怕酸死!脑中想着,心中却莫名舒服了很多,只是,胸中哽着的东西到底没有完全化开,不觉自己的语声之中也带了一丝异样的情绪。还没等我弄明白那是什么情绪,那边小色鬼已再次发情了。那丝情绪仿佛被他的动作骤然触发,让我轰地理智全失,极少有地热烈反应起来。 正在头昏脑涨之时,玄瑾的声音却从门外传了过来。我就像骤然被泼了一瓢凉水,瞬时清醒过来。然后便是又悔又愧……天!我在干什么?刚刚说完恭喜,转脸就和他喜欢的人这样!我就是这么对朋友的吗? 直到扰乱我心湖的人离开,我仍是一片混乱,唯一清楚的就是,看来有些事情,要好好想一想了…… 9情孽(九) 此后的日子如静水春江,平缓无声地流淌而过,岂知就在我肆意享受着安闲生活之时,外面早是风云变色,天翻地覆。直到有一天,他派人接我回宫,我才恍然发现,桃源之外,已历沧海桑田。 重聚之后的他,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虽然依旧对我亲热体贴,只是嬉皮笑脸、油嘴滑舌已再不曾见。或许是因为终于亲政,又或许因为那夜发生的事情,让他身上某些东西消失了,却多了几分威仪,几分凌厉,这次无须我特地压抑,随意放肆的话也少了很多,只是,却不知他是否注意到了这些,因为现在他即使与我在床上,也时常会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想些什么呢?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恍惚,阴沉,狠戾,还有,伤痛,又是为了哪个?……这种种疑问,待我得知卢衡入宫的消息后,终于都有了答案。 原来,都是为他……之前一直知道卢衡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犹记当初两人在书房上课之时,他望着卢衡的眼神中那全然的信赖和依恋,卢衡望着他的眼神中那满满的温柔与宠溺,曾让我心中微震:没想到在宫廷之中,两个并无血缘的人之间,还会有这样纯净深刻的感情。不过当初我以为,他对卢衡只是简单的慕孺之情,如今看来,恐怕并非如此,又或者在我所不知道的时候有什么已经发生了变化。但不管他对卢衡怀抱的到底是什么感情,那样深刻的感情在遇到那样的背叛之时,必是很痛很痛的吧?所以才会让他有了那样的改变? 当我终于想明了这些,心中竟是微微酸涩,不知是什么滋味……不对,其实早已知道这是什么滋味了吧?那就是,嫉妒的滋味。 他携玄瑾来访那日后,我曾经想了很久,那些之前不愿想,不敢想的东西,当我不再逃避之后,已然如此清晰:其实,对他的感情,早已不只是兄弟之情了吧? 可是想明白了这点,我心中非但没有轻松之感,反而愈加烦躁,甚至有些愤怒……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即使我已经原谅了他,可那三年的一切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忘记的。身体给了他也就罢了,就算当年之事的报应,后来救护的报偿,可如果被人折磨了那么久,最后却连一颗心也给了那人,也未免太……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何况,我们还是亲生兄弟,他是个混蛋,可以不在乎,我又怎能毫不在意?更何况,那个混蛋才貌德行,哪一样值得我倾心?而且还花心滥情,我若真的对他动了心,那么不只是犯贱,还是自讨苦吃! 所以,我决定了,不承认!决不承认!我不过是被身体的沉迷,一时动摇了心智而已,一切到此为止!身体的本能反应我控制不了,自己的一颗心难道我也掌控不住? 下定决心之后,我开始刻意让自己去忘记他。在京郊别院之时,我努力的效果极好,本来与他见面就少,我再把精力尽量投入到琴棋书画之上,到后来十天半月想不起他也是正常。可惜,就在我离成功只有一线之时,功亏一篑,我被他重新接入了宫中。 不是没想过拒绝,可是,这一次他没给过我选择的机会,而已经出口的诺言又怎能轻易收回?因此结果就是,身体的轻易沦陷,然后心湖被嫉妒重新扰乱了平静……真是糟糕呢,本来特意选在明晖宫,就是希望借当初的记忆来抵挡心的失控,可惜,效果并不好。初时当我坐在那间困了我三年的房间中时,心中还会升起熟悉的疼痛愤恨,但到后来,那被我重温了一遍一遍的记忆,反像冲泡过太多次的茶,虽然绿叶仍在,却已失了味道,最后淡如白水,连苦涩也不剩。 我有些茫然无措,最后索性再不多想,反正他也不会放手,我也无法离开,总是要纠缠一辈子的,何必要身啊、心啊分那么清?不是自寻烦恼?想开之后,我终于彻底放松,每日浑浑噩噩,他来之时,随他欲海沉浮,他不来时,读书喝酒,优哉游哉,偶尔去见见母后,见见玄瑾。此外闭目塞耳,对宫中朝中之事,不看不听不想,对心中偶尔的波澜则视而不见,任其来去,果然,平静重又降临到我的身上。这很好,很好!可惜,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仍是短暂的…… 那日,惊闻他在泠泉宫大发雷霆,竟亲手打了玄瑾。我当时真是颇为吃惊,虽然我和他在一起时,很少谈论到玄瑾,可是偶一提及,从他的言谈神色之中都能看出他对玄瑾的在意,今天到底为了什么,他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匆匆赶到泠泉宫,果然正见玄瑾跪在雪中,一身白衣上已渗出了道道血痕。而他手挥竹枝,还在毫不留情地狠狠打在玄瑾身上。情急之下我不及多想,上前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却被他一下挣开,然后眼前青影一闪,火辣辣的疼痛已袭上了手臂,耳畔是他的一声厉喝,“好大的胆子,什么人也来管朕的事?不想死就滚远点!”然后我们两个同时都呆住了。 他怔怔看着我,半晌却未说出一句话来。 而我的心也在一点一点下沉,手臂上痛,心中却更痛……是啊,我是什么人?对他来说,我不过是个男宠吧?高兴了可以温柔体贴,不高兴了就扔到一边,甚至随意打骂,就如,他对玄瑾一样…… 再也忍受不住,我逃一般离开了那里。只是,不知不觉间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在等什么呢?难道,在等他追来道歉?我一边笑着自己的奢望,一边却仍是越走越慢……可是,直到回到明晖宫,我依然什么也没有等到。 细雪纷纷扬扬地飘落,我恍恍惚惚地坐在后院亭中,辛辣的酒液被一杯接一杯地倒入口中。心中想着我们之间的种种,不觉茫然……我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呢?我此前的想法,有多少是对的呢?他是真有那么在乎我吗?若他真的在乎,又怎会毫无顾忌地收了一个又一个?毫无顾忌地让我住到宫中,仿佛根本看不到别人如何对我指指点点?或许那三年的生活不但改变了我,也改变了他,让他在内心深处再也不可能平等地看待我,尊重我,虽然他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但却在平日点点滴滴之中显露了出来。 而我呢?我是真的动心了吗?我之所以留下,放任他对我身心的侵掠,到底是在用报恩为借口遮掩已有些偏离控制的的感情,还是,以动心为名遮掩卖身的尴尬?……没错,卖身!以此换得他的帮助,换得如今我与母后的安稳生活。很难堪,可至少在最初,只是这样,那么,之后呢?我是真的自然而然就动了心吗?或许我如释重负地放开了过去,轻而易举地动了情,只因在心底深处明白,既然逃脱不开那么不如沉沦,因为,一旦动心,蒙上了爱情的面纱,一切就没那么可鄙了,所以,放任甚至纵容自己的沦陷,是这样吧? 心头轻轻一颤,我自嘲一笑,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才发现一壶酒已尽,可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不知几时才能一醉忘忧? 就在这时,不远回廊之后忽然传来了轻巧的脚步声,我胸口怦地一跳,握杯的手顿时一紧,然后,缓缓转过了头。只见回廊尽头一人眉目如画,深红的披风下锦衫罗裙,正是王茹。一瞬间我心中一空,脸上却是一笑,事到如今,我还在等些什么呢? 然后亭中饮酒的人就变成了两个,听着对面的她发自真心的关切之语,看着她眼中难掩的心痛与心伤,我感动之余却也不禁暗叹……其实,她对我的心意,我又怎能不知?只是既然无法回应,只得装作不见,到了今日,更是失去了回应的资格。既如此,不如借今日之机让她彻底死心,于是,终于说出了,“我们是……情人……”看到她震惊的脸上那一丝伤悲再难掩饰,我不由轻轻垂下眼,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却勾起了一个自嘲的微笑:是情人,也只是情人而已。有情,但那情却并没有爱那么纯粹深刻……对他来说,他最喜欢的其实是我这个身体,然后才会在乎我这个人,而对我来说,即使在我真的有些动心之后,依然不会忘记利用他对我的迷恋换取利益与方便…… 或许经过了那一切的我,再不可能有当年给予咏心的,那样单纯而炙热的感情,而那样的感情,更不可能发生在我与他之间……所以终究,只是情人…… 那一天,我终究没有等到他,但却等到了期待已久的一场大醉。天旋地转之后,便沉入了无尽的黑暗,其中,无梦亦无痛。 然后,当我日上三竿才抱着刺痛的脑袋醒来之时,就听内侍禀报昨天陛下来过,但不知为何,没呆多久便即匆匆离去,而且走时脸色极差。我起身的动作顿时僵在那里,一颗心也仿佛瞬间停止了跳动:难道,他听见了? 10情孽(十) 当我意识到他可能听到了我和王茹的谈话之后,我脑中是瞬间的空白,身体一点一点冷了下来,在恢复了思考能力之后,唯一的念头就是:他听到了,怎么办?他会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心头怦怦乱跳,指尖却是冰凉。 好容易压下了那强烈的慌张之感,勉强镇定下来,下一刻,心中却莫名升起了一个念头;我这么紧张,到底是在担心失去他的感情,还是担心失去因他的感情所带给我的种种好处?想到此处,不觉心中又是一片纷乱。 我这边心神大乱,那边内侍看得战战兢兢,半晌不敢言语,直到我回神询问,他才终于小心翼翼地又告诉了我另一个消息……我这才知道,就在我昨日借酒浇愁之时,玄瑾带着一身伤,一直跪在雪中,整整一夜,而他却走了个无影无踪,直到今日晌午方归。 该死!昨日只顾自怨自艾,竟把玄瑾忘到了一边,他对那人一片真情,这下不知该有多伤心! 念及此处我再顾不得胡思乱想,匆匆更衣洗漱后便去了泠泉宫。哪知走到泠泉宫门口,却正遇上他由内而出。彼此打了个照面,都是一呆,我只觉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时竟完全忘了动作,只是紧紧盯着他。 只见他略一惊讶之后,脸上神色便渐渐恢复了平静,清亮的眸子也是一眨不眨地望着我,其中仿佛有无数情绪翻涌而过,只是变化得太快,我却捕捉不住。就在我紧张得全身越绷越紧之时,他忽然微微一笑,然后亲热地迎上来道,“二哥也来了?昨天朕情绪激动之下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96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一时失手,二哥没事吧?”说着,目光已经避开我的眼睛,只是在我手臂那里上上下下地瞅。 他神色自然,言语亲切,而我的心却沉入了谷底……为什么?为什么你能竟若无其事?是我的话并不能让你介意?还是,你已经决定不再介意? 我记不清我那时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只记得直到我进入泠泉宫,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玄瑾之时,才终于有些清醒过来。 而玄瑾却似乎并未注意到我,那双清冷的眸子定定看着虚空中的某处,其中毫无情绪,本就白皙的一张脸,如今更白得完全失了血色,只有那双紧抿的唇还带了点颜色,却已干裂出血……整个人竟显出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脆弱。 我呆了一下,不由自主问道,“怎么搞成这样?他怎么可以这么对你!” 他这才恍然惊觉,看了看我,然后缓缓合上眼睛,低低开了口,声音中带着淡淡疲惫,“是我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然后,两人均再未开口,只是各自出神。空旷的房中一片死寂,白惨惨的的阳光携着丝丝寒意从窗外投入,让人心中一阵冰凉…… 起先我还曾担心那件事让他对我心存恨意,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发作。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似乎真的彻底忘了那件事,我心中放松之余,却也莫名有些空空荡荡。只是,他真的忘记了吗? 在那之后,他并未特意回避我,对我的态度,从初时过分亲热到有些虚伪,渐渐变得自然,最后已然与之前并无二致,只是……他再不曾对我有过任何超出兄弟之义的举动,不要说那种事,就是之前他一见我就少不了的亲亲抱抱也再未有过。然后,忽然有一日,我又在宿醉之后,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才知道,就在今天早上,我已经不是庶人了,而是新任的胶州王。 服侍我的人闻讯都是一脸喜色,我心中却隐隐生起了怒意:这算什么?玩腻了给点赏钱赶人了?你当我是什么! 于是,就在他不久后特地来向我邀功之时,我到底没忍住,那张嘴竟不受控制地又说出了许久未曾出口的刻薄言语。 只是,见他听我提起封地时,竟瞬间僵硬,然后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眼中却是不容错认的不舍……这副样子终于有些熟悉了。我心中憋着的气,顿时平了些,而提了这么久的心,也终于有些放了下来。我忍不住对他微微一笑,然后几乎是心满意足地转身而去。 我原以为经过此事,我们之间总会有些改变,可是,他这次似乎铁了心了,态度对我愈加恭敬,竟真是一幅从未有过的好弟弟模样,让我心中只是发堵。好在重获自由的喜悦冲淡了不快,而重回人群的兴奋和紧张,也让我暂时顾不上再去纠结我们之间的关系。 说实话,那段时间心情真的不错,虽然所谓的自由是以身边总是明明暗暗跟了不少人为前提,所谓的重新融入人群,是以常常不小心听到别人在身后的某些议论为代价,但和被整个世界隔绝的感觉相比,这些实在不算什么。 刚刚重新适应了皇族的生活,紧接着又是陪他南巡。 顺着运河一路行来,所走的正是我当年代帝南巡之路,河畔风景依稀相识,可在我看来,却已恍若隔世。不过,或许有这种感觉的人并不只我一个……看看总是沉默立于栏畔的玄瑾,白衣单薄,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显得身形更加笔挺瘦削。看看总是寂静无声坐在内舱角落中的卢衡,眸光空茫,原本蜜色的肌肤,如今却变成了不正常的瓷白……我不由扯了扯嘴角,转头望向前舱之中,与秦子玉等人谈笑风生的他,不由暗叹:这个没心没肝的罪魁祸首怎么竟能如此逍遥! 大概老天也看不过去,终于开了一次眼……在经过徐州的时候,他失踪了。 我最初并不知道这个消息,只知道忽然有一天,徐州行宫的戒备加强了许多,我也被告知不能离开房中。本来预计只有两天的行程竟一拖再拖,最后我们足足在徐州呆了近半个月才再次出发,这时才被告知,之前的耽搁是因为他生病了。而从那之后,我再没近距离接触过他,可即时只是远远望见他,也总觉他样子有些奇怪。数日之后,我才知道,那果然不是我的心理作用……那个他果然并不是他。 秦子玉只告诉我他想体察民情,正在微服私访,近日目的达到,正在急急赶来。事属机密,不能大肆宣扬,目前知道的人极少,可是朝中很多重要事务却不能拖,小周一人处理起来颇为吃力,希望我能帮上一二。 我犹豫许久,明明知道现在的我,最聪明的做法就是远离朝堂,做个逍遥自在的闲散王爷,可最后仍是咬了咬牙,答应下来。 既受百姓供养,关键时刻又怎能因个人小小的风险而退后?何况久不摸政务,不掌权柄,那种执掌天下,运筹帷幄的诱惑,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此后的日子是我自被废以来最繁忙,却也是最充实的日子。每日处理着堆积成山的奏折,我常会有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作为太子,帮助父皇理政的日子。只是,每次恍然惊觉,心中总不免一阵发空,接着苦笑一下,然后暗中骂一句小混蛋:什么微服私访,体察民情!我看是微服私访,猎艳寻美,更有可能! 只是,虽然每日疲惫不堪,上床之后却又睡不着,心中莫名有些不安,却也不知是因为什么,总是辗转许久才能入眠。而梦中却重又出现了他的身影,但这一次,他不再是一出现就是做那种事了。梦中的他,有小时候活泼顽皮的样子,少年时清澈明净的样子,还有之后阴郁狠戾的样子,再后来嬉皮笑脸的样子。一张张他的面孔,有笑的怒的喜的悲的,一个个他,有粗暴折磨我的,讨好黏着我的,还有,决然而去,再不回头的……而我的情绪也随着那梦中的一幕幕变化,甚至骤然惊醒,只是让我记得最牢的,却是一次,他在梦中,侧着头笑微微地看着我,眸清如水,让人纷乱的心绪不知不觉就安定下来,然后,一道剑光闪过,血光四溅……我骤然惊醒,那夜,再未合眼。 11情孽(十一) 那些日子说也奇怪,虽然晚上睡不好,白日里精神却极好,而且要处理的事情越多越难,我却似乎越兴奋。虽三年多没接触过政务,不过毕竟早先做得久了,最近也开始与朝中之人打交道,很多事有意无意也了解了一些,所以这次很快就能重新上手,且越来越顺。初时那个周锡鸿似乎还对我心存疑虑,遇事颇多质疑,但在几次争论输给我之后,我再做出的决定,就基本再未遇过他的异议,两人也配合得越来越顺畅……说起来,那个小混蛋别的不行,选人的眼光还不错,从忠心耿耿的秦子玉到满腹经纶的独孤熙,再到这个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周锡鸿,各有不同,却个个能干,着实不易。和这样的人一起做事十分省心,往往这边我一句话未说完,那边他已经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手中笔也动了起来。因此,与他合作,实在是一件愉快的事。而这样繁忙的一天一天,其实,也是十分愉快的…… 终于不用每日无所事事,然后不由自主就沉溺于自怨自艾与胡思乱想之中,我似乎重新找回了生命的价值,找回了生活的热情。然后就在这时,他回来了…… 当他出现在书房门口的一瞬间,我本能地以为那个“他”仍是由人假扮的他,可是下一刻,我就知道我错了……那双望着我的黑眸中无数复杂的情绪翻涌流转,只是凝在我的脸上,一动不动……是他!原来,是他回来了! 明白了这点的一霎那,竟有一脚踩空的感觉,一脚踩空,从美梦瞬间跌回现实,巨大的失落,然后,是瞬间而生的怨愤……怨愤?我不由悚然而惊。怎么会这样!重尝权利的滋味不过月余而已,如今他回来了,回来拿走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我竟会怨愤?从前我并不是这样!难道真是因为失去过,所以再得到时,才会格外眷恋?可是,我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的兄弟,对曾经全力帮助过自己的人,我怎么可以这样! 直到听见一旁周锡鸿的声音我才恍然惊觉,然后瞬间收束心神,再不多想,行礼问好……无论如何,现在可不是一个发愣的好时机。而且,他回来,至少那些噩梦再不会做了吧?想到这里,烦乱的情绪不用我压制,已然退了下去,我的心情忽然莫名就好了起来。 只是,紧接着就听他说了一句,“是啊……活着回来了……” 闻言我顿时一惊,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这次不是简单的微服出巡? 想想之前的蛛丝马迹,我终于有些明白,然后一颗心瞬间提起,呼吸也是一窒。但随即又放松下来,有些好笑:时过境迁,我才担心,实在无聊了些吧?但当我听到周锡鸿后面的话,就再顾不得自嘲了。 他以为我听不出来吗?明里称赞我,暗里根本是在提醒那人我的危险。我心中顿时咯噔一下,知道这些天我的所作所为是犯了大忌,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被人提防猜忌……不,提防猜忌是从未少过,只是从未这么明显过吧?或许,他也并未全是恶意?他不但是在提醒那人,也是在提醒我吧? 不过此时岂容我多想,亡羊补牢,及早抽身才是正理。 那人却是一幅不以为意的样子,反而说要与我商议政务。他眼中满满都是诚恳,只是,我却不知那是真的,还是试探,或许他离开这件事都是试探?……当事情与皇权扯上关系,怎样小心都不为过吧?于是不再迟疑,告辞而去。 当我退出门外时凉风夹着细雨扑面而来,让我不由打了个冷颤,这才发现虽然天气不热,但在刚刚一瞬间,我的后背已微微汗湿……我深吸口气,镇定一下情绪,恍若无事地向院门口缓缓而去,只是,走到门口之时,我终于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都结束了,这段忙碌却愉快的日子,从此,我的生活又要回到原来的道路上了……罢了!人各有命,不是自己的又何必多想!……想到这里,我终于猛然回头大步离去。 只是,道理虽然明白,要做到却并非易事,至少那天后来的时间我的心中一直是一片烦乱……想想自己不该出现的对他的怨愤,不该显露的对权利的眷恋,那时他眸中的深意,心中的想法,还有他之前的遭遇,之后的打算……如此种种,让我心烦意乱,时而羞愧,时而忐忑,时而猜疑,时而担忧。 而他,说好晚上过来,却迟迟未曾露面,也让我更是不安。本想慢慢喝酒等他过来,可是不知不觉间已然喝得多了。 天色一点一点黑了下去,雨已停,夜雾却无声无息地升起,包裹在我的周围,让我的视线中一片朦胧,我的脑中仿佛也被雾气侵蚀,变得混沌起来。随着思维的迟钝,之前的想法,一点一点模糊消散,最后剩下的,只是一些莫名的情绪,而其中最强烈的,就是恐惧……一种仿佛就要失去什么的恐惧……我在恐惧什么?恐惧他对我生了猜忌,从而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这一切?毕竟之前的事情未完,他的心中恐怕已经生了芥蒂……他会吗?会吧?毕竟我的身份摆在这里,若他放下了那份无用的感情,恢复理智,该怎么做,就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想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不顾颜面,命人去请他过来。 可是见人离开,我却有些茫然,请他过来做什么呢?向他解释?他可会相信?向他哀求?我真能做出?……纷纷杂杂的思绪在听到一声门响之后,彻底沉寂下来,我轻笑一下,再不多想……管他呢,顺其自然吧。 听着他缓慢而迟疑的脚步声,我的心却一点一点安定下来:看来犹豫不决的,不只是我呢……这就好,证明还有挽回的机会。 勉强稳住酒醉的身体,点亮了灯,抬头正对他上的目光。 只见他在看到我的瞬间一呆,然后眸光微闪,其中竟现出了久违的炽热火焰。 曾经让我厌恶恐惧的目光,这一次却让我心头怦地一跳,之前的恐惧顷刻转淡,身体竟莫名兴奋起来。而之后我所做的一切,即使说是有意引诱都不过分。但当时我却并未想那么多,我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我只知道,我迫切地需要一些东西,来彻底驱散心中的恐惧,而身体已经先一步选择了一种方式。 当我被他一把抱起,整个人都陷入到他温暖的怀抱中时,我脑中轰地一下,身体也仿佛骤然被薄衫外的温度点燃,呼啦啦烧了起来。久违的欲望之火瞬间就烧得我口干舌燥,整个身体不由已软了下来。可就在这时,他却骤然放下了我。 后来的事情,我想说,我是喝醉了,可却骗不过自己,我知道我并未醉到如此地步,但我还是伸出手,抓住了他,靠在了他的怀里。 从未有过的羞耻席卷了我的全身,却反而让我更加兴奋,全身都不由自主轻颤起来。 该死!我怎能做出这样无耻的事情?我一边暗自骂着自己,一边抓住他衣襟的手却更紧了些。 只是更该死的是,虽然我已经做出了这样无耻的事情,那个色鬼竟能不为所动,一点反应都没有。 随着他的无动于衷,我体内的血一点一点冷了下去……果然太晚了吧?他,已经放弃……可是,不甘心!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已经折磨我很久的问题。 然后,终于确定,那一天,他的确听到了,我心中一沉,却仍不死心地追问着,已经十分明显的问题。而他,却让我不要胡思乱想。 真是胡思乱想?那为何此刻我与你肌肤相接,却觉得你离我如此遥远?惶恐地感觉到,有些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我远去,我已忘了一切,不顾一切地用出了最后一点手段却留住……只是,仍是,失败…… 呆呆望着他缓缓走向门外,朦胧的夜色让他单薄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我心中仍在徘徊着之前我们的对话…… 他说的对吗?对吧?……我一直在利用他的感情,却又因此鄙视自己,怨恨他。既要留住,骄傲却让我自始至终气难顺,心难平…… 原来,我始终未曾放开过去,未曾忘记我所失去的,他所强加的,其实,我早已经成了那种我所厌恶的人……一边利用,一边唾弃……而对这样虚伪可笑的我,他,终于厌恶了…… 12情孽(十二) 那日之后我只清闲了几天,有些事情尚未来得及想透,便又重新繁忙起来。原因就是,那人竟然再次微服离开,据说是到玄冥教总坛灵云山视察去了。 他倒是放心得下?我惊诧之余却莫名松了口气……他以为别人不知道他和那个玄瑛……哼,色心不改!本来还因为他这次回来表现有些异样,心中疑虑,而那夜他离去时几乎可算萧索的背影,更让我生了几分不安,如今来看,到是我多虑了……只是,当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才知道,其实并非多虑…… 那时江南一役已大获全胜,我这才知道,原来在我不知不觉间,他竟布下了这么大一局棋。震惊之余,有欣喜,也有失落……毕竟,江南之患久已,经此一役,至少可得一二十年的平静,作为慕容氏的子孙,怎能不喜?而见到自己弟弟如此手段,如此才干,又怎能不生欣慰之意?只是,欣喜的同时也不觉恍惚,原来当年那个小小婴孩,那个青涩少年真的长大了?之前的不服不甘,也终于可以收起来了。 是啊,他的确长大了……那天晚上,他对我说了很多很多,态度始终真诚平和……那个人终于学会了体谅,学会了放手,见事通透,处事理智却又不乏人情,一句一句直入人心,让我之前的疑惧尽去。我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帝王,同时,也是一个好弟弟……是的,好弟弟。这一次,他终于清楚明白地承诺了,以后,他会做一个,好弟弟……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坚定,绝非负气。 如此,甚好……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为臣为兄之道,圣贤有诲,循之即可。从此,再无乱囵悖德的痛苦,委身于人的羞耻,流言蜚语的困扰,还有,撩动心湖的迷惘…… 那夜之后,我便只是大燕的亲王。简简单单的身份,很快就适应过来,开始以旁观者的身份,看他身边人来人往……今天是姓岳的,明天又多了个姓谢的。那个岳纹实在普通,样貌气质,均乏善可陈,而且一看就是另有所图,也不知他到底看上了哪样。那个谢枫倒是个精彩人物,只是身份可疑,绝非常人,他倒是放心,竟敢往身边放。唔,不错,卢家那位老人家真会抓住机会,这出舍身相救一上演,那自命情圣的家伙怎能不心软?从此前嫌尽释,卢家恢复往昔荣光指日可待。然后,就是玄瑾。他们终于和好了,这,很好。看到那天玄瑾揽着他,望着他,眉峰舒展,眼中露出了从未有过温柔笑意,而他,也是一脸沉醉,着迷地望着他,两人之间仿佛自成一个世界。那时,金色的阳光璀璨耀目,飘落的紫藤花甜香醉人,环绕浸染着含笑相望的两个人,那情景如此美好动人,让旁观者都忍不住轻轻微笑起来。而对于心中瞬间淌过的酸涩寂寥,我则选择了忽视。 毕竟看到曾与自己肌肤相亲的人,与他人相依相偎,毫无所感是不可能的,不过,没关系……一切都结束了,那段荒唐的记忆和这些淡淡的感觉,很快就会被冲淡,淹没,无需多虑,毕竟连那样惨痛的记忆,曾以为永远不会忘记的,如今也都有些模糊了呢。遗忘,其实很容易吧? 江南一役后不久,就传来了西域大捷的消息,漂亮的一仗。看着当晚庆功宴上他飞扬的神采,志得意满的笑容,我不禁在心中暗叹,又一个惊喜呢,陛下!……数月之内,谈笑之间,平乱党,定边患,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却不知未来还有多少惊喜在等着我? 不过,未来有多少惊喜尚不可知,那天晚上却正有一个惊喜在等着我,只是,真的能称之为惊喜吗? 那夜当我看见那个雪玉可爱的孩子时,心中竟涌上了一阵莫名的熟悉感,明明没有见过的,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我并不是特别喜欢小孩子的人,可是见到那个孩子,就是忍不住想要亲近。直到我看清了他扔给我的那个绣球时,我才明白了为什么……绣球并不少见,只是这种配色,这种样式,却极少见,因为这本就是一个人为了图新鲜,亲自设计出来的…… 我猛然抬头,正见那孩子被他抱着往人群中走去,我心中怦怦怦一阵乱跳……那个孩子,那个可爱之极的孩子,难道,就是…… 趁人不备,我熟悉地探指伸入绣球暗藏的缝隙之中,果然其中有一张细小的纸条,上面只简简单单几个字,“湖西水榭,不见不散。” 真的,是她……我手中紧紧攥着纸条,怔怔望着檐间枝头那半轮皎月出神……的确是她的风格呢,不达目的不罢休,虽然我已明确地拒绝与她再见,可是,看来终究还是躲不过了……这次宴会并未邀请女眷参加,她这样潜入,不知冒了多大风险,而她既说了不见不散,等不到我便绝对不会离开。只是,我真不知,该怎样与她再见…… 对当初之事,我不是完全没有觉察的,不过,即使仅想想,那个我倾心相恋的女子竟会出卖我,我的心口已然痛得无法呼吸,不管我怎样替她解释,劝慰自己,我不会看错人,那一定与她无关,即使,她真的……那也一定是有苦衷的,可是,收效甚微。 再后来,我就落到了那个小混蛋手上,每一天都是在地狱挣扎,自也不愿再想那些,给自己多增加一份痛苦。没想到那时她竟会主动与我联系,并说要救我出来。我知道夏家作为一个大家族,有些暗中的力量,可凭那点力量要与朝廷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故自是坚拒不允。不过,我拒绝,只是因为这种理由吗?也不是吧?或许到底对当年的事情无法释怀,故此不愿接受她的好意吧?同时,恐怕也因为实在不愿这样狼狈的自己,为她所见吧?被我几次拒绝之后,她终于再没了消息,我终于安心,不过,也不是没有失望的吧?只是那样的境遇,让我根本无力再思考许多罢了。 直到我的世界再一次改变,我慢慢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之后,她的身影才在不经意间重又出现了我的脑海之中。落花春雨,午夜梦回,那个犹如江南烟水般温婉的女子的轻颦浅笑,总是在措不及防之下,刺痛我的心口,然后,便是淡淡的怅然惘然。本以为今生缘尽,哪知世事难料…… 13情孽(十三) 望着亭中悠然而坐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前尘往事纷至叠来,一时竟觉举步维艰,直到那个轻柔的声音响起。她在唤我进去,就如从前的无数次一样。时光仿佛在瞬间倒流,重新回到了那些日子。那时,我们刚经过重重波折,得以携手相伴,只觉每一天都是上天的恩赐,纵是外面风狂雨骤,只要回到彼此身边,一颗心便会慢慢安定下来,勇气与力量重新回来,只觉风雨早晚都会过去,世界终是一片美好。只是,现在已经知道,不是每场风雨之后都会有彩虹,更可能出现的却是柳残花谢……我苦笑一下,终于平静了下来,缓缓走了出去。 一番倾谈,压在心中多年的疑惑得解,只是,那又如何?或许你还是当年的你,可我,已不是当年的我……望着那个美丽一如往昔的女子,我心中有茫然,有伤感,或许还有一丝丝眷恋,但却再也感受不到当初的悸动与痴迷。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惧挑战,迷恋一切与众不同的东西,而如今,虽然我不过二十出头,一颗心却已然疲惫苍老,渴望的只是平静安宁,再也给不了你所要的激|情。而以我现在的身份,充满非议的过往,再也无法支撑你的梦想,反会带给你无尽的麻烦,与,屈辱……所以,到此为止吧。在你失望之前,在你对我的感情一点一点变为怨恨之前,让一切结束,不好吗? 可就在我已准备离去的时候,她却微微一笑,望着我,清清楚楚地道,“慕容澹,我喜欢你……”目光迎着我,坦坦荡荡,唇边笑意浅浅,平静却充满自信,恰如初见……瞬间,我心中怦地一跳,就是这样,当年就是这样自信而无所畏惧的神情,在瞬间打动了我,那样清澈的目光,全无隐藏,自信而大胆,仿佛毫不在意把她的灵魂展示给对方看。 在我尚未从那瞬间的恍惚中清醒之时,唇上已被两片熟悉的温软覆住。熟悉的气息,甘芳的味道,顷刻间夹裹着无数记忆撞入脑海,那些都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瞬间,纯澈,明媚……我呼吸不由一乱,心中顿时一软,本想推开她的手终于没伸出去,却放任自己沉入了那无数回忆之中。 哪知就在下一刻,另一些纷乱的记忆却蛮横地插了进来……吻,也是吻,粗暴的,温柔的,狂肆的,缠绵的,每一次亲吻,那双略显苍白的微凉双唇,都像是在从我唇上吸取掠夺着热量,让自己迅速变得火热嫣红,同时抽走了我的全部力量……那双唇,和它的主人一样讨厌呢,那双唇……他的唇…… 我悚然一惊,该死!我怎么会想起他了?不是都结束了吗?既然以后只是兄弟,那些记忆自该被遗忘,我怎会在这个时候想了起来?更何况,那个小混蛋现在坐拥右抱,日子逍遥得紧,何须我想?……我惟有快快把那一切忘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过得比以前还幸福,这才对得起他的一番,兄弟之义…… 想到这里,我心中像哽了什么,堵得难受,脑中却是一热,不由暗自道,慕容澹,你顾虑那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眼前人是你妻子,你女儿的母亲,只要你抱住她,谁说过往那些幸福就不可能再回来?只要两人同心携手,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过不去的坎儿。等那时,加上母后,一家四口,和和美美,尽享天伦之乐,那有多好! 瞬间下定决心,我骤然伸出手,死死抱住了她,就像抱住了无数美好的过往,美丽的期望…… 耳听怀中她轻轻嘤咛了一声,我本能地收紧了手臂,侧头加深了这个吻……只是,不对!……随着吻一点一点加深,过去的记忆一点一点被唤回,但是,明明一样的人,一样的吻,却总觉少了些什么,就是找不到一样的激|情,熟悉的火焰…… 我微微有些慌了……其实,之前也曾经觉得自己有些不对。作为这个年纪的正常男人,欲望那东西自然会有,只是自从那三年之后,独处的时候,会伴着欲望而生的想象里便再没有过女子温软的身体,而是……在发现这点之后,有难堪,也有慌张,不过一想到反正已经许了那人一世,倒也无所谓了。可是现在,我怀中明明拥着曾经那么心爱的女人,即使到现在,依然有感情,依然会有瞬间的心动,但是我怎么可以完全没有,没有……这不可能! 我又是慌乱又是愤怒,其他想法瞬间退到一边,脑中只剩了一个念头:我不信!我不信我真的变成了这样!伴着心中的怒吼,我的手不觉已放到了她的衣带之上…… 帘栊落下,在昏暗的水榭中,我绝望地亲吻着她,拥抱着她……然后,更加绝望…… 终于,我缓缓放开了她,而她在更早的时候,已经停止了动作。我们沉默地相对而立,视线却完全避开了对方。时间仿佛凝固,四周安静得能听到夜风掠过竹帘缝隙的细微声音……就在这时,不远一声轻咳,打破了这一片沉寂。 我与她都似恍然惊醒,不约而同抬起手开始整理衣服,只是在此期间,不知是有意无意,两人的视线始终没有相遇过一次。 拉开竹帘,湖畔清冷的夜风吹来,顿时驱散了水榭中那一点暧昧沉滞的空气,可是,却吹不走我心中的滞郁。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是他…… 不知为何,发现他出现,我心中莫名一慌,不过心中的滞郁却也莫名减轻了一些,而当我看到他与她火花四溅的一番唇枪舌战之后,心情更是好了很多……瞧瞧眼前这人,哪儿还有半分英睿内敛的帝王风范,根本和捉住丈夫偷情的小女人没两样么!……想到这里,我竟不由一笑,只是在下一瞬间,笑意就消失了……我在想什么,这可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与自己亲弟弟有了苟且之事,弄得尽人皆知就够可耻了,如今一切明明白白被展示在自己妻子的眼前,我,竟然还会高兴,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14情孽(十四) 月色朦胧,夜雾凄迷,入得眼来,只觉心中更是空空茫茫,无论填多少酒下去,在片刻火热之后,便又会冷下来,空下来……真的,寻不回来了吧?那些平常的幸福,那个最初的我…… 看看面前那个一脸忐忑的人,他正小心翼翼地窥视着我的表情,而我却不知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他。喜吗?因为他如此明白的在意。怒吗?因为他把我变成了这样。哀吗?因为彼此间那样不堪的过往。愁吗?因为前方迷离晦暗的未来……我不知道,心中从未如此乱过。来路已断,前路云遮雾锁,难辨难行,怎不叫人彷徨无措? 就在这时,他干涩的声音却在耳边响了起来,“二哥,如果你是担心我会……请你放心,我可以保证,绝不再插手你和二嫂之间的任何事。” 我心头一跳,看向他,他在笑,只是笑容勉强,眼中满是苦涩。 不再插手吗?这么说,这次完全由我来做出选择?……之前无论是留是走,都不由我决定,而现在,你把选择权交到了我的手上……可这样的选择让我如何来做?明明知道前方一边是错,我又怎能……你一直都是那么霸道那么任性,那就继续霸道任性下去好了,为什么偏偏这次要让我来选择? 我莫名有些烦躁,一句话已脱口而出,“那,若我请求携妻带女回归封地呢?”话一说完,不觉一怔。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想听到什么答案?又想求得什么结果? 不及细想,那边已给出了预料中的挽留,而他眼中的苦涩又浓了几分。 我不由一笑,却是全无怜惜,火上浇油般又加了一句,“好啊,只是若我日日陪着他们,你真能毫不介意?” 他的眼角跳了跳,终于再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眼中深深的不舍与痛楚,我紧绷着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酒气趁势上涌,瞬间我只觉身体轻飘飘,脑中微微晕眩,浑浑噩噩,然后,某些话就那么轻轻易易吐出了口,“够了,陛下,不用挣扎为难了。你既喜欢我,我就陪你一辈子,好不好?”一句话出口,我像放下了什么重担,不由缓缓吐出了口气。 见到他惊讶之极地看着我,我不由笑着道,“既然放不开,又装什么大方?瞧瞧你刚才的样子,简直像个妒妇。只怕前脚我和她重归于好,后脚你又要发疯了,我可吃不消。”很好的理由,不是吗? 只是他却完全不肯配合,反而呆呆地马上道,“对不起,二哥,我再不会……” 我只好又道,“算了,我们已经说过,那些事情不要再提……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答应过你,要一直陪着你,我可不想食言而肥。”又是一个好理由。 他一脸傻乎乎的样子,还在,“可是……” 我终于受不了了,斥道,“又是可是……我看你是和卢衡混久了,明明是个真小人,偏偏又要拿起伪君子的作派,没的恶心人。” 这一次,他彻底傻了,而我,则彻底放松下来,只觉全身绵软,再也支撑不住,歪到一边。热烘烘的酒意一阵阵涌上来,一点点驱散理智。侧头看着他傻呆呆的样子,只觉好笑……本来那张脸就是勉强可称清秀,如今再挂上这么一副表情,简直不能看了。我不由伸出手抚上他的唇,本来好像是要把他大张的嘴合上,可是一瞬间指尖微凉柔滑的触感却让我心头一跳,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一下由指尖窜上了上来,让我整个背脊都是一麻。结果我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初衷,着魔一样,用指尖轻轻摩挲起那细滑如丝缎般的唇瓣。 那双唇,那么柔软,带着点湿润的凉意,像夜雾中细嫩的花瓣,可是,却能在人身上点起一簇一簇那么强烈的火焰,折磨起人来也是毫不留情……我的呼吸一乱,身体仿佛有意识一般,先我的思维一步回忆起了那种种折磨,顿时一热。就在刚刚,那样的拥吻爱抚都不曾勾起的火焰,如今就被这么简简单单的碰触勾了起来。混沌的大脑再不思考,透过模糊的视线,我望着他,轻声道,“做吧……” 彻底放开,管他爱与恨,管他对与错,顺从本能总是容易得多,何况我还有那么多很好的理由。所以,就这样吧……无法理清的不再去理,无法背负的抛开就是……就让我,也任性一次…… 于是最后一点理智消散,我放任身体的热度盘旋上升,放任那样无耻的言辞就那么溢出口中。看着他一脸震惊,然后嘴巴一张一合,仿佛说了些什么,可那声音仿佛透过水幕传来,蒙蒙胧胧无法分辨。我索性再不理他,用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肌肤,然后偎了上去。人体的热度骤然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让我心脏又是怦地一跳,接触的位置仿佛瞬间腾起了一股烈焰,灼得我不由微微一颤。而那个身体则瞬间紧绷起来,一动不动,只是顷刻升高的体温却暴露了主人的状况。 我莫名地有些得意,微微一笑,正欲再动,哪知身体却骤然被人拽了开去,腕上的疼痛让我瞬间清醒了一下,只听他急急道,“二哥你想清楚了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真的不要二嫂了?” 我火热的身体瞬间一冷,茫然想了半晌,之前的一幕幕重新浮上心头,我的身体一点点变冷,脸上却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低低道,“陛下,若上面那些理由还不够,那再加一条……拜陛下所赐,这个身体,现在对女人根本没有感觉……这个理由,够不够?……陛下,你真的很成功呢……”一个时辰之内,面对两个人,身体截然不同的反应。若说之前的理由还有点牵强,那么此刻的这个理由,实在足够充分。这样的我,还有回头的可能吗?……只是,慕容淇,为什么要对我露出那种表情,这不就是你当年想要的结果吗? 我就那样笑着,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眼中茫然之后便是痛楚,这痛楚如此清晰,仿佛连我也能感到有什么一下下在撕扯着心脏,痛到了极致,反而产生了一丝丝类似于快感的东西,由心口蔓延到全身,我不由微微眯起了眼,享受着那种怪异的感觉。而他却似乎受不了了,霍地站起身,竟然要仓皇逃走。 我不由怔了一下,然后骤然反应过来,瞬间心中腾起了前所未有的愤怒,终于爆发了。 看着他被吓到的样子,我知道,我失态了,我在借酒撒疯,可是那又如何?心中怒火压抑了很久,事到如今,我已无法再控制,也不想再控制……慕容淇!你好!你硬生生把我拉到这条路上,结果转眼之间,却又换上一副好人面孔,说着伪善的话,转身就走。怎么可以这样?你能说走就走,而我,我还能往哪里去!你以为,你一句让我回去,我就真能回去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看着他一脸惊慌可怜的无辜样子,完全不知反应,我好像一拳打到了虚空,又像根本是在无理取闹。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吧?是不是,像个泼妇一样?想到这里,心中一凉,怒火一点一点消散,全身的力气仿佛也在渐渐消散……我在干什么?我这样除了让自己显得更加可笑可怜之外,又有什么用处?而且都说了当年的事情不再提起,更何况,说到底,不过是因为自己不够坚强,所以才那么容易就把从前的自己弄丢了吧? 我心中一阵空茫,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缓缓滑坐下来……好吧,你走吧。快走吧!这个样子的我,太难看。走吧,求你,别再看我。缓缓地蜷起身体,仿佛这样就能让他看不到我。不过,当然没有用。 脚步声一点一点靠近,我的身体随之一点一点绷紧,终于,一只温热的手掌放到了我的肩上。我仿佛被烫到了一样,身体猛然一颤。那只手便再无动作,我这才微微放松下来。又过了好久好久,我终于攒足了勇气,抬起了头。可是,眼前一片水雾迷离,让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正有些惶恐,下一刻,身体已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全身一僵,可这次那双手臂却没有给我适应的时间,反而瞬间抱得更紧,紧得仿佛要把我箍到身体里。但那样几乎让人有些疼痛的压力反而给了人一种安全感,慢慢驱散了心中莫名的恐惧,终于让我一点一点放松下来。 力量重新流回了四肢百骸,停顿的思维也缓缓转了起来。然后,我一转身,吻上了那人的唇。那人身体一震,但紧接着就是暴风骤雨似的回吻。那样猛烈,仿佛扑天海浪瞬间将我淹没,我只觉脑中一阵晕眩,心口怦怦直跳,身上热浪一波接着一波,燥热得让人恨不得把衣服扯掉。然后就在下一刻,外衣已被他剥了下去。隔着薄博的亵衣,他的手肆无忌惮地在我身上游走,挑弄,带来一波波酥麻,点起一簇簇烈焰。理智飞到了天外,本能主宰01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97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宰了一切。 很好,太好了,就这样,别再让我思考,我不想再思考,每一次思考都是那么痛,那么痛……把自己完全交给了他,而他也不负所望,须臾之间,已让我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从涛顶跌下的一瞬,我失去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靠在了他怀里。我的耳中犹自嗡嗡作响,脑中一片混乱……果然,只有你才可以……即使我心中对咏心仍有爱意,但这样让人忘记一切的疯狂却只有你才能给予,人的灵魂再怎么骄傲,也不过是身体的囚徒罢了……纷乱的思绪在脑中起伏,疲惫的身体,温柔的怀抱,让我完全失去了警觉,所以当我见到他脸色骤变的时候,才发觉刚刚竟把心中所想脱口说了出来。 他眼中瞬间腾起的火焰,让我本能地意识到了危险,可是绵软的身体,迟钝的大脑却让我忘了反应。等回过神来,一切已失去控制。 若说刚刚是暴风骤雨,此刻就是惊涛骇浪,我仿佛一叶小舟,被滔天的巨浪卷起又抛下,身体碎成了千片,但在下一刻,又完好地被他撕碎焚尽……比刚才更加疯狂,可这一次,我却莫名地只想逃离。危险!很危险!我本能地感到再接下去,就是万劫不复,可惜,已经太晚。心仍在抗拒,身体已然缴械投降,任他摆布,随他癫狂,毫无反抗地坠入他设好的陷阱…… 耳畔响起了他的逼问,一声快似一声,一句大过一句,像恶魔的咒语,一点点把我的灵魂拖出最后的保护壳中,而那最后一声断喝,恰如霹雳直下,我灵魂最后的庇护所随之灰飞烟灭…… 极致的欢愉,彻底的坠落……当一切结束之后,我身体再无一丝力气,软软偎在他的怀里,身体热度未散,心中却是忽冷忽热。疲惫得再也不想掩饰,其实也无需掩饰,那样□裸的自己,刚刚就那么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面前,还有什么需要掩饰? 终于承认了,自己像一只飞蛾,早就被他的网所捕获,无论怎样挣扎,也无法摆脱。 而他说,那是因为爱…… 爱吗?我本能地反驳着,可是心底深处的想法却似乎正相反……说服我吧,我希望你说服我,我宁愿相信,我会这样,是因为爱……而不是因为,被驯服,我被你驯服,灵魂被肉体驯服……只是,即使真是爱,那么,到底是因为肉体的欲望让我如此顺利的爱上你,还是因它阻碍了我看清自己心意,让我直到今天才发现已然爱上了你? 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了他低沉却清晰的声音,“慕容澹,你完了,你的身与魂,都是我的了!” 我的身体一震,那些纷乱的思绪顿时消散无踪,许久许久,身体方才缓缓放松,脑中渐渐清明起来。终于,我轻轻一笑,好吧,就这样吧,我,认了…… 15情惑(一)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嘉佑十三年的初春,那年,我刚由永州府江华县知县任满,奉诏回京,升任翰林院侍讲。那时的我,以为人生的低谷终于过去,正是意气风发,准备一展抱负的时候…… 侍讲虽不过正六品,却为天子近臣,而且我刚一领职,便受命为诸皇子讲学,众人皆言我受今上看重,才得破格擢拔,前途必是不可限量。我虽已不是当年登科之时少年得志的懵懂小子,重入翰林院后行事谦恭谨慎,举止言行一如之前,仿佛并未因这次升职有所改变,但心中却是欣喜雀跃,又有些紧张,特别是在我入宫讲学的前一天。晚上在床上辗转许久才朦胧睡去,而次日天刚蒙蒙亮,便霍然醒来,然后便再睡不着,索性起身,早早来到了宫中,然后,就遇上了他。 小小少年,愁眉苦脸地席地而坐,手中不知捣鼓着什么,那神情那动作,就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少年一样,可偏偏身上一套华贵的皇子服饰,让这幅情景说不出地别扭。大概就是这份与这个皇宫格格不入的感觉,让我忍不住走了过去。 少年被吓了一跳,猛然抬起头,瞬间一双明澈剔透如清泉的眸子闯入了我的眼中……好干净的一双眼睛……这就是他给我的最初的印象。 一番交谈之后,我就发现,那孩子干净的不只是那双眼睛,或许是冷宫相对单纯而又与世隔绝的环境,让他并未染上这个复杂宫廷的种种污浊,却又没有宝儿那种娇宠而生的任性。他简简单单烦恼着,简简单单又被逗得开心起来,笑容明媚得仿佛这春日的阳光……那天他的那个笑容和着微风花香,一起被深深烙在了我的记忆之中,直到很久以后,每当闭目想起,都会让我心中一暖,忍不住微笑起来…… 或许因为他,又或许因为之后我十分成功的第一课,那天我心情非常好,一直到被姑母召见的时候,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峰,我这才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在微笑,不觉心中一凛,收了笑容微微低下了头。 姑母挥退了众人,这才沉声道,“彦之,怎么六年时间还不够你反思的?还是一副胸无城府的孩子脾气,刚升了侍讲,脸上的喜色便藏不住了?这岂是做大事的样子!” 我犹豫一下,却并未辩解,只恭恭敬敬垂首应了声是。不管怎样,让情绪这样外露,总是不够沉稳。 姑母脸色好了一点,眉峰微舒,轻轻呷了口茶,道,“这次回来,凡事慎重些,千万不要再犯那样的错误了。” 我胸中微微发闷,刚刚的好心情终于彻底消散,不过仍然顺从地答应下来。没错,六年前的自己太幼稚,刚入官场,明知当今天子正推行改制,却因之前闲居乡间时,看到下面官吏利用新政趁机敛财,心中激愤,故刚入翰林院,便上折力陈新政种种不妥,触怒了圣颜。虽未受惩罚,但不久之后便被调任,离开京城。这些年,每每想来,也觉当初的自己太过冲动,不是不该说,只是方式时机都不对,只凭一腔少年热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想到此处,我不由低声道,“请姑母放心,侄儿今后定会谨言慎行,绝不会重蹈当日覆辙。” 对面的人满意地一笑道,“这就好……不过,有些事,该说的,也还是要说的……你觉得,这次陛下为何忽然将你调了回来?真的只因为你在地方上政绩卓著?” 我心中一动,抬头望向她,迟疑道,“难道因为,当年那份折子?莫非陛下对新政……” 姑母淡淡一笑,接道,“这些年,王家为了逢迎圣意,事情做得太急,惹得朝野不安,民怨沸腾。陛下圣明,自不会毫无所察,即使未生悔意,犹豫动摇怕也是免不了的。” 我思忖片刻方道,“以我这些年所见,新政大体方向与措施问题不大,只是实行之中颇有纰漏……当初我那份折子,现在看来,却是有些偏激了。” 姑母摇头笑道,“陛下自然没错,只是办事的人弄砸了……” 我迟疑道,“娘娘,你是说……” 姑母看着我,不紧不慢地道,“王家主政多年,深得陛下信任,受命推行新法,最后却推了个这样的结局,难道不该承担责任?你在下面这些年,对新法利弊一定深有体会,有时间好好整理一下。” 我心头一紧,半晌方道,“娘娘,王家虽然有错,不过,毕竟是太子的母家,我们这样做,一旦太子登基……” 姑母嘴角微微一勾,然后,极轻极轻道,“就是让他登不了基。” 我虽隐隐有了心理准备,但骤然听到这种话,仍不免心头大震,猛然抬头望向了她。只见她笑得一脸淡然从容,我的手指却不由微微颤抖起来,许久,才镇定下来,尽量平静地道,“……太子深得陛下宠信,凭这件事想动摇他的地位,恐怕……” “这件本事或许不行,不过以太子年少冲动,执拗重情的性子,一旦事情发生,你觉得,他可会置之不理?只要他有动作,我们就有机会。” “娘娘!您有没有想过,一旦事败,您和五皇子,还有整个卢家恐怕都不能幸免,这么大风险,是否值得?……太子殿下聪敏干练,礼贤下士,虽然此时年纪尚幼,行事稍显稚嫩,但已然可见一代明君风范,难道我们就为了一己之私……” “他再能干与我们何干?他能成为明君又与我们何干?他再是明君,如果他母亲要对付我们,他也不会站到我们这边!” “王皇后?她为什么要对付我们?” “那你说吕太后为什么要对付戚夫人?” “王皇后不像那种阴毒善妒之人……” “哼,你对她了解有多少?看看这些年,陛下身边,来来去去多少人,这其中就没有比她漂亮温柔,比她才德出众的?可这许多人,哪个能够盖过她的风头?你以为,这只是侥幸?” “姑姑,你是说……” “那个女人的手腕,可是你我望尘莫及的呢……不说别的,只说刚入宫时。那会儿,我与她,还有良妃安氏,是那一批中最出挑的。只是陛下闲暇喜欢泼墨调筝,正巧在这两项上我也粗通一二,而良妃活泼善舞,也颇得陛下欣赏。至于她,整日板着端庄贤淑的脸孔,又不喜那些杂艺,虽然容貌出众,反而并没有我与良妃得宠。我与良妃都没把她当作对手,只顾彼此明争暗斗。后来我终于先良妃一步怀上龙钟,结果却被安媛那个贱婢暗算……失了孩子。然后,真相大白,安媛被赐死,而我那段时间情绪失常,又为了报仇,行事过激,引得陛下不悦,最后,反而使她坐上了皇后之位……当初年轻识浅,见她从来不争不抢,还总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竟把她当了好人,糊里糊涂失了后位,犹自对她满腔好感。可随着年齿渐增,见的事多了,转头再想当年之事,只觉疑点重重:一个小丫头怎能那么容易就潜进太医院,换了我的汤药?当值的侍卫内侍医官偏生那么巧,都不在。而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药,太医院的那些整日与药材打交道的人,竟一个都没发现?这整个布局又怎会是一个刚入宫半年,平民出身,毫无背景的人能做出来的?而后我失去孩子,她日日来陪,说是劝我不要伤心,但不经意间常会提起我那个不及出生的孩子,反让我心中怨恨更甚。后来那个揭发安妃的宫女,在安妃死后不久,便无声无息地没了踪影,这几年任我如何寻找,也未曾找到……这种种加起来,怎能不让人生疑?” “您是说当年那件事其实是王皇后所为?” “即使不是她主使,至少也是推波助澜的帮凶!” “怎么会这样……” “淇儿你见到了?” “是……” “他母亲丽妃的事情,不知你知道多少?” “略闻一二。” “当年丽妃一入宫便颇得陛下宠爱,紧接着诞下皇子,风头一时无两。然后,体贴的皇后娘娘便提议,要替从小与家人分离的好妹妹寻找家人,陛下自无异议。不到一年人找到,丽妃欢天喜地认了亲,把陛下皇后谢了又谢,还为自己哥哥求了官。王丞相平日一本正经,一副敢谏忠臣模样,这次却一声未出,任由陛下安排那人执掌一方。然后数年之后,那人贪污事发,自己掉了脑袋不算,还累得丽妃进了冷宫,顺带让安德王灰头土脸地回了江南……好个一石三鸟之计!” “……您是说,王家帮丽妃寻回哥哥,本就是另有所图?” “当然!以王家的能力,恐怕从丽妃入宫那一刻开始,她家人的身分品行就已了如指掌了吧?” “……” 听到这里,我脑中却骤然出现了那双干净之极的眼睛,知他受过很多苦,可是,原来他不过是一场宫闱阴谋的牺牲品,那个孩子…… 恍惚之中,姑母的声音再次悠悠响起,“彦之,姑姑知道你志向高远,一心只想为国尽忠,为民效力,这些宫闱朝廷的唵臢事,你不愿也不屑卷入其中。可是,形势不由人,如今眼见陛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若任由那个阴狠毒辣的女人坐上太后之位,恐怕我终不免人彘之祸,卢家也难逃覆灭的命运……彦之,姑姑如今把自己和淇儿,还有整个卢家都交到你手上了,你,不要让姑姑失望,好吗?” 我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半晌微微垂首,道,“侄儿,明白……”或许那些话中有真有假,只是姑母心中既已存了这样的想法,这些年在宫中又怎能丝毫不露?王皇后那样厉害的人物又怎会全无所觉?看来那些她与皇后不睦的传言是真的了?其实,退路早断了吧? 于是,就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春日之晨,一切开始了,然后,再也无法停下…… 先生 话说新年将到,宫内宫外到处热热闹闹地准备过年,一片喜气。在这样的气氛之中,一般人的心情都不会差,可是,作为大燕天子的我自然不属于一般人之列,事实上,越到年底,我的心情越是郁闷,因为,年终工作会,要开始了。 每年年底,朝中各部都要把本年工作和下年计划整理汇总,而我则要把这些情况总结分析,并给出次年工作的指导意见。三省六部,天下九州八十一郡,事情再少,也总够我折腾个十天半月,今年又是赋役新法正式实行的第一年,各种问题层出不穷,更让人头疼不已。 当然,头疼的不止是我。从小周独孤到二哥先生,所有内外辅臣都没得闲,陪着我从腊月初一忙到腊月初十,可眼见明日就是会期,还有好几个问题没有解决。 说起政务处理的能力,我这几年虽然长进不少,不过比起那几位还是差得远。故大半时间里我的决策方式就是,让那几位讨论,然后对讨论结果表示赞同,用玺下旨,只有他们实在达不成一致意见时,我才开口拍板,当然,这种情况极少。至于那几个的讨论方式,正常是小周独孤等内阁学士随奏折附上意见,由我或二哥先生他们审阅,若有异议,则另注意见,返回内阁,如此直到意见统一,在我或二哥先生朱批之后,由我用玺。这样纸面上的讨论,平时自无不可,但对目前这样紧急复杂的情况来说,实在有些赶不上趟,所以这几天我已再管不了诸多顾忌,直接把那几只凑到一块,当面锣对面鼓地开吵,不对,是开会……就如此刻一般…… 三更已过,本该夜阑人寂,可朝房附近的春华阁犹自灯火通明。外面寒风呼啸,屋内因为地龙和周围的数个火盆,却显得有些燥热。原本布置得简洁干净的厅中,如今横七竖八放了好几张条案,上面乱纷纷摆着书册卷轴,中间的大案上更是一层叠一层摆了个满,只一个小小的角落处被挤出了一块地方,放着纸笔。而原来按尊卑长幼正襟危坐于各处的五个人,如今四个挤挤挨挨围坐在大案周围,还有一个负着手,一圈一圈地在地中间转磨磨。 转磨的人正是小周,只见他身上原本笔挺簇新的官服经过一天的起坐行走,已折腾得有些皱了,官帽早不知扔到了哪里,发髻微乱。整体形象么,说得好听是自然,说得难听就是邋遢了。 而总是一副世家子弟优雅做派的独孤熙,此刻也再顾不得形象。官帽虽在,却有些歪,原本光洁的下颏上露着青须须的胡茬,大概觉得热了,顺手拽了拽领口,力气用得还挺大,整整齐齐的五重领口都被拽了开来,露出了下面一点微突的锁骨……别说,到底是亲兄弟,我这大舅子虽然容貌比我老婆差一点,这身上的皮肤倒是一样的白,特别是衬上了一点墨渍的时候。这个,墨渍,汗……没办法,谁让他负责记录,忙得天昏地暗的,偶尔弄上点墨在手上也是很正常的么。 二哥和先生的形象相对好些,毕竟就住在宫中,换个衣服,收拾收拾,也方便些。只是,二哥秀丽的眉峰此刻蹙得死紧,漂亮的丹凤眼中隐隐带着血丝,而先生眼下微现青色,薄唇则有些苍白干裂。 见状我赶紧狗腿地拿过一旁的茶壶,往他眼前的杯中续了点水。若是往常,先生肯定会阻止我,小周的眉头恐怕也会皱起来了,可是此时没一个人意识到我动作的不妥,先生只随意向我颔了颔首,顺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然后继续说。语调不急不徐,态度从容淡然,只是声音明显有些沙哑。 看来明天要记得让太医配点药,给先生调调嗓子了……正想着,先生的声音停了一下,几乎同时二哥眉峰一扬,接口道,“卢大人,你这个说法,恕我不能苟同……” 然后二哥旁征博引,说得滔滔不绝,一旁的独孤熙一边记,一边频频点头。而先生却是含笑不语,只偶尔微不可差地摇了摇头。至于小周,终于停了脚步,垂着眸,仿佛在专注地听着二哥说话,又仿佛在认真思考着什么,当二哥终于说完,他这才抬头一笑,道,“殿下言之有理,不过各地情况不同,卢大人说的问题也不得不防……” 众人目光立时转向了小周,我却拎起茶壶,赶紧给二哥也续了一杯水,最后还谄媚地双手捧起,送到了二哥面前。二哥瞟了我一眼,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一饮而尽,然后接着聚精会神地听小周说话,再不理我了。我则又给他续了一杯,放到了他的手边。 唉……我实在不是要抢宫人内侍的活计,只是现在已讨论到了很具体很深入的问题,实在不是我这个半瓶子醋……不对,是负责宏观方向的领导,所能插口的了。所以我现在的工作,只有一个,支颐,听,然后,唉,小周咋还没说完啊,我闭着眼听也没关系吧。再然后小周的声音渐渐远去,他爷爷周公的慈眉善目却越来越清晰了…… 这觉睡得一个香沉啊,仿佛是躺在船上,漂浮在碧海蓝天之间,暖融融的太阳照得身上暖洋洋懒洋洋的……正舒服的时候,海上风浪忽起,卷着我剧烈地摇晃起来,我被摇得晕头胀脑,最后,猛地一个大浪打来,我身体一震,终于霍地醒了过来。 我张着迷茫的双眼,眼前是一张放大的俊脸,一双丹凤眼斜挑,其中含着戏谑,随即眼睛的主人开了口,“陛下,你终于醒了?” 我这下彻底清醒过来,向四周环顾,只见众人已开始收拾东西。我不由干笑两声,道,“这个,你们讨论完了?辛苦辛苦!” 小周似乎是想翻翻白眼,但终于忍住了,轻咳一声道,“谢陛下关心!” 独孤黑着脸,躬身一礼,把整整齐齐一摞纸放在了我的旁边。 先生瞟了我一眼,无奈地一笑,摇摇头,开始整理案上的东西。 二哥则微微一笑道,“陛下,要不您让人在这屋里设张软榻吧,天天伏案而眠,多不舒服啊,又容易生病,而且,不小心还会把奏章弄湿……”最后一句他是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说的,同时瞥了一眼我刚刚伏着的地方,那里皱皱巴巴一份奏章上,果然有一点湿迹。 大汗……我刚刚明明没梦到吃东西啊,怎么会……我迅速瞟了那三人一眼,好像没人注意。于是我立时拽起袖子,一边对二哥傻笑着,一边赶紧去擦水渍,结果动作大了点,只觉背上有东西滑落了下来。 二哥眼疾手快接住,却是件披风,他顺手扔给了先生,淡淡道,“你的东西。” 我立时明白过来……还是先生体贴啊,不由感动地道,“彦之,你真好!” 先生刚接过披风,闻言脸刷地红了,几乎有些慌张地道,“陛下过誉了,这是臣,嗯,应该的……”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住了口,脸更红了,恍若霞透美玉,动人之极。 我不由心头一跳,呆呆地望着他,再不舍得挪开视线了,直到,耳畔轻轻一声冷哼,我这才恍然回神,然后急忙掩饰地道,“那个,时间很晚了,大家今天就在这里休息吧,别折腾了……” 春华阁中有数间卧室,平日我与朝臣议事,若晚了,也常常留人在这里休息,所以这次众人毫无疑义地就留了下来。 收拾完毕已近四更,可大概因为之前的一觉,上床之后我却全无睡意,翻来覆去脑海里都是刚刚诱人的画面。 啊……难道真是最近太忙,顾不上那个,有些欲求不满? 当我翻到第十个来回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腾地坐起来,披上衣服,蹑手蹑脚地溜出了房门…… 年终工作会前夜 下 春华阁有两层,今夜小周和独孤住在楼下,我与二哥先生则住在楼上,我住在最靠楼梯的一间。只因时间太晚,我让服侍的人也都去睡了,所以当我小心翼翼溜出房门,只见四下无人,一片安静,好,正是偷情,不对,是办事的好环境。我贼贼一笑,拐弯,走…… 隔壁一间是二哥的,已黑了灯,大概人已睡下了。我在门口停了一下,迟疑片刻,最后还是踮起脚尖,猫下腰,继续向前走去。不知是不是因为忙的,二哥这几天好像气不太顺,我还是别吵醒他,触霉头了。 最里边一间是先生的房间,灯还亮着,不错不错。我在心中嘿嘿一笑,抬手正要敲门却顿住了。瞟了瞟旁边二哥的房门,我收回手,把手指在口中沾了点唾液,然后轻轻捅在了旁边的窗纸之上,瞬时间一个小洞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窗纸上……咦,这法子果然管用,老婆诚不欺我,呵呵……然后我随手摘下一个紫金扳指,从洞里塞进去,只听当啷一声轻响,扳指落到了屋内的地上。 预想之中的脚步声在屋内响起,向这边而来,接近窗口的时候,我对着窗洞,压低声音道,“先生,是我,开门……” 屋中人仿佛吃了一惊,脚步声顿时一停,但紧接着就向门口转了过去,随即房门已经无声地在我面前打开了……无声无息么?不错!这个做门的工匠要赏,呵呵…… 我对着脸露惊诧的先生一笑,一闪身,悄没声息地已钻进了屋,同时手一抬,已捂上了先生正欲发问的口,另一只手则带上门,顺便落了拴。 先生并未挣扎,只略带惊讶地看着我。我又是一笑,顺手搂上他的腰,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想你了,来找你。” 只觉臂弯中他的身体瞬间一紧,同时掌下他脸上肌肤的热度蹭地一下就上去了。 见他倾刻间连眼睑都羞红了,这叫一个可爱,我忍不住凑过去,对着他的眼睑就亲了一下。 他一躲,然后就开始挣扎。 我慌忙紧了紧手臂,轻声道,“嘘……听话,我二哥就在隔壁,楼下还有小周独孤,这座楼盖得急,恐怕不大隔音呢!” 挣扎瞬间停止,怀里人僵僵地一动不敢动了。 呵呵,果然有效……我踏实了,缓缓放开手,见他嘴一张,仿佛要开口,我立时俯身毫不留情地吻了上去,同时双臂一收,把他紧紧锁到了怀里。 唇齿间细柔温润,手臂中柔韧纤细,让人欲罢不能。而在我凌厉的攻势下,怀中人微微的挣扎很快停止,一双手无力地扶上了我的臂膀。我踏实了,开始不紧不慢享用起我的夜宵。 唇上的动作放慢下来,轻轻咬噬,缓缓吮吸,一点点细细品尝着那细嫩的唇瓣、香舌还有甘美的清泉。双手也松开了钳制,一向上,一向下,在他身上摸索揉弄。大概之前他已准备休息了,只穿着薄薄一身亵衣。隔着薄缎我可以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本来微凉的肌肤,一点一点变热,绷紧的肌肤,一点一点放松。 这时,我终于放开了他的唇,顺着他下颏颈项优美的曲线,一点一点向下,辗转吻噬。而手上的力道却逐渐加强,一手抚摸着他略显单薄的肩背,而另一只手,已抚上了他的臀瓣,揉捏起来。“啊……”一声低低浅浅的呻吟自他口中逸了出来,却被他猛然掐断。 我抬头只见刚刚已闭上的狭长双眸,此刻却骤然睁开,其中微微带了点哀求,而他低涩的声音已在耳边响起,“陛下……别……时间很晚了,而且,这里……”他没再说下去,扶着我的手指一收,抓着我的手臂似乎是要将我推开。 我此刻已是箭在弦上,哪儿还能停?于是立时小声道,“没事,我不困了,而且咱们速战速决,用不了多长时间的,当然,这就需要彦之你的配合了。”说着,向他挤了挤眼。 这一次,先生脸上红得几乎要滴血了。 趁他僵愣,我一把抱起他,就往床边走去。 他吓了一跳,惊呼一声,但立即伸手捂住了口,把声音生生吞了回去。 我见他平日总是安闲淡然地脸上,此刻全是羞窘慌张,只觉特别可爱,让人只想欺负,于是再次凑到他耳边,悄声道,“这就对了,千万别出声,把一切交给我就行,嘿嘿……” 怀中人瞪了我片刻,终于认命地闭上了眼,清淡的眉眼间,浮着一层羞涩,别有一番动人风情。他一双手轻轻抓住了我的衣襟,样子安静柔顺,更是让人心头怦怦一阵狂跳。 我深吸一口气,把他放在床上,强自镇定地脱下了两人的衣服。当我正在解自己最后一处衣带之时,床上的他大概没听到动静,悄悄睁开了眼,正对上我□的身体。他呆了一下,然后猛然闭上了眼,刚刚退下去的红晕瞬间浮上了他白玉一般的脸颊,而且以飞快的速度向下蔓延,转眼已笼上了他白皙的胸口,而不知因为刺激还是寒冷,那里的两点小小红点已然挺立起来,诱人之极。 我倒抽一口凉气,再也忍耐不住,猛地向他扑了过去…… 外面虽是天寒地冻,屋中却是一片春色,温暖旖旎。 两个人肢体相交,均已动了情,身上都是一层细汗,却各自拚命压抑,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我还好说,先生被我折腾得情思迷乱,不时便有一声呻吟溢出喉间,他总是一惊,立时清醒过来,最后干脆死死咬住了唇,又用手捂在了嘴上。 于是屋内只剩了两人刻意压低的急促呼吸声,还有……嘎吱吱,吱嘎嘎,是床架在微微作响,外加上床脚磨擦木制地板的声音。声音其实不大,只是在寂静的夜里却听得十分清晰,让人心惊肉跳,我想至少对先生来说是这种感觉,因为他渐渐挣扎起来,抬起手推着我,口中断断续续喘息着低声道,“停,停……够,够了!响,床……” 该死!这个床却是谁做的?该罚!……我暗骂了一句,见他挣扎得厉害,不得不停了下来。他顿时松了口气,我却抬眼四下望去……桌上堆满了书册,不行,咦,墙边那张小几,高度好像挺合适啊……我猛然从他体内抽身而出,那被我折磨了半晌的□未及闭合,我已抱着他,让他坐到了那张小几之上。 小几高而窄,他根本没法完全坐在上边,身体一个不稳之下双手不得不搂上了我的颈子,而一双修长的腿则本能地缠上了我腰以保持平衡。他立刻就发现这个样子实在有点,那个,羞得挣扎着要下来,我正为他难得的主动姿势大为兴奋,哪里肯干,腰一挺,已重新进入了那个狭小□的所在。 “唔”他闷哼一声,再顾不得挣扎,全副精力都用在了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上。 欲望一点一点攀升,我的动作越来越快,他被我一下一下狠狠顶在了墙上,每一下都会让他的唇咬得更紧一些,呼吸更急一点,眼睛闭得更死一点,脸上的绯红润着细细密密的汗珠更加动人,让我彻底忘了克制,只觉整个人都要飞到九重高天。 就在这时,忽然墙上传来了咚咚咚几声急促的敲击。我呆了一下,然后动作瞬间停住,就在同一刻,先生的双眼也刷地睁了开来。两人呆呆地对望着,尚未清醒。 然后,又是咚咚咚……霎那,我猛地想起,墙那边好像就是二哥的房间,而这个位置,应该就是,二哥的床边……我傻了,先生则是瞬间苍白了脸。 接着,又是咚咚咚三声,我心口一紧,身体一抖,出了…… 这个,虽然早了点,不过总体来说,今晚还是不错的……我勉强压下心中隐隐的不安,搂着先生睡下之时,朦朦胧胧地想着。只是,夜晚是美好的,代价是惨重的…… 第二天一早,平时总是早我一步起来,然后服侍我起身的先生,这次却一直装睡,不肯理我。出得门去,遇到二哥,二哥瞟我一眼,冷冷道,“陛下真是龙马精神啊……”我刚干笑两声,二哥已经拂袖而去。哪知我已经很头疼了,事情还没完…… 当天我想着那两个都怪了我,没敢去自讨没趣,下朝就去了谢大哥那里办公,顺带讨论政务。然后,没过一会儿,有人捧着一叠奏章送了过来。我一呆,这时只听来人禀道,“卢大人说,昨夜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恐怕耽误了正事,让奴才把这些送来给陛下。” 我傻了……啊,不是吧?先生恼羞成怒之下,竟然,罢工了?可年终工作会刚完,我这儿还一大堆事情没干呢! 呆呆看了那一堆奏折半天,我终于结结巴巴道,“好,好吧,你,嗯,把这些送到二殿下那边吧。”还好,还好,还有二哥在! 结果不到一盏茶功夫,那人已再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看见他,我脑中嗡地一下,彻底石化……就见那人手中不但没空,反而增高了一倍。只听那人支支吾吾道,“二殿下说,说,他昨夜没休息好,也,也干不了了……” 啊,不会吧?看着眼前一尺高的折子,我终于忍不住一声惨叫,而身后已传来了锦帆晴霞似乎还有谢大哥哈哈的笑声…… 16情惑(二) 从那日起,我在姑母的帮助下,一点点将卢家的势力接了下来,一步步稳固扩大,收拢人才,寻觅盟友,打击政敌……一样样,日臻纯熟,却也日益疲惫。 从小到大,父亲的熏染老师的教导,让我一直信奉的忠孝仁义的道理,秉持的济世报国的理想,一分分被无穷无尽的阴谋算计淹没。开始的挣扎痛苦,渐渐变成了冷静麻木。偶一回首,不禁茫然,这样的我,还是我吗?难道我当初就是为了这些苦读不辍?只是即使不用姑母说,我也明白,要想做事,首先要活下去,何况作为卢家家主,还要担负起家族的兴衰荣辱,而且正如她所说,一旦大权在握,自可放开手脚,一展宏图……不过在污泥浊水中沁润久了的人,真的还能找回当初那些热情与抱负吗? 那些日子,繁忙、疲惫、矛盾、挣扎,让我常常食不知味,夜不安枕,幸好,那些日子中,还有,他…… 那个孩子,那样的干净,明净的眼眸,纯净的笑容,简单的喜怒哀愁,偶尔的偷懒调皮,偶尔的孩子气的小把戏……每一样,都让人想起来心中便一阵柔软,纷乱压抑的心情也会慢慢平静下来。那时,他与宝儿,已成为了我生命中仅有的一点亮色。只是他与宝儿又有所不同,少了几分任性,多了几分敏感脆弱,通透体贴,这样一个孩子怎不让人怜惜?每每见他偎依在我身边,仰望我的小小面孔中,全是毫不掩饰的信任与依赖,都不由会想,即使只是为了他,我也要坚持下去,护他周全,让他一生无忧,平安喜乐。 那时,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为他补课。记忆中那一个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安静的房间中,只有我和他,空气中弥散着若有若无的花草清气,还有淡淡的墨香纸香,耳畔则是他的读书声,欢笑声……那种宁静美好,有种涤净一切的功效,让我觉得自己重又干净起来,忘记了所有烦恼,只是沉醉其中,不愿离去。后来我也曾想过,那段时间我日日拘着他补课,到底是真为他好,还是私心作祟? 但没过多久,随着职务的升迁,那样美好的日子到底不能继续下去了,好在我还能常常入宫看他。每次见他之前,我总是很快乐,而见他看到我时,眼中骤然涌起的欢喜光芒,想必他也是如此吧?知道懒散贪玩的他,如何认认真真地读了我给他的书,如何一笔一划临摹我写的字,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满足……被人如此在意,如此重视的满足。 可惜,时光如东去之水,任人再怎样眷恋,也留不住,挽不回,终会卷着那些快乐,美好,一去不回…… 那年秋天柔然进犯,大败燕军,洗劫数座城镇后安然而去。这些年来,我们与柔然交锋无数,互有胜负,和之前相比这场败仗不大,死的人数也不多,实在不太起眼,只是,让人奇怪的是,战败的消息传入京城,对相关将领的处罚却迟迟未曾做出。然后,那一日,姑母将我召入宫中,屏退众人,说了一句话,“御史台有人上了一封弹劾王理的折子,在御案上放了数日,陛下反复翻阅,却始终未落一字。” 我心中怦地一跳,半晌微微一笑道,“是,侄儿明白……”是时候了……陛下在犹豫是不是要舍弃王家吧?或许,我可以帮陛下做出这个决定…… 次日一早,兵部主事邹庆,御史孙谈,上本弹劾王理轻敌冒进,用兵不当。 第二日晨,兵部侍郎文钦,刑部主事付宇,弹劾王理专断独行,玩忽职守。 此后数日,弹劾王理的折子每日必有几份,不多,却不断。圣上始终未置一词,直到第五日,圣谕下,严斥王理,并着人罢官收押。 得知消息的当日,我便亲书密信一封,命人快马送往江南,而收信人,是安德王。 之后就传出了太子与圣上发生争执,紧接着,太子奉命南巡。 在太子启程不久,江南各处连上数本,历数新法在执行中的诸多弊病,字字中地,针针见血。 圣主震惊,雷霆一怒,朝野上下无数人头落地,其中也包括当今皇后的两位兄长。 至此,王家手握重权者,几乎无一幸免……我方,全胜…… 当太子南巡归来,一切已尘埃落定。对于从小顺风顺水备受宠爱的太子来说,这当头一棒,足够让骄傲执拗的他做出错误的决定了。于是,太子回京当日,有宫人听到在他陛见之时,殿中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接着就是太子因行止失当,被罚闭门思过,一切正如所料。从来峣峣易缺,皎皎易污,太子聪颖干练,只是由于身份经历所限,眼里不揉沙子,性子有欠磨砺,可惜以陛下的身体,恐怕等不了良玉磨成之时了……想到此节,我有些安心,却也有些愧疚,王家那几个当年上位之时也是两手血腥,不算无辜,可太子无错,而陛下这些年对太子苦心栽培,如今前功尽弃,父子间更弄成这样……想到若是我和五殿下走到这一步,心口不由一颤……我已然是罪不可恕了吧? 只是事到如今,已由不得我后悔,而且后悔也已无用。数日间,不用我动手,已有嗅觉敏锐的人上折暗示是否到了更换储君的时候,可结果却是被严厉斥责了一番后削职流放。 朝堂内涌动的暗流顿时平息,我心中再顾不得愧疚,只觉惴惴。看来我们都低估了陛下对太子的父子之情,谁能想到,到了今日这个局面,陛下犹自不愿易储。可是不管之前如何,经过这些事情,卢家与王家大仇已结,若太子不倒,陛下宾天之日,就是卢家灭族之时,所以太子必须废。至于新的储君人选,若是五殿下自然最好,只是他年纪尚小,恐怕很难让陛下为他放弃太子。实在不行,大皇子也是个可行的人选,这几日刚传来他在苗疆大捷的消息,引得龙颜大悦,可谓圣眷正浓。大皇子性子宽宏直爽,在他手下做事应该不会太难过。而他一向很宠五殿下这个弟弟,德妃也与姑母和五殿下交好。或许,我应该与德妃那边谈一谈了,她家虽一向与世无争,但毕竟也是鲜卑大族,这一代也有几人身居高位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98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身居高位,若能和卢家联合,何愁大事不成? 哪知我尚未行动,变数又生。先是大皇子在回京途中忽患怪病,高烧昏迷,然后是德妃,再然后,是我的五殿下…… 一切,就像一场噩梦,当我有时坐在他床边,呆呆看着了无生气的他,只觉自己所做的一切,仿佛瞬间失去了意义……他,要死了,我的五殿下,我的,小淇。那个不久前还依偎着我对我撒娇的孩子,要死了。怎么会这样?明明我做了那么多坏事却没事,他那么干净,怎么,怎么可以…… 我知道,现在时机大好,很多人都觉得他们病得蹊跷,我该想想怎么好好利用这件事才是……可是,我做不到。理智与思想分了家,一边在疾呼,要清醒要振作,一边却完全失去常态,整日浑浑噩噩,有时甚至在朝堂上也会突然恍惚失神,唯一念念不忘的就是用尽一切方法寻医找药。然后,一次次希望,一次次失望。眼见床上那个小小的身体日渐单薄,胸口像被什么一寸一寸剐着,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眼睁睁看着生命的活力,一点点从最爱的人身上流走,死亡的阴影,一点点把她吞噬,可是,却无能为力……为什么!老天爷为何要这样对我?同样的疼痛为什么要我承受两次?痛!真的很痛!……我知道我做了很多坏事,可,他是无辜的,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那时,我一次次无声地质问上天,却根本不知道,其实,我应该质问的是另一个人,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姑母将我召进宫中,严厉斥责了我。意料之中,我自然知道这些天自己是什么样子。可我却完全打不起精神,只唯唯应着,脑中依然是一片恍惚。 这时,姑母的一句话忽然飘入了我的耳中,“反正他也死定了,你整日丧魂落魄的有什么用?不如想想怎么为他报仇才是真的!” 胸口像被猛地刺了一刀,我瞬间清醒,竟不由脱口叫道,“不!我不要为他报仇!我只要他好好活着!他不会死!他不会死!” 话音未落,一记重重的耳光已落到了我脸上,随之而来的是姑母气得有些颤抖的声音,“废物!他不过是一枚棋子,也你值得这样!” 我已完全听不进去了,只不停地摇着头,喃喃道,“他不会死,我不要他死,我不要他死……”一直被压抑着的巨大恐惧逃脱出来,瞬间摄住了我,让我全身发冷,手指也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我从未有过的失态,让姑母微微变了脸色,呆了一下,慌忙上前抓住我的手臂摇晃着我,叫道,“你怎么了!别吓唬我!好了好了!他不是还么死吗?我和卢家都靠你了,你可不能这样啊!好了!他不会死!大不了我……” 瞬间她猛然顿住了口,我本来并未注意她说的是什么,她最后的欲言又止反而让我一愣神,然后骤然回神,一把抓住了她道,“姑姑你有办法是不是?你有办法救他是不是?”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一扫书架方向,但转瞬已然收回,只勉强笑着安慰我道,“好了,陛下已经召集天下名医为他们看病,总有办法的,你也别太担心了,身体要紧!你若再倒下了,姑姑可真是一点依靠也没有了!” 我心中隐隐想到了些什么,情绪反而慢慢镇定下来,脸上却半点也不敢露,只装做被她劝服,渐渐恢复平静,然后几乎是急不可耐地离开了宫中,回到府邸便立即秘密召来心腹,安排布置。 当夜,我就拿到了一个锦盒,正是从姑母书房中的密室中所得,屏退那人,打开封条,然后是盒盖,一霎那,一只雪白的冰蟾映入了眼中……果然如此,我瞬间明白了一切,怔怔望了盒中半晌,我缓缓闭上眼睛,半晌,才轻轻舒了口气:不管怎样,小淇,有救了! 那一夜,我是怀抱着锦盒睡着的,久未有过的好眠,无梦无忧,可惜,只有一夜…… 第二日发生的那一切,在以后的岁月中,我曾经无数次地回想,曾经无数次地梦到,无数次地后悔,无数次地在梦中握紧了双手……可是,已经晚了。什么也改变不了发生的事实,而事实是,那一天,我松开了手,任由他获救的唯一希望被人夺走,落入火中,化为飞灰,一如,曾经的那些美好…… 于是,在那一天,我杀死了他,用我的懦弱和动摇,无可挽回。 17情惑(三) 那日之后,我恢复了从前的样子,至少,是在表面上。朝堂之上应对从容,朝堂之下处事稳妥,而在私底下,安排布置,有条不紊。在我和姑母的配合下,很快,王皇后连贬数级,囚于冷宫,太子地位岌岌可危,只差最后一推。 姑母对我这么快就恢复了常态很满意,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我依然还会去看他,但看到他的时候,心口已不会再痛,那个位置,如今只剩了一个空洞。 之前来看他的时候,我总会握着他的手,不疾不徐和他说着话,而现在,望着那双干枯的手,我已失去了握住的勇气,口中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静静望着他出神。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体味着胸口空荡荡凉冰冰的感觉,直到夜幕低垂…… 我在等待着一个终结,我以为,自己已然失去了所有感觉,再也没有什么无法承受的。谁知当那个可能的终结来临之时,我才发现,并非如此…… 那段时间,我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给太子最后一击,没想这个机会却是太子自己送上门来的。 那夜,伏在东宫中的暗子传来了消息,太子悄悄集结力量,其目的颇为可疑。我当即意识到,机会来了……我立即进宫面圣,同时着人把消息密报姑母。陛下当即召见了我,让我略微诧异的是,听到这个消息,陛下竟未露半点惊讶之色,只微垂着眼,沉默了很久,然后站起身,缓缓从我身边走过,直到快走出门的时候,才淡淡道,“卢卿忠心,朕已知晓。既然今夜宫中有变,你不如去陪陪你姑母,不要让她受了惊吓……” 我心里顿时格楞一声,这是什么意思?不许我离宫?我本想借此机会探问陛下准备如何处置,再安排应对,若陛下要派兵平乱,还要尽快与所派营卫中的自己人联系……若能趁乱一绝后患,自然最好。可现在身边跟了好几个陛下的贴身太监,陪着我一直到了姑母那里,而且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这下别说安排应对,连传个消息都困难。因此我与刚刚起来的姑母见面之后,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忐忑焦虑,可事到如今,也只有等待了。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宫中一片大乱,隐隐传来了喊杀之声,只是离我们这里较远,听得不甚清晰。我正有些坐立难安,忽见不远处腾起了一片火光。我一呆,然后脑中轰地一下,全身血液都凝固了……那里正是宁馨宫,小淇,就在那里……之前的猜疑不安,估量算计,瞬间烟消云散,我心中只剩了一个念头,小淇有危险! 结果,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的人已冲向了门口,一众宫人内侍根本没想到我会这么做,均是一呆,让我顺利地跑出了宫门。然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上来拦阻我。我从未发现自己竟有那么大力气,那么大胆子,一次次挣开了别人的拉扯,穿过混战的众人,燃烧着的一座座房屋,终于来到了小淇所住的宫室之前。 火焰冲天,夜幕都被染成了红色。由于急促喘息和烟火的薰呛,让我每一下呼吸都带起胸口一阵阵剧痛,可我却根本顾不了这么多,借着火光,我像疯了一样在四散奔逃的人群中穿梭询问,可是没有。没有任何他的消息,没有人见到他,没有人知道他是否被救出来了。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开始颤抖,以为已经失去了的心脏在这一刻,怦怦怦怦,剧烈地狂跳着,仿佛就要跳出胸腔。 眼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我终于停了脚步,呆呆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火舌舔动,一点一点吞没着辉煌的殿宇,一点一点吞没着我心底深处最后的一点希望……一个声音在心底喃喃,这是终结吗?也好,干脆利落,一了百了。可在同时,另一个声音却在不停地大叫,不,我不要!不要终结,救他,只要他活着,总会有希望!救他!即使,救不出他,即使搭上性命,至少可以让我赎清一切罪孽,而且,再也不用做那些违心的事,不用日日矛盾,夜夜辗转,岂非更好? 一瞬间,心底是前所未有的明净,我微微一笑,不再犹豫,闪身扑入了火中……好了,就这样吧,救出他,或者,一起死…… 最终,我们都没有死。我昏迷了一天一夜,而醒来之后,老天爷仿佛开始站到了我的一边…… 没过多久,又找到了一只冰蟾,小淇,没事了。看着他渐渐平缓的呼吸,恢复了正常面色的脸颊,我竟完全不知如何反应,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紧紧咬住牙关,用尽所有力气,不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哭出声音。 在小淇醒清后第三天,圣旨下,原皇后王氏与原太子澹均被废为庶人,五皇子淇,成为了大燕新的太子,而我,成为了新任右相。 一切都很圆满,我终于松了一口气。那颗随着小淇无恙而重新活过来的心,其中竟又燃起了希望……现在,那些失去的美好,是不是又可以回来了?还有,那些宁静快乐的日子,那些淡淡的喜悦温暖,是不是又可以回到我的身边了呢?毕竟,我的孩子,回来了…… 可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我错了…… 那个孩子虽然身体彻底复原,可身体内的某些东西,却仿佛已被这场大病改变。他变得越来越安静,虽然之前在别人面前,他也是一副乖巧的样子,可那副眸子总是灵动有神的,若在我面前他更是开朗爱笑,甚至可以说是顽皮。但现在他整日不说一句话,若是一群人在一起,他更是安静得让人能完全忘记他。我每次看向他,都见他呆呆坐在那里,那苍白的脸庞尖尖的下颏,依旧漂亮,却仿佛没了魂魄,只余一个淡薄脆弱的空壳。每到这时我的心就会莫名地沉下去,凉意从胸口一丝丝透进来,绞着心脏,让人疼痛难耐……他这是怎么了?是大病初愈精神不振吗?还是因为德妃和大皇子的死而心中难过?又或者,他知道了什么? 每当想到这里,我的心脏总会猛地一缩,半晌透不过气来,手脚都有些发软,然后紧接着又开始安慰自己,不,不会的!那件事姑母做得十分隐秘,事后更是把相关线索抹得干干净净,他不可能知道!可是,难道是我的错觉,我怎么总觉得,他现在在躲着我?……痊愈之后,他被册封为太子,我则升任右相,两人都忙,几乎没什么单独见面的机会,更别提好好说说话了,这也正常。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原来只要有机会,他就要腻在我身边,便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可现在除非他必须在场的情况,我几乎没怎么见过他,即使是巧合,也不可能经常在宫中出入的两个人这么久竟连偶遇也没有过吧?而在少数几次见面的机会里……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表现也很奇怪,他似乎一直在躲避着我的视线,我偶然回头时,却又常会碰上他探究的目光,那里面带着一种陌生的疏离,还有一些其它什么,让我一阵心慌,但当我要细看之时,他却又倏然收回了视线。 虽然不明所以,我也知道这种情况不正常。我们之间出了问题,我该和他好好谈谈才是。可是一想到要面对那双清亮的眸子,我心中就是一阵紧张,因为愧疚,也有不安……我在恐惧,本能地逃避着,却不知逃避的是什么,只知道,我与他好好谈谈的想法,被我一次又一次以种种借口拖延下去,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失踪…… 自从前太子被废,本就身体不好的皇帝仿佛骤然老了几岁,身体每况愈下,终日缠绵病榻,常常十天半月都无法上朝一次,故此敕命太子监国,代理政务,又因太子年幼,特命我全力协助。只是,太子这头接了诏命,转头就命人把所有奏章都送到了我这里,然后再不见人影了。我看到那一堆奏折,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这是信任吗?还是,试探?不,不会的,我的五殿下不是那样的人。可小淇平日虽有些懒散,事情的轻重缓急却也分得清,又怎会拿这些军国大事不当回事儿呢?他并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啊。这个孩子,到底怎么了? 心中虽然不安,我却并未提出异议,太子初登储位,立足不稳,我若因这些事与他起了争执,于他于卢家,都不是好事。所以我干干脆脆把一切都接了下来,只是在处理完每份奏折之后,命人撰好副本送到东宫,但送去的东西全如石沉大海,再无消息。 那年春天,多风的京城竟意外地未刮几次大风,反如江南一般,缠缠绵绵下了一季的雨……永远处理不完的政务,总是阴沉的天气,让人心中格外压抑,只觉透不过气来。而他,就是在那样一个雨天,消失了……没错,消失……像一滴雨落入湖水之中,无声无息,再也不见踪影。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在椅中坐了半天,也未说一句,脑中微微有些晕眩,闭了好一会儿眼才缓过来,可我却出奇地并未如何惊慌,似乎本能地觉得,他没有事。大概因为他之前的反应吧,病后的他,和这个宫廷这个朝堂,格格不入,甚至与这个世界也产生了一种疏离的感觉,仿佛已然不再属于这里,而现在,他真的,走了…… 皇帝病重,太子失踪的消息若再传出,必将引起政局动荡,因此这一消息理所当然地被压了下来,算上皇帝,姑母还有我,不过数人知晓,连派去寻找的也没几个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到底是谁。不过这样一来必然影响寻找的效率,我这边找了半月还是音讯全无。皇帝那边据说派了玄冥教的人,应该好些,只是陛下从未提过进展如何。 不过,在太子失踪的第五十三天,我辗转得知了一个消息,太子找到了,不过,同时还传来了另一个让我难以置信的消息,太子离开好像是为了与心爱之人相伴,而那个太子的心爱之人,是个,男人。听到这个消息,我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真是荒谬…… 当今五皇子,经过无数风浪才刚刚坐上储君之位的人,九州万民未来的主人,竟然,私奔了,还是,和一个男人……我的学生,我的孩子,这就是你做出的事?不负责任,不顾伦常,你怎么能够这样?从我做了那件让我再也无法坦然面对他的事之后,甚至是从我认识他之后,我第一次真正愤怒了:那个干净美好,那个寄托了我无限希望的孩子,怎么可以这样?……那一阵,那种愤怒失望的情绪紧紧缠绕着我,让我无法忍耐,恨不得追过去,摇醒他打醒他,对,打醒他!这个糊涂孩子,真的是欠一顿好好教训,看来我之前心太软了! 只是,这些想法,在我真的看到他的时候,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他回来了,却伤痕累累,不只是身体,还有灵魂吧?从那双不再清亮的眼眸中,隐隐可以看到伤痛,刻入骨髓的伤痛,还有,绝望。 我的心猛地抽紧,火气全消,只余心痛。于是不想再追究,不愿再逼问,回来,就好……我忍不住紧紧抱住了他,却在下一刻想到他的伤,立时松开了手。而就在这时,他看着我,笑了,淡淡的释然,淡淡的安心,是从眼底透出来的,还带着点久违的亲昵与信赖。 我呆了一下,顷刻间仿佛一直压在胸口的某物被这个笑容打碎,缠绕我很久的窒闷之感全消,只剩幸福,一瞬间,我几乎落下泪来。 小淇的身体一天一天好起来,而陛下的身体却一天一天差下去。本来自太子失踪,陛下的病势就日渐沉重,甚至常常昏迷,等到太子回来,陛下仿佛骤然放下牵挂,身体情况急转直下,到了这时所有人都能看出来,陛下的日子不多了。陛下恐怕也知道这点,强撑身体,数次召见了几位重臣。 我见他言谈间似乎有意召回安德王,大概想用其制衡卢家。知道反对无用,而之前对付王家时我与安德王也有协议,于是我干脆主动请求召他回京,果然立时就被接受了。 此后几次召见,时间越来越短,直到最后一次。那天,本来脸色苍白枯槁的陛下,精神竟意外地好,颊上甚至泛起了一点红晕。在他与众臣议事之后,我被单独留了下来。 随着所有人鱼贯退出,沉重的殿门被缓缓关上,幽暗的大殿中只剩了我们两人。我垂首跪在御榻之前,耳畔一片寂静,能清晰地听到床上那人急促粗重的呼吸,还有偶尔剧烈的咳嗽。 我安安静静地等着,直到那呼吸慢慢平复,然后低沉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淇儿心思灵活,平日性子宽厚柔婉,当坚守处却可寸步不让,是块为君的好材料。只是年纪尚小,心性未定,还有些任性,尚须引领教导。而你的才能品行是朕素来欣赏的,你与淇儿的感情又一向很好,他敬重你,信赖你,引领教导他的这项重任,也只你当得起了。” 我怔了一下,立时俯首道,“臣惶恐,请陛下放心,臣自当全力辅佐太子,还请陛下安心养病。” 耳边传来了几声轻笑,只听陛下悠悠道,“朕自然是放心的……朕相信你的忠心,也相信你对淇儿的一片关爱之情并无半点作伪。” 我心中一跳,然后豁然明白:当日我帮助姑母扳倒王家,又最终逼得太子孤注一掷地起事,已让陛下对我心存忌惮,故此宫变那夜竟变相软禁了我和姑母,直到后来我拼死救出了小淇,才让陛下相信了我对小淇的这份师徒之情的真实性,所以后来才会放心重用了我。 我正伏首沉思,只听头顶那个声音顿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字道,“卢卿,朕,将爱子与江山,一并交托于你了……” 我一凛抬头,半晌缓缓叩首,答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当夜,从紫禁城中传来了九声钟响,辽远悠长,嘉佑帝,驾崩。 18情惑(四) 那年秋天,五皇子慕容淇,我曾经的学生,正式登基,成为新任大燕之主。 新帝即位诸事千头万绪,只是,小淇……不,应该叫陛下了……下诏说年纪尚幼,近日悲伤过度身体不好,命各部院将一切政务都交我与安德王处理。这也无可厚非,先帝遗诏的确命我与安德王以左右丞相之职,共同辅政,但安德王向来谨慎,这次回京像是拿定主意要韬光养晦,竟是一问摇头三不知,最后索性借病连朝也不上了,于是所有政务都落到了我的身上。 从未这么忙过,饭常常忘了吃,一天睡一两个时辰是常事。不过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充实轻快……如今是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往日的理想抱负,终于有机会慢慢去实现了,每念及此,我只觉沾染上的那一身污秽两手血腥,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还有小淇,不,是陛下,身上重又有了生气,会笑,会怒,会偷懒,会玩闹,仿佛又变回了生病之前的样子……这可,真好……只可惜,不久才知,一切,也只是“仿佛”而已…… 当我忙过最初的一段时间,一切进入正轨,和他接触交流的时间慢慢增多之后,就发现,他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的确会笑,可大部分时间里那笑容却像个面具,嘴角微勾眼角微弯,带点嘲讽,抑或自嘲。他也会生气,可现在他生起气来,再不是当年小孩子似的发脾气,他眼中瞬间闪过的阴冷狠戾竟会让人心中一寒……惟一值得欣慰的是,至少他对我笑时,眼中多了一点温暖,而他也从未对我发过火。至少和我在一起时,他身上还会有些过去的影子,虽然我们再不是无话不说,一层看不见的帷幕仿佛隔在了我们之间。但,这也是难免的吧?毕竟如今我们不再是师生,而是君臣。 只是,明知这样,我的心中仍会有那么一丝丝失落:到底回不去了啊,我的孩子长大了,而且,成了皇帝,再不是那个会对我撒娇,会毫无保留信任我依赖我的孩子了,那双曾经清澈见底的眸子,如今常常让我看不透了。我渐渐开始猜测,他把朝政全交予了我和姑母,真是我初时以为的,像他小时候一样,因为喜欢偷懒吗?不愿再想,却不能不想。于是,再与他相处起来,不知不觉中已开始试探,开始估量。这才发现,他与我说话时,思考的时间越来越久,常常会眸光闪烁,言辞日益谨慎……却不知他的变化是早已开始,我刚刚发现,还是因我的试探而生,只知这样的局面一旦开始,便再也无法停止。 意识到这些,开始心中还会微痛微伤,慢慢只余疲惫麻木:早晚如此的吧?别说君臣,只说两个成年人相处,也都是这样的吧?何须伤感,反该欣慰才是,毕竟作为一个君王,又怎能胸无城府?只是,只是,既然他已懂事,又怎么会一天比一天胡闹? 他登基之后不久,由姑母,也就是现在的太后主持,为他召选了一批妃嫔充实后宫,其中就包括我的堂妹。那段时间他几乎日日留恋后宫,这也正常,毕竟是个初经人事的少年么。可是从此之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每隔几日宫中便会传来,又有某某被陛下宠幸,受了册封,频繁到已有御史开始上书劝诫的地步。他不但置若罔闻,而且花样越来越多,没过多久竟要召选侍书入宫。本朝虽有侍书之名号,但毕竟有违天道,历代先帝要么未选,要么也不过寥寥一二人,而他一下便选了十数人入宫,其中还有几名朝臣之子,一下便引起了轩然□,让我费尽力气才勉强压了下来。但紧接着又传出他微服出宫,夜宿青楼的消息。 若是当年,不必等御史上书,我头一个就会入宫劝说,可现在我已不是他的老师,这个辅政身份本就敏感,何况我与他间隔阂已生,如今我步步小心,唯恐裂痕更大,姑母也数次遣人告诫我谨言慎行,于是我几番犹豫,终究未曾多言,只象征性地跟从众人上了几封不咸不淡的奏折,有时还帮着他遮掩弹压。可当我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却再也忍耐不住了……那是我偶然得知的宫中传言,据说,当今陛下把前太子庶人澹囚在明晖宫中,夜夜临幸。 我当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怔看了手里的东西半晌,才慢慢回过神,然后只觉全身的血液忽地一下都涌到了头上,眼前阵阵发黑,手指忍不住地剧烈颤抖着,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勉强提起声,吐出几个字,“备轿……入宫……” 怎么会这样?我的孩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这就是我教出来的孩子?这简直就是,就是……坐在轿中,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死死抓着掌下的硬木扶手,直到感觉指尖传来一阵疼痛,我才微微清醒过来:我要干什么?去兴师问罪吗?我可有资格?不管是以我的身份,还是以我之前的所作所为,我可有责备他的权力? 胸中翻滚的怒火一点一点沉静下来,脑中也一点一点冷静下来。这时,一阵寒风猛然吹过,扬起了棉制的窗帷,一角明黄琉璃的飞檐闯入眼中,熟悉的颜色在昏沉的天幕下显得有些黯淡,瞬间又被落下的窗帷遮住。我呆呆看着青灰色的帷帘半晌,终于轻轻抿抿唇,道,“转道东华门,我们先去见太后。”即使不论其他,现在他是皇帝,而我是卢家族长,凡事想到这两点,便不能不慎而又慎。 我微微苦笑一下,但紧接着又安慰自己道,事关重大,总要核实一下消息的准确性才是。卢家在宫中的人手主要都控制在姑母掌中,我在宫中虽也有亲信,不过一则不多,二则职位也不高,获得的消息未必准确……或者,一切不过是误会?……想到这里,我压抑了许久的心情终于微微好了一点。 可惜,幻想终究还是破灭了。当我坐在太后的前殿中,等着众人退下,然后迟疑半晌,隐晦地问出了那个问题之后,看着不远处姑母微微一笑,平静之极的表情,我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原来,是真的?一瞬间,我只觉疲惫之极,仿佛连愤怒的力气也没有了…… 这时只听姑母随意地道,“由他去吧,他还小,喜欢玩就玩吧,政事上你多担待便是。他毕竟不是我亲儿子,你亲外甥,说得他恼羞成怒,以后如何相处?而且……呵呵,他喜欢胡闹,不比他一心奋发图强让人省心点吗?” 我呆了一下,然后霍然而惊,难道,这才是他这些日子这么肆意胡闹的原因?他在防备我?不!不会的!到了此时,我竟宁可相信,他是贪色好玩了。 心头怦怦乱跳,耳边姑母的声音仍在继续,“只是,他把慕容澹弄到了明晖宫,里里外外又放了那么多人看守,还全是秦子玉的人,搞得我想除了那个后患都做不到,真是麻烦……不过,想来他也只是贪图新鲜,等过得几日他玩得腻了,应该就有机会了……对了,你还记得上次我给你说的那个药师吗?她说她有一种毒,服了之后,一点异状也发现不了,可惜要多用几次……” 姑母仿佛又说了很多,可是我却再也听不进耳中,只随口应着,心若乱麻,连最后是怎么离宫的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我终究未曾去见他,而且,从此之后,也不曾再劝说责备过他一句…… 终于发现,原来,我们之间的关系是那样脆弱,小心翼翼地维系护持还来不及,又怎当得起争执分歧的伤害?那么好吧,就这样吧。你的胡闹,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我再不会问。只希望你有一天能放开胸怀,找回自己,或者,找回对我的信任……我相信,应该会有那一天吧?毕竟,我的小淇,曾经那么善良,曾经那样的,信任我。 时光匆匆,转眼三年过去,而我,终于等到了那一天。 三年间,我眼睁睁看着他眼中的孤独阴郁越来越深,越来越沉,终于沉到眼底深处,他脸上笑容却越来越多,越来越让人难辨真伪。而我与他之间的关系,虽然一直尚算融洽,却再不是之前自然而生的和睦,而是被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维持下来的……让人思之既觉欣慰,又觉心酸。特别是日子一天一天临近他十八岁生日时,我都能感到,我们之间仿佛有一根脆弱的弓弦已经绷到了极限,那种不安让我越来越频繁地在半夜惊醒,醒来心口怦怦直跳,总觉,改变,就要来了。只是没想到,那个转折来得如此意外,而结果更是意外之极…… 那天,是金锐大破大苑,得胜回朝后不久。先是刑部来人说陛下把大苑王提走,却一直没有送回,问我如何处理。虽然我早知此事,不过看着刑部的人愁眉不展的样子,仍不由感到一阵无奈……没错,是无奈。初时听到这种事,还会有震惊愤怒之感,可三年下来,这样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到现在,也只剩无奈了。有时不禁苦笑着想,若他这样做是为了韬光养晦,也未免太过卖力了些吧?然后就是太后传我进宫,有事相商,至于什么事,我却也能猜到几分。 等见到太后,果然,没说两句话,话题已经转了过去,“你看他今天在朝上朝下的所作所为,先是帮着金锐解围,后又赦了那些大苑逆民之罪,下朝立刻私下召见了金锐……这些分明是在邀买人心!” 我表面上恭恭敬敬地听着,应着,私底下心思已经不知不觉飘了开去……随着陛下年纪渐长,姑母对他渐生忌惮,如今几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大概是这几年最高权力握久了,习惯了那种美妙滋味,再不愿放开,而越在意就越怕失去,才会如此吧?她的猜测或许不无道理,可即便陛下是在为收回权力做准备,也并不等于陛下就会对付卢家,毕竟留安德王一人独大更不可行,何况我相信,他不会害我。 没错,我相信,即使有隔阂,即使我们再回不到从前,他依然是我的小淇,即使他不再单纯,心底的那点善良不会消失,即使他不再会对我全心信赖,也不会轻易抛开这么多年的师生之情。可惜,这些姑母她不会明白,也不会相信,这些年来,我也早已放弃了说服她的企图。于是对她说的我只是唯唯称是,并且痛快地答应要去试探一下那人的目的。离开慈宁宫,我就去见了他,然后,就有了那次谈话。 原以为再也打不破的坚冰,就那样简简单单被他一声呼唤打破。“先生”,有多久没听他这么叫过?那一瞬,我心中猛然一震,酸甜苦辣,无数滋味,起伏翻涌。而后来的一切,更像梦境一般……如果不是梦境,我怎会看到他像小时一样,拉着我的袖子对我撒娇?怎会听到他毫无顾忌地对我坦诚一切,又是羞愧又是乖巧地对我认错? 我们,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不,或许他本就从未变过,只不过是我被迷雾遮住了视线。如今云开雾散,心中多年积郁一朝尽消,让人只觉前所未有的清爽,然后,那些话就如此顺理成章地说了出来……明年还政于君。在心中盘旋了很久的想法终于吐了出来,说出之后,便再不犹豫……姑母的野心越来越大,是时候让她收敛一点了,此时我先答应还政于君,不留退路,先斩后奏,只希望姑母能知难而退,及时收手。而我与他,也不用再这样日日如履薄冰,一切,又能回到从前,那有多好? 于是,就在那一天,我以为,我看到了最美的希望,可惜…… 19情惑(五) 接下来的日子,如此美好,美好的如同虚幻,一切又回到了从前,仿佛时光倒流…… 我又重新做回了他的先生,虽然上课地点不同,内容有异,只是又可对他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又可与他毫无顾忌地谈笑相伴,而他脸上重又显出那样简单快乐的笑颜,重又开始偷懒,撒娇……撒娇,想到这里,我总不由微微皱眉,好像,还是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虽然同是撒娇,可是一样的动作表情,由现在的他做起来,总觉与当年不同,再不见当年的娇憨顽皮,却在不经意的一勾唇一回眸,眼波流转间,露出了一丝妩媚。 第一次见他这样,我竟不由心中一跳,一阵呆怔,然后又是一阵恍惚:我的孩子,长大了,可怎么长成了这样,这样一个,一个……是因为,那个人吗?想到这里,心中一痛之后便是从未有过的愤怒,我好好一个单纯明朗的孩子,让他,让他欺负成这样。勉强压下心中激愤,看着对面人恍然无觉的表情,又觉心痛:你为他改变了这许多,却只换得一身伤痕,难道情之一字,果然只能带来伤痛吗?瞬间竟忆起早逝的她,胸口一阵抽痛,不敢再想。转眸看看身边人,心意已定:之前是我不好,没照顾好你,让你被人欺负,受了这么多苦,可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我会护你周全,也会带你重新走回正途,慢慢成熟,终有一日,成为一位真正的英主明君。 没错,我的小淇一定可以做到……正如先帝所言,他是块最好的璞玉,只是需要人悉心雕琢,纵有微瑕,不掩其瑜。不过,那微瑕,再次想到那些,熟悉的无力感又涌上心头,虽然与我和好后他收敛了许多,可却丝毫没有把那个大苑王放出去的意思,恐怕……不过好在他虽贪色,理智未失,否则也不会把慕容澹的异样告之于我,只要他始终能够保持清醒,那便于大局无碍,后世史书上也顶多略书一笔,帝小节略亏罢了。只是,慕容澹,他们份属兄弟,这却是一大污点,不管是真是假,决不能让那些传之后世……所以,澹皇子,虽然是我对不起你,不过,即使不为政局稳定,不为卢家兴亡,只为小淇,你,也要死……想想当年那般出色耀眼的人,如今……说心中全无愧疚,自是假的,只是朝堂争斗本就是不死不休,容不得我心软,而今既然事已自此,或许死亡才是对你最好的结果,不是吗?而且,玄瑾一直对太后视若无物,可以趁机除去,却是再好不过。 压下些微不该有的情绪,那日回去,我就冷静地安排好了一切,然后心思不知不觉间又转回了陛下身上:虽是微瑕,不过若能去掉,自然最好,但陛下已非孩童,若操之过急引得他心生反感便不好了,怎样能在不知不觉间将他引导回来?只是,男子,他怎么会,会……心中思绪却在脑中莫名浮现出今天他那个笑容时骤地一停,接着一阵失神,等到回过神来,只觉少有地心浮气躁,竟是再也做不下去任何事了,在书斋里来回踱了几圈,只觉气闷,终于提声唤人备轿出门。 出门之前,本想是到她的坟上看看,之前无论遇到什么事,只要我坐到她身边,原原本本说给她听,甚至什么也不说,只静静坐着,心情都会慢慢平静下来。这次心情烦躁之下,不由又想去她那里,可刚一出门便反应过来,这种事,怎好说给她听,我可真是昏了头了。不觉好笑,想要回府,撩起轿帘,却见已经身处西市之中,一片热闹繁华,只有不远处一间店铺略显冷清,却是书铺。我心中微微一动,迟疑片刻,到底叫停了轿子。 说要自己走走,打发了下人回去,一个人在西市之上闲逛半晌,眼见日头西垂,终于咬咬牙,钻进了书铺。 书铺老板见我进来,对我点头一笑,我勉强回了一笑,偷眼四望,只见铺中稀稀落落立着几个客人,便没开口,故作悠闲地走到一边,随意翻起了案上的书册。只是手上动作虽然随意,口中却一阵发干,心口更是怦怦、怦怦跳个不休。 等我几乎把这张案上的书翻了一遍,引得书铺老板频频观望时,我才用眼角的余光扫到店中终于只剩了我一个客人。微微吸了口气,我忽而抬起头,张口道,“老板!”声音出口,才发觉细若蚊嘤,饶是如此,脸上已是一片火烫,一颗心也跳得如擂鼓一般,一时不由更觉窘迫,竟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那老板见状愣了一下,但很快便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是一个会心的笑容。接着他俯下身,从桌案下面翻找片刻,然后捧着一摞书册,颠颠地跑了过来,途中顺手关上了书铺的大门。然后只见他凑过来,挤眉弄眼地悄声道,“爷,您可是要这个?” 我只一抬眼,便见打首一本书封面上就是一对男女衣衫半解神态亲密地依偎在一起。瞬间我只觉脸上腾一下着起了火,立时垂下眼,强自镇定道,“不,不是这种,是,是……” 到底说不下去了,还好那老板实在是善解人意,立时一脸了然,马上从一摞中抽出一本,递了过来。我一眼扫去,别的没看清,封面上那龙阳两字倒是清晰入目。我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觉暗叫惭愧,何时我的心思这么容易就被人猜透了?这还好是在此处,若是在朝堂之上,我已不知死了几次了。一愣神间老板已翻开了书页,絮絮道,“不是我说,画工这么细的……” 可我却根本没听到他又说什么,因为我已彻底被眼前所见的东西震惊了……只见打开的一页书上只有一幅图,是两个男子赤诚相对,以一种完全不可能的姿势纠缠在一起,画工倒真是挺细的,简直是,纤毫毕现。轰地一下仿佛全身的血都在脑中炸开,我呆呆伫立半晌,才猛然回神,然后蹬蹬蹬连退几步,才结结巴巴道,“不,不不……我不是,不是要这样的……不用如此,如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99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我是说,不用图……”我就这样彻底语无伦次了。 老板又是一愣,然后猛地一拍脑门道,“对对对,看我糊涂的,公子一看便是风雅斯文之人,自不会喜好这样粗鄙之物……”说着,又抽出□,“我这儿有新来的话本,是江上客所作,江上客公子应该知道,那文字诗词都是极好的……” 果然这一次的封面正常了,只有几个大字“落红尽”,打开来,也都是刻得整整齐齐的小字,略翻了翻,终于呼出口气……这次差不多了。 从书铺出来只走了两步,倒是四下看了好几遍,生恐遇到熟人,虽然明知这里活动的主要都是平民,但犹豫一下,还是雇了顶轿子。放下轿帘这才踏实了,然后不觉苦笑:我不过是为了更好教导陛下,才不得不了解一些事情,以求理解陛下的想法,何至心虚如此? 话虽这么说,之后我袖着那本书,仍是像做贼一样溜进了府中。不知是不是心虚之故,一路上见到婢女下人对我打招呼,都觉与往日不同,这个话语中仿佛含着深意,那个眼神中似乎带着暧昧。于是,我几乎是仓皇地逃回了书斋。然后还没喘上一口气,一个清脆的童音响了起来,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猛地向我扑了过来,然后,只听啪嗒一声,什么东西自我袖中掉了出来。 一瞬间我脑袋嗡地一下,全身都僵了,心中只剩了一个念头……完了……果然只见宝儿小小的身体立刻转向,扑向了地上的书,一把抓了起来,还欢叫着,“爹爹藏的什么好东西?” 一霎那我的心提到嗓子眼,连伸手去夺都忘了,眼巴巴看着宝儿兴高采烈地翻了起来,然后,只见他翻了两下就蹙起了眉,然后……抬手,扔给了我,还不屑地道,“什么烂东西,全是字!” 我一把抓住书,随即才反应过来,心情骤然放松之下,身上顿时一软,差点没能接住紧接着压上来的重量。 直到抱牢宝儿小小的身体,我才惊魂甫定地暗叹侥幸:还好这本都是字,大概我之前教得急了,宝儿一见字书便头疼,还好,还好!我从未像这一刻这样庆幸自己的教子不严…… 当天晚上,我便借着处理政务之名,一个人躲在书斋里,研读那本书。可是读了半天却一无所获,书中两个男子相遇相知,此后分分合合纠缠来去,虽然热闹,不过除却同为男子,一切便和平日的戏文并无二致,实在看不出有何特别……当然,还除了做那种事的时候。想到这里,不觉瞬间记起白日图册上的话,脸上忽地一热,然后莫名有些心慌,不愿再想,眼见天色不早,索性吹灯上床。可是到了床上却仍不踏实,脑中一会儿翻腾着书中故事,一会儿又会骤然跃出那张图画。朦朦胧胧间,书中情节逐渐模糊,而那张画也逐渐扭曲变形,渐渐变得生动起来,依稀两个活生生的人纠缠翻滚,白生生的身体,浮着红潮,凝着香汗。忽然,其中一个猛然抬起头,眼角一挑,对着我婉然一笑,笑容媚艳入骨,那张脸却是如此熟悉…… 我全身一震,猛然坐起身,惊恐地瞪视着黑暗,急促地喘息着,半晌才慢慢缓过这口气,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已是一身冷汗…… 20情惑(六) 自从那夜那个让人心惊的梦之后,我再不敢看看那些书了,可是那书上图上的内容却怎么也无法从脑中剔除干净,那梦中的情景更是挥之不去,不知何时就会跃入我的脑海,让我心慌意乱,羞惭无地,以致我现在白日见到他的时候,总会有些不自在……好在因我的竭力掩饰,他并未察觉任何异样。不过没过多久,我就再顾不得这些了,因为我得到消息,这些天,他数次微服出宫,出入青楼酒肆,不过,这一次他的目的却是,会见大臣。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只觉胸口一闷,难道,这些日子的亲近融洽全都是假的?其实,你并不相信我吧?否则也不会在我答应还政与你之后,还要借着去妓院的幌子私会大臣。你让我相信你,可是,你这样……让我如何相信?难道,所谓的回到了过去,终究不过是我自己的幻觉,或者,是你存心制造的假象?不,不会的!你只是……只是怕我多心,怕太后多心,所以,所以才会如此慎重?是的,应该只是这样! 但是,无论我怎样为他辩解,心中窒闷仍是无法摆脱。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眼见他的见识突飞猛进,我知道,自己应该高兴,可心中却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陛下,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不,是卢家权势太大让他心中存疑惧,等到他亲政之日,自会明白我的用心……至于现在,我本就是想让他尽快长大,学会一切,既然我的课已不能满足他的需要,而周锡鸿对他的帮助这么大,或许,我该多给他一些时间……于是我主动提出,把每天一次的课程改成两天一次。然后,只见他欣然应允,我心中莫名一空,仿佛眼睁睁看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从我指缝间滑落,却无力挽留……我的小淇,好像终究还是离我越来越远了…… 是的,越来越远了……随着之后的事情一件件发生,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骤然回首,才发现彼此间已隔蓬山万重。虽然其间并非没有过挽回的机会,可惜或许是天意弄人,或许是我们的努力还不够,我们终究渐行渐远,直到,那个毁灭一切的雪夜……但在那时,我心中依然存着希望,可不久,当他毫无顾忌地开口向我为金锐讨要御林军统领一职时,我心中的那份希望被再一次动摇了。 我再不能骗自己,骗自己说他信我依旧,这只是因他爱才重才。那么,这是试探?还是,进攻?我该怎么办?再一次让步?在连我也无法确信他心中的想法之时,将锋利的宝剑交到他的手中?我可以不在乎自己,可是姑母呢?家族呢?那些依附于我的无数人呢?我怎能拿这么多条性命冒险? 从他那里离开之后,我看着天上翻滚聚拢的乌云,只觉心中茫然空荡,呆立半晌,终于,转身,向慈宁宫走去。我知道她会怎么做,但我还告诉了她,这算是,又一次背叛了他吧?当我恍恍惚惚离开她宫中的时候,黑沉沉的天际忽然一个霹雳,照亮了一切,紧接着惊雷震耳,暴雨如注,密集的雨点瞬间湿透了全身,冰凉一片,可我心中却有如火焚,灼痛难当……第一次,我们成了,对手…… 那天夜里我就发起了烧,直到次日一早才渐渐退下,而那日朝堂之上,虽非我一手布置,却是由我默许的一场进攻如期展开。我昏昏噩噩躺在床上,不由自主想着,当他提出那个任命,然后发现等着他的却是无数声反对之时,会是什么感觉?是惊讶?是愤怒?是无措?是慌张?而他又是否会看出这一切都是被人一手操纵?而那个操纵的人,却是我……想到这里,呼吸一窒,连心跳似乎都停止了,半晌才苦笑起来……他终究会知道的,措不及防之下可能想不明白,但他那么聪明,早晚有一天会明白过来吧?被最信任的人算计,他又……可是,未及我想清一切,报信的人已到,结果却是让我久久无语……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这一次,安德王站到了他的一边……我们之间的第一仗,我以为必胜的突袭,却是正中圈套。我的孩子和我的敌人联合在一起,看着我像小丑一样表演,然后惨败……干得漂亮!昨天我竟一丝一毫也没看出他的异样……他,真的,长大了……一瞬之间,心中一片苍凉……可就在这时,他,来了…… 他来做什么?是来看我惨败后的狼狈,还是不愿与我就此撕破脸而来抚慰一番?若是后者,恩威并施确是驭臣之道,他,出师了。 只是,我想到了无数种可能,却绝没想到这一种……只寥寥数语之后,他,竟钻到了我的怀里……这,这是怎么回事?若是从前的五殿下,我自然明白,他这是在撒娇,可这种事情,怎会发生在如今的陛下身上?那个今天早朝刚刚举重若轻地大败了我的陛下……彻底被迷惑了,我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就在这时,胸前一暖,一片温热的液体濡湿了我的衣襟。我的身体猛然一震,他,哭了……本已冰凉的心瞬间就被这温暖的液体浸透,软成了一片……在心底长叹一声,我再不多想,伸出手,紧紧搂住了他……好吧,好吧,就这样吧……我没法把你当作敌人,那么就让我相信,一切只是安德王借机生事,想离间你我,是的,就是这样了…… 一旦这么想了,一口气顿时松了下来。那天的后来,仿佛是老天为了补偿我之前的痛苦失望,一切都格外美好,看着他与宝儿开心地笑闹,所有的荫翳尽皆散去,仿佛从未有过…… 那日之后,他变回了之前的样子,不肯再碰触任何政务,也不曾再见过周锡鸿。这一次,我看得格外明白:他是在努力吧?努力弥补我们之间那道裂痕,不管他是不是还信任我,可是他对我的在意却并未改变吧?我心中有感动,也有愧疚。我知道,他为我放弃了什么,可我却不得不接受,那件事情让太后对他猜忌更深,我需要他的退让来说服太后,安抚手下。那是我第一次利用了他对我的感情,却不是,最后一次。 是的,他对我的感情。我知道他对我有感情,只是此前,我一直以为那是师生之情,慕孺之情,就如我一直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一般,所以,当我做了那个梦之后,才会格外惊恐。可是如今,我却越来越不确定这一点了,特别在那次入宫之后…… 我知道,那一次他醉了。我可以告诉自己,那斜斜靠过来的温热身体,那紧紧抓住我的火烫双手,那最后跌到我怀里的小小人儿……都是因为酒醉。可那水雾弥漫,仿佛承满了期待与渴求的一双眸子,那轻如呢喃,却满含情意的声声“先生”,还后,最后的最后,恍若飘落的花瓣一般,滑过我颈侧的那个,轻吻……又该作何解释? 心弦被轻轻拨动,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深深的惶惑与悲哀。无论以我们的身份,地位,那都注定是一个错误。何况,还有彼此的立场,是的,我们的立场……不论我是否愿意承认,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命运之手推动,我们终究还是站到了彼此的对面…… 有一就有再,金锐那件事之后,我们之间那层虚假的和平一次次被撕破:慕容澹失踪,王皇后被救,玄瑾入宫,独孤家被释,直到,晋家获罪……一次次交锋的结局是我一次次溃退,终于,退无可退,被我逃避了许久的,最后的选择,摆在了我的面前:要么,放弃所有权力,彻底臣服,要么,放弃过往情义,背水一战……我曾经想要的中庸之道,终究只是虚幻…… 彻底臣服,太后是无法接受的,莫说臣服,只是如今的权力减少一点已让她愤怒不安。而决一死战……只是想想,已让我如坠冰窖,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怎么可以,那是我的孩子啊!我看着长大,我一手培养,倾注了无数心血、无数希望的孩子啊!别说亲手毁掉,只是见他受到一点点伤害已让我无法忍受…… 所以,若我终究要背叛一方的话,对不起姑母,我不能背叛他。因为,若他赢了,我们还能活下去,而若你赢了,我相信你决不会容他再有任何生机……终于下定了决心,那一天,我睡了这些日子以来唯一一个安稳觉。 在那之前,我几乎整夜整夜无法入眠,白日却仍要强打精神处理政务,还有晋家的事情……即使晋荣晋安罪有应得,可他家中的那数百口却是无辜的,包括小眉,她的妹妹,那个曾经是那样单纯无忧的女孩子。因她父亲早亡,她其实是在我们身边长大的,我看着她长成婷婷玉立的少女,看着她出嫁,然后,看着我一手安排的婚事,怎样一点一点吞噬了她的青春与快乐,如今难道还要吞噬她的生命?所以无论如何,至少,我要救出小眉。 再一次利用手中的权力,偷偷将小眉接到了家中。那个活泼爱娇的少女,如今面上已带了岁月的沧桑,面容沉静,眸若止水,是千帆过后的超脱与淡然,没有痛苦,没有悲哀。可却让旁人止不住心痛,悲伤。而她见了我的反应,却只是淡淡一笑。她安静顺从地任我安排一切,在我府中住了下来,可却在晋家宣判之后,要求回到牢中。 面对我的惊讶,她只微微一笑,道,“之前我曾经无数次想离开,若没有这件事,或许现在我仍会这样想。可是现在,我却不能离开毕竟他们视我如亲人,而那个人虽然卑劣,虽然所作所为不可饶恕,至少他对我感情曾经是真的,我给他的痛苦,也是真的,所以,纵使我要离开他,也决不会在这时,在他一无所有,将死之时。” 我心中一震,劝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她又是一笑,抬眸望向我,眸中一瞬间闪过了无数复杂的情绪,眼神渐渐恍惚,嘴角慢慢漾起了一丝真正的笑,仿佛沉入了某种回忆之中。忽然,她的手缓缓抬起,轻轻触上了我的脸颊,但下一刻就像触电一样,猛地收了回去,脸色一下变得苍白无比。 而这时的我,则震惊得完全忘记了反应。 小梅却很快恢复如常,然后坦然一笑,像小时候一样,顽皮地眨眨眼,做了个鬼脸道,“糟糕了,还是被你知道了,这下真的没脸再呆下去了。”说着,侧头一笑,慢慢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又是一步,最后猛然收回视线,急步而去。 原来是这样,我对着她离去的方向呆立良久,往日种种难解之处如今终于明白过来,却是愧疚痛惜更深,只希望等一切尘埃落定时,我能求得恩旨,接你回来,聊作补偿。却没想到,那一天,再也无法到来…… 21情惑(七) 送走了小眉,我将手缓缓按上了胸口,直到衣下的墨玉珠硌痛了我的肌肤,一瞬间,我只觉疲惫之极……一切,怎会变成这样?想守护的,守护不了,想挽留的,挽留不住,想坚守的,更是早早就已被放弃……曾经的理想热情早在日复一日的勾心斗角,权衡取舍之中,被遗忘,被消磨贻尽。这些年,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彻底的失败!或许,真的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于是,自从晋荣之事后,我第一次入宫,见他。 其实不过一月未见,可当我再见到那坐在水榭之中,面色阴冷的人时,却只觉一阵陌生。那双曾一见我就盈满了喜悦与依恋的眸子,如今只有冷漠与不耐,胸口猛地一痛,一瞬间似乎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原以为,上次相见当他知道晋荣之事中有我一份时,那眼中的伤痛失望已足够刺人,可当我见到他此刻的眼神时才发现,原来,心还可以这么痛……可是,又能怨谁呢?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逾越界限,背弃了为臣之道,是我不择手段,丧失了为人之德。所以,失去了他的信任,他的尊重,还有,他的在意……很公平呢,既然我始终无法把他摆在首位,如今被他从最重要的人中剔除,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心口已痛到麻木,神情却能始终平定如常,与他寒暄,与他讨价还价……两个要职,换晋家父子性命。□裸的肮脏交易,什么正义公平,什么律法规条,已经不想去管。即使他们罪该致死,为了小眉也要让他们活下来。知道是徇私枉法,知道是错误,可却无法不做,特别在手中有着那样的权力之时。之前,我就是这样一步一步错下去的吧?不过好在,一切到此为止,我终于不用再错下去了。 听到他向我讨要守备府正副使的职位,我心中怦地一跳,但随即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下来,竟觉如释重负:好了,就是这个时候!既然已经决定放弃这场战争,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彻底缴械投降,从此断了姑母的妄念,也断了那些人的贪念,再无依赖,各自恪守本分,而我,也不用再错下去。 听到我的答案,耳畔那个清亮的声音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应了一个好字。我不由在心中微微一笑,的确是好,都结束了……微不可查地呼出口气,我转过身,正欲离去,却猛然想到一事:对了,还有一样,这件做完,才算真的了结。右手猛地紧了紧,掌中的珠串早已被体温捂热。犹豫一下,将手探袖中,装做取物,然后才将珠串双手捧起,奉给了他……你是我的君王,我却不能给你我全部的忠诚,你是我的孩子,我却无法付出我纯粹的关爱。其实,我,不配拥有它…… 手上一痛,那串墨玉珠带着我身体的温度被打飞出去,掌心一下空空荡荡,心头仿佛也在瞬间破了一个口子,再也无法补上…… 那天后来,我一直处于恍惚之中,直到被姑母劈头盖脸一顿斥责才惊醒过来。知道这一关逃不过,于是强打精神解释劝说,毫不意外地没起到任何作用,不过没关系,事到如今即使姑母不愿意,也改变不了什么了。听到姑母对他的诸般猜疑,说完全不信也是假的,我也知道如今的他,再不是当年单纯的孩子,只是虽然发生了种种事情,我莫名地始终信他心底那一点善良未失,那一点情义未变。直到姑母说出,她中了毒。 一瞬间心中的震撼难以言喻,怎么会?他竟一点不念母子之情?难道他真的已彻底变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信仰被动摇,仿佛脚下大地在碎裂一般。本已被姑母的话搅乱的思绪,如今彻底变成了一片混乱。离开宫中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去查姑母之前患病的细节。面对不同途径得来的,不同种类的证据证言,我不得不相信,这一次姑母没有说谎,她的确中过毒,而那毒最初来自于安信那里。当然,或许只是安信自作主张,或许,只是这样,可是…… 一遍遍劝说自己,心中的压抑却丝毫未减,大概由于病后体虚,又想得多了,脑中竟一阵阵发晕,更是理不出个头绪。心情也是忽而烦乱,忽而窒闷,忽而失落伤感。于是那夜晚宴上,不知不觉已喝得多了,昏昏沉沉之中,只觉大殿如此吵闹,更让人心烦,而攀谈敬酒的人来来去去,说的全是些虚伪客套的言辞,更让人觉得空落冷寂。因此,平日应付惯了的场面竟一下让人无法忍受起来,不知不觉中,我已起身离席,却没忘拎了一壶酒。 有些迷迷糊糊地走着,偶一抬眼,却发现已走到了白日刚来过的地方,湖边水榭之畔。心中猛然一痛,痛得再也走不动了,跌跌撞撞就走到了水榭之中。然后,坐下,发呆,头痛,心也痛,不能思考,越想越痛,于是,借着喝酒,头脑渐渐麻木,疼痛也渐渐飘散。就在这时,不远处一阵踢踏的脚步声响,我缓缓抬头,竟然,是他…… 后来的记忆是一片模糊,前一瞬间,我仿佛还在水榭与他喝酒,后一瞬间,我却似乎坠入了一个迷离的梦境之中:黑暗陌生的房间,燥热暧昧的空气,带着浓郁熏香味儿的华丽被褥,还有,身下那个紧紧纠缠着我的火热的身体……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诡异情景,还有体内从未有过的奔腾乱窜的火焰,让我脑中一片混沌,呆呆不知做何反应。 就在这时,身下那人扬起了头,接着一个火烫柔软的物体碰上了我的唇瓣,柔细如丝,还夹着淡淡酒香,让我脑中轰地一下,仅存的理智灰飞烟灭。我仿佛进入了一个最狂乱荒诞的梦境之中,梦中的我变成了另一个人,一切礼义廉耻都被抛到了一边,整个世界就剩下了身下那个扭动挣扎的躯体。 那样滑腻的肌肤,让人的指掌忍不住留恋不去,那样清甜柔嫩的味道,让人的唇齿忍不住一再品尝。那身体的热度,则随着我的动作迅速攀升,仿佛那如脂般的肌肤就要在我手中融化一般。身上的火焰越烧越旺,我手上忍不住加重了力道,重重揉捏起来,那个身体顿时一阵轻颤,却像火上浇油,引起了心底最深处的恶意,我竟不由狠狠一口咬上了那纤巧圆润的肩头。 “啊……”一声惊呼在耳畔响起,婉转娇媚,让我耳中嗡地一下,一双手似乎有了自己的意志,已开始粗暴地撕扯身下人的衣服。身下之人起初慌乱地挣扎着,后来却不知为何,所有挣扎瞬间停止,让我终于扯开了他的衣襟,咬上了他的胸口。又是一声撩动人心的低叫,一双手推上了我的胸口,毫不费力地抓住那双纤细的手腕按在床上,制住了那个身体微弱的挣扎,着魔地反复咬噬口中那颗小小的红豆。 没错,身下那人,竟是个男孩子,我却丝毫未觉惊异,仿佛理该如此。纤细柔韧的少年身体,明明是第一次碰触,感觉却那样熟悉,仿佛在心中,在梦中,甚或在前世,描摹过无数遍,抚摸过无数遍。渴望许久的东西终于得到,心中全是狂喜,焦躁,恨不得一寸寸膜拜那个身体,又似乎要把那个身体一口口吃下肚子。锁在心底的兽在这一天挣脱束缚,咆哮奔跑,大概被锁了太久,狂躁得根本无法控制。感觉到怀中人在我的动作下呻吟战栗,反而只让我兴奋不已,抓住他的脚踝,将他的双腿打开。反复吻噬着他大腿内侧细滑的肌肤,感觉他的身体由紧绷慢慢软化下来,最后全身都在不自觉地打颤,急促的喘息中夹杂着一声声轻哼呻吟,让人再难忍耐,我的手指不由得向他身后探去……应该是这样吧?仿佛在何处看到过,却不记得了。 朦胧的闪念,在下一刻就被我抛到了一边。只觉那处柔嫩的花瓣被我强迫张开后,丝滑的内壁便紧紧裹住了我的手指,火热得仿佛要将我的手指融化一般。胸口怦怦狂跳,额上血管仿佛都被急速奔涌的血流鼓荡得爆开,我费尽全部力气才抑制住了直接进入的冲动,身体却几乎被沸腾的渴欲炸裂…… 然后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了一声夹在呻吟中的呢喃,“先生……”那样低,那样柔,下一刻就飘散在空气中再不可寻。我却如闻雷霆,脑中轰隆隆一声巨响,一切欲念已然退得干干净净。 猛地直起身,茫然望着身下人,本来模糊的双眼渐渐恢复,渐渐适应了黑暗,然后,那张面容渐渐清晰起来,那样熟悉……“陛……下……” 我与他,仿佛同时忘记了动作,只是怔怔凝望着彼此。我的脑中只剩了一片空白,直到不远处啪啦一声,紧接着一阵寒风猛然吹来,伴着清亮的月光铺洒而入,衬得那张熟悉的脸苍白如纸。 我这才恍然惊觉,这才发现自己还压在他身上,指掌间是他细滑的肌肤。我像被烫了一般,骤然坐起身,跌跌撞撞扑下床,而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经历了无数事情锻炼出来的直觉已下了判断……这是陷阱。 大概是看出了我表情的变化,他脸上神色一变,怔愣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笑容,苍白惨淡…… 如果说之前的事情是一场绮梦,那之后的事情就是一场噩梦……所有的遮掩被掀开,所有的幻想被打破,天翻地覆…… 原来,他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于是,一切都可以解释了。当年他忽然而来的疏离改变,后来他的小心谨慎,韬光养晦,那不该是对待亲人的谨慎,还有再也求不得的完全信任,原来,都是因为,他知道了,知道了当年的利用与背弃,知道了,其实,他从未被我们当作亲人。却不知他每每看到姑母对他一脸慈爱,我对他一脸关切,他的心中会是什么感觉?恶心?好笑?我只知道,我想到这里,唯一的感觉就是,无地自容……所以,他才会步步紧逼,所以,他才会向姑母下毒。只是对作为帮凶的我,你又为何一再容情? 如果,之前的我还能说我不明白,经过这夜的我,再也无法故作不知。可怎么会这样?你为什么会……而我又怎么会…… 不,现在这些不是关键。关键是原来姑母之前的猜测都是真的,他真的已把我们当作敌人了,监视,下毒,无所不为。或许唯一让他仍能手下留情的,就是对我的感情。可是,这份感情……罢,罢,罢,反正我已下定决心,在他明年冠礼之后就辞官归隐,到时,恐怕再难相见,还去想这些做什么?不过,再难相见吗?为什么一想到这里,胸口就是一阵剧痛?我对他的感情,难道真的只是师生之情?还是,如他所说,早已有了改变? 自那夜后,我一直处在一种茫然无措的状态中……有时想到他的手段,只觉疲惫得恨不得立时放弃。有时想到那夜他毫不掩饰的沉沉情义,又觉彷徨畏缩。有时想到那夜的最后,他的眼神,哀伤绝望,又恨不得立时将他拥入怀中……而每个夜晚,也更加难熬,往往好不容易入眠,梦境中不是那夜激狂的缠绵,就是那夜最后他那张哀恸的面容……或许,我真的不该就那样把他扔下?或许,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既然知道了他的心结,总有办法解得开吧?我不应该只是一味逃避吧?可是,我对自己的感情还弄不明白,又怎能放心去见他? 一切混乱的思维,直到那天,得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彻底沉寂。 那是北疆的消息,来自擎宇楼,我正是派他们去保护小眉等人。而传到我手里的那封信,并非意料之中他们安全抵达的讯息,而是,丧报…… 我的手无力地松开了,那封信从我指端翩然飘落,我颓然跌坐在椅中,耳畔却仍然响着送信人的声音,“相爷,他们故意阻了众人的行程,迫得大家不得不夜宿荒野。杀人之后,又引狼来吃,若非我们去得及时,根本不可能发现……其他人都是一刀毙命,只有二小姐,二小姐脸上满是刀伤,身上还,还……” 一声声,一句句,回荡在我耳边,仿佛听进去了,又仿佛没有。整个人轻飘飘的,心,却一直一直,往下沉…… 现在,都不重要了,不论,我对他的感情,是怎样的一种,都已毫无意义。我终于明白,对我俩来说,所谓感情,和权欲贪欲相比,轻如鸿毛。 我所认识的,那个纯澈善良的孩子,已经死了,或许,是被我杀死了,被我当年的那一时软弱……不过,不管因为什么,现在那个,是一个陌生的人,背信弃义,狠毒残忍,所以……我并不介意,再杀一次…… 22情惑(八) 那是我一生之中最长的一个夜晚,也是最冷的一个夜晚。记忆中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自始至终的透骨寒冷,指尖仿佛一直是冰凉的,无论是之前的参汤还是之后的烈酒,都没能把那入心入肺的寒驱除。或许这种寒并不是自今日始,好像从我下定决心的那刻起,体内某个泵送温暖的地方就已经死亡,沉寂,无知无觉。 不过,这样正好,这样我才能不受干扰,才能那样冷静地计划,周密地布置,看着他的眼睛面不改色地吐出一句一句谎言,看着他毫不怀疑地一步一步走进我的陷阱……一切出奇地顺利,直到那一夜,卢谦慌慌张张来找我说,婉淑自尽,而他,失踪。 拟诏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在明黄的绢帛上落下一个墨点……谁想记忆之中那个安静柔和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女子,骨子里竟是这样的刚烈决绝……但只顿了一下,我便重又抽出一张黄绢,不急不徐写完那道诏书,收入袖中,这才起身,道,“今日宫中守卫全是你的人,防卫森严,他没那么容易走脱,定是藏在宫中,倒是要防消息走漏,守备府和羽林卫有异动。你现在立刻通知各处行动提前,关闭城门,也告知擎宇楼,那几处可能有防备,需要增派人手,同时联络守备府中我们的人,一旦暗杀成功,完全掌控了守备府的兵力,便立刻回援禁宫……现在么,我和你入宫搜寻那人下落。”……没关系,虽漏算一步,却于大局无碍……今日这一局,我不会输,也不能输…… 可是,局势的发展,却仿佛在印证一句话,一步错,步步错……谁知宫中竟有密道,我没能如愿在宫中擒住他,不过还有机会,他下一步的行动并不难猜,永安王就驻扎在北门外,只要守株待兔便是。 雪后的夜空,是一种冷冽剔透的深蓝,衬得其上几点孤星,一轮朗月,格外清亮皎白,却也格外的孤寒。忽而冷风骤起,城楼檐上的积雪腾起,直扑天穹,但转瞬又因风势骤停而失了力道,在空中停了瞬间,便飘飘洒洒散了开来,月光之下晶莹闪动,如碎玉琼花,缓缓而落,舞于身遭,如雾如梦。四周一片寂静,似乎能听到碎雪飘落的声音,静谧得仿佛整个世界都沉睡了。就在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急促的蹄声,生生打破了这片静谧。我不由一笑,并未回头,反由着视线注视着几点碎雪飘飘摇摇,落入了手中的杯里,霎时消失无踪。 蹄声越来越近,我缓缓举起杯,凑向唇边,竹叶青冷冽的香气,混合着冰雪的寒意,若有似无地袭向鼻端,让人心明神清。耳听蹄声又接近了一些,我轻轻转转杯子,眼见清澈的酒液中那轮明月碎开,卷着几点雪粒,化成了无数碎银。就在这一刻,城下蹄声骤止,我的动作微微一停,然后慢慢端起杯,以杯就唇,接着一饮而尽。霎那间冰一样的冷与火一样的热纠缠着,直入肺腑。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我轻轻松开了手。 瓷器碎裂的脆响惊破了那一瞬的寂静,然后,在纷乱的脚步声,甲胄碰撞的声中,我慢慢转过了头,向城下看去,然后,就对上了那一双眼睛……即使在很多很多年以后,我依然能清晰地记起那一刻,那双眼中的神情,无论是偶然想起,还是夜半梦到,都会让我有瞬间窒息的感觉,伴着尖锐的刺痛,久久不褪。可在那一刻,事情发生的那一刻,我的心中,却是一片平静,平静的没有任何涟漪,没有任何感觉。 平静地下令动手,平静地看着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倒下,他身上一片一片的殷红越来越多,最后,对着逃离的他,下令,放箭…… 之后,那夜又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但若简而言之,对来我说,也不过四个字,一败涂地。 当我颈上架着冰冷的剑锋,跪在他面前的时候,心中竟是出奇地平静,甚至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终于结束了,很好…… 可是当我被他钳着下颏被迫抬起头,措不及防对上他那双眼睛的时候,呼吸却不由一窒……那双眸中,愤怒、伤痛、失望、憎恨……种种情绪那样浓烈,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只是,何必……我们既已走到了这一步,陛下你又何必为我,为你的敌人,显露出这样的痛苦与脆弱……不值,也不智,徒惹人笑尔……陛下,你还是太嫩。 心中微带嘲讽地想着,颊上已重重挨了一记耳光。我眼前一黑,不由扑倒于地,半边脸一阵麻木之后就开始火辣辣地痛,耳中是一阵嗡鸣。勉力跪起身子,挺直脊背……输便输了,至少,这最后的尊严不能放弃……至少,我不希望在最后,让你觉得,我其实不配做你的敌人。 就在这时,只听他低哑的声音一字一字在耳边响起,“你可,对得起我?”明明是厉声质问,却带出了一丝凄厉哀恸,仿若子规啼血,锥心刺骨。瞬间,我只觉一丝极细微的痛意倏地透过层层保护,刺入胸口,然后顷刻炸开,剧烈的疼痛猛地从那个早就麻木了的地方飞速扩散,传遍全身,措不及防下竟痛得全身一颤……原来,我也并不如自己想象得那般已修成正果,到底还是,肉体凡胎……很好,这样才公平……陛下,这一次,我陪你一起痛…… 一直到被扔进昭狱漆黑的地牢里,那让人无法呼吸的痛,才慢慢散去。铁门砰然关上,阴冷的地牢中只余一片黑暗死寂。我缓缓撑起身体,慢慢蜷起身,靠坐在了墙边……不言、不动、无思、无想……我的戏已落幕,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可惜,还不能死……事败之时不是没想过一了百了,最后,却终于放弃……既然做了,就该有承受后果的勇气,我畏缩妥协了一辈子,至少最后,不想再逃……而且,他性子我最清楚,任性起来什么都不顾,这次恨煞了我,若我逃了,却让哪个去承受他的怒火与恨意?既然我最终放弃了他,选择了自己的家族,那,就坚持到底吧……可是,当时却没想到,原来“坚持”竟是这么的难…… 当衣衫在他手中碎裂的那一刻,所有的冷静自制差点在瞬间冰消瓦解,可我终于还是控制住了,不言不动,任他所为……其实,并不是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的惩罚,毕竟他的性情心思手段我都知之甚深,不过事到临头,才知道那份难堪与羞辱竟是如此难忍,但既决定承担后果,又怎能这样就放弃?只当那仅是刑罚,咬牙忍过便是……不过痛楚可以咬牙忍过,那身体之中萌生的异样感觉竟完全不受控制……在他粗暴的□之下,我的身体竟渐渐有了感觉。顿时一阵从未有过的惶恐袭上心头:怎会这样?怎会在此时在他手中,情潮渐起?他会怎么想我?我可以承受他的愤怒,他的憎恨,可若是他的鄙夷轻蔑,只想想以让我如坠深渊。 惶恐无措顷刻间打碎了我心中的平静,让我原本清明宁定的心神瞬间大乱,如此一来更难控制身体的反应,只觉随着他温热手掌四处游走,灵巧唇齿辗转咬噬,一簇簇火焰被点燃,开始在体内乱窜,让我几乎用尽了所有力量才保持住了外表的平静。 可是,我可以靠意志,绷紧身体一动不动,紧咬嘴唇一声不出,但下身的反应,却是我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的。于是当他的指尖突然触到那处的时候,我如遭电击,脑中轰地一下,只剩了一个念头……不能让他发现……于是,未及思考我已猛地抬手打向他,挣开了他的怀抱。扑倒于地的瞬间,抬眼就见了一旁地上的小刀,我骤然大喜,如见救命稻草,扑过去就要去抓,却是为了终结生命,自己的生命。可惜,刚刚触到那个希望,手上一痛,刀已被他踢了出去,我也骤然惊觉……我在干什么?我怎能逃避?已经决定,无论等着我是什么,我都要坚持下去,他要报复,就报复在我一个人身上吧……我是一个无能的族长,无能的父亲,或许,这就是我能为族人,为宝儿,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一念及此,心气顿泄,我被他轻而易举就按到了桌上,接着下身一凉,随即一阵剧烈的痛楚就从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传了过来,仿佛整个身体被瞬间劈开。 剧痛让身体不自觉地挣扎起来,却在听到他那凄厉的大吼之后,心头莫名一阵酸楚,身体一软,再也无力挣扎。但他手上的力道却未因此稍减分毫,颈子被他紧紧卡住,几乎窒息,只觉眼前发花,耳中嗡鸣,数次差点昏厥,却又被下身的剧痛拽了回来。那里像被火烫的凿子一下下钉入体内,疼痛绵延无尽,一下比一下强烈。心中却仿佛慢慢轻松起来,非常痛,痛得让人无法思考,只是痛,痛得让人神魂皆失……很好,这很好……心中朦朦胧胧想着,竟不自觉微微苦笑,但在下一刻,眼前一黑,意识终于离体而去。 我是被一阵疼痛唤醒的,撕裂皮肉的尖锐的疼痛,睁开眼见到的是正在落下的长鞭。一下接一下,疼痛如附骨之蛆,逃不开挣不脱。心中却渐渐宁定下来:这样的痛楚,我承受得了,而且,随着那强烈鲜明的痛楚,绽开飞溅的鲜血,仿佛有什么污浊的东西被抽离身体,流淌而出,压在心中的某些沉甸甸的东西也在慢慢变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100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在慢慢变轻。 不再躲避,是没有力气,也是不想再躲。任由痛楚席卷全身,神志渐渐模糊。 忽然,那尖锐的鞭啸声骤止,我几乎陷入昏迷的精神不觉清醒了一瞬。恍惚间,只觉一样东西落到了我的身上,带着暖暖的温度……是他的披风!一愕之下,猛然抬头,却只见到一扇砰然关闭的铁门。 世界重回黑暗,我的神志却格外清醒起来,半晌才不由微微闭了闭眼:陛下,既然你已选择了这条路,怎么还是如此容易心软?这样,可不行啊…… 23情惑(九) 那夜之后我开始发烧,只觉时而如坠冰窖,时而如入火窟,全身酸软得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神志一片模糊。只是浑浑噩噩之中仍有一点执念于心,让我最终坚持了过来,那就是……不能死。 在我清醒过来的第三天,圣旨到,我成为了他的,侍书。 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脑中片刻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意识才慢慢回归,全身的血液仿佛也一点一点涌上了头脸,身上忽冷忽热,好像再次发起了烧。强迫自己如常谢恩行礼,双眼始终未曾抬起,却仍能感到周围众人的目光如鞭似针,一鞭鞭衣衫尽碎,一针针体无完肤。牙齿咬到发酸,才勉强让身体不曾颤抖。 直到人群散尽,我才脱力一般,猛然跌坐在地上……难道,那天还不够吗?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而且还要做得天下皆知?……这道圣旨一下,天下人会怎么看我,满朝文武会怎么看我,旧日亲友会怎么看我,还有宝儿,他,会怎么看我?……想到这里,心头一阵发冷,指尖已开始微微发颤……陛下,你还真是了解我,一如我了解你一般,命门所在,了然于胸,一击中的,避无可避。 黑暗中,我撑坐在地上,很久很久,心中的恐惧惶惑才慢慢压抑下去。心神渐渐清明,我缓缓支起身,挺直腰,这时,一个念头忽然从心头掠过:对了,他怎么还是如此任性?如此行事置百官的尊严于何地?置他自己的声誉又于何地?就算要以此报复于我,也不必明诏天下……待意识到自己想了些什么,不禁一愣,随即只觉惶恐尽去,竟有些好笑:到了这时我竟还会想这些?还想对他的行事指手画脚?难道我还当自己是他的先生不成?真真可笑! 我十分感激下旨之后,他给我留了数日的时间休整,让我做足了心理准备,否则我都不知入宫那天我能否那样镇定平静地坚持完整个仪式。可即便这样,后面的日子,于我来说,也是那样难熬。 我以为这次的羞辱已到极限,经过之后,再无事不可承受。哪知下一次他仍有办法,逼得我恨不能立刻死去。可是,不能死……即使被他逼着,做出那样羞耻的动作,那样放浪的表情,仍是,不能死。 好在他并不经常来我这里,虽然他不在的时候我仍是不得轻松,但至少不会像他在时那样,胸口始终疼痛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看他的神情,想必他心中也是这般吧?所以许久才会出现一次,所以每次才会来去匆匆。只是,这又何必? 每每想到这里,我总忍不住有些茫然:我们怎么走到了这一步?这样相互折磨有何意趣?又要到何时才能结束?是会终于我的渐渐麻木,还是他的渐渐放开?……那时,我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终结来得那样之快,又是那样意外…… 那天,在消失很久之后,他忽然传召了我。消息传到,紫瀛宫中顿时一片忙乱,特别是那两个人,更是又紧张又兴奋,跑前跑后指挥人服侍我沐浴更衣,把我里里外外折腾个遍,足足花了近两个时辰,把他们自己和我都折磨得精疲力尽,才意犹未尽地勉强放过了我……末了还不放心地让我在大厅中央站定,两个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扫视着我,仿佛评估一件精心炮制的作品。半晌,两人才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相对一笑,退了开去。 忽略那份羞耻的感觉,我强迫自己转移注意,苦中作乐地想道,其他不论,这两人敬业的态度还真是可感可佩呢。刚想到这里,眼神无意一转,扫到一旁镜中人影,不觉一怔,心中那点强扯出来的轻松顿时消失无踪……那个人,竟是我吗?……只见那光洁如洗的铜镜中正映着一个单薄的人影,低领束腰的素锦单衣衬得纤颈细腰,竟带了几分女子的孱弱妩媚。高挽的发髻,白到不正常的肤色,更显出一种雌雄莫辨的诡异……心中竟莫名想起他说过的一句话,“本来姿色就一般,这下男不男,女不女,简直像个妖怪了!”……瞬间心脏猛地一缩,身体微微一颤,我骤然收回了眼,再也不敢看向那边……妖怪是吗?果然像呢…… 还好天气很冷,一路裹着貂裘戴着风帽遮住了那一身尴尬,否则真不知要如何熬过从紫瀛宫到乾清宫的长长一段路途。可饶是如此,入宫之后,第一次在宫中行走,沿途数次遇上宫人太监,耳听一次次大人的称呼,眼见一张张恭谨的面孔,却总觉那声“大人”之后别有深意,那份恭谨之外暗藏好奇鄙夷。再想到在他那里又不知会有怎样的嘲笑与侮辱等着我,只觉力气尽退,四肢百骸偏偏又沉重得像是灌了铅,连逃走的力量都没有了。 就这样,竟不知是怎样熬过了一路,终于站到了他的面前。行礼之后,脱去貂裘,露出那样一身装扮,静静立在他的面前,用尽自制不让那份羞愧与自惭形之于外,却再没有抬起眼帘望他一眼的勇气。等着这些日子面对他时从未少过、却始终无法习以为常的讥笑嘲讽,身体紧紧绷着,甚至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哪知,等来的却是一件扔回来的外氅,一个转身而去的背影。 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的是什么……出去走走?……他这是何意?心中本能地一阵畏惧,只想掉头逃走,却明白逃无可逃,终于还是跟了上去。哪知这一去心中所历之折磨震撼,竟丝毫不下于不久前的那个雪夜…… 初时似乎只是又一场身心的折磨,只不过这一次格外难熬。知道那两人所谓的润滑膏恐怕并不简单,却没想到效果竟是那样强烈……因为这些日子的经历,曾经淡薄的欲望已越来越难压制,特别是在他手中,这次更是如此,不待他如何,我的神志已开始模糊,心中犹自挣扎,身体已化作了熔岩,滚烫绵软,完全无法控制,只是记得身处马车之上,勉强留住了最后一点清明不失,不开口不出声。等到进入客栈,房中只剩了我与他两人,心神一松之下更是沉沦得快而彻底,不过片刻,前尘往事皆忘,只留一个肉身在欲海起伏沉沦。 冬日的空气冷冽刺人,身体的火焰却越燃越旺,脑中已成了一锅浆糊。整个人在从未经历过的温柔抚慰、细密亲吻下,一点点迷失,一点点坠落,似进入了一个最美的梦中,被人全心在意,小心碰触,用心怜惜。不知不觉间一直矗立在心中的围墙慢慢崩塌,化为齑粉,某个被隐藏封闭了很久的地方就那样暴露出来,柔软而无措地面对着风雨……和风细雨,然后,一点点放松下来,舒展开去,如春柳吐芽,春草现碧。冰雪渐渐融化,世界渐渐复苏,天地重现缤纷……可是,就在这时,所有的温暖骤然离开,一个冷冷的笑声打破了这个梦境,“想要吗?自己来……” 恍惚抬头,对上的是一双饱含恶意与讥诮的眸子,霎那间,犹如冰水淋头,朦胧旖旎烟消云散,只余难堪,让人羞愧欲死。再也无法忍耐,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杀了我吧!” 未及后悔,已听他不阴不阳地道,“装什么啊!明明很爽,叫成那个样子,醉红阁的姑娘都没你浪!” 我仿佛听到了某处琴弦断裂的声音,耳中嗡地一下,被压抑许久的情绪迫堤而出,滚滚而下,再难阻挡,顿时冲散了一切理智坚持,只能听到心中一个声音不停地大叫:结束吧!让一切都结束吧!我再也受不了了!死吧!都去死吧!我不管了!让我解脱吧! 后来,我仿佛又说过很多,却因脑中一片混乱,记不清楚到底说过了些什么,只记得他脸上的神色从阴冷讥讽到张皇无措,仿佛重又变回了当年那个小小的孩子……我微一恍惚,心中莫名一痛之后却是一阵快意:这些天,你欺负我欺负得我很过瘾吧?可惜,到头了呢!难得我临死之前还能看到你这副吃瘪的表情,也算小小的出了口气。 那一刻的我,随着那些纷乱的念头、肆意的话,全身升起了一种骤然轻松的感觉,仿佛终于挣脱了沉重的束缚,飞升而去…… 可惜,终究只有短短片刻…… 远处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响让人心头一悸,理智骤然回笼。不自觉猛然地推开窗户,随寒风扑面而来的,是让人灵魂也会冻结的画面,死亡的画面……不是没有杀过人,只是真正面对这样血淋淋的死亡,还是第一次。看着曾经那样熟悉的人,那样鲜活的生命,在利刃下,辗转哀号,一寸一寸死去,让我一口气顿时哽住,呼吸停止,仿佛被什么扼住了喉咙,想叫,叫不出来,想吐,吐不出来……血一分一分凉下来,之前发热的头脑,也一点一点冷下来。慢慢地耳中也终于能再次听到他的声音,渐渐理解那话语中的意思:你,又在威胁我吗?再次提醒我,你生杀予夺的力量,我无法摆脱的责任?那么,我真的可以不在乎了吗?……心一点一点沉下去,怔怔看着那边,与我骨血相连之人,因为我的错误,一个一个死去……胸中那口气,终于慢慢吐了出来,全身的力量也仿佛随之退去。原来,我终究还是,放不下。恭喜你,你,又一次赢了…… 再一次的屈服,更加彻底,一颗心却仿佛已然麻木,再不觉痛,再无难堪。但这样的顺服却并未让他满意,不过那时已如行尸走肉的我自不可能再去分辨其中缘由。 无悲无喜,无痛无怖,我以为,这一次是真的修成正果了,可惜很快我就知道,原来还差得远……身边她遗下的唯一东西,费尽心力留到现在的那支玉簪,被他夺走了……眼见与过去的最后一点联系,如朽丝残缕,在他手中行将断裂。心中惊惧无法抑制,而那时的我,最后一点自尊刚被他片片剥落,所以之前从未想过自己能做出的举动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做了出来,那样不顾一切地向他卑微乞怜。可惜,仍然只是徒劳……眼见那一点莹润从他掌中跃出窗外,我的心也仿佛随之飞起,跌碎,成灰…… 这就是惩罚吗?上天对我背叛的惩罚?让我眼睁睁看着所有珍爱的,在意的,一点点从指缝间流泻,飞散,终至无可寻觅……愣愣抬起头,看着不远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我的心中第一次产生了一丝恨意,细小却强烈,在胸口涌动,似欲破土而出。然后一直尘埋在心底的那个疑问终于问了出来……再然后……天崩地裂…… 他不知道小眉?怎么回事?怎会这样?事到如今他没必要说谎,那么,难道……心中如遭雷击……那件事,根本与他无关?……一念及此,无数想法纷至叠来,再也控制不住:其实按当日局势,他根本没必要那样急于杀死晋家诸人,须知纸包不住火,在我已应诺还政于他的关键时刻这么做,根本是不智之举。那么杀人的会是谁呢?若我和他决裂,从中得利最大的会是谁呢?独孤家?汉人?甚至,姑母?擎宇楼?……无数种可能在我心中盘旋,我只觉口干舌燥,脑中轰鸣不已,一颗心却越来越沉,越来越冷……为什么,为什么当时没想到这些,为什么当时没想到,或许,我根本就是,误会了他! 巨大的恐惧向我袭来,我却全身僵硬,连逃的力气都彻底失去,眼睁睁看着黑暗将自己吞没,耳中只回响着一个声音:我误会他了!他没干那些事!他本来仍当我是亲人的,所以才会仍然那样信任我,那样好骗,所以在我背叛之后,才会这样愤怒!……原来,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亲手毁了一切,毁了,我最珍贵的宝物。 整个世界轰然垮塌,我呆呆望着面前的人,在那带着阴厉的眉宇之间,这一次,我分明看到了那样深刻的伤痛……顷刻之间,心痛如绞,泪下如雨。 泪光模糊之中,隐约可见他怔了一下,然后,脸上的表情扭曲了起来,仿佛面具片片碎裂。忽然他一脸狂怒地大吼起来,面目狰狞,我却只看到一个被伤害的孩子,暴躁,愤怒,委屈,凄惶…… 在那一刻,后悔心痛之情铺天盖地而来,在意识反映过来之前,双臂已猛然伸出,紧紧抱住了他颤抖的身体。 24情惑(十) 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完全脱离了控制,不可想象,却又那般自然。不知何时,愧疚的拥抱,安抚的亲吻,莫名就变了质,本已被压抑、忽视的□,在不知不觉间竟以汹汹之势反扑而来,瞬间吞没一切。那样用力的拥抱,那样猛烈的亲吻,仿佛要把彼此碾碎吞噬,仿佛要把某些伤痛的记忆从身体里挤压而出,把对方的魂魄吸吮而出,嚼碎咽下……滚烫的身体,粗暴的动作,剧烈的疼痛,狂烈的火焰,粗重的喘息,放纵的呻吟。那一刻,仿佛天地俱灭,只余两头疯狂的兽,在撕咬纠缠,相互折磨,相互抚慰…… 当意识恢复的时候,已不知过了多久,从身下柔软的触感来看,应该已经躺到了床上,嗅到鼻端他熟悉的气息,我并未急着睁开眼,却侧耳听了听,耳畔是平缓悠长的呼吸,他睡着了吗?这时我才终于缓缓睁开了眼,果然,他正依偎在我的身边,闭着双眼,面容平和而宁静,唇畔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我怔怔望了他片刻,缓缓坐起身,目光却不曾有须臾离开过他的脸颊,然后,平静地靠坐在那里,平静地看着他,心中却绝不平静:刚刚那一切,那样放纵的缠绵,无所顾忌的应和,真的只是因为□的余劲儿吗?望着那原本苍白的脸颊如今微微晕着嫣红,清秀之中透出了丝娇媚,精致的眉眼间阴郁暴戾终于退去,显得稚气而又干净。心中又是疼痛,又是柔软,只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缠绵之意在其中弥漫。不知不觉间,已低下头,轻轻吻上了他的额头,眼睑,脸颊,终于,停了一下,缓慢却坚定地印上了他的唇…… 在沧海桑田之后,我终于认清了自己的感情,我对他,早已不再仅是师生之情……只是,可惜,花未绽,春已逝…… 恍惚之中,忽觉他身体微微一动,我慌忙起身,犹豫一下,翻身躺下,闭上了眼睛。感觉他模模糊糊咕哝了一句什么,然后手臂一伸霸道地搂住了我的腰,接着却像小狗一样在我背后蹭了蹭,随即头贴在我的颈后,温热的气息吹拂在我的发间,不再动了。 我微微松了口气,随后心中渐渐涌起了一阵酸涩……事到如今,要我怎么来面对你呢?……抬起手,轻轻覆在了他的手上……若时间可以就此停驻,该有多好? 自然,时间无法停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逃避……闭上双眼,放稳呼吸,把面对他的时间推后,再推后,直到被他小心翼翼地送回宫中。嗅到紫瀛宫寝殿中熏香熟悉的气味,耳听细微的脚步声响越来越远,最后啪一下,关门的声音,四周终于陷入了一片彻底的安静,我停顿了片刻,这才睁开眼。然后,怔怔望着空荡荡的大殿中,那片沉沉的黑暗,一夜再未合眼。 我以为,这一次又会有很久见不到他,没想第二日他却又来了。那时我正因前日的折腾又发起了烧,迷迷糊糊中只觉颈上一冰,脑中顿时清醒了一瞬,却为那熟悉的感觉并未睁眼,只是身体不由自主就绷紧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难堪,却是因为,无措。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窗外细雪簌簌拂过窗纱的声音。颈上的手,久久不曾离开,初时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我的肌肤,渐渐地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狠,终于,在微微停顿一下之后,另一只手也圈了上来,然后,猛地收紧。顿时,一阵窒息的痛苦席卷而来,我锦被下的手不觉已死死抓住了身下的衾褥,只是犹记强迫自己闭紧了双眼。随着窒息感越来越强,脑中一阵晕眩,心中却只有轻松…… 很好,这样很好。对我来说,这不正是最好的结局?当日之事,误会也好,陷害也罢,错已犯下,无可挽回,以命相抵,正是应该。而他若从此抛开手,放下心中仇恨愤怒,于公于私,都是再好没有。对我,这样干干脆脆的死亡,更是之前求之不得的。而且,从此不用面对噬心的愧疚悔恨,不用面对缠绕不去的一幕幕往事,那些幸福,那些痛苦,那些彷徨,那些了悟……那些让人曾经或甜蜜,或心酸,或茫然,如今想来却只有锥心之痛的过往,终于可以摆脱……当然,最后的最后,从此,再也不用面对,他。让我甜蜜,让我心酸,让我茫然无措的人,再也不用面对……想到此处,本来在濒死的情况下,沉重疼痛的身体瞬间一轻,所有疼痛骤消,仿佛魂魄出窍,轻飘飘地直欲飘向空中,胸口却也是一空,仿佛那颗心也同时被自己遗失在了那里,莫名地一阵不舍,在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睁开眼,看到了他。 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泪痕,只有痛楚,那双曾经清澈的眼中如今只余一片空洞绝望……霎那之间,锐痛直袭胸口,丢失的那颗心终于找了回来,可在下一瞬,我的眼前一黑,人已坠入了无边空寂之中。 再次见他,已是新年,那也是我头一次出现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在成为侍书之后。我以为这些天我已然适应了这个新的身分,但当我面对阶下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时,却连抬眼勇气都没有,但只凭想象也能猜出那些人落到我身上的会是怎样的目光。 只是这一次,他的反应却让我惊诧,原以为这样好的一个机会,不知要被他拿来怎样打击我,却不想他竟很快便允我离去。离开纷乱嘈杂的大殿,独自一人立在殿外平台之上,仰望孤冷天穹,冬夜寒意浸人,心中却是忽冷忽热。忆起他在发现我的难堪,一怔之下,脸上了然之后的隐约懊悔,心中不由想道:难道,他今日并非有意辱我,难道,他的确放开了那些,难道,他竟有一点……原谅了我? 想到此处,心头一热,但转念间便又凉了下去……怎么会?那样的背叛,他又怎能如此轻易便原谅,何况纵使他肯原谅,我又怎有脸接受这原谅?纵使接受了,又能如何?一切,总归再也回不去了……霎那之间,心冷若死…… 就在这时,安德王来了,然后,竟是他,替我解了围。再后来,他送我回宫,便见到了宝儿,自然,又是在他的安排之下。那一夜,我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眠,一闭眼,眼前便是今晚他对我笑时那双清亮的眸子,心中怦然一跳,翻个身,拉了拉被子,却又莫名想起了他为我整理披风时那近在咫尺的暖人温度。半晌,苦笑一下,起身,掌灯,读书。 之后又是许久未见,再见便是在他南巡出发之日,同日见到的,还有玄瑾和慕容澹,对上他们一个冷冽、一个厌憎的目光,我的呼吸不由一窒……我这一身债,两手血,或许,这一生也无法偿清了吧?恍惚半晌,忽而莫名地转头向他看去,只见他正与那两人言笑晏晏,心中又是一空,只觉与他们在一起的他,所处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有一重无形障蔽将我隔离在外,无从靠近,无法碰触…… 我后来才知道,江南那一趟发生了多少大事,无论对朝廷来说,还是对他来说。可对当时的我而言,那数月时光却是许久未有的平和宁静。初时与他见面总会觉得不自在,看看他的表情,恐他也有这种感觉吧?因此,在两人有意无意的避免下,我们常常数日不得一见。每每想起,心中也不禁苦涩,曾经那样亲近的两个人,如何就变成了这样?只是,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呢。我可以承受的他愤怒仇恨,伤害侮辱,可是他眼中的伤痛彷徨却总能让我痛不可当,茫然失措。更何况,还有那一次,那一次忘情的放纵。于是,我再一次地逃了,本能地躲着他,躲着所有的一切。 至于其他,其实也不是没有发现异常,特别是在过了豫州之后,周围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我身边的侍卫也一下多了数倍,我则被告知不能随意走动。起先我还担心是他出了什么事,可没过两天又传来了陛下的种种消息,当不久之后御驾重新启程,按原定方向继续前进的时候,我便放下心来,再不多想。看来,他没事,只是在计划什么。至于计划什么……江南,莫不是与昊天盟有关……刚想到此处,我已不由一笑:如今的我还想这些做甚?天下大事再也与我无关了。 只是,他一定忙得厉害,我很久都没再见过他,或许,也是因为他不想见我吧?想到此处,心内酸涩之中,却也有些轻松。那时本能逃避着与他有关的一切,所以竟忽略了心中那一点不安,一点异样。 自到了秣陵,对我的限制放松了许多,我可以在附近活动。一日正碰上两个小太监偷偷躲在角落,一个在教另一个识字,可惜教的人认字也不多,我一时心痒便走了上去。教了几日,听的人越来越多,我便征得了他们首领太监的同意,每日为他们上一个时辰的课。就这样,一路上课,直到临安。死水般的生活终于有了些生气,每日有了事做,胡思乱想的时间少了,生命也仿佛重新有了价值。只是上课时偶一回眸间,常常有些恍惚,如此情景似曾相识呢。心中微微一痛,不敢再想,凝眸望向下面的孩子们,只见个个聚精会神,认认真真。哪里像呢?那孩子几时这般用过心?想苦笑,心中却又是一阵抽痛。 然后,那一天,他就来了。听到声音,我回过头,看到他面上的表情,我就知道,原来,觉得似曾相识的,并不只是我呢……可是,为什么你要露出那样的表情?这么久了呢,难道,你心中的伤还未曾愈合分毫,痛还未曾减弱半分?……霎那间,心痛如绞,恨不得伸手抚平他眉宇间的伤痛黯淡……可是,终于没有,我已经失去了这么做的资格吧?何况,本来就是我让他如此痛苦呢…… 于是,我眼睁睁看着他强撑笑容,看着他匆匆离去,终究也不曾伸出一指,为他抚平伤痛,对他稍作挽留……事过境迁之后,当我终于得知了后来发生的一切,不由会想,若我那时不是那样怯懦地任他离开,那么,他是否就不会决然离去,是否就不会再承受一次那样的伤害?……可惜,没有如果。于是,一月之后,我就见到了一个再次改变的他。 25情惑(十一) 虽然他依旧会笑,那笑容比之从前似乎还要自然,不像那一阵他纵使笑着,眼中总隐隐透着痛楚,唇畔则噙着一丝苦涩。如今,他的笑容平静温和,没了少年人外露的情绪,却也没了那种耀人的光彩,带着一丝淡淡的倦意与苍凉,倒像经过沧海桑田的老人的目光。纵然在他故作轻松或故作紧张地说笑、赔笑之时,他眼底深处依然是波澜不兴,似死水,又似灰烬……从前,我总是暗自担忧,这个孩子这样单纯任性,要怎么适应这个复杂的世界,怎么承担这幅沉重的担子?不知几时,不知怎样,他才会长大?可谁知不过几年,他便已长大。是的,他长大了,长大到足以应付这个世界,承担那副重担……不久之前,对昊天盟的那次大捷就是明证,还有这次,在回京途中,轻轻松松就收拾了擎宇楼的余党…… 我的孩子,终于长大,成为了一个胸有城府的大人,成为了一个明锐果决的帝王。我应该高兴,应该欣慰的,不是吗?可为什么心中丝丝缕缕只有疼痛与苦涩?……没错,他的确长大了,可却是一次又一次,以那样的方式成长,那样痛苦的成长,而其中,我也是“功不可没”…… 心中隐隐作痛,却又有些莫名的惶恐,仿佛看着小鹰振翅腾飞的老鹰,被独自留在留在巢中,对着那个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的背影,心中升起的无力与不舍…… 不管怎样,他,终于成熟了,也,不再需要我了吧?无论是曾经那样温暖的师徒之情,还是那样痛苦的折磨纠缠,都不再是他需要的了吧?……那天在船头,就是想到此处,心中空空荡荡,茫然之中竟莫名其妙地对他说,自己想起了亡妻……犹记当初我提到亡妻时他表现出的愤怒疯狂,竟不知我这无异于自讨苦吃的做法到底是为什么。 然后,在那条船上,安静的大厅之中,我就听见,他平静而疲惫地道,“你放心……我不会再为那种事生气……” 呼吸蓦地一停,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果然,你再不在乎我了,无爱,无恨,对你来说,我终于彻底成为了一个陌路人。 身畔,他的声音还在响着,传入耳中却是模模糊糊,不甚真切,依稀是,“……我不会再折磨你,也不会……再纠缠你……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尽可放心……只是,我不会放你走……留在那里,到死……这是,惩罚……” 原来,如此。不值得爱,也不配得恨,我只是一个,需要惩罚的,罪人……从今以后,仅此而已……地面在开裂,身体在下陷,我仿佛在向黑暗的虚空坠落,想伸手去抓什么,却发现周遭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我不知自己是怎样凝聚全身力气,吐出那一个“是”字的,只知当那一个字说出后,只觉全身脱力,虚弱的身体仿佛连灵魂也束缚不住了。 他仿佛还说了些什么,我本能地微笑着,与他应答,灵魂却飘飘悠悠浮在体外,完全不知他说了些什么,我答了些什么。 但就在这时,仿佛上天垂怜,我的眼角余光撇到一直在舱中抚琴的那个人,忽然伸出手,从琴里拿出了一样物事对准了他。我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扑了上去。 当利针刺入胸膛的那一刻,我心中却陡然一松。伤处一痛之后便是麻木,瞬间传遍全身,我的眼前一黑,人已昏了过去,在昏迷的前一刻,心情却是无比轻松:原谅我,又一次逃跑了,那样的惩罚,我,经受不起…… 朦胧之中,只觉自己逐渐轻盈,仿佛灵魂正在离体而去,心中却是一片平静,终于结束了!这一生,恨过,爱过,失过,得过,错过,悔过……虽是不枉,只是跌宕起伏,矛盾挣扎,实是让人身心俱疲,神魂皆伤。只望来世能得平淡一生,不求富贵荣华,不求青史留名,只求半垄薄田一室书,伴清风朗月,竹吟墨香,于愿足矣……当然,若再能与他相遇,让我可稍作弥补,自然更好,可是想来他却未必会作如是想吧?毕竟,便连这一世,他都不愿再与我相见了呢……漂浮的身体心口处骤然一痛,我不觉苦笑,原来魂魄也是有痛觉的呢……恍惚思及此处,忽然想到什么,胸口忽然一紧……不对!他!他怎么样了?刚刚有人要刺杀他!不知那人一击不中,是否还有后招?我的孩子,好不容易看着他长大的孩子,他可不能有事!他吃了这么苦,才终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上天不会如此狠心的,对不对?……我口中喃喃念着,心头却越来越慌,魂魄仿佛被骤然缠缚上了无形的绳索,再也无法飞翔,反而一点一点被拉了下来,终于,似乎被什么吸附,我只觉自己骤然一沉,然后一种麻木中隐隐带着疼痛的感觉,就向我全身袭来,我只觉微弱的光线透过眼睑射了进来,一片模糊的嘈杂声同时传入了耳中。 勉力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近在咫尺的他的虽然脸色苍白,但显见没有受重伤,我不放心,视线在他全身上下巡视了一圈之后,只见他衣衫齐整,其上也未有血迹。一颗心终于缓缓放了下来,然后,之前的那种极度疲惫无力的感觉重又涌了上来。 我并不抵抗,正欲随其而去,忽然一声凄厉的大喝在耳边炸开,“卢衡!你不许死!听到没有?不许死!你若敢死,我就把卢家上下都杀光!你信不信!” 我的神志顿时清醒了一下,然后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他目眦欲裂,惊痛欲狂的样子。 我有些错愕,但转瞬间竟不自觉地微微笑了起来……原来,你仍在乎?原来,我又被你骗了?早该知道,刚刚你那冷淡漠然的样子,就像之前那幅凶神恶煞的模样一般,装得很像很像,或许连你自己都被骗倒,可惜,终究是假的呢。很好,至少此刻,你还在乎。我心中想着,口中已不自觉地说了出来,“不信!我才不信……” 一句话出口,我只觉心中一阵柔软。我含笑静静凝望着他,虽然视线已经模糊,但在心中却可毫不费力地将那张脸的轮廓勾划出来,微淡的细眉,清亮的双眸,秀气的鼻子,还有,绯色的嘴唇……那样熟悉,已经深深铭入了记忆深处。我无声地回忆着过往的一切,霎那心中一片通明,口气不觉更加笃定,“我,不信……我的……小淇,从来就是,口硬心软……”说到这里,我却像被什么触动,未及细思,口中已轻轻重复道,“我的……小淇……”明明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嚼在口中却像浸了蜂蜜的梅子一般,极酸极甜,齿颊留香。这感觉,真好,恍恍惚惚想着,我不觉又是一笑,然后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我以为,再次醒来已在地府阴司,三途河畔,谁想迷迷朦朦睁开眼睛,第一眼所见,便是一张最熟悉不过的脸。我呆呆望着他,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我没死……一瞬间,心中竟是从未有过的失望。 我怎么可以不死?我不死,让他怎么原谅我?我不死,让他怎么面对我?现在我已知道,他还在乎我。可那又如何?这只能让他更加为难。何况他本就心软,如今我又救他一次,不是更增他心中的矛盾痛苦?于公于私,他都不能,也不该原谅我,他唯一能做的,对彼此最好的选择,就是那天他在船上所说,不杀,也不放我,然后,不再相见……原来,终于还是逃不掉……好吧,那就不逃便是…… 我终于鼓足勇气,望着他,轻轻一笑,你的裁决,我,接受…… 可为什么你不说话?为什么你的眼神那样混乱?不!别再想了,别再折磨自己!既然你已决定,那就彻底忘记我。你要做的事还很多,为再为我,如此自苦,你…… 就在这时,他望着我的眼神渐渐凝聚,然后,一片清明,随即他张开了口,缓慢却清晰地道,“可是,我,做不到……” 我全身猛地一震,怔怔望着他。却见他的神情渐渐温柔,眼眶渐渐泛红,然后,缓缓向我伸出了手。 我脑中一片混乱,身体僵硬,完全不知如何反应。这时,就见他身形一动,下一刻,一个温热的身体已扑进了我的怀里。 他的手臂死死拥抱着我,脸颊紧紧贴在我的胸口,火热的液体一点点从我胸前的衣服上透入,灼痛了我的肌肤后,又仿佛从我的胸口渗入,直烫到了我心尖上。压在那里的沉重如山的某些东西似乎被那热力所化,一点点融解,一点点崩塌,终于,轰然垮塌,化为轻烟。我长长吐出一口气,猛然伸出手臂,用力抱紧了他。 然后的事情是一片混乱,可自始自终,我脑中都是无比清醒的。这一次,没有□的推动,不是绝望的发泄,向他敞开身心的那刻,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余生,仍愿与你相伴,至于方式,若你喜欢的是这一种,那么,好吧,就这样吧。我,不介意。 26情劫(上) 那夜,静室,孤灯,我独自一人坐于桌畔,翻阅着仿佛永远也看不完的卷宗,不知不觉间已听到了子时的更声。揉揉额角,抬起头,这才感到空气清凉湿润,窗外隐隐可闻簌簌之声,原来不知何时竟是下雨了。不由自主放下手中卷宗,起身行至窗前,打开窗,顿时一阵轻风夹裹着细丝扑面而来……这好像还是今次来到燕京,我所遇到的第一场雨呢。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潮湿清爽的空气顿时充满了肺腑。虽然这两年大半时间都在边疆驻守,终日所见多是大漠风沙,久不经中原的柔风细雨,今日偶遇,感觉却是意外地熟悉……意识到这点,我不禁有些失神……难道是因为,这柔柔润润、清清淡淡的味道,就好像,好像……他的感觉……我不由蹙了蹙眉,明明久已不曾记起、以为早已忘怀的人,谁想竟在今夜,随细雨,悄然浮现在记忆之中。或是这几日太过疲惫,让人懒得与自己较劲,又或是夜深雨轻,让人不觉放松,总之,在这一刻,明知不该,我仍不觉微微眯起眼,任由思绪漂荡了开去…… 不知那个孩子,现在可好?犹记初遇之时,细雨之中,那个孤伶单薄的身影,那双轻灵动人的眸子,还有,那一瞬间的心动。只是,那张面孔却已有些模糊不清了。 其实,若非那个误会,恐怕就连这点稀薄的印象也已不复存在,毕竟,虽然他的容貌尚算清秀,在我身边的众多男男女女中,却实在不算出众。而初见时的动心,相邀,然后毫不意外地,轻轻易易就得到了他,一切都太过寻常,于我不过是又一段短暂情缘,并无特别。只是看着那干干净净,青青涩涩的孩子,为我沉醉,为我成熟,为我绽放,那种满足感让我一时有些沉迷,不过,也就只是一时而已。 不知何时,最初让人心动的单纯开始显得平淡,乖巧变为乏味,对我一径小心讨好的样子竟也让人有些不耐。这种感觉很熟悉,不过是又一次厌倦了,之前我身畔的人差不多数月就会换一次,这次这个时间不算长,不过也不算短就是。所以,那次如风来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就留下了他,如风明朗的感觉与他颇为不同,正可作为调剂。没想竟是这么巧,就那一次便被他发现了,当然,这也是因为我并未特意想要隐瞒。为了他,似乎还不值我费这个力气。然后,并未如何意外,他开始闹别扭了。初经人事的孩子会有这种反应倒也不奇怪,只是让我意外的是,一向乖顺听话的他,这一次竟是格外倔强,任我好言好语哄了半天也不见效。见他这样恃宠生骄不懂事,我不觉有些厌烦,索性不再理他,让他自己冷一冷,想一想去吧……他既已是我的人,我自会保护他,照顾他,若他愿意留下,我也会让他一世衣食无忧,只是,也就仅此而已了,若他只是贪得无厌,肆意任性,那人也留不得了,他最好早日明白这点才是……还好,我未看错,那孩子还算伶俐,没过两日已然想通,不再胡闹,甚至比从前还乖巧了些,让人还算满意。 此后他果然懂事多了,虽然和如风之间不时还会有些小打小闹,不过都是些小孩子的把戏,无伤大雅,我便也由着他们去了。开始看如风被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只觉好笑,没想这孩子还有几分小聪明。而他在捉弄如风时偶尔露出的活泼狡狯的样子,让他整个人都鲜活了不少,初时也曾让人眼前一亮。只是,他这些变化,开始时让人觉得新鲜,渐渐地,随着他对我一日比一日小心翼翼,与如风之间的斗争一日比一日热闹激烈,却让人渐生厌烦。有时不由会想,现在他这个样子,和我府内、外宅中的那一个个姬妾娈宠有什么区别?最初01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101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初吸引我的那份的纯净轻灵,怎么这么快就难觅踪影了呢? 随着对他兴趣渐失,我重又回到了之前夜夜笙歌的日子。 而他,若非因为之后的那件事,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我安置在一处幽静的宅邸,渐渐遗忘,然后等着忽然某一天我偶然想起,过去走走看看。只是,那件事发生了,于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很久之后,我曾经想过,那件事的发生,究竟该算是他的劫呢,还是我的? 那一次,我的行踪在短短半月中数次泄露,因擎宇楼快速发展而招来的敌人,仿佛约好一般前仆后继而来。我虽无惧,却不胜其扰,哪知命人一番查探下来,结果让人心情更糟……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一个人,若水。 其实当初留下他时,就发觉他自陈的来历语焉不详,有些可疑。不过,谁没点儿不愿提及的过往?而他望向我的眼中不容错认的热情与痴迷,也让我觉得没必要深究。何况,我自信,纵使他真有图谋,也绝逃不过我的眼,酿不成大患。所以,也就由他去了,毕竟不过是个小小男宠,又有什么机会接触太多秘密,带来多少麻烦?……没想这次竟查出了这样一个结果,让我既惊且怒,又有些不敢置信:莫非这次我竟看走了眼?他的单纯,他的深情,全是假的? 我不相信,也不愿相信。可找他查问,越问却让人越是生疑……他的身份背景已经被证明都是假的,让他解释,他却吞吞吐吐,说出的话也是破绽百出。他的欺瞒让我怒意更炽……从前也就算了,事情到了现在,在我一再追问之下,你怎么还能对我如此敷衍塞责?你是觉得我愚钝可欺,还是觉得我不可信任?又或者……你根本就是做贼心虚? 他终于耗尽了我最后一点耐性与怜惜,看着他犹自喋喋不休砌辞狡辩的样子,我胸中涌动的怒气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平静,于是,我凝望着他,张开口,冷冷一句,打断了他,“用刑。” 那一瞬间,他眼中的不可置信与伤痛绝望,让我心中一跳,我竟不由等了片刻,可是,他却终究一言未发。因此,我再不犹豫,挥手让人将他带了下去。 鞭夹针烙,诸般刑具,一一用遍,他眼中的绝望越来越深,而我心中的惊疑却也越来越浓。说不心疼是假的,毕竟是曾经的枕边人,看着他白皙的皮肤渐渐鲜血淋漓,红润的双唇血色渐退,却又被牙齿生生咬出了血痕,明澈灵动的眸中渐染血丝,望来的眼神哀痛欲绝,清脆动听的声音已经嘶哑难辨,可一声声说出口的,除了哀求,就是谎言……为何到了此时,你依然不肯说实话?到底是怎样的惊天秘密值得你如此守护?而那幅柔弱的身体中,又怎会有这样的韧性与力量坚持到了现在? 结果数日刑讯,只是让我心中的惊诧疑惑更深,更重,于是不由更把全副注意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那好像是我头一次这样认真地,以一种近似于平等的目光观察他,审视他,这才发现,原以为再熟悉不过的人,其实,并未真地了解过。他扑朔迷离的身世,他时而忧郁时而活泼的个性,他看似软弱却又坚韧的性子,他不知是笨还是精的头脑,不知是单纯太过还是城府太深的一颗心……他身上层层迷雾,种种矛盾,在不知不觉间,已越来越多的吸引了我关注,越来越强地牵动了我的心绪。 某一日,当我忽然发现,这些天我在他身上投注的视线,花费的心思,竟远超过了我当初追求他和后来情热之时所用心神的总和时,不由悚然而惊:他算个什么人?从前的小小男宠,后来的小小j细,而今次不过是数遭行踪泄漏,又算什么大事?中原柔然,多少真正的大事等着我,我怎么着魔一样,在他身上,在这事上,浪费了这许多时间气力?我从来行事爽利,何曾与人这般拖拉纠缠? 不知为何,当时的我本能地觉得有些什么不对了,甚至是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危险。不过从来不是心思细腻之人的我却并未深究,只是按照以往的经验,顺从本能,果断地做了决定:这件事,该结束了。 那天,我最后去看了他一次,他身上伤痕累累,脸上血污斑斑,再不复当日清灵秀美,只一双眼睛,在看到我的瞬间骤然一亮,依然黑亮动人。我心头莫名一紧,停了一下,才凝望着他,对手下缓缓道,“这个贱货已经没用了,你们……随便处置吧。” 由始自终,我的视线都未曾离开过他的眼睛,只见听到我的话后那双眼睛猛然睁大,呆呆瞪着我,然后一点一点失去了光彩,最后,只剩一片空空洞洞。那一瞬间,我心头仿佛微不可察地刺痛了一下,我不由轻轻蹙了蹙眉,再不犹豫,倏地收回视线,转身而去……谁知这一转身,再想回头,再欲相见,却已如此之难…… 那段时间,我的心情一直很糟,脾气更是不好,偶尔莫名奇妙地就会想起他:有时是初见时他清澈剔透的双眸,有时是情浓时他青涩惑人的神态,有时是受刑时他哀哀的分辩、惶惶的求饶,有时又是他谎言被揭穿时,惊慌之后却转为倔强的眼神、紧咬的嘴唇,然后心情更糟。如此半月,我不得不承认,原来我比自己以为的要更在乎他!当初怕自己在乎了,所以离开,如今却发现,其实我已然在乎了却不自知……我从来不屑于自欺欺人,既然在意,那找回来便是,纵使他真是j细,料得他这次吃足了苦头,以后也不敢捣鬼了。只要他不再欺瞒哄骗于我,我也会既往不咎,好好对他……只是,若他已经……不会的!既然我想要他,他就应该活着! 可是,派去接他的人却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不久前那处分堂被仇家偷袭,损失惨重,而他也在混乱中失去了踪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么会这样?我想过他可能会死,却没想到这样的结果。 得知消息后,我莫名地一阵愤怒……既然我还想要他,那他怎么可以死,又怎么可以落在别人手中?于是我命人细细察访,务必要找到他的踪影。可是,数月下来,一无所获。不过,在察访的过程中,却意外发现,当初那事全是误会,j细另有其人,他竟是,冤枉的。 当时是什么感觉呢?愧疚吗?有吧。但更多的却是懊恼。我两下撕碎了那封密报,之后的雷霆手段,狠厉惩罚,让手下人好一阵见到我都是战战兢兢,不敢直视。而我,随着时间推移,心中怒火渐消,却本能地一直回避着去想他,直到那一日,我所在的荒凉干燥的边城忽降大雨。 那天,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密密雨幕之下,天地一片昏黄,整个世界仿佛除了哗哗的雨声,再无别的声音。一切繁华喧嚣、豪情壮志都被这遮天雨幕掩去淹没,那仿佛骤然孤立于整个世界之外的感觉,让我一阵恍惚,眼前竟莫名出现了一张泪痕肆意的脸,一双空洞茫然的眼。一瞬间,呼吸一窒,胸口闷闷地竟有些发痛……我这才发现,原来,在无声无息中,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察觉不知何时,自己的手已经无意识地按上了胸口,我霍地清醒过来,猛然甩甩头,顿时将那瞬间的软弱和可笑的伤感抛到了一边。多少大事等我决断,我岂能为这些儿女情长枉费心神?何况,等我夺得天下,要找什么人找不到?那时,那时对他好些,好好弥补他一番便是…… 思及此处我再不多想,抬手关上窗户,将绵绵秋雨关到了窗外,返身坐回案前,重又拿起密报看了起来。 这却是被卢衡派去保护晋家一行的手下所禀,看到内容,我不由眼前一亮:没想大燕这个娃娃皇帝年纪虽轻,却真是够绝够狠,前脚放人,后脚就派人暗中诛尽晋家满门。虽然他做得隐秘,但若在其中小小动点手脚,不难让人猜出事情真相……上次安信向荆萝买毒药,我让其卖与他之后,严密监视毒药去向,果然,毒药转了一圈之后,转到了慈宁宫太后的殿中。我再让荆萝伺机向卢太后揭破,终于引得卢太后与小皇帝势不两立,但卢家另一个掌权人物卢衡,却始终蛇鼠两端,未有决断。而今次正是良机,我这么狠狠推他一下,不愁他不痛下狠心。这些天昊天盟的人也在京城出现了,恐怕也是看到机会,欲从中取势。若能与他们相交定盟,互为呼应,自然更好……待大燕内部闹得天翻地覆,政局不稳之时,正是我兴兵南下,一统天下之日! 想到这里,我再不迟疑,提笔在密报之后细细写了起来,末了,重看一遍,略停一下,然后,在李眉死因之后稍作改动。一剑毙命,怎比凌虐致死来得刺激?这个李眉似乎是卢衡的妻妹吧?据说之前深得他们夫妻疼爱,我就不信卢衡看到这里还会无动于衷! 合上密报,我缓缓向后靠上椅背,终于忍不住闭目微笑……火种已经埋下,只等烈焰焚天之时,我坐收渔人之利了……倒时天下尽归我有,若水,我看你还能逃到哪里! 27情劫(下)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御苑之中,鸟语花香,我坐在湖畔细软的草地之上,懒洋洋背靠大石,枕着手臂,享受着清风暖日,只觉全身舒服的似乎快睡着了。 可惜不远处的澄海却不让我如愿,她挺着大大的肚子,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着,看着就够费力,却仍不忘提高了声音与我说笑。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却哪里注意她都说了些什么,只不时觉得好笑:这丫头,从前挺爽利的么,几时变得这么啰嗦了?难道女人嫁了人,有了孩子,都会变得越来越婆婆妈妈?现在孩子还没出世呢,若等孩子出世了,唉,我这个英姿飒爽的妹妹,恐怕彻底变就成小女人了。 想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苦笑了出来,这时耳边却传来了澄海的轻嗔之声,“哥……你又走神!陛下总是忙,都没功夫陪我,好容易等到你来陪我,你又走神不理我!” 我闻言,刚刚的好心情莫名就沉下去一点,抬头看见澄海正在我不远处嘟着嘴,一脸不满地看着我。我本想笑笑,却终于没笑出来,迟疑一下,起身掸了掸衣服,走到她身边,状似随意地道,“怎么,陛下最近不曾看望过你?”小混蛋,若你敢冷落我妹妹,让她伤心,看我怎么收拾你! 哪知澄海却被我说得怔了一下,接着竟是脸上一红,眼神躲闪,低声道,“也,也不是……陛下每天会来我宫中,陪我坐上好一会儿才走,我听他们说,最近陛下最常来的就是我这里了……不过……”她说到这里,却顿了一下,手掌轻轻抚上隆起的腹部,垂下眼,神情竟似乎有几分黯淡,“不过,呆得再久,也不可能一直陪着我,他总有好多事情要做,还有……其他人……要陪……” 我心中立时一阵发堵,不由冷哼一声,正待说话,那边澄海却已回过神来,慌忙抬头一笑,那一丝淡淡的愁容便不见了踪影,重又是一脸阳光灿烂,笑着对我道,“没关系,我明白,男人都是这样……而且比起父王,他可好得多了。他从来不对我发脾气,总是很和气地笑着,嘘寒问暖。每次还都会带一些很有趣很漂亮的东西给我,或是给小宝宝。那一阵我胃口不好,他好几次亲自下厨给我做菜,我记得他做的那个桂花梅汁山药泥特别好吃,我每天都要吃上一大碗,他便日日过来为我做。”说着说着,她脸上原本勉强的笑容已渐渐自然,最后神情恍惚甜蜜,仿佛正在看着那个什么……桂花梅汁山药泥。 我的眉头不觉蹙了起来,心中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们夫妻感情融洽我自然高兴,只是,哼!那个小混蛋倒挺会哄女孩子开心,也不知道是谁学的?还有,他什么时候又学会做菜了?怎么当年从未给我做过……等等……好像有一次他给我煲过一道汤,味道么,实在不记得了,只记得应该很补,因为我当夜喝完,次日他就没能下床。我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不知不觉间眉头已经舒展开来,却忽然有些口干。 “哥!你又走神!”,耳畔一声不满的呼唤招回了我的神志,看着澄海不明所以的眼神,我心中旖念顿消,一阵愧疚与不安油然而生。不管怎样,我与他之间的种种往事,和直到现在都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还有他之前的经历作为,真实的性格脾气,澄海都一无所知,而我,看着她这样一无所知地一点一点陷了下去,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反而还要帮着隐瞒,帮着他们把关系结得更深更紧,毕竟,小妹她是要在这里呆一辈子的。只是,万一她知道了,知道了他和善表皮下的真面目,知道了,他和我的关系,不知会如何伤心,如何自处? 想到这里,我口中若无其事地安抚着她,心中却是思绪纷乱……现在也只能满得一时算一时了。好在在这一点上,我与那小狐狸难得立场一致,都是一心一意要瞒她到底。之前他说不许我离宫,但自小妹发现我在宫中后,第二日便主动在宫外置了套宅子给我,虽说我仍是不能擅离宅第,但比不尴不尬地住在宫中自然要好得多。当然有得必有失,少了无数难堪的同时,也少了几分乐趣,再不能那样方便地逗弄那小狐狸了。那孩子在别的事上或许长进不少,但脸皮却是一如既往的薄,只需三言两语、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便能引得他面飞红霞手足无措,那端起来的帝王架子顿时无影无踪,着实有趣的紧。 正想到这里,忽听那边澄海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哥,其实,你留在这里,并不只是为了陪我吧?” 低低一句话却如惊雷在耳旁炸起,一瞬间我只觉心头巨震,霍然转头看向小妹,却根本忘了答言……难道,她猜到了什么? 小妹却又不说话了,反而抬手让身边的人躲得更远了些,然后,这才抬起头,澄澈的目光如水,望着我,缓缓道,“哥,其实,你并不是自愿留在这里的吧?”随着她的一系列言行,我的心越提越高,紧紧盯着她,不由自主已屏住了呼吸。她却沉默了半晌,才忽然道,“我知道,你留在这的身份,其实是……”她的声音略顿,我的心则猛然提到了嗓子眼,这辈子在数次面对死亡时,也不曾这样紧张过,难道今日我最怕的一件事竟要成真?……然后,就听对面的澄海淡淡吐出了两个字,“……人质……对不对?” 我呆了一下,然后全身骤然放松,一口气直到这时才呼了出来。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反故作惊诧地问道,“丫头,你怎么这么说?” 澄海不由咬了咬唇,垂头道,“哥,我已经长大了,从前你什么都不让我知道,什么都不让我管,我或许不明白,但这一年,经过了这么多事,我怎能还如从前一般不通世事?他是皇帝,虽然对我好,虽然帮小哥哥打仗、建国,但又怎能对之前两族的矛盾全不在意,对日后可能的威胁全无防备?所以,他才留下你,作为人质,对不对?我毕竟是女子,无论对族人,对军队来说,都无足轻重,只有哥哥,因你在各族和军中的威望与影响,才是最好的人质吧?” 我怔了半晌,方才苦笑道,“丫头,你真的长大了……”的确,她说的虽然不是全部的真相,却也是部分的真相了。艰难的境遇果然能让人快速长大,只是,我宁愿她永远像从前一样,简简单单,整日只想着刀马骑射,也不愿她这样成长起来。 想到这里,我却不由想起了那个人,三年不见,他,也长大了,虽然容貌清丽依旧,身体敏感依旧,但当年那个青涩的少年,单纯的若水,却再无可寻觅了…… 恍惚之中,只听澄海的声音继续响着,“哥,我看得出来,你留在这里,不快活。从前从未见你这样日日打不起精神,却又时而心不在焉、时而心事重重的样子。可,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 我立时回神,笑着抚了抚她的头道,“说什么傻话呢?你哥武功天下无敌,谁能欺负得了我?谁又能强留得住我?我不过是为了与他的合作,多留一段日子,以示诚意,等两国关系稳定,我的侄儿也出生了,那时天高海阔,何处不能去?”见澄海听了我的话,脸色立时好看了很多,神情渐渐轻松起来,我这才放下心,偶一抬眼,目光正扫见远处湖边树下两人相伴而来,一人明黄服色,正是我家小狐狸,而另一个……我不由狠狠咬了咬牙,脸上却若无其事,话头一转道,“好了,今天也出来的够久了,丫头,你也该回去了。”说着,提声对一旁侍立的风娘道,“送娘娘回宫吧! 番外:100问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某处(目前这种情况下,实在想不到怎么才能让那一堆人凑在一起) 被访问人:小淇、二哥、先生、小纪、玄瑾、龙某,小谢 访 问 人:小玄 1 请问您的名字? 小淇:这个,那个……(心虚地看看众人)……李,李棠…… 二哥:(似笑非笑地看看小淇)慕容澹。 先生:(温雅一笑)卢衡。 小纪:(沉默片刻)纪炎。 小淇:(眉花眼笑)美人儿,你果然心里有我,所以才会用我给你的名字对不对? 小纪:(额上开始蹦青筋,耳朵却有点发红) 玄瑾:(扫视众人一圈,面色愈寒,瞟向小玄……) 小玄:(顿时被绝对零度的视线冻得一个哆嗦,结结巴巴)师,师兄,对不起,不是我要问这种白痴问题的,把这一堆人找来也绝不是我的主意,你,你要怪,就怪芝麻吧(飞快躲起)。 龙某:(气势逼人地扫视一圈,皱眉)若水,我需要一个解释…… 小淇:(大汗,迅速躲到了小谢身后) 小谢:(淡淡一笑)谢晴(心中思考,机会难得啊,如果我现在调属下来,把这个,那个消灭掉,对我的复国大计可是颇有助益……完全忽略了某人为什么会和这个那个在一起的问题。) 小玄:(看看现场诡异的气氛,转头小声)燕妈啊,您不觉得,以我的能力来说,这个任务稍微艰难了一点吗? 某燕:呵呵,所以才要锻炼,锻炼么! 2 年龄是? 小淇:18 二哥:21 先生:30 小纪:27 玄瑾:27 龙某:27 小谢:27 小玄:(好奇宝宝状)咦,为什么这么多27的呢? 某燕:(神秘状)山人自有妙用……(其实是怕编着编着编混了,就统一处理了) 3性别是? 小淇:(一怒之后一笑)小野猫,这个问题,还用朕来回答吗? 小玄:(顿时面红耳赤,眼都不敢抬了)。 二哥:男 先生:男 小纪:男 玄瑾:男 龙某:(嘴角微微一勾)若水,你来回答。 顿时所有人转向小淇,小淇:(大汗)什么白痴问题!玄瑛,下一题! 4 请问你的性格是怎样的? 小淇:(深吸一口气,刚待张口,转头看见一旁的小玄,于是笑眯眯)玄瑛,你替朕总结一下吧。 小玄:(眨眨眼,憋了半天,然后一咬牙,一口气道)善良勇敢温柔宽宏英明睿智 二哥:(一怔之后,开始笑,越笑越厉害,最后捂着肚子直不起腰了) 先生:(微笑,微笑,微笑……到底是先生,涵养就是好……其实是脸部肌肉已经僵了) 小玄:(终于受不了了,转头爬一边吐去了,于是这一题跳过) 5 对方的性格? 小淇:二哥么,人又美又聪明,就是爱欺负人(燕妈:到底是谁更能欺负人啊?);先生么,温柔斯文,就是,就是如果有时候,再放开一些就好了,嘻嘻(先生的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小纪,稳重可靠;至于我的亲亲老婆,把刚刚玄瑛说我的直接拿过来用就行了(谄媚地一笑),我们果然是一对儿啊;(转头看看龙某人,勉强道)那个谁谁,嗯,就是那样了;(然后立刻多云转晴)至于谢大哥,燕妈都说了是完美型,啥叫完美,还用我多说吗?呵呵…… 二哥:(看着一脸期待的小淇,终于叹了口气)你问他们吧。 先生:(一脸宠溺地)善良单纯,聪明乖巧,就是有时有点任性顽皮(众皆木然,果然,在父母眼中,自己的孩子永远是可爱的)。 小纪:(看着小淇半晌,终于道)比我想象中好…… 玄瑾:(淡然道)擅议君非,岂是为臣之道?(小淇本能地谄媚点头,最后突然一怔,哭道,老婆,你难道是说我身上除了非,就没别的了?大玄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了一个绝美的笑容,小淇立时晕了,刚刚的问题一下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龙某:若水?原来是温柔乖巧,现在活泼一些,不过更可爱了(燕妈,阴笑,希望过两天你能还这么说……) 小谢:(微微一笑,看着先生道)我同意他的意见(众人同情地看着小谢,心中暗叹,可怜的孩子……) 6 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小淇:和二哥,很久了,大概出生后没多久吧;和先生,那是在我十二岁那年,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之晨(看着先生傻笑);和小纪,那个场景美人一定不愿回想,我就不说了;和我的亲亲好老婆,去年,地点,这个,呵呵,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当时就被震撼了;龙某,往事不堪回首;谢大哥(双眼放光),那是我最灰暗的一天后的一个早上,看到他,我的心情立时好了大半…… 二哥:同上。 先生:(微笑)同陛下。 小纪:(神色复杂地看了小淇一眼,猛然转过头)被俘入京那天。 玄瑾:(静静望了小淇半晌,突然垂下眼)去年,宫中。 龙某:(眼神转为温柔)三年前,春,雨巷……若水,我从未后悔,那天,捡起了那把伞……(小淇呆了一下,咬了咬唇,躲开了视线) 小谢:(微微一笑)我很庆幸,那天走的是那条路(众人长叹一声,可怜的孩子) 7 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小淇:二哥,不记得了,那时候太小了;先生,好温柔,好想和他在一起;小纪,(低声答道)这种类型的美人没尝过,不知味道如何呢;玄瑾,当时被震晕了,脑中一片空白;龙某,往事不堪回首;谢大哥,极品啊…… 二哥:没印象了。 先生:(微笑)好可爱的孩子。 小纪:(干脆地)昏君。(小淇,汗……) 玄瑾:(眸光深沉地看着小淇,半晌)我没什么可说的。 龙某:好个清丽的小东西,莫不是雨中精灵?(小淇,大汗,老大,你能少说两句吗?) 小谢:(侧头想了想)忧伤而脆弱,惹人生怜……(小淇,脸大红,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8 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小淇:(美滋滋地扫视一圈)全部都是喜欢全部了,当然,除他之外(看着龙某,压低声音)。 二哥:(看了小淇半晌,叹了口气)过…… 先生:(微笑)单纯善良,聪明乖巧……(唉,果然爱使人盲目啊) 小纪:直率,有责任感(大汗……) 玄瑾:(看了小淇半晌)过…… 龙某:娇柔可人(小淇,晕倒) 小谢:活泼可爱(小淇,刚爬起来,再倒) 9 讨厌对方哪一点? 小淇:其他人,没有;龙某某,所有。 二哥:(又叹了口气)过…… 先生:(侧头想了想,神色一黯)一切都是我的错,不关小淇的事。 小纪:谈不上讨厌,只是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坚强一点。 玄瑾:陛下总体来说,已有明君气象,只缺了些练历(燕妈,小淇,这是说你太嫩!) 龙某:若水,虽然我宠你,但恃宠而骄也是不对的,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小谢:(微一思忖,笑道)目前没有。 10、你觉得与对方相性好吗? 众人:(看着燕妈)啥叫相性啊? 燕妈:(眨眨眼)下一题…… 11 您怎么称呼对方? 小淇:二哥,先生,小纪,老婆,喂,谢大哥…… 二哥:陛下 先生:陛下 小纪:陛下 玄瑾:陛下 龙某:若水 小谢:李兄弟(小淇,泪,好见外……) 12 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小淇:当然是亲亲好老公了! 二哥、先生、小纪、小谢:现在就好。 玄瑾:茗峰。的ef 龙某:我还是喜欢若水从前软软柔柔地叫我主上。(小淇,黑线……) 13 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小淇:二哥么,当然是凤凰了;先生……天鹅;小纪,苍鹰;老婆,仙鹤;龙某,恐龙,还是霸王龙;谢大哥?想不出来…… 二哥:原来像狼,现在像狗(简称狼狗)。 先生:(望怜惜地着小淇)小白兔。(大汗……) 小纪:小狗。 玄瑾:同上。 龙某:小鹿。(某人终于爆发,什么小狗小兔小鹿!人家明明是攻!就不能比点儿有气势的?汗……气势?小淇,你确定你有那种东西?) 小谢:(同情地看着绝望的某人,沉思半晌,见某人眼中渐渐露出了希望的曙光,终于,一下转过头)同上。(倒,谢大侠果然正直!) 14 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小淇:(笑嘻嘻)以身相许怎么样?当然,龙某除外! 二哥:(淡笑道)我现在一无所有,就一个封号还是他给的,你说,我有什么可以送的?(贼笑,小澹,当然有,而且,小淇一定喜欢,嘿嘿……) 先生:(侧头沉思片刻)把从前没讲完的课给他讲完。(汗……果然是先生!) 小纪:助大燕守卫西疆。(嗯,果然够男人,只是那样回来就更遥遥无期了,小纪,你确定?) 玄瑾:(淡淡道)扫灭乱党,平定江南。(大汗,小瑾,好冠冕堂皇啊,不过,你真是要送小淇礼物,还是看某人不顺眼啊?) 龙某:(略一思忖)若水最近心情不好,脾气也不好,一定是我没碰过他,他没吃饱才会这样,所以,好好宠爱他一次。(小淇,晕倒。) 小谢:(看看晕倒的小淇)这孩子体质太弱了,送他一套好学好练的内功心法吧。 15、那么您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小淇:(眼放绿光)哈哈,当然是那个那个了! 二哥:(笑看小淇)封地。(小淇,暂时失聪中……) 先生:(脸色一黯)如果可以,我想回家看看。(可怜的先生……) 小纪:大苑重建需要物资不少,陛下慷慨,如果可以……(停停……这个问题还是到朝会上讨论吧。) 玄瑾:(嘴角一翘)陛下欠我的那次,至今未还,陛下……(小淇,啥?啥?风太大,我听不清……) 龙某:以身相许! 小谢:(笑道)我想要的他给不了,而且也不用他来给,我自会得到,只希望他照顾好自己就行了。(燕妈,小淇,谢美人是说,你连自己都照顾不了,还能给他啥啊?孩子,你可是攻啊,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16 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一般是什么事情? 小淇:其他人,没有不满,龙某人,所有都不满。 二哥:(思考片刻,无奈地摇摇头)我没什么可说的,说了也没用。 先生:(低声道)没有,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对别人不满? 小纪:动不动就哭,还有……(脸红了一下,终于没说出来)。 玄瑾:(似笑非笑道)天子金口玉言……(小淇,风太大……)。 龙某:(皱眉道)若水最近不太乖,似乎需要好好□一下。(所有人立时转头看向他,同声怒道,□?别提□!好好一孩子,都是因为你!) 小谢:(微笑)没有。 17、您的毛病是? 小淇:(转头看小玄)朕有毛病吗?(小玄,立刻摇头道,没有!)(小淇,满意地点点头。)乖! 二哥:有的时候锋芒太露。 先生:(凄然一笑)太多了。 小纪:从前总是忘记刚则易折,现在好多了。 玄瑾:(淡淡扫了一眼小玄)师弟似乎对我很不满,要不,你来说?(小玄僵了一下,干笑道)师兄没有毛病,我也绝对没有不满,没有! 龙某:(傲然一笑,不屑回答。) 小谢:(轻叹一声)心有执念。 18、对方的毛病是? 小淇:好像和9有些重吧?玄瑛,你这题怎么选的?(玄瑛,委屈状,小声嘀咕,不关我的事啊!)下一题…… 19、对方做的什麽事情(包括毛病)会让您不快? 小淇:又和16重了吧?玄瑛…… 小玄:对不起,陛下,下一题! 20。您做的什麽事(包括毛病)会让对方不快? 小淇:唉,不快吗?好像我一提到那个那个,他们都会不快……当然龙某除外;谢大哥,自然是让他放弃复国了。 二哥:说要离开他。 先生、小纪、玄瑾:(点头)。 龙某:(皱眉,不说话……其实你不说我们也知道,现在你说什么,做什么,人家都不快,当然给他解蛊,放他走除外。) 小谢:李兄弟脾气很好,目前还不知道。 21、您们的关系到了哪种程度? 小淇:除了谢大哥,都达到那种程度了……当然,希望这个“除了”尽早被去掉。 二哥:(淡淡一笑) 先生:(脸大红) 小纪:(猛地转开了头,只留给了观众红得发紫的后脖根子) 玄瑾:(瞟了小玄一眼)和你与陛下一个程度。 小玄:(立时面赛桃花) 龙某:若水早就是我的人了。(小淇,恼羞成怒道,茗峰茗雨,立刻替朕把这个反贼拿下!) 小谢:……朋友。(唉,可怜的小淇,路漫漫其修远啊) 22、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小淇:约会?汗……好象,好象,和二哥,还有先生,都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约会;小纪,好象也没有;和老婆一起,要么就是因为工作,要么就是直入主题;和龙某,第一次应该就是吧;和谢大哥,这个,这个,好象也没有……呜,人家都没怎么好好约会过啊…… 二哥:如他所说,没有。 先生:(摇头)没有。 小纪:没有。 玄瑾:没有。 龙某:(笑道)京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小谢:(微微有些诧异,终于觉得不对了)约会? 小玄:(直接记录,没有)下一题。 23、那时两人间的气氛怎么样? 小淇:(怒道)都说没有约会了,还问! 小玄:(连忙道)下一题…… 24、那时进展到何种地步? 小淇:(怒)玄瑛,你还有完没完? 小玄:(汗立刻出来了)下…… 龙某:(打断道)那天,小淇就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我,真是完美的一夜啊……(被众人群起围殴) 25、经常去的约会地点是哪里? 小淇:玄瑛…… 小玄:下一题!(可怜的龙某,在人群中举起手,但理所当然被小淇和小玄无视掉了) 26、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小淇:当然是准备美人最想要的做礼物了(突然看到笑眯眯的二哥和眼神一下锐利起来的玄瑾,立刻接道)当然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二哥:(无奈道)听他安排吧。(小淇,立刻眉花眼笑,真的?) 先生:(侧头想了想,突然脸上莫名一红,结结巴巴道)没,没想过。(没想过你脸红什么?恐怕你是太明白你弟子的性情,知道他会要什么吧?) 小纪:(皱眉道)没想过。 玄瑾:(看看一脸期待的小淇)没想过。(小淇,欠债不还,美人可是生气了啊) 龙某:(沉吟道)或许放下一天工作,带他出去玩一趟,小淇好象很喜欢玩。(唉,事过境迁,如今的小淇喜欢玩的,可不是原来那些了) 小谢:(思忖半晌,歉然一笑)身边人一般很少过生日,真的想不到。 27、是由哪一方告白的? 小淇:(憋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道)都没有过。 二哥、先生、小纪、玄瑾:同上。 龙某:当然是若水。 小谢:没有。 28、您有多喜欢对方? 小淇:当然是很喜欢很喜欢了,龙某除外。 二哥:还好。 先生:(微笑道)在我心中,他和宝儿一样重要。 小纪:男子汉大丈夫,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玄瑾:喜欢?对君主应该称作敬爱比较合适吧? 龙某:很喜欢,否则就凭他对我数次无礼,他岂能活到今天?(唉,更无礼的还在后面,可怜的小龙,妈为你掬一把同情的泪水) 小谢:很喜欢吧? 29、那么,您爱对方吗? 小淇:当然,应该算吧? 二哥:(笑)兄弟之爱算不算?(受打击) 先生:我爱他,像爱宝儿一样。(继续受打击) 小纪:…………(越来越红) 小玄:明白(写道,很爱) 玄瑾:(唉,燕妈没辙了,大家觉得大玄应该啥反应啊?) 龙某:当然。 小谢:这个,是不是有点早?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102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30、对方说什么会让您觉得很没办法拒绝? 小淇:基本上,美人说话我都很难拒绝啊。 二哥:哭。(小淇,僵了一下。) 先生:(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同上。(小淇,继续僵硬中。) 小纪:同上。(小淇,已经石化。) 玄瑾:陛下的命令,做臣子的又怎能拒绝?(小淇,松了口气。) 龙某:哭。(石头状的小淇终于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小谢:(侧头想了想)李兄弟很通情达理,好像没什么要求我必须拒绝的。(小淇,你的伪装很成功啊) 31、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您会怎么做? 小淇:变心?不怕,我再拽回来就是了。(小淇你好自信啊,也难怪,这几个基本都是让他硬拽过来再掰弯的,汗……) 二哥:告诉母后,以后不用再吃斋念佛了。(唉,可怜的王皇后。) 先生:(松一口气)我也觉得,我们还是师生关系比较合适。 小纪:(抿唇,皱眉,不说话……) 安信:(凭空出现,笑道)这还不好说?我替你托梦给小鹰,让他把那他那几位姨娘都送回京城就是。 小淇:(忿忿道)安信,你不是死了吗! 玄瑾:(挑眉轻轻瞥了小淇一眼) 小淇:(立时一个哆嗦,转头怒道)玄瑛,你这什么烂问题,朕怎么会变心?(说着,点头哈腰凑到大玄身边,陪笑道)老婆,你别听他瞎说,我怎么可能变心!(随即扭头急急道)下一题! 32、能原谅对方的变心吗? 小淇:没关系,人总有意志不坚的时候,偶尔的动心和动摇都是可以原谅的。(汗……小淇,我怎么觉得你是在为自己的花心找借口呢?) 二哥:(笑道)太好了,没关系!(小淇,郁闷中……) 先生:(微笑)不应该叫原谅,小淇迷途知返,我应会欣喜不已吧。(小淇,眼含热泪,如被人抛弃的小狗一般可怜兮兮地望着先生。) 小纪:(皱眉,沉默,最后极轻极轻地点了点头) 玄瑾:(还未开口,小淇已反应过来,叫道,玄瑛,你还没完没了了?想挑拨我们夫妻感情不成?下一题!可怜的小玄,一脸委屈,翻页。) 33、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1小时以上,您会怎么办? 小淇:我想等不了一刻钟我已经去找他了,毕竟都在宫里,很方便啊。 二哥:该干嘛干嘛,那个小色鬼定是又看到美人了。 先生:请人过去看看,如果他没出什么事,就不必打扰了。 小纪:过去看看。(果然,住得近就是方便啊。) 玄瑾:(看看小淇,微微一笑道)我不认为陛下会这么做。(是不会这么做,还是不敢这么做啊?看看慌忙点头的小淇……好像是后者吧。) 龙某:(微一挑眉)他敢? 小谢:去看看,或许出了什么事呢。 34、您最喜欢对方身体的哪一部分? 小淇:(立刻笑得一脸yd)都喜欢了,就连那个龙某某,其实也不错,当然,我指的是身体! 二哥:(思考片刻)……头发,他全身上下恐怕就那里最纯洁了……(唉,小淇,瞧瞧你那形象!) 先生:眼睛,小淇那一双眼睛清澈见底,什么心事都藏不住。(那是过去吧?) 小纪:(好一会儿,小小声道)嘴……(啊啊啊,没想到小纪你面相忠厚,原来也不纯洁呢,呵呵,是不是因为小淇吻技高超啊?嗯……)(小纪,慌忙争辩)我是说他笑起来很好看!(只是这样?那你那么小声干什么?谁信啊!) 玄瑾:(侧头想了想)都差不多,没有哪里称得上最。(小淇眉花眼笑,老婆,原来你也喜欢我全部啊?……燕妈小声嘀咕,自作多情,是都没什么可喜欢的吧?) 龙某:(目光在小淇身上巡视一圈,笑道)腰,若水的腰最软,也最敏感。(小淇顿时一脸通红,扑过去捂住了龙某的嘴,却被龙某人趁势揽着腰带到了胸前,手上轻轻揉搓几下,就软在了龙某人的怀里。龙某得意洋洋地一笑道)是不是?我没说的错吧?(小玄,僵滞状;大玄,若有所思状。) 小谢:(微笑)眼睛,他的眼中总象藏了很多心事一样,让人忍不住猜测,甚而想要一探究竟。(小谢,你确定?别怪燕妈没提醒过你,了解是爱情的坟墓啊!) 35、对方性感的表情是? 小淇:二哥么,半梦半醒间水眸半张,慵懒妩媚,啧啧……(好了,别说了,妈给你块手帕,赶紧擦擦口水);先生,最是那一低头时的风情,让人心醉神迷(先生的头快低到胸前了);小纪么,又羞又窘或闭目隐忍时的表情都很让人兴奋啊(可怜的小纪脸都成茄子色了);老婆啊(偷眼看看大玄,见他没注意自己,小声再小声)□的时候,面飞红霞,冰雪全消,目光迷离,锋锐尽去的样子,呵呵呵(小淇,该换手帕了);龙某么……(半晌,不清不愿地道)发情时的样子也还算可以;谢哥哥么,凝望着我微微一笑,眼中满满都是我的时候,让人的心都酥了。(笑简单,满满都是你,这个,好像比较少见啊,唉……) 二哥:(摇头叹道)他有什么时候的表情不花痴吗? 先生:(呐呐,呐呐,呐呐……)……(算了,这个对他难度太大,还是不问了。) 小纪:(半晌,轻声)笑的时候。 玄瑾:(嘴角一勾,问道)你所谓的性感,是女性的性感,还是男性的性感(小淇,呆了一下……儿子啊,你以为小声人家就听不到了吗?也不想想人家武功有多好,这就是不留口德的下场……这时小淇终于反应过来,又想到什么似地看看龙某,慌忙叫道,下一题!) 36、两人在一起时最让您觉得心跳加速的事情是? 小淇:这还用问,当然是做那种事的时候了。 二哥:习惯成自然,当他面露□的时候,我就会紧张到心跳加速。(小淇,腻过来道,好哥哥,说实话,是紧张还是兴奋啊?被pia飞) 先生:(脸色一白)他眯着眼睛,对我冷冷一笑的时候。(可怜的先生,真是被那个小混蛋给整怕了。) 小纪:(脸一红,咬紧了牙,死活不肯开口了) 小玄:明白,那个那个或是准备那个那个的时候。 玄瑾:(淡淡道)做的时候(汗,老大,你还真直白,连一旁的小淇脸都红了) 龙某:(哈哈一笑道)不错,做的时候……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如果那时候心跳不加速才有问题呢。 小谢:(显然被上面的回答刺激到了,处于呆滞状态中) 37、您曾向对方撒谎吗?您善于说谎话吗? 小淇:这个,那个,呵呵……成年人哪有没说过谎话的呢?至于擅不擅长,一般般吧。 二哥:当然。 先生:(沉默良久,凄然一笑道)当然……至于擅不擅长,用他的话来说,从我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假的……(看到先生的样子,把小淇心疼得一步扑过去,抱住就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从我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才都是那个什么什么气呢。) 小纪:有过,被他识破了,不算擅长吧。 玄瑾:(望向小淇,神色复杂,半晌无语) 小淇:(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好像有点敏感,慌忙道)什么无聊问题,下一个! 38、做什么事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小淇:安安稳稳缩在心爱的人怀中睡大觉的时候。 二哥:(听到小淇出乎意料的回答,怔了一下,脸上戏谑的表情渐收,最后轻声道)和亲人平平安安在一起的时候。(这个亲人,是不是也包括小淇呢?) 先生:(点点头道)我也有同感。 小纪:不错。(唉,都是可怜人啊。) 玄瑾:(目视虚空,明显处于失神状态,鉴于小玄同学对学长深深的敬畏,我们还是不为难他去触虎须了吧?) 龙某:(面色一柔)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当然包括亲人。 小谢:(沉思片刻,也点了点头,面上却隐隐露出了怅然之色) 39、曾经吵过架吗? 小淇:舌头和牙都会打架,何况两个独立的人呢?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40、都是些什麽样的争吵呢? 小淇:(呆了一下,摇头道)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众人都是神情复杂,若有所思。 41、之后如何和好呢? 小淇:(皱眉道)都说不提了,玄瑛,你有完没完? 小玄:(慌忙道)下一题! 42、转世后还希望作恋人吗? 小淇:(毫不犹豫)当然! 二哥:(叹道)饶了我吧…… 先生:(半晌,茫然道)我不知道,恋人么?……不过,不管怎样,能够再遇到他我都会很高兴,希望这次我可以有机会弥补这一世我带给他的伤害…… 小纪:下一世,我希望我能遇到茉娅,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玄瑾:(看着小淇)如果他的答案是,是,那我的答案是,不。(好深奥啊,大家明白吗?) 龙某:当然,这一次,我会好好对他,不会再让他离开我。 小谢:(震了一下)恋人吗?让我想想……(咦,小淇,你有希望啊!) 43、什么时候会让您觉得自己是被爱的? 小淇:(沉思半晌)被紧紧拥抱的时候。 二哥:被某只小狗跑前跑后,摇尾巴讨好的时候。 先生:当他紧紧搂着我的腰,缩在我怀中的时候。 小纪:同上。 玄瑾:被他诚惶诚恐讨好的时候。 龙某:觉得?为什么要觉得?若水当然是爱我的。 小谢:每次无意回首都能遇上他视线的时候。 44、什么时候会让您觉得也许他已经不爱我了? 小淇:(呆了一下,叹了口气)很多时候。 二哥:(笑道)当我终于拿到封地的时候吧? 先生:(低声道)当他用那时那种冷冷的眼神看我的时候。 小纪:(怔了一下)没想过。 玄瑾:(沉默了很久,骤然转头,淡淡道)那次那样…… 龙某:(抿唇,皱眉,半晌)不可能! 小谢:没想过。(这个问题好像是有点早……) 45、您的爱情表现方法是? 小淇:对他好,让他开心。 二哥:我同意。 先生:事事操心吧。(看来是单身爸爸当久了。) 小纪:保护她同时也信任她,在战场上放心地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她。(唉,一看说的就不是小淇) 玄瑾:接受他的好意。 龙某:宠他,疼他。 小谢:关心爱护吧?没想过…… 46、您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小淇:二哥,当然是牡丹了;先生,兰花;小纪,花?(大汗……);老婆,白梅;龙某?食人花;谢哥哥,梨花吧。 二哥:呵呵,小狗当然配狗尾巴花了。 先生:(微笑)含笑。(因为这个名字吗?) 小纪:含笑?很好听的名字,就这个吧。 玄瑾:(上上下下打量着小淇,对着小淇期待的眼神,一勾嘴角)我同意二殿下的意见。(小淇,倒……) 龙某:虞美人,明明是娇弱得不得了的花,偏偏长满了细小无用的刺。(老大,现在你还觉得人家的刺无用?) 小谢:迎春,一看到他的笑脸,就觉得春天来了。(小淇立时活过来,小狗一般扑了过去,就差摇尾巴了。) 47、两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吗? 小淇:有吧,毕竟是成年人了,不可能完全透明,不论是对谁。 众皆点头。 48、两个人相处的时候会有自卑感吗? 小淇:(沉默半晌)有时候有。 二哥:自卑?或许会有,但决不会是在和他相处的时候。 先生:应该没有。 小纪:没有。 玄瑾:同上。 龙某:与任何人相处,我都没有过自卑感,更何况与他? 小谢:没有。 (燕妈,也是,恐怕没人在与小淇相处的时候还会有自卑感,突然,抬头看到小玄,改口道,不过,世事无绝对啊。) 49、两人的关系是公认还是秘密呢? 小淇:有的是公开,有的是秘密。 二哥:应该算秘密吧,不过,知道的人也不在少数了。 先生:(脸一红)公开。 小纪:(脸同红)秘密。 玄瑾:(干脆利落)公开。 龙某:公开,我身边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份。 小谢:公开,朋友身份还需要保密吗?对了,如果他回去,那就要保密了。 50、您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持续到永远呢? 小淇:当然。 二哥:(笑道)当然,(小淇,喜上眉梢)我是说兄弟之爱(倒……) 先生:会。(这么痛快?我替你补上,师生之爱。) 小纪:(脸红,沉默)(小淇,沉默就是肯定的意思么!) 玄瑾:(看了小淇半晌,小淇,已经不抱希望,突然微微一笑道)好。(小淇,哦……啊?老婆?我没听错吧?你的告白?语无伦次中) 龙某:当然。 小谢:(呆愣,可怜的小谢,被叫来得太早了……) (未完待续) 熊熊生日贺文(二哥视角,反攻) 窗外,细雪仍然在飘,天色一直是那样暗沉沉,不辨晨昏,让我也不知到底等了他多久,只隐约记得内侍已为我续过了很多次酒。 我好像一直在喝,很慢,但是一杯接一杯,只觉血液都渐渐变成了酒,流过一处就带起了一簇火焰,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轻,仿佛乘上云朵,向太阳飘去,脑中则是昏昏沉沉,什么也不再想。很好,我最喜欢的感觉。我对着酒杯,微微一笑,仰首饮尽了最后一滴。 就在这时,一声门响,然后一个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对不起二哥,今天朝中出了点事儿,我紧赶慢赶也到这会儿才糊弄完……” 我懒得起身,靠在榻上斜睨了一眼,就见他正匆匆掸着身上的雪,脱下貂裘,口中还急急解释着,不过,当他偶一抬头看到了我,声音却立时一停,动作也是一顿,眉峰微微一跳,轻轻抿了抿唇。然后,下一瞬间,他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更衣了。 我在心中有些好笑,这个小色鬼,还要掩饰?他那个表情,我再熟悉不过,正是动情的模样。我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有一阵他把我房中挂满了镜子,我被迫记住了自已的每一种样子,每一种表情。像我此刻这样,他若无动于衷才奇怪。 果然,他换下了外衣,立刻就挥退了宫人,急步向我走来,脸上的表情已经变了,一脸,嗯……□…… 我也朝他一笑,却是讥诮的一笑,不过,毫不意外,这对他并无影响。 他笑嘻嘻地凑过来就要伸手抱我,谁知窗外骤然吹来一阵寒风,卷入了无数细雪,飘舞在我们之间。他怔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半开的窗子,脸上笑容一敛,皱眉道,“怎么又坐在窗口喝酒?窗子还开这么大?喝得身上热了再吹点冷风不是找着生病么,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是不会照顾自己?”说着就要去关窗户。 眼见窗扉就要把外面的世界隔开,我心头立时一紧,脱口就道,“不要,我想看到外面……”话到一半,却立时止住了。 可是,已经晚了,他的动作一僵,好一会儿一动没动。 我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儿,忽然扑哧一笑道,“陛下,你越来越啰嗦了,比我小时候的||乳|母管得还多。” 他立时回过神来,嘿嘿一笑,没说话,却收回了手,犹豫一下,坐到了我的身边。 我不再理他,径自把玩着手中剔透莹润的白玉杯,偶尔指甲轻轻一弹,杯子发出了极悦耳的一声清鸣。嗯,不错,好听,我正待再弹一指,下一刻杯子已被他夺了过去,耳边传来了他略带委屈的声音,“二哥,你都不理我。” 我瞟了他一眼,见他正用一副被人抛弃的小狗似的眼神望着我,不由一笑道,“少跟我装可怜,你那幅样子还是留着骗别人吧。” 他怔了一下,琥珀色的瞳仁颜色仿佛瞬间深了一些。这次连我都有些诧异,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引得小色鬼又发情了。接着只见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涎着脸凑过来道,“好哥哥,吃醋了?” 我哭笑不得,无奈地望着他,不知他从何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他却仿佛受到了肯定,笑得更□了,一把搂住我的腰,就要往我脸上亲。 我躲了一下,他没亲到,不过因为我喝酒喝得热了,早脱了外衫,此刻他微凉的手隔着薄薄的里衣摸上来,让我不禁一阵战栗。我直了直身子,他的手却如影随形,只在我腰上不轻不重地摩挲着。于是,毫不意外地,一种酥麻的感觉从被他触及的肌肤处迅速传遍了全身,把我身体里的酒精忽地一下点着了起来,烈烈灼烧着我,却又和刚刚因为醇酒带来的让人懒洋洋的热意不同,让人焦躁,让人心慌,似乎连骨子里都开始发痒……再熟悉不过的感觉,欲望的感觉……我只觉身子有点软,脑子更晕了。 他一脸得意,另一只手揽住我的背,再次低下头,要来吻我。 又是这样,我莫名有些烦躁。若是平日或许就随他去了,可今天我却忽然不想再顺着他。于是我一回手,轻轻易易擒住了他的手腕,反拧到了他的身后。我没使多大的力,应该不疼,不过他本能地还是挣扎起来,我干脆把他往床上一按,拽过他另一只手,一只手钳住他的双腕,另一只手顺便扯下他的腰带,三下两下就把他的手反绑在了身后。 他傻了,扭着头看着我,眨了眨眼,一脸呆呆的样子。 我忍不住一笑道,“从前一直觉得,我学武功挺多余,原来还有点儿用处……” 他终于反应过来,苦着脸道,“好哥哥,我错了,放开我好不好?” 我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道,“你这双手太不老实,还是绑起来的好。”说着,抓着他的手臂,让他翻过身,靠在了榻边。 这回他听话了,任我摆弄着他,只是可怜兮兮道,“二哥,放开我吧,我保证……” “嘘……”我却打断了他,示意他不要出声,轻声道,“让我,看看你……” 他怔了一下,果真闭上了嘴,疑惑地看着我。 我拨开他微微散乱的发丝,露出了他轮廓柔和的面庞。他的下巴微尖,明明已经成年,五官却仍带了点少年的青涩。这张脸上最显眼的就是那双细长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眸色清清亮亮,干净得仿佛最澄澈的泉水,清清楚楚映着我的影子。我对着那双眸子,不觉有些恍惚,低声道,“你的眼睛很漂亮……” 然后那双很漂亮的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嘴也裂到了耳朵根上。 我立时接着道,“可惜是单眼皮。” 于是刚刚上扬的嘴角就变成了下耷,他不忿地争辩道,“谁说的?明明有一点双的,你看,你看……”说着,微微垂下眼帘,果然有一点双。 我只做不见,眼神已经转到了下面,他的鼻子小巧秀挺,我轻轻在他鼻尖上点了点,淡淡道,“鼻子也不错……”然后,没等他反应,就接着道,“可惜上面有几个小雀斑。” 他的嘴角耷得更厉害了,把本来柔美丰润的双唇扯成了一个很可笑的形状,我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抚了过去,让它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然后看了看,品评道,“唇形也可以……就是嘴巴稍稍大了点。” 他总是略显苍白的脸这一次已变成了青色,终于忍不住抱怨道,“不带这么打击人的!就算你漂亮,可是……” 我充耳不闻,径自伸出手,解开了他的衣带。 他的声音哑然而止,身体随之一僵,而这时,我已经挑开了他的领口。他青白的脸色,立时转为粉红,呐呐道,“那个,二哥,虽然你这么主动,我很高兴,不过,不过,那个,我觉得还是我来或许会好一点儿……” 我迷迷糊糊的大脑要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才答道,“你怕什么?我说了,我就是想,看看你……” 他好像有点晕,呆呆看着我,半晌才嗫嚅道“……那个,要不,要不咱到里面床上,你再,嗯……看我?” 我笑了,断然道,“不要,我比较喜欢这里,这里亮。” 他脑门上好像出现了三条黑线,半晌才接着道,“可是,可是,窗子开着,会有人看到的。” 我不以为然道,“不会的,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那些人从来是有多远躲多远。” 他呆了一下,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我也不再理他,伸出手,抚上了他细巧精致的锁骨。他的身体立时一颤,不由自主向后缩了缩。我不满地揽着他的腰,往我这边靠了一点,同时用另一只手打开了他的衣襟。他的身体苍白瘦削,说实话,实在算不上怎么好看,不过骤然而来的冷空气,让他胸前粉色的两点迅速挺立起来,俏生生的,倒是十分可爱。我不禁用手指拨弄了两下,他有些慌张地向后躲,我索性伸出手指夹住了其中一个。这次他不敢动了,僵着身子靠在我怀里。 你不动,我动……我两指轻轻捻动,引得那一点更加俏挺,他的呼吸随之一乱,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口中开始胡说八道,“二哥,那个,我知道今天让你久等了,是我不对,你别生气,那个……” 我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指上微微加重了力道,轻轻一扯。 “啊……”顿时一声惊呼打断了他乱七八糟的解释,然后他终于忍不住挣扎起来,却被我手臂一紧,轻而易举瓦解了所有反抗,柔细的腰肢紧紧贴住了我的身体,只是上身仍然在使劲儿向后仰着,仿佛要尽力离我远一点。不过正好,正方便了我玩弄那个已经变得红艳的硬硬的小点。手指玩够了,我迟疑了一下,一低头,张口咬了上去。 “嗯……”他全身一震,一声呻吟脱口而出,随着我轻轻啃咬,不时兴起,舌尖忽地扫过,他的低吟断断续续夹在纷乱的喘息之内,一声声传进了我的耳中,引得我兴致更高,身体里的火,似乎也重新燃烧了起来,手本能地就去褪他的亵裤。 这时他似乎也有些迷乱,身体已经热得和我差不多了,在我怀里轻轻颤抖着,几乎毫无反抗地任我剥下了他最后一件衣服。 手掌触到了他大腿细腻的肌肤,我不由停了动作,稍稍直起身,向他看去。 他清亮的眸子如今已蒙上了一层雾气,如烟锁春湖,苍白的脸上透出了霞红,丰泽的双唇也不再是平日浅淡的粉色,如此艳丽,好似凝着晨露的玫瑰花瓣。一瞬间,我像着了魔,不由自主缓缓低下头,轻轻吻了上去。双唇相触的瞬间,他的身体清楚地颤抖了一下,若有若无的两个字仿佛自他唇间传来,“二哥……” 我却如遭雷击,霍地清醒了过来,猛然直起身,怔怔看着赤条条躺在我臂弯中的人,错愕地想着,天,我在干什么?我要干什么? 而他却对我的离开十分不满,拧动着身子,轻轻蹭着我的身体,口中还在喃喃道,“二哥,二哥……”我只觉火热的一物碰到了我的腿上,下意识扫过去,呆了一下,然后不由摇头暗骂,小色鬼!迟疑一下,我到底伸出手,覆上了他双腿之间的那处脆弱,抚弄起来。 他先是全身一震,然后就舒服地吐出一口气,半闭上眼,放软了身子,微微挺腰配合着我的动作,口中毫不压抑地喘息呻吟起来。 我并不是没见过他情动的样子,恰恰相反,实在见得太多,不过却从没见过,他现在这样,嗯……妖娆妩媚……没错……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掐着他的下颏戏谑道,“陛下,臣觉得以您的能力,做皇帝实在有点浪费,做男宠好像更合适一点呢。” 他茫茫然睁开眼,眼神却依旧迷离恍惚。他看了看我,突然朝我微微一笑,一瞬间,略显平淡的五官顿时生动起来,仿佛骤然盛放的曼陀罗花,妖丽之极,却偏偏又带着一点纯真……我呆了一下,只觉小腹的火腾一下旺了起来,手上不自觉地已加快了动作。他顿时一阵惊呼,眼神一片混乱,终于低叫一声,欲望在我手中喷涌而出。 我看着手中的白浊,只迟疑了一下,手指就顺着他的双腿之间,抵上了他身后的□。他本来软在我怀中,只顾急促地喘息,这一下他的呼吸立时一顿,猛地睁眼看向了我。 我的动作停了一下,只见他看着我,结结巴巴道,“那个,二哥,你,你,你行吗?” 我只觉火忽地一下烧了上来,这次,却是怒火,再不犹豫,一指已送进了他的体内。他一声惊呼,双腿本能地要并拢。我撤出手指,抱起他让他跨坐在了我的身上,这下他想并腿也是不能了。然后我一只手固定住他的纤腰,另一只手解开自己的衣服,接着开始好整以暇地折腾他那里。 他的眼中一阵慌乱,急急道,“二哥,我错了,我错了,我胡说八道,你大人大量,你……” 我斜睨着他,微微一笑,趁着他一失神身体放松的机会,双手抱起他,然后重重向下一压,同时说了一声,“太迟了!” 只听一声惨叫……嗯,终于出气了。 他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却还不忘呲牙咧嘴地骂道,“慕容澹,你有种!看我下次怎么收拾你!” 看着他的惨样,一瞬间,我只觉心中无比舒畅,于是毫不掩饰地对着他笑得这叫一个开怀。他一呆,骂声骤止,脸却慢慢地红了。 我不再理他,双手扶着他的腰肢开始缓缓移动。 他惊呼一声,白了我一眼,最后却闭上眼,咬住唇,不再说话。 于是我也不再迟疑,放纵自己,带着他一起疯狂。那是不同以往的快感,可是一样醉人。我看着他因为我而呻吟,享受把欲望埋在他身体的最深处,那种占有的感觉,一点一点攀上了欲望的最高点……最后一刻,我在他体内释放出了所有的灼热。脑中的白光久久不散,身体的疲惫却一点一点涌了上来。我紧紧抱着他的腰,轻轻把头埋在他怀里,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和呼吸,突然道,“母后知道了……” 他呆了一下,随即呼吸骤然一停。 我伏在他怀中,轻声道,“她知道了,我们仍然在一起……我,又让她失望了……” 他僵了很久,一动不动,火热的身体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我恍若不觉,低喃道,“其实,你真的没什么好……模样一般,身材一般,学问能力不用提,脾气品性更是糟糕,你说,对不对?” 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轻颤,仿佛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才能平稳地开了口,“你,你说得对……如果,如果你要离开,我可以放手……” 我骤地紧了紧手臂,大概弄疼了他,他一下住了口。我抱着他,闭着眼,感觉着怀中那个单薄的身体,如此熟悉,点点滴滴的过往,丝丝缕缕的牵绊,紧紧纠缠着彼此,让彼此仿佛已成为了对方身体的某一部分,理所应当的存在……这样子,还能离开吗?……我沉默了很久,终于,轻声道,“太迟了……” 他身体一震,然后缓缓吐出了一口气,身体一点一点软了下来,最后头无力地靠在了我的肩上,在我耳边一声一声叫道,“二哥……二哥……” 祝熊熊生日快乐,稍微晚了一点,不知是否满意,呵呵…… 十二月生日贺文(恶搞 群戏) 完美的一夜,当我醒来的时候,只觉神清气爽,特别是在我看到身旁那人的表情时,心情更是愉快。 只见他眼睛嘴巴都闭得死紧,脸上的肌肉也绷得紧紧的,鼻翼都不曾翕动,一定是在装睡。大概又是趁我睡着的时候充满深情地偷偷凝望着我,看我忽然醒来,不好意思,只好急忙装睡,结果情急之下连呼吸都忘了。果然,没一会儿他终于小心翼翼地透出一口气,极轻极轻,仿佛怕被我发现,却怎逃得过我洞察秋毫的如炬法眼?我终于忍不住嘿嘿一笑,他顿时重又屏息,肌肉绷得更紧了,没一会儿古铜色的肌肤上已经渗出了密密的汗水。 我其实真的想看看他最后能忍到什么时候,可是见他这样子到底舍不得,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绷得紧紧的脸颊,笑道,“好了,别装了,知道你醒了。今天逢十,不用上朝,我们出去骑马如何?上次你给我带回来的那匹汗血宝马我还一次没遛过呢。” 这一回他终于装不下去了,睫毛轻轻颤动两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只是目光与我一触就立时转了开去,脸颊上的肤色深了一点,要搁别人哪儿,这脸应该就是红色的了。 我哈哈一笑道,“怎么小纪?回味昨夜呢?”只觉环着我的身体骤然一僵,我笑得更开心了,凑上去,对着他线条坚毅的双唇就吻了下去。 就在这时,只听门外传来了小禄子焦急的声音,“陛下,陛下,陛下可起了?” 兴致刚起就被打断,我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怎么了?” 只听小禄子慌慌张张道,“打,打起来了,又打起来了……” 我怔了一下,随即苦笑了出来,看来这回是真的要起床了……就不知这次是谁和谁了。 当我和小纪收拾完毕到达事发现场——湖边——的时候,那里已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其中以侍卫宫女为主,个个都是眼放红光,目不转睛地盯着湖中打得正热闹的两人。众侍卫如此兴奋,原因自然好说,这样的高手过招,可是难得一遇的观摩学习机会,至于宫女们么,唉,说起来我也不知该高兴好,还是该生气好……这只能怪我的众位老婆魅力超强,连打起架来都,不对,是打起架来更加飘逸不凡冷艳动人了。 看着湖面上水汽蒸腾,两人如在云里雾里交错飞旋,衣发飘飘,恍若仙人,我长叹一口气,转了过头。就看见远离人群的一旁树下,几个人分成两拨,表情各异,却都不曾注意湖上,仿佛正争论着什么。为首两人风仪出众,一个光彩照人,一个温雅可亲,正是二哥与先生。 我犹豫一下,提步走了过去。 没到跟前,那边已有两个内侍发现了我,眼睛一亮,叫了声陛下,就匆匆过来行礼。另几个人这才注意到我,也跟上来,躬身行礼。 我连忙抢过去,拉起为首两人,笑道,“先生,二哥,好早……在聊什么?好像很热闹。” 先生怔了一下,微微苦笑,却没说话,二哥一挑眉,正待开口,后面的锦帆却抢上一步,怒道,“你们家奴才欺人太甚!”晴霞见状,无奈地赶过来,拽了拽锦帆的袖口道,“你能不能哪天少说两句?” 我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了先生和二哥,这次先生却抢先道,“陛下,一切都是因臣而起,与他们无关……” 二哥瞟了先生一眼,冷笑一声打断了他,“装模作样……” 这下锦帆急了叫道,“喂,你说谁装模作样?我看你们才是仗势凌人!” 眼见势头不对,我连忙道,“好好好,朕明白了,想来是大家有点儿误会,”看看先生和二哥,一个苦笑,一个冷笑,我知道自己猜对了,叹了口气继续道,“所以那两位就打起来了?”说着,指了指湖上打得正激烈的谢曦和玄瑾。 这时旁边的内侍四喜大着胆子凑上来道,“陛下,是谢公子说,说什么上次一战,身上有伤,未尽全力,要再和我们主子打过,我们主子无奈,才只好应战的。” 嗯,反正是打起来了,谁邀战谁应战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有办法能把这二位分开吗?” 一句话出口,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转向了我。我吓了一跳,立时干笑着后退了好几步……开玩笑,我可不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上次给那两位劝架的后果我可还记忆犹新。想着我脸上呼啦啦地开始发热,然后情不自禁又后退了两步。 二哥见状,对我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容,而先生微微一怔,随即垂头轻轻勾起了嘴角。看来那次大家都知道了,我的脸红得更厉害了,慌忙转开了头,避开了二哥的视线,却正对上小纪含着笑意的眼睛。我怒,好,一个个都笑我!我冷哼一声,阴恻恻地看着小纪,指了指湖上道,“怎么,记得你武功也不错么,上吧?” 小纪一愣,随即慌忙摆手道,“陛下,臣的武功低微,恐怕难以当此重任。” 我正欲再说,只听不远处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子玉,快点,一会儿打完了!” 好,凑热闹的还不少!我郁闷地转过了头,正见李棠在前面连跑带跳,子玉一脸无奈地匆匆跟在后面。我呵呵一笑,大声道,“子玉,来得正好,快帮朕把他们分开!”哼,叫你们看热闹! 子玉闻声看了过来,然后微微一笑,抬手拉住李棠道,“对不起陛下,臣走错路了……”说着,拽起还要和我打招呼的李棠,飞一般地跑掉了。 01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103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我看着瞬间消失在眼前的身影,呆了……看,这就是朋友!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低沉的笑声,“呵呵,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我猛然转头,就见一个高大英挺的身影不慌不忙走了过来,嚣张得一脸旁若无人不说,竟还大模大样搂着一个宫女打扮的妖丽女子。那女子看到我,脸上顿时显出惊惧之色,瑟缩了一下,随即又像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忽然挺起胸,几乎是挑衅地看向了我。 我怔了一下,随后用充满同情的眼神看着那女子,笑了一笑。 这时,那个嚣张的家伙终于看到了我,扬眉一笑,俯下身,在那女子耳边说了些什么,最后还轻轻吻了吻那女子的脸颊。那女子仿佛不太乐意,不过犹豫一下,终于放开他,怒瞪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我无语了……为什么,明明我才是这里的老大,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终于发作了,冲上去对着龙某人低吼道,“你能不能把你那招蜂引蝶的性子收敛一点!好歹这也是我的皇宫,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这个,最后一句说出来好像没那么有气势,我绝对不承认是因为突然对上他凌厉起来的眸子。 他看了我片刻,看得我直缩脖,这才一笑道,“好啊,只要你的表现能让我满意……”说着,伸手搂住我的腰把我往怀里一带,眯着眼睛,一张脸慢慢低了下来。 我脑门开始出汗……不是吧?这只万年发情猪,先生二哥小纪可还都在后面呢。 这时,只听小纪的声音在身后传了过来,“龙兄,你来得正好,独孤公子和谢公子好像有些误会,你武功好,能让他们先停下吗?” 龙某人闻声放开我,直起了身……耶!谢谢你小纪,帮我解围,还是你厚道!……这时只见龙某人看着小纪,冷冷道,“龙兄?这我可当不起!” 小纪脸色一变,后退一步,微微躬了躬身。 糟了,我忘了,这两个还有旧怨未平呢!想到此节我慌忙开口道,“对了小纪,昨儿小鹰派人过来,送了些东西给你,我让他们一早拿进来,现在应该已经到了霞云宫,你赶紧去看看吧。” 小纪神色微动,看了看我,躬身一礼,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偷瞧一旁的龙某人,只见他早已转过了头,兴味盎然地负手看着湖上的激战。 我偷偷后退一步,想无声无息地悄悄溜走。 这时却听他悠然道,“要不要我帮你劝劝架?”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慌忙道,“不,不必了,我自己想办法就好,不麻烦你了!”开玩笑!你劝架?你不添乱我就阿弥陀佛了! 龙某人闻声哈哈一笑,回看我一眼道,“不麻烦,不麻烦!”说着,身形一纵,已向湖中掠去,然后,湖上骤然爆开了一大片水雾。 看着打成一团的三个人,我欲哭无泪了……就知道会这样!……上次玄瑾和龙某莫名其妙打了一仗,毁坏的房屋树木还没整理干净,府库已然告急,这儿又来了,好在这回是在湖上,损失应该小些。 正在自我安慰,只听轰然一响,又是一大片水浪飞溅,然后劈里啪啦一阵乱响,四散的水花夹着无数活蹦乱跳的大鱼向我袭来。 我躲,我躲,我躲躲躲……呼,终于没被鱼砸到,看来我的身手还是挺利落么!……我正自高兴,忽见地上斑斓绚丽的锦鲤勉强蹦跶两下,就一个一个没了动静,我一呆,随即惨叫一声道,“我的鱼!”这锦鲤可是年前才采买来的,都是最贵的品种啊! 却听后面一声嗤笑,然后一个愉快的声音接道,“没关系,可以烤着吃么,你不是很喜欢吃烤鱼吗?” 我骤然转头,看着一脸幸灾乐祸的某人,咬牙切齿道,“如风!” 这时,却见先生皱了皱眉,轻声道,“陛下……我的紫瀛宫……” 我抬眼望去,只见紫瀛宫靠水一侧的殿宇,房顶琉璃瓦已经少了一大片…… 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谁来救我,谁来救救我啊! 汗……晚了一点,不过还是祝阿罗,沈陌,oi1220,猪逢春等十二月过生日的亲,生日快乐! 顺便祝大家新年快乐! 至于后面谁救了小皇帝,呵呵,等一月的贺文再说吧。 下周应该还有一个小纪的番外,比较另类,写完了我会先贴到群里,看看反应再说。 番外 小纪 故人(当然不是和小皇帝,后面有小纪被强的情节,大家慎入) 橙红色的天际,残阳如血,将一望无垠的沙漠染成了赤金色。赤金色的海洋,绵延起伏,却是死亡之海。就在这死亡之海中,孤独地矗立着几座石屋,大半已被黄沙淹没,残破斑驳的墙壁上,刻着不知多少年风沙的痕迹。 阳光,从已不辨形状的窗口透入,洒在屋中的黄沙之上,也洒在地上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让他硬朗的五官显得更加俊朗深邃,紧绷的下颏,紧抿的唇,挺直的鼻,透着坚毅,可是紧闭的眼,微皱的眉,却显出几分痛苦,让这张本来很阳刚的脸上,平添了一丝脆弱。 那男人就那么静静躺在地上,双手紧缚在身后,本来华贵的衣衫沾满了尘沙,还有几处破损。有风不时从破损的门窗灌入,卷进一片细沙,轻轻盘旋,缓缓落下,又静静铺洒在了他的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眉峰忽然紧蹙了一下,然后慢慢展开,同时一点一点张开了眼睛,他终于醒了过来,只是眼中还略有些迷茫。他缓缓移动着视线,当移到门边的时候,骤然停住,紧紧凝视着那边,眼神渐渐清醒过来。 只见一个男人倚在门边,面向远方,眺望着夕阳。他双臂环在胸前,抱着一把样式古朴的长剑,一动不动,只有衣襟与随意束在身后的长发时而随风轻扬。男人身形修长优美,被斜晖镀上了一层金边,与门外的落日黄沙构成了一幅美丽的图画。 地上的男人望着这幅图画,轻轻抿了抿唇,低声道,“是你……” 门口的人恍若不闻,仍然静静凝望着远方,半晌才道,“是我,陛下……”说着顿了一下,随后轻笑一声,忽然转过脸道,“错了,不是陛下,应该是抚安伯了……”他的脸背着阳光,无法看清表情,声音中却能轻易听出尖锐的讥嘲之意。 被缚的男人紧紧咬了咬牙,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道,“不错,不过你也可以叫我,纪炎。” 门口那人微怔,随即又是一声轻笑道,“纪炎?好,好得很啊,燕帝给你的名字,看来你很喜欢啊。” 纪炎这一次却是神色未动,淡淡道,“我输了,就要承担后果。大苑王寄多罗已在战败之日死了,活下来的,只是愿赌服输的纪炎。” 门口那人闻言,久久无语,只是静静凝望着纪炎。 这时,忽然一声马嘶,远处烟尘扬起,一匹火红的骏马从地平线那端出现,疾驰如飞,向这边而来。没一会儿已到了门口,速度不减,眼看要闯入屋中,却又是一声长嘶,人立而起,猛地停了下来,正停在门口那人的身边。 那人早已转过了脸,看着亲昵地凑过头来的马儿,微微一笑,抬手轻抚着它的颈子,神色之中带着说不出的爱惜之意。 纪炎看着一人一马,愣了一下,问道,“血影?它在你这儿?” 门口那人没说话,那马却望着纪炎,眼中现出了几份眷眷之情,四蹄不安地踏着地面,仿佛想要闯进屋中,却终于没有。 纪炎望着马儿,眼中一阵恍惚,随即忽地转开眼,笑道,“也好,它跟着你,也不算委屈了它。” 门口那人转过头,瞟了纪炎一眼,问道,“我一直奇怪,这么好的马,燕军怎会放过?还不赶紧捉了献给燕帝……噢,对了……他们的皇帝会骑马吗?”语声之中又带出了毫不掩饰的讥诮与鄙夷。 纪炎看了看他,却没解释,只平静地答道,“大败之后,我就把它赶走了……我已不配再拥有它,更不能让它也成为胜者的俘虏。” 门口那人抚着马颈的手骤然一停,声音立时高亢起来,“不想让它成为俘虏?你自己倒是毫不在意……”说到这里他却猛地顿住了,好一会儿才放低了声音,转口道,“没想到,最后,它还是属于了我。我本以为,那次输给了你,今生就再也与它无缘,后来还耿耿于怀了很久。志在必得的东西,竟就那样被人抢了去,那还是第一次……”他的声音渐渐转轻,终至不闻,转头望着马儿,手上愈加轻缓,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 纪炎不觉也是一阵失神,那一次吗?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样遥远了,恍若隔世,却又清晰得历历在目……接连一月,一人一骑,追踪着阿塔草原上最大的野马群,与马王斗智斗勇,也与,他,斗志斗勇,终于抢先降服了这匹马王……很辛苦很惊险,却也很痛快……想着,纪炎脸上已不由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那样的往事,让人至今想来,仍不禁热血沸腾,只可惜……俱已矣,再回首,黄沙已没来时路……纪炎猛地回神,仿佛躲避什么似地霍然转头,正对上那人凝望他的视线,不觉一怔,随即笑道,“多少年前的事了,莫非你还不能释怀?还提它做甚?说说你现在吧,好久没听过你的消息了。” 那人默默注视了纪炎片刻,忽然转开眼,淡然道,“还能怎样?浪迹天涯而已……索朗一战,我败给了你,又被迫立下那样的誓言,还有什么面目再做火狼的首领?” 纪炎听了,却也不知如何接口……西域往来商旅众多,却又小国林立,没有一支强大有力的官军,故而各地盗匪颇为猖獗,其中尤以火狼为最。其中人人骁勇善战,来去如风,纵横西域诸地,竟无人能奈之何。纪炎初登王位,便已下定决心要肃清境内匪乱,斟酌之下,最后,选中了火狼。给百官的理由是,既然要剿,不如捡大的来剿,这样才能起到足够的震慑作用,但内心深处,确也存了年轻人的争强好胜之念……火狼强?好,我倒要看看有多强!狼王狠?好,我倒要看看有多狠,足以让西域之地,上至诸国朝廷,下至过往商旅,闻者色变,于是就有了索朗一战。老实说,那一战并不公平,筹谋许久,层层圈套,以一国之力,对付千余人,虽然赢了,也实在不足夸耀。不过毕竟只是二十出头的人,看着威震西域的火狼被自己的军队围困在了索朗绿洲之中,数次突围均是不能,胜利已唾手可得,心中难免暗自欢喜得意,哪知就在这时,变数忽生。 纪炎至今仍记得那个早晨,晨曦初露,忽然远方军中一片大乱,烟尘滚滚,竟不知对方有多少援军从大苑军背后杀了过来,让东侧的防线明显露出了个缺口。纪炎当时一惊,立时带了几个人赶了过去,到得近前才发现,来援的,原来不过百骑,只是个个以一当十,强悍之极,其中一人,尤为耀眼,红衣黑马,一柄长剑,无人能挡,转眼之间,已突入了包围圈中,想必这就是他之前使计调开的红狼首领,狼王了…… 纪炎记得自己当时一怔之后,豪气顿生,一声长啸,再不管许多纵马冲了过去,提刀就挡在了那人之前。直到这时,他才终于看清了那个传说中的魔鬼,可止小儿夜啼的人物……只见他肤色极白,五官极漂亮,甚至可以称得上艳丽,可惜脸上却带了十足的傲气与煞气,十足的强者之态,让人再也无法错把他当成女子……见了那人,纪炎好一阵错愕,不只是因为那人与传说中大异的相貌,更是因为,那人他见过,竟然是,他……自己□正骑着生生从他手中抢过的马……原来,是他……一惊之后,便是恍然……如此人物,细数西域诸国,又能有几个? 那人那时也是一脸惊诧,不过很快恢复,打马上前,就是一剑。然后,两人一番激战,自己侥幸获胜,那人见突围无望,终于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发誓,只要有纪炎一日,火狼再不踏足大苑国土。从那以后,火狼果然绝足大苑,而那人却不知所终,原来……想到这里,纪炎轻叹一声,抬头问道,“原来,你是要报当日之仇?”说着动了动被缚的双手。 那人一笑道,“报仇?不是……就象你说的,愿赌服输,谈不上什么仇不仇。” 纪炎一怔道,“那你这又是何意?” 那人看了看他,却没说话,转头拍拍马颈,示意马儿离开。马儿走了两步,却又转身,望向屋中的纪炎,如此数次,只是徘徊,不愿离去。男人仿佛有些不悦,两步上前,狠狠一巴掌打在马臀上,马儿一声长嘶,依依不舍回头看了纪炎一眼,终于转头,扬蹄而去。 男人站在屋外,望着马儿绝尘远去,久久一动不动。 此时,夕阳尽落,时已入夜,圆月初升,清辉洒落,辽阔的大漠之上,一片银白,恍若雪覆。月光也照在男人身上,勾勒出了他轮廓极美的侧脸,朦胧之中,他的肌肤透着银辉,整张脸显得出奇地恬淡柔和,哪儿还有半分当年沙漠狼王的狠戾? 纪炎见了男人从未有过的一面,不觉一阵迷茫……原来变了的,不只是自己……不过,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男人好像骤然回神,转头望向了纪炎,仰首抬眉之间傲气重现,冷冷的一双眼睛紧盯着纪炎,如不慌不忙端详着猎物的头狼,然后,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人未到,强烈的压迫感已让人有些呼吸困难。 纪炎不觉微微蹙了蹙眉,挣扎一下,想要坐起。不管怎样,他曾是大苑的王,纵要死,也不能以这样任人宰割的方式死去。无奈双腿被缚,使不得力,挣扎了两下就重又落回了原处。绑在他身上的是浸过水的牛筋,越使力绷得越紧,刚刚他已暗中试过,用尽各种方式都没能弄开。 这时男人已来到了他的身边,望着他,静立片刻,随即屈膝半跪在他身边,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据说,燕帝对你,很不错。” 纪炎骤然全身一僵,耳中嗡嗡隆隆,只觉全身的血仿佛都在瞬间涌上了头脸。 男人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据说,燕京抚安伯府中,从未见过抚安伯的踪影……” 直到这时,纪炎才终于缓过神来,抿了抿唇道,“你去过京城?”他和慕容淇的事一向掩饰得很好,若非着意查探,根本不可能知道。 这回轮到男人面上微露窘色,半晌方道,“没错……我只想看看曾经打败我的人沦为阶下囚之后,是不是还能那么嚣张?” 纪炎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男人眉峰微挑,一脸挑衅之色。纪炎看了看他,终于什么也没说。 男人却冷哼一声道,“可惜……我失望而回,不料,没过多久,你竟然也回来了,这一次纵使我不想知道,你的一举一动仍然不停地灌入我的耳中……没想到,去了趟京城回来,当初不甘欺侮愤然而起勇战大燕的寄多罗,变成了驯顺听话的纪炎,对大燕死心塌地,甘为马前卒……我真是好奇,燕帝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你变成这样?” 纪炎猛然转开眼,咬牙道,“与你无关。” 男人却恍若不闻,步步紧逼,“据说,燕帝别的本事没有,□娈宠倒是一把好手,如今看到你,让人不得不信,在燕帝后宫中住了一年,果真变得温顺又乖巧……” 纪炎听到一半脸色已慢慢变了,眼中仿佛渐渐涌起了火焰,最后大喝一声道,“你闭嘴!” 面对纪炎眼中灼人的烈焰,男人只报以轻蔑的一笑,口中续道,“据说,抚安伯夫人常年不见夫君,难耐寂寞,与人私通,最后被人玩腻之后灭了口。” 纪炎闻言猛地睁大眼睛,死死瞪着那人,双眼通红,牙关紧咬,额上青筋迸起,全身肌肉在瞬间绷到了极致,绑住他身体的牛筋顿时响起了吱吱嘎嘎的声音。 男人见状,却并未阻止,反而嘴角一勾,霍然起身,后退一步,竟似有些期待地看着缚住纪炎的牛筋终于不堪重负,砰地一声断开了一节,然后,又是一节,接着,是连续不断的断裂声,最后,纪炎猛地一声长啸,双臂一振,下一刻已翻身跃起,稳稳站在了地上,身上的牛筋如断裂的死蛇,纷纷落了下来。 纪炎挣脱了束缚,却并没有急于进攻,只是凝立不动,紧紧盯着对面的男人。此刻,他脸上的怒容已敛去不见,只是眼中青芒腾跃,凌厉不可逼视,双拳紧握,身上骨节发出了一声声细微的响声,随之而来的是他身遭仿佛出现了一个场,范围越来越大,空气被吞噬其中似乎都失去了流动的力量。 而那人被他这样注视着,正面这样的压力,竟然丝毫未露惧意,眼中反而全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仿佛见了血的野兽,身体之中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一张脸更加生动,眉目更加艳丽,嗜血的绝艳……他就那样毫不退缩地迎着纪炎的视线,口中犹自喃喃道,“这个眼神……很好,很好……本来这次见到你,一直死样活气,我已经开始怀疑,当年的沙漠苍鹰,是不是真的已变成了家雀,现在,很好!”说着,手腕一转,长剑连鞘在地上一挑,顿时一把刀从黄沙之下飞起,直直砸向了纪炎。 纪炎听到他的话,本来微微一怔,可是不及反应,刀已至面前,他本能地一抬手,已稳稳抓住了刀鞘,目光一扫,正是自己的佩刀,融雪。这时,那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来吧!”抬眼就见那人已大步走出了门外。纪炎微一迟疑,终于抬步跟了上去。 到得门外,看见那人不慌不忙地燃起了不远处的篝火,显然早有准备,纪炎眉头一皱,不禁有了一种上当的感觉。不过,事情到了这会儿,好像后悔也晚了些。见到对面那人转身之间,逼人的压迫感已如山而至,纪炎不再多想,排除杂念,凝神屏息,严阵以待。 此时,夜已深,月正圆,沙漠之中白日灼人的热浪已渐渐散尽,风过,微寒,篝火随风摇动,噼啪作响,映得对面那人的脸孔忽明忽暗,如画的眉眼间平添了几分妖异,特别是那一双眼角微挑的眸子,光华流转,莹润惑人,纪炎见了,一瞬间竟有些恍惚,这样的眸子,仿佛和那人有些相似呢…… 哪知就在这一刻,那双眸子精光暴涨,同时排山倒海的一剑当头劈来。纪炎一凛之下后退一步,抬刀一挡,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汹涌而至,心中不禁感叹:这小子,力气还是这么大。当年就是被他这张脸骗了,险些吃了大亏,如今好像尤胜当年。而打了这么久仗,像他这样把剑当刀用的,还真没再遇到过,也就是他这把比寻常宝剑宽了一倍厚了一倍的怪家伙经得住……脑中想着,手上却半点不敢松懈。 那人大概见讨不了便宜,骤然使力,待纪炎加力对抗,他竟瞬间撤去了所有力量,借势向后一跃,身体尚在半空,已猛地一剑挑向了烧得正旺的火堆,顿时,熊熊燃着的木棍夹裹着无数沙粒迎面袭来。纪炎不得已又退一步,刀舞如飞,将木棍当了过去,可是沙粒却到底无法全数避过,避开了眼睛,总有一些打在了脸上,竟隐隐有些疼。没想那人只随手一挑已带了如此力道,纪炎想到此节,不由更生警惕之心。 转眼黄沙飘落,燃着的木棍却被那人当作武器一次次挑了过来,两人身遭全是一条条火焰的残影。纪炎或侧身避过,或举刀拨打,倒没有一只火把近得了的他身,只是还要应付他不时而至的雷霆之剑,终不免有些手忙脚乱。纪炎手上不停心中不禁暗惊,没想数年不见,这小子武功进境如此之快,不但力量增强不少,招式的精妙,临敌的应变迅速,都已远非当日可比,看来这些年不知下了多少功夫。反观自己,自从登基之后,诸事烦扰,再难静心练功,唯一一段练得较勤的日子,反而是被俘入宫之后……想到此节,一时之间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两人功力本在伯仲之间,现在一进一退,其实此战结局已不言而喻。纪炎眉峰一皱,不再多想,打起全副精神,凝神以对,眼见对方攻势略歇,立时聚起所有力量,一刀劈出……输就输,大丈夫力战而亡,总好过……不过…… 兵刃相交,两人具是一震,纪炎不给那人反应的时间,反手又是一刀。那人举剑相迎,终于再顾不上玩那些花样,任由空中火把纷纷落下,杂乱无章地散在了各处,被两人疾速掠过的身影带得忽明忽灭。 不知缠斗了多久,实力的差距渐渐明显,在对方一波波仿佛不知疲倦的攻击下,纪炎只觉应付得越来越艰难,终于,在对方猛的一击之下,手中刀把持不住,脱手而去。那人脸现喜色,剑势一顿,哪知就在这时,纪炎却霍地揉身而上,一掌拍向他的胸口。那人一惊之下抬手挡住,而另一只手腕上一麻,剑已落地,于是两人之间又变成了近身肉搏。 天上月已偏西,两人仍未分出胜负,终于渐渐力尽,出手已不成招式,比无赖打架也好不到哪儿去。扭打之间,扑倒于地,那人反应快些,一拧身,膝盖就抵住了纪炎的腰眼。纪炎顿时手足一软,那人趁势将他的双臂反拧到了身后。纪炎猛地挣了一下,差点挣脱,那人慌忙伏下身,整个身体压在了纪炎身上。纪炎犹自挣扎不停,却再挣不开,终于猛地一个挣扎之后,骤然放松了力气,剧烈喘息了片刻,忽然低声道,“好了,这一次,你赢了……” 纪炎本以为那人必会得意洋洋地大笑两声,又或夹枪带棒地讥讽他两句,谁知那人却只伏在他身上一言不发,不知是不是累得过了,身体渐渐开始轻颤,本就急促的呼吸在忽然一停之后变得愈加急促,灼热的气息喷在他的颈侧,带了来一阵阵麻痒。纪炎不觉有些不自在起来,尽力心平气和地道,“你不过是因为当年输给我,心中不甘,这一次你赢了,满意了吗?” 那人却仍不出声,纪炎诧异之下便欲转头,哪知就在这时,一个温热的东西轻轻碰上了自己的颈侧。纪炎一怔之后,便是大惊,那种感觉……他竟然吻了自己! 纪炎瞬间回神,这一次刚刚那份平静再难保持,忍不住猛烈挣扎起来。那人险些被他挣开,立时手腕一转,一扭一拽,已将纪炎右肩关节卸脱。纪炎疼得眼前一黑,动作顿时一停,下一刻,左肩一痛,这边的关节也被那人卸脱,随即那人的一双手已开始粗暴地撕扯他的衣服。 纪炎心中又惊又怒,眼前又是一黑,这回却是气的,嘴唇也气得直哆嗦,半天才吼出来一句,“滚!”此时,身上的衣服早被剥得七七八八。 那人恍若不闻,一双手铁箍一样紧紧钳制着纪炎的腰,双腿死死压住了他腿上的挣扎,火热的唇已开始急切地在他背上肩上舔吻咬噬,倒像饿了一冬的野狼在撕咬自己的猎物。 纪炎只觉身上一阵阵疼痛麻痒,但更难忍受的,却是随之而来的屈辱和羞耻。在这样强烈的情绪之下,脑中已经一片混乱,身体仍在徒劳地挣扎着,口中还在大骂,“畜牲,滚开!滚!” 那人的情况其实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一直朦朦胧胧的感情,在这一刻骤然爆发,喷涌而出,如熔岩燎着了心口,又涌向身体每一处。全身都呼啦啦烧了起来,脑中一片空白。眼中只见那个打败过自己,让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人,以最屈辱的姿势,伏在自己身下,汗湿的古铜色肌肤在闪耀的火光下,反射出诱人的光彩。手下只觉那人腰肢柔韧结实的触感,皮肤下蓬勃欲出的力量。而对方双腿不停的挣扎,更摩擦得自己腰间某个部位胀痛欲死……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口中说了些什么哪里还能传进耳中?本能已经主宰了一切。手上用力,猛地拽起对方的腰。感受到对方剧烈的挣扎,便狠狠一掌打在对方颈侧,于是所有挣扎停止。喘息着,急不可耐地扯开自己的衣服,把腿抵在对方两腿之间,大大地分开那两条修长有力的腿,急切地用身体搜寻着可以给自己带来快乐的地方,对了,就是这里,然后,毫不犹豫,直插而入,一瞬间,灭顶的快感席卷了全身…… 纪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身后某个隐秘的地方撕裂一般剧痛,同时,一个火热的东西像楔子一样,一下一下用力撞击着自己的身体深处,一次一次将疼痛推向了另一个高峰。这时的纪炎,早已在剧痛中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任由那人抓着自己的腰,跪伏于地,双手使不上力,只能用双肩抵住地面,勉强支撑着上身,承受着那人狂风暴雨一般的挞伐。他只觉心中激怒欲狂,口中嘶声大叫,却根本不知自己叫的是什么。然后下一刻,头已被人死死按向了沙地之上,半张脸埋入了沙中,呼吸之间黄沙涌入口鼻,竟是半点空气也无法进入,用力地摇头,除了让脸上被沙砾磨得生疼之外,起不到半点作用。肺中的空气一点点耗竭,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渐渐无力,仿佛灌了铅,沉重得不像自己的。到了这时,他心中终于涌起了绝望……自己竟然要这样结束? 而那人,此时正被欲望之潮翻卷,极致的快感一波接一波打来,让他窒息,根本不曾意识到,身下那人的挣扎越来越微弱,反而因为对方在缺氧下肌肉开始不自觉地收缩,而感受到了更加激越的快感,情不自禁地加快了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猛,那快感也越来越强,终于,直坠而下…… 就在纪炎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而死的那一刻,一股火烫的热涛猛然灼烫了身体内部,与此同时,那人钳制自己的手也骤然松开,可此时的纪炎再也无力挣扎,只勉强抬起头,身体缓缓伏在了沙地之上,甚至无力挣脱那个沉沉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不知何时,两人身边的火把已一只一只熄灭了,天上月渐西沉,东方已露出了一丝曙光,淡青色的晨辉洒在绞缠的两个身体上,带来的却只有一阵寒意。那人忽然轻颤一下,终于清醒了过来,然后猛地翻身而起,呆呆看着伏在地上的人,突然,后退一步,随即辩解道,“输了就要承担后果,你说的。你输了,所以……”终于说不下去,咬了咬唇,情潮初褪的一张脸分外艳丽,而且,难得一见地没有半分戾色,反而有些慌张,有些无措,张了半天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忽然俯身极快地接上了纪炎的关节,然后更快地退了开去,一双眸子看天看地看黄沙,却再也不肯看纪炎。 纪炎缓缓翻身坐起,身下顿时一阵剧痛,不由闷哼了一声,抬眼看看那人,见他那个样子,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最后,终于只是闭了闭眼,转开视线,双手微颤,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可是衣服早被那人弄得七零八落,无法遮体,正窘迫之时,一件外衫落了下来。纪炎抬头,只见那人已恢复了常态,仍不看他,半侧着身,望着远方朝阳,忽然吹了一声口哨。没过多久,血影出现在了一座沙丘之后。 纪炎勉强将身体擦拭了一下,穿好衣服,那人已翻身上马,看着他,眼神复杂难明,终于,他淡淡开口道,“你的马拴在那边屋中,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报仇,我等着,就在索朗绿洲……”说着,拨马扬鞭,疾驰而去,风中却飘来了他清亮的声音,“记住,我叫,秦风!”声未落,人已只剩了一个背影。 纪炎怔怔站在那里,看着消失在远方地平线处,仿佛融入了朝阳之中的人影,久久,一动不动。 燕回:呜,这两只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干正经事啊,急死我了,大家也急了吧?先贴一部分上来吧。 昨天用不了电脑,不得不拖到了今天,周四的更新恐怕要顺延到周五了,对不起大家了。 修。 ——09 01 11 09年3月12日分割线 番外:瑾澹(慎入)——又名:绿色田园 放在前面的话: 其一,这个,知道大家想看正文,不过这个番外本来应该是二月的,欠了很久,实在不好意思拖了,而且养病久了,人有些懒散,只想写点温馨舒缓的情节,也算找找感觉吧。 其二,看题目大家应该知道又是一篇恶搞了,为了满足某人的恶趣味,若被题目中的配对雷到的,请慎入。若有人抗雷能力超强,看了本文后,竟对前因后果产生了兴趣的,不要问我,问魔由吧,呵呵…… 天高云淡,碧海无边,浪涛轻卷,海风微拂,带来了一声声海鸥清远的吟唱,合着波涛轻缓拍击岩石的声音,像一支优美而又舒缓的乐曲。 海边嶙峋高耸的礁石之上,一人懒洋洋地躺着,双臂枕在脑后,一动不动,任由海风轻扬他的襟袖,如果不是他身边支着一根长长的钓竿,真要让人以为他是专门来海边睡觉的。本来这个姿势懒散随意得近于不雅,无奈那人身材太好,细腰长腿,性感匀称,一张脸又太漂亮,长眉凤目,修鼻薄唇,所以即使一身布衣摆出这样一个动作,仍然只显优美洒脱,又带了点贵族式的慵懒。 在他数丈之外的另一块礁石上,一人白衣如雪,剑光如银,正在独自舞剑。那人动作太快,看不清脸,只能看出他的身体修长柔韧,剑法凌厉优雅。碧海蓝天,和风艳阳,剑光点点,美人翩翩,实在是美景一幅。 对着这样的美景,躺着的男人作为唯一的观众,却似混不在意,一双狭长的凤眼大半时间半睁半闭,只偶尔张开一下,瞟一眼鱼线,瞟两眼那边。白衣人只是恍若不觉,剑光纵横,一刻不停。 随着时间的流逝,躺着的那人,睁眼的次数越来越多,眉头渐渐蹙了起来,俊美的脸上浮上了一丝不耐之色。忽然,他猛地坐起身,抄起旁边的海竿,一抖腕,长长的渔线瞬间跃起,飞一般向不远处的白衣人打去,还伴着男人的怒骂,“你有完没完!天天就知道练武!”虽是怒骂,用男人清亮的嗓音喊出来,依然好听得紧。 哪知渔线在离白衣人还有一丈多远的地方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挡住,随即以比来时快得多的速度反弹回来。 持竿那人脸色一变,立时松手扔下鱼竿,飞身后纵,饶是如此,仍然不能躲过。电光火石之间,渔线已至眼前,如灵蛇一般直缠到他的身上,将他死死捆住。他的身形顿时一停,然后便直向崖下跌去。眼见自己就要落入水中,他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结果就在下一刻,他的身体骤止,接着向上飞起,最后稳稳落入了崖上白衣人的怀中。 白衣人一手揽着鱼竿,一手揽着被捆扎得紧紧的钓鱼人,一双眼似笑非笑,看着怀中那人道,“好大的鱼。” 只见白衣人眉目清丽绝俗,正是我们多日不见的玄瑾玄大高手了。而他怀中那位,却是终于摆脱了某个小混蛋而重获自由的大美人慕容澹。 此时慕容澹一张俊脸早已涨得通红,恼羞成怒地斥道,“玄瑾!你放肆!” 玄瑾闻言,微一挑眉道,“臣冒犯,望殿下恕罪。” 慕容澹已觉失言,张了张嘴,道歉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半晌反而强辩道,“你怎么这么没轻没重的?万一鱼钩弄伤我的眼睛怎么办?”不过虽然仍是责备,语调却已柔和了许多。 玄瑾眉峰轻展,一伸手,只见两指之间,银光闪耀,正是鱼钩。 慕容澹怔了一下,不知他怎么做到在刚刚一触之间就将鱼钩卸了下来的,不过口中自是不肯示弱,冷哼一声道,“雕虫小技而已,也值得炫耀?若我从小无所事事,只是练武,今日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玄瑾嘴角一勾,俯身在慕容澹耳边低声说道,“殿下天资过人,臣向来钦服。” 慕容澹只觉温热的气息拂在耳畔,竟带来一阵酥麻,迅速从耳上传遍全身,脸上不觉一热,本能地一侧头,嘴唇却正擦过那人颊侧。慕容澹一惊之下立时向后仰了仰头。这时,却觉环着他的手臂一紧,抬眼正对那人脸颊,大概因为刚练完剑,如玉白皙中微微泛着红晕,真真应了那句面若桃花,不由恍惚了一下,随即想到刚刚唇上的触感细腻温热,不是平时微凉的感觉,但一样……慕容澹只觉脸上更热了,心跳也有些乱了起来。 这时却感到头顶那张脸缓缓向自己接近,慕容澹立时清醒过来:看看此刻形势,不用说,接着一定又是自己被压,不由心中有些慌乱,又有些不忿……凭什么在那里被小混蛋欺负,到这里还要被你欺负?随即只觉一双火烫的唇已吻上了自己的颈侧,慕容澹略一定神,眉头一蹙间,心念电转,已有了主意,立时道,“喂,教我两手如何?” 玄瑾动作一停,抬起头,扬眉看着怀中人。 慕容澹勉力平静地道,“万一那小混蛋后悔了,派人来追杀你我,我不能只靠你来保护,对不对?” 玄瑾微一思忖,便点了点头,清冷的眸光,在慕容脸上颈间缓缓扫视一圈,似乎犹豫了一下,不过随后就骤然收回目光,指尖一挑,坚韧的鱼线已铮然断开。 慕容澹微微一笑,立时双臂一分,挣开了断裂的鱼线,同时不着痕迹地躲离了玄瑾的怀抱。 玄瑾看着他略显急切的动作,有些好笑,却并未阻止,反而后退一步,转过身,望向远方起伏不定的海面。他沉思了片刻,忽然骤地回身,抬手直点慕容澹胸口,待慕容澹伸手来格,立时手腕一翻,不知怎么的,就从慕容澹手臂与身体极窄的缝隙间穿过,一指点中了他胸口的檀中|岤,下一刻回手一拂,已解开了慕容澹的|岤道。 慕容澹这才反应过来,虽然他对武功的兴趣一向不大,不过回想玄瑾刚刚那一指,竟然也觉兴奋不已。迅捷无伦的速度,不可思议的角度,妙到巅毫的手法,让那看似简单的一指成了避无可避的一招。 看着对面那人骤然抬起头,一脸兴奋期待地看向自己,一双漂亮的凤眼之中光彩闪耀,玄瑾终于忍不住微微一笑。 慕容澹见了,怔了一下,随即霍然转开眼,一瞬间眸中仿佛略过一丝慌乱,不过随即就消失无踪,只见他若无其事地抬起头,随口道,“这么简单?管不管用?”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第104部分阅读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 玄瑾微微有些诧异,也不回答,只抬手又是一指,中,然后解|岤,慕容澹还欲再说,又是一指。 如此数次,明明是同一招,但慕容澹用尽全力就是躲不开,最后终于气馁,待得玄瑾解|岤抬手,立时道,“够了!我相信了……不过,对付我管用,如果,对上的是玄瑛呢?” 玄瑾想了一下,干脆地道,“你若出其不意,可有五成把握。” 慕容澹侧头想了想,终于一笑颔首。 然后,两人开始一个教一个学。虽然只有简单的一招,不过手法内力却都极其讲究,结果两人整整练了一天。 直到晚霞满天,慕容澹又是一指点出,面前礁石无声无息地应手陷下一个小洞,他这才一笑。回头见玄瑾站在一旁,负手望向自己,眼中微露赞许之色,于是慕容澹知道,可以了。 然后,这件事仿佛就这么过去了,没有追兵,慕容澹也没能用上这一招,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他才第一次真正实践了这招……目标:玄瑾,时间:两人进行某项例行的睡前运动时,结论……非常有效。 看着刚刚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乖乖躺在自己怀里,眼中惊诧之后又是恍然,慕容澹忍不住笑了,轻轻抬起那人的下颏,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谢谢你了,玄大教主,你这招果然有用得很啊。别生气,我这也是逼不得已,若你一早低头,我也不用出此下策……” 本来就是,一样是男人,为什么每次都让他在上面?对此慕容澹早已心存不满,可惜技不如人,徒唤奈何……这个,论武功就算了,可若连那种事也斗不过他,就未免让从小被人赞为天纵奇才聪颖过人的某人颇为不快了,于是某人处心积虑,终于有了今天这一幕。 看着怀中人静静望着自己,眸中光华流转,最后终于露出了几分无奈。慕容澹又是一笑,神采飞扬间,一张脸更是美得夺人。接着他檀口轻张,伏下身,对着那人笑微微道,“美人,乖乖让我亲亲吧!” 玄瑾闻言,眉峰骤然一扬,眼中露出了好笑的神色,慕容澹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这话,这语气,好像很熟?然后立时皱皱眉,在心中呸呸两声……那个小混蛋,阴魂不散!……不过没关系,早晚有一天,他会彻彻底底地从我生活中离开。 这么想着,慕容澹这才重又定下心,脸上挂着一个绝美的笑容,从从容容地开始享用起难得的美食…… 慕容澹轻轻把那人放到床上,支起身,不慌不忙地审视着自己的猎物。刚刚两人已是衣衫尽褪,所以此刻那人的身体就那么无遮无掩安静地躺在凌乱的床褥之上。房中的烛光柔和温暖,映照在他身上,给他本来洁白如雪的身体,染上了淡淡黄晕,总让人觉得有些冷意的肌肤,此时终于透出了一种桔色的温度,而背光处大片浓重的阴影,又无端带来了一丝暧昧的诱惑。 一瞬间,仿佛受到蛊惑一般,慕容澹缓缓伸出手,抚上那人笔直修长的大腿,一点一点向上移动,一分一分向内转动,手掌极慢极慢地融入了那人大腿内侧暗色的阴影之中。在那里,他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开始不轻不重地摩挲着,享受着掌中细腻滑润如丝缎般的触感。 当他的手碰到身下人的一刻,他清楚地听到那人呼吸骤然一停,虽然立时就恢复了,不过呼吸声轻浅,节奏微乱,仿佛在竭力压抑着什么。而且随着他的动作,喘息愈加急促纷乱,到最后掌中的肌肤也开始微微战栗,而那人两腿间某个本来静静沉睡的地方,也渐渐有了变化。 慕容澹终于忍不住一笑,一抬手,突兀地抚上了那里,瞬间只觉对方身体一震,而那里更是猛然胀大了几分。随着他的手抚弄揉按,那里越来越大,越来越烫,最后顶端更是渗出了几滴晶莹。 慕容澹见了,霍然抬起头,笑着想要说些什么,但当他看到那人现在的样子时,却不由一怔,生生把到口的一句嘲笑吞了回去。 只见玄瑾墨一般的长发散在身下,随着摇曳的烛火,光泽流转,仿佛夕阳下缓缓流动的溪水,而他,就那样无助地飘浮在溪水之上。他的头微微仰着,从修长的颈子到下颏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弧度,让他微显冷硬的下颏线条柔和了许多。再往上,是薄而锋锐的唇,此刻正紧紧抿着,平时总微显浅淡的唇,如今因为涌动的□而浮上了一层艳色,润泽诱人。 慕容澹看到这里,恍惚之间,已经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了上去,那里湿润火热,一如想象,顿时让他心口怦地一跳,脑中竟微微有些晕眩,而手指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已略有些粗鲁地揉弄起来,掌控着对方某个重要部位的另一只手,也不自觉地跟着加快了动作,加强了力道。 玄瑾的呼吸又是一停,这次好一会儿才重又恢复,节奏却是出奇地缓慢悠长,只是中间却仿佛有些微微不稳,而且随着鼻翼的张合,气息拂过慕容澹指掌,那温度,竟热得灼人。这时他那双紧闭的眼帘也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长长的羽睫如蝶翼一般急速地抖动着。他的眉峰蹙着,仿佛是因为痛苦,又仿佛是因为要压抑痛苦……这一刻的玄瑾,竟然慕容澹感到了一点陌生,往日近乎倨傲的清冷,如今似乎渐渐融化,而即使在拥抱自己时仍然带着的从容淡然,终于消失无踪。这样的玄瑾,竟似平添了一分脆弱,一分清媚。 慕容澹体内早已开始翻腾的火苗,如今终于再也压抑不住,以燎原之势,忽地一下,迅速窜遍了全身。他猛然低下头,吻上了那人已被蹂躏得娇艳欲滴的双唇。辗转厮磨,轻咬浅噬,腾出来的手,紧紧环着那人柔韧的腰肢,将那人死死箍在怀里,两个火烫的身体紧密贴合着,仿佛就要融为一体,仅余的一丝理智让另一只手仍尽职尽责地继续折磨着对方。 玄瑾的呼吸再无法保持平稳,混乱急促,最后仿佛受不了一般,微微张开了嘴,却被对方趁机闯关而入,肆无忌惮地攻城略地,带来一阵阵麻痒的感觉,还有抚在腰间的火热手掌,以及调弄着自己□的灵巧手指……所有的一切,引得他全身都不由自主战栗起来,激起酥麻的快感,在体内盘旋激荡,最后都汇聚到小腹之中,涌动咆哮,寻找着出口。过分强烈的刺激,终于让玄瑾忍不住逸出了一声低吟。 那声夹在粗重呼吸里略显沙哑的呻吟,竟让慕容澹瞬间感到一阵快感沿着脊柱窜上了脑中,全身骤然一紧,手掌本能地一收。然后,只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同时一股灼热的液体,猛然喷溅到了自己的小腹之上。 慕容澹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收回手,直起身。只见身下的玄瑾,脸颊绯红,眸子半张半合,寒冰化水,盈在其中,涟漪微漾,雾霭轻笼,而刚刚被反复蹂躏的双唇微微肿着,像沐浴过春雨,完全舒展的花瓣,明艳娇嫩,诱人采撷。慕容澹只觉体内的火焰更猛了,毫不迟疑地顺应召唤,俯下身,再次吻了上去。 这一次的吻,比刚才温和了许多,只是缠绵之意犹盛于前,特别是当玄瑾在一犹豫之后,忽然开始了回应。两人火烫的唇,忽而轻触即分,忽而纠缠难离,理智在这样的纠缠中,早已片片破碎,连灵魂仿佛也被抽离,融合…… 不知因为缺氧,还是身体内躁动的那一股欲火,慕容澹只觉头脑昏沉,身体被烧灼得几乎炸掉,特别当身体被人紧紧抱住的时候…… 等等!被人紧紧抱住?怎么会?……就在慕容澹迟钝混乱的头脑尚未醒悟的时候,瞬间天旋地转,然后人就从压在那人身上的姿势变成了仰面朝天被人压住。 慕容澹茫然睁开眼,面前是玄瑾清艳的一张脸,那双微带水汽的明眸正含笑望着自己。到了这时,慕容澹终于反应过来,脱口问道,“怎么会这样?你不是……” 玄瑾眼中笑意更浓,“臣好像忘了告诉殿下,臣会移|岤。” 慕容澹呆了半晌,又气又恼,咬牙道,“这么说,刚刚不能动,其实是装的了?” 玄瑾终于展颜一笑道,“若非如此,臣哪儿会得到殿下如此热情主动的服侍呢?相识至今,这可还是第一次。” 这下慕容澹真是又气又悔……早知如此,什么前戏,直接上正戏就是!趁他没反应过来,先一雪前耻再说!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别说雪耻,当慕容澹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已被那人压在头上,那人正俯下身,不待他挣扎,灼热的唇已经吻上了他的颈侧。 慕容澹只觉体内因刚刚的事情稍稍转弱的火焰,却在对方吻上来的一刻,忽地腾起,然后缓缓退去,却又转成了更难奈的酥麻之感,从被吻的地方慢慢散开,所过之处焰消火息,只是却有一阵阵麻痒直透入骨子里,让人骨酥筋软,全身的力量仿佛被一丝丝抽去……理智叫嚣着不服,身体却已弃械投降……直到此刻,慕容澹才终于放弃了无谓的挣扎,任由那人好整以暇地在自己身上肆虐……算了,算了,以后还有机会,这次就再让他一回,反正,日子,还长着呢…… 想到这里,慕容澹一颗心似乎也柔软了下来……是啊……日子,还长着呢……这可,真好…… 此书下载于炫浪网络社区,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n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