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之莲》 分卷阅读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 书名: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简介: 圆坛中一团近乎透明的雾气渐渐汇聚。 她闭上眼睛,像是趴在坛上睡着了。 她是被琴声唤醒的,那平静柔和的琴音像是从梦中蔓延出来,一丁点都没有变化。 她对他笑了笑,他依旧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既陌生又熟悉。 既陌生又熟悉,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无过于此。 如果天海之上遍开红莲,那将是多么美好的景色啊,她总是忍不住幻想。 然而现实总是毫不留情的当头一棒。 看着那遥远无尽的相思之路,她终于下定决心,硬生生的把自己的心寸寸撕裂开。 啊!好痛!好痛苦! …… 然后就是另外的故事了,啊哈哈哈哈~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沐雪,白歌 ┃ 配角:颜旷,玉渊,羿阳 ┃ 其它:一堆 ================== ☆、天赐姻缘 引子 齐德徵三年秋,天突异变,瞬有日食。此后日光晦暗,四季停转。十年间日光渐盛,然元洲南陆停滞于初秋状。 正文 第一章 齐都应京郊外,一座高台上六色彩旗飘扬。 “噗呲……”国师玉渊向前喷了一口水雾。 颜旷提前淡定的闭上眼睛。 玉渊一脸严肃,高举双臂,口中念念有词。 颜旷相信,祭台下众人应与他一样,只听懂了开头的“诸神在上”。 “诸神保佑!”结束了冗长的神秘祭文后,玉渊大呼。 “诸神保佑!”众人高呼跪拜。 趁众人俯首之际,颜旷淡定的举手抹去脸上玉渊喷的水渍。 玉渊眨眨眼,颜旷双手交叉胸前,仿佛在虔诚祈祷诸神祝福。 “诸神保佑!”玉渊再呼,众人亦再次高呼拜倒。 三呼之后,玉渊双手举剑递与颜旷,颜旷一脸郑重的双手接过,面向众人举剑高呼:“出征!” 众人高呼“必胜!必胜!”,继而鼓声大起,轰隆不绝,台下百官分列,虎旗先行,之后诸将领兵次序而出。 颜旷持剑下台,玉渊紧跟其后。 “怎么,大国师?”颜旷皱眉,“祭礼应该结束了吧?” 玉渊嘿嘿一笑:“微臣祝陛下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借你吉言。”颜旷脚不停步,敷衍而过。 “微臣还有一言。”玉渊拦住颜旷,神神秘秘贴近他耳旁。 颜旷嫌恶的一把推开他:“说。” “今天微臣还祈得另外一个神谕,”玉渊嘿嘿笑道,“神谕说陛下此次亲征,会遇到命定之人。” “命定之人?”颜旷有些惊讶。 “陛下遇见自会知道。”玉渊递过一物。 颜旷接过,只见掌中是一根红线,萦绕在一只银色的戒指上。 “后戒?怎么在你那?” 玉渊自动忽略问题,只道:“戴上即能确认。” 颜旷怀疑的看着玉渊,把戒指挂在颈上,藏入领中。 “平安回来。”玉渊收敛笑意,一本正经。 “朕会的。”颜旷拍拍玉渊的肩,持剑上马,向大队驰去。 充州,玉山白道 玉山白道,夹在两座神像之间,直连山脚与山顶玉宫,皎皎白阶,笔直高陡,望而生畏。眼光随白道向上,可见六神坐像顶天立地,背靠玉山,面朝六方,神情温和,圣洁光华。在神像的映衬下,中间的玉宫显得矮小暗淡。 结束了出征祭礼后回到玉山,国师玉渊在一众玉官、玉仆的簇拥下步上玉山白道。 玉官离遇说:“白道两旁的树上何时竟挂了如许多的红布条?这成何体统?言真你平日竟这般偷懒!” 玉仆言真慌道:“小奴不敢!小奴这就清理干净。” 之前玉渊授意他去玉宫门外的树上系上一条红丝带,让朝拜的百姓看到了,争相效仿,一夜之后竟千树挂红。 言真委屈的看向玉渊,后者一副事不关己样子,回头丢给他一记眼刀,吓得言真紧紧闭上嘴。 “不必了,就这样挺好,“玉渊挥挥手,“红绿相间,生机勃勃嘛。” 也不知道那条写着”天赐姻缘”四字的丝带是为谁祈祝,难道是大国师自己!言真惊慌的猜测着,一不小心便摔了个跟头。 离遇把他提起来,又一顿训斥。 众人的视线都投向泫然欲泣的言真身上,没人看到,大国师玉渊独自望着玉宫门旁树上的红丝带,脸上浮现迷之微笑。 充州边界 夜色掩护下,几个黑衣人正潜伏在充州齐军大营外的灌木里。 “已经第四日了 分卷阅读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帝帐一直灯火通明,但是始终无人进出。” “看来帝帐中真的无人。” “这齐帝去哪儿了?难道偷偷溜回去了?” “如果这样倒好了,“一个女声道,“就怕他另率兵偷袭他处去了。” “我鹿阳一线固若金汤,鲁德一线相持不下,他能偷袭哪?” “拿地图来。” “难道……去了怙云岭?” “怙云岭?不可能,那山险峻又邪门,百年来没人翻过。” “百年前不就有?” “我看他是潜去了鲁德,试图突振士气,破开鲁德防线。” “倘若他真的翻过怙云岭,就能轻易夺取武良,断我粮道,则鹿阳不保。” “既然众议难调,不如分头行动。飞鱼你们仨去鲁德,沿途搜寻;羿阳你们几个继续在充州鹿阳间搜寻,我带两个人往怙云岭一路找。” 众人达成一致:“如此亦好!” 怙云岭 怙云岭囊括诸峰,坐落于充州与鹿阳郡之西。远远望去,怙云岭虽非高耸入云,但险峻崎岖,林密草深,阴森可怖,百年来衍生了无数可怕的传说。 颜旷正带领着一支精锐部队行入怙云岭山口。 突然旁侧山壁上传来喊声:“救命!救命啊!”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两个形容猥琐的男子正持刀追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衣衫不整,狼狈不堪,边跑边喊着”救命”。 女子跑至山壁边沿,见无路可逃,伤心欲绝,大喊着:“你们再走近一步,我便跳下去!” 持刀男子步步紧逼:“哈哈!你无路可逃了,乖乖跟我们回去罢!” “我宁死也不遂你们的心愿!”说罢,女子竟纵身跳了下来。 衣带翻飞,青丝飘扬,如蝶陨地,如花落泥。凄美如斯,然而崖下的军士们冷冷的看着眼前一幕,整齐的站在队列里,不做任何多余的反应。 持刀男子拉之不及,见女子摔落地上,一动不动,气得骂娘,掉头而去。 颜旷向身后使了个颜色,身后有两人领命而去。 那女子正摔落在颜旷队伍的前方路上。颜旷欲纵马上前、查看人是否有救,却被郎将展越拦住。 展越请令:“请允微臣先去。” 颜旷点头。 展越走近那女子,探探鼻息,道:“还有气。” 颜旷唤随行太医许昀上前察看。 许昀察看伤势,简单处理后禀报:“挺高的地方摔下来,幸运地未伤及要害。” 将领是又非建议:“不如让两个人带她去附近农家安顿。” 颜旷思忖道:“不,带上。”众人皆是惊讶。 “不能让此次行军的消息有任何泄露的机会,”颜旷吩咐许昀,“你找匹马带上她,好好看护。” 沐雪几天里连夜奔波,疲惫不堪。所以当许昀及其徒弟阿苏把她扛到马背上后,沐雪一阵倦意袭来,昏天黑地的睡了过去。醒来时,已身处一个简陋的帐篷里。帐里光线十分幽暗,恐怕已是日暮时分,也不知睡了多久。 沐雪坐起身来,只见身周都是大大小小箱子,帐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气息。 “你醒啦!”帐篷门帘掀起,进来一个白袍短须的男子。 来人正是许昀,他说:“姑娘你昏睡了一整天,所幸只受了些外伤,并无大碍。” 沐雪欲起身道谢,许昀忙阻止:“你再好好歇一下,不必勉强。”他又端过一只碗,说:“喝些粥吧。” 沐雪接过碗:“多谢恩人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许昀道:“我叫许昀,本是大夫,举手之劳而已。不知姑娘为何来到这荒郊野岭之处?” 沐雪掩面欲泣:“小女子名叫沐雪,充州甘平马家村人氏。遭逢战乱,家园尽毁,父母双亡,跟随叔父们向西逃难。本欲投奔甘州的远亲,谁料路经怙云岭下却遭遇一群匪寇,他们不仅抢劫了我们的粮食、盘缠,还杀了我的叔伯同乡,只留下女眷们的性命,押回他们山寨。我偷偷从他们老巢逃出来,不想还是被他们发现了,一路追杀我……” 许昀安慰道:“姑娘莫怕,如今你和我们军队在一起,很安全。你先慢慢吃点东西,歇息一下。然后可否随我去见见我们将军,他很关心你的伤势。” 沐雪连忙答应。 “将军们现在开会。我先出去忙一下,你请自便。”说罢,许昀走出帐篷。 许昀等到是又非等将领离开颜旷营帐后,便进去禀报沐雪苏醒之事,并一一转述沐雪所言。颜旷听罢沉吟不语。 许昀说:“这女子体格矫健,并非普通民妇。” 旁边的展越亦说:“此前臣探过她的脉象,确有内功修为。她从高处掉下却未有重伤,绝非巧合。” 颜旷吩咐许昀:“你去带她来。” 许昀领命离去。 展越说:“陛下,此女不得不防。” 颜旷说:“ 分卷阅读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眹知道。” 沐雪喝完粥,察看自身的伤势,并未伤及筋骨脏腑,果然没有大碍。几处擦伤已包扎妥当,只是隐隐作痛。 许昀礼貌的问了一声,然后走进帐篷,询问沐雪是否方便随他去见将军。沐雪忙答应,简单整理了下着装,跟随许昀离开医帐。沐雪跟着许昀向营地中央走去,一路上路过的军士无不虎视眈眈盯着她看,沐雪装作羞怯的样子、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走路。更有胆大的士兵开始吹口哨,越来越多人开始围上来起哄。许昀向他们挥挥手里的银针,起哄的众人才怏怏退开。 许昀带沐雪走到中央一个普通营帐前便离开了,沐雪独自走进营帐,里面只有两个人。一个身披银甲赤袍的男子正坐在灯前看书,另一个身着褐色皮甲的男子双手抱剑、紧盯着她走进来。 沐雪忙跪下说:“小女子谢过将军救命之恩。” 颜旷从书后抬起头看了沐雪一眼,对身旁的展越道:“你出去吧。” 展越闻之不动,一眼不眨的盯着沐雪。沐雪只觉这眼神犀利无比,像一柄穿心利剑。 颜旷皱眉看向展越,展越才慢慢走出帐外,在帐门处站立不动。 颜旷向沐雪说:“姑娘请坐。你伤势如何?” 沐雪起身:“小女并无大碍,多亏将军相救。我叫沐雪,原为……” 颜旷打断道:“沐雪姑娘的不幸遭遇,朕已听说了。不瞒姑娘,朕乃齐国皇帝,秘密领兵,行军至此。巧遇姑娘,为不泄露行迹,不得不请姑娘与我们一路。幸而姑娘身无大碍,此路上不至于太过辛苦。” 沐雪被抢白,打乱了哭诉身世的节奏,只得又跪下诺诺应答。 颜旷招手让她免礼:“姑娘不必担心,等我们过了怙云岭就会让你自行离去。若姑娘愿意,朕亦可派人护送姑娘去甘州。” 沐雪这才知道,许昀的确已详细禀报过自己所述了。看来不得不暂时和这群人一同上路了。 “军纪如山,本不允许女子进入军队。现下情况特殊,所以烦请姑娘换上此套军服,若有不便,烦请见谅,”颜旷指指沐雪身旁的一套衣袍又道,“行军匆忙,没有多余帐篷给姑娘。现下只有这里和军医许昀的医帐住的人少,但医帐出入人多,只怕姑娘仍然不便。如不嫌弃,请姑娘与朕一帐,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沐雪这才刚略微抬头看了面前的男子一眼,此人薄唇周围有一片青色的胡茬,鬓发毛乱与一般军士无二,丝毫不见些贵族气质,但他眼神坚毅、毫无邪色,让她不由得点点头。她心想,如此也好,动手方便,便答:“陛□□恤民女,民女不甚感激,一切愿依陛下安排。” 颜旷点头:“好,朕出去一趟,姑娘可自便。” 沐雪等颜旷出去,换了军装,束起散发,把发簪放进怀里,把剩下衣裙打成包裹。然后细细打量这个皇帝居处,没想到和医帐一般十分简陋,只有羊皮铺盖为寝具,和一个衣箱为桌,上面立着一支蜡烛。周围散放着其他几张羊毯,约莫是方才开会后其他将领遗留。沐雪纳闷,这个皇帝竟然能吃这份苦,之前还以为他是打着”亲征”之名出门游玩的。 颜旷和展越在营地巡视一圈后,慢慢往回走。展越听说颜旷要与沐雪共居一帐,面露担忧。 颜旷微笑:“无妨,不必担心。” 展越心塞,看来今夜无眠了。 颜旷回到自己的营帐,带给沐雪一捆羊毛寝具。沐雪换了军装,再见颜旷竟莫名生出一丝羞涩,忙接过道谢,铺在衣箱另一旁。颜旷看着一身劲装的沐雪,顿时心情舒畅许多:”天色已晚,明日需早起赶路,早些睡罢。” “是。”沐雪在自己的铺盖内睡下。 颜旷也很快睡下,吹灭烛火,帐内顿时漆黑一片。两人无话,帐里一片寂静,只有帐外不时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 沐雪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直响,暗自祈祷衣箱那边的颜旷听不见。她本来一直警惕着,担心颜旷突然扑过来,然而没过多久,就听见颜旷的呼吸声均匀平稳,似乎已然睡着。沐雪又等了一会,细听颜旷呼吸起伏不变,便悄然爬起来。 此时眼睛已经习惯了夜色,更有月光从帐窗射入,沐雪完全可以看清颜旷的脸。她从怀里掏出发簪,轻柔无声的旋转珠花,从发簪里抽出了一根更细的长刺,慢慢的抵在颜旷的喉部。这根刺藏在发簪中,淬有剧毒,见血封喉,是刺杀良品。 白皙的皮肤下,隐约可见的青色血管里暗暗奔涌着鲜血。沐雪明知自己的目标在喉部气管或者颈侧动脉,然而却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于此。 苍白月色下,颜旷安然酣睡,表情沉静柔和,宛若纯真婴孩。 沐雪维持着跪姿,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不知跪了多久,迟迟下不了手。 终于,她收回手,把杀器放回怀里,悄悄爬回自己的铺位。她对自己说,罢了,再让他活几天,说不定明日他就色心大起、原形毕露,或者窥破自己、先发制人了。 然而沐雪没能看到,片刻后颜旷的嘴角微微的勾起 分卷阅读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仿佛隐秘的宣布着胜利。 ☆、怙云诡岭 第二日果然早早就要动身上路。沐雪没想到,这支队伍还请了一个当地猎户领路。沐雪心道,虽然越往山上走,山路越狭窄崎岖,但是翻过山岭的机会还是挺大的。颜旷让沐雪跟着许昀走在队列中间,沐雪想暗杀向导的算盘便也落空了。好在许昀的徒弟阿苏是个实诚耿直的孩子,沐雪不时拿他打趣,他也不恼,脸颊耳朵轻易就通红一片。她就勉强靠着谈天打发整日无聊的行军。 傍晚时,暂停行军,安营扎寨。沐雪行动无碍,便主动帮忙炊员做饭。做好后,拿着一盒饭菜回到居住的营帐,规规矩矩说:“陛下,请用饭。” 颜旷伸手欲接,旁边展越抢先拿去,并且打开来细细察看。 颜旷不满道:“要不你先尝尝” 展越信以为真,举筷要夹时,被颜旷劈手抢了回去。 “别抢啦,你们都有。”沐雪又从食盒里拿出一碗,笑着递给展越。 展越接过,瞪了沐雪一眼,自行出去吃了。 颜旷和沐雪相对而坐,默默吃完饭。饭后颜旷又拿本书坐在灯下。沐雪则无所事事,出去想逗逗展越,被展越的黑脸吓了回来,可没胆逗颜旷,只能坐着发呆。 颜旷见沐雪无聊的紧,从衣箱里翻出一件衣袍递给她:“沐雪姑娘既然无事,烦请帮忙修补一下这件衣袍,下摆刮破了一个口子。” 沐雪不敢不答应,只能应承接下,欲哭无泪。从小舞刀弄枪,不曾学过半点女红,平日也只会胡乱缝补自己的破旧衣裳,不想今日要献丑。 沐雪找来针线,平生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缝补衣物。一个时辰后,忐忑的把成品还给颜旷。谁想颜旷看了一眼说:“挺好的,辛苦姑娘了。早些歇息罢。” 沐雪看着颜旷把那件缝补凌乱的衣袍收进衣箱,不禁纳闷,这个皇帝到底是欣赏无能,还是不拘小节。 灭灯后,两人各自躺下,沐雪本想等着颜旷动手,可颜旷一直没有动静,呼吸逐渐平稳,沐雪竟也随着他的呼吸渐渐困倦,睡了过去。 第三日天刚明就拔营行军。越往上走,山路越发陡峭,众人都无奈的渐渐放弃骑马,牵马步行。 沐雪仍靠打趣阿苏来打发时间,她问:“阿苏日后想娶怎样女子做妻子啊?” 阿苏不假思索:“要娶秀秀那样的。” ”秀秀是谁啊?” 沐雪以为阿苏又会面红耳赤憋着不再说话,谁知阿苏轻轻回答:“秀秀是我之前在江州遇到的一个女孩子。” ”她有什么好的?” “她很善良,像沐雪姐姐一样漂亮,以前和我一起在济民署帮忙照顾病患。” 沐雪正想继续八卦,被颜旷叫去队伍前列。 山路越发难走,有时陡峭艰险,有时甚至林密草深无路可走,需要披荆斩棘、开辟新路。颜旷担心沐雪安危,于是让她跟在自己身边,另派展越到许昀和阿苏身边看护。 沐雪见山路如此难行,行军渐渐慢如龟速,放下心来,暗喜这怙云岭名不虚传,预计注定是过不去了,更不必再冒险去暗杀那领队的猎户。 见到行军困难,各将领都十分沮丧,唯有颜旷面不改色,只督促前锋将士尽快开路。不仅如此,颜旷还主动与沐雪聊起充州风物。沐雪哪里了解,只能推说自己曾经足不出户,见识短浅。颜旷见沐雪搪塞自己,不以为意,也不细究,干脆与沐雪聊起怙云岭的传说来。 “传言这怙云岭乃百年前厦朝最后一位君主的丧命之处,他于亡国之际携大量珠宝潜逃至此,本是希望伪造跌落山崖的假象以欺骗追兵,没想到假戏真做,被叛变的仆从推下山崖而亡。他所携财物大部分也随他一起葬身此处,下落不明。当然,也有人认为那个叛主仆从先藏起了大部分财物,而后偷偷的转移了;更有人认为那些追兵其实得到了财宝,偷偷的瓜分后,编织谎言欺骗世人,”颜旷看沐雪听的津津有味,笑道,“总之,百年来,无数勇士来怙云岭探寻过,都希望找到这厦朝遗宝,可惜只有少数人无功而返。” “少数人?那其他人呢?” “大部分人葬身于此,能全身而退的少数人都可谓能人异士了。” 沐雪听说过这怙云岭“邪门吃人”,没想到还有宝藏,难怪那么多人愿意送上门来。又心中生寒,这个皇帝无端提起什么伪造跌落假象,莫非是在试探她? 颜旷见她面色不好,只当她心中害怕,欲转移话题。然而沐雪心生戒备,三缄其语,颜旷只好也不再言语,两人复又沉默。 傍晚军队扎营在一块新开辟的林地间,饭后颜旷巡视营地,竟又带回几件破损的衣物丢给沐雪。沐雪对他赋予的信任哭笑不得,于是又有几件衣物惨遭自己的毒手,而自己的手指也伤痕累累。 沐雪认为颜旷必定是在故意整自己,每次下针便暗想着颜旷的脸,心道:戳死你、戳死你。 为了晚上能早点休息,不,是为 分卷阅读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了刺杀大业,次日沐雪决定虚心向许昀请教针线活。 “你竟然向一个医者请教针线技艺。”许昀十分惊讶。 “医者不是常需要缝合伤口嘛,你就教教我呗。” “这是两回事,怎可相提并论?”许昀连连摆手。 “你不教我,我就让阿苏教我,日后向别人说是传承了您这个大太医的手艺。” “那还是我教你罢。”许昀一脸无可奈何。 沐雪得意的朝旁边的阿苏眨眨眼。 阿苏心中有点失落,暗自发誓要好好练习针法,早日让师傅刮目相看。 沐雪很快掌握了基本的针线功夫,并应用在每天的缝补大战中。每日在密林或山壁间行进,将士们刮破衣裤的情况越来越多。沐雪只觉得自己的缝纫功夫突飞猛进,缝好一个破口的时间迅速缩短,然而晚上已累得两眼发黑、双臂都抬不起来,导致刺杀任务只能搁置。 几日下来,沐雪竟也发现缝补衣物带来了好处:因为她和颜旷同住一帐,之前将士们看她的眼神十分暧昧猥琐,但现在将士们对她友好真诚,完全将她当成了一个同袍弟兄。当然,一直对她没有好脸色的展越除外。 虽然颜旷总搜刮一堆衣服折磨她,但行军路上却对她照顾有加,沐雪觉得单独和这个皇帝相处时也不那么煎熬了。只是沐雪和阿苏、许昀一块时,总是沐雪调戏他们;但沐雪和颜旷在一块时,沐雪郁闷的发现被调戏的那个总是自己。 进入怙云岭第六天傍晚,队伍来到一处山麓之间。向导指着前方说,过了这片林子就可转而下山了。 众人看着前方密林,阴森诡异,心中升起不祥之感。 “不如今日就地休整,等明日艳阳高悬,阳气充沛之时再入不迟。”是又非建议。 颜旷点头同意了。 是夜,沐雪睡得极不安稳。一方面担心前路危机四伏,一方面又担心齐军成功翻越怙云岭。 颜旷听见沐雪辗转难安,安慰道:“莫担心,无论遇到何事,朕会一直在你身边、护你周全。” 沐雪听后,莫名心安,竟很快睡着了。 觉中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白衣男子站在河边,沐雪向他走去,他转头向沐雪伸出手,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沐雪伸出手去牵他,可是无论怎样向前走,都够不到男子的手。 沐雪明明知道那个男子就是颜旷,可是无论如何都看不清男子的脸。于是她大喊:“颜旷你等等我!你的脸丢哪儿啦?” 然后沐雪就醒了。 此时已日上三竿,大家都在收拾行装,准备进入森林。沐雪发现颜旷看她时的脸色很不好,莫非昨晚做梦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陛下面色不佳,莫非昨夜睡得不好?”沐雪小心翼翼的试探。 “你不知道吗?” “民女昨夜睡得死。” “昨夜有人竟敢直呼朕的名讳,还一直大叫‘把手给我’。” “然……然后呢?”沐雪觉得自己腿脚发软。 “朕伸手给她抓着,她仍不安分,竟然伸手过来轻薄于朕!” “轻薄!陛下,这个词可不能乱用啊!”沐雪脑补了一幅辣手摧花的香艳画面。 “某人一边摸朕的脸,一边问‘你脸哪儿去了’,请问这不是轻薄是什么?” “还好只是摸脸。”沐雪舒了口气。 “那你还想干嘛!” “嘿嘿,”沐雪干笑道,“陛下千万不要误会,民女有贼心也没贼胆啊。” 颜旷瞪了她一眼:“快些准备,要赶路了。” “哦!”沐雪麻溜儿的在颜旷眼前消失。 向导在前带路,军队整齐排列着向森林深处开进。越往森林深处行进,光线越发幽暗,明明是正午时分,众人却不得不点起火把照明。 走了不过多时,领路的猎户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是又非问。 “禀报军爷,这林子的路好像与我印象中不同。” “怎会不同?你不是常常来此吗!” 猎户连忙跪在地上:“禀、禀报将军,我只是多年前随我爹翻越过怙云岭一次,此后再未如此深入腹地。” 是又非瞪大双眼:“你个混账!竟敢欺骗我们!” “将军们出价诱人,小人一时贪心就略略夸大……”猎户泪流满面,“小人家境困苦,上有老……” “你还狡辩!”是又非举鞭欲打。 颜旷拦住:“罢了,你尽力带路,出去后赏金一分不少。” 猎户感激涕零,复又慢慢辨别方向行进。 林子绵延不断,仿佛无边无际。又行了一段路,突然听到前方隐隐传来女人哭泣的声音。 是又非听着这”嘤嘤”的声音头皮发麻,主动请缨,愿带几人前去查看是何人装神弄鬼。 颜旷嘱咐:“小心行事。” 是又非点头领人前去。 分卷阅读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颜旷令人吩咐下去,安定军心,稳步前进。 沐雪也预感不好,绷紧心弦,正后悔没有身携武器时,颜旷让旁人递给她一把剑。 缓慢行进一段,那诡异的哭声竟然停了,人们的神色缓和了一些。 此时是又非带人回来,双手抓着一只前所未见的动物。 “没事没事,原来就是这东西乱叫。”是又非举起该物。 沐雪定睛一看,那东西生着翅膀羽毛,应是一种鸟类。令人在意的是,那鸟通体漆黑,唯有眼睛周围一圈毛羽是红色的,像是泣血一般。 是又非松开右手,那怪鸟长喙张合,像女人哭泣般的声音立刻又萦绕周围。 颜旷皱眉摆摆手,是又非马上又把怪鸟的长喙握住。 “鬼泣鸟,没错,这是鬼泣鸟!”猎户凄声大叫,“将军大人,鬼泣鸟出现是不祥之兆,咱们不可再往前啦!” “不过是只怪鸟,有什么祥不祥的?你再啰嗦,老子现在就砍了你!”是又非拿来根布条,捆住鬼泣鸟的长喙,丢开任其自去。 猎户只能不情不愿的往前走。 不一会儿,原本停了的“哭声”又突然响起来,声音越来越响,似近在耳边,人们的神色也越发紧张。 几名打头阵的将士高举火把向前照明,赫然见到周围树上密密麻麻的落满了无数的鬼泣鸟,最骇人的是,无数怪鸟的嘴竟然张合一致,整齐发出”嘤嘤嘤嘤”的怪叫,仿佛正被一双无形之手操纵着。 “妈蛋,真是见鬼。”是又非警觉的拔出剑来,其他将士随之纷纷拔剑警惕。 “天啊,这么多鬼泣鸟!将军大人,我们赶紧往回走吧!”猎户扑通一声跪在颜旷面前,“这是警告啊,再往前必有大祸!” “朕从不信鬼神之说,今日倒要领教领教。” 颜旷示意是又非,是又非便拿剑搁在猎户颈上,严厉道:“要么继续走,要么死在这,反正你是回不去了。” 猎户颤抖的站起身向前走,是又非用剑抵住他的后背。 突然,树上的鸟群竟然俯冲下来、用长喙攻击众人。军队顿时乱作一团,颜旷则迅速把沐雪护在身后。 “慌什么!人还怕鸟不成!”是又非大叫,挥剑把一只鸟砍成两半。 “镇定!防御队形!”颜旷高声下令,运用内力将声音传遍队伍。 这支精锐之师很快恢复冷静,迅速缩拢长队,分组形成椭圆形的防御阵形。 群鸟攻击一阵后便转头振翅而去,那“嘤嘤”的哭泣声也渐渐远去。 “什么鬼怪,也不过如此。”众人见无甚伤亡,都放下心来。 “你没受伤吧?”颜旷回头问沐雪。 “我没事,“沐雪努力装出柔弱的样子,“我有点儿害怕,要不就别进去了?” 颜旷没答话,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 沐雪受不了这眼神,立即说:“军务要紧,咱们别磨叽了,快走罢。” 颜旷说:“紧跟着朕。” “继续前进,保持警惕。”颜旷传令下去。 “起来,继续带路。” 是又非一把提起吓得缩成一团的猎户向导。 ☆、命定之人 军队精简装备,每人都一手火把一手武器,保持防御队形,缓慢进入密林深处。周围漆黑一片,仿佛行进在暗夜之中。与之前相比,此时四下反倒静寂无声,只能听见将士们缓步踩在枯叶上的”沙沙”声。 前方探路的士兵叫了一声,好像在前方发现了什么。沐雪跟着颜旷过去瞧,只见一个不知年代的残碑歪立树下,火光照映下隐约刻着奇异扭曲的符文。这时另一侧的士卒报告,那边也发现了另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大致相同的无人辨识的符文。 “这碑形量矮小,比较像是路边的界碑。”一个将领猜测。 “也就是说我们走对路了。”是又非喜道。 “可是上面的符文不大对头,有点像某种符咒……”一个前锋士兵插嘴。 “闭上你的臭嘴。”是又非骂道。 “军爷行行好,这林子黑不见路,只能直行,您也用不着我,求求您放了我吧!”猎户哭哭啼啼的又想跪下。 “老子下山还得靠你呢!”是又非仍用剑抵住他的后心逼他向前。 沐雪不安的看了一眼颜旷,颜旷坚定的回看她:“拿好剑。” 颜旷吩咐传令下去,碰到路碑,说明道路正确,大家保持紧惕,坚持到最后的胜利。于是众人把怪异的界碑抛之脑后,继续前进。这时森林中渐渐响起”沙沙”的声音,众人都以为是脚步声而未加注意。 “啊!”队首的猎户突然一声惨叫。 沐雪看得真切,那猎户的后背突然间长出一只手,那是一根白森森的枯骨! 猎户身后的是又非也吓了一跳,他迅速挥剑斩断那根臂骨。猎户立刻倒在地上,黑暗中浮现了一张骇人的鬼脸 分卷阅读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草屑和枯叶挂在森然的头骨上,诡异的幽青火焰跳跃在空洞的眼眶中,虫豸正忙乱的爬进爬出。人们马上看清,那是一具骨尸,正伸着断臂向是又非摇摇晃晃的走过来! 是又非大吼一声,一剑砍掉那骨尸的头骨,谁想那骨尸的身躯仍不停步,快速挥舞另一根臂骨,尖利的骨爪在是又非胸甲上抓出五道深痕,鲜血立即渗出。 “娘的,这鬼东西砍掉脑袋还能动!”是又非迅速侧身,躲过骨尸第二次袭击,连续挥剑,把那骨尸大卸八块。 人们又惊讶的看到,地上四散的枯骨竟仍然在地上匍匐,向胸骨处集合,试图再拼接在一起! 颜旷首先反应过来,立即吹响了“紧急”的哨笛。 “保持阵列,迅速前进。”传令兵高喊。 火把光线十分微弱,众人惊恐的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已围满了诡异的骨尸,摇摇晃晃的向军队走来,甚至脚旁就有枯骨陆续破土而出。 列队阵形立刻崩溃,人们纷纷挥剑自卫,丢盔弃甲、争先恐后的四散奔逃。 颜旷一看组织军阵不成,便只能放弃集体防御策略,不暇再顾他人,只把沐雪紧拉在身后,奋力砍出一条血路。 颜旷带着沐雪边战边跑,很快就遥遥领先,脱离人群。沐雪举火把向身后照去,只见摇摇晃晃而来的骨尸,不见了其他人。火把如沧海孤灯,吸引骨尸成群结队围攻过来。颜旷砍倒一拨骨尸,没走几步,又有另一拨呼啸扑来;不仅要保护自己,更要回护沐雪,颜旷渐渐觉得力不从心。 眼看身边聚集的骨尸越来越多,颜旷无奈大喊:“沐雪!你再不出手,我们都出不去了!” 沐雪已手痒许久,眼见着情势危急,也再顾不得许多,立即挺剑运力,瞬间粉碎了面前的几具骨尸。 “我们快走,拖得越久越不利。”颜旷和沐雪默契的相背而立,互卫后心,且战且进。 沐雪加入战斗后,攻击力明显提高,两人的前进速度大大加快。很快两人来到一个较为空旷的林地,几束微弱的昏光从层层叠叠的枝叶间隙滤下,颜旷看见空地中央隐约是几块巨石,大致围成一圈。 颜旷觉得此地有异,喊道:“那边莫非是这法阵阵眼?我们过去看看。” 二人杀至巨石中央,沐雪问:“现在怎么办?你难道会术法?” 颜旷苦笑,没想到多年前玉渊强迫他学会的唯一术法竟然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你掩护我。”颜旷拿剑往自己手臂上一割,顷刻间血流如注。 “你这是干嘛!”沐雪惊叫。 颜旷没答话,在沐雪掩护下,环走巨石一圈,把血一一抹在诸石上,然后迅速以指沾血,在石上画上扭曲古老的符文。 当石头上血文密布后,颜旷一手举剑,直刺苍穹,高声大喊:“水神霈瀚,请降神水!” 然而周遭并没有变化,一群群骨尸仍前仆后继。 沐雪吃力砍碎一拨骨尸,不满道:“你到底行不行啊?这术法没反应啊!” 话音刚落,突见头顶降下漫天大雨,那密集水滴沾衣不湿,落地无声,但是骨尸遇之便腐体销骨,身冒黑烟,顷刻间熔成黑水,渗地无痕。这是天海神水,不属凡间,只现形一瞬间,雨落而停。神水专克魔物,对沐雪和颜旷等凡人无害。 刚刚眼前还群尸乱舞,眨眼间便无影无踪,就连树林上空笼罩的阴雾瘴气也突然退散,洒下灿烂光束,简直不像方才的阴森密林。 沐雪还正愣神,颜旷一把拉住她继续向前跑,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没有骨尸的阻拦,两人很快见到了前方光明的出口。突然,颜旷脚下绊住一物,翻滚跌至烈阳下。 沐雪看到颜旷窘态哈哈大笑,颜旷并不在意,亦为为劫后余生附和大笑。 “别笑了,你还流着血呢,我帮你包扎一下。”沐雪果断从里衣下摆撕下一条长布,包扎在颜旷手臂伤口上。 此时展越左右手各拎着许昀和阿苏从林中飞纵而出,然后是又非领着几人跑出来,之后陆陆续续有人相互扶持着跑出树林。 众人对林中所遇心有余悸,热议那转瞬即逝的无声之雨,然后纷纷跪下,高举双手,又伏下身体,以额触地,反复叩首,诚挚高喊:“幸蒙诸神保佑!” 沐雪自去帮助许昀和阿苏给伤员包扎,颜旷则回头去查看之前的绊脚之物,那又是一块和入口处一模一样的界碑,大部分碑身埋在土中,只冒出一点头部。颜旷将它全部挖出,上面的符文仍清晰完整,他默默把上面的图文全部强记下,想着回去定要向玉渊问个明白。 是又非统计了伤亡情况后向颜旷禀报,此次损失了两成弟兄,一成弟兄伤势严重,其余皆具不同程度轻伤。比较糟糕的是,粮食、药品与各种装备损失严重,接下来的行程会更加艰难。 众人在林子边缘又等了一个时辰,确定再无人生还后,便整队继续前行,在离尸林足够远的地方,找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安全之所安顿。 晚饭后,沐雪独自坐在火堆边,静 分卷阅读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静等待着颜旷对自己的裁决。她本来可以就此逃跑,但是想着前路不明,后路难回,还是和众人在一起比较安全,或许颜旷愿意放自己一条生路。 颜旷和众将领商毕事宜,拿着一卷毛毯走过来、扔给沐雪:“以后没帐篷住了,所剩无几的帐篷优先照顾伤患了。” 沐雪抱着毛毯不动,只静静看着颜旷,等待他的下文。 颜旷坐到沐雪身边,盯着火堆也静默不言。 原来是在等我先说,沐雪心想,反正坦白从宽,但愿他不想杀我,否则早就动手了。 “我……” 沐雪刚开口打算坦白,却再次被颜旷抢白。 “朕不在乎你的过去,朕只知道你是一个不会杀朕的杀手,这就够了。” “什么够了,够什么啦你就……”沐雪气的胸闷,打断人家好不容易准备了半天的说辞是一件很不礼貌的行为,不,很不厚道的行为! “足够朕决定把你留在身边。”颜旷坚定的望着沐雪,深沉似墨的眼睛中倒映着跃动的火焰。 “不行!”沐雪受不了这深情款款的眼神,斩钉截铁的转头看火。 “为什么不行?”颜旷惊讶道,“莫非你还看不上朕?” “看不上。” “朕哪里不好?” “你是个话痨,动不动找我东拉西扯的,特别烦人。你还好色,老是挨我坐得这般近。”说着,沐雪朝另一边挪开一段距离。 颜旷郁闷,自己也有被人嫌弃的一天:“朕只是想与你说话,拉近些距离。没想到你如此不解风情,着实浪费朕一番心意。” “你看,你我相互之间如此不了解,何谈在一起?” “那我们从此刻开始了解也不晚啊,”颜旷想了想说,“你愿意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我就叫沐雪。” 颜旷有些失望,过了片刻,他又鼓起勇气说:“我叫颜旷。” “我知道你叫颜旷。”沐雪不耐烦。 “你可以叫我剑则。” “剑则?” “我小字剑则,”颜旷见沐雪起了兴趣,详细解释,“宝剑的剑,原则的则。听母后说,我幼时抓周,左挑右选后拿了一把木剑不肯再放手,所以唤我‘剑择’。” “选了一把剑,那应该是‘选择’的‘择’才对啊?” “我父皇希望我做一个有原则的人,就换了同音的‘则’” “那你在我这儿可就破原则了。”沐雪讽刺道。 “我只遵守我的原则。” “你倒是说说你的原则。” 颜旷嘴角扬起:“我只允许亲密之人唤我的小名。”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件事儿!”沐雪愠恼。 颜旷忽略沐雪的脾气,只自顾自的继续说:“我是幼子,父母很少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他们与我不疏远却也不亲近。与我亲近的唯有兄长一人,他领我游玩,给我答疑解惑,还是他教会我骑马。可惜,他十四年前便过世了。” 颜旷说起兄长,面色变得极为柔和又伤感。沐雪见状,不由心软,也想起伤心往事:“我听说在我之前,母亲曾生下过一个兄长,可惜未满月就夭折了。后来我五岁时又有了一个小弟弟,长得圆润可爱,却也不幸夭折了。唉,若是我有一个兄弟能活下来,也不会到如今这般境地。” 颜旷心生怜惜,去握沐雪的手:“跟我回齐国,日后由我保护你、照顾你。” “睡觉,明日还要赶路。”沐雪甩开他的手,把羊毯铺在地上卧下。 颜旷扯下披风盖在她身上,自己就地躺在旁边。 沐雪惊讶的看着他:“你就这样睡?再找张毯子来啊!” “没毯子了,”颜旷很高兴她在乎自己,“这样挺好的。做一个被天席地、枕剑而眠的侠客是我从小的梦想呢。” “正好相反,我的梦想就是天天美酒佳肴、软枕温床。”沐雪故意气他。 “跟我回去,岂不就实现了?”颜旷顺势道。 “你只是一时兴起,我们并不合适。” “你怎知不合适”颜旷从怀里拿出一个银色的戒指,迅速扯过沐雪的左手戴上。 “这是什么鬼东西!”沐雪端详这只周身刻满繁复花纹的戒指,惊讶的发现无论怎样使劲都脱不下来。 “你果然就是我的命定之人,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颜旷举起左手,他的无名指上有一枚形貌类似的金色戒指,“这戒指有上有法咒,命定之人戴上至死才能摘下。也就是说,我们二人有一方殒命,这个法咒才能解除。这样你信了吧?以后你去哪我都能找到你啦!” “你给我摘下来!否则我就……”沐雪大怒,刚想威胁,就听旁边适时传来“哼”的一声。沐雪循声望去,展越正斜靠在一边的树旁,手指摩擦着腰际配剑,紧紧的盯着她。沐雪和这锐利的视线刚对峙一会儿,就怂了。 颜旷冲展越摆摆手,劝沐雪说:“别动气嘛,你若起杀意 分卷阅读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他在五里外都能感觉到。” 沐雪只能用嘴出气:“这戒指莫不是你从你的废后手指上砍下来的?” 颜旷勃然变色:“休要胡言!” “是不是胡言,你自己清楚。”沐雪冷笑。 “我不是你认为的那种负心冷血之人,”颜旷深吸一口气,试图缓和气氛,解释道,“她不是我自己选择的倾心之人,我也从未给过她这枚戒指。” “谁知道你有多少戒指?” “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 颜旷正要解释,沐雪却翻身背对他。 “你那四宫十二院里盼着你送戒指的女人数不胜数,不缺我这一个。” 颜旷不甘:“难道帝王不配拥有真爱?你还是不肯信我!” 然而沐雪再也没搭理他,颜旷只能看着她的后背,独自郁闷。 ☆、宛然在望 梁都梦京,海歌王府 “见过王爷。”一个黑衣人跪下。 “不必多礼。流光如何?”白歌扶他起来,心急如焚的问。 “为了寻找齐帝,我与流光在鹿阳分开去往鲁德方向,之后我又返回鹿阳郡,却听飞鱼说鹿阳以及怙云岭一带都无流光的踪迹。” “你说怙云岭?流光去怙云岭了?”白歌心道不好。 “是的。此后再无她的消息。” “看来她要么被擒,要么死了……”白歌面色苍白。 “王爷莫急,飞鱼仍在找。” “这么说,齐帝既不在鹿阳也不在鲁德,他必是去怙云岭了” “并无确实消息,现在只是猜测。” “你方才进宫,太后和皇上怎么说?” “太后认为怙云岭乃天然屏障,齐帝即使去了怙云岭,也不可能成功翻越。” “岂有此理!若是过了怎么办?”白歌急切道,“不行,我得赶紧进宫。你回前线,如果有流光消息就立刻报我。” “是。属下告退。” 不顾宫禁,白歌急急忙忙进入梁宫,直直向太后居处安泰宫走。 “哎哟,这不是海歌王爷吗?这么着急去哪儿啊?”一个大腹便便的年老内官拦住白歌。 白歌心急如焚:“如公公,烦请通报一声,我有要事求见太后。” “真不巧,太后和陛下正在议事,吩咐谁都不要打扰。” “如公公,我真的有要事。” “王爷这就为难老奴了,老奴也是奉命行事呐。” 白歌强忍心中厌恶,面上堆笑,把一卷银票塞入如意手中:“近来我入宫少,确实怠慢公公了,还请公公笑纳。” 如意把银票收入袖中,笑道:“王爷哪里话,老奴知道王爷一向最是体贴下人们的。老奴这就舍命为王爷通报去。”说完转身进入安泰宫大殿。 “太后娘娘,海歌王有要事求见。”如意禀报。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梁帝白歆有些不满。 “多半是听到了什么消息。”钱太后悠闲的举起一杯茶。 “哼,他的耳目倒是通灵得很。” “你放心,他赋闲在家许久,掀不起什么大浪。” “他这闲人能有什么要事,”白歆吩咐,“让他进来。” 如意把白歌领进大殿,白歌恭敬的跪下向钱太后和梁帝行礼:“微臣拜见皇帝陛下、太后娘娘。” “这么晚还进宫来,你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白歆斥责。 “起来罢,”钱太后缓缓放下茶杯,“什么事啊?” “谢陛下,谢太后。臣弟知罪,只是军情紧急,才不得已深夜进宫,”白歌起身,“微臣听说齐帝带兵潜去了怙云岭,他的目标必是武良啊!” “捕风捉影的事,你未免太操闲心了吧!”白歆道。 “即使是又如何?怙云岭岂是随意能过的?”太后伸手看看自己的指甲。 “恕臣多虑,若是过了岂不糟糕,武良防卫松懈,必能轻易被夺,届时鹿阳粮道中断,鹿阳一线则不保矣!”白歌内火焚心。 “那你想怎么样?现在派军队去防护武良恐怕来不及了。”太后继续看着指甲。 “是的,所以臣建议主动放弃鹿阳一线,保存实力,退守武运,择良好时机再夺回武良和鹿阳。” “你放屁!朕的江山,只可坚守,怎能拱手送人!”白歆倏地扬手,“啪”的一声狠狠打了白歌一耳光。 白歌哪敢躲闪,生生挨了一掌,连嘴边血迹也不敢擦,他迅速正首拱手道:“容臣禀明,正值鹿阳前线第二批军粮准备运送之际,若齐帝过了怙云岭,武良被夺,粮道中断,则鹿阳必失,何必白白牺牲前线将士们的性命?不如保存实力,再图收复。” “若齐帝过了怙云岭,朕就亲去迎战。他深入敌后,朕定把他捉回来给你看看!” “好了,别吵了。皇帝是万万不能离开梦京的,齐帝 分卷阅读1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也是不得不防的,”太后终于正视白歌,“歌儿,这是三万京畿卫军的兵符,你速领兵去武良罢。如果齐帝过了怙云岭,你务必要在鹿阳失守之前夺回武良;若齐帝未去怙云岭,你就驻守武良,等待后令。” “是,微臣领命。”白歌接过兵符,行礼出去。 白歆急道:“母后,你为何不让朕去、反派他去?万一他趁机犯上作乱、该如何是好?” “他母妃在我们手上,不用担心。若你离开梦京,反倒让小人有可趁之机。”钱太后气定神闲。 “那齐帝能亲征,朕也要御驾亲征,否则世人都以为朕怕他!” “你安分呆在宫里,努力给我生个孙儿才是正经,”钱太后轻笑,“那个齐帝也无后嗣,愿他去了怙云岭才好,他出了事则齐国必定大乱。” 怙云岭 次日启程,沐雪主动到队伍中段与许昀、阿苏和展越一道前行。 许昀奇道:“怎么,你二人吵架啦?” 有这么明显吗,沐雪纳闷:“我一个小民女怎么敢和大皇帝吵架。” “你们之前形影不离的,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又不是展大将,哪有资格和皇帝形影不离。”沐雪想转移话题、调戏一旁的展越,可惜展越的眼神太有杀伤力,沐雪只能悻悻作罢。 “你和我们一块走,可就没那么轻松了。”说着,许昀把背上的一包医药物品扔给沐雪。 沐雪宁愿增加负重,也不想面对颜旷。调戏展越不成,沐雪只能转向实诚孩子阿苏,欲把那个“秀秀”的事八卦到底儿朝天。可惜无论沐雪怎么威逼利诱,阿苏涨红着脸就是憋着不肯多说。 此日一路比较顺利,据探子回来禀报说,约莫三日内就能走出怙云岭了。军队上下都兴高采烈,唯有沐雪忧心忡忡。 傍晚扎营后,沐雪帮忙给伤兵换药。大家看沐雪脸色不好,纷纷劝慰道:“我们陛下是面冷内热的人,姑娘服个软就好了。” 沐雪连忙摆手:“我和他真没关系。” “戒指都戴上了,”大家纷纷说,“沐雪姑娘你平时可不是这样扭扭捏捏的。” 沐雪百口莫辩,还被一群胆大的将士簇拥到颜旷面前。颜旷皱眉挥挥手,士兵们“唰”一下的散个干净。 “怎么了?”颜旷问。 “没事……那什么,我给你换个药呗。”沐雪扯住颜旷臂上绷带,拆开、上药、重新包扎,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沐雪拿起旧的绷带转身欲走,不想被颜旷拉住:“我记得这是你从里衣上扯下来的。” “是又怎么样?”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给许多人包扎过,难道都要喜欢?” “那你为什么不杀我?你不是个刺客吗?” 颜旷的话正正刺中沐雪的痛点。 “我的确是个糟糕的、该死的刺客,这样你满意了?”沐雪甩开他的手,愤愤离开。 第二日下山之路突然变得崎岖难行,有时甚至只能在峭壁之上凿石开路。前方开路的士兵把绳索用箭镞钉入崖壁内,后面的人则需手攀绳索、脚踩着不到一寸宽的狭路翻越峭壁。这对于轻功上乘的沐雪来说并非难事,但是对于许昀和阿苏,还有其他武功平常的兵士来说,则是艰险异常。又加峭壁之上,时不时刮起罡风,猛烈摧人又寒冷刺骨。一旦没有抓稳,大风就会把人们吹落悬崖。 许昀跟在沐雪身后,攀过两个崖壁后,就已经脸色苍白,精疲力尽。待走上第三个崖壁时,已是勉力支撑。沐雪看许昀脸色,心中隐觉不妙。果然一阵罡风袭来,许昀再站不稳,身体猛烈摇摆,突然脚底踩空,瞬间只有双手握在绳上,身体已悬在空中摇摇欲坠。就在许昀手中的绳索就要脱出之时,沐雪眼疾手快,腾出一只手向下落的许昀衣领探去,运力猛的一提,将许昀又抓回山道上。 许昀牢抓绳索,紧贴崖壁,大口喘气。沐雪不敢掉以轻心,一只手从包里翻出一卷包扎伤口用的布条,牢牢捆在自己右手和许昀左手手腕上。 后面的阿苏由展越护着,一路也有惊无险,急切的关心道:“师傅你还好吧?” “说了多少次,别叫师傅,都把我叫老了。”许昀喘着气说。 “还能说笑,证明没事,”沐雪安抚阿苏,“阿苏你放心罢,你自己也小心些,抓紧展越。” “原来你的功夫这么厉害,你不怕我去告密?”许昀虚弱的笑道。 “不必劳烦了,他都知道了。” “你救我一命,以后你的疑难杂症我都包了。” “会不会说话呀!你才得疑难杂症呢。” “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这不是讳疾忌医么。” “你信不信我现在把你扔下去!” 许昀立马服软,打哈哈道:“就不要浪费力气了嘛。” 沐雪等许昀恢复了些气力,便继续慢慢向前挪动,终于平安翻过这最后一个险阻。听后面的人说,刚刚那阵 分卷阅读1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风害了好几名士兵命葬山崖。 沐雪到达安全之地,正要解开手腕上的绑带,无奈手指冻得发抖,使不上劲。这时背后一暖,原来是颜旷把披风搭在她背上。颜旷亲手去解绑带,许昀笑道:“陛下莫解了,和沐雪姑娘绑在一起是我的荣幸。” 颜旷闻之,干脆拔剑果断一挥,绑带一分为二,两人却秋毫无伤。 沐雪不禁啧啧称羡,要是自己也有这般剑术就好了。 颜旷拉着沐雪往队伍前列走:“你还是跟着我放心些。” 沐雪实在太冷了,握紧颜旷传来暖流的大手没有撒开。 之后的路就平顺许多。颜旷让沐雪并肩走在身边,却始终面无表情,未发一言。反倒沐雪觉得十分尴尬,时不时侧头偷窥一眼。 进入怙云岭第十天下午,颜旷带领队伍成功下山。前方武良城宛然在望,将士们都激动的热泪盈眶。 正在兴奋雀跃之际,前方却有流矢飞来,为首的几个前锋士兵猝不及防,中箭倒地。 “防御,防御!有伏击!”是又非高喊。 是又非组织士兵持着为数不多的盾牌在前,掩护手持长戟刀剑的士兵攻上前去。颜旷把沐雪推到一块石头后边,让她别动,自己则组织剩下的士兵持弓箭反攻。 又一阵流矢飞来,许昀和阿苏呆立不动,沐雪纵身上前一把抓住他二人躲到石后。 “你又救了我一命。”许昀拍着胸口顺气。 “谢谢姐姐。”阿苏吓得泪眼朦胧。 “你俩人之前都是怎么活过来的?” “这是我们第一次亲临前线,”阿苏不满的撇撇嘴,“跟着师傅只能在后方救治伤患。” “你小子,还怪我咯!”许昀一记暴栗。 “啧啧,大太医就是不一样。”沐雪讥笑。 “某人武功高强,还不是躲在这里。”许昀反击。 “我又不是自愿的。” “难道我是自愿的吗?” “别吵了,出来吧!”颜旷过来说。 “这么快就打完了”三人皆是惊讶。 “只有五十多人而已,我们也觉得十分奇怪。”是又非过来向颜旷报告。 “看来不是冲我们来的。” 又有士兵禀报,前边隐蔽处有许多新鲜果蔬和粮食。根据其他行动痕迹,猜测这一小队敌兵刚来此处蹲守不久。 谨慎起见,颜旷决定今天就地休整,回收敌兵的战袍盔甲备用,另派出几名探子去前方武良刺探详情。 夜幕降临,颜旷命令在敌兵留下的篝火残迹处升起篝火,其余人转移至更隐蔽处生火。 “还挺细心的。”沐雪小声道。 “不够细心,否则你就不会跟着我上怙云岭了。” “明明我的同伴应该提前去武良报信了,怎么才来这么点人埋伏?” “你是指假扮匪寇的那两个人?” “是啊,”沐雪顿了顿,惊道,“莫非你早就派人……” “不错,并且从他们身上搜到了梁国的通行令牌。” 沐雪跺脚:“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 “遇到你的第一天,展越就探了你的脉,就算你再收敛内力,他也能察觉到。” 沐雪悻悻道:“好吧,我也是猪。” “其实你的原计划,是在坠崖后、趁我上前察看的瞬间一击必杀,对不对?” 沐雪不言,转身欲走。成王败寇,她是寇,只想逃。 颜旷拦住她:“你不杀我,回梁国是死路一条。” “是死是活,用不着你管,”沐雪直视颜旷的眼睛,“你说过,出了怙云岭就会放我走。” “攻下武良,就放你走。” “你言而无信!” “是你欺骗在前。” 不用看,沐雪能感觉到展越锐利的视线,所以只能冷哼一声表达不满,乖乖转身回到火堆边。 次日一早,去武良的探子回来禀报,城内没有异常,防卫依然松懈。据说前日所遇的小队伏兵本是为了伏击怙云岭周围的流寇匪贼而来。又有探子打探到,今日有一批军粮要押运至武良。 “这是个好机会。”颜旷当即下令,派出小队人乔装成普通百姓陆续混入武良城中,剩下将士都埋伏在运粮的必经之路上。 当天下午,在武良城北二十里处成功伏击百人的运粮队伍,缴获约百个梁军的战甲和粮车。加上怙云岭山口缴获的五十多个梁军战甲,共有一百五十多个将士乔装成梁兵,持着令牌押运粮车进入武良城。 ☆、武良争夺 子时三刻,正是人们沉睡之时,武良西门城楼上两面旗帜却突然燃烧起来,火光在夜幕衬托下格外明亮醒目,这是潜入城中的齐兵成功夺取城门的信号。此时隐藏在武良城外树林中剩余的三千将士迅速向西门冲去,武良城西门正被缓缓打开,迎接它新的主人。 沐 分卷阅读1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雪正要跟着颜旷前去,却被展越拦住。 “你干嘛?我又不逃跑。” “陛下让我保护你,等城里骚乱平息你再进去。” “展郎将,虽然我打不过你,可你不一定追得上我。”说着,沐雪施展轻功,纵身向武良城中跑去,展越只能紧追不舍。 城内果然火光四起,遍地狼藉,哭喊阵阵,混乱不堪。 展越见沐雪东张西望,知道她在担忧颜旷,便说:“擒贼擒王,陛下应是率兵去了县衙。” 沐雪便沿着城内中央大道直奔武良县衙,二人先后落在县衙前院的屋顶上。只见院内伏倒数人,颜旷抱手闲立一旁,是又非和一个魁梧大汉正在庭内一对一交战,大汉身后站着一个衣冠不整、瑟瑟发抖的中年男子,还有几名齐兵封锁了院内出口。于是沐雪和展越便安心在屋顶上一同观战。 “想不到是将军的武功也不错嘛!”沐雪道,“你觉得谁会赢?” 展越不答,片刻后纵身掠下屋顶。就在他落地的一瞬间,魁梧大汉的铁剑气势磅礴的砍断了是又非手中之剑,铁剑毫不收势,狠狠砍向是又非肩膀。就在铁剑要劈开是又非的身体时,展越一剑格开铁剑,颜旷上前将受伤的是又非扶过一旁,沐雪连忙跳下屋顶,给是又非包扎。辛亏展越及时出手,是又非伤口较浅。 “在下展越,想领教一二。” “废话少说,看剑!” 那大汉力大无比,展越并不直接与大汉硬碰硬,而是顺其之势,缠附其周,窥其破绽,一击中之。不过几个回合,展越便把剑抵在大汉喉部。 大汉哈哈大笑:“能死在高手剑下,我霍亨也不算白活啦!动手吧!” 颜旷劝道:“霍将军英武过人,只在这武良小城做一个守城县尉岂不是太过委屈?不如来我齐国,必能施展将军的抱负。” 霍亨道:“忠臣不事二主,我虽无能,只愿博个忠名。” 此时一边的中年男子向颜旷跪下,双手高举:“将军大人,这是县令符牌和官印,求将军们放小人一条性命,小人还有一家老小……” “呸!”霍亨转头向他啐骂,“刘安全,你个贪生怕死之徒,你对得起大梁吗!” “我只用对得起我一家老小就好,”刘安全伸手去抓颜旷的裤脚,“将军大人,我愿意投降大齐,为大齐效力。” “大齐不需要你,”颜旷一剑结束他的性命,冷漠的看着尸体不甘圆瞪的双眼说,“你的家人不会有事。” “干得好!”霍亨挺起脖子,“现在杀我罢!” “你是条好汉,你走罢。”颜旷向展越摆摆手,展越收回剑。 “你不杀我,我也不会降齐。”霍亨惊讶道。 “走罢,你是个猛将,应该死在战场上。”展越说。 “咱们战场上见。”霍亨向展越抱拳,转身离去。 沐雪见尘埃落定,亦转身欲离去,颜旷拦住她。 “怎么?你又要反悔?” “天色太晚,不如明天再走。” 沐雪皱眉。 “你随意,不强求。”颜旷收回手。 “好。”沐雪决定睡个好觉。 颜旷安排沐雪在县衙内一间客房休息。沐雪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换上洁净的便装,感觉到久违的神清气爽,舒适安逸。有人前来敲门,说是准备好了酒菜,请沐雪前去。 沐雪被领着来到县衙花园的凉亭处,只见颜旷难得穿上素白便服,又剃了胡茬,显得精神抖擞,甚有玉树临风之姿。 旁边的石桌上已摆满热腾腾的菜肴,颜旷抬手指桌,道:“美酒佳肴,软枕温床,今日都可满足你。” “那我就不客气了。”沐雪迅速坐下,节食日久,胃口大开。 “慢点吃,小心噎着。”颜旷看着沐雪。 “你也吃啊,光看我做什么?” “秀色可餐,何须他食。” “酸死了,你这酒!”沐雪仰头又一杯酒,于是颜旷笑着提壶为她添酒,凝视着她却不再说话。 等到沐雪酒饱饭足,颜旷突然说:“我不想你死,跟我去齐国罢。” “我俩不合适,你只是一时兴起。”沐雪已然微醺,说话泛着酒气。 “给我个机会,我会证明我对你并非一时之意。” “我这一路上蓬头垢面、风尘仆仆的,你到底为何倾心于我?”沐雪举手,“就因为这个戒指?” “刚开始,我只知道你对我没有恶意,所以敢把你留在身边。后来有一天晚上,我从梦中醒来,看见你还在灯下补衣。你冲我笑了笑,我心中便生出无限的暖意……” 颜旷的回答出乎意料,沐雪心中也泛起一丝温暖,她苦笑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就敢这样倾心相付。” “你是什么人,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你知不知道,杀了你兄长的人就是我的父亲。这样你还不在乎?” 颜旷握紧双 分卷阅读1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拳,良久叹了口气又松开:“那是战争的错,十四年前你还小,这不关你的事。” 沐雪没想到颜旷竟如此豁达,怆然道:“我本叫白雪,父亲是梁国先孝德太子。十四年前,我父亲于‘癸未之战’得胜而归,却在归途中染上风寒,回京后药石无灵,英年早逝。父亲死后,母亲和我过了两年清苦的日子。后来母亲也病染沉疴,太医也不肯尽心相救,于是她便抛下我一个人去了……” 颜旷握住沐雪双手,沐雪继续道:“我八岁时又回到太子府,此时我叔叔海兰王当了太子,把我交给他的妻子也就是现在的梁国太后抚养。但是没多久,那个女人就夺走我的身份、暗地里把我送进夜影阁,害我沦为一个活在黑夜中、双手沾满血腥的杀手、刺客!” 颜旷心中怜惜,把颤抖的沐雪拉进怀里,沐雪颤声说:“是我不配在你身边。” “放下一切,你可以重新开始,我会一直陪着你。” 沐雪抱紧颜旷,埋头在他怀中,沉默许久。 颜旷正觉燃起希望之时,沐雪却缓缓说道:“我还是得走。” “为什么?你回去很危险!” 沐雪不答,颜旷只好说:“既然你决心要走,走之前不如送我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沐雪惊讶。 颜旷探近沐雪耳边轻声说:“将你送给我。” “你个好色之徒!”说着沐雪一拳打在颜旷胸膛。 颜旷捂着心口道:“玩笑罢了。不如你送我一支舞吧?” “你怎知我会跳舞?” “如果不会的话,那就太可惜了,”颜旷扬扬眉毛,“你看,我连笛子都备好了,可以给你伴奏。” 沐雪一脸戒备的瞪着他。 “我们见面的第一天,你从崖壁上坠落,姿态优美,仿若谪仙,我便想你的舞姿定是不凡。” 沐雪两颊烧起来,明明当初那般狼狈。 “好罢,本姑娘今日就满足你。今夜月色正好,跳一支月仙舞给你开开眼。”说着,沐雪轻身一纵跳入园中草地上,展袖飘飞,翩翩起舞。 这月仙之舞,闻名海内,常在秋月最盛之时的齐梁祭典上表演。虽秋不副实,然祭奠旧习依在。 颜旷赞道:“轻盈若羽,柔美如月,美哉,美哉。” 他横笛奏乐,清越激扬,情深悠长。 早晨颜旷醒来,向旁边探手,果然身边空空如也。她还是走了,颜旷感到失望。 颜旷起身披衣,召展越进来,问道:“她何时走的?” “约拂晓时分。” 颜旷怅然若失:“你觉得她还会回来吗?” “会的。” “但愿如此。”颜旷叹了口气,振作精神。 早饭后,颜旷和展越一起登上城楼,是又非和一众将领前来领命。 颜旷道:“好好安抚城内百姓,实施宵禁。不指望他们帮忙,只望他们不捣乱。即刻起紧闭城门,加强城防工事。城内粮食多,可用粮或钱财去换百姓家可用之物。另派出一队,专门阻截北来的粮车。找几名脚程快的去鹿阳,沿途散播武良的消息。” 诸将领命各去。 三日后,飞虎旗遥遥现身,白歌兵临武良城下,在武良城北迅速安营扎寨。 这一路上白歌急催行军,然而京畿卫军向来只听命于太后,军队将官亦常年驻京享乐,疲于跋涉,皆不从命。白歌率军缓行至武运时,正遇到从武良而来的霍亨,听闻武良被袭,心中焦急,恨不得立马飞至武良。眼见催促无效,白歌一气之下斩了一名副将立威,放弃许多辎重,才稍微加快了行程,由是这支队伍今日才到达武良。 可齐方还是嫌敌方来得太快,而己方准备不足。 城楼上颜旷见来者气势汹汹,兵强马壮,叹道:“没想到他们来的这般快。” 负责守城的是又非道:“一定是消息泄露了。陛下,一定是沐雪姑娘!” 颜旷怒道:“此次是朕行事鲁莽,计划不周,不怪他人!” 于是是又非再不敢多言。 颜旷又问:“是将军,依你之见,武良可守多久?” 是又非道:“末将看敌军来得匆忙,许多攻城器械未运来。但敌军约三万,十倍于我,恐我方箭矢亦会不足。故而最多可守三日。” 颜旷问展越:“鹿阳那边有消息了吗?” 展越摇头:“未有来信。” 颜旷坚定道:“背死一战,只可胜,不可败!” 次日,梁军攻城,白歌坐镇指挥,前武良守将霍亨为前锋。齐军据城而守,用箭矢拒敌军于城外。颜旷亲自镇守武良北门城楼之上,直至敌军退却。 第三天梁军攻城,虽气势不及首日,但齐军箭矢告罄,只能用石块、燃油甚至燃烧的粮食投掷城下,以阻梁军。当日已有少数梁军攻上城楼,颜旷率兵统统斩之。 到了第四日,攻守双方都已疲惫不堪,而守城齐军更是兵器短缺、人手不足。齐军 分卷阅读1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还绝望的发现,今日梁军的攻城器械运至,武良城墙将不堪一击。 战鼓打响,梁军投出巨石,武良城墙很快被砸出缺口。齐军未能调派多余人手修补城墙,颜旷只能亲率士兵与从缺口处涌入的梁军展开激战。 沐雪离开武良后,本想往梁都梦京去,行至半路,听说海歌王领三万王军去了武良,心道不好,便急急往回赶。到武良时,正见到武良城破,岌岌可危。沐雪满心担忧颜旷,狠下心来,转头向梁军大营奔去。 白歌正在武良城下与梁军厮杀,突然周围士兵都转头惊呼。白歌也跟着回望,惊见梁军大营突起变故,营内火势滔天。 “怎么回事!”白歌大吼,却无一人能答。 霍亨方才正在城内与展越交手,听说大营起火,连忙退出城来,杀到白歌身边:“王爷,咱们要不先退兵吧?” “眼看武良就要攻下,怎能就此退兵”白歌坚持。 “王爷,这后院起火,士气不稳,恐更是苦战。反正他们也跑不了,不如明日再攻。” “好罢,”白歌不甘道,“撤军,救火!” 梁军迅速回撤,齐军都松了口气。 白歌回到大营,组织救火。很快火势渐息,白歌一面命人统计损失,安顿兵卒,一面让人拿来守营将领问责。 “大营怎会突然起火?” “王爷恕罪,那个女人太厉害了,像一阵风一样,等我们反应过来,已经四面火起……” “女人?”白歌微微眯眼,“有人纵火?” “是的。那怪女人,烧了大营也不逃走,说要等您处置。” “速带我去见她。” 沐雪周身被绑,掷于地上。白歌进入帐中,看见沐雪,心中大惊,急忙挥退旁人。 “雪儿,怎么是你?”白歌给沐雪解绑,扶她起来。 “不错,是我点的火。”沐雪大方承认。 “为什么这样做?你又为什么在这?你消失这般久,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白歌急切问。 “我去怙云岭走了一遭。我没事。” “你为何点火?” 沐雪只道:“我对不住你”。 白歌心道有异,继续问:“你去了怙云岭,却没有刺杀成功?” 沐雪沉默不答。 白歌追问:“还是你根本没动手?你这般反常,到底是为什么?” 沐雪只说:“火是我放的。你抓我就是。” 白歌知道是问不出所以然了,只能说:“你纵了火,为何不逃” 沐雪答:“我来的路上听说鹿阳已失,齐军正赶往这里。你此次定会无功而返,我留下给你抵罪。”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在齐军到来之前攻下武良?” 沐雪叹了口气:“如果你失败,尽管把罪推给我便是。” 白歌却道:“你走罢。” “为什么?” 白歌苦笑:“我一向有功无赏,有罪必罚,所以我的罪你抵不了,何必再搭上你。” “那你保重。”沐雪转身欲走。 “雪儿!” 沐雪停步回首。 白歌本是想问“你会想我吗”,出口却是:“我现在没有能力保护你,所以你千万不要回来看我。” 沐雪点点头,笑了笑:“歌哥哥,一定要咬牙活下去。”说着,施展轻功掠去。 一声“歌哥哥”,让白歌心中一时五味杂陈,那些快乐的、痛苦的记忆一一掠过心头。白歌只恨自己无能,猛地挥剑乱砍,帐内物什立即四分五裂。 声音吸引许多人冲进帐来:“王爷、王爷,发生了何事?” 白歌脸色可怕:“贼人逃了,速去追!” “是!” ☆、鹿宣之约 这方梁军突然撤退,给了齐军喘息的机会。颜旷下令紧闭城门,抢修城墙。是夜,有飞鸽传书,报告攻下鹿阳的消息。齐军这才重振信心,坚守武良至援军到来。 是又非却忧心忡忡,向颜旷建议:“不知何时援军才至,但武良明日难守。陛下不如趁夜离开。” 颜旷冷笑:“离开?回怙云岭喂尸怪?休要再提此言!” 是又非和诸将这才下定决心,背城一战,拼死一搏。 次日清晨,梁军就前来攻城。梁军用上攻城器械,很快城墙工事复又崩塌损毁。梁军涌入城中,与齐军展开巷战。 颜旷率兵当街而立,剑斩来者,陷入苦战。 白歌见久攻不下,焦急不安,亲自提剑杀入城中。只见霍亨正与一高手过招,臂力过人的他竟显败象。白歌欲上前相助,却被一人横剑拦下。只见此人银甲赤袍,满身血迹,一双眼睛犹坚定锐利,从容不迫侧身躲过一击,与白歌缠斗在一起。二十个回合后,白歌显露破绽,被颜旷一剑砍伤大腿。此时许多梁兵拥过来保护白歌撤离,白歌不甘,叫喊着还要再战,被诸人强行制住退出城外。而霍 分卷阅读1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亨勉力强战,惨败于展越,身中数剑,浑身是血,昏倒在地。 渐渐日头高升,齐梁双方都疲惫饥饿,相持不下。武良城北门处堆尸如山,中央大街上血流成河。 梁军将领大多被展越斩杀,士兵们散入大街小巷,各自为战,十分混乱与挫败。此时白歌传令:“齐帝现在武良,割齐帝头者封侯万户!”梁军闻之,军心大振。 眼见齐军节节败退,死伤者众。颜旷命人高声传呼:“援军已至!”一时间,齐军上下燃起希望,拼死相抗。 双方又激战至傍晚,颜旷领齐军且战且退,梁军逐渐占领城北。 颜旷仍执剑当街而立,双目血红,浑身鲜血,僵硬的挥动手臂砍杀妄图近身者。他已伤痕累累,精疲力竭,只靠一丝执念支撑身躯:沐雪,我定要再见你一面。 突然南门传来欢呼:“援兵来啦!” 颜旷心道,又是这招,只怕不管用了。 但是没想到梁军竟然纷纷退却,很快撤出城去。 颜旷这才知道,援军确实到了。他不由吐出胸中积蓄之气,猛地半跪在地上。 沐雪从梁军兵营逃出,本想直接进武良找颜旷。不想武良城门紧闭,而身后有梁兵穷追不舍。于是沐雪只能躲进怙云岭中,梁兵遍寻不得又不敢深入再追,只能悻悻而归。 次日齐梁又是激战,沐雪多次欲闯入城中,无奈围城的梁军太多,沐雪拼杀力竭仍不得进。 直至傍晚,充州齐军援军到,旋即与梁军交战。梁军不敌,急急撤退向武运去,一路丢盔弃甲,折兵损将。沐雪这才抓住时机,溜进武良,直奔县衙。 颜旷被扶入县衙包扎,充州大军将领纷纷赶到,跪下领迟来之罪。颜旷自责一番,宽释诸将。此时展越进前来,附耳相告沐雪回来。颜旷大喜,对他点头使了个眼色。 展越出来,告诉沐雪:“陛下在议事,你先去后院等着。” 沐雪便往后院去,不想碰见许昀正急急往外走。 “这不是沐雪吗,之前招呼不打就消失了,如今又从哪里冒出来了?” 沐雪赔笑:“抱歉抱歉,是我不对,这就请你喝酒赔罪。” “现在没空,外边一堆伤兵等着我呢!” “也是,那我与你一起去。” “不必了,援军来了,帮手很多。倒是你,给自己清理一下罢。”许昀从怀里掏出一瓶膏药塞给沐雪又急急走了。 沐雪回到之前所居之处,让人烧水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身上略有小伤,沐雪抹上膏药,顿时清凉舒适,她不由在心中暗赞许昀。 颜旷议事毕,急不可耐来到后院沐雪居处,只见沐雪正盯着一棵盆栽发呆。 “你能盯出花来吗?”颜旷戏谑道。 闻言,沐雪立刻转身、抱住颜旷,然后细细察看,心疼道:“你怎么弄的浑身是伤?” 颜旷回抱她:“小伤,无妨。你能回来,我真的很高兴。” “要是早知我离开你会受伤,我便不走了。” “我明明感觉你北去了,怎么又折回来了?” “还不是担心你。半路听说梁军往武良来了,我就满心担忧你。还好我回来及时……” 颜旷细问:“及时是什么意思?难道昨日那蹊跷之火是你干的?” 沐雪闷闷不答。 颜旷搂紧她:“多亏你救了我一命。” 沐雪哽咽道:“我彻底背弃了祖国,从此我便是无国无家、永不见光之人……” 颜旷打断她:“嫁夫随夫,你日后和我一样是齐国人!” 沐雪抬头望进颜旷坚定温柔的眼神。 颜旷低头吻她,说:“跟我回家罢。” 沐雪粲然一笑:“好。” 颜旷欣喜非常,两人相拥缠吻。 “喂!你手往哪放呢!” “嗷!你戳我伤口干嘛!” “你浑身是伤,消停会儿吧!” 次日早,沐雪陪颜旷出门巡视。中央大街上,兵民正一起清理街道。人们把梁军尸首拖出城外就地掩埋,把齐军尸首焚烧后整理骨灰送回齐国。其余人清洗街道,试图尽快把曾经鲜血淋漓的痛苦回忆从脑中抹去。 沐雪道:“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凡你所愿,我必尽力。” “不要再北进了,好不好?” 颜旷思忖道:“恐怕已经晚了,昨夜已有将士领命去鲁德了。鹿阳一线梁军溃退,无法再与鲁德策应,所以鲁德一线将很快攻破。此乃大势,非我能阻。” “但是,”颜旷安抚沐雪,“攻下鹿阳和鲁德后,我也不打算再北进了。此次兴战,我本欲一雪前耻,再建国威。然而亲征后,眼见许多百姓妻离子散、流离失所。我便真正体会到兴兵之错,戕害生民。所以我也愿意早日结束这战事。” “何况,”颜旷笑笑,“失了两郡,有人比你还急。如果我没猜错,很快梁国会主动求和。我答应你,即使 分卷阅读1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梁国不求和,我也会停止进兵。” 沐雪这才点头满意。 白歌兵退武运后,本想坐等梦京下达押解自己回京处罚的旨意,却等来鲁德失守的消息,接踵而至的是派遣使团与齐人和谈的旨意,更没料到指定的和谈代表正是自己。 若只是打一场败仗,不过是与众将一般负罪;若是作为代表和谈,必会签下丧权辱国之协定,之后必受国人唾骂,成为众矢之的。白歌冷笑,太后与皇上不仅要惩罚他、折磨他,更要毁了他的声名,让他生不如死。可雪儿让他咬牙活下去,他就必须忍辱负重,挨到雨过天晴、云开日出的那天。 听说齐帝已离开武良、前往鹿阳,白歌便随同梦京遣来的使团一道前往鹿阳郡治鹿宣和谈。 白歌看着鹿宣残缺的城墙,想起那些守城而死的人们,心中闪过一丝痛楚与惋惜。他骑马进入鹿宣城时,只见人们在热火朝天的修复城里的房屋街道,商铺开始重新营业,各种买卖交易逐渐恢复,大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白歌心叹,半月之前鹿阳还是梁国领土,如今鹿阳百姓这么快就在齐国治下安居乐业,可见齐帝治国真有一手。 梁国使团下榻在鹿宣驿馆中,众人忐忑准备着明天的谈判。安置好行囊后,白歌要求热水,一个驿馆小厮很快提了一桶热水来,临走时悄悄往白歌手中塞入一张纸条。白歌关闭门窗,展开纸条,上述“陷齐,望王爷相救”,落款为“霍亨”。白歌这才知道那霍亨竟然还活着,心道此人命大忠勇,但依照如今形势,也不知能不能赎回。 沐雪已在鹿宣府衙住了两日,这两日颜旷事务缠身,于是她只能跟着许昀和阿苏二人在鹿宣城中四处溜达。这二人从未来过鹿宣,沐雪难得当了一回向导。日暮时分沐雪回到府衙,她在书房找到颜旷,颜旷正负手而立,紧盯着一幅悬梁展开的梁齐地图。他与随行大臣刚刚商议完明日和谈之事。 “剑则别看啦,吃饭去罢。”沐雪把颜旷拉到居处桌前,把他按在凳上。 颜旷拿起筷子,看着沐雪若有所思,又放下了筷子。 “怎么啦?”沐雪吃着正香。 颜旷正色道:“想不想恢复白氏宗室的身份、风风光光的嫁给我?” 沐雪放下碗筷,断然拒绝:“不要!” 颜旷不解:“如果你想,明日和谈之上我提出这个条件,他们绝对不敢不答应。” “从我在武良火烧军营那刻开始,我便下定决心,与过去一刀两断。我有愧于梁国,也不愿再沾梁国的光。以后我既不是杀手流光,也不是什么安平郡主。何况,在世人眼里,安平早就死了……”沐雪脸色暗淡下去。 颜旷心中内疚,柔声道:“你不当流光,也不做白雪,便永远是我的沐雪。” “好。”沐雪笑。 颜旷暗叹,自己倾心的姑娘果然与众不同,淡泊名利,恣意洒脱。 “当初怎么改姓为“沐”呢?为何不是“马”?” 颜旷眼里含着笑意,却装着虚心请教的样子。 沐雪想起当初自己胡诌是马家村人,顿时又觉出自己的蠢笨。她干咳一声,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名‘雪’为父母所赐,不敢抛弃……话说我父亲那人,总是眷念于逝去不再之物,比如这随冬而逝之雪、我那夭于襁褓的兄长、还有那名存实亡的兄弟之情……咳,传说我的祖先出身于白木原,故而以‘白’为姓,那不如我以‘木’为姓好了。但又觉得‘木雪’有点儿傻气,所以就换为从水之‘沐’。” 颜旷揉揉沐雪的后脑勺:“原来如此。” 沐雪默了默道:“明天能不能别太为难白歌?” 颜旷端详她:“为何?” “他是我堂兄,一直挺照顾我的。这次在武良,他明明抓住我了,却又放了我。” 颜旷笑:“雪儿堂兄,我必敬重。” 沐雪听他唤自己“雪儿”,心中顿时涌出许多温暖。 “哟哟,眼睛怎么红了?乖乖,我们吃饭。来,张嘴,啊……” 沐雪伸头张嘴,颜旷却拿远筷子,趁机低头吻住她。沐雪笑笑,还给他当胸一拳。 翌日,鹿阳郡府衙举行齐梁和谈会议。 白歌率梁国代表先至,本以为会受到刁难,没想到齐国却专派官吏鞍前马后、嘘寒问暖,引领至议事厅落座后迅速递上热茶,导致众人都感觉恍惚不实。 不久颜旷率一班齐臣至,齐梁代表相互行礼问候。梁人本以为齐国胜券在握,必会傲慢无礼,不想齐帝温和亲善,齐人亦恭谨礼敬,于是把一腔愤恨压下心头。 白歌首次正式会见颜旷,方知齐帝正是那日武良城中与自己交手之人。白歌心中不甘,又生敬佩,暗暗决心有朝一日,再决高低。颜旷亦敬佩白歌亲身上阵,有勇有谋,更加以礼相待。 双方落座,开始休战谈判。梁国代表提出梁帝拟定的条款:承认鹿阳、鲁德两郡归属齐国,赔偿军费。梁国众人预备着与齐人讨价还价,谁料齐帝与海歌王十分投契,聊天谈地丝毫不提休战条件,旁人只 分卷阅读1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能瞪眼坐着干着急。 及至齐人也坐不住了,开始端起茶杯咳声,颜旷才哈哈大笑,结束与白歌的闲扯。他唤人拿出地图,拿笔在图上信手一画:“朕与海歌王投契,愿意归还武良等城。至于军费赔偿,就按你们提的办。” 梁人面面相觑,没有料到齐人如此慷慨。齐国众臣似乎也未提前知悉,全都面带惊讶。 白歌惊喜,唯恐颜旷变卦,迅速修改协约,递与颜旷。 齐臣欲阻,低声劝谏,颜旷充耳不闻,签字盖章:“愿齐梁两国重修和平,不再兴战。” 白歌拱手:“陛下仁德,我代梁国百姓感谢陛下。另有一个不情之请,望陛下应允。” “请说。” “近闻武良旧尉霍亨将军还活着,还请陛下看在我的薄面上,允其归国。” 颜旷笑:“朕真心希望与王爷交个朋友。既然霍将军心系祖国,朕愿意全其忠义。” 白歌大笑:“与陛下相交是鄙人之大幸!” 梁人心中欢愉,喜上眉梢,而齐国诸人见事成定局,心虽不满,但也无可奈何。两国代表寒暄行礼后结束会谈,约定晚上举行庆宴。 白歌率梁国代表返回驿馆,一路上诸人皆欢心雀跃,纷纷相互预祝升迁。白歌心中鄙夷,国家吃了败仗,这些人却只关心仕途。 ☆、拱手相让 午睡后,有人递上帖子,邀请白歌上门一叙。白歌纳闷,自认为在鹿宣城中再无故人,但仍应邀前往。白歌被马车送至府衙,心想莫非是颜旷相邀。 一名侍女把他领至后花园一处长廊便转身离去。白歌沿游廊向前,绿影婆娑,阳光明媚。转过一处假山,游廊尽头是一座凉亭。只见沐雪与颜旷正在亭中对弈,沐雪用胳膊支着头盯着棋盘苦苦思索,颜旷却凝望着她笑而不语。 白歌刹那间便明白了沐雪为何没有在怙云岭执行任务,也明白了她为何在武良纵火。 全因为那个男人! 白歌心中瞬间又嫉又愤,对颜旷的好感刹那间燃烧殆尽。白歌迅速后退几步,转身回到假山后。理智虽在,然而情感难抑。曾经在武良战场上输给颜旷,如今又在情场上败给同一个人,白歌不甘又愤懑,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 深呼吸,冷静、冷静下来。 白歌劝说自我,现在自身难保,更无力保护雪儿,夜影阁不会放过她,她离开梁国反而是件好事。 齐帝纵万般不好,但是同为男子,白歌从他看沐雪的眼神便知他是真心实意的,况且他能给沐雪提供最好的保护。 白歌忽然又有些担忧,以雪儿的性情,将如何在齐宫生存呢?她在那边会快乐么,会受欺负么? 白歌遂转身走向凉亭,他有许多担忧,需要好好嘱咐她。 沐雪抬头见白歌走来,兴奋的起身挥手,颜旷亦起身笑脸相迎。白歌对颜旷拱手行礼,颜旷同礼相回。沐雪有意拉近二人,一边笑说“免礼免礼”,一边拉白歌坐下,倒上果酒。 沐雪笑说:“在这看到我是不是很惊讶?” 白歌压抑心中汹涌情绪,强笑:“你可又送我一次惊喜。” 沐雪知道他意指武良之事,心中内疚:“不是惊吓就好。” 白歌忽然想起上午和谈之事,问颜旷:“陛下和谈之上,对我等礼遇有加,莫非是因为……”白歌看向沐雪。 颜旷笑:“海歌王爷是雪儿堂兄,自然应当奉为上宾。” 白歌方知达成好过预计的协约乃是因着沐雪的面子,又见沐雪已把真实身份悉数以告,一时间心中忧思纷乱,不知该喜该悲。 沐雪见白歌拘谨不言,对颜旷眨眨眼。颜旷会意,道:“朕知王爷与雪儿分别甚久,故特邀王爷前来。朕还有事务在旁,不能相陪,烦请见谅,就不打扰你们二人叙旧了。”白歌作势挽留一番,颜旷笑说“晚宴再会”便转身离去。 亭中只剩下沐雪与白歌二人,白歌便对沐雪一番盘问。 “你是为了他才在武良那么做的,对吗?” 沐雪知道躲不过,垂目答:“是。” 沐雪颓声道:“你是不是还在怨我?这次确实是我对不起你,不光对不起你,也对不住梁国……我只因不忍眼睁睁地看他丧命……这世上有人的爱广博无私,我的爱却卑小自私得紧……这都是我的错,我将一生背负叛逆之名为之赎罪。” 面对沐雪的坦诚,白歌竟一时无言以对。他不在乎什么社稷江山,他只很想问她,那个人究竟哪里好,自己哪里比不上他,但是终究没有说出口。 白歌只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怨你,我都支持你。” 沐雪感激的看向他。 白歌又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多么危险?夜影阁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啦!我就要去齐国了,我就不信他们在齐国还能兴风作浪、只手遮天。” “你以后要万分小心,低调行事,莫让夜影阁发现,知道 分卷阅读1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吗?” “知道啦……” “我就怕你这性子,宁折不弯的,以后没我看着,指不定闯出什么大祸。” “才不会,这么多年我都忍辱负重,好好活下来了,不必担心。” “那是齐国,怎知又是如何一番情形?何况伴君如伴虎,那齐帝是什么人?他先后杀了亲叔叔和岳丈,废黜结发妻子……” “好啦,”沐雪拍拍白歌的手,“别担心,我既然选择他,便相信他,他说会护我周全的。” “你将来若遇难事,就……”白歌面露难色,本想说“就来找我”,但生生咽下,只道,“打不过就跑,别傻乎乎的任人宰割,切记切记。” “记住啦。你怎么越来越像老头了,叨叨个没完,”沐雪把酒杯端向白歌嘴边,“来,尝尝这鹿阳的果酒,很有名的。” 白歌拿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咽下心中苦楚。若是手握重权,他绝不会轻易把她拱手相让。 “怎样?好喝吧!” “嗯……有点像小时候你母妃酿的果酒味道。” “你这么说,好像真的是……”沐雪又细细品了品。 “说起来,一个月前你母妃忌辰,我代你祭拜过了。” 沐雪抿酒不言。 “你放心,以后你不便回来,许多事我都会替你做的。” “拜托你了。” “日后你在齐宫低调些,谨言慎行,遇事忍着些,莫冲动。就算对着那齐帝,也莫老使性子,他是你唯一的依仗,惹恼他就玩完了……”白歌忍不住又嘱咐一番。 沐雪先作谦虚受教的样子,后来听着听着便实在忍受不住,打断道:“歌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别担心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白歌本想为沐雪分析梁国时局,但又不欲惹恼她,于是关住话匣子。 沐雪笑起来:“还记得我第一次叫你歌哥哥,你都不理我,说我是公鸡打鸣。” “还说呢,你这丫头固执得很,怎么都不肯改口。” “嘿嘿,小时候就你对我最好了,处处让着我。” “知道就好,”白歌凝视着她眉眼,“以后可不能忘了我。” “怎么敢忘呢?忘谁也不能忘了你啊!”沐雪狡黠一笑,转移话题,“还记得以前咱们下棋,我总下不过你,如今我又总下不过他。” 白歌嘴中泛出苦涩:“那你好好跟他学,以后咱们再弈过。” 沐雪提议:“咱们现在来一盘?” 白歌点头,伸手收拾棋盘。沐雪笑着看他,恍惚间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那时自己还是堂堂梁国太子之女,喜欢戏弄海兰王叔家的庶子。那孩子明明只比自己早出生几日,却总是端着“兄长”的派头。即使捉弄了他,那个小大人也不气恼,复又一本正经的对她讲一些听不懂的大道理。 渐渐日头偏西,有婢女前来通知晚宴开始,于是沐雪与白歌二人起身随婢女赴宴。到了府衙后厅,只见齐梁代表都已落座,厅中华灯高挂,轻歌曼舞,觥筹交错,众宾欢欣。 白歌被迎入梁使座首。沐雪则悄悄坐到角落里许昀师徒旁边,趁许昀不注意,一把抢过他桌上的糕点,气的许昀瞪眼怒视。 “你这家伙从哪里冒出来的?” 沐雪却笑嘻嘻地对他眨眨眼,许昀摸摸下巴,也不再追究。 阿苏把自己的那盘糕点推过来,说:“师傅、沐雪姑娘,你们吃。” 沐雪拍拍阿苏的头说:“阿苏真是好小伙啊!” 阿苏的脸悄悄的红了。 沐雪指着白歌身边坐着的彪形大汉,问许昀:“那个不是武良县尉霍亨吗,原来他还活着呀?” 许昀郁闷道:“看到他我就来气。武良战后,他伤痕累累、奄奄一息,还是我给救活的。之后他伤未痊愈就嚷着回国,陛下承诺他若打败展越就放他归国,结果他便找展越拼命,好几次都劳烦本神医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最烦找死的人!” 沐雪奇道:“他现在坐在梁使之中,是不是意味着放他了?他竟然打败了展越?” 许昀冷笑:“打败展越,再过百年都不可能。最好赶紧滚,否则我哪天心烦给他一针。” 沐雪亲眼见过许昀给一个言语粗鄙的梁兵扎针,惨象仍历历在目,于是决定以后还是少欺负许昀为妙。 宴席上白歌与颜旷相谈甚欢,举杯畅饮,带动欢欣融洽的气氛一直延续到晚宴结束。 次日梁国使团离开鹿宣,沐雪亲来送别,又被白歌拉到一旁叮嘱一番,及至众人都委婉表示“天色不早”时,白歌才道珍重,上马扬鞭离去。 “昨日宴上,他已郑重把你交给我了。”颜旷来到沐雪身边,握住她的手。 沐雪正看着梁使离去的身影:“我有你,什么都不怕。我反倒担心他,他在梁国处处受制,忍辱负重。” “他坚韧智勇,非池中之物,你也相信他。” “那个霍亨,你不是很中意吗?就 分卷阅读1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这样放了?”沐雪不解。 “霍亨是不错,但你堂兄比我更需要他。” 沐雪心道,莫非颜旷有意襄助白歌,为白歌添势。她看向颜旷,颜旷含笑不语。 送别梁使,颜旷与沐雪回到府衙。刚到府门,有人迎来禀告,说鲁德一线将领前来面圣。颜旷随之而去,沐雪只好自回府衙后苑。 沐雪回到后苑,本打算进屋睡个回笼觉,却见主屋里坐着两个陌生人。一男一女,皆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颜玥刚给自己和慕远志斟了杯茶,举杯欲饮,听见脚步声,喜悦的回头望向门口,本以为是哥哥,张嘴欲叫,却生生吞了回去。只见来人是个女子,束发如男,窄袖皮靴,简单而利落。颜玥自以为这女子的容貌与自己不相上下,但其一双锐利明眸却胜过自己一筹。颜玥不悦心道,哥哥身边何时有了这般貌美的女侍卫,定让哥哥将她快快调走才是,免得处处压自己一筹。 颜玥直问来人:“我哥哥还未回来么?” 沐雪片刻前还在猜想何人能大摇大摆的坐在此间,听闻颜玥一问,才猜想此女莫非是颜旷之妹。她笑道:“你莫非是公主殿下?” “你何时到哥哥身边当差的,竟不识得我?”颜玥不满。 沐雪笑道:“约莫半月吧。” 颜玥想,那确实怪不得人家。但心中对沐雪仍有一丝妒愤,故意摆谱道:“这茶水太烫,你去换壶来。” 慕远志刚饮过,不解道:“我尝了刚合适呀?” 颜玥瞪了慕远志一眼:“我说烫了便是烫了。” 慕远志拿起颜玥的茶杯:“我帮你吹吹。” 颜玥压下慕远志的手:“不要你吹,我要她换壶来。” 沐雪感到女子有一丝莫名敌意,面不改色,仍笑道:“我这就帮公主凉凉茶。” 说着,伸手一挑茶壶,那茶壶随即飞向空中。壶身倾翻,茶盖与壶身分离,茶水自壶口泼出似一串晶莹珍珠项链,眼见就要跌落至颜玥头顶、洒在颜玥身上。颜玥惊愕地竟忘了挪开身体,慕远志正欲扑上为颜玥挡茶,却见沐雪一手去抓茶盖,一手飞速抓住茶壶,信手一挥,茶水皆一滴不落收入壶中。 沐雪盖好茶壶,递到颜玥面前:“公主还要再凉吗?” 颜玥目瞪口呆,心中敬服:“好厉害的功夫。” 沐雪笑笑:“无他,唯手快尔。” 颜玥望向沐雪的手,才见其左手无名指上那雕刻精美的银戒,大惊道:“这难道是后戒?你是谁?” 沐雪正要答,却听一沉稳男声自门外飘来:“快拜见你嫂嫂。” 颜玥大喜:“哥哥!” 来人正是颜旷,听说鲁德而来的将领将颜玥一道带了来,便迫不及待的赶到后苑。 颜旷道:“还不行礼?” 在颜旷面前,颜玥瞬间规规矩矩的,忙笑着拉慕远志向沐雪行礼。 “嫂嫂好,”旋即狠拍马屁道,“哈哈,我就想着如此貌美、气质不凡且武艺高超的人,不是我嫂嫂还能是谁?” 沐雪亦笑道:“公主聪慧,很高兴认识公主妹妹。” 颜玥心中舒了口气,又羞赧的把慕远志推到颜旷面前:“哥哥嫂嫂,这是慕远志,我们是……我们是在渤州相识的。” 慕远志慌张道:“哥、嫂……陛下、夫人……慕远志拜见二位!”说着又长揖行礼。 颜旷审视慕远志不言,颜玥心中忐忑,一时气氛十分尴尬。 此时沐雪笑道:“公主妹妹的朋友,真是一表人才。公子姓慕,不知与渤州百草谷有否渊源?” 慕远志道:“在下正是家居百草谷。” “原来公子是百草谷神医,失敬,请坐,”沐雪为慕远志引坐,又拉颜玥和颜旷坐下,“大家都坐着说话罢。” “远志刚接掌百草谷,是历来最年轻的谷主呢!”颜玥忙替慕远志“贴金”。 颜旷轻“哼”一声,表示不屑。 沐雪亦道:“百草谷医术闻名天下,丹药千金难求,慕公子年纪轻轻就担任谷主,可见医术不凡啊!” 慕远志忙道:“夫人过誉了。” 颜玥见沐雪替慕远志说话,越觉沐雪可亲可敬,亲手帮沐雪与颜旷斟茶,偷偷递给沐雪一个感激的微笑。 颜旷冷声道:“你堂堂一国公主,难道还要去做山谷夫人不成吗?” 颜玥顿时气恼,一摔茶壶:“山谷夫人怎么了?我愿意!你和嫂嫂双宿双飞,为何不许我与慕远志在一起?” 颜旷不答,反唤展越。展越就在门外、立即抱剑而进。 颜旷令道:“将公主关在房中,寸步不离!” “是。”展越面如沉水,一把提起颜玥往外走。 ☆、初次杀人 颜玥大叫:“放开我,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 “这是何必……”沐雪拉拉颜旷衣袖。 颜旷对她低语:“ 分卷阅读2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你莫管,我自有分寸。” 慕远志见展越眼神凌厉,似武功高深,便不敢阻拦,只向颜旷恳求道:“陛下不如关我吧!” 颜旷斜眼看他:“你勾引公主,罪大恶极,自然要关你。” 颜旷又唤来一人,指慕远志道:“把他带去军营,先赏一百军棍。” 慕远志听见“一百军棍”,面色发白,差点要晕过去。 颜旷又道:“你可以不去军营,直接滚回渤州。” 慕远志咬牙道:“公主若让我回渤州,我便回。” 颜旷冷哼一声:“带走。”那人便把慕远志领走了。 沐雪急问:“一百军棍?命都没了!” 颜旷微笑:“吓吓他罢了。” “这样对她,是你亲妹子吗?” “长兄如父,旁人家女儿我才不费心,”颜旷起身欲走,“我一旁还有事,劳你去安慰一下小妹。” 沐雪叹了口气,看来当颜旷的妹妹也不是件好差事。 等颜旷走了,沐雪起身出门,想去军营救下慕远志。刚走到府衙后门口,正好看见许昀走进来。沐雪一喜,向他招手过来,说了颜玥和慕远志的事,请他去军营走一趟。 许昀面色不善,沐雪本以为他会拒绝,谁知他冷哼一声道:“我倒要去见见那小子。”说着便转身走了。 沐雪心中疑惑,许昀和慕远志是旧识吗?莫非有旧怨? 晚饭时分,沐雪提着食盒来找颜玥。本以为会见到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和不堪其扰、面如死灰的展越,谁知只猜对一半,只见着生机勃勃的女孩子在调戏的确面如死灰的展越。 只听见房里不断传出一个脆生生的女声,问着:“展越、展越,我哥哥嫂嫂怎么认识的?” 展越皱眉、闻之不语。 那女声又问:“展越、展越,他们是不是很要好?” 展越仍置若罔闻。 那女声大叫:“展越、展越,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展越换了只手抱剑,继续沉默。 那女声叹了口气:“展越、展越,我哥哥被拐走了,你怎么办呢?” 展越干脆连眼睛也闭上。 女声满含同情:“展越、展越,你是不是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了?” 展越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更差了。 就在颜玥说着“都是我不好,不该提你的伤心事;就算提,也不该当你面提”的话时,沐雪捧腹走了过来。 展越看了沐雪一眼,纵身越墙而去。 沐雪打开房门,提着食盒进去,笑道:“别叫了,展越都被你气走了。” “嫂嫂,我的好嫂嫂,你是来放我走的吗?”颜玥惊喜的冲过来抱住沐雪。 “慕远志被带到军营去了,你也要去吗?”沐雪笑道。 “哥哥是要带他回京吗?”颜玥松开环抱沐雪的手。 “大概是的,”沐雪放下食盒,把菜肴一一摆出,“饿了吧?吃饭罢。” 颜玥坐下,忐忑问道:“嫂嫂可知哥哥到底是什么心思?” 沐雪摇摇头:“他的心思,我可从来看不透。” 颜玥略感失望,本以为沐雪会比旁人更懂哥哥一些。 沐雪见颜玥面带忧色,安慰道:“你哥哥总还是向着你的。” “哥哥平时的确待我极好,可这件事我总归心里没底。我光是私自跑出来,就已大大惹恼他了。” 沐雪问:“你离家出走了?” 颜玥羞愧道:“算是吧。此事说来话长。” 沐雪把碗筷向颜玥推去:“先吃,咱们慢慢说。” 原来早在一个多月前,颜旷亲征离京之时,颜玥就趁乱偷偷溜出了齐宫。颜玥正值待嫁芳龄,齐国太后正张罗着为公主选婿。颜玥却一门心思贪玩,嚷着要跟着皇兄去征战沙场。于是太后把顽劣的公主一顿教训,只让她乖乖选婿,等待皇帝归来主持婚礼。颜玥自小被皇兄宠爱,凡有所求无所不应,偏偏不肯带她去战场一观,于是赌气偷离齐宫,要扮作男装往前线参军。 谁知颜旷临行前,放心不下顽皮的公主,派一个叫方唐的侍卫贴身保护颜玥。颜玥偷偷溜出皇宫,很快就被方唐发现了。方唐武功高强,紧追不舍。颜玥一路躲躲藏藏,为了避免方唐瞧出她要去前线参军的目的,故意绕路到江州。颜玥终于在江州与渤州交界处甩掉了方唐,但也把行囊落在了客栈。 于是颜玥来到渤州时身上只揣着几个铜板,她到一家客栈本欲吃饭,见到了饭间钱财被偷的慕远志,客栈老板又不允赊账,就在两难间,颜玥想未多想便掏钱相助,自己却也身无分文了。慕远志瞧出颜玥饥饿窘困,便带她一起进入渤州府城寻到自家药铺。慕远志初任谷主,也是第一次来到自家药铺。 正值两国交战,死伤者众,而医药皆短。百草谷药铺众多,储药丰富,又近战场,渤州刺史亲赴百草谷恳请慕家派医施药,于是慕远志出谷调拨药物,集结百草谷门下医者要往 分卷阅读2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前线。远志之叔慕芪为百草谷管事,先行到渤州城一步,一边调拨药物,一边查对账目。及慕远志到时,药品已调拨完毕、正在装车,不日就可运上前线。 颜玥在药铺借宿一晚,第二日在城中看见有招兵处,正要上前报名参军,却突然被人扣住手腕。颜玥回头,看见来人正是慕远志。原来慕远志早已看出颜玥女扮男装,怎可眼看她去报名投军。颜玥骂慕远志多管闲事,甩脱他要走。慕远志只好解释从军要验身,验出颜玥女儿身即会被施以杖刑。颜玥只好放弃从军,随慕远志回药铺。见到一车车即将送往前线的药草,颜玥转念恳求慕远志带她去前线。慕远志觉得战场危机四伏,不肯答应。翌日,慕远志留给颜玥一些盘缠,就带领众人离开渤州。行至渤州边界,队中一人却发现药品箱中有异动。打开药箱一看,却是颜玥躲在其中。慕远志无奈,只能带颜玥一同去往鲁德前线。 未至前线军营,百草谷众人却遇到了残军流寇的伏击。颜玥初次见到带火流矢铺天飞来,吓得呆立不能动,幸而及时被慕远志拉到马车下才保全性命。百草谷众人医术高明者多,武艺精湛者却少,幸而渤州刺史派出小队官兵护送,方能抵抗一阵。眼看流寇冲上杀来,官兵们纷纷倒下,慕远志也拾刀上前拼命。有贼人悄悄接近慕远志、欲从后偷袭他,被颜玥一剑穿胸而死。这是颜玥生平第一次杀人,心志动摇,身体发软,竟跌坐在地,陷入无边的自责和彷徨。 听到颜玥说着鲁德遇袭时杀人的感受,沐雪眼前却浮现了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情形。 “臭丫头,你不是轻功好吗!你跑啊,你倒是跑啊!”耳边咆哮的声音像滚滚雷霆,不断轰隆炸响。 她真的想跑,离开这些刺目飞溅的鲜血,离开这些让人窒息的杀欲。可是环顾左右,都是铁槛。这是一个牢笼,逼人成为野兽,再逼迫野兽相互厮杀。 “你知道你输在哪吗?输在懦弱!你不敢杀我,我就杀了你!哈哈哈哈……”那个狰狞的脸庞狂笑着、扭曲着,眼睛牢牢盯着她,似乎在欣赏猎物徒劳的挣扎。 那双掐着她脖子的手粗壮有力,随时可以把她的脖子拧断。掐着她的人是谁?沐雪努力的追溯记忆,发现那血污乱发下,不过是一张稚嫩的脸庞。 “胆小鬼不配活在世上,我这就送你离开,帮你解脱吧!” 掐她的双手逐渐用力,沐雪拼命的去掰对方的手,可是怎么都掰不开。脖子上的压迫越来越大,她的大脑越发晕眩空白。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剑虽被挑飞了,但是对方掐住她之前仍是持着剑的,那么剑一定就在身边不远处! 她松开挣扎的手,迅速在身边摸索。 摸到了! 她握起剑,剑锋向上送出,无声无息的刺入血肉。沐雪狠心一转手腕,身上的人蹬着眼睛不甘的看着她,只来得及说了声“你”便颓然伏倒,松开了沐雪的脖子。 沐雪松开僵硬的手指,双臂跌落在地,丝毫没有力气再把压在身上的尸体移开。她剧烈的喘息着,体会到一呼一吸都是如此的珍贵不易。 “哥哥!”有人凄厉的哭喊着。 是了。她想起来了。 那个孩子,死的时候才十一岁,没人知道他的本名,只知道代号叫“飞鹰”。 沐雪回过神来,颜玥仍继续说着自己的遭遇,似乎完全没有发现旁听者的神情有所变化。 那日颜玥杀人后,慕远志只能护在颜玥周身苦苦交战。此时传来军号,北边赶来一队军马,正是鲁德前线军营的巡防军队。流寇闻声纷纷退走。所幸死者少,伤者多,药品损失也较少。百草谷众医迅速展开救治,在巡防军的帮助下运送伤患、药品来到前线大营。来到鲁德前线,果然伤患众多,百草谷众医迅速判断伤患伤势,与军医一齐分配医员、诊治施药。到达前线大营数日后,颜玥仍迟迟不能振作。于是慕远志强拉颜玥到重伤医患营帐中照料伤员。颜玥日日听闻这些重伤者痛呼哀嚎,眼见日日都有丧命者被抬出营帐,同时又不断有新伤者被运入,生死旦夕,更替往复,终于渐渐从杀人的愧恨及生命的惋惜中振作起来,开始悉心照看安慰伤患,陪伴伤重不治者走过人生的最后一程。 慕远志远志医术卓绝,然受限于药品和精力,常有重伤者治后而逝,慕远志心中也深受打击。颜玥时常作为慕远志施治助手,深同其感。二人互相鼓励,互相安慰,感情逾渐加深。一月后,鲁德一线攻溃,随后两国休战。军中伤患情况稳定后,百草谷众人也决定返回渤州。颜玥知道与慕远志分别在即,心中不舍,故把心中藏情悉以告之。慕远志欣喜,亦剖白心意,想要携颜玥同归百草谷。颜玥告之身份,既担心母亲兄长担忧,又担心即归百草谷而后未有宁日。于是慕远志便随颜玥往鹿阳,希望获得颜旷的肯定。 颜玥说到此处,抱着沐雪伤心哭起来,道:“早前未动心还好,既已动心,若还要逼我嫁给别人,我必会生不如死的!” 沐雪拍拍颜玥的背,安慰道:“你哥哥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总是疼你的。” 颜 分卷阅读2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玥张口就要提颜旷的黑历史,然而看着沐雪的温柔面庞,又把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只黯然道:“嫂嫂只帮我把方才那句话带给哥哥就是。” 沐雪笑道:“何止方才那句,我还要把你和慕远志的情深意切细细说与你哥哥听。” 颜玥止住眼泪,顿时羞涩:“好嫂嫂,你真坏。” “我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颜玥忙抱住沐雪:“当然是好!幸好我有个这样好的嫂嫂,哥哥真是走运。”顿了顿又道:“嫂嫂听了我的故事,也要说说你和哥哥的事才公平。” 沐雪对颜玥杀人后的悔恨与消沉深有体会,便觉得颜玥是一个再善良不过的孩子,故而现在竟不忍心骗她。沐雪想了想,却仍只说自己出身于充州边境平凡人家,国境势乱,家传武学以防身。战乱亦遇流寇,家人俱殁,幸得颜旷所救,孤苦无依遂以身相报。沐雪故意把前段身份来历含糊而过,然后添油加醋,细说亲人亡故之悲痛,后段寥寥数语,把怙云岭与武良之遇浅浅概括。 颜玥果然十分怜惜沐雪身世之不幸,将她抱住不放,借机痛哭一场。 等沐雪走后,颜玥独卧于床,冷静下来,方觉沐雪家人应该具备和她一般的身手才是,怎会统统命丧流寇?是有多么倒霉,才遇见那般厉害的贼寇啊! 而沐雪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颜旷放下手中的文书,张开双臂。 沐雪扑到他怀中,深吸一口气,满鼻都是颜旷独有的味道,才淡定下来,笑道:“不妙不妙,连骗一个小丫头都心惊胆战,我果然不是当骗子的料。” “小妹问你了?” “嗯,就把之前说的故事又说了一遍。” 颜旷笑:“细细与我说来。是该统一口径的时候了。” ☆、万里关山 之前听过沐雪详细讲述身世来历的人并不多,只有颜旷、许昀、展越和颜玥四人而已。那些共同走过怙云岭的王军精锐也仅仅以为沐雪是从寇贼手中逃脱的普通女子。展越必不会多言,于是沐雪认为有必要分别与许昀和颜玥好好聊聊。如今较麻烦的是如何掩盖刺客“流光”的踪迹,这让沐雪很是头疼。 “这些都不必担心,我的人,不会多言,”颜旷道,“就算别人知道流光来齐国了,甚至知道入齐宫了,也不必怕,我定能保你周全。” 沐雪总觉人多口杂,对颜旷的话将信将疑。 颜旷当面立下保证,实际上也早已通令王军,因怙云岭所遇离奇诡异,为不引起恐慌,对所有相关之事皆不能泄露半分。另密派监军,一旦发现有人泄露相关之事,立斩不赦。 沐雪提着酒找到许昀师徒,却见许昀正在帮阿苏收拾行李。 “阿苏这是要去哪?” “他要回江州了。”许昀代答。 阿苏已泪流满面,低头拭泪不语。 沐雪只好问许昀:“你怎么不带你徒弟回应京?” “他非要回去看看。我觉得让他再在外边历练历练也好,以他的水平还进不了太医院。” 沐雪知道阿苏是孤儿,不知江州还有何人值得他牵念。 “你莫非是回去找那个秀秀姑娘?”沐雪问。 阿苏不言,脸却红了。 “臭小子,别整天一门心思想姑娘,好好提高你的医术!”许昀把一个行李包袱扔给阿苏。 “知道了,师傅,”阿苏抹抹眼泪,“我一定会去京城找你的,我一定会进太医院的。” “说了别叫我师傅。”许昀一脸嫌弃。 阿苏却猛地抱住许昀大叫:“师傅!师傅!师傅!我会想你的!” 当日沐雪和许昀为阿苏饯行。二人站在鹿宣城墙上,看着阿苏坐着小车,一直挥着手,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成为远方的一个黑点。 “找我什么事?”许昀问。 刚送别阿苏,在这样的气氛下沐雪有点难以启齿。 “我有求于你,”沐雪道,“请你隐瞒所有关于我身份……” 许昀打断道:“你救过我两次,需要我效劳时尽管开口。”说完便转身离去。 沐雪疑惑不已,这算是答应了吗? 沐雪又找颜玥聊天试探,颜玥神态自然,似乎并未有所怀疑,于是沐雪才把悬空的心暂时放下。 为调整军队部署、官员任用,颜旷又在鹿阳待了小半月。 之后沐雪随着颜旷的御驾南行,经过了充州州府承天城。充州原叫崇州,承天古城原是前朝旧都崇京。如今承天古城已毁,新城规模不及旧时一半,但仍能从城建格局中感受到雄雄古都的历史气概。承天城东去六十里,玉山孤峰傲起。沐雪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靠近玉山,心中涌起一番莫名的情愫。面东眺望,那六神玉像的面容甚至隐约可见,威严又慈爱,仿佛和想象中的面貌一模一样。颜旷看见玉山神像却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只是吩咐令官去玉宫传召国师入京。 分卷阅读2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随后进入应州,沐雪来到了齐都应京。应京原名应天,亦做过故朝古都,如今建都百年,城建规划完全模仿了当年崇京的设计。自北面光武门而入,宽达六丈的街道两侧挤满了欢迎围观的百姓。皇帝的御驾驶过时,百姓们纷纷跪下,山呼万岁。人们脸上皆是喜悦之情,仿佛凯旋而归的就是自己。 沐雪与颜玥同坐御驾后的马车上,颜玥欣喜地向百姓挥手致意,沐雪却一门心思偷偷打量着应京的建筑格局。颜玥见沐雪躲在窗帘后,只当她是因被人围观而羞怯。路旁百姓渐渐稀少,马车驶过一座桥,又经过几重高耸的城墙,终于停了下来。 “终于到家了,颠死我了。”颜玥跳下马车,抻抻腰背。 沐雪跟着下车,雄伟的齐宫正殿光政殿巍然伫立在眼前。 前方颜旷也从马车步下,涌过来花花绿绿一群人,把颜旷包围在中间。沐雪跟着颜玥往前走,只见围绕颜旷的俱是女子。众女子一齐向颜旷跪拜行礼,而颜旷则向鹤立鸡群的一位美貌妇人拱手唤了声“母后”,那妇人说了声“都免礼罢”,颜旷便放下手,他人方才起身。料想这威仪不凡的妇人正是齐国赵太后。 太后问颜旷是否受伤,颜旷答一切安好。而后颜旷回首、想找寻沐雪身影,赵太后却叫住颜旷。 “皇帝可还记得贞嫔,”赵太后面带喜色、从旁拉过一个娇美女子到颜旷身前来,“你走后不久她便查出身孕,如今已三月有余了。” 颜旷看一眼面前的女子,面上毫无波澜,不动声色。 “母后做主替她升至妃位,以示嘉奖,不知皇帝是否有异议?”赵太后挽起贞嫔的手。贞嫔轻轻唤了声“陛下”,脸上燃起两朵桃云。 颜旷道:“正巧儿子也欲与母后说同一件事。” 颜旷回首,正好见到颜玥领着沐雪上前来。 看见颜旷伸手过来,颜玥本以为皇兄是要把自己提到母后面前请罪,不禁缩了缩脖子。谁知颜旷略过颜玥,把沐雪牵到身边来。 “母后,这个女子名叫沐雪,儿子也欲纳其为妃。”颜旷道。 赵太后面容一僵,冷冷的打量眼前的女子。 沐雪知道,此时此刻就是万里关山第一关了,于是摆出恭谨的样子,给赵太后跪拜行礼:“民女拜见太后娘娘,恭祝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赵太后淡淡道:“起身罢。” “谢太后娘娘。” 颜旷扶起沐雪,紧紧握住她的手,以示宠信。 赵太后嘴唇微白,心中有一丝愠怒却不能发作,只道:“既如此,那么择良日为二人举行封妃之礼罢。” “多谢母后”、“多谢太后娘娘”颜旷和沐雪先后说道。 赵太后的愤怒终于还是爆发了,因为她看见女儿颜玥正偷偷摸摸的躲在沐雪和颜旷身后,不免怒叫:“玥儿!你可知错!” 颜玥深吸一口气,从沐雪身后走出来,扑通一下跪在赵太后面前,抱住她的双腿,瞬间挤出盈眶之泪:“母后女儿知错了!女儿再也不敢了!您不知道,女儿离开您的这些天,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想您,一想到惹您生气担忧,悔得肠子都青了!” 赵太后心知女儿在演戏,但脸上也挂不住,怒火被堵在嘴边,只好说:“快些起来,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颜玥抱住赵太后,哀声道:“母后原谅女儿,女儿才敢起来。” “堂堂公主,不嫌丢人吗?”赵太后脸色缓和,扶起颜玥,“有没有受伤?在外边吃得好、睡得好吗?” “女儿好得很呢!还长胖了呢!我还见到了好些有趣的事,慢慢说给您听呀……”颜玥破涕为笑,搀着赵太后往后宫走,边走边吱吱喳喳的说话。 看见颜玥切换自如的表现,沐雪不禁对这丫头心生敬佩。 “我们往这边走。”颜旷也未理剩下的那群莺莺燕燕,拉着沐雪向光政殿走去。 应京皇宫有三主宫,有泰德宫、惠熙宫和慈寿宫,以品字形坐落三方,分别是皇帝、皇后和太后的居处。后宫另有内宫四小宫及附带院落,供皇帝的其他嫔妃所居,外宫及院落则是皇子、公主或者其他皇亲的居处。泰德宫有三殿,其中光政殿为皇帝举行朝会、典礼处,德政殿为皇帝日常办公、会见贵宾或者举办宴会之地,最后的景泰殿为皇帝日常起居之处。 沐雪看过无数次齐皇宫的地图,却是第一次身临其境,心中默默把齐宫与梁宫比较,只觉齐宫精美,梁宫雄伟,各有特色,竟难分高下。 颜旷把沐雪带进景泰殿偏殿,正值夕阳晚照,室内金黄一片。 “我住这吗?”沐雪问。 “除了慈寿宫,你想住哪里都可以。不过,”颜旷拉沐雪坐下,“我希望你暂时在这里住下。” “那你呢?” “我自然也住这。” 沐雪觉得这齐国的夕阳很是厉害,照在脸上发烫。 “你是不是生气了?”颜旷小心翼翼的望过来。 “为什么这么问?” 分卷阅读2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刚刚那个贞嫔……” “你不提我倒忘了,”沐雪笑,“祝贺你喜得贵子。” 颜旷面色瞬间转暗,急道:“我可以对神明起誓,以后只爱你一人。” “神明也难以束缚人心,”沐雪托起颜旷的下巴,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温柔的说,“你若负我,我就杀了你。” 颜旷笑道:“我若负了你,任你处置;你若负了我,我会杀了那个人,让你陪我一起生不如死。” “大哥算你厉害,我永远玩儿不过你。”沐雪叹道。 当颜旷与沐雪同住景泰殿、吩咐洒扫收拾惠熙宫的消息传出时,整个齐宫的人都不能淡定了。人们纷纷猜想,皇帝出巡路上遇到的民间女子是何等人物,竟能使得皇帝转性。 后宫中本来只有一妃二嫔,分住三小宫中,各宫中另有婕女数名,名为皇帝妾侍,实则为妃嫔作伴。皇帝不近女色,一直视后宫女子为摆设,经年累月难涉后宫一步。除了慈寿宫,后宫中的少女们都难见圣颜一面。曾经人们都说是因废后善妒,故陛下难近女色,后来废后被逐西边冷宫,皇帝仍然一如既往,人们才知道陛下确实不近女色、或喜男色。齐宫中常设赌局,赌展中郎今夜是否值班;如今风向转变,赌展中郎明日是否调职。 齐宫中最不淡定人的必定就是贞嫔了,贞嫔一早就来到慈寿宫请安,正拉着赵太后的袖子啜泣道:“姨母你要为我们做主啊!那个乡野村妇一进宫就要封妃,以后还要住惠熙宫,惠熙宫哪是她这种贱民可以涉足的地方呀!” 赵太后抽出手帕为贞嫔拭泪,道:“你有身孕的人了,哭哭啼啼做什么。皇帝喜欢那个女子,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贞嫔收敛哭容,道:“姨母您老人家坐镇后宫,可不能让那个野丫头坏了后宫的规矩啊!” “昨日皇帝要封她为妃,我若不答应,你的妃位不知也要拖到哪个猴年马月去,”赵太后安慰道,“你放心,那个女子若有把柄落在我手里,我必不会轻饶她。至于你,顺顺利利诞下皇嗣才是关键。你若得一皇子,我必亲手把你送进惠熙宫。” 赵太后心道,如果阻止沐雪住惠熙宫,那么皇帝必会让其继续住在景泰殿,这对后宫形势和皇室名声都为不利,还不如纵其一步,缓缓以图后策。这种道理,又岂是贞嫔这样单纯的人能懂得的呢。 贞嫔仍满脸忧愁:“侄女进宫三年才得接近陛下,怀上孩子更是万分之幸,就算侄女诞下皇儿,又能得陛下几分亲顾呢……”说着又不免泪如雨下。 赵太后心中不耐,道:“你为了腹中孩儿,也该控制情绪、保养身体才是。至于那个村妇,我自有办法收拾她。你且安心等着看罢。”说完只道倦了,把贞嫔打发回去。 沐雪到齐宫第二天一早,颜旷便也领着她去慈寿宫给太后请安。在慈寿宫门口,正好遇见贞嫔从里出来。贞嫔见到皇帝,便缠住他欲倾诉衷肠,细说身孕诸事。 然而颜旷只冷淡道:“你好好休息。” 见贞嫔飘来的幽怨眼神,沐雪只能报之安慰又愧疚的一笑,殊不知这个笑在贞嫔眼中却是极其恶意的挑衅。 颜旷和沐雪拜见赵太后,赵太后表示同意沐雪入住惠熙宫,并当即吩咐准备百匹绫罗绸缎、十套珠宝首饰、生活用具以及一干侍婢送往惠熙宫,还亲切的对沐雪道:“若有所缺,尽管吩咐少府即可。” 颜旷和沐雪谢恩出来,正遇到颜玥也来请安。请安后,颜玥领着沐雪去四小宫之首的昌贤宫、拜见后宫中封位最高的宁妃。这位宁妃端庄优雅,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她又很和气的为沐雪介绍了明淑宫的晏嫔和二宫的婕女们。沐雪总觉这位晏嫔眼神闪烁,很是奇怪。颜玥悄悄告诉她:“别介意,她原来被整怕了,导致如今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沐雪在后宫中转了一圈,也算是拜了山头。想到贞嫔怀有身孕,沐雪决定就不专程去拜见贞嫔、为她添堵了。 ☆、悲声长吟 赵太后很给颜面,颜旷颇为满意,虽有不舍,因顾全帝王声名,仍决定数日后让沐雪移居惠熙宫。沐雪去惠熙宫逛了逛,只见此宫雕梁画栋,屋舍精致,明珠作烛,碧玉饰帘,比起泰德宫多了许多色彩,方觉此间才是典型的女子居处,又觉一应俱全、没什么需要添置的。 两日后,颜旷领着沐雪到慈寿宫接受封妃之礼,再次见到了笑里藏刀的赵太后和一脸幽怨的贞嫔。沐雪领了“纯妃”的封号,贞嫔也升为“贞妃”。 沐雪到齐宫后才知道这里后宫嫔妃这般少,她看着投来嫉妒羡慕眼光的一众美人,心道颜旷这辈子是无福消受了。 仪式过后,宁妃立马以身体不适为由向皇帝、太后打个招呼就回昌贤宫了。沐雪羡慕的用余光看着她飘然离去,默默的继续聆听着太后老人家的教诲。赵太后拉着贞妃和沐雪的手说了一番长篇大论,核心内容可以简单概括为“和平相处,共同发展”。直到颜旷毫不掩饰的打了一个哈欠,太后才道都散了罢。沐雪一边暗想 分卷阅读2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颜旷太不给太后面子了,一边又欣喜地跟着颜旷走了。 众人都顺序离开慈寿宫,贞妃却没有走。她搀着太后走进内殿,满怀愁绪的说:“姨母你方才看到了吗?那个贱人手上戴着的那枚戒指好像是……” “不错,那枚戒指我曾戴了十几年,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它的样子。”赵太后黯然道。 “后戒当初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会到她手上?” “当初皇帝大婚前夜我明明把戒指完完整整的交到玉渊手上,必然是那个骗子私自藏匿起来,后来交给了皇帝,皇帝又给了她罢。” 贞妃听到太后毫不避讳的说国师玉渊是骗子,不禁心惊胆战,声音微微颤抖:“国师为何这么做?” “必定是皇帝的指使。皇帝当初就不愿意娶彤妍,果然后来想方设法使了各种招数。” “表姐真是可怜人……”贞妃叹了口气,又突然惊慌道,“那个贱人能戴上戒指,岂非说明后位非她莫属?” 赵太后冷哼一声:“后戒再神圣,也只能戴稳在活人手上。” 这边御花园中,微凉清风从长和湖上吹来,颜旷牵着沐雪缓步走在碎石道上,第一次觉得园里的景致甚是宜人。 “纯妃这个封号和我的名字有关吗?”沐雪轻声问。 “有。” “你是不是偷偷想了许久,都没提前告诉我?” “不是。只因你在我心中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宁妃和贞妃她们也是人如其号咯?” “我不清楚她们的为人,也不感兴趣,”颜旷忙道,“她们的封号不是我想的。” 沐雪点点头。 “你不喜欢这个封号?”颜旷紧张问,“不喜欢没关系,反正很快就能更改。” “很好啊,”沐雪眨眨眼,娇嗔道,“人家可是单纯可爱的小白兔呢!” “既如此,下次封你作虎威、皇后好了。” “那我就吃了你!”沐雪故意张牙舞爪“嗷”的一声扑在颜旷身上。 沐雪装模作样的要去咬颜旷的脖颈,身后立即传来一声冷哼。沐雪顿时闭口嘟嘴,在颜旷耳边说:“我看这个称号倒是很适合展中郎。” 颜旷笑:“男子怎么能做皇后。” “你是皇帝,自然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颜旷笑意更浓:“你怎么连男子的醋都吃?” 沐雪偷偷瞟了一眼身后的展越,心想这齐宫里的每个女人必定都扎过展越的小人。 当晚德政殿举行了此次齐梁丁酉之战的庆功宴。 沐雪羞耻心发作,不太肯出席宴席。 颜旷劝说:“你以后是大齐国母,当早日宣示朝臣。” 沐雪这才叹了口气,换上华丽宫装,由颜旷牵着来到德政殿,在山呼万岁中,走到帝座旁的珠帘后坐下。她环顾左右,后宫竟只有她一人出席,身边还有一个空椅,难道是太后的位置吗,也太过随意了些罢。 不一会儿,颜玥也来了,坐到沐雪身边。 沐雪低声问颜玥:“后宫其他人都不出席吗?太后娘娘也不来?” 颜玥苦笑一下:“母后不喜欢宴会。”她迟疑一下,贴近沐雪耳边低声说:“其实是哥哥的意思,你以后可别在哥哥面前提这些。” 沐雪微微侧头看了看颜旷,他不动声色的端坐在帝座上,把宴席上的觥筹交错尽收眼底。那些关于他的弑叔幽母的传闻,看来都是真的。 沐雪看了看阶下的歌舞,很快就失去了兴趣,她拉拉颜玥的手,问:“这几日忙着没顾上你,你和那位慕神医怎么样了?” 颜玥脸色忧郁:“母后还未消气,我也没敢提这件事。” 沐雪想了想轻声说:“你这事最终还是得你哥哥点头才行,我再和他谈谈。” 颜玥猛然用力点头,紧握着沐雪的手说:“嫂嫂谢谢你!” 沐雪又看了颜旷一眼,说:“我也没把握,尽力而为吧。” 颜玥谄笑着说:“嫂嫂如今是哥哥的心尖尖,你不成就没人能成了。” 沐雪掐了她一把,说:“你才是你哥的心尖尖,否则他早就把你胡乱嫁了。” 颜玥撇撇嘴,表示不信。 大家略填了点肚子,就开始陆续上前给皇帝敬酒了。沐雪发现这齐国诸臣也甚是谄媚,言必“吾皇万岁、娘娘千岁”、“托陛下和娘娘洪福”、“恭祝吾皇和娘娘……”。不仅文臣如此,连看起来直率耿正的武将也皆是如此,看来这宣示朝臣,效果极好啊。 沐雪躲在帘后,不必回话,全由颜旷和颜悦色的褒奖打发了。颜玥在耳边低声说着敬酒之人的八卦,导致那些仪表堂堂的大臣在沐雪心里瞬间全变了副模样。 “嫂嫂、嫂嫂,看到那个人了吗?穿白衣的。”颜玥激动的指着一个刚敬完酒落座的大臣旁边的席位。 “唔,美男子。” “他就是‘琴圣’风弄月。” “琴圣么,他今夜会演奏吗? 分卷阅读2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 “不一定。哥哥喜欢琴乐,故而器重于他,今天他是作为哥哥的贵宾而来。人家毕竟是琴圣,没人能强迫他。” 沐雪听出颜玥似乎心有不甘,笑问:“你这丫头,莫非对人家有贼心?” 颜玥脸一热,急忙说:“都是过去的事了。嫂嫂你千万别让远志知道。” 一不小心抓到了小丫头的把柄,沐雪笑着说:“那你可得小心了,千万别得罪我。” 颜玥捞起沐雪的手臂,娇嗔道:“我巴结嫂嫂还来不及,哪里敢得罪你呢。” 沐雪心想,这丫头莫不是故意示弱,以表亲近。 这时一个品阶颇高的武官领着一个青年人到御前敬酒,沐雪在鹿阳见过这位将军,好像姓岑。岑将军把青年人引荐给颜旷,说了青年人不少好话。青年人甚是拘谨,只不断说着“不敢当”。 “李赟将军文武双全,还会弹琴,真是后生可畏啊!”岑将军拍拍青年人的肩。 青年人忙谦虚的摆手,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沐雪想,他莫非是病了。 “李卿在鹿阳破城一战中、功劳甚伟,不知可愿继续在军中效力呢?”颜旷嘴角噙笑,显然对阶前的人十分欣赏。 沐雪本以为青年人会抓住机遇、立即答应,谁知他跪下拱手说:“末将家有老父,恳请归家孝敬父亲。” 岑将军也没料到他是如此反应,愣在当场。 颜旷问:“李卿原籍何处?” 青年人额上渗出薄汗:“……邕州。” 颜旷眼睛眯起来,他也看出了青年人的异状,想了想说:“归乡效力地方也是可以的。”话锋一转,又问:“李卿擅琴,不妨演奏一曲?” 青年人甚是不愿意的样子,但是一时又想不出法子拒绝。有内侍立即捧琴递到面前,他只好接过来,鞠了一躬,转身向场上走去。 殿前空地上的舞女们迅速撤下,宴席上的觥筹交错也立即停了下来,大家都静坐着,眼睛齐齐盯在青年人的身上。 沐雪看了一眼风弄月,他仍是一副懒懒的样子,不屑一顾。 青年人抱琴在场中坐下,奇怪的是,他双手一搁在琴上,整个人的气质就徒然变了,超然如月,自信若神,仿佛宇宙皆握在掌中。颜玥本来对这个人没有太大兴趣,但是此刻也不禁紧紧盯着他,仿佛今夜皎洁的月辉悉数落在了他的身上。 青年人右手一勾弦,乐声如淙淙溪流,徐徐流淌开来。 沐雪心道,明明是一首轻快之曲,为何隐隐含有悲声呢? 青年人突然拍琴,未及琴身,却琴弦俱震,杂吟之声犹如澎湃海浪瞬间奔涌而来。他用内力震弦之后双手毫不停歇,十指悬空拨划,乐声瞬间变得铿锵激昂,俨然是沙场战曲。金铮之声不断撞耳,在庭中挟风激荡。 沐雪觉得自己好像身临战场,经过了一番残酷厮杀。 随之一个高音突起,仿佛给予敌人最后一击,听者无不猛然心颤、一时忘记了呼吸。之后悲声袅袅,嘤嘤如泣,仿佛战场上只剩自己独自一人,放眼四野,俱是伏尸千里。 青年人缓缓收手,悲乐萦绕于最后一根颤动不甘的弦上。他把手从琴上放下,站起身来,垂着头,脸上尽是哀色。 沐雪被这悲怆的乐曲深深震撼,她环顾当场,宴席上的人们皆是一副震惊又哀伤的神色。她想,这个人的胆子和他的才艺一般高大,竟敢在庆功宴上弹奏悲声。 有拍手声在寂静的宴上乍然响起,风弄月面上喜色,称赞道:“妙,妙。这难道就是‘震琴’?” 青年人不答,身体猛然一颤。 人们开始回过神来,风弄月旁边有一个大臣接道:“‘震琴’不是那位邕州四公子之首、宗长吟的绝技吗?” 青年人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人们眼中含有疑惑,开始议论纷纷。有位文官猛地站起身来,厉声质问:“你怎么会宗氏的绝技?” 青年人张张嘴,但是半天发不出声来。 岑将军急忙为他解围,问他:“你也是邕州人,是否从宗氏那里请教了一些琴技?” 青年人心里挣扎了一下,最后跪下来,伏首在地,说:“罪将犯了欺君之罪,请陛下责罚。” 岑将军愣了愣,心里已怒骂几番,他立即一同跪下来,后悔自己一心提携后辈,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颜旷不动声色,问:“你是李赟,还是宗长吟?” 青年人答的很干脆:“罪将是宗长吟。” 岑将军闻之两眼一翻,好像要晕厥过去。宴上诸臣都十分愤慨,纷纷请奏要治宗长吟的欺君之罪。 颜旷仿若不闻,再问:“你为何要冒名参军?” 宗长吟欲言又止,最后只说:“冒名参军是罪将一人所为,他人一概不知,请陛下降罪。” 颜旷问:“邕州刺史宗桐……” 宗长吟听见这个名字身体又是一抖,颤声说:“正是家父。” 分卷阅读2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宗桐不同意你参军?” 宗长吟垂首不语,算是默认了。 诸臣又纷纷请奏要治宗桐的罪。颜旷若有所思、不发一语,任由宗长吟和岑将军在阶下抖得像冷风中的芥草。 在皇帝漫长的沉默中,宗长吟心中感慨,方才一曲他是当作人生中最后一曲来弹奏的,能够最后一次尽情抚琴,于琴道、于己身都已是无憾了。若是牵连老父,实在是太不孝了,但愿皇帝陛下能够开恩。 宗长吟思绪飞远,是不是很快就能去见她了呢?她有没有在往生湖旁等着他呢? 风弄月十分惋惜,懊悔自己一时嘴快。他起身走上前来,跪下为宗长吟求情,希望皇帝能看在他的薄面上,酌量轻罚。 颜旷还是不说话,看来风弄月的面子确实很薄。 沐雪正犹豫着要不要求个情,手臂被颜玥一拉,转过头去,看见颜玥恳切的眼神。沐雪想,这丫头怎么见一个喜一个。于是她对颜旷说:“宗将军虽冒名参军,仍是心系国家,忠勇可鉴,望陛下宽以施仁。” 颜旷深深看了她一眼,转回头,终于开口说:“既然爱妃都替你求情了,惜你忠勇,便回邕州效力、将功补过罢。” 耳边颜玥欢喜的说太好了,沐雪却翻了个白眼,预感今夜就会有大臣回去提笔骂她“妖妃”。 宗长吟舒了口气,他看了帘后那个倩影一眼,真心实意的说:“谢吾皇恩典,谢娘娘恩典。” 岑将军和风弄月也跟着磕头谢恩。 经这么一出,大家都没心思开怀宴饮了,形式性的举杯共饮几番就散了。正直的大臣回家提笔诤谏开骂,谄媚的回家提笔歌功颂德。 ☆、四甜公子 夜深了,景泰殿里十分安静,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沐雪搂着颜旷的脖子,说起颜玥的事,问他到底怎么打算。 颜旷没回答,反问她:“今夜为何替那个宗长吟求情?” 沐雪笑了笑:“他的琴技真的很好,何况又没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为何不网开一面?” 颜旷凝视着她的眼睛道:“就因为琴技好?” “嗯,我对会弹琴的人向来宽容许多。” “为何?” 沐雪缓缓说:“从小我便常常梦见有个人给我弹琴,在我绝望的时候,都是梦里那温和宁静的琴声支撑着我挺了下来。” 颜旷心生怜惜,紧紧抱住她,不一会儿又面色不善的盯着她问:“那人是谁?” 沐雪轻轻笑了起来:“可惜得很,我从来没梦见过他的模样。” 颜旷默了默道:“在怙云岭时,你在梦里问我脸去哪了,莫非梦见的其实是那个人?” 沐雪呆了呆,也疑惑起来:“说来也怪得很,我自遇见你后,便觉得梦里那个人是你,虽然仍不辩面貌,但直觉便知是你……” 颜旷面色由阴转晴,按住她的后脑勺吻了过来,没有再让她说下去。 次日早上,颜旷起身要去早朝时,沐雪才又想起来颜玥的事。沐雪一边给他梳理长发,一边问:“小妹的事,你到底怎么想的嘛?” 颜旷漫不经心的答:“先晾着。” “啊?” “让他们分开一段时间,如果热情淡去自然就解决了。” “那你就小看你妹妹了,她性子也韧得很。” “我的妹妹我当然清楚,我是要那个慕远志知难而退。” “慕远志若是坚持下来,你会赞同他们吗?” 颜旷不答,直到束好头发,他才说:“至少他要向我证明,他是个可托付之人。” 沐雪把话带给颜玥,颜玥也察觉出一丝转机,十分欣喜雀跃,立即要派人带话给慕远志。 沐雪用力握了握颜玥的手,表示鼓励。 颜玥感激涕零的点点头,对未来又充满了希望。 齐宫里举行庆功宴、歌舞笙箫的时候,梁国皇宫乾昇宫里却气压低沉。 “哗啦”一声,梁帝白歆把御桌上的奏章一挥手全扫在地上。 “母后,您看看!全在说他白歌如何如何的国之栋梁、当委以重任,”白歆双拳重重砸在桌上,“朕早就说过,杀了他一了百了,可是您非要拦着。您看现在,给他立功了吧,给他得意了吧!” 钱太后深深叹了口气:“我也未料到如此结果。但他不过只是一时风光,成不了什么气候,你何须介怀?” “就是这些人,当初怂恿父皇易储,如今又为他白歌争功勋,”白歆咬牙切齿道,“朕记得清清楚楚,一时都不敢忘,总有一天,朕要亲自提剑把他们的脑袋一个一个全部砍下来!” 钱太后喝道:“你适可而止罢!天天就知道动刀动剑的,早点生下皇嗣才最是重要!嫡庶有别,长幼有序,不论怎么算你都是白氏正统。早日有了正经的嫡嗣,哪还有他白歌什么事!” 白歆冷哼一声:“后宫那些女人没一个得朕意的。” 钱太后劝道 分卷阅读2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那些冷硬的刀兵,哪里比得上女人的温软。你喜欢什么样的,只管纳进宫里就是。” 白歆不悦道:“温柔乡是英雄冢。朕将来要做挥师南下、一统南陆的伟大帝王,怎可天天泡在女人堆里。” 钱太后脸色发青:“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你成天宠信那个小内监,指望他给你统一天下、传承万代吗!” 白歆不欲在此事上与母亲纠缠,他倏地站起身就往外走,抛下一句:“那些折子都是一个调调,朕乏了,母后帮朕批了罢。” 钱太后不禁起身叫喊:“混账,你给我回来!” 然而白歆头也不回、径直走了。 钱太后颓然的跌坐回椅中,心中愤怒又无奈。 “娘娘。”如意走进来,把散落一地的奏章收拾回御桌上,然后垂手低目,等待旨意。 钱太后沉声说:“如果没记错,那个小内监是你如公公献给皇帝的。” 如意急忙跪下,抬手狠狠的打了自己一耳光:“老奴老眼昏花,没瞧出那个贱奴竟是个媚主惑上的狐狸精。老奴罪不可赦,请娘娘打死奴才罢……” 钱太后皱眉打断他:“好了,甭跟我演这哭哭啼啼的戏码。朝臣们越发不满了,再这么弄下去,皇帝的地位可能就要不保。” 如意伏在地上,声音尖细阴恻:“老奴挑进宫的人,就由老奴让他在宫里消失。” 钱太后缓缓摇头:“不急。过阵子我带你去神庙祈福,那时候咱们都不在宫里,你再……” 如意忙点头,脸上堆起谄笑:“娘娘圣明。” 沐雪正准备着移居惠熙宫,扫了一眼景泰殿,似乎没什么需要带走的。反正她来时身无长物,去的时候自然也轻松洒脱。她吩咐宫人们看着办罢,便当起甩手掌柜,袖着手坐在一旁,看着宫人们跑来跑去、四处忙碌。 颜玥过来打招呼:“哟嫂嫂,你真要搬了?” 沐雪笑着起身迎上去,说:“那边收拾好了,迟早得搬呀。” 颜玥贴着沐雪的耳边低声说:“多少人想往这景泰殿里钻,你怎么就放心呢?” 沐雪呵呵一笑,说:“你操心你们家慕远志就行了。” 颜玥撇撇嘴,嘟囔道:“八字还没一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撇上。”她旋即又展颜一笑道:“不说这个了。嫂嫂跟我走,我们听琴去。” “听琴?” 颜玥拉起沐雪的手向外走,说:“哥哥召风弄月进宫,也不知会我们去,太不够意思了。” 长和湖畔的临风小榭里,风弄月正懒散的拨着琴弦,弹出断断续续、不成曲调的清音。他对面坐着齐帝颜旷,手里把玩着一只碧玉茶杯,对他的懒散不恭也不以为意。 “玉渊怎么回事?朕的召令,他当作耳旁风么?”颜旷放下手里的茶杯,茶几响起“咔哒”一声。 “国师说,前阵子他与梁国那个国师斗法,元炁大伤,可得好好休养些时日。”风弄月依旧是懒洋洋的样子,懒洋洋的语调。 颜旷冷哼一声,道:“想不到他还是有用的。” 风弄月兀自笑了笑,道:“国师必定是出了力的,但是元炁大伤这种事,只怕永远和他沾不上边。” “你倒是对他很有信心。” “陛下也该多多信任国师才是。” 颜旷往广阔的长和湖上望去,若有所思,缓缓道:“那家伙总是出人意料,没有一丁点让人信任的天赋。” 风弄月低低笑起来,不予置评,然后十指一动,华美旖旎的乐曲轻快跃出。 颜玥拉着沐雪过来的时候,正好闯入这曼妙的乐声中。她们的脚步渐渐放慢,侧耳倾听“琴圣”的演奏。 颜玥边听着琴曲边向前走,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出了临风小榭,来到一片青山绿水灵秀地。 前方绿草如茵,有个青衣人站在那里,淡雅的背影仿佛可以与这青山绿茵融为一体。 “嗨!”颜玥高声喊道。 青衣人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远志,是你!我好想你!”颜玥飞也似地扑到青衣人的怀里。 慕远志紧紧抱着颜玥,说:“我也好想你,好想日日见到你。” 颜玥笑道:“以后你日日都能见到我啦!” 慕远志喜出望外道:“真的吗?你母亲和哥哥同意我们了?” 颜玥狡黠一笑道:“他们本是不同意的,我便说我怀孕了,他们就不得不同意了。” 慕远志呆了呆,睁大了眼睛,说:“怀孕?怎么、怎么可能呢?” 颜玥捶了他一拳,说:“傻瓜,当然是骗他们的啦!” 慕远志舒了口气,但又面含担忧,说:“这般骗他们,不太好吧?我们回来,本就是想获得他们的祝福。可是现在这样……” 颜玥叹了口气,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的,放心罢,我没有这么骗他们。” 慕远志皱眉说:“所以现下他们还是不同意吗?我们还是不 分卷阅读2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能日日在一起吗?” 颜玥也蹙起秀眉,说:“是啊,这就是诚实善良、不肯骗人的下场。” 慕远志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安慰说:“没关系,我会一直努力的。总有一天他们会看到我的诚意。” 颜玥哈哈大笑,说:“骗你的!从今日起,我们就能在一起啦!” 慕远志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人,迟疑道:“你莫不是又在逗我?” 颜玥笑靥如花,说:“他们说不管我了,不就是默认你我了嘛!” 慕远志想了想,旋即眉开眼笑,欢喜道:“是呀是呀!太好了!” 他们再次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沐雪只觉得前日宗长吟的琴声激昂悲怆,现下的琴声却甜美迷离,让人忍不住一听再听,沉溺其中,浑然忘我。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忍着心中那一丝来历不明的厌恶,看向正在弹奏的风弄月。她惊讶的发现,风弄月手里的琴,琴身通体苍青,似玉似木,而琴弦纯黑光滑,非丝非金,都不能辨出材质。 沐雪很快就知道这甜腻腻的琴声是怎么弹出来的了,那风弄月抚琴的动作甚是温柔,就像抚摸着爱人的玉体。仔细看去,风弄月手下的那段琴身上,竟然有一道深深的裂纹。真是一个奇怪的琴师,真是一把奇怪的琴。 风弄月似乎感到了沐雪的视线,他抬起头来,对她微微一笑。那抹笑容,明明应该是打个招呼,却不明不白染上了一丝挑逗的意味。 沐雪心里的不适感更加强烈了,她礼貌性的回了一笑,然后拉拉颜玥的手,轻声告诉她自己先回去了。但是她更加惊讶的发现,颜玥此时眼神迷蒙,对她说的话恍然不觉。 “小妹,小妹!”沐雪抬手在颜玥眼前乱晃。 颜玥呆立不动,没有反应。 “小玥,小玥!”沐雪拍拍颜玥粉嫩的脸蛋。 颜玥仍然没有反应。 就在沐雪心里开始着急时,耳边的乐声骤然停歇。她看见颜玥眼里的迷雾渐渐退去,恢复平时的神采。 “咦,远志呢?嫂嫂,你见到远志了吗?我怎么又回来了?”颜玥四顾乱转,抬脚就想出去找慕远志。 沐雪拦住她说:“你发白日梦罢,慕远志没来。” “原来是这样。嘿嘿,我大概是太想他了。”颜玥面带羞涩,竟然毫不起疑、迅速接受了沐雪的说法。 沐雪正欲拉着颜玥去向风弄月讨个说法,问他乱施什么邪术,谁知风弄月倒是主动先行开口了。 风弄月把琴移到身侧,洒然起身、拱手向她们行了个礼,说:“见过纯妃娘娘,见过公主殿下。” 她们二人走过去,颜旷朝她们点点头。 颜玥喜笑颜开,说:“琴圣的琴声,越发甜美了呢。” 风弄月轻轻一笑,说:“祝愿公主殿下今夜能有个甜美的梦境。” 沐雪心下确定了,这位琴圣是乐甜、笑甜、嘴甜,加上那甜美不凡的外貌,简直是“四甜”。 风弄月看向沐雪,叹道:“可惜可惜,草民没有办法献给娘娘一个好梦了。” 沐雪愣了愣,不解其意。她转头看看颜旷,颜旷只是含笑不语;又看看颜玥,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解答。 颜玥低声对她说:“我每次听了风弄月的琴音,晚上都能做个好梦。但是哥哥好像不是这样,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沐雪仍是满腹疑惑。 只听颜旷问:“你确定吗?” 风弄月却自言自语般说:“第三个,真是有意思。” 颜旷对风弄月的无视也不气恼,接着问:“还有一个是谁?” 风弄月回答:“梁国人,陛下也认识。其他的我再不便说了。” 颜旷点点头,竟然没有再问。 风弄月拱手道:“接下来,草民要继续南下了,多谢陛下款待。” 颜旷又点点头,没说什么。倒是颜玥大叫:“你这么快就要走了?我还想多做几天好梦呢!” 风弄月笑:“心情好,自然吃得好、睡得好,何须借助外物。” 颜玥瞪了颜旷一眼,愤愤不满:“托某人的福,本公主心情低落好一阵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沐雪去拉她的衣袖,暗示她不要当着外人的面耍性子。 颜旷果然有一丝愠怒泛出嘴角,说:“那就赶紧相亲去,看你还能不能好。”说罢起身,拂袖而去。 颜玥一瘪嘴,仿佛就要哭了。 风弄月依然端着微笑,很知趣的告辞、携琴退避了。 他刚一走,颜玥就扑到沐雪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自有归处 此时的国师玉渊果然毫无元炁大伤的模样,他站在玉宫内殿三楼的露台上,抱着胳膊,静静的看着那个跪在一芙池旁的身影。那个小姑娘已经不吃不喝、一动不动的在那里跪了三天了,为此他十分头痛。 分卷阅读3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玉渊面上静如沉水,其实内里早就悔青了肠子。他要是应召去了应京,就不会遇见她了。唉,为何如此胆小呢,她又不是她,总是要见面的,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而现下又遇上了这个小姑娘,实在是麻烦不断。 原本这种来路不明、昏倒在白道上的人,他会让人安置在外殿,派人好生照料。然而那天他脑袋不知抽了哪根筋,竟然让人把她抬进了内殿。或许是看到小姑娘伤得太重了,他不禁动了万年不动的恻隐之心。 他让人把她抬到一芙池旁边,动动手指,三滴池水跃出水面,依次飞到少女紧闭的唇上。然后水滴竟然像活了一样,扭动身体,使劲钻进少女的口中。 玉渊感受到一道视线,他抬眼望去,那个红衣女子惯常侧卧在池旁,懒懒的说:“你可小心了,说不定她就是你的劫。” 这个女人往常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好像不屑与他说话,今日竟主动开了腔。 玉渊扯动嘴角,回了个礼貌又友善的微笑,道:“严格按规矩的话,我早就被贬了,情劫什么的,对我来说意义不大。不过还是多谢你的提醒。” 红衣女子轻哼一声说:“知道你后台硬。”她面无表情,语调也没有波动起伏,说完便移开视线,望向虚空。 虽然嘴硬,但是玉渊心里还是略有不安。他犹豫着,如果这是一个考验,该如何应对呢?如果顺心而为,稍微大意便会染上心魔;可如果硬起心肠、偏要逆心而为,那又何尝不是心魔呢? 玉渊看向昏厥的少女,她依然紧皱眉头、闭着眼睛,仿佛在做一个漫长又痛苦的噩梦。 在她旁边跪着两个玉仆,俩人一看国师转回头来,立马低下了头颅。他们已经看惯了国师对着空气说话的奇特举止,可是总忍不住诧异和好奇想去偷听上一耳朵。 玉渊说:“这里清气汇聚,就把她放在这里罢,你们好好看护着。” “是,国师大人。”玉仆们俯首说。 第二天,少女便睁开了眼睛。她醒来后,发现身上没有之前那么疼了,但是身体仍然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四肢无力,挣扎了许久都没能坐起身来。她只能继续躺在地上,转动脖颈,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直径约六丈的泉池边,六丈外有三层高的楼阁环池而建。与其说是楼阁,不如说是堡垒,皆用白色的巨大石块垒砌,整体散发着沉静而柔和的光辉。这座堡垒共有六个门,门高两层,门上第三层的房间都有露台。四下寂静无人,只有左前方那道大门上的露台上,站着一个人。 少女刚一醒,就有人来禀报玉渊。玉渊走出房间来到露台,向下看去,正好和那个小姑娘四目相对。少女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眼珠子里全是好奇。 玉渊对来禀报的玉仆说:“再喂她点池水,送她去外殿照料。” 玉仆领命下楼,和同僚一起到少女面前。 “姑娘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她看向询问自己的这个灰领白衣人。 “这是哪儿?”少女的声音甚是艰涩嘶哑。 玉仆到池边用竹杯舀了些池水,递到少女唇边:“先喝些水罢。” 少女张口喝了,感觉一股通透的清凉顷刻间渗入四肢百骸。 看她喝了水,另一个玉仆回答她:“这里是玉宫。” “是你们救了我?”少女的声音变得清亮。 “是国师大人救了你,也是诸神救了你。我们把你抬去房里休息罢。”两个玉仆说着就去抬少女身下的担架。 “不,不,放下我,我哪儿也不去。”少女惊慌道。 “你放心,我们不会弃你不顾的。等你伤好后,我们再送你下山。”少女很轻,两个玉仆毫不费力的就抬起了担架。 “不不,我哪儿也不去,我要留在这儿!”少女激动的挣扎着,竟然一个翻身,就从担架上滚落在地。 两个玉仆慌张的放下担架,要去把少女抬回担架上。少女惊慌的向后翻滚退避,没滚几下就滚进了池子里。 “啊呀!你快出来,你怎么敢冒犯仙池!”两个玉仆在池边跺脚,惊慌失措。 少女发现那两个人在池边驻足不前,只能干伸手试图来拉她。她便舒了口气,抬手抚上心口,安抚慌乱的心跳。她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能坐起身来了,自己的手也能抬起来了。她试图站起来,发现身体不复之前的沉重,努力着竟然也能摇摇晃晃站起来了。低头看手脚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消肿、脱痂。 少女惊讶的看着双臂,岸上的两个玉仆急得不停大声喊叫着“快出来”,喊声引来更多白衣人从殿中出来,他们聚在池边向她招手,却都不敢往池中踏进一步。 “吵吵嚷嚷的作甚么!都忘了这里是‘至清神圣地’吗?还有没有规矩了?”一声大喝,人群从中分开,走出来一个黑领白衣人。 “离遇大人,这个女子冒犯仙池,不肯出来。”照顾过她的一个玉仆说。 “你叫什么名字?”玉官离遇板着脸问。 分卷阅读3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付付。”少女轻声说。 人们本来以为一向严厉的离遇大人会狠狠斥责那个付付姑娘,谁知道离遇向她招手柔声说:“付付姑娘,你先出来,仙池是圣地,不应被我等凡人冒犯。” 玉渊把楼下的情景尽收眼底,他抬眼看看池对岸那个红衣女子,她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丁点被冒犯的自觉都没有。 付付走上岸,猝不及防的向离遇跪下,说:“求求你,不要送我走,让我留下来罢。” 少女本就衣衫褴褛,如今又湿透了,显露出动人的曲线。离遇看着她只觉得脸上发热,立即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他耐心的解释说:“姑娘你误会了,我们只是请你去外殿中休养。我们在外殿为你准备了一间房,等你伤好了,我们再送你下山去。” “不,是你们误会了,”付付摇头说,“玉宫救了我,诸神救了我,我想留在这儿侍奉诸神,哪儿都不想去。” 离遇劝道:“修行是一件艰苦又漫长的事,需要断绝杂思、心志坚定。请你好好考虑,不要把修行想得太简单了。” “我没有轻视修行,我尊敬玉宫,尊敬诸神。” “如果你只是因为想还报救命之恩,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诸神指引人们向善,指导人们以善行传递善念。修行不是报恩的手段,行善、传善才是善果。” “正因为玉宫救了我,诸神救了我,我便更加珍惜生命的可贵、尊奉诸神的圣训。你们认为,还有什么人会比死过一次的人更适合侍奉诸神吗?”付付坚定的看着众人。 众人都愣了愣,没能反驳。 离遇只好说:“既然你心意已决,旁人也不便再劝。至于你能不能留下来,还要由国师大人决定。请姑娘先去外殿休息吧,我会去请示国师大人的。”他侧身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付付刚踏前一步,却仿佛想到了什么,摇头说:“不,我哪儿也不去。”她边说着边后退了两步,差一点又踏进池子里。 众人惊慌的、本能的伸手去拦她,离遇对众人摆摆手,说:“姑娘,玉宫有玉宫的规矩,既然你想留下来,请遵守我们的规矩。” “‘勿要逼迫,自有归处’,”付付说,“诸神不主张强人所难,请不要逼我。既然我醒来就在这里,便不想去别处,请让我留在这儿等待消息罢。” 离遇苦笑一下,看来这个小姑娘把善经背的很溜嘛。他无话可驳,在神明圣训面前,这凡人定的玉宫规矩简直狗屎不如。 “好好好,我这就去请示国师大人。请你呆在原地,不要乱走,”离遇转身对众人说,“大家都散了罢。” 付付转身跪下,眼睛直直的望着池心那株唯一的红莲。红莲奇异的混合了妖冶和清高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引人注目,不甘移视。 离遇上楼禀报时,玉渊仍倚在露台上,他看着小姑娘的姿态,心想,有点意思。 离遇请示说:“她想留下来,大人您的意思是?” 他本以为一向和善的玉渊大人会痛快应允,谁料玉渊说:“玉宫不收来历不明的人,随她跪着罢,你每天去劝一次。” 离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国师大人什么时候把玉宫规矩放在心上了?他心中惊诧,但只能答应着下楼去。他把玉渊的话对付付一说,付付便满脸颓丧,垂首沉默,也不肯起身离去。 于是付付便跪在那里,不吃不喝,一动不动,一跪就是三天。 离遇躬身说:“大人,那个女孩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了,单凭仙池的清气撑着,就算不死也会留下遗症。” 玉渊叹了口气,他终于肯下楼了。他来到一芙池边,看见红衣女子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嘲笑他:看罢,你到底是输给一个小姑娘了。 玉渊踱到付付身边,付付听见脚步声,便侧头看向他。面前这个人,面若温润白玉,目似深红玛瑙,那披散的黑发和金色的衣领显示出他的卓然地位,衣襟上蓝色的六芒星彰显了他修士的身份与传承。 “你就是玉渊?”付付呆呆的问。 “放肆!国师大人的名讳岂是随意能叫的?”离遇大喝道。但是他尴尬的发现,无论是国师大人,还是付付小姑娘,都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不做任何的反应。 “我是玉渊。”玉渊回答她。 “你就是玉宫的主人?”付付问。 “不,我是玉宫的管理者,”玉渊看她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禁也一本正经的回答道,“玉宫由古时各国共建,属于南陆所有人。所以准确的说,人人都是玉宫的主人。” 付付愣了愣,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这么严谨的为她分析着玉宫主人这一问题。 在她愣神之际,玉渊突然发觉了一丝为人师表、诲人不倦的快感,这种快感在徒弟玉燑身上可完全体会不到。 付付转身跪向玉渊,诚恳的说:“玉宫的管理者,请让我留在玉宫、敬奉诸神罢。” 玉渊摇头说:“玉宫不收留来历不明的人,以防成为罪犯的避难所。你能够 分卷阅读3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证明你的身份吗?” 付付仰头看着玉渊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却仿佛能够洞察人心。她不禁低下头,心中忐忑起来。 “我没法证明,但我绝不是罪犯。既然玉宫属于所有人,诸神也未曾拒绝犯过错的人,我一心尊奉圣训,那么为什么我不能留下来?” 玉渊愣了愣,然后笑起来:“进了玉宫,便要立誓尊奉神明、斩断尘缘,你能做到吗?你应该清楚违背神誓,将会是什么下场。你能保证忘却过去、放下一切吗?” 付付不禁闭上眼,那冲天的火光和飞溅的鲜血,还有凄厉的惨叫声又迅速包围了她。她不住猛力摇头,想要摆脱这些噩梦般的影像,可是那些狰狞的笑容和肮脏的手掌又向她扑来,她四处闪躲,凶恶的吠声和棍棒的钝痛却如蛆附骨,怎么也不能摆脱。 一只手轻轻的放在她头上,幻象随之退散。付付猛地睁开眼睛,大口的喘息着。 “你能吗?”头顶传来玉渊温柔的声音。 “我能,我一定能。”付付鼓起勇气抬头,坚定的说。 离遇想着付付方才的失态,肯定不能说服国师,没想到却听到国师说:“好,那你就留下罢。你得到了玉宫管理者的允诺,便放心的去外殿等候罢。明天将会让你宣誓,允许你进入玉宫修行。在此之前,你依然可以改变主意。” “不,我决不会更改。谢谢你。”付付站起来,向玉渊鞠躬行礼。 玉渊泰然受礼。 他看着少女的头顶,心想她的天灵盖真是一个完美的球形。但是这个完美的球体晃了晃,然后付付就直直的倒在玉渊的怀里。 ☆、阴谋阳谋 这月月初,白歌像往常一样进宫向母妃请安。他每个月只能见母妃一次,上次见母妃还是半月前,他刚从鹿阳和谈回梦京,皇帝“恩赏”破例一次。 上次见到母妃,母妃只说了句“你平安回来就好”,便抱着他,泣不成声。母子二人相拥而泣,宣泄心中的苦闷。只因忌惮隔墙有耳,不敢轻言一句牢骚。 这次母妃不再哭了,至少不在他面前哭了。 成太妃这次只专注一个主题发言,她说:“先帝去时,你还未成年,先帝也未及给你指个婚事,如今一耽搁就是两年。你都这样大了,赶紧成个家才好。不知什么时候,又要让你上战场去,那刀剑无眼的,你若能留下个孙儿陪我,我在京里也能有所安慰。”说着说着,不禁哽咽起来。 白歌赶紧答应:“母妃莫要伤心,儿臣听您的就是。” 成太妃整理了一下情绪,温柔的笑着问:“歌儿可有什么心上人了?” 白歌苦笑一下,他如何能向母妃解释,他的心上人,现下已经嫁作他人妇;何况这个人,在母妃和其他人眼里,早已逝去多年。 他只能摇摇头说:“没有。” “有没有姑娘递信给你?” 白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母妃应当指的是“情书”之类的事物。这几年,他赋闲在家,除了近亲和过去的授业师傅,他基本不与外人交往,更不敢同朝臣有所接触。 他仍是摇头。 成太妃安慰他说:“无妨无妨。你这个孩子,生来就不好那些声色犬马,也不喜欢与那些纨绔厮混,没有中意的姑娘也很正常。只要不是……” 成太妃面有难色,有所顾忌,顿了顿又说:“我去与太后和皇上说说,他们一定也是希望你早日成家的。” 白歌说:“不必烦劳母妃,儿臣自己去向太后和皇上说罢。” 虽是这样说,白歌心里对这种盲目的婚事是万般抵触的。他不敢想象,如果他去请求赐婚,太后会把什么样的女子嫁给他。他并不介意对方的家世与容貌,可光是想到将是一个陌生人躺在身边,他便心生恶寒。谁知道,那个共枕之人会不会与他同床异梦、帮助太后监视自己呢? 白歌心中思绪万千,他直接离宫回了王府。一下马车,管家雍复就迎上前来,举起一本小册子。 “裴家今个又递帖子来了,您去吗?” 半月前白歌从鹿阳和谈回来,在世人眼里,是带着胜利与荣耀归来,一时间朝臣们纷纷递上帖子,邀请他去府上参加各种宴会。白歌像惯常那般一一婉拒,但是裴家却锲而不舍的递帖,迫的他只能抬出感染风寒的借口来。没想到,回帖当天裴家就送上门两箱子补品,他总不好当即遣人还回去,只能无奈收下。 白歌翻开帖子,果然里头亲切周到的问候了他的病情,顺便又情意恳切的邀请他去赴宴。他很是郁闷,裴氏明明已经有女嫁入宫中,又死缠着他不放是几个意思。不过这次的宴会不同以往,是为了庆祝裴氏老太太的七十大寿。那裴老夫人也是皇亲国戚,是高祖皇帝的妹妹昭乐公主的女儿,赐封平仪县主,白歌见她都要恭敬的唤声祖姑母。 看来不得不去了,他回答道:“去,回帖罢。按礼数备礼即可。”雍复领命而去。 半月后,白歌坐着马车来到裴府。b 分卷阅读3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r   “王爷,宣旨的如公公走了。”侍从禀报说。 白歌从车上下来,领人携礼进入裴家。他故意避开如意,低调一些。 “哎呀!海哥王爷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啊!”裴风疾亲自迎了上来,揽着白歌往里走。 白歌拱手笑道:“恭喜恭喜。” “王爷您身体好些了吗?”裴风疾很是关切的样子。 “好多了,多谢您挂怀。” 白歌与裴风疾寒暄一阵,裴风疾亲自领着他先去拜会了裴老夫人,恭祝老人家大寿。裴老夫人有些痴呆了,但是看着人多热闹也很是开怀。然后裴风疾又领着白歌回到载歌载舞的前院,到宴席的主位坐下。很快就有各路官员上前敬酒,白歌陪着喝了一轮,等第二拨人再来时,白歌就说不胜酒力、能推则推了。 裴风疾扶着装醉的白歌坐下,然后挥挥衣袖,庭中群舞撤去,换成了独舞。 白歌说:“裴大人去招呼其他大人罢。” 裴风疾朗声笑道:“放眼这宴席之上,还有谁比您海哥王爷更值得我招待呢?” 他又大声问周围的人:“你们说,是不是啊?” 众人都附和说:“是啊是啊。” 白歌也笑:“也就是钱相和庄太尉未到,否则可够您忙的。” 裴风疾摇摇头:“就算他们二位来了,我也是这么说,那二位大人也决不会因此觉得我有所怠慢。” 白歌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裴风疾放低声音道:“王爷您太谦虚了。如今谁提起您,不得竖起拇指,夸一句‘贤王’呢?” 白歌咳了一声,给自己倒了杯酒。 “下官没记错的话,王爷您今年二十了罢,真是风华正茂,对于这婚姻大事,可有什么想法?” 白歌不想回答他,看着庭中的舞女、举杯不饮,装作没听见。 裴风疾笑了笑:“不瞒王爷,这个跳舞的女子正是小女裴姵。这是她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跳舞,让您见笑了。” 白歌闻言才仔细瞧了瞧那个舞女,正巧此时那裴小姐也望了过来,展颜柔美一笑。白歌仰头饮酒,心想这位裴小姐的笑容竟与母妃有些相像。 “小女也正值待嫁之龄,下官为此伤透脑筋,”裴风疾笑得越发灿烂,故意顿了顿说,“王爷您如果不嫌弃,不如咱们两家亲上加亲?” 已经说得如此直白,白歌不好再装糊涂了,他叹了口气说:“裴大人,我怎敢嫌弃令爱呢?您如此推心置腹,我不妨也坦诚以告。我不过是一个闲散之人,徒有这王爵虚衔,不值得您如此看重。” “看来王爷您在家休养的时日真是太久了。您有所不知,我大梁百姓对您的爱戴之情,可谓滔滔不绝;就算在朝堂上,您也是众口称颂啊。” 白歌欲摆手,裴风疾压下白歌的手继续说:“何况王爷您本就不是池中之物,有朝一日必定能飞上九天!如今的朝堂上,为您说话的人可不少呢!” 白歌苦笑道:“裴大人如此抬爱,我真不知如何是好。据我所知,宫中已有位裴妃,您这番又是何必呢?” “我的爷啊,您当真不知道?今上一直宠信某个小内监,视后宫为摆设。朝臣们已经苦谏数次,皆无功而返。这样下去,怎是得了?” “皇兄正值盛年,诸位大人急什么呢?” “自白氏出白木原开始,我裴氏便一直追随左右,距今两千余年了。后来又辅佐高祖皇帝建国,我裴家对白氏可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我裴某人怎可坐视梁国衰微呢?” “裴大人言重了。” “我的爷,朝臣们对今上可谓怨愤益深。您若有心,下官必定竭尽全力。” 白歌看着裴风疾眼角的皱纹,不知道那里头潜藏了多少阴谋、多少阳谋。他沉默许久,回答:“您让我考虑考虑。” 裴风疾笑意逾深,拍拍白歌的肩,给他添了杯酒。 许昀踏入老字号百草药铺时,再次为这店里摩肩擦踵、源源不断的客流惊诧了。心里叹道,光是卖些治头痛脑热、跌打损伤的药膏药丸,这慕容家就已经富得流油了,更别说那些售价千金的回魂散、续命丹之类。 天底下就没别的药铺了吗,怎么个个都非要挤破头来这里买药? 许昀好不容易才挤出人群,往药铺后院走。店里的伙计已经认识他,只看了他一眼就又忙着服务顾客去了。许昀整整衣冠,走到后院,看见慕容远志正在侍弄木架上的草药。 许昀悄悄走到慕容远志身后,甩手一掌打在慕容的屁股上。 “哎哟,你干嘛呀!”慕容惊得跳起来,看到来人,气得瞪眼。 “你的屁股大好了嘛!” “早好了,来应京的路上就快好了。”慕容满脸郁闷。 “是我赢了吧?”许昀得意的问。 一月前在鹿阳,他救下挨军棍的慕容远志。当时慕容挨了二十军棍,打得屁股上皮开肉绽。慕容挣扎着掏出药粉自己往屁股上撒,许昀夺 分卷阅读3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过他的药,只往他半边屁股上撒,又掏出自己配置的药粉,撒在另一边。从鹿阳到应京,慕容和许昀一路同乘,一路上许昀都监督着慕容,不许他擅自敷药,他要看看谁制的药更好、谁的医术更高。到了应京,慕容住进自家的百草药铺中,许昀便时不时来看望他的实验对象,顺便捎个信。 “是是,是大人您赢了。” “你这语气,是不是不服?” “您连雪芝这种药材都弄到手了,我当然服气了。” “你把我的药方研究得很透彻嘛?” “那必须的,我得对自己的屁股负责呀。” “你要是不服,我们就再比过。” 慕容惊慌的捂住屁股:“我可没有屁股再给你比试了!” 许昀叹了口气:“你这呆子,真不知道公主看上你哪点?”他从怀里掏出昨日送到太医院的信,递给慕容。 慕容接过信一看,脸色由晴转暗。 “怎么啦?” 慕容苦着脸说:“小玥说,她正被安排相亲……” “上次你给我信时,不是还告诉我有希望吗?”许昀一脸疑惑。 慕容摇摇头:“信上说,她一时没忍住,就得罪了皇帝陛下。这下子连陛下也同意太后给她安排相亲了。” “我们小公主的性子啊,是该敛敛了,尤其在你们二人这事上。” “就是啊,我也得这么说说她。”慕容转身去房里,拿出写好的信,又提笔在上面添了几句。 “麻烦你了。”慕容把信重新装好,交给许昀。 许昀点点头,揣好信转身往回走。 慕容叫住许昀:“哎,走后门罢。” 许昀瞪了慕容一眼:“你小子不早说,故意的吧。” 慕容笑笑不说话,给他指了指后门的方向。 许昀揣着信进宫,先到太医院打了个转,然后提了医箱就往惠熙宫走去。 “许大太医,好久不见呀!”沐雪见到许昀很是高兴,连忙拉他入座。 “娘娘最近怎么样?微臣来给您请脉,顺便带个信。”许昀嘴上恭敬,却也不行礼,毫不客气的坐下,掏出怀里的信,边掏边说“渴死了”。 沐雪给他倒了杯茶,说:“你明明是大爷,什么微臣。” 许昀举杯一饮而尽,笑着说:“我这两头来回跑,都值不上一杯茶?” “值、值。”沐雪说着又给他倒了一杯。 许昀看着沐雪,笑容渐渐凝滞,他问:“你最近病了吗?怎么脸色不太好?” 沐雪摸摸脸说:“是吗?” 许昀从医箱里拿出垫枕,沐雪伸出皓腕搁在枕上。许昀又掏出方巾覆上,沐雪说了声“得了吧”,便把方巾抖开。 许昀对她无奈的摇摇头,手指搭上她的手腕。 “确实没生病,但是精血不足,你怎么搞得这般虚弱?” 沐雪一脸懵懂。 “我给你开点补血的药,”许昀拿出纸笔,开始写方子,“你如果想要孩子,就早些把身体养好。” 沐雪脸一热:“孩子?这么突然说到这个……” 许昀猛地停住笔。 “怎么了?” “你最近月事正常吗?”许昀蹬着眼问。 沐雪被他的脸色吓到了,忙说:“正常啊,我一直很正常的。” “真的吗?你别骗我。”许昀的脸色越发严峻。 “唔……可能是水土不服罢,到应京后,迟了半个月,”沐雪结结巴巴的说,“不过前几日又来了,就是有些疼,量比较多,这两日好多了。” 沐雪叹口气接着说:“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相信有痛经这回事,现下是真的信了。那些姑娘可真是可怜啊,月月都得来这么一回……哎哎,你去哪儿啊?” 沐雪看着许昀冲出去的背影,彻底傻了。 ☆、霜凝旧泪 德政殿内,展越正在向颜旷辞行。 “你妹妹有消息了?” “是,微臣打算立即启程去邕州。” “好,安心去罢。” “谢陛下。如果一个月内没有找到,微臣也会及时回来,不会耽误职责。” “无妨。注意安全。” “是,微臣告退。”展越退了出来,看见许昀正面色不善的和内官总管呈璧对峙着。 许昀看见展越,便对呈璧说:“呈公公,现在下官可以觐见了吧?” 呈璧黑着脸说:“请大人容奴才进去禀报一声。”说着慢慢转身进殿去。 展越说:“你今天火气很大。” 许昀冷笑:“你赶紧走,小心我的火气喷到你身上。” “我确实就要走了,去邕州一趟。” 许昀有些惊讶:“你找到妹妹了?” 展越摇头:“那边可能有些线索。” 许昀脸色缓和许多,他拍 分卷阅读3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拍展越的肩膀,说:“去我院里拿些金创药备着罢。” 展越点点头,抱下拳,转身走了。 这时呈璧开门走出来,一字不说,只做了个“请”的姿势。 许昀毫不客气的走进德政殿,回身用力的关上殿门,发出“咣”的一声。 “你这是怎么了?”颜旷从奏折堆里抬起头。 许昀冷笑道:“我刚去惠熙宫请过脉,那个傻丫头小产了都不知道,还以为是痛经……” 颜旷已经大步冲到面前,擒着许昀的衣领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许昀反去抓颜旷的衣领,怒道:“你既然娶了她,就当好好爱护她。你现在这么做算什么?” 颜旷面色苍白:“你说的是真的?这不是朕做的。” 许昀松开颜旷的衣领,把他的手也从自己的胸口上打开,说:“那是谁做的,你应该明白了。” 颜旷瞪着眼:“这是朕的孩子,她为何要这么做?” “说的好像这种事之前没发生过一样,”许昀冷笑,顿了顿又说,“惠熙宫的侍女、侍仆都从哪里来的,皇上你应该比我清楚。” 颜旷皱眉不语。 许昀冷哼一声:“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颜旷眯着眼看他,沉声说:“你越矩了。” 许昀冷笑:“反正我的命是她的,不再是我自己的,你想怎么罚我就怎么罚罢。”说完转身推门出去了。 沐雪坐在椅子上,手指间把玩着两粒骰子,甚是郁闷。 半个月前她搬进惠熙宫,便不怎么能见着颜旷了。其他宫里的妃嫔要么对她充满敌意、要么十分谄媚,总之令人生厌,而颜玥又频频被太后收拾去相亲,导致整日十分无聊。 有一天,沐雪从景泰殿回来,听见高墙另一边有人在摇骰子。她兴趣大发,不许人通报,独自绕过墙去,发现这里是惠熙宫中内侍和婢女歇脚的边角小院,好些侍者趁她去景泰殿的闲工夫正这里聚众赌博。 沐雪好奇的凑过去,问:“你们在赌什么?” 这一声把侍者们吓得够呛,赶紧扔了手里的骰子和银子,纷纷跪下来请罪。 沐雪竖起右手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禁声”的姿势,她轻声说:“嘘……都别声张啊,要不然大家都得挨罚。” 聚赌的内侍和婢女们抬起头,相顾犹疑。 “我也整日无聊的紧,特别能理解你们。我不罚你们,谁能告诉我,你们在赌什么?” 有个胆大的婢女说:“小人们就是随意玩玩,赌个大小点什么的。” “哦,都起来罢,”沐雪亲自扶起这个胆大的婢女,说了句出人意料的话,“让我也参与你们,好不好?” 众人哪里敢说不好,心里都已泪流成河。就算没有被安上教唆主子赌博的罪名,谁又敢收那赌赢了的钱呢? 沐雪想了想,说:“你们带上人、带上钱、带上骰子跟我来。” 沐雪领着众人来到惠熙宫的偏殿,命人抬来个大书桌放在中央,然后又搁上一些纸笔、算盘。众人面面相觑,不解何意。 沐雪一挥手:“来来来,今个起就教大家写字和算术。” 殿门一关,有人摇着骰子,剩下的人就开始在纸上写字。 谁想第三天就被颜旷撞破了。颜旷推门一看,屋子里跪了一地的人,中央的大桌上摆着银钱和算盘,在只写了“大”或者“小”字的纸片堆中间,有一个白晃晃的瓷盘。 颜旷黑着脸指着那个白瓷盘说:“这么多人,就只吃一碟糕点吗!” “经费都用来学习了嘛!”沐雪笑嘻嘻的把他拉到另一间偏殿中。 “这就是你忙着的教育大业!” 沐雪干咳一声,娇嗔道:“我这不是无聊嘛,你又没时间陪我。” “玩什么不行,偏偏要违反宫规?” “我不能天天琴舞书画、总是一个人玩儿吧?你又把小妹扔去相亲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颜旷黑着脸不说话。 “别生气了嘛,我也就一时心血来潮,说不定明个儿就不玩了。再说了,我对外遮掩的不是很好嘛,你别说出去就行。”沐雪眨眨眼睛。 “你……”颜旷气得说不出话来,这家伙还企图拉他这个皇帝上贼船! 沐雪转身捧来一个匣子,献宝似的打开来,里头全是光灿灿的碎银子。她笑着说:“你看,我赢了这么多呢!” 颜旷深吸一口气,扶额道:“你气死我了。” “别气别气,姐姐现在有钱了,姐姐给你买糖吃。” 颜旷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能告诫她“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就扶额走了。 沐雪继续回去专注教育大业,凭借灵敏的耳朵,又成功收割一批“韭菜”。骰子的点数都能听出来,就算听错了,在骰盅掀开的一瞬间,沐雪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换点,那些侍者的荷包只能任她宰割。 分卷阅读3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可总是赢钱,初时很有成就感,过了几天就觉得无趣了。 侍者们也纷纷跪着哭求说:“娘娘啊,求您放过我们罢,小人们是真的没钱啦!以小人们的工钱,欠您的数目,那是几辈子都换不清了,呜呜呜呜……” 沐雪大手一挥,道:“几个意思啊,我是那种恶债主吗?之前的帐统统作废!” 侍者们脸上一喜,但随即纷纷表示现下也没钱赌了。 “好好好,不赌了,歇几天。等你们发工钱了,咱们再开课?” 侍者们顿时又一副要哭的样子。 “你们放心,届时咱们不玩这个了,玩点别的嘛!换着花样玩才有意思,是不是?” 当晚不知道有多少惠熙宫的侍者从梦里哭醒过来。 但是还没能等到月中发饷的日子,沐雪就身体不适了。正当她痛苦的在床上躺着的时候,听说有人又在暗中组局,赌展越明天是否离职。 沐雪咬牙切齿、果断的派人去下注:离职。 众人一听是纯妃娘娘下的注,都以为有内幕消息,一窝蜂的跟风下注“离职”。结果次日翘首期盼了一整天,都没有传来展中郎离职的消息。 “纯妃娘娘诚欺人也!”众人都欲哭无泪。 接下来的几天,纯妃娘娘仍然坚定的下注“离职”,众人抱着“消息超前”的心态,又跟投了几天,结果都血本无归。 “纯妃娘娘真真欺人也!”众人表示再也不相信什么内幕消息了。 沐雪确实没有内幕消息,只是坚定的投出心中祈愿,一泄心中怨愤,反正她钱多,不在乎输赢。 不过随着沐雪下注的连续失败,众人渐渐不再跟投,反而都向对立面“不离职”上下注,导致“离职”的赔率越来越高。 于是当展越离宫的消息传来时,沐雪的第一反应是:发了。真是好事成双啊!沐雪欢喜雀跃的等待着第二天的到来,期待次日就可领到一笔巨额财富。 可惜第二天传来颜旷的命令,要给惠熙宫来个大换血,将惠熙宫的内侍和婢女统统换掉。沐雪郁闷至极,这下她成为“宫中第一富婆”的机会说没就没了。 就不能等我拿到钱再换人吗?好端端的突然瞎折腾什么? 沐雪把颜旷腹诽了好几遍,但也只限于腹诽而已,她可不敢在“撤掉一帮聚众赌博、私设赌局的人”这件事上呛声。 看来我是没有一夜暴富的命啊,沐雪心中感慨道。她一个走神,指间的两枚骰子便没有夹住,“嗒嗒”几声掉在地上。 有一枚骰子弹了几下滚到床底下去了,沐雪趴在地上,向床下看去,骰子没见着,倒是有一方丝帕,静静的躺在床底,伸手就能够到。 沐雪捡起了丝帕,摊在桌上、看着发呆。 “娘娘,用膳吗?”祺英进来问。 沐雪抬头看她,祺英是今天刚调来惠熙宫的,但也是熟人了,之前任景泰殿的奉茶宫女,看来她是颜旷认为可以信任的人。 “祺英,这个人是谁,你知道吗?”沐雪指着丝帕说。 祺英上前仔细一看,只见雪白素净的丝帕一角,用红线绣了两个字“彤妍”。 “回娘娘,奴婢不知道。”说完,祺英还确定似的点了点头。 “没关系,宫里这么多人,我就一个一个问过去,总有人会知道的。” 说着,沐雪起身拿起丝帕,就要往外走。 祺英跨前一步,拦着她赔笑道:“娘娘,陛下有过禁令,您这不是为难奴婢么。” 沐雪拍拍她的肩,坐了回去,也笑着说:“你不能直说,但可以给点提示嘛。” 祺英想了想,无奈的说:“民间传有一首诗,不知娘娘可曾听说过。约莫是:霜凝旧人泪,戚戚诉离恨,何时忍回顾,结发曾情深。” “……没听过。” “诗名题作:冷宫吟。” “她?现在?”沐雪指了指丝帕上的红字。 祺英点点头。 “果然她就是这惠熙宫的前主人啊。”沐雪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屋梁,脑中空白一片。 “娘娘?”对于沐雪的反应,祺英有些摸不着头脑。 沐雪摆摆手,说:“你什么都没说,我什么也没听到。下去罢,今个不吃了。” 梁宫乾昇宫 少年袖着手,静静的站在廊下,看着旭日缓缓高升,阳光驱散了笼罩墙边花圃的阴影,他的心里充满了欣喜。 “芳公公!芳公公!”焦急的喊声伴着粗重的喘息急速而来。 “哟!这不是德公公吗,什么风把您老吹来了?” “哎哟!芳公公,出事啦!”德常拽住芳庭的衣袖,“如公公不在,我只好来找您啦!您快跟我走吧!” 芳庭被德常生拉硬拽着往外走,急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们钟秀宫有个宫女非要跳井,怎么劝都劝不住啊!” “确实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呀 分卷阅读3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她怎么这般想不开呢?” 德常附在芳庭耳边说:“昨个陛下不是去我们钟秀宫赏叶嘛,那丫头趁机向陛下献媚,陛下就说了句‘臭女人滚开’……啊呀,那丫头的脸皮子也太薄了,当即就崩溃了,哭了一宿,今个一早就闹着要寻死觅活的。” 芳庭心想,陛下也忒毒舌了些。 话说间,二人已匆匆赶到钟秀宫偏院。院里有几个内侍围着二三尺宽的水井呆站着,旁边有几个侍婢跪坐在地上哭哭啼啼。 德常急问:“人呢?到底是没拦住?” 一个内侍丧着脸回答:“那丫头发了疯,力气大得很,拦不住啊!” 德常指着井,声音在发抖:“已经、已经下去了?” “是啊。”内侍们众口一致的回答道。 “那赶紧捞出来啊,还傻站着做什么!”德常暴喝道。 内侍们面有难色:“捞不出来啊。” 芳庭问:“怎么会捞不出来呢?” “芳公公,您看看就知道了。” 德常说:“我就不信了。”说着上前去查看情况。 芳庭随着德常上前,有些踟蹰。 德常往井中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怎么个情况?”芳庭问德常,德常只摇头不说话。 芳庭只好鼓起勇气,亲自探头往井中去看。他疑惑的说:“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啊?要不然吊个人下去捞捞?” “芳公公,请您亲自下去捞罢。” 芳庭只听见耳边滑过这样一句话,便觉得双腿被猛的一抬,身体一轻,那潮湿幽抑的黑暗便迅速向他扑面而来。 ☆、师兄师妹 梁宫长晟殿 “鹿阳之败,真是奇耻大辱!朕决定,招兵买马,一雪前耻!”白歆一拳砸在御案上。 “陛下,臣认为不可!”有人立即跨出朝臣行列,大声反对。 白歆脸色发青:“钱相,你是故意与朕作对吗!” 钱斐语重心长的缓缓道:“陛下,请听臣言。一则,咱们刚刚与齐休战,此时招兵买马,齐人会怎么想?二则,实在是国库空虚,难拨军费啊!” 白歆冷冷道:“不管朕要干什么,你都拿没钱来搪塞朕。朕倒是问你,钱都去哪了?” 钱斐缓缓解释:“微臣只说几项大头:年初国库余两千万两白银,今年军费支出四千万两,赔款四千万两,伤亡抚恤一千万两,修缮太庙三十万两。这些都是预支,再加上朝廷的正常开支,今年财政收入就算有八千万两,仍然是入不敷出啊!” 白歆冷哼一声:“你少跟朕来这套!” 他指着阶下众臣说:“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一个个豪宅美妇、奴仆成群的,朕的钱都进了你们的口袋!” “真是冤枉啊!”“陛下这么说,太让人寒心了!”群臣顿时沸腾了。 白歆皱眉挥手:“好了!等太后回来,我们再议此事。” 众臣愤愤不甘的闭上嘴。 白歆没好气的说:“没事儿的话,今天就散了。” “陛下,臣还有事要禀。”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白歆懒声道:“说罢,庄太尉。” 庄驹仲拱手道:“贺山骆驼峰有逃兵落草,为祸一方,久剿不尽,贺然郡都尉郎烨奏请陛下发兵去剿。” 白歆心想,真是废物,一窝匪寇都干不掉。 “微臣也听说过此事,贺然郡百姓已深受其害,请陛下允许尽快出兵。”裴风疾附和道。 白歆看了一眼钱斐,冷冷说:“钱相可能拨出军费啊?” 钱斐面色不变:“既然情况紧急,微臣当想尽办法,也要支持剿匪,保护一方百姓。” 白歆冷笑一下:“好,那钱相和庄太尉看着办罢。” 庄驹仲说:“既然诸位大人都没有异议,那么下官今日就去商议调兵之事,尽快奏禀陛下。” “等等,”白歆突然笑了一下,“让海歌王去罢。” “海歌王爷?”众臣面面相觑,低声议论。 “你们不是说,人海歌王是国家栋梁、当委以重任吗?那这个重任就交给他罢。”白歆眼中甚是轻蔑。 “微臣没有异议,”裴风疾率先说,一贯的“万事同意”。 “微臣也觉得,海歌王可以担此重任。”钱斐难得附和道。 庄驹仲却有些犹疑,但是没有多说什么:“那么下官今日就去通知海哥王。” “庄太尉,朕希望你不要调动太多人马去剿匪。毕竟鹿阳丢了,贺山现在就临近国界了。重兵压境,齐人会怎么想呢?何况军费有限。”白歆冷冷看了一眼诸臣,把他们脸上的阴晴变幻尽收眼底,不等他们再发言,就起身拂袖而去。 白歆刚踏出长晟殿,就看见殿外一个内侍朝着他挥手喊叫:“陛下、陛下!” 白歆本想让人把这个吵吵嚷嚷的内侍捉起来、丢去 分卷阅读3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杖责,但是听到他又喊了句“芳公公出事了”,便招手让他近前来,问:“出什么事了?” 内侍急切道:“陛下,有人要害芳公公啊!小人在钟秀宫当差,听见他们谋划着要把芳公公扔下井去……” 白歆一听,惊出一身冷汗,急忙道:“赶紧带朕去!”说着就不顾帝王威仪,一把掀下冠冕、撒开腿跑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远!劳什子皇宫修这么大! 内侍带着白歆急急赶到钟秀宫,正巧看到德常等人把芳庭掀入井去。 “皇上驾到!”有人急喊道,在场众人纷纷惊慌跪下。 “住手!住手!”白歆喊之不及,箭步上前往井中看去,芳庭正在井水中扑腾挣扎。 “救人!救人!” 白歆喘着粗气,急忙伸手去扯井绳,将连着水桶的绳子一把扯断,迅速扯散井绳、扔下井去,大喊:“芳庭,不要怕,朕来救你了!” 芳庭最终爬上井沿,旋即力竭倒地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第一眼就看见了面色苍白的白歆。 “陛下,奴才让您担心了。”芳庭的声音甚是虚弱。 “你没事就好。”白歆握住少年的手,眼中很是疼惜。 “奴才自己不小心……” “够了,不要骗朕,朕都亲眼看见了!”白歆猛地提高声量,“朕一定会彻查此事,决不轻饶!” 芳庭虚弱的笑一下:“钟秀宫的德常是谁的亲信,这还用得着查吗?” 白歆怒气上涌:“这次他们太过分了,朕绝不会放过他们!” “奴才区区贱命,不值得陛下为我与太后翻脸……” 白歆听到“太后”二字,猛地起身、抬脚一踢,刚刚坐着的凳子飞起,“嘭”的一声砸在墙上,顷刻间四分五裂。 白歆顿时发觉自己不应该在病患面前发脾气,于是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心中膨胀的怒火。他回身弯下腰,在少年光洁的额上轻轻一吻,歉然说:“对不起,吓到你了罢,朕不该在你面前发火的。” 芳庭虚弱的笑了笑:“奴才微贱之命,不值得……” “别这样说,千万别这样说,”白歆把额头抵在少年额上,柔声说,“你放心,朕暂时不会和他们撕破脸的。但朕也不会让你白受委屈,你等着瞧罢,总有一天,朕要把他们全部杀光!” 说着说着,白歆又感觉到自己胸中戾气翻涌,为了不影响病人,只好接着说:“你好好休养,不要乱想,朕晚上再来看你。” “好,陛下慢走。”芳庭对白歆笑了一下,目送着他转身离去。 芳庭独自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顶上的纱帐。 过了片刻,有内侍进来说:“芳公公,那个钟秀宫的小崔想来看望您。” “让他进来罢。”平和的声音,不复之前的虚弱。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一声阖上。 “芳公公,您怎么样了?”崔喜走进来,为地上四分五裂的残骸吓了一跳。 “没事儿,虚惊一场。” “什么虚惊啊,您都掉进井里了,算是到鬼门关一游了罢,”崔喜发觉自己有点失礼,尴尬的笑了一下,跪在芳庭床边,低声说,“幸好我和陛下及时赶到了,否则就出大事了。” “这次多谢你了,我会向陛下进言,把德常的位子交给你。” 崔喜顿时喜上眉梢,忙道:“多谢公公抬爱。” 他回过神来,突然想起一事,又疑惑道:“公公呀,我明明提前来知会您了,您怎么还跟着他们去钟秀宫啊?” 少年侧头看着跪在面前的、比自己年长的人说:“小崔啊,既然你已经是咱们乾昇宫的人了,有句话希望你能好好听进去。” “公公您说。” “你今后主管了钟秀宫,也是一样的。在这宫里,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可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你心中都应该有个谱儿。明白吗?” 崔喜慌忙点头,谄笑道:“明白、明白,小人明白。” 玉宫内殿 “我不明白!凭什么我要叫这个小不点‘师兄’?他明明比我小。”付付不满的叉腰说。 “我入门比你早,当然是你师兄!”十岁的少年也毫不让步。 玉渊抚额道:“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哎哟,我这脑仁疼得哟!” “师傅,你就别装了,”少年毫不留情的揭穿道,“我们今天必须把这个事说清楚。” “好好好,听我们玉燑大人的,今天必须解决此事,”玉渊坐直身体,一本正经的说,“付付啊,不如这样罢,我们按玉宫的老规矩来。” “什么老规矩?” “胜者为尊。你们可以不断切磋,谁赢了,谁就当老大。很公平吧?” “很公平。”玉燑得意洋洋的笑着说。 付付看了他一眼,不屑道:“小不点你别得意,我很快就能赶上你。” “你应该叫我师兄!”玉燑 分卷阅读3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一挥手,玉渊面前的茶杯向付付脸上飞去。 付付慌忙抬手挡脸,却见玉渊一抬手,茶杯半道上生生变向,飞回了玉渊手里。 玉渊问:“付付,你没意见吧?” 付付瞪了眉飞色舞的玉燑一眼,毫无畏惧的说:“没意见。” 玉渊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定了,你们两个以后不许再为这件事闹了。” 玉燑扬眉道:“叫师兄吧!” 付付一脸不情愿,仍从嘴里挤出两个字音:“师、兄。” “大声点,我没听见。” 付付深吸一口气,一把抱着玉燑,凑着他耳朵大喊:“师兄!” 玉燑被震晕了,他手忙脚乱的脱离付付的怀抱,拍拍双耳、甩了甩头,红着脸说:“真是没大没小。” 玉渊咳了一声,道:“好了,言归正传。我们开始上课。” 玉燑和付付分别在玉渊面前的两个蒲团上盘腿坐下。 玉渊问付付:“四字往来经,会背吧?” 没等付付回答,玉燑起身抢声说:“师傅,这种常识课,我就不用听了吧?” 玉渊瞪了他一眼:“臭小子,别自以为是了,小心明天就变成师弟。” 玉燑只得悻悻坐下。 玉渊又看向付付:“你背一下。” 付付朗声背诵道:“宇宙之始,混沌蒙荒。渐分清浊,力又阴阳。互斥互分,天地始然。至纯得元,生识为灵。至阴生魔,至阳生神。魔分六身,物力以分。物有病衰,横死为殁,心分憙恶,不明以惑。神分六体,物力不分。风神气飏,金神钰铮,火神焱雷,水神霈瀚,土神磊坤,木神森蓊。魔神创世,各掌灭生。陆海山川,出迁化亡。各造鬼仙,分置两界,阴阳纯灵,无欲无感。魔神合力,凡界众生,身和清浊,灵混阴阳。阴阳生情,乃有憙恶。清浊之身,乃感死生……” “停!”玉渊打断道。 付付疑惑道:“我背错了吗?” “没错,很好,”玉渊说,“其他的我就不一一解释了,我们修仙之人,最关注的只一句话,就是‘身和清浊,灵混阴阳’。” 玉渊倒了杯茶给付付,继续说:“修仙嘛,先修得长生不老身,再修得返老还童、易形变幻,然后脱灵还虚,最后历天雷劫而升仙,这就是修仙的四个阶段。” 玉燑歪着身子听着,甚是不耐。付付却听得很是专注,正是这种虚心受教的模样让玉渊很是受用。 付付喝口茶,润了润喉舌,问道:“师傅,你到哪个阶段了?”面对貌若少年、老不正经的玉渊,付付没有办法对他使用“您”这个称呼,连年纪更小玉燑也是如此认为。 玉渊脸色变得很是尴尬,他摸了摸鼻子说:“我的修仙之道,独树一帜,是不按这个轨迹走的。” 付付疑惑的看着他。 玉燑哈哈一笑戳穿道:“师傅说他是个走后门的仙!” 玉渊赶紧冲过去,捂住玉燑的嘴,笑道:“你别听这臭小子胡说,那是他小时候我哄他玩的。” 玉燑扒开玉渊的手大叫:“我原来也以为你是骗我的,现在看来就是真的!” 玉渊一挥手,玉燑大嘴张阖,可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急得他捂着脖子、团团乱转。 付付看着玉渊施施然的走回去坐下,问:“师傅,你继续说。” “所以我们修仙,要一边修心,一边修身。修心是为了日后的脱灵升仙,修身其实是修心的附属产物,要使得身心匹配,亦可修至长生来为修心提供更多的时间。修心也就是修元,修身也就是修精,元与精的本质都是阴阳之炁,我们实际要做的,就是不断的驱阴补阳。” 付付认真的看着玉渊,认真的说:“师傅,你说的这些阴阳,医士也和我说过。” 玉渊干咳一声,道:“我接下来要说的,你绝对不曾听说过。我们玉宫,号称玉清道宗,修士们也称我们为‘神器流’,意思是采补神器的阳炁,或者依靠神器来采补阳炁。但是,请注意,我们采补的阳炁,要么来自神器,要么来自天地散炁,绝对不能来自其他地方。” 付付脱口而出:“那还能去哪采补?” 玉渊凝视着她,回答:“精、元。” 付付倒吸了口气,问:“那不就成传说中的狐狸精了?” 玉渊严肃的点点头:“比如人们口中的‘丹鼎流’,其中有个桑琉岛,自号上清道宗,其实就是正中之邪。他们视草木为死物,专门寻找清炁汇聚的地方种植精阳强盛的‘仙草’、‘仙果’,并炼化精阳为丹药,辅以修仙。像他们这样,是永远修不成仙的,因为蔑视生灵,导致他们的元阴是永驱不尽的。他们还算好的,至于那些采补元阳的修仙散门,就更是可恶,让人魂魄离散,不得轮回,从此消失于天地之间。以上两者,其实都是追逐长生和力量,打着修仙的名号、用着修仙的手段,却做着戕害生灵的事,本质上已堕魔道矣。” ☆、恃宠而骄 分卷阅读4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夜已深了,苍白的月钩静静的悬在天上。 沐雪仰着头视线下移,看着殿宇房檐下的牌匾,“凝霜宫”三个大字沐浴在惨淡的月光下。 就是这里了,沐雪深深吸了口气,推门提步跨了进去。只见院里无甚花草,倒也算是干净,屋顶瓦缝中有杂草斜出,可看出仍是缺人管照。 沐雪走到主屋,还未敲门,里头就传来哭喊声“娘娘,不要想不开啊!娘娘,下来吧!” 沐雪心想也不用客套了,索性直接推门进去。一进门,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脚踏小凳、头悬白绫,旁边有个哭喊着的女人在拼命的拉她下来。 沐雪从旁扯过一把椅子坐下,晃着腿说:“演吧,你们继续演。” 那个哭喊的女人回过头来,惊讶的望着她说:“你是什么人?” 那个头悬白绫的女人也不挣扎了,停下手中的动作,愣愣的看过来。 沐雪笑了一下:“不是你们让我来的吗?” 站在地上的女子怒喝道:“胡说八道!我们凝霜宫再不济,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想进就进的。” 沐雪仍然晃着腿,悠然道:“是吗?我本是不想来的,可惜我不犯人、人要来烦我。” “哪里来的混账东西,赶快滚,否则我就喊宿卫来抓你!”那个女子说着走过来就要赶人。 沐雪从袖中扯出一方丝帕、往女人的脸上一扔,女子下意识的接住丝帕、展开来看。 “这块帕子,不就是你们丢在惠熙宫的吗?一个月前,惠熙宫彻底清扫过,所有家具也都换了新的,现在床底下还只是薄薄的一层灰。这帕子底下的灰与周围差不多,可见是最近几天扔进去的。你们还当真以为我这么好骗,觉得这是惠熙宫前主人的遗留之物吗?” 女子震惊了:“你、你就是纯妃?” 沐雪终于不耐烦了:“说罢,找我来做什么?” 女子颤抖道:“我们没有要找你。这块帕子确实是我家娘娘的,但是不是要用来找你的。” 沐雪抱着双臂,来了兴致,扬眉道:“哦?那你本是打算用来找谁的?” “找……找……”女子吞吞吐吐的不肯说。 “陛下!陛下!我们曾经的情深意切,都化作过眼云烟了吗?陛下!陛下!你辜负了我们的誓言,我要在九泉之下,看你生受噬心之苦!”头悬白绫的女人突然开口大喊,竟然真的踢翻了矮凳,双腿在空中挣扎。 “啊呀!娘娘,您这是干什么呀!”女子赶紧回头,把凳子放回上吊的女子脚下,可是那女子双腿挣扎乱踢,立刻就把凳子再次踢飞。 沐雪叹了口气,纵身上前,脚步向地面轻轻一点,就抱着上吊的女人落回地面。 赵彤妍痴痴的看着沐雪说:“陛下,您终于来看我了。” 沐雪心中一寒,道:“你看清楚,我是谁?” 赵彤妍扑入沐雪的怀中,紧紧的抱着她,哭喊道:“陛下,陛下,妾身就知道,您是不会不要妾身的,您是不会抛弃结发妻子的……” 明明赵彤妍越抱越紧,沐雪却感觉身体越来越冷,她挣扎着想要推开对方,却惊讶的发现无论怎样使劲、都推不开没有武功的对方。 仿佛又陷入了那个挣扎无效的梦魇,死亡的气息凝结成双手,紧紧的扼住了她的咽喉! “放开她!”一声暴喝乍起,沐雪被一个霸道的力量强行拉入了另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皇上!”婢女惊叫,声音里既是惊慌,又是惊喜。 沐雪伏在颜旷的怀里,剧烈的喘息着。那种死里逃生的喜悦感,再次如潮水一般包围了她。 颜旷怒道:“你们想干什么?来人,把她们都捆起来。” 两个卫士拿着绳子走进来。 “陛下!我们什么都没做呀!冤枉啊!”卫士们要去绑婢女,婢女挣扎着大喊道。 “冤枉?”颜旷冷笑道,“那块帕子不是你们丢进惠熙宫的吗?” “不,不是这样的。陛下,请您明察啊!我们本来是托人带去景泰殿的,谁知道,怎么就进了惠熙宫了!”婢女被捆在地上,不停的喊冤。 沐雪离开颜旷的怀抱,转身看向婢女,问道:“所以,你们本来是想找皇上的,而不是找我挑衅的?” “当然不是!我家娘娘思念陛下心切,找你有什么用!我希望陛下看到丝帕,能念着旧情来看望娘娘一眼。我可怜的娘娘啊……”婢女嚎啕大哭起来。 沐雪呆呆的站在原地,心情纷乱。 颜旷拉起她的左手说:“走罢,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 沐雪看向赵彤妍,她的面容苍白又美丽,像是一朵在枝头上摇摇欲坠的梨花。卫士们走过去绑她,她只呆呆的坐在地上,眼睛痴痴的望着颜旷,一动也不动,任由别人在她身上捆上绳子。 “不要绑她!”沐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句话。 卫士们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颜旷。 分卷阅读4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雪儿,你管这疯疯癫癫的女人做什么!我们走吧!” 颜旷要拉沐雪走,沐雪却甩开他的手,走到赵彤妍身边,把她身上的绳子扯开。 赵彤妍的眼睛紧盯着沐雪的左手,当她的双手得了自由,便去捉沐雪的左手。 “戒指,我的戒指……”赵彤妍凝视着沐雪手上的后戒呢喃道。 沐雪任由她捧着自己的手,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赵彤妍猛地去拔沐雪左手的戒指。沐雪忍着指上的疼痛,任由她不停的使劲,她拔了几次就会明白,这个戒指根本拔不下来。 赵彤妍果然停了下来,嘴里仍然呢喃不休:“我的戒指……” 沐雪想去拥抱她、安慰她,可是理智却告诉她,离这个女人越远越好。她的理智与情感激烈的争斗着,导致最终嘴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赵彤妍突然张口,竟然要去咬沐雪的手指,要把戴着戒指的手指咬断! 沐雪心中大惊,但是抽身已来不及,对方的力气惊人,牢牢地擒住了她的左手,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彤妍咬住自己的手指。 “嘭”的一声,赵彤妍的身体忽然飞了出去、撞在墙壁上,落地后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颜旷收手,转身蹲下,紧张的抓起沐雪的手,急切的问:“你没事吧?” 沐雪看着颜旷,缓缓摇摇头,她失魂落魄的站起身,再也没看赵彤妍一眼,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沐雪的轻功卓绝,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颜旷追到惠熙宫,进入沐雪的寝殿,看见她正拥着被子,蜷缩在床榻的角落。 颜旷放下了悬着的心,回身关上房门。 沐雪听到动静,却道:“你别过来,让我一个人静静。” “雪儿,你这是怎么了?”颜旷没有走,反而过去要抱她。 沐雪转身向里,没有回答。 颜旷坐在床边,柔声问:“雪儿,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沐雪把被子盖住头,闷声传出来:“我暂时不想见你,你走!” 颜旷有点生气又有点郁闷,说:“我做错了什么?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沐雪猛地掀开被子,说:“你非要和我吵,是吗?” 颜旷更加郁闷了,他反问:“我没有要和你吵架,我这不是在好言哄你吗?” “那好,我问你,”沐雪坐起身,“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凶?她那么爱你,心心念念全是你,你为什么要辜负她?为什么要抛弃她?” 颜旷的脸色立即就沉了下来,冷声说:“我不在乎你的过去,你就不能也忽视我的过去吗?” “不能!”沐雪眼中涌出两行清泪,“我看到她今日的模样,仿佛就看到了我自己明日的样子!” “无理取闹!”颜旷倏地起身,摔门而去。 “娘娘,您没事吧?”祺英被刚刚猛烈的摔门声吓了一跳,进来看见沐雪的眼泪又吓了一跳。 沐雪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我没说帕子的事,你倒自己说出去了。” 沐雪泪中带笑,看着甚是凄楚。祺英掏出自己的巾帕,为沐雪轻轻擦拭眼泪,她说:“这不是件小事,奴婢胆子又小,可不敢瞒着。” 沐雪叹道:“胆子小,未尝不是件好事啊!我要是胆小一些,或许就不会遭遇今天的一切。” “娘娘,请您宽恕奴婢的僭越,奴婢劝您一句,恃宠而骄,是宫中大忌啊!” 沐雪点点头,又摇摇头,疲惫的挥挥手,让祺英退下了。 虫鸣起伏的田径上,孙野摇摇晃晃的向家里赶去。虽然一个时辰之前他还完全没有想起他母亲和妻子,但是现下在这寂寥的环境下,他突然迫切的想要见到她们。 王军大号“虎林军”,常屯京郊虎林,但是军士每个月才能回家省亲一天。孙野和同袍们一出军营就奔向了京城的花街柳巷,痛痛快快的潇洒了一番。 月上中天的时候,孙野才摇摇晃晃的从想容楼里出来,拿着他的虎林军牌从西面崇仁门的小便门出了京城。 孙野和母亲本是孤儿寡母,母亲无奈再嫁给一个孤僻的老头。老头死后,他们一家就继续住在村外。 孙野路过乡村,有狗向他群吠,他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拔剑出来,醉醺醺的乱挥一通,可是狗吠依然不停。他自嘲一下:跟畜生较什么真呢。他想收剑入鞘,可是眼花迷蒙,插了老半天才插进去。 他继续向前走,走过村庄,绕过一个小山头,那个称为“家”的小房子出现在道路尽头。 咦?这么晚了,她们一般都睡了啊?难道她们在等他吗?娘一向是最为节俭的,怎么会一直点着灯等他呢? 心中的一丝疑惑,很快被暖黄色的灯火勾起的温情覆盖了,他心情愉悦的往家走去,家里总有两个女人在等着他的归来。 孙野推开门,还没来得及叫声“娘”,就看见娘被绑在椅子上,一个黑衣人拿着匕首搁在娘的喉头。 娘看见他 分卷阅读4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大喊:“儿呀,快跑!” 孙野顿时酒醒了一半,拔腿就要向外跑,一转身,就看见两个黑衣人举着剑拦在门外,寒剑反射着冷冷的月光。孙野再次转身,想要拔剑拼命,屋里的黑衣人冷笑一声,一脚就踢飞了他手里的剑,再一脚就把他踹倒在地。 孙野捂着腹部,冷汗涔涔,再也爬不起来,他问:“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什么人,你不必管。想要活命,就老实的回答我的问题。”黑衣人蹲在他身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脸。 “你想问什么?” “你们在怙云岭是不是遇到了一个女人?” “没有啊。” “没有?”黑衣人冷笑一声,起身一巴掌打在娘的脸上。 他心疼的闭上了眼睛。 “到底有没有?”黑衣人一掌掌狠狠扇在娘的脸上,“啪”的一声又一声,娘痛苦的叫喊着。 他终于受不了了,大喊:“有、有,我想起来了。刚进怙云岭的时候,遇到了匪贼追杀一个女子,我们救了她,然后把她送去当地衙门了。” 黑衣人笑起来,一股戾气充斥了整个房间。 “你他娘的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黑衣人转身去了隔壁屋子,拖出来他五花大绑的妻子。 “我们打听到,有个女人从武良到鹿阳,一直和你们在一起,是不是怙云岭遇到的那个女人?”黑衣人把妻子扔在他面前,举起匕首悬在妻子头顶上,“是不是?” 他全身发抖起来,他不想开口,也不敢开口。 “你他娘敢装聋作哑!”黑衣人匕首一挥,妻子尖叫一声,妻子的一只耳朵血淋淋的掉在他面前。 “告诉他吧!”“求求你,告诉他吧!”娘和妻子都在哀求他。 “是,就是她,”他突然想通了,说了是死,不说也是死,“求求你们,放过我娘和妻子吧。我全都告诉你们,你们怎么对我都行,请放过她们吧,她们是无辜的!” 黑衣人笑了一声:“那你痛快的告诉我,那个女人现在在哪?” 孙野坚持道:“把她们放了,我就全部告诉你。” 黑衣人匕首一划,妻子腹部的衣服分成两半,露出了硕大的肚子。黑衣人举着匕首在妻子的肚子上逡巡:“那个女人现在去哪儿了?” 在娘和妻子的嚎啕大哭中,孙野终于崩溃了,他颤声说:“纯妃,她就是纯妃!” “不!”孙野嘶吼着,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匕首狠狠的插进了妻子的腹部,一下子就杀死了两条亲爱的生命。 黑衣人利落的割开了房里其余二人的咽喉,他从怀里掏出三瓶药水往尸体上倒,尸体很快变成了“嗤嗤”作响的黑黄泡沫。 三个黑衣人背映着冲天的火光,向应京的方向掠去。 ☆、贺山剿匪 梦京郊外的官道上,有两支轻骑相对而驰,然后双双勒马,停下时正好侧对而立。 其中一匹马上的人抱了抱拳,道:“王爷,飞鱼刚刚传来消息,说找到流光了。” 白歌立即皱眉,面色凝重。 “您看上去,好像一点儿也不吃惊啊。” “羿阳,或许咱们的行动要加快了,至少先要保护好流光。我就要去贺山剿匪了,这期间,希望你能好好盯着他们的动作。” “是。您放心罢,流光现在在齐宫里,他们不是那么好下手的。” “那么,保重!” “您也保重!” 白歌拍马,继续前行。羿阳也扬手拍马,向相反的方向驰去。 突然得到的消息,让白歌心悬难下,再没有片刻之前的恣意。他驰骋了一会儿,惊讶的看见前方又出现一匹马。 “王爷!”爽朗大笑从前方传来。 “老霍!”白歌勒马停下,“你怎么在这里?” “呵呵,庄太尉派我跟您一起去,”霍亨眨眨眼,笑着说,“他不便给您太多兵,就调来一员大将!” “老霍,你的脸皮可是越来越厚啦!” 二人抚掌而笑,策马西行。 马不停蹄,五日后到达贺然郡府灵城。一入城,二人直奔郡守府衙。 白歌亮出令牌,便立即被请入府中。二人坐下没等多久,郡守和郡尉等官员便一齐迎了过来。为首人中一个身着铠甲、明显刚从城头上下来的武将应该就是贺然郡尉郎烨。白歌看得分明,这人打一进来就在自己身周东张西望,看到仅自己和霍亨二人前来时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 “哎哟,海歌王果真是一表人才啊!”“今日得见,真三生有幸啊!” 白歌保持着和煦笑容与众官员寒暄,同时注意到唯独郎烨对这些客套兴致索然。甚至在欢迎庆宴之上,郎烨也是独饮独酌、全程冷脸,对郡守频频“去给王爷进杯酒”的善意提醒也置若罔闻。 于是白歌主动提杯去敬他,郎烨一口饮尽,却似乎一点也不想与白歌废话。 分卷阅读4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白歌提起话头:“郎郡尉,如今贺山匪贼是个什么形况?” 郎烨没好气的说:“去看过就知道了。” 白歌点头:“那么咱们明日就去罢。” 郎烨显然吃了一惊,他知道郡守已经按惯例为白歌安排了一系列参观调研活动,没想到白歌却出乎意料的“敬业”。 然而他眼中很快闪过一丝疑虑,仅凭白歌和霍亨俩人能做什么呢,最后依然只是跑马观花、一事无成就打道回府罢。 “好,就明儿去!”郎烨心想,早去早回,我还懒得伺候你们这些大爷。 次日,白歌以“要事为重”谢绝了郡守的好意,和霍亨随着郎烨率军出发。郎烨未给白歌丝毫特殊待遇,全军行动一致,高速行进。这反倒让白歌对他青眼有加。 贺山青影在望时,有一骑士从前方而来,喊声嘶哑:“匪贼出动了!匪贼出动了!” 原来刚有一个村庄遭到土匪洗劫,村民飞快报告了当地亭长,幸而郎烨早派人持续监视,否则等亭、乡、县逐级上报,不知又会延误多少时日。 问清情况后,郎烨看向白歌,象征性的请示道:“估计现在寇匪正在回撤,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出兵,我们突袭拦截应该还来得及,您看?” “同意。”说着白歌举起了马鞭。 于是郎烨高喊下令:“讨匪!全速前进!” 一万骑兵急速奔驰起来,后面一万步兵也加速追随。 郎烨边驰边对白歌说:“您的运气很好,一来就碰上了。如果一次性能全剿了,就更好了。” 白歌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感到疑惑,两万人还拿不下小小一窝匪贼吗? 郎烨对当地十分熟悉,他带领队伍离开官道,蹚过一条不浅的溪流,直直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海,又拐过一个山头后,白歌看见了位于山的另一端刚被洗劫、浓烟滚滚的村庄。 “可恶!”霍亨大骂一声。 “看,他们快进山了!” 郎烨遥遥一指,白歌循望过去,只见一支乌合之众正往临山进发。那些人拉着牲畜、驾着马车,车上有大小箱子包裹、甚至被捆绑的女人,可谓收获颇丰。 “唉,肯定来不及了。”郎烨颇为惋惜。 白歌急道:“至少救下那些女人,至少要试试啊!” 然而郎烨和他的部下纷纷露出无奈的表情。 “我去追!”白歌决心不管他们,一马当先的冲了过去。 霍亨立即紧随追去,郎烨不得不也率领骑兵跟上。 山匪立刻发现了官兵,不惜扔下抢来的物品和女人,加快了回撤的速度,很快就钻入山林中。然而贺山山林广阔,浩浩荡荡的一万骑兵,在山林中亦如飞鸟入林、投石入海,大家很快分散开来。 白歌紧追着一个山匪,然而树林越发茂密,他不得不放弃了坐骑、徒步追行。 到底不及山匪对山林的熟悉,那人身影一闪,就消失在粗大的树干之后。 白歌回神一看,才发现周围寂静无人,自己早已脱离队伍人群,迷失在未知的密林深处。 “老霍!”白歌高喊,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明明霍亨紧随在后,却不知何时走岔了。 白歌边走边喊:“郎郡尉!” 没有回应。 “喂!有人吗!” 密林光线昏暗,远方黑幽处如野兽的大口,将声音尽数吞没。 “有人吗!” 不知走了多久,白歌感到疲乏,停了下来。 “有个鬼也好啊!” 白歌看见一截凸出地面的粗壮树根,颓然坐下去,后悔着自己的鲁莽。 追过来的方向好像是东边,可是途中左转右拐的早已改变了朝向。而人身处近乎密闭的空间中,更是容易丧失方向感。 正当犹豫着朝哪个方向笔直前行时,白歌突然听到旁边草丛有异常的窸窣声。他立即紧张站起,拔剑小心翼翼的向那边探去。 走过去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白歌松了口气。 突然,他脑后剧痛,立即人事不知晕了过去。 等白歌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地了。他想伸手去捂疼痛的后脑,却发现自己浑身被绑。环顾周围,一片昏暗,转头发现一束白光黯然洒下,自己好像身处一个简陋的草屋中,一面土墙上有个简陋的窗洞,望出去天幕中月轮将满。 完了,掉贼窝里了。白歌转念又想,总比在树林里挨冻受饿强。 可是饥饿还是很快找上门来,肚子猛地一阵咕咕大叫。 白歌努力坐起,大喊:“喂!有人吗!喂!” “叫什么叫!”草屋的木门被一脚踹开,走进来一个身型干瘦的男子。 白歌喊:“放开我!” “吵死了。”男子一手锢住白歌的下颌,一手强塞来一团酸臭的破布,白歌熏的差点又晕过去。 “呜呜!”无 分卷阅读4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视白歌的抗议,男子“砰”一声的狠狠关上门走了。 正当白歌竭力要把嘴中的布团顶出去时,木门又开了。这时进来两个身型高大的男子,一左一右将白歌提起,几乎拖着他向外走去。 白歌好不容易跟上他们的步伐,走进一间灯火通明的大屋,里面吵吵嚷嚷的全是人。 “唔!”白歌被丢在中央的空地上。 “安静!安静!”有人高声大吼,屋里的嘈杂声渐渐平息下去。 “你就是他们在找的那什么王爷罢?”有一个粗哑的男声从前方传来。 白歌费力的转动身体,看见前方有张虎皮大椅,上面正中坐着一个黑脸大汉,旁边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正端着酒碗服侍,一副标准的山大王模样。 身后有人恶狠狠的喊:“喂!说你呢!” “唔!”白歌的臀部受到狠狠一踹。 “混账,把他嘴里的破布拿出来啊!”那山大王微恼。 白歌终于摆脱了味道恶心的布团,他贪婪的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略带酒香的空气。 “如果你是甚子王爷,那咱们可就发大财了!”黑脸大汉得意大笑,带动整个屋里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等他们好容易停住傻笑,白歌才淡淡开口:“如果我是王爷,你们就这样对我吗?” 黑脸大汉潇洒挥手:“给他松绑!他可是我们的招财大仙啊!” 解绑后,白歌站起来,边活动手腕筋骨边说:“你们恐怕不知道,绑一个王爷还不如绑一个土财主管用。亲王被绑,上升国事,私府出的赎金仍须层层审批,再加上必须有御史押运赎金,最后你们拿钱到手更不知猴年马月了。” 黑脸大汉的脸更黑了。 白歌再接再厉:“何况当朝皇帝奉行酷法,以杀绝恶。凡官兵介入劫持之案,皆可不顾人质而力戮奸恶。纵使亲王是皇帝的弟弟,皇帝也断不会松口以张奸路。” 黑脸大汉气得大骂:“混蛋,咱岂不白高兴一场!” 全屋的山匪都嗷嗷的跟着叫骂。 等他们都发泄了一通,白歌弯背怂腰、露出一脸谄笑:“所幸,我并不是甚子王爷。” “娘的,你小子莫不是耍咱!” “哪敢啊!”白歌突然向黑脸大汉跑去、又突然扑通一下跪在他身前、抱着他的腿声泪俱下的大喊,“大王爷爷明鉴啊,我真的不是什么王爷啊!实不相瞒,我不过是那海歌王的面首。我自小父母双亡、流落街头,刚被他收留时,我心里还欢喜不已,没想到他竟然要我作他的娈童。呜呜,我心里恨死他了!我总想着要逃跑,一刻也待不下去,可那变态看得死紧,不容我离开半步,出门都要被他带在身边。此回闯入这片林子,我好容易瞅准机会要跑,谁想被爷爷们抓了来。我自个倒霉也就算了,可不想让各位爷爷误会、召来剿灭大祸啊!” 大汉浓眉一抖:“你说你是啥?” 白歌猛然站起,一把推开大椅上的女子,自己紧挨着大汉身边坐下,全身向那大汉亲密靠去,捏着嗓子娇嗔道:“讨厌啦!非要人家再说一次。我不是王爷,而是王爷的面首,也就是男宠啦!” 大汉看向旁人,用眼神征求意见。 有见过世面的人发话:“寨主,那狗皇帝就是喜好男宠,他弟弟臭味相投也是极有可能的。” 大汉再次质疑白歌:“你真不是王爷?” “哎呀,您要怎么才信啦!”白歌抬手抚摸大汉的胸膛,媚眼如丝,“要不然我就留下来服侍您罢,山大王一点也不比亲王差,我更喜欢您这种强壮魁梧的体格呢!” 大汉惊得打了个嗝,他盯着白歌的玉润脸庞,越看越觉得他不似男子,越看越觉得妖艳得诡异。 “滚你娘的,来人、来人,”大汉猛地甩开白歌大喊,“把这个妖物拉出去、拉得远远地砍了!” 白歌心里咯噔一下,糟糕玩砸了! “大王、好汉,莫杀我啊!留我贱命,洒扫煮洗都可以啊!” 大汉嫌恶的别过头去:“快拉走、拉走,老子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白歌想要挣扎斗争一番,可惜双拳难敌四手,又未进水米全身无力,很快就被打倒在地,重新绑了起来。最可恶的是,嘴里又被塞进那坨臭布团。 白歌被蒙上眼睛推着向前走,听声音似只有两个山匪押解自己,然而这俩山匪狡猾得很,故意带着他兜子好几个圈子。转来拐去没几回,白歌就已全然混淆了方向。 也不知这么跌跌撞撞的走了多久,一个山匪终于喊了停:“哎哥们儿,要不然就这儿罢。” “行,算是足够远了。”另一个回答。 白歌想求饶,可惜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不知哪个山匪一脚踹向白歌的膝腘,白歌猝不及防的跪倒在地。脖颈间突然一凉,白歌立即停止了胡乱挣扎。 “不管你是不是王爷,咱都拿不到银子了,”一个山匪在耳边说,“你就好好上路罢,也算咱哥俩帮你解脱了。”b 分卷阅读4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r   不不,白歌心中呐喊,我答应过的,要好好活着、不能让她失望。 “早点解决完了好回去睡觉。”另一个山匪打了个哈欠催促道。 白歌正打算拼死一搏时,突然一声极似狼嚎的兽叫撞入耳廓,仿佛有只饥饿野兽近在咫尺。 “娘啊!有狼!”“快跑!” 俩山匪顾自逃命而去,无暇再管白歌。 白歌连忙卧倒在地装死,可过了好一会儿,都未听见有野兽走近的声音。他立即奋力挣扎,好容易才将绳索弄松、解放了双手。摘下蒙面的布巾,一把扯下嘴里的布团,白歌一刻也不敢松懈,立即找了附近最高大的一棵树爬了上去。 然而再没有恐怖的兽叫响起。 望着浓密树叶间透进的点点月光,白歌想:冥冥中自有神意,让我又多活了一天。 他将自己绑在树枝上,闭上眼睛,忍住腹内饥渴,努力睡去。 ☆、火祀抄经 为了敬奉神明,人们按照土木水火金风的顺序标记月份,每两个月为一祀正好轮完一年。每祀之内,人们会为相应的神明举行祭典、庆礼和庙会等等。对于生于四季停转、常年恒秋的新时代的年轻人来说,通常不能深刻理解每祀背后的含义,只是把轮流更替的神祭作为习俗传承下来并流传下去而已。 七八月又称火祀或火夏月,按惯例火神祭典分为两次举行,上火夏祭日,下火夏祭月。但今年齐梁两国干戈大动一番,便将日祭延误至火夏下月。或许朝廷自知战争悖于神训,故而有意无意的削减了祭典规模,人们也将一片虔诚之心从浮夸仪式转移至忏悔自省和切实修行中,比如不知何时开始刮起的一阵抄经风,风靡民间后也不可避免的刮入宫中。 这天一大早,沐雪就被请至昌贤宫。 后宫诸妃嫔婕已然齐聚一堂,看着沐雪姗姗来迟,有人不禁酸道:“哟,有人住了惠熙宫,真的就把自己当正主了呀!” 沐雪循声望过去,正好见到贞妃身后一个女子迅速侧头、装作不事关己的模样。沐雪知道此人是贞妃昭良宫里的婕女,但看着眼生,并不相识。 此时贞妃对视过来,礼貌优雅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沐雪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淡然回之一笑,贞妃的笑容立即僵在脸上。 沐雪可以装作没听见,旁人却脸色各异,大部分人一脸鄙夷的盯着她缓缓走过,平日谄媚她的碍于旁人的反应此时也不敢轻举妄动,结果导致竟没人向她行礼。 沐雪心想,反正我是妃,太后又不在此处,我也用不着看谁的脸色。 于是她面带微笑的直直向昌贤宫主位宁妃走去。 宁妃姓纪名乐川,祖父位居丞相,三代公卿,家门显耀。皇帝似乎很是信任纪氏,对宁妃也是君恩深重,宁妃一入宫便被册封为妃,后位空悬后更是执掌后玺、代行皇后之职,因此宁妃是实际上的后宫之首。之前,人们都以为宁妃很快就能册封皇后。谁知皇帝御驾亲征不久,就发现贞妃怀上皇子,而皇帝归来更是带回沐雪,直接就封妃入住惠熙宫。于是人们彻底混乱了,对这后宫三妃当前的地位和未来的地位都说不清、道不明,最终各执一词、各成派系。 然而纪乐川可不会想这么多,她正和旁人闲谈,突然发觉殿中异样安静下来,她转身看到沐雪迈入殿中,便笑着迎上前去。 沐雪正犹豫着是否应该行礼、应该怎么行礼时,就被纪乐川热情亲切的挽住手臂,立时疑虑尽消。 “纯妃来啦,听说你近日抱恙,如今可好些了吗?” “小病,好多了。” 纪乐川眼神诚挚:“那就好,愿你得神明福佑。” 沐雪顿时心中一暖。 纪乐川拉着沐雪在殿中主位坐下,众女纷纷偷偷窥看贞妃的脸色,果然贞妃烟眉微蹙,手指紧紧捏住巾帕。 纪乐川招呼道:“姐妹们都落座罢,两位主子不在,大家随意些。” 沐雪转头看她,她温和的笑容后似有耀眼光芒一闪而过。众人立即浅笑盈盈,似乎仅用一句话就把方才的尴尬全扫除了。 “今日召集大家来,其实是传达太后娘娘的旨意。是这样的,之前国有战事,全民枕戈,不敢懈怠,连神祭都耽搁了。近日太后娘娘提议趁火祀未尽、赶快举办火神祭典,但皇上的意思是不宜搞太大阵仗。于是昨日娘娘决定,为了表示我等对神明的敬意,在祭典之外我们还应举办一次居家修行,内容是抄录经书、斋戒三日。” 既是太后娘娘的吩咐,众人也不敢多言,纷纷点头说好。 于是纪乐川开始说明任务,在斋戒三日之内,每人需完成善经、善论、善传等一经二论三传共六卷经典的抄写。此话一出,诸女的脸色都白了。 “明日修行正式开始,四日后直接将手稿呈交慈寿宫。我知道任务艰巨,所以就不耽误大家时间了,”纪乐川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此次修行还邀请了京中各府贵眷参与,希望姐妹们都能完成任务, 分卷阅读4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不辜负神明的殷殷教导和太后娘娘一片苦心啊!” 沐雪心想,难怪太后让纪乐川来通知此事,大概是不想看到众人哀怨的苦脸而影响心情罢。 沐雪离开昌贤宫时,纪乐川拉着她的手说“加油”,沐雪看她的表情,猜测她表达的应该是“努力”的意思。沐雪笑笑,心想宁妃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昌贤宫位于惠熙宫正后方,沐雪便没有乘坐软轿。她面东向后宫的中央大道走去,就看见贞妃和她宫里的几个婕女站在前方。 昭良宫在昌贤宫西边,她们站在那,明显是为了堵她。果然沐雪一现身,她们便转过身来,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她。 “娘娘!”祺英轻声喊着,扯住了沐雪的衣袖。 沐雪只觉幼稚又无聊,可就这么掉头只会助长她们的气焰。 人本来就有恃强凌弱、欺软怕硬的天性。 于是她拂开祺英的手臂,气定神闲、步伐沉稳的走到贞妃等人面前。 “诸位是在等我呢?” 几个婕女将沐雪围成一圈。 “告诉你,你少得意,及我们娘娘诞下皇子,你就等着滚回你的山沟沟吧!” 另一个婕女一甩手中巾帕,凤眼斜睨:“山沟沟也别想,你就等着被赶去那凝霜宫陪疯子吧!” 众女都咯咯笑起来。 沐雪本来不愿与她们一般见识,然而那三个字刺中了她心中隐秘的痛点。 沐雪冷冷的看向躲在后方捂嘴微笑的贞妃道:“你身体还好吗?” 贞妃脸色一变:“你、你什么意思?” “啊,原来你能说话啊,那又何必假人于口呢?”沐雪推开她面前的婕女、强势挤近她身前,“用嘴说话,总比用拳头说话好吧?” 贞妃惊惧的踉跄后退,沐雪则举起拳头步步紧逼、眼中杀意盎然。 “你敢、敢!我就告、告……” “我来告诉你罢。在我们村,最兴用拳头说话,如果出了人命,活下来的那个就会在众人欢送中昂首挺胸的走到官府门前,如同就义的英雄般举起匕首,”沐雪松开拳头、右手在喉前一划,“只听呲啦一声,顿时鲜血飞溅!如果剌得深一些,喷涌的血流会将脑袋向后掀起,那颗脑袋挂在背后晃啊晃啊……” “啊啊!我不要听、我不要听!”贞妃捂着耳朵、脸上血色全无。 沐雪再接再厉:“对于那些敢用拳头说话、却不敢于用生命承担后果的人,全村都容不下他,大伙会将他围起来乱棍狠击、至死方休!那叫一个血肉模糊、死无全尸,连官府都管不了……” 贞妃脸上清泪肆流,她双手捂住腹部,呜咽着摇头:“宝宝别听、宝宝别信、宝宝快捂耳朵!” 沐雪睫毛一颤,顿时心软,眼角柔和弯起:“是我错了,原来贞妃如此经不得玩笑。” 她弯腰俯身,右手接近贞妃腹部,贞妃本能的向后退缩。 沐雪对着贞妃的腹部柔声说:“宝宝啊,千万要忘了方才的话哦,因为我全是胡说的。” 沐雪直起身来,见到贞妃一脸震惊,便对她微微一笑,越过她向前走去。 回到惠熙宫,沐浴焚香,沐雪开始抄写经书。 虽然笔下全是什么明心澄念、清心寡欲,可是沐雪脑子里一会儿是凝霜宫的疯女人,一会儿又是昭良宫的贞妃,纷扰杂乱、不肯停歇。如此抄着抄着就不免走神,猛然清醒过来就发现抄重抄错,只能又回头重新抄写,最后导致连续三天通宵达旦也没能完成任务。 眼看就要天明,沐雪倏地起身、愤然将经书砸在地上。 祺英立即冲过来拾起经书拍打:“啊呀,娘娘啊!这可使不得,您会惹恼神明的!” 沐雪怒气冲冲道:“是他们先惹我的!” “娘娘!”祺英将经书放回书桌上,温声劝道,“怨天尤人可不是您的作风。” “让我读书还好,我最讨厌的就是背书和抄书!”沐雪脸一垮,拉着祺英的手哀声道,“好祺英,帮我抄抄罢,等会儿交不上我就要挨骂了。” 祺英很无奈:“娘娘,我也很想帮您,可是我们字迹明显不同,若是太后娘娘问罪下来……” 沐雪颓然坐回椅上,嘴中喃喃道:“唉算了,骂就骂罢……” 祺英还想劝时,沐雪趴倒桌上、埋头臂间、干脆破罐破摔了。 天色渐渐敞亮,沐雪草草用过早膳,便面带悲壮之色的来到慈寿宫。 慈寿宫里贵眷云集,每个公府或侯府都是携带一大箱子经书抄本而来。 沐雪看见颜玥,这丫头脸上毫无憔悴之色,显然没有参与修行,果然太后还是最护犊子的。沐雪木然到她身边坐下,自动忽略掉那些肆意打量的、夹杂着好奇与轻蔑的目光。 赵太后和各亲朋好友寒暄一番后,这些贵妇淑媛果然开始炫耀起各自的修行成果。 只听内官尖声高喊:“骁国公府七十二卷!” 赵太后欣慰点头道:“骁国公府心诚至真 分卷阅读4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啊!” “兹乐侯府一百一十二卷!” 众人“哇”的一声,惊讶的看向兹乐侯夫人,兹乐侯夫人得意洋洋的摇动手中的绢扇。 赵太后亲切的嘉许道:“若人人苦修如夫人,想必世间早已和乐如一家。” 兹乐侯夫人立即带着家中女眷叩拜:“谢太后娘娘谬赞!若非娘娘指引此修行之道,我等还在迷途困惑呢!” 赵太后呵呵一笑:“心敬神者必受神佑。赏!” 然后内官继续宣告各家成果,接连不断有人受到奖赏。 最后,终于轮到宣布皇宫的修行成果了。 只听内官高喊:“宫中手录经书共计一百九十卷!” 话音刚落,众人立即奋力鼓起掌来。 赵太后摆摆手,众人又立即停下动作。 “不管数量如何,心诚才是最重要的,其次便是要实践善行,否则诵经、背经和抄经都只能停留在嘴上、纸上,是毫无益处的。” 赵太后的发言再次获得了潮水般的掌声。 “既然大家都收获颇丰,老身也就心有所慰了,”赵太后脸色一沉,“那就散了罢。” 在场贵眷的笑容顿时都僵在脸上,对太后突然翻脸一时反应不过来。场面冷了片刻,才有人陆续行礼告退。 宫中后妃都自觉留了下来,果然赵太后怒声下令:“谁没抄齐,给我查出来!” 内官们立即去翻那堆抄本,不愧是慈寿宫的老人,立即就冷静分工、手脚麻利的统计出结果:“禀报太后娘娘,惠熙宫少了两本。” 沐雪木然走上前,在太后面前跪下。 赵太后瞪眼:“纯妃可有什么话说?” 辩无可辩,沐雪默然摇头。 “你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吗!”赵太后大怒,“来人!” 两个内侍上前来,一左一右要拿沐雪。 颜玥立即去拉赵太后:“母后息怒啊,生气可伤身体了!” 赵太后呵斥:“你闭嘴!” 此时纪乐川急急上前跪下道:“太后娘娘息怒,这都是我的罪过。纯妃近来抱恙未愈,我便少派了些任务给她。我本想着快些抄完我那份,再将她的那份补足,可又想着急功近利未免冒犯神明,唉……终究是辜负了您的嘱托,您要罚就罚我罢。” 那日宁妃和纯妃的确又单独聊过,其他后妃不知究竟也不敢妄议。 赵太后瞪着纪乐川看了半响,终究顾忌纪氏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才没有狂发怒火。 “好了,都起来罢,”赵太后狠狠剜了沐雪一眼,“心诚最重要,想必纯妃也是尽心而为的吧?” 沐雪只叩首道:“谢太后娘娘洪恩、谢尊天诸神宽宥。” 赵太后冷哼一声、甩袖而去,颜玥看了沐雪一眼跟着走了,贞妃面带不甘的立即追上去。 沐雪也不知道纪乐川为何要帮自己,向她福礼道:“多谢。” 纪乐川扶她起身:“不必谢我,希望你尽快恢复状态,早日回归工作岗位。” 虽然有时宁妃的话叫人听不明白,但沐雪直觉她是个好人,与她交个朋友未尝不可。反正赌局已散,再没有其他消遣,沐雪便常往昌贤宫串门,渐渐与纪乐川熟络起来。纪乐川表面上专心崇神念经、温和无欲,但她宫里却有五花八门的新奇玩意,总能给沐雪带来新鲜而愉悦的体验。 直到沐雪从她桌上杂乱的书堆中翻出一本夹在其中的册子。 “这是什么?” 纪乐川漫不经心的回答:“那个啊……大概是多年前被皇上退回来的奏折。” 沐雪细看,只见上面详述了官职世袭的种种弊端,以及某种名唤科举的选拔方式的种种好处。 这时,沐雪第一次体会到了恨不能代之的嫉妒与恐慌。 ☆、十情未灭 玉宫的一芙池边,玉渊正盘腿而坐,看着身边的玉燑在练习操纵水珠。 玉燑专心的把元炁凝聚在指尖,然后释放在面前悬浮的水珠上,试图将它由一个球体变形成一个正方体。 突然“啪”的一声,水珠猛然坠落在地上,跌得粉碎很快渗入砖缝中。 “啊,不玩了!师傅,我不擅长操纵水啦,我不想练习这个了。”玉燑垂头丧气道。 “一点耐性都没有,”玉渊摇摇头,“只专于一类力量的修行,是没有办法成为大家的。” 玉燑毫不留情的戳穿他:“你自己还不是只擅长控水?” 玉渊心虚的移开视线:“我又没说我是大家。” “那你还要求我做大家?” “为师对你寄予厚望,全玉宫都看好你,你知不知道?” 玉燑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都说你是玉宫千年难遇的天才,现在还不是这个样子?” 玉渊干咳一声:“我都做仙官了,花在修炼上的时间自然就少了。” “得了罢,你整天 分卷阅读4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无所事事的,还没时间咧。”玉燑撇撇嘴,表示不信。 “你懂什么,为师忙得很!”玉渊鼻孔朝天,“你爱信不信!” “就是不信!”玉燑吐了吐舌头,跳起来跑走了。 真是个不省心的徒弟,玉渊在心里叹了口气。 玉渊看向卧在池子对面的红衣女子,苦笑一下,问:“你说,我这个徒弟是不是收错了?” “他的元炁很强,是个好料子,”红衣女子难得回答了他,“至于收没收错,不过一世的缘分而已,何必在意?” “我不过想对玉宫负责而已,”玉渊扬了扬眉毛,“说来也是,你守在这里,不知看过多少代玉宫弟子来来去去了。” 红衣女子主动提起:“至于那个女孩子,倒是天资平平,你竟然会收了她做弟子。” 玉渊暗暗激动的问:“你是不是有些惊讶?你是不是动情了?” 红衣女子哼了一声,道:“你最好问问自己。” “问什么?” 然而红衣女子别过头去,仰望蓝天,再不肯开口了。 玉渊顿觉无趣,自言自语般低声说:“不过一世的缘分而已。” “师傅!”付付猛地一拍玉渊的肩膀,“你在和谁说话?” 玉渊并未吓到,他宽容的笑了笑,指着池心的那株唯一的红莲说:“和它说话。” 付付一脸认真的询问道:“它有灵识了?它会回答你吗?” 玉渊看着红衣女子,一脸无奈:“有时会回答,有时不会,全看她的心情。” 付付又问:“它能听到我说话吗?” 玉渊点点头:“整个玉山的声音,她都能听见。” 付付于是向红莲的方向跪下说:“红莲大仙,请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总来蹭您的池水喝,完全是因为辟谷太困难了,我肚子一饿就害怕会晕过去。” 玉渊啼笑皆非,尴尬的看了一眼红衣女子,好在人家神情漠然,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玉渊问:“付付,你还不太会吐纳之术,为何偏要强行辟谷?” 付付认真的说:“你上次说采补精阳是行恶,是魔道,我当然不敢再吃东西了。” “但也要循序渐进啊!”玉渊微微摇头,“至于善恶,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 玉渊站起身,对付付说:“你随我来。”他不太好意思在红衣女子面前一本正经的授课。 付付跟着玉渊走进内殿。长长的环形走廊两侧,石壁上的浮雕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描绘了从神魔创世开始、经过神魔之战、万兽之战和人族之战、到最后玉宫建成的场景。付付忍不住边走边去抚摸壁上各类各样的肖像,指尖上掠过微凉的触感。 “小心他们张嘴咬你。” 付付连忙收手,问:“他们也有灵识?” 玉渊缓缓说:“玉宫建成约两万六千多年了,你说他们有没有灵性?” “哇……这么古老了啊。那他们修成仙了吗?” 玉渊耸耸肩:“或许有吧。” “你不是说自己是仙吗?怎么会不知道?” 玉渊转身,认真的说:“我虽是个仙,但一直呆在神界,对仙界不熟悉。” 付付难得的扬起眉毛,摆出了一副“随你继续编”的表情。 “你这表情,分明就是不信嘛!” “玉燑师弟说,对于你说的话,要保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特别是那些关于神仙的话,可以当作笑话来听。” 玉渊哭笑不得,叹道:“我说真话,人斥为假;我说假话,人信为真。” “师傅,这也是你自找的,一定是你平时说太多假话了。” 玉渊点点头:“没错,我是该反省一下了。” 付付拍拍他的肩:“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玉渊苦笑一下,到底谁是师傅啊! 玉渊领着付付上了三楼,进入他宫主的房间。二人相对坐下,付付口渴便倒了杯茶,但是看到杯中有茶叶,就不喝了。 玉渊说:“无妨,这是落叶茶。不算杀生。” “残骸之中,不是残留着精炁吗?” 玉渊点点头:“也是。你不喝,我就喝了。”说着举杯饮尽。 付付疑惑道:“你不怕沾染精阴吗?” 玉渊笑:“这个肉体我是借来的,沾染就沾染了呗。” 付付更疑惑了:“可你说要修身,修长生,为修心创造时间呀?” “对于你来说,确实是要修身的。尽量逐净、绝谷,以此减少凡间阴力对身体的侵蚀。但修行最重要的,仍然是修心,通过吐纳之术,炼炁化元、以元补精,实现身与心的同步相适。所以你最迫切的是掌握吐纳融合,而不是强行辟谷。你看,凡人一生饮食无禁、持中安意,一般都能活上好几十年。几十年的时间,还不够你掌握吐纳之术吗?” “所以我该吃吃、该喝喝?” “满足正常需求即可,莫要贪 分卷阅读4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食纵欲。” “那你为何不需要修身?” “我的元炁修够了,自然不必修身了。” 面对付付呆滞的表情,玉渊苦笑一下说:“你何曾听过仙人要修身的?脱灵化虚是成仙的第三阶段啊,仙连肉体都没有,还需要修身吗?” “可是你有身体啊!”付付说着,猝不及防的伸手在玉渊手臂上掐了一把。 “唉哟!你干什么!”玉渊委屈的抚着手臂说。 “你看,你明明感觉到疼啊,这不就是你的身体嘛。”付付毫无愧疚之心。 玉渊忍不住抬高声量说:“我都说了这肉身是借来的,这副肉体的兴衰无所谓!” 付付想了想,问:“难道你真的是仙?这副身体死了,你就脱灵化虚了?” 玉渊对于她的不信任有些不满,道:“不管这副身体如何,我随时都能摆脱它。” 付付耸耸肩,说:“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好了。” 玉渊扶额,为什么就没人肯相信他? “好了,我们继续回到之前的话题,”玉渊叹了口气,坐直身体正经道,“我收回之前所说的关于善恶的话。那些修仙邪门所为,并非恶行,确是魔道。” 付付眨眨眼睛,不明白二者有何区别。 “我知道你把善经背的很溜,但是既然以后要修仙,就尽早把善经那一套扔掉。” “为什么?善经也是神明圣训啊?” “正所谓‘凡人求善,修仙求清’,善经是凡间的处世之道,清经才是修士的修行指导。” 付付仍一脸疑惑。 “善经第一句是什么?” “明心澄念,修善崇德。” “清经的第一句是:‘清心无念,元归天地。’你可发觉他们的区别?” 付付不假思索的说:“清经教人无欲无求呗。” “不错,无欲无求,无喜无悲,心无外物,天人合一。这既是修行的状态,也是修行的目标。所以,善恶是非都需抛开。” 付付眼前又隐隐浮现出那些鲜血和刀光,她急忙摇头、试图把幻影驱散,她问:“修士都没有善恶观吗?那你们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来玉宫寻找救赎?” 玉渊笑了,他喜欢这种认真思考的孩子。 “因为玉宫的人,都是凡人啊。是人就会有情感,有十情六欲。人们行善,无非是希望别人也善待自己。人们有同情心,为他人的悲惨遭遇感到难受,无非是不希望自己遭受同样的困境。人们痛恨那些行恶的人,主张惩罚那些恶人,无非是不希望行恶的人对自己也施造恶行。所以这样的善恶观,是建立在十情六欲上的,一个人如果没有了情感,那么就无所谓善恶了。” “所以那些仙人、诸神,他们其实都不是慈悲为怀的?” “四字往来经中不是说了吗?‘惧死恋生,畏魔敬神。魔神本正,徒分恶善。’” “所以,我以后要见死不救吗?” “你只要一天还是凡人,就会有情感,就会屈服于情感的驱使。恻隐之心,与你的喜恶都将成为执,成为心障。只要走在修仙的路上,总是要向着‘冷漠无情’发展的。” 付付心中思绪纷乱,她从小受到的都是“与人为善、嫉恶如仇”之类的教育,如今要她向“冷漠无情”发展,她竟一时不能接受。特别是在救了她的玉宫,听到这番论调。 玉渊叹了口气道:“人寿早有定数,救与不救其实都一样。时候到了,怎么都救不了;时候未到,引灵鬼吏也不会来。旁人的寿数是干预不了的,能扰动的只有彼此的命运。” 玉渊看向付付,笑了一下,说:“这个道理,我也是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明白。” 付付只觉得他明明看着自己,却好像又不是在看自己。他的视线悠远渺茫,穿过重重的空气,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付付认真的问:“你说你是仙,为什么却救了我?你方才说玉宫的人都是凡人,难道你不算玉宫的人?” 玉渊脸色有些尴尬,他说:“我如果实言相告,你恐怕又会不信。” 付付歪着头看他,露出一副“不管真假,说来听听”的表情。 玉渊语气平和的缓缓说:“我目前是玉宫的人,然而又的确不是凡人。你我有一世师徒之缘,我便不想瞒你。约二十万年前,我的前世降生在这元洲大地,生命垂死之际,幸蒙水神神尊相救。神尊助我脱灵化虚,还让我做了仙官,此后我便跟随神尊修行,从未踏足仙界。要知道,仙界是诸神创造的纯清之地,容不得半点阴浊之炁。因此,我确实是个走后门的仙,并未经历正常的洗炼就成了仙,所以如今仍是元炁未净,十情未灭。我的故事说完了,信与不信,全凭你心。” 付付凝视着他的眼睛,极力的想要分辨他话语的真假。 玉渊补充道:“我虽帮助了你,但实际上你的寿数未尽,无论玉宫是否出手施救,你当日都不会丧命。作为一个仙,我本不应该出手干预凡人的人生,但既 分卷阅读5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然我借了这幅肉身,就该扮演好这个肉身的角色。” 付付问:“所以你当时救我,是因为动了恻隐之心?” 玉渊点点头,眼中有些惭愧,有些无奈。 “你也会害怕死亡吗?” 玉渊很淡然:“死亡,最终导向新生。” “不是出于感同身受的话,那么你救我,是希望我有一天也会救你吗?” 玉渊怔住,支吾道:“这、这倒不是。” “那么师傅的恻隐之心是源自什么呢?” 玉渊回答不上来,皱着眉头陷入思考。 付付突然笑起来,犹如烂漫春花,她出乎意料的握住玉渊的手,眼神诚挚,说:“师傅,既然你的爱憎都未泯灭,那我也不苛求自己了!” 什么?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玉渊瞠目结舌,可是偏偏又无法反驳,自己的确是个不合格的榜样。 付付仿佛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笑容不止,双眼闪闪发亮,然后起身,哼着欢快的曲调、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玉渊哭笑不得,只能冲着她的背影大喊:“喂喂!你和我不一样,千万不要学我啊!” ☆、活的动力 一从昭良宫出来,沐雪就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失去颜旷,就意味着前功尽弃,就意味着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 思恐及此,她终于鼓起勇气捧着一盅甜汤来到德政殿门前。 “娘娘,奴才……需要进去禀报吗?”呈璧看着踟蹰犹豫的沐雪,忍不住询问道。 沐雪深吸一口气,说:“请公公通传一声。” 于是呈璧进殿禀报,没料到皇帝也是一副犹豫不定的样子。呈璧心底叹了口气,低声劝谏:“纯妃娘娘捧了盅汤,再迟些恐怕就要凉了。” 颜旷遂说:“召她进来罢。” 呈璧脸上浮起一抹笑,赶紧转身去请纯妃。 沐雪进殿后,没走几步,就感觉脚下坠有千钧,提不起来。颜旷坐在宽大的书桌之后,看着她进来,又半道停步。 殿中的气氛静谧而诡异,双方静静的看着对方,都没有说话。 最终颜旷先开口了:“你带了什么来,让我尝尝罢。” 沐雪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捧汤过去,放在颜旷面前。 颜旷打开盖子,喝了一口,却是食不知味。 沐雪看着他沉默的一口一口把汤喝光,终于忍不住说:“我错了,那天都是我的错。” “叮当”一声,颜旷丢下勺子,起身抱住沐雪说:“不,是我的错……” “是我错了,我不该无理取闹、恃宠而骄,”说着说着,委屈、焦躁、不安又涌上心头,“我现在一无所有,只有你。没有你的庇护,我现在要么饿死街头,要么就身首异处了。我是睡昏了头、吃饱了撑的,才会去惹恼你、和你吵架、与你怄气,去管那不曾谋面、无亲无故之人的闲事!” “好了!别说了!”颜旷喊道。 “你看,我又让你生气了。我为什么就管不住这暴脾气呢?对不起,我又做错了。” 颜旷捧起她的脸道:“你非要说这些话来挖苦我么?我从未有过什么恃宠而骄的想法,你也不要说这种自贱的话。我是你的丈夫,就应当好好保护你、照顾你。同样的,你是我的妻子,也当好好照顾我、保护我。” “你有那么多侍卫,还需要我保护你什么?” 颜旷眯眼笑了笑:“保护我不被其他女人骚扰。” 沐雪忍不住扑哧一笑,道:“行,我以后就好好保护你。” 颜旷搂着她坐下来,用脸颊去碰她的脸颊,柔声说:“我想了很久,想你说的那句话。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对你坦诚相告,才会让你产生那么严重的不安全感。” 沐雪摇摇头:“不是的,我从小便被教导着:只能相信自己,不能相信任何人。从小我便没有朋友,因为很可能下一次我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我第一次放下一切,想让自己完完全全的信任和依靠别人一次,但是我管不住我的心,它由不安和猜忌主宰着,那天晚上终于被引发出来……” 颜旷搂的更紧了,他说:“没关系,我们两个其实很像,心里都没有太多安全感。但是我们可以共同努力,至少对彼此建立更多的信任。” 沐雪点点头,颜旷在她的额上轻轻一吻。 “现在,第一步,就让我们坦诚相告罢。” “你确定要告诉我吗?” “为什么不呢?我过去不想说,不过是为了无谓的面子罢了。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治下的齐宫竟然这么乱。我担心你一害怕,就更加不肯随我回来了。” 沐雪笑了笑,说:“继续。” “从何处开始说呢?”颜旷沉吟一下,“就说说赵家罢。赵家是母后的娘家,对颜氏一直很忠诚,我登基的时候还很年轻,赵家对稳定大局起了很大的作用。” “后来我成年了,便迫切的想 分卷阅读5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要亲政,母后不太愿意,我只能拿婚姻做了交换,娶了赵彤妍。”颜旷的声音渐渐低沉,仿佛对自己过去的行为很不满意。 沐雪握起他的手表示安慰。 “我刚被扔进夜影阁时,那些人把我关在一间小屋里,他们每天从窗口丢进来一块肉。今日是猪肉,明日可能是鸡肉,后日可能又换一种,不管怎么换,都是新鲜的生肉,温热的,还带着血。” 颜旷皱着眉看她,心中涌上无限的怜惜和隐隐的愠怒。 “我饿了三天三夜,开始去啃草席,都没有去碰那些肉。第三天夜里,有个好心人偷偷扔进来一个馒头,还温柔的劝我慢慢吃。 我吃完了馒头,他感叹道,‘难怪夜影阁喜欢招小孩子,稍大点的孩子果然就犟多了。’ 我说,‘这不是年龄的事儿,人怎么能茹毛饮血呢,生食乃禽兽的行为。’ 那人哈哈大笑说,‘一看你就是好人家的孩子,一定读了很多书吧?’ 我对我的身世感到悲哀又耻辱,没有回答他,反问他,‘为什么要救我?’ 那人说,‘我看到你,就想起了我的妹妹。我劝你一句,活下去,好好活下去,你的家人都希望你能活下去。’ 我思考了一夜,觉得他说的对,做人还是做禽兽有什么关系呢?我父母泉下有知,一定是希望我能活下去的。又或是腹饿的折磨太过痛苦,我心里早就投降了,那个人轻轻一推,我就放弃了为人的坚持。于是次日开始,我就捧起投进来的生肉啃起来。初时会感到恶心想吐,但吃了几天就习惯了。” 颜旷的眉头纠结在一起,眼里渐渐涌起杀意。 沐雪握了握他的手,说:“别激动嘛,这些不过是折磨人的手段罢了。人为了活下去,为了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往往需要有所付出,天下哪来白食可吃呢?该你继续了。” 颜旷接着之前的话头说:“颜氏内乱,赵家又一次有力的支持了我。” 沐雪猜想,这“内乱”指的大约就是他的叔叔罢。 果然颜旷说:“可是叔叔死后,赵氏就越发猖狂了。朝中势力似乎失去了平衡,大约是没有了政治上的强敌,赵氏大权独揽,渐渐竟然不甘居于人臣。” 沐雪知道,到关键的时候了。 “那一天,赵彤妍也像今日这样,端了碗汤进来。我本来不想喝的,但是那个女人,就是擅长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喝了,然后差点就死了。” 沐雪感到身体发冷,偎依到颜旷怀里。她每次给颜旷送吃的,颜旷可能都要克服一遍心理阴影。 “她为什么要害你?我看得出,她是真心爱你的。” “她一直申辩说,她下的是催、情、药,不知道怎么就成了催命药,”颜旷冷笑道,“是不是和那夜的情形很像?” “我相信她的话,我宁愿相信她的话。” “正因为她的话不辨真假,我才没有杀她。我中毒次日,赵家谋反了。他们领着卫军杀进宫来,一路杀到景泰殿外。幸好我命不该绝,及时解了毒,挣扎着持剑当殿而立。卫军看到我还活着,就倒戈了。之后赵家覆灭,便再也没有人能够捆住我的手脚了。” “关于赵彤妍,我在怙云岭时就对你说过,她既不是我自己选择的妻子,也从来不是我的倾心之人,我提防着她,就像提防我的母后和赵家,”颜旷拾起沐雪的左手,“我从未给过她这枚戒指,这枚戒指是玉渊这次出征前给我的。那个家伙是玉宫的司掌,是我们齐国的国师,但是一个不可靠的家伙。我大婚之时,那家伙曾信誓旦旦的说过后戒不见了,可能是故意不想给赵家。”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呢。” “这次出征之前,他给了我后戒,还预言说我会遇见我的命定之人,之后我果真就遇见了你。玉渊这个家伙,总是出人意料,分不清他的话何时是真、何时是假。” “说得我越来越想见到他了,”沐雪凝视着指上的银戒,“我真想问问他,世上是否真的有命中注定。到底是我们选择了戒指,还是戒指选择了我们。” 颜旷皱眉道:“有时我真希望你能傻一些,过得糊涂些不也很好吗?说到底,你还是不够信任我。” “你呢?”沐雪笑着去安抚他纠结的眉头,“你有没有怀疑过,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刺客的任务、终有一天会杀了你?” 颜旷自信的笑了起来:“你不知道,京城里最近多了很多来历不明的人,另外梁国那边也传来可靠消息,说夜影阁还在找你。” 沐雪沉默了一会儿,无奈说:“我现在完全落在了你的掌心里。” “你要是真的能变成一个小人,被我握在手心里该多好,”颜旷顿了顿道,“赵家的事说完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比如说,我叔叔……” 颜旷深吸了口气继续说:“我叔叔这件事,确实是我做错了……他虽不是我亲手杀的,却也差不多。” 沐雪看出来他有些难以启齿,便笑了笑说起自己的事:“你杀了自己的叔叔,我杀了自己的舅 分卷阅读5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舅,我们俩还真是有缘啊。” 颜旷睁大了眼睛看她。 沐雪想了想说:“夜影阁有自己的一套训练杀手的方法。吃生肉、杀食禽兽、解剖动物都只是初级的训练,目的是让人习惯鲜血和杀戮,一步步的击溃人心中的道德感。之后升级为解剖人的尸体、教授杀人的方法,最后就是真正的杀人训练了。连续三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行二人一组的笼中生死决斗。出阁前的最后一次试炼,就是手刃自己的亲友。” 沐雪不得不也深吸一口气,才能平和的往下说:“我见到他时,他被绑在柱子上。他看见我愣了愣,然后高兴的笑了,说,‘太好了,你还活着。你长得很像你母亲,你能顺利长大,真是幸蒙诸神庇佑啊!’ 我当时立即就哭了,我想起幼时他带着我放风筝、让我骑在脖子上逛灯会的情形,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举起手中的剑。 他仔细的看了我一会,仿佛要记住我的样子,然后突然大喊,‘动手吧!杀了我,你能活下去;不杀我,你我都活不了!活下去,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他说的对,我杀他,是划算的、理智的、唯一可行的做法。我当时这么想着,就举剑杀了他。他死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欣慰的笑容。” 沐雪抬头看颜旷:“你说,当时我做的对吗?” 颜旷爱怜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沐雪摇摇头:“我当即就后悔了。我跑出那个罪恶的房间,腿一软就跪在地上。一个人,连爱她的人都杀了,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呢?一个人,绝情绝爱,混混沌沌的活着,还不如死了。我跪在那里,数次想举剑自刎,但是都没有成功。那个人,那个曾经给我馒头的人,此时又出现了。 当初他救了我,后来我才知道,他叫羿阳,比我年长几岁,是阁主最得意的弟子,之后一直负责训练我们的杀技。我不喜欢那些刀兵,只喜欢轻功和舞蹈,只有在脚步不停移动的时候,我才感到自由,好像随时能离开那个囚笼。我不认真上他的课,他也不生气,反而鼓励我好好练习轻功,说人各有所长,轻功也可以成为强大的杀技。 总之羿阳很照顾我,那天我跪在那里,他便来劝我。我说,‘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情。’ 他说,‘我与你经历了同样的事,怎会不明白?’ 于是我问他,‘你当初杀了谁?’ 他苦笑了一下,说,‘我妹妹。’ 我立即感到一阵恶寒爬上背脊,下意识的浑身戒备起来。 他连忙后退几步说,‘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起,或许我不该告诉你的。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完全明白你的苦恼。从那天起,我活着,就是为了复仇,就是为了终止这一切。作为一个禽兽不如的杀人兵器,我前进的唯一动力,就是不再让其他人沦落到相同的境地。’ 他伸手给我,问‘你愿意加入我吗?’ 那时,如果他只说他活着是为了报仇,我说不定当即就自杀了。在我看来,复仇,无法让死去的亲友复生,只会增加更多的仇恨;复仇,只不过是我们这种人用来减少罪恶感、苟且偷生的借口而已。 但是,他说他要终止这一切,便让我也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月祭之刺 接连不断的叫喊声唤醒了白歌。 白歌睁眼一看,有金黄色的细细光束直射到眼睛里,呈现一圈圈模糊的光晕。原来已经白天了,他想抬手挡眼,才发现自己还绑在树枝上,立即动手解开绳索。 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轻易分辨出是在喊“王爷”或“海歌王”。 “我在这!”白歌跃下树梢,朝喊声传来的方向边跑边喊。 没过多久,白歌就见到了贺然军士。有人立即吹响了号角,分散搜寻的人们都寻声集结过来。 白歌要了些水和烙饼,狼吞虎咽的塞入腹中,第一次感到军粮如此美味。 此时霍亨和郎烨从林间现身,快步走来。 “您没事罢?”郎烨关切的问。 白歌放下水壶,笑道:“无碍。” 霍亨一拳砸过来:“吓死老子了,跑哪儿去了啊?” 白歌立即捂胸,还好霍亨没使劲,否则白歌要被他捶得吐血。 白歌绝不会说出全部实情:“被山贼请去他们寨子一游。” 郎烨急切问:“找到位置了?” 白歌苦笑:“没有,全程蒙着眼。” 果然郎烨立即露出失望的表情。 还是霍亨更关心白歌,他哈哈大笑说:“人没事就好。” “那咱们回罢。”郎烨召集军士们列队出发。 走了许久,依然未能离开森林,白歌不禁感慨:“这片山林真的太大了。” “娘的!老子在这山林间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走在前方的霍亨挥着铁剑用力劈开灌木。 头顶上树冠茂密、遮天蔽日,众人的心情都很压抑。 “王 分卷阅读5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爷,您看咱们要不要上书朝廷、再要点人手来?”郎烨苦着脸说。 白歌也很无奈:“郎都尉,我跟你解释很多次了,这里临近国界,朝廷不可能再发更多的兵来。” “那怎么办啊?您也看见了,这里林深草密的,没有办法骑马进来。而那帮兔崽子,对山里熟悉得很,一钻进来就不见了,咱们根本追不上他们。” 白歌一把扯掉头上不知何时缠上的草藤,心烦意乱道:“要不然咱们再设法诱他们出来?” “我们曾经假扮过的商队,故意从这骆驼峰下经过,当时这帮匪寇倾巢而出,我们狠狠的重创了他们。可惜当时人手不足,让他们的核心份子跑脱了。后来他们就十分警觉了,再不会轻易上当。” “终于出来了!”霍亨感叹一声。 他们终于走到了森林边缘地带的大道上,眼前顿时开阔起来,白歌竟然生出一种重见天日的喜悦感。 “后来我们压根就找不着他们,更别提斩草除根了。我们屯兵于此,他们就按捺不动;一旦我们退兵了,他们又卷土重来,骚扰乡里。唉,今年战事起,还让他们趁机坐大了,”郎烨无奈的说,“所以我们只得求助朝廷,希望调来更多帮手,大家一起巡山,把他们的老窝找出来!” 白歌回头看着这片山林,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霍亨摇摇头:“这么大座山,要多少人才能巡遍?” 白歌对郎烨说:“拿地图来。” 郎烨从属官手中接过当地地图,展开在白歌面前。 霍亨瞟了一眼,大惊道:“我的娘呀,这骆驼峰就已经这么大了,他们要是逃到贺山西麓去,那就更加找不着了!” 白歌沉吟道:“不错,增添人手不可能,也没有用。” 郎烨心生无望,重重叹了口气。 白歌从地图上抬起头,再次望向苍翠的山林。他皱着眉头,眼中渐渐浮上一层狠戾之色。 我必须尽快回梦京,夜影阁不知会有什么动作,夜长梦多,不能再耽搁于此了。 白歌指着地图问郎烨:“这是一条山涧吗?” 郎烨点点头说:“是条水量充足的小河,河流东边就是骆驼峰。不过我们沿着水源找过,没找到那帮人的踪迹。” 白歌用手在地图上一划,说:“郎都尉,请你尽快派人在这些地方砍掉树木、挖出一条壕沟,一直挖到这条河的位置。” 郎烨一脸惊讶。 白歌转头对霍亨说:“老霍,你领人封锁骆驼峰,不要让贼人逃出,不,逃出也无妨,逃出来逮着歼灭就是。但绝对不能让他们逃到贺山西麓去,所以要在河流一线布重兵。” 霍亨干脆果断:“是,末将领命!” 郎烨迟疑问:“王爷,您莫非想要饿死他们?没用的,就算他们没有存粮,这山里飞禽走兽很多,他们一时半会儿饿不死。” “饿不死,就烧死。”白歌的声音十分冷淡。 郎烨大惊:“烧山?可那么多生灵……” 霍亨打断他说:“郎都尉,你难道是修士吗,在乎什么生灵?你没在战场上杀过人,没吃过牲畜?” “可这方圆百姓……” 白歌道:“他们只会拍手相庆。” 郎烨无话可驳,他抬头望向莽莽青山,心中浮出一股莫名的忧伤。 “是,末将领命!” 一周后,军号烈烈,号声接次传递,由东向西,瞬间传遍骆驼峰周围。多处共同举火,骆驼峰顷刻间陷入火圈的包围之中。 白歌望着漫天的大火,心中涌出一丝奇异的喜悦感。 “王爷,没有贼人逃出来,这下他们肯定死绝了。”霍亨报告说。 白歌点点头,火光映在他脸上,隐隐有丝狰狞。 漫山大火,映照四野,热浪一波波的扑涌过来。山林里传来隐隐约约的惨叫声、怒吼声,还有成群结队的虫豸走兽往山林外奔逃。 突然一声凄利的呼啸,一只黑影向白歌飞速扑来。 “王爷小心!”霍亨把白歌推向一旁,另一只手拔剑对着黑影一挥。 黑影跌落在地,发出闷闷的一声微响。 白歌定睛看去,那不过是一只小小的麻雀。它的翅膀好像被火烧过,羽毛末端大多是焦黑的。 “小畜生!”霍亨抬脚就要去踩麻雀,白歌伸手拦住了他。 白歌捧起麻雀。麻雀奄奄一息,却仿佛通具人性,小小的眼珠仍牢牢盯着白歌。 白歌笑了笑,说:“莫非我毁了你的家,你要报复我?” 麻雀突然抬起头,在白歌掌心狠狠一啄,然后又无力般颓然伏倒。 白歌手心受创,但面色不变,依然托着麻雀,对它道:“今日我杀了很多人,也杀了很多其他生灵,若堕地狱,不知将会如何?” 他突然放声大笑,道:“天道无情,生杀予夺,我行天事,若罪天罚!” 说完,他把掌中的麻雀向身后随意一掷,头也不回 分卷阅读5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的离开了这人间炼狱。 此夜月轮饱满硕大,皎皎如玉。正值旧时月夕之节,各地都在举行盛大热闹的月祭。 应京齐宫光政殿前,挂满了橙黄明亮的灯笼,仿佛天上暗淡的星辰都落下凡间。一杆笔直细长的圆柱高高竖起,从殿上望去,柱尖正好背映圆月。 原来从这个角度看去是这样的情形,沐雪心中叹道。 “据说今年的月仙子年芳十六,这么年轻就拿下舞魁,啧啧,真让人期待啊。”耳边照旧是颜玥的评头论足。 沐雪一边点头响应,一边隔着帘子扫视周围,台阶下各路高官贵胄觥筹交错,中央圆柱周围歌扬舞艳。 “这姑娘又是出自胥乐坊。” “又?” 颜玥点头:“胥乐坊这几年可风光了,连续培养出了五个月仙子。” 沐雪“哦”了一声,心道这胥乐坊应是比肩梦京吟月楼的存在。 “当然他们坊舞姬的水准是没话说的,但是以后的舞魁争夺赛可谓越来越没有悬念咯,”颜玥颇为遗憾的摇摇头,“我又失去了一项对未来的期待。” 沐雪反倒提起了兴致:“那个舞魁赛设局吗?” 颜玥愣了愣,悄声答:“每年都是胥乐坊,哪里还有人愿做庄家?” “那倒不一定。”沐雪心里打定主意,明年一定要亲自去瞧瞧。 突然殿前鸣起金钟,乐声徒然变得庄严典雅。收到信号,庭中的舞女们如蝶般纷纷散去,四周的观众也停止说话、放下手中的杯筹,正襟跪坐。 另一群身着白裙的舞女翩翩上场,不断变换着令人五花缭乱的队形。她们渐渐旋转变幻成一个同心圆的阵列,中间圆心处的舞姬脱颖而出,轻柔的纱制水袖和披帛向空中一展,宛如月下盛开的皎洁白花,博得看客们的一致叫好。 “今年这月仙子真不错!浑身像是没长骨头。”颜玥也不禁称赞。 此时那月仙子向殿上看过来,向中央的帝座盈盈一笑,使得沐雪夸奖的嘴张到一半便僵住了。 她侧头向左看去,高大帝座上的颜旷嘴角隐有笑意。 感觉一道炙热的视线射过来,沐雪见到坐在颜旷左边的赵太后正朝自己微笑,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只觉那笑容颇有嘲讽之意。 月祭算是每年的国家大典,颜旷不得不请出太后。本来颜旷和自己之间应该还有宁妃的位置,为此颜旷和太后好像闹得十分不愉快。虽然最终敲定了太后的座位方案,但宁妃临时托病不来出席,才使沐雪得以坐在颜旷右边。其中不知是不是颜旷使了什么手段,反正太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不便发作,整晚脸色极不好看。 沐雪亲切柔和的回之一笑,意思是:您老人家高兴就好。 太后收敛笑容,面无表情的转回头去。 沐雪再回首看向庭下时,那月仙子已经开始跳起月仙之舞了。轻步柔舞,如拂风摇曳之柳,如含露微颤之花,尤其是那粲然笑颜,天真纯洁堪比人间月色。 沐雪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比较,姿容平筹、舞技稍逊,但年纪却是残酷的优势…… 钟乐之声越发高昂,在观众的惊叹声中,那月仙子手执小巧玉壶纵身一跃,姿态优美的攀上高耸的圆柱。圆柱之上插着又细又短的漆黑暗枝,舞姬踏足其上缓缓攀援,仿若真正的仙子围绕圆柱渐渐飞上高空。 高空强风带来的摇摇欲坠、心惊胆战的感觉仍如此清晰,沐雪觉得自己的舞姿渐渐与她的重叠起来。 “啊、啊,到顶了,要倒酒了!”颜玥兴奋的叫起来。 圆柱在风中不断摇晃,那月仙子攀上柱顶,在几近方寸之地翩然起舞。舞到最高潮,月仙子单脚稳稳立在柱顶,向后伸长右腿将酒壶高高托起,双手向前举起酒杯,脚踝微动,一道水线闪耀着晶莹月光从她头顶划过,精准的射入酒杯之中。 “噢、噢!”全场一片欢呼。 月仙子面带骄傲荣光持酒杯缘柱而下,在人们“感谢月仙赐酒”的欢呼中,一步步向光政殿上婀娜而来。 沐雪脸色渐渐发白,她仿佛看到那个持酒步上长晟殿的自己。 怀抱着杀意的自己,缓步走上台阶,眼睛紧紧盯着刺杀目标。那个人坐在高大帝座上,兴致索然的看过来。 如果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恐怕就要失败了。于是沐雪更加卖力的扭动身段,妩媚一笑,然后盈盈跪下,双手高举酒杯。 偷窥到那人站起,一步步走近,沐雪浑身肌肉绷紧,右手悄悄松开酒杯。 “真的是你,你竟然没死。”那人冷酷的声音中竟然透露出一丝兴奋。 沐雪讶异抬头,紧张得一时间忘却了自己的行动。 “好得很。”那人噙着意味深长的微笑,伸手过来要取酒杯。 按照惯例,舞姬从月仙处取得仙酒、奉给帝王,如果帝王亲手取酒,便默认为属意舞姬,赐予当夜恩泽甚至纳入后宫;如果帝王遣他人取酒,便是没有看上舞姬,但舞姬仍可收获丰厚赏赐作为回报。 分卷阅读5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沐雪既忘却了计划,也忘却了惯例,脑中只是一遍遍回荡着:他认出我了,怎么办、怎么办? 那人的手指快要触碰到酒杯的一瞬间,有个声音乍然响起:“皇帝!” 沐雪和那人都循声看去,见到钱太后一脸焦急的模样。 沐雪猛地清醒过来,她右手快速伸向腿间,要拔出藏在裙下、绑在大腿上的匕首。 那人突然放声大笑,猝不及防的一把拿过酒杯、快步走开。 眼见几个黑衣人悄悄围了过来,刺杀机会就这么稍纵即逝,沐雪不甘的抿紧嘴唇。 “这是朕登基以来第一杯月仙赐酒,代表着月仙的美好赐福。但朕想把此酒转赐给朕最亲爱的王弟,希望王弟日后仍能尽心辅佐,咱们兄弟齐心,共筑我煌煌大梁!” 沐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将酒杯塞进白歌手里,白歌满眼痛苦的看过来,眼中似有千言万语,但终究一言未发,然后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生命风月 皎月当空,舞姬笑靥如花、媚眼如丝,婀娜步上玉阶,盈盈跪倒在御座之前。 不负众望般,颜旷从座上站起,提步向舞姬走去。 等沐雪清醒过来的时候,她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垂帘、正站在颜旷身边,并且扣住了他即将触碰到酒杯的手腕。 感受到所有人投来的讶异的视线,沐雪心叹,完了完了,我定是疯了。 她怆然怒视空中圆月,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总在这种时候让我做出傻事来?四年前擅自顶替舞姬欲行刺杀,反而差点害死白歌,幸好突然起念放弃在酒中投毒,否则真是要追悔莫及。那番险行,仍是引起夜影阁的怀疑,从此再未被允许执行梁宫内事。之前差点丢掉的小命,四年后的今天终究还是得偿还吗? 沐雪急忙收手,反被颜旷一把扣住。她悲切的看向颜旷,没想到颜旷嘴角飞扬,露出今晚最灿烂的笑容。 “爱妃也想饮此酒吗?” 内心诚实的品质让她想说,她根本不想喝这种来历不明之人递来的酒;同时求生的欲望告诉她,她绝不应该当众戏耍帝王。于是沐雪回他一个苦笑。 颜旷暂且把她的笑视为肯定的答复,他说:“甚好。” 仿佛要让所有人都听见般,沐雪毫不怀疑他甚至使用了内力,颜旷朗声道:“此后年年岁岁,朕都愿将此福与爱妃同享!” 沐雪目瞪口呆。 似乎他人的意见毫不重要,颜旷只低头问她:“可好?” 银色月辉在颜旷眼中流淌,沐雪感觉自己像截蜡烛似要融化在他如火的怀里。 答应,很多人必定不高兴;不答应,颜旷必定不高兴。沐雪想起自己在武良的孤注一掷,而今日的选择不过是当时赌局的延续而已。既然颜旷已经下注,自己若是临场退缩,岂不是白忙活一场?跟! “好!” 颜旷满意一笑,无视跪在地上舞姬的满眼幽怨,从她手中拿过酒杯,举杯欲饮。 既然已经如此,沐雪心一横,干脆再度扯住颜旷的手臂,低声道:“我先。” 颜旷扬扬眉毛:“好。”他就着沐雪的手,顺势将酒杯送到她唇边,在外人眼中倒像是他主动亲昵的喂她。 沐雪先抿了一小口,酒味甘醇,芳香四溢,一路顺畅的滑入胃部,似乎并无大碍,于是她又喝了一大口。 沐雪松开颜旷的手臂,颜旷便喝完杯中剩余的一半,将空玉杯塞回舞姬手中。那妙龄舞姬眼角含泪的退下殿去。 之后颜旷握着沐雪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太常卿代表全国民众朗诵了一篇对诸神诸仙的冗长颂辞之后,祭典终于结束。 太后的视线像两把刀恨不得将沐雪千刀万剐,她起驾回宫时,沐雪躲在颜旷身后根本不敢抬头。 随后颜旷牵着沐雪坐上御轿。 “今晚所有人都知道了,我的心意是多么坚定,”颜旷紧紧搂着沐雪,“以后你要好好做我的妻,知道了吗?” 沐雪将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可以听到他每说一个词都伴随着心跳激越的节拍。 “嗯。” 面对冷淡的回应,颜旷急忙解释:“其实那酒我本来也是要拿给你的,谁想你这般急切。” “不过,你着急,说明你在意我,我很高兴。”说完,颜旷在沐雪额上留下一个温润的吻。 沐雪坚信,在生命安全面前,一切风花雪月只能沦为美丽的误会。 对于如此美好的气氛,她忍了忍终是没忍住,说:“我能不能提一个小小的建议,能不能把所有餐具都换成银器?否则我迟早会疯掉的。” 颜旷凝视着她,良久笑道:“好,都依你。” 皎洁月光致力于熔化世间冷硬的棱角,万物纷纷露出温柔无害的模样。 沐雪搂着颜旷的脖子心想,这一刻他不再是帝王,终于可以吻他了。 次日,齐宫整 分卷阅读5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洁有序的早晨被一阵慌乱的脚步和激烈的争吵打破。 颜玥瞪视着拦在面前的人说:“方唐,你是不是嫌上次的板子没挨够?” “之前没能看好公主,是微臣失职,微臣该罚,”方唐躬身抱拳,寸步不让,“所以现在更不能让您出宫去。” 颜玥怒道:“我没有要出宫,我是要去惠熙宫!” 方唐淡定答道:“太后娘娘召您去慈寿宫,不是惠熙宫。” “我不想去慈寿宫,我是要去惠熙宫。你让开!”说着颜玥猛地向左前方踏出一步。 方唐急忙向左边踏一步,伸开双手去拦她。谁知颜玥脚步不停,想要逼他后退、逼他让开。方唐左拦右挡,稍微退慢了点,就和颜玥撞了个满怀。 “啊!”颜玥惊呼一声,两人双双跌倒在地。 “殿下,您没事吧?”方唐看着怀里的颜玥,惊慌道。 颜玥猛地用力推开他,狼狈的站起来,扶着发髻上的钗饰,脸色可怕得像要吃人。 “殿下,微臣……请您责罚。”方唐从地上爬起来,又单膝跪下,他垂下头,埋下涨红的面庞。 颜玥又气恼又委屈,大叫道:“我原以为你至少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我真是错看你了!” 几个侍婢追上来去搀颜玥,惊慌道:“公主殿下,出什么事了?” 颜玥一挥手甩掉她们的胳膊,向惠熙宫跑去。 方唐抬起脸,看着颜玥的背影,心潮乱涌,再也没办法起身去拦。 庭中的女子身着红装,舞袖轻扬,丝带翻飞,她莲步轻移,顷刻间就巡遍了整个庭院。她不满似的挑挑眉,眼角一飞,就地旋转起来。越转越快,一头青丝倏地四散飞扬。女子双臂高举,丝带冲天直上。女子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面容已肉眼难辨,整个人像是一团灿烂跃动的火焰,炽热的燃烧着,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芒。 伴随着她飞快舞步的,是一阵激荡急促的琴音。那琴音像滚滚洪流,一路摧枯拉朽,势不可挡,又像疾雷闪电,声声摧炸心肝,震魂慑魄。舞步越快,琴声也越急,像是要赛一赛,谁先飞上高空、直取云霄! “嫂嫂!”月门处传来一声大喊。 弹琴的人吃了一惊,立即抚停了掌下的琴弦。 颜玥走进来时,正看到沐雪起舞、颜旷奏琴、二人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小妹,你怎么来了?”沐雪停下脚步,也很吃惊。 颜玥扑到沐雪怀里,哇哇大哭。 沐雪整理着颜玥的发髻,安慰道:“怎么了你?谁欺负你了?” 颜玥带着哭腔回头去看颜旷,怨愤道:“你们欺负我!凭什么你们可以载歌载舞、快快乐乐的,我就得和爱人分离、和不相干的人虚与委蛇!” 昨日月祭上只能看不能跳,本就没有尽兴,而那些频频射向颜旷的秋波更让心中平添恼意,偏偏脸上还要挂着一幅“视而不见、见也不在意”的模样。所以今日拉着颜旷奏琴伴舞,就是要狠狠抹掉他记忆中那些残留的笑颜。 不过这些话沐雪羞于当着颜玥的面说出来,于是转头对颜旷说:“剑则,你的怒气该消了吧?小妹这阵子真的很难受,我看着也心疼的很。” 颜旷把膝上的琴放置一边,站起身来,对颜玥说:“走罢。” 颜玥泪眼朦胧:“去哪?” 颜旷一脸无奈:“去慈寿宫啊,将你的事情说清楚。” 颜玥顿住眼泪,脸上浮现喜色,她望向沐雪问:“嫂嫂,哥哥这是同意了吗?” 沐雪笑着眨眨眼睛:“可不是嘛!你等我换身衣服就去。” 慈寿宫中,赵太后心情不佳,她本来为女儿安排了一场相亲,特意召了兹乐侯长子来,谁知左等右等、催了几番,颜玥就是不来。赵太后气得要亲自去抓人时,颜玥的贴身侍卫方唐前来禀报,说公主去了惠熙宫。赵太后一脸不悦,只能心有不甘的对兹乐侯长子道歉说颜玥身体不适,打发人回家去了。 一想到惠熙宫那个女人,赵太后就头疼不已。贞妃未产,她本来还不想和对方撕破脸,可是如果玥儿以后每次都躲过去,而自己又毫不表示,岂不威严尽失?得想个法子,让惠熙宫再也不能包庇那丫头才是。 赵太后正在苦苦思索时,婢女进来禀报说皇帝、纯妃和公主一起来请安。赵太后心里有些惊讶,难道皇帝改主意了? 果然,三人进来行礼后,颜旷说:“母后,小妹有话要当着我们的面说。” 颜玥猛地跪下,抱着太后双腿说:“母后,女儿早就有心上人了,女儿不想再相亲了。” 赵太后心中警钟大作,面上仍勉力挤出一丝笑,扶起颜玥问:“怎么不早说?玥儿看上了哪家公子?” 颜玥看向颜旷,颜旷冷着脸不说话;她又转头去看沐雪,沐雪对她鼓励的笑一笑。 颜玥对母亲说:“女儿之前在渤州遇到一个人,他不是什么世家公子,只是一个医者,是百草谷的谷主,但是他是个善良正直的人,女儿和他情 分卷阅读5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投意合……” “等一下,”赵太后抬手打断她,“百草谷谷主?百草谷是什么?” 颜旷漠然解释:“百草谷以医术称著,如今兼以售药。百草药铺,母后应该听说过。” 赵太后面色铁青,道:“也就是说,你看上一个药贩子。” 颜玥辩解道:“不是普通小贩,他是百草谷谷主,是一个厉害的医士!” “好了,”赵太后摆摆手,“我不想听了,我是决计不会答应的。” 颜玥虽然早就料到母亲今日的反应,仍是忍不住涌出两行清泪。她怀着苦涩的心情,用眼神去乞求颜旷。 颜旷看着妹妹的凄楚模样也很不好受,他默了默,道:“虽不是世家,但也算是富裕之家。” 赵太后瞪眼看他,怒道:“她不是你亲妹妹吗?你要把她往火坑里推?” 沐雪想替慕远志辩解,但冷静想了想,自己不受赵太后待见,还是不要火上浇油了。 颜旷淡然回答:“皇家的女儿嫁过去,火坑也会变金坑银坑。” 赵太后冷笑道:“无功授勋,怎能服众?” 颜旷对颜玥说:“你听见了吗,若想慕远志娶你,就让他多多立功才是。” 颜玥秀眉一蹙,委屈道:“他一个医者,又不是大将军,怎么立下高功伟业?” 沐雪心中暗笑,说得不错,这世道杀人者往往比救人者混得好,就算翻开青史,十篇里没有一篇是记述救人的。 “先不说什么功业,至少他作为医者,要有点真材实料。”颜旷建议道,“母后,不如让他先进太医院?” 赵太后不说话,沐雪便打个圆场说:“不如先召慕远志来,让母后见见?” 赵太后心想,颜旷一面抬举那人,一面又说什么立功,到底是什么态度?不如见见那人,看看他什么来头,便说:“一般人进太医院,都要进行严格的考核,今次自不例外。” “也好,”颜旷说,“不如让许昀亲自考核他。” 赵太后点头同意,颜旷便命人去召太医令许昀和慕远志。 许昀很快就来了。 赵太后说:“召你过来,是想让你去考核那个、那个什么?” “慕远志。”颜玥心中不悦,泫然欲泣。 许昀“哦”了一声。 赵太后问:“你知道他?你打算怎么考核他?” “微臣知道,他是有名的神医嘛,”许昀摇摇头,“一般的考核难不倒他。” 颜玥气得猛瞪许昀一眼,许昀别过头、装作没看见。 赵太后道:“那就出点难题。” 许昀作思考样,沉默不语。沐雪忍不住冲他眨眼示意。 赵太后冷声提议道:“不如找两个人来,砍去一臂,你们二人替他们接回去,他若比你快,就通过考核。” 众人听后大惊。 许昀忙道:“使不得,医术本为救人,奈何为救人而伤人?岂不本末倒置?” 赵太后面色一沉,道:“你莫不是比不过他?” 许昀解释道:“肢干离体,必须保存好断肢的精炁才能接回去,这不是我们普通医者能做到的。天下估计只有国师那样颇具神通、法力高强的人才能做到。” 赵太后眯眼看他,淡漠的说:“那就找两个相似的人服毒,你们来解。” ☆、解毒医试 百草药铺中,慕远志听到有人要接他入宫时,欣喜异常。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和小玥成亲的样子,然后一同回百草谷幸福生活的场景,心念流转,迅速就把儿女双全、白头到老想了个遍。 百草药铺的掌柜已经习惯了这个呆呆的新东家,他赶紧催道:“谷主您快些去换身衣服,人家还等在门口哩!” “好好。”慕远志忙不迭的应着,回房换了身庄重锦袍。这袍子是前几天颜玥托许昀送来的,就等着给他进宫觐见岳母大人的时候穿。 果然赵太后见到慕远志时,第一印象还是极好的。面前的年轻人,身材颀长,面容白净,不卑不亢,眼神纯净而和善。赵太后心中感慨,他若是生在豪门世家该是多好。 除了赵太后,在场的主要人物都是熟人了,故而慕远志也不太紧张。他一心以为今日就是宣布同意他和小玥的婚事,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对准岳母大人也频频投去亲善的眼神。 颜玥隔了许久才见到慕远志,激动地想哭,想要冲过去抱他。 沐雪牢牢拉住她,在她耳边说:“不要让他分心。” 颜玥这才只是冲慕远志笑了笑,算是打个招呼。 慕远志跪拜行礼,太后让他起身。 赵太后亲切的问:“慕远志,你今年多大啦?” 慕远志拱手答:“十八了。” 赵太后点点头:“倒是和玥儿一般大。” 慕远志笑着看了颜玥一眼。 赵太后随即说:“听 分卷阅读5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说你医术高超,不知可愿进太医院就职啊?” 慕远志愣住,他一心只想和颜玥一起回百草谷去,从未想过进什么太医院、做什么官。他转头看向颜玥,颜玥朝他眨眨眼,示意他答应。 慕远志顿时觉得很是委屈,他没想到,爱上一个公主,需要他抛弃祖业、放弃自由来换取幸福。 颜旷冷声道:“你不进太医院,就即刻回渤州去。” 慕远志心中纠结,即刻回渤州,小玥一定会很伤心吧?自己会不会也悔恨终生呢?可如果留下来,自己会开心吗?百草谷怎么办呢? 颜玥心急要劝,沐雪拦住她,故意带过太医院的话题,说:“慕神医,太医令许昀大人将要考核你的医术。你应该不会输给他,是吧?” 果然慕远志恍惚的回答:“我可以一试。” 许昀招招手,有侍从端上两个医箱和一应用具。有两个身量相当的卫士,卸下兵甲,走上前来。 许昀对慕远志说:“等下太医院会调制一份毒、药,你我都不知道毒、药的成分。然后这两人会喝下毒、药,我们各自为一人解毒,解得快就获胜。” 慕远志惊讶道:“皇家都是这般视人命为草芥的吗?” 赵太后立即不悦道:“比试自然要公平,你想上哪去找同样患病的人来?” 许昀圆场:“你放心,此药毒性不大,太医院也会同时配制解药备着,不会出人命的。” 慕远志只好说:“我认错,是我考虑不周、口无遮拦。” 太医院太医丞卢含远领着众多员医到来,候在一旁观看。一个员医端来两碗汤药,递给充当‘考卷’的两个卫士。 赵太后淡淡道:“准备好了就开始罢。” 许昀看向慕远志,慕远志点点头。许昀向两个卫士示意,卫士们仰脖,毫不犹豫的把手中毒、药一饮而尽。 两个卫士很快浮现痛苦之色,抚肚站立不稳。 许昀赶紧把一个卫士扶着坐下,他从医箱中掏出针袋,熟稔的一手推开,十指一摸,就拈起数根银针。然后双手好像向卫士随意一挥,眨眼间卫士胸膛、腹部就扎满了银针。卫士的脸色顿时缓和许多。许昀左手捉住卫士的手指,右手又往针袋一摸,拈出一根较粗的银针,迅速的在卫士的十指上各戳了个小洞。许昀绕到卫士身后,向卫士背上猛地一拍。卫士身体一抖,立即感觉体内的痛楚从腹部涌向双臂,他低头看去,十指尖端正缓缓流出黑色的血。许昀让卫士垂着手臂不要动,拿了两个碗去装黑血,然后闻了闻、尝了尝装毒、药的碗,又闻了闻、尝了尝黑血,最后转身写了个方子,命人去煎药。 反观另一边,卫士喝完毒、药,慕远志反倒不让他坐下。慕远志伸出两指,毫不避讳的往卫士嘴里一插,再向卫士舌根、喉内一抠,卫士立即就呕出一口黑水。慕远志没等卫士缓过气来,又命人拿水来给卫士猛地一通海灌。卫士翻着白眼,眼看要昏厥,慕远志又捏住他的下颚,逼迫他开口,然后故技重施,插指进去抠喉,卫士又“哇”的一声把刚刚喝的全吐了出来。慕远志似乎还没折磨过瘾,让人扶着卫士,自己双拳并出,似乎往卫士全身上下都乱打一通。卫士晃了晃,胃部一抽搐,又“哇”一声开始呕吐,这次好像要把胆汁都给吐出来不可。这下慕远志终于肯放过这个中了毒又挨打的卫士了,他让奄奄一息的卫士躺在地上,摸了摸脉象,最后和许昀一样去闻了闻、尝了尝装毒、药的碗,也是写了个方子,命人去煎药。 虽然二人的动作都很迅速,但是对比可见,许昀专注于施针,动作优雅而专业,慕远志却是又抠喉又捶打,动作粗野而狂暴,与文弱的外表截然相反,让人看得暗暗心惊。 赵太后爱怜的看了一眼女儿,心道,不看不知道,没想到这个慕远志竟是个这么凶残的家伙。要是玥儿嫁过去被欺负,可就太可怜了。 颜玥却丝毫未觉什么不妥,她在鲁德与慕远志相伴一月,早就见过各式各样的施救手段。她回看了一眼母亲,倒是觉得母亲那充满爱意的眼神很是突兀。 颜旷、沐雪还有众多太医都好奇的看着慕远志,觉得他的抢救方法很是新奇有趣。 沐雪甚至想,江湖中多少人花费千金,求爷爷告奶奶,才得挨上慕远志的一通乱拳啊。 经过一番抢救后,许昀和慕远志都望着两个卫士,静站着不动。他们就等着别人煎好药,给两个卫士服下、彻底解毒了。 许昀问:“你那拳法挺厉害的样子,叫个什么名号?” 慕远志挠挠脑袋:“说起来好像没名字诶……不如叫‘揉面拳’?最开始我是拿面团练习的。” 许昀一脸嫌弃。 “也可以叫‘沙袋拳’,之后我是用沙袋练习的。” “……百草谷怎么出了你这种不肖弟子?” 慕远志急急的解释道:“真的没名字。家长们都让我们‘练拳’、‘练拳’,从来没说过拳法的名字呀。” 许昀决定揭过这一篇,低声对慕远志说:“你求求我,我就让你赢 分卷阅读5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 慕远志瞪了他一眼。 许昀笑了笑道:“你这呆子,倒是倔得很。” 慕远志不气恼,反而诚恳的问许昀:“你当初为何进宫当太医?” 许昀垂头看着脚尖,想了想说:“我父亲也是医者,他毕生的心愿就是进入太医院、成为最好的医者。他去世后,我就想帮他完成心愿。” 许昀转头对慕远志笑了笑:“你父亲的心愿,应该是希望你经营好百草谷吧?” 慕远志摇摇头:“我爹只把百草谷当成负累,他离谷之前,对我说的是‘终于解脱了’。” 许昀怔了怔,安慰说:“人各有志嘛!你如今要想好,你的追求、你的喜乐是什么。” 慕远志喃喃自语道:“所以你是为了爱啊。” 他看向颜玥,颜玥向他投来鼓励的微笑。慕远志瞬间想起在鲁德的时候,他们互相鼓励、互相安慰,共同面对困境、经历生死的时光。 没有人比医者更加明白,生死旦夕间,唯有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才能不负短暂的人生。 于是慕远志向颜玥坚定的点点头,颜玥顿时眉开目笑。 有内侍端来煎好的解药,分别给两个卫士服下。他们又躺了一会,然后都能自己坐起身来,只是脸色还带着微微苍白。 慕远志和许昀分别给二人诊了脉,嘱咐了后续几日的用药事项。 颜旷看向赵太后:“母后,现在怎么算?” 赵太后指指太医院众人,吩咐说:“你们去看看,评个高下。” 于是太医院诸医依次上前来,给两个卫士查看身体情况,然后聚作一团,激烈讨论起来。 沐雪悄悄问颜旷:“要是输了怎么办?” 颜旷看了一眼慕远志,答:“既然号称神医,就应当具有一定的水准。否则就是个骗子,朕怎么能把妹妹嫁给一个骗子?” 颜玥气恼道:“什么骗子,皇兄未免太刻薄了些。” 沐雪赶紧拉拉颜玥的手,低声安慰她:“别当真,说给你母后听的。” 颜玥是彻底糊涂了,哥哥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太医丞卢含远代表太医院的意见来到皇帝和太后面前。 赵太后说:“你说罢。” 卢含远拱拱手,脸上十分纠结,他说:“刚刚许大人先是用银针封毒,然后把毒素逼至手臂,经手指扎孔逼出,兼具优雅和洁净;而慕先生用催吐、洗胃之法,减少了毒素对身体的侵蚀,后用高超拳法,把毒素逼回胃部,经食道逼出……” “好了,”赵太后不耐烦的打断道,“你直接说结论罢。” 卢含远支支吾吾道:“许大人和慕先生都成功解了毒,解毒的时间也相差无几。就解毒过程而言,许大人胜在洁净和痛苦较少;就解毒结果而言,慕远志先生胜在毒素侵蚀较少,后续恢复也较快。” 赵太后面色一沉,道:“所以慕远志赢了?” 卢含远看太后脸色不悦,忙道:“虽然慕远志先生那组后续恢复会快一点,但也快不了几日,反正都不会影响正常生活。或许病患宁愿晚好几日,也不愿挨一顿打呢。” 赵太后笑道:“是啊,人家中了毒、得了病,谁还希望被医者打一顿呢?” 颜玥不满大喊:“母后,治病就是治病,哪管什么心情的!” 颜旷瞪了妹妹一眼,道:“医者父母心,当然要考虑病患的心情,就如同朕和母后,总要顾忌你的心情。” 颜玥一副哭腔:“那你们还这样逼迫我!” 沐雪赶紧拉住颜玥,避免她再说出更多不得体的话来。沐雪看向许昀,朝他眨眼示意。 许昀拱手道:“太后娘娘,皇上,微臣认为慕远志通过了考核。” 赵太后眯起眼睛:“你倒是说个服众的理由。” 许昀对卢含远说:“卢大人,你们看了我与慕远志开的方子,没看出高下吗?” “二位的病人情况不完全一致,当然方子会存在些微差异,所以这个高下嘛……就难以准确判断了。”卢含远圆滑的说。 许昀哈哈一笑,说:“那我来说一说,慕远志的方子用药稀松平常,很适合穷苦的平民百姓。而我的方子习惯性采用一些名贵珍稀药材,通过更加优良的药材才能减短患者除尽毒素的时间。所以慕远志不仅赢在恢复时日短,还赢在用药平价。假如慕远志进了太医院,能给我们太医院省下不少钱呢!” 太医院诸医纷纷称是,对慕远志投来更加钦佩的眼光。 卢含远拱手说:“许大人一说,让下官茅塞顿开啊!” 颜旷对太后说:“母后,既然诸位太医都这么说了,是否就让慕远志进太医院?” 赵太后看向慕远志,年轻人仍然纯真的笑着,心道,此人还是有点本事的,可以留下一用;不过皇帝和许昀的态度倒是看明白了,这二人都是支持慕远志的,背后只怕少不了纯妃的枕边风和指使。赵太后心中有恨,面上仍和蔼可亲的说:“既如此,慕远志 分卷阅读6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你可愿意进太医院啊?” 慕远志这次回答得很干脆:“我愿意。” 赵太后对颜旷点点头。 颜旷于是说:“慕远志,从今日起你便就职于太医院,服从太医令许昀的指导和安排,希望你恪尽职守,遵守医德。” 慕远志跪下,有些激动道:“是,遵旨,谢陛下,谢太后娘娘。” 颜玥叫了声“太好了”,便要去拉慕远志起身。 赵太后冷声道:“公主,请注意自己的身份。” 颜玥讪讪的收回手,慕远志抬起头笑着看她。 颜旷对许昀使了个眼色,许昀就带着慕远志和诸医行礼、回太医院了。 赵太后对呆立的颜玥说:“你记住,我还没有同意你们的事。如今他进了太医院,你们更要注意尊卑有别,不要做出什么有伤体统的事来。” 颜玥瘪着嘴,不说话。 赵太后又对颜旷说:“立功才能授勋,皇帝不要忘了。” 颜旷点点头:“不会忘。” 赵太后最后看了沐雪一眼,笑了笑,就走了。 分明是笑,沐雪却觉得汗毛都要竖了起来,那久违的、发自本能的警觉感,猛地降临了。 ☆、心悸之力 梁宫乾昇宫 “你是没瞧见母后和如意那个脸色,哼!” “德常毕竟是如公公一手提拔的,您当着他的面杖毙德常,恐怕……” “恐怕什么,朕还怕他不成!”白歆在怀中人额上一吻,“你放心,朕有的是耐心,这只是第一步。朕非要他们付出代价不可。” 芳庭仰头看着白歆,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陛下,您该去上朝了。” “是啊,”白歆恋恋不舍的起身,“一点都不想见那群人,不过今天的靶子不是朕。哈哈哈!不过那把火,真是甚得朕心啊!白歌平时窝窝囊囊的,没想到骨子里还是有白氏血性的。” “陛下,既然您不喜欢那群人,不如让海歌王去和他们斗,让他们狗咬狗。” “哟!朕的芳庭挺厉害的嘛!” “奴才妄言了。” 芳庭伺候着白歆洗漱完毕、穿戴妥帖,送他登上御辇。 “芳庭,”白歆在芳庭手上摸了一把,得意洋洋的说,“等朕回来告诉你好消息。” “恭送陛下。”芳庭率众侍从跪下。 御驾走远了,芳庭站起身。 他想了想,对旁人说:“我还是去长晟殿候着罢。你们忙你们的罢。” 侍从们会意一笑,都散去了。 芳庭绕道梁宫正门,缓缓向长晟殿走去。绕过一重宫墙,一个深蓝朝服的身影撞入眼帘。 “芳公公,好久不见。”来人笑着拱手道。 芳庭连忙去捧对方的手:“使不得,王爷折煞奴才了。” 白歌一脸关切:“我听说芳公公不久前生了场大病,不知现下如何了?” 芳庭说:“不妨事的,我们做奴才的,都是贱骨头,怎么摔打都没事。” “公公说笑了,”白歌摇头,“是人都会生病,哪里分什么贵贱的。” “不提我了,”芳庭话锋一转,“听说王爷您这次又立大功了,恭喜恭喜啊!” 白歌苦笑一下:“哪来的喜呢。这不,贺然太守参了我一本,责我肆意毁坏百姓生计。” 芳庭道:“这就奇怪了,据奴才所知,那骆驼峰贼寇为患十四年,周围百姓避之不及,除了那些贼寇,竟然还有人依靠骆驼峰过活的。” “我也正纳闷呢,可能其中有些误会,只是……”白歌凑近芳庭的耳边说,“只是不知道,这误会来自乾昇宫,还是安泰宫?” 芳庭咧嘴一笑,道:“奴才保证,绝对不是乾昇宫。” “是吗,”白歌笑笑,“承蒙皇上的信任啊。” “可不是嘛,皇上对王爷您赞赏有加,这阵子可能还会委以重任呢。” “哦?”白歌扬起眉毛。 芳庭点点头,也不再多言。 白歌笑笑又低声道:“我昨日入宫,见到如公公脸色不太好,可能有什么烦心事,公公您要是见到如公公,还是尽量顺着他的心意些。” 芳庭答:“多谢王爷提点。奴才是如公公提携的,自然是要好好孝敬他老人家的。” “那我就先去面圣了,”白歌拱手,“咱们改日再叙。” 芳庭也躬身拱手,道:“王爷您忙,请慢走。” 芳庭眼看着那抹深蓝色的身影渐渐远去,紧紧握起拳头,指甲陷入掌肉中犹不自知。良久,等到那人消失在远方拐角处,他才吐了口气,松开拳头,提步跟上,缓缓向长晟殿走去。 齐宫景泰殿 长剑如虹,飞速的刺向面门,眼前白晃晃的一片。 “当”一声,两剑狠狠相击,虎口传来强烈的震颤和随之而来的麻痹 分卷阅读6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感。 银色的剑光迅疾又至,漫天剑光很快交织成一张网,铺天盖地,兜头罩下,再无处可躲。 “唰!”面庞堪堪躲过一剑,耳边传来剑锋刺破空气的声响。很快耳垂传来一丝痛楚,脑中才稍稍清明了一些。 “雪儿,你没事吧?怎么如此心不在焉?”颜旷那关切又责备的声音传来。 沐雪摇摇头,走向旁边的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剑鞘。 “你赢了。”沐雪淡淡的说着,还剑入鞘。 候在一旁的呈璧和祺英见二人停歇,急忙为自己的主子奉上湿巾。 颜旷把剑递给呈璧,然后取巾拭汗,见沐雪呆坐不动,便走到她面前,取过祺英手上的湿巾,轻轻覆在沐雪的耳边。 颜旷柔声问:“疼不疼?” “一个小口子而已。” 颜旷拿开湿巾,仔细查看伤口,因沐雪躲闪及时,耳垂只被剑气所伤,此刻伤口已经凝结血痂。颜旷于是放下心来,看她仍是神情恍惚的模样,便用湿巾轻柔的抚上沐雪的脸庞。 他问:“你怎么了?” 沐雪双眼无神:“最近心神不宁的,晚上便没睡好。” “成天想着什么呢?” 沐雪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她无法道明自己那凭空出现的危机感。 颜旷把湿巾递给祺英,吩咐说:“晚上燃些安神香,没有就去内库取。” 祺英答:“是。” 沐雪轻声道:“没用的。” 颜旷挥手让旁人退下,他双手握住沐雪座椅的扶手,欺身上前,坏笑着说:“是不是要我夜夜去陪你,你才睡得好?” 沐雪直视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冷淡的说:“你还不如一把剑好使。” “什么意思?”颜旷边说着边往前凑,欲要一亲芳泽。 沐雪抬手抵住他的胸膛,道:“有血腥味。” 颜旷脸色骤变:“你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 “生气谈不上,确实有点心寒。” “犯了错,不该罚吗?” “赌博而已,用得着杖毙吗?我也参与他们了,你怎么不罚我?”沐雪瞪着眼睛。 颜旷深吸一口气,缓声说:“我是杀鸡儆猴。” 沐雪冷笑:“想必那只猴就是我吧?”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颜旷皱眉去捧她的脸,“这件事上我自有我的道理,你相信我,别管了。” 沐雪冷着脸甩开他的手:“你有你的理,我便依我的理。” “这把剑借我了。”不管颜旷的反应,沐雪推开他,携剑离去。 颜旷无奈的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加以阻拦。 他暗暗捏紧拳头,指节泛白。那群宫人被审了这么久,什么手段都用了,可仍是没能找出下毒之人。只有全部杀了,才能一泄他心中之愤。 而他又是绝不可能将真相告诉她的,说出来只是徒添悲伤,那种丧子之痛让他一个人背负就好。 颜旷返身坐下,椅子上还残留着沐雪的余温。他伸手从桌上拾起一杯茶,启盖吹了口气,杯子里的茶杆沉沉浮浮,一如此时的心情。 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颜旷抬眼看去,那是一张平淡无奇的路人脸,身着普通卫士的服饰,停在三步外,躬身作揖。 “参见陛下。”倒是熟悉的声音。 颜旷抬手:“免礼,坐罢。” 来人面无表情、毫不谦让的在桌子另一头坐下。 “查清楚了吗?” “都是梁人,但是敌是友,尚不清楚,故而不好动手。” “梁国那边怎么说?” “语焉不详,不肯言明。毕竟有可能涉及军事机密。” “这好办。你跟梁国那边说,近期我们要动手,让他们的人赶紧撤出应京,”颜旷笑笑“我们不介意他们借我们的手除掉一些人。” 来人默了默,起身作揖,道声“是”,从始至终面无表情,转身几步腾空、掠墙而去。 玉宫内殿 付付近来一直黏在玉渊身边,端茶送水,捏肩跑腿,形影不离,随身侍奉,俨然一副“孝徒”模样。 本来除了玉宫修师们和玉官离遇,就只有两个入室弟子能够直接面见玉渊,所以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觉,要么睡在床上,要么睡在楼顶,偶尔与六院院长和其他修师们讨论玉宫事宜。于是付付便整日坐在玉渊身边,支着头,看着他安然的躺在那里,平静而安详。 终于,玉渊忍不住开口了:“付付啊,你守在我身边,会让我分心的。” 付付歪着头:“睡觉也需要专心吗?” “我是在修炼!” 付付一脸怀疑。 “你也自己到外边修炼去,不要偷懒!”玉渊坐起身来,摆出一副严厉的模样。 付付反而倒身,头搁到玉渊腿上,弱弱的说:“师傅,我好饿啊。” 玉渊皱眉:“你又辟谷了? 分卷阅读6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 “我一直感觉不到天地散炁,我想还不如辟谷呢,”付付呜咽一下,“师弟说很多修士一生都没能掌握吐纳之法,还有很多修士即使掌握了但采阳之速远远不及阴侵之速,他们最终都没能脱离轮回、化为尘埃……” 玉渊笑笑:“别听他的,他是吓唬你的。” “我害怕一眨眼就这么老了、死了,就见不到师傅啦……”付付仰头看玉渊,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没那么快,你的寿数很长的。” “师傅,你是个仙,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付付撅起嘴,“你不是说咱们是神器流吗?要不然借我个神器使使吧?” 玉渊笑着摇摇头:“神器力量巨大,可不能随便示人。神器无非是诸神使用过的或者触碰过的器物,因缘巧合残留了大量的纯正阳炁。如此说来,玉山就是一个巨大的神器。这里是诸神在元洲最后的驻足之地,因此残留了巨大的力量。神魔隐世后,约一百万年前,人族合力共造玉山神像,实际上是建造了一个六合禁阵,以减少此地阳炁的流失,方才保留了这么一个‘至清神圣地’。所以你在玉宫修行,也是在使用着‘神器’啊。” 付付郁闷道:“可我半点阳炁都没感受到啊。” 付付抚了抚肚子,喃喃自语:“只是感觉饿的没那么快了。” 玉渊看着日渐消瘦的弟子,心底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想了想,握住付付的胳膊,一把把她提起来,她轻得就像一片羽毛。 “跟我来。” 玉渊领着付付走上楼梯,玉宫宫主房中有一条通向楼顶的旋梯,整个玉宫内殿也只有这一条通向楼顶的梯子。 玉宫似乎是个存在于人间的特殊空间,这里常年无风无雨,就连天上的云雾都会绕开玉宫上空。一旦夜幕降临,在玉宫看到的夜空比其他地方更加完整而辽阔、清晰而深邃,像是进行过奇异的清洗透视。 玉渊抬起付付的右手:“张开手掌,闭上眼睛。” 微若近无的风轻轻的从指间流逝。 “感受到了吗?” 付付点点头:“有风。” 玉渊放开付付:“这是风神的气之力量。” “那又怎么样?”付付说,“我能感受到,却无法吸收他们。” 玉渊反问:“你真的感受到了吗?” 付付正要作肯定的回答,玉渊抬手,食指点在付付的右手食指上。一种奇异的感觉从食指瞬间窜到心脏。此时五感对于体内的动静毫无作用,导致那种感觉很是奇妙,复杂而难以形容,像是一股暖流,又像一瞬清凉,像是心悸的冲动,又像寂海的平静。所有的汹涌澎湃蕴含于极致的凝静之中,让人活力充沛,又清明而冷静。 “这就是阳炁?”付付愣愣的看着指尖。 “万物由力量生成,万物又蕴含着力量。五感皆受于力,力又促成五识。天地万物、所感所想,从内到外,从外至内,无不制于力。力量即炁,慢慢的去感受它,不要心急。” 付付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她抬头看向玉渊,只觉得玉渊的眼睛比他身后夜幕中的星辰还要闪耀,比炽热燃烧的火焰更加绚烂诱人。 那么,推动这心悸的力量又是什么呢?促使她想要亲近他的力量又是什么呢?一点点不能满足,只想近一些,更近一些…… 玉渊拽着付付下楼,边走边嘱咐道:“不要气馁,静下心来感受。” 他把付付一把推出房间,说:“没有正经事,不要来烦我。” “嘭”的一声,付付看着房门迅速在面前关上,玉渊的脸消失在门后。 他明明很温柔,有时却表现得果断无情,甚至没能让她来得及撒一会儿娇。 玉渊迅速躺回床上,平心静气,阖上眼帘,眼前立即呈现出比方才楼顶上看到的更加清晰、立体的星空。 他的灵识在星空中巡游,向浩瀚深幽处不断探寻。 啊!找到了! 玉渊终于看到了那两颗偎依在一起的星辰。 原本以为是受到付付在一旁干扰的影响,可现在看来,确实是有一团黑雾笼罩在它们周围,使得两颗灿星变得晦暗不清。 难道,真的要出事了? ☆、太庙沉木 “王爷,您这边请。” 白歌绕过一堆青色的琉璃瓦片,走进白氏宗庙。过去叫白氏宗庙,如今该称“太庙”了。 “褚大人,怎么回事?为何迟迟修不完?能赶上年末的祭祀吗?” 将作左校令褚玏苦笑一下,道:“今年不行。还不是没钱嘛。” “朝廷不是拨了三十万两,怎么还不够?” “那是预算,实际到账的不足二十万两。” 白歌皱起眉头。 进入正门,太庙正殿巍然耸立在广场中央,三十多丈外围绕着一圈稍显低矮的陪殿。脚手架密密麻麻的搭建在正殿外围,可是架子上、广场中,空荡荡的一 分卷阅读6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个匠人也没有。 “人都去哪了?” “工事被迫停了,就暂时让他们散了。” “二十万两勉强也够了吧?” “本来是够的,但是现在又不成了。” “钱都用哪去了?” “约十万两支付了匠人的工钱和材料购买,就瓦当、砖石和木漆等等,”褚玏指指脚下的砖石,又遥指着正殿说,“剩下的钱全部用作买白木了。” 褚玏边说边领着白歌向正殿走去。 “您大概知道,太庙三座大殿的柱子必须使用白木。这白木水火不侵,百虫不蠹,坚硬如石,色泽纯正,是建材中的上上品。正因白木之坚,寻常刀具无法毁伤半分,只能用黑铁刀兵砍之,砍一棵,毁刀数把。而这黑铁的冶炼之法,完全掌握在白木原的羽人手中,外人不可得知。加上只能去白木原购买,又只能买三尺径长、纯色无瑕的上品,这价钱就居高不下了。” 褚玏指着殿门旁的柱子说:“您瞧,这儿裂了,都裂了。上次修缮太庙,已是一千年前的事儿了。饶是白木再坚、挺,也不得不更换了。” “十万两还不够?” “本是足够的,可是……”褚玏垂下头道,“运银的船在梦泽沉了,十万两连个响儿都没听着。” 白歌顿时就怒了:“什么!明明知道梦泽有蛟,为什么不走陆路!” 褚玏白着脸、急忙辩解:“我们也想稳妥点走陆路,可是没钱啊!那些羽人抠得很,好说歹说都没能降几个钱。如果走陆路,就必须经过狼原,除了高额的运费和人力,那些狼原人又会趁机勒索一大笔过关费,也有遇劫的风险。既然都有风险,那么还不如走水路,运费便宜许多。我们来回讲价几趟都没出事,可偏偏运上银两就出事了……” “糊涂!这种时候,就应该上奏朝廷,拨银派兵,现在岂不是因小失大!” “王爷啊,您有所不知,大匠卿钱大人屡次上书,都不得朝廷重视,朝廷反而只一味催促工事,这让我们如何是好?” 白歌摇头不语,长吁短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良久,白歌沉声道:“我独自进去,向祖宗请罪。” 褚玏心中仍有委屈但不好发作,又兼惭愧,只好说:“下官在外边等您。” 白歌推开正殿大门,进去后反身阖上沉重的门扉。正在修缮期,殿内只燃着为数不多的长明灯,勉强照出空旷大殿内事物的模糊轮廓。 白歌走到殿中跪下,抬头看去,前方的架子上摆着密密麻麻的牌位。目前只有正殿的状况稍好,故而三殿的祖宗牌位都迁移于此供奉。 白歌抬头看向顶层中央,端放着那个明显大一圈的牌位,虽然看不清上边的字,他心里也知道,那必然是厦朝第一代镇北王武英白风的牌位,现今追封为梁国的武英圣祖皇帝。 传说这位祖宗是一个羽人,正是凭借一双黑翼才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以“战神”扬名,然后鼎助云氏,共建厦朝,立下彪炳青史的功业,成为两千年厦朝唯一一个大柱国。因为出身于白木原,所以宗庙一定要用白木吗? 不同的种族之间无法孕育后代,这是天地之始就存在的自然法则。如果他是羽人,为何他的女儿能生下厦文帝呢?如果他是羽人,为何他的后代全部没有双翼的特征? 白歌叹了口气,他果然不是羽人罢,那到底为什么固执的要用白木呢?这么多的老祖宗,为何都要为难后人? 白歌心中愤懑,我难道不是你们的亲后人!死人今日竟要逼死活人吗!所有的牌位此刻在白歌眼里都化为一撮撮尘土,他恨不得在这里也点上一把火,烧他个干净。 他的视线向下移动,底层最靠前的供桌上,供奉着梁国开国皇帝之灵,右边隔了一个香炉就是世宗白兰的牌位。 白歌对父亲有着复杂的情感。 白兰是一个不好女色、只好江山的人,他一心扑在不择手段从兄长手里夺取储君之位。这样的人,一般会成为众人称颂的明君,然而绝对不会是一个好兄弟、好丈夫和好父亲。他极度倚仗钱氏,纵容钱氏骄横,不留非己出之子。二十年前白兰被派遣镇边,而钱氏养病在京,白歌才顺利诞生至世上。成太妃的母家不具势力,母子俩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活着,饶是这样,依然被钱氏视为眼中之钉。白兰本不重视这个庶出之子,但随着白歌渐渐长大,他越发觉得此子恭孝谦谨,与暴躁纵欲的太子形成强烈对比,便越发看重白歌,还渐渐萌生了易储的想法。 那时,白歌的启蒙恩师、前御史大夫童诤弹劾白歆纵奴行凶,联合多位大臣奏请降罪严惩,意在不惩也要褫夺储君之位。出乎意料的是,白兰竟然没有当即拒绝,反而郑重的回答将慎重考虑。 白歌当时吓得整夜睡不着觉。他从小便小心翼翼的活着,努力取悦钱氏和父亲,不得罪宫里任何一个人。心中从未想过什么帝位,唯一的理想便是早日封王、离宫立府,将母亲接出宫去,自在的活过下半生。他已经很努力的谨守中庸,可惜太子着实太不争气 分卷阅读6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引得上下怨愤不已。童诤突然攻击太子,事先没有与他进行过半点商量。白歌心里便对他没有半点感激,反而决意要从此疏远童诤那帮子人。 白兰真的慎重考虑过易储的事,但与此同时也伴随着钱氏强力的反扑。当童诤被下属指认受贿而下狱时,白歌也完成了他的第三次谦辞上谏。在钱氏的压力下,白兰最终宣布“太子年弱,亦无大罪,立嫡立长,不可枉废,但愿群臣尽忠共力,辅佐太子明晓仁德”,把“太子失德”暗暗归罪于群臣的“不忠”和“党争”,大臣们只能偃旗息鼓、不敢多言,这场易储风波方才平息。 如果当时自己没有三上谦辞、表明自己不堪为储,父皇真的会顶着钱氏的压力易储吗?如果当时自己和童诤齐心协力的话,自己现在是登上帝位还是身首异处? 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你的冷漠,让我孤独无助、心寒自怜;你的重视,又让我如芒在背、惴惴不安。你可知道,我来到世上的每一天,都活得如此艰辛。如果不能使我生而安乐,又何必生下我?我尚且如履薄冰、不能自保,你便撒手而去,徒留什么“梁之柱国”的空话! “咔”的一声脆响,白歌吓了一跳。他猛然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把父亲的牌位拿下了供桌。那牌位紧紧的攥在手中,此时已被掰裂了一条缝。 白歌赶紧把牌位放回原位,幸亏周围无人看见,暗淡的灯光把浅浅的裂缝很好的隐藏起来,否则一项“冒犯祖宗”的罪名就可处死。 他站起身来,再次看了白兰的牌位一眼,低声道:“你旁边的位置想留给他吗……” 他低低的笑了几声:“我该如你所愿吗?” 白歌转身推开沉重的殿门,刺眼的光明倾泻而至。 褚玏如言等在殿外,看到他出来面色一紧。 还没等褚玏努力扯出一抹笑,白歌便开门见山道:“褚大人,之前押银出船的有哪些人?家住何处?如何抚恤?从何处提银?出船日期为何?哪座码头始航?哪家船商承运?你都一一与我道来。” 一连串问题问下来,褚玏额上渗出冷汗。 褚玏高声道:“王爷您是对此事有所怀疑,还是不信下官?” 白歌只冷冷的看着他。 褚玏抬手用衣袖摸了一把脸,说:“我们都有详细记录,您跟我去见主簿就是。老朱前日中风了,瘫在床上不能动,请您见谅。” 白歌冷峻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笑。 褚玏心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人人都敬仰的“贤王”,没想到是个如此冷酷无情的人。 白歌跟着褚玏骑马来到甘阑里,这里属于梦京的平民区。 褚玏在巷口停下,招呼白歌下马。他们把马匹交给下属,让其候在巷口。巷道狭窄幽长,马匹都无法转身。 叩开那户普通的人家,褚玏和朱氏妇随意的寒暄一下,便领着白歌走进朱主簿的房间。果然房中有个枯瘦老头仰卧在床,一动不动。 “老朱,这位是海歌王爷,来看望看望你,”褚玏去扶起老朱,“你好些了吗?” 老朱“啊啊”的怪叫着,眼睛直直瞪着白歌,好像很是激动。 白歌全程一言不发,他只看了老朱一眼,便环顾房间,打量房中的柜箱。他一句慰问体贴的话也不说,直接开口问:“账簿在哪?” 褚玏压抑着怒火,强笑着对老朱说:“老朱,这次来,除了探望你的病情,我们还想核实一下账册,特别是那批沉银……你这不是突然就病了么,这些事暂时移交给别人罢,你就安心在家养病,大伙都盼望着你早日好起来呢。” 老朱“啊啊”的叫着,右手巍巍颤颤、费劲的抬起来,指了指衣柜旁边的大箱子。 白歌冷声道:“负责押银人的姓名、住所,还有承运的商号等资料都在那吗?” “啊啊”老朱努力的动了动僵硬的脖子。 “那我让人来抬走。” “等等!”褚玏高声喊着,泄露了一丝怒气。 白歌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这些账册、文书属于我们将作左校署,您就这么带走不太好罢?” 白歌笑了一下:“皇上钦命本王督监太庙修缮工事,本王无权查看这些账册吗?” 褚玏声量不禁弱了一些:“王爷您当然可以看,但是就这样带走了,若是出现什么损毁,该如何是好?” “褚大人说的极是,不妨现在贴上封条,让人送至本王书房。本王看完后,再派人封上送回来,”白歌见褚玏仍要反对,高声道,“褚大人如果还不放心,不妨让人把本王的书房也贴上封条,在旁监督本王查账就是!我乃大梁堂堂亲王,总不可能窝在你那小小的账房中吧!” 褚玏只好让开身躯。 白歌高声唤人:“来人!把这箱子给本王抬走!” 黑暗无边无际,这里没有空间与时间,或者说这里是所有空间与时间的终点。在这里,意识成为奇异又无用的存在,生命也变得毫无意义。 无处攀援 分卷阅读6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无处借力。自己会这样永无止境的一直坠落下去吗? 一片虚无,一片死寂。自己会这样无声无息的悄然消逝于世间吗? 孤独像是一条毒蛇,无声无息的缠上心脏。与其说是害怕孤独,不如说是害怕孤独这种感觉。不,不对,自己什么时候有了害怕、恐惧这样的心情?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竟然有了情感这种无谓的负累。 放弃徒劳的挣扎罢,永远和我在一起罢,我们是多么般配。有个温柔而充满诱惑的声音从黑暗深处冒出来。 我看不如你放弃罢。她嘴硬着,内心却不受控制的越发动摇。 越是奋力挣扎,越是感受到恐惧与绝望。 就要放弃的时候,突然一束白光刺破黑暗,一只光洁的手掌伸了过来。 我来了。那个声音平静如水却充满雄浑沛浩的力量。 你来了! “剑则!” 沐雪猛然醒来,一身冷汗,长长呼了口气。 又是这个梦。 屋子里燃着安神香,使得她仍昏昏沉沉的。夜明珠浸在缭绕的烟雾中,使得所有事物看起来都影影绰绰、模模糊糊的。 突然,一阵恐惧猛地撰住了沐雪的心脏,她惊恐的发现,她的床边正无声无息的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竟然没有头! ☆、齐宫魅影 梦京东去约百里,一座小城坐落在梦泽西岸。梦京曾名梦梁,这座小城曾是梦津县,梦梁成为京都之后,梦津也更名为西津,取意“梦泽之西的渡口”,属京兆府管辖。西津主事航运和渔业,随着梦泽水道的时安时乱而兴衰交替。 童诚荫授西津县尉已经四年了,尽管年轻有为,却属于不管再怎么兢兢业业都不可能升迁的类型。四年前,他曾在宫中任郎官,少年得志,前途一片光明。但是父亲下狱后,他也被罢了官。之后父亲在流放途中上吊,以死明志,朝廷才平反了冤情,像是补偿般给了他西津县尉的职位。但这种补偿有什么用呢,父亲再也回不来了。 童诚没有想到,今生还能再见到面前的人。自己的确是有些恨他的,恨他的软弱,恨他的背叛,可是心底又清楚,父亲的死不能怪到他的头上。 童诚咳了一声,正色道:“王爷突然光临寒舍,请恕下官失礼。” 白歌温和的笑笑:“阿诚,好久不见。” 童诚仿佛什么也没听到,顾自继续说:“如果是公事的话,请您明日白天去县衙办理;如果是私事的话,恕下官直言,咱们之间并无私情,更不会有私事了。” “你果然还在怨我吗?” “下官重申一遍,我与王爷并无私交,谈何私怨。” “当年的事,是一场准备不足、必定失败的战役。但我也不会否认,当年的我确实临阵畏缩了。” 童诚冷冷的看着白歌,保持着刚进客厅、随时送客的姿势。 “我对不住童先生,你怨我是应该的。先生因我而死,我从来不曾忘怀,”白歌也站起身,“所以请你帮帮我,一起完成先生的遗志。” “王爷误会了,父亲为大梁而死,并非为了某个人,”童诚毫不客气的说,“您请回罢。” “不。我并不是非你不可,我还可以调动其他人马,但你,”白歌抬高音量,“你非我不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父亲,为了大梁,你非我不可!” 童诚愣愣的看着白歌,良久,突然低声笑起来:“什么嘛,求人办事还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白歌也舒了口气、笑起来,他知道,昔日的阿诚又回来了,回到了自己身边。 “刚刚说的是公事,于私而言,我也非你这个兄弟不可。” 白歌向前伸出手,童诚哈哈大笑着也伸出手去,二人用力一握。 白歌揽着童诚坐下,把太庙之事悉数相告。 “十万两银子,说没就没啦?”童诚瞪大双眼。 白歌冷哼一声:“这种事,任谁听了都不会轻信罢。有些人,就是这么利欲熏心、贼胆包天。” “是得好好查查。”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一直瞒着、没有上奏朝廷,本就有三分可疑。我一进去,那个褚玏就不停的跟我哭穷。真是一穷二白的话,那些押银人的抚恤金怎么出?没有拨出抚恤金,竟然也没有未亡人到我面前来闹,这就更添几分可疑。等到我听闻在我接到任命同日,那个主簿也中风了,如此巧合之下,这件事就只有三分可信了。” 白歌把运银的相关文书递给童诚。 “这么多银子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丢了,我也难辞其咎,”童诚翻了翻文书和名单道,“放心,我一定能查清楚,把人证物证送到你手上。” “不,你拿到证据,就保护好,不要交给任何人,派人来京将结果告诉我就成,”白歌顿了顿道,“咱们按正规流程走,我会上奏朝廷,廷尉会派人彻查此事。” “我知道了,但是……”童 分卷阅读6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诚迟疑道,“我担心,咱们会白忙活一场。” “不会的,”白歌拍拍他的肩,坚定的看着他,“这次不一样,相信我。” “下次请你去吟月楼喝酒!” 白歌挥别了送他出城的童诚,纵马飞驰在回京的路上。 城外是浓稠的黑暗,孤月晦暗西垂,天空渐渐迈向最暗的时刻。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应该正好能赶在开城门之时进京。得快点啊,那个褚玏一定又会早早的守在王府门前,要求“陪”自己一起查阅账簿。那个中风的主簿也得尽快收监,以免夜长梦多。 行了一半路程,白歌到达驿站,不敢休息,只喝了口水,换了匹马又再度驰上官道。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黎明已经到来,白歌在心中自我激励,重振精神。 突然胯、下的马一声嘶鸣,带着白歌重重的栽倒在地。白歌在地上滚了几下,他停下身体,回首看去,方才还畅奔的俊马瞬间失去了四肢,马身血流如注,躺在地上粗喘哀鸣。 白歌站起身,迅速拔出佩剑,警戒的看着身边悄然出现的四个黑色的身影。暗淡的天光中,这四个身影如鬼如魅,悄无声息的迅速逼近。 白歌心想,还好只有四个,或许可以搏上一搏,或许能找到机会逃脱。然而双方一交上手,白歌心中大骇,这四个如鬼一般的黑衣人武功高强、配合默契,竟丝毫不逊于夜影阁! 白歌右臂上挨了一剑,战斗力和防御力都迅速下降。很快身上又被划了几道,最致命的是右腿被刺中了!白歌一下子站立不稳,栽倒在地。他挣扎着,努力的翻过身,仰面向上。就算死,也要死得体面些。他用最后一丝力气举起剑,却被一个黑衣人一脚踩在地上,腕骨传来“咔咔”的响声。 他躺在地上,看着四个黑衣人围聚在自己身边,四把长剑高高举起。他张开嘴,用力的哈哈大笑,胸膛剧烈起伏,眼角不知觉的泛出了两滴泪。 像是接受到了一个无声的命令,四把剑同时狠狠的劈了下来。 是幻觉吗?沐雪也自我怀疑着。 那人,不,那个东西高高的举起一把剑,狠狠的劈了下来。 不,不是幻觉!这么强烈的杀意,让人毛骨悚然。 沐雪只怔了刹那,便本能的移动起身体。 剑势凶猛,一剑刺破枕头、床褥,瞬间斩入床板之中,枕上遗落下几缕断发。 还好醒的及时,否则断的就不是头发了。沐雪心中庆幸。 她反手迅速从被子里抽出剑来,跳下狭窄的不便展开手脚的卧床。 那东西的第二次劈斩迅疾而至,沐雪立即举剑相格。 “当!”两把剑狠狠的撞击在一起。 那东西的力道大得惊人,沐雪被它牢牢的压制住。 僵持之中,沐雪终于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东西,不仅没有头,连四肢躯干都没有。不知道什么力量充斥在眼前这件衣袍之间,袍中空无一物,窄袖裹着一把剑,却以惊人的力道向自己慢慢逼近,眼看剑锋就要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咔!”沐雪眼看着手中的剑裂了一条缝。 什么破剑! 就在剑身断裂的一瞬间,沐雪猛地向后一跃,堪堪避过一击。 沐雪苦着脸、拿着断剑又和那东西迅速交手几次。虽然对方剑力霸道,但所幸身法不够敏捷。但是对方根本无须移步,大概是没有躯干、没有头的缘故,对方不必转身,只需移动剑锋,便能攻守八方。 沐雪凭借身法优势,与它苦苦周旋。终于窥破一个空隙,大喝一声,运力猛地劈下。 裹剑之袖裂声而断,长剑“咣当”一下砸在地上。 另一只衣袖紧随而至,直直伸向沐雪脖颈,如冰冷而滑腻的蛇体一般,刹那间就缠绕两圈,越勒越紧。巨大的窒息感猛的袭来,整件衣袍仿佛扑到身上,要与人亲密的裹在一起,渗进血肉,融为一体。 尽管大脑越发空白,但沐雪本能的握剑直刺,剑锋毫无阻碍的刺入衣襟处,她用尽全力催动剑气,利剑附带着猛烈剑气如龙狂舞、如风肆绞,那件诡异的衣袍瞬间四分五裂,在嗤嗤的响声中化作缕缕布条,缓缓委顿落地,成为一堆再无异况的破布。 沐雪也跌坐在地,眼睛紧紧的盯着那件衣袍,手里还牢牢握着断剑。 这几日沐雪睡不好,祺英也跟着受累。今夜点起安神香,好不容易见主子安然睡着了,祺英也才安心睡下。她在隔壁睡得很沉,直到沐雪一声大喝,她才猛然惊醒。她来不及披件衣服,就赶紧推开沐雪的房门。 “娘娘,怎么了?”祺英看着沐雪呆滞的坐在地上,想伸手去搀她起来。 沐雪却一把抓住祺英的手,颤声道:“有鬼……” 祺英心中大骇,赶紧抽身去遣人通报景泰殿。 颜旷匆忙赶来时,沐雪仍然坐在地上,紧紧攥着断剑不肯松手。 “雪儿,怎么了?你没事吧?”颜旷蹲到沐雪面前,想要抱她起来。 沐雪扑到他的怀 分卷阅读6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中,颤声说:“你来了……” “是我,我来了,”颜旷双臂用力向上,“我们先起来。” 颜旷想扶着沐雪坐下,沐雪却牢牢抱着他,不肯撒手。 “我不会离开你的,你现在安全了。”颜旷揉揉她的后脑勺,心中竟然有一丝窃喜,第一次感受到被她依恋、被她需要、成为她的依靠和安慰。 沐雪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世上大概只有他,具有迅速安抚她的力量。 沐雪抬头看他,轻声说:“有鬼。你信我吗?”说完,她指了指地上的衣袍。 颜旷循之望去,只见地上委顿着一堆破布,但仍能分辨出是一件普通的卫士外袍,旁边还躺着一把普通的卫士佩剑,剑柄上缠绕着一截断袖。 颜旷确实吃了一惊。他从小不信鬼神,就是因为宫中从未出过异事。然而自从在怙云岭遭遇奇诡之物后,他的心中便有了敬畏。然而,自应京齐宫建成百年来,毕竟从未出过异事,这件事不宜早早定论,需要慎重对待。 颜旷高声喊道:“呈璧!立即下诏,命国师速来。” 呈璧在外边应了一声。 颜旷又温柔的看着沐雪说:“我当然信你。你受惊了罢,让许昀来给你瞧瞧罢。” 不待沐雪回应,颜旷又喊:“召太医令来。” 沐雪看了他一眼,推开他后退一步:“你果然不太信我。” “怎么会?我担心你累了。”颜旷温柔的笑着,伸手想要再去抱她,她却退步坐下,让他抓了个空。 她缩在椅子里,颜旷只好也在旁边坐下,柔声问:“不累的话,就详细与我说说。” 沐雪盯着地上的袍子,缓缓细述一遍。 “任谁听了,都不会轻易相信的罢,”沐雪自嘲道,“我也一度以为是幻觉,然而我总不至于去砍自己的头发吧?” 颜旷起身把整个房间细细查看一遍,陷入了沉思。很明显的打斗痕迹,然而也不是没有伪造的可能。他当然是相信她的,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件事该如何处理才好? 大晚上被人从被子里强行扯出来,许昀整个脸都是黑的,但是一听说是惠熙宫出了事,又变成他催着内侍往前跑。 “闹鬼了?”许昀路过一小撮聚在惠熙宫门口的内侍、顺带听了一耳朵。 “具体的情况,奴才也不清楚。”小内侍一脸畏畏缩缩、讳莫如深的样子。 踏进沐雪寝殿,许昀在门口顿住脚步,吸了吸鼻子。 “干什么呢,赶紧过来!”颜旷一手把许昀扯进来,另一手用力关上门。 房里只有他们三人,许昀便走向沐雪,无需客套直接问:“点香了吗?你平日好像不喜欢点香的。” 许昀伸手去摸沐雪手腕的脉搏。 沐雪配合着他,轻声说:“近来睡不好。” 许昀放手,点点头:“安神香吗?好像是类似的味道。” 颜旷把许昀拉到一旁,低声问:“怎么样?有没有可能是安神香烧多了,产生了幻觉?” “你至少先跟我说明情况罢。”许昀不满道。 颜旷便把沐雪说的又复述一遍,边说边领着他看那些痕迹。 “反正脉象上很正常,”许昀摇摇头,“但是如果涉及到鬼神以及幻象这类玄乎的东西,就不在我的范围之内了。不过,我认为这些痕迹足以取信。” “所以仍然具有幻觉的可能性?” “你什么意思!”许昀瞪着颜旷,“你不肯相信她?” 颜旷低声道:“这件事总要有个说法。朕相信,别人能信吗?” 沐雪看着他们二人窃窃私语,心想,这俩人的关系很是奇妙,私下里二人一点都不客气,却又是十分的信赖对方,看来关系真的很好呢。 许昀神色严峻的转身走向沐雪床边,掀开放在床尾旁的那只香炉,底层的碳火已经灭了,上层的香片也近乎燃尽。 颜旷弯腰捧着沐雪的脸说:“雪儿,我自然是无条件信你的,但是现在事情传开了,总要给宫里宫外一个说法。” 沐雪脸色苍白,默了默,只能说:“你信我便好。” 颜旷转头递给许昀一个眼色,许昀叹口气往外走。 颜旷回头来笑着说:“我夜夜来陪你,好不好?” 沐雪嗯了一声,淡淡的说:“带把好剑来。” 我果然不如一把剑吗,颜旷哭笑不得。 房外传来许昀的大声呵斥:“娘娘平日都不点香的,突然一下子烧这么多,是个人都受不了!安神香烧多了会让人神志不清、甚至昏迷,下次不要再乱来了!” “是、是。”祺英带着几个宫女唯唯应声。 “我开些清心散,好好服侍娘娘休息。” “是、是。” 祺英被许昀单独拉到一旁嘱咐:“之前的香不要再用了,都送到我院里来,我另外配些养神清心的香片给你。” 祺英忙答:“好的大人,劳烦您了。” 分卷阅读6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许昀摆摆手走了。 祺英又被颜旷唤进屋里令道:“拿个大点的匣子来。” 颜旷亲手把房里的所有相关物品放进箱子里,用绳子紧紧的捆上几圈。想了想,又割破手掌,在绳子上涂上自己的血。 颜旷心中怒骂:玉渊,你再不来,就别当国师了! ☆、行方知义 梦京的晨钟刚刚敲完最后一次,一辆马车便驶过清静无人的街道、稳稳的停在海歌王府门前。 “醒醒,到了。” 虚弱的声音迟缓道:“……请问二位壮士姓名。” “光天霁心。”对方依然面无表情。 白歌勉力拱手,笑道:“原来是自己人,多谢。” 他颤抖着爬下马车,摇摇晃晃的走向自己的王府,身后的马车则迅速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半个时辰后,白歌躺在房中,浑身缠满绷带。 雍复进来请示:“那个褚大人又来了。” “我懒得去应付他了,你便说我昨夜喝得烂醉,今日头疼,不看账簿了。” 雍复又问:“大匠卿钱唯大人递来帖子,希望明日来与您商讨太庙的事。” 白歌冷笑:“他是想来看看我死没死罢。” “那小人回了他。” “嗯,谁也不见,醉酒着了风,歇几天。” “是。” “等等,你派人去东门蹲着,保证童诚的人能到。” 雍复领命去了。 白歌想,原来真正的“养病”是这样的,死里逃生,痛苦难捱,偏偏又百事缠身,心悬不下。 许昀沉默恭谨的站在门边柱子的阴影中,把殿中的情形尽收眼底。 慈寿宫主殿中只有寥寥数人,赵太后端坐在主位上,颜旷、沐雪、晏嫔依次坐在她右下首,贞妃、宁妃、嘉静宫的宜婕依次坐在她左下首。殿中人神情各异,明明都是后宫的贵人,现在却如同待审的嫌犯。 许昀心中只纠结于自己该不该离开,他刚刚报告了沐雪的身体状况,还杵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合适,可是偏偏又没人再注意他、恩准他回去歇着。 “真是荒谬!帝命神授,皇宫乃神佑之地,怎么可能有鬼怪!”赵太后不悦的看向沐雪,“诊脉是不是诊不出脑子?” 许昀知道她不是在问自己,却也跨前几步,郑重跪下道:“微臣无能。” 太后挥挥手,许昀又立即退回角落里。 沐雪两眼放空,努力装成一根木头,仿佛说的不是自己。 赵太后严厉道:“念在纯妃入宫时日尚浅,这次就不计较你的妄言之罪了,但日后切记谨言慎行!” 沐雪低下头,眼睛里却全是不甘。 “是不是妄言,等国师来了就清楚了,”颜旷冷笑,眼睛往对面一扫,“到时候,作妖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听到皇帝的话,宁妃闭上眼睛,捻动念珠,开始默念善经。 贞妃额上冷汗渐出,她抬头看了看太后,太后却冷着脸不看她。她心中越发惶恐,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晏嫔则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殿中诸人的反应,不停移动的眼珠反映出她心中不断的猜疑。 高位的娘娘们没有发话,宜婕更是不敢轻易造次。 贞妃的反应引起颜旷的注意,他冷声道:“贞妃身体不适?许太医给看看。” 许昀闻声正要上前,谁知贞妃突然跪倒在地,哭喊道:“太后娘娘、陛下!妾身、妾身瞒了你们,请你们看在孩子的份上,饶过妾身这一次吧!” 颜旷倏地站起身,正要发怒,赵太后却抢先开口呵斥:“瞒什么瞒,你有什么好瞒的?怀着皇嗣,还随随便便就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贞妃住声,泪眼瞅了瞅太后,讷讷道:“……其、其实,妾身、妾身宫里,昨晚、昨晚也……也……” 沐雪紧张的看着她,等待下文。 “想清楚再说话。”赵太后皱眉道。 “也什么?”颜旷反而变得和蔼可亲,亲手去扶贞妃起身,“也闹鬼了?” 贞妃第一次听到皇帝如此温柔的看着自己、对自己说话,立即就迷痴眩晕、不能自已,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赵太后一脸厌恶的别过头去,颜旷却笑起来,柔声说:“爱妃受惊了。” 贞妃觉得自己浑身发软,立即想要倒进颜旷怀里。但这里是慈寿宫诶,众目睽睽之下是不是不太好?稍一犹豫,机会转瞬即逝,下一刻自己就被送回了原位。 颜旷也坐回去,看向贞妃继续问:“爱妃无碍罢?” 贞妃面若桃云,目含秋水,正欲娇柔的一诉衷肠,谁知颜旷立即接了一句“昨晚是何情形”,顿时心又提了起来。 “妾身无大碍,”贞妃支吾道,“昨晚,其实妾身也没看清,好像、好像有影子……也可能是树影……一闪而过……眨眼就没了……” “好恐 分卷阅读6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怖啊……”贞妃捂住脸,呜声连连,旁边的宜婕立即拿着巾帕为她拭泪。 颜旷转头吩咐:“许太医,贞妃也受惊了,你等下好好看看。” 许昀恭声领命。 颜旷道:“母后,看来最近宫里的确不□□宁啊。” 赵太后面不改色:“皇帝不是去请国师了吗,国师来了,应该就太平了。” “但愿诸神保佑,国师到来之前,不要再出事,”颜旷凝视着她,“母后,您说呢?” 赵太后冷笑:“寿数天定,何须自扰?” 闻言,颜旷皱起了眉头。 位于玉宫内殿的集贤堂,占了三层楼高,长条形的窗户之间悬挂着长旗,六面旗子颜色各异,旗面上都用金线绣着一颗巨大的六芒星。 集贤堂一般只有举行典礼或重大会议的时候开放,每年金秋上月玉宫会在这里举行证心仪式,为那些宣誓成为修士并且有资格继续在玉宫修习的修士分配学院。 付付瞪着面前的晶石,紧张的咽下一口唾液。 “啊呀,赶紧的啊,磨磨蹭蹭的干什么!”教长商芊语不满的看着付付催促道。 付付心里对商芊语挺敬畏的,玉渊把六院修士的事务都交给了她,所以她的派头比宫主还宫主。 付付咬牙,鼓起勇气,把手伸过去,覆在晶石上。 晶石毫无反应。 果然是这样,这下丢脸可丢大了。付付心中默泪。 “这就是国师大人的入室弟子啊……”周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 好不容易感受到了体内的炁,可依然只是偶尔能影响它。不管怎么努力,都如同向空中吹一口气,只能引起短暂且微小的气流变化。这口气还不是随时都能吹出来! “集中意念,慢慢将炁引至手掌。”玉渊温柔的看着她说。 炁啊炁,拜托你争点气好不好,不要让我再给师傅丢脸了好不好? 付付掌中渗出微汗,晶石依然毫无反应。 “国师大人怎么会收天赋这样低的弟子?”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付付抬眼偷偷的看旁人,玉燑神情紧张的看着自己,好像和自己一样焦急。商芊语一脸失望,正在和一位院长低声抱怨玉渊的选择,而其他几位院长则都摆出冷漠的神情。 “不要急,不要分心,莫刻意、顺其势。”玉渊仍然很有耐心的样子。 付付歉然的对师傅笑笑。再试一次,不行就算了,再不行的话自己也没脸留在玉宫、做国师的徒弟了。 冷静专注、冷静专注,付付对自己说,她放松手掌的肌肉,轻轻的再次把手掌覆上晶石。 突然一瞬间,周遭的声音、景象全部都消失了。站在寂静的荒芜中,付付惊讶的发现,掌心气力异动,一棵娇嫩欲滴的绿色幼苗正从自己的掌心冒出,慵懒的缓缓撑开两瓣薄薄的嫩叶。 “恭喜你,你能掌握自己的元炁了。” 玉渊温和的声音把付付拉回现实,她惊讶的发现掌下的晶石正散发着微弱的绿光。 “果然天资平平啊……”众人的议论声中夹杂着怨愤和嘲讽,但付付此刻却很是高兴,自己终于能掌握一丝力量了,尽管现在自己的力量还那般弱小,却如同握住了自己命运的一片衣角。 “欢迎你进入森蓊院。”森蓊院院长韩枫一反方才漠然的表情,和蔼的笑着对付付说。 韩枫从弟子手中接过一套衣服亲手递给付付,白袍的衣襟上静静地躺着一颗绿色的六芒星。 “啊?绿色的啊,可是我想穿蓝色的……”付付撅着嘴望向玉渊,玉渊摇了摇头。 玉燑走过来掐了付付一把。 “哎哟,你干嘛啊!” 玉燑低声说:“赶紧接了,废什么话?你天生属木,就得穿绿色的,人家霈瀚院才不要你咧。穿了这衣服你才真正算是玉宫的人” 付付只好一脸不情愿的接了,韩枫看着她宽容的笑了笑。 玉燑把付付拉到一旁,给下一个进行证心的修士让位。 玉燑哼了一声:“你苦着一张脸干什么?不就是件衣服嘛,你们女孩真挑剔。” 付付哭丧着脸:“我以后就进森蓊院了吗?是不是就见不着师傅了?” “放心吧,师傅还是我们的师傅,只不过有一些课程你要去院里上。” “咱们不是师傅的弟子吗?为什么他不亲自教咱们?” 玉燑做了个鬼脸:“他老人家日理万机,哪有空教我们基础术法?” “日理万机?你在说笑呢罢。” 玉燑正色道:“他擅长水系术法,基础知识还可以教教,但一些高深专精的术法就不行了。所以像你我这样木主属性和火主属性的,遇到术法问题最好向自己院里的修师请教。” “好罢。”付付点点头,满脑子想着那句“基础知识还可以教教”。 堂中突然紫光大盛,人们纷纷抬袖遮眼。 付付眯着眼从指缝间望去,只见一个 分卷阅读7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正站在晶石前,晶石正是感应到她的元炁而绽放璀璨耀眼的紫色光芒。 “挺厉害的嘛。”玉燑扬扬眉。 “上次见这么强盛的元炁,还是玉燑的罢?你说国师会不会又要收新徒弟了?”众人议论纷纷,把目光投向玉渊和玉燑。 付付紧紧的盯着那个天资卓越的小姑娘,她正巧笑倩兮的望着玉渊。 修师们也望着玉渊,其中钰铮院院长钊也最为紧张。如果玉渊要收银心,就意味着自己将失去一个前途无限的徒弟。 众人瞩目之下,玉渊只是和蔼的对银心笑笑,说:“恭喜你,你将进入钰铮院学习。” 闻言,众人都露出一副失望和疑惑的表情。 银心更是颓丧不已,她此次上玉山,就是抱着做国师徒弟的志向而来,没想到轻易就被打发了。为什么国师宁愿收付付那种天赋普通的、都不愿收我呢?银心委屈的瘪着嘴,一脸不情愿的接过钊也双手递给自己的修士袍。 修师们都纷纷恭喜钊也,钊也自是心情激动、欣喜异常,忙抓着银心的手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套近乎,迫切的展示着为人师长的和蔼可亲,生怕一松手这个徒弟就跑了。 之后又有一些修士到晶石前证心,付付欣慰的发现,大多数人都是天赋一般的。只不过因着玉渊收付付为徒的缘故,大家才对她更为苛刻一些。 分院毕,玉渊站在晶石前作结束训讲,勉励大家坚定心志、好好修行。玉官离遇突然上前来,附在玉渊耳边说了句话,玉渊神色一变,便匆匆宣布仪式结束。 玉渊给商芊语和离遇交代了几句话,就提步离开集贤堂,往宫主房间走。 玉燑和付付赶紧跟上去。 “师傅,发生什么事了?” “皇帝急诏我入京,小燑、付付,你们两个好好待在这里,不要闹事。” “急诏?那一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罢?我也要去,怎么能错过一场好戏呢?”玉燑拍手笑道。 “臭小子,唯恐天下不乱啊!”玉渊迅速给了玉燑一个暴栗,玉燑“哎哟”一声捂住脑袋。 “我也要去,”付付拽住玉渊的袖子,“带我去吧!师傅,求求你了。” 玉渊凝视着付付苍白的脸:“你真的想去?为什么?” “……我很好奇,我想看看皇宫是什么模样。” “你想看皇宫的样子,还是皇宫里人的样子?” 付付睁大了双眼,她感觉玉渊的视线像一把利刃,已经把自己完完全全的看穿了。 付付努力在脸上挤出一抹笑:“要是能看到宫里的贵人们就更好啦!我想见识一下他们那美丽高贵的妆容和服饰。” “有什么好看的,你忘了你已经是一个修士了吗!”玉燑摆出师兄的架子训斥道。 “……是这样没错,但是‘闻不如见,行方知义’不是吗?见过万千繁华瑰丽,才能看破它虚无的本质,日后再不会为其所惑吧?” 玉燑怔怔的看着付付,喃喃道:“你啥都不行,就一张嘴厉害。” 玉渊则深深的看着付付,看着她眼里的星辰在慌乱闪烁,良久,他笑了笑,说:“你说的不错。既有出世道,就有入世道。既然玉宫崇尚入世道,那么我们就一起去一趟罢。” ☆、国师终来 都说芙蓉帐暖,但是颜旷此时一点也不暖,只因他怀抱美人,而美人怀中抱着的不是他,而是一把剑。 颜旷扳过沐雪的头,吻了吻她的柔唇,身体贴上去,期待的温软却变成了冷硬的钢铁。 “你能不能把剑放下了?” “不能。”沐雪斩钉截铁道。 “抱着剑怎么睡得好?你把剑给我。”说着颜旷伸手去夺剑。 “不给。”沐雪猛然坐起身,抱剑快速的移向床尾。 “我专门来陪你,你就这样对我?”颜旷皱眉,语气甚是委屈。 “要不然你还是回景泰殿罢。” “你赶我走?”颜旷感到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好不容易有正当理由来陪你,你竟然赶我走?” “我这里太危险了,你还是回去罢。就算你不相信我,我也要保证你的安全。” “你不觉得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战斗力更高吗?” “你现在脑子里哪有什么战斗!” “谁说没有?我现在满脑子就是和你并肩‘作战’。”颜旷坏笑着蠢蠢欲动,打算来个饿虎扑食。 沐雪冷笑着抽出半截剑,回应说:“你过来试试。” “你……你竟然对我拔剑,太让人心寒了!”颜旷一边埋怨,一边仍想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拿下对方。然而沐雪紧紧盯着他,牢牢占据床尾一角,一丁点懈怠的空隙都不留给他。 颜旷只好摆出大度的样子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我们讲和罢。” “我没想和你打架,你赶紧走。” “好、 分卷阅读7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好,我走。你抱着剑不要松手,我让卫士将惠熙宫围个滴水不漏,这样行了吧?”颜旷无奈下床,穿鞋往外走,边走边摇头嘟囔,“你还不是不信我……” 颜旷走后,惠熙宫内殿很快沉寂下来,偶尔传进来轻微的兵甲撞击声。沐雪抱着剑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她闭上眼睛作睡觉状,心里却清楚,此夜必定无眠了。 与此同时,昭良宫内殿还掌着灯,温暖的晕黄灯光下,贞妃袁珍温柔的抚着腹部,轻声唱着童谣。 “小宝宝,睡觉觉,乖呀乖,长快快……” “娘娘,早些睡罢,您现在怀着小皇子,可得好好休息。”贴身宫女南霏柔声劝道。 “知道了,”袁珍慢慢的躺下身,“今日的香味道有些不一样啊?” “今日太医令许昀大人来给您诊脉后,说之前点的香味道太烈了,不适合胎儿,就让我去太医院领了他亲手制的香。” “是呢,香也算药的一种,很重要罢。听说纯妃那边也换了香。”袁珍提起纯妃,语气不知不觉带上些幽怨。 “娘娘,您现在务必要清心开怀些呢,否则小皇子也会跟着您不开心的。” 袁珍点点头,脸上挤出一抹笑,说:“对,我要开开心心的,现在是我怀着陛下的孩子,谁笑到最后还不知道呢!” “可不是吗,娘娘您还有太后娘娘照拂,那村妇算什么?迟早会被收拾掉。” 袁珍瞪了南霏一眼:“在孩子面前瞎说什么!” 南霏赶紧捂住嘴,连道:“奴婢该死”。 袁珍打了个哈欠,道:“许太医这香真厉害,这么快困意就涌上来了。” “那奴婢就熄灯了。” 袁珍嗯了一声,南霏就熄灭灯火轻轻退出去了。 昏暗中,袁珍抚着腹部、含糊不清的说:“宝宝快长大罢,娘都等不及想见着你了。你是上天赐给娘的珍宝,你就是娘的小珍儿。如果你是个男孩子,娘就没有机会给你取名了;如果你是个女孩子,娘可能还能唤你小珍儿……但是你是个男孩的话会比较好罢,大家都是这么希望的,爹娘这样想,姨母这样想,陛下也这么想罢……陛下,就是你的父皇,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你一定会喜欢他的,就像娘这样喜欢他,他是个英俊又温柔的人呢,他也一定会很喜欢你的……”说着说着,她便混混沌沌的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脸上一阵凉意,袁珍突然醒了过来。她转头一看,房间另一边的窗子开着,正吹进微凉的轻风。 “南霏、南霏!”袁珍唤了几声,可是外间没有一点动静。 “死丫头,忘了关窗,还睡得这么沉。”袁珍郁闷的掀被起身,要走过去关窗。 突然,她顿住了脚步,微弱的光线中,她隐约看见一个人影正从狭窄的窗扉间缓缓飘进来。她吓得一动不动,浑身发抖,眼看着那个人影完全飘进房里,落地站立,手中还握着一把寒剑。 那个人,竟然没有头! 袁珍终于“啊”的尖叫出声,转身推门向外间跑去。她边跑边回头,那个无头人正举着剑,在她后面穷追不舍。 “啊!救命啊!有鬼!救命啊!”袁珍凄厉的尖叫着,她一路跑到外间,立刻推开殿门,要向外跑。 “啊!”袁珍惨叫一声,她被门槛绊倒,狠狠趴倒在地。 那个无头人举着剑就要追过来了! 袁珍心中一急,她立即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向前跑。 “啊!”袁珍再度惨叫一声,一脚踏空台阶,她的身体从台阶上滚落下来,最后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蜷缩身躯,捂着腹部,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娘娘、娘娘,您怎么啦!” 恍惚中,袁珍看见婢女、内侍和卫士们从四面八方纷纷涌过来,她眼里淌出一行泪,不知是因为剧痛,还是因为哀伤,然后猛地坠入一片黑暗中。 “师妹,你的脸色不太好啊,是不是太紧张了?没关系,不就是皇宫么,我们做修士的,要有平常心,要淡然处之、等闲视之,懂不懂?好好跟师兄我学着。”说着,玉燑负起手,开始装模作样的龙骧虎步。 付付瞥了他一眼,转头问玉渊:“师傅,咱们不需要先换身衣服吗?” 玉渊摇摇头没说话,神色严峻,紧紧的跟着前面急走着的领路内侍。 “啊呀!那是什么?” 玉燑说着就要往一旁跑开,付付急忙拽住他的衣袖。 “我就看一眼嘛,看一眼就回来。”玉燑眼巴巴的望着付付,难得的撒起娇。 付付冷着脸:“皇宫里不能乱跑。” “小燑你老实点,不许乱来。”玉渊回头严厉的看着玉燑,伸手一把将他抓到身边。 玉燑被提溜着衣领,闷闷不乐。 路过高大雄伟的光政殿,他们被领到较前殿稍矮一点的德政殿前,领路的内侍做了个“请”的姿势就躬身候在一旁,再也不动。 玉渊和付付望着面前的大殿,不约而同的猛地深吸一口气。 分卷阅读7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不就是见皇帝老儿吗,你们两个用得着这么紧张吗?他难道凶神恶煞般会吃人?”玉燑翻个白眼,觉得身边这两人的怂样太丢他玉燑的脸了。 闻言,付付的脸色更白了。 玉渊则狠狠给了玉燑一个暴栗,低声怒道:“恭敬点,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呈璧迎上前来,躬身行礼,笑道:“拜见国师大人,好久不见啊!” 玉渊点了点头:“三个月,挺久了呢。” 呈璧脸上僵了僵,心中怒骂自己:这是谁?这可是国师大人,是你能随随便便套近乎的人吗! 玉渊问:“陛下现在里面吗?” 呈璧连忙点头道:“是的,陛下一直在等您,请您跟奴才来。” 呈璧领着玉渊三人走到德政殿高大的殿门前,亲手推开门,示意玉渊进去,却一手拦住付付和玉燑。 “二位请在偏殿等候。” 玉渊对付付和玉燑点点头,自己转身踏进殿去。 没等付付看清殿里的场景,殿门立即又关上了,付付竟莫名的舒了口气。 玉渊整整衣服,端正难得戴上的钦赐的玉冠,走进大殿,似乎静谧昏暗的殿中空无一人。往里走,终于在那宽大的书桌之后,看到那个人支着头歪着身体、半躺在椅上。 玉渊舒了口气,心道,幸好她不在。 “国师大人,你终于来了。”冷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玉渊走近几步,正经的跪下,叩拜行礼:“玉渊参见皇帝陛下。” “说了多少次,你是国师,位尊三师之上;你是玉宫宫主,凌驾众生之上,只跪神明不跪人,你让别人看见怎么想。”颜旷坐直身体不悦道。 玉渊顾自从地上爬起身,笑笑说:“许久未见陛下,总要表示一下。” 颜旷冷哼一声:“你的表示,未免太晚了、太虚了。” 玉渊正色道:“不知陛下急诏,是出了何事?” “已经出事了。昨晚,昭良宫闹鬼,贞妃流产了。” “……这确实是个大事。” 颜旷颓然的靠在椅背上,沉声说:“听到消息时,朕竟然首先是松了口气。心里虽说不是没有悲伤,但是也只是淡淡的、没有多少起伏的情动罢了,朕对不住那个孩子……” “陛下只是和那个孩子没有缘分罢了。” “缘分?”颜旷自嘲道,“这么说来,如果许昀说的是真的,那么朕和孩子的缘分实在是太过浅薄了……” “陛下,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不错!”颜旷猛地站起身,厉声道,“你必须保证这种事情再不能发生!从此以后,你就长住紫微楼,不能擅自离京!” 玉渊静静的看着颜旷,良久,苦笑一下:“从什么时候开始,陛下竟然如此信任我了?” 颜旷从桌上扔下一张纸,玉渊躬身捡起。 “啊呀,这可真是个狠毒的阵法啊。”纸上绘着的正是颜旷在怙云岭的残碑上强记下来的符文。 “约两个月前,朕在怙云岭上,遇到了骨尸。” 玉渊点点头:“这是鬼法尸杀阵,首入阵者血尽而亡,尸身灌注阴炁,化为尸兵,待杀后来者,并以亡者精炁供养法阵长效不绝。” “那时朕才知道,你当年强迫朕背下的那些个符文、法阵,竟然是有用的。” 玉渊笑笑:“您没事就好。” “为何怙云岭上会有那种东西?” “……谁知道百年前在那里发生了什么?” 颜旷不满的看了玉渊一眼:“你们玉宫难道没有相关记录?” 玉渊摸摸鼻子,心虚道:“这个么……或许是有的吧……”他从来没踏进玉宫藏经阁半步,根本不在意这凡世的百年琐事。 本来还想问他,你就不怕朕死在怙云岭吗?然而现在看来,这家伙连何处凶险、何时发生灾厄统统都不知道,这就是齐国的好国师。 颜旷痛心疾首的扶额道:“好了,你去紫微楼歇着罢,那里已经收拾妥当了。休息一下,再去昭良宫查清楚。” 玉渊心中一暖,激动的说:“不必休息,我这就去昭良宫。” “不仅是昭良宫,”颜旷凝视着玉渊,“惠熙宫前日也出了事,你务必要查清楚。不管是人是鬼,你都要给朕全部揪出来!” 玉渊心中一凛,道声“是”,便转身向外走去。 他来到偏殿,两个弟子正在里头吵架。 “不要吵闹!你们两个!一下子不看着你们,你们就要闹事。” “师傅你别再离开了,这小子非要出去玩,我真是尽力了。”付付感觉心力交瘁。 “什么这小子,我是师兄!你竟敢打师兄的小报告!”玉燑说着就要去掐付付,玉渊一手扯住他的衣领,提溜在身边。 “好了,不要闹了。你们先跟着这位公公去紫微楼休息罢。” 付付眨眨眼睛:“师傅,你呢?” 分卷阅读7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我有事在身,先去办事,办完再去紫微楼。” “办什么事?去捉鬼,对不对?”玉燑兴奋的仰头看过来,眼睛闪闪发亮。 玉渊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玉燑嘿嘿一笑:“我刚刚溜出去了一趟,偷听到的。如果不是师妹拽我回来,我还能听到更多……” 玉渊打断他道:“你还是跟着我罢,你小子一离开我眼皮底下,就不知会发生什么。” 玉燑拍手欢快道:“好啊好啊,捉鬼去咯!” “付付,你呢?一路奔波肯定累了,先去休息罢。” 付付脸色苍白,摇头坚决道:“师傅去哪,我就去哪。” 玉渊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又劝了一遍,可是付付表示独自呆在陌生的皇宫里很害怕,于是才道:“好罢,那我们一起去看看。” 三人走出偏殿,玉燑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付付则走在最后,回头往德政殿主殿方向依依不舍般看去。 “怎么了付付?”玉渊关切的看着她。 “没、没事。”付付仰起头看看玉渊,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笑。 ☆、不可饶恕 一早起来,沐雪便心中阴郁。加上昨晚一夜未眠,现在是愁云满面、脸色不善。 “嫂嫂,你就别去了。贞妃现在有些魔怔了,不停地叫着‘小珍儿’、‘小珍儿’的。你就别再去刺激她了。”颜玥拉住沐雪的胳膊劝道。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总觉得对不住她。明明这鬼应是冲我来的啊,怎么就去她那了?”自从听闻昭良宫出事后,沐雪便坐立不安。后宫中人都去昭良宫看望了贞妃,自己不去会不会不太好? “你可千万别这么想,鬼怪害人哪里还需挑拣呢?反正现在国师进宫了,一定会除鬼驱魔的。” 沐雪神思恍惚。 颜玥又劝:“你不是已经派人去慰问了嘛。反正你也受惊了,不亲自去看望,别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沐雪点点头,她知道颜玥说的在理。现在贞妃最不想看到的人,大概就是自己罢。不能因为自己心中有愧,想要减少自己的罪恶感,就再度去给别人造成伤害啊。 “你哥哥呢?” 贞妃现在最想见到的人,应该就是颜旷罢。 “他昨晚就去了,陪了她半夜。但是今早还是去上朝了,然后就一直呆在德政殿,大概政事很是要紧罢。” 沐雪冷冷的笑了笑:“堂上天子笑,几度为红颜?帝业摧万骨,错付一生恋。” “嫂嫂!”颜玥惊叫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哥哥是皇帝,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 沐雪拍拍颜玥的肩:“是啊,身不由己。所以你和你的慕容还是早早离宫去比较好。” 颜玥惊慌的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陷入沉思。 “娘娘,国师大人来了。”祺英进来禀报。 国师?传说中的玉渊? 沐雪起身,整了整衣服向外走,颜玥也跟在她身后。 走近惠熙宫正殿时,颜玥拉起沐雪的手,低声说:“嫂嫂,这个国师大人虽然是国师,但是、但是他与哥哥的关系……” 沐雪看着她,静待下文。 “很是亲近……只怕比展越更甚。” 沐雪笑了起来:“你不会真的认为你哥哥和展越有什么吧?” 颜玥趴在沐雪耳边说:“哥哥和展越应是没什么,但是和这位国师大人,可就不好说了。” “你是在提醒我要提防国师吗?” 颜玥耸耸肩,笑笑说:“反正国师一年到头未进京几次,你也不必太担心。” 沐雪一脸好笑的看着颜玥,祺英喊了一声“纯妃娘娘到”,沐雪便牵起颜玥的柔荑往殿里走。 殿里站着三个人,没等沐雪看清他们的脸,其中一个人便猛然跪伏在自己面前,另两个人迟疑一下也跟着跪下来行礼。 “见过纯妃娘娘。”声音很是清朗。 国师、玉宫宫主,不是“只跪神明不跪人”的吗?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嫂嫂,你真厉害!你的气势已经成功压倒对方了。”颜玥得意的朝她眨眨眼、低声道。 沐雪一头冷汗,连忙伸手去扶起玉渊。 “国师大人真是太客气了,”沐雪脸上堆起笑,“妾身仰慕国师大名久矣,今日得见,真是……” 玉渊站起身,沐雪才看清他的真容。难怪颜玥对他特别关注,只因为这个玉渊长得实在是俊美不凡、飘逸出尘,头戴玉冠,身着白袍,如同一尊行走的神像,全身仿佛笼罩在柔和圣洁的光芒中。只是,他的瞳孔微微染了些红色,有点异于南陆常人。 “……真是三生有幸啊!”沐雪终于把舌头捋直了,把对神明造物的赞叹压下心底。 玉渊只抬头看了沐雪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后退一步,抬袖抹了一把汗,连忙恭敬谦虚的说:“哪里哪里,娘娘过誉了。小仙,哦不 分卷阅读7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小臣才是有幸、十分荣幸。” 沐雪心中疑窦丛生,怎么这个玉渊比她还紧张呢?也不像是装出来的模样啊。难道他之前真的和颜旷有一腿,怕自己秋后算账? “国师大人,又见面了啊。”颜玥主动打招呼。 “公主殿下,你也在啊。”玉渊看向颜玥,淡淡的说。 颜玥心里吐血,这种□□裸、直白白、毫无愧疚的无视是什么回事? 沐雪笑了一下,说:“大家都坐下说罢。”便拉着颜玥坐到右手宾位上。 玉渊忐忑的在她们对面的左边宾位上坐下。 “哦,忘了介绍了。这两个是小臣的徒弟,玉燑和付付。”玉渊指了指两个弟子。 “真是金童玉女啊,”沐雪笑笑,“来,都别站着了,坐罢。” 玉燑虽然被师傅的怂样吓了一跳,但一见到沐雪,心里便生出说不清的喜悦感,听到她夸赞自己,更是喜不自胜,咧开嘴露出两排漏风大牙,朝她友好的一笑。 原来她就是那个被齐帝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女人啊。付付反倒同情的看了沐雪一眼,和玉燑在师傅下首坐下。 “国师刚刚去过昭良宫了罢,那边情况怎么样?” 玉渊却觉她一定不是关怀贞妃的情况,而是关注闹鬼的事,便反问:“听说娘娘这边也闹鬼过?” “是的,就在前夜,我这边出事后,昭良宫紧接着就出事了。” 玉渊便详细的问了一遍事发经过,沐雪细细道来。即使听到骇人处,颜玥等人都变了脸色,他却依然淡然不惊。 “虽然昭良宫那边……含糊不清,但料想情形应是差不多的。” “昭良宫那边,也没有旁的目击者吗?” 玉渊摇摇头:“贞妃有个贴身宫女,昨夜也睡在寝殿外间。据她所说,她醒来时听见贞妃的尖叫,随即便见到贞妃向外跑,然后她紧跟出去,就看见贞妃在台阶上一脚踏空,滚落下去。整个过程中,都未在殿里发现其他人,后来返回寝殿内间查看时,房里唯一有异的,是明明关上的窗户竟然又开了。” 沐雪追问:“没有卫士的衣袍和佩剑吗?” “按照娘娘您的说法,贞妃如果没有和衣袍发生打斗,没有毁坏衣袍,自然不会有遗留的容器。” “容器……还请国师明示。” 众人都疑惑的望着玉渊。 玉渊想了想,说:“我还是希望先去事发现场看看。” 沐雪爽快的答应,起身说:“我带你去。” 沐雪毫不避忌的领着玉渊等人来到自己的寝殿,将打斗痕迹一一指给玉渊看,并唤祺英搬来颜旷亲手封存的箱子,打开来出示给玉渊。 玉渊瞥了一眼,倒没有去翻那箱子,只是揉了揉鼻子。 付付有些害怕,先前在那疯疯癫癫的贞妃那里,她还觉得人家是做了噩梦或者产生了幻觉,是可怜的宫斗牺牲品,但到这里一看,才觉得这桩闹鬼之事,越看越像是真的。 颜玥与她哥哥一样,本来是不信鬼神的,之前还装模作样的安慰沐雪“宽心些,不要想太多,你是哥哥心中最爱,迟早会有自己的孩子,成为大齐国母的”,今天见到实证,才发现自己真的是生活在一个鬼魅横行的地方,不禁双腿发软。 玉燑不屑的撇撇嘴道:“真想会会这个家伙,我一定能烧他个面目全非、哭爹喊娘!” 玉渊向玉燑一挥手,沐雪和颜玥便怔怔的看着玉燑嘴巴开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付付拉拉玉渊的衣袖,轻声问:“师傅,真的有鬼吗?” 玉渊朝她笑笑,仿佛是安慰她道:“没事的,不会再发生了。” 沐雪看到玉渊淡定的模样也就放心了。虽然颜旷一直说他不靠谱,但至少他没有怀疑这件事是她的幻觉、是她的凭空妄想。光是这一点,沐雪就对这个国师生出些好感。 “这里和昭良宫一样,确实有一丝魔物的味道,”玉渊对沐雪拱手道,“不过娘娘放心,小臣会布下法阵,魔物再不能袭扰。” 沐雪笑着问:“我可以相信国师吗?” 玉渊觉得额上又开始隐隐冒汗,忙道:“此后小臣会长驻紫微楼,必保宫中无祟太平。” 沐雪心中一惊,他要长住宫中,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玉渊又说:“箱子里的东西已经无碍,实在不放心就烧掉罢。”说完就带着两个徒弟告辞离开了。 他们走后,颜玥忙拉着沐雪,声音里带着哭腔:“嫂嫂,真的有鬼啊?我好害怕呀,我搬来和你一起住,好不好?” 沐雪坚决拒绝:“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鬼怪就是冲我来的,所以我这里很危险,你还是回你宫里待着吧。” 用过午膳后,颜玥惴惴不安的走了。 沐雪吩咐祺英把箱子里的东西都烧了,那把剑烧不掉,她就派人送去景泰殿,让颜旷去处理罢。 沐雪托腮坐在椅子上,想着玉渊这个人。 她对玉渊称不上讨厌、也称 分卷阅读7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不上喜欢,但是一想到这个人好像莫名其妙的有些惧怕自己,就不得不对这个人产生怀疑。但愿他不是敌人,否则就麻烦了。 “娘娘。”祺英走进来。 “都烧了?” “都烧了。” 沐雪看着她神色有些怪异,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慈寿宫派人来请您过去。” “哦,”沐雪点点头,“这次事情比较严重。昨日开了会,今日更应当讨论一下。” 祺英跨前一步,低声建议:“娘娘,我觉得您还是和皇上一起过去比较好。” 沐雪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这次来传旨的是万公公,一般是他去请皇上的。但是他现在来请您,就说明……” 沐雪笑了笑:“既然是这位公公的话,我岂不是不能不去?” 祺英还要劝,沐雪说了声“没事的”,便向前殿走去。 万黎看着纯妃翩翩而来,心想,一朵娇美的花儿,今日就要凋零了么。 纯妃面色如常的和他寒暄几句,便坐上舆轿,跟着他往慈寿宫走。万黎心想,这女人明明来自乡间,倒是仪容得体、循规蹈矩,很快适应了宫里的生活。 到了慈寿宫,纯妃下了舆轿,万黎引着她走向正殿,然后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后。万黎心里叹了口气,饶是再小心翼翼,也无甚用处,她唯一的、不可饶恕的错误,就是成为皇帝的宠妃。 沐雪深吸了口气,踏进大殿,身后立即有人将殿门紧紧关上。 沐雪脸上扯出一抹笑,上前几步,向坐在上首的赵太后盈盈一拜。 “妾身拜见母后,恭请金安。” “母后?我只怕担当不起。”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沐雪心中叹了口气,真是一点儿也不客气啊,至少让人起身罢。 “就是你!一定是你害了我家娘娘!一定是你害了小皇子!”凄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沐雪侧头一看,一个女人猛然向自己扑来,双手紧紧的掐上自己的脖子。 血红的眼睛,直射出深切的怨恨。 沐雪用力掰开她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牢牢制住她的行动。 “不是我,我没有做。”沐雪一字一顿的对她说道。 “不是你还有谁!你嫉妒我家娘娘有了皇嗣,你害怕失去陛下的宠爱!不要狡辩了,分明就是你,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了!”南霏凄厉的叫喊着,眼中飙出热泪,她努力的想要挣脱沐雪手掌的钳制,可惜却不能成功。 “我家娘娘那么好的一个人,你怎么忍心这么对她!她那么热切的盼望小皇子出生,你怎么忍心伤害那么小的孩子!”南霏越想越悲伤,渐渐失去力气、不再挣扎,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沐雪怜悯的看着她:“不管你信不信,这件事不是我做的。那个孩子的事,我也很难过。” 赵太后冷冷说了句“没规矩的奴婢,拖出去”,立即有两个卫士上前来架起痛哭不止的南霏离开。 “敢在慈寿宫动手的妃嫔,你是第一个,”赵太后居高临下的看着沐雪,语调冷冽得像一把剑,“今日好好教教你宫规。来人,掌嘴!” 赵太后的贴身女官走到沐雪面前,抬手一掌呼向沐雪的脸庞。 一声闷响,沐雪果断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女官吃了一惊,她根本没想到、也没看清纯妃如何就抓住了自己,她努力想抽回手臂,却惊讶的发现纯妃手劲大的可怕,难怪方才南霏被制住动弹不得。 沐雪义正辞严道:“我是皇上亲封的妃子,你一介奴婢,有什么资格打我?” 沐雪甩开女官的手,女官便脸色惨白的退回原地。 赵太后喝道:“好啊,我够资格罢?我便亲自来教你!”说着,她抬手便往沐雪脸上打去。 “啪”的一声,沐雪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脸上迅速红了起来。她一声不吭,只看着太后冷笑。 ☆、未死之灵 玉渊带着两个弟子离开惠熙宫,慢慢向紫微楼走去。 紫微楼是六边形的砖石建筑,坐落在齐宫前宫的西侧,与东边崇经楼遥相对立,如同光政殿两翼。 太常卿率领属下各官员早已候在紫微楼前的小院中,名义上他们都要受玉渊的管理。玉渊冷淡的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带着玉燑和付付进楼,紧紧的关上了门。 “师傅,这才是你应有的派头嘛!”玉燑咧咧嘴,“你刚才在惠熙宫也太怂了,虽然那个妃子姐姐很漂亮很温柔就是了。” 玉渊淡淡的说:“你懂什么?你们不要乱动这楼里的东西啊,随便什么都可能关系到这宫里的法阵。” “师傅,你真的布了阵?”付付东张西望、小心翼翼的站在众多书架中。 “现在的阵是你们祖师爷布的,法力有些衰微了,所以宫里出了事,我在外地也没能感应到,”玉渊叹了口气,“接下 分卷阅读7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来必须得好好修补修补了。” 三人缘梯而上,一二层满是摆成六边形的书架,第三层却突然变得空旷,中央摆放着齐宫建筑的微缩模型。 玉渊在旁边席地坐下,付付和玉燑好奇的瞅了瞅那模型,跟着坐下来。 玉燑问:“我们就睡这?连张床都没有啊。” “楼下院里有房间。你去门口盯着呗,等他们都走了,我们就可以下去睡觉了。”说着,玉渊懒懒的侧卧在地上。 玉燑无奈的垂头,他知道楼下来的都是达官贵人,他没有胆子也没有能力去轰人。 付付的心思仍然停在后宫,问:“师傅,这宫里真的有鬼吗?” “鬼,是纯阴之魄,除了引灵鬼吏,几乎没有鬼能游荡在世间。” “那惠熙宫和昭良宫里出现的魔物是什么?” “人们口中的‘鬼’,是对所有未知而畏惧之物的统称,故而有所谬误。准确的说,这次出现的是未死灵。” “未死灵?我知道死灵是死人的魂魄,但是这未死灵和生灵有什么区别?” 玉渊指指付付:“你自己就是生灵啊,居于未死的身躯之中,寿数受制于生死簿。而未死灵,是那些寿数未尽,却被强行离体之灵。” “寿数未尽却被强行离体!这怎么能做到?” “生死簿一旦遇到鬼仙术法,就不再完全管用了。就拿这未死灵来说,往往是有人故意去重伤寿数未尽之人,然后趁其精炁衰微、魂魄不稳之际,使用鬼术之灵术,强取其魂魄为未死灵。未死灵一般会成为灵奴以供驱使,不过寿数尽时还是会被鬼吏收去冥府,”玉渊叹了口气,语气变得哀伤,“所以未死灵一般都是小孩子的灵,才能被长期驱使。” 付付怔了怔,这才发现鬼术之恶,又问:“你之前说的容器又是什么?” “一般的灵无法直接作用于人间,必须用灵术封入容器,就如同进入另一个身躯。容器各种各样、什么都可以,不过像衣袍这样的更加方便,可以持兵器、又可以直接伤人。不过容器一旦被严重损毁,封印就被破坏了,未死灵就会离开容器、不能作为了。” “原来是这样,”付付点点头,“那咱们什么时候去抓那个施鬼术、纵灵奴的人啊?” “那个人……大概已经离开了罢,因为我已经感受不到宫中哪里还有较强的阴炁了。” “啊?那咱们白来了?” “也不尽然,我把这里的法阵修一修,那人下次就没办法再把魔物带进来、或者再在宫里施鬼术了。” 付付有些失望,她本来还期待着玉渊和某修鬼士斗法一场呢。 “不过,这次受害的都是宫中的贵人,目标明确,所以绝不是单纯的鬼术行凶。” 付付惊讶的望着玉渊,他的脸色十分严峻。付付心道,可怕的宫斗,可怜的女人啊。 “呼……呼……” 付付低头看去,不知何时玉燑已经枕在自己的腿上睡着了。也就只有这孩子,能毫无防备的安卧在这险恶的环境中了。 “你们先在这休息罢,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玉渊突然起身,特意嘱咐付付,“看好这小子,不要乱跑。” 付付乖巧的点点头,目送玉渊下楼去。 “你们都去休息罢,本院要亲自煎一副药。” 太医院煎药房里的人们齐刷刷的看向携着个匣子的许昀。太医们常常亲自试药和制药,而太医令和太医丞等几位等级较高的太医在试药和制药时,不喜欢旁人打扰或偷习,他们都已经习惯了,遂毫不起疑的行礼告辞。 “大人真是辛劳啊!”“大人真是勤奋啊!” 许昀微笑着点头回应,等煎药房里的人都离开了,他便把小院的门一关一锁,熟稔点燃了一个炉子,从架子上取了个空药罐、灌水放在小炉上。他打开带来的匣子,把里头的药材倒进罐子里,盖上罐盖。 然后他再也没管这罐子药汤。他又点燃了一个炉子,然后紧扣匣子底部,从匣子底掰开一块木板,只见匣子的暗层中装满了香片。他将香片悉数慢慢倒进炉火中,炉火立即由红色中隐隐透出些诡异的青色。许昀呆呆的望着那炉火,看着香片渐渐变成了香灰。 “果然是你。” 许昀猛然一惊,他回头一看,只见玉渊悄无声息的站在身后。明明已经锁了门,这家伙什么时候、从哪进来的? “我怎么了?”许昀淡然的转回头,炉中的火快要熄灭了,他便用火棍将炉中的香灰拌了拌。 玉渊满眼怜悯:“你明明是个医者,双手为救人而存在,为何要糟蹋它们,让它们沾上杀人的鲜血呢?”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许昀面无表情的把炉灰悉数扒入匣子里,然后站起身,走到药渣焚化炉旁,把匣子里的炉灰倒入那大堆灰烬中,又用烧火棍伸进去搅了搅。 “给未死灵下达针对某人的指令时,该灵必须认识那人才能行动,否则将会产生误伤。所以目标是陌生人的情况下,可用该灵原本的 分卷阅读7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肉身制成引灵香,即使该灵被封印灵识,未死灵潜意识里还是希望回归自己的身体,所以会被引灵香的气息吸引,从而将未死灵成功引至目标身边。” 许昀默默地听着,依旧面无表情,手头上也没有停歇。他返身走向另一边煎着的药,也不看药汤煎得如何,就把罐子提起来,把药汤倒进一只壶里。然后将药渣倒掉,灭掉炉子里的火,将炉灰又悉数倒进焚化炉的大堆灰烬中。 “三月不见,你不过是去了一趟战场,就让我‘刮目相看’了。” “说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至少你是个医者,凭借医者的身份杀人,你觉得合适吗?你为何这么做?为了她?真是心障!” 许昀将用过的炉子罐子洗干净,故意没有放回原位,做完了一切工作后,他淡然的望着玉渊,说:“你如果不打算去揭发我,就别在这里啰里啰嗦的,烦死了。” 玉渊突然一改之前的黑脸,灿然一笑:“我怎么会去揭发我的救命恩人呢?” 许昀嗤笑一声:“你不过是怕我说出你的秘密罢了。” “我的秘密么,”玉渊耸耸肩,“你即使说出去,会有人信吗?” “说的也是,”许昀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你即使去揭发我,会有人信吗?即使有人相信,他们又舍得杀掉我吗?” 玉渊正色道:“那个孩子,毕竟是他的孩子,你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他的感受?”许昀冷笑,“依照他的性子,他恐怕反而会感谢我。” 玉渊摇摇头:“孩子毕竟是无辜的。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阴暗了?就因为她吗?让我助你驱除情障罢。” “你不要碰我!”许昀后退几步,警戒的看着他,厉声道,“无辜?这世上有几人不无辜?你知道什么?惠熙宫出事后,那个贞妃明明知晓内情,偏偏隐瞒不报,还强装可怜,她说见鬼了,那我就让她真的见见鬼!” “你参与谋杀,和她有什么区别?” “不错,我甚至比她还可恶,”许昀摊看自己的双手,手指修长而白皙,“虽然我只是凭借医者的直觉、发现香片味道有异,便把惠熙宫的香换到昭良宫;虽然他们不继续使用邪术、就不会发生后来的惨剧,但是,杀人就是杀人了,我的手已经被玷污了。” 玉渊沉默的看着他喃喃自语。 “人们都说士兵的手是魔之手,医者的手是神之手,可是,从今以后,这份荣耀将永远的离我而去了。即使将来获得再多赞扬和感激,我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是多么卑劣……” “让我帮帮你罢,你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我不想看到你来世悲惨的样子。” 许昀戚然一笑:“你认为我今世不够悲惨吗?” 玉渊叹了口气,还想劝,许昀打断他说:“你看似了若指掌、洞彻世事,但实际上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因你什么都不关心,谁都不在乎,心里只有他而已。” 说完,许昀就捧起药壶去解锁开门,头也不回的离去。 玉渊心里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对。自己本来是打算好好扮演国师的角色,好好履行国师的责任,但是现在看来,自己很是失职啊。 玉渊念了句咒,身影瞬间消失在太医院煎药房。下一刻,他凭空出现在紫微楼一层。 “付付!小燑!”玉渊向楼上喊了一声,没人回应。他便从门缝往外看去,院内已经没有闲杂人等了,于是他才开门往外走。 付付从一间房里伸出个脑袋:“师傅,你回来了!吃晚饭了!” 玉渊点点头,走过去。 从后宫膳房专门送来的菜肴,多是清淡的素菜。 玉燑和付付直道“好吃”,心里默默的鄙视了一把玉宫的掌厨,然后努力将吃食一扫而空。玉渊看着他们笑笑,自己只喝了碗汤。 三人吃罢,玉渊又上了紫微楼,两个徒弟紧紧跟在后面。 玉渊走到第三层的模型前,挥一挥衣袖,模型中突然出现了蓝色的光线,纵横交错,共同形成一个圆形的法阵图案。从侧面看去,蓝光还隐约形成一个光罩,把方形的宫城完全保护起来。 “好漂亮啊……”付付睁圆了双眼,怔怔的看着那些凭空出现的蓝线。 玉燑拍手欢叫:“这就是皇宫的法阵啊?这么小就能保护整个皇宫吗?” “当然是实际法阵的微缩状况啊。”玉渊笑了笑,然后走近一些、俯身低头去细细查看。 “你们看,”玉渊指指某些稍微暗淡的光线,“像这些地方,法阵的力量就有所衰弱了。” 付付和玉燑都点点头。 付付指着模型某处说:“师傅,这里是哪里?好像有些奇怪,从这里延伸出去的蓝线都很暗淡。” 玉渊惊讶于徒弟的敏锐,心想:或许付付的天赋竟在于法阵之道,可惜的是,法阵的最终威力仍是取决于施法者的元炁。 玉燑揉揉眼睛道:“这密密麻麻的,我看得眼睛都累了。你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 分卷阅读7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玉渊点点头:“或许这里就是影响整个法阵力量减弱的关键。”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这里搞破坏?或者就是住这里的人在搞破坏?” 玉渊摇摇头:“不好说,明日去现场看看才知道。法阵的布施结点各种各样,除了某些特殊的法阵会有特定的要求,一般的法阵都可以使用各种物品互相代替,其本质都是容载力量而已。所以有可能只是一不小心砍了某棵树、移了某个石碑等等,都有可能对法阵造成破坏。不过话又说回来,像皇宫守护法阵这么严肃的事情,一般是不会这么随意布施的。” 玉燑欢呼:“明天可以抓坏人去咯!” 付付心中有些害怕,她总觉着自己好像一脚踩进了某个深潭,她担忧的看了玉渊一眼,发现玉渊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该如何是好呢?玉渊苦苦思索,如果是慈寿宫的话,这件事请该如何收场?真相总是令人悲伤,全盘托出并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该怎样做,对他才是最好的呢?不管是沐雪、许昀,还是太后,对于他而言,都是极其重要之人啊。 ☆、乘风共羽 白歆双手抓起御桌上的玉玺,就要往敕令上盖印。 另一双手横空而来,死死的扯住白歆的手臂,阻止他盖印。手腕上的玉镯清脆相撞,似乎宣示着主人的决心。 “母后!钱家不可放过!”白歆拧眉瞪眼看着母亲。 “皇帝,你醒醒吧!没有钱家,哪有你的今天!”钱太后苦口婆心的劝道。 白歆冷哼一声,干脆扔掉手中的玉玺,玉玺“咚”的一声砸在御桌上。 “朕最恨你说这句话!且不说朕本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就算钱家是有拥立之功,那又如何?难道就能骑在白氏的头上,吃掉朕的天下吗!” “你表哥这次是有些过分了,但是他已经知道错了。咱们就大事化小罢。” “只要他们父子俩一日在朝,就不可能收手!” 钱太后决定暂退一步:“那这样吧,让你舅舅他们主动辞官,不要深究了。毕竟他们是你的亲人啊!关键时候,还是他们可靠。” “亲人?”白歆冷笑起来,“咱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 钱太后颤声说:“难道母后也是在利用你吗?我是在保护你啊!” “母后,您老了,现在该换朕保护您了,”白歆冷笑着把玉玺放回宝匣,“您以后就安分待在安泰宫,不必管这些糟心事。” “你!”钱太后又惊又怒,“你想幽禁我?” “您看齐国那家伙,毫不留情的杀了亲叔叔、夺了兵权,然后又杀了外父,逼退母亲,从此高枕无忧、天下尽在掌中,”白歆眯眼看着母亲,“朕就是太心软了,才放纵你们到今日!” 钱太后浑身颤抖:“你,你真是魔怔了!” 白歆冷冷的说:“母后,您自个儿回去罢,不要逼朕动手。” 钱太后瞪着儿子,气得胸膛剧烈的起伏。 “好,你真是出息了,”钱太后深吸一口气,大喊,“来人啊!” 白歆脸色一变,眼看着十几个卫士举剑而入,牢牢封锁住殿门。 “你们想干什么!”白歆指着那些卫士大喊,卫士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说话。 白歆震惊道:“母后,莫非你想挟持朕?你为了钱家,竟然要抛弃自己的儿子!” 钱太后沉痛道:“我并非选择了钱家,而是要保护你。你先冷静几天,这件事我亲自来处理。” 白歆不甘怒喊:“我必杀钱斐,有他无我,有我无他!” “嘭”的一声大响,芳庭挣脱束缚,撞门而入,跌跌撞撞的跑向白歆。 “陛下,奴才护驾来迟!”他喘着气,张开双臂,挡在白歆面前。 白歆看着面前那副瘦小的身躯,哈哈大笑起来。 “关键时候,还是芳庭对朕不离不弃,”白歆对母亲嘲弄一笑,“钱斐哪有朕的芳庭忠心?朕要把丞相之位交给芳庭来坐!” 钱太后脸色铁青,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芳庭道:“就是你这个阉畜,蛊惑了皇帝,离间我们母子!来人,诛杀逆宦!” 几个当首的卫士举剑向前,芳庭面色惨白的护着白歆向后退却。白歆一把将芳庭拉至身后,芳庭挣扎一下却毫无反抗之力。 “谁敢!要杀芳庭,就从朕身上过!”白歆拔出佩剑,目光如炬,举剑相峙。 卫士们和皇帝对视片刻,便不禁移目垂头,气势大失,纷纷畏惧着向后退。 白歆哈哈大笑,笑声在殿中回荡,纵然气势强盛,他也深知寡不敌众,故而也不再相逼,只朗声道:“今日不过是朕与母后的口角之争,尔等速速退下,朕不予追究!” 卫士们听罢,便跪下叩首谢恩,然后纷纷躬身退出殿去。 “母后,今日的事,不过是您老人家的一时糊涂,朕不会放在心上,”白歆持剑走向母亲,“不过,这种事决不能有第二 分卷阅读7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次,您说呢?” 钱太后看着泛着冷光的剑,胸膛剧烈起伏,她瞪着儿子,气恼又心痛。她又愤恨的去瞪芳庭,芳庭站在白歆身后面无表情,仿佛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你总有一天会被这个阉畜所害!”钱太后怒吼一句,摔袖而去。 白歆笑了一下,想起了小时候不愿念书时,把书本狠狠砸在师傅脸上的景象,他十分享受对方那种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白歆扔了剑,转身去搂芳庭:“没吓着吧?” 芳庭摇头不语,苍白的脸上仿佛仍写着害怕。 白歆搂着他往后殿走,脸上神采飞扬:“方才那些人的脸都记下了吧?明日好好收拾他们。” 冷漠的声音背后,芳庭仿佛看到了成片的鲜血。 回到寝殿,白歆张开双臂立定,芳庭上前为他解冠宽衣。 白歆心中激奋未定,他换了睡袍,便在芳庭额上一吻,然后伸出两指,在芳庭唇上轻轻的来回摩擦。 芳庭会意,抬起头望着白歆,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笑。 白歆转身在椅子上坐下,解开睡袍,芳庭便乖巧的在他腿间跪下。 芳庭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轻轻的含住,他竭力想象着,自己是在舔舐自己的身体,那部分曾经拥有但再不可能挽回的身体。 寝殿中开始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白歆猛地抓住胯间耸动的人头,长吟一声,便颓然靠在椅背上。 芳庭抬起头,跪直身体,他的前襟都湿了,擦过嘴部的衣袖也湿哒哒的。 白歆温柔唤了声“芳庭”,便伸手去拉他起身,抱着他坐在膝上,然后伸舌舔去他嘴角残留的白色痕迹。 白歆呢喃着:“朕也好想尝尝芳庭的味道。” 芳庭垂下头:“陛下是不是嫌弃芳庭了?” “怎么会呢?芳庭待朕最好了,比所有人都好。就算舍弃天下人,朕也不会舍弃芳庭。” 白歆一手扶住芳庭的后脑勺,伸头去吻他,少年嘴里津液粘稠,还有一丝腥味。他另一只手去拉起芳庭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根部。芳庭的手微凉如玉,像一条柔软的小蛇,慢慢的缠上他的心脏。 烟波楼上人音喧哗,有歌女弹着弦琴歌唱,歌声却被淹没在一片嘈杂之中。 周边的临水之阁,还是西津的风泽楼更雅致些。临窗而坐的人心生烦躁,举起茶杯,朝着茶水轻轻吹了口气。 “钱氏这会儿完蛋了罢?” 旁边几人聚在一桌低声私语,看其着装,似乎都只是平凡百姓。 “完不了,太后拦着咧,谁敢碰太后的娘家?” 声音更低了,侧耳细听,还是能听清楚。 “听说海哥王爷把证据都摆出来了,当堂参的,众目睽睽之下,钱氏还能轻饶?” “谁知道呢?反正皇上嚷着要抄斩钱家,嚷了几天,还不是不见动手?” “哼!老子就不信了。他们钱家把十几号人骗上一艘破船,生生淹死那么多人,这都不处死,真是没有王法了!” “喂,你醒醒吧,王自己就有一半的钱氏血统,王法当然也就由他钱氏定啦!” “哥几个,小点声!” “嘿嘿,你小子就幸灾乐祸罢,你那傻兄弟上了船,死在梦泽,倒便宜了你小子。怎么样?你那嫂子的滋味儿……”说话的人被打了一拳,正要发作,却被迎面递上一杯酒。 “哥哥诶,求你了,低调些。过几日请你喝喜酒。” “好像你们的这些抚恤金,是钱唯从自家口袋掏的?” “呸!他口袋里的钱不就是从太庙账上贪的?据说运上船的就是一箱箱石头而已,西津码头上都在传。” “谣言不可信吧?” “把他钱家一抄,就什么都知道了。” “就是,赶紧抄了,看着老子眼胀!” “大哥瞅您这暴脾气,就应该去抓那个不良船商。好像是叫平安船号吧?就他们家少东,卖船的罪魁祸首,眼睁睁看着自家老头子锒铛入狱,还躲着不肯现身。” “哼,抓个屁,说不定早就死了。按我说,还是抓钱氏靠谱,在他们父子身上打上几鞭子,就什么都招了。” “那钱氏身居高位,肯定贪了不少。你们猜,到时候能抄出多少?” “抄出多少都跟咱们这些升斗小民没关系。” “杀多少贪官对咱们都无益处,相反,最近皇上闹着要买马,眼看加税的榜文就要发出来了。” “唉,好不容易停战了,又要瞎鸡、巴闹腾什么啊!” “就是啊……” 白歌把目光移向窗外,楼下河边一艘乌篷船轻巧的停下,静静的泊在水中。船上的艄公跨上岸,眯眼细看去,那个艄公的腰间竟然系了块黄色的玉佩,玉佩只露出一瞬间,又被他用酒壶遮挡住。 于是白歌起身下楼去。 艄公面无表情的目送白歌登船钻进船篷后,便 分卷阅读8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一撑长竿,乌篷船轻巧的离开岸边,背离梦京向城外窜去。 “爷,到了。” 白歌闻声从船篷里探头出来,只见小船已经驶到京郊,河岸两旁人迹罕至。只有一艘玲珑画舫静静的停在岸边,里边隐隐传来琴乐歌声。 白歌猛的一蹬,跃上画舫。 “王爷,让您久等了吧!” 白歌刚站稳脚跟,裴风疾就满脸堆笑的从船舱中迎出来。 “裴大人。”白歌笑着拱手。 裴风疾躬身请白歌进舱,白歌朝四下一看,舱中小厅十分宽敞,精雕美饰,小松文竹,自有一番雅致之味。裴风疾又领着白歌上了二楼,二楼似一个三面开放的小亭,微风徐徐,纱帘轻扬。 “王爷,快请坐。” 白歌在藤椅上坐下,裴风疾才跟着落座。 画舫慢慢驶动起来。 “裴大人这画舫真是不错啊。” “这是吟月楼的船,掩人耳目嘛。” 白歌点点头,心中其实未信几分。 “微臣刚刚下朝来,”裴风疾咳了一声,“皇上宣布了废后。” 白歌吃了一惊:“钱氏的事情还未落定,皇兄为何又找庄氏的麻烦?” 裴风疾摇摇头:“这事是挺奇怪。皇上宣布完废后,却又立即宣布立端妃为后。” 白歌瞠目结舌。 裴风疾笑了一下:“废了姐姐,马上又立堂妹,看来皇上只是想给庄驹仲提个醒儿。庄氏的利益没有真正受损,但总归脸上无光啊。” 白歌垂目想了想,突然浅笑:“是啊,咱们这位庄太尉会有什么反应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皇兄为何突然在这当头敲打庄氏呢?” “好像是昨晚上,皇后,哦不,废后夜闯乾昇宫,为钱氏说话,把皇上惹恼了。” 裴风疾细细的笑了几声,压低声音继续道:“正巧皇上正在和那个小内监厮混……废后就打了那阉竖一巴掌,皇上当即就炸了。” 裴风疾再也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白歌淡淡的看着他,心想此人一把年纪,竟还是如此轻浮。 白歌等他笑完,正色道:“总之,钱氏这次一定逃不掉。” 裴风疾迟疑道:“但是太后拦着不让抄钱府,钱氏又一口咬定并未和船商合谋,把破船运银的罪责全推给船商,而那个船商少东偏偏又杳无踪影。那些可示人的账本自然是什么端倪都看不出来的,账房也真的脑子糊涂了。最可恶的是那个褚玏,打死都说亲眼看着银子上了船。这下,钱氏顶多只是个办事不力而已。” “褚玏这个人,一根筋,极大可能是被手下人蒙蔽了。把他手下人都抓来拷问,便清楚了。” 裴风疾摇头:“钱唯应该是找了旁的人,来了个偷天换日、瞒天过海。听廷尉说,褚玏手下有个参与运银的已经死了,那个人应该就是当时协助换银的内鬼。总之,现在是查无实证。” 白歌说:“现在连平民百姓都知道,这件事只有抄了钱府、拿到实账或赃款,才能大白于天下。” “是啊,这可不就绕回来了嘛,太后拦着不让啊!” “皇兄好武,成天想着一统南陆。这次战败,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钱氏阻拦招兵买马,就是触了逆鳞,他绝对会不惜一切踢掉钱氏,”白歌拍拍裴风疾的肩膀,“他都不惜废后来警告庄驹仲了,你猜他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裴风疾眯起双眼:“难道……” 白歌抿了一口茶不再说话。茶温刚好,清香四溢。 裴风疾笑笑道:“王爷难得上这吟月楼的画舫,一定得听听曲子才行。”说完,他便举手拍拍掌。 沉静未几的画舫又响起了歌声,逆转航向,乘着琴乐顺流而下,慢慢驶向梦京。 “娇娇花蕊,弱风依依,盼君来兮,含露待取。 皎皎柔月,深情相思,盼君来兮,长夜何虑。 翱翱白翼,生死不弃,盼君来兮,乘风共羽……” 真像啊,真像母妃过去的歌声。 白歌凝视着帘后的倩影。 歌声轻歇,裴风疾笑道:“让王爷见笑了。不瞒王爷,这是小女在歌唱。” 白歌看向他,哭笑不得。 “小女对您是思慕已久,听说微臣今日见您,便非要跟着来。请您成全微臣,一颗想做慈父的心罢!”裴风疾拱手做讨饶状,脸上谄笑着,旋即起身下楼去。 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掀开珠帘,袅袅走来。 ☆、目无尊长 “你再笑!”赵太后扬手又一掌呼啸而至。 “啪”的一声闷响,沐雪牢牢握住了她的手。 “够了!”沐雪怒道。 赵太后惊喝:“竟然敢还手!果然是民间来的野丫头,一点规矩都没有!” “你是他的母亲,我才敬你三分,你莫要得寸进尺!”沐雪甩开她的手 分卷阅读8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站起身来,“我尽力将你当作我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你就这般容不下我?” 赵太后不予作答,后退几步,大喝一声:“纯妃犯上,目无尊长。来人,拿下她!” 从两侧各扑来一个卫士,迅速挥剑狠狠砍向沐雪。 沐雪冷笑一声,脚步轻移,轻易闪过一击,然后迅速抬手抓住两个卫士挥剑的手臂,运力向中间一扯。 所有事都发生在眨眼间,在赵太后眼里,只看到两个卫士狠狠撞在了一起,然后捂着脑袋倒在地上,而沐雪不知怎么的就抽身事外,毫发无损的站在一旁。 “你!”赵太后真正吃了一惊,疾步后退,“你是什么人!” 沐雪沉默的看着她。 “充州……你是梁国的奸细!哦不,刺客,你是刺客!”赵太后扶住女官的手臂才站稳身体,“你一定是刺客!你混进宫来想干什么!” “来人!来人啊!有刺客!”赵太后和女官一齐大喊。 沐雪默默从地上捡起一把剑。 “嘭”一声,门被大力推开。 沐雪正准备举剑迎战,却发现进来的人竟是颜旷。 颜旷扫了一眼室内的情形,便迅速反身将门一推关闭。 紧跟在他后面的呈璧被门扉猛地拍在脸上,在门外捂着脸心中默泪。再痛也要微笑啊,呈璧脸上挤出笑,反身守在门前,对欲上前来的人统统挥退。 “皇帝!”赵太后连忙跑过去拉住儿子的手臂,躲在他身后指着沐雪喊,“这个女人是刺客,快叫人进来抓她!” 颜旷皱眉看向沐雪,沐雪笑了一下,扬手轻轻一掷,将手里的剑“咣当”一声扔在颜旷脚下。 “皇帝,你不要被她骗了。你忘了你是从哪里把她捡回来的?充州国境边上!她还会武,她不是刺客,还有什么人是刺客!” 颜旷拍拍母亲的手:“母后,没事的。” “你不要再被她蛊惑了!”赵太后见两个卫士从地上爬了起来,就令道,“你们两个,抓住她!” 两个卫士一边一个,架住了沐雪的双臂。沐雪毫不反抗,只紧紧盯着颜旷。 “杀了她!”赵太后对颜旷说,“不能留这个祸患在身边。” 颜旷弯腰捡起脚边的剑,举剑走向沐雪。 “你要杀我吗?”沐雪轻轻问。 颜旷沉默的看着她。 “杀了她!”赵太后尖声叫喊。 你要杀我吗?像你一开始本该做的那样。在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你就应该杀了我罢;在我第一次想要杀你的时候,你就应该杀了我罢;在我第一次告诉你我的身世的时候,你就应该杀了我罢。杀了我,像你一开始本该做的那样。 面对毫无表情的颜旷,沐雪闭上了眼睛。 剑锋划破空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剑气扰动起飒风拂面而来。 然而预料中的杀气没有直逼而来,而是徒然一顿,生生半途偏转,直奔身侧。 “啊!”“啊!”接连两声惨叫。 沐雪睁眼一看,身侧捉住自己的两个卫士捂着胸膛接连倒地。颜旷抽出滴血的剑,迅速转身向后运力一掷,那剑直奔赵太后身旁的女官。女官闪避不及,中剑向后仰面倒下。 殿里就只剩下三个活人。 “啊!”赵太后惊叫一声,“旷儿,你真是鬼迷心窍了!” “她救过我,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我,”颜旷凝视着母亲,“母后,就此作罢吧!” 赵太后颤抖着举起手,指向沐雪:“妖妇、妖妇!皇帝你清醒一点吧!她不仅是刺客,要杀你,她还杀了你的孩子!” “不是我做的!”沐雪大喊。不是我做的,我绝不会承认。 “不是你还有谁?齐宫安平近百年,你一进宫就出事!贞妃失了孩子,最开心的就是你罢!你甚至心虚得都不敢在昭良宫现身!皇帝你清醒一点啊!” “母后!”颜旷大吼一声,“贞妃一出事,你就急不可耐的要杀人灭口,然后就是栽赃嫁祸吗?”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够了,不要再逼我了!昭良宫的事由玉渊定论,而今日的事,不要逼我再杀人了。” 颜旷阴沉着脸,看了母亲一眼,然后牵起沐雪的手,推门向外走。 殿里的争吵一声比一声高,呈璧浑身冷汗,只好将殿外的人都赶得远远的。慈寿宫的人在万黎的带领下,数次想进殿“救驾”,呈璧只好示意随驾亲卫拔剑相峙。 当颜旷和沐雪出殿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剑拔弩张的情形。 “都干什么!”颜旷大声怒喝,“想造反吗?” 殿外的人连忙纷纷弃兵跪下。 颜旷指着呈璧和万黎道:“朕不过是在里头处决几个不懂事的奴才,你们两个做内官的也这般不懂事吗!” 他虽然只是骂呈璧和万黎,但众人都知道是在说给所有人听,都伏身不敢动弹。 呈璧和万黎冷汗直下,叩首喊 分卷阅读8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奴才知错,请陛下降罪。” “你们两个都罚俸三月,好好思过!”颜旷厉声道,“摆驾,去惠熙宫!” 不顾众人惊讶的眼神,颜旷牵着沐雪坐上御辇。 颜旷轻轻的抚上沐雪的脸颊,柔声问:“疼吗?你怎么任由他们打?” “她是你的母亲,我总要给她点面子。” 颜旷面色更暗,皱眉转过头去。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以为你要杀我。”沐雪轻声道。 “因为你始终不够信任我。” 沐雪笑了一下:“你说的对。” 颜旷惊讶的看了她一眼,眉头皱的更深了。 两人沉默的回到惠熙宫,祺英很快领人奉上晚膳,两人都看着一桌子菜肴发愣,谁都没动碗筷。 良久,颜旷盛了碗汤,推到沐雪面前:“吃罢。” 沐雪才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她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也认为是我做的?” “这件事玉渊会查清楚。” “得了吧!他查清楚又怎么样?查不清楚又怎么样?这件事最后还是你说了算,”沐雪放下双筷,“你心里也认为是我做的吧?这件事唯一的受益者就是我了,除了我还有谁?即使这件事压下去,你母亲也绝对不会放过我的。母亲还是妻子,你总要做个选择。母亲只有一个,妻子却可以更换,这很好选吧?哪个是最好的选择,分明闭着眼睛都能选出来吧!” “够了!”颜旷摔下碗筷,“你看不出我现在很痛苦吗?为什么还要说这些话来气我?母后是一个坚强又固执的人,偏偏你也是这种人,你们两个都在逼我,逼得我都快疯了!” 沐雪心里一惊,隐隐后悔。 下午,她抱着早断早了的心态去慈寿宫,果然太后就要撕破脸,但是太后的心狠手辣超出想象,竟然要正大光明的置她于死地,逼她不得不动手反抗,还暴露了身份。她知道,所有的安危苦乐现在都系于颜旷的一念之间。她害怕了,害怕颜旷真的会抛弃自己。越是害怕,却越是不甘的装作毫不在乎的模样、越是迫切的希望从他嘴中听到肯定的答案。 “下午我不是故意去挑衅的,这件事也不是我做的,你相信我,”沐雪轻声说着,伸手去握颜旷的手,颜旷的身体却像被针尖刺到般猛地一抖、将她的手甩开。 沐雪惊愕的看着颜旷,难道他真的生气了? 颜旷猛地回过神来,发觉了现在尴尬的情形。他歉然的笑笑,伸手去抓沐雪的手,说:“刚刚我不是故意的,我走神了。” 走神还是本能?沐雪心中泛出苦涩,你开始讨厌我了罢?你终于发现我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了罢? 颜旷沉声道:“袁氏和母后想要牢牢掌控皇嗣,他们是不可能放过你的。之前我还妄想着她能接纳你,现在看来是更不可能了。” 沐雪静静的等着颜旷的下文,希望知道他的最终选择。 然而颜旷从此沉默不语,晚上他虽然留下来,可依然没有再提慈寿宫和昭良宫。 两个人并肩躺在床上,紧紧的握着手,心却感觉离得很远。 沐雪终于睡着了。 站在寂寥空旷的天地之间,心中牵系的只有一人。那个人从琴上收手,不住摇头。 没有用,还是没有用。 偎依在他身边,懒懒的笑。 没用就没用罢。 你走罢。 那人从始至终平淡如水、没有丝毫情感起伏。 你要赶我走? 仰脸看他,不管如何努力的看,依然看不清面容。 我们远远分开,或许有用。 不,我不要离开你。 忍不住幽怨从心底滋生。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心里仍没有一丁点位置给我吗? 那我走。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徒然的追着那人的背影,却眼看着他越来越远…… 身侧沐雪突然喊了声“我不要离开你”,颜旷便伸手将她搂进怀中。他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只见她双眼紧闭,蹙眉不展,像是在梦魇中遇到了什么悲伤的事。 “我在这里,不会离开你。”他轻声哄她,希望能安抚噩梦中的人。 沐雪呢喃不清道:“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心里仍没有……我吗?” 颜旷倏地一惊,一股寒意直奔头顶。 这么多年?你和谁? 颜旷猛然起身,俯身看着沐雪,沐雪仍然沉浸在悲伤的梦中不能自拔,脸色一片惨白。 颜旷看着她,又是爱怜又是恼恨。他很想将她摇醒,质问她,你梦里的人到底是谁?一直出现在你梦中的那个弹琴的无脸人真的是我吗?你爱的人真的是我吗?是不是正因你爱的人不是我,你才始终不肯完全相信我? 颜旷握紧拳头,按捺下心中翻滚的怒意。他最终没有去叫醒她,而是给她掖了掖被子,便抽身离开。他迫切的需要冷静,需要好好思考 分卷阅读8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他生怕再多呆片刻,就会忍不住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早晨沐雪醒来时,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冰凉一片。 他悄无声息的走了,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就此放弃了自己? 沐雪捧起脸,泪水无声的奔涌而出。 原来还是会伤心的啊。 就算心里告诉自己,哭有什么用,真是软弱啊,却还是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 身体总是比心灵诚实许多啊。 祺英听见动静,在外间轻声问:“娘娘,您醒了?” 沐雪擦掉眼泪,应了一声。 祺英推开门,刚走进一步,就连忙反身将后边端着水盆、痰盂、巾帕等一串宫女推了出去。 “您没事吧?”祺英关上门,蹲在沐雪床前,小心翼翼的问。 沐雪笑了一下:“对不起,祺英,你跟着我实在没有前途。” “娘娘您太过悲观了,”祺英明朗的笑起来,“曾经有人对我说,我会有贵人相助。我很确信,我的贵人就是您呐!” 沐雪惊讶的看着她。 “所以您啊,就算不为自己,为了奴婢我,也要好好振作起来。” 沐雪点点头,举起左手,看着那枚戒指,低声道:“我得再见见国师,如果问清楚了的话,我或许就可以死心了。” 她转头冲祺英笑笑,又道:“不管如何,我都会坚强的。” 国师玉渊此刻站在慈寿宫的偏院里,对着地上一截树桩发呆。 “国师这么早就来了?” 玉渊转过身,看见一群宫妆华丽的女子缓缓走来,中间簇拥着那个端庄典雅的贵妇。她的脸上永远是那种居高临下的表情,仿佛戴了张面具,即使笑起来也俱是冷意。 玉渊拱了拱手道:“见过太后娘娘。本当昨日就来拜会的,无奈事况紧急,还请见谅。” 赵太后摆了摆手,声音里透着些许疲惫:“国师今日一来,就直奔我这后苑,可不是单单来拜会的罢。” 玉渊点点头:“陛下命我长驻紫微楼,我便开始着手修复宫中的守护法阵了。” 赵太后微微眯眼:“我宫里也需要施法吗?” “虽然娘娘自有威势,一般邪祟都不敢侵扰,”玉渊笑笑,“但是慈寿宫中还有这么多人不是吗?” “那请国师自便罢,恕老身不能作陪了。” “娘娘!”玉渊叫住转身欲走的太后,“我想请教娘娘一个问题。” 赵太后缓缓回头道:“说罢。” “这里原来是一棵玉兰树,怎么就砍了呢?” 赵太后看向那截木桩,脸色微微一变,但瞬间又恢复了冷漠的神色。 “那株树啊,以前春天的时候,总是花香满庭。后来四季停转,它便不再开花了,”赵太后转头看向玉渊,“没有用的东西,还有存在的价值吗?” 玉渊皱了皱眉,看着赵太后轻笑一声转身离去。 ☆、前世之缘 玉渊割破一只手掌,鲜血很快从指缝间滴落,迅速渗入泥土中没了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玉渊闭上一只眼,脑中蓝色的线条便与现实的场景重叠在一起。他顺着这些线条慢慢的走着,滴落过鲜血的地方,那些蓝色的线条就变得清晰一些。 他修复法阵后离开慈寿宫,正打算前往下一个修复处。 祺英站在前方,遥遥看着他笑。 “你是在等我吗,小英子?”玉渊走过去,和蔼的笑笑。 祺英矮身福了福:“国师大人,我家娘娘有请。” 玉渊便跟着祺英往惠熙宫走,边走边说:“小英子,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了?” “昨天可是国师大人先客气的呀。” “那不是在你家娘娘面前嘛,”玉渊咳了一声,低声问,“怎么样?那位不好相与吧?” 祺英立即翻脸:“说什么呢!娘娘很好的。可能是从民间来的缘故,对我们都很客气呢。” 玉渊点点头。 “你什么表情啊!不信拉倒。” “信,有什么好不信的,”玉渊温和的笑笑,“你知道找我去做什么吗?” 祺英摇摇头,颇为担忧的说:“娘娘有事要问。她心情不好,你可别乱说话。” 玉渊皱眉:“发生什么了?” 祺英低声道:“估计又吵架了。” 玉渊神色一松:“别担心,他们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这般肯定?” “他们可是天赐良缘呢。” 轮到祺英露出怀疑的神情,她问:“国师大人,天上可有司姻缘的仙官?” “仙也没那么闲,光是管理凡界众灵的生死之事,就已经够忙了。” “那你凭什么说他们是天赐良缘?” “因为有我啊!”玉渊得意的扬起眉毛,“我就是负责给他们搭桥引线的。有我在,你放心。 分卷阅读8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 “得了罢,你除了把后戒给了娘娘,还做了什么好事?” “你难道不觉得,依照我们那位皇上的性格,他会随随便便带个女人回家吗?” 祺英想了想,问:“你怎么知道皇上一定会将戒指给娘娘?你又是怎么知道娘娘一定能戴上戒指?” 玉渊笑得很开心:“所以是天赐良缘嘛,这是命中注定的事。” “可你明明说没有司姻缘的仙官啊?那是谁赐的良缘?” 玉渊指了指天,一脸神秘。 祺英翻了个白眼,说:“我也是自找没趣,才会与你如此正经的讨论这种玄乎事。” 玉渊一脸无可奈何,他就知道每次谈话的最后总是会变成这样。 他们来到惠熙宫,玉渊惊讶的发现,惠熙宫外和慈寿宫一样布满重兵。一夜之间,宫里发生了什么? 沐雪心事重重的坐在正殿,玉渊进来时,她也未起身,只笑了笑直接道:“国师免礼罢,请坐。” 玉渊忐忑的在她下首坐下,祺英端进来一杯茶就关上门退下了。殿里只有他们二人,玉渊心里越发惶恐。 “此时只有我们二人,不妨随意些。” 玉渊僵硬的点点头。 “初次见面时也是这样,国师似乎很怕我的样子,难道我长得很可怕吗?” “当、当然不是。”为了掩饰尴尬的心情,玉渊举起茶杯,作喝茶的样子。 “那么,莫非国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玉渊突然呛了口水,猛地激烈咳起来,沐雪笑着看着他。 “当、当然没有!”玉渊好不容易止住咳,满脸通红。 “应当没有罢,咱们又不曾相识,不是吗?” 玉渊神色一紧,纠结着该如何回答。 “开个玩笑,请国师不要介意,”沐雪举起左手,“这次请国师来,我只想请教一个问题,所谓的命运到底是什么?人的命运到底由天主宰,还是由人自己决定?” 听见换了话题,玉渊松了口气:“当然由人自己主宰。司灵鬼仙只负责生灵的出身和寿数,只决定了起点和终点,至于人生沿途的风景,全靠个人的选择。” “哦!”玉渊突然想起似的补充道,“除了那些违背神誓的人,不论生死,都是要受处罚的。” 沐雪仍看着手指上的戒指:“那这个戒指是什么意思呢?它是我的命运吗?” 玉渊恍然大悟的笑道:“原来您想问的,其实和祺英一样啊!” 沐雪转头看他,眼中充满疑惑。 “众所周知,诸神造人时,给予每个人的力量属性都不一样,有的人水属性多些,有的人火属性多些,其他种族也是如此,导致性格各异、外貌多端,每个生灵都不是完全一样的个体。最初的时候,人们会对截然不同的人所吸引,也有属性相近的人为了更好的生存而相伴相依,我们不妨称之为现世之缘。随着轮回转世,有的魂魄虽被封印了前世的记忆,但潜意识里仍然在不停的追寻前世的足迹,对前世所遇之人念念不忘,从而在现世中或多或少重复着前世的行为,做出前世的选择,甚至寻找与记忆深处相似的‘故人’,我们不妨称之为前世之缘。正是这两种缘分,加上一些地理、文化、家族之类现实因素的影响,决定了人一生的姻缘。” 说完玉渊喝口茶,润了润嗓子。 沐雪追问:“所以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随时都可以改变选择、掌控自己的命运?这个戒指不过是个心灵的束缚而已?” 玉渊想了想道:“有时候前世之缘太过强大,深切的执念甚至会冲破记忆的封印,严重影响现世的想法和行为。对于现世而言,这也算是一种不可违抗的命运罢。” 沐雪突然放声大笑,玉渊怔怔的看着她,辨不清这笑声的色彩。 她又冷不防的突然止住笑声,冷声道:“前世与我何干!” 玉渊张开嘴,沐雪却抢先说道:“国师很忙罢,那我就不再打扰了。祺英送客!”说着,便径自快速离开。 祺英将玉渊送出惠熙宫宫门,隐隐不悦道:“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玉渊皱着眉,郁闷答:“是啊,我好像说了什么让她误解的话了。”可是,明明每句话都是实言,却不知道错在了哪里。 玉渊刚辞别冷脸相对的祺英,又在不远处遇到呈璧,他好像在这条必经之路上等了许久。 呈璧的脸色也不是很好,领着玉渊去德政殿的路上,并不像往常那般主动搭讪。 玉渊乐得清净,一路上还在想着方才在惠熙宫,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直到玉渊快要踏进德政殿时,呈璧才附耳说了句和祺英类似的话:“皇上心情不佳,请国师慎言。” 玉渊苦笑一下,难道自己又要充当和事老的角色? 德政殿内依然是昏沉沉的景象,颜旷木然的坐在黑暗之中,并不打算翻看面前御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本。 “陛下……” 分卷阅读8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你来了,”颜旷声音艰涩,“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玉渊张张口,却没有出声,犹豫着应该如何说明才好。 颜旷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只需告诉朕,是不是惠熙宫做的?” “当然不是,”玉渊惊讶的看着上首,皇帝的脸隐藏在黑暗中,辨不清神色,“惠熙宫差点成为受害者啊!” “那就好,这样就够了。” “可是,”玉渊迟疑道,“那主使之人……” “没有什么主使之人!”颜旷暴喝打断他,“整件事不过就是幻觉,宫里根本不曾出现过鬼怪,更没有幕后主使!你听明白了吗!” 即使这件事压下去,你母亲也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颜旷痛苦的捂着脑袋,沐雪的声音在脑中不断回响。 母亲还是妻子,你总要做个选择…… 我该如何选择?叫我如何去选择? 玉渊察觉颜旷的气息紊乱,不禁上前几步想去查看他的状况。没等绕过御桌,颜旷的气息忽然平稳下来。他果然是个坚强的、并不需要太过操心的人啊。 “这件事就这么定论罢,你记得去太常那边知会一下,”颜旷吸了口气,话锋一转,“听说你一早就去了慈寿宫?” “我开始修补宫中的守护法阵,修好后,宫中再不会出现魔物。” “慈寿宫在东边,你为何舍近求远,先去了那边?” 玉渊缓缓措辞道:“慈寿宫处,相对来说,法阵损坏的更多一些,所以更加迫切。” 颜旷沉默了片刻,点点头:“好,好好干罢,难得看你认真的履行国师的职责。” 玉渊惭愧的笑了一下。 “施邪术的人能抓到吗?” “难。那人已经离开皇宫,估计已经离开京城了。” “那就这样罢,你下去罢。” 就这么走吗?唉,和事佬就和事佬罢。 玉渊犹豫一下道:“我刚刚从惠熙宫来,陛下不好奇娘娘问了我什么吗?” 回应是淡淡的语调:“问了什么?” “关于后戒的事。” 颜旷苦笑:“果然,她一直执着于这件事。” “难道娘娘不喜欢那枚戒指吗?”玉渊有些疑惑。 “或许是不喜欢的罢,”颜旷顿了顿,自嘲道,“当初,我试图用戒指向她证明我的心意,然而,她却执着于用戒指否定我的心意。” 颜旷双眼望向屋顶黑暗的虚空,声音透着疲惫和苍凉:“当初,或许你不该把戒指还回来。这样的话,我和她之间的感情,或许能够纯粹一些。” 玉渊目瞪口呆,自己真的做错了吗?自己该怎样做,才能让两个相互猜疑的人重拾对对方的信任呢? 颜旷重新看向玉渊:“惠熙宫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反而是昭良宫,听说你昨天去那边,贞妃很快就平静下来,你就代替朕多去安慰她一些。” “朕,实在没有办法安然面对她,”颜旷顿了顿,“你去罢。” 玉渊应声“是”,转身退出去。 我真的做错了吗?他们的事,真的不管了吗? 玉渊愁绪满怀,但还是如约去了昭良宫。贞妃的情绪比昨天稳定多了,但依然沉浸在悲伤中,呆呆的坐在床上不肯言语,倒是多少能喂进些粥食。 玉渊也不顾旁人惊讶的眼神,伸手在贞妃头顶轻轻拍了拍,贞妃立即闭上了眼睛,神色安详的睡着了。 玉渊怜悯的看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他已投胎转世,与你无关了。你们只是缘分浅薄,他不会怪你的。” 伤人的往往是真相,安慰人心的反倒是谎言。 玉渊叹了口气,吩咐宫人让其好好休息后离开昭良宫。他再没心思去往其他地方修补法阵,便直接回了紫微楼。 “师傅!你回来了!”付付在院门口挥臂招手,遥遥的冲他笑。 玉渊看着少女灿烂的笑容,不禁也露出微笑,一扫心中的阴霾。 玉渊和付付一起上楼,问道:“小燑呢?” “之前我去看他的时候,他还在呼呼大睡呢,怎么叫都不醒。” 玉渊拍拍付付的肩:“依他这个懒样,你很快就能做师姐了。” 付付获得了肯定,笑得更加灿烂,但她还是为亲爱的师弟说句好话:“估计是因为你不让我们随意出去,他无聊的只好睡觉了。” 玉渊点点头:“从明天开始,带你们一起去修补法阵罢,不过也是很无聊啦。” “师傅你真厉害,我都看到了,那些蓝线真的一根根渐渐都明亮起来。” 二人来到三楼的模型旁,那个蓝色的圆阵静静的躺在那里。 玉渊细细看了几眼模型,心中闪过一丝幽怨,这工量还是挺大的啊。 “怎么样,慈寿宫那边?是有人故意搞破坏吗?”付付好奇的睁大双眼。 “嗯……反正砍了树。说是因为四季停转,不开花了 分卷阅读8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 付付思忖道:“虽然四季停转,但是仍然保持着足够的温暖啊!还是有那么多花会开放,还是有那么多树会结果。据说正是因为没有了寒冷的季节,花期更长了呢!” 玉渊点点头,并不发表异议。 “师傅,你经历过冬季吗?传说中的雪是什么样的呀?” “这副身体的话,出生后第一年还是有冬季的。” “那你一定也不知道雪的模样了。”付付一脸失望。 玉渊无奈的笑笑,为什么她总会忘记他是个仙官呢? 付付很是遗憾:“为什么以前有四季,后来就没有了呢?” “正好相反,传说宇宙之初,虽分昼夜,但也是没有四季的。季节更迭的周期很长,长则亿年,短则百万年。人类出现之初,一年到头都是暖阳当头,风调雨顺,生灵们活得很是惬意,”玉渊顿了顿,“这些我也是听说的,毕竟那时我也还在轮回中,对久远的前世并没有太多记忆了。” “那后来呢?” “大概四百万年前,第一次神魔之战后,便有了四季。” “为什么啊?” “诸神制造太阳时,火神神尊付出的力量最多,因此太阳也成为火神力量的象征,”玉渊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但是第一次神魔之战时,火神神尊沾染了魔炁,阴阳生情,从此那位神尊便有了喜乐哀怒,导致凡界也开始了每年的四季更迭。” ☆、太庙青焰 一艘画舫沿着定河顺流而下,慢慢驶向梦京。画舫二楼上,白歌凭栏而立,微风从河面徐来,衣带翩飞,广袖轻扬。 身边的女子举袖掩齿,温婉的笑了一声,白歌转过头去看她。 女子浅浅一笑,眼中秋波荡漾,柔柔的撩人心房。 白歌垂下眼帘,避开了女子的视线。 “王爷您,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啊。” 白歌抬眼,皱眉疑惑道:“我与裴小姐曾经有缘一见?” 裴姵抬袖浅笑。 “啊,”白歌恍然大悟似的扬起眉,“是在之前裴老夫人的寿宴上吧?” 裴姵轻轻眨眼,仿佛一丝嗔怨沾上眉梢。她微微摇头:“我初见王爷,是在四年前的百花苑,那时苑里的桃花开得正好。” 白歌面露困惑,脑中努力的搜索着过往的记忆,却是一无所获。 “您还记得吗,当时苑里赏花的人太多,桥上有个姑娘不慎被人群推搡落水,您毫不犹豫的跳下池子救了人。” “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莫非你就是当时的那位姑娘?” 裴姵尴尬的笑了一下:“那是家姐……” 白歌好不容易露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当时王爷您将姐姐送到我怀中后,未留片语就立即转身离去,连看都未看我一眼,着实让我伤心许久呢。” 白歌尴尬的整整衣领,讷讷道:“大约,当时担心着凉,急着回去换衣服罢。” 裴姵温柔的笑笑,好似并不介怀:“从那之后,我便一直想要当面感谢王爷,可惜王爷总是事务繁忙。” 白歌心想,道谢的对象没有错,道谢的人却好像…… “次年相同的赏花时节,我拜托傅家表哥约您一起赏花,您当时明明答应了,后来却又未能赴约,”裴姵半掩花容,娇羞道,“如果当时您来了,咱们或许就可以更早相识了。” 是的,白歌记起来了,那一年他失约了。如果当时他去赴约会怎么样?他会不会静静的躺在桃树下,看着漫天飘落的桃花,纷纷洒洒的落满全身,遮盖住遍体的创伤?还好没有去罢,那么美丽的花瓣,不应该沾上腥臭的血液,这么美丽的姑娘,不应该见证残酷的杀戮。 裴姵见他久久不言,连忙歉然道:“啊,对不起,我不应该提傅家表哥的。你们是要好的朋友啊,我勾起您的伤心事了。是我太鲁莽了,实在抱歉。” 白歌心里隐隐泛起一丝痛,但仍摆摆手,笑着说:“无妨无妨,故人已去,而我们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不是吗?” “那您当时,为何没有来呢?” “……大约是身体不适罢。” 裴姵噗哧一声笑了。 “怎、怎么了?” “您也真是的,就不能偶尔换一个借口吗?如果不是知道您是亲身上过战场的人,我几乎都要以为您是一个柔弱的病书生呢!” 白歌笑笑:“你别看我长得一副很健壮的模样,其实我就像块豆腐做的,孱弱得紧,时不时就来阵头疼脑热什么的。” 裴姵呵呵笑起来,边说着“您真会开玩笑”,边用粉拳轻轻砸向白歌的胸膛。 她正好打中身上未愈的剑伤,白歌吃疼,脸色微变。 裴姵吃了一惊,忙道:“您,您怎么了?我……” 白歌打断她,笑着说:“我开玩笑的,骗到你了罢。” 裴姵仍然一副担忧的神色。b 分卷阅读8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r   “我真是骗你的,你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伤到我呢?你要是不信,就再打我试试看。” 裴姵猝不及防的挥出一拳。 “哎哟!你还真打啊!”白歌捂胸微退,暗暗卸去她的力道。 两行清泪从裴姵眼眶里奔涌而出,泪眼像是一泓盈盈清泉。 “你、你这是怎么了?”白歌手足无措。 裴姵走近一步,头轻轻靠在白歌的胸膛,双手环抱在他腰上。 “请让我照顾您罢!我知道,您受了很多苦痛,都默默的咽进肚子里。我好想安慰您,好想照顾您,在您受伤的时候,为您敷药喂汤;在您寂寞的时候,倾心相伴。哪怕您心中有着别人,或者根本就像皇上那样喜欢男子,都没有关系。我只是心疼您,想要好好照顾您,哪怕作为婢女侍奉在侧,我也心甘情愿。” 白歌愣住了,他没有料到,这位裴小姐看上去是一个端庄温婉的大家闺秀,实际上却是如此主动直白。 白歌僵硬着身体,静静的等待倚在身体上的女子平复下来。女子颤抖的身体,其实让他颇为心烦意乱。 终于,她止住了啜泣,抬头看他,泪眼盈盈,惹人怜爱。 白歌心一横,伸出双手轻轻推开她,自己后退一步,保持了礼貌又尊敬的距离。 “裴小姐……” “请叫我裴姵,”裴姵脸红羞赧道,“或像亲友一般唤我姵儿也好。” 白歌咳了一声,正色道:“裴姵小姐,相识然后相知,感情是要培养的。咱们日后不妨多多沟通交流,我和令尊也是忘年之交,很荣幸再结交你这位朋友。” 不待裴姵反应,白歌拱了拱手,说有事在身,来日再叙,便转身下楼了。 裴姵挽留不及,跟着他下楼,看着他向父亲告辞,然而父亲也留他不住。她站在画舫舱室的轩窗之后,看着白歌登上另一艘小舟。白歌负手立在船首,转头对着她的方向笑笑,算是作别。 裴姵看着小舟载着爱人迅速远去,举起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怎么样?”裴风疾在她身后问道。 裴姵苦笑一下:“没有明确的答复。不愧是海哥王爷呢,不是这么轻易就能动心的。” “这位爷到底是什么情况?他莫非真的和皇上一样?” “……我还未来得及问,他也没有说。这种事儿,我一女孩儿怎么好开口问?” 裴风疾皱起眉头,沉默良久,道:“尽人事,听天命罢。” 裴姵握紧拳头,天命如此不靠谱,最终还是得靠自己。 裴风疾叹了口气:“但愿你比你姐姐的命好些罢。” 裴姵想起那个娇柔又懦弱、常年以泪洗面的姐姐,当年她被白歌救起,也对白歌情根深种、念念不忘,幸好次年皇帝登基,她被选入宫去了。 否则,她不介意再推她一次。 白歌回到王府,刚刚喘了口气、喝了杯茶,管家雍复就急忙忙的跑进来。 雍复一向都是极其稳重的人,白歌因他的反常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 “爷,不好了,”雍复脸色煞白,“太庙来人找您,说是太庙失火了!” 白歌猛地起身,手里的茶杯滑落,砸在地上粉身碎骨。 白歌纵马奔向宫城,梁宫前方已经黑烟滚滚,火光刺眼。 他心中焦急,扬鞭狠狠打在马臀上,大喊着“闪开”,在城中街道上急速驰骋。街上的路人东倒西歪的极力闪避,在他身后留下怒骂连连。他平日里最看不惯那些在街上横冲直撞的纨绔,然而今日自己也不得不突破底线、向太庙奔驰。那些来王府通知他的人,已经被他远远的抛在身后。 太庙周围已经围聚了大量人群,白歌奋力的挤进去。只见太庙正殿正处在熊熊大火之中,太庙的官吏和京师卫军正手忙脚乱的运水灭火。不论浇上多少桶水,都是杯水车薪,火势不减半分。幸运的是,正殿四周广场宽阔,这里的火并未蔓延至后两殿。 白歌怒气冲冲的走上前,伸手抓住殿前正在大声叫喊、指挥灭火的官员的衣领。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没看到老子正在救火吗!”官员转头一看,立即双腿发软,“王、王爷,您来了啊。”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起火了!” 官员也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指着脚边跪伏着的人说:“这个缺心眼儿的东西提着油壶进殿去添灯油,没有关上门,风就把灯吹倒了,点燃了帘子……” “不,不是的!”跪着的人尖声反对。 “什么不是,你他娘还想赖!”说着官员提脚向那人狠狠一踹,那人哎哟一声惨叫,捂着肚子、侧身倒在地上。 白歌拦住还想踢人的官员,命令道:“你也去帮卫军抬水!” 官员一脸惊惧,张张嘴想推辞,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就跑开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歌看着脚下的人,显然他已经被狠狠打过一次了。 分卷阅读8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那人断断续续的说:“我进殿去,确实没有关门,但是灯柱不是被风刮倒的……我正要添油,有个黑影、我后来看清是只鸟,它往我脸上一扑,我吓了一跳,失手把油壶打碎了,灯油撒了一地……然后那只鸟好像是故意的,故意又撞倒了灯柱,娘呀……” 那人捂住脑袋、浑身发抖、在地上缩成一团大喊:“鸟大仙饶命啊,小人再也不敢赌博打人了,从此一心向善,求求您大发慈悲,饶过小人吧!小人家里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白歌再未听下去,他浑浑噩噩的走向燃烧的正殿。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王爷,不要再往前了!王爷,您会被烧伤的!王爷……” 背后有好几只手臂来拉他,阻止他再向前走。 可是他却像心中也烧过一把火,此刻心如死灰,只想一死了之。 “王爷,您清醒一点!您怎么了?”好像是霍亨的声音。 白歌转头去看救火而来的霍亨,霍亨一脸紧张之色。 老霍,你来啦,可你来了也没有用啊。这次是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白歌转回头看向正殿,仿如人间地狱的景象再次出现在眼前。热浪一波波扑打在脸上,耳边仿佛又听到地狱中惨烈的哀嚎。 他曾经想过,想在这殿中放把火,烧他个干干净净,然而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白歌猛地跪倒在地,仰头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真的有天罚,真的有天罚!哈哈哈哈……” 霍亨见白歌不再寻死,便向周围大吼一声:“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救火!” 围聚四周的人才纷纷跑开,继续去抬水灭火。 “没有用的,这是天罚……”白歌喃喃道。 “王爷!您振作一点啊,您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海哥王吗!”霍亨跪在白歌面前,猛力的摇着他的肩大吼,“我认识的海哥王爷,是个忍辱负重、坚定不移的人,是个亲身杀敌、勇猛无畏的人,是个足智多谋、天下敬服的人!你醒醒啊,不要这么轻易放弃!你坚持了这么久,怎么能突然丧失勇气!你好好想想,你还有母亲,你还有朋友,还有心中的理想和抱负。就算什么都没有,你还有我老霍一直陪着你、支持你!” 我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我是为什么活得这么辛苦也要咬牙活下去? 歌哥哥,一定要咬牙活下去……脑中突然响起她的声音。 不错,我答应了她的,她如果听到我的死讯,一定会伤心的罢?我不能失约,她一定也在坚持着、努力着,我要陪着她,一起咬牙活下去! 来罢,还有什么更厉害的天罚,通通使出来罢,大不了把我的命夺去,我也绝不会畏惧,绝不会屈服! 白歌猛然起身,使尽全力仰天长啸,宣泄心中的愤怒和不甘,喊声迅速激荡开来,振聋发聩。 广场上的人们被白歌的吼声吓了一跳,心中都甚是惋惜:好好的一代贤王,莫不就这么疯了罢? 突然,有人大叫一声,颤抖着指向太庙正殿。 人们纷纷转头望向正殿,只见那熊熊烈火突然变成了诡异的青色,燎人的热浪也渐渐变得寒冷瘆人。青色的冷焰如同垂死之人吐出最后一缕气息,迅速收缩火势失去活力,最后竟然转眼消失在爆裂的青砖之下。只有那黑色的焦迹,还能证明片刻之前大火的存在。 白歌冷漠的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切,仿佛心中早有预料一般。 “老霍,谢谢你,我先走了。” 白歌拍拍呆滞的霍亨,越过同样呆若木鸡的众人,转身离去。他必须马上回府,写一篇声泪俱下、催人动容的请罪辞,然后吩咐雍复立即出发上下打点。 骏马飞驰,冷风扑面而来,白歌心底苍凉一片。 原来,继续活在世上就是最残酷的惩罚。 他想起了那个裴小姐,或许这次,他不得不将自己交给她来心疼、照顾了。 ☆、禁宫狂舞 “你以为这样做就没事了吗?难道你能永远关着我们?” 沐雪讥笑的看着坐在对面的人,颜旷沉着脸不说话。 “如此痛苦的话,不如我来帮你选罢。” 沐雪起身当着他的面开始脱衣服,一件件直接扔在地上。 “你想干什么!”颜旷心中涌出一股怒意。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己的母亲。”沐雪全身只剩下亵衣,露出光洁如玉的四肢与背腹。 她伸出修长的右腿,用脚尖灵活的勾起一件褪下的素纱,向颜旷抖腿一抛,素纱还未触到颜旷的脸,就被颜旷挥手抓住。 “亲人是永远不可替代的存在,就像你的四肢,失去则伤痛,”沐雪高举双臂,单脚立地、轻盈的转了一圈,“而其他人,情人、朋友,就像这些敝体的衣服,看似很重要,却是可以替换的,否则,甚至会成为负累。” “你 分卷阅读8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颜旷气得站起身,捏着素纱的手指关节泛白。 沐雪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微笑,点着脚尖轻盈的走向床边,床上放着一套叠放整齐的红色衣裳。她伸手捏起衣肩部,举臂向下一抖,一件猩红艳丽的长裙呈现出它的全貌。 “我喜欢红色的裙子,可能是因为以前穿不了罢,”沐雪喃喃自语,轻身一转着就迅速穿上红裙,“以后我不在了,你们怎么办呢?” 颜旷将素纱狠掷地上,疾步走过去,扳住她的肩,大吼:“你到底想干什么!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无关紧要的人吗?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我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逃离夜影阁的跳板,还是重返贵族生活的阶梯?” 沐雪冷眼看着他。 我为你背弃了自己的祖国,践踏了自己的忠义,依然换回来你的质疑? 沐雪打开他的手:“那你呢?你没有杀我,带我来齐国,不过就是因为这个破戒指!你要的根本不是我,而是要为你们齐国找到一个能戴上戒指的女人罢了!”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你父亲运气好,妻子成功的戴上了戒指。但你的祖父呢?他终生都在寻找能够戴上戒指的女人,以没能为齐国找到后戒持有者而感到羞耻。年纪越大,这种执念就越深,每年召那么多女孩子进宫试戒。晚年的时候,就更加变本加厉……后来的事,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颜旷的眼睛越来越红,几乎要喷出火来。 两人紧紧的盯着对方,僵持着不肯退让。 “哈哈哈……”颜旷突然大笑起来,他很快恢复了冷淡的表情:“你故意激怒我,到底想干什么?” 沐雪怜悯的看着他,温柔的抚上他的脸颊:“我不希望你继续痛苦下去。既然在一起不再快乐,咱们何必彼此纠缠?抛弃我罢,送我离开,或者干脆杀了我。” “绝不可能。”颜旷声音冷硬如铁。 沐雪叹了一口气,然后用力的挤出一个笑脸:“痛苦也是活,快乐也是活。” 她轻盈的一个跃跨,跳离颜旷身边,原地转了个圈,烈焰般的裙摆洒散开来。 “我决定快乐的活。”说着沐雪纵身跨出寝殿,在庭院中洒然的旋舞起来。 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不再在乎了。 玉渊带着付付和玉燑在宫中四处转悠,在旧的守护法阵上修修补补。具体做法,就是玉渊割破手掌,沿着原本的法阵线条行走,使鲜血渗入沿途的土地中。 玉燑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这几天的瞎逛,几乎看遍了皇宫中的奇花异草、奇石异树,玉燑已经见怪不怪、对皇宫中的所有事物失去了兴趣。而他的力量又不足以用来施法,所以他只能无聊的跟着玉渊走走停停而已。 “很无聊吧?不如明天就呆在紫微楼好好修行吧?”玉渊看了他一眼。 玉燑摇头,比起修行,他更乐意四处走走逛逛。 “他才不肯老实呆着呢。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有多动症。”付付颇有经验般的口吻。 “什么小孩子,我是你师兄!”玉燑不满的挥挥拳头,表示抗议。 付付翻了个白眼。 “我想去惠熙宫。”玉燑睁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向玉渊。 玉渊想起上次带着徒弟们去惠熙宫修补完法阵,沐雪不过客气了句“欢迎再来哦”,玉燑便对沐雪念念不忘、一脸痴相。玉渊不由得哀怨一下,真是孩大不由师啊! 玉燑觉着自己和纯妃姐姐很是投缘,她总是温柔耐心的与自己交谈,并不将自己当作一个小孩看待,和玉宫里那些冷淡的女修士、以及讨厌的师妹一点都不一样。 “你俩都把我弄糊涂了,到底谁是师弟、谁是师妹呀?”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你们都很有上进心呢,努力哦!” 纯妃姐姐的疑惑脸和鼓励脸在玉燑脑中来回切换,都是那么温柔可亲,玉燑不禁欣喜的笑起来。 付付瞥了他一眼,心道,这小子不是疯了就是傻了。但她对玉渊说:“师傅,我也想去。” 玉渊无奈道:“好罢,你们先去,我完成剩下的一点,随后就到。” “直接去惠熙宫,不要乱跑哦!”玉渊冲着徒弟们欢快的背影大喊。 付付对齐宫里的事物都不感兴趣,尽管修补法阵很无聊,她也更愿意和玉渊在一起。如果是去别的地方,她就万分不乐意了,但惠熙宫格外不同。因为她听说惠熙宫的纯妃是齐帝最宠爱的妃子,就算运气再差,如果经常去的话,总能撞见齐帝一次的吧? 玉燑心情大好,他蹦蹦跳跳的往惠熙宫走,难得完全显露出一个十岁孩童的样子。付付需不时喊住他,纠正他错误的路线。两个人吵吵闹闹的走着,互相嫌弃对方是路痴。 终于到了,付付望着惠熙宫的宫门牌匾,心里舒了口气。 玉燑欢快的叫着“姐姐我来了”就要往宫里闯。 付付没能拉住玉燑,他却被惠熙宫外众多的卫士拦下。 分卷阅读9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我是国师的徒弟,才来过的,你们就不认识我了啊!”玉燑郁闷的叫喊着,在卫士的大手中挣扎。 这时祺英出现在宫门口。 “祺英姐姐,”付付急忙向她打招呼,“我们是来拜访纯妃娘娘的。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改日再来。” 祺英本想说不方便,但是她又想了想,还是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通报一声,不可乱闯。” 付付忙应着,将玉燑从卫士手里扯出来。 祺英很担心内殿里的两个人会打起来,她抱着通报的理由,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往内殿的庭院中偷偷看去,一身红衣的纯妃在院子里舞得正欢,而站在一旁的皇帝么,脸色依然不是很好。 祺英憋着一口气,心里七上八下的。如果有外人在的话,他们应该就打不起来了吧? 祺英这么想着,轻步走进院中禀报:“陛下、娘娘,国师的弟子来访,是否让他们进来?” “那俩小孩来玩啊,快请!”沐雪高兴的又转了个圈。 “不见!”颜旷却断然反对。 祺英为难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听谁的好。 “听我的,惠熙宫我做主。”沐雪跳至祺英面前,扳着她的肩转身,轻轻将她往外一推。 祺英瞥见皇帝的脸色更暗一分。 完了,岂不又激发一个矛盾?祺英面色惨淡的去宫门口,将玉燑和付付领到内殿。 付付已经来过惠熙宫两回,几乎都熟门熟路了。但这次不同,她一眼就看见了台阶上的那个男人。 “你们好!”红裙飞扬,沐雪转了个圈来到付付和玉燑面前,“你们师傅没来吗?” 玉燑满眼都是漂亮的纯妃姐姐,清脆的童音饱含欣喜:“他等下就来。” 沐雪牵起玉燑的双手,带着他慢慢转圈:“我在跳舞呢,要不要加入我呀?” “好啊好啊!”玉燑忙不迭的点头,紧紧的握住姐姐的手。 颜旷望着庭中旋转着、欢笑着的两个人发怔,似乎很久没看到沐雪笑得这样开心了。算起来,或许只有在鹿阳的时候,他们之间才全是欢声笑语、情意绵绵。 颜旷兀自出神,全然没有发现旁边一个少女正直直的盯着自己。 付付第一眼看到颜旷,就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哥哥也是这样,有着坚硬的眉毛,坚、挺的鼻子,还有坚强的嘴唇。可惜的是,那样坚强不催的哥哥,终是死在了敌人的剑下。 我好想你们啊,爹爹、娘亲、哥哥、姐姐、小弟,还有……还有丕直。 冲天火光又向她扑来,她害怕的跑着、拼命跑着,不想死,就是不想死! “喂,小丫头,你是被我们捡回来的,不是请来当神仙供起来的,好好听话,知不知道!” 下颌被紧紧捏住,好疼!她一口狠狠咬住那只捏疼她的手,眼角一块黑影飞来,脸上立即被抽了一巴掌,身体倒在地上,脸上火辣辣的疼。 “臭丫头,真是活腻歪了!” 棍棒破风而至,雨点般密集的钝痛使她不得不蜷起身体、抱着脑袋,哭喊着求饶。 狗吠的声音如催命一般,对死亡的恐惧令她不停的奔跑,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了,脚底被尖石和利草割得血肉模糊。饶是疼痛难忍,她依然跌跌撞撞的在林间奔跑,不想死,就是不想死! 胆战心惊的一声狂吠,小腿传来剧烈的疼痛,她不得不倒在地上,狗喘着腥臭的粗气、把口水滴到她脸上,周围都是凶狠的眼神,如同盯着濒死的猎物。 “臭丫头,让你跑!”脸上迅速传来疼痛。 “你这次死定了!哥儿几个,咱们就先尝尝这雏儿,教她好好做人!” 狰狞的脸和肮脏的手向她扑来。 不要,谁来救救我,神明发发慈悲吧! 肮脏的胸膛上突然斜生出一截剑,剑锋后缩,她愣愣的看着那厌恶至极的人猛然倒在身上。 “喂,醒醒!你不会吓昏了吧?” 那个人毫不留情的拍打她的脸颊,她猛然清醒过来,奋力推开压在身上尸体,惊讶地发现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现在全伏着地上,再不能喘息动弹。 “这才是芷儿的妹妹嘛,咱们快走罢。”那个人向她伸出手。 她戒惧的向后退却几步。 “喂,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丕直啊!”那个人无奈的耸耸肩,“也是,我被赶出傅府的时候,你还小呢,应该对我没啥印象了。” “真是伤脑筋啊,偏偏将你托付给我这种人,”那个人旋即痞痞的一笑,“仔细一看,你和芷儿长得还是挺像的嘛!不如你长大就嫁给我吧,算是报答我的救命之恩,怎么样?” “你那一脸嫌弃的表情是几个意思?嫁给我不好吗,总比回那妓院强吧?喂,我说,你这么大了,应该懂得妓院的意思了吧?那里最适合你这种无家可归、无依无靠的女孩子了。” 他那痞痞的笑容浮现在脑中,挥之不去。 “ 分卷阅读9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反正人活在世上,总是付出才有回报。你回那家妓院也挺好,也算靠自己的努力养活自己了。怎么,你不愿意?就是嘛,与其伺候许多男人,那不如就伺候我这一个。你跟我罢,代替你姐姐嫁给我。” 那个人再度向她伸出手,掌上有好几个黑色的茧子…… 付付紧紧握住了袖中的匕首,那是丕直的匕首。 她终于迈开脚步,向颜旷走去。 突然,一抹红色出现在眼角,不过眨眼间,她就被飞扬的红裙团团围住。 沐雪拉起付付的手,不由分说的牵着她旋舞在庭院中。 漫天飞舞的红色,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火,付付不禁浑身颤抖。 “这么年轻的小丫头,更应该快快乐乐的活着。”沐雪温柔一笑,去拉付付的另一只手。 付付只觉袖中一轻,立时双手都被牵制住。 沐雪仰起头,付付不自觉的也跟随她的视线望向旋转着的天空。 “这么蓝的天,这么白的云,温暖的阳光,甜蜜的花香,”沐雪放声笑起来,“这样美好的年华,这样美好的世界,它们都是你的,都在你的心中!” 付付感到眼眶突然一热,泪珠在睫毛上颤颤欲落。 沐雪温柔的搂住付付瘦弱的双肩,在她耳边轻声低语:“我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你忠告,请珍爱心中的美好,不要轻易放弃。一旦踏出那一步,可就万劫不复了。” ☆、逼着向前 燕国朝堂上,围绕着太庙起火一事,群臣正在激烈的争吵着。 白歆看着底下的朝臣,心中郁闷,虽然钱斐与钱唯父子已经被幽禁在家,但是朝堂上还是有人对钱氏的东山再起抱有幻想。他一心想落定钱氏的罪名,但偏偏众人将焦点放在大火上,似乎早已忘了之前落水的十万两白银。 “海歌王督监太庙,太庙之火,理应咎在海歌王。” 白歆微笑着,如果借此杀了白歌,他倒也乐见其成。 “海歌王督监未几日,便养病在家,怎能归罪于他!” “正是他督监失职之罪。” “风刮烛落,这是谁都不能预见的啊!” “不以追责,则万事皆可假罪于天!这样的后果,你能负责吗?” “忽然风起、天降大火,非人之过;火焰顿熄,乃天之慈悯,天意不忍伤人也。” “照你这么说,天降火又熄火,就是逗我们玩儿吗!” 一声哀嚎将争吵引向更加玄妙的方向。 “青火现世,乃魔临之兆,大大不祥啊!” “你是在指责陛下失德吗!” “休要栽赃陷害!陛下,微臣绝无此意!” “哼!红火毁物,青火拯之,哪有半分魔意?休要胡言乱语!” 白歆不得不转头看向太常寺卿,问:“可有噩兆?” 太常寺卿忙答:“禀陛下,事发后微臣即刻去信紫清宫,昨夜收到国师回信,上言:神魔隐世,不可妄论,或有异士救火,未意伤人,不足多虑。” 白歆松了口气,然而众臣又绕回原来的话题继续争吵。 “火灭之事按下不谈,火起之责必须有人承担!” 臣工中的裴风疾偷偷瞥了庄驹仲一眼,暗想:此事非军事,他应该不会多言,何况,皇帝还故意敲打过他。 “无甚损失,天意又不忍罪人,你们为何偏要枉顾天意!” “既然如此,又何必降火?说到底,还是人的失职所致!” 裴风疾眼看着形势不利,忽然想起白歌说过皇帝会不惜一切踢掉钱氏,便决定赌上一赌:在皇帝心中,究竟谁更具威胁和阻碍呢? 一直沉默的裴风疾忽然高声道:“钱唯负责太庙修缮之事日久,贪污蛀蠹、偷工减料,乃钱唯之过;撤散工匠、灭火未及,乃钱唯之过;乱石堵路,水车难行,乃钱唯之过!” 白歆心中一喜,终于有人能体察圣意,将事情绕了回来。 立即就有钱氏的依附者跳出来为钱唯说话,与反对方吵成一团。 白歆越听越不耐烦,唯恐他们吵着吵着又渐渐转移掉焦点,于是猛地拍案怒喊:“裴卿说的对,都是那贼子的过错!致使皇宗受辱,将钱唯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朕心头之恨!” 白歆断然伸手一指:“廷尉速去钱唯府,将人缉拿归案!” 裴风疾极力压下忍不住往上翘的嘴角,没想到竟然赌对了,看来王爷真是将皇帝的心思摸透了。如此一来,女儿的婚事就要成了啊。 白歆摆出闭目塞听、圣心已决的模样,挥手下朝。他回到乾昇宫,芳庭急忙为他换下朝服,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陛下何事如此欢喜?” “母后不是死活不让动钱斐吗,那朕就拿钱唯开刀。沉银一事未有实据,那么此次大火,钱唯是绝对逃不掉了,哈哈哈……” 芳庭也跟着欢喜的笑起来,钱氏一完,太后也跟着伤筋动 分卷阅读9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骨了罢? 白歆换上常服,一把揽住芳庭,伸出一指点在芳庭鼻尖,说:“这都是你的功劳啊,让他们鹬蚌相争,咱们渔翁得利呢。” 芳庭若有所思,问:“您这次就这么放过海歌王吗?” “没关系,”白歆自信的笑笑,“就让白歌多蹦跶几天罢。” “早上有一事……”芳庭吞吞吐吐、犹豫不说。 “你我之间,有何不好直言的?”白歆搭在芳庭腰上的手臂使力,“快说!” “早上,太后娘娘来了一趟,然后……将玉玺拿走了。” “什么!”白歆脸色一变。 “您不要冲动啊!”芳庭极力扯住怒火滔天的白歆。 “朕要去拿回朕的东西!” “您拿不回来的。” “朕带人去!” “陛下!”芳庭猛地跪下,抱住白歆的双腿,“有那个人在,您甚至都见不着太后的面儿!” “你是说,”白歆顿时泄气,“那个人出关了……” “你闭关一年,错过了好些事。” 安泰宫的花园里,钱太后和一个男子相对而坐。男子脸上戴着铁质面具,一身黑袍,浑身隐隐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钱太后举杯饮了一口茶,悠然道:“还好有羿阳在,倒是打理得很妥当。” 也藏提壶为太后添茶,沉声说:“不过一年,出关一看,仿佛世界变了个样貌。” 钱太后呵呵笑起来:“斗转星移,世事瞬变啊。” “玉玺之事,皇上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也藏轻叹了口气,“今时不同往日,皇上更在意颜面了。” “颜面重要,还是性命重要?”钱太后闭了闭眼睛,痛心疾首,“我早该让你杀了那小阉畜,没想到皇帝竟被蛊惑至此!” “皇上的想法其实也没有错,有哪个帝王喜欢被束缚手脚呢?” “你也觉着我是过度干政?” “钱氏必须保住,这点我也同意。但是,除此之外,或许可以向皇上退让些。” “皇帝要打仗,要花钱,但是国库空虚,他就要拿钱氏开刀,”钱太后苦笑一下,“哪有人没钱还替你办事呢?钱氏如此,天下人莫不如是。” 也藏沉默了,他自出关后,也听说了仅仅是加税的传言就已经惹起民怨。 钱太后叹了口气:“如果当初成功除掉齐帝,或许就没有后面的这些事了。” 也藏垂头道:“是微臣失职。” “你闭关之前,谁也不会料到齐国会突然兴兵。这事细细追究起来,或许我当年就错了。” 也藏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丫头片子。” 钱太后摆摆手:“算了罢,她记得自己的身世,背负着叛国罪过而活,反而是最残酷、最折磨的惩罚。” 也藏面具下的眉头皱起:“那……就这样放手?我刚听羿阳报告,应天那边损失惨重。” “细作暴露了身份,便死不足惜。”钱太后淡漠的说着,饮了口茶。 也藏承认,她说的在理。他说:“那就不再往那边派人了。皇宫这边,需要除掉那个内侍吗?” “现在已经和皇帝闹翻了,杀了那个杂碎,岂不是逼着我母子二人彻底决裂?” “我担心,皇上心里,已经……” “不会的,我总是他的母亲,他心里清楚,我总是不会害他的。” “不过,”钱太后顿了顿又道,“你将来要效忠于他,还是不要闹太僵,对你对他都好。” “最近钱家的事让我心灰意懒,或许过了这一阵,我就真的什么也不管了,”钱太后叹了口气,语气甚是伤感,“但愿皇帝能明白为母的苦心啊。” 也藏心中也生出一丝暮年之惆怅,他在面具后苦笑一下,说:“我闭关一年,其实也并无所成。终究也是到岁数了,不比年轻之时。” 钱太后笑笑:“是吗,你也这样想?我还以为,你们习武之人,比我们要好些,至少能多活个二三十年去。” 也藏低低笑了一声:“人年纪一大,心肠反而便软了,以前眼都不眨就能做的事,现在却总是瞻前顾后的。这心中杂念一多,便不能再像年轻时那般日进千里、更上层楼了。” 钱太后微微点头,问:“现在心软了,那回首过往,你后悔过吗?” 后悔过吗? 也藏望着太后,太后在他眼里,永远是初见时那年轻貌美的模样。 那时他还供职于太子府,当时的海兰王妃常常来太子府拜访,她们妯娌之间感情甚好,常常看到太子妃和王妃二人在花园里笑得十分开怀。谁能想到,后来太子妃香消玉殒、零落成泥,而王妃却坐上了皇后之位,如今成为大梁最为尊贵的女人。 如果不杀掉师傅的话,当时死的人就会是自己了罢?如果不舍弃所有的话,自己也没有机会站在她身边了罢?能站在她身边,好像舍弃所有都是值得的。 也藏在 分卷阅读9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面具后笑了笑,摇摇头:“不后悔。如果后悔了,恐怕就再不能向前走了。” “要走还是能走的,”钱太后双眼无神,也回忆起往事,“人都是被逼着往前走的。” 那个人死时的样子突然跳到眼前。 那时自己遣退了乾昇宫里的人,和也藏一起走进寝殿。 “你们要杀朕?”他的脸气得铁青,“毒妇,真是毒妇!” 也藏步步紧逼,他则踉跄着向后退却,自己却沉默的站在也藏身后。 那时他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脑子也不大清醒,所以被人轻轻一挑唆,就冒出了易储的念头。 自己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唾手可得的皇位落到那个贱人手里呢?就算这次的易储风波平息下去,但是谁知何时又掀起风浪,只要他还活着一天,自己和儿子便不得安卧。 “也藏,你想弑主吗!”他鼓足气势大吼一声,虚弱的身体却在不住颤抖。 也藏冷冷的回答:“陛下死了,微臣的主人就是太子殿下。微臣提前表示忠心,好像没有什么不好。” 他被床沿一绊,就跌坐在床上。 “朕就应该果断废了太子,朕痛悔没有早日看出你们母子二人的蛇蝎心肠!” “你不轻易动摇的话,就不会有今日的事。一旦产生了动摇,咱们之间的合作就结束了。”自己挪动僵硬的唇舌,发出令自己都感到寒冷的声音。 “合作?咱们几十年的夫妻,在你眼里就是合作?”他一脸惊诧。 “在你带回那个庶子的时候,咱们之间的关系就只是合作了,”自己僵硬的扯出一抹笑,“我为了咱们的婚姻,做了很多努力啊。可你呢?你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让我失望而已。” “所以,”他颤抖的指向也藏,“你就勾结这个杀手?你真是自我作贱、自甘堕落!” “堕落?不不不,”自己转动僵硬的脖颈,“你死了,我就是太后了,从此再也不会有人能够扰我安眠了。” 一声冰冷的、果决的、一点儿都不像自己的声音下令:“杀了他。” 也藏跨步上前,出手往他的额顶迅速一拍,他立即就昏倒在床上。也藏拿起床上的软枕,紧紧的捂住他的口鼻。他惊醒过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四肢胡乱挣扎着,然后没过多久,他就渐渐没有了动静。也藏拿开枕头的时候,他的脸涨得通红,红里又透着些紫绀色。 应该很快就能变成青灰色的罢,自己那时漠然的想着。 钱太后从往事中回过神来说:“当初真是天真呢,以为皇儿登基后,我就能清闲了,谁知道仍是风波不断。而且最愁人的,既不是那个庶子,也不是哪个权臣,反而是皇帝。” 也藏看着她,静静的等着她的下文。 “即使杀了那个阉人,估计也改变不了皇帝的性子;即使杀了白歌,也没什么大用处,”钱太后忧心忡忡的询问,“给皇帝下点药,你觉着怎么样?” 原来困扰她的是这件事,也藏点点头:“应该可以一试。在皇上清醒之前,便送他回去,让他不知晓就好了。” 赵太后甚是满意的说:“还是你在身边,我才比较安心,做什么都方便得很。” 也藏在面具后笑了笑,然后拱了拱手:“愿为娘娘分忧。” 白歆坐回了椅子上,脸色阴沉,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芳庭捧了杯茶给他:“陛下,您消消气儿。” “幸好朕没有子嗣,否则,”白歆冷笑一声,“下次抢走的就不是玉玺,而是朕的性命了!” 芳庭见他不接茶杯,只好放在桌上,嘴里劝道:“您可别这么想,虎毒也不食子呢。” “也藏是什么人?杀人无声无息,堪比那勾魂引魄的鬼差。” “哪儿能呢?您才是夜影阁名义上的主人啊。” 白歆冷哼一声:“老头子曾经也是他的主人,他还不是果断动手了?” “他那会儿不是得拍您的马屁嘛!” “你错了,”白歆皱眉正声道,“他认的主子,从来只有母后一人而已。” 芳庭讷讷道:“那、那太后也不会允许他乱来的。” “朕不怕他杀朕,但是,他们如果想挟持朕,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芳庭大惊失色,急忙去扯白歆的衣袖:“那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啊。” 白歆就势拉住他的手,用力一拽,芳庭便跌入白歆怀中。 “他们找帮手,那咱们也找帮手来。” “找谁?” 白歆扬眉一笑:“找那个连也藏都无可奈何的人。” ☆、斩草除根 “好了,”赵太后拂开搭在自己手腕上许昀的手和丝巾,“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这个。” 许昀缓缓收手,起身拱手道:“娘娘请说。” “杀了她。” “什么?”许昀大惊失色,猛然抬头看向她。 分卷阅读9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我说,杀了她。”赵太后的表情很是冷漠,如同正说着“免礼”、“下去罢”之类的寻常话。 许昀躬身拱手:“微臣不知娘娘何意。” “不,你很清楚,”赵太后端详着他的表情,“你和她好像关系不错,她对你应该不会有什么戒心。而你又是太医令,负责惠熙宫请脉,所以,由你来下毒,最好不过了。” 许昀的身体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怎么?你不敢?”赵太后见他久久不语,不耐道,“太医令的位置可不是给你白坐的,你若如此无能,不如早日让贤。” 许昀直起身,冷笑一声:“原来太医令,就是负责来做这种龌龊事的。您的意思是想要我让贤给谁呢?给卢含远?” 赵太后面不改色:“不然呢?太医院人才济济,你这么年轻,凭什么做太医令?卢含远比你懂事得多,早知道还不如让他来坐这个位置。” “懂事?”许昀面色痛苦、缓缓摇头道,“您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你才叫我失望!”赵太后猛然起身,指着许昀的鼻子道,“你是我的儿子,却不肯为母分忧。不忠不孝之徒,我让你来到这世上,到底有什么用!” 许昀直直看着她,冷笑道:“儿子?您什么时候将我当作过儿子?” “要斩草除根的儿子吗!” 许昀愤然大吼着,他永远也忘不了五年前的事。 五年前的那晚,许昀接到旨意,急匆匆的赶到慈寿宫。那时,他以为是太后身体突然有恙,心中十分焦急,默默的祈祷着神明能够发发慈悲、消减一些太后的痛苦。 那天,慈寿宫像今日这般被重兵把守着。宫人们都不见踪影,展越独自守在慈寿宫内殿门前,冷着脸将许昀一把推进殿去,一踏进去触目便是一地的鲜血。 “快去看看,他还有没有救!”颜旷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扯着他踉跄走向那血液的源头。 许昀跪倒在那个人的身边,一柄利剑贯穿了那人的身体,鲜血在那人身下不断的流淌、漫延。他心中五味杂陈,颤抖的伸手去摸那人的颈脉。 “怎么样?”颜旷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愧疚。 许昀摇摇头道:“已经死了。” 这悲伤的语调,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自己明明是恨他的,应该恨他的,为何还会为他的死感到悲伤?难道仅是出于医者的怜悯吗? 颜旷突然露出极其痛苦的表情,缓缓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抱着脑袋不说话。 许昀仿佛被颜旷传染了,心中顿时被痛苦淹没,跪在地上呆滞的看着那个人的尸身。那人仰面倒地,死时还瞪着双眼,露出不甘又愤怒的表情。 赵太后突然哈哈大笑:“死得好!皇帝做的很好!” 许昀吓了一跳,转头看见赵太后走到颜旷面前,双手去掰开颜旷抱头的手臂。 “皇帝,你做的很好。何必愧疚呢,你不过就是自卫而已。” “母后!”颜旷抬头怒喊,“你设计骗我,你连自己的儿子都骗!” “我还不是为了你。你太心软了,人家都要将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了,你却还犹豫不决、畏首畏尾。” 颜旷摇头:“我不相信,王叔明明没有反意。” 赵太后低低的笑起来:“要不然你以为我和他今夜在此商量什么?” 颜旷睁大双眼,赵太后突然伸手指向许昀,说:“皇帝,进行下一步罢,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颜旷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然后又转头凝视着许昀。 许昀浑身颤抖,他虽然分辨不出颜旷的神色,但是仍能感觉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杀气吗? 颜旷拔出佩剑,向许昀走来。剑锋划在青砖上,迸溅出星星火花。那不绝于耳的刮擦嘶鸣声,让许昀颤抖得更加厉害。 “拔出那把剑。”颜旷用剑指着许昀,冷声说。 许昀急促的喘息着,心脏在剧烈的跳动。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竟要死在这里? “皇帝!直接动手,别生事了!”赵太后不满的喊道。 “拔出那把剑,”颜旷置若罔闻、仍盯着许昀固执道,“你是个男人罢?你宁愿引颈就戮?” 许昀颤抖着站起身,转身双手握住剑柄,心一横便拔出了竖插在尸身上的剑,然后慢慢的抬起剑锋指向颜旷。 颜旷脸上浮出一丝冷笑:“这就对了,这才勉强可作朕的对手。为什么要赴死,你心里应该有所觉悟罢?” 许昀咽了一口唾沫,颤声说:“为什么爹娘会双双遇难,为什么我能顺利进入太医院,为什么今夜我会被召来这里,为什么要被皇帝亲自诛杀……” 说着说着,许昀渐渐不再颤抖,他望着颜旷,眼神里愤慨又悲怆:“我心中隐约有个答案,但一直希望那只是我的误解。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偏偏……” 许昀单手挺剑,全身的肌肉绷紧起来:“偏偏家破人亡、天地不容!” 分卷阅读9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颜旷似被他震触,不禁神色一凛,也挺起剑来,道:“你的存在是否是个错误,今夜便可见分晓……” “两个儿子,我只能选择一个,”赵太后冷笑道,“你不愿意杀她,莫非是暗生情愫?” 许昀猛然从回忆中惊醒,脸色惨白一片。 赵太后哈哈大笑,笑声停止时,她的眼里充满了狠戾之色。她说:“果然如此呢,不愧是梁国的细作,真是手段高超。” 闻言,许昀的脸色更加难看。 “如果我将你的心思告诉皇帝,你猜皇帝会有什么反应?”赵太后煞有介事的摇摇头,“可惜啊可惜,皇帝对那个女人真的很是上心啊,如果他知道了,大约你们两个都活不了了罢。” 赵太后狡黠一笑:“怎么做比较划算,应该很清楚吧?” 许昀怒视着太后,握紧了拳头,不消片刻便又放开,躬身拱手道:“娘娘身体康健,并无隐患,请保持清食、放松身心,微臣告退了。”说完,不顾太后的反应,就后退几步、转身离开。 许昀回到太医院,心里思绪起伏。 该如何是好? 他深吸一口气,只有一点可以明确的是,必须保住自己太医令的官职。 他打开自己私柜上的锁,从里头拿出一小壶酒。一想到她饮着酒眯眼笑起来的样子,他就不禁也扬起嘴角。 许昀提着酒壶来到惠熙宫,祺英领着他直接进入内殿。 院里那个火红的身影,正在独自起舞,越是热烈激奋的舞姿,却越生出一丝孤独与凄凉的感觉。许昀心想,她本该是火羽灿灿、翱翔九天的凤凰,如今却被困在这囚笼里,偏偏又倔强的不肯发出一声哀鸣。 “大太医,你来啦!”沐雪兴奋的迎上前,“又带了酒来,你真是太好了!” 沐雪闪电般抢过许昀手中的酒壶,许昀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祺英退下后,沐雪和许昀一起坐在内殿前的台阶上。 “干嘛臭着一张脸?莫非你不愿来看我?那我可要生气了。”沐雪板着脸、瞪眼看着他,手上却毫不停歇的去扯酒壶的封泥。 “那你更别想有酒喝了。”许昀扬扬眉,表示不屑。 沐雪旋即换上一张笑脸:“连小玥都被警告了,现在只能依靠你了,你可不能也屈于淫威啊!” “他也是为你好,酒喝太多确实伤身。” “大太医说的都对,所以我不就仰仗着您的小药酒解馋嘛!” 说着,沐雪倒在台阶上、仰头灌了口酒,许昀紧张的看着她。 “嗯,好酒!这壶的年头比上回那个更久罢?” 许昀欣喜的笑了起来:“你还是有些见识的。” “要不然你别当太医了,咱俩一起开个酒坊吧,怎么样?”沐雪兴奋的提议道。 许昀脸上的笑容一僵,这太医是想不当就能不当的吗?这皇宫,进来不易,出去更难。 “喂!”沐雪在许昀眼前晃晃手,“发什么愣啊?” “没事。”许昀摇了摇头。 “唉,真不过瘾。”沐雪将酒壶完全颠倒,喝掉了最后几滴。 他忍不住又劝:“适可而止罢,借酒消不了愁。” 听到这话,沐雪的脸色突然就暗了下来。她缓缓放下酒壶,惆怅的说:“我算是想明白了,还是一个人过比较好。无依无靠,但也无牵无挂、来去自由,想喝酒就喝酒,想打架就打架。” 许昀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许大哥,听我的,还是单着好,”沐雪伸手去拍许昀的肩,拍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道,“额……你应该是单着的吧?怎么一把年纪了也没有成婚啊?难道比我想得还通透?” 许昀苦笑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没成婚?” “咦!”沐雪大惊,“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过嫂子?” “她……”许昀顿时感觉心中如坠千钧,“我们成亲没多久,她就生病过世了。” 沐雪惊讶的大张着嘴,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对不起,我不是想勾起你的伤心事的。” 许昀温和的笑笑,看着她认真道:“所以啊,好好珍惜罢,不要再乱来了。” 沐雪眼睛一热,她垂头沉默片刻,摇头说:“我也不想的,可是现实总是不能尽如人意。” 许昀还要相劝,却见沐雪猛地抬起头看向自己身后,那种久违的可怖寒意,突然从背后袭来。许昀立即回头,眼前好像有一抹寒光闪过,可是刹那间又被红色的身影遮挡住。 “你疯啦!”沐雪挡在许昀身前大吼。 颜旷右手执着剑,左手指着沐雪,更大声的吼回来:“你心里的人,难道就是他!” “你胡说八……”沐雪还未说完,就被许昀一把推开。 “皇上还是决定要杀我罢,不需要找其他的理由,”许昀扯松衣领、露出锁骨,“这次我引颈就戮就是。” 颜旷眯起眼睛,思绪飞到五年前的夜晚。 当夜 分卷阅读9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颜旷和许昀执剑对峙,双方都紧盯着对方不说话,唯有太后不断喊着“快动手、斩草除根”。 许昀一时激愤之后,便渐渐平静下来,他听着太后的话语,心中越发伤感。“咣当”一声,他扔掉了手里的剑。 颜旷惊讶的看着他:“你就这般轻易认输吗?” “不,”许昀摇摇头,“我向神明发过誓,此生行医济世,绝对不会违背医德,绝不会用双手去做害人之事。所以,我不会动手杀人的。” 颜旷冷笑一声:“你哪来的自信能杀朕?” “或许,我真的不该存于世上,”许昀闭上眼睛,“杀了我罢。” 又是“咣当”一声,颜旷也把剑掷在地上,许昀睁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你不配作朕的对手,朕不杀手无寸铁之人。”颜旷冷哼一声,转身要走。 “皇帝,不要相信他的鬼话!”赵太后尖声叫道,“你杀了他父亲,他总有一天要找你报仇的!” “他才不是我的父亲!”许昀气极大喊,“他害了我的父母,他是我的仇人!” “皇帝,如果他打着凛王名号振臂一呼,定会导致军心分裂,祸乱四起!” 颜旷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许昀不屑道:“我才不会将仇人的名字顶在头上,哪怕含在嘴里我都嫌恶心!” 颜旷头也不回的说:“既然你已对神明起誓,那么,如果你违背誓言,自然会得到相应的惩罚。” “皇帝!”赵太后气愤的去拉颜旷的衣袖。 “朕有过一个兄长,”颜旷哀痛的看着母亲,“朕不想再失去一个了。” 赵太后也面露哀色,张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许昀站在原地,惊诧又茫然。 颜旷猛然回头,指着许昀道:“朕今日不杀你,你日后就当谨慎为人、低调行事。倘若你辜负于朕,朕一定会亲手取了你的性命!” 许昀仰头向上:“许昀此生,决不负于神明……” 言犹在耳,颜旷把剑搁在许昀的颈侧,冷声道:“给朕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许昀直视他眼睛,说:“这次是你错了。她不是你的囚徒,你不该如此待她。” “朕曾经说过,你不负朕,朕绝不负你。这次,你让朕失望了。”说完,颜旷引剑要斩向许昀,许昀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我对你更加失望!”沐雪抬腿一踢,颜旷的剑就歪向一边。 颜旷紧攥着剑柄没有松手,心中怒海翻涌:“你为了他要与我动手?你们果然……” 沐雪拦在许昀身前,坚决的说:“许昀是我的朋友,你想杀我可以,不能动他分毫。” “朋友?”颜旷冷笑,“如果我也有个天天醉在一起的朋友,你会怎么想?” “你已经疯魔了,我不与你计较,”沐雪的眼神变得哀悯,“要么你即刻杀了我,要么就赶紧走,我不想见到你。” “你!你说什么?”颜旷的面庞因愤怒而扭曲起来。 “她的意思是,大家都各自冷静一下。” 许昀绕过沐雪,走到颜旷身边,伸手去揽颜旷。 颜旷一抬手臂,毫不留情的打开许昀的手。 许昀温和的笑了一下,像是在看一个耍脾气的孩子。他再度伸手,牢牢攀住颜旷的肩膀,二人背对沐雪向前走了几步。 “皇上,你应该庆幸,来这里的人是我。” 颜旷眉毛一抖:“你什么意思?” “如果我死了,或者太医令换人,那么后果……”许昀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 颜旷眯起双眼,审视着他的表情,最终冷声道:“你最好没骗朕,否则,不要以为朕不会杀你。” 许昀的笑容温和又混杂着悲伤,他看着颜旷离开的背影,心中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我是真的希望你们能够获得幸福,哪怕我将独自承担十世的不幸与哀伤。 ☆、死亡婚礼 灿阳当空,梁宫南门长安门上,白歆抬袖遮光,眯眼看向东南边海哥王府的方向。 “现在那边应该很是热闹罢。”他喃喃道。 “陛下不想亲自去看看好戏吗?”芳庭举扇为他挡住日光。 白歆摇摇头:“毕竟是朕的母亲,看着她死在眼前,还是会有些伤心的。” “陛下真是孝顺啊,可惜太后娘娘不知珍惜。” 白歆哈哈一笑,转头看向另一旁的紫衣人,问:“国师,应该不会出岔子罢?” 谐紫清也哈哈大笑道:“托陛下的福,这项技术已经很纯熟了。” 白歆满意的点点头。 芳庭犹豫了一下:“陛下,奴才有一事不明。” “说。” “您怎么知道太后今日一定会去呢?” “她一直对外宣扬和太妃感情深厚、不忍分别,才能强留太妃于宫中。今日她若不去,怎么能体现 分卷阅读9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与太妃的深厚情谊?又怎么能名正言顺的带她回来呢?” “您答应给海歌王和裴氏赐婚,是为了今日行一箭双雕之计,但是太后她怎么也没有阻挠呢?” “裴风疾拍着胸脯保证,他能弄来银子修太庙,母后正为此事发愁,当然也愿意顺水推舟、给他个奖赏了。何况,一向中立的裴风疾在朝上为白歌求情,本就表明立场、可见异心,母后不答应也没有什么用处。裴风疾和白歌现在绑在一起,日后太庙修不好,他们还是得完蛋。” “如今裴大人还在筹银,现在就除掉裴氏,太庙怎么办?” “朕的傻芳庭呀,”白歆长臂一伸,把芳庭搂入怀中,“母后一去,朕就把钱府和裴府抄了,届时甭管什么太庙还是招兵的钱,岂不统统都有了?” “然后,”白歆另一只手向前大气磅礴的一挥,“有国师神兵相助,朕很快就能攻取应天,一统南陆,哈哈哈哈……” 旁边的谐紫清也跟着哈哈长笑,他仿佛看到玉宫在向他招手,天下之人都将匍匐在他脚下。 从此以后,自己和她又远了一步。 白歌负手站在王府内院的荷池边,池中的荷花已经过了最盛的时节,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颓然不振,一如此时新郎官的心情。 雍复叹了口气:“您该换喜服了。” 白歌置若罔闻,反问:“你说,用婚姻换前途是不是特别可耻?” 雍复沉声道:“爷,您这可不是换前途,而是换性命啊。” “如此可耻的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瞧您说的,婚姻本就是两个人相互扶持着过活,就算不是相亲相爱,那也是各取所需不是?” 白歌沉默片刻,道:“依你这么说,与谁结婚都无所谓了。” 雍复笑一笑:“小人也想娶个贵族小姐呀,可惜没人看得上咱呀。” 白歌也笑起来,拍拍管家的肩膀:“你信不信,我以后能让你实现这个愿望?” 雍复摆手:“您绝对可以,但可惜我家有位虎娘娘,小人这辈子是无福消受咯!” “富贵不淫,贫贱不移,你以后莫再自称小人啦!” “岂敢岂敢,请您装作没听见小人的胡言,”雍复轻拍自己的嘴道,“老人言,话不能说早说满,否则迟早会打脸。” 白歌笑着转身走回到房间,雍复指挥着家仆们为他穿上一层又一层的礼服。 “热吗,爷?且忍忍。”雍复有些心疼的看着白歌。 热吗?白歌自问。不,此刻他心里空荡荡、凉飕飕的。 如果不是那场火,自己也不会沦落到必须出卖婚姻的地步。说到底,还是自己无能啊。 白歌吐了口气,摆手挥退家仆。他看着镜中高冠喜服的自己,觉得特别可笑。 这一天,他仿佛早已料到,只是心中仍是不甘,仍是不愿停止挣扎与反抗。 他脑中浮现了远在南方的那人的面容,难道,他们今生真的就这么彼此错过吗? 那天他和雪儿策马狂奔,一直驰聘到梦京与北边蒙郡的交界。 远方辽阔的草原遥遥在望,草原与蓝天之间隐约横亘着长长的一线白色,那是拥有“万河之源”之称的天圣山脉。他心中顿时生出无限的豪情和畅快。 “啊!”他忍不住高声呐喊。 “啊!”雪儿也大喊起来。 他们相视而笑,他看着少女灿烂的笑颜,不禁心悸,动情说:“咱们走罢,从此浪迹天涯、相依为命。” 雪儿立即收敛了笑容,像是瞬间枯萎了的花朵,她摇头:“你不像我,无牵无挂的,你还有母亲,你忍心弃她而去吗?” 他沉默了,是啊,母妃被禁锢宫中,孤身一人,如果自己就此离开,她一定会绝望的寻短见的。 “即使就此一走了之,你心里也永远不会得到真正的快乐。其实没有谁能束缚住我们,束缚我们的只有自己的心而已。” “回去罢,你是很多人的希望,是你母亲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 他苦笑:“那么,谁又能成为我的希望呢?” 少女温柔一笑:“你以后会有妻室、有孩子,他们都将是你希望,是你的寄托。还有那么多的人,他们都眼巴巴指望着他们的‘贤王’能带给他们幸福。人们就是这样,依靠着爱和希望,相互联结着、扶持着,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他摇头:“除了母妃和你,我谁都不在乎。” 少女露出悲伤的神情,安慰似的抚摸着他的脸庞:“歌哥哥,我虽然不太相信命运,但是不得不遗憾的对你说,你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而我,是一个早已死去的人了,千万不要在我身上寄托太多的希望。” 她说这句话时,真的就像一个即刻就会随风消散的美丽幻影,让人忍不住觉得哀伤和惋惜,忍不住想要不惜一切去成全她的心愿…… 我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至少母妃会宽慰一二。白歌深吸一口气,正了正高冠,昂着头走出房去。 分卷阅读9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前院里张灯结彩,歌舞笙箫,人声鼎沸,十分热闹。雍复和其他管事已经在王府门前迎接了许多高官贵胄。 “新郎官出来啦!”人们看见白歌现身,都涌上前来道贺。 白歌笑着与围上来的客人们一一寒暄,表达谢意。他与院里已到的人物都逐个打了招呼,然后慢慢走到府门前迎接来宾。 人们都习惯了海歌王一视同仁的低姿态,到王府的人无一不因礼遇而觉得分外有面儿。特别是那些官阶较低而未能登入朝堂的京官,都围聚在与王爷私交甚好的霍亨身边,听他将谈判席上的海歌王吹成舌灿莲花的神人。 因为白歌是亲王,所以不必像常人一样去女方家迎亲。旁人都焦躁着伸长脖子盼望喜轿出现在街上,而他保持着微笑、貌似泰然自若的站在门前,心中其实充满矛盾,一边祈祷着这一刻永远不要到来,一边却暴躁的想着赶紧结束这滑稽的一切罢。 惊天动地的锣鼓声从街角那边传来。 “来了、来了。”人们都笑起来。 来了,来了,还是来了,白歌广袖中的手握紧了拳头。 长长的仪仗和礼箱慢慢移动过来。 “不愧是世代公卿,裴家真是有钱啊!”人们纷纷啧啧称赞、眼里散发着羡艳的光芒。 喜轿在王府门前停下,白歌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微笑着静静等待。 裴风疾从喜轿前面的一顶轿子里下来,走到喜轿前,侍女掀开轿帘,裴风疾伸手拉出自己的女儿。裴姵头戴金花步摇,身着红纹玄衣,一脸娇羞的抬头望过来。 “真美啊……”王府外围观的平民百姓都不禁“哇”的一声感叹。 裴风疾牵着裴姵来到白歌面前,将女儿的手放到白歌手里。 裴姵的手柔若无骨,眼光更如秋水般温柔缱绻。 白歌对裴风疾笑了笑,道:“多谢外父。” 裴风疾欣慰一笑,眼角挤出三条深深的皱纹。 白歌握住裴姵的手,低声说:“多谢夫人。” 裴姵的手轻轻一颤,眼眶一热,差点就要喜极而泣。 白歌牵着裴姵走进王府,喜庆的声乐猛然奏起,府里的来客都拊掌称赞,恭喜连连。 白歌将裴姵带到内院婚房,柔声说:“你暂时在此歇歇,等宫中人来了再出来行礼。”说完他转身要走,裴姵却握着他的手不放。 “我还要去招呼贵客呢。” “王爷,您能再唤我一次吗?” 白歌怔了怔,然后笑着说:“夫人。” 裴姵的泪水立即就掉了下来。 “妆哭花了就糟糕了,”白歌笑着看她,然后唤了声,“映楚!” 一个少女端着一盘点心疾步走来。 “好好照顾夫人。”白歌拍拍裴姵的手,离开往前院去。 裴姵坐在镜前,随身而来的婢女急忙为她补妆。 裴姵从镜中打量着身后那个呆呆的女孩,问:“你跟着王爷多久了?” “啊?”映楚收回盯着桌上糕点的目光,呆楞的望向新主子。 裴姵嘴角隐隐一抽,又极其和蔼的问了一次。 “嗯……”映楚歪头想了一会儿说,“好像自立府起就在王府了罢。” 裴姵吃了一惊,心道,还好这丫头是个缺心眼儿的,否则这天长日久的、定会坏事。 “好了,小姐、哦不,夫人。”婢女谄笑着说。 “死丫头。”裴姵掐了她一把,然后仔细看着镜中的自己,无论哪个角度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她才甚是满意的笑了笑。 映楚突然轻轻“啊”的叫了一声。 “怎么啦?”裴姵微微蹙眉。 “来了。”映楚答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裴姵觉得以后还是少跟这傻丫头打交道为好,否则迟早会被她活活气死,不气死也得添上好几道细纹。 传来几下敲门声,然后白歌的声音传进来:“宫中人快到了。” 裴姵连忙站起身,正了正着装,映楚打开门,她就走了出去,笑着牵起白歌伸过来的手。 白歌和裴姵再度回到王府前院。前院贵宾都老老实实的按次序站好,颔首低眉,双臂下垂,静静的候着宫中的来客。 “太后娘娘驾到!太妃娘娘驾到!颖妃娘娘驾到!”阉人独有的尖细嗓音高喊道。 鸾轿被直接从大门抬入前院,所有人都迅速跪伏在地,高喊:“恭祝太后娘娘万寿金安!恭祝太妃娘娘万福金安!恭祝颖妃娘娘吉安!” 如意搀着钱太后从轿中出来,等成太妃和裴颖妃也分别先后从轿中走出来后,如意喊道:“平身。” 于是众人才慢慢起身,恭谨的站在原地。 裴姵因为常去宫中看望姐姐颖妃的缘故,对宫中的贵人都很熟悉。她看向太后,只觉得太后今日过于严肃,哪有板着一张脸参加别人婚礼的? 白歌和裴姵迎上来,又单行了一次家礼:“拜见母后,拜 分卷阅读9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见母妃,拜见姐姐,叩请安康。” 钱太后面无表情,没有反应。成太妃和颖妃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双手早已微微向前却又不得不尴尬的停住。 如意暗暗扯了扯太后的衣袖,太后依然没有反应。他郁闷着太后突然间是怎么了,明明上轿前还好好的。于是他装模作样的附耳到太后嘴边,然后回身再次高喊:“平身。” 于是成太妃和颖妃才成功伸出手去,分别搀扶起两个新人。 成太妃笑道:“歌儿呀,你可真是好福气,看看你这妻子,貌美端庄,必是贤妻啊!” 颖妃笑道:“是姵儿命好,觅得海歌王这样的佳婿,以后可就享福咯!”她看看妹妹又看看白歌,心中隐约有些酸楚,但更多的是美好的祝愿。 白歌笑着打断二人的互相吹捧,说了声:“吉时到了,请诸位娘娘上座罢。” 如意搀着步伐僵硬的钱太后走进王府正殿,坐到上座中央,成太妃和颖妃分别在她左右坐下。 白歌和裴姵在司仪的指导下礼神敬天,然后跪在太后面前,从雍复举着的盘子上各端起一杯酒。 “恭请母后垂慈赐福。”白歌和裴姵双手高举酒杯。 钱太后面无表情的伸手拿过白歌手上的酒杯,并未言语,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她放下第一只酒杯,又伸手去拿裴姵手中的另一只酒杯。 突然“咣当”一声脆响,她手中的酒杯掉落下来砸在了青石地砖上。 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中,钱太后面无表情的侧倒在椅子上。白歌和裴姵慌忙起身想要去扶她,然而有所顾虑般又重新跪下,快速的几乎看不出来起身过的痕迹。 旁边的如意立即跪倒在太后面前,颤颤巍巍的向她伸出手去,然而惊恐的发现,她已经没有了呼吸。 “娘娘!”尖细的嗓音撕心裂肺。 如意浑身颤抖,意识到自己的死期也近在眼前了。 ☆、断舍离去 子时一刻,月藏云间,沐雪孤身掠上了应天城光武门的城墙。 她转身放眼看向城里,城中一片黑暗,偶有几点灯火,如坠落汪洋中的孤星。她眼眶一热,两滴泪水从长长的睫毛上滚落,滴在脸颊上,慢慢下流。 来应京之后,都没能好好逛逛这座古都,不免有些遗憾啊。毕竟来过一趟,用尽全力试过一次,不管结果如何,总是有美好的回忆留在心中,这就够了。沐雪微微一笑,实际上,当初的目的已经算是达到了罢,至于未来的发展,或许已经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了。 大家应该都睡了罢,祝你们有个好梦,祝你们永远心安和乐。而我…… 沐雪转身面北,城墙上忽然刮来一阵狂风,脸上的泪水被迅速吹干。她立在城墙箭楼之顶,看向城外那更加黝黑的世界,郊外的树木就像张牙舞爪、扭曲变形的怪物,而整个黑暗世界仿佛张开了血盆大口,在静静等待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或许是个陷阱罢,可就算是个陷阱,我也必须得去啊,沐雪心想。 今日打算拭剑时,一拔剑就从剑鞘里跌出一张字条。那柄剑由自己亲自擦拭保养,晚上就放在被子里傍剑而眠,连祺英都不会去碰。是谁放的字条呢?沐雪越想越觉得不寒而栗。放字条的人必定知晓自己的身份,并且知道这个只有自己能看到、能准确传达消息而不会泄露的地方。 字条上消息用光霁社的暗语拼构,可是光霁社不可能让自己回梁,除非社里遭遇了巨大的变故。但是按羿阳的性子,即使出了大祸,他更可能选择保全更多人吧?如果是夜影阁的话,那就说明社里混进了奸细或者出了叛徒,这意味着自己将会掉入一个陷阱。不管怎样,自己是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白歌和光霁社受创,所以无论是不是龙潭虎穴,都得闯一闯了。 沐雪紧紧握了握拳,手上传来一丝隐痛。她深吸一口气,纵身像一只黑鹰掠下城墙,黑影几个起落,迅速消失在幽暗的树林中。 沐雪在官道旁的树林里急速飞奔着。自从与夜影阁断了联系,便再没有专人给自己提供通行令符了,这样上路甚是不便。等会儿去驿站偷匹马罢,沐雪心想。 驿站灯笼的微光出现在官道前方。然而没等她跑过去,前方突然凭空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沐雪惊骇的顿住脚步,立即右腿后撤,左手握拳探前,右手握住了腰间的佩剑。 “娘娘,”玉渊躬身作揖,“您是要向何处去?” “国师好本事,竟然察觉了我的踪迹。”沐雪保持着戒备的姿势,眼睛紧紧的盯着对方。 玉渊放下双臂,脸上摆出一个轻松的微笑:“娘娘如果是出来散步的话,到这里就可以回了。” “你要拦我?” 玉渊感觉额上隐隐出汗,忙说:“不敢、微臣不敢。微臣只是建议,北方形势险恶,既然难得脱身,还是不要再涉足其中罢。” 沐雪眉头轻轻一抖,她不敢轻敌,呵呵一笑道:“国师说的对,我本就打算散散心就回的。”说着她 分卷阅读10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转身往回走,玉渊的脚步声跟在她身后。 突然,沐雪猛地回身,疾步向玉渊掠去,同时右手拔出佩剑,双手握剑从玉渊头顶狠狠劈下。 惊异的是,跃身在半空中的沐雪眼看着在自己的剑和玉渊的头顶之间,凭空出现一层透明的坚冰,“砰”的一声,剑锋狠狠砍在冰上,剑身传来一阵剧烈的颤动,震得沐雪双手虎口发麻。 沐雪提剑后翻,落地急速后退几步,边喘气边心叹,玉渊果然是个厉害的对手。 玉渊一挥手,那层悬在半空中的冰盾顷刻间如雾消散。他露出比沐雪还要慌张的神情,没等沐雪有所表示,他就慌忙跪下,甚为惶恐的说:“娘娘,微臣不是故意要在您面前使用仙术的,实在是本能反应,请您恕罪。” 沐雪对他的反应甚为迷惑,心想他果然是个不同寻常的家伙。 玉渊抬头见沐雪没有表示,便又劝道:“请娘娘回去罢,皇上会担心的。” 他不提颜旷还好,一提起沐雪便硬起心肠,瞪眼怒道:“如果我非要走呢?大不了你将我的尸体带回去!” 沐雪示出左手,说:“我跟你们齐国没有半点关系了,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玉渊吃了一惊,然后露出悲伤的脸色,道:“看来您不会改变决定了。” “不错,就此别过。”说着沐雪便绕过玉渊继续向驿站走。 然而身后又响起了脚步声,紧跟不舍。沐雪回头,还是玉渊跟在身后,不近不远保持着一丈的距离。 “你到底要干什么?” “微臣不敢阻拦娘娘,所以决定跟着您暗中保护。”玉渊恭敬的说。 沐雪站定,脸上面无表情,心中却思潮纷涌。她想了想,嫣然一笑道:“对了,有件事我给忘了。你徒弟付付有把匕首落在我那,似乎对她很重要的样子,多次来惠熙宫找过都没找见,终于昨日给祺英找着了。麻烦国师回去后,帮我还给那小丫头。” 果然,玉渊脸上的表情变得暧昧不明。 沐雪决定更加挑明一些,道:“国师还是回去保护皇上罢,我知道国师和皇上很是要好,请你替我好好照顾他。” 说完,沐雪转身向驿站奔去。这次,玉渊没有再跟上来。 德政殿里,称病不朝的颜旷正心烦意乱的翻看着奏章。 “陛下,展中郎求见。”呈璧进来禀报。 颜旷扬了扬眉,道:“他回来了?让他进来。” 呈璧应声退下,很快展越走进殿中。 “参见陛下。”展越双膝跪下行礼。 颜旷问:“你妹妹找到了吗?” “神明保佑,找到了。”可是展越脸上毫无喜色。 “怎么了?” 展越垂头不语,膝行上前,双手举着一封文书。 颜旷起身拿过文书,坐回案前展开一览,眉头很快皱起来,说:“没想到宗长吟竟然卷入命案,一个大好青年,竟然自坏前程。” “陛下,求您开开恩罢,我妹妹着实命途多舛,十分可怜。”展越叩首在地,声音里罕见的带着哭腔。 “这案子判得很公正,朕并未看出有何不妥之处,”颜旷把文书放置一旁,正声道,“你妹妹是可怜,但伤害她的人也付出了性命,旧怨便就此了结。” “陛下,求求您,我实在不忍看她再受苦,请您让我代她受过罢。” “犯法受刑,天经地义,何来代人受罚之说?你乃朝廷命官,晓知律法,竟然说出这种糊涂话!” 展越无可辩解,他浑身颤抖,伏在地上,表情很是绝望。 颜旷叹了口气:“这案子已经轻判了,大约是看在宗桐的面子上。这样罢,日后一旦遇到合适的时机,朕再帮他们一把。” 展越抬起头,正要叩谢,突然呈璧推门而入,刚说了声“陛下”,祺英紧跟其后闯了进来,打断呈璧大喊道:“陛下,不好啦,娘娘不见啦!” “什么!”颜旷猛然起身,疾步走到祺英面前,“你说清楚!” “娘娘……我一早起来,房里就没有娘娘的身影,惠熙宫到处都寻遍了,也没有找到。而且……”祺英又急又忧,脸上挂着泪珠。 “而且什么?”颜旷急问。 “这事奴婢不敢声张,您亲自看见就知道了。”说着祺英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颜旷和祺英急急来到惠熙宫,只见宫里的人齐齐跪在地上,眼神茫然,都不知发生了何事。颜旷跟着祺英来到内殿内室门前,祺英推开门后,一手捂着脸,一手指向屋内的桌子。 颜旷走上前一看,只见桌上一滩发黑凝固的血迹,中间静静卧着一根无名指,断指根部的戒指兀自反射着银色的光芒。 一时间,颜旷只觉得天昏地暗,他颤着手拈起那根断指,此刻仿佛断的是自己的手指,甚至感觉到了从戴着帝戒手指上传来的剧痛,这剧痛迅速蔓延向上,如同利剑狠插心口。 他气得浑身发抖,怒而大喊:“我不会放过你,绝 分卷阅读10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不会放过你!” 此刻玉渊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陛下。” 颜旷回头,表情凶恶得像是要杀人。 玉渊本是来找祺英要回匕首的,没想到正好遇到颜旷。其实也在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娘娘她,说是出去散散心,很快就回来了。”玉渊心底哀叹,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颜旷一把揪住玉渊的衣领,厉声道:“你知道她去哪了?你撞见她了,为什么不拦下她!” 玉渊第一次在他面前心惊胆战,颤声道:“我怎么敢拦娘娘呢……” 颜旷冷哼一声,逼问:“她去哪了!” 玉渊举袖拭汗:“北去,约莫是回梁了。” 颜旷猛地推开他,又惊又怒:“她这是回去找死!” 颜旷要了方祺英的巾帕,将断指仔细包好放进怀里,然后便疾步往外走。 玉渊急忙跟了上来,颜旷再次揪起他的衣领问:“手指能接回去吗?” 玉渊满脸悲伤的摇摇头,颜旷皱皱眉,放开他,继续向外走。 玉渊问:“您要去哪?” “当然是去找她。” “这怎么好?国事怎么办?” 颜旷脚步不停:“国师什么时候关心过国事?” 玉渊一时语塞,他想起在二星周围那团笼罩不散的黑雾,便又开口说:“我和您一起去,反正宫中法阵修复得差不多了。” 颜旷冷冷瞥了他一眼,说:“如果找不回来,就拿你是问!” 玉渊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展越站在惠熙宫门口,皱着眉看着宫门外聚集越来越多的人。 颜旷现身走出来,众人都迅速跪下。他看着宫门的情形,也皱起眉头。他拍了拍展越的肩,低声说:“你妹妹的事,回头再谈。现在,跟朕去北边一趟。” 展越惊讶的看着颜旷,只听颜旷朗声说:“朕欲携纯妃北巡,国师伴驾,展越速去准备!” 展越拱手,应声而去。 玉渊见颜旷决心已定,只好思忖着该如何安置两个徒弟,还是送回玉宫罢,至少那边有人镇得住他们。 颜旷指着此时匆匆赶来的许昀和慕远志,说:“太医许昀和慕远志,也伴驾随行。” 许昀和慕容远志怔在原地,脸上也都是一副茫然无措的表情。 颜旷冷笑起来,看来没有谁能在你心中更胜一筹啊。 沐雪来到充州怙云岭脚下一座荒废的神庙前。她抬头看向莽莽青山,突然眼眶一热,但是她终究没有让泪水掉出来。 就是在那里,遇见了他;就是在那里,戴上了那枚戒指。 沐雪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无名指齐根斩断,如今已经止血。虽然看着那里只剩了一个硕大奇丑的空隙,但是实际上仍然不时会传来断指时的痛楚,甚至不经意间还能感觉到旧指的存在。 也许,人生中充满了错觉,这点可怜的错觉也并非坏处,只是为了抚慰自己那颗被残酷现实□□的脆弱心灵罢了。 沐雪走到神庙前的枯树下,跪下挖出当初亲手埋下的梁国通行令符和其他装备。 她掸了掸包袱上的尘土,背起包袱站起身来,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万里无云,湛蓝如洗。暖阳洒下来,竟让人产生舒爽而惬意的感觉。 这样的美好,恐怕是最后一次了。 沐雪笑了笑,闭上眼睛,双手环胸,给了自己一个拥抱。 然后沐雪纵马北行到鹿阳,故意从贺山野径翻越国境,从贺然郡出发东行到梦京。抵达梦京城郊后,她故意潜伏在郊外林中,等待夜幕降临后,才换上夜行衣攀墙潜入城去。 光霁社以前的据点都空无一人,甚至没有留下转移的记号,果然是出了什么变故罢。 沐雪焦急不安的潜入海哥王府,只见白歌的卧室和书房都漆黑一片。字条上不是说白歌被囚禁在府吗?她轻轻的落在白歌卧房的屋顶上,正打算下去一探究竟。忽然窗内散出微光,屋子里点起了灯,有人声响了起来。沐雪轻轻掀开屋顶的瓦片,看清了屋内的情形。 “娘娘,您怎么又不睡了?”一个身着中衣、披散长发的女子打着哈欠,继续点亮屋里各个角落的油灯。 “睡不着啊。王爷何时才能回来啊?” 帷幔后的人就是白歌的新婚妻子吗? “王爷守灵应该要守到太后下葬罢。” 一声叹息后接道:“你拿本王爷常看的书来罢。” 看来白歌应该现在宫中。沐雪轻轻放回瓦片,没有丝毫犹豫的起身向梁宫方向掠去。 ☆、黑雾笼星 一辆马车在宏梁郡边境的官道上独自奔驰着。 “飞鱼,赶紧准备准备,快要过关了。” 马车里的年轻男子应了一声,手里拿着一块薄薄的人、皮面具,看着身边的人发愣。 飞鱼凝视着坐在对面的女人, 分卷阅读10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她顶着一张面无表情又纯洁无辜的脸庞,眼睛呆滞无神,像是一个精致逼真却没有魂魄的人偶。 飞鱼的内心现下十分纠结,这么好的机会,难道就要白白错过吗?这个女人,难得这么毫无防备,而周围也就只有羿阳一个阻力。送她去鲁德是夜影阁的命令,就这么违抗命令的话,必定只有死这个下场罢。再晚一点,过关到鲁德就更不好动手了,那边必定到处都是找她的人。如果成功干掉羿阳的话,或许可以瞒过夜影阁,嫁祸给齐人。就算不能成功,大不了也就是一死而已,反正自己对夜影阁也算不上忠心,反正自己也早已厌倦了这种不断杀戮的人生。 飞鱼下定决心,放下人、皮面具,拿起了自己的剑,轻轻的拔出利剑,尽量不发出一丁点金属摩擦的声音。 然而利剑尚未完全拔出,杀气还是被赶车的羿阳发觉了。只听外边拉车的两匹马突然两声长长的嘶鸣,马车立即减速下来。 巨大的惯性使得飞鱼和女人都向车门方向跌倒,飞鱼压下心中的惊慌,手腕迅速抽出了利剑,出剑刺向跌落中仍面无表情的女人。 一柄利剑如银色飞虹,从车帘外飞射而入,直刺飞鱼。飞鱼不得不在半空中变换身形,后跃躲开一击。一只手臂又从帘后出现,长臂迅速一捞,就把呆若木鸡的女人拉了出去。 飞鱼持剑奔出马车,猛的一蹬,高高跃起,双手举剑向逃跑的二人后背狠狠劈下。 羿阳回身,一手横剑相挡,另一只手将女人拉向身后。 “砰”的一声,两剑狠狠相击。 飞鱼借着对方的阻力,猛的向下一压,身体灵活的向上弹起,在高空中旋转身体,迅速跃到对方身后。他挥剑转身,剑势凌厉迅疾,发出撕裂空气般的嗡鸣声。 剑锋眼看就要撕裂女人的脖颈时,女人突然被向后一扯,一把剑从侧边刺来,飞鱼不得不止住转势,侧身躲避。 羿阳猛地将女人向后一推,女人就踉跄几步,仰面摔倒在马车旁,一动不动。 飞鱼也要奔回车旁,被羿阳牢牢挡住。二人毫不留情的使出杀招,剑剑向对方的要害处招呼。 约百招后,飞鱼右腿膝腘被刺,立即被迫跪倒在地,右腿筋断,再无法使力。 “杀了我罢!”飞鱼瞪着羿阳,然后咬牙切齿的看向马车的方向。 “她都那样了,和死人有什么区别?你怎么还想杀她?”羿阳紧紧的握着剑柄,丝毫不敢懈怠。 飞鱼冷笑一声:“那你还护着一个死人?” “咱们应该执行命令。” “放屁!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阁主下落不明,你就急着去拍皇帝的马屁,对他摇尾乞怜,不就是想当上新的阁主吗!” “咱们继续上路罢,这件事就此揭过。” “呸!皇帝不信任夜影阁,夜影阁内部也疑神疑鬼的。为这样的组织效力,有什么意思?” “那你走罢,我独自去完成任务。” “不,我活着一日,就要亲手杀了她!” “放下罢,你哥都死了这么多年了。” “你能放下你妹妹吗?” “咱们都是夜影阁的受害者,他们也是夜影阁的受害者,你怎么就看不透呢?” “都是她的错!”飞鱼突然大吼,“这个女人,这个可恶的女人,前一天还笑着对我说‘谢谢你教我游泳,咱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然而第二天她就杀了我哥哥!她是个骗子!是个叛徒!” 飞鱼伏在地上,浑身颤抖:“她杀了哥哥,也杀了我,杀了我……” 羿阳怜悯的看着他:“何必呢?她现在也等同于死了。” “你为什么一直护着她?她形同死人了,你还护着她?你看清楚,她不是你妹妹!” 羿阳摇摇头:“我们之间的感情,你永远不会懂。” 飞鱼猛地抬起头,恶狠狠的说:“杀了我,否则你们休想成功过关。” 羿阳眯眼看他,问:“你非要逼我杀你?难道你见到她成这样的时候,就不想活了?” 飞鱼没有回答他,仍是喊着:“杀了我!否则即使你们过了关,我也会去告发你们!” “以报仇为目的活着,真是可悲。” 飞鱼没有理会他,反而跪直上身、闭上了眼睛。 羿阳双手持剑,向飞鱼的颈侧挥去。 “等等!” 在距离飞鱼颈侧的一寸外,羿阳生生收住剑势。 飞鱼闭着眼说:“我死后还是把我埋了罢,不要对我用化尸水,太他娘的恶心人了。” “行。” 羿阳迅速挥剑,银光划过飞鱼的脖颈。过了好一会儿,飞鱼的头颅才带着喷涌的鲜血跌落地上,不甘的在血泊里翻了好几个滚。 好在现在齐帝北巡,单方面关闭了国境,梁国也立即在边境驻兵,关闭了贸易通道,导致边境只有官兵巡逻,没有几个胆大的平民出没。 羿阳迅速将飞鱼的尸体拖到路边的树林里,将他身上 分卷阅读10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的衣物和装备悉数除去,然后按照他的遗愿挖坑埋尸。羿阳将飞鱼的头扔进坑中,就开始向坑中填土。他边填边想,早知道当初就不通知你撤离应天了,偏偏要我亲手杀你,又让我手上沾上一条人命。唉,算了,多你这一条不多,少你这一条不少。愿你早日轮回转世,去一个幸福的世界。 羿阳往新坟上用力踏了几脚,踩实了土地,然后烧了死者的衣物,头也不回的走出树林。道路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渗入泥土中形成黑乎乎的一片。羿阳拉着马车来回碾了几遍,勉强遮掩了些凶杀的痕迹。 就这样罢,看出来也无妨,羿阳有些疲惫的想。 他将倒在地上的女子背上马车,为她整理了一下衣饰,然后将她平放在车厢中。他凝视着女子呆滞的脸,心中涌上愧疚。 对不起,流光,我没能保护好你。 他伸出手掌,想去抚摸女子的脸庞,但犹豫了一下,又将手收回身侧。 他腼腆的笑了笑,不过你放心,咱们的志愿很快就能达成了。我们都没有放弃,会一直努力下去。如果你还能看到的话,一定会很欣慰的罢。就算看不到也没关系,千百年后如果我们还能在轮回中相逢,我会自豪的对你说,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他的目光向下,看了一眼女子的左手。她的左手只有四根手指,残缺的无名指处空留一个巨大的缝隙。 我知道你一定不想再去齐国了,但是我必须送你回去,只有这样我才能取得皇帝的信任。 他用安慰孩童般的语气轻轻说:“现在,再努力一下,拜托你了。” 他拿起之前飞鱼放下的人、皮面具,往女子脸上贴去。他的手掌之下,女子年轻光洁的面庞,突然变得又黑又皱,宛然成为了一个老太婆。 “忍一忍,过关就替你摘下来,”他还是那温柔的语气,“委屈你做一回我的老母亲……哎不对,明明是你占了我的便宜才是。” 他努力的笑了笑,钻出车厢,执起鞭子一甩,马匹就嘚嘚的扬起马蹄,继续沿着官道往南驶去。 鲁德州府中,许昀背着手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啊呀,能不转了吗?转得我头晕。”玉渊抱怨道。 许昀回头怒斥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多毛病?” 玉渊刚想瞪回去,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端坐在椅子上、一直拧眉沉默的颜旷,猛然抬头望去,见是展越,疾步迎上去,问:“怎么样?” 展越摇摇头,一脸愧色。 “朕亲自去找!” “陛下冷静!”玉渊急忙起身,从背后抱住颜旷。 展越也拦在他面前,劝道:“最近北国很乱,梁帝借口太后之死杀了不少人,梦京还有其他重镇都严格宵禁,道路上都设立重重关卡,我们的人不好展开,您去也添不上多少力。” 颜旷怒吼:“你们是让朕眼睁睁的看着她落入虎口吗!” “或许已经晚了。”许昀摇摇头,颓然的瘫在椅子上。 “别胡说!”玉渊回头瞪了许昀一眼。 颜旷转身揪起玉渊的衣领问:“你给朕一个实话,她到底还在不在人世?” “在的。” “你确定吗?”严厉的语气中隐隐含着祈求的意味。 玉渊温柔的笑笑:“我确定,她的命星还好好的亮着呢。” 颜旷松了口气,揪住衣领的手也放开垂下。 玉渊脸上保持着微笑,但心中却也十分焦虑,他没有告诉众人,命星周围那团徘徊不散的黑雾。 “陛下!陛下!” 众人转头看向门外,慕远志疾步跑过来。 “我好像看见……” 慕远志指着府门的方向,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府门外站着个女子,很像娘娘……” 颜旷惊讶的睁大双眼,没有多问就抬腿向外跑。 许昀边跑边拽上慕远志,问:“怎么回事?” “我出去转转,回到大门口,看到一辆马车,推下来一个人,立即又离开了……” 展越沉声自问:“什么情况?” 玉渊笑着说:“如果是她的话就太好了。” 众人跑到府衙门口,只见两个守门的小吏,一人扯着一个女子的手臂,一人拿着画像在比照观摩。 比照的那人将画像侧向另一个人:“你看,她跟画上这个失踪的小姐真的很像啊!” 另一人看了一眼画像,又打量女子道:“可是她怪怪的,你不觉得吗?” “或许是遇到什么变故,吓傻了罢。” “不管怎么样,我们将她交给刺史大人就可以领赏了罢。” “真是天降横财啊!哈哈哈!” 颜旷冲过去,一把推开两个小吏,小吏们连忙惊慌的跪下。 “雪儿,真的是你!”颜旷欣喜的捧起女子的脸。 “顺利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慕远志喜道。 许昀笑着看她不说话,脸上洋溢着 分卷阅读10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幸福的容光。 唯有展越和玉渊皱着眉头,一脸忧色。 “您二位大人的表情怎么……” 慕容的问句还未说完,只见沐雪猝不及防的伸手,抽出了颜旷腰中的佩剑。在颜旷惊讶的视线中,执剑直刺他的心脏。 颜旷惊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看就要刺中时,展越及时抓住了颜旷的手臂,猛地向后一拉,然后快速拔出佩剑,格挡住沐雪的攻击。 沐雪面容呆滞,动作却迅疾利落、丝毫未受影响。她不顾展越的攻击,招招致命,一心只在必取颜旷的性命。导致展越只能防御在颜旷身前,却苦战着不能伤害对手分毫。 慕远志和许昀也惊呆了,被玉渊猛地向后一拖,才避免了无眼的剑光。 颜旷清醒过来,大喊:“雪儿,你这是怎么了?你看清楚,我是剑则啊!” 沐雪恍若未闻,仍然面无表情的继续着毫不留情的攻击。 其余人也跟着大叫“沐雪、住手”、“别打了”、“娘娘您醒醒啊”…… 然而沐雪都毫无反应,连身法动作都毫不减慢。 “都别喊了!”玉渊站在沐雪身后一声大吼,然后右手伸出两指,指着沐雪说了句谁都听不懂的话。 突然沐雪猛然停止了动作,右臂执着剑悬在半空中,像是成了一具静止的雕塑。 “你干了什么!”颜旷大喊,焦急的推开身前的展越,走到沐雪面前,仔细查看她是否受伤,然后将她高举的胳膊扳了下来。 玉渊转头对许昀和慕远志说:“你们谁,给她扎个针什么的,将她弄晕算了。” 许昀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拔开瓶塞放在沐雪鼻下,沐雪很快就闭上了眼睛,无力的倒在颜旷怀里。 慕远志问玉渊:“国师神通,为何不直接让娘娘晕过去?” 玉渊轻轻叹口气:“仙法不是用来害人的,弄晕也不行,定身以自卫也需谨慎。反正是能不用就不用,否则一不小心被会反噬。” 慕远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和众人一起跟随颜旷往府里走。 颜旷将沐雪抱回房内,平放在卧榻上,握着她残缺的左手,心中全是担忧与后悔,哪里还有一丝怨怒。 “她到底是怎么了?”颜旷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众人清楚的看见,皇帝的眼睛里布满血丝、通红一片。 ☆、金针封识 许昀和慕远志先后上前,为沐雪把脉、检查身体,最后都摇摇头退开,满脸疑惑的望向玉渊。 颜旷问:“你们什么意思?” 许昀推了慕远志一把,慕远志只好开口,心虚的说:“从身体征状来看,并无任何不妥。所以她的行为,一般我们称之为中邪了,或者鬼上身,反正已经不是我们医者能解决的了。” “玉渊,你快给看看!”颜旷命令道。 玉渊抿着嘴,嘴唇微微发白。他在府衙门口见到沐雪的第一眼,就看出她身上隐隐散发着黑色雾气。这难道就是命星所指吗?早知如此的话,他死活都要拦住她才对,唉。 玉渊语气凝重:“她身上仍是她自己的气息,那么她很有可能是被封识了。” “封识?”众人都疑惑的看着玉渊。 “她额上有一细微红点,头部隐约泛黑,所以……” “莫非头被针扎过?”许昀急问。 “不仅被扎,估计针已入脑。” “那就赶紧取出来。”颜旷命令道。 “金针入脑,不仅仅是为了封识、使她失去了个人意志,针上极大可能还附带了指令,使之成为意识的全部、类似圣旨的存在,估计是‘杀掉某人’之类的命令。” 众人纷纷望向颜旷,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 展越喃喃道:“难怪他们会将她送回来。” 颜旷握紧双拳,极力压下心中的怒火,再次命道:“取出来。” 玉渊摇摇头:“强行取出,会动摇元灵,很可能导致死亡。施术者十分恶毒,封识封令本不需用针,他是故意以生命为要挟,防止我们强行解封。” 许昀沉吟道:“如果脑中真的有针,即使没有什么邪术,随意取出也难保性命无虞。” “朕要杀了他们!”颜旷怒吼一声,吓了众人一跳。 “取不取针,都是死路,难道要她形同死人般躺一辈子?”慕远志望向玉渊,“国师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玉渊托腮道:“我不能保证。保险起见,还是得会会施术者,或许他有好的办法。” “谁是施术者?你知道吗?” “我不能确定,还是调查一下比较好,万一误会了……” “我去调查,”展越转向颜旷,拱手道,“微臣请命。” “我也得去。时间紧急,万一针在脑中扎根了,就麻烦了。”玉渊摸了摸脑门上的冷汗。 “扎根?”众人又疑惑的看着玉渊。 “ 分卷阅读10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我的意思是,时间长了就更不好取针了。就像许昀说的,针本身对脑部造成的伤害,难以估计,时间越久,造成的伤害可能越大,取针时连带的伤害也可能增加。” 许昀挺身而出:“那我也去,万一能帮上忙。” “不,你留下照看雪儿,”颜旷指着慕远志道,“你去。” “我?”慕远志一想到从未涉足的陌生北国就惴惴不安。 玉渊会意一笑:“你还想不想娶公主?” 许昀看着慕远志犹豫不决的神情,忍不住说:“要不还是我去罢。” “他还会打拳,你会什么?送死吗?”颜旷转头看向慕远志,“朕不会将妹妹嫁给懦夫。” “我不是懦夫,”慕远志挺起胸膛,“去就去!” 颜旷对展越说:“保护好他们二人。” 展越郑重的点点头。 玉渊不满道:“指不定谁保护谁呢。” 慕远志对展越勉强一笑,说:“展大哥,麻烦你了。” 展越对他点点头,面色凝重,让人心中忐忑不安。 颜旷说:“直接去找白歌,梁国的海歌王,雪儿八成会去找他,他一定知道什么。” 展越点头,转身就向外走。 “哎,这就出发啦?”玉渊睁大双眼。 “是你说时间紧急的,还不快去!”许昀推了玉渊一把,恨不得提脚去踹他。 “去、去、我这就去,我这白袍呢,你别乱来。”玉渊一溜烟的向外跑。 慕远志对许昀说:“许兄,麻烦你转告小玥,我一定会回来的。” 许昀拍拍他的肩膀:“你的‘揉面拳’很厉害,相信自己,一定能回来的。” 慕远志露出一个微笑,对颜旷拱了拱手,就转身去追前边的人。 许昀转身看向颜旷:“交给他们,真的没问题吗?” “我倒是想亲自去,你们让吗?”颜旷转头凝视着床上躺着的人,轻声说,“没关系,如果失败了,我就让他们统统给你陪葬。” 那样温柔的话语,许昀却不禁打了个寒颤。 玉渊、展越、慕远志三人很快越过宏梁郡边界。 “真厉害啊!这么轻松就过关了。”慕远志看着手里的符牌叹道。 玉渊拿着一根木棍、拨弄了一下火堆下的薪柴,不满道:“你真是够了,至于每天都要感叹一下吗?能不能换句话说?哪怕换个说法也行啊!” 慕远志腼腆一笑:“我本以为出国是件很困难的事,特别是这种紧张时期。我家有个叔叔,喜欢到各地寻找珍稀药材。有一次正值两国交战,他还不管不顾的要去梁国,结果被梁兵抓住,被当作奸细关了好几天呢。” 玉渊啧啧称赞:“你那个叔叔真是个豪杰啊。” 展越冷哼一声。 玉渊笑:“我们展大人就喜欢用哼气来体现存在感,远志你别介意啊。” “不敢不敢,”慕远志钦佩的看向展越,“展大哥才是我心目中的真豪杰。” “哟,你凭什么这么说?就凭一张通行符节?” 慕远志用力的点点头。 “那你就太小看我们大齐的风鹤司了。别说是梁国通行符节,连那梁宫的通行符节还不是手到擒来?是不是啊展越?”玉渊故意用肩膀去撞展越,展越一闪身,玉渊扑了个空,差点向侧面摔倒。 慕远志不禁嘿嘿的笑了。 “笑你个头。”说着玉渊出其不意的用木棍敲向慕远志的脑袋,慕远志想躲也没能躲开。 玉渊回归正题:“展越,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刚刚那个人怎么跟你报告的?” 展越沉声道:“没能打听到有价值的信息。” “我猜,一定是娘娘的武功太厉害了,根本没让人看到,更没留下踪迹。” 玉渊叹了口气:“那我们真的只能直接去找海歌王了。” 慕远志问“我们离梦京还有多远?” 展越答:“快了。” “万一那个王爷也不知道内情,我们怎么办?” 展越再次沉默了。 “那就直接去找那个嫌疑人。”玉渊说完,展越也惊讶的转头看向他。 慕远志问:“你已经有目标了?” “……只是嫌疑人而已,虽然是重大嫌疑人。毕竟我没当面见过那家伙,不知道他力量的特征。我就担心找错人,最后倒霉的不还不是那位娘娘吗?” 慕远志赞同的点点头。 玉渊自嘲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嘛。” 次日三人又策马奔驰,从宏梁郡边界向东北方向进入梦京的三辅地区。夜幕降临的时候,三人根据可靠情报、找到京郊一处荒庙歇脚。此庙甚小,年久失修,看起来摇摇欲塌。 三人在庙后树林里栓好马匹,走进荒庙中,只见荒庙内部破烂不堪,神像也残缺损毁。玉渊走到神像面前,恭敬的跪下念了些听不懂的话。展越对神像简单拱拱手,就开始 分卷阅读10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四处寻找生火的草木。慕远志跪在玉渊身边,认真听了几句愣是没听明白,于是就放弃转而去帮助展越拾柴。 二人拾来木枝堆好,就静静的看向玉渊。玉渊叹了口气,走过来指着柴堆念了句短咒。柴堆就渐渐冒烟,然后冒出火光,很快点燃了所有的木柴。然后三人就围坐在火堆旁,架上小锅、开始烧水。 三人对于点火已经具有相当的默契了。出发后的第一天,展越还是掏出打火石,吭哧吭哧的老实生火。然而次日下了雨,导致第二天怎么也点不燃潮湿的木枝。那时玉渊看着湿漉漉的另外两个人,想着不喝点热的恐怕会着凉病倒,他权衡了一下点火和治疗所花费的炁力,便不得不念咒点了火。从此之后,展越就再不肯掏出打火石了。 玉渊郁闷道:“我堂堂一个国师,竟然沦落成烧火工。” 慕远志笑笑,安慰他说:“国师大人太厉害了,我都想要跟你去玉宫修习了。” “得了罢你,”玉渊翻了个白眼,“修行可不能只为偷懒,修行是一种坚定又旷达的态度,不以苦为苦,不以乐为乐,扛得住痛亡恐惧,经得起食色、诱惑。” “如果要饿肚子的话,那我还是不要去修行了。” 玉渊哂笑:“肚子和公主,二择其一,你选哪个?” 慕远志苦恼道:“饿死了的话,也不能与小玥在一起啊!可是没有小玥的话,我肚子是填饱了,可是心里却是空荡荡的。只选一个的话,怎么选都不好。” 玉渊点点头:“想要太多,便是烦恼;如何取舍,也是烦恼。干脆都不要就好了。” “都不要?”慕远志呆呆的看着他,“那不就刚生下来就没命了?岂不是总在轮回、不得人生?” 展越冷哼一下,说:“不要听他胡扯。” 玉渊嘿嘿一笑,难得没有回话。 这时一声独特的口哨音传进来,展越起身走出去,不消片刻就回来,在原地坐下。另外两人看着他,等待他说话。 “明晚我一人去,你们留在郊外。” “我和你一起罢,出了事也好照应。”玉渊提议。 “那我也要去!我们三人一同受令出来,你们不能关键时候撇下我啊!”慕远志不满的抗议。 “城里管制严厉,你们去会被抓的。” 玉渊翻了白眼:“凡人要是能抓我,那就不是凡人了。” 慕远志本来是一副愤愤不甘的表情,听到玉渊的话,立即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你?” “对不起,我们凡人的脑子经常会抽一抽,然后脸部就会不受控制的笑一笑。” “哟呵,你这小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功力,都快赶上我了。” “过奖、过奖。” “言归正传,”展越咳了一声,“我打算将那人绑来,严刑逼供。你们不要妨碍我。” 玉渊和慕远志都惊讶的看着他。 展越解释道:“那人之前一直被关在宫里,传言要守灵到梁太后下葬。然而前几天突然被放回王府关着,说明必定发生了什么,时间上也吻合。” “太后这么久都没有下葬啊?”慕远志问。 玉渊扬眉看他:“你的关注点向来都是这么奇特吗?” “梁国朝堂一直为太后之死争论不休,所以也迟迟没有处决那个王爷。” 玉渊摇头:“这个王爷现在是重大疑犯,王府铁定是重兵把守。你一个人真的不行,我必须去。” 展越刚想拒绝,但他看到玉渊严肃的表情,只好点头默允了。 “那我呢?”慕远志不满道,“你们还是要撇下我一个人?” “你必须……不能去。”玉渊对他摇摇手指,“别意气用事,想想你的小玥,想想你的小命,你不是一个都不能舍弃吗?” 慕远志只好悻悻闭嘴。 三人草草吃完晚饭,迅速整理休息。次日又向梦京方向骑驰,没多久就远远看见了梦京高大的城门,便又决定还是返回荒庙停驻。 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玉渊和展越留下慕远志、向梦京方向跑去。展越的轻功一般,但也能在林间飞掠疾奔。跑了一会儿,他转头一看,哪里还有玉渊的身影。 展越心中不悦,正打算回头去找他。突然听见“喂”的一声从头顶传来,展越抬头一看,才惊讶的发现玉渊静静的悬在半空中,像是一只飘浮的鬼影。 “你怎么突然停了?害我又回头来找你。” 这话有点耳熟啊,展越苦笑一下,抬头轻声说:“你低调点。” “哦。”玉渊干脆飘飘然的落下来,然后伸手从背后抓住了展越的双肩,他的双脚却仍悬在半空中。 展越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丝毫感觉不到他的重量。 “走罢。”玉渊淡淡的说。 展越压下心中的惊疑,像是挂了一副人体披风,迅疾奔向梦京。 快到城墙时,玉渊轻轻一提,就带着展越像黑鹰般快速掠入城 分卷阅读10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中,只在城墙上的士兵眼中留下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残影。 有玉渊在,确实好像做什么都简单多了。不管是生火,还是方才潜入梦京,展越都觉得像是做梦一般不切实际。 “王府在那里?”玉渊问。 空中的冷风猛烈的刮在脸上,展越努力的撑开眼皮,回忆着地图标记、仔细搜寻着。 很快,展越遥指一个方位:“那里。” 海哥王府的一座瓦房顶上,玉渊将展越轻轻放下。 “我猜你的情报一定也告诉了你,那人的书房在哪。”玉渊轻声说。 展越点点头,指着脚下。 “难怪你要我落在这里。” 展越观察着四周无人,就做了个手势,带着玉渊跳下屋顶。 ☆、灵堂致哀 白歌伏在书桌上,面前摊开着一本善经,胳膊下压着的纸上,却只写了寥寥数笔。 半个时辰前,他借口要为逝者抄写善经,躲进书房中,方才得了一点独处的宁静。然而他心中始终无法平静,愁绪满怀,一半为雪儿担忧,一半为自己担忧。 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好像再怎么挣扎都没有用啊。 白歌痛苦的闭上眼睛。要不然干脆自尽罢,至少还能让世人知道我的清白;反正雪儿也被他们害了,我还活什么劲儿。 忽然响起轻微的“咯吱”声,好像是门窗被打开了。 白歌睁开眼睛,惊骇的发现身前站着两个黑衣人。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白歌猛然起身,眼角的余光搜寻自己的剑。 “海哥王,别来无恙。”一个黑衣人说着,拉下了面罩。 白歌疑惑的看着他,这个人,有点眼熟,在哪儿见过呢? 黑衣人提醒他:“我是展越,齐国中郎将。” 白歌想起来了,他就是霍亨口中的那个剑道高手,在鹿阳的和谈晚宴上见过一面。 “我们希望王爷随我们走一趟。” 白歌心中顿时萌生一个希望,如果齐国势力介入的话,或许可以破局。 没等白歌有所回应,展越迅速出手直拍白歌脑门,白歌立即就昏倒在椅子上。 白歌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书房、躺在一个破庙里。有个年轻男子拿着一根银针,蹲在自己身边。白歌惊慌的向后一躲,大叫着:“你要干什么!” 年轻人笑笑,收回了针,说:“你醒了,我就不扎你了。”说着,退到火堆的另一边。 白歌坐起身体,才发现这破庙里也就还有三个人,都围着火堆坐着、盯着自己。 白歌心中松了口气,咳了一声问:“展郎将,咱们也算相识一场,何必要用这种强硬手段?” 旁边的展越拱手:“我等奉命前来,有事相问,希望您能配合。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白歌嘴里问:“齐帝派你们来的?问我什么?”他心中却突然有点沮丧,就你们三人能成什么事? “关于纯妃的事。” 白歌大惊失色,忙问:“她在哪?她如何了?” 展越眯起眼睛,疑惑着白歌和沐雪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他没有多问,将沐雪的现况说了一下,然后问:“娘娘到底经历了什么,希望您能悉数相告。” 听到她还活着,白歌差点喜极而泣,但是又听到她如今形同死人,竟与当日太后的形况相似,白歌便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白歌猛然陷入回忆中。 那天晚上,他像前几天一样跪在钱太后的灵柩前。灵堂中只有他独自一人,愣愣的看着四周悬挂的、静默的黑色灵幡和白色帛帘。 钱氏已经被抄家定罪了,很快就轮到自己了罢。 白歌苦苦思索,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他抬头看向灵柩,你到底是怎么死的?他的身体不禁微微颤抖,强忍住心底涌出的、想去开棺的冲动。 突然,一阵诡风刮过,白烛孱弱的火光摇摇晃晃,灵幡和帛帘也小幅度的摆动起来。 白歌心中一惊,莫非真有回煞之事? 然而,出现在面前的不是什么鬼影幽魂,而是一个身形瘦长黑衣人。 黑衣人拉下面巾,露出了俏丽的面庞,说:“歌哥哥。” 白歌猛然起身,又惊又喜道:“雪儿,怎么是你?” 沐雪急声说:“我来救你。” 白歌收敛笑容,皱起眉头:“不,你快走。我清者自清,不需要你救。” “人死在你的婚礼上,你如何能摆脱干系?”沐雪的表情很是焦虑。 她提到婚礼,白歌的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歉疚和委屈,他突然好想扶住她的肩膀,用力的痛哭一场。然而他扯开嘴角笑了笑:“我已经成婚了,你就别赖着我了,赶紧走罢。” 沐雪走过来拉他,他却后退打开她的手,做出一副厌恶的表情说:“不要多管闲事,滚回你的 分卷阅读10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齐国去。” 沐雪脸上的表情突然很是悲伤,轻声说:“我不回去了。” “什么,”他惊讶的看着她,“发生了什么事?” 沐雪只是摇摇头,没有多说,然后笑了笑,说:“至少我自由了,不是吗?” 他惊讶的看着她走到钱太后的灵柩前,她伸手抚上黑檀做的棺柩,他差点以为她是要去开棺,然而她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脸上保持着那种勉强的笑容。 只听她说:“你让我沦为黑夜的奴隶,再也无法拥有光明,害我无时无刻不在为杀人而悔恨,害我日日夜夜都在质疑人间的真情。我曾经恨过你,恨得想要杀了你,然而,我又清楚的知道,杀了你并没有什么益处,对我没有益处,对梁国更没有益处。” 她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一分:“现在,我反而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成为今日的我。我失去了很多,但同时也获得了一颗自由而独立的心灵,拥有掌握自己命运、坚持自己道路的能力。我来也是想与你告别的,谢谢你……” “你是该好好感谢她。”一声傲慢而张扬的男声从灵幡后灵堂门口的方向传来。 “谁?”沐雪吃了一惊、急忙转身,紧紧握住了剑柄。 白歆高高的昂着头,两指撩开帛帘,慢慢的踱了进来。 “好久不见啊,亲爱的堂妹。”白歆嘴角擒着一抹嘲弄的微笑,像是看着笼中困兽般观察着沐雪。 沐雪皱眉:“我能轻易进来这,果然是个陷阱么。” 白歌向沐雪走过去,要挡在她身前,却反而被她强拉到身后。 “你不是要来祭拜吗,朕当然要成全你啊。” “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话?”白歆明知故问,嘴角的笑意越发邪恶。 “你认为我该谢她什么?” 白歆哈哈大笑,夸张的抱着腹部,整个人都在颤抖。那折磨人的笑声持续了好一阵才停歇,他说:“谢什么?当然是保住你这条小命咯。父皇要斩草除根,她偏偏就是不同意,然后让也藏带走你,谎称已经杀掉并抛尸荒野了。” 白歆顿了顿又道:“可惜你这个小白眼狼,关键时候投敌叛国,自己不要脸,连祖宗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沐雪面带怀疑:“她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哈哈哈哈……”白歆又疯狂的大笑起来。 “……朕只见她哭过两次,朕怀疑她这辈子也就哭过这么两次。第一次是你们搬出太子府的时候,你母妃说要与她绝交,老死不相往来;第二次是你母妃的死讯传来的时候,她哭得都快晕过去,”白歆低低的笑起来,“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那张脸,就像延续着另一个人的生命一样。” 沐雪瞠目结舌,脑中混乱一团。 白歆冷嘲道:“怎么了?就因为你母亲的光辉形象受到了玷污,你就质疑人生、质疑世界了?至于嘛,人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白歆大踏步的向前走,越过沐雪和白歌,目不转睛走到灵柩前,双手猛地一推,推开了厚重的棺盖,预料中的恐怖异味并未出现,反而是一阵森森寒意迅速笼罩了整个灵堂。 “你听见了吗?你有你的活法,朕也有朕的活法,”白歆指着棺里躺着的尸体大喊,“朕不能干涉你,你也不能干涉朕!从此以后,朕想杀谁就杀谁,想爱谁就爱谁,你管不着,谁他娘的都管不着!” “快走!”白歌用力推了沐雪一把。 白歆猛地转身,笑着对沐雪说:“好妹妹,别急着走啊,朕得请你帮个忙。” 沐雪拔出剑,卫在身前,紧张的盯着白歆。 “朕因为你吃了败仗,你是不是欠了朕一个人情?” “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想让你还朕一个胜仗咯。” 白歌大喊:“别听他的,快走!” 沐雪转身要跑,她却看见灵幡后又钻出来一个银发紫衣人,正好挡在门口的方向。 谐紫清!白歌心中一惊,隐约明白了什么。 沐雪挺剑刺向谐紫清,未及近身,就听见谐紫清指着她念了句奇怪的话语,沐雪就僵在原地、不能动弹。谐紫清走过来,双掌在沐雪颞颥上狠狠一拍,沐雪就昏倒在地。 等白歌反应过来,沐雪已经倒在地上,他挪动僵硬的四肢走上前,捧起沐雪的脑袋,轻轻的喊:“雪儿、雪儿……” “还没死呢,瞧你那怂样。”白歆嘲讽道。 白歌心里清楚,他就要失去她了,永远的失去她了。 “国师,将她带走,她可是咱们的秘密武器啊。” 白歌紧紧抱着沐雪大喊:“将我也杀了罢,让我随她一起去!” 白歆冷笑一声,道:“现在还不能让你死,你不是贤王吗?朕偏偏要让你背上弑母的罪名,在万民唾弃中斩首示众!” 谐紫清要来抢沐雪,白歌正打算死都不放手,这时又跑进来一个人。 “陛下、陛下,不好了!”芳 分卷阅读10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庭惊慌喊道。 白歆淡定问:“怎么?” “也藏带人,包围了灵堂,要求交出太后的遗体,还有、还有海歌王。” 白歆哈哈大笑:“也藏啊也藏,你终于现身了。今夜瓮中捉鳖,收获不小啊!” “陛下,怎么办啊?”芳庭去拉白歆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哭腔。 “甭着急,”白歆掐了一把芳庭的脸,“咱们已经设宴,准备好好款待他了,对不对啊紫清上师?” 谐紫清嘿嘿一笑:“今夜,就为陛下展示一下咱们的研究成果。” 白歌惊恐的看着他们,然后脑后猛然剧痛,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就是这样,然后我就被关回王府了,再没有见过她。”白歌大致说明了那夜的情形。 “果然是那家伙。”从对面传来声音。 白歌抬头看去,之前没有细看,现在才发现火堆对面坐着的男子,面容十分俊美,堪比供奉的神像,以俊逸超尘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只是瞳色有点异常,让人忍不住想要盯着细看。 “我们直接去找那个国师吗?”之前拿针扎他的年轻人问。 “我这次再不会轻饶他。”对面的美男子哼了一声。 如此嚣张的语气,白歌忍不住问:“请问阁下是?” 没想到对方露出害怕的表情,浑身颤抖,身体向后缩,颤声回答他:“回、回王爷,小人是、是玉渊。” 玉渊!白歌心中惊喜,如果是玉宫的宫主,那必然可以和谐紫清抗衡,必然可以救活雪儿。他忽视玉渊的奇怪反应,跪伏在地,正声说:“在下眼拙,竟不知玉宫宫主驾到,请您千万海涵。” 玉渊连忙同样跪伏在地,甚至比白歌更加压低背脊,声音颤抖得像是快要哭了,他说:“您快起来,使不得、使不得。” 白歌见对方如此礼遇,心中涌出一股喜悦和自豪。他恭顺的起身,正色道:“拜托大师,请您务必救活雪、纯妃。您的大恩,我必铭记在心,从此敦善修仁,尊奉神之圣训,传扬您的大德。” 玉渊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白歌心中紧张,反省着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说错了什么。 然而只见玉渊抹了抹额头,随之淡淡说了句:“如此,也好。” 白歌这才放下心来。 “啊呀,不好!” 玉渊猛地大叫,白歌又紧张的提起心来。 “怎么啦?你别老是吓唬人,好不好。”旁边的青年抱怨道。 “糟糕!”展越猛然起身。 “你也这么说,”青年露出惊慌的表情,“到底出什么事了?” “那家伙来了,还有好多人,”玉渊闭眼道,“看来他也布了阵,我们潜入城时被他察觉了我的法咒。” “那个紫清上师?那正好,反正我们也要去找他,他竟主动送上门来。” 一声长啸突然从庙外传来,尖利如剑般要刺穿耳膜。众人痛苦的纷纷捂上耳朵,仍听到刺耳嚣张的声音道:“里边擅闯京城的宵小之徒,快快束手就擒,否则让你们死无全尸,哈哈哈哈……”。 展越透过门缝向外一看,脸色一变:“被包围了,我竟未能发现。” “那些人如同草木一般,你当然发现不了。”玉渊说着起身在屋里乱转。 白歌也向外面看去,只见惨白的月色下,外面树影婆娑、人影幢幢,竟不知有多少人。 “怎么办?”青年看展越握紧剑柄,也紧张的捏住手里的针。 屋外传来不耐烦的声音:“看来你们选择烂成肉泥,那就成全你们。给我上!” 话音刚落,白歌就听见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脚步声,很快门窗墙瓦都剧烈的抖动起来,猛烈的撞击和锤打声、以及刀兵的砍击声,“砰砰砰”、“嘭嘭嘭”狠狠的震荡着耳膜,完完全全的包围了他们。 ☆、敕建紫清 “怎么办?怎么办?”慕远志紧紧握着针,不禁开始颤抖。 展越拔剑后退,冷声道:“敌人太多,玉石俱焚。” “什么!”慕远志立即垮了脸,心疼自己还未与小玥成亲、也未见她最后一面,就得命丧于此。 不对,慕远志挺起胸膛,幸好没成亲,否则岂不是害了小玥。小玥,你还是忘了我、再择良人罢。他一脸悲壮的举起手臂,和展越一起做出时刻准备战斗的姿态。 白歌手无寸铁,他只能从地上拿起一根木棍自卫。然而又心中自嘲,这能管什么用? 三人紧张的盯着门窗的方向,突然惊讶的发现,尽管门窗墙瓦剧烈的抖动着,撞击、砍击声也一声比一声高,然而门窗墙顶竟然仍未被破坏,颤颤巍巍却又坚强的挺立着,顽强的阻挡着敌人的进攻。 这是怎么回事?三人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看向玉渊。 玉渊方才在屋里乱走,现在停在荒庙中央,嘴里兀自不断念着听不懂的话语。他猛然抬头,停止了念咒。 分卷阅读11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王爷,谐紫清一向住哪?”他突然问。 白歌回答:“京西紫清宫。” 玉渊点点头,伸出双手,对众人说:“来罢,大家牵起彼此的手,围成一圈。” 慕远志犹豫的看向展越,展越也面带犹疑,但仍是边收剑边说:“别无他路,不妨一试。” 玉渊催道:“快点,庙里的防御法阵挺不了多久。” 于是四人手牵着手,很快围成一圈。 玉渊突然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王爷,您应当去过紫清宫吧?山门上写了什么?” 白歌一愣,思忖道:“应是敕建紫清……” 没等他说完,众人只觉脑袋一晕,眼前一花,身体一轻,下一刻便纷纷倒在地上。然而爬起来抬头四顾,却惊讶的发现周围已不是林间破庙,而是在一个山顶上,眼前耸立着一座高大的山门,门上匾额刻着的正是“敕建紫清宫”。 “哇,这里就是紫清宫?太神奇了,太厉害了!”慕远志一脸崇拜的望向玉渊。 白歌稍作惊讶,但迅速淡定下来,问玉渊:“大师方才为何问要这山门之字?” 玉渊笑笑:“拖您的福,我们才能顺利来到这里,我可无法阵移到没去过的地方。” 白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展越一起身就警戒四顾,发现四周无人后方开口问:“莫非你想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玉渊皱眉:“方才那种情形,我不能保证可以护好所有人。来这里,我也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我在那边布了疑阵,但他应该很快就会察觉,所以时间紧急,我们得赶快行动。” 众人正要进去,玉渊拦住白歌:“王爷,里面不知凶险,您还是别进去了。” 白歌愣住,想想自己确实手无寸铁,也不好拖人家后退,故而说:“那我在这里等诸位。” “不,”玉渊摇头,“请您下山回去罢。” 不仅白歌吃了一惊,展越和慕远志也惊讶的看着他。 “之前被围攻时,不仅有死人,还有活人。请您现在下山,如果遇见活人,就让他们送您回去,将他们引开。” 白歌想了想,点点头,然后拱手说:“大师,烦请再容我耽搁片刻。我有一事不明,希望您能解惑。” 玉渊忙道:“您说、您说。” 白歌便把钱太后暴毙的情形快速说了一遍,问:“她到底是如何死的?我该如何自证清白?” 玉渊想了想道:“根据现有的证据来推断,很可能是谐紫清也在她脑中射入了金针。金针入脑之时,她就已经死了,虽然仍然能活动,也是金针封入的指令使然,约莫是‘依言行动,喝酒则倒’之类的命令。” 白歌一脸茫然。 玉渊便说:“您听不明白不要紧。如果她脑中的针还未取去,那就是您的幸运了。” 白歌点头说声“明白了”,便与三人告辞,趁着月色下山去。 慕远志紧张问:“纯妃娘娘是否也是早就死了?” 玉渊摇头:“不一样,她还有呼吸,身体机能暂时正常运作,从这个意义上而言,她还未死。” “可是,”他抬头看向黑黢黢的庙宇,“如果没有自由的意志,和行尸走肉也无甚区别。” “抓紧时间,进去罢。”展越抽出了剑,催促道。 玉渊提醒:“慕远志,你最好也掏出你的针。” 慕远志依言握针,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跟在二人身后走向紫清宫。 走到近前,发现紧闭的门上贴了张纸,写着‘修缮禁入’四字。 展越回头看玉渊,玉渊点点头,展越便用力推门,竟然没锁,轻易推开一条缝,三人钻身而入。 如同众多神庙的格局,山门之后是个广阔的庭院,两侧是二层高的钟楼,正前方矗立着庄严的神殿。紫清宫建筑高大,飞扬的屋檐像是大张的双翼,这黑暗中的庞然巨物让人不禁想到传说中鬼界的玄鸟。 “为什么这里空无一人?”慕远志四处张望,“这里不是皇家庙宇吗?” “你们是什么人!”一声怒喝从神殿方向传来,“你们没看见大门上的告示吗?” 三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少年修士从神殿里走出来。 玉渊笑笑说:“我们仰慕紫清上师大名,特来拜会。” 少年一脸厌恶的挥挥手,说:“他不在,你们赶紧走、快滚!” “你好歹是个修士,怎么说话这般难听!”慕远志不满道。 “快滚!”说着,少年一脸惊恐的迅速消失在神殿旁的长廊中。 “追!”展越话音刚落,四方低矮房屋的阴影中出现了异常的动静。 “糟糕!”展越试图去拉另外二人快走,但是已经晚了。只见四方的阴影之中,不断有人影出现,眨眼间堵住了前后的出路。 “戒备!”展越呼叫同伴,渐渐后退,与同伴背靠着背,各守一方。 慕远志惊骇的握紧银 分卷阅读11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针,看着包围他们的人,颤声说:“这些修士,是死是活?” 惨淡的月色下,身着白衣的人举刀从四方迅速涌来,面色灰白,毫无表情。那些人的眼睛或睁或闭,有的即使睁着双眼,眼珠也凝固似的一动不动,有的脸上甚至出现了尸斑,这些诡异的人占了大多数,其余的除了面容枯槁、身型削瘦,倒是看似与常人无异。 “当然是死人!”展越大叫,“保持队形,向神殿后移动。” “真是作孽啊!”玉渊眼中尽是悲色,然后一挥手,有数根冰锥凭空出现在他面前,再一挥手,冰锥快速的射向那些行尸走肉。 玉渊出手的同时,慕远志也射出了银针,然而他惊讶的发现,即使射中那些人四肢大穴,那些人脸上也并无痛苦之色,仍是面无表情的走过来。即使射入眼中,双眼爆裂,那些人也毫无迟疑,的确不需以眼视物,准确的向他砍来。 展越挥剑一砍,面前的人立即断了一臂,但他也发现对方毫不知痛,面无表情的举刀挥砍。展越使出杀招,洞穿对方的胸膛,然而对方即使浑身鲜血,也毫无倒地之兆。他不禁大叫:“这些人杀不死!” 慕远志闪身堪堪避过一刀,大声回道:“你不是说他们是死人吗!死人怎么能再死!”他运力使针射入敌人膝骨,断其腿筋,勉强能削减对方速度。纵然如此,对方跪倒在地,仍膝行向前,不停攻击。他又射针断其手筋,对方便张嘴向他咬来。 慕远志“哇呜”一声,腿上被狠狠咬了一口。 玉渊一手操纵冰盾抵挡攻击,一手不断射出冰锥。一支冰锥悍然射入一人的脑中,巨大的力量使得冰锥贯穿那人的脑袋后还射出老远。那人轰然伏倒在地,血肉模糊的脑袋被削去了大半。 玉渊看得分明,大喊:“针在脑中,击针出来!或者砍掉脑袋!” 于是三人转为直接向脑袋攻击,展越直接挥剑砍头,玉渊向脑门射冰。而慕远志干脆扔掉手里的银针,握拳打向对方脑门,大喊着:“你是狗吗乱咬人?死得有尊严点好不好!”一拳过去,有针从脑后逼出,那人便猛然倒地,再也不动弹了。 三人终于能够稍微化解攻势,且战且退到神殿旁的走廊。长长的走廊延伸向前,通向黑黝黝的未知所在。 慕远志气喘道:“真的要进去吗?万一里面有更多……” “不会,”展越断然道,“那个少年明显知道内情,他就是向这里逃跑的。” 玉渊赞同:“跟着唯一的活人走,肯定没错。” “好罢。”慕远志振作精神,一拳打倒面前行尸。 三人退进长廊,那些行尸却奇怪的不再追击,像是时间暂停般全部静止在长廊入口。 “他们不追了?”慕远志看向玉渊。 玉渊闭上眼睛,沉默片刻,睁眼道:“那神殿前被布了阵,将他们圈禁在内了。” 闻言,展越松了口气,沉声道:“仿佛又过了一遍怙云岭。” 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玉渊:“你怎么不也弄场雨?” 玉渊知道他在说什么,边走边解释道:“这些人,虽是死了,但魂魄仍被禁锢在自己体内,都是未死灵。仙法不能用来害人,这种情况我必须谨慎。而怙云岭上的那些,是魔炁催动的尸骸,是实实在在的魔物,便可使用仙法驱除。” 慕远志问:“你们在说什么?怙云岭上有魔物?” 展越忽视他,继续问:“你射出的冰锥,不也是仙法吗?” “不不,你们有所误解,”玉渊摇头,“是这样的,所谓术法包括了仙术和仙法。仙术的力量来自施术者本身的元炁,而仙法却是借用了天地之炁,是施法者与诸神定结的契约,专用来驱除魔物。如果用仙法伤了生灵,则会遭到同等的反噬,这是神魔隐世前就定下的规则。” “所以冰锥是仙术,而不是仙法。” “没错。仙术依靠施术者本身的力量,则不会得到反噬。如果伤害了生灵,就应受到人间的处罚;人间处罚不够,到鬼界也需赎罪;即使脱离了轮回,这些罪孽也会成为心障,成为修仙的阻碍。” 慕远志喃喃道:“原来你们的术法也不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如非绝对理性,力量需要被束缚,否则将是巨大的灾难。世间本就充满规则,有了规则才能顺利运行。偶尔的无序与混乱,也终将回归正轨。” 玉渊看着一方莲池之后的高楼,沉声道:“今夜就让这里回归正轨罢。” 展越推开这栋号称“藏经楼”的阁楼大门,只见楼里四处点着油灯,里面却不见一座书架。宽阔的房间里,整齐的摆放着一张张木床,床上被单隆起,凸显出人的体形。 展越立即握剑戒备起来。 “不用担心,”玉渊声音里含着隐隐的哀伤,“这些应当都是试验品。” 慕远志小心翼翼的掀开一床被单,露出一个好像陷入沉睡般、面容枯瘦的修士。 “他没有呼吸、没有脉搏,”慕远志帮他盖回被单,“他们也会像死尸 分卷阅读11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般腐坏吗?” 玉渊查看了另外一边的人,缓缓回答:“他们不再进食,无法摄入阳炁,身体必然会逐渐衰坏。” “这里的人还有呼吸。”走在最前的展越喊道。 二人跟上去,看见一个同样面容枯瘦的修士,他睁着眼睛,面无表情,直挺挺的躺在床上。 “你还好吗?”慕远志推推那人的肩膀,那人毫无反应。 那人的床上放着一本簿子,玉渊翻开来,只见前几页画着脑部的结构图,从多个角度描绘的图像上标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往后翻,便记录着时间、数字和结果。 “我的天啊,”慕远志凑近一看惊讶道,“这家伙是在研究针入脑中的不同后果吗?” 玉渊焦躁的往后翻着,只见实验结果从诸如“狂暴”、“痴傻”、“失明”等等形形色色的后果、逐渐全变成只有两种结果,“死,无异状”和“活,无异状”。 慕远志撇撇嘴:“这家伙还挺有钻研精神的,可惜不用在正事上。如果他来做医者,一定能抢掉百草谷的饭碗。” 翻到最后,都没有提到如何取针并恢复原状,玉渊颓然的把簿子一扔,慕远志伸手接住又去细看。 “他并未想过要将人救回,”玉渊握紧拳头、有些咬牙切齿,“我定要痛扁他一顿不可。” “他取过针的,都死了。”一个声音从帘后响起。 三人循声看去,只见之前的那个少年修士颤抖着从帘后钻出一个脑袋来。 展越大步走过去,一把扯住少年的衣领,不顾他的挣扎反抗,强行将他拖到众人中间。 ☆、尸林杀机 月色苍白,虫鸣戚戚,白歌独自行在山道间,心中的孤独与惶恐如涨潮般越涌越高。 如果真是玉宫宫主的话,那个传说中的天才修士,一定、一定能够对抗谐紫清、救回雪儿的吧? 白歌在心里祈祷着,脑子里不断回响起片刻之前那包围荒庙的、恐怖的刀兵砍声。 玉渊说那些都是死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巫术能够驱使死人呢? 白歌握紧拳头,不断思考:白歆知道谐紫清的所作所为吗?或者根本就是他授意所为?用这样可怖的巫术杀死自己的母亲吗? 抱着焦虑和疑惑,白歌不知不觉行至紫清山山脚,一路上都未曾遇到他人。 突然,前方树林上空闪过一个黑影,白歌立即灵敏的闪身躲进道旁树后。 是谐紫清追来了吗?这般快,不知玉渊他们是否已经找到线索了? 白歌向林中更深处悄悄潜入,心中纠结着,以自己这区区凡人之身、是否该为玉渊他们拖延一阵时间。 惨淡的月光下,白歌隐约看到前方林子中有一些人影。他慢慢的靠近些,脚步轻提,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那些人影一动不动,难道其实只是低矮的树影吗? 白歌越发好奇,忍不住加快了脚步想往前一探究竟。 那些人影的形状越发清晰,有头、有脖子、有身体……应该就是人啊…… 突然,脚背一痛,好像不小心踢到了一块岩石。白歌瞬间失去了平衡,身体不由得向前跌倒。 完了!还未辨清对方是敌是友,就要暴露行藏! 白歌心中闪过此念,就立即缩紧身体,尽力以最轻的响动滚落在地。下一瞬间,他止住滚势,四肢着地,肌肉紧绷,全身转变成时刻准备着弹跳而起、发起进攻或是逃之夭夭的姿势。 然而,耳边并未传来什么动静,也没有感受到杀意。 难道对方没有发现我吗? 白歌缓缓抬头,却惊骇的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被重重包围了! 正在此时,月亮从云层的缝隙间探出一角,撒下一束明亮而清冷的光辉。 借着这月光,白歌终于看清了,自己正趴在一群士兵中间。这些人面色青白、毫无血色,睁着的眼睛一眨不眨,胸膛没有一丝起伏,然而却都转头面朝白歌,数十条无神的视线静静交汇在白歌的头顶。与其说是士兵,不如说是一群排列整齐、纵横有序、一动不动、身着士兵服装的尸体! 自己早已暴露,只是对方并未动手而已。白歌的背后立即冒出一层冷汗,在这一刹那,他甚至和身周的尸体一样停止了呼吸。 月色突然又暗了下去,白歌猛地提气,就要趁着昏暗逃跑。然而,前方突然传来人声,使他不得不又伏低身体,让自己停留在危险之中。 “你放心罢,这批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他们完全听命于我,不得我的命令便不会妄动。他们可比以前的灵奴好用多了,不会因为容器受到点丁的损坏就轻易脱逃。除非是脑部受损……不过就算是正常人,被砍了脑袋也活不了啊,你说是吧?他们看似与常人无异,还不用吃喝,不惧伤痛,能为皇上省下大笔的军费呢!” 那个傲慢的声音顿了顿又接着道:“你听不懂没关系,反正你只需知道,他们可是重创过 分卷阅读11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夜影阁也藏的家伙,战斗力不容质疑。” 另一个略微势弱的声音道:“我可不敢质疑,反而担忧,这般利器,就这样放在这,会不会伤害路人,万一消息泄露出去,你让皇上如何处理?” 前一个声音饱含自信:“无妨的,没我的亲口下令,他们不会擅动半寸,不信你试试。” 前方顿时沉寂,也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做出什么尝试。不过,白歌倒是悄悄松了口气。 片刻后,又有人声响起,还是前一个声音道:“了结山上的贼人后,我就回来下令,让他们回驻山上去,这样你放心了吧?” “行,我守在这里,你尽快回来。”后者回答,将“尽快”二字咬得极重。 前一个声音变成笑声,似是隐含嘲弄之意,笑声骤然远去,应该是离开了。 这两个声音,白歌都曾听过,其中一人是谐紫清,另一人却是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白歌又在原地静止了一会儿,便慢慢向后挪动僵硬的身体,那些灰白的面孔也跟着他慢慢旋转。在那些面无表情的注视下,白歌悄悄的顺着来路退回树林的另一边。 果然是既有死人、也有活人啊!玉渊让自己引开活人,可是……只怕这活人比死人要危险得多。 白歌回到道路上,拍拍身上的草芥与尘土,深吸一口气,装作刚从山上慌张逃下来的模样,沿路向前跑去。拐过一个弯、绕过方才那片树林,前方出现了一队骑兵。他们都身穿卫军的服饰,马鞍上还明目张胆的挂着出城的符牌。为首那个骑在高大白马上的人,脸上有个模糊的刺青,隐约可见是个\罪\字。 果然,此人正是卫军中尉李岱。正因为先帝赐下的这个刺青,李岱成为白歆最为信赖之人。制造尸兵这种机密之事,白歆再无可能交与他人。 但也正因为这个永不磨灭的刺痕,李岱心里恨极了白歌,同白歆一样意欲除他而后快。白歌深知这点,但惦记着玉渊的嘱托,不得不向前狂奔大喊:“救命!救命啊!” 骑兵们问声纷纷转头看过来,下意识握紧剑柄。等白歌再跑近几步后,他们看清了白歌的面容,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骑兵们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李岱。李岱微微皱眉,让骑兵们保持戒备,自己独自下马,向白歌迎上几步。 “海歌王爷?您怎么在这里?” 白歌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但还是决定试探一下。 “李中尉,是你!太好了,我得救了!” 白歌装作力竭般向前倾倒,果然李岱伸手扶住他,问:“王爷,发生什么了?您怎么深夜在此?” “我……睁眼就……这里了……”白歌故意气喘吁吁、有气无力的说话。 “是谁将您带到此处吗?”李岱极力扶住白歌。 白歌心中一喜,看来谐紫清并不知道自己被带出京城的事,那么之前所有发生之事,但可任由自己胡说了。 白歌深吸一口气,缓缓说:“我明明在书房中,不知怎么就昏了过去,醒来一看,便身在紫清宫……似乎曾见一个紫色身影,莫非是国师!” 李岱的眉头越皱越紧:“国师为何要在深夜邀请王爷到京郊来?” 白歌扶住额头:“国师、国师为何要用如此手段?国师要对我做什么?唉哟……我头晕,我记不清了……” 李岱问:“您和国师之前有约吗?” 白歌佯装大怒:“我怎会与他有约?我一直禁足于府,李中尉你难道不是最清楚的吗?” 海歌王府外的卫军皆为李岱所派,李岱自然再清楚不过。他自然也清楚,仅凭白歌的力量,是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被重重包围的王府的。那么到底是什么人带走了白歌,目的又是什么呢?今夜有人擅闯京城,全城卫军皆不知晓,是谐紫清前来通报,还要试验那批“神兵”的威力。如果是那些人带走白歌,谐紫清会不知道吗?那些人为何又会放走白歌?如果是谐紫清做的,他又是为什么呢?自己并不知情,这会是皇上的意思吗? 正当李岱苦思之际,白歌转为哀声求他:“李中尉,快带我离开这里,我好害怕……” “您怕什么呢?”李岱审视着白歌的表情。 “万一抓我的人追来怎么办!”白歌激动的大叫着,转身要向李岱的坐骑跑去,没跑几步,就被李岱抓住胳膊。 “啊啊啊!我要回王府!别拽我!” “您冷静一点!您现在很安全!” 白歌挣扎几下,然后又装作虚弱的样子,放弃抵抗,踉跄几步,歪倚在道旁的树干上。 “追您的人是谁?”李岱追问。 “不知道、我不知道!” “既然没有人追您,您怕什么?” 白歌瞪眼看向李岱:“李岱,你是不打算带我回去了,是不是?” “至少我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白歌端起架子,厉声数落:“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本王?你负责京城治安,让人劫走本王、大大失职不 分卷阅读11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说,就算调查此事,也是廷尉的人来,你凭什么在此唧唧歪歪!” 李岱默了默,话锋一转:“今夜有贼人闯京,微臣追贼至此,不知王爷可有见到可疑之人?” 白歌未进紫清宫,但山门前的死寂,加上玉渊等人不善的脸色,更让他猜测紫清宫已成为凶险之地。于是面色不变,胡诌道:“我醒来时,紫清宫里静默无人,空荡荡的十分骇人。我以为是遇着了鬼怪,吓得要死,按着记忆慌忙寻路下山,一路上都没有见到旁人。好容易遇见你们,以为遇着了救星,结果却被你堵在这里问东问西……” 李岱心中一惊,突然想到那些尸兵。 “当真一路无人?” 白歌瞪眼:“我骗你做什么?” 李岱眯起眼睛:“山中乱坟丛生,王爷没见到活人,死人或能遇见吧?” 白歌心中一紧,唯恐对方看出端倪,勃然做色道:“李岱!你什么意思?本王今夜受尽惊吓,你还出言不逊、讽刺本王!” 李岱的右手握上腰侧剑柄,冷笑道:“您今夜在此,甚是蹊跷,是有贼人挟持,还是您自己离开京城?” 白歌后退一步,惊道:“你要做什么!” “如果您是擅自离京、畏罪潜逃,就莫怪微臣便宜处置了。” “你、你……”白歌没想到对方如此不择手段,“你若伤了本王,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李岱严厉质问:“到底谁抓了你!” “我没看清!就看到一个紫色的影子一晃而过……哎哟,我头疼,太医……我需要太医……”白歌捂头倒在地上,不断呻、吟。 任凭李岱如何接连逼问,白歌坚持说着不知道,同时哎哟叫唤、要找太医。 李岱如何看不出白歌是装疯卖傻,心中的怒火越来越盛,手握着剑柄越来越紧。 “我最后问您一次,紫清宫中当真空无一人?” “我头晕眼花,什么都没见到!”白歌捂着头,身体却悄然移动,把腿部朝向李岱。万一李岱迸发杀意,他就向上踢击,打算先踢开李岱一招,然后借机夺取李岱的坐骑逃跑。但是,旁边还有好几个卫军军士,成功的几率实在太小。 李岱心中纠结,山上紫清宫中现在是何情形?该不该相信白歌的话?如果白歌见过了尸兵,自己就能随意处决他吗?如果不杀人灭口,一旦消息泄露,后果更是难以承担……所以,还是不要冒险得好。 白歌看着李岱步步逼近、眼中涌现杀机,忙抬手探前、佯装失明,惊慌喊叫:“快带我回京,头晕、我眼睛……一片模糊……我越来越看不清了!” 李岱脚步一顿,心中又开始权衡不定。 就在这犹豫的片刻间,有喊声从背后传来:“前面是什么人?” 李岱转身,只见一队人马从京城方向驰来,约莫十个人,个个身着黑衣、不辨来历。 卫军们纷纷拔剑,大喝:“什么人!” 来人纷纷勒马,井然有序的摆开阵势。为首一个黑衣人纵马上前,扫了一眼卫军,一言不发的掏出一枚符牌抛了过来。符牌越过众多卫军身侧,不偏不倚正好投向李岱。 李岱伸手一接,看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夜影阁不是消失了吗,如今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狠狠攥了攥符牌,然后扬手抛了回去,道:“兄弟前来、所为何事?” 黑衣人接回符牌,放回怀里,冷声道:“李大人放心,夜影阁照例巡视,不会干预大人执行公务,但今夜所遇所见,皆会如实禀明圣上。” 李岱倒不怕对方禀告皇帝,只是,对方说不干预,就真的不会干预吗?虽然对方人数较少,但都是夜影阁的高手,若真的打起来,己方必定没有胜算。 李岱看到自己的下属纷纷面露惧色,不得不抱拳微笑:“既然是自己人,那我们也不跟你们客气了。海歌王爷在这里,麻烦你们护送回城吧!” 白歌此时陷入两难,如果跟夜影阁的人走,那么便无法引开卫军;如果不跟夜影阁的人走,那么自己将会再次陷入李岱的杀机中。 黑衣人们转头看向白歌,白歌则摇摇晃晃的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嘴中唉哟叫唤,脑中则不停思考、犹疑难决。 突然,空中响起一声惊雷。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一刹那间天空降下一道诡异的细细电光,直准劈在紫清山顶上。 与此同时,一道恐惧也如闪电般窜过李岱的心脏。他下意识的肩头一缩,扭头看向身侧黝黑的树林。在那天地一白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好像看到林中人影晃了晃。紫清山上到底是何情形?谐紫清到底还能不能控制住那些尸兵? “护送王爷回城!”李岱猛地大喊,竭力掩藏颤抖的牙床。 很快,白歌被人手忙脚乱的推上马背,在卫军和夜影阁的共同围护下向梦京方向驰去。 ☆、记录于簿 “你就是谐紫清的帮凶罢。”慕远志装出一副凶恶的模样。 分卷阅读11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我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一扫地看门的。”少年抱着头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玉渊伸手拍拍他的脑袋:“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少年抬起头,脸色奇异的缓和不少。 “我们有个朋友也中了针,我们想要救回她,你知道有什么办法吗?” 少年站起来,摇头道:“救不回来的,取针的都死了,否则他们也不会都躺在这里,活活等死。” 少年扫视着屋里躺着的人,脸上全是悲伤。 “这里都发生了什么?整个庙宇的修士都死了吗?为什么没人阻止这一切?” 少年眼里淌下两行泪,说:“师祖本来是个德高望重的修师,宫里的大家都很和睦,来朝拜的信众也多。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是自从上次太后来祈福之后,情况就慢慢变了……” “师祖开始挑选优秀的弟子进行单独授课,然后那些人便一直闭关,再没有人见过。后来……大家都很信任师祖,竟然没人怀疑过……慢慢的,宫里的人渐渐变少,最后师兄们都死了,师傅们也都死了……”少年“呜呜”的哭起来。 玉渊质疑:“这么多人摆在这里,之前都没人发现?不可能罢。” 少年含着鼻音说:“其实师傅们是知道的,还为师祖遮掩。他们只是没想到,自己也会成为师祖的试验品。那些发狂、发傻的师兄们都被取了针,师祖嫌他们麻烦,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倒地不起,是我亲手埋了他们……” 慕远志问玉渊:“现在怎么办?” 玉渊想了想说:“死了的,我们就帮他们解脱罢;活着的,我尽力试试。” 他苦笑一下:“我也不能保证可以救回。说句不好听的,他们也可能成为我施救的试验品。” 慕远志拍拍他的肩:“别这样想,我们医者也是在尝试中成长起来的。虽然早期不够成熟,没能达到理想的效果,但是对于每个病人,我们都是尽心尽力的。” 少年忙不迭的猛点头:“请你们救救他们罢,哪怕试试也好。” 玉渊说:“那么,展越、慕远志,死了的就交给你们了,就像之前那样做。”展越和慕远志点头应了。 “那我呢?我能做些什么?”少年眼巴巴的看着玉渊。 慕远志提议:“要不你和我们一起砍脑袋?” 少年身体一抖,眼中又泛出泪光。 “这样罢,你去关上山门,不要再让无辜的人进来,”玉渊拍拍他的头顶,“你应该知道怎么绕过去的吧?” “我知道!”少年笑起来,转身跑走了。 要是玉燑有他一半乖巧就好了,玉渊略略走了下神,走向那些还有呼吸的人。 突然,一声尖利刺耳的长啸瞬间传遍了整个紫清宫。 “贵客远道而来,真是失敬。”正是之前在荒庙里听到的声音。 展越和慕远志慌忙抬起头。 “终于来了,我去会会他。你们留在这里,不要出去。”玉渊大踏步的向外走。 他反手关上藏经楼的大门,念了句咒,轻拍门扉,说:“保护好他们,拜托。” 然后转身,又念了句咒,身体就轻轻的要飘起来。随后点地一跃,瞬间就跃上空中,越过几重房脊,最后轻轻的落在神殿顶上。 有个紫衣人悬浮在空中,高冠广袖,银须飘飘。他俯视着广场中的断肢残体,一脸不悦。 “阁下是什么人?擅闯京城也就罢了,竟然还肆意毁坏他人财物。”谐紫清抬头看向玉渊。 “财物?”玉渊冷哼一声,“他们都曾是活生生的人。你至少修行三百年了罢,竟如此蔑视生灵、忤逆大道。” 谐紫清眯起眼睛,问:“阁下到底什么来头?紫清向来清修,自问不曾得罪哪位仙友。” 玉渊昂起头颅:“我是玉渊。你惹我就算了,偏偏去惹了一个了不得的人。” 谐紫清双眼放光:“你就是玉渊?上回阻挠我施法的就是你?” “来得正好,”谐紫清突然哈哈大笑,“省的我再打到玉宫去。” “早知你这么讨厌的话,上次就应该痛扁你一顿。”说着玉渊双掌一推,数十根冰锥凭空出现,迅速刺向谐紫清。 “你就这点本事?”谐紫清狂妄的笑着,亦双掌推出,射出一拨冰锥回击。 冰锥在空中相撞,“乒乒乒”的撞个粉碎。然而漫天冰屑中,有无数光点,反射着惨淡的月光,向玉渊刷刷扑来。 玉渊凝睛一看,才发现那是无数的刚剑。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短小、没有剑柄的匕首,混杂在冰锥中,锐不可当。 他竟然旁通金系仙术!玉渊心中惊诧,他只好向空中一跃,躲过那波匕首的攻击。 然而谐紫清挥动手指,那些匕首就紧紧跟着玉渊,势要把玉渊刺个洞穿。玉渊左躲右闪,疲于闪避。 这么躲下去不是办法。高空中的玉渊突然向谐紫清迅疾俯冲而去,谐紫清连忙一手调转匕首, 分卷阅读11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一手向玉渊射出冰锥,形成前后夹击之势。玉渊大喝一声,双掌推出,更多的冰锥凭空出现,犹如一条冰龙呼啸向前,很快击碎谐紫清的冰锥,冰锥去势不减,密密麻麻、接连不断的射向谐紫清。 谐紫清一手挥出冰盾相挡,一手调整匕首刺向玉渊身后。玉渊笑了笑,背后也凭空展现巨大的冰盾。那些匕首恰好刺入冰中,深深的嵌在里面,被牢牢冻住、再不得动弹。 强大力量的冲击下,谐紫清被迫渐退至地面上,他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冰盾开始裂缝,不禁大叫:“求求你,饶命啊!我知道错了!” 玉渊犹豫了一下,修成玄士不容易,要不要给他一次悔改的机会呢? “兔爷、兔爷爷,您行行好,饶过我这一次吧!”谐紫清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闻言,玉渊大怒:“你才是兔爷,你全家都是兔爷!”说着双掌一推,另一条冰锥组成的冰龙悍然出现,双龙并出、轰然砸向谐紫清。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之后,便是一阵狂轰乱炸的裂冰声。 随着那声惨叫,匕首消失了。玉渊缓缓收手,冰盾和冰锥便也凭空消失。只见许多地砖都裂了,遍地冰屑却突然不见。而谐紫清站过的地面上被砸出了一个小坑,坑中再不见人影,只有一堆紫色的破布留在那里。 玉渊轻飘飘的落到地面上,俯视着那堆破布。只见破布条中微微一动,钻出来一尾蝎子,体力不支似的摇摇晃晃,挣扎着向坑外爬。 玉渊轻笑一声:“谐紫清,你还真是个实诚的家伙。” 蝎子好不容易爬出小坑,奋力继续往山门的方向爬去。玉渊犹豫着,它害了这么多人,该不该就此放过它?万一它日后继续害人可怎好? 突然一声平地惊雷,一道细细的闪电从天而降,精准而迅疾的劈中了蝎子,蝎子瞬间就烧成了一撮黑灰。然后一团灰色却微微透明、粘稠却没有实感的雾团从黑灰中浮现,那雾团似有不甘,与黑灰藕断丝连,还恋恋不舍的想要钻回黑灰中去。这时,一把黑色镰刀凭空出现,向雾团与黑灰中间轻轻一挥,雾团便和黑灰彻底分离。一个黑色的人状影子悄然出现,镰刀幻化成手臂的模样一抓,雾团便被他牢牢握在掌中,随意揉捏一下,雾团就成了一个真正的圆球状,被送入衣袖状的黑影中。 玉渊抬头,果然看着半空中慢慢显现出一个白色的人状轮廓。 他呵呵一笑,说:“你们二位配合得真是默契啊!” 然而两者都没有搭理他,只听那个五官模糊、几乎没用面容的白袍人字正腔圆的说:“谐紫清,丁酉年辛亥月乙未日戊时二刻重入轮回,丁酉年辛亥月乙未日戊时三刻寿尽,记录于簿。” 然后相貌同样平淡模糊的黑袍人同样字正腔圆的接口说:“谐紫清,丁酉年辛亥月乙未日戊时三刻寿尽,同日戊时三刻收归鬼界,记录于簿。” 两人同时高喊:“确认!” 下一瞬间,二人双双消失在空气中。 玉渊撇撇嘴,有些失落的说:“都不打个招呼就走了。” 他正欲转身往回走,却突然想起来,这院里还有那么多的行尸。他立即转头四顾,果然那些人又举刀迅速围了上来。玉渊叹了口气,要是谐紫清一死,这些人脑中的指令就失效该有多好。他复又抬掌,冰锥凭空出现,密密麻麻的环绕周身。 “破!”玉渊轻喊,无数冰锥射向四面八方,直准的洞穿群尸的脑袋,瞬间就伏倒了一片。 今夜可有他们二人忙的,玉渊心中窃笑。 “您真厉害!”窥见广场上的行尸都倒地后,少年修士从旁边跳了出来,一脸崇拜。 玉渊笑了笑,问:“你知道谐紫清一共造了多少行尸吗?” 少年想了想说:“宫里的人都死后,他又从外面领回来一批士兵模样的人,人还挺多的。” 玉渊脸色微变,又问:“这些士兵平日都放在哪里?” 少年摇摇头:“不一定,大部分时间放在宫里,但有时又不在,近来领出去的次数变多了。” 玉渊皱着眉头,和少年一起回到藏经楼。 “太好了!你回来了,没事吧?”慕远志迎上来,关切的问。 玉渊心中一暖,笑着说:“没事。” 展越虽然没说话,但是关切的眼神一直看着玉渊,朝他点了点头。 “你们这边怎么样?”玉渊问。 “一拳一个,都解决了。”慕远志举着拳头笑道。 “神殿那边的修士我都解决了,但是谐紫清还弄了一批士兵,不知藏在哪里,要不然你们先在附近找找看?” “之前包围荒庙的那些?”展越皱眉道。 “不错,”玉渊觉得有些头痛,“之前活人和死人混在一起行动,现在谐紫清死了,不知道会出什么变故,但愿海歌王平安无事才好。” “好,”展越点头,“我们先下山,然后在之前落脚的荒庙汇合。” 玉渊看向少年修士:“谐紫清死了,这里很快就会有人 分卷阅读11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来查,你快随他们下山罢。” 少年摇头坚决道:“在确认师傅们、师兄们的状况前我哪儿也不去。” 玉渊笑笑:“也好,我们一起来试试救人罢。” “嗯!”少年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慕远志和展越先行离开了。 玉渊在地上盘腿坐下,少年扶着一个还有呼吸的人坐到他身前。玉渊闭上眼,眼前的人化作黑暗中的一团灰雾。和沐雪的情况一样,他脑部的位置有一丝黑色,隐约是一根针的形状。 玉渊深吸一口气,一掌击在黑线后方,黑线随即向前射出,然而黑线与灰雾似乎粘结紧密,黑线的脱出立即牵动了灰雾。玉渊嘴里念念有词,双掌伸出,紧紧贴在那人的背上,双掌上似乎带着吸引力,将灰雾使劲的往回拉。灰雾挣扎了几下,好像就安分下来,老实的回到了身体里。 玉渊松了口气,撤开手掌,还没等他睁开眼睛,突然灰雾猛地一挣,就弹出了肉身,晃晃荡荡的飘开了。玉渊急忙跳起,伸手去抓灰雾,灰雾被他握在手中,团成一团。他握着灰雾猛地向那人背心拍去,嘴中喃喃不休,灰雾则在那人身体中不断躁动挣扎。 过了许久,玉渊叹了口气,撤开手掌,那团不停挣扎的灰雾再次弹出身体,渐渐飘走了。 玉渊睁开眼睛,看见身前的人已经歪身倒在地上,旁边的少年捂着脸,正在轻轻的啜泣。 “对不起,我失败了。”玉渊擦了把汗歉声说。 少年迅速抹了抹脸,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连声说:“没事没事,下一个。”说着起身,去扶了另一个修士来。 真的能成功吗,玉渊问自己,可是他看着少年期待的眼神,便不忍心就此放弃。何况,鲁德那边还有个人等着自己去救呢,玉渊心底叹了口气,那可是个千万不能惹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反思了一下刚才的操作,便以更快的速度出手发力。 经过了十个人的失败后,玉渊终于成功将一个灰雾封回了他原本的身体里。 玉渊睁开眼睛,看着那个人转动眼珠,眼神甚是迷茫。 “师兄!”少年欢呼着扑在那人的身上。 那人一脸困惑,看着少年愣了一下,微笑着轻声回应了。 玉渊笑着看了一会儿忙着对话的两人,默默起身,走向了下一个需要施救的人。 ☆、影阁裂变 如果自己晚到片刻,昨夜将演变成什么情形? 劫走白歌的人到底是谁?紫清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整个宫中遍地尸骸、无人生还?白歌显然也吃了一惊,似乎不知道紫清宫的事。今早廷尉的人到王府询问,他却又忽然清醒般状告谐紫清杀人绑架。这等关键时刻,谐紫清却又消失了,此事便成了悬案。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羿阳托着脑袋,坐在树下苦思冥想。 “羿阳!”一声高喊传来。 羿阳转头看去,蓝骐在向他招手。羿阳起身一跃,几步就纵身过去。 “阁主回来了。”蓝骐沉声说。 羿阳吃了一惊,拳头不自觉的握紧。 “要不要叫上人?”蓝骐问。 羿阳皱眉看了他一眼。 “他好像受伤了,估计那晚闯宫后就躲着疗伤去了。” 羿阳面色一喜,嘴角勾起来,他说:“叫上大伙。” 蓝骐点头,身影快速消失在林间。 羿阳拔出佩剑,剑身光洁如洗,剑锋坚利无缺,在日光下反射着慑人寒光。他收剑入鞘,眼神变得如同利剑一般。 这一天终于来了。 羿阳很快掠出树林,穿过精致的湖泊与假山,轻轻的落在一座邻水小榭前。 谁能想到,夜影阁最大的据点,竟然藏在这皇家园林中呢? 羿阳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穿过正室,来到邻水的后厅,那个人坐在椅子上,戴着面具,穿着黑袍,一如以往。 “阁主,您回来了,”羿阳走上前,“这几日阁里一切如常。” 也藏抬起头,淡淡的说:“坐。” 声音里确实隐含一丝疲惫。 羿阳在他左边下首的椅子坐下。 “皇帝已经对夜影阁失去信任,我之前吩咐转入地下,你组织得如何了?” 羿阳沉默片刻,开口说:“大部分都潜伏起来了。但是,真的只能这样吗?夜影阁,明明是正当的机构,如今这样,算什么呢?” “正当的机构?”也藏冷笑一声,“咱们属于相府、廷尉,还是御史台?都不是,咱们不过是皇室的家奴而已,咱们本质上和宫里的阉奴并无区别!” “所以,如果咱们不做家奴,就得成为反贼?” 也藏面具里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细细的审视着羿阳,他说:“那你想怎么样?” “有没有什么办法,与皇帝和解呢?” “不可能,”也藏斩钉截铁道,“就算他能容 分卷阅读11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下夜影阁,也不会容下我。” 羿阳冷淡的说:“那么,阁主就为大家做一些牺牲罢。” “什么?” “我的意思是,阁主退位让贤,让夜影阁重获皇帝的信任。” 也藏嗤笑一声:“退位让贤?你想让谁来做这个阁主?你吗?你觉着自己能得到皇帝的信任?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如果奉上您的项上人头,或许就可以了。” 也藏沉默片刻,缓缓道:“是吗,原来你和皇帝是这样约定的。” 羿阳站起身,抽出手中的剑。突然,外间猛地传来破门声,紧接着是一群纷乱的脚步声如水袭来,也藏左右两边都涌进一群执剑的人。 也藏看都不看,眼睛只望着前方的湖景。湖面上几只白鹭突然惊起飞远,似乎是感受到了这里激荡着的杀气。 羿阳转头面向也藏右手边的人,冷硬的说:“也藏不除,夜影阁上下都会成为反贼,你们甘愿从此亡命天涯吗?” 对面的人看了一眼也藏,见到也藏气定神闲的模样,也就心中安定,狠狠地瞪回来。 “羿阳,你这个欺师灭祖的小人!”“亏阁主如此栽培你,你竟这样忘恩负义!”“呸!你个卖主求荣的杂碎!”对面纷纷骂过来。 “住嘴!”羿阳大喊一声,对面果然听话的安静下来。 “你们这群蠢货!是谁将你们拐来这里?是谁逼你们自相残杀?是谁逼你们杀掉自己的亲人?是他!”羿阳剑指也藏,“就这样的恶煞,值得你们舍命维护吗?” 对面奇异的沉默着,没有反驳,却也没有放下手中的剑。 “到底是谁蠢呢?”也藏叹了口气,“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哪有那么多是非对错?他们比你聪明,至少明白手中的剑才是硬道理,自己的小命才是最值得维护的。” “与朝廷作对,也离死不远了吧?” 也藏呵呵冷笑:“总好过死在当下。” 羿阳冷哼一声:“今日我与也藏恩断义绝,势不两立。” 他抬起左手指向对面:“还想为虎作伥的就去那边,我给你们选择的机会。” 然而他身后的人一动不动,表达着誓死的决心。 “杀了也藏!”羿阳大吼着挥剑斩向也藏,他身后的人也紧跟而出。 也藏双掌一拍扶手,身影立即就消失在厅里。羿阳点足掠出水榭,狂奔追击,留下水榭里两拨人激烈的混战在一起。 湖心小岛上有座孤亭,也藏负手站在亭中,静静的等待着敌人追来。 “你太慢了。”也藏淡淡的说。 羿阳一剑直刺过去,快如闪电,毫不花哨。 也藏侧身闪过,羿阳剑追不舍。二人翻出亭中,又跃上亭顶,顷刻间将湖心小岛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巡了个遍。 “太慢了。”也藏依旧道。 羿阳大吼一声,身影顿时分成四个,牢牢包围了也藏。 “整这些虚的,更加无用。”也藏失望的摇头。 四个羿阳一齐挺剑,飞快的刺向也藏,也藏却瞬间消失在包围圈中。四个羿阳同时刺空,身影开始逐个消失。 也藏看向残存的最后一个羿阳,嘴角露出嘲弄的微笑。然而,这个微笑下一秒就僵在面具之后,因为最后一个羿阳也消失了,连带着羿阳的气息,也消失在小岛上。 也藏站在亭中,不可置信的四处张望,大喊:“这就跑了?太让我失望了!”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头顶传来震耳欲聋的破裂声。无数瓦片碎屑跟随着一道寒光,闪电般兜头罩下。也藏一手扯下黑袍向上一抛,另一手抽出背后的剑向袍上一刺。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瓦砾纷飞,亭柱炸裂,岛上的孤亭被瞬间夷为平地。 也藏和羿阳持剑站在一地狼藉中,静静的对峙着。 “能逼出你的剑,我真是荣幸啊。” “竟然练成了绝息功,真是小看你了。” “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有如此心志。”那些泡在水里的日日夜夜,羿阳光是想起来便觉得窒息。 也藏哈哈大笑,竟然有些欣慰的说:“不错,你这把剑,算是炼成了。” 羿阳却有些失望:“然而,依然杀不了你。” “你到我这个年纪时,定会在我之上。” 羿阳摇头:“可我现在就要杀掉你。” 也藏也摇头:“我该不该给你超越我的机会呢?” 羿阳冷冷道:“机会是靠自己争取的,不是靠别人施舍的。” 突然,也藏脸色一变,只见小岛上又飞来三个人,将他包围在中央。 “这次,可不是虚的了。杀!” 羿阳大喊一声,和蓝骐、铁彻、伏间三人默契的挺剑、一齐刺向也藏。也藏立即挥动长剑,密密麻麻的剑光仿佛形成一个圆形的护罩,坚实的护在他周身。 不知过了几百招,也藏仍坚实的防御着,护罩牢不可破。 羿阳 分卷阅读11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突然喊道:“想知道太后是谁杀的吗?” 果然也藏一个失神,防御出现破绽,被四人趁隙攻入,瞬间身中数剑。 也藏踉跄着后退几步,一手执剑撑立在地,一手紧紧捂着面具。那银色的面具之上,赫然出现了一道裂纹。 “太后,”也藏喘着气说,“到底是谁杀的?” 羿阳走到他面前,冷笑一下,回答:“还能有谁呢?要么是皇帝,要么就是你。” “不是我!”也藏大喊,身体不住的颤抖。 “啊,”羿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那晚是谁将你伤得这么重?或许是那位高人干的呢?” 也藏喃喃自语:“谐紫清的话,倒是有可能的。” 他突然仰天狂笑,笑声甚是凄凉:“娘娘,我不能为您报仇了,对不起……” 羿阳摇摇头:“真是一条忠犬。” 也藏停住笑声,淡淡的说:“你和我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呸!我和你才不一样,你麻木不仁,我却杀人为耻!” “饶是如此,你还不是杀人如麻?”也藏冷笑起来,“什么光天霁心,不过是另一个夜影阁而已。” 羿阳脸色一变:“放屁!你这种人,根本不会懂得我们的信念、我们的追求!” 也藏不屑反驳,只顾自摇头道:“天真,还是愚蠢?” 羿阳质问:“如此说来,是你将流光叫回来的?” “我才懒得管那个丫头片子,”也藏冷笑,“你不也想想,是谁负责南边的事宜,又是谁能得到她的信任?” 羿阳身体一震,缓缓转头,看向身边的蓝骐。 “不,不是我!”蓝骐慌忙辩白,“他是在挑拨离间,千万别上他的当!” 也藏火上添油:“他不过是见我失势,要找个更大的靠山罢了。” 羿阳挺剑指向蓝骐,质问道:“你背着我联系皇帝?你也想当夜影阁阁主?” 蓝骐握紧剑柄,右腿后撤,不自觉的微微摆出防御的姿势。他嘴上仍在辩解:“羿阳你误会了,你是知道的,我向来是个没有野心的人。你才是光霁社的老大,你才是夜影阁的阁主……” “噗嗤”一声,蓝骐惊讶的看见自己胸膛上突出一截利剑。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铁彻冷声说着,干净利落的抽剑,蓝骐便猝然倒地。 伏间也冷声催促:“赶紧解决也藏,免生事端。” 羿阳抑下心中的微微波动,回剑指向也藏,道:“我倒想看看,你这面具之下,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说着他挥剑向前,也藏踉跄后退,踩中一块碎石倒在地上。羿阳趁机挥剑,一道银光闪过,也藏的面具裂成两半,露出一张平淡无奇又尽显沧桑的脸。 “你!”羿阳惊讶的后退一步,“怎么可能?” 铁彻和伏间对他的反应也甚是疑惑,问:“怎么?你认识他?” 羿阳面色惨白,指着也藏颤声说:“你到底是谁?你一定是带了面具!”说着,他竟丢了剑,跨在也藏身上,双手去扯也藏的脸。 “你清醒点!”铁彻和伏间急忙去扯他,帮他捡起剑,强行塞回他的手里。 也藏仰面躺在地上,哈哈大笑。他看着深邃的苍穹,自语道:“我是谁?我是谁呢……” 羿阳浑身颤抖,摇头大喊:“我爹是林若臧,是孝德太子忠诚的属下,是护药而死的烈士!不是你,绝对不是你!这不可能,不可能!” 也藏疲惫苍凉的声音缓缓升起:“若臧、若臧,不过也是块皮而已。” 羿阳猛地一抖,举剑紧贴也藏颈侧,厉声质问:“当初是你害死了孝德太子?你到底听命于谁!夜影阁到底听命于谁!” 也藏冷笑看着他,嘲讽道:“不过是暗自换个主人,夺取夜影阁阁主之位,今日的你就如同当初的我。” 羿阳愤怒的满脸通红,大吼着:“我和你不一样!你抛妻弃子,还逼我杀了小妹!你这个混账,你这个畜生!” “那你还不是杀了?”也藏看着他,像是嗤笑一个天真孩童,“你我毫无差别,都是没有人性的一把利剑而已。” “放屁!放屁!”羿阳失声怒吼着,双手举剑、狠狠扎进也藏的胸膛。 也藏呕出一口血,满嘴血红的哈哈大笑:“你就是我!” 他虚弱的咳了几下,喷出最后一口血。碧空之上,隐约显现出她的笑容,他也跟着笑起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白歆坐在乾昇宫里,看着搜寻国师无果、紫清山下发现大量士兵尸体的奏报,皱起了眉头。他心知此事与白歌脱不了关系,可尸兵之事不容于世,便无法光明正大的进行彻查,只得怄了口浑浊恶气在胸间。 一阵微风刮过,白歆抬头,看见悄然出现在身前的黑衣人。 “卑职参见陛下。”羿阳淡淡的说。 白歆皱眉不悦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说进就进。” 分卷阅读12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羿阳默默的打开手中的包裹,两颗血淋淋的人头骨碌碌滚落在地。 白歆大惊,按剑起身,正要大喊护卫。 羿阳猛地双膝跪下,双手捧起佩剑,说:“卑职已经完成了对陛下的允诺,也藏人头在此,请陛下查验。” 白歆默了默,看着另一颗人头说:“这是什么意思?” “夜影阁中有叛逆自成光霁社,妄图夺取夜影阁势力,为首者已被卑职同时诛杀。” “是吗,”白歆冷哼一声,“可蓝骐却说,你才是逆党之首啊?” “请陛下试想,流光在齐待得好好的,为何能听从他的召唤,说回就回?可见他与叛逆流光是一伙的。这个贼子来接近陛下,不过是想取代也藏、窃取夜影阁,”羿阳高捧佩剑道,“如果陛下不能信任卑职,就请陛下诛杀卑职于此!” 白歆眯了眯眼睛,然后哈哈一笑道:“羿阳何须此言?朕自然一言九鼎,从此以后,你就是夜影阁阁主!” 说着他信手挥写敕令,迅速盖上玉玺,亲手交到羿阳手上。 白歆亲切的问:“你看看,这个任命状是否可以?” 羿阳扫了一眼,收入怀中,恭声答:“谢陛下。” 白歆拍拍他的肩:“继续努力。” 羿阳慷慨激昂:“卑职一定尽忠职守,唯陛下之命是从!” “好好,下去罢。” 羿阳再次叩头谢恩,起身后瞬间消失在殿中,空留一阵微风。 芳庭从偏间走出来,拉住白歆的衣袖,颤声问:“您就这么放过他了?” “他已经完全掌控夜影阁了,不过就是野心而已,先用着看看罢。如果有异心,”白歆冷哼一声,“有过第一个光霁社,很容易就可扶植起第二个。” “直接全杀了岂不省事?” “羿阳不足惧,夜影阁的杀手不足惧,可怕的是隶属夜影阁的成百上千的暗桩。” “暗桩?”芳庭脸色更白了。 “那些人,潜伏在人群中,有着普通人的样貌,过着普通人的生活,甚至组织了普通的家庭。然而,一旦接收到夜影阁的指令,暗桩即刻被激活,他们会立即转变成杀手,毫不留情的杀掉身边的人。” 芳庭忍不住抖了一下。 白歆轻轻抚摸芳庭的脸颊,柔声安慰:“你放心,咱们身边没有暗桩。” ☆、玉宫乱斗 破晓时分,玉渊回到了荒庙里。 “你回来了!”慕远志欣喜起身,“怎么样?救回了多少人?” 展越却微微皱眉:“你脸色不太好。” “难道一个都没能救回?”慕远志露出一丝失望和悲伤。 玉渊微笑:“运气好,救回来几个。” 他心想,但愿那几个紫清宫的修士能够逃出生天。 “太好了,”慕远志松了口气,“我这可是第一次将眼前的病患推给别人。” 玉渊笑了笑,开始在庙中转圈。慕远志这次看得分明,他掌中正在滴血,随着他的走动,一滴一滴的落在地面上,渗入碎裂的地砖和尘土中。 “你是在布阵?非得这么做吗?很疼吧?”慕远志心疼的看着玉渊。 玉渊郑重道:“与神明缔结契约,自然要虔诚些。”其实他只是懒得再准备其他画阵的工具了。 他话锋一转问:“你们后来怎么样?” 慕远志看了一眼展越,他正在默默的收拾带来的装备,只好自己回答:“我们后来在山脚的林子里发现百来个士兵,呆呆的站着一动不动,反正那画面挺诡异的。” 慕远志身体微微一抖,继续说:“反正他们没有什么反应,我试探着打了一个人的脑袋,果然有针出来,然后我们就按照原来的方法送他们走了。” 玉渊点点头,停下脚步,伸出双手说:“来罢,抓紧时间,我们该回去了。” 慕远志叫了一声“这就走了啊”,急急忙忙的要去收拾自己的包袱。 “那些锅壶就不要了。”展越扯住他,将他拉到玉渊身边。 慕远志边惋惜的说着“我那还有些药呢”边被两人牵起手,然后脑袋一晕,眼前的世界好像瞬间产生了扭曲,身体就失去重心,倒在地上。 “哎哟,”片刻后慕远志从地上爬起,揉着臀部喊,“每次都要摔屁股。” 展越起身四顾,他们果然已经瞬间回到了鲁德州府府衙的后苑。有个婢女端着茶杯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惊讶的嘴巴张得老大,一只手使劲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玉渊急急向颜旷居住的院子走去,展越和慕远志连忙跟上他。 “陛下、陛下。”玉渊推门喊道。 “你们回来了!”许昀迎上来,“找到办法了吗?” 玉渊点点头,走向里间的卧室。卧榻上的人依旧静静躺在那里,旁边的人依旧静静的看着她。仅数日不见,两个人都变得消瘦而憔悴。 玉渊 分卷阅读12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心中闪过一丝难过和同情,他拍拍颜旷的肩膀,轻轻的说:“我们去玉山罢,我可以救回她。” “为什么不在这里救她?”颜旷的声音嘶哑,“她这几日只喝了些粥,她快不行了。” 到底是谁快不行了,先顾好你自己罢。玉渊心里想骂人,但他忍住脾气仍温和的解释道:“玉宫可以更好的保护她,相信我,快启程罢。” 颜旷拧眉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是认真而坚定的,便不再多言,起身出去了。慕远志给颜旷行礼,颜旷点点头就与他擦身而过,和展越一起离开。 慕远志走进来,看着玉渊坐在沐雪身边,将手轻轻覆在她的额上。 “为什么不用法阵去玉宫?” 玉渊收回手:“皇帝怎么能轻易消失呢?” “也是。真的能救回她吗?”许昀也走进来,紧张的看着玉渊。 “她的话,救回是一定的,只是……”玉渊没有再往下说了,说也无用。 两日后,齐帝结束北巡返京,南过充州,上玉山敬神。 玉渊先一步回玉宫安排,而颜旷将随行人员安置在玉山山下后,就领着许昀、慕远志以及展越等少数扈从上山。 “我还是第一次上玉山。”慕远志兴奋的说。他仰望着笔直陡峭的白道,突然心生敬畏。 “现在封山了,否则能看到朝拜的百姓,一步一叩首的向上走。”许昀说着,看向道旁树上的红布条,心里充满了疑惑。好像上次来时没有这些东西啊? “自从见过国师施法,我觉得自己虔诚多了,”慕远志羞涩一笑,“我也有种一步一叩的冲动。” “还是少跟他瞎混,否则你会失去自己的信念,”许昀摇摇头,“他认为寿数天定,人力无法左右,从根本上否决了我们医者的努力。” 慕远志一愣,低声喃喃道:“或许我们本就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无能。” 许昀对着他的后脑勺猛地一拍,怒道:“人活在世,重要的不是生死,而是希望!努力就有回报、坚持就是胜利的希望!” 慕远志怔怔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一刻不停的爬了约一个半时辰,慕远志终于跟着众人站在了玉宫前。 六神像硕大的头部下,都砌有祭坛,供信众朝拜。广阔的广场中央,是两圈环形的白石建筑。正对祭坛的是玉宫外殿的大门,六门都有两层楼高,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是把外殿切成六部分的过道。真正的玉宫比慕远志想象的更加低矮一些,外殿只有两层,内殿只有三层。整个玉宫甚至地砖都是白色的,在高大神像的包围之中显得如此虔诚又谦逊。 外殿的大门正对内殿的大门,穿过外殿,经过六丈宽的环形花园空地,到达内殿的大门。内殿没有被完全切割,但是依然能看出各个部分的建筑有着不同的功能。穿过内殿精致雕花的门廊,眼前是一块圆形的庭院,中央有一圈清澈见底的池水,一支娇艳欲滴的红莲占据着整个玉山山顶圆心的位置。 沐雪就静静的躺在池水旁边,之前玉渊携她上山后喂了些池水,现在脸色便好多了。 玉渊跪在她身边,眉头紧皱。 慕远志心生疑惑,这一路走来,除了玉渊外,没有见到一个修士。这偌大的玉宫,安静得有些可怕。 颜旷走过去坐在地上,将沐雪的头枕在自己的膝上。其他人也陆续走进来,站在一旁。 “您累了罢,要休息一下吗?”玉渊问。 颜旷凝视着膝上的人,淡淡的说:“快开始罢。” “我必须解释一下现况,我是一定能救回她的,但是,”玉渊叹了口气,“她的灵元上本就有封印,金针再度封印了她的灵识,也就是说,这两重封印虽然作用不同,但是作用于同一个地方,也就是灵。” 颜旷眼神呆滞的看着他。 “所以,现在存在两个风险,”玉渊有些艰难的开口,“取出金针、破坏金针的封印,但与此同时会牵动另一个封印,导致一个风险是记忆的变化,另一个风险是力量的变化。” “另一个封印,封印了她的力量和记忆?” “没错,特别是力量的变化,瞬间暴露的巨大力量,却不一定能被她掌控,这很危险,很可能会吸引一些修仙的旁门左道。所以我宁愿在这里取针,就是希望利用玉山的力量,或许能阻碍那些人趁火打劫。” 颜旷催促:“我们已经来了,取针罢。” “您想清楚了吗?”玉渊凑近道,“另一个风险也不可轻视。我们因记忆而成就自我。取针之后,她很可能就是另外一个人了。” 颜旷低头凝视着怀中的人,说:“也就是说,取针之后,她就不是我爱的那个人了。” 玉渊抿了抿嘴唇,道:“这是一个风险,可能发生,也可能不发生。你们之间的记忆不会消失,只不过,心境往往会随着记忆而变化。” “明白了,她可能就不再爱我了,可我没办法看她这样下去,”颜旷说,“我想要她活着,我想要她快乐,我知道她也不会甘心 分卷阅读12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就这样躺在这里;我还有问题要问她,还有许多话要对她说,我不想后悔、放任任何一次努力的机会、带着遗憾度过余生。” “既然您想清楚了的话,”玉渊坐正身体,“那我们就开始罢。” 玉渊转头对旁人说:“你们都进房子里去,不要干扰我们。” 虽然许昀很担心沐雪,而慕远志很好奇玉渊的施救过程,但是他们还是乖乖被展越推进内殿去了。其余扈从看向颜旷,颜旷点点头,他们便也迅速离开。 玉渊让颜旷扶着沐雪坐起,自己坐在她身后,伸出双手慢慢放在她的脑后。 玉渊深吸一口气,心里祈祷着,希望任何风险都不要出现。然后他迅速发力,逼针而出,旋即开始喃喃念咒,努力封印她那躁动不安的灵。 颜旷看得分明,就在金针从她额前射出的一瞬间,有一阵劲风随之四散荡开。那是无形力量催动的气流,强劲刚烈却又不至伤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颜旷凝视着她的侧脸。 突然一声巨响从空中传来,玉渊脸色一变,心道不好。 颜旷循声仰头看去,只见玉山之上,有人在猛烈的向下冲撞,而玉山上空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壁罩,在阻碍着那人的撞击。 玉渊立即起身,对颜旷道:“已经救回了,您快带她进殿里去。” 颜旷伸手去探沐雪鼻息,见她果然活下来了,便松了口气。他抱起沐雪向内殿走,然而没走几步,就被身后袭来的一股巨大力量掀倒在地。 颜旷立即将沐雪护在怀里,回头望去,只见之前还在空中的人此时已经冲破了屏障,正在与玉渊打作一团。颜旷惊讶的看着那些乱飞的冰锥与石片,杀气纵横,狂风激荡,像刀一样刮在脸上。 空中传来一声声不规律的巨响,似乎是在为庭院中的战斗击鼓振气。颜旷仰头看去,空中出现了更多想要冲破屏障的人,有些甚至不是人的面貌。 与其同时,巨大的念经声从四周响起。那是外殿中六院的修士在齐声诵经,为玉宫的护罩不断注入更多的力量。只见玉宫上那无形之障隐隐映出白色光芒,仔细看去,还能分辨出流动交替着的六种色彩。 玉渊和那人猛地对击一招,半空中有一条冰龙和一条石龙冲撞噬咬,然后寸寸相噬而尽,两厢俱损。玉渊和那人都吐了口血,倒在池子两边,两败俱伤。 “啊,好香的元炁。” 一个人声从身后传来,颜旷惊恐回头,只见一个修士模样的人悄然出现在身后,拦在了通往内殿的方向。这人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头发黝黑坚硬,夸张的蓬松四散着。 狼原人!颜旷心中大惊。 那人做了一个夸张的闻嗅动作,目光牢牢盯着沐雪,喃喃道:“好久没有闻到这么香的元炁了。” 颜旷放下怀中昏迷的沐雪,立即拔剑护在她的身前。 突然,内殿中有人飞快掠出。颜旷看见展越带着为数不多的护从们举剑刺向那个狼原人,然而那人看都不看,只向后一挥手,护从们就被无形的巨大力量扇飞,然后被猛地拍在了内殿的白墙上,纷纷昏迷过去。许昀和慕远志跟在后面跑出来,正巧被一个飞来的护卫撞倒,三人狠狠撞在一起,趴在地上也没了动静。 那人向前跨了一步,颜旷紧紧握住了剑柄,敌人强大的压迫感让他额上冒出冷汗。 突然有股巨大的吸引力从天而来,沐雪的身体慢慢向上浮起。颜旷慌忙回身,扑到她身上,想要将她拽下来,可是自己的身体却也不受控制的向上升起。 “她是我的!”狼原人一声大吼,一掌冲天拍出,无数飞叶如同飞镖一般射向上空。 空中一声惨叫,颜旷仰头循声看去,一个刚刚冲破玉宫屏障的家伙被数片飞叶射中,惨叫着被连续不断的飞叶赶走了。空中的那股吸引力顿时消失,颜旷抱着沐雪重重地跌落在地。 “不自量力。”那人冷笑一下,眼睛回盯沐雪,继续向他们走来。 “冠林师兄,别来无恙啊!”玉渊终于将方才的对手扔出玉宫壁障,迅速几步跃至颜旷身前,伸开双臂护住他。 “玉渊,就你这副样子,还想和我斗?”冠林一脸不屑。 玉渊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你觉得我会怕吗,十二年前的手下败将?” 冠林瞬间被激怒了,他的毛发猛地根根竖起,整个人就像是一根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火炬。 一条由无数飞叶组成的青龙从冠林袖中射出,呼啸着扑向玉渊,玉渊连忙挥出巨大的冰盾相挡,牢牢护住自己和身后的两人。 在那乒乒乒的尖利撞击声中,颜旷敏锐的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嘤宁声。他欣喜的低头看去,怀里的爱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新生之指 玉渊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渐渐变弱了。 昨天为了巩固玉宫护罩的力量,他又耗费了许多精血。精血不足惜,而维护巨大防御法阵所需要的元炁,随着外部而来越来越多 分卷阅读12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的攻击,不断的快速消耗着。 玉渊知道自己的攻击已是徒劳,故而专心防守。然而就算是厚实的冰盾也渐渐出现了裂纹,他心中开始惊慌,第一次产生了早知道十二年前杀掉他就好了这种黑暗的想法。 “你好歹出自玉宫,现在竟堕落至此!”玉渊大喊。 冠林冷酷的说:“狗屁玉宫,狗屁圣训,力量才是至道。”随着疯狂的大笑传来,他加剧了掌中的力量。 冰盾内壁的裂缝上弹出一个冰屑,冰凉的打在玉渊脸上。他心里一阵焦躁,难道真要使出下策吗?突然一阵琴声传来,急急如风掠林啸,尖锐如利箭破空。琴音裹挟着巨大的力量,迅速射向冠林。 冠林猝不及防,高耸的黑发瞬间被齐齐削断,成为一根惨遭灭火、徒留黝黑顶部的火炬。他“哇”的怪叫一声,掌中青龙放弃玉渊,扑向另一个方向。 玉渊转头看去,只见风弄月端坐在另一边的楼顶之上,手指急急的抚弄着膝上的青丝琴。白色的发带和广袖随着琴音烈烈飞舞,无形的旋风在他面前逐渐壮大。冠林的青龙凶猛的向他扑去,却在半途中被狂风吹散、失去威猛的形体。 风弄月?玉渊心中大喜,有这家伙相助,那就无所畏惧了。 “桑琉岛的小贼!”冠林大喊着,双臂猛地一抖,无数藤枝从他掌中迅速生长着、缠绕着、蔓延着,“嗖嗖”破空,如飞起的长矛,直直穿过庭院半空中的龙卷风,狠狠刺向风弄月。 玉渊心中大惊,短短十二年,这家伙是吞噬了多少元炁才突飞猛进到如此地步? 风弄月也大吼一声,加快了琴上手指的动作,顿时庭院中狂风大作,无数无形的风刃在空中肆虐,狠狠切碎着半空中的一切事物,顿时庭中碎枝残叶漫天纷飞。 玉渊立即撑开一个半球体的冰盾,护着自己和身后两人,龟缩在坚实的冰罩里。 琴音乘着风刃破开一切阻碍,直奔面色惨白的冠林。冠林突然面容扭曲,脸上燃烧起一股诡异的喜色。他渐渐开始手舞足蹈,嘴里狂叫着“去死吧、去死吧”,然后突然出掌、猛地击向自己的胸膛,数根鲜血淋漓的枝条从他背上长出,俨然贯穿了他的心脏。然后他直直向前扑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半空中的碎叶残枝突然消失无踪,而无形风刃依然狂啸着,乒乒乒的接连不断的转而砍向玉渊的冰罩。 玉渊见冠林倒地,心中松了口气,正想要撤罩,却突见无数风刃从半空中劈下,不禁大怒道:“风弄月,你也想趁火打劫?太不够朋友了!” 风弄月携琴跳下屋顶,轻轻落在池边,慢慢走来,边走边说道:“你不肯给我神器,我就只好自己来抢咯。” “你执念太深,我不可能给你。”玉渊坚声道。 “那就别怪我翻脸!”风弄月一挥手,风刃加剧力道,一寸寸的削薄玉渊的冰罩。 凉凉的冰屑不断打在玉渊的脸上,他慌忙大叫:“给你、给你就是了。” 风弄月又一挥手,庭院里的空气瞬间恢复了平静与凝滞。 玉渊挥散了伤痕累累、薄得可怜的冰罩,对风弄月说:“我们做个交易,你帮我挺过今日,我就打开地宫,神器任你挑选一件。” 风弄月微微摇头:“我直接抢,也能随意拿。” 玉渊皱眉,思忖道:“这样罢,我给你一件,你再帮我挺过今日。我们这么久的交情,你算是帮我一个忙。” 风弄月想了想,点头道:“我可以尽力帮你撑一阵,但是情况严峻的话,就不要指望我了。” 玉渊道声“成交”,转身走向内殿。他慢慢将手伸进怀里,摸到了那个圆滑润凉的事物。 虽然他是个凡人,但他怀里的是魔器,我这样做,应该不算犯规罢? 玉渊内心在不断纠结着,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艰难。 突然一声巨大的呼啸从空中传来,玉渊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灰影闪电般闯入玉宫,顺利得仿佛没有护罩的阻碍。 玉渊心中大骇,死对头来了! 只见那灰影又是一声怒吼,玉渊疾步反身、挥出冰罩,护卫着颜旷和沐雪二人。 风弄月急急坐下抚琴,用强烈的琴音抵抗着震耳欲聋的吼声。与此同时,玉渊一手紧紧握着怀里的珠子,一掌冲天拍出,力量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向那灰影迅猛袭去。那个灰影没有形体,什么仙术都没有用了,只能用力量硬碰硬。 灰影无形的嘴大张着,力量震动空气形成傲慢的笑声。玉渊的蓝色光弹和风弄月的橙色光弹一齐射向灰影,灰影毫无阻拦,光弹触碰到他的一瞬间,他身上突然绽放出六色流彩。像是吸收了敌人的力量般,他的身影竟然毫无损毁。下一瞬间,他身上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白光,比正午的阳光还要刺眼。 “啪”一声锐利短促的清音,风弄月掌下的丝弦突然断了一根,让他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一股强力冲破护身咒障狠狠打在身上,风弄月“哇”的一声呕出一口血。 玉渊也被强力拍倒在地,珠子不幸脱离 分卷阅读12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手掌。他挣扎着要再去握怀里的珠子时,却惊恐的发现一股强大的力量牢牢压制了他的身体,使他不得动弹半分。 玉渊向一直待在池边的红衣女子大喊:“都这样了,你还不出手!” 看到面前发生的一切,红衣女子难得的站起身来,然而依旧面无表情的漠然说:“神明既然让他们来到凡间,就是来历劫的。” 玉渊怒吼:“这是你的地盘,你要负责!” 红衣女子摇头道:“我不够资格去干预他们的人生。” 玉渊绝望的抬眼看去,只见那个灰影凌空挥出一拳,自己的冰罩顷刻间如烟消散。灰影张开嘴,巨嘴寸寸裂开至全身,整个人像是渐渐变成一只巨大的灰色口袋,狂吼着猛地向颜旷和沐雪扑下。 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从一片混沌虚无,慢慢开始闪过无数的生命、无数的事物,五光十色、光怪陆离。她静静的看着,心中没有留下任何时光的片段,也惊不起一丝扰动的涟漪。但,关于他的景象却始终清晰如初、细微可见。好像只有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的眼帘开阖、只言片语,都能在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应该是个无趣的人,终日只是独自抚琴,久久没听他有过一句话。然而,她卧在他身边,那平静柔和的琴乐却像是一只温柔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贴上她的心房,让她浑身发软,颤抖得不能自已。 为了阻止她在这片虚妄的海中越陷越深,他毫不犹豫的赶她离开,她也同意了。于是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只有她独自一人穿梭在亿万世界、沧海桑田的光影中。然而那孤独而平静的身影总是频频闪现,仿佛牢牢刻在她的心上,一时一刻都无法忘记。刻意的疏离,似乎没能改变她的心境,反而使她心里固执的思念变得日益浓烈。 她只是想念他的琴声了,她对自己说,便悄然回到他身边,结果立即就被发现了。 他发觉了她不减反增的执念,便毅然召来同伴,要为她强行驱魔。 她很高兴看到大家又聚在一起,只是大家却不像她这般高兴。他们面容模糊,似乎依旧是男女莫辨的面貌,有的穿着女子的长裙,有的穿着男子的长袍,有的……难以分辨。 嗨,她热切的向好友打招呼,你这次又成男子了? 这位伙伴面上好像闪过一丝尴尬。 对不起各位,我也染魔了,虽然没有她这么严重,但是,我狠不下心来做这种事。 好友说的好像是她,喂,太夸张了罢,有这么严重吗? 于是为她驱魔的人只剩四个,虽然只是四个,但是巨大的力量又是撕扯又是推挤,那种复杂感觉,没有办法形容是痛苦还是恐惧。很长的一段时间,她感到虚弱无力,甚至失去了意识。 清晰的视野再次回归时,第一眼看见他的瞬间,她就知道这次又失败了。 对不起各位,让你们白白辛苦了。 大家都面无表情,没有一丝不耐,也没有一丝怨怒,这反而让她更加愧疚。 没有其他办法了,大家纷纷摇头走了。 她和那个具有同情心的伙伴坐在云端之上,悠闲的晃着双腿。云端之下,细小的黑点们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组成了大地奔涌不息的血脉,合力创造出远胜于他们自身的伟大奇迹。 你自己的心魔,只有靠你自己的力量能战胜它。 说得很容易,但是你也做不到,不是吗? 伙伴好像无奈的笑了笑,他凝视着无数黑点中的某一个,悄然离开了。 她带着愧疚又任性的心情,再次踏入那片虚妄之海中。 澄碧如洗的净空之下,蔚蓝无波的静海之上,那个人一袭白袍,成为整个世界中一抹纯洁的异色。一朵娇艳如火的红莲凭空出现,打破了这境界的平静与凝滞,红莲晃晃悠悠的飘荡过去,那个人缓缓的抬起了头,眼里映出永恒平静的一色水天…… 颜旷看到她醒来,欣喜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因为他看到一双陌生的、冷静的、高傲又散发着耀眼光芒的眼睛,那眼神竟然让他这个皇帝都不敢直视。 “你……”她迟疑一下。 颜旷脸上露出隐隐的失望和伤心,然而依旧不甘的笑着说:“是我,你可还……记得我吗?” 她抬起左手慢慢抚上他的脸颊,淡淡的说:“你一点也不像他。” 颜旷惊讶的睁大眼睛,不禁露出困惑的表情,最终强忍着心中的苦涩、笑着说:“果然,你果然爱着的另有其人。” 她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怜悯慈爱,虽然只有瞬间,但颜旷眼眶一热,心中涌上无边的委屈和忧郁,想要倾泻而出。 “既爱何疑。”她轻轻的说。 颜旷再次惊讶了,忍不住问:“你,到底是谁?” 她没有回答他,而是收回了看他的目光,视线移动到自己的左手上。饶是面无表情、淡漠如她,看着那残缺的左手,都不禁微微的抖了抖眉毛。 “真是的,”她凝视着左手那残缺的地方自语道, 分卷阅读12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对自己好一点罢。” 颜旷震惊的看着眼前这只左手,旧留的疤痕破裂翻开,淡淡的光线萦绕下骨生肉合,残缺的部位正在迅速修复,一根崭新粉嫩的无名指在原处慢慢长了出来。 这是幻觉吗?是心底万分的愧恨造就的幻想吗? 就算玉渊和那些人操纵着飞叶走石、漫天冰火,他心里也只觉得那是些欺骗眼睛的小把戏。然而,这凭空长出的手指,却让他的内心世界产生了巨大的震荡。人不同于某些植物,断肢埋入地下便能生长出一个完整全新的个体,哪怕只是断肢再造,这种创生的力量,也绝非玉渊这些修士能够拥有的。这是一种怎样强大的力量,难怪会吸引这么多人来夺取,如果自己也是修士的话,自己能压抑住这份巨大的诱惑吗? 颜旷凝视着她的左手,久久不能移目,不断喃喃道:“你是谁……” 突然一声狂吼传来,与其说是吼声,不如说是激荡空气的轰鸣声,甚至造成了地面的剧烈震动。颜旷猛地惊醒过来,他惊讶的发现周围的冰罩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形了。玉渊匍匐在他身前不远处,正看着他们这边一动不动,然而他的眼珠乱转,未曾昏迷,似乎只是被无形的力量牢牢按在了地上。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头顶上方直扑而来,颜旷全身紧绷、汗毛倒竖,他抬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空气像是凝结成了千钧重石,将地面上的人压迫得喘不过气来。颜旷下意识的抱紧沐雪、身体覆盖在她身上。 “起开。” 颜旷来不及反抗,被怀里的人一把推开。 沐雪右手推开颜旷,向上伸出左手,直直站了起来。她用拇指轻轻压住弯曲的无名指,然后那根新生的粉嫩的手指猛地向上一弹。 一声惨叫凭空乍起,渐渐远去,同时伴随着那股强大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瞬间消失,像是一场被轰然驱散的梦魇。 沐雪保持着高举的左手,突然间玉宫上空红光大盛,那些攻击着护罩的人,像是突然被强大的力量袭击了般,纷纷被狠狠弹飞,身影渐渐缩小成数粒黑点、消失在万里无云的碧空中。 玉宫上下瞬间恢复了以往的安宁和恬静。 沐雪直直向后倒下,颜旷急忙伸出双臂抱住她。 “祝福你们。”沐雪在他怀里微笑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喂喂!雪儿!雪儿!” ☆、赴战狼原 “王爷、王爷!”门外传来呼唤声,伴随着锲而不舍的敲门声。 白歌叹了口气,转身去解开门栓,一打开门,一个身影飞快的扑入自己的怀中。 “王爷,妾身错了,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裴姵紧紧的抱着白歌,脸上请泪涟涟。 白歌轻轻推开她,伸手为她拭泪,柔声说:“夫人,我没有生气,只是想静一静而已。” “真的吗?”裴姵小心翼翼的问,“上午那个小丫头……我只是一时气糊涂了,不是有意的。” 白歌温和的说:“映楚还小,贪吃了些,不是什么大错,你就网开一面罢。” “知道了、知道了,我已经吩咐厨房,以后让她随意进出,这样总行了吧?” 白歌点点头:“你当家,我放心。” 裴姵娇嗔道:“您对那个傻丫头未免太纵了些,让我都不禁心生妒意。” 白歌笑笑:“说什么呢,那孩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多吃些也不会将咱们王府吃垮。” “可那些糕点是我吩咐厨房专门为您做的。” 白歌摆摆手:“给她吃罢,我又不长身体。”说完,他转身往房里走。 裴姵跟在他后边,看见衣箱敞开着,床上散乱的摊着几件中衣。 裴姵吃了一惊:“您这是要去哪?” “狼原。”白歌走向衣箱,继续从里头拽衣服。 裴姵连忙扯住他的衣袖,惊慌道:“听说那边要打仗了,您怎么这个时候……” “这是御命,刚刚到的。” 白歌的表情很平静,裴姵却立即又泪如雨下,哭喊道:“您才刚在宗亲面前验尸,好不容易摆脱了嫌疑,怎么立即就要去战场了?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白歌心道,他从来没想让我活,你现在才知道吗? 白歌想起昨天的场景,当太医从太后尸体里取出金针时,谐紫清自然而然的就被定罪为“谋杀”并且“畏罪潜逃”。当时白歆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本来不肯答应开棺验尸的,但在众多德高望重的宗室面前,不得不做出让步。不过很快,白歆脸上又浮起一丝微笑,阴冷的眼神好像在说“等着瞧,后边有你好受的”。果然,今日就来了一道敕令。 “好了,别哭了,”白歌将裴姵搂进怀里,“身为大梁亲王,自然当身先士卒、保卫国家。我走之后,你记得多进宫看望母妃。” 裴姵拭泪哽咽道:“皇上太过分了,太后都要下葬了,他还拘着母妃不放,凭什么啊!” “凭他是皇帝 分卷阅读12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白歌冷笑,“在这件事上,他不会做任何妥协。” 裴姵压抑住心中的愤懑,安慰似的柔声说:“我替您收拾行李。”说着,她从白歌手里接过衣物,走到床边仔细叠好。 “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家里您放心,我会常去陪母妃的。” 白歌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中浮出些许暖意。这股暖意一直持续到晚睡拂烛,裴姵忍不住在他怀里呜呜的哭起来。 白歌惊讶道:“怎么,我弄疼你了?” 裴姵埋首在他怀里哭着不说话。 白歌只好拉起被子,裹住两人的身体,然后揉着她的脑袋安慰道:“别担心,我会回来的,你是个好女人,诸神不会让你这么年轻就做寡妇的。” 裴姵闻言,扯过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瞪着他说:“不许胡说,想都不要想!” 白歌苦笑着捂住手臂,没想到她竟然有这么凶猛的一面。 裴姵自己也吃了一惊,立即又歉意的去吻他。 “没事。”白歌柔声说着,顺势将她拉到自己身上。 次日一早,裴风疾也来送行,白歌有些感动的说:“多谢外父,您放心罢。” 裴风疾点点头,裴姵依依不舍的拉着白歌的衣袖,白歌便扯开她的手放到裴风疾手里,说:“家里就仰赖您了,还有太庙的事,连累您了。” 裴风疾眯眼笑道:“瞧您说的,您安心去罢。” 白歌告别裴氏父女,去卫军营内找到霍亨,同他一起北上。沿着官道策马狂奔,约日暮时分,他们到达了蒙郡边界。 看着夕阳下的远方,白歌心里一阵凄凉。那里辽阔的天地曾是他梦寐以求的归处,如今的确很可能成为他的埋骨之地,真是莫大的讽刺。 “咱们先歇下,明日再赶路罢。”霍亨遥指着前方的驿站建议。 白歌点头,然后和霍亨一起在驿站前勒马,出示符牌后,将马交给小厮,要了两间房。饭后,他们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白歌独自坐在灯下沉思,很快听见隔壁传来隐隐的呼噜声。 白歌笑着摇了摇头,就算即将踏上战场,这家伙也毫不畏惧啊。 突然灯火一闪,一阵莫名的微风拂过,房里出现了一个黑衣人。 “王爷。”来人抱拳道。 白歌听到声音,心里松了口气,问道:“羿阳?你怎么来了?” 白歌见他不答,略微尴尬的说:“坐罢,喝茶吗?”说着,他提起桌上的茶壶,翻开一个倒扣的茶杯倒了杯茶。 羿阳不坐,沉声道:“皇上命我来杀您。” “哦?”白歌轻轻的扬了扬眉,将茶杯推向羿阳那边。 “但他希望您身败名裂,所以我应该将您伪装成畏战自杀。” “不妥不妥,”白歌语气冷静,仿佛在讨论着别人的生死,“畏战自然是想活着,又怎么会自杀呢?” “那我只能装作刺杀失败了。” “你应该杀了我,然后毁尸灭迹,装成畏战潜逃的样子。” 羿阳拉下面巾,迟疑道:“您真的认为我应该这样做?” 白歌轻声笑着说:“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您不死,我也没办法交差。” 白歌点点头:“确实是个难题。”他给自己续了杯茶,慢慢的呷饮一口。 “其实他并不急着要你杀我,反正我也是要上战场的人,指不定就名正言顺的死了。至于身败名裂,这要求实在有点高。” 羿阳忍不住抽抽嘴角。 白歌冷笑:“公德不损,那就只能毁坏私德了。” 羿阳静静的等待着他的下文。 “要么在战场上贪功冒进,要么在战场下贪欢被刺,你选一个?” 羿阳摇头:“都不好,我宁愿杀进乾昇宫。现在也藏死了,我的胜算大了许多。” “他要名分,我也是要名分的。” “但我不需要名分。” 白歌语重心长的说:“我希望你可以活着,然后光明正大的站在我身边。” “我们希望霁心,而非霁身。” 白歌语气严厉:“但是世人只能看见你的身,看不见你的心。” 羿阳沉默片刻,只好说:“我会跟着您,您随时指示。”说着,他迅速消失在窗外。 白歌又恢复独坐在灯下的状态,片刻后他叹了声“随机应变罢”,便吹灭灯火睡下。 次日天色方明,白歌又和霍亨继续北上。视野愈加开阔,成片成片的田野上翻涌着金黄的麦浪。地势渐渐抬高,山势却渐渐平缓,不时点缀着一片片白色粉末般的羊群。 白歌诗兴大发,朗声吟道:“苍野白羊点点缀,黛山细雪淡淡抹,奇云金光空渺境,无忧乐苦是神魔。” “无忧乐苦有什么好的,”霍亨一脸不屑,“我更喜欢痛快喝酒,不痛快就打架。人活一场,就要活得纵情恣意才行。” “我也想在这原野上策马狂奔,追逐朝阳 分卷阅读12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至暮日;我也想安卧于这天地之间,拥抱星月与彩霞;我也想驱赶自己的如云羔羊,去换取佳人一笑……”白歌顿了顿、垂头黯然道,“然而这些都不可得,求不得不如不欲求。” “王爷,我看您是怂了吧!”霍亨哈哈大笑,“就要上战场了,生死不知,更需及时行乐啊!” 白歌想,既然白歆给夜影阁下了杀令,说明他不希望自己能够重返梦京。即使能从战场上全身而退,也不能够从夜影阁剑下逃出生天。 白歌笑了笑,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今晚上我要大口喝酒,吃一顿烤全羊!” 霍亨拍马狂奔,大喊:“呜呼!夜夜美酒,夜夜烤羊!” 白歌也纵声大笑,赶马追上他。 晚上他们抵达蒙郡郡府朵兰城,在城中最好的酒楼里,蒙郡太守及一众官员果然热情的招待他们吃了一顿丰盛的全羊宴。 酒过三巡之后,宴会的气氛从一本正经转为热闹不羁。酒饱饭足后,这帮人仍不尽兴,吆喝着要一同去尕月楼寻欢,霍亨大笑着一跃而起,表示正合他意。 看着一众轿辇远去,白歌转头看向身边的太守穆其恪。 “穆大人不去吗?” 穆其恪抚着长须说:“老了,不折腾了。倒是王爷您,应该去放松放松。” “我需要清醒的脑袋,向大人您请教目前的形势啊。”白歌笑笑,揽着穆其恪的肩走在大街上,有仆从抬着轿辇跟在后面。 “您果然一点没变啊,”穆其恪欣慰的笑了笑,然后正色道,“前几日狼原人突然洗劫了边城和附近的村镇,然后我们就调兵和他们打了几场。现在他们占了北边的荣和,这几日也在调兵,准备要打这里了。” 白歌思忖道:“士兵都未集结,难道并非计划之事?” 穆其恪面露一丝尴尬,说:“确实是突发事件,否则四个月前他们就出兵了。” “您知道详情吗?” 穆其恪干咳一声,吞吞吐吐的说:“这个事嘛,确实有些难以启齿。” 他刻意压低声音说:“皇上要向人狼原买马,人家辛辛苦苦运来了,却又没钱付给他们,他们就生气了嘛,一气就要发泄嘛。” 白歌皱起眉头。 穆其恪提高音量严肃道:“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们贸然进犯就是他们的过错,咱们要予以严厉的谴责和打击。” “那些马呢?咱们强抢了?” 穆其恪慌忙摆手:“没有没有,这哪儿能啊,咱们是礼仪之邦,当然不会做这种事。那些狼原人赶马过来,生意做不成,立即就翻脸了。商马变战马,跨上就开打。” “哎哟,还挺押韵的。”穆其恪顾自嘿嘿笑起来。 白歌正色道:“如果是钱的问题,这仗或许不必打。” 穆其恪微微摇头:“的确是钱的问题,可是您也弄不来钱啊。” “弄不来也得弄来,人命大于天。话说回来,咱们并没有必胜的把握,战争的最后还是得花钱,那不如及早破财消灾。” 穆其恪双手一摊:“您说的都对,钱呢?” 白歌沉默片刻,说:“无论如何,先试图讲和罢,我上奏朝廷,言明此中实情。” 穆其恪无奈的笑笑:“您以为皇上不知道这个情况吗?就算知道也无用啊,不管是因为国库还是颜面,这个钱都不会拨,这个仗还是要打。” “狗屁颜面!”白歌狠狠骂了一句。 穆其恪吃惊的看着他。 “这个钱,我砸锅卖铁都要弄来,”白歌坚定的说,“您帮我送信给狼原人,我要亲自去讲和。” 穆其恪好言相劝:“讲和可以,您不必以身犯险。” 白歌自嘲:“若我为质,天下人愿意赎我吗?” 穆其恪惊慌摇头:“不可不可……” 白歌表示心意已决,双手推着穆其恪的肩膀,押着他去府衙写议和文书。 两日后,狼原遣人来,表示同意议和,并欢迎海歌王亲往狼原会见大汗。 穆其恪及一众官员的面色惨白,用惊惶的眼神看着白歌。 “诸位不必担心,就我和老霍去就行。”白歌拍拍霍亨的肩膀,霍亨毫不在意的哈哈大笑。 众人看他们的眼神又变得哀悯,仿佛看到羊羔即将走向狼口。 “按兵莫动,在我回来之前,持续问朝廷要钱。”白歌给穆其恪留下这句话后,就和霍亨跟着狼原来使一起骑马走了。 “狼原人真的是狼的后裔吗?”霍亨问。 白歌翻了个白眼:“如果他们是狼的后裔,那咱们是什么的后裔?” 霍亨仰头嚎了一声:“我们是猛虎的后裔!” 白歌讽刺道:“人人都希望依附强者,哪怕是精神上也要从强者处找到慰藉和勇气。” 名叫石鲁的狼原使者回头瞪眼,用生硬的口音说:“我们就是狼的后裔!” “哈哈哈,”白歌赔笑道,“是、是,反正虎狼是兄弟嘛。 分卷阅读12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 这回轮到石鲁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同心之戒 那股力量撤去的瞬间,玉渊大口的深吸了一口气。 他惊讶的看着沐雪简单的伸了一下手,就将所有侵犯者瞬间轰走。心中不由得感叹,人家的手指头比自己的腰还粗。然而沐雪很快又昏倒过去,他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他们身边跪下。 玉渊伸手抚上她的额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她是怎么了?”颜旷急切的问道。 玉渊没有回答他,而是猛地抬头,看向对面慢慢走过来的风弄月。 风弄月明显也受了重伤,脸色苍白,抱琴的手臂不断颤抖。 玉渊立即挡在颜旷身前,喝道:“你还想趁火打劫?” 风弄月猛地跪在地上,哀声道:“她是谁?请你让我求求她、求求她救回我的妻子……” 玉渊叹了口气:“你要我说多少次,她不过是受了重创,慢慢就会恢复力量、重现形体,你耐心等着就是了。” “你让我怎么等!”风弄月痛苦的大喊,“百年后我就垂暮老矣,两百年后我就再度轮回,你让我如何等到那一天?” “将执念放置一旁,你还是很有潜质的。” “不可能了,我满心都是她,不可能有所进益了。除非,”风弄月面色一暗,“你非要把我逼上那些旁门左道。” 玉渊心中暗暗反驳,你们本就和旁门左道无甚区别。然而他怀着怜悯的心劝道:“你留下来,我可以帮你。” “修成真士、长生不老又怎么样?”风弄月冷笑,“如果代价是让我抛弃她、忘记我们之间的情感、背叛我们曾经的约定,这样的事,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玉渊看了一眼晕厥的沐雪,说:“她能做到,然而她不会帮你。她的力量,你也看到了,不适合你的琴。勉强加诸神力,如同脱胎换骨、洗灵再造。” 风弄月面色更加惨白,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凶狠。 “不适合她,但适合我,”风弄月站起来,“神器和她,都能助我成为真士,你选一个罢。” 玉渊强挺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摆出作战的姿势,冷声道:“想要的话,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两个人再次向对方抬起手掌,蓝色的光芒和橙色的光芒狠狠撞在一起,巨大冲击的余波将两个人都弹飞了,重重砸在内殿的白墙上。 “哇!”两人不约而同的呕出一口血,只能扶着墙颤抖着勉强站起来。 玉渊抬袖抹了抹嘴唇,威胁道:“她随时会醒。” 风弄月忌惮的看了沐雪一眼,然后移目看向颜旷。 “那我就抢走眼前的神器好了,”风弄月扶着琴,缓缓走向颜旷,“陛下,请将您的戒指交出来罢。” 玉渊慌忙想要跑过去,然而不幸腿软、跌在地上,他只得大喊:“那个戒指不过是个同心戒而已,根本没有什么力量,你难道感觉不到吗?” 风弄月一怔,顿住脚步。 颜旷举起左手,也愣愣的看着自己无名指上金色戒指,喃喃道:“同心戒……” 风弄月仰天大笑,笑中甚是凄凉:“两千多年的骗局,真是可笑啊!” “假的也很重要,我要你们拿真的来换。”说着风弄月虎视眈眈的看着戒指,继续向颜旷走来。 玉渊伸手入怀,握住了怀中的珠子,瞬间有股力量注入自己的身体。他终于有力气起身,纵身跃至颜旷身前,戒备的盯着风弄月。 “不可能给你,你放弃罢。” 风弄月眯眼看他说:“你怀里的才是真正的神器罢?” 玉渊没有回答他,反道:“朋友一场,我好心劝你,莫要为了执念步入歧途。” “人生多路,哪里是所谓的歧途?”风弄月摇头,“既然走了这条路,我就会坚持走下去。” 似乎再无可趁之机,风弄月恋恋不舍般看了沐雪一眼,自语道:“希望有一天,诸神也能赐福于我。”他抱紧怀里的琴,点足一跃,轻盈的飞上屋顶,再一眨眼,他就消失了身影。 玉渊舒了口气,双腿发软,跪坐在地。 “同心戒,你说的是真的吗?”颜旷脸上交替着茫然和欣喜。 “是真的,”玉渊转身面对他,“只要是两心相悦的人,都能戴上它们。” 玉渊勉强一笑:“它们的力量微小,却也固执。戴上的人会被束缚心意,一生一世,不再转移。” 在颜旷心中,“君权神授”的帝王名分如轻烟消散,只剩下一张甜美动人的面庞。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怀里的人,欣喜道:“你听见了吗?不要再怀疑我了,好不好?” 玉渊说:“她灵元上的封印,竟然又恢复了。” “什么意思?” “就是最初那个封锁记忆和力量的封印,竟然又莫名其妙的恢复了,”玉渊撇撇嘴,不禁低声自语道,“果然人家的手指 分卷阅读12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头比我的腰还粗,看来没人能动这个封印了。” “那她仍旧是她了?”颜旷一脸期盼。 玉渊笑着点点头,看着他们紧紧的拥抱着,脸上不自觉的也感染上幸福的喜悦。 脚步声轻轻响起,玉渊还是敏锐的听到了。 玉渊惊讶的看着来人,道:“付付,你怎么在这里?快回外殿森蓊院去。这里很危险,说不定又出什么变故。” 付付的视线越过玉渊,紧紧的盯着颜旷,手里拔出了匕首。 “你,”玉渊惊讶的站起,“你想干什么?” “你让开。”付付握着匕首紧张道。 玉渊瞬间变得极为愤怒:“你忘了自己已经是修士了吗?你竟然还想着杀人!” “我要报仇!”付付用匕首指着颜旷大喊,“如果不是他,我的家人不会死,丕直也不会死!” 颜旷皱眉看着她,右手悄悄伸向旁边地上的佩剑剑柄。 “那些都过去了,你如今是个修士!” “你说过寿数既定的罢?如果他寿数未尽,我也杀不了他,你何必拦着我?” 玉渊伸开双手,不肯退让半分,说:“你的确杀不了他,我也不忍看他受伤,至少在我面前不行!” “你为什么护着他?我才是你的徒弟!”付付委屈又惊惶的落下两滴泪。 玉渊怜悯的看着她说:“你以为我是在保护他吗?不,我是在保护你。”说着,他缓缓向付付伸手,想去夺她手中的匕首。 付付双手握住匕首,戒惧的后退一步,颤抖着大喊:“玉渊,我恨你!” “清醒点,牢记你是谁。” 玉渊前进一步,付付便无措的后退一步。 “我是付付。”付付倔强的说。 “付付,还是傅芙?” “你!”付付惊讶的看着玉渊,涌起一阵阵的恐惧。 玉渊柔声说:“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触碰过你的头,窥探了你的记忆。我留下你的时候,就知道了你的经历。” 付付惊问:“那、那你还留下我……” “你说过你会忘记的,抛下过去的一切,从头开始。” “不不,我忘不掉,正因为我忘不掉我曾经是傅芙,所以我仍然活在痛苦之中,”付付哭喊着,“只有杀了他,只有报了仇,那些亲爱的死人们才会放过我……” 他们死的时候都很绝望,黑暗吞噬了他们的心灵,使他们甘愿以生命献祭。 “与其折辱于敌手,不如自裁以谢罪!” 寒光闪过,母亲捂着脖子倒在面前。 “你不肯死?你这般懦弱,不配做我的女儿!” 护在面前的姐姐背后突然生出一截利剑,她无力倒在地上,还抱着父亲的双腿大喊着:“快跑、快跑!” “跑吧,你将体会到,那生不如死的感觉!你将会后悔,后悔不如死在这里!” 父亲举剑放在颈侧,哈哈大笑,眼角的泪珠始终没有溢出…… “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我也不会被官兵追杀,”丕直捂着胸口,靠着树干说,“前面就是玉山了,我不能陪你去了。” “快滚!”丕直红着脸的大吼,“我再也不要管你了!” 丕直倒在地上,浑身是血,虚弱的说:“我已经尽力了,我要去找芷儿了……” 付付疯狂的摇头,试图捂住双耳去屏蔽那些声音,他们环绕在她身边,痛苦的呐喊着,嘶声力竭:“报仇!报仇!” 玉渊喊声穿破幻影:“不,付付还是傅芙,都只是一个符号。你内心的那个你,坚持着善和爱,拥有纯真和骄傲,尊重生命的高贵,这样的你,才是真正的你!这样的你,怎么会忍心去杀人?你不是在杀人,你是在自杀,抹杀内心的自我!” 趁付付晃神之际,玉渊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匕首,向身侧远远抛开。 付付泪流满面,双腿发软,玉渊展开双臂,将她抱在怀里。 “师傅……”付付在他怀里埋头痛哭。 “是我的错,都是我这个师傅的错,”玉渊轻轻的拍拍她的后脑勺,“我没有及时安抚你心中的伤痛,没能好好引导你忘却前尘,是我没做好。” “他们明明都是好人,都是英雄,为什么都会死,为什么……” “凡人都会死,而他们,正是死亡成就了他们的英伟,不也很好吗?” “不好、不好,没人想要死,”付付指着颜旷说,“如果不是他,大家都还好好的活着!” 付付再度捂紧双耳,那些死灵环绕着她,好像在召唤着她:“来罢,活着如此痛苦,来罢,和大家在一起,你将不再孤单无依……” 玉渊抱紧她:“可你还活着,你不能让自己的心也随他们死去。我知道你很悲伤、很痛苦,可报仇并非解脱之法。如果你自我抹杀、自我放弃,反而这一生都走不出来了。” 相似的话,那个姐姐也说过。付付抬起头,看向昏迷着的沐雪。 分卷阅读13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当时她说这些时,无论怎么微笑,眼里都有化不开的哀愁。那些沉重的心理负担,便是杀人的代价吗? 付付想起丕直,他努力的笑着说了最后一句话,声音微弱,可还是能听到:“对不起,我等不到你长大了,好好活着,还会有人等着你。” 付付凝望玉渊,泪眼中的玉渊像是站在朦胧的雾中,眼神温柔却又看不真切,她问:“你会等我吗?” 玉渊温柔的笑着说:“当然了,我会等你,忘却过去,放下心执。” 这似乎是她想要的,却又不完全是她想要的。 玉渊看见付付露出了笑容,可奇怪的是,她的笑容里隐隐含着一丝哀伤,不复从前的天真明朗。 “对不起。” 付付惊讶的转头、看着不知何时站在旁边的颜旷。 颜旷站得笔直,却微微垂首道:“虽然你可能并不需要我的道歉,但是我依然要为对你造成的伤害表示歉意。事已至此,除了道歉,我也别无他法,无法改变过去。” 付付想不到,这个高高在上的人竟然会向自己道歉。她立即慌了手脚,一手抹着眼泪,一手紧紧扯住玉渊的衣袖,自己该如何回应才好? “你能做的,还有很多。” 颜旷欣喜的回头,看见沐雪用手肘撑着身体试图坐起来。 “雪儿!”他连忙转身跑过去,伸出双臂扶她站起来。 他确定是她,那双明丽的眼睛,看似冷淡,却隐含着脉脉温情。 沐雪倚靠在他身上,有些虚弱的说:“没人想要死亡,没人想要战争。维持和平,让大家幸福,你能做到。” 颜旷坚定的说:“我答应你,答应你们,不再轻易掀起战事。” 沐雪对付付笑一笑,好像在说,这样你满意了吗? 付付点点头,有些后怕的躲进玉渊身后。 玉渊温和的笑笑:“好了,娘娘醒了,平安无事了。” 沐雪环顾周围,有些吃惊:“这里是……这些人……” “无妨无妨,他们只是晕过去了。您不用担心,请进殿里休息罢,”玉渊转身拍拍付付的肩膀,“带他们进去休息罢。直面自己的心障,你能做到的,对不对?” 付付犹豫一下,点点头,领着颜旷和沐雪往内殿的贵宾室去。 玉宫出现了一个强大的神秘女人,这件事应该已经传开了罢,应该不会再有人敢来侵犯了吧? 玉渊想着,握着怀里的珠子,捡起付付的匕首也放进怀里,然后慢慢走向昏倒在地的许昀和慕容。尽管手中的珠子源源不断的传来力量,但玉渊仍觉得精疲力尽,神智恍惚。 连番救人和战斗,消耗了太多元炁,强撑了太久,或许该好好休息一阵了。先将两个医者弄醒,剩下的就交给他们两个了。 他边想着边伸出手,用力拍拍许昀的脸颊。 ☆、狼原六部 靠近荣和,路上渐渐出现向南逃难的流民。 “大爷们赏口吃的吧!”面黄肌瘦的人们立即涌过来。 “滚开、滚开!”霍亨拔剑怒喊。 “各位对不住,我们也没有多余的干粮,你们拿钱去换吃的罢。”白歌伸手入怀,向后扬手抛出一把散钱。 难民一窝蜂涌过去捡钱,挤不进去的还拉着白歌的缰绳不放,大有硬抢的架势。 “滚!”霍亨一脚踹倒那人,挥舞铁剑,“谁他娘不要命的上来试试!” 众人惊惧退却,白歌等人立即冲破重围,拍马狂奔,一路再不敢停歇。 出了边城,沿着蜿蜒南北的贯河进入狼原。真正踏上了这方辽阔无边的草原,望着远方的隐约像是浮在空中的圣山,白歌心叹,天地辽阔,唯我一人,这才是真正的自由啊。 狼原大汗朗满格达的汗帐已经从狼原腹地南迁,为召集狼原各部兵力做着准备。白歌和霍亨跟着石鲁进入狼原次日,石鲁就指着前方如云的帐篷说:“快到了,就是前面。” 果然很快就看到人和牲畜渐渐都多了起来。 “王爷看那边!”霍亨兴奋的用马鞭指着土路的左前方说,“那边有人在挤羊奶。” “真的啊,我也是第一次见。”白歌也展颜而笑。 霍亨一拉缰绳,转过马头,就向那边驰去。 “喂喂!不要乱走!”石鲁呼之不及,白歌对他歉然的笑笑,二人只好也紧跟上去。 很快来到几个围栏前,每个围栏里都关着一群白羊,一些妇女正在里头忙碌着挤羊乳。 霍亨在最近的围栏旁边跃下马,好奇的凑上前去观看,乳白色的汁液像激流一样一下下射入桶中,他不禁舔舔嘴角对那羊后的女子说:“哎姑娘,能否赏我一口鲜羊乳?” 羊后的女子听到声音,惊讶的抬起头来。霍亨瞬间屏住了呼吸,心道,狼原女子都这般美貌吗? “你是南人?”女子站起身来,好奇的打量着霍亨。 “对 分卷阅读13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霍亨呆呆的说,“我们是梁国的使者。” 女子粲然一笑,用生硬的口音说:“我劝你不要尝试生乳,你们南人不习惯,容易闹肚子。” 不满于质疑和挑衅,霍亨昂起头颅,不服气道:“你拿一桶来,我喝给你看!” 白歌来到霍亨身后,看见一个女子正提起一个桶递给霍亨。那女子洁白的肌肤好像由羊乳凝结而成,碧色的大眼睛好像倒映了整片草原,黝黑发亮的头发束成粗辫垂在身后,鬓角的发梢卷起温柔又俏皮的弧度,在嫣红的嘴角边随着清风微微摇摆。 白歌总觉得女子的笑容狡黠,忙阻止霍亨道:“老霍,别喝。” 霍亨捧着桶,转头看白歌,见白歌表情严肃,只能悻悻作罢,将木桶还给女子。 “我突然不想喝了,可不是不敢喝!”霍亨强调。 女子笑笑没说什么,收回了木桶,然后好奇的看向白歌。 “见过公主!”石鲁对女子单膝跪下,白歌和霍亨都惊讶的看着他。 女子微微一笑,说:“朗金将军,为我们介绍一下罢。” “是,公主!”石鲁起身对白歌和霍亨说,“这位是我国的佳珠公主。”然后他又对女子说:“这两位是梁国来的议和使者,海歌王和霍亨将军。” 朗满佳珠显然对白歌更感兴趣,笑着对白歌说:“海歌王,久仰大名。” 白歌笑道:“希望公主听闻的是些好话,否则我会为玷污公主美丽的耳朵而感到羞愧的。” 朗满佳珠的笑容越发灿烂,但很好的克制了心中的喜悦之情,端庄有礼道:“欢迎你们来到狼原,希望你们能在这里度过美好的时光。” 说完,她就点头致意一下,转过身走入羊群去了。 再度骑上马后,霍亨的表情有些颓丧,问:“为什么公主要亲自挤羊乳?” 石鲁自豪的回答:“我们的公主是勤劳美丽的月亮,可不像你们的公主只是些娇弱的花朵。” 霍亨立即气恼道:“嘿你这家伙,用得着捧高踩低么,想打架啊!” 石鲁给他一个“谁怕你啊”的眼神,白歌赶紧拦着霍亨,又对石鲁抱歉的笑笑。 沉默片刻,霍亨抑制不住沮丧的心情对白歌说:“以后我还是少和你掺和在一起。” 白歌惊讶的扬起眉毛。 “你在我旁边的话,姑娘们就不肯多看我一眼了。”霍亨伤心别过头去。 你一直不成家难道是我的错?白歌哭笑不得,他安慰说:“老霍,别担心,等咱们回去后,我就帮你张罗一门好亲事。” 霍亨却说:“谁想成亲啊?我才不要找个婆娘管束自己,自找不痛快。” 白歌无言以对,心想,这才是真正的原因罢。 帐篷渐渐多了起来,这些或高或低、或大或小的帐子乍一看十分纷乱,但细看仍是隐合着某种规律分布的。一条空阔的大道直通帐区中央的汗帐,汗帐果然最高最大,居高临下的建在木台之上,帐顶的数面狼旗迎风招展、甚是威武。 石鲁领着白歌和霍亨在帐前下马,将马交给两个年轻汉子牵走。许多人站在大道两边,毫不避忌的打量着白歌和霍亨。越靠近汗帐,就围着越多挎刀的人,锐利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们。气氛很是紧张压抑,没有任何欢迎的仪式,也完全没有一点欢迎的氛围。 石鲁领着他们走到汗帐前,被一个挎刀的壮汉拦下,二人别过头去低低的说话。 白歌没说什么,好奇的打量四周,霍亨却不满的替他抱怨道:“我们虽然不是正式的使者,但好歹是一国的亲王,就这样怠慢吗?” 石鲁回头说:“大汗体恤二位奔劳,请二位先去休息罢。” 于是白歌和霍亨被领到一个帐子前,旁边围了一圈带刀的武士。 “这算什么啊?就这样将我们关起来了?”霍亨在一个软垫上坐下,伸手就去抓矮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酒,浓浓的奶味飘散出来。 “既来之则安之。这是奶酒啊?”白歌仰头饮尽,赞道,“别有一番滋味啊。” 霍亨却再不倒酒了,嫌弃道:“混混沌沌的味道,不如咱们的酒清爽。” 白歌笑:“也好,免得你大白天的就喝得烂醉。” 俩人又随意吃了些瓜果、肉干,就毫无戒备的躺倒睡去。 “海哥王!”帐外一声粗鲁的大吼惊醒了白歌和霍亨。 白歌揉揉眼睛,起身整整衣冠,然后掀帘走出去,只见之前那个守卫汗帐的壮汉正站在帘外。 “大汗有请。”壮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白歌点头,刚走两步,突然想起了准备的礼品,转身又要回去,此时霍亨钻出帐篷,递过来那个礼品包裹。 “老霍,你难得贴心一回。”白歌拍拍他的肩。 “他们如此不待见我们,我其实一点也不想送礼。” 白歌再次拍拍霍亨,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壮汉催了一声,白歌和霍亨就疾步跟上他 分卷阅读13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在几个武士的包围下,来到汗帐前。 “你不能进去。”壮汉拦住霍亨。 霍亨脸色一红,正要发作,白歌扯住他、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便独自捧礼进入高大的汗帐。 汗帐顶部的毛毡被卸掉了一圈,阳光便从这个环状的“窗口”中倾撒而下,使得帐中十分明亮。帐内十分宽敞,绘着狼群图腾的高大屏风前面,摆了张黑色木榻,狼原大汗朗满格达大马金刀的坐在榻上,上身赤、裸,露出雄健结实的肌肉。他下首左右两边摆了两列软垫,歪坐着五个贵族模样的男子。 白歌心想,这就是狼原六部吗? 朗满格达静静打量了白歌片刻,才笑着站起来说:“欢迎来到狼原,亲爱的海歌王。”说着,他伸开双臂走过来,不由分说的给了白歌一个热烈有力的拥抱。 其他贵族也跟着站起来,接连用力拥抱了白歌。 白歌被抱得有点窒息,他不动声色,暗暗顺气,然后笑着用狼原语道:“很荣幸来到美丽的狼原,在下以私人名义来访,行程仓促,向格达大汗献上区区薄礼,望大汗笑纳。”说着,他将手上的包裹递给朗满格达,介绍说这是贺山特产的碧落绸。 朗满格达打开包裹,双手拈起里边的绸绢向上一抖,薄如蝉翼的绸绢如长瀑洒开,绸布表面莹莹流动着浅蓝色的微光,丝滑若水,华美若幻,使得在座诸人都瞪大了眼睛,不禁啧啧称叹。 格达笑道:“不愧是贡品中的珍品,仿佛神明将蓝天赐到了我们凡夫的手上。” 白歌笑:“您喜欢就好。”如果妻子知道,自己将她心心念念的碧落绸如此随意的送人了,她该作何反应呢? 格达一边收起纱绢、放置一旁,一边说:“如果我的妻子们看到了,一定会抢得头破血流,不如就送给我唯一的女儿罢,哈哈哈……” 白歌配和的笑着,脑子里想象着那个明媚的女子披上碧落绸的模样。 格达为白歌一一介绍了在座的人,他们果然都是各部的首领。他们有的很友善,有的却冷着脸,白歌只能保持微笑,仿佛毫不在意。 格达说:“大家都散了罢,晚上咱们一起欢迎海歌王的到来。” 于是众王都离开了,剩下格达和白歌留在空阔的汗帐里。 “亲爱的海歌王,请坐在我身边来。” 白歌谦让一下,同格达一起在木榻上坐下。 格达提壶倒了两杯奶酒,开门见山道:“亲爱的海歌王,不瞒你说,我其实是支持和平的。你也知道,我们狼原刚安宁没多久,谁愿意又冒着生命危险来发泄恼怒呢?” 他话锋一转又接着道:“但你也看到了,我这些兄弟们,有的是真真气愤,如果我不顾他们的意愿,狼原就有再度分裂的危险。所以现在大家聚在一块,是和是战,都要统一进退。而要说服所有人,不是件容易的事。” 白歌诚恳说:“这次的确是我国失信,我代表梁国向您致歉,如果能平息干戈,一切都好商量。” “你可能听说了,出于你们皇帝的请求,我们调集了各部的好马。特别是窝赫部和阑颜部,他们在圣山脚下、靠近悍漠那边放牧,牧民们千里迢迢的将马赶来,很不容易,”格达喝了口酒,顿了顿又说,“而你们本来说一次性付清全款的,交易时又改口说要分期付。如果是我一部卖马,分期就分期,赊销也没关系。可你们老虎大开口,要一次性买六部的马,这么多牧民的马,我可出不了这么多钱垫给他们。人家千里迢迢的赶马过来,总不能又让人家两手空空的赶马回去;即使一直留在这里等你们付款,那家里其他牲畜无人照料的损失又怎么算呢?” 白歌听明白了,说来说去还是钱的问题。他立即说:“我代表我国皇帝向您致歉,这次的确是我们考虑不周。我们与贵国交易本是抱着十分的诚意,奈何最近国库着实吃紧。我们两国是兄弟之国,历来合作都十分融洽,如今造成这样的局面是两国都不想看到的。不过您放心,国内征税正在稳步推进,我已经上禀朝廷,将征上的第一拨钱用在这里。我保证,很快我们就能付清全款,不仅如此,我们还会赔偿延误付款造成的所有损失。” 格达没有答话,白歌知道他是对自己的信用有所疑虑,于是又说:“您想想,如果战争持续下去,不仅拿不到钱,还会损失更多的财物,牺牲更多的人马;更何况,现在正是秋收的季节,此时进行战争,那么多的粮食要么付之战火,要么无人收割而白白浪费,这对你我两国都没有好处。如果您是担心货款的问题,我认为,即使短时间内税收不能偿付全款,不妨用收获的粮食来抵偿剩余部分,毕竟你们拿到货款也是要与我国交易粮食的。我知道您是担心我这个无职无权的人,即使许下承诺也难以实现,没关系,我愿意一直守在这里,直到朝廷派遣正式的使者来议和。” 格达呵呵一笑,拍了拍白歌的肩膀说:“瞧你说的,虽然无职无权,但你毕竟是梁国的亲王。话说回来,梁国的海歌王,也是我们狼原承认的海歌王嘛。如果所有梁人都像你这般实诚,那咱们绝对 分卷阅读13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不可能打起来,你说是不是?” 听到格达语气缓和许多,白歌心里松了口气,他陪笑道:“那是当然,咱们一直是和睦友爱的兄弟之邦啊。延续百年的兄弟情义,怎能说弃就弃呢?” 格达点点头,满眼赞赏的看着白歌,道:“亲爱的海歌王,你或许知道,我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或许是前世造了孽,今生神明不肯赐我一个儿子,如果神明能够开恩,赐我一个好女婿,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白歌心里咯噔一下,忙说:“大汗,诸神一定会满足您的心愿的。我和我的妻子会一齐祝福您,您将会得到一个英勇的女婿,得到一个必定传承您永世英名的继承者。” 格达哈哈大笑,然后诚恳的说:“百年前,你们的太宗,曾是我们的海达王,差点也成为我们的大汗。亲爱的海歌王,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与才智,如果你愿意,狼原将给你汗位和权力,你将成为狼梁两国兄弟情谊的又一伟大证明!” ☆、解禁神器 玉宫宫主房间的隔壁是一间会议室,几把椅子围成一圈,不分主次。现在玉渊与教长商芊语、以及六院院长聚在里面,各自坐在其惯常的位置。 玉渊咳了一声,制止低声私语,首先发声:“这次玉宫受袭,大家都有目共睹,所以我决意取消神器禁制。” 玉渊右手边的商芊语首先反对:“这怎么行?神器只能用于抵御修鬼士和驱清魔物,随意使用,岂不大乱?” 商芊语旁边的森蓊院院长韩枫却道:“我赞同宫主,这次修仙的旁门左道来犯,给玉宫上下造成很大的压力。他们虽不是修鬼士,但已堕魔道,下次再遇到这种尴尬的情况,我们必须有所准备。” 商芊语不满的看了他一眼,但是却再未反驳。 玉渊看向左手边的人:“那么大家依次发表意见罢。” 坐在玉渊左手边的是磊坤院院长方重基,他缓缓道:“界定这种旁门左道十分困难,如果轻易开放禁制,宫主自不会迷乱,但后人如果以此为借口,肆意使用神器,该如何是好?” 焱雷院院长灼晔激动道:“玉宫再不亮出神器,人人都将轻视我们。” 霈瀚院院长覃泓附和:“舆论倒不足惧,但是鬼教因此放下畏惧之心而祸害天下,则极为不妙。” 灼晔又道:“还有那些旁门左道,若从此质疑玉宫正统,妄图取而代之、迷惑人心,就更糟糕了。” 玉渊问:“钊院长和元院长呢?” 钰铮院院长钊也谨慎道:“这可是传承两千年的约定,是帝王代表凡人与玉宫的约定,以此约束玉宫的力量。如果轻易废止,岂不是会招致凡人不满吗?” 气飏院院长元祎顺水推舟道:“那就与皇帝商定此事罢,代表凡人的帝王如果同意,那么玉宫便也算顺应民意了。” 见每人都表达了意见后,玉渊开口道:“皇帝他已经同意了。” 众人都露出惊讶的眼神,齐刷刷的看向他。 “并且,我早已私自取出了凝水珠。”玉渊毫无愧色。 果然宫主从来藐视玉宫规矩,众人脸上或多或少透出些不满。 “此后若有修士妄图进犯玉宫,无论修仙还是修鬼,都可以使用神器相抗。另外,皇帝希望我常驻应京,所以,玉宫这边就拜托芊语和各位了。”说着玉渊将凝水珠递给商芊语,商芊语愣愣的接过。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聚焦于这个圆润如玉、微微透明、又浸出淡淡蓝光的珠子。 虽然玉渊此时也很需要神器在侧,但他更希望将神器的力量留给别人、甚至遗留给后人使用。 韩枫打破一时安静:“保卫玉宫仍不足够,我认为任何必要之时,为了抵御魔物之害,都应启用神器。” 玉渊点头:“不错,保卫玉宫是手段,维护正道才是根本。宫主保留一票否决权,即宫主赞成的且玉宫会议多数通过的,就可认为是‘必要之时’,大家有意见吗?” 众人再没有反驳之语,毕竟凡间皇帝没有异议,玉渊也早已先斩后奏,而就算是表决的话,赞成者也多过反对者。 “神器的事说完了,我们来谈下一件事,关于人才。” 玉渊环顾众人:“在座的诸位,要么是真士、要么接近真士,平时没有问题,但如果来了个元士,玉宫的力量就明显不足了。” 虽然心中不愿承认,但是众人还是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这次赶走霞翳纯属侥幸。虽然玉宫也有几个天资超颖的弟子,”玉渊看了看灼晔和钊也,“但是仍然不够。” “所以我想了想,希望通过察举人才来壮大玉宫的力量。虽然每年玉宫都接受新人,但学成之后,大部分修士都派往各地神庙。如果各地能发掘人才,积极劝导,举荐来玉宫修行的话,既能防止人才落入旁门左道之手,也能壮大玉宫守卫正道的力量。” 钊也点头,但仍谨慎道:“还是那句话,当初希望约束玉宫的是帝王,如果帝王没有异议, 分卷阅读13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我们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玉渊说:“皇帝同意了,作为条件,玉宫宫主必须常驻京城,并且除修士修行之外的玉宫所有事宜都交于朝廷所遣的玉官管理。” 商芊语冷声道:“难道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玉渊官居玉官之上,本应总领玉官、行管理全国修士之责,然而他却从来是个不管事的,将所有杂务交与离遇,所以商芊语才如此说。但玉渊不做任何反应,仿佛完全没听出她的暗中指责。 覃泓摇摇头:“既依赖我们,又提防我们,这就是我们与凡人的关系。” 方重基说:“也不能这么说,别忘了我们曾经也是轮回中的凡人。如果力量不受约束,或者人人都身负术法的话,只能导致动乱,这可是数万年的经验教训。哪怕凡人都忘了,我们却不能忘。” 灼晔激动道:“那还不是他们忘记修行的初心所致。” 韩枫沉声道:“各位也未能驱尽心魔,否则怎么还坐在这里?” 覃泓和灼晔刚想张嘴反驳,元祎摆手劝道:“好了好了,诸位跑题了。” 玉渊叹了口气道:“如果各位都不能看淡纷争,又何苦强求世人呢?” 众人都不说话了,面上有些羞愧。 玉渊欲缓和一下气氛、笑了笑道:“不管是神器,还是人才,我只希望我不在的时候,大家能守护好玉宫。” 众人微微惊讶的看着他,心里纳闷,十二年前玉渊接掌玉宫之后,亲去应京受封国师,之后就莫名其妙消失了一段时间;现在要去应京,他难道又要消失一阵子? 玉渊决定为颜旷挣点面子,说:“其实皇帝还是比较信任我们的,他正在考虑迁都之事,迁回充州的话,离玉宫近一些,也更加安全些。既能增加玉宫的威信,又能更好维护天下安宁,这对玉宫而言,也是好事。” “迁都可不是小事。” “是啊,所以并不是短时间内能确定的。不管怎么说,朝廷表示了对我们的信任,我们也需尽好我们的职责。” 众人默默点点头。 “还有风弄月,这次太令人失望,”玉渊有些艰难的开口,“既然他已被逐出桑琉岛,那么玉宫也不视他为友了。” 商芊语说:“以后我们会提防他的。” “具体察举人才的办法,之后由芊语领头制定罢。好,大家散会。”玉渊起身,众人便纷纷站起,依次向玉渊颔首行礼后,相继走出会议室。 “宫主。”韩枫叫住走回房间的玉渊。 “怎么?” “付付那个孩子,这几日状态不好,看来执念尤深啊。” “别担心,我会将她和玉燑都带去应天的。” 玉渊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韩枫便行礼离开了。 玉山山顶上常年保持着晴朗的天气,无风无雨,气温也不冷不热。虽说无风,但也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风在空气中游荡,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温柔的抚弄着人们的发梢。 沐雪独自坐在一尊神像旁边的石栏上,前方是辽阔无边的山林田野,侧头能看见神像巨大的耳垂,仿佛可以倾听到她心里的声音。玉山还没有达到耸入云端的高度,所以沐雪将双腿悬空放置,也丝毫感受不到梦中脚踏云雾的快意,她有些失望的晃荡双腿,看着满天霞光之下、夕阳渐渐沉入远山。 红润可爱的太阳失去身影后,沐雪在石栏上转身,看见颜旷静静的站在她身后、微笑着看着她。他的眼神,并没有随着夕阳落下而失去光芒,反而因倒映着淡淡红霞而更显温柔。 两人静静的对视片刻后,沐雪挤出一句话:“对不起,我至少应该和你打声招呼的。不管如何,我们曾经约定过……” 沐雪不禁举起左手,看着那根粉红的无名指,虽然渐渐褪去红色、变得白皙,但依然明显区别于其他手指,无论何时看去都会觉得十分梦幻。 “我也应该对你道歉,之前乱发脾气,说了许多伤人的话。” 颜旷从怀里取出那枚银色的戒指,他本打算一辈子将沐雪的断指留在身上,但在鲁德找回她后,他就将戒指从断指上取了下来,然后郑重的埋了断指,发誓再也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沐雪看着那枚戒指,身体瞬间闪过断指时的痛楚。 颜旷看着她皱了皱眉,说:“如果不是它们,我们之间,本可以单纯些的。”说着,他摘下了自己的戒指,将两个戒指握在右手中,猝不及防地向山下投去。 “你干什么!”沐雪先是吃了一惊,旋即又眯眼看着他说,“你根本没扔吧?” “果然骗不了你。”颜旷向前摊开手掌,两枚戒指紧紧的偎依在一起。 “你有病啊!一点儿都不好笑。”沐雪瞪了他一眼。 颜旷收敛笑容正色道:“在我心里,他们都丢掉了。” 沐雪微微歪着头,显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玉渊说,两情相悦的人都能戴上它们,一旦戴上便再不会改变心意。” 沐雪惊讶的 分卷阅读13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看着两枚戒指,然后看向颜旷,目光变得柔和又歉疚。 颜旷笑笑:“还有比它们更可靠的婚姻吗?或许不会有了罢,然而反倒觉得悲哀呢。如果人心需要被法咒束缚才能获得幸福的话,那么人心终究是太过脆弱和善变了。” 沐雪摇摇头:“人本就很是懦弱,经不起考验和诱惑。神明赐下它们,总是抱着怜悯之心来造福世人的。” 颜旷重新戴上金色的戒指,然后将银色的戒指递到沐雪面前,他抱着患得患失的心情,小心翼翼的说:“如果这是神的赐福,你还愿意接受吗?这一次,我不会强迫你。” 沐雪看着那枚再熟悉不过的戒指,银色的光芒在渐渐暗淡的天光中反而越发闪耀。 在谐紫清挥掌打向她的一瞬间,她脑子里唯一浮现的是颜旷的脸庞,他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歉疚和留恋。离开应京后,她不是没有后悔过身返险境,然而依旧认为幸福注定与自己无缘、自己也不配得到幸福。在一种绝望的心情下,她才决定将性命交还给故土。可是她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回来。一睁眼就是他的身影、听见他的声音,让她总是觉得自己身处梦境。神明的眷顾,让她受宠若惊,倘若是神的赐福,自己无论如何没有理由拒绝。 然而,这枚戒指所承载的不仅仅是爱情这么简单的事情,它是婚姻,也是家庭,是权力,更是责任。 这次颜旷给予了充分的尊重,让沐雪很是受用,然而又不得不泼上冷水,说:“你母亲……” “我会好好劝她,”颜旷皱眉,“毕竟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如果她执意妄为……” 沐雪打断他:“我不能同意,没有哪种幸福能被另一种幸福代替。” 她想起北国的那个堂兄,心中涌起悲哀,接着道:“能动口解决的,为何非要动手呢?母亲总是要先我们而去,我不希望你将来会为错失这份感情而后悔。” “如果错失你,我也会后悔。” 沐雪伸手抚上颜旷隐隐哀伤的脸庞,柔声安慰道:“你不会错失,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不是吗?” 颜旷强忍着捉住她的手、给她套上戒指的冲动,反将戒指放回怀里。他强笑着说:“好,戒指给你留着,反正别人也戴不上。” 沐雪心想,这好像是她听过的最平实却又最动听的情话了。她不禁心生动摇,情难自抑,伸手按住颜旷伸入衣襟的手臂。 在颜旷惊讶的眼光下,沐雪咳了一声,尴尬的说:“既然如此,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收下戒指。” 颜旷欣喜一笑:“说。” “以后不要再想关着我,即使我要离开也不要阻挠我,否则……” 她没有说下去,颜旷也知道否则后面是什么,他再也不敢小觑她的毅力和决心,也再没有勇气面对另一根断指了。 颜旷向最近的神像跪下,双手交叉于胸,郑重道:“我颜旷向诸神起誓,不会再禁锢沐雪的自由,我将尊重她的选择,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情,请六神共鉴。” “神明的耳朵就在这里,”沐雪指了指神像道,“你说的话一定一字不落的、清清楚楚的传达给神明了,你最好说到做到。” 颜旷起身,举起戒指,笑着说:“人人求婚都发誓的话,神明会不会很忙?” “神圣的誓言,庄重的仪式,只不过是帮助我们自我约束而已,”沐雪笑起来,“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总是麻烦神明的话,总有一天神明也会苦恼得想要罢工的吧?” 颜旷点头:“我愿意约束自己,为了你。” 沐雪轻声说着“我也是”,将左手递给颜旷。颜旷低头吻了吻那根粉嫩可爱的手指,然后慢慢为她戴上戒指。戒指顺利的滑入指节,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 颜旷再度吻吻戴戒指的手,将那个人的话传达给她:“对自己好一点。无论如何别再伤害自己了。” 沐雪捧起他的脸,眯眼看他:“你这家伙,怎么越来越讨人喜欢了?” ☆、不再少年 朗满格达根本不在乎白歌已有妻室,反正狼原的传统,是实力决定地位,并不讲究妻妾嫡庶之分。白歌只能表达了自己的歉意,而格达也没有再劝,只说让白歌好好考虑。 白歌心情沉重的走出汗帐,心中想着,真是可惜啊,如果自己是孑然一身的话,留在自由自在的狼原也未尝不好。 霍亨一直守在汗帐外,握着剑柄与那个壮汉互相瞪视,见到白歌出来,连忙上前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为难您?” 白歌揽着他的肩膀说:“没事,格达大汗很欢迎我们,今晚还要为我们举办宴会呢。” 霍亨便松了口气。 “请二位回去休息。”这时壮汉领着几个武士围了过来,那架势就像是在驱赶羊群。 霍亨狠狠瞪了那人一眼,被白歌拉着转身离开汗帐。 两人在众多武士的护卫下回到之前待过的帐子里,霍亨一进帐篷便忍不住说:“那小子真的很碍眼, 分卷阅读13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惹急了我就揍他一顿。” 白歌说:“方才格达告诉我,那个人叫布敦,他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狼原第一勇士。” 霍亨两眼放光:“真的吗?那我更想见识见识这狼原第一勇士的厉害了。” 白歌打了他一拳道:“别没事找事,咱们的任务是议和,不是挑衅。” 霍亨嘿嘿笑着,没有反驳,但是两眼不停转着,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夜幕降临后,汗帐前的空地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六部首领和贵族男子坐在篝火的北边,六部贵族女子们坐在篝火的南边,两组人大致上围绕篝火形成一圈。 白歌和霍亨被带到场地上,朗满格达很热情的招呼他们坐到身边。朗满格达这次总算穿好了衣服,而在场贵族们的态度比先前好了一些,至少不是冷着一张脸,摆出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样。 篝火旁边有人烤着马和羊肉,散发着阵阵强烈的肉香。白歌和霍亨吃了些烤肉,便举着酒杯去向六部首领敬酒。白歌的主动示好,诸王很是受用,笑容更加多了些。之后六部的其他贵族纷纷热情的来向白歌敬酒,白歌喝得有点晕,恍恍惚惚听见霍亨要说去解手。 坐在白歌旁边的海查儿王说:“以前海达王曾是我们狼原的质子,后来差点成为兀勒汗的继承人,不知海歌王是不是也乐意效仿前人啊?” 白歌苦笑,心想,你是让我效仿前人当质子吗? 海查儿王凑近一些低声说:“你要是不抓住机会,美味的羊羔就要落入布敦嘴里了。” 还没等白歌做出回答,石鲁跑过来对朗满格达说:“大汗,不好了,我哥哥跟霍将军打起来了!” 在座诸人都吃了一惊,一些人惊慌的看向格达,另一些人怒气腾腾的看向白歌。 白歌心中一紧,责怪霍亨偏偏要这种时刻找事情。 格达临危不乱,哈哈大笑道:“霍将军好志向,竟要向我狼原第一勇士挑战。好好好,让我们去看看,两位勇士的精彩对决吧!” 说着,他就率先起身,向篝火另一边走去,在场众人也纷纷起身跟上。 篝火另一边已经围了一堵厚厚的人墙,格达的武士拨开人群,白歌跟着首领们挤进去的时候,看到霍亨和布敦□□上身、互攀双肩,正在角力摔跤。 双方额上青筋暴起,双臂肌肉紧绷如鼓,两人身量相当,气力好像也不相上下,以至于谁也没办法扳倒对方,只能不停的在原地打转。 观众们的呼吸都紧张的停滞了,就在这凝滞的瞬间,霍亨右臂飞速从布敦肩上下撤,弓腰抓住了布敦的左腿,然后全力大吼一声,猛地运劲将布敦举上头顶。 观众们都惊讶的倒吸一口气,霍亨满眼涨红,像是一个疯子般,狂笑着横举布敦转了一圈。 就在霍亨要将布敦狠掼于地时,白歌大喝一声:“霍亨!” 霍亨如梦初醒,一下子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唉哟一声跪倒,布敦也滚落到地上,立即爬起身,不甘的瞪视着霍亨。 气氛顿时十分尴尬,狼原第一勇士输给了梁人,在场狼原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噢!霍将军真是伟大的勇士啊!你这个神明的宠儿!”格达笑着大喊,走上前给了霍亨一个拥抱,然后在他额上吧唧亲吻一口。 霍亨脸上隐隐露出嫌弃的神情,然而很快他就变成惊慌的神色,被汹涌上前的观众包围。观众们欢呼着将他高高抛起,大喊着:“霍亨!霍亨!” 白歌感激的看了格达一眼,格达欣慰的笑笑转身回去了。 “你真厉害!” 白歌惊讶的看着不知何时起站在身边的女子,她换上了华丽的衣裙,额上点缀着一颗碧色的宝石,却远没有她碧色的眼睛惑人心魄。 “这句话不是应该对老霍说吗,”白歌指着被众多女子包围的霍亨说,“公主为何不过去?” 朗满佳珠轻笑一下:“霍亨力大无穷,的确很是厉害,可是他听你的话,你岂不是比他更厉害吗?” 白歌笑起来,说:“世上的英雄有两种,一种站在台前,一种居于幕后。但这两种,我都愧不敢当。” 朗满佳珠微微摇头:“不不,你只是还没有等到上台的机会而已。” 白歌的笑容僵在脸上,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女子远比初见时更加灿烂夺目。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提供你这个机会。”朗满佳珠伸出右掌,在白歌胸膛上轻轻一抚。 白歌只觉得心上仿佛流过一股溪流,渐渐形成汹涌澎湃的巨浪,在身体里来回不停激荡。 白歌克制住身体里的冲动,笑着问:“不知明日公主可有闲暇,带我领略一下狼原美丽的景色?” “好啊,”佳珠灿烂一笑,“我将永远对海歌王留有空闲。” 白歌微微躬身,右臂握拳举在胸前,行了一个狼原的礼仪,说:“那么多谢了,亲爱的羊乳公主。” 佳珠发出清脆的笑声,脸上露出骄傲又满意的表情,说了声“明儿见”就转身 分卷阅读13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离开了。 白歌看了一眼被众多美人环绕的霍亨,笑着摇摇头,也转身回去睡觉了。 果然霍亨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次日白歌醒来,立即有人送来了热水和早餐。白歌洗漱后,换了身衣服。等到吃完了早餐,霍亨还是没有现身。于是白歌也不打算再等他了,便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经过昨晚霍亨与布敦的比试后,狼原人似乎瞬间转变了态度,对白歌变得热切起来。他们居住的帐篷周围也撤去了武士,只留下两个没有带刀的年轻人,供以随时差遣。 白歌本想向他们打听一下霍亨的所在,但见到看守的武士都撤去了,便觉着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想起昨夜和朗满佳珠的约定,正苦恼着该不该打听她的帐篷所在时,便听到马蹄声快速的接近。 “嗨,你还好吗?”清脆的声音从马背上传来。 白歌欣赏着英姿勃勃的佳珠,不解的问:“我很好啊,为何这么问?” “父汗今早头疼得起不来,幸好你不是这样。” “所以你就一身戎装,要替父亲出征吗?” 佳珠哈哈大笑,说:“快骑马跟上,我领你去征服狼原的美景。” 佳珠对帐前的男子命令一句,男子很快就牵了匹马来。白歌一看,正是自己之前骑来狼原的马,他轻轻抚抚马头,然后翻身上马,跟着佳珠向帐区外驰骋而去。 一路离开帐区,都无人阻拦,也无人跟随,他们很快来到距离帐区十里之外的地方。佳珠的马渐渐减缓了速度,白歌也随即勒马,到她身边和她并肩同行。 佳珠指着无边无际的绿色原野说:“怎么样?我们狼原好不好?” “好,太好了,”白歌由衷的说,“草原像是没有尽头,让人想要一直一直奔驰向前,与苍天大地共赴一场酣畅淋漓的精疲力竭。” 佳珠没有回应,表情显然有些困惑。 这时一阵奇怪的人声响起,白歌循声看去,只见右前方有一小小的山丘,上面彩旗飘扬,像是一个祭坛,祭坛上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跪在那里念念有词,不时叩头吟唱。那唱声时高时低、断断续续,用狼原人的发音方式,但内容却完全听不明白。 “他在干什么?”白歌好奇的问。 “他是我的叔祖,也是我们的大祭司。前俩天他儿子死了,他就向神仙们祈祷,求告儿子的死因和尸首的下落。” 白歌疑惑道:“他既然知道儿子的死讯,为何不知道其他事情?” 佳珠耸耸肩说:“他好像是通过什么命星知道的,但是星星能透露多少呢?”她不禁抬头望向天空,脸上保持着困惑又向往的表情,接着说:“不过,他们修士所见的命星或许与我们所见不同。” “修士?”白歌想起紫清宫里发现的大量尸体,“难道他是在紫清宫修行吗?” 佳珠摇头:“不是哦,是更远的玉宫。” 白歌想起了那个丰神俊貌的男子,那个力量深不可测的、打败了谐紫清的人。 “狼原离天圣峰更近啊,你们一般会去天圣峰修行吧?” “不错,圣峰是所有狼原人的向往之地,不过,”佳珠又耸耸肩道,“我那死去的堂叔是个很有追求的人,他认为玉宫才是至清正统,所以不远万里的要去那里修习。” “玉宫最近发生了什么吗?”白歌突然脸色大变,难道玉渊回去后又出什么变故?那雪儿是否成功救回了? 佳珠有些疑惑的看着他,说:“不一定是玉宫。那位堂叔十二年前就离开玉宫了,据说是因为没能继承玉宫宫主之位,他就离开玉宫自行散修了。” 白歌立即松了口气,说:“幸好幸好。啊,我说的不是尊叔的事。我对尊叔逝世表示非常遗憾。” “那你说的是什么?” 白歌再次望了一眼山丘上的老人,轻声说:“我有个朋友可能现在玉宫,我也很担心她的安危。” “修士吗?”佳珠眨眨眼睛,问,“男的还是女的?” 白歌笑笑:“修士还在乎性别吗?” 佳珠嘟嘴道:“是个人就会动情,修士也能还俗啊。” 白歌不欲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免得引起阵阵汹涌的哀愁,他喊道:“我们来比赛,看谁的马术更好!”说着,他就猛地挥鞭,策马狂奔向前,佳珠急忙跟上。 又狂奔了十几里,白歌和佳珠渐渐减缓速度,在一棵树前勒马停下,从马背翻下,系住马匹,让马儿也休息一会儿。 佳珠带着白歌爬上不远处的一个山丘,只见山丘另一边,一条清澈晶莹的小河从远处蜿蜒而来又蜿蜒而去,在山丘脚下留下一片小小的湖泊。 清风拂面,甚是凉爽,白歌在山丘上坐下,佳珠便也坐在他身边。两人静静的望着青原白川,谁都没有说话,但气氛却甚是怡然。 突然,白歌身体一僵,他感觉到佳珠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他转头看她,她轻轻的问:“狼原美吗?” 或许她只是累了,白歌听 分卷阅读13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嘴里挤出的艰涩声音:“美。” “没想过留下来吗?” “曾经想过。” 佳珠抬起头,看向白歌,两人的鼻尖相距不过三寸,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为什么现在不想了?” 白歌咽了一口唾液,缓缓说:“因为,我已经不再是少年。” 佳珠愣了愣,然后粲然一笑道:“狼原值得你一生的眷恋。” 说着她伸头向前,在白歌唇上轻轻一啄。 白歌内心反而迅速平静下来,说:“我有妻子。” 佳珠眨眨眼睛,笑着说:“好巧,我没有。” 她猛的扑在白歌身上,将白歌压倒在草地上。 白歌抵着她的肩头,再次强调:“我已经成婚了。” 佳珠微微皱眉,然后嘲笑道:“我不在乎,你也别装了,要不然你跟我来这里做什么?” 她打开白歌的手,再次去啃他的嘴唇,身体压在他身上,不停的扭动着。白歌被她勾起阵阵情潮,他终于忍不住伸手紧紧的抱住她的身体,然后翻身反压在她身上,张开嘴唇,用舌头去回应她青涩而莽撞的示爱。 白歌扯开她那牛皮缝制的外衣,直接露出白晃晃的一片。 白歌低头吮舐在她洁白丰满的酥胸上,说:“羊乳公主,你根本是只未产奶的小羊羔。” 佳珠咯咯笑起来,身体微微战栗,双手紧紧抱住他,喘息着说:“因为你,我不想再做羊羔了。” ☆、玛瑙玉兔 沉重的木门打开,然后又咿呀一声阖上了,大殿里再度回归压抑的昏暗。 “皇帝日理万机,今日竟然有空来看望他年迈体弱的老母亲。” 颜旷微微叹了口气,说:“母后不喜欢朕的妻子,朕只能将你们分开,对你们二人都好” 赵太后一脸失望:“我真是不明白,那个蛮妇除了些微姿色,还能带给你什么?” “难道母后更愿意另一个赵彤妍待在朕身边吗?” 赵太后皱眉:“你果然还在怨我?” “不,”颜旷微微摇头,“赵家失控也不是母后能够预料的。朕只是想告诉母后,现在的朕已经不需要依仗任何人了。” 赵太后默了默,依然有些不甘道:“天下没有家势的女子多如牛毛,我不相信这是你选择她的原因,何况她还是个梁人,是个多么大的隐患啊。” 颜旷郑重的说:“原因很简单,爱,就像父皇和母后之间的爱一样。” 赵太后愣住了。 颜旷没有等太后有所回应,顾自说道:“朕曾经以为,母后是一个权欲熏心的人。只是因为父皇被立了太子,就抛弃了旧时的爱人,选择嫁给了父皇。是朕误会了,母后并不是这样的人。因此,母后一定也能理解朕的选择。” 颜旷举起左手,手上的金戒无光自辉,继续说:“如今想来,祖父太宗皇帝就没有找到能戴上后戒的人。而前厦朝绵延两千年,百四十多位皇帝,能遇到相互倾心之人的又有几个呢?” “爱,绝不是一时的沉迷,也不是一味的纵乐,”赵太后凝视着帝戒说,“直到遇见先皇,我才真正懂得了什么是爱。先皇一生从未负我,因此我也不能负他。我年少时确实有过污迹,所以我不能让那些污迹沾染先皇。之前许昀救了你,你想让他认祖归宗,我没有答应。那时没有答应,以后也不会答应。就算在我死后,如果泉下有知,我也不希望先皇的名声有所折辱,你明白吗?” “朕向您保证,一定不会辱没列祖列宗的名声。” “你和玥儿都是不让人省心的孩子,我虽能理解你们,但是仍然不赞同你们的选择。情爱对于皇室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你们的婚姻不仅仅是你们个人的事情,还影响着我国万千子民的生计。” “朕向您保证,一定不会因私废公,荒怠国事。” “谁也没有料到,溪泉从罅缝中涌出,最后会形成奔涌澎湃的江流。厦末帝也没有料到,怀里的狐媚,最后会让他丢了江山。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便不知道结果。而大祸的发生,往往就起于微末之事。” 颜旷抬起高傲的下巴,自信道:“朕不会是荒帝,她也不会是狐妖。” 赵太后叹了口气:“唉,你终究不是明儿,我对你还能有什么更高的指望呢。罢了罢了,历朝各国哪有长兴不灭的呢?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管你们了。”说着就起身向殿后走去。 颜旷对着她的背影躬身作揖,说:“多谢母后成全。” 赵太后回到寝殿,刚跨进去就吃了一惊。沐雪转过身来,华胜环佩,很是端庄。 “你怎么在这里?”赵太后扬扬眉,“我倒忘了,你是个会武的刺客嘛。” 沐雪面色平静说:“我们和解罢。” 赵太后没有回应,心中觉得好笑,前脚刚走,后脚又来一个。 沐雪敛裙跪下,诚恳的说:“我对剑 分卷阅读13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则没有恶意,对您也没有恶意,对这齐国的任何人都不抱伤害之心。您担心自己的儿子,拼尽全力想要维护他,我都能理解您。” “因为我也曾有母亲,总有一天,我自己也将成为母亲,”沐雪情不自禁的抚抚小腹,“如果神明肯赐福于我,日后就算为了孩子,我无论如何都会拼命活下去。” “所以,为了大家的幸福,我们和解罢。我会像自己的生身母亲那样爱戴您,侍奉您,聆听您的教诲,做一个合格的妻子。” 赵太后轻笑一下:“听从我的教诲么?如果我让你离开呢?” 沐雪握了握拳头,皱眉道:“如果您无论如何容不下我,那我可以离开。” 赵太后惊讶的睁大眼睛,但刹那又恢复了从容自然的神色,质疑道:“你不会就只是说说罢?然后转头就去皇帝那里哭诉。” “不会,我说到做到。我不希望剑则夹在我们之间左右为难。虽然,即使我们和解了,也可能仍会出现这样的境况,但是,我会尽力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 “皇帝本就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偏偏又遇上你这种心软又天真的人,”赵太后摇摇头,“如今想来,鹿阳之和是多么蹊跷,原来是你从中作梗。” 沐雪垂下眼帘,表示默认。 赵太后手指沐雪,痛心疾首道:“我是真恨你啊,就因为你,我的旷儿失去了一统南陆的千秋霸业。他明明什么都有了,独独不缺这份爱情!” 沐雪惊讶的看着她。 赵太后深吸了口气,抚着胸口,缓缓吐出:“可是,现下的失望比起再次失去儿子的痛苦,却又好上太多了。” 沐雪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开来。 “我始终认为你不是旷儿的良配。不过,”赵太后轻笑一声,“人是会变的。像你说的,你也会成为一个母亲。” 沐雪抿着嘴唇,心中有着异议,却又不希望为了只言片语就再次吵起来。 “你不同意吗?”赵太后好笑的看着她,仿佛看到自己年轻的样子,“没关系,时间会证明一切,让我们拭目以待罢。” 沐雪有些惊讶,迟疑道:“您同意我留下了吗?” 赵太后面带倦意,懒懒说:“没人拦得住你,你爱去哪去哪,但慈寿宫现在是我住着,你最好别不请自来。” 沐雪俯身叩头说:“是我失礼了。” “这是我给你的第一条教诲,”赵太后走向里间,“现在,退下罢。” 沐雪道声“是”,起身离开了赵太后的寝殿。她轻轻的关上了寝殿的门,心里夹杂着喜悦和疑惑。这算是和解了吗?我能相信她吗? 沐雪握紧拳头,坚定信念。这万里关山,我迟早会跨越过去。 太医院里,慕容远志坐在他的位置,将手臂搁在书桌上,双手苦恼的抱住脑袋。 许昀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关切的问:“怎么了你是?生病了?我给你诊诊?” 慕容发出呜咽一声,然后抬头,面带忧愁的说:“我是心病,你治不了。” “哦?”许昀扬扬眉毛,“心病就找玉渊呗,他住紫微楼,你不识路的话,我带你去?” 慕容撇撇嘴:“他也治不了。” 许昀笑笑:“至少他有个绝技,可以迅速消弭你心中的杂念,包括悲伤和痛苦。” 慕容不屑的冷哼一声:“治标不治本。” 他随即又低低的哀嚎一声,说:“只有陛下能治本。” 许昀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你们年轻人的忧愁,无非就是那点情情爱爱。” “什么情情爱爱,这是婚姻大事!”慕容不满的反驳道,然后他又郁闷的伏倒在桌上,喃喃道,“之前的御药清单,我那么努力的修改了,亲自跑遍了各大药商,连和小玥见面的时间都没有。可陛下只一句‘辛苦’,就将我打发了。呜呜,我怎么这么可怜?” “得了罢你,那清单里大部分的药材都改为从你家的药铺购进,你算是占大便宜了好吧?” “本来就是我们百草谷的药材最实惠!”慕容气愤的坐直身体。 “我没参与调查,不与你争这个,”许昀摆摆手,“不过陛下立即就通过了你的单子,算是对你极大的信任了罢。” “那有什么用?他只字不提我和小玥的事。同样是贵族与平民的结合,凭什么他可以和纯妃娘娘在一起,却不能同意我和小玥在一起?” 许昀一脸遗憾的说:“谁叫你和小公主都没啥话语权呢?你还是多加努力,争取弄个爵位罢。” 慕容愤愤不平的说:“我已经很努力了,这次我去梁国,也算出生入死了,可他依然不同意给我们赐婚。” “不是已经给你升药丞了吗?而且我方才听方唐对展越说,皇上吩咐他在京里找个好宅子,要赐给公主作府邸啊。” “真的吗!”慕容惊喜的站起来,不可置信的抓住许昀的双肩一阵狂摇,“你说的是真的?” 许昀被猛地摇着有点晕,急忙打开他的手说: 分卷阅读14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你别高兴得太早,我还听展越说,你很可能要随他去邕州一趟。” “又去邕州干什么?”慕容惊讶的睁大眼睛。 许昀脸上浮起一丝哀伤,他想起那个蹲在自己家门口等了自己好几天、现在在家里涕泪横流的少年人,沉声说:“嗯,这事说来也巧,反正是有个命案,需要你帮忙。你辛苦一趟,算是帮帮展越,也算帮我一个忙。” “命案?又是死人?”慕容哀嚎一声,“我可是个医生啊!就算不是神医,也是正正经经医治生者的人啊!你们都把我当什么了!” 许昀猛地拍了他后脑一掌,毫不客气的说:“认真对待死者,就是认真尊重生者。叫你去就去,还想不想娶公主了?” 慕容揉着后脑勺,嘴里呜咽着、委屈的好想哭出来。 紫微楼里第三层,蓝色光线组成的微缩法阵正缓缓的、默默地顾自旋转着。而玉渊坐在地上,正苦恼的想着,该如何安抚付付心中的悲伤才好。那姑娘一直闷闷不乐的,虽然面对皇帝会忍不住紧张颤栗,但也不至于再采取过激的行为。 说到底,她还是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个坎。她已经原谅了发动战争、间接害死亲人的皇帝,却始终不能原谅选择放弃报仇的自己。 玉渊抬手揉揉眼睛,唉,怎么又有些困了?看来这次元炁损失比上次还要严重啊。 “师傅、师傅!”楼梯处传来付付的喊声。 不是吩咐过不要来打扰自己吗,这小姑娘怎么就是不能理解这句话呢? 玉渊试图站起来,但是立即感到头晕目眩,跌坐在地上。 付付“噔噔噔”的跑上楼,喊道:“师傅、师傅。” “咦?师傅去哪了?”付付露出疑惑的表情,看着空荡荡的三楼,喃喃自语道,“他明明没有下过楼啊?” “呀!”付付露出惊喜的表情,走过来蹲下身,欢喜的叫道,“好可爱的小兔子啊!你怎么在这里呀?” 付付将蹲坐地上一动不动的白兔抱起,温柔的抚摸那柔顺的皮毛,轻轻说:“小兔兔,你是不是迷路了?这里可不能随意进来哦,这里放了很多关乎法阵的东西,随便碰碰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呢。” 玉渊心里好笑,没必要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皇宫的法阵他都改为鲜血画阵了,鲜血渗入地下深处,以防再有人肆意破坏。 付付突然瞪大眼睛,伸指戳了戳白兔的脑袋,装作凶狠的模样说:“姐姐的话,你听见了吗?以后再以不能乱跑进来了哦!” 她又随即粲然一笑,一手温柔的抱着白兔,一手沿着毛发柔顺的方向抚摸它的背脊,边下楼边说:“别害怕,姐姐现在带你出去哦。你要乖乖的,可别被玉燑看到了,他可是个坏小子,一定会欺负你的。” 玉渊心里好笑,这小姑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少女的胸脯柔软而温暖,玉渊忍不住靠上去,摇晃的怀抱更令他昏昏欲睡。 她会将自己带到哪里去呢?玉渊迷迷糊糊的想着,决定静观其变,他心里有一丝好奇,但更多的是懒得动弹的疲惫。 付付来到紫微楼一层,推开门走出去。突如其来的白色日光,让人和兔都不禁眯起了眼睛。 “别害怕哦。”付付伸手挡住了兔子的双眼,另一只手稍微施加力道,把它抱紧一些。 付付反身关上紫微楼的门,向院里走了几步顿住。 “我该带你去哪呢?”付付歪着脑袋,甚是苦恼的样子,“你是从哪个宫里跑出来啊?” 付付凝视着兔子红色的眼睛说:“咦?这么看来,你的眼睛和师傅的有点像呢。师傅的眼睛也是微微带了些红色,像是两颗深红色的玛瑙石。” 玉渊情不自禁的眨眨眼睛,有些不适应眼前付付猛然放大的面孔。不过,她那闪闪发亮的眼睛还是挺好看的。 “哈,这是什么!”清脆的童声在耳边乍起,玉渊惊得抖了抖耳朵。 付付想要抱着怀里的白兔转身逃跑,玉燑却猛地扑了上来,伸手就要抢兔子。 “哎哎,你轻点儿,别拽啊!” 付付无奈松手,玉燑成功抢过兔子,一手攥着兔子的一双耳朵,得意洋洋的来回晃动。玉渊顿时觉得头顶疼痛难忍,好像耳朵都快被扯裂了。 “你好好抱着,行不行?哎呀,你弄疼它了,还给我!” 付付气得瞪大眼睛,伸手要强行夺过兔子。 玉燑大叫着“不给不给”,在院子里乱跑。 “这是你逼我的!”付付大喊一声,朝玉燑伸出右手两指,平定心绪,喃喃念了句咒。 突然,玉燑一动不动的被定在原地,全身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 “你、你什么时候学会法咒了?”玉燑惊慌道,“你明明连仙术都使不出来。” 付付冷哼一声,疾步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白兔,温柔的安抚了一下可怜的兔子。 “定身咒借用天地之炁,并且不需要太多力量,只要有一颗驱魔向善之心就够了。师傅特意教了我这句法咒,就是 分卷阅读14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专门用来克你这个小魔头!” “你、你放开我!”玉燑哇哇大叫。 付付得意的笑笑:“抱歉呐,师傅可没教我怎么解开。” 说完,她就温柔的抱着白兔,无视玉燑的大喊大叫,向外走去。 ☆、爱与自由 碧空依旧,白云悠悠。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不禁幸福得眯起眼睛。 白歌第一次觉着自己如此自由,抛弃了所有世俗的枷锁,纯粹的做回了自己。什么白歌,什么海歌王,统统都见鬼去罢。此时他只是一个纯粹的男人,搂着一个纯粹的女人,在辽阔广博的天地间掌控着自己的爱憎,在风雨飘摇的动荡中追寻内心的宁静,在静默柔软的温暖里享受怡然的寂寥。 佳珠抬起右手,伸出手指,在白歌的胸上轻轻的划着圈圈。 白歌望着晴朗的天空,一言不发,然而他这种自由而怡然的心情很快就被打破了。 佳珠说:“留下来罢,为了我。” 白歌皱眉坐起身,一瞬间,所有世俗的压力和烦恼又全部回到他脑中。 他烦躁的说:“不可能。” “为什么!”佳珠娇嗔着,也坐起身,从后面搂住白歌。 “我的母亲、妻子,都在梁国。” 佳珠摸了摸白歌的左手手腕,眼里闪过一丝怨恨:“我看到了,这就是她咬的吧?你就这么爱她?” 白歌抬起左手,手腕上的牙印仍然清晰看见。这是妻子在他出发前一天咬的,这算什么呢,一种无声警告,亦或是一种主权宣示?可惜并没有什么用处。他爱她吗?他不确定。他可以尊重她,他可以将自己的温情和激情都给她,却永远无法给予她对未来美好的向往。那种纯粹而美好的感情,他再也无法给予任何人。因为他早已离开了做梦的年纪,放弃了追梦的权利,遗失了某种天真的执着,变得和浊世中所有其他的人一模一样。 佳珠咯咯笑起来,像铃声回荡在白歌的耳廓中。 “你不回答,那就是不爱咯?” “爱不爱,很重要吗?”白歌反问,“她们是我的亲人,我有责任照顾她们。” 佳珠耸耸肩:“你是个好人,至少是个好儿子。” 白歌心中愧疚,如果他肯表现得更加卑躬屈膝、奴颜媚骨,或者甚至装疯扮傻、饰演一个完全不具威胁的角色,或许母亲早就放出来了。比起母亲的幸福,他反倒更加爱惜自己的羽毛。 “大多数男人选择为了事业而牺牲女人,你却选择为了女人而放弃事业,”佳珠吻着白歌的脖颈说,“如此不在乎狼原汗位,或许这就是我看上你的原因。” 白歌摇头:“你错了,我没有选择,光是活着就已经很是不易了。” “你可以宣布放弃梁国的王爵,然后再接她们来狼原。这样的话,梁国皇帝也没理由再扣押她们了。” 白歌没有说话,眉头紧锁,思考着狼原人真的扣押自己该怎么办? “你不在乎狼原的汗位,难道,”佳珠搂着他的腰,偏头凝视着他问,“你想要梁国的汗位?” 白歌声音冷淡:“梁国没有汗位。” 佳珠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脸上面具破裂的瞬间,她哈哈大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你,你明明就是个有野心的家伙。” 白歌伸手去抓散落在身边的衣服,淡淡的说:“咱们该回去了。” “那我怎么办!”佳珠大喊。 “我不会留下来,要么你跟我走,要么你留下我的尸体。”白歌有条不紊的继续穿着衣服。 “我要你的尸体做什么,”佳珠站起来,从背后搂着他,脸颊轻轻的蹭着他背后的衣服,痒痒的却能带来某种奇妙的满足感,“我跟你走就是咯。” 白歌的动作顿时停滞,问:“你父汗能答应吗?你们狼原的继承问题怎么办?” 佳珠满不在乎的回答:“以后将他的外孙送回来也是一样的。” 白歌立即皱起眉头。 “怎么,现在就舍不得了?”佳珠咯咯的笑起来,抛出一颗极具诱惑的果实,“那你就留下来呀!” 白歌转身,直视着她的眼睛,再次郑重的强调:“我可以死在狼原,但我活着一天,就必须回去战斗,不死不休!” “放着平坦大道你不走,偏偏要选择崎岖,”佳珠耸耸肩,转身蹲下去捡自己的衣服,边穿边说,“梁国皇帝有你这样的弟弟,还真是伤脑筋啊。” 白歌心道,他不让我好过,便也休想让我放过他,就让我们一直纠缠着沉沦,从这人间炼狱直到那鬼界地狱。 两人整理好头发和衣服,走下山丘,解开拴在树干上马匹,很快骑马回到帐区。 两人在帐区边缘分手时,佳珠满面春风的说:“我这就去告诉父汗。” “等等!”白歌急忙拉着她的手臂。 佳珠立即沉了脸:“你后悔了?” “如果他强行扣留我怎么办?如果两国最 分卷阅读14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后还是打起来怎么办?”白歌用近似命令的口吻恳求她,“晚些再说罢。” 佳珠眯眼看了他半晌,最终怏怏不乐的妥协道:“不说就不说。” 她甩开他的手,不顾他近在身旁,就肆意扬起马鞭,狠狠抽在马臀上,马蹄迅速扬起,嘚嘚的跑远了。 白歌堪堪躲过飞扬的鞭梢,目视着她远去,但却没有心情去管她的心情。他心中更忧切朝廷的动静,也就是白歆的反应,如果朝廷还是坚持要战,那么自己该如何脱身呢? 白歌从另一个方向回到居住的帐篷,此时霍亨已经回来了,正在自斟自饮。他看到白歌回来,立即给白歌也倒了一杯奶酒。 “干杯!”霍亨笑着与白歌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白歌奇道:“你不是不喜欢奶酒吗?” 霍亨嘿嘿一笑,嘴角得意的扬起,道:“奶酒也有奶酒的滋味,多尝尝就体会到了。” 白歌撇撇嘴,装作嫌弃的模样道:“你去尝你的奶酒,就让我独守空闺罢。” 霍亨哈哈大笑,跳起身猛地抱住白歌,吧唧一下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然后大喊着:“伟大的狼原,伟大的爱情和自由!”然后大笑不止,展开双臂旋转一圈,最后顺势倒在羊毛毯上。 白歌摇头直道:“疯了,疯了。” 然而霍亨回应他的只有不疾不徐的鼾声。 接下来的几天,霍亨都夜不归宿。在外人面前,白歌犹自从容优雅的笑着,但私下无人时,白歌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他并不担忧霍亨迷情纵欲,而是迟迟没能传来朝廷的音信,让他陷入愈发丧失狼原人信任的忧虑。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白歌心中越发沉重。他隐隐觉着是战是和、是生是死在几日之内应该就会揭晓。如果是和的话,自然是好事一桩;但如果是战,局面就有些尴尬了,自己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于是他劝霍亨别再出去瞎溜达。 霍亨本来不太乐意,但见他一脸严肃的表情,也就乖乖听话、老实呆在帐里。霍亨是留住了,可却经不住姑娘们频繁来帐里“做客”,白歌只好识趣的在帐子外不停的转悠。而上次他的态度惹恼了朗满佳珠,佳珠也不再主动来找他。当他闲逛的时候,却总能“碰巧”遇见被不同青壮武士拥簇着的佳珠,佳珠朝他礼貌的微笑致意,那笑容却仿佛在嘲笑他:“看罢,多得是人在乎狼原的汗位。” 这天,朗满格达派朗金石鲁来请白歌。白歌先是一喜,看来朝廷终于来信了,但很快收敛笑意,朝廷决定是战还是和呢?石鲁的脸色如同往日一般深沉,虽然他极力的压抑着,但白歌还是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一丝恼意。看来前景并不妙,白歌心里有些后悔,这几日里没有抓住机会、弯下脊梁去讨好佳珠。 白歌立即叫上霍亨,霍亨将衣襟随意一拢,提上铁剑就紧跟在他身后。 “是不是我国来消息了?”白歌试探性的问。 石鲁沉默着不回答,手里却握紧了刀柄。 白歌丢给霍亨一个警惕的眼神,霍亨点点头,也握紧了铁剑。 来到汗帐外,霍亨依旧被布敦拦下。石鲁带着白歌进入汗帐,然后就按刀站在门口,像是堵住了白歌的后路。汗帐里依旧坐着六部首领,一眼扫去,他们都阴沉着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白歌向朗满格达行礼致敬,笑着问:“尊敬的大汗,是否有我国的消息了?” 格达面无表情的说:“李岱军二十万至朵兰,号称解救被狼原扣押的海歌王,这算是回信吗?” 白歌脸色大变,白歆真是丧心病狂,这是要逼死他吗? 还没等白歌回话,坐在旁边的浑胡王跳起身,一拳挥过来,白歌猝不及防挨了一拳,立即吃痛捂脸,踉跄着后退好几步才站稳。 “好个缓兵之计啊,”浑胡王指着白歌冷笑,“等你们收好税、割完麦,就调集军队来对付我们了!”他又转头瞪着格达说:“别人在整兵厉戈,我们还傻傻的等着别人送上财帛!” 他的话感染了其他人,又有几个首领握拳气愤的站起来。 “海歌王,我们这么信任你,你就是这样欺骗我们的吗!”海查儿王尤为气愤,当初自己支持哥哥休战、与白歌交好,以致于现在在众部面前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我绝非要欺骗你们!”白歌急忙辩白,“我真的上书朝廷,请求和解了。” 格达沉着脸说:“海歌王,如今梁国也无意赎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海查儿王抢先拔出刀来,架在白歌的脖子上,说:“朋友一场,给你留句遗言。” 白歌哈哈大笑道:“你们难道没看出来,我皇兄就是希望你们杀掉我吗?” 浑胡王冷哼道:“那又如何?这场仗一旦打起来,死去的人不止你一个!” “对!就是!”“你一点也不冤!”众王纷纷说道。 “杀了我,不过泄一时之愤;放我回去,我可以实现对你们的承诺!”白歌迈前一步大喊。 “你还敢花言巧语、大 分卷阅读14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言不惭!” 海查儿王高举利刀,就要向白歌当面劈下。突然凌厉一声“住手”传来,海查儿王不由得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佳珠推开门边的石鲁,走到白歌身边,劈手夺过海查儿王手中的刀。 “佳珠,你干什么!”海查儿王惊讶道。 格达立即起身斥责道:“佳珠,你怎么能擅闯汗帐!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汗!” 佳珠厉声道:“白歌是我的男人,你们要动他,先问过我。” 众王都愤怒的瞪大眼睛,格达更是气恼骂道:“混账!” 白歌惊讶的看着佳珠的侧脸,此刻她的脸庞高傲无畏,仿佛散发着耀眼光芒。他心中有些感动,他们之间尚存一些芥蒂,她竟然还能不计前嫌、在危难时刻为他挺身而出。 这时帐外一阵骚动,只听霍亨大吼一声,也持剑闯了进来,牢牢护在白歌另一边。众王纷纷拔刀,气愤的高喊“来人”。 趁僵持之际,白歌再次游说:“大不了就是一死,我同诸位一样毫不在乎。” 众王都瞪着眼看他,脸色或白或红,一时十分精彩。 “但是,我向你们保证,如果我能回朵兰,我一定能够阻止战事、赔偿你们的损失!” “呸!你的保证一文不值!”浑胡王朝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 “傻子才会信你!”同样主战的莫拿王满脸涨红的说。 “我信。”格达站起,高大的身躯威逼过来。 众王都惊讶的转头看向格达,下意识后退一步。 海查儿王大喊:“哥哥!我知道你很喜欢他,但是不要再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了!” 格达没有回话,只盯着白歌,问:“如果你没有成功怎么办?” 白歌当即跪下,双手交叉于胸,仰头朝天,信誓旦旦的说:“我向诸神起誓,一定会阻止战事,并且赔偿狼原的损失;如果失败,就让我死在狼原人的刀下!” “好,你走罢。”格达道。 “大汗!”众王大喊。 格达对尤为不满的浑胡王和莫拿王说:“我给海歌王作保,如果他失败了,我拓合部来赔偿你们窝赫部和阑颜部的损失;而我自己,也会自辞汗位,让贤诸王。” 众王顿时无话可说,无奈的看着白歌躬身行礼离开。 白歌昂首挺胸的走出汗帐,看见帐外已经围满了持刀的武士。众人看见他和霍亨的眼神,都是又敬又怕,神色紧张,满头大汗。 石鲁紧跟着出来,瞥了一眼旁边捂着肩膀的布敦,对为首的几人大声说:“大汗令我送海歌王回朵兰,速去准备!” 不用对战霍亨,众人明显松了口气,然后带着惊讶和困惑的表情慢慢散开。 拿上行李后,佳珠亲自护送白歌和霍亨到帐区十里外。 白歌转身看着佳珠,柔声说:“谢谢你!” 佳珠默然凝视了他好一会儿,突然抬手狠狠戳了一下他脸上的淤青。 白歌痛得皱起眉头,却不吭一声,没有躲闪,也没有气恼。 佳珠笑着说:“走罢,不必再见。” 白歌摇头道:“如果我还能活着回来,我一定……” 他没有说下去,而是紧紧抱着佳珠的脑袋,深深吻住她丰润的嘴唇。 ☆、亡国绝恋 白袍少女呆呆的站在景泰殿后的中央大道上,引来路过宫人们的频频回顾。 “你到底是哪个宫里跑出来的呢?”付付抱着白兔,茫然的看着后宫高低错落的亭台楼阁。 “啊,这样罢,”付付脸上一喜,“我问你答,你同意的话就动动耳朵,不同意就不动。” 玉渊耸耸耳朵,表示同意。 付付见兔子真的有反应,喜不自胜道:“你真的能听懂我的话吗,太好了!我们往右?” 白兔没有反应。 “往左?” 白兔耳朵动了动。 付付欢笑着“真厉害”就往左转身,向西边直走。每到一个路口,付付就询问兔子的意见。如此左拐右转,付付在惠熙宫门口停下脚步。 “你是纯妃姐姐的兔子?” 玉渊只是想进惠熙宫而已,但自认为不属于惠熙宫,更不属于沐雪。于是他犹豫着、纠结着,到底该不该动耳朵呢? 付付见他没反应,便抬脚要离开。这时玉渊连忙扭动身体、抖抖耳朵,表示不愿走。 “看来你也有些糊涂呢!”付付笑了一下,轻抚着兔毛,朝惠熙宫走去。 惠熙宫内院里,有吟诗声缓缓飘出。 “荒帝幸狐妖,苛税易鲛珠。船船金铢去,车车明珠来。珰珠碾齑粉,血肉化枯骨。天怒又人怨,朱宫仍歌舞。” 颜旷悠然举杯饮了口茶,沐雪紧张的盯着他,却久久等不到他的下文。 “没啦?”沐雪紧张的伸手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你母亲就这样认为的?”b 分卷阅读14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r   颜旷揉着手臂,皱眉道:“没了,她没说别的了。” 沐雪怒瞪颜旷一眼,然后委屈的瘪着嘴说:“都是你害的,我明明是个如此低调的人。” 颜旷嘿嘿一笑道:“荒帝北狩于怙云岭脚下,然后遇到妖妃,成就旷世绝恋。你我也遇于怙云岭,故而母后有此想法,但除此之外,再无相同之处了。” 沐雪一脸颓丧:“我还以为我们和解了,可现在看来,我的坏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了。” 颜旷牵过她的手,轻轻揉捏,说:“你少自恋了,我才不会为你亡国的。” 沐雪翻了个白眼,嘲讽道:“我也不想和你来场绝恋。” 颜旷故作气恼,用力扯过她的手臂,将她禁锢怀里,恶狠狠的说:“你最好说到做到,千万别让我死在你前面。” 沐雪愣了愣,突然嫣然一笑,抚着他的脸庞说:“这种事是命定的,争也无用。别担心,即使你先去轮回,我也不会痛苦悲伤。缘起缘灭,珍之享之。” “狠心的女人。”颜旷笑着去吻她。 “娘娘!”突如其来的一声打断了二人的亲热。 祺英刚刚喊出,立即就意识到自己闯祸了。她与沐雪相处日久,也渐渐染上了些鲁莽不羁的习气,在没有外人的惠熙宫里,早就忘记了什么叫三思而言、三顾而为。 看着皇帝的黑脸,祺英赶紧跪下喊:“陛下也在啊!如果奴婢知道您在的话,绝、绝对不敢进来打扰。” 沐雪立即挣开颜旷怀抱站起身,颜旷眉毛一抖,沉声说:“是朕的错咯。” “是奴婢莽撞,请陛下和娘娘赐罪。” 颜旷张口还要说话,沐雪踢了他一脚,说:“皇帝偷摸翻墙进来,有失体统,妾身没有劝阻,也该重罚。” 颜旷哪敢罚她,挥手说:“起来罢。” 祺英舒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本想羞赧的转身就走,听到自家主子问“什么事”,她才想起正事,垂目说:“紫微楼的付付姑娘来了。” 颜旷不悦皱眉,沐雪却高兴道:“那小丫头来了啊,快让她进来罢。” 祺英离开去领付付,颜旷拉拉沐雪的衣袖,谄媚的笑着说:“别啊,我们难得独处。” 沐雪拍拍他的手:“小丫头好不容易原谅你,你要好好表现、再接再厉。” 颜旷的脸瞬间又黑了下去。 付付跟着祺英走进内院,她一看到皇帝也在,便双腿发软,只想告辞就走。然而没等她说出“不方便的话我下次再来”的话,沐雪惊喜的迎上前叫道:“好可爱的兔子呀,你从哪儿弄来的?” 付付只好僵硬的弯腰行礼,说:“见过陛下、见过娘娘。我还以为兔子是惠熙宫养的。” 沐雪走到她面前,边说着“不是哦”,边伸手想去抱兔子。付付想将兔子递过去,但是兔子突然激烈的扭动起身体,在沐雪掌下不停挣扎,然后猛地一蹬,又回到付付怀里。 付付尴尬的笑笑说:“它有些怕生呢,可能是刚刚被玉燑那个坏小子吓着了。” 沐雪只好讪讪的收回手,笑着问:“玉燑怎么没来啊?” 付付本想热切的分享一下难得欺负师弟的光荣事迹,但是她偷偷瞥了一眼脸色不善的皇帝,生生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说:“他想欺负小兔子,我是躲着他出来的。” 沐雪呵呵一笑道:“他还小,玩心大。” 付付点点头,又想着告辞。这时怀里的兔子猛地一窜,从她怀里挣脱出去,稳稳跃到地上,欢快的几个蹦跳,直直跳到皇帝脚边,老实的蹲着一动不动了。 付付提心吊胆的看过去,却见皇帝弯腰捧起了白兔,捧在眼前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笑了一下,颇为熟稔的放在怀里、轻柔的顺毛。 终于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玉渊安心的闭上眼睛。 “你确定它认生吗?”沐雪不甘的发现,自己好像被一只兔子嫌弃了。 付付扯扯嘴角,说:“它很聪明、通人性。” 沐雪赞同的点点头:“懂得抱大腿的兔子才是好兔子。” 沐雪牵起付付的手往里走,付付微微挣扎一下,没能也没敢挣脱。祺英早就跑进屋子里,提了把椅子出来,放在沐雪位置的下首。沐雪将付付按在椅子上,付付不安的扭动身体,担忧的看着皇帝怀里的白兔,心里其实也不放心就此离去。 阳光下,白兔浑身笼罩着一层洁柔的光芒,颜旷温柔的看着怀里的白兔,手掌轻轻抚过它柔软顺滑的皮毛,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个弧度,眼中慢慢浮起一丝暖意。 沐雪看着这一人一兔,只觉得这个画面有点眼熟、有点粘腻得让人恶心。她努力抑制住不悦的情绪,扬起好奇的语调问:“你很喜欢兔子?” 颜旷微微摇头:“谈不上喜欢。不过,它与我从前养的那只很像。” 付付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她无法想象,冷酷的皇帝也会有呵护弱小动物的一面。 沐雪替她问出心里话:“你以前还养过兔 分卷阅读14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子?” 颜旷微微垂下眼帘:“十二年前,我登基不久,许昀曾塞给我一只兔子。或许,他是怕我寂寞罢。” 颜旷轻哼一声,又道:“他也太自以为是了,兔子怎么可能代替人呢?” 沐雪心想,颜旷那时也就十三岁,一夕之间失去父亲,被捧上这高高在上的位置,整个国家的重担一下子压在身上,的确很是苦闷孤独罢。 沐雪爱怜的看着他,问:“后来呢,那只兔子去哪了?” 颜旷抚着白兔说:“不知道,养了段日子就不见了,或许母后认为我玩物丧志,就将它扔掉了。” 沐雪轻轻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和那只兔子有点点同病相怜。 颜旷朝她坏笑:“或许被人扒皮下锅了也说不定。” 沐雪没啥反应,倒是看见付付猛地一颤,脸色唰地变白,于是她狠狠瞪了颜旷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颜旷尴尬的笑一下,努力想着说些什么、来安慰胆怯的小姑娘。 这时祺英上前,恭声说:“陛下、娘娘,许太医来了。” 颜旷扬扬眉:“方说着他,他就来了。” 祺英领着许昀进来,然后又去屋子里搬椅子,放在皇帝下首。 沐雪看到许昀手上提着小酒坛,喜上眉梢,叫道:“大太医又送好酒来了啊!”说着,她就起身迎上去,然而没走几步,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猛地顿住脚步,回头怯怯的看了颜旷一眼。 颜旷面无表情,抚着兔子不说话。 许昀看到这个情形,哈哈大笑,他走过来,将酒坛塞在沐雪手里,又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拎出另一坛酒,放在颜旷右手边的小桌上,用哄孩子的口吻说:“一人一坛,这次不许再吵架了。” 付付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许昀坐下,笑着说:“付付小姑娘,你也在这呀?我可没带你那份呢,不过你还小,可不能乱喝酒。” 付付不甘说:“我十五了,都能嫁人了!” 许昀啧啧几声,戏谑道:“你穿着六芒星,还想着要嫁人啊?” 付付脸色涨红,辩解说:“我没说想嫁人。” 沐雪让祺英拿了些杯子来,倒了杯酒递给付付,问:“修士可以喝酒吗?” 付付想了想,又看着许昀一脸嘲弄的表情,赌气说:“道法自然,刻意生执。当然可以喝。”说着,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许昀拍手称赞道:“小姑娘的酒量很好啊!” 付付骄傲的昂起头,她小时候可没少偷酒喝。 颜旷问许昀:“你说这只兔子与之前那只像不像?” 许昀抱过白兔,举在眼前,细细端详:“确实很像。” 许昀突然看向付付,问:“你师傅呢?” 付付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老实回答他:“不知道呢,或许躲在哪睡觉呢罢。” “睡觉啊……”许昀眯眼盯着面前这只闭眼装睡的兔子,强忍着想要猛烈摇晃它的冲动。 玉渊突然睁眼,深红色的眼睛猛瞪他一眼又懒懒闭上,好像在说:“敢乱来就饶不了你!” 许昀骂道:“你这家伙还挺横!” 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中,许昀呵呵笑道:“这位兔大爷,脾气很大嘛,不愧是大皇帝抱过的兔子。”说着,他将兔子还给颜旷。 颜旷皱眉看了他一眼,极度怀疑他是在讽刺自己。 沐雪问许昀:“各个宫里你都去过,你知道这只兔子是谁的吗?” “据我所知,没有人养兔子,”许昀顿了顿,一本正经的说,“或许是厨房跑出来的。” 沐雪哈哈大笑,指着许昀和颜旷说:“你俩开玩笑都一模一样。” 突然,她想起身边还有付付,立即又摆出气愤的模样说:“这么可爱的兔兔,你们怎么忍心吃它呢!” 付付狂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 许昀立即面向颜旷,一脸正义凛然说:“陛下,这么可爱的生物,必须好好保护。” 付付又附和:“就是、就是。” 颜旷扬眉说:“朕可以应允许太医转行当兽医,专心致志的伺候这个小家伙。” 许昀摸摸下巴的短须,一脸邪恶的看着白兔说:“可以哦,我再替它配只母兔,然后让这种可爱的生物努力一年,我就可以收获两三百只了。” 玉渊不禁浑身一颤,使劲往颜旷怀里钻,颜旷笑着伸手、去安抚它的不安。 付付惊叹道:“这么厉害啊!” 许昀热情邀请:“小姑娘,我们一起养吧?就养在你们紫微楼。” 付付仿佛看到满院满楼、密密麻麻的白色毛团,要是破坏师傅的法阵就糟糕了,于是她连忙摆手说:“不行不行,紫微楼不行。” 许昀托腮沉思:“那你说怎么办?我不过是个穷太医,家徒四壁,连个院子都买不起啊。” 颜旷和沐雪心知他是在装穷,故意在逗付付,都笑着不说话。 分卷阅读14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付付一脸为难,结结巴巴的说:“要不然……就不要给它找母兔子了?” 玉渊抖抖耳朵,表示强烈同意。 许昀故作气恼:“这么可爱的兔兔,你怎么忍心让它孤单一生?” 付付目瞪口呆,看着他的坏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戏弄自己,于是满脸通红的大喊:“我陪它,我们一起做修士!”说着,她不管什么礼数,也忘记了对皇帝的畏惧,猛地起身上前,从皇帝怀里抢过白兔,一溜烟的跑了。 颜旷看着少女逃跑的背影,瞬间觉得怀里空荡荡的。 许昀朝沐雪眨眨眼睛,说:“我帮你将情敌赶走了哦。” 沐雪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但其实心里也觉得,没有抱着兔子的颜旷看起来比较顺眼。 “您现在不需要兔子来陪伴了。”许昀拍拍颜旷的肩膀,笑着看了一眼沐雪,也起身离开了。 颜旷摇头微笑:“自以为是的家伙,兔子从来没能代替展越。” 哎,等一下,什么展越?跟那个不解风情、冷若冰山的家伙什么关系! ☆、尕月细韵 “噗呲”一声,鲜血激射而出。 霍亨一拔剑,就被敌人的鲜血喷了一身一脸。 他一脚踹开重伤的大汉,趁敌人还未扑来,挥剑砍向石鲁,怒喊:“石鲁!你个卑鄙小人!” 石鲁连忙回身用刀抵挡,大喊:“他们不是我们的人!” “他们的穿着打扮哪点不像你们的狼原人!” “够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白歌一剑挑开霍亨的铁剑、大喊,“一致对外、保命再说!” 霍亨和石鲁立即同时转身,举起手中的武器,分别向包围身边的敌人扑去…… 朵兰城北门外,二十个骑兵面带肃杀、一字排开,见到这个场景,平民们纷纷绕道而行、断不敢围观。 石鲁护送白歌和霍亨到朵兰城郊,看见城门外的骑兵,只留了句“既然有人来接你们,我就功成身退了”,便毫不停留的转身走了。 霍亨冷笑:“跑得倒快,定是做贼心虚。” “我死在狼原,对谁最有好处?”白歌紧张的盯着前方骑兵,握紧了佩剑。 霍亨瞪大双眼。 “走罢。”停驻良久,白歌双腿一夹,催马向前。 “海歌王平安回来了,真是太好了!”李岱哈哈大笑,骑马迎上,向白歌遥遥抱拳。 “劳烦李将军亲自来接,真是不甚荣幸啊!”白歌笑着回礼。 李岱心里越是憎恨白歌,脸上越是笑得欢畅。心想:算他命大,没有死在狼原,但现在也再次落到自己的掌中。 “狼原人肯主动将您送回来,也算他们识相。” 白歌端正神色说:“李将军怕是误会了,我是去友好访问的,并非被狼原人所擒。” 李岱哈哈大笑:“不管如何,您平安归来,是幸事一桩。而打败狼原贼子,也指日可待!” 闻言,白歌眉头微微一皱。 李岱转头看了一眼霍亨,点点头算是致意。 霍亨面对名义上的上级,黑着脸抱拳行礼。 白歌和李岱并驾骑马入城,白歌试图再度游说:“李将军,我这次入狼原,与朗满大汗相谈甚欢。他们向我表达了和平解决的意愿,只要我们顺利做成之前的那笔交易,将再次收获与狼原的友谊……” 李岱毫不客气的打断道:“海歌王出任督军,职在监察,并非和谈,虽然您的口才是有目共睹的。”他顿了顿,又笑着低声说:“王爷,您好好想一想,如果不打仗,皇上养我们这些军士有什么用呢?将士们都盼着为国家抛头洒血,战争可是将士们难得的升迁机会啊。” 白歌心里涌起一阵恶心,战争的受益者永远是这些高高在上的人。 然而他只得不动声色的陪笑道:“将军的父亲已经升任丞相,我看过不了多久,将军你也可以位列三公了。” 李岱得意大笑,嘴上仍道:“庄太尉能人也,岂是我这种小辈可以超越的。” 白歌并未说李岱能够取代庄驹仲,然而李岱自己心里已然这样认为了。 李岱手指城东方向道:“这次庄将军也来了,您在我面前说笑罢了,可别在他面前这样说啊。” 白歌笑着点点头。 白歌随李岱来到蒙郡府衙,蒙郡的官员们见到白歌平安回来,脸上都露出钦佩的喜悦。唯独蒙郡太守穆其恪面带愧色,白歌用力握握他的手,说了声“劳您忧心了”,穆其恪才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一声爽朗大笑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玄甲赭袍的青年将军正威风凛凛的大步走来。 众人纷纷拱手,有的道“庄将军”,有的道“国舅爷”。 白歌亦拱手道:“国舅爷,好久不见了。” 庄镰笑着拱手:“失敬失敬,我本也想亲去迎接王爷的,碰巧军中有些事务耽搁了。 分卷阅读14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 白歌道:“军务为重,心领了,多谢多谢。” 官员们又寒暄一阵,穆其恪便派人领白歌和霍亨去休息了。晚上,穆其恪照例在酒楼举办宴饮,邀请了白歌和诸位将军。 “祝贺李将军升任征北将军,”白歌走到李岱面前敬酒,“祝贺晚了些,请将军莫要怪罪啊。” 李岱站起来,举杯大笑:“什么怪罪,李岱自是万分感激。之前李岱若有得罪处,请您也莫要挂怀。” 偏偏要在此时旧事重提,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白歌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中疑窦丛生。 白歌刚回座坐下,庄镰就举着酒杯走过来。白歌便又站起来,与庄镰互道几句寻常的场面话。 两人共饮一杯后,庄镰低声说:“我房里有好酒,王爷若有兴致,欢迎今夜来品尝。” 白歌怔立当场,脑中闪过关于庄镰一直未婚的各种传闻。 不待白歌回应,庄镰诡异的笑了一下,转身又去给穆其恪敬酒了。 白歌缓缓坐下,转头问身边的霍亨:“你说,我该不该去赴约。” 霍亨一脸不屑:“去啊,您堂堂一个亲王,还能被他一个外戚欺负不成?” 白歌心想,庄氏向来与自己没什么交情,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或许是一个契机。 宴会散后,白歌回到房间。他在房中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后,终于下定决心去找庄镰。 庄镰房间亮着灯,有个亲卫笔直的站着房前,似乎已等白歌许久,他见白歌走来,躬身抱拳行了一礼,便一言不发的走开了。 白歌敲敲房门,房门很快打开。 庄镰挂满微笑的面庞显露出来,连声道:“王爷来啦,快请进。” 白歌走进屋,看见桌面已摆上酒坛与酒杯,此外别无异常。看来真的只是喝酒而已,白歌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王爷请坐。” “国舅爷先坐。” “您真是太抬举我了,”庄镰笑着坐下,“我是一介武夫,就不跟您客气了。” 白歌坐下,笑道:“瞧你说的,文能定国、武可安、邦,再没有人能比你更适合这句话了。” 庄镰摆手道:“过奖了,我若不是出身将门世家,我若不是庄太尉的侄子,谁又会瞧得上我呢!” “按照你这说法,我若不姓白,此时又怎能喝上你国舅爷的酒呢!” 庄镰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我今夜此酒,偏就只能献给海歌王喝,旁人任谁来,就是皇帝来,也尽皆轰将出去!” 白歌忙轻声道:“心领了、心领了。虽天高皇帝远,仍需谨言慎行啊。” 庄镰不慌不忙的给白歌斟酒,道:“王爷这是小瞧了我。我虽领军不久,但也是从小在军中厮混的;就算兵法韬略背了就忘,若没有点准备,也是万不敢留宿在别人地盘上的。” 白歌抿了口酒,微微点头。 “还能入您尊口吧?” 白歌笑道:“好酒、好酒。” 庄镰满意的笑笑,不疾不徐的说:“这次陛下封李岱为征北将军,行上将军之事,实领六万卫郡军;我为左将军,领六万却郡军;原蒙郡都尉冉校芝为右将军,领三万新编蒙郡军。” 白歌一言不发,不知道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庄镰继续说:“李氏近来也算是风头正劲、一时无两了。钱氏倒了,尽成全了李家,其他家族完全没占到丝毫便宜。” 白歌觉得这话太过直白,只好问:“不知国舅爷是何意啊?” 庄镰饮了口酒,又为两人分别斟上酒。 “我的意思是,不管是为了自己的仕途,还是家族的兴盛,李岱一定会出兵狼原。王爷想要平息干戈,除非做掉李岱!” 白歌大吃一惊,站起身来,正色道:“将军何必试探我,我虽一心止战,但也知圣命难违。两国将战,谈何排除异己、同室操戈!” 庄镰微微一笑:“王爷何必如此激动?我不过如此一说罢了。王爷怎么想、怎么做,又岂是我能左右的呢?不过我实话跟您说,自从姐姐被废后,叔叔他一直寝食难安。李氏取代钱氏、圣眷正隆,以后不知又有哪家随时会取代庄氏。” 白歌眯眼看着他,不知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这些都是后话了,”庄镰向白歌举起酒杯,“李岱初来边疆,尚未立足,卫郡军绝不会全心依附。王爷若信我,我有一计,可除掉李岱!” 白歌静立不动:“将军曾经不顾太尉的意愿,辞去中尉一职,请命戍守边疆。据我看来,将军可不是那么在意家族兴盛的人。” “哈哈哈哈,果然瞒不过王爷啊。” “如果连对方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够安心合作呢?” “您说的不错,”庄镰仰头饮尽杯中酒,一本正经道,“我想要的,只有您能给我,故而我只能找您合作。从此之后,不可能再有其他退路。” 白歌抬头望着匾额上“尕月楼”三个 分卷阅读14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大字,配合着声声妩媚妖娆的招客声,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这就是你的计策?” “哈哈哈,不要着急嘛,”庄镰揽住白歌肩头,防止他临阵脱逃,“我知道贤王从来不涉足这样的地方,然而正因如此,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您权且忍一忍,当然,忍不了也不要紧,这种地方正是为忍不了而准备的。” 白歌嘴角一抽,未及反抗就被庄镰强行推进尕月楼。刚踏进大门,就有一个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翩翩迎上来。 “两位客官,”鸨母快眼一扫二人的服饰,立马改口道,“两位贵客,您今儿可来巧了。我们新来好些姑娘,要不要都叫来给您瞧瞧?” 白歌正想摆手,就听庄镰道:“不必叫了,爷找秦矜姑娘。” 鸨母面上难色,支支吾吾道:“客官,不是我扫您的兴,这秦矜的场已经被人包下了。我这还有好多可人儿,绝对不比秦矜差一星半点儿,我这就替您唤来啊!” 庄镰拉住鸨母,大声喝道:“休要骗我!你道我旁边这位爷是谁?正是大名鼎鼎的海歌贤王!他若要点秦矜,谁他娘敢有意见!” 顿时楼里所有人唰的一下都看向白歌,白歌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平生小心谨慎,从不随意摆架子,如今第一次嚣张的亮出亲王名头,竟然是在妓院里! 鸨母吓了一跳,但看两人都是富贵之相,不像说谎的样子,便转脸堆上谄笑:“哎哟,原来是王爷大驾光临啊!您怎么不早说呀,真是失敬失敬了。” 她边说边使劲往白歌身上靠,白歌皱着眉头也不好伸手推开她。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往王爷身上沾,”庄镰笑着挤进二人中间,替白歌挡开鸨母,“现在你可想好了,秦矜到底有没有空?” 鸨母眼珠一转,比起李将军,海歌王爷似乎更加得罪不起。 “有空、有空!”鸨母急忙唤人去通知秦矜接客,自己亲自领着两位贵客去包厢。 白歌坐下,待鸨母百般殷勤后退出包厢,立即忍不住怒声道:“我一世清名,今个儿毁于一旦。” “哈哈哈哈,”庄镰依旧没心没肺的大笑,“男人不逛妓院,可算不上什么好名声。” “你!”白歌正欲发作,却听到敲门声,不得不止住怒意,闭嘴不言。 庄镰喊了声“请进”,便有个黄衣女子携着一张琵琶走进来。女子敛首福了福,便径直走到包厢另一头的屏风后坐下。 “二位客官想听哪支曲子呢?”女子冷淡的声音与方才鸨母的热切形成强烈的对比。 “姑娘拣拿手的唱来就是。” 庄镰话音刚落,女子便轻移手指,伴着琵琶切切之声,柔声唱起来。 “王爷觉得如何?”庄镰低声问。 白歌赞道:“细韵深情,声声动人。” 庄镰翻了个白眼,道:“没说歌,我问的是人。” 白歌愣了愣,迟疑道:“这姑娘有些眼熟,莫非是昨晚酒宴上唱歌的那位?” 庄镰点头道:“她是李岱的相好,李岱日日都要来见她。” 白歌心想,难怪鸨母先前不肯让他们见秦矜,如今难道是二男争一女的戏码? “你让我激怒李岱有什么好处?你是嫌他还不够恨我吗?” 庄镰微微一笑道:“恨能使人犯傻,爱也一样。” 白歌沉默琢磨之际,正好秦矜唱完一曲,淡淡的问:“二位客官可还满意?接下来还要奴家献曲吗?” 庄镰起身拍掌道:“姑娘好歌声,细韵深情,声声动人。可惜在下有要务在身,不能再仰天籁了,抱歉抱歉。” 庄镰拍拍白歌的肩膀,道了声“好好聊”便真的走了。 包厢里静默了好一会儿,白歌干咳一声,道:“秦姑娘歌声曼妙,丝毫不输于京里的名姬。” 屏风后的秦矜默然不语、毫无反应,让白歌更觉尴尬。 他只好顿了顿又柔声说:“姑娘的歌声里,欢而含悲,如硕月隐云,如柔雨不绝。不知姑娘是否愿意,与我说一说这背后的故事呢?” 漫长的沉默之后,没想到秦矜竟然开口了:“女孩与老父相依为命,遇到一个纨绔欲行不轨,老父拼命相护,最终被纨绔的随从乱拳打死。从此女孩无依无靠,只能自己卖身青楼……” 秦矜隐隐哽咽了,但她顿了顿,又恢复了冷淡的语调:“这楼里的女子,大多是失怙无依,才沦落风尘。这种老套的故事,让客官见笑了。” ☆、畏罪诡辩 青翠欲滴的菜叶子凑到眼前、猛地放大了好几倍,玉渊嫌弃的转头、不屑一顾。 “快吃呀!” 菜叶伸到左侧,玉渊立即转身向右。 “拜托啦!就吃一口吧!” 菜叶又伸到右侧,玉渊立即转身向左。 “唉呀,你可愁死我了……”付付直起身来,放下手里的菜叶子。 “您看 分卷阅读14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到了,它太不乖了,怎么都不肯吃东西。我真担心哪天它就饿死了。”付付满脸忧愁的看着白兔。 玉渊腹诽道,我才不会饿死呢。这么久了,我还不是活蹦乱跳的?见到这种情况,正常人应该都会认为我是只兔仙、而不会再担忧这方面的问题了吧? 颜旷捧起白兔,轻轻的抚摸,道:“不喜欢吃东西么?你和之前那只还真是像啊。” “您有什么办法吗?”付付紧张的小声问。 “办法还是有的,”颜旷将白兔举到眼前、与它平视,“之前那只兔子十分依恋朕,朕便威胁它,如果不进食就将它丢掉、再也不见它。” “有效吗?”付付眨眨眼睛,心里想,怎么听怎么像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啊。 颜旷随手拈了根菜叶凑到白兔面前。 玉渊心里叹了口气,不得不张嘴咬了一口,慢慢的咀嚼着不肯咽下。 “啊,它肯吃了!”付付惊喜的大叫。 玉渊委屈的缩进颜旷怀中,一想到进食还要排便就觉得十分烦躁。 “吃菜有这么难吗,”颜旷笑着抚摸白兔,“还是你想吃肉?” 才不要!玉渊内心强烈的抗议着,身体也扭动着表示不满。 “不想的话就乖乖吃菜。” 玉渊萎缩一团,不想再理他们了。 付付提议:“陛下,既然它只听您的,要不然您先喂着,过会儿喂饱了我再领它回去?” 颜旷点头:“可以。” 于是付付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德政殿。 颜旷将菜篮放到奏章旁边,一手翻着奏章,一手拈起菜叶喂向怀里的白兔。 玉渊有一口没一口的慢慢吃着,心想,要接近颜旷还真是费劲啊。 不一会儿,呈璧进来禀报,说展越和慕远志前来晋见。 颜旷放下手里的菜叶子:“宣。” 不必再吃该死的菜叶了,玉渊欢喜的窝进颜旷怀里打盹。 “参见陛下。”展越和慕远志下跪行礼。 “免礼,”颜旷抬抬手,“回来了,怎么样?” 展越沮丧的摇摇头。 于是颜旷看向慕远志:“你说。” 慕远志微微叹了口气说:“死者的伤口有两处,一处在脑后,一处在腹部。从尸骨上看出,两处伤口都可能致命。死亡时间已两月余,尸身已经腐烂,故而主要依靠案卷判断。案卷并未记录案发现场血液凝固时间的情况,故而无法判断两处伤口形成的先后顺序;但是,案卷记录两处伤口皮肉外翻,且腹部伤口出血量较大,绝对不可能是死后造成的,所以并不能排除死者是由于失血过多而死。鉴于嫌犯之间供词不一,可能分别造成两处致命伤,又有相互包庇的嫌疑,所以,判二人共同杀人,是合乎律法的。” 颜旷皱着眉头,好不容易听完了慕远志的调查结果。他说:“所以,目前的判决并没有问题。” 展越颓丧着脸、点了点头。 “朕知道了,你们回去休息罢。” 展越作揖,就要离开。这时,他惊讶的听见慕远志的声音:“陛下,我还有话要说。” 颜旷挑眉,从奏章上移开视线,抬头看向慕远志。 “我方才说,这个判决是符合律法的,却没有说是符合情理的,”慕远志感觉自己第一次在宫里如此理直气壮的大声说话,“秀秀受到死者长期折磨,终于在死者又一次施暴时进行反抗,意外导致死者受到重创。这样的情况,属于自卫伤人,也是过失伤人。如今罚判五十年劳役,难道不是过于严苛了吗?” 颜旷沉声道:“伙同奸夫,杀害亲夫,这才是摆在面上的事实。而长期折磨、长期□□、反抗家暴什么的,没有人能为她作证,都只是她的一面之词。” 慕远志愤怒得满脸通红:“她长期被关在高府偏院,周围都是高家的人,怎么可能有人愿意为她作证?” “律法就是律法,断案要讲究证据,”颜旷转头看向展越,“你如果不服,想要为你妹妹减罪,就去找证据来。” 展越摇摇头,高府里没有几个人见过秀秀,偏院里只有一个奶妈伺候着,那个奶妈恨极了秀秀,绝对不可能为她作证。 慕远志冷声道:“如果杀人就要受到惩罚,那么陛下为何能够逍遥于律法之外!” 颜旷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展越拉住慕远志:“住嘴!” 慕远志推开展越:“你别管我!” 他指着自己,又指着展越,最后指向皇帝,说:“我、展越,还有陛下,无不是杀过人的人。如果刑不上天子,那么请陛下将我们二人抓起来,投到监狱里去吧!” 颜旷的脸色越发难看,展越急忙说:“战争中你死我活,怎么能用律法来衡量?你别发疯了,赶快和我一同退下!” “同样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有什么区别?”慕远志挣开展越伸来的手臂、大喊,“杀一人就要判五十年,那杀千万人又该判多少年!” 分卷阅读15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颜旷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放肆,滚出去!” 玉渊猛然睁开双眼,从睡中惊醒过来。 展越终于抓住慕远志,双手牢牢钳住他的脑袋和下颚,慕远志只能不甘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慕远志一时糊涂,并非他的本意,等他清醒过来,再来向陛下请罪。”说着,展越急急忙忙的将慕远志强行掳走了。 颜旷深吸一口气,尽力平息胸中翻涌的怒意。良久,他吐出一口气,颓然的靠在椅背上。 玉渊抬头看他,然后用脑袋蹭了蹭他垂下的手掌。 颜旷察觉了白兔的动静,低头看它:“你不责怪朕吗?” 玉渊努力的做了一个摇头的动作。 颜旷扯了个笑脸,轻轻摸了摸白兔:“可是他说的对,朕的确做错了事。朕犯错而没有受罚,又有什么资格来判罚别人呢?” 颜旷抱着白兔,再也没有说话了。他静静的望着堆满御桌的奏章,第一次感到如此自责、惭愧、迷茫又无奈。 站在殿外,慕远志仍然愤愤不平、情绪激动。 “那两个人真是傻,为什么要去自首?明明律法保护的是强者而不是弱者!” “够了!住嘴!”展越挥出一掌,狠狠打在慕远志的脸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慕远志捂着脸、一脸震惊的看着展越。 “我感激你对我妹妹的同情,但是,”展越冷着脸,“律法的公正不容质疑,代表律法的皇上也不能任人侮辱!” 慕远志刚张开嘴,又被展越打断:“你如果还敢口出狂言,别怪我立即翻脸、将你缉拿入狱!” “我哪里说错了?”慕远志一脸不甘。 “你错在,没有认清律法到底是什么。”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 展越抱抱拳,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慕远志转过头,看见沐雪悄然站在自己身后,惊讶道:“娘娘……” 沐雪身着深红宫装,云髻堆叠,长裙逶迤,双手握于腹前,很是端庄淑雅。 根据展越和慕远志的只言片语,沐雪就猜了个大概。 “律法是一杆秤。这杆秤能衡量出一个人是否有罪,有多大罪过,该受多重的刑罚。这杆秤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才能得到所有人的一致认可。但皇帝不一样,皇帝是这杆秤的支柱,一旦皇帝接受审判,从审判者变成被审判者,皇帝威严扫地,整杆秤将立即崩塌损毁,再无法发挥它的作用,”沐雪轻轻一笑,“直到新的秤被重新建立、依靠某个新帝再度获得支撑。” 慕远志睁大了眼睛,有一丝后知后觉的恐惧。他慌忙摆手:“娘娘,我、我可没有谋逆的意思!” 沐雪看着慕远志垂头走了,才转身向德政殿走去。 有一句话她没有说给慕远志听:皇帝终究是凡人,凡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皇帝不适于律法、权威不容置疑,但不代表他没有受到惩罚。是与非,并不是律法能够完全衡量的;对与错,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套判定标准。 德政殿宽大的御案后面,那个人果然神色寂寥。高耸的御冠,像是一座黑沉沉的危塔,锁着成千上万人求生的哀嚎,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头上。 “你来了。”他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此刻沐雪心中全是怜惜,她疾步走过去,将他拥进自己温柔的怀抱里。两人默默的相拥良久,为对方注入继续向前的勇气。 “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出现了,”颜旷脸上交替着喜悦与悲伤的神色,“可我越发觉得,我似乎不配拥有幸福。” “作为一个十恶不赦之人,我也一直这样想着。可我并不认为,我个人的不幸是最好的弥补。我个人之不幸并不能给别人带来什么好处,只不过反让我自己的罪恶感得以消解,”沐雪捧着颜旷的头,“对于夺去别人生命和幸福的最好的赎罪方式,就是给别人创造平安和幸福。” 颜旷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容:“可是怎么听,都有一种畏罪诡辩的气息呢?” 沐雪的掌心慢慢向下,轻轻抚摸着颜旷颈侧跃动的血脉:“反正谁要是敢阻挠我赎罪,我绝对饶不了他。” 颜旷扬扬眉毛,展开双臂:“不必饶,予取予求,但凭卿意。” 玉渊静静的蹲在颜旷怀里,仰头一眼不眨的看着两只缠斗不休的红舌。他想,自己恐怕永远也无法理解这种缠缠绵绵又黏黏糊糊的感情。 这时沐雪敏锐的察觉有两道视线牢牢的钉在自己脸上,她直起腰,指着颜旷怀里的白兔不悦道:“它怎么在这儿?” “我正给它喂食。” “不是付付那丫头在养它吗?” 颜旷伸指戳戳白兔的脑袋:“它面子大得很,我亲自喂它才肯吃。” 沐雪出手抱起白兔,将兔子的头朝外放在桌上。 “不许回头看!”沐雪恶狠狠的戳着白兔脑袋说。 “干嘛与一只兔子较真?”颜旷笑着将沐雪揽入怀中。 沐雪娇嗔道:“这 分卷阅读15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兔子不寻常,我不喜欢你抱着它。” “不是吧?连兔子你都……” 玉渊没能忍住,还是转了身。他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心中满是自得:这都是我的功劳,是我的杰作。看来我有促成姻缘的天赋啊!我怎么这么厉害呢?这下子那位大神该满意了罢。 “嗬!臭不要脸的死兔子,叫你别偷看!” 玉渊猛地一激灵,看见一只手掌朝自己快速伸来。 沐雪突然转过头来,伸手抓起偷看的白兔就要往外扔。 颜旷急忙拉着沐雪的手臂阻止她,说:“至于吗?它又不是人。” 沐雪心里燃起莫名的怒火:“舍不得吗?那你就和你的兔子过罢!” 说着,她就放开白兔,甩开颜旷的手臂,恼羞成怒的往外走。 颜旷本以为她是在玩笑,便没有伸手挽留,谁知她竟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一时之间,他愣在原地,喃喃自语:“你这般讨厌兔子的吗?” 玉渊心道,她只是讨厌我而已。下一瞬,玉渊双耳耸立、如临大敌。 不行不行,我怎么能自己破坏自己的劳动成果呢? 他想伸手挽留沐雪,哀哀的唤一声“娘娘您留下,我走就是了”,可是刚伸出手,他就看到自己毛茸茸的前臂。 哎呀,千不该万不该投错了肉身,真是一朝不慎、遗恨万年啊! 白歌终于知道庄镰为什么带自己来找秦矜了。 他看着秦矜映在屏风上的纤弱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秦矜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凄楚的遭遇,引发了之后一系列的朝局动荡。那场易储风波,让多少人家破人亡,又让多少女子像秦矜一样流落风尘呢? 白歌心中不忍,渐渐握紧了拳。两人沉默一阵后,白歌终于还是开口说了出来:“姑娘应当恨极了李岱吧?我可助你报杀父之仇。” 秦矜倏地站起身来,琵琶咣当一声砸在地上,她投在屏上的身影清晰的显示出她惊恐之中的颤抖。 白歌也站起身来,提高了音量:“李岱如今仍是纠缠不休,你就甘愿这样委身仇人吗?” “你真的是海歌王?”她的声音也开始颤抖。 “我是白歌。我对姑娘的遭遇感到十分痛心,虽然我没有办法将他绳之以法,但我能用别的方式……” 秦矜毫不客气的打断道:“什么方法?不过都是要命的方法。小女子惜命得紧,才千方百计离开梦京,来到这里。王爷若是想找杀手,只怕来错地方了。” 白歌没想到,这秦矜看似弱不禁风,实则不是个省油的灯。于是他默了默,推心置腹般诚恳道:“姑娘猜得不错,我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我也确实需要一个帮手来解决李岱。姑娘考虑周全,反让我汗颜不已。我可以发誓,事成之后,必定保证姑娘性命无虞。” 白歌顿了顿又加重语气道:“姑娘难道愿意此生永远为仇人所缠、日日为仇人歌唱,难道夜夜梦里不会被故人唾骂吗!” 秦矜的身影更加剧烈的颤抖起来,白歌能清晰的听到屏风后传来的压抑着痛苦的啜泣声。 “我杀不了他……”秦矜用衣袖捂着脸、发出闷闷的声音,“他很谨慎,从来不在我这里饮食,也从未在这里留宿……他若能轻易被杀死,我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日!” 白歌笑了起来,温柔又坚定的说:“姑娘若依我言,就一定能杀了他。” ☆、星汉遥遥 尕月楼朝里院一侧的房中,秦矜当窗而坐,闲闲的弹拨着怀里的琵琶,思绪早就飞到遥远的地方。 自从那个人来到朵兰,在这尕月楼见过自己之后,便日日前来听曲。正因他如今是统领三军的征北将军,整个蒙郡甚至北疆三郡都要听命于他,于是再没有人敢点自己的场了。那个人日日都来,每次都是点同样的三首歌曲,每曲唱罢他都要叹一句“真美啊,你的歌声一如当年”。接连三曲过后,估摸着自己嗓子有些累了,他便留下金锭和一句“明日再来”扬长而去。日日一个金锭,鸨母捧在怀里、双眼放光,也再不肯让别的客人找自己了,只道:“将那位将军爷伺候好就成。” 一如当年么?连这海歌王都能听出来,越是欢快的曲调,越是能激荡起自己心底沉淀着的悲哀。那个人一直就是这么自以为是、一厢情愿的相信着他自己愿意相信的。而自己是绝对不肯向他低头的,哪怕一声温柔的问候都绝无可能。倘若为了骗他饮下毒酒,而一反常态、媚靥献笑,反而更会引起他的警觉吧?所以,海歌王才会布下这样的杀机罢。 秦矜收回放空的视线,转头看向房里另一端躺在床上发呆的白歌。以往这个时候,那个人早就来了,今日却迟迟不见踪影,莫非是退缩了? “王爷,他要是再不来,您可就白白损坏贤名了。” 白歌听出她细柔的声音里隐含的嘲讽,不以为意道:“庄将军说得对,不逛妓院的男人反而引人猜疑。如今我在世人眼里的形象,应该正 分卷阅读15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常许多了。” 秦矜忍不住扑哧一笑,说:“您也刷新了贵族子弟在我眼里的形象。” 白歌“呸”了一声,说:“贵族的庶子,还不如寻常家的嫡子。” 话才出口,白歌便自觉失言,秦矜也觉心惊,两人对视一眼,复又迅速移开视线,装作什么都未发生过,双双再度陷入沉默。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怒吼:“你娘的滚开!老子倒要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敢趁老子不在、碰老子的女人!” 白歌激动的从床上一跃而起,故意扯松了衣领去开门。 秦矜也紧张的放下手中的琵琶,一手果断的拔掉了发髻上的簪子,一头青丝顷刻间如瀑倾下。 白歌一开门,就看见李岱那错愕的表情,他故意大喊:“何人在此喧哗、搅扰本王好事?”旋即又冲李岱笑了笑:“原来是李将军啊!” 白歌知道,现在自己脸上的笑容要多可恶就有多可恶,因为李岱的脸色越来越红,双眼怒睁血丝充盈,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 李岱紧紧握拳,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意:“王爷怎会在此?” 白歌向李岱身后扫了一眼,他身后的鸨母和小厮立即会意转身,飞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白歌保持微笑:“李将军是知道我的,我一向不乐意到这种地方,然而秦姑娘却让我破了例。” 正好秦矜披头散发的走到门边,一脸羞涩的福身。白歌回头,两人柔柔的相视一笑。 李岱瞪着秦矜,脸上接连变换着不可置信、怀疑、嫉妒与愤怒,他咬牙问:“为何?” 也不知道这个“为何”是对谁说的,然而白歌一脸自得的回答他:“酒席一曲,惊为天人。秦姑娘的歌声,竟让我想起远在京中的妻子。悠悠情谊,可慰我心……” 这么不要脸的话,果然一下子就激怒了李岱。他一把攥住白歌的衣领,大喊:“她不是你的玩物!” 白歌倨傲的抬起下巴,眼神□□裸的挑衅李岱,道:“我与秦姑娘情投意合、两厢情愿,怎来玩弄之说?”他转头看向秦矜,柔声道:“矜儿,李将军如此看重你,你倒是与他说说?” 秦矜伸手要去拉开李岱,娇声说:“将军快放手。将军误会了,王爷待奴家是极好的……” 李岱不忍再听,他一下子从白歌衣领上收回手,旋即握上了身侧的剑柄。 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白歌微笑着回视李岱那杀气腾腾的视线,他多么希望李岱在众目睽睽之下举剑刺杀他这个亲王,然而依他对李岱的了解,李岱又绝不可能有这种胆量。 李岱和白歌咬牙对视一阵,尽管手指握在剑柄上是松了紧、紧了又松,果然终究还是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白歌冷哼一声,回身关上房门,将门外的各色视线反弹到李岱那黯然失意的背影上。 秦矜一边慢慢的拢着头发,一边问:“就这样?” 白歌点点头,也边收拾衣冠边说:“此后我就不再来了,接下来就靠你了。” “如果我失败了,请您将我带回梦京,烟波楼的李二哥知道我爹葬在哪……” 白歌朝秦矜笑了笑,安慰她:“不会的,我向你保证过。” 没过多久,庄镰来护卫白歌离去,剩下秦矜独自坐在房中,心中忐忑不已。 此时传来敲门声,秦矜吓得差点跳起来。 “小矜啊,你休息了?” 是鸨母的声音,秦矜松了口气,起身去开门。 鸨母一脸忧愁:“小矜啊,你如今炙手可热,阿母很高兴啊。可是,不管是海歌王,还是李将军,都是咱们得罪不起的人物啊!” 秦矜没有答话,顾自慢慢走到镜前坐下,打开身边的木箱,又翻出一个木匣。她一边打开木匣一边说:“阿母来,帮我挑件好看的首饰罢。” 鸨母走过去,惊讶的看见那匣子里全是金银珠玉的贵重首饰,暗道秦矜的全部身家怕都在这只匣子里了。 鸨母取了两只发簪,一边往秦矜发髻上插,一边又唠叨着今日之事。 秦矜冲镜中笑了笑,一脸无奈道:“都是大爷,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不过是都好生伺候着罢了。如果哪日走运,他们哪位肯带我走,我一定要重重感谢阿母收留与教诲之恩。” 鸨母苦笑一下,心中也巴望着早日送走这祸水。又闲话几句,鸨母便出去招呼客人了。 秦矜将匣子放回箱子里,心想这几年省吃俭用攒下的体己,也算是对尕月楼一点点补偿了。 她换了一套莲纹细锦新衣,从头至脚细细打扮妥当之后,便将琵琶放在膝上,轻轻的弹拨。夜色慢慢降临了,秦矜却一点儿也不觉着饿,她越发兴奋,弹着琵琶、慢慢的开始唱出声来: “星汉遥遥,君也迢迢,七返其女,不得其觅。星汉遥遥,君也迢迢,参商有距,唯梦有依。星汉遥遥,君也迢迢,觜不相语,但寄相思。星汉遥遥,君也迢迢,北辰不徙,我心不移……”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房门被猛的撞开,李岱衣衫 分卷阅读15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不整的闯进来,随之带来一股猛烈的酒气。 “你!”秦矜惊慌抱着琵琶起身。 李岱用力关上房门,然后大步走来,一把夺过琵琶,“咣当”一声掷在地上。他一手搂住秦矜的腰,一手箍住秦矜的脑袋,低头去咬她的嘴唇。秦矜吃痛叫了一声,就被李岱用嘴唇堵住,只能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她在李岱怀里不住的挣扎,却被李岱一手捞起来,狠狠的掷在床上。李岱整个人强压上来,秦矜四肢都被他制住,毫无抵抗之力,只能任由李岱胡乱的撕扯她的衣裙。 帐顶不住摇晃,秦矜绝望的闭上眼睛,放弃挣扎、一动不动了。 很快,李岱察觉了她的异样,竟也停止了所有动作。 秦矜睁开眼,静静的与他四目相对,眸中射出浓浓恨意。 李岱面露愧色,立即翻身站起来,口中讷道:“对、对不起,这不是我的本意……” 秦矜攥住自己的衣领,坐起身来,冷冷的看着他不说话。 “我不想对你用强的,我这次是真的想对你好……”李岱的脸扭曲起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要装作不记得我了?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明明是我日日来见你的,为何你宁愿接受那个伪君子、也不愿接受我!我早就知错了,我到底该如何做、你才能原谅我呢!” 李岱跪在床边,伸手握住秦矜的手,低声恳求:“小芩,原谅我罢,求求你……” 秦矜冷笑,指着自己破碎的衣裙说:“你就是这样知错的吗?” 李岱满眼通红,声音嘶哑:“我气得不行,喝了好些酒。我的心好痛,我的头也好痛。我一想到你们二人在一起的景象,我就嫉妒发狂、不能自已。小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了自己。过去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一旦遇见你,我就没了自己。是我做错了事,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我都毫无怨言。” 秦矜凑近他,一字一顿、恶狠狠的说:“我想要你死!” 李岱委顿坐地,像一个没有生力的人偶:“果然,你无论如何都不肯原谅我……” “我凭什么要原谅杀父仇人,”秦矜指着李岱说,“在你脸上被刺字的时候,你就应该以死谢罪!” 李岱身体一抖,下意识的抬手捂住脸颊:“你终于肯承认,你是小芩了。” 秦矜厉声道:“就算你以命相抵,我也不会原谅你!永生永世,绝对不会!你必须永远背负着这份罪孽,痛苦的生、痛苦的死!” 李岱心中大恸,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既然这是你想要的……”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右手拔出佩剑,举在自己的颈侧。 然而过了许久,李岱都僵立着不动,仿佛静止成为一座泥塑。 秦矜冷笑:“懦夫,你根本不敢动手,你这般怕死,宁愿带着刺青屈辱的活着,也不敢做个大丈夫痛痛快快的敢作敢当!” “我……”李岱根本说不出来“我不怕死”这种话。 “你有何狡辩的?” 李岱放下剑,还想辩解:“小芩,当年我本想与你正经交往的。我那时日日去烟波楼看你,我还想将你介绍给我朋友,可我那朋友非要与我打赌,说你一定不会接受我。我那时也没想到,你们平民女子如此倔强,我那时好面子,一时心急才犯下错来……” “你们从来就不将平民当人看!” “不是的!”李岱急忙说,“我从来不曾轻看你,我是真的打算娶你的!” “我一介歌女,怎么可能进你家高门?” 李岱拉起秦矜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胸上:“我至今没有婚娶。小芩,我真的一直在找你。如果一辈子找不到你,我就一辈子想着你,一辈子独守在你的回忆里!” 秦矜扬了扬眉:“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 “如果我要你立即通知全城、明媒正娶呢?” “我愿意!”李岱惊喜的喊道。 秦矜慢慢挪下床,缓缓走到桌边坐下,伸手为自己倒了杯茶。她啜饮一口,半晌才开口:“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嫁给你无疑是最好的出路。但是,你未免太小看我了,你终究是我的杀父仇人……” 李岱坐到她身边,使劲摇头:“不是我要推脱,那时真不是我的命令,那些人也不是我的人……” “难道不是你的朋友!” 李岱垂下头去,无力反驳。 “你帮我报仇,我就嫁给你。怎么样?” 李岱猛地抬头,惊惧的睁大眼睛:“你知道他是谁吗、竟敢说这样的话?” “我不管他是谁!我只知道,我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幸都是你们造成的!” 李岱突然觉得心烦意乱、口干舌燥,他看着桌上的茶壶,越是犹豫就越是烦躁。 “如果你不帮我,我就跟海歌王走,不管为奴为婢,总比跟着一个懦夫强!” 李岱满脸涨红:“我不是懦夫!我并不怕他!” “那就帮我杀了他 分卷阅读15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 李岱摇头:“他是我的好友,我不能背叛他……” 秦矜冷笑:“即使你娶了我,我总有一日会见着你那位朋友,那时我一定会与他玉石俱焚!” 李岱不住摇头,颤声道:“会死的……” “情还是义,你想怎么选?” 李岱答不出,秦矜越是逼问,他越是愧疚越是烦乱,越是感到口干舌燥,他终于颤抖的伸出右手,拿起秦矜喝过的茶杯,一饮而尽。 “我,还是他?” 秦矜仿佛什么都没看到,只瞪着李岱,一句又一句、一遍又一遍地鞭笞着他的心。他沉默着不停吞咽下杯中的茶水,努力压抑着焦虑的心情。转眼间,他已经将壶中茶水喝个干净。 “我,还是他?” 终于,李岱浑身无力、向后仰面倒下,浑身颤抖,面庞痛苦而扭曲,声音里满是痛苦:“我、我不知道……” 秦矜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冷声道:“你应该庆幸,我帮你做了选择。” 李岱捂住心口,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疯狂跳动,仿佛即将要挣出肋骨。他大口喘气道:“你……下了毒?” “也不算毒,对我就无妨,但你喝了酒,又如此心情激愤。” 李岱猛地挺起,伸手掐住秦矜细细的脖颈。秦矜激烈的反抗挣扎,却丝毫不能撼动李岱强大的臂力。两人双双跌倒在地,李岱翻身坐在秦矜身上,秦矜更是难以动弹。 秦矜看到李岱瞪大凸出的双眼,喷射出浓浓的不甘与怨念。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生不能在一起,那么就一块死罢! 就在秦矜觉得快要窒息的时候,李岱突然松了手、软身倒在一旁。 秦矜大口的喘息着,听到身边传来微弱的声音:“我早该将命还给你了……” 秦矜急忙向后爬,本能的远离那垂死而疯狂之人。 “死前能再见你……我很高兴……”微弱的声音逐渐低下去,最后再也听不清了。 秦矜不敢往那边再看一眼,她环手抱肩、缩在墙角里浑身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吹来一阵微风,一个冰冷的声音悄然响起:“他已经死了,走罢。” 秦矜缓缓抬头,看见一个黑衣人站在床边,俯视着不知何时挪到床上的尸体。尸身已被扒光,衣裤散落在地上。 “……去哪?” 黑衣人走过来,竟然没有一丁点的声响。 “去齐国。” 秦矜皱眉:“我不想去异国他乡。” “你没有选择,”黑衣人的声音冷若坚冰、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王爷许诺你活着,至于怎么活,你得遵照我们的安排。” “方才如果他不松手,你是不是就眼睁睁的看着我死?”秦矜盯着黑衣人,“好一个借刀杀人,这就是你们的许诺!” 黑衣人的声音冷冽如故:“王爷不曾吩咐让我插手。” “我不想去齐国。” “你想死么?” 秦矜冷笑:“抑或我现在大喊,让官府抓住我。一定有人愿意保我不死的吧?” 黑衣人也冷笑起来,寒气更加逼人:“你道是与谁在合作,嗯?” 秦矜沉默了,自己一介浮萍,若是继续留在这权力角逐的惊涛骇浪中,随时随地就会被拍成碎渣。 “我走了,你们如何善后?” 黑衣人不语。 秦矜倔强的盯着他:“我只想图个心安罢了。” “明早你的尸首就会被发现在城外,佯装成逃亡中途不幸遭遇暴行的惨状。” 秦矜惊惧后缩。 “另找的女尸,你放心。但是透露半个字,你就必死无疑,”黑衣人向她伸出手,“现在死,或者活在我们的监视中,你选罢。” 秦矜伸手拉住黑衣人。 黑衣人拉她起身:“现在,你可以按计划跑出去了,出门向左,我在秀水路拐角处等你。” 突兀风起,黑衣人又眨眼消失。 秦矜极力稳住颤抖的身体,脱去外裳掷于床前,然后深吸一口气,奋力尖叫一声,猛地推门出去,在走廊里打飞了小红手中的酒壶,在楼梯上推开了搂在一起的小翠和她的恩客,在大堂里撞歪了李岱的亲卫,在大门处狠狠踩了鸨母一脚,惹得鸨母尖叫一声:“啊呀!死丫头你疯啦!” 很快身后传来纷乱的喊叫和脚步声,秦矜披头散发的拼命向前奔跑,越靠近约定的拐角处心中越是恐惧:如果拐角那边空无一人,自己岂不是死定了! 幸好,拐过街角,立即就看到那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人。 黑衣人见到她、满意的低声笑起来:“明智的选择。欢迎留在这个黑暗的世界。” 话音刚落,秦矜就感觉自己腰上一紧、身体一轻,猛然扑向狰狞的夜色。 ☆、不共戴天 梦京裴府中,裴风疾刚刚脱下朝服,就有人来禀报王妃回府了 分卷阅读15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 裴风疾急忙披上常服,匆匆忙忙的向前厅走去。 “爹爹、爹爹!” 裴风疾皱起眉头,还未来得及说一声“请娘娘自重”时,裴姵就猛地扑在他身上,哀声道:“爹爹,快想想办法,救救王爷罢!” 裴风疾挥退旁人,拉着女儿坐下:“你放心罢,暂时无事。” 裴姵哭着大喊:“怎么无事?爹爹您必定比我早知那征北将军死了,那人一向与王爷不和的,皇上一定会将此事怪罪到王爷头上!” “胡说!公义是公义,私情是私情,怎可混为一谈!”裴风疾义正言辞的说,“那李岱在妓、女的床上突发心疾而死,与王爷有何干系!” “皇上向来与那人交好,那人还替陛下顶罪……” “交情再好,皇上再愤怒,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指摘王爷。” “可、可是,”裴姵满眼忧愁,“我听说李将军与王爷曾为了那个歌姬发生龃龉,这样的话,皇上会不会借机……他向来有这样的打算。” 裴风疾沉默了,他原本想瞒着女儿的,但现在看来,此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爹爹,您快说话呀!” “不错,他向来有这样的打算,”裴风疾话锋一转,“王爷已经密信给我,蒙郡暂时风平浪静。” “我才不管什么蒙郡、什么战局,我只要王爷平安无事!” 裴风疾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想保他无事吗?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他反客为主、掌握自己的命运。” 裴姵睁大了眼睛:“什么法子?” “这个法子,或许会让你我受些苦头。” 裴姵心急道:“什么法子呀?爹爹快说啊!” 裴风疾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推到裴姵面前,缓缓道:“一步天上,一步地下。你能不能坐上那至尊之位,就看你的命了。” 裴姵看了看纸包,又抬头看向父亲,满脸疑惑。 裴风疾淡淡的说:“明日天气好的话,就去宫里看看太妃娘娘罢。” 裴姵猛地一颤。 “成大事者,必须斩断无谓的羁绊,就算是你姐姐,此时也必须忍痛割舍,”裴风疾盯着女儿的眼睛,“天时地利,就差人和了。” 裴姵结巴忐忑道:“可、可是王爷他如果知道了……” 裴风疾握住女儿的手,斩钉截铁:“他不必知道,也不能知道;即使知道了,也只能装作不知。” 裴姵恍恍惚惚的坐轿回到家中,静坐一夜后,终于收拾起精致的妆容、遮掩住一脸憔悴进宫去。 原先进宫时,还需要去安泰宫请安的,现在可以直接去咸康宫了。她想着,以后这些大宫小宫,可以都不必去了。一时间,心里涌起一阵或喜或悲无法形容的复杂情绪。 裴姵从轿中下来,第一眼就见到了那个一直以来负责咸康宫的人。 与其说是负责,不如说是监视更贴切些。 “芳公公,”裴姵点头致意,“让您久等了。” “王妃娘娘。” 芳庭规规矩矩的跪下磕头,裴姵连忙扶他起身。 “我每次来看望母妃,公公您就要行大礼,叫我怪不好意思的。” 少年温和的笑起来,苍白的脸庞在阳光下像精致易碎的白瓷盘。 “这是奴才应该的,”芳庭躬身说,“您请进。” “公公事务繁忙,其实不必每次都亲自来接。” 芳庭还是那句话:“这是奴才应该的。” 裴姵用眼角偷偷的打量他,只觉着此人除了外貌之外一点儿也不像是皇帝传说中的宠臣。他那一贯谦卑的姿态,反而更具另一个人的身影。 芳庭边走边说:“近来,太妃娘娘十分担忧远在蒙郡的海歌王爷,吃不好也睡不好。您若是能经常来探望,她老人家一定很是欣慰。” 裴姵嘴里应着,心中越发疑惑,他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另有所图? 芳庭陪着裴姵走到咸康宫大殿前:“太妃娘娘在里面等您。” “芳公公,您觉得我应该去吗?”话一出口,裴姵吃了一惊。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要问这样一句话,为何自己要问这样一个人,明明这是个完全看不透的人。 裴姵连忙抬袖捂脸、微笑着掩饰:“都到这了,当然是要过去的。听说母妃近日身体不适,我还一直忧心来着。瞧我这迷糊劲儿,怕是还没醒觉,让公公见笑了。” 芳庭笑了笑,没说什么。 于是裴姵提着一盒糕饼继续向前缓缓而行,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悠悠轻叹。 只听芳庭也说了一句奇异的话:“这一天,终于来了。” 裴姵惊讶的回头望去,只见芳庭像往常一样微笑着,眼里却看不出喜悲或其他色彩。他躬身作揖,然后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转身走了,连步速和步幅都与平常无异。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裴姵疑惑的望着他的背影,他可能察觉了什 分卷阅读15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么,我还应不应该继续? 然而,裴姵并没有更多时间继续犹豫。 “王妃娘娘。”一个模样普通的宫女走了过来,福身行礼后,向裴姵伸出了一只手掌。 裴姵轻易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熏药味,那是经常坐在药炉旁的痕迹。再无迟疑的,裴姵将手中的食盒递了过去,宫女只手接过,另一只手稳稳的托住食盒底部。 裴姵紧握巾帕,面无表情道:“走罢。” 二人一前一后的向大殿走去。 朵兰府衙中,穆其恪坐在椅子上,右手扶住额头,不停的哀声叹气。 “大战在即,却阵前失将,这该如何是好啊?唉……” 旁边的庄镰满不在乎的笑着说:“很快朝廷就会任命新的上将军,没什么可担心的,穆大人。” “阵前换帅,也大大不吉啊!” 文官们都跟着穆其恪面露忧色。 蒙郡都尉冉校芝信心满满的说:“大人不必忧心,如今蒙郡有一十五万军驻扎,狼原蛮夷不到十万,咱们不必怕他们。” “不错!”霍亨激动的喊道,“之前咱们是寡不敌众,现在非要将他们打得跪地求饶不可!看他们还嚣张!” 在座的文官们突然感觉如释重负,仿佛都看到了胜利的前景。 “不可!”白歌严厉的看了一眼霍亨。 霍亨不甘道:“王爷,人家都挑衅上门了,咱们何必如此窝囊?之前委曲求全我明白,现在按兵不动又是为哪般?难道您是因为佳珠……” 众人看向白歌,有的表现出愤怒,有的表现出鄙视,更多的露出猥琐的笑容。 “住口!休要胡言,”白歌喝止道,“家国大事,岂容儿女私情?” 然而众人脸上并没有现出相信他的表情。 白歌站起身来,慷慨陈词:“狼原与我大梁向来交好,一旦开战,百年交情又要毁于一旦。我们打了两千年、甚至更久,却只有近百年的友好相处,这百年的互利互往,难道没有让诸位感受到和平的好处吗?难道你们更愿意看到朵兰这座繁华边城毁于一旦?难道你们更愿意让蒙郡重归荒芜、尸横遍野?” “理儿是这个理儿,但是,”穆其恪叹了口气,“战与不战,还是要看皇上的旨意。只怕是,新的上将军还是会来罢。” 白歌愤然起身,在众惊愕的眼神中甩袖离去。 白歌边走边冷笑,已经上书了这么多次,然而白歆只对李岱之死作出了“追查到底”的回复,说明很快就会有御史来查此事罢。 要快啊,要比朝廷更快才行。必须在御史束缚住自己之前、必须在新的上将军赴职之前,签下和书,将生米煮成熟饭。然后……然后怎么办呢?一旦自己作为疑犯被押解进京,蒙郡局势又将失控,和书撕毁也只在旦夕间。 白歌突然在花园中顿住脚步,一时间感到迷茫无措。 “王爷!”身后传来喊声。 白歌回头,看到庄镰急急走过来,脸上呈现从未见过的沉重。 “这是刚到的。”庄镰递过来一个信封。 白歌看了一眼信上的蜡封,上面印着一个花体“庄”字,这是庄氏自家的密信。 “京里最新的消息,不会有问题。”庄镰催促白歌快看。 白歌取出信,只看了一眼,立即觉着头晕目眩、浑身无力。 庄镰立即扶住白歌,在他耳边轻声说:“事已至此,请您节哀。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还有很多事需要您去处理。” 泪水迅速涌上白歌的眼眶,他将信紧紧攥在手里,按在心口上。 “我已派人去解决李岱的亲信了,日后世人永远不会再关注此事。” 白歌怎么都无法站稳。 庄镰双手扶住白歌双肩:“王爷,振作起来!很快,咱们都能得到想要的了。” 白歌陷入一阵恍惚之中,耳边仿佛听到声声温柔的呼唤:“歌儿、歌儿……” “王爷、王爷!白歌!” 庄镰粗暴的击出一拳,狠狠打在白歌胸膛上。白歌后退了五六步才站稳,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清晰的视野。 “啊啊啊……”白歌终于发出一声哀嚎,他一下子跪倒在地,双手握拳狠狠的砸在地上。 “白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庄镰立即去捂他的嘴,伸手架起浑身颤抖的白歌,附耳低声道:“咱们需要立即解决狼原和蒙郡这边的麻烦。如今卫郡军由副将华良益所控,他是我父旧属,定会为咱们所用。但是冉校芝,却可能是个棘手的。” 白歌没有回答,眼神迷离,任凭庄镰说什么都不理睬。庄镰只好将白歌搀回房间,将他扶入座椅中。 良久,白歌才开口,声音嘶哑:“不仅是冉校芝,还有吉郡度维、卫军盛丰明,都是难啃的骨头。” 庄镰眉头紧锁:“那咱们更该先发制人。” “趁这个消息还没有扩散、御史和新的上将军还没有到来,我先去狼原一趟。” 分卷阅读15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那我呢?” 白歌淡漠的说:“你解决掉冉校芝。” 庄镰心中一紧,突然有些不忍:“我们交情不错,要不我先劝劝他?” “没用的,其父卫尉冉昺曾是白歆的剑术师傅,两个弟弟又都是白歆身边的郎中将,你认为他会站在哪边?” 庄镰眼前浮现起冉校芝的脸,他们都是青年将领,又都出身将门世家,本就自幼相识。这几年他们分驻北疆两郡,常常书信交流练军心得,甚至每年要率军联合演习一番,交情更甚少年之时。可现在,他们不得不被命运推向了敌对的立场。 庄镰深吸一口气,终于道:“……好。” “至于剩下的阻碍,就交给齐国人罢,如果他们愿意的话。” 庄镰满脸惊讶:“齐人?” 说话间,白歌走到书案前,他摊开纸张、提笔写信。 庄镰亲眼看着他写下“速军宏梁、贺然”的字迹,震惊之下拉住白歌的衣袖,急道:“怎么能让齐人占了便宜?” 白歌扯下他的手,吝于解释:“这是我们的协议,如果他们擅自破坏协议,我会让他们血偿不义。” 庄镰暗暗心惊,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人,此人早已暗中筹谋,不知何时就会翻手云雨、释放洪流。还好自己在乌云汇集之前,就已经投诚示忠,否则,自己可能成为另一个李岱、或者另一个冉校芝。 白歌将信封好,喊了一句什么,隐约是“光天极新”,立即有个黑衣人出现在窗外。 庄镰不禁后退半步,本能的按住佩剑。好生厉害的身手、强劲的气势,这难道是夜影阁的人? 白歌将信递给黑衣人,吩咐道:“带去齐国,要快!” 黑衣人如风消失了好一会儿后,庄镰才缓缓放开手里的剑柄。 “如果齐人不出兵该怎么办?” “这就是我必须去狼原的原因,”白歌望着窗外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说,“作为二手准备,我会请求狼原人的帮助。” 庄镰皱眉:“万一引狼入室……” “你以为他们愿意入吗?即使愿意,他们也没有这个能力。” “若是除掉冉校芝,撤走蒙郡军,他们很可能趁虚而入啊。” “不错,”白歌依旧是冷漠不变的表情,“但那又如何呢?没有了家,要什么国?” 庄镰又惊又急:“您怎么能这么想!” 白歌仿佛忽然清醒般浑身一震,脸上终于破开冰封挤出一丝微笑,他拍拍庄镰的肩膀,语气坚定的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放心,狼原人现在没有实力深入大梁,只能小打小闹而已。之前试探过,我只许以微利,他们便无意进犯。至于蒙郡军能否保存,就看你的了。” ☆、宏图霸业 许昀提着医箱缓缓走在去往惠熙宫的路上。他脸上浮起一个笑容,忽然想起今早的事。 早上他刚到太医院不久,就有慈寿宫的人来请他。他不禁心中一紧,忐忑的去到慈寿宫。宫人领着他直接走进慈寿宫的后苑里,那位端庄高贵的妇人正亲自拿着剪刀修剪一株盆栽。他向她作揖行礼,她也没有搭理他。他看着她一眼不眨、毫不犹豫的剪断枝叶,不免得随着那“咔擦、咔擦”的声音胆战心惊。她专心致志的一刀刀剪掉旁枝末叶,最后只剩下那主干顶上的一朵鲜花傲然独放。 她后退一步,看着那花,淡淡道:“怎么样?” 他见周围的宫人都退下了,心中越发紧张,答非所问:“娘娘召微臣来,不是为了相脉吧?” 她头也不回,还是问:“这株花怎么样?” 他只好说:“好看。” 只见她摇摇头,举起剪刀,一刀就剪断了花盆里唯一的枝干,那朵娇艳的花颓然落地,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他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脸上浮起一丝怒意:“您是什么意思?如果您还要对惠熙宫不利,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她慢慢转过身来,一贯高傲淡漠的姿态,说:“最美的那朵花自然最是引人注目、惹人怜爱,然而也最是容易遭到摧折。” “当盆栽里就只有一朵花的时候,不管是蛇虫鼠蚁,还是……”她举起手里的剪子,“这朵花更是成了唯一的攻击目标。” 他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不断琢磨着她话里的用意。 “向盆里多栽几株花是不可能了,有人甚至连杂草、苔藓都不愿留着。现在这株花还结了果,一颗香甜诱人的果实,更是惹人惦念了。” 她向他走过来,将剪刀递到他面前,他木然接过。 “怎么保护它呢?用纱笼罩起来,避风遮雨?在周围点上熏香,驱赶虫蚁?亦或是,将天下的剪刀都攥在自己手里?” 他怔了怔,然后立即将剪刀放在旁边的石桌上,坚定的说:“我没有其他本事,愿为她奉香默守而已。” 他坦然回视她严厉的视线,半晌后听见她说:“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做罢 分卷阅读15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 她与他擦肩而过,没有留下任何明确的指示。但他舒了口气,感觉浑身轻松不少。 那位娘娘,果然是个嘴硬的人啊。 许昀刚要踏进惠熙宫,就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从宫门里跃出来。他眼疾手快,伸手一抄,就将那只白兔提在手里。白兔在他手里挣扎不安,于是他将兔子按进怀里,迅速躲进门旁的石灯后。 “喂,你这家伙,”许昀一手放下医箱,一手将兔子举在眼前,“娘娘现下有身孕,你少在她面前晃悠,惹她生气。” 白兔三瓣嘴微微开合,发出人声:“关我什么事,惹她生气的另有其人!” 许昀捂着白兔的嘴慌张四顾,见周围无人才又放开兔子说:“你小点声,别吓着人。” 白兔不满的哼了一声:“我才不愿见她呢,我只是想呆在皇帝身边罢了。” 许昀打了一下兔子的头:“这就是你惹恼她的原因!” 白兔想要揉揉脑袋,可惜手臂太短不能如愿,只好含泪委屈的说:“我这副样子,只能在他身边,才能恢复得快些。万一有讨厌的人来袭,你顶上吗?” 许昀毫不留情的戳穿它:“得了罢,你不是这副样子的时候还不是总想着往泰德宫跑?否则紫微楼也不会常常空着攒灰尘。” “才不是!”白兔扭动身体,“你放开我,我现在就回去扫灰!” 许昀死死的摁住兔子,语重心长的说:“我劝你别披着这副外皮装可爱了,除了付付没人吃你这套,付付每天都在四处找师傅,因为担心你小脸都瘦了一圈,你还是别让人家操心了好不好?” 白兔静止不动了,许昀以为它正在反省思过时,谁料它说:“我看你是该赶紧再婚了,好过一天到晚操心别人家的事。” “你!”许昀正要狠敲它的头,但白兔灵敏的、猛地一跃,就跳出了他的怀抱,然后蹦蹦跳跳的飞速逃跑了。 许昀看着它的背影,心里有一阵酸楚,但是他很快想起早晨刚说过的话,便又坚定心志,弯腰提起地上的医箱,从石灯后转出来,向惠熙宫宫门走去。 惠熙宫内殿里,沐雪以最亲密的姿态偎依在颜旷怀里。 沐雪咬着颜旷的耳朵问:“你爱我吗?” 颜旷微微眯了眯眼,凝视着她狡黠勾起的红唇,略带诧异的回答:“当然。” “过几日我生辰,你是不是要有点表示?” 颜旷笑了:“想要什么,尽管说。” 沐雪略作思考样:“没别的,近来有些怀旧,给我带点冰心乳酪、梦乡醴,还有碧落绸就行。” 颜旷点点头:“这三样我都听过。冰心乳酪是梦京一品阁的名点,梦乡醴是西津曲圣酒庄的招牌,这两样都很容易,至于碧落绸……” 颜旷微微皱眉:“贺山碧蚕存活难、产丝少,五年才得一匹,专供梁国皇室,上次听闻还是梁太后赐给你堂兄白歌的贺礼,如今梁宫中都难说还有存货。你是故意为难我吗?” 沐雪掐着指头说:“五年一匹,算算的话,今年应该能出一匹。” “你明知道现在贺山封锁、蚕场转移,我就算立即打下贺山,也不可能立即变出绸来。” 沐雪眼波盈盈、妩媚一笑:“那就设法让贺山尽快解除封锁呀。” “原来是这样,”颜旷笑着摇摇头,“你想让我退兵?不可能。” 沐雪立即收敛了笑容,脱开颜旷怀抱站起,说:“之前你在武良答应我休战,现在不过四个月就出尔反尔再度北伐,你到底打着什么盘算?我认为自己没有这么重要,值得你浪费士气、拖延四个月时间。” 颜旷也站起来:“恰恰相反,你比你自己想象的重要得多。” 沐雪冷笑:“重要到你需要花四个月来哄骗。” 颜旷脸色白了白:“你认为我对你全是哄骗吗?我要做到什么地步,你才能完全相信我?” “我曾以为咱们是目标一致的,然而你终究还是露出了那宏图霸业的帝王嘴脸。” 颜旷气极了,紧紧抓住沐雪的手臂:“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不肯相信这次真的只是演习?” “放开我!”沐雪使劲挣脱颜旷,后退一步,牢牢盯住他的眼睛,“就一句话,你退不退兵?” 颜旷很果断:“不退。” 沐雪立即转身走向里间,从被子里翻出剑提着走出来。 颜旷瞪大眼睛:“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我们好好说不行吗?动不动就拔剑,你知道这样有多令人心寒吗!” 沐雪充耳不闻,右手紧紧握在剑柄上,说:“最后问你一次,你退不退兵?” “许久未切磋,看来你是技痒了,我就来陪陪你。”说着,颜旷将手伸向身旁桌上的佩剑。 “在你拔出剑前,我就能将剑架在你的脖子上。你想试试吗?” 手指离佩剑还有几寸,颜旷停止了动作。他收回手,捂着嘴,装模作样的咳了咳,然后看着沐雪,诚恳的说:“你不觉得,杀 分卷阅读15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了我,实在是个下下策吗?我死后,母后很快能够掌控全局,并从宗室中选出新帝。就算慌乱一阵子,但是十年后、二十年后呢?你能保证未来的新帝永远不会北征吗?” 沐雪没有说话,这个问题她早就考虑过。 “所以,让我活着,通过掌控我来掌控全局不是更加稳妥吗?” 沐雪是绝对不会对他承认以上想法的。 颜旷了然的看着她:“我将性命都放在你手里了,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吗?” 沐雪盯着他没有动。 此时门外一声大喊:“哎呀!你是个孕妇啊,怎么还动起刀兵来了!” 颜旷和沐雪一齐转头看向门口,见到许昀正一脸懊恼的大步走过来。 许昀远远见到沐雪举着剑一副剑拔弩张的气势,不待祺英通报就疾步走进来,一把夺下沐雪手里的剑。 “刀兵煞气重,对幼儿不利。就算不信这个,万一误伤了怎么办?”许昀瞪着沐雪,语气甚是严厉,就差提耳训、诫了。 这时祺英才进来弱弱的补了一句:“许太医来请脉。” 颜旷一边觉得许昀来得及时,一边又嫌他唐突闯入,烦躁的挥了挥手说:“知道了,下去罢。” 祺英退下后,许昀用近乎命令的语气对沐雪说:“坐下。” 沐雪默然依言坐下。 许昀又看向颜旷:“还有你。” 颜旷皱了皱眉,但还是在沐雪对面坐下。 “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再碰刀兵,也不许上蹦下蹿的,知道了吗!”许昀一脸严肃的瞪着沐雪。 沐雪点点头,但看着许昀那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勾起嘴角。 “笑什么笑,严肃点!等出了岔子你就知道哭了!”许昀又转身瞪着颜旷,“还有你,就不能让让她吗!哄高兴了,母子平安,你难道不是最开心的人吗?好好说话,嘴甜点,至于要拿剑吗?” 颜旷满腹委屈,面对许昀的无礼又涌起一丝怒意,但他终究没有发作,只是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你们两个都好好反省!”许昀叉着腰吼完这句话后,就提起医箱在沐雪身边坐下,掏出脉枕说,“相脉!” 沐雪憋住笑,挽起衣袖将手腕搁在脉枕上。 许昀右手伸出两指就要搭上去。 “等等!”突然颜旷大喊。 沐雪和许昀转头看他,两张脸都露出不明所以的困惑。 “怎、怎么了?”许昀问。 颜旷瞪着眼,看了看沐雪的手腕,又看了看医箱。 许昀跟随他的视线来回看了几次,终于反应过来,弯腰伸手在医箱里一阵狂翻。又翻腾许久,许昀一脸惭愧的抬起头,低声支吾道:“好像没带……” 颜旷拿到许昀的错处,终于找回自己的气势、理直气壮的说:“你平日里就是这样请脉的吗!你将后宫规矩视为无物吗!” 许昀抿嘴不言,又伸手往自己衣襟、衣袖里掏。 “好了,甭找了。就这样罢,咱俩谁跟谁啊。”沐雪不以为意的说。 这句话一下子将颜旷点燃了,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他不敢碰沐雪,就一把抓住许昀的衣襟,竟将许昀从椅子上半提了起来,怒道:“你倒是跟朕解释清楚,你和纯妃到底是谁跟谁!” 沐雪也“唰”的站起身来:“你少摆皇帝架子,我爱谁谁就谁谁,你看不惯,咱们就一拍两散!” 颜旷脸上顿时血色全无,眼睛却渐渐充血、红得可怕。 就在火山要爆发之前,许昀赶紧拉着颜旷的胳膊后退,在他耳边不断低声说:“一时嘴快非本意,她现在是老大,让让她啊让让她……” 颜旷显然听进去了,拔开许昀的手后冷着脸不再说话。 许昀打圆场:“全是我的错,是我没带丝帕,我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沐雪瞪了一眼颜旷,一脸不满的坐下。 颜旷身体稍一动,许昀就连忙扯住他低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她伤了身体,再怀上孩子不容易,你就多忍让些,别再惹怒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沐雪皱眉说:“你们说我什么坏话?什么孩子不容易?” 许昀咧嘴一笑,走过来:“哪敢说你的坏话呢?明明是说你怀孕辛苦,劳苦功高。” 沐雪哼了一声:“我每天吃不好、睡不好,还要受某人的气。” 颜旷深吸一口气,哑声道:“是我不好。” 说完,他立即转头向外高喊:“祺英!” 祺英急忙踏进来,刚要福身行礼,就听到皇帝说了声“丝帕”,于是不明所以的掏出自己的帕子双手递过去。 颜旷一手拿过帕子,展开来放在沐雪手腕上,转头对许昀令道:“相脉。” 许昀一边依命行事,一边心叹这家伙真是个固执又小气的人啊。 诊完脉,许昀笑着表示胎象很好,又一脸严肃的嘱咐一番后,很识相的与祺英离开了。 分卷阅读16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屋内又只剩下颜旷和沐雪,俩人都瞪着对方不说话。 良久,颜旷轻叹了口气:“以后我们好好说话,别再吓着孩子。” 沐雪双手轻轻的覆盖在小腹上,柔声说:“宝宝不怕,娘亲会保护好你的。” 她抬头看向颜旷,脸上的温柔立即消失不见:“你最好没有骗我。在这件事上,我是认真的、绝对不会动摇的。” ☆、求而不得 紫微楼里,蓝色光阵悠悠的兀自转动。 旁边的楼板上,少女侧卧着一动不动,只有瘦小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微的起伏着,才证明她还是个活物。 一只手掌伸向少女的额头,随之响起清脆的童音:“水神霈瀚,请予清明!” 少女双眼紧闭,神情没有一丝变化。 童声不甘再道:“金神钰铮,请予金鸣!” 空气中骤然爆发一声尖锐又震耳的金属敲击声,吓得玉燑翻倒在地、缩成一团,小脸因惊恐而扭曲,拼命而徒劳的捂住耳朵。 莫名的金声只出现了短暂的一次,而少女依然阖目安卧。 玉燑颤抖着撑起身体,小脸苍白,明显惊魂未定。 “不愧是先锋之神啊,”玉燑抚着胸口,“连声音都如此可怕。” 他又重新在少女身边跪坐下,双手悬放在少女额上,喃喃低语:“木神森蓊,请予生力。” 少女依旧一动不动。 “木神森蓊,请予活力。” 没有效果。 “木神森蓊,请回生力。” “木神森蓊,请回活力。” “……” 似乎统统对少女没有影响。 “哎呀呀!到底是什么!”玉燑心烦意乱的抓头发,当初就不应该在课堂上睡觉。 玉燑在地上来回滚了几圈后,突然跳起来自语:“难道是火?” 他又将手伸向少女:“火神焱雷,请予……” 法咒还未说完,一声爆喝打断了他:“你在做什么!” 玉燑吓得一抖,胆怯而不敢回头时,一只手臂拉住他的胳膊强硬的将他从少女身边拉开。 “师傅……”玉燑抬起头,心虚看向眼前的白衣人,心跳砰砰作响。 玉渊蹦上紫薇楼时,正巧看见玉燑对着付付施法,他立即向上一跃,凭空变幻出人形,断然出声阻止了玉燑。 “你对她做了什么?”玉渊在付付身边蹲下,握起少女纤细的手腕,皱眉问道。 “我……我……”玉燑支支吾吾着悄然后退。 玉渊猛地回头,紧盯住玉燑的眼睛,语气蒙上一层怒意:“快说!” 玉燑从未见过师傅发火的样子,他不禁肩头一缩,忙道:“我就想偷偷的玩玩兔子而已,就让她睡一睡……她一直不肯让我碰她的兔子……谁知道她将兔子藏起来了,我怎么找也找不见,就想叫醒她、问问她将兔子藏哪里去了……” 玉渊皱眉打断他:“她昏睡多久了?” “没、没多久,从早晨到现在……”玉燑鼓起勇气直起脖子辩解,“反正你丢下我们不管,她平日里担心得睡不着,我也想助她好好休息一下……” “臭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见玉燑没有悔过之心,玉渊气得瞪起眼睛,可还没等他扬袖伸手,玉燑做了个鬼脸、转身跳楼逃走了。 玉渊莫可奈何的摇摇头,伸手将少女从地上抱起,疾步走出紫微楼,回到付付房里,将她平放到床榻上。 “水神霈瀚,请予清明。”玉渊低喃着伸手点点付付的眉心。 同样的咒语此时却起了效用,只见少女眉眼微动,如静水泛起涟漪,生动降临在她瘦削的脸庞上,不一会儿她就缓缓睁开了双眼。 “师傅……是你吗?”少女的声音微弱。 “是我,玉渊。”玉渊朝她温柔的笑笑。 付付抬手伸向玉渊,玉渊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握住。 手中传来握住实物的触感,少女显出得到确信而放心的模样,嘴角上翘,说:“你回来了,太好了。” “我不过找了个无人搅扰的偏僻角落闭关罢了,不用担心。” 付付反而露出担忧的神色:“你果然是受伤了吗?” 元炁损耗过多,以至于无法长时间维持人形,但不会达到重堕轮回、甚至衰弱濒死的地步。于是玉渊笑着摇摇头:“不算受伤。” 付付显然对不算受伤到底是不是受伤这个问题迷惑了片刻,但她很快决定无条件相信玉渊。她笑起来:“那就好。” “虽然你看不见我,但我一直在你身边。” 付付的笑容顿时凝固住。 玉渊立刻后悔这样说,他忙解释:“我能知晓你和玉燑的安危。” 他旋即板起面孔训道:“你们两个小家伙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皮底下,所以你们不要顽皮,我不在的时候也要自律自守、好 分卷阅读16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好修行,知道吗!” “知道了,师傅。我一定会安分的。”付付立即做出一副乖顺受教的模样。 玉渊才发觉自己还握着付付的手,连忙收手时,却反被付付双手死死握住。 玉渊心中一紧,却面不改色,努力作出长者般沉稳温柔的语调:“听说近来你都睡不好,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罢。” “师傅,再陪我会儿吧!”付付恳求道。 玉渊眉头微微蹙起。 付付立即转移话题,扬起少女轻快的语调:“师傅,我最近收养了一只兔子,我带给你看看好不好?” 玉渊心里一阵尴尬。 付付见他有所迟疑,以为他稍起兴致,立即放开玉渊的手,努力撑起上身就要下床,边起边说:“小兔子可厉害了,能通人语呢,我经常与它聊天来着,它什么都懂,什么问题都能回答。就是一点不好,特别挑食……” 玉渊哭笑不得,自己本不需吃食,何来挑食之说。 付付环顾左右:“咦,小兔子去哪儿了?” “哦,”她一拍脑门,“我将它留在惠熙宫了!” 玉渊立即握住付付的双肩,将她按回床上,柔声说:“你先休息罢,不着急,下次再看也不迟。” 付付躺会床上,眼珠一转,讨价还价:“那你陪我睡着再走。” 玉渊在心底叹了口气,无奈点头:“好。” 付付闭上眼睛,脸上还保持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玉渊替她掖好被子,静静地坐在床沿,看着她安详的睡容。他脑中满是少女饱含依恋的眼神,心中一遍遍回荡着后悔与无奈。 不管重来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吗?我果然不该再介入你的人生,如果没有我的出现,你今生或许会幸福很多吧? 玉渊摸摸自己的脸,如果变成一个丑八怪会不会不一样?可他立即摇摇头,虽然外表容貌对他本身没有任何影响,但作为堂堂国师,作为行走在世间神明的代言者,果然还是按照神像的模样变幻比较有说服力罢,毕竟那是世人对神明最高的崇敬与憧憬。 唉,真是愁死了。我对你真是完全没有办法。 玉渊忧愁的看着付付,却见少女突然睁开了眼睛,立即整理表情恢复了如水淡然。 “又怎么了?” “师傅,我努力过了,可就是睡不着。”付付瘪着嘴,有些委屈。 玉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付付咧嘴笑道:“不如你给我讲个故事罢,听着听着我就睡着了。” 玉渊瞧着她憔悴的面容不忍拒绝:“你想听什么故事?” “我想听你说厦末帝与狐妖的故事。” 玉渊迟疑一下:“这个我确实不太清楚。你想知道的话,等回了玉宫,你可以去奉经阁查档,或者问地宫里的那家伙。” “放神器的地宫?” “嗯。你的话,进去也无妨。” 虽然明知玉渊是无心的,但付付还是感受到了他对自己低微术法的轻视。 “那……”付付眼珠一转,“上回你说到火神神尊沾染了魔炁,产生了十情六欲,然后呢?” 玉渊想了想,缓缓开口:“第一次神魔大战之时,火神神尊与金神神尊作为前锋交战,却着了魔尊的陷阱,分别坠入魔界无边无色的寂无境,虽然火神神尊很快为水神神尊所救,但仍是被魔炁侵染,神尊对水神神尊的同伴之谊便转化为了恋慕之情。” 付付一脸期待,眼里似乎跃出星辰:“然后他们是不是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了?” 玉渊却觉得此时是一个好好敲打她的机会,他冷着脸说:“然而水神神尊是无法回应这份感情的。神明们本是至清至纯之炁,是宇宙之中具有意识的天然力量,他们没有实体也没有情感,更无法理解所谓情爱为何物。” “神魔都没有情感,为何会造出具有情感的我们呢?如果不是愤怒、仇恨或者贪婪,他们又为何能打起来?” “正是因为凡间为神魔共同主宰,凡间生灵才混杂阴阳之炁,生出十情六欲。也正是因为人类的出现,正是这结合情感与智慧的、造物最高的成就,才引发了神魔之战,”玉渊顿了顿,继续解释,“人类比以往的任何生灵都多情多智,多情则易为魔所驱使,多智则易生出更加巨大的毁灭力。而凡界越是残酷越是绝望,死后的魂魄则会滞留鬼界而不愿转世重返凡界,如此魔的力量将越发强大,与之相对的是神的力量被不断削弱,不日就会将所有世界拖向毁灭。神魔之战,终究是为了挽救生灵,让宇宙阴阳之力重归平衡。” 付付怔了怔,不甘的问:“那、那位金神不也染魔了吗?他为何不能回应火神的情感呢?” “有情众生数不胜数,然而互相倾心又结成连理的能有多少呢?”玉渊认真的看着她,“并非每份情感都能得到回应,并非付出真心或者多么努力就可以,这其中需要多种契机与机缘。” 付付嘴唇紧抿,双眉微颤,似乎隐忍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分卷阅读16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你,还好吗?” 付付唇齿间挤出一丝微声:“……然后呢?” “什么然后?” “火神……” 玉渊有些不忍,但还是顺从她的意愿继续说:“既然染魔,当然驱魔。此后漫长的时间里,约为人间数十万年中,水神神尊一直在为火神神尊驱魔。” “驱魔……听起来很可怕的样子啊。” “我没有亲身经历过,但也亲眼见过凡人被驱魔的景象。那凡人捂着头,在地上翻滚,嚎叫着想要将自己的脑袋割下来,”玉渊观察着付付的表情变化,放缓声音说,“但是,神明是没有实体没有五感的,当然他们可以凭借心意变幻出形体,因此他们不会感到身体的痛苦,所有的痛苦都来自意识上的,可能时而觉得压抑而绝望、时而感到分裂而疯狂。” 付付皱着眉:“我……无法想象。” “比拟在凡人身上大概便是头痛欲裂的感觉罢,总之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付付双眼放空,呢喃道:“如此痛苦的体验,还是恋慕之人带来的、那么漫长的折磨……” “……是啊。”玉渊心里泛起一丝从未有过的同情。 两人静默下来,各有所思。 付付一改之前对神尊眷侣的憧憬,转而期盼神尊早日脱离苦海,满脸忧虑的问:“驱魔成功了吗?” 玉渊心里苦笑,如果成功的话,自己就不必受那么多的折磨了。 他摇摇头:“那时没有。” “那时?后来又发生了什么?现在四季停转,岂非说明现在神尊驱魔成功了?” “现在的确是成功了,然而彼时的驱魔是毫无作用的。彼时神尊们认为朝夕相对或许不利于驱魔,便分开了很长时间。可即便如此,后来事实证明,火神神尊染魔反而更加严重了。” 玉渊看着付付困惑的表情说:“或许有一种说法可以解释这样的情况,你可以理解为人们口中所谓的相思病,思而不见,相思愈深。‘求而不得,愈求愈执……’” 付付接口:“‘穷途不返,是为魔障。’” 玉渊顿感欣慰,觉得自己徒弟还有孺子可教的,说:“正是。后来即使所有的神尊都来参与驱魔,依然未能如愿成功。哪怕心中出现一丝丝动摇,心魔的力量都能乘隙而入。神尊无法放下心中的执念,以至于反复染魔,连神尊们都无可奈何的放弃了。” “放弃了?水神也放弃了?” 玉渊点头。 付付发出一声雀跃的欢呼:“太好了,这样火神就不会伤心了!” 玉渊的确想不起来那位神尊有过任何伤心、忧愁之类的神色,不过在那时、在自己觐拜神界之前,或许是有过的罢?恩……只是或许而已。 “既然大家都放弃了,神尊应该好好享受拥有情感的体验了罢?” 玉渊有些迟疑道:“有没有享受过,这个我无法知道。但是,魔障终究引致祸患,或许在快乐之前,那位神尊先行体验到的应是悲伤与痛苦,甚至痛彻心扉、悔不当初。” “幸福之前总是会出现痛苦吗?” 玉渊决心毫不留情的打醒她:“痛苦过后也未必迎来幸福。愈求而愈不得,愈贪而愈不足,是而无情无欲才为正道。” ☆、牲于刀兵 蒙郡军的营帐里灯火辉煌、欢声庆语。 “这一仗干得真漂亮!”冉校芝高举酒杯,“多亏庄兄鼎力相助,才能如此轻易的收回荣和。敬你!” 庄镰举杯相碰,杯身相击,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俩人仰头饮尽,接连又灌了几杯。 这已经是今夜第二场了,俩人于庆宴之后单独把酒私聊。 庄镰观察着冉校芝的神态,缓缓说:“冉兄是否想过,狼原人退后,刀兵收鞘,从此你我又是常驻这荒疆野边,坐等咱们的刀剑锈迹斑斑。” 冉校芝面泛红光,笑道:“军人不就应该这样吗?战场生还,铠甲添花,我已知足,不做他想。庄兄你也别着急,太尉等着将你调回京去呢!” 庄镰摇摇头:“皇上未必信任庄氏,我却觉你前途无量啊!” 冉校芝嘿嘿一笑,挠挠头:“前途什么的,我倒未多想。皇上需要我去哪儿,让我去与何人战斗,我只管听令就是。” 庄镰眯起眼睛,盯着他问:“如果皇上要你杀我呢?” 冉校芝吃了一惊,慌忙道:“庄兄何出此言?莫不是犯了什么小人、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无需担心,我为庄兄做保,决不任人胡乱冤枉你。” “眼下敢动我庄氏的小人只怕还未出生呢,”庄镰哈哈大笑,旋即却语气低沉,“可如果皇上想要搞垮庄氏,这样的小人会随风就势、瞬间千万。” 冉校芝拍拍庄镰的肩膀:“兄弟你喝醉了。无需多虑,咱们刚打了胜仗,皇上一定会赐下重赏,怎会赐罚呢?” “你真是太单纯了,以至于我不忍心让 分卷阅读16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你死得不明不白。” 冉校芝怔住,手臂还放在庄镰肩上。 “皇上总有一天会除掉我与叔父,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庄镰冷笑着,边说边悄然握住佩剑,“你想站在哪一边呢?或者我给你第三种选择,两边都不站,老实守在蒙郡,一辈子看好大梁北门即可。” “你要谋逆!”冉校芝始才反应过来,伸手要去摸剑。 然而庄镰已经提前拔剑,弧光一闪,剑锋已递到冉校芝的肩上。 冉校芝脸上的红光立时退却,面色深沉如晦:“这里是我蒙军大营,你杀了我,也别想活着出去!” 庄镰缓缓摇头,表情冷漠:“如果你不交出兵符、听我号令,那么今夜蒙郡军营将被狼原人偷袭,全军覆没。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冉校芝气得发抖:“你们真是丧心病狂!” “你我多年同袍,别逼我杀你。” “我冉校芝堂堂正正,绝不会谋逆叛上!”冉校芝昂起头,“你们这帮乱臣贼子,一定会被世人唾弃,遗臭万年!” 庄镰冷笑:“你就为了一点臭名声,置三万性命于不顾吗?” 冉校芝沉默片刻后说:“他们会感谢我,成全了他们所有人的忠名。” 庄镰哈哈大笑,再不犹豫,手起刀落,鲜血洒地。 荣和黝黑的城墙之上,独自站着一个玄袍人,广袖与旌旗一起迎风飘扬。 城北矮山上突然火光大盛,隐约有刀兵喊声随风传来。 “蒙郡军完了,”白歌低声自语,“三万边军毁于一夕。” 这值得吗? 白歌抬头望向漫天星辰。 生死往复,循环不息。繁如星辰的众生啊,不管如何不甘,终逃不过死魔的手掌。 “感谢你们,为生者而逝,”白歌敛袍跪下,高举双臂,虔诚低吟,继而向北方叩首,额头触地,“请诸神明,福佑后世;莫为牛马,任为驱役;莫为草木,任为折履;莫再为人,牲于刀兵;莫再为人,终于哀戚……” “王爷,您干嘛呢?”霍亨来到白歌身后,一把抹掉脸上的血迹,“城里收拾干净了。” 白歌颂完哀辞,又郑重叩了三叩。待起身时,脸上哀戚已全然不见:“立即收拾好蒙郡军的军粮,随我运去狼原。” 霍亨瞪眼:“怎么还要贴他们的冷屁股?” 白歌只说:“你去不去?” “去!全听您的还不成吗?”霍亨立即转身大步走了。 白歌长叹一声,慢慢踱步走下城墙。 他看着城下寥落的点点灯火,手抚冰凉石砖,心想:虽是残破之城,但是我的第一座城。从此以后,我将手握百城,号令万军,拿回应属于我的一切。 而目前,暂需些微忍耐,再忍耐一阵,或几月光阴,就永远无需再过这种压抑的日子了。 白歌紧握双拳,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眼中散发隐隐光芒。 请等我一会儿,我们很快、很快就能重逢。 两天后,白歌亲自押运粮车北上,再次踏入狼原。 一行在帐区之外就被人拦住。 “就这么点?” 络腮卷毛的浑胡王叉着手,在粮车中巡视一圈。 白歌负着手等他巡视完,点头回答:“这是你们延误损失的赔偿,还有佯退荣和的幸苦费。” 浑胡王跳起来一把揪住白歌的衣领,怒道:“你个该死的骗子、可恶的狐狸,明明说好退出荣和就返还我们的欠款!” 白歌脸色不变,任凭浑胡王扯着自己的衣领摇晃。等浑胡王怒火发过,稍作停歇时,白歌才淡然道:“我要见格达大汗,提出进一步的合作。” 浑胡王吹胡子瞪眼:“没有合作,只有砍下你狡猾的脑袋!” 浑胡王伸手拔刀,举刀要砍,却被一柄刀锋拦住。 浑胡王皱眉道:“布敦,你不也希望这俩混蛋见鬼去吗?” 朗金布敦没有答话,只是板着脸说:“海歌王,大汗有请。” 白歌轻笑,按下身侧霍亨紧握剑柄的手,向浑胡王颔首致意,再不管他如何跳脚咒骂,跟着布敦离开前往汗帐。 高大宽阔的汗帐里,朗满格达照旧赤着上身跨坐在木榻上,白歌掀帘而进时,他便一跃而起,张开双臂,爽朗大笑的迎上去:“哈哈哈,亲爱的海歌王,咱们又见面啦!” 白歌同样张开双臂,笑着拥抱这个善意的汗王。 格达拉白歌坐到榻上,问:“浑胡那个固执的家伙,没伤着你吧?” 白歌笑着摇头:“开个玩笑而已。” 格达为白歌倒上奶酒:“你别放心上,浑胡他们分的那块地确实条件差些,日子过得紧张些,弄得整个人都抠抠巴巴、神经兮兮的。” 白歌笑了笑,不置一词。 “你们带来的粮食,我已经吩咐人验收了。你是个讲信用的家伙,说回来就会回来,我果然不会看错的。” 白歌 分卷阅读16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真诚的说:“尊敬的大汗,马匹我们还是需要的,合作我们还要继续。” 格达扬眉:“哦?据我所知,你们的皇帝没有任何和平合作的意向。” “以下所言,皆代表我个人:买马,借兵,攻下梦京,我付三倍价钱。” 格达盯着白歌伸出的三个指头看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你这个后生,果然不是只任人驱赶的绵羊,而是嗜血食肉的凶狼啊!” “大汗,请您答应我的请求。” 格达转而摇头:“不是我不信任你,也不是我质疑你的能力,而是我狼原无兵可借啊。你也知道,之前我两个哥哥内战十年,整个狼原都渴望和平与安稳。梁国内部的事无法引起狼原人的战意,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帮助你。” 白歌低头默思片刻,然后猛地抬头说:“如果借狼兵呢?” “狼兵?”格达明显震惊了,他双手撑桌问,“你确定吗?” 白歌郑重点头。 这次轮到格达沉默了。 白歌等了一会儿,生怕格达不答应,补充道:“借狼兵,价钱不变,仍是三倍。” 格达笑了笑:“狼命并非比人命更贱。” 白歌急忙道:“五倍,攻下梦京即还。” 格达笑着按下白歌五指张开的手掌:“我不是这个意思。借与不借,不是我说得算的。你别急,我帮你问问罢。” 白歌强忍着没有问他谁说了算。 他想,狼原人事事都要问天问神,或许这次全凭运气了罢。 不,即使占卜祈神,也有转圜的余地。 所幸霍亨热度不减,于是接下来的俩天里,白歌派霍亨去跟姑娘们打听祈神仪式的主导人与流程,然而打听了一圈,只收到“狼兵有五十多年未曾出现了,现在的小姑娘们都不知道这是个啥玩意”的答复。 白歌只能忐忑等待朗满格达的回复。 “您怎么不找佳珠问问?”霍亨提议。 白歌苦笑,第一天他就提着礼品去找佳珠,却吃了个闭门羹。现在佳珠不来找他,他怎么好老往人公主的帐篷跑呢。 霍亨摇头晃脑、大大咧咧的说:“有啥不好意思的,照我就往她帐前一坐,情歌一首接一首的唱,还怕她不肯出来?” 白歌嘴角抽动,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佳珠这个人,软硬不吃,就像翩舞在草丛间的蝴蝶,你越是去捉她,她越是避闪飞远;可你不去睬她,她反倒偶尔能停驻在你身边,吸引你的目光,牵引你的好奇,刺激你的想象。 可惜现在是“偶尔”之外的时候。 正焦虑难安、一筹莫展的时候,佳珠的侍女来拜访了。 白歌被带离帐区,似乎是之前看到白发老人祷告的小山头上,祈神的高台前面,朗满佳珠穿着素白的锦袍,在彩旗缤纷中甚是扎眼。 “佳珠!”白歌下马,遥遥喊了一声。 佳珠看着他跑到面前,没有说一句话。 白歌干笑一声:“这才几日,你就不认识我了?” 佳珠沉默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幻莫定。 白歌伸手,大力将她拥入怀中,急切说:“美丽的小羊羔,我很想你。” 佳珠方才开口说:“你真的想我吗?” “千真万确。” “如果让你选择,”佳珠的绿眸紧紧盯着他,“借兵攻取梁国,或是娶我得到狼原,你怎么选?” 白歌面色一紧:“这个问题咱们不是讨论过了吗?你为何又要问?” “是啊,你早就做出了选择,只是我还心存幻想。”佳珠喟叹一声,自嘲的笑笑。 白歌生怕佳珠会影响大计,劝道:“等我攻下梦京,我就将你接过去。咱俩在一起,不一定要生活在狼原,对不对?届时你若思念狼原,我就常陪你回来看看,好不好?” 佳珠沉默着,白歌连忙又道:“如果你介意裴氏,我就另造宫殿,与你朝夕相处,如何?” 见佳珠还不说话,白歌面色一暗:“还是你非得让我杀了她不可?” 佳珠勾起嘴角:“你要坐稳皇位,才舍不得杀她。” “你既知道她于我而言的重要性,也知道她在我心里的位置,就不必吃醋生妒。” 佳珠哼了一声:“我长这么大,只让别人妒忌过我,从未我妒忌别人的。” 白歌笑笑,吻住佳人的红唇。 “既然如此,你还介意什么?” 佳珠抬手抚上白歌的脸颊:“你真的要借狼兵吗?” “必借无疑。” 佳珠碧色的眸子里泛起微微涟漪:“不后悔吗?” 白歌坚定道:“绝不后悔。” 佳珠后退一步离开他的怀抱。 “好,我知道了。” 佳珠转身离开,毫不留恋,留下白歌莫名其妙的怔在原地。 “完了完了,这下你是彻底惹恼她了。”听完后霍亨跺脚。 是 分卷阅读16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吗?白歌心中疑虑丛生,分手的时候,佳珠还对自己笑了笑,只是这个笑中总觉暗含了些微忧色。无论如何,佳珠说“知道了”,应该是某种应诺罢。 果然,夜幕降临、羊马皆安之时,白歌和霍亨正要睡下,就听到帐外传来朗金石鲁的声音:“大汗请海歌王。” 钻出帐篷,霍亨用肩膀撞了撞石鲁:“你这家伙,不会又使什么绊子吧?” 石鲁瞪眼:“什么又,我从来没有!” “上回真不是你?” “如果是我的话,我为什么要和自己人拼杀?” 霍亨双手交叉于胸:“可能你见到本大爷武功高强,以一当百不在话下,所以立即改变了计划。” 石鲁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他。 白歌也疑虑重重,问:“大汗为何此时找我?” 石鲁没有多言,只道:“去了就知道了,都是按照海歌王的意愿办的,您不必担心。” 我的意愿?格达就算要同意我的请求,也不应该挑这种接近午夜的时候啊。 “啊啾!” 更深露重,寒意侵衣,白歌迎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霍亨不满道:“挑这半夜三更的,是故意整我们吗?” 石鲁哼了一声,似乎更为不满:“害得我们所有人都不能睡觉,到底是谁整谁啊!” 霍亨怒骂之语尚未出口,转过一个山包,眼前突现巨大的火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不知不觉,三人已经骑马离开了帐区,来到了白天里白歌与佳珠见面的地方。 白歌惊讶的看着披挂彩旗的矮山上下,站满了密密麻麻的狼原人。估计附近狼原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这里了。 山上山下火把林立,形成一片辉煌的光海。似乎有种蠢蠢欲动的力量,要从光明之下的黑暗中破土而出。 ☆、易逝之物 呈璧觉得皇上今日的心情格外好。 自见过消失许久的国师之后,皇上的嘴角一直保持着优美的弧度。 不知道现身归来的国师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呢? 这种时候,呈璧往往会对玉渊产生一丝嫉妒。如果自己也像玉渊那般神通广大、轻易就能取悦皇上就好了。 但是呈璧往往也会就此打住,因为看到皇上心情愉悦,他也会跟着心情愉悦,对那些毛手毛脚的新内侍也会宽容许多。 “喂喂,还在这里晃荡什么?速速退下!”呈璧板着脸低吼一声,没有伸出蠢蠢欲动的腿。 祺英这时走出来,靠在惠熙宫宫门的石灯旁,看着连滚带爬的新人们笑。 “有什么好笑的?里面清空了?” “没人了,”祺英还是噙着笑,“公公您偶尔也笑一笑、放松一下罢。明明没到三十岁呢,却装着像个老头子。” 呈璧翻了个白眼:“仗着娘娘撑腰,越发没大没小的。” 祺英嘿嘿一笑,见四周无人了,便往宫门的门槛上一坐,拿出帕子往身边擦了擦,向呈璧发出邀请:“公公,请。” 呈璧一脸嫌弃的撇撇嘴,但还是挨着她坐下。 “您说皇上今日的计划是什么呢?” 呈璧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祺英托腮遐想、一脸期许:“一定要让娘娘高兴啊。” 惠熙宫外殿里,颜旷正端坐在主位上,他下首的客位上坐着一个面容平淡无奇的男子。 “庄驹仲已经到达宏梁了。”平淡的男子发出平淡的声音。 “庄驹仲的话,已经多年没有亲自上战场了罢。” 男子点头:“没有其他人选了,梁帝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不可能再次冒险了。” “庄驹仲确实是个稳扎稳打、巨细无遗的人。” “如果当初是庄驹仲亲自镇守鹿阳,恐怕情况会大为不同。” 颜旷笑笑:“如果当初是庄驹仲而不是傅宪镇守鹿阳的话,朕绝对不敢兵行险着、深入敌后。可惜啊,白歆始终对他的这个岳叔父不太放心。” “现在庄驹仲守宏梁,陛下意如何呢?” 颜旷摇摇头:“既然是庄驹仲,依他谨慎的性格,更不会主动出击。是庄驹仲也好啊,只要我们不动,这仗就打不起来。” 旋即颜旷感叹一声:“不知庄驹仲是否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呢?如果是的话,他确实不可等闲视之。” 男子面无表情,声音却暴露出一丝疑虑:“梁国海歌王执意违抗皇命、与狼原修好,此刻已经控制蒙郡朵兰了,应是获得了庄镰的却郡军的支持。庄氏这前后脚的动作,是早有预谋吗?” “或许罢,”颜旷默了默正色道,“梁国终究如何我们不管,我们管好自己人、一卒一马不可越边界一步。” “是。”男子站起来,抱抱拳然后转身离去,迅速消失在宫墙飞檐之间。 男子刚刚消失,大殿侧面的珠帘后走出一个人。 颜旷立即 分卷阅读16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站起来,小跑过去搀她。 沐雪娇嗔道:“干嘛呀,我这肚子还没大呢!” 颜旷固执摇头:“小心点总没错的。” 沐雪望着门口说:“这个人好生厉害啊,明明是同一个人,但每次却是不同的面孔。” 颜旷笑道:“能瞧出是同一个人,你也很厉害啊。” 沐雪翻了个白眼:“他每回说话的声音是一样的好嘛!” 颜旷扶着沐雪坐下,自己也在她身边坐下。 “不过他胆子不小啊,在皇帝面前也敢不露真容。” “你怎知他没有用过本来面目?” 沐雪立即睁大眼睛,露出极其感兴趣的样子:“哦?那我下次倒要仔细辨认,看看哪张脸才是他的真面目。” 旋即沐雪眼珠一转:“不如咱们以此打个赌吧?” 颜旷温柔的看着她笑:“怎么赌?” “如果我猜对了,你就一直让我知道北边最新的消息。” 颜旷紧接道:“如果猜错了,就再也不要管北边的事。” 沐雪的眉头微微皱起来,陷入纠结犹豫中。 颜旷呵呵一笑,了然的看着她,随即握住她的手说:“不必赌了,因为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容。” 沐雪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这样的人,你也敢放在身边?” “他若有异心,早就可以动手了。但他于我而言,却是亦师亦友一般的人。” 沐雪认真看着颜旷,然后笑了笑道:“你的确是个心软的人,你能活到今日真是不可思议。” “遇见你之后,我才后知后觉,越发感激身边这些朋友予我的信任与保护,”颜旷紧握沐雪的手,“这些信任与保护,也是我想毫无保留的给你的。” 沐雪惊讶的看着他。 “所以,以后风鹤司归你了,我将我的耳目送给你。” 沐雪急忙道:“这怎么行?别人能答应吗?” “风鹤司名义上从属于卫尉公车司马令,但实际上直属于我,连他们的薪饷也由我的私库拨出,所以无人知道风鹤司的组织变动,也无人能够干预风鹤司听命于谁。而你,出身于夜影阁的话,一定能够迅速掌控风鹤司的方方面面。” 沐雪依然有所疑虑:“你确定吗?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颜旷笑:“我昨夜睡得很好,今天也未曾饮酒,现下十分清醒。” “你不怕我将齐国拱手送给梁国吗?” 颜旷握着她的手,传递着坚定的信念:“我相信你。” 沐雪感到一股热气涌上眼眶,她立即眨了眨眼睛。他慨然邀她入局,便是笃定她不会拒绝,从此也再无法轻易抽身而去。 颜旷搂她入怀、在她额上一吻,说:“冰心乳酪和梦乡醴我都让他们带回来了,你现在带着孩子,只许吃一点点,不准贪多。” 沐雪乖顺的点点头。 “碧落绸现在没有办法满足你,所以,”颜旷故作神秘的轻缓声音,“我换成另一样了。” 沐雪很配合的睁大眼睛:“是什么?” “跟我来。”说着,颜旷挽起沐雪的手往殿外走。 沐雪走出殿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惠熙宫里竟然空无一人,婀娜往返的侍女、躬守廊下的内侍和挎刀巡逻的侍卫竟然都没有了身影。室外温度明显下降,沐雪第一次体验到如此干爽的冷意。 “雪儿,抬头。” 沐雪顺从的抬头仰望,只见湛蓝天空中,有无数白色的细屑在缓慢下落。白屑轻轻扑在脸上,有丝丝微凉的触觉。 她愣愣的伸出手去,摊开手掌,那白色的碎屑悠悠的落在掌心间。她这才看清,这些白色的碎屑是一粒粒细小冰晶的聚合体。一落在温热的掌上,这细碎微凉眨眼间就化成了一滴水。 “生辰快乐。”颜旷在她耳边轻柔的说。 沐雪转头看他,感到不可思议:“这是……这是传说中的雪吗?” “嗯,”颜旷温柔的笑,“这是美好得让人念念不忘的雪啊。” 沐雪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表情和语言。下一刻,一滴泪珠从她的睫毛上砰然坠落。 颜旷将她搂进怀中,轻轻的问:“冷不冷,进去加衣吗?” 沐雪摇头,然后抬头看着他嫣然一笑:“真的很美,谢谢你。” “美好之物越是易逝,就越是留在我们心里难以忘怀,”颜旷吻着她的额头,“你就是寄托那美好思念的美好啊。” 沐雪轻声呢喃:“我也会成为易逝之物吗?” 颜旷立即搂紧她:“在漫长的历史中,我们都是易逝的。然而你对我而言,却是永恒的。” 沐雪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笑道:“文字游戏。” 颜旷拍拍她的头:“不准破坏气氛。” 于是沐雪抱着他不再说话了,静静的享受这亲密温暖的时光。 良久,她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问:“这样的神奇,只怕是国师的杰 分卷阅读16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作吧?” 颜旷将沐雪的脑袋按回怀里:“这种时候不许提别人。” 沐雪不甘追问:“是他吧?” 颜旷几不可闻的叹口气,只好回答她:“我今早拜托他的。” 沐雪默了默,然后抬起左手说:“话说我还没有机会认真向他道谢,也没有问清楚关于手指的事。” “有些事情,或许不知道更好,你不觉得吗?” “但是,”沐雪脸色变得凝重,“最近我的梦里又出现了一个人,这次他的面容很清晰,我清楚的知道他是谁。如果梦里的人都与我的前世有所纠葛,如果我不是普通人、你也不是普通人,那么他也不会是普通人。” 颜旷的表情开始严肃起来。 “我并非在意什么前世之事。青焰之王的称号想必你比我更早听说了,如果传言属实的话,那么,我认为,你应当重新考虑现在所行之事。我并不清楚你们的计划,但是我建议你有所准备。” 颜旷直视她的眼睛,问:“你确定是他吗?” 沐雪认真的点点头。 颜旷笑:“有趣。” 随即他抬头喊了一声:“玉渊,出来!” 蹲在屋顶上的白兔打了个哈欠,闻声立即向上一跃,在空中瞬间变幻身形。 沐雪看到这个白衣飘扬、青丝漫舞的男子从屋顶上翩然而下、轻盈落地时,心里只飘过一个词——美不胜收。 “舍得叫我啦?”玉渊坏笑着对颜旷说。 颜旷面无表情:“玉宫中的事,现在给我们一个解释。” 玉渊向空中伸出右手,然后右掌握紧,空中的细雪便骤然静止、生生停顿在半空中。 沐雪诧异的抬手伸指,那静悬的细雪像是被某种力量捧在空中,轻轻一碰就轻盈的平行游移几寸,坚持悬浮着不肯落下。 颜旷道:“那天也是这样,那个人就这样赶走了那些牛鬼蛇神……” 玉渊立即打断他,一脸严肃:“不能对神明不敬。” 第一次被玉渊打断说话,颜旷很是不适应,皱眉问:“那人不是雪儿,那人是谁?” 玉渊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沐雪说:“我不是说过了吗?娘娘就是娘娘,娘娘从来没有变作他人,只不过娘娘的记忆和力量复苏了片刻而已。” 沐雪看向玉渊满眼疑惑:“那么我梦里的事又如何解释呢?为什么有人要为我驱魔?我到底是什么人?” 玉渊极其认真的说:“那些与二位无关。你们可以理解为,那些景象不过是他人的经历在你们记忆中的投影。” 颜旷和沐雪皆是一愣,什么经历记忆投影,让人困惑而眩晕。 “总之,你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啦,想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干嘛,你们反正也不打算修仙的,对吧?” 沐雪伸出左手,那根戴着戒指的手指已经与其他四指没有明显差异了。 看到她动作的瞬间,玉渊本能的向后一退。 沐雪微微一笑:“请问国师,一直以来,你都是知道我身上暗藏之力的,对吗?” 玉渊紧张的点点头。 “这力量,连国师都心存畏惧吗?” 玉渊彻底尴尬了,他只好抿着嘴、抬头望天。 “剑择身上也封印着巨大的力量吗?” 玉渊还是不肯说话。 左右无人,颜旷也懒顾着什么帝王之仪,抬腿就是一脚:“说话啊!” 玉渊侧身闪躲,委屈的说:“告诉你们也无妨,反正我也动不了那封印。有,你们都有,行了吧!” 沐雪急忙向他求证:“梁国海歌王白歌呢?你见过他的对吧?他身上也有是不是?” 玉渊脸色一暗,有些气恼道:“你们这些家伙,非要搅和在一块,偏偏我还管不了你们,如果出了事,最后还是要我来承担,真是烦死了!” 他突如起来的一通嗔怨,一反平日的谦和温良,唬得颜旷和沐雪又是一愣。 俄顷,玉渊长叹了口气,一脸认命了的表情:“反正我管不了你们,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罢。” 玉渊甩袖想走的时候,沐雪回过神来追问:“那个封印,任何人都不能解开吗?” 玉渊尴尬的揉揉鼻子:“就算是我,也只能用尽全力解开片刻。如果我不出手,我相信没有人能办到了,在这个程度上,也算是无人能解了罢。” “青焰之王的称号,不知国师可否听过?” 玉渊愣了愣,低头思索片刻,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哎呀”一声。 “怎么了?”颜旷和沐雪皆是一脸紧张。 “两个月前,我的确感受过一股强大的力量,只是释放了短短瞬间,”玉渊声音渐弱,“他身上的封印,我倒是没有检查过,虽然近距离感受也近似常人,但也不是没有封印稍弱的可能……” “你在嘀咕什么啊!有话大声说!”颜旷很是不满。 “我是认真的,”玉渊一脸再严肃不过的表情 分卷阅读16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你们不要招惹他,不要在他面前秀恩爱,否则后果很严重。” 颜旷嘴角抽动,沐雪反而认真追问:“有什么防备之策吗?” 玉渊苦笑:“我说过了,我管不了你们。你们的私人恩怨最好私人解决,不要再殃及无辜了。” 沐雪听罢若有所思,而颜旷飞起一脚踹向玉渊:“你这个吃白食的家伙!” 玉渊闪避着委屈大叫:“我一个修仙者,为你们操着爹妈、媒人的心,你们还要我怎么样啊!” 说着,他向空中一跃,身影立即消失不见。 在他消失的瞬间,空中停顿的细雪恢复了缓缓下落。 然而不过短短片刻,这阵仙术之雪全部落下后,天空又恢复了澄净无瑕的蔚蓝。 地面干净如初,没有丝毫雪融的痕迹,仿佛一场怅然若失的梦幻。 ☆、血月狼嚎 三人下马,石鲁接过缰绳牵走马匹,白歌和霍亨则小心翼翼的步入这片火海中。 狼原人纷纷退开,默默让出一条直通山头的道路。白歌仰头看见,朗满格达和各部诸王正站在白日里佳珠所站的位置。 白歌快步向上,双手交叉于胸,鞠躬行礼:“尊敬的大汗,尊敬的诸王。” 诸王表情肃穆,向两边散开,分站在祈神高台左右。 格达的表情也甚是凝重:“亲爱的孩子,我再问你一句,梁国帝位真的如此重要吗?值得你不惜一切去换取吗?” 白歌答:“帝位意味着一切,不管付出多少,我都在所不惜。” 格达不予置评,只拍拍白歌的肩膀:“既然作出了选择,就坚定不移的走下去罢。” 说完,格达高举双手,大喊一声:“呜呼……” 话音刚落,就听到四周传来牛角低沉的号声:“呜……呜……” 白歌心中一紧,只觉这呜声像是来自地府幽灵的泣鸣,有种不详的预感渐渐升起。 号声渐渐低沉,最后回归静寂。未多久,又听到“哗啦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白歌急忙转身,看见祈神的高台上,那个白发老人悄然出现。只见他一手摇晃着骨铃,一手挥舞着匕首,手舞足蹈,呜哇吟唱。 老人的吟唱,莫名肃穆,即使全然听不明白,脑中也不敢生出多余的杂念,人们的表情也越发严峻。 呜呜哇哇的声音来回乱撞,白歌只觉得头疼,却碍于场合不好捂耳。 就在白歌即将抓狂、想要逃离之时,那唱声徒然一变,低哼沉喃,虽然仍听不明白,但是白歌的头痛顿消。 随着吟唱的转变,白歌惊讶的看到那老人猛地挥刀,在持骨铃的手臂上断然一割,顷刻间血流如注,洒落地上。伴随着老人的狂乱舞蹈,鲜血在空中肆意飙洒,但落在地上,却渐渐形成具有某种规律的巨大图纹。 白歌立即想起玉渊,意识到这位狼原的大祭司是在以鲜血画阵。 不是要祈神占卜吗?为什么需要法阵?白歌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那种不妙的感觉萦绕心头,如乌云般越积越厚。 随着血红的法阵渐渐成型,四周的空气也越发凝滞。深夜的寒风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四周寂静如死境,只有老人的吟唱不断钻入耳间。白歌惊讶的发现,人们的脸色渐渐变得暗红,抬头一看,连天上的月轮不知不觉间竟也染上了一层隐隐约约的血色。 同样是画阵,与玉渊不同的是,老人的鲜血狂流不息,仿佛破洞的水桶,致使高台之上血污弥漫,血腥浓重。而老人的舞蹈也渐渐慢下,因大量失血,由狂乱转为恍惚。只见他摇摇晃晃的向高台边上走了两步,然后徒然仆倒,发出闷哼一声。 白歌一惊,跨前两步想去扶他,却被格达伸手拦住。 “不要担心,你看着就是。” 还好那老人未死,身躯动了动,很快翻身仰面向上,放下手中的骨铃,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药贴,往伤口上一拍一敷,旋即迅速包扎好伤口。 白歌刚放下担忧,又听到背后传来细细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和嗒嗒哒哒的脚步声。转身回头,只见像之前那样,沉默的人群中间让出来一条路。从路那头,慢慢走来一个人影。 那人越来越近,火光照耀下,白歌惊讶认出,那正是佳珠! 只见佳珠穿着紧身澄蓝的长裙,发髻盘在头顶上,藏在高耸的宝蓝色的尖帽里。火光的映照下,佳珠的长裙反射着点点金光,光点汇成流水在她身上自上而下的游走,在黑夜中描绘着她身体起伏动人的曲线。 白歌立即意识到,这是碧落绸,这是他送给她的碧落绸! 他曾多次想象过碧落绸在她身上的样子,可是没有一次如今夜这般冲击他的视觉。 佳珠面无表情的走上山头,看都不看他人一眼,就要径直向高台走去。 “佳珠!等等!”白歌终于忍不住,越过格达,伸手攥住佳珠的手臂。 “你要做什么?”白歌急问。 分卷阅读16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格达沉声劝道:“海歌王放手罢,仪式已经开始,不能回头了。” 白歌充耳不闻,只盯着佳珠问:“你要上去做什么?” 佳珠低声道:“既是你想要的,我就成全你,放手罢。” 白歌的声音微微颤抖:“我不知道……” 格达强硬掰开白歌的手指,两个武士很快上前、一左一右的钳住白歌。霍亨大叫一声“想干嘛”就要拔剑时,却被布敦用尖刀抵住后背,轻易不敢再动弹。 佳珠深深看了白歌一眼,低声呢喃了一句,便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 白歌隐约听见,她好像是说“记住我现在的模样”。 白歌不由得高声大喊:“佳珠,不要!” 格达皱眉挥手,有人往白歌嘴里塞进一团破布,两个武士猛地用力,将白歌压倒在地、四肢皆不得动弹。 在白歌的“呜呜”声中,佳珠一步步登上高台,背脊挺得笔直,仿佛没有丝毫动摇与畏惧。她在血污绘成的法阵中央站定,缓慢转过身来,逐一扫视台下的民众,脸上镇静得没有泄露丝毫的情绪。 白发老人爬起身,盘腿端坐于地,用狼原语问:“准备好了吗?” 佳珠郑重的点点头。 老人遂答:“那就开始了。” 诡异低沉的呢喃从老人嘴里不断溢出,像是葬礼上的哀歌,使闻者只觉内心越发沉重,如缚石般不停下坠,坠向无边无际的幽抑中去。 不详的阴云聚在白歌心头,他使劲挣扎,想要冲上台去阻止,然而还没站起来就又被强力压回地面。他明明看见佳珠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可她又像是什么也没瞧见般很快移回视线,定定的看着正前方,再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嘶哑的吟唱越发沉重,许多人渐渐不堪负重般垂头弯腰,仿佛在鞠躬行礼。年纪稍大的人浑身颤抖,双眼牢牢盯在地上,根本不敢看台上一眼;也有胆大的年轻人一眼不眨的看着台上,脸上写满好奇;更多的人们介于两者之间,既害怕又好奇,眼神躲闪、视线飘移,却都不敢分心。 台上的佳珠仿佛也感受到了空气中无形的压力,她笔直的背脊渐渐弯曲,剧烈颤抖的身体显示出她艰难的挣扎。 “啊!”佳珠突然张口痛苦得大叫一声,四肢猛地的扭曲至不可思议的角度,面容更是因痛苦而皱成一团。 与此同时,白发祭司“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雾,向后直直倒下,生死未卜。 四周的人们不禁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一切就发生在眨眼之间,佳珠光洁的脸上突然绽放出尖锐细长的白毛,纤细洁白的十指指尖变得黝黑粗糙、锐利如刀,一根细长的骨刺从背脊下端猛然延伸破体、血肉分明的白骨之上迅速覆上白毛,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仿佛从内而外的膨胀肿大,四肢和身躯都猛地扩张了数倍体积。 “呲喇!”布料破碎的声音不出预料的传来,价值千金的碧落绸绷裂成条条缕缕,不甘的婉转于地。 再抬头,碧落绸的碎片之上,俨然站着一只体型庞大的白色巨兽。 “嗷……”白狼四肢立地,仰头长啸。 随着这声长啸,仿佛破除了周围的幻境般,空气恢复流动,夜风带着寒意悄悄侵入。天上一轮硕大满月皎洁如洗,洒下晶莹光辉。 月悬中天,正当午夜。 巨型白狼的视线从天际收回,碧色的眼睛散发着王者的高傲与威严,慢慢扫视着台下的人群。 所有的狼原人,包括朗满格达和诸王,都不禁匍匐在地,又敬又畏,仿佛迎接着神祇降临。 此时白歌再没有了束缚,他迅速从地上爬起,一手扯掉嘴里的布团。 只有白歌和他身后呆滞如木的霍亨鹤立鸡群般站在匍匐的人群之中,白狼的视线最终落在了白歌身上,然后抬起前腿,优雅迈步下台,向白歌稳步而来。 仰视着白色的庞然大物越来越近,白歌的心跳快到极点。他明知这是佳珠的变体,但还是本能畏惧的后退两步。 那一瞬间,白歌竟然觉得白狼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白狼猛然顿住脚步,高傲的昂起头颅,再也不看白歌一眼,如同一道白色闪电从白歌身边疾驰而过,向山下飞纵而去。 佳、佳珠…… 白歌突如惊醒般转身,努力追逐着白狼的身影,边跑边喊:“佳珠!佳珠!” 白歌很快跑下小山,投身于莽莽寂野中。白狼的毛发在月下莹莹发光,引人注目,却明显的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白歌喊得咽喉疼痛、声音嘶哑,跑得大汗淋漓、喘息不止,可依然无法追上白狼的步伐,最后眼见着白狼的身影迅速消失在眼前。 他没有放弃,朝着白狼消失的方向继续奔跑,仿佛一旦停下,就会将他内心的懦弱与卑怯暴露无遗。 未及分心看清脚下,白歌突然被一块大石绊倒,砰然摔倒在地,脸和裸露在外的肢体与地上的碎石和草芒亲密摩擦,迅速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白歌伏 分卷阅读17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在草地上,感觉全身酸痛,仿佛瞬间被抽去了所有气力,挣扎几次都未能爬起来。他终于放弃了,将脸埋在草间,脸颊依靠着坚实却潮湿的土地,满鼻都是草芥的野香与泥土腐败的味道。 一阵强烈的懊恼涌上白歌心头,他猛地用双拳捶地,嘴里发出“啊啊”的乱喊。发泄过后,疲惫无力感淹没了他,他像死尸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佳珠……变成了狼。 他见识过太庙大火瞬间转青的覆灭,也见识过玉渊法阵瞬移的奇迹,他都能够平淡消化、泰然处之。然而这次,不是亲眼见到的奇异变形冲击了他,而是亲眼见证佳珠化狼的内心狠狠打击了他。 不知在地上趴了多久,有马蹄声从后面传来,快速接近。 驰到白歌身边时,那队人纷纷勒马停驻。 两只健壮有力的臂膀将白歌轻易提起,将他推到朗满格达面前。 白歌仰头看着马上一身戎装的格达,舌头仿佛不听使唤:“佳珠……白狼……” “不错,”格达十分淡定、仿佛早已预知,“你想要的狼兵,现在去看看罢。” 白歌摇头,视线避开:“我还是不……” 格达打断他,表情很是冷漠:“这是你不惜一切雇佣的狼兵,怎能不提前检阅一下呢?” 说着,格达挥手,两个武士不由分说的将白歌推上马背。 白歌刚在马鞍上坐起身体,就有人往他的坐骑后臀甩了一鞭,马像离弦之箭般狂冲向前。 不知奔驰了多久,直到前方传来一声狼嚎,这队人马才急急停下脚步。人们纷纷下马,将马匹就近拴在树上,朝着狼嚎的方向徒步前行。 白歌跟着他们缄默着攀上前方一座黑黢黢的矮山,学着旁人静静在山头上伏下身躯。只看了一眼,白歌惊讶的差点叫出声来,在山的另一边、开阔的草场中,正聚集着不计其数的狼原灰狼。而在狼群围绕的中央空地上,有两匹狼正剑拔弩张的怒目对峙。 白歌看得分明,两狼之一正是魁梧的白狼。 “嗷!”不知是哪匹狼焦躁的发出嚎叫。 这声嚎叫像火引子般一下子点着了两匹狼的对决战火,两匹狼同时张开血盆大口、纵身向对方扑去。 白歌立即闭上了眼睛,想让自己远远的逃离此时此地。然而凶猛的狼嚎声此起彼伏,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山下正在发生什么。 约过了一刻钟,白歌听到一声狼的长啸,随即无数灰狼纷纷引颈相和,“嗷嗷”声在无边的草原上荡开,仿佛在欢庆高歌。 “不愧是我的女儿!”白歌听到格达低声欢呼。 他睁开眼睛,正好看到白狼口衔敌颅,耀武扬威,鲜血淋漓,蜿蜒一路。 她再也不是佳珠了。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狼兵!完全效忠于新狼王的灰狼之师!”格达大力拍打白歌的肩膀兴奋的说。 然而白歌无法感到一丝丝的喜悦。 白狼嚎叫一声率先离开,狼群仿佛听到命令般也迅速四散离去。待狼群散尽后,人们才谨慎的悄然离开矮山,找到之前的马匹驰回帐区。 白歌骑着马慢慢的走在后头,很快被队伍甩得远远的。天色渐渐变白,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入他的眼帘时,他才猛然清醒,发现自己在辽阔的青原上独自一人。 他观察着天圣山山脉走向,估计好帐区的方向后想调转马头,然而胯、下这匹马不知为何执拗往前,无论怎么拉缰挥鞭都不起作用。 白歌和这匹犟马斗争了约一刻钟,马竟自觉的停下了脚步。他抬头,惊讶的发现,在前方不远处,有个浑身□□的女子一动不动的伏倒在地。 白歌的心脏猛然间疯狂跳动起来,他慌慌张张的下马,甚至差点被马镫绊倒。 白歌跑过去,将那女子搂进怀里。女子□□的身上遍布伤痕,像是被野兽的利爪和尖齿所伤。 “佳珠……”白歌轻轻的唤她的名字,可是女子没有丝毫反应。 白歌搂紧女子,将额头抵在她的额上,感受到女子低于常人的体温。他沮丧的想,我远比自己想象得更加自私冷酷。 我以为自己爱她,可实际上我已经无法再爱上其他人了。 ☆、贤德国贼 整个大殿都黯淡无光,除了东西两面墙壁和窗纸漆白,其余地砖瓦片、椽檩梁柱、门扉窗格以及屏风虎雕都是沉重压抑的黑色。 而高大帝座上白歆的脸色此时更是映得暗黑不明。 大殿中央的地上跪着一个男子,他的头发散乱,外裳溅泥,身形十分狼狈。 “我刚宣读完陛下的圣旨,让海歌王立即回京吊唁,他就站起来一把扯过圣旨,狠狠掷于地下不断踩踏,然后朝着微臣心口就是一脚……”男子哀丧着脸,捂着左胸,极力表现出记忆中的痛苦。 “微臣立即义正言辞的指责他对陛下的不敬,谁料这厮竟然大喊大叫着要为母报仇,简直是是非不分、狼子野心!微 分卷阅读17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臣立即呼唤左右,要将他当场拿下,谁知朵兰那帮人胆小如鼠、缩首躲开,反让微臣被其擒住,苦苦折磨数日……” 旁边的朝臣早已议论纷纷:“朵兰竟无一个忠臣?” “恐怕李岱死后,朵兰就已失去控制。” “不可能吧,海歌王怕是伤心过度、一时狂怔吧?” “那穆其恪、庄镰、华良益也同时狂怔了?” “啧啧,莫非真的是要反了?” 跪着的男子继续控诉:“……微臣被赶出了朵兰,临走之时,还看到有狼原人在城中,那窄袖短襟、还有那狼一样的眼睛,绝对是狼原人没错!” “国贼!国贼!”白歆大喊着倏地站起,双掌按住御案猛地一推,案上的东西咣当全跌落在地。 众臣惊吓得纷纷慌忙后退。 所有人的脸色都惊惧发白,怔愣片刻后,有人高声附和:“正值齐人扰边,大军南移,白歌竟伙同夷敌谋逆,简直是国贼!” “没错,就是国贼!”“国贼无疑!”众臣纷纷点头。 白歆冷笑看着这些前一天还口口声声高喊着“海歌贤王”的人,他突然觉得十分快意,这些蠢蛋今日才知晓白歌的真面目,而自己早就洞察慧见。从今天起所有人都将视白歌为国贼叛逆,再也不会是他怎么努力都比不上的道德榜样、贤君楷模,也再不会有人拿白歌来提醒他如何的昏聩无能。 “速令吉郡都尉度维北还护京,”白歆第一次觉得自己站在长晟殿上是如此扬眉吐气、理直气壮,“给庄镰和华良益下发讨贼令,若违抗旨意,谋逆论处!” “陛下英明!”众臣立即高呼。 白歆扫视阶下,突然脸色一变,大喊:“裴风疾呢?裴风疾去哪儿了?” 众人慌张四顾:“不好,这厮老奸巨猾,铁定是跑了!” 白歆又恨又恼:“盛丰明!立即抄了海歌王府和裴风疾府,将这些乱臣贼子统统捉回来!” 身着铠甲的男子立即出列拱手,领命而去。 “陛下,庄太……庄驹仲是否也应押解回京?”有人提议。 白歆沉默了。 有人反对:“庄氏是否参与谋逆还未定,贸然缉拿恐为不妥。” “如果庄驹仲参与谋逆,手上还握有南境三军,岂不糟糕?” “陛下,稳妥计,应将庄驹仲撤回!” “若撤庄驹仲,谁人可挡齐人来犯?” 很快有无数举荐涌入白歆耳中。 白歆怒喝:“够了!” 诸臣立即闭嘴拱手。 “庄驹仲必须撤回,事态明晰之前必须拘禁京中,”白歆顿了顿,“而南境诸事,全部移交卫尉冉昺。赐封冉昺为镇南将军,即刻赴任贺然!” 立即有人提出异议,怎能让一个从未上过战场之人统领三军。 白歆眯眼挥手,该人被迅速拖出大殿杖责。 在声声凄惨的痛呼声中,所有人都明白了,此刻皇帝一定要将军权紧紧握在手里,纵使败于外敌,也不能溃于内贼。 剧烈的喘息声,伴随着温热气体在清晨的山林间化为缕缕白雾。 “快、快些走,娘娘再坚持会儿,咱们很快就到西津了,”裴风疾喘着气说,“到了西津城郊渡口,自有人接咱们渡泽。等尘埃落定后,咱们再回来。” 侍女搀扶着的裴姵双手捂着腹部,也喘着气说:“爹爹,我真的、跑不动了。” “娘娘,一旦被捉住,后果不必我说,”裴风疾眉头紧皱,“咱们会成为王爷的负累啊!” 裴姵脸色惨白,额上满是汗水,一边微微摇头一边说:“爹爹,我没力气了……” 裴风疾以为女儿只是力弱,遂再唤来一个侍女,从左右两边搀住裴姵。 “你们扶好娘娘快走!” 裴姵被挟持着又疾走一段路,脸色由白转青,她紧紧抓着婢女的手臂,越抓越紧,婢女不禁痛呼出声。 走在前头的裴风疾回头瞪眼:“你个贱婢,乱喊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在逃难吗?” 婢女忙要告罪,却被裴姵一声痛呼打断。 “哎哟、哎哟……”裴姵双腿打颤,几乎无力站立,全身的重量都倚在婢女身上。 裴风疾急问:“娘娘怎么了?” “爹爹,我、我肚子疼……” 裴风疾心中一紧,双眼乱转,不知如何是好。 两个侍女尽力扶持,可是裴姵彻底失去了力气,慢慢瘫倒在地上。 “爹爹救我、爹爹我要死了……”裴姵虚弱乱叫。 裴风疾蹲在女儿身边,眼见着裴姵的下裙和白袜渐渐染红。 婢女们纷纷惊呼:“娘娘难道要小产了?” “这荒山野岭的也没个医士……” “怎么办、怎么办啊!” 裴风疾看着女儿痛苦的样子,心急如焚,却也无计可施。 这时在前面探路的雍复返回来查看情 分卷阅读17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况,脑子还算清醒,反应十分敏捷,提议道:“裴公,不如让映楚背娘娘先走?这孩子脚程极快。” 裴风疾看了一眼雍复身后伶仃瘦削的小丫头,迟疑一下还是点点头。 于是众人手忙脚乱的扶起裴姵,让她趴伏在映楚背上。 映楚看上去身形瘦小,然而出乎意料的,她好似毫不费力的就背起了比她个高的王妃。 雍复吩咐映楚:“立即进城找医者。” 映楚一声不吭,点点头抬脚就要走。 雍复按住映楚肩头低声强调:“娘娘若有事,王爷会不高兴的。” 映楚这才睁大双眼,认真的“嗯”了一声。 “快去罢。” 雍复话音未落,映楚就背着裴姵狂奔向前,不一会儿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清晨的山岚中。 腹部的痛苦早已弥漫扩散至全身,而此刻全身已经痛苦到虚脱麻木,裴姵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云间,唯有那忽而重坠、忽而上冲的起伏感,让她在恍惚中与现实相连。 裴姵用力睁开眼睛,草木树竹如画卷般一闪而过、却又连绵不绝,纵使山青林秀也无心欣赏。 “映楚,还有多久才能到呢?”裴姵声音虚弱。 映楚在林道上跑得飞快,却不见有所喘息,她答:“很快。” 裴姵心中有些惨淡的想,就不应该指望能从这个傻丫头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裴姵认命的闭上眼睛,双臂紧紧地搂住映楚瘦削的肩膀,任由映楚带着自己奔向雾野中茫然未知处。 我这般痛苦的逃亡之际,他在做什么呢? 裴姵的心随着身体渐渐冰冷。 他离京之后,关于他的绯闻便不断传来,流转在梦京的街头巷尾。 什么朵兰歌伎、什么狼原公主,让她心中焦虑、夜不能寐,偏偏还要装作贤良端庄的模样进出宫廷与宴席。 明明成婚之前,他是那般端行洁德的如玉君子,是人们交口称颂的海歌贤王,为何成婚之后就变了个模样呢? 裴姵想不明白,也不甚甘心。她心中默念,一定是假的,传言一定都是假的! 我一定要嫁给一个如意郎君,一定要得到夫君的全心全意,一定要比懦弱无能的姐姐幸福百倍! 裴姵握紧双拳、咬紧牙关,一直以来她就是靠着这样的信念一步步走来,也必须靠着这样的信念迎向未来。 诸神啊,请保佑我们,让死魔远离我和我的孩子,求求你们! 裴姵第一次向诸神诚心祈祷,第一次承认自己一介凡人的无能为力。 这时她忽然听到映楚的声音:“到了。” 裴姵才又睁开眼睛,看到西津县城赫然出现在山脚下,而它背后,是一望无际、碧涛千顷的梦泽。 裴姵看着梦泽与蓝天相接的地方,似乎能隐约看到遥遥彼岸,那端风静云舒,阳光被折射成梦幻绮丽的瑰色。 据说梦泽对岸是连绵无尽的白色森林,白色林海里居住着天生白翼的羽人。他们结巢而居,天性冷淡,认定伴侣后却又深情专一,甚至不惜为情而殉。 裴姵愁苦的想,那就是我要去的地方吗?自己孑然一身,没有夫君相伴,偏偏要去到那样深情的土地上,真是天意弄人啊。 “盼君来兮,乘风共羽……”裴姵低声呢喃。 映楚听不清王妃的话语,但她能感到王妃越发虚弱了,便不停唤她:“娘娘别睡,咱们到了!” 裴姵眼前的事物的确越发模糊,意识也越发混沌不清。她含糊不清的“唔”了一声作为回应。 这时映楚的心脏才失常的骤跳起来,她立即加快脚步,向山下狂奔。 当西津城门出现在眼前时,还没等映楚松口气,她就看到城门下有官兵盘查路人。 在映楚意识到这意味什么之前,她本能的察觉到危险。她猛然顿住脚步,闪身躲入路旁树后观察,看到城门口的官兵甚至持有画像,正在挨个仔细查看过往的路人与车辆。 映楚知道危险,却仍记得雍复的嘱咐。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强行闯城。 她脚步微移,正要狂奔过去,肩上突然被人重重一拍。 “喂,你是什么人?” 映楚呆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现下的状况。 来人追问:“你背着个人?你是进城做什么的?” 映楚慢慢转身,看见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在逆光中不辨面貌。 但她很快认出这男人的衣着与城门底下的一模一样,他是来捉拿自己的官兵! 映楚全身的肌肉紧绷起来,正打算将独自前来的男子打昏逃走之际,却听到男子呵呵一笑道:“原来是你啊!” 映楚仰头细看,昏白晨光中男子的面貌逐渐清晰。 嗯,有点眼熟。映楚歪头细想,可就是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我曾到王府拜会啊,我叫童诚。” 映楚眨眨眼睛,对这个名字毫无印 分卷阅读17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象。 名叫童诚的男子朝她身后探头:“你这么个小丫头还能背人啊,你背得是谁?” 映楚立即警惕的后退,将王妃的面庞藏进斗篷中。 然而童诚的眼神很是锐利,他瞬间辨认出来,低声惊呼:“姵……哦不,王妃!” 映楚想要打昏男子的想法再起,却被男子猛地一把推进树丛中。 “你在这里磨叽半天干嘛呢?”有其他陌生的声音在树丛那边骤然响起。 “我就是方便一下,劳大人您费心了。”这是自称童诚的男子的声音。 “你个小县尉,不要以为在钱氏贪腐案中出了点力就居功自傲了,哪天上头想起来,是逆王提携了你,你就等着下大狱吧!” “校尉大人,我这种小角色,根本不值一提,请您千万莫将我和叛贼扯在一起啊!” 童诚的音量立即低了下去,竖耳细辨隐约是:“这点小意思,望您千万不要嫌弃。” 映楚听到陌生人“哼”了一声远去,然后看到童诚瘦长的身影钻进树丛。 映楚警戒的后退,却被童诚长臂一伸、捉住手腕。 “跟我走,我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映楚摇头:“不去。” 童诚的声音变得焦虑:“你要带王妃去哪里?现下到处都在找你们,西津也全是卫军的人。” 映楚只道:“放手,否则打你。” 童诚默了默,看向映楚身后,问:“我要与王妃说。” 映楚固执重复:“放开,否则打你。” 童诚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王妃怎么了?你难道绑架了王妃不成?” 映楚下意识的否认摇头,然而又立刻想到,自己似乎没有必要回答对方的问题。 童诚焦急轻喊:“王妃、王妃……王妃到底怎么了?” 映楚猛地后退甩手,一下子挣脱了男子。 然而正是这猛力的动作,将她背上的裴姵震醒了。 “映楚……”裴姵低声呼唤。 映楚逃跑的脚步一顿,回应道:“我在。” “咱们到了吗……” 映楚从树木的缝隙间看着那近在咫尺、却虎狼环伺的城门,迟疑一下回答:“……到了。” “一定、一定帮我保住孩子……”裴姵的声音又迅速微弱下去。 童诚紧追过来,焦急问道:“娘娘到底怎么了?我该怎么帮助你们?” 突然一种陌生的讨厌的感觉涌上心头,眼前不知不觉就泛起白雾,这时映楚还不知道这种心情叫无助,她只是情不自禁的开口、回答童诚的问题:“娘娘病了,我要找医士。” 童诚立即点头道:“跟我走,先去安全的地方,我帮你们将医士找来。” 映楚犹豫一下,但是看着男子脸上焦急的表情,在男子无害的直觉和孤立无助之情的推动下,她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细声说:“那里有吃的吗?我饿了……” ☆、情比金坚 太医院外的长廊下,有个灰袍少年正挽着袖子在碾药。 他紧握着碾盘两端的木杵,双手指节泛白,整个身体随着碾盘来回耸动,似乎将全身的力气都倾注在了碾盘上。 “喂,你歇一歇罢。”有人走了过来。 少年恍若未闻,继续碾药。 “让你进太医院是来学习医术的,不是打杂的!” 少年依旧如故。 “喂!喂!阿苏!” 耳膜受到近在咫尺的冲击,少年这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眼神慢慢有了焦点。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你也要振作起来啊!你看你这些天都干了什么!每日碾这么多药又用不完,全都浪费了!” 阿苏抬起头,看着来人轻轻笑了笑:“药丞大人,找我有事吗?” 原来他什么都没听到。慕远志叹了口气,颇为挫败的说:“本药丞听说你干活勤恳,特意来表扬你。” 阿苏忙站起身,连连摆手:“分内之事,谢大人挂怀。” 慕远志看着少年实诚的表情,忍不住伸手去揪少年的耳朵,对着疼得龇牙咧嘴的少年恶言道:“我才不是真的要表扬你呢!我现在警告你,不,命令你,不许再碰药碾一下!” 阿苏一脸委屈:“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上次就警告过你了罢,你这回又藏来这里碾药,你是轻视我这个药丞吗?” 阿苏急道:“不敢不敢,大人是闻名天下的神医,是我的自小仰慕的高人,我怎么敢轻视大人呢!大人恕罪,我最近神情恍惚,常常忽略旁人之语,没能领悟您的意思……” 慕远志放开手,阿苏立即举手捂耳,眼眶含泪,看来疼的不轻。 “阿苏,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谁见到心上人负罪入狱会正常如故呢?可你迟早是要走出来的啊,她毕竟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 “这和她是否嫁 分卷阅读17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人无关,”阿苏大喊,“她一天得不到公正,我就一天放不下她!” 慕远志双眉微皱,一时无言以对。他内心也是认同阿苏的,可是他作为上司、作为朋友又不得不想方设法帮助阿苏尽快恢复正常生活。 “谢谢大人,我知道您也尽力了,”阿苏强笑着,“我其实自己也知道,这件事的判决在律法上是没错的,我只不过……只不过需要时间而已……” 阿苏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脑袋也随之垂下,肩膀微微耸动起来。 慕远志见他这般可怜的模样,忍不住一拍他的双肩向他保证:“阿苏放心,我这就去见皇上,一次见不到就两次,两次见不到就三次,总之我日日去找他,烦也要将他烦死,一定要他重审此案!” 阿苏抬起头,满脸感激:“我知道大人是真的关心我、同情秀秀,但是您不必为我们做到如此地步。” 慕远志昂起头,用坚定的语气说:“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哎哟!疼疼疼……” “能什么能!你跟我走!” 阿苏惊讶的看着一个面容娇俏、衣着华贵的女子扯着慕容远志的耳朵走远了。 “小玥、你干嘛呀!放手啊,疼死了!” 慕远志哇哇大叫,可颜玥丝毫不为所动,直到将慕远志拖进一个偏僻角落,她才放开手。 “你少管这件事好不好!离那个阿苏远一点!”颜玥瞪眼斥责道。 慕远志揉着耳朵呜声说:“你不是也说他们很可怜吗,怎么立马就翻脸了?” 颜玥双手交叉于胸,漠然道:“他们可怜是可怜,可我可怜他们,谁又来可怜我呢?” “小玥,你在说什么啊?”慕远志一脸不解,“你是金枝玉叶,哪里可怜啦?谁敢欺负你啊?” “我真的要被你气死了!”颜玥伸指戳着慕远志的胸膛说,“你天天就知道关心别人,你心里还有我吗!你掰开手指头数数,自从你冲撞我哥哥后,我又去相亲了多少次?你去打听打听,我们那传说中的公主府还有下落吗!” 慕远志愣住了,他心中略一思索,好像自从邕州回来后,确实有段日子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你说话啊!你还有什么说辞!” 慕远志只好赔笑道:“是我不好,我认错还不行吗?” “光认错有什么用!”颜玥严肃道,“你犯了哥哥的忌讳,就应当主动去磕头赔罪,然后夹起尾巴、收敛声息、等着哥哥原谅你,而不是天天和那个阿苏混在一起,嚷嚷着要替他声张正义!” 慕远志撇嘴低声道:“这种事我做不到。” “你真是要气死我才甘心吗!” 慕远志摇头:“我不能将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别人的痛苦又不是你造成的!” 慕容还是固执的摇头。 颜玥深吸了口气,放缓语气道:“你这个死脑筋能不能转一转?我又不是说不让你帮助他们。” “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天天去哥哥那里闹,反而会好心办坏事。” “怎么说?” “我听嫂嫂说,其实哥哥心里也挺同情秀秀一方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翻案,而舆论也不支持特赦,所以只能等待事情平息下去,然后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慕远志皱眉:“皇上才不会做有违律法之事呢。” “我没说他要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啊,”颜玥一脸不悦,“我哥哥对待政事,向来是严于律法、堂堂正正的。” “有什么堂堂正正的方法可以救他们?” 颜玥捂嘴窃笑一下,轻声道:“法子总会有的。比如说,等我那亲爱的嫂嫂诞下麟儿,哥哥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大赦天下了。” 慕远志喜上眉梢,不住点头道:“不错不错,这是个好办法。” “所以你别去哥哥那闹了,知道吗!” “好的好的,全听你的,”慕远志满口答应着转身,“我这就去告诉阿苏,让他放心。” “你!”颜玥气得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掐,“我刚说的话都白说了吗?让你离那个阿苏远一点!” 慕远志的嚎叫声立即传出了偏僻的角落,连同他们之前刻意压低声音的对话也一字不落的传进了沐雪的耳朵里。 “他们就是这样说的。我认为你那古灵精怪的妹妹最是能揣测你的心思的,所以你真的是这样打算的吗?” 惠熙宫里,沐雪仔细的打量着颜旷脸上的表情,然而除了一种满足的、自我陶醉的表情之外,她什么也没能得到。 蹲在沐雪身前的颜旷从她小腹上抬起头,笑着看她说:“你拿风鹤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监听宫闱吗?” 沐雪身体一僵,立即选择反客为主:“少转移话题,我问你展越妹妹的事呢!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颜旷轻抚着沐雪的小腹说:“她的办法也不是不可以,那就全看你的咯。” “什么全看我的,”沐雪 分卷阅读17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没好气的打开他的手,“生男孩还是女孩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颜旷眯眼笑起来:“只要孩子顺利降生,男或女都无所谓。” 沐雪翻了个白眼:“是啊,反正你只是需要一个借口而已。” 颜旷站起身捧起她的脸颊,一脸严肃的说:“我的意思是,男孩或女孩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值得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沐雪的眉眼溢出柔情,但她很快眨眨眼睛,问:“所以你的确是要大赦天下吗?” 颜旷本来想要借机吻她,可她一发问就破坏了那微妙的氛围,他只好悻悻转身,在她旁边坐下。 “这件事上,我的确是准备徇私的。牵扯到展越,我无法做到冷静旁观,特别是关乎他妹妹。我一直觉得有愧于他,就算违背原则也在所不惜……” 颜旷眼前浮现起那日的情形,那日他举着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剑,挺胸屹立在慈寿宫宫门之前。宫人们看到自己凶恶的样子,都畏惧的退得远远的。 害怕着,却又隐隐期待着,矛盾的心情煎熬着自己。 很快又很慢,那个男人如期出现在眼前,高大的身影仿佛遮天蔽日般笼罩而下。 心脏瞬间剧烈跳动起来,更害怕了,可是同时又松了口气。 “站住,不许过来!”大声喊出心底反复演练的词句。 男人皱起剑眉,声音一如往常的威严:“陛下这是做什么?” “朕的母后是先皇的妻子,是大齐的圣母皇太后。这是母后的寝宫,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清楚知道自己的色厉内荏,可也必须得硬起头皮、用坚定的眼神、强盛的气势吓退对方。 男人脸色变了变,语气蕴含着恼怒:“什么奸佞小人胆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 男人往前踏出一步,自己的心脏骤然紧缩,拔剑大喊:“再近前一步,休怪朕无情!” 男人毫无惧意的继续向前:“陛下莫再胡闹,臣有要事找太后商议。” 看着男人步步逼近,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本能的想要转身逃跑。 但是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你已经是大齐的皇帝了啊,绝对不能畏惧任何人! “啊!”大叫一声,鼓足气势、挥剑斩出! 利剑以自己都吃惊的速度向前,乍一看就像一片银光,又像是对鲜血极度饥渴的死魔的镰刀。 然而,男人好似随意的侧身,轻轻松松的就避开了这一剑。然后男人长臂一伸,五指如铁钳般紧紧扣住了自己执剑的手腕。 “够了!别闹了!”男人真的是怒了,额上隐隐泛起青筋。 剑被男人强行扯出掌心,然后咣当一声掷在地上。 “不许你欺负我母后!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休想进去!”双手都被男人抓住,一动都不能动,惊慌之下再不管不顾,抬起双腿就向男人身上乱踢过去。 男人一只大手就可以钳住自己的双手,另一只手轻松锢住自己的脖颈,自己如一只脆弱的鸡仔一样毫无抵抗之力。 被男人掐住脖子举起来,脚掌失去了坚实地面的支撑,只能在半空中乱蹬。 男人因愤怒而泛红的眼睛近在咫尺:“是谁、谁在背后诽谤我?” 第一次体会到窒息的感觉,耳边一片嗡鸣,脑中渐渐混乱无绪。 “到底是谁!快说!”男人的怒吼穿破混沌、响彻了整个脑海。 任凭他怎么喊、怎么摇晃,自己唯一的意识就是咬紧牙关、绝不开口。 “陛下!”一个奇异的带来温暖和安心的声音飞快接近。 然后是猛然下坠的失重感和紧接而来的臀部受到重击的疼痛。 “啊!”“啊!” 奇怪的是有人跟着自己也发出了痛呼。 跌坐在地上,视线渐渐清晰,看到有个比自己还矮一些的孩子挥剑砍向男人。 原来是展越来救驾了! 只欣喜了瞬间,心情又从高处急转直下。只见展越被男人一拳打倒,手里的剑还被男人踩在脚下。 “你这个兔崽子倒是忠勇可嘉啊,可惜还得过个十年才配与本王一战,”男人俯视着展越轻蔑的说,“果然是你们父子罢,竟敢在本王背后乱嚼舌根,离间我们叔侄之情,真是其心可诛!” 他就要对展越动手了! 情急之下,拿起躺在地上的剑向男人冲刺过去。 男人头也不回,左手好似肆意一挥,利剑就如同枯枝一般轻易折断。 惊讶的看着手中的断剑,仿佛遭遇了一场绝望的幻术。 男人慢慢转身,大手又钳住自己的脖子。 “就是展沪父子中伤于我,是不是!”男人的逼问声像雷鸣一般轰隆作响。 那种窒息的感觉很快又没上头顶,仅存的意识下喊出:“不是!” 眼角的余光看见展越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张嘴对着男人的手臂就是狠狠一口。 “啊,”男人低声痛呼,放 分卷阅读17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开了脖子上的铁爪,“兔崽子,你敢咬我!” 展越昂起头颅直视男人说:“凛王犯上,展越宁死、以正纲纪!” “找死!”男人冷酷的说着、抬起手掌猛地向展越头顶劈下。 展越双手上举想去抵挡,然而男人的掌力强劲,竟将展越的手掌推回头顶,掌力透过手掌贯穿而下。 展越两眼发直,旋即闷声倒地,一动不动了。 “展越!”大声呼唤着,可是展越怎么都不再动弹。 男人喊来侍卫:“将他弄走!” 身体被男人紧紧的钳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展越被人像麻袋似的抬走…… 颜旷的视线回到沐雪娇美的脸庞上,说:“展越曾为我冲撞叔叔,被我叔叔打了一掌、生死不明,我曾一度以为那是与他的最后一面。不久之后展氏被抄家、流放,他妹妹也是那时丢失的。所以我对他的事耿耿于怀,一直觉得有愧于他。” 沐雪听着他这般轻描淡写,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心下却知此事必不会如此简单。 “幸好,他没有死,后来我便设法让他回到身边。” 沐雪勾起嘴角:“你们可真是情比金坚啊。” 颜旷一脸无可奈何:“我都将他调出宫去了,你还想怎么样?” 沐雪侧首、嘴硬道:“我可没让你调走他。” 颜旷一喜,双眼发亮:“那我让他回来?” “敢!”沐雪倏地站起、双手叉腰,“那个不解风情的冷铁疙瘩,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侵掠如狼 当双方人马在梦郡边界附近相遇时,双方都大大吃了一惊。 白歌这边惊讶吉郡军如此迅速的北撤至此,度维这边也惊讶着白歌南进神速。 当度维还犹豫着是否要在此地开战时,白歌却当机立断:“既然他未与盛丰明汇合,必须趁弱吃掉他!” 于是这片荒芜的田野上,集结的鼓声骤然响起,庄镰的却郡军与华良益的卫郡军迅速收缩集结,摆开战斗的阵型。 度维也不是吃素的,一听到对方的鼓声,立即镇定自若的命令军队按序摆开阵型。 “都尉,对方人马比咱们多啊……”副尉义皖声藏胆怯。 “怕什么!”度维厉声呵斥、试图让所有人听到,“咱们吉郡军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咱们吉郡军的刚盾阵威震四方!你们忘了之前军演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呼爹喊娘的战绩了吗!” 看着将士们的脸色渐渐和缓,度维进一步鼓舞士气:“咱们历来为天子守门户,个个都是当关悍将!这些货色,够兄弟们塞牙缝吗!” “不够!不够!”军士们纷纷喊答。 “怕他们吗!” “不怕!不怕!”军士们纷纷喊答。 度维满意的举起长剑,高声领喊:“必胜!” “必胜!必胜!”所有人都举起长剑,向天刺去。 度维看着自己的军队训练有素的摆好阵型,而对方的军队却才刚刚成型,他自己也是信心大增,高声下令:“出击!” 鼓声“砰砰”响起,像是放大的所有人的心跳声。 军士们热血上涌,举剑呐喊冲刺。弓箭手训练有素的分批放箭,其后骑兵挥舞长剑奔驰向前,最后是步兵保持阵型、持盾为卫、刺矛为攻。整个吉郡军像一柄钢刀,迅速向白歌一方压进。 度维策马与骑兵们冲在最前面,他欣喜的看到对方军队内部出现一阵混乱。 自乱阵脚,不堪一击。度维不屑的给予这样评价。 只见前方却郡军和卫郡军混乱一阵后,竟然从整体分成了左右两部分。 难道他们临时内讧了?度维心中大喜。 不、不对。他又立即否定了自己的侥幸之心。 难道是什么新阵型?度维狐疑的看着越来越近的敌军。 哼,两只军队临时凑起来能排演出什么好阵法?依然是徒劳挣扎、不堪一击! 两军越来越近,度维甚至看到了敌军前排中央的骑在马上、身着玄甲的白歌。 过去白歌在他眼中是高高在上的儒雅君子、谦德贤王,现在却不过是一枚进京的官印而已。 驻扎吉郡这么多年,北不能抗击狼原,南不能痛揍齐人,胸中纵有千万丘壑、心中纵有热血抱负,也全都不能实现。天子门户、四方通道,这些对吉郡的溢美之词也注定了吉郡军只能坚守当地,与众多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失之交臂。 还好,有生之年遇到了这次白歌叛逆的机遇,度维内心深处对敌首充满了感激。 度维发自内心的大声喊起来:“斩杀逆贼,建功立业!” 身边的将士们纷纷跟着高喊,一时间杀声满天、士气鼎盛。 前方却郡军和卫郡军向两边分散得更开了。 他们难道想趁人多用包围之策? 度维冷笑,真是愚蠢,看我的钢盾阵将你 分卷阅读17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们统统撕碎! 白歌的脸越来越近,甚至能分辨出他面部的表情。 度维吃了一惊,那人一向温和的脸上竟然也在冷笑。 有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悄然升起,度维的手紧紧握住了剑柄。 只见却郡军和卫郡军有序分开了约百丈的距离后,终于停下稳住。在两军中间露出的巨大空隙中,有漫天的尘土迅速升起。 有什么向这边靠近了,难道还有援兵?度维马不停蹄的向前冲刺着,同时向尘土飞扬的那端眯眼看去。 有一些灰色的影子在尘土中渐渐浮现,这些快速耸动着的影子看起来参差不齐,没有旗帜和战车的轮廓,倒不像是另一支军队的模样。 到底是什么呢?度维心里隐隐不安。 只听胯、下的战马突然嘶鸣一声,前蹄上抬腾空,扭转脖颈就要转身。 度维迅速勒紧缰绳,大声呵斥:“常胜,你干嘛!常胜,回去、回去!” 然而坐骑常胜不肯乖乖听话,牟足了劲要与他对着干,于是俩人在原地不停打转。 这时身边骑兵的战马突然间都开始出现异状,纷纷嘶鸣大叫、四蹄乱撒,全然不听指挥。 糟了,反而自己这边先自乱阵脚,万一敌军攻过来就糟糕了! 度维在慌乱中向敌方看去,奇怪的是敌军一动不动,仿佛观看一场事不关己的好戏。 度维一边在原地转圈,一边紧张的向那尘土飞扬处看去。 这一次,他终于明白为何常胜会越发激动、越发难以控制了。 因为从那尘土之中,猛然跃出一匹巨大白狼。那白狼体型骇人,反而更像是一只巨熊,却又具有狼族特有的迅捷与凶猛。 一只白狼就可以击溃一个分队,而更令人绝望的是,在那白狼身后,还跟着不计其数的灰色狼群,盈盈的绿光散发出死亡的信号! 度维再也喊不出任何鼓舞士气的话语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狼群呼啸而来,骑兵们纷纷被惊惧发狂的马匹慌乱驮走、甚至颠下地面。后方的步兵钢阵看着己方的骑兵回冲过来,攻击不是、防卫也不是,在这六神无主之际,阵型已被己方发狂的战马冲得七零八落。 常胜本是一匹训练有素的战马,但在这种危机时刻它也本能的害怕、拼命逃亡。它逃得太急,以致于铁蹄一路落在好几个兵士的头盔上。马蹄溅血,度维空握缰绳只能心中溅泪。 一股浓烈的血腥臭味从背后猛然袭来,度维立即反身一剑。 这匹狼的眼神凶恶至极,它的前臂吃了度维一剑,也同时将利爪狠狠拍在度维身上。度维惨叫一声,从常胜身上滚落。常胜身上没有了负累,顾自加速逃走了。 度维感觉到背部迅速燃起火辣辣的疼痛,然而军人的本能让他立即调整姿势、四肢着地,右手格剑在前,牢牢的盯住前面的敌人。 这次的对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棘手,因为对方不是人,而是一只凶恶残酷的狼! 灰狼中了他一剑,显然十分恼怒,停下与他对峙,不再往前追逐人群。 度维心想,或许人群在它们眼里,不过是另一群长相奇异的羔羊而已。 双方一动不动的对峙许久,灰狼似乎渐渐不耐了。只见灰狼眼中绿光一闪,猛地向度维扑来。度维依然保持蹲伏的姿势,全身肌肉紧绷、蓄势待发。 灰狼的血盆大口越来越近,度维甚至能闻到它口中腥臭的气味,看到它参差的尖齿之间反光的晶莹白丝。 就在灰狼的前爪快要触碰到度维的肩甲时,度维告诉自己,就是现在了!他立即缩头矮身、双腿蹬地,同时扭转腰身,像一只离弦之箭般从灰狼的爪间射入灰狼腹下,双手握着利剑向上递出,毫无阻碍的刺破皮毛、深入内腑。 巨大的惯性让度维背部着地的飞出一丈开外,他气喘吁吁的爬起来,看见那只灰狼已经匍匐在地、一动不动了。死狼身下鲜红的血液混合着各色液体涓涓流出,度维竟然感觉到了久违的反胃。 越来越怂了,不过是一只狼而已,当年你还剥过狼皮、吃过狼肉呢。度维自嘲着,将摇摇欲坠的身体转向敌军的方向。 只见却郡军和卫郡军又合成了整体,骑兵按序出列、持剑待发。 敌人进军的鼓声骤然响起,度维立即感到天地摇晃、难以站立。 玄甲骑兵挥舞着长剑,成排成排的逼进,像是一波波黑色的巨浪,挟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汹涌扑来。长剑收割着狼爪下残存者的头颅,巨浪所到之处鲜血喷溅、再无生还。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手带出的吉郡军全军覆没,度维突然好想放声大哭,然而干涸许久的泪腺只徒然的挣扎出一滴热泪,就在他粗粝的脸颊上被迅速风干。 面对气势磅礴的敌人,度维执剑挺立,绝不退缩。 不过就是一死么,没什么好怕的。就算现下死了,也要拉上几个逆贼垫背! 敌人的铁蹄越来越近,地面震动的越发厉害。 站稳了度维,就算死也要死得庄重,不 分卷阅读17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能让这帮叛贼小瞧了! 度维举起手中的剑,打算殊死一搏之时,听到身后一声高呼:“都尉!” 度维回头,看见之前被狂马带走的义皖竟然折返回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 义皖快速翻身下马:“都尉,骑我的马快走罢,从战场侧面走。” 度维摇头:“我的军队全完了,我还活着干什么?” 义皖焦急的来扯他:“都尉活着,咱们吉郡军才有重振旗鼓的一天啊!” 度维被他推上马背:“那你怎么办?” 义皖笑起来,不同于以往醉酒时的狂欢大笑,似乎这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柔和的笑容。他说:“你比我重要。” 度维大骂:“放你娘的屁!” 义皖没有给他下马的机会,扬手就是一剑,狠狠戳进马臀中,马儿吃痛立即疯狂的向前狂奔。 度维使劲抓住缰绳,双腿紧紧的夹着马腹,以防被不受控制的狂马颠簸下去。他回头看去,只见义皖如同一粒石子被投入瀚海,黑色的浪潮毫不留情的吞没了他的身影。 这次,度维的泪腺终于被重新激活,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他暗暗发誓,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趁着狼群在战场另一端巡游觅食,度维纵马从战场侧翼逃走。前方有树林藏身,度维毫不犹豫的一头扎进去。 “都尉!”一声大叫吓得度维差点从马背上跌下来。 原来是几个军阵边缘的士卒逃出生天、藏匿于此。 “兄弟们,想报仇的跟我走!让世人知道,咱们吉郡军不是孬种!” 度维来不及包扎背上的伤口,带着一路上遇到的为数不多的生还者、迅速往梦京方向撤退。刚进入京师就遇到了卫军,度维这才松了口气。卫军军士见到度维一行人,眼里全是讶异。度维再顾不上面子,直接自报家门并求见盛丰明。在卫军怀疑的目光中,解除武装的度维被带进中尉府。 此时的盛丰明全身戎装,双手交叉于胸前,正站在梦郡和京畿的地图前沉思。 听到脚步声后,他转头看到度维,也是满眼惊讶。 “你怎么这般狼狈?”盛丰明面色一暗,“你遇上叛贼了?” 度维一把抓住盛丰明的手臂,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喘着气说:“狼……狼!” “什么?”盛丰明露出困惑的表情。 “狼、狼兵!他们有狼兵!我们全完了!”度维满脸悲切。 盛丰明微微眯眼:“你是说,传说中狼原的狼兵?就是太宗皇帝从狼原归来时率领的、解救高祖于吉郡庆道的、然后抵御齐人固卫北疆的狼兵?” 度维不住点头,满眼通红。 盛丰明呆滞片刻,然后蹙眉低喃:“传说降临现实,果然是不祥之兆啊。” “你说什么?” 盛丰明抬起头:“当初太庙诡异之火,我便隐隐觉得不妙,果然此后奇诡之事频发。如今连国师都杳无下落,更是求助无门。” 度维心急如焚:“你提那些旧事干什么!只说现在怎么办吧!” 盛丰明勾起嘴角、露出冷冽的微笑:“狼兵再强,能上天入地吗?能对付高墙韧壁吗?” “你是说咱们要困守城内?”度维摇头,“这恐怕行不通,皇上不会答应的。” 盛丰明摆手:“你放心,狼群到底是野兽,永远没法比得上人的智慧。你的人全没了?” 度维立即感到背部火辣辣的疼痛,五官痛苦得皱成一团。 盛丰明微微点头,拍拍度维的肩安慰道:“你的运气是差了些。既如此,咱们就背死一战罢。” 度维提议:“孤城困守,终非良策。不如即刻向镇南将军求救罢。” 盛丰明一脸鄙夷的看着他:“我现在才看清,原来你是个蠢蛋!庄镰率军都快打到城下了,你还以为庄驹仲能帮我们?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早就把家眷悄悄带走了。” 度维急忙辩解:“谁他娘的还指望庄驹仲?我是说冉将军!” 盛丰明呵呵冷笑:“你也不睁眼看看,除了你奉旨如命,还有谁有勤王之意?你以为庄驹仲十多年的太尉是白当的吗?你以为冉昺真能顺利走马上任吗?” 度维眼前一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天昏地暗。 ☆、遍海青莲 晴空似海,白云作舟。嗯,很美。 你是不是想他了?讨厌的声音又冒出来。 装作没听见,继续向前。 我知道你想他了,我想你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心情。 顿住脚步,忍不住要发火。 喂,别跟着我了! 一定要装作十分生气的样子,人类是怎么做的来着?哦,对了,要咬牙切齿、双目瞪圆、面红耳赤、青筋暴起。 宽阔大道,谁都可以走,凭什么说我在跟着你? 可惜对方不为所动,依然是一 分卷阅读17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副温和的笑容。 在他面前也是一样,无论怎样的喜笑颜开,他所回应的永远都是平淡无波的面容与平淡无波的情感。 果然表情是个毫无作用的存在,根本无法向对方传达内心的喜悦与厌恶。 可是眼前这个家伙真的很讨厌,必须甩掉他。 别狡辩了,我变成一只猪,你就在我旁边哗哗刨地;我变成一匹马,你就把我周围的草皮啃秃;现在我变成一个人,你又跟在我后边走来走去。喂,你很烦啊知不知道! 对方眉头微皱,似乎陷入某个严肃的思索中。 “喂”是你给我取的名字吗? 一时间强烈的怒气上涌,不需刻意眼睛就不由自主的瞪大。 你想了半日就是在想这个吗?你叫“喂”还是叫“滚”都好,我才不管你叫什么名字呢! 谁知道对方反而露出喜悦的表情,竟然一本正经的道谢:好罢,比起“滚”我还是更喜欢“喂”,谢谢你给我取的名字。 对方是个完全没办法沟通的家伙。 算了,不理他就是了。无视他,等他自觉无趣了就会离开的。 我不会离开你的。 依然是一本正经的表情,依然是满心真挚的情感。 你能不能别听我的想法!就算听到了,拜托也装作没听到行不行! 对方眨眨眼睛,然后微微一笑。 好,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但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气死了。 你别逼我动手啊! 对方双臂伸开,一脸真诚。 请尽情对我动手动脚。 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举拳抬腿、一顿暴揍! 肉体是幻象、是虚无,所以就算狠狠踹在对方脸上,也不会留下一丝痕迹,也不会让愁容换掉那可恶的微笑。 对方躺在身下、额顶拳头,没有丝毫狼狈,一脸真诚的提问:你不喜欢微笑吗?为何世人都喜欢微笑呢? 微笑本是内心喜悦激发的肉体反应而已,可是人类越发狡狯,微笑反而成为掩盖内心真实想法的工具。 我可是真心实意的哦,你不是能感受到的嘛。 对方的双眼如此真诚,漆黑的瞳孔中全是自己幻象的倒影。 就是因为你是真心的,所以更加讨厌! 为什么呢?你不是讨厌欺骗、认同真实吗? 全身突然变得沉重。 我认同真实,但是讨厌你的真实,因为你是害我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每当感受到你的心意,我就看到了自己那卑微的、鬼祟的、无人理会的心意。都是你害的…… 对方终于第一次收敛了微笑,露出哀怜的表情。 我也可以不真实的。如果我装作讨厌你的样子,你会不会更喜欢我一些呢? 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想笑,却又想哭。 对方从地上坐起,伸出双手,温柔拥抱。 想笑的话就笑罢,想哭的话就哭罢。不管笑或哭,我都陪着你,你不必感到难为情。 一把推开这个讨厌的家伙。 谁难为情!谁会因为你难为情!你滚开,我只会讨厌你,一点点喜欢都不会给你! 这样无情的话重复过很多遍,可是这家伙完全不知道气馁或挫败。 那种讨厌的微笑一直挂在脸上,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欢喜的。 可偏偏世人都对这个笑容如痴如狂,所到之处没有片刻安宁。 眼睛是一个高效的信息接收工具,然而却不应成为唯一的信息渠道。这个家伙明明这么讨厌,稍用心思就能感受到,可惜世间男女老少都是如此肤浅的存在,对这家伙的可怕根本视若无睹。 偏偏这家伙紧追不舍,无奈只能往乡野僻静处去。乡间人烟稀少,异状更加明显。 都是这个讨厌的家伙做的好事! 对方却睁大眼睛、一脸无辜。 你这家伙,肆意破坏生死秩序,是在故意挑衅吗! 对方毫无愧色、反而笑得无比灿烂接近谄媚。 你终于注意到了。你不喜欢死亡,那么就让他们活的长久好了。 生灵益多,终将为稀缺的资源厮杀一片! 死掉一些就好啦! 就算数量得到控制,长生不灭,哪还有人愿意抚育后代? 对方微微侧头,露出惯常让人头痛的困惑表情。 要幼儿做什么?存世的继续存世,世间依然是你喜欢的生机勃勃啊! 不使老者逝、无以幼者生,观念如旧,万事不新,世间永远停滞在原有的样貌上,你认为这是生机勃勃?有死亡的警示红灯高挂前方,生灵才会珍惜生的每一天,不至于堕入虚空妄诞。 对方眨眨眼睛,樱红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像是一个知错悔改的乖巧孩童。 既然你不喜欢的话……那就算了罢。 喂喂!你做什么! 阻之不及,只见广 分卷阅读18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阔的田野上青光乍现,瞬间变成一片荒芜的死地。不久之前,这青山碧水间还有牵着牛的男人、插着苗的女人,可是眨眼间一切烟消云散,所有的活物都化作尘埃消失在风中。 为什么又气恼了?既然不喜欢他们超越寿数,便让他们即刻奔赴轮回。我又做错了什么? 错了吗? 好像也没错。 自己只是本能的讨厌死亡。 但是死亡又是一件必要的事情。 是让这个世间自我修复、自我更新的必要流程。 可是听到那些悲痛的哭声,自己还是不禁产生同情之心。这种同情之心,一度让自己忘却了天生的职责,徘徊在违背原则的边缘。 都是你!让我如此矛盾,让我处在如此两难的境地! 对方微微惊愕。 又怨我? 旋即又惯常微笑,如同宽宥孩子无理取闹的父母。 那就怨我吧,你开心就好。 都是你,让我成为自己都厌弃的存在,更何况他们了…… 他们? 还是他…… 你真的在乎他们怎么看你吗? 别说了! 根本只在乎他吧? 不是的! 你明明清楚,他根本不会讨厌你。不,正确的说,他根本没有讨厌这种心情,他只是理智的判断你不应该具有现在的情感罢了。 你说的没错…… 所以你应当清楚,他也不具备喜欢这种心情,他根本无法回应你的情感!你自己拥有情感,便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也会讨厌、会欢喜,然而所有的喜恶都来自你自己,与他根本没有关系。 人类的双腿终究脆弱,像是突然失去力气,被迫跪倒在地。 不,总有一天,他会明白…… 醒醒罢,不要再抱无谓的期望。 你滚开!不要再缠着我,不要再让我沾染更多浊气,让他伤神费智…… 对方的眼睛里一片澄明坦然,思想却恶意满满。 你纠缠在他身边,难道是为了让他也染魔? 不是的!别胡说! 既然你不愿让他染魔,又如何让他回应你的情感呢?果然不可能的罢,他于你而言是个解不开的死结,永远没有办法顺着合理的路线找到幸福快乐的终点。 不得不承认:是的,我们之间没有可能…… 所以放弃他罢,忘却他罢,我才是你的良配!我们同时拥有了情感,互换了力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们互相理解,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珠联壁合的一对! 信口雌黄…… 我承认,我缠着你,就是想让你沾染更多魔炁,就是想与你交换更多情感,想让你爱上我、忘掉他! 可恶…… 相思如同毒、药,渐渐腐蚀着你,你不是也感觉到了吗?既然如此痛苦,不如让我来帮助你。 你要做什么? 尝试一下,和我在一起,让我来给你慰藉,让我来陪你欢笑,让我来帮你忘掉他。 忘得掉吗…… 试试罢,反正你也没有损失。 可以试吗…… 既然变成人类的样子,我们不如尝试人类的生活。我们可以举行婚礼、交欢,然后相依相伴、喜忧共享。如果你愿意,我们还可以共同创造几个可爱的小娃娃。 对方带笑的眼睛眨一眨,周围的荒芜焕然一新。 你喜欢红色的? 四方的高梁上挂满红帛,排排红烛耀眼闪烁,有唢呐锣鼓声高亢嘶喊,双方身上的衣服瞬间变成通红喜庆的比翼吉服,一方红布轻轻的落在头顶上。 还是白色的? 周遭的红色瞬间变成白色,高大明亮的礼堂中,白色的轻纱随风摇晃,白色的花朵逶迤满地,风琴长笛声柔和悠扬,身上的衣服变成洁白的纱绸,眼前覆盖上一片朦胧白纱。 还是彩色的? 洁白的地砖瞬间隐没在如茵绿草中,颀长俊秀的树木拔地而起,五彩缤纷的花瓣自树梢缓缓飘落,轻快的鸟鸣组合成欢快的乐声,身上的衣服变成五彩锦缎,全身上下金银饰品叮当作响。 够了!不过都是幻象。 对方眨眨眼睛,所有的五光十色回归灰色死寂的荒芜。 这些都是幻象,但我的心意是真实的。 对方的笑容越来越近。 我可以每日逗你欢笑,任你打骂决不还手;你喜欢琴声,我就弹琴给你听;你喜欢五彩斑斓,我就让世界没有荒芜;你之所愿,我必成全,倾尽所有,无怨无悔。 对方的想法乍听如蜜糖,其实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悄悄盘上脖颈,慢慢收紧、收紧…… 他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我能做到的,他却做不到。 试试罢…… 试试吗…… 温柔唇瓣覆上的瞬间,森森寒冷猛然贯穿了全身。 滚开! 分卷阅读18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狠狠一脚踹开讨厌的家伙。 喂,你清醒一点吧!我和你天生处在不可调和的矛盾对立面,怎么可能天造地设、怎么可能在一起! 对方明显不甚甘心。 我们可以的。世界之初,混沌不分,那时我们不就在一起吗?只要你愿意,我们在一起可以共享长长久久的幸福…… 幸福个屁!休想骗我,你不就是想让世界毁灭吗?我好不容易创造的世界怎么可能亲手毁了它? 决然转身,远离讨厌的家伙。 对方紧追不舍。 不管你去哪,我都跟定你了! 我要回去了,你跟不过来的。想想你自己的职责,再乱来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因为无法独自进入相斥力量的源心,讨厌的家伙果然没有再跟来。 忘掉讨厌的记忆,又开始赖在他身边。这一次,他没有再驱赶,也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心意的打算。 倾听着平静温和的琴乐,打发着漫长悠远的时光。 然而讨厌的家伙就是讨厌,为了引自己出去,竟然随心所欲的破坏世间生死秩序。 忍无可忍,同伴们很快再次聚集在一起,为世间生死秩序而战。 你们不该一起去。 同伴们认为这样的分组不合理。 如果装作和他在一起了的样子,那个讨厌的家伙应该会主动放弃的罢,这是避免战争的唯一办法。 你认为呢? 他犹豫片刻,终是没有反对。 固执的忽视同伴们的建议,非要和他一起战斗。 赤红汹涌的海面无边无际,与深不可测的黑暗天空遥遥相接,绝望的心情再次隐隐浮现。 你们不该一起来。 讨厌的家伙竟然也这样想。 你违背了我们的约定!停手罢,让我少讨厌你一些。 对方如果幻出人类的面孔,此时脸上一定是极度的怨恨、痛苦和癫狂。 你是我的天造地设!就算天地颠覆、世界毁灭,我也一定要与你在一起! 天地剧烈的震颤着,光明与黑暗快速交替。 直到被对方困住的时候,才不得不承认,这次真的做错了。自己与他的力量存在相互干扰,两个人在一起战斗,无疑削弱了彼此的战斗力。 他没有丝毫责怪,而是拼尽全力将自己送出那异境。 不要走!你还未看看这遍海青莲,都是我对你的思念! 对方苦苦挽留,哀思响彻穹宇。 与此形成巨大对比的是,他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强烈的光芒刺破黑暗,光明再次回到大地上,而他的身影却逐渐透明,就此消失于天地之间…… “啊!” 耳畔有痛呼声乍然响起,颜旷随即惊醒,他弹坐起身体,迅速扭头望向身边女子。 沐雪此时仰卧床上,双目大睁,泪流满面,胸膛随着呼吸剧烈的起伏。 颜旷伸手抱住她:“雪儿,你怎么了?” “……我梦见……你在我眼前……魂飞魄散!” 颜旷轻拍她的后背,安慰她:“梦是假的,我好好的呢,别担心。” 沐雪紧紧抱住颜旷:“我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颜旷的怀抱坚实又温暖。 “放心,一次也不会有,我向你保证。” ☆、困守囚笼 白色的毛发坚硬如针,覆满绒毛的双耳警觉耸立,碧绿的眼珠闪烁着狠厉的光芒,黑色的鼻下是突出的长嘴,尖锐的獠牙慢慢显露,血盆大口猛然而下! “啊”的一声惊叫,白歌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是灰色的军帐顶布,帐壁小窗有白色微光倾斜射入,一只八足蜘蛛从窗沿缓缓爬过。 还好,是梦。 啊呵,新的一天。 “做噩梦了?”温柔的女声近在咫尺。 白歌笑着转头看向枕边人。 白色的毛发、耸立的双耳、碧色的眼珠、黑色的鼻头、突出的长嘴、还有慢慢显露的尖锐獠牙和血盆大口! “啊啊啊!”白歌发疯似的大叫起来。 猛然睁眼,白狼消失不见。眼前是灰色的军帐顶布,有白色微光倾斜射入的帐壁小窗,旁边一只八足蜘蛛缓缓爬动。 刚刚还是梦境吗?怎么如此真实? 梦中梦吗? 心脏尤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白歌感到一阵眩晕和头痛。 “做噩梦了?”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白歌立即全身僵住。 难道现在还在梦境中吗? 难道身边还躺着一只狼吗? 白歌的心脏骤然收缩,一只脚悄悄向女声传来的反方向延伸。 “怎么了?做什么噩梦了?”一只柔软温热的手臂抚上白歌的胸膛。 逃不掉了…… 分卷阅读18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白歌认命的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转头看向身侧。 肤如凝脂、眸如碧海,熟悉的娇美的容颜出现在眼前。 白歌的身体一下子全部放松下来,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对不起,吵醒你了。” 佳珠的眼里没有刚刚睡醒的慵懒,眼神反而极度清醒甚至锐利。 “你做噩梦了?” 白歌轻笑:“别担心。” “什么噩梦?”佳珠追问,“梦里有我?” “哈哈,才不是……” “你骗不了我,”佳珠紧紧盯住他的眼睛,“你自己看不到,刚刚那一瞬间,你脸上的表情是多么恐惧、多么丑陋。” 白歌伸手去抱她:“大早上的火气这么大,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起床气……” 佳珠撑手推开他:“你其实还是怕我的吧?我就知道你忘不了我变成狼的样子……” “不是的,”白歌吻她的额头,“你在我心里眼里永远是最美的女人。” “自那天后,你躺在我身边,没有一天是能安眠的……” 白歌勾起嘴角,右腿强势插入佳珠的双腿之中,翻身覆盖而上。 “我在你身边,怎么可能‘安’呢?” 佳珠感觉到他迫切想要证明似的撞入身体之中,亲吻和爱抚像是狂风暴雨般袭击了全身。 “王爷,您起了吗?”有侍卫的声音传入帐内。 白歌没有理会。 “各位将军在等您议事呢。” 白歌的动作放缓下来。 “别停!”佳珠娇嗔。 白歌吻她的眼角,柔声哄她:“待我回来,再继续,很快的……” “不行!”佳珠的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腰身。 “王爷!您起来了吗?昨儿说好要开会的,大伙可都等着您呢!”这次是霍亨毫无顾忌的大嗓门。 “我就来……”白歌的舌头被佳珠用舌压住,尾音和着唾液被尽数吞下腹去。 “王爷,刚刚探子传来消息,卫军正在修固京城护河,”这次是庄镰铿锵有力、坚硬如铁的声音,“末将特来向您禀告,请您示下。” 白歌刚要张口,佳珠猛力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双手掐住他的脖颈。 “都给老娘滚蛋!”佳珠坐直身体、大声呵斥。 “滚滚滚,这就滚,”传来霍亨的朗声大笑,“咱们就不搅扰王爷的好事了。” “可、可是……” 庄镰的话被霍亨打断:“可什么可,有没有眼力见儿,赶紧和老子一起滚蛋!” 踢踢踏踏的皮靴声纷纷远去。 然后白歌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只看到眼前白浪汹涌,一波高过一波,最后一阵耀眼的铺天白浪轰然扑下,全身像是沉溺在无边的汪洋中,胸膛像是要炸裂开来,伴随着窒息的是眩晕和迷茫。 “啪”的一巴掌,左边脸颊燃起火辣辣的疼痛。 白歌猛然清醒,看见红霞满腮、汗水满额的佳珠。 “男人就该有始有终!”佳珠顶着他的额头低吼。 于是白歌一手紧紧搂住佳珠,一手撑起身体,快速的抖动臀部。佳珠的娇吟一声高过一声,最后尖叫一声,浑身战栗不止。白歌这才缓缓停下动作,与佳珠交颈相拥。 “满意了吗?” 佳珠在耳边发出疲倦而餍足的声音:“嗯。” 白歌便将她放回床上,自己起身从旁边的木架上拿下一块布巾擦拭身体。 军中条件不比王府,布帛粗糙的质感在皮肤上留下丝丝摩擦的痛感。 “你说,我会生下一个狼崽子吗?”身后传来佳珠慵懒的声音。 “别瞎说。” “我听侍女说,他们都在这样传。” 白歌倏地回头,脸上不悦:“谁?谁敢这样说!” 佳珠摇摇头:“就算告诉你,你又能怎样?” “那我就杀了他。” 佳珠轻笑:“所有人都这么说呢?” 白歌拿块干净的布巾回到床上,淡淡道:“那就杀掉所有人。” 佳珠翻了个白眼:“你想当鬼皇帝吗?” 白歌一边帮她擦拭着身体,一边柔声说:“别胡思乱想了。不同的种族之间无法生育后代。如果我们有孩子,那便说明你是个货真价实的人,不是狼;如果我们没有孩子,那便更没有什么狼崽子了。” “没有孩子……” 白歌推着佳珠翻身,帮她擦拭背部。 “有没有孩子无所谓,我也不在乎你是什么。” 佳珠沉默了,她的脸朝着床面,看不见表情。 佳珠背上有一道道粉色的疤痕,在乳白肤色衬托下十分刺眼。 白歌俯身吻着她的伤痕:“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再亲自冲锋陷阵。” 佳珠翻过身来搂住他:“你也是率军作战的人,难道不懂得身先士卒、激励士气的道 分卷阅读18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理?” 白歌的手指抚过她手臂上的伤痕:“太危险了,我会心疼的。” “没关系,很快就好了。你看,”佳珠指着左肩说,“前几天这里不是有个箭伤吗?现在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白歌吻吻她的左肩,又吻上她的柔唇,然后起身说:“那我去议事了。” 佳珠点头放行,白歌便穿好衣服、走出营帐。 耀眼白光洒然而下,光明笼罩全身,终于可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这样下去,迟早会崩溃的。 白歌握紧双拳,告诫自己忍忍、再忍忍。 他大步流星的向议事的营帐走去,一路上士卒们纷纷行礼。 屈膝半跪,埋首作揖,窃笑的嘴脸瞬间转变成恭谨敬畏。 我的士兵尚且如此,其他人又如何看待我呢? 我踩着我的尊严、品德、婚姻和声誉层级而上,到底值不值得呢? 白歌进入议事营帐,庄镰、华良益、霍亨还有穆其恪立即跪拜行礼,巨幅的梁国地图摊开在桌上,东自梦泽,西至炙漠,北接狼原,南抵贺山,其间十郡百城、一山一川都详细无遗。 此时,白歌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免礼。”白歌在主位坐下。 “谢王爷。”诸人起身,铠甲咣当作响。 “王爷还未用膳吧?”华良益满脸堆笑,将一盘糕点端到白歌身边的木案上,然后亲手倒上茶水。 白歌回应一个微笑,举杯小啜。 比起庄镰,白歌心里更喜欢华良益这种人。华良益贫寒出身,又在卫郡军副尉的位置上待太久了,以致于任何一个可以挪动屁股的机会都懂得牢牢把握。 庄镰急切开口:“王爷,今晨探子传来消息,盛丰明正领着卫军修固京城护河。咱们该怎么办?” 当初一个小小的武良县城,尚且如此艰难,面对城高壁坚的梦京,强攻必定不行。 白歌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头看向穆其恪:“穆老,咱们的军粮能撑多久?” 穆其恪捏着胡须说:“三郡筹来的军粮都给狼原了,现在正从吉郡粮仓调粮,这批约莫够一个月罢。如果一个月内不能攻下梦京,就又要向四郡百姓征粮,只怕会引起民怨;否则只能向南边、西边诸郡要粮了,不过他们都是一副观望的态度,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庄太尉控制的宏梁。” 白歌这才看向庄镰,庄镰立即说:“我即刻修书去宏梁。” 白歌抬手:“不急,前方探子是否探回京城存粮的消息?” 庄镰回答:“据说本来还有一批粮要运去蒙郡的,盛丰明提议附随新的征北将军进蒙,以收士心、壮士气,然而候选者未决之时,咱们就挥师南下了,这批军粮就被迅速转移进京。” 白歌皱眉:“所以京城卫军能撑多久?” 庄镰默了默,抬头坚定说:“就算他们能够撑两个月,咱们也无需担心。他们困守城内,而咱们却可以多方筹措。我即刻修书去宏梁、贺然,请叔父为咱们征粮。” 白歌沉吟:“怕只怕,有人在这短短两月中心生动摇、前来勤王。” 霍亨大声道:“夜长梦多,咱们必须速战速决,我这就去破坏他们的工事!” “不要莽撞,万一是陷阱呢,”华良益瞧着白歌的脸色,立即上前挡住霍亨,“还是今日整饬军队,明日再全军出动罢。” “无论如何,一定要引他们出战;一个月内,必须拿下梦京,”白歌冷笑,“还好,咱们的皇帝也是个急性子。” 此时的乾昇宫里遍地狼藉,瓷器碎片和桌椅残骸杂乱无章的躺在地上,而诸人话题中心的白歆正站在这片狼藉中大口喘息。 侧殿的门口站着满脸焦虑的少年,他睁大着眼睛,看着皇帝疯狂的破坏宫殿,看着他将帝王的骄傲一点点撕成碎片。 直到帝王的盛怒渐渐平息,芳庭才敢发出细微的声音:“陛下,停下罢,不要伤着自己。” 白歆转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少年,突然仰头哈哈大笑。 “朕还要挥师南下、一统南陆、建立超越厦的伟大帝国,怎么能困在这里?怎么能!” 芳庭疾步上前,紧紧抱住白歆。 “陛下、陛下……” “芳庭,你告诉朕,”白歆勾起他的下巴、直视他的眼睛问,“朕是不是很失败、落到这种孤立无援、困守囚笼的地步?” 芳庭摇头不语。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对不对?” 芳庭看着他痛苦的表情,温声安慰:“不是的,陛下永远是陛下,陛下永远是志向高远的大梁皇帝。” 白歆却颓然垂首:“志向,将永远只是志向而已了。” 芳庭自觉无能,再没有办法能够给他安慰。 白歆抬头,握住芳庭双肩:“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罢。” “没有、没有……”芳庭一个劲儿的摇头。 “你愿不愿意……随我并肩作 分卷阅读18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战、浴血沙场?不管是生是死,我想和你一起……” 芳庭看着他诚挚的眼睛,想起第一次来到他身边的景象。 高高在上的帝王,蹲在自己的面前,平视着自己柔声说:“芳庭很好,不需要换名字了。从此你就进乾昇宫罢。” 然后他小心翼翼的问:“你愿意吗?” 那是第一次有人满眼睛都是自己,是作为芳庭的自己,而不是作为孤儿、乞丐、娈童或是宫仆的自己。 来到他身边后才渐渐了解,传闻中喜怒无常、性格乖戾的帝王,实际上不过是个孤独的可怜人。 他从未获得过父母的怜爱,也从未获得过旁人的赞许;他天生性格直率、立志于军武图强,却一直被外戚掣肘、被迫困在这个囚笼里勾心斗角。 就算将通往梦想道路上的所有的绊脚石一一踢开,那个常年压在头上的、永远无法超越的、野心勃勃的异母弟弟又突然出现,将梦想毫不留情的轰然打碎、片甲不留。 芳庭努力的挤出微笑,像当初一样回答他:“当然愿意了,陛下。” 白歆大大的咧开嘴,像个孩子似的笑起来。 “有芳庭在身边,我好像浑身充满了力量,”自信回到了他的脸上,“让咱们并肩抗敌、大杀四方,将这群叛贼砍掉脑袋、碾成肉泥!” “朕要把他们统统杀光,灭九族、十族!”杀欲化作烈火在白歆的眼里熊熊燃烧,他大踏步的向殿外走去,双臂在身侧大肆挥舞,“白歌你等着,朕一定要将你的心脏挖出来下酒、将你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芳庭看着杀气腾腾的帝王渐行渐远,没有拔脚追赶,他浑身颤抖,跌坐在狼藉的地砖上。 这一天,来得比想象中的还要快。 一滴泪无声坠落。 很快就可以解脱了,明明应该高兴啊,为何还会觉得悲伤呢? ☆、泽上风起 悲伤的情绪从心底升起,逐渐扩散,弥漫在每根血管、每个毛孔之间。 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这么无助过。 可是就算闭着眼、不看不想、装作睡着的样子,现实依然是现实,依然如此狼狈、如此无助、如此悲伤,不会因为自己拒绝现实而有任何改变。 那么,振作起来罢,鼓起勇气直面现实,像过去任何一个时刻那样,紧紧的抓住命运而不是被命运摆弄! 那就……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木屋和粗糙的墙壁,腥臭的气味充斥着整个狭小的空间。 裴姵微微侧头,看见了趴在床沿睡着的男人。 男人很警觉,被子轻微震动,他便立即清醒,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抬头看向床上的女人。 “是你……” “姵……咳、咳,王妃娘娘,您醒了,太好了!”童诚咧嘴笑了。 裴姵艰难开口问:“孩子……” “孩子没事,好好的呢!大夫来瞧过了,您放心。” 万幸…… 裴姵终于松了口气,双手轻轻抚摸腹部。 “您还好吗?有不舒服的地方吗?”童诚一脸紧张。 似乎身体深处,有个地方隐隐作痛,具体是哪里,却无法说清。 于是裴姵摇了摇头。 童诚的脸色稍缓:“那么今夜我就安排你们上船。” 裴姵在童诚的帮助下,坐起身,喝了口水。 “可是爹爹他们呢?” “安全起见,你们先走,我找到他们再与你们在那边汇合。” 裴姵迟疑:“你也不和我一道?我一个人……” 童诚立即说:“你和映楚两个人,船家是我的朋友,他会好好照顾你们俩的。” 就算有映楚相陪,心里也没有增多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裴姵脸色苍白,不住摇头:“我不行,我要和你们一起……” 童诚换上严肃的表情:“勇敢些,如果被他们捉住,你想想,会给王爷造成多大的困扰!” 他会困扰吗? “还有孩子,你也要为孩子的安全考虑啊!” 孩子……不自觉的轻抚腹部……我的孩子…… 童诚在她脸上看到了动摇,面部又柔和下来:“等风平浪静了再回来,一切都会好的。” 裴姵轻声问:“就这样走了的话,还能回来吗?” “当然能回来,”童诚语气坚定,“听说王爷已经南下了,不日就能攻破梦京!你就离开几个月,不、一个月,一个月就够了,请您相信王爷!” “真的能相信他吗……” 就算他成功了,自己再回来时会是什么样呢? “他是你的夫君,你当然、不、必须得信任他啊!” “夫君”两个字刺激了裴姵,她突然变得激愤起来:“如果不是他的懦弱和犹豫,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当初他若肯奋力拼搏,夺下储君之位,何须今日这般 分卷阅读18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大费周章!我和爹爹也不需如此狼狈的亡命天涯,你的父亲也不会含冤而逝,你可能早就成了我的姐夫而不是流落到这个小地方!” 童诚张口无言,一时间惊讶无措。 裴姵双手捂脸,肩膀微微抖动,声音隐含哭腔:“诚哥哥,这样的他,你还是如此信任吗?” 童诚苦笑答:“姵儿你误会了,我与令姐并无可能,令姐心中之人也从不是我。” 裴姵两手分开,露出些微尴尬的表情。 童诚看着她,想起四年前的惊鸿初见。桃花灼灼,不及伊人腮边绯霞;清池涟涟,不及伊人顾盼流光。只可惜,她的美目从来没有在自己身上停驻过。 裴姵的脸又藏回手背之后:“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些伤心往事。” 童诚伸出手去想拥抱她、安抚她,可是念头刚起就放弃了,他垂下手说:“过去的就别想了,咱们过了眼前这道坎儿先。” 当裴姵终于平静下来,童诚以他最温柔的语气说:“今夜带你上船渡泽,好不好?” 裴姵愁容满面的点点头。 童诚出去了一会儿,拿回来一碗米粥,裴姵强忍着那股子鱼腥味,勉强抵御胃部饥饿的灼烧感。 胃里充实又温暖了些,困意便再度迅速袭来。 童诚扶着她慢慢躺下,体贴的说:“再休息会儿,晚些我们就动身。” 好。 裴姵疲倦开口,只做了个嘴形,没有发出声音,很快昏昏睡去。 这时,蹲在草丛间的映楚抬起头,正好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木屋门前小心翼翼的蹑脚离开。 终于认清了面孔,是那个熬粥的叔叔啊。 映楚歪了歪头,心中有些微好奇,但又觉得没什么相干。 于是她又低下头,继续看着草丛间列队行走忙忙碌碌的蚂蚁。 黑色的皮靴突兀出现在视野中,一脚落下,蚁队轰然溃散。 “喂,你干嘛呀!”映楚气愤的站起。 童诚哭笑不得:“你个小丫头,我让你在这警戒,是让你看人的,不是看蚂蚁的!” “人我也看了啊!我有两只眼睛,一只眼睛看人,一只眼睛看别的,为什么不行!” 童诚抬手要去戳映楚的额头,被映楚灵敏躲开。 “好好好,算你厉害,”童诚无奈道,“你倒跟我说说,你看见了几个人?” 映楚掰着手指头数:“煮粥的叔叔,背鱼篓的婆婆,扛渔网的两个哥哥,送饭的婶婶和姐姐,煮粥的叔叔……” “等等,”童诚打断她,“煮粥的叔叔,你数过一次了。” 映楚叉腰,气势凌人:“我没数错,我是按来往的顺序数的。” 童诚眉头一皱:“煮粥的叔叔回来过?” 映楚点点头:“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进去找你,所以你不知道。” 童诚面色一沉,捉住映楚的手臂向木屋疾走。 “你干嘛呀!”映楚试图挣扎。 “嘘!别闹,”童诚的脸色很是吓人,“这里危险,咱们赶紧撤。” 映楚撅起嘴,跟着童诚进入木屋,看着童诚迅速将屋内收拾一遍,然后将包袱甩给自己。他摇了摇王妃,可是王妃依然不省人事,他只好给王妃裹上披风,然后背起王妃向外走。 “去哪?” 童诚咬牙切齿:“那个卑鄙小人骗我说驾船打鱼去,那我们就去驾他的船!” 映楚拍手叫好:“坐船咯!” 童诚立即“嘘”了一声:“别出声,别让人看见咱们偷船。” 映楚抿嘴点头。 俩人躲开大道,避身于屋舍的阴影下行走。还好此时人们大多在岸边劳作,并未有人注意到鬼鬼祟祟的俩人。 远远离开渔村,七拐八绕的来到岸边,将裴姵放下后,童诚从一块巨大的岩石后边拖出一条小舟。 映楚和裴姵先上船,童诚将小船推开浅滩后再爬上船,熟稔的拿起船桨有节奏的划起来,小船便迅速的离开岸边。 只见岸上的巨石越来越小,岸上村庄的屋顶也渐渐沉下,危险似乎慢慢远离而去。 映楚初时很兴奋,一度抢过木桨来划船,但眼前持续不变着一望无际的碧涛蓝天,让她渐渐觉得无趣起来。 “煮粥的叔叔不是你的朋友吗?为什么危险啊?”映楚突然想起这茬,回头一看却发现坐在小船另一头的童诚正盯着躺着的王妃发呆。 “喂喂!” 童诚这才恍若初醒般抬头看过来:“怎么啦?” “你看王妃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个空了的糖罐。” 童诚笑起来:“你是不是又饿了?” 映楚撇撇嘴没有回答,扭回头不再看他。 空了的糖罐吗?童诚心想,这种怅然若失的心情或许是相似的罢。这样美好的平静空灵、水天一色,我日日夜夜都想与你共享,谁料想是在这样的境况下呢? 你嫌弃西津吗? 分卷阅读18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殊不知,正是这个小地方让我获得了救赎。时常望着这宁静不变的旷景,我才发现自己的喜怒哀乐是如此渺小得不值一提。 我才能,将我对你的思念安放在心底。 “姵儿……”童诚低唤,可裴姵依然没有醒来。 太阳向西,天空和泽水渐渐染上浓稠的暗色。 童诚慢慢向岸边划去。 这夜特别暗,天幕上不见一丝月光和星辉。泽上风起,风势渐渐变大,浪涛也越升越高。 童诚心道不好,今夜可能不适合出船。 然而回到岸上也不可能安全。 童诚还是将小舟慢慢驶向西津码头,一艘艘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大货船迎面而来。童诚双桨一划,断然转向,向大船后的一艘中等货船靠近。 那船躲在灯火高举的大船之后,更显得黑沉沉的没有人气,隐藏在深邃的夜色中毫不起眼。 小舟靠上船右舷,童诚站起身一手扣住船身上暗藏的把手,一手用力拍打船板。 “老蒋!老蒋!” 船身里立即有了反应。 “哎!来了、来了!” “咯哒”一声,船身上隐藏的木窗向内打开,从黝黑的洞口中探出一个脑袋。 “哎哟这不是童大人嘛!”蒋资咧开大嘴。 “装什么装!昨夜说好的,你帮我送两个人渡津。” 蒋资伸头向舟上一看,正看到映楚将昏睡的裴姵抱在怀里,问:“活人死人?” 童诚低声骂道:“我呸!你老眼昏花啊!我这弟妹有些晕船,你给我好生照料,少了一根汗毛,饶不了你!” “好好,大人你搭把手,将她们抬上来。” 于是童诚和映楚协力将裴姵举起来,蒋资在船上伸手拉进去。 童诚低头看映楚:“小丫头,到你了。” 映楚眼神闪烁,迟疑着说:“我不想去。” 童诚心急:“为什么?你不是得保护她吗?” 映楚摇头。 童诚将映楚拉到小舟另一边,低声问:“你不管王妃了吗?王妃现在病了,身边没人照料的话会怎么样?嗯?” “可是我想……” 童诚叹口气,劝道:“现在只有你能照顾她了,我还要去找裴大人。你不想离开这里,想去找王爷是吗?” 映楚点点头。 “如果王爷在这,他也会让你留下来。他的妻子、他的孩子都托付在你肩上,还有什么比这更重大的任务呢?如果王妃出了事,他会怎么看你?” 映楚扁嘴,不情愿的说:“好罢。” “好好照顾王妃。”童诚在她耳边嘱咐,映楚点点头。 童诚拍拍映楚的肩膀,推她往回,将她送上船去。 “老蒋,今夜能出船吗?” 蒋资“唉”了一声:“我也正愁呢!今夜风浪大,一般人可不敢出船。你看这些大家伙,都在热火朝天的往下卸货呢!可我这船租期快到了,再不将这批货出手、船续不上期的话,一家老小就等着喝西北风了……” “不过,”蒋资嘿嘿一笑,露出狡狯的眼神,“我听说今个白天里岸上闹哄哄的,那崔老二领着官兵在找人,好像是两个女子……” 童诚眯起眼睛,声音变得冷酷:“老蒋,别让我提醒你,你这船货都是从哪里来的。” 蒋资干笑几下:“正是呢童大人,我这船带着的都是不能见光的物什。” “别跟我打哈哈,”童诚想了想说,“我给你个建议,今夜就别渡津了,缘岸南下去荆昌泉津,明个看天气行事。” 蒋资点头:“好,容我再想想。童大人,咱们再会。” 童诚拍拍船身:“不容有失,回来重谢!” 蒋资缩回头去,木窗立即关上,外观完全看不出痕迹。 童诚划着小舟迅速离开,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中。 没多久,货船也悄无声息的驶离西津码头。 摇晃的船舱中,有货箱中的物品咣当作响。 裴姵慢慢睁开了眼睛。 “娘娘醒了。”映楚低头看怀中的女人。 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晃动,裴姵问:“咱们在哪?” “船上。” 裴姵捂着头,隐隐作痛。 怎么不知不觉的就在船上了呢? “那个童诚呢?” 映楚答:“他没来。” 是啊,想起来了,他说过他要帮忙去找爹的。 裴姵看向映楚,少女的眼睛干净纯粹,但与人交流时总露出茫然不解的表情。以后很长的时间里,自己都要和她相依为命了吗? 裴姵顿时感到更加头痛了。 “咱们上船多久了?” 映楚果然露出那副表情,歪头想了许久,最终只挤出“很久”的答案。 裴姵叹了口气,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映楚扶着她刚刚站好,突然船身猛地一震,俩人都 分卷阅读18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趔趄几步。 “出、出什么事了?”裴姵惊慌道。 映楚只摇头。 “你上去看看。” 映楚顺从的跑出船舱。 可没等少女回来,裴姵就知道了答案。 剧烈的震动中,船身骤然破裂。 在飞溅的浪花和碎裂的木板中,裴姵看到那个粗长的庞大黑影,贯天彻地如擎天之柱,微微摆动就能翻江倒海。 月亮此时挣脱了乌云的枷锁,泄露出几束惨淡白光,黑影上有硕大的银色鳞片悚然显现。 当黝黑冰冷的海水淹没头顶的瞬间,裴姵终于意识到,在真正的命运面前,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人狼相惜 梦京北门之上,寒风萧萧。放眼北望,玄甲军队在城外集结,大有黑云压顶之势。 “无道昏君!”“缩头乌龟!”城下不时传来挑衅的叫嚣。 “陛下、陛下,”盛丰明张开双臂,“别冲动,请您相信微臣!” 白歆举剑大喊:“你滚开!” 盛丰明毫不畏死挺身相拦,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陛下相信我,我一定可以赢下此仗!” 他立即半跪在地,拱手道:“陛下且在城上看着,我将歌贼人头奉到陛下面前。” 白歆默了片刻,终于收了剑,说:“盛丰明听令!命卿速出战敌,力斩贼首不赦!” “微臣领命!” 盛丰明起身,白歆拍着他的肩膀说:“待卿得胜归来,朕备好酒相迎。” “必不负圣望。”盛丰明拱手长揖,转身离去。 白歆回到城垛之后,只听一阵密集的鼓声大作,城下那些零散的敌人就迅速转身往敌阵驰回。 “放箭!”白歆大喊。 黑线闪过,敌人立即栽下马背。 “哈哈哈哈!”白歆开怀大笑。 随着鼓声,城门大开,盛丰明和度维率领卫军在城下列阵。 战鼓轰隆不绝,白歆伏在墙垛之后,心情激愤不已。 战鼓声歇,卫军已列好作战队形。 “杀杀杀!杀光他们!” 仿佛配合着白歆的呐喊,卫军们纷纷拔出佩剑,朝敌人的方向高高举起来。 城外敌兵方向扬起冲天的尘土。 白歆急不可耐的大喊:“他们冲过来了!快上、快上!” 然而这次城下的卫军仿若未闻,保持着时刻准备冲击的姿势一动不动。 “盛丰明,你还在等什么!” 白歆冲着城下笔直的背影大喊,却无人回应。 “度维!” 度维侧身仰头看了一眼,表情隐约很是无奈。 白歆看到度维向盛丰明抱拳,似乎是在请战,然而盛丰明伸手按下他的双臂。 白歆忍不住破口大骂:“盛丰明,你在搞什么鬼!” 盛丰明只用坚、挺笔直、不动如山的背影作为回应。 白歆怒极转身,要亲自出城催战,没走几步,就听到身边的卫军惊讶的喊:“看!那是什么!” 白歆立即回头,只见漫天尘土中,一群绿色的斑光在快速耸动。 眯眼细看,扬尘中灰色的身影渐渐清晰。 “狼!那是一群狼!”城上的卫军纷纷惊叫。 原来他们真的有狼! 狼群的最前端,有一只巨大的白狼当先为首,凶猛迅疾,势不可当。 白歆先是吃了一惊,然后莫名激动、心脏疯狂的跳动起来。 他看着那白狼,仿佛看见了自己自小的梦想:披戴一身耀眼光芒,勇猛无匹的横冲直闯,将世人肆意踩在脚下、狠狠撕碎! 这一瞬间,白歆觉得自己爱上了这匹狼。 你是狼中之王,我是人中之皇,我们本可以心心相惜、共酬壮志、携手一图霸业!可惜啊可惜啊…… 他旋即清醒,眼上蒙上一层狠厉之色,大喊:“人来杀人,狼来杀狼!放箭!给朕放箭!” 城上利箭簌簌破空射出,带着道道银光直射狼群,狼群的来势稍稍减缓。 白歆紧接着向城下大喊:“给朕杀光这群蛮兽!” 然而他只看到城下的卫军不战自乱,坐骑纷纷发狂奔走,在缰绳的紧勒下嘶鸣不已。 “混蛋!”仿佛看到了那日吉郡军惨败的景象,白歆气急败坏、一拳捶在城墙上。 眼看群狼越来越近,凶猛的野兽纷纷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森森獠牙。 白歆咬牙切齿,一把夺过了身边士卒的弓箭。 左手稳稳举弓,右手拉弦如满月,箭羽与箭镞连成一线,对准了那只势如迅雷的白狼。 如果你是我的,该有多好。 人狼对视着,白歆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别了,我的爱。 右手拇指与食指轻轻一松,利箭如闪电般刺空射出,挟着风 分卷阅读18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雷之势直直射向白狼。 白歆放箭的瞬间,白狼一跃而起,那箭从它腹下划过,“咄”的一声猛力钉在地上。 “太可……” 没等城上士卒们的“惜”字出口,他们脸上瞬间由阴转晴,大声欢呼起来:“哦!” 只见那白狼还未及落地,一只箭羽紧接而至,正好射中了它的右眼! “嗷!”伴随着人们的欢呼,白狼发出痛苦的长啸。 本以为伤了狼王,能挫挫狼王身后狼群的威势,谁想这声长啸,让狼群突然变得愤怒异常,纷纷咧开长嘴,伸出尖锐獠牙,高举利爪,呼啸着向人群猛扑过来! 看着城下卫军惊慌失措、四散奔逃、犹如一群待宰羔羊,白歆不甚甘心。 “弃马!挥剑!” 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喊着,仿佛响应他一般,卫军将士纷纷下马,任由马匹自行逃窜离去。 “放箭、放箭!”白歆大喊着。 现在只有箭镞能够对付它们。 然而这群猛兽好似疯了一般,冒着接连不断的箭雨依然奔速不减。在那同样疯狂的、右眼钉着一支长箭的白狼带领之下,迅速接近卫军。 突然“当当当”的声音猛烈响起,不知何处有人在奋力敲钲。 “撤退!撤退!”城下盛丰明大喊。 “不许退!给朕杀!不许退!”白歆大喊着,可惜无人理会。 离开疯马的卫军整齐有序的向后撤退。 白歆怒极下令:“不许开城门!” 于是卫军在护城河前列阵站立。 “举剑、全部举剑!给朕杀!杀!” 响应着白歆的怒喊,盛丰明高声下令:“举剑!” 卫军全军高高举起了手中利剑,在阳光下组成一条波光粼粼的银河。 白歆微笑着睁大双眼,期待着人狼厮杀的壮丽景象。 然而他预想的情景并未出现。 只见狼群急速奔驰近前,毫无预兆的,大地突然裂开了一道长长的黑缝,白狼带头栽入地下,跟随在后的群狼也收势不及,尽数被大地的裂口吞没。 白歆不可置信的仔细看去,才发现那道长达百丈的的裂口竟然是人为的陷阱,宽阔的深沟之下,有根根竹刺朝北斜插。 障眼的浮土被尽数踏落,群狼纷纷跌入深沟,身体迅速被密集的竹刺洞穿,被钉在沟中再不得动弹,只能痛苦的血尽而亡。 白歆拍着墙垛仰头大笑:“哈哈哈!盛丰明,真有你的!” 城墙上下的卫军全部欢呼起来,一扫之前的恐慌和阴郁。 白歆抬头北望,尽管狼兵尽丧,然而白歌麾下的骑兵依然紧接而至,挥舞着利剑与长矛迅疾杀来。 失去坐骑的卫军与骑兵对战,可没什么精彩的。于是白歆吩咐传令:“开城门,让他们回来。” 在沉重的城门开启,木桥放倒在护城河上时,出乎意料的,竟然响起了出击的战鼓声。 白歆立即低头向城下看去,只见一支骑兵队伍从城中有序驰出,并很快在城外排开阵势。 难道之前卫军没有全部出动,现在才是真正的开始吗?好个盛丰明,竟然不惜亲自作饵。 白歆看到城内陆续跑出更多步兵,有的牵着战马交给失马的骑兵,有的扛着木竹便桥迅速搭架在陷阱之上,然后全体卫军越过壕沟向敌方冲去。 “咚咚咚咚”鼓声冲天。 两军迅速接触并厮杀在一起。 鼓声依然未停,白歆看到城北左右两边隐约出现一些黑影。 过了约莫一刻钟,那些黑影渐渐变大,可以清晰的辨认出那些都是身披铠甲的骑兵。这些骑兵以二次战鼓声为号,从梦京东门和西门同时驰出,迅速转移至梦京城北,从两翼杀入战场围歼敌军,使得敌人措手不及、陷入惊慌。 看清是己方的增援,白歆一方面大喜过望,一方面却满腹狐疑,什么时候卫军兵力达到将近十五万了? 按下猜疑,白歆将目光转回混乱一团的战场上,有个小小的包围圈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白歌麾下号称力大无匹的霍亨,他在坐骑被砍掉双腿后跌倒在地,就站在地面开始了车轮战。他周围围了十多个士卒,皆被他一一打飞武器,然后斩于剑下。 直到度维骑马闯入这个包围圈,才打断了这个重复无味的场景。 只见霍亨仰头与马上的度维交战,突然暴起向度维猛力一刺,却被度维侧身避开,然而霍亨偏转剑锋,顺着剑势砍向度维□□坐骑。随着霍亨“嚯”的一声大喊,度维的战马被拦腰斩断,度维直接栽进战马的血泊里。 白歆心中叹惋,如此骁勇之士,为何投向国贼手下? 此时霍亨看着满脸血污的度维哈哈大笑:“度都尉,当年在鹿阳的时候你是怎么教训我来着?屠夫家的蠢猪?嘿嘿,今天我就当一次杀猪的屠夫!” “等等!”度维大叫着,狼狈的从血泊中站起,“我当年这样说你,是因为你 分卷阅读18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贪杯误事,杀了平民百姓,我骂你有错吗!我当初没有按军律杀你,你难道不知感激吗!” “我呸!”霍亨朝他猛啐一口,“当初陈都尉要提拔我做副尉,你就嫉恨我,设下圈套坑害于我。你当我傻吗、我还感激你!我感激你八辈祖宗!” 度维瞪眼大喊:“我陷害你?当初陈都尉要杀你,是谁拼命替你求情?是我!你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霍亨陷入回忆,迟疑道:“是……吗?” 就在这松懈的一瞬间,度维快速的拔出腰后的小刀,一刀狠狠的扎在霍亨的左胸上,霍亨捂着胸膛踉跄后退几步跪倒在地。 “啧啧,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蠢,”度维煞有介事的摇着头道,“你说就你这点智力,当个县尉尚且不足,还想着当都尉?” 霍亨“啊”的一声大叫,挥剑向度维扑去,然而度维微微侧身就轻松避过,霍亨伏倒在地,挣扎着却连翻身都再无气力。 在周围卫军“度都尉真厉害”的赞扬声中,度维哈哈大笑。 激烈的大笑着,眼膜甚至泛起轻微的朦胧。 度维仰天大喊:“吉郡军士在天有灵,我终于给你们报仇雪恨了!” 度维没看见,白歆却看得分明:在度维得意大笑的时候,陷阱上的竹桥悄然移动,从那布满竹刺的深沟之中,有一只浑身血红的庞然巨兽猛然一跃而出。 在战场士兵的惊叫声中,度维立即回头,正好看到一只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朝自己飞速扑来,顿时视野一片黑暗,便再无意识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白歆张口瞠目,眼见着那只浑身血红的巨狼一口咬断了度维的脖子,而后巨狼踩着度维的尸身,俯首衔起了霍亨的身体,从包围圈中猛地跃出,向敌军方向奔去。 白歆心中震惊,这匹狼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够死而复生! 敌对双方皆有大将丧命,顿时一片混乱、失去斗志,双方同时默契的鸣金收兵。 那匹血狼衔着霍亨一路飞奔,直到将旗底下才停下脚步,放下了霍亨。 白歌快步上前,跪下扶起霍亨上半身。 “老霍、老霍!” 霍亨半睁开眼,看清眼前之人后,双手紧紧的抓住白歌肩甲:“老子、老子还没当上你小子的太尉呢!老子不想死!不想死……” 白歌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喉咙一时被堵住似的。 “王爷……”霍亨的面庞越发苍白,语气也越发虚弱,“全是混蛋、没一个好东西……” 白歌猛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替我快活的活……”霍亨的双臂突然滑落在地。 白歌伸出颤抖的手,覆上霍亨不甘闭上的双眼。 白歌头抵着霍亨尚且温热的额头说:“老霍,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我的太尉也留给你,一定……” 这时身边一声狼啸,幽怨哀切。 随即“嘭”的一声闷响,白歌转头正看见血狼侧摔倒地。下个瞬间,血狼身形收缩,变化成一个浑身鲜血、昏迷不醒的女子,女子的右眼上还插着一截断箭。 白歌立即放下霍亨尸身,解下自己的披风,将裸身的女子包裹起来。 “王爷!是荆昌骑兵,是他们偷袭我们!”庄镰从战场另一端归来,双眼通红,全身血污,银甲尽失光泽。 白歌抱起女子,像是怀抱一个婴儿般轻柔。 “即刻去信宏梁,”白歌脸色冷峻,“想必庄太尉已经下定决心了。” 不知是不是有血溅入眼睛的缘故,庄镰感觉海歌王的瞳孔好像突然起了某种微妙的变化,然而没等他看清楚,白歌已经抱着女子转身走向军营。 ☆、断梦残情 红罗帐中,女子苍白的脸庞皱成一团,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不停颤抖,像是陷在某种梦魇中无法自拔。 “她怎么会突然病了?你快些施药、快些施针啊!” 颜旷紧紧抓住许昀的衣襟猛力摇晃,晃得许昀头顶的纱帽都跌落掉在地上。 “她身体一向很好,只是不知为何,心志动摇,邪气则侵……”许昀扯掉颜旷双手,不甚甘心的说,“找玉渊罢,我是无能为力了。” “真是废物!”颜旷甩下这句话,匆匆往外走去。 许昀瞪起眼睛,但是终究没有反驳半句。 他缓缓跪在床边,听见女子不断的喃喃轻语:“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许昀深深的看着女子苍白的容颜,心里有碗苦涩滚烫的汤药哗然倾洒。 在祺英的低声惊呼中,许昀握起女子的手,嘴唇贴着女子的耳畔轻声说:“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许、许太医,皇上很快就回来了……”祺英双手搭在许昀胳膊上,却不知是否该使劲。 许昀充耳不闻,反而对着女子的耳廓大喊:“不是你的错!沐雪,你听到了吗?不是你的错!” 喊完 分卷阅读19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两遍之后,许昀才站起身,对祺英说:“你就握着她的手,继续这样喊,我就不信喊不醒她!” 许昀蹲下拾起自己的官帽,转身踏出寝殿,正好看见颜旷领着慕远志快步而来。 颜旷对许昀依旧没有好脸色,直接视而不见、擦肩而过,倒是慕远志规矩的长揖一礼。 许昀正打算拱手回礼,就听见颜旷吼道:“磨蹭什么,赶快过来!” 于是慕远志拔腿就往里跑,也没来得及受许昀的礼。 慕远志踏进寝殿,正好看见祺英正握着沐雪的手不停呼唤。 颜旷推了慕远志一把,慕远志才跌跌撞撞的走上前。 “祺英,是许太医令让你这样做的?” 祺英点点头,起身退让开。 慕远志上前,看了一眼床上的沐雪,俊秀的眉毛微微一皱。他掏出丝帕覆在沐雪手腕上,诊了诊脉,眉头便皱的更紧了。他从怀中掏出两根银针,果断扎在沐雪鼻下和眉间,不断缓力扎深,可是沐雪依然没有转醒的迹象,于是他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颜旷急道:“什么意思?她到底怎么了?” “阴阳失调,七情内伤,气血凝滞,心智困阻……” 颜旷打断他:“别说了,你立即治好她!” 慕远志摇摇头:“邪气外侵,必需猛药,然而娘娘身上有孕,切不可轻举妄动啊。” 颜旷急得差点跳脚:“那你说怎么办?” 慕远志弯腰拱手:“恕臣无能,如果只依靠医术,还是许太医令的法子更有效些;如果另辟蹊径,或许陛下可以召国师前来……” 颜旷挥手:“你走罢。” 慕远志叩首行礼,心惊胆战的迅速退下。 祺英缓声劝谏:“既然二位太医都这样说了,陛下,还是请国师来罢。” 颜旷在床沿坐下,握着沐雪的手说:“你去找他,找不到就不用回来了。” 祺英只好将许昀的嘱托转告皇帝,然后无可奈何的离开惠熙宫寝殿。 看来国师不在紫微楼,皇上才这么心急如焚。任性的国师大人,你到底在哪里啊? 祺英心底叹了口气,立即吩咐宫人全部出动,就算翻遍宫里每个角落都要寻到国师大人的身影。 此时一只白兔正蹲在德政殿檐下打瞌睡,一声响亮的“国师大人”惊醒了它,它缓缓翻开眼睑,露出那双深红色的眼睛。 怎么又睡着了? 白兔伸了个兔式懒腰。 看来又得去找颜旷了。 白兔从梁木上一跃而下,像道白光投入树丛间。 “国师大人!国师大人!您在哪里啊!”旁边一个内侍双手放在腮边、正猛力大喊。 找我做什么? 白兔一蹦一跳的跟着内侍后面。 “国师大人!”内侍高喊。 喂喂!本国师怎么可能藏在水缸里! “国师大人!”内侍再次高喊。 喂喂!那是狗洞啊! “国师大人您在哪里啊!”内侍喊得满面通红。 喂喂!你能不能找的用心一点!本国师怎么可能躲进宫女的屋里? 玉渊气愤得想要叉腰骂人时,那个内侍迅速将房门一关,将他关在了门外,然后里边响起了男女低低私语的声音。 玉渊只好翻了个白眼,掉头往外走。 离开这重宫苑,一路上看到的内侍宫女都在高声呼唤着国师大人。 到底出什么事了? 正当玉渊准备抓个人问问时,却猝不及防的被人揪住双耳提了起来。双腿迅速腾空,双耳根处传来几近撕裂的痛苦。 “终于抓到你了吧!哈哈哈哈!”清亮的童声乍然响起。 玉渊忍无可忍,迅速拂手打开对方。 披发的白袍人突然显现在眼前,一股强力将自己推翻在地,玉燑惊讶的大张开嘴,完全忽略了臀部传来的剧痛。 “师、师傅,你怎么……” “臭小子!”玉渊伸手捏住玉燑的左耳、将他从地上提起来。 “哎哟哟……痛、痛啊师傅!”玉渊哭丧着脸。 “你也知道痛啊?” 玉燑抓住玉渊的手臂:“知道啦师傅,我不是故意的!我哪里知道你就是那只兔子呢!” “就算兔子不是我,也不是任你欺负的,”玉渊一脸严峻,“我早告诫过你,要尊重生灵!你个臭小子,早将我的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没忘、没忘,”玉燑眼眶盈泪、可怜巴巴的说,“我不过是想和兔子一起玩耍而已……” “我不想和你玩!”玉渊松手,玉燑就跌回地上。 玉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师傅你欺负人!我要是知道兔子是师傅,我才不会找你玩呢!呜呜呜……” “你还有理了!”玉渊心里蓦地腾起一股火气,伸指向玉燑方向隔空一点。玉燑顿时感觉浑身僵硬、不能动弹。 分卷阅读19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师傅,你怎么又定我啊!上次我被师妹定了一天一夜啊!”玉燑惊慌大喊,完全没有了片刻前的哭腔。 玉渊将玉燑提起来,扶着他双脚并拢、双手垂直下放、脸朝墙面站好。 “这次不一样,法咒不会自动解开。” 玉燑立即求饶:“师傅我错了,放开我罢!” 玉渊冷着脸:“你在这里好好反省。站个三天三夜,估计你才能长长记性。”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欺负小动物了!师傅、师傅你别走啊,哎师傅你去哪里啊!” 玉渊脚步一顿,答道:“很多人在找我,估计出事了。” 玉燑“啊呀”一声忙道:“我怎么忘了这个。的确是出事了,纯妃姐姐生病了,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所以大家都在找你去救命呢!” 玉渊点头,转身就要走。 玉燑大喊:“师傅你带我一起去呗!我也担心纯妃姐姐啊!” 玉渊立即转回身,盯着玉燑一字一顿的说:“你给我记好了,少往那女人面前凑,那女人可不是什么善茬。” 玉燑满脸都是怀疑:“那你不是也天天粘在皇帝身边吗?我都听师妹说了,你还专挑皇帝伺候你呢!” “住口!”玉渊打断他,“你当这里是玉宫任你胡言乱语吗?你和我能一样吗?” 玉燑的语气立即弱了下去:“我比不上你,你都是玄士了。” 玉渊戳着他的额头道:“知道就好。以后你身边的一棵树、一只鸟、甚至一只小小的苍蝇都可能是我,我一直都盯着你,你要是再敢胡闹妄为,就做好反省一年半载的准备罢。” “师傅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再不理会徒弟的哭喊,玉渊催动咒语,身影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他再次显现身形时,已经瞬间移动到惠熙宫了。 祺英看见凭空显现的白衣修士,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还好伸手及时扶住了旁边的廊柱。 玉渊立即看到了她,大步走过来:“小英子,听说你们在找我?” 祺英深吸几口气,才勉强压抑住自己内心的震颤,回答:“娘娘突然病了,许太医和慕太医都说找您才行,您又不知所踪,皇上发了好大火呢!” 玉渊揽住祺英的肩膀,与她一起向寝殿走去:“怎么?看见我凭空出现,你就怕我了?” 祺英掩嘴而笑,没有回答。 “我可不是个徒有虚名的国师啊。”玉渊温和的笑起来。 祺英看着他的如玉面庞,心中一瞬间安定下来。 “国师觐见!”祺英在殿门外大喊。 里头立即响起脚步声,然后一只玄色金纹的袖子伸了出来,将玉渊一把扯进殿去。 玉渊刚喊了个“参”字就被颜旷急不可耐的推至帐前。 “你终于来了,赶快看看她!” 玉渊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便附下身去侧耳倾听。 只听沐雪嘴唇微动、不断呢喃:“都是我的错……” 玉渊皱皱眉,转头对颜旷说:“陛下,她这是心魔作祟,陷于梦中无法脱身,我需要与她进行灵识交流,请您帮我隔绝干扰。” 颜旷愣了愣道:“好。” 于是玉渊在床沿坐下,右手悬放在沐雪的额头上,然后他闭上眼睛,就保持着这个姿势静止不动了。 这是一个永昼无夜、清净无垢的地方。 玉渊看见沐雪正趴在一个仿若白玉砌成的圆坛边上,便稳步朝她走去。 沐雪抬头看了玉渊一眼。 你来啦。 是的,我来了。 玉渊走到她身边,也伸头往坛里看去。只见那坛里云滚雾绕,好似空无一物,却又好似有股力量正在酝酿、积聚、翻涌。 玉渊直起身体,转头看向沐雪。 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 你说他会回来吗? 虽然需要很长的时间,但他终究回来了。 这都是我的错。 不,这一切都与您无关。 沐雪摇摇头。 你总说与我无关,可是这些景象总是如此真实,这种心痛总是如此难忘。 娘娘,请您清醒一点,您忘记您的爱人了吗? 沐雪脸上浮现迷茫。 我的爱人…… 沐雪突然五官紧缩,露出痛苦难忍的表情。 我的爱人,在这里边…… 不!不对! 玉渊大喝。 您的爱人名叫颜旷,是元洲南陆齐国第四代皇帝,您惯常唤他的小名剑则。 剑则……不错,我的爱人是剑则。 沐雪猛地向坛里大喊起来。 剑则!剑则!你快回来啊!我错了,我再也不任性了! 玉渊用更加大的气力喊起来。 娘娘!剑则不在这里,剑则在您的梦境之外、在您身边 分卷阅读19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正眼巴巴的等着您苏醒过来啊! 沐雪一脸茫然。 梦境吗? 对,这里是梦境。 我为何会一次又一次的梦见这里?这一定不只是梦罢,这一定是我的记忆…… 这是记忆中的场景,然而不是您的记忆。我说过的,这是别人的记忆,这是别人的爱人。 所以,我也没有犯错。 对,您没有做错过什么。 沐雪捂住胸口。 可是我的心好痛。如果与我无关,为何我会一次又一次回到这里,一次又一次经历这番心痛? 记忆可以残留,情感自然也可以。 残留的情感…… 是的。 沐雪放下双手,眼神变得明亮。 我好像明白了。 您明白就好。 我终于知道我是谁了。 您既然明白了,就请立即离开这里,苏醒过来罢。 沐雪莞然一笑,眼中有些许凄婉。 好。 玉渊睁开了眼睛,收回右手,起身退让一旁。 颜旷立即上前,看见沐雪也缓缓睁开双眼。 “雪儿!”颜旷急唤一声,搂住了她。 沐雪声音尚且虚弱:“剑则,你在这儿……” “对、对,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我永远都在!” 沐雪的视线越过颜旷的肩膀,看向恭立一旁的玉渊,做了一个“谢谢”的嘴型。 玉渊笑着点点头,拱手行礼,别过紧紧相拥的二人。 三日后,玉渊收到了来自惠熙宫的邀请,然而赴约的地点却不是惠熙宫。 玉渊从来没有登上过三丈高的宫城城楼,于是他沿着阶梯一步步慢慢的向上攀爬。在飘扬的虎旗之下,终于看见了那红衣翩飞的身影。 “娘娘,您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啊。”玉渊躬身行礼。 沐雪微笑:“还是多亏了国师。” 玉渊摇头:“是娘娘自己战胜了心魔。” “心魔么,”沐雪转头看向宫城之外鳞次栉比的民屋,“我恐怕比不上她那样的果决,也不可能彻底战胜心魔。” “不过,这次我悟到一个道理……” 玉渊静静的等待着她的下文。 沐雪又露出那种略微凄凉的表情,与她张扬放肆的外表形成强烈反差。 “咱们啊,得到这个,就会失去另一个,总是不能太过贪心。人是这样,神也是这样。” 玉渊皱眉:“娘娘,您是否仍有误解?切不可多想啊!” 沐雪柔和的笑起来:“误解么,的确有可能。有一事盘桓在心,还请国师大人为我解惑。” 玉渊立即躬身长揖:“娘娘请说。” “为何在我的梦中,国师是一只白兔呢?” 寒意瞬间从脚底传遍四肢百骸。 ☆、不耻苟活 睁开眼睛,眼前又是光线暗淡的陋室,鼻腔里涌入一股复杂的酸腐臭味。 我这是在哪儿啊? 裴姵重新闭上眼睛,使劲回想之前的记忆。 对了,童诚将自己送上了船,然后…… 裴姵突然浑身一僵。 她试图忘掉那怪物出现的骇人景象,强行跳过这段记忆继续向前。 然后,恍惚间漂回了岸边,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许多纷乱的脚,然后是低级官吏的虎头靴…… 再次拥有记忆时,就在这里了。 裴姵挣扎着坐起身,浑身像石头般僵硬又沉重。 她终于看清了自己所处的房间,三壁黑墙,一面是格槛狭窄的木栅栏,显然是一间囚室。 我竟然被抓了! 裴姵心里涌起一阵酸涩。 这么努力的奔命,竟然还是被抓了。 她环顾四周,囚室里除了自己,再无别人。 这次身边既没有映楚,也没有童诚了。 裴姵立即感到无助又凄徨,竟然发觉傻丫头原也是那么可爱可亲。 身上的衣服十分粗糙,却是干燥洁净,也不知是谁人帮换上的。 有脚步声响起。 裴姵抬头看去,逆光中根本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喂,你醒了啊。”是一个陌生的粗鲁的声音。 “这是哪儿?”裴姵被自己粗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里是汉夏,不过你用不着记住这里,因为你很快要被送去梦京了。” 汉夏……这里是荆昌的郡治所在。看来船是在荆昌附近遇难的。 “喂,你真的是逆王的夫人吗?” 这种时候,是否该承认自己的身份呢? 那个粗鲁的声音继续顾自说道:“不管你承不承认,反正待会儿就知道了。” 是啊,不管承不承认,他们都会将自己送上去邀功的。 分卷阅读19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一阵碗片撞击的咣啷声。 “你先吃点东西,很快就要上路了。” 裴姵看到栅栏外的地面上放下了一个大碗。 “好好配合,咱们互相都省点力气,好聚好散是不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裴姵将身体挪过去,伸手拿回了那只脏兮兮、油腻腻的大瓷碗,一股更加浓重的酸腐扑鼻而来。 裴姵张口,和着眼泪,慢慢将那碗馊饭尽数吃下。 刚吃完没多久,就有人来收走了碗筷。 然后有人来开了牢门:“喂,出来。” 裴姵慢慢站起身,迈开腿,但每一步走得都很是艰辛。 那人不耐烦了,伸头进来拽住裴姵的手猛力一拉,裴姵踉跄着被拉出囚笼,差点摔在地上。 “喂,你还不明白吗?听话就少吃点苦头,你自己看着办吧!” 裴姵抬头,看清了这个彪形大汉的面容,脸颊有道刀疤,但眼神倒不狠厉。 她凄笑一下,矮身垂首道:“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知道就好。快走罢。”大汉咕哝着,却再也没碰她一下。 大概是看她一介弱女,竟然没有用囚车押送。裴姵被带到一辆马车旁,看见许多身穿盔甲的士卒纷纷翻身上马。 需要这么多人押送自己吗?裴姵感到不可思议。 “太守大人、都尉大人!” 裴姵闻声转头,看见一个穿着官袍和一个身着铠甲的中年男子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那俩人脸色严峻,凑近前盯着裴姵的脸看了许久。 裴姵心中涌起万般厌恶,微微别过头去。 “好像是她。”那个都尉说。 那个太守拈拈短须:“应该是。” “您也不确定吗?” 太守的小眼睛像是粘在了裴姵脸上:“逆王的婚礼我去了,但是喝多了些,记不太清了。” 都尉挠挠鬓角:“前年傅大人做寿,我刚好在京蹭了杯酒喝,确实看过匆匆一眼,但是个侧面。” 太守摆摆手:“算了,送到梦京就知道了。” 都尉面有犹疑:“您确定要这么做吗?鹿死谁手尚且未知啊!” “未知才是机会!谁都没有勤王,就我们荆昌去了,届时皇上会怎么看我们?天下人会怎么看我们?就算输了,也尽得忠义之名,不算亏!” 太守一时激动起来,拍着都尉的肩膀说:“尤贤弟,咱们都是寒门子弟,比不得那些树大根深的世家大族。但皇上讨厌那些世家,咱们就可以抓住机会,开创新的世家大族!” 尤都尉点点头:“您说的对。” 太守转头又看向裴姵:“这个女子,如果是逆王的妻子,那更是锦上添花。如若不是,那也没什么要紧的。” 尤都尉又点点头:“一个女人,左右不了大局。” “咱们有兵,师出有名,可谓占尽先机。快上路罢,胜利在等着我们!” “拜别大人!”尤都尉洒然抱拳,旋即指着裴姵下令,“带她上路!” 于是裴姵被推上了马车。 原来这些人是要去勤王……裴姵思索着。 勤王……意味着梦京有难?那么,他已经兵至梦京了吗? 裴姵双手移至腹部。 很快,应该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吧? 一路上,裴姵沉默着配合军队的行动,该进食就进食,该方便就方便,不做多余的动作,不说多余的话,更没有多余的要求。 马车在路上快速奔驰,颠簸得让人胃里翻涌,裴姵忍了又忍终是将头伸出窗外,吐了个干净。饶是如此,每次给饭,她依然平静的强忍着吃下,仿佛身体无恙心性阔达。 两天的奔波不休,终□□速北上回到了梦京。 路过高大城门的那一刻,裴姵终于再次看到了熟悉的街景。 活在异乡,与死在故土,究竟哪一个更好呢?裴姵一时也想不清楚。 马车停了,裴姵被叫下车。她环顾四周,这里是某个府邸后苑,但之前并未来过。从路线上看,应该是到了中尉府附近。 “盛大人!” 裴姵转头,果然看见了那个接替李岱成为中尉的男人。 尤都尉将她推上前:“大人您看,是她吗?” 盛丰明看过来,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太好了,咱们快快禀告圣上吧!” 盛丰明却对裴姵说:“王妃,您很快就可以见到海歌王了,是否很是开怀啊?” 裴姵笑了一下:“比不上中尉您啊。” 盛丰明也不恼:“见夫君之前,您可以先见见父亲。” 裴姵心中咯噔一下,难道爹爹他们也被抓了? 很快再次来到暗无天日的牢狱中,裴姵见到了裴风疾和一干亲眷,甚至还有王府的雍复等人。 “爹爹!”隔着木制栅栏,裴姵抱着父亲终于嚎啕大哭起 分卷阅读19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来。 裴风疾拍打着她的背,无言的安慰她。 过了许久,裴风疾推开裴姵,擦拭着她的面庞,低声说:“姵儿,没受苦吧?” 裴姵摇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裴风疾默了默,艰难开口,“我们是在西津码头被抓的,那时没见着你,我还感谢诸神,让你活命。可现在……” “爹爹是说他们会杀了我们?”裴姵抹泪道。 裴风疾摇头:“姵儿,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们,但关键还是你自己的选择。” 裴姵一脸疑惑,无法理解。 裴风疾喊了一声“雍复”,雍复立即走过来,暗暗递过来一个事物。 裴姵用手一摸,顿时脸色煞白。 “这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暗地里送来的,我们本来准备今夜就动手。” 裴姵猛地摇头:“不、不,这才不是什么报恩……” “姵儿!”裴风疾低吼,“我早说过的罢,被抓住的话将会给王爷造成极大的负担。现在王爷已经南下,没有其他余地了。你也不希望他功亏一篑的对不对?” 裴姵还是摇头:“不、不要,我还没见他最后一面……” “见与不见,很重要吗?”裴风疾语气严厉起来,“姵儿,坚强点,拿住它。” 裴姵伸出颤抖的手,刚拿住又松手扔下。 “我、我还没有告诉他,神明赐予了我们一个孩子……” 裴姵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簌簌落下。 “我还没有向世人证明,他最爱的人是他的妻子,我没有选错夫君……” 裴风疾叹了口气,干脆伸手拿回了那个物体:“世人怎么想有什么打紧的?姵儿,你自己下不了手的话,就让爹来帮你罢。” 裴姵惊恐万状的向后退却,却被裴风疾一把扣住手腕。 裴风疾皱眉道:“你难道更愿意独自面对接下来的一切吗?” 裴姵猛地摇头,沉默片刻后她忽然大声喊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他们打算自尽啊!快来人啊!” 隔壁牢室里的人立即惊慌起来,纷纷跳起来要抢那只匕首,然而迅速有狱吏闻声跑过来,打开牢门,棍棒如暴雨般落了下来。 裴风疾被狠狠踢了一脚,匕首被强力抢走。 “你们这些人死到临头还要挡爷爷们的财路!” 又一顿发泄似的拳打脚踢后,狱吏们才骂骂咧咧的扬长而去。 “姵儿……”裴风疾俯身趴在地上,表情十分痛苦。 裴姵泪流满面,立即跪在他旁边:“爹爹,对不起……你还好吗?” “你真是,太糊涂了……” 裴姵自觉本是一个心硬的人。对自己,从小便学习舞乐诗书,一日不肯懈怠;对别人,更是拿到错处就毫不姑息,豆蔻之年就能代替过世的母亲掌管中馈,将裴府治理得有度有条。 裴姵双手抚上小腹。 是你让我变得如此软弱了吗? 我多么希望你能来到这个世上,多么希望看见你的笑脸,多么希望听你唤我一声娘亲啊…… 如果我早知道你的降临,我一定不会做出那样残酷的选择…… 我一定不会,将自己的野心加诸于你的安危之上。 裴姵满怀着愧疚和悔恨,蜷缩在粗砺不平的茅草之上,闭紧了双眼。 接下来的几天里,狱里很不平静。从狱吏的表情上,就能看出他们的惶恐不安。 先是听说白歌打败了吉郡军,包围了梦京。没欣喜俩天,又听说白歌中了盛丰明的陷阱,损兵折将,伤亡颇大。现在双方僵持着,似乎在酝酿一场最终决战。 裴姵害怕着,却又期待着。 忐忑了几天,终于迎来了一伙杀气腾腾的甲士。 裴姵和裴风疾等人被带出牢狱,绑在一辆战车上。 全城都回荡着隆隆的鼓声,地面微微震颤,那是军队在迅速集结出动。 裴姵路过宽阔的街道,却没有受到游街一般的羞辱。人们纷纷躲在家中,从门窗缝里偷窥着战局变化。 裴姵突然感到可笑。人生就是一场赌博,押注大则收获大,押注小则收获小。而这些永远躲在门窗后边的平民百姓,也将永远是平民百姓,收获的永远不过是清汤寡水的贫寒人生。 裴姵立即又充满了自信,亲爱的孩子啊,你要么不必来到世上,要么就成为天下至尊。 她被推出城外,放置在千军万马之前。 对面成排的骑兵像是一堵黑墙,众多铠甲包围之中,隐约可以看见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盛丰明骑马过来,用剑指着她,向对面大喊:“海歌王,你看这是谁!” 对面不知是否听清,没有丝毫反应。 “你不是号称要为母报仇吗,”盛丰明冷笑,“那么妻子就不重要了吗?” 旋即盛丰明下令:“全军一齐喊:王妃在此,自来接回!” “王妃在此, 分卷阅读19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自来接回!”“王妃在此,自来接回!” 一遍又一遍的喊声,像是一遍又一遍的嘲讽。 裴姵泪水盈眶,她终于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负担了。 她心里渴望着白歌怜惜她,却又不希望白歌被自己所缚。 她隐约看到白歌面色沉静、不动如山,却明白他心里正在踟蹰苦恼。 你的犹豫,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在军队震天喊声的间隙中,裴姵尖声大喊:“妾今遭辱,不耻苟活,君为我报仇矣!” 盛丰明立即甩手过来,一巴掌打得裴姵嘴角破血。 “堵上她的嘴!” 嘴里被堵上布团,裴姵再也不能说话了。 不要、不要,我还没有告诉他我们孩子的事! 裴姵挣扎乱动,嘴里却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 盛丰明将利剑搁在裴姵纤细的脖颈外侧,向对面大喊:“世人将知道,你贪恋皇权而逼死自己的妻子!什么为母报仇,不过是个可笑的幌子!” 裴姵看到对面的白歌身形一动,旁边一个绿眸女人立即按住了他。 那个、那个女人就是狼原公主吗? 裴姵的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 原来,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原来,传言都是真的。 裴姵转头看向颈侧明晃晃的剑锋,她竟然迫切的希望,盛丰明能给自己一个痛快的了断。 像是感应她所想一般,盛丰明如期举起了剑。 裴姵闭上眼睛,心如死灰的等待着刹那的解脱。 然而,凄厉迅疾的铃声骤然响起,不详的感觉回荡在梦京上空。 “皇上崩了!” ☆、道貌岸然 御花园宽阔平整的草坪上,突然“噔”的一声,一支箭镞正中箭靶红心。 随即响起“中了!陛下真厉害”的欢呼。 颜旷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身边的呈璧,呈璧尴尬的笑了一下闭上了嘴。 “陛下,请您允准微臣回玉宫去。”玉渊拱手埋首。 颜旷露出不耐的表情:“听见了,朕又不是聋子。” “请陛下首肯。”玉渊再次高呼。 颜旷再无射箭的兴致,于是将手中的弓箭递给呈璧。 “国师为何突然有此想法?”颜旷拿过呈璧递来的湿巾擦手。 玉渊答:“微臣在宫中不受欢迎。” 颜旷转头问呈璧:“国师在宫中受到憎厌?” 呈璧睁大眼睛,一脸惊讶:“怎么会呢?国师大人神通睿智又俊美非凡,人人见之心生敬慕,何来憎厌之说呢?” 颜旷看向玉渊:“想来是国师多虑了。” 玉渊再次躬身拱手:“无论如何,请陛下驱逐微臣离宫罢。” 颜旷微微眯起眼睛,向呈璧挥了挥手,于是呈璧带着左右侍从迅速退下。 “之前说好的,你留在宫里保护宫中安全,朕允许玉宫扩张。怎么,你想反悔了?” “微臣不得不悔,陛下若要再次约束玉宫,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颜旷低笑一声:“你这家伙,说得如此委屈。到底是谁强迫你了、竟连与朕的约定都不顾了?” 玉渊抬头:“纯妃娘娘。” 颜旷微微惊讶:“她说要你离宫?” “娘娘并未如此说。” “那她是怎么说的?” 玉渊面色有些尴尬:“娘娘说,不喜欢陛下身边有兔子。” 颜旷盯着玉渊:“她不喜欢兔子,又不是不喜欢你,难道你和兔子有什么联系?” 玉渊默了默,但还是说了出来:“因为在娘娘梦中,微臣是一只兔子。” 颜旷笑起来:“她是这般说的?” “是。” “既然这样,纯妃并未驱逐你离宫啊。” “娘娘不喜欢陛下身边的兔子,又说微臣在她梦中是一只兔子,这不就是说不喜欢陛下身边的微臣吗?” 颜旷笑着转身:“这个思路好像也没错。” 玉渊提步跟上:“对吧?所以陛下还是遣我出宫罢。” “但是前提是梦中啊,如果加上这个前提,那就意味着纯妃不喜欢梦中的你。” 玉渊有些困惑:“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呢……” “纯妃的梦一直别有深意,”颜旷走上台阶,“说不定你的某个前世就是一只兔子。” 玉渊满眼尽是尴尬。 颜旷在亭中石凳上坐下:“她不喜欢你的某个前世,并不代表讨厌现在的你啊。” 玉渊心底表示怀疑。 “只要你如今不是兔子,便不存在什么问题了。” 玉渊心中一紧,急道:“陛下,那您还是赶我出宫吧!” 颜旷不慌不忙的提壶倒了杯茶,举杯放在唇边,隔着氤氲的水雾,眯眼看着玉渊:“这般焦急,莫非 分卷阅读19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你真的是一只兔子?” 玉渊猛地摇头。 颜旷呷了口茶:“那就不必离宫了。” 玉渊苦笑:“陛下,娘娘的本事您是见过的,微臣可不敢承担惹恼娘娘的风险。” “无妨,朕亲自去问问她的想法就是。” “您问的话,娘娘定然不会直言。” 颜旷摆出不悦的表情:“你是说纯妃会欺君?” 玉渊慌忙摆手,强笑道:“夫妻之间嘛,为了长长久久的和美,有时自然是要求同存异、琴瑟相谐的嘛。” 颜旷嘴角勾起:“那么你去问罢,如果纯妃直言不想再在宫中见到你,朕就让你回玉山。” 玉渊脸色一白:“我可不敢啊。娘娘已经暗示至此,我要是再去问,岂不是自找苦吃?” 颜旷抬眉:“除非你真是一只兔妖,朕就立即将你驱逐出去。” 玉渊刚一张嘴但又立即闭上。 颜旷看着他的反应,笑了笑,说:“好了,国师就安分待在宫里罢,好好担负起国师的职责,莫要再提起这事。” 颜旷顿了顿立即再度开口:“不过……” 听到或有转机,玉渊立即精神一振。 “你倒是给朕提了个醒,”颜旷说,“看来以后朕还是不要碰那只兔子了。” 玉渊的脸色更加愁云惨淡。 “还有,国师既然是来保护朕的,怎么常常不知所踪?”颜旷语气满是责备,“以后每日辰时到泰德宫待诏。” 玉渊愣了愣:“待什么诏?” “你来就是,朕随时有事吩咐于你。” “微臣可一直待在泰德宫?” “你随驾护卫。” 玉渊一喜:“陛下一言九鼎,可不要反悔啊。” 颜旷面上浮起一丝尴尬:“只要你安分守己、莫失体统。” 玉渊忙点头:“好、好。” 颜旷补充:“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能往朕身上扑!” 玉渊笑:“好、好。” 颜旷看着他,心中仍是不安,有些后悔一时心软。 “你还笑,你知道你之前给朕带来多大的阴影吗!” 玉渊嘿嘿笑着不说话。 颜旷想起六岁时第一次见到这家伙的情形。 一年一度的祈神敬天大祭将至,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国师专程从玉山而来,为大齐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首次带来了一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小童。 只见那小童生得粉雕玉琢圆润可爱,如画中的仙童一般,更有那双异于常人的深红色眼眸,含着超乎年龄的淡然无波,着实让人印象深刻。 以上都是偷听到的大人们的私论,而对于颜旷而言,初见玉渊时唯觉他那双眼睛有些奇怪而已。 颜旷寻了个大人们议事的空档,找到了在紫微楼下独自发呆的玉渊。 “喂!” 奇怪的家伙转头看了过来。 “你的眼珠子为什么是红色的?” 奇怪的家伙嘴角咧开,露出喜悦的样子。 哼,根本没有什么超乎年龄的淡然无波。颜旷心中不屑。 没想到的是,奇怪的家伙大叫着“哈哈又见面啦”就扑了过来,饶是颜旷惊慌后退,还是被奇怪的家伙扑倒在地、紧紧抱住。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可是皇子!你敢胆对我不敬!” 无视着颜旷的大喊大叫,玉渊兀自边笑边说着奇怪的话:“以后我会好好守护你的,请相信我,我是很可靠的呢!” 被同龄人压在地上不能动弹,这对于一向横行霸道的二皇子颜旷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然而没等他开展报复计划,红眼怪人就在祭典结束当日离开了,并且此后数年的大祭,他都没有现身应京。于是这个未遂的复仇愿望就一直留在颜旷心中,每次想起都咬牙切齿。 之后再次见面时,虽然玉渊已是玉树堪成的翩翩少年,但那双眼睛让颜旷一下子就认出了念念不忘的仇人。彼时正值父皇病弱,颜旷心里像是压了一座大山,一直压抑着终于有了一个爆发的机会。 衰弱的父皇依然盛装隆重接待了国师,颜旷作为储君相陪。 国师比上年看起来更加衰老了,他开口说明来意:“微臣预感寿数将至,便在玉宫中举行了继任择选,我这个弟子,自小天赋惊人,果然赢得了替选,特携此子来向圣上禀告。” 颜旷看向年岁相仿的玉渊,心中暗暗吃惊。 父皇好像同样对玉渊的年龄有疑虑,他问:“国师确定吗?” 苍老的国师缓缓点头,坚定回答:“玉宫替选,有目共睹,微臣确定无疑,请求陛下同意玉渊成为微臣的后继者。” 早在两千年前的厦朝就有“皇权不犯玉山,玉宫不涉国政”的约定,玉宫宫主交替自主决定,不由皇权干涉,皇权以此来换取玉宫的支持。这个约定传承至今,齐国颜氏也依靠对玉山充分的尊重,获取了皇权正统的名分。因此,玉宫宫 分卷阅读19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主向皇帝请求认可和同意,不过流于形式而已。 果然听到父皇说:“那么朕支持国师的决定。” 颜旷瞪视着玉渊,这个红眼怪人日后就要成为国师吗,这怪人与仙风道骨差得太远了罢,这个女孩似的家伙能保护好整个大齐吗! 又听父皇说:“自明儿故后,朕久病难愈,近来也越觉衰疲。然而太子年岁尚幼,国师也不能在旁辅佐,真是悬心难下啊。” 国师推了身侧的玉渊一把,说:“臣这弟子年岁虽轻,但少年老成、天赋异禀,一定能保护好殿下和大齐的安危,请您放心罢。” 玉渊上前一步,拱手坚声道:“请陛下相信我,我必保太子殿下一生平安幸福。神明授命,我今生就是为此而来。” 当时玉渊个子不高,声音若童,但他那双红色的眼睛里当真是专注坚定、平静无澜,看着这样的玉渊不自觉的就产生了“不妨信信他”的想法。 然而很快颜旷就意识到这是个错觉。 当晚,为防玉渊再次提前跑掉,颜旷带着展越悄悄潜入紫微楼玉渊的房间。 颜旷指着床上卧倒的身影下令:“展越,打他。” 两人一齐跳上床榻,四拳如撒豆般狂殴。 “殿下,好像不对啊。”展越停下手。 颜旷也觉得拳下的触感软绵绵的,手劲完全无法施展。他掀开薄被,只见被下是几个枕头而已。 背后有声音乍然响起:“啊呀呀,还好我是不睡觉的,否则就错过了这场好戏。” 颜旷猛然回头,看见玉渊正施施然的站在房门处,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 “奸诈小人,”颜旷大骂,旋即下令,“展越砍他!” 展越二话不说,拔出佩剑向玉渊直刺过去,然而玉渊比想象中要灵活许多,虽然躲闪动作笨拙丑陋,却能在展越剑下毫发无伤。 展越一脸挫败的说:“我伤不到他。” 颜旷惊讶道:“你到底是什么怪物,展越可是人人夸赞的武学奇才啊。” 玉渊满不在乎的说:“我也是别人口中的天才啊。” “我就不信了,我们一起上!”颜旷拔剑也冲了入战局。 玉渊侧身躲过攻击,谁也没有看到他是如何突然出现在了颜旷身后,一把紧紧抱住颜旷。 屈辱的回忆立即涌上心头,颜旷大骂:“混蛋,你放开我!” 玉渊抱着颜旷乱转,仿佛将颜旷当做盾牌,展越挥剑过来,几次差点伤到颜旷,于是不得不收了剑。 玉渊将头埋在颜旷颈后说:“还是在你身边才能安心啊。” 颜旷立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边疯狂挣扎一边破口大骂:“恶心的胆小鬼,有本事我们就单挑啊!” “我们修仙之人是不喜欢拿剑的。”玉渊一本正经的说。 “展越,帮扯弄开他!” 颜旷和展越两人一齐去掰玉渊的手指,然而玉渊的手指仿佛铁石,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不能掰开分毫。 挣扎不脱,颜旷急得快哭了:“你臭不要脸,你抱着我干什么!” 玉渊嘿嘿一笑,突然放开双臂:“也是,不必着急,等我以后成了你的国师,我就可以一直守护在你身边了。” 颜旷听到这句毛骨悚然的话,立即带着展越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了。 玉渊的预言很快实现。在颜旷登基后不久,给颜旷戴上冕冠的老国师就仙逝了。玉渊携带玉宫宫主的玉印和命书,来到应京接受国师的敕封。在国师的授任典礼上,玉渊竟然公然向颜旷跪拜,甚至亲吻颜旷的脚背,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从此一想起玉渊,那发麻的感觉就从脚背一直向上蔓延到脖颈,浑身胀满了厌恶的情绪。于是颜旷迅速赐下御令:“令国师定居玉宫守护苍生,没有诏令不得擅自入京。” 这是颜旷人生中第一道毫无阻碍顺利通过的敕令。玉渊的出格行为招致群臣不满,导致京中贵胄没有一人愿意看到玉宫心怀叵测的谄媚和接近年弱的皇帝。 随着玉渊年纪渐长,他似乎渐渐懂得收敛了。后来的数次祭典,玉渊再无出人意料的言行。而他那越发道貌岸然的杰出外表,更是具有欺骗人心的力量。于是幼时往事,也渐渐被人遗忘。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颜旷,尽管对玉渊有所改观,却仍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 颜旷轻叹一声:“那时你礼貌说一句‘我想和你做朋友’来表达善意的话该多好啊。” 谁料得到玉渊无情的回答:“微臣是来守护陛下的,可没想和陛下做朋友。” 颜旷瞪眼正要怒骂,又听玉渊补了一句:“但是陛下非要和臣做朋友的话,臣也是不介意的。” 呵,你这家伙。 ☆、天收虐帝 当狼群全部掉入陷阱之时,白歌心里竟然获得了难得的释然。 虽然有些可惜,但总算是解脱了。 他望着高大坚固的梦 分卷阅读19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京城墙,心想:反正在这攻城战中,狼群也无甚用处了。 窃喜未及多时,佳珠竟能负伤而归。 白歌看着昏迷不醒伤痕累累的她,一时又心生爱怜。 这样的矛盾煎熬着他,他便再也不想面对佳珠了。可是佳珠痊愈得太快了,没过几日就回到了他身边。 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让伤口迅速弥合、鲜血不再流淌? 白歌一直以为,这是神的力量。 然而佳珠身上的血洞,就算不施医治,依然痊愈得又快又好,甚至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不,也不是完全没有痕迹。那只中箭的右眼眶中,长出了新的血红色的眼睛。 这样力量,无疑是可怖的。 他心底清楚,自那个月圆之夜以后,佳珠于他而言成了怎样一个可怖的存在。然而他却只能依靠她的力量,才能体面的站在这权力角逐的舞台上。 为了颜面和权力,他心甘情愿的选择在生死的边界起舞。 这天从狼原寄来了信,听说信中提到狼原大祭司突然七窍流血不止而亡。 从这天起,佳珠似乎就沉静了许多。 听说仙鬼之术存在着反噬的情况,白歌想,看来凡事都是有代价的。 当两军阵前,盛丰明推出裴氏父女等人时,白歌深吸一口气,看来是时候也付出我的代价了。 让我的野心和冷酷暴露于天下,这就是我登上帝位的代价。 “原来这就是你的妻子。真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啊!”一直沉默的佳珠这时开了口。 “你也取笑我?” 这时盛丰明向裴姵慢慢举起了剑。 白歌不自觉的握住剑柄,被佳珠伸手按住。 佳珠用那只红色的眼珠盯着白歌:“心疼了?” 白歌看着对面没有说话。 佳珠继续冷酷的语调:“出兵,则别人都会骂你冷酷虚伪;投降,则死无葬身之地。名声和性命,哪个更重要?” 白歌依然沉默。 佳珠微笑:“这样罢,你求我,我便帮你将她救回来。” “不要去,”白歌握住她的手,“我不想再看到你浑身鲜血的倒在我面前!” 佳珠渐渐收敛了笑容,定定的看了他许久,转回头再也不说话了。 所有人都看着白歌,等待他的指示,然而白歌只盯着盛丰明,似乎等待着他落下剑去。 白歌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裴姵身死,他就仰天大嚎一声,然后高喊着报仇雪恨,向对面举剑冲去。 然而梦京上空突如其来的急急铃声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虽然不清楚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是对面的军队明显慌乱起来。 白歌立即下令挥动战旗,举剑高喊:“出击!” 白歌领头策马冲了出去,而后跟着佳珠、庄氏叔侄、华良益等人,以及众多的玄甲骑兵。 白歌看到盛丰明立即放弃了裴氏父女,隐约大喊着“假情报、不要信”、“莫中了敌人奸计”等话,迅速转移至阵前,也领头挥剑冲了过来。 两军迅速短兵相接、混战一片。 想起霍亨的死状,想起佳珠浑身血洞的模样,想起受到要挟的屈辱,白歌“啊”的大喊一声,向盛丰明挥剑砍去。 谁想盛丰明猛一俯身,就躲过了这一剑。 盛丰明矮身的一瞬间,手中剑锋递出,朝白歌坐骑的臀部狠狠一削。 白歌马匹的左后腿顷刻断裂,唉鸣一声就向左侧翻倒。白歌果断从马鞍上猛的跃起,才避免被马匹压倒在地。刚一落地,还没有站稳,横刺里冲出一人一马,向白歌直直刺来。白歌慌忙挥剑抵挡,那人改招横拍过来,竟把白歌手里的剑打落在地。 “喂!克伟,将他交给我。”盛丰明回马而来。 白歌这才看清,偷袭自己的正是荆昌都尉尤克伟。 尤克伟明显心有不甘,但盛丰明的中尉之职压在他头上,他又不敢不从命。于是他收剑静候一旁,打算瞅准机会捡个漏。 盛丰明居高临下的看着白歌,脸上浮现胜利者的笑容。 “海歌王啊海歌王,你可总算落到我手里了。” 白歌瞪着他不说话。 “多谢你,否则凭我个人之力,绝不可能连续超越冉氏、李氏,得到取代庄氏的机会,跃升皇上最为倚重之人。” 白歌心跳加速,愤恨又不甘,我辛苦这么多年,怎能为他人做踏脚石! “受死罢!” 盛丰明大叫着一剑刺下,白歌竟然举手相挡。 旁边的尤克伟本以为会看到白歌断臂的景象,谁料竟然看到白歌徒手捏住了盛丰明的剑。 明明是一只血肉之手,盛丰明却感到剑尖那头似有千钧之重,又仿佛插入石中不得动摇。他猛地抬头,骇然见到白歌眼中闪烁起青色的光芒。 “你你你……”盛丰明的下颚惊恐地颤抖起来。 下一瞬间, 分卷阅读19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他手里紧握的剑被强大的力量抽去,倏而调转了方向向他自己扑面刺来。不知是恐惧使他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还是某种强大的力量压制了他的身体,他竟然不能动弹半分。 剑尖闪耀着银光直直刺来,盛丰明眼前一黑,永远失去了意识。 一切发生的太快,尤克伟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看到盛丰明头部插剑从马上直直栽倒。他心中大大咯噔一下,转头看向白歌,看清了那双目青光大盛的骇人景象。 “厉鬼、鬼啊!”尤克伟惊恐大喊,慌张挥剑向白歌刺来。 然而白歌并不看他,仰头大笑起来:“全是混蛋,都去死罢!” 只见白歌周围十步之内,但凡手中有兵刃的人,都向身边最近的人疯狂刺剑,然后双双栽倒在地。而尤克伟手中之剑,却莫名其妙的向他自己挥来,顷刻间头身分离、血喷长空。 白歌独自一人站在尸圈中心,眼中青光渐敛,脸上露出微微的迷茫。 “王爷!”一个身着黑袍的人穿越混战的人群骑马而来。 那人掀开帽兜,露出面容,却是消失已久的羿阳。 “皇帝死了,”他立即补充一句,“不是我做的。” 白歌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他立即举臂高声大喊:“天收虐帝也!” 羿阳配合着他大喊:“虐帝已死!” 很快身着玄甲的士卒们纷纷都跟着大喊:“虐帝死了!虐帝死了!” 卫军和荆昌骑兵慌忙四顾,这才发现自己的主将早已不知何时横尸于地,顿时溃乱奔逃,或掷剑投降跪倒一片。 白歌召来诸将,整顿军队后向梦京进发。 此时梦京城北安虞门早已洞开,沿街匍匐着众多官员与平民。 白歌策马就要踏进安虞门时,庄驹仲喊住他:“王爷且慢,为防是计,不如臣等先往。” 白歌心中顾忌,但立刻眼露赞许、点头同意,庄氏叔侄就领兵先进城去。 “王爷!” 白歌转头,看见华良益搀着裴风疾走来,后边跟着一个普通民女,搀扶着面色苍白的裴姵。 “王爷,您终于回来啦……”裴风疾老泪纵横。 白歌知道佳珠在看着自己,他坐在马上伸出手,拍拍裴风疾的肩膀,不动声色的说:“外父辛苦了,快些回府休息罢,我还有要事在身,就暂不相陪了。” 裴风疾点点头,看了白歌身后的怪女人一眼,回身拉过裴姵的手向城内走去。经过白歌身边时,裴姵抬头直直的看着白歌,眼波流动,似有千言万语,却终是一句未言。 白歌这才恍然想起,自己的妻子有一副极肖母妃的温柔眉眼。 “发什么愣,想追的话就去啊。”冷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白歌微笑转头,握住佳珠的手:“准备好了吗?” “什么?” “准备好欣赏咱们的宝座了吗?” 佳珠笑起来:“我对那只凳子才不感兴趣呢,我倒要看看传说中的御床是否真有丈方那么大。” 这时庄氏叔侄回来了,拱手说道:“请王爷进城。” 于是白歌在诸将护卫之下策马进城,沿途两侧全是匍匐拜倒的人群。 高大的皇城越来越近,白歌心中的狂喜也越发高涨。即将驶进洞开的大门时,白歌忽然想起什么,当即往回撤了一步,勒马转身对跪倒的众人大喊:“虐帝不仁,天自收之。先妣常言,爱民当如子。万民勿惧,我白歌决不伤无辜之人!” 预料之中的“万岁”欢呼声轰然响起,白歌才满意的笑起来,转身驰进皇城。 皇城内也跪满了妃嫔、宫人,白歌俯视着他们战战兢兢的背脊道:“你等服侍虐帝也是不易,既然坚守宫中,便前事不究、复归原职罢。” 白歌在一片谢恩的声音中纵马继续向前,直到长晟殿前勒马停下。 “那么咱们在此暂别,我去看御座,你去看御床?” 佳珠点点头。 白歌让人领佳珠往乾昇宫方向去,他自己下马向长晟殿稳步走去。 此时长晟殿周围空无一人,唯有身裹黑袍的羿阳独立阶前。 白歌走过去,羿阳朝他点点头。 白歌对身后诸将说:“你们在此等候片刻。” 诸人拱手领命,静立殿前等待。 白歌独自步上台阶,将密闭的殿门推开一条窄缝,按剑踏入。 昏暗的大殿里,有一股血腥味悄然弥漫。 从门缝射进的狭窄光柱中,隐约可以看见御座阶前的地面上,有两个身着铠甲的人相互依偎着。 白歌走过去,停在那二人的十步之外。 “你终于来了。”其中一人抬头看过来,金色的头盔之下是少年苍白的面容。 白歌表情冷漠:“如果你肯早些动手,我能来得更快些。” 少年转头看向怀中拥抱之人,眼神温柔又悲伤:“他本来打算带我一起上战场的,我们打造了新的 分卷阅读20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铠甲,他看我穿上时欢喜得像个孩子。他是多么渴望胜利和荣耀啊,可我却不能成全他……” 一行泪水划过少年的面庞。 “我从背后刺了他,他也没有发怒。他哀声问我为什么,我只能骗他说不忍看到他被敌人折辱。他竟然毫不起疑,还笑着说谢谢……” “他从未怀疑过我,一直对我这般好。他越是对我好,我就越是憎恶这样的自己……”少年猛地瞪视白歌,“我就越是憎恨你、憎恨将我变成如此丑恶的你!” 白歌冷漠依旧:“你果然爱上他了,这就是你迟迟不肯动手的原因?” “我这种人,不过是权力的玩物,哪儿有资格言爱呢?”少年凄笑一下,“我只记得,是王爷收留了我们,给我们温暖的食物和干净的衣服,然后王爷请我帮一个忙,我便感激涕零的答应了……王爷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我温暖,却也在我最温暖的时候阉割了我的心!” “我可没有骗过你。” “不错,王爷向来坦诚,是我自己太过愚蠢软弱,根本分不清虚伪与真情……” 芳庭低头吻向怀中人惨白的额头。 “我们都是如此虚伪,唯有他是那么真实、那么高贵。可是这个病态的世界,却容不得真实的人存在。” 白歌嗤笑一声:“真实的人杀人需要遮掩、嫁祸吗?就算站在权力的巅峰,也不可能随心所欲。在人世间,随心所欲、肆意妄为的代价,就是死亡和覆灭。” 芳庭眼神空洞:“那么反过来,死亡能够换取真实和自由吗?” 白歌嘴角勾起,双目隐约闪烁青芒:“比起这人间炼狱,听说鬼界有极乐境,反而能够随心所欲、纵情欢乐,可以放纵十情满足六欲,与相爱的人永远厮守,摆脱生老病死的折磨,更远离弱肉强食的残酷。” “原来他去了这么幸福的地方,真好啊……可是,”芳庭看向白歌,“我放心不下我的妹妹啊。” “安心罢,我会照顾好她的。” 芳庭凄笑着摇头:“你还在哄我,她明明失踪了。” “我保证,一定会找到她。” “请你对上天诸神起誓。” 白歌仰天跪下,双手握□□叉于胸,他开口道:“诸神在上……” 然而白歌嘴巴开合,却怎么也无法继续说下去。他猛力的咳了几下,想要继续宣誓,然而总是说了“诸神在上”四个字后,便失去了声音。 “果然你骗得了世人,却欺骗不了天上的神明啊。” 白歌恼羞成怒,猛地按剑起身:“够了!不要逼我亲自动手!” 芳庭看着白歌闪耀着青光的眼睛,却毫无吃惊之色。 “王爷,祝愿你有朝一日也能体味到被心爱之人背弃的滋味。” 少年从尸身上拔出匕首,果决插入自己的胸膛,利刃再度穿甲没入。 “如此,我和你,你和他,我和他,都两不相欠了……” 少年仰面倒下,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永远停驻在他苍白的脸上。 ☆、草菅人命 景泰殿前,呈璧被逼得步步后退,最终背部抵在巨大的圆柱上。 “我最后再问一遍,”沐雪眼神凶煞,“皇上去哪了?” 呈璧再也谄笑不出来,他垂头避开沐雪的视线,声音微微发颤道:“皇上正在殿里休息。” 沐雪低吼道:“里边根本没人!” 呈璧整个身体似乎都要缩进柱里,然而依然嘴硬道:“皇上正在殿里休息……” 沐雪猛地扬起手,呈璧惊恐的睁大了双眼,然而下一刻,沐雪笑了笑,放下手臂拍拍呈璧的肩膀,说:“不愧是黄门令,嘴不是一般的紧,皇上定会嘉奖你的。” 呈璧紧张得咽了口唾沫:“娘娘,请您一定谅解奴才,奴才……” 没等他说完,沐雪就已经转身离开。 沐雪回到惠熙宫,一动不动的静坐了许久,突然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道:“风鹤尉,你在吗?” 很快,一个外貌普通、毫无特点、几乎让人过眼即忘的内侍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声音淡漠:“您找我?” 沐雪凝视着左手上的戒指:“皇帝每个月大约这时候都会离宫一整天,我想知道他去哪了。” 内侍沉默的站在原地,似乎对沐雪的话置若罔闻。 沐雪与他大眼瞪小眼,过了许久,沐雪终于忍不住微微责备:“你也不肯说?” “任何人都会有想要休息、逃离、放空的时候,”内侍平静回答,“连皇帝也不例外。” “他想逃离我?” “卑职不是此意。” “那你告诉我,他去何处放空了?” 内侍再度沉默不语。 沐雪微笑:“难不成去妓馆了?” 内侍面无表情,依旧不答。 沐雪瞪眼:“他令你听从于我,你违抗我的命令,就是违抗圣旨!” 分卷阅读20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内侍无动于衷,眼都不眨一下。 “你不说,我就自己找。” 沐雪握拳起身,内侍却踏前一步拦在身前。 “皇上不希望您知道,卑职也认为您不知道比较好。” 沐雪面色平静的盯着对方,心里却对他们保守的秘密越发在意。 “既然你们替我做了选择,我不去也行,”沐雪话锋一转,“那你摘下面具,你我坦诚相见一次,如何?” 内侍不动。 “你我还要合作很长时间,你可以看到我的面貌,我却不能知道你的尊容,岂不是很不公平?这让我如何安心与你合作?” 似被说动,内侍抬手,只见衣袖微动,眨眼间他就换了副面貌,变成一个面带病容的阴郁男子。 沐雪起身,围着他转了一圈,边转边啧啧称赞:“真是了不起的易容术啊!” “娘娘若无事,卑职就退下了。”说着,男子转身就要离开。 沐雪在他身后说:“羊大人,别装了,这根本不是你的真容。” 男子顿住脚步:“娘娘恐怕误会了。” 沐雪语气坚定:“不,我绝不会认错,你的声音我记得很清楚。” 男子转身,问:“娘娘何曾听过我的声音?” “上次从玉山回来,是羊大人亲自驾车,对吧?” 男子若有所思,默了默道:“但我未曾说过话。” “不对,你说了,”沐雪狡黠一笑,“马车启动时,你说了‘驾’;停车时,你说了‘吁’。” 男子眼睛微微眯起:“您在诈我?” 沐雪和颜悦色道:“我还知道车府令羊堃大人家住西城木里巷。哎呀不是我说你,你都是拿双份薪俸的人了,怎么不搬到环境更好的东城去呢?让孩子进东城仁辅书院比较好嘛。” 羊堃眼中危险的光芒一闪而过。 “你别这样看我嘛,我真的是为你着想,”沐雪一脸诚恳,“眼看仁辅书院的名额日益紧俏、东城的房价水涨船高,你要为孩子的未来考虑啊。” 羊堃沉默的看着沐雪。 比起威胁,沐雪更多想要拉拢他。她甜美一笑:“一套私宅,一个名额,如何?我知道你与皇帝交好,可他日理万机,总有顾及不周处,日后这等碎屑之事,不妨交由我来解决。” 羊堃深吸一口气,左右是他们两口子的事,自己何必夹在中间受气。况且纯妃说话妥帖,倒是个不讨厌的。 他再次抬手一把掀掉了头套,眨眼间变成了一个肤色黝黑的光头大汉。 羊堃直视沐雪:“您看够了的话,请允卑职恢复原貌。” 沐雪点点头,看着他又立即变回面色苍白的模样。 “言归正传,皇帝去哪儿了?” 羊堃就知道她会不依不饶:“跟我来。” 羊堃带着沐雪飞檐走壁、翻出宫外,因顾忌沐雪有孕,故意放慢些速度,反被沐雪紧催着“快些点”。一路向南出城,俩人最后进入城郊一片竹林中。 沿着清幽小径往里走,一栋竹屋的渐渐出现在眼前。 沐雪知道羊堃没有骗自己,因为她看见了颜旷的御马被拴在小院门口的竹竿上。 沐雪停下脚步,她不确定是否该进去,更害怕会看见难以承受的画面。 羊堃抱手沉默的站在一旁,似乎对一切漠不关心。 里边竹屋的门扉突然响起轻微的声音,沐雪闪身躲进竹丛后,羊堃随即跟进来。 屋门打开,颜旷现身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民妇模样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矮身行礼,毕恭毕敬,不曾敢直视颜旷一眼。颜旷转身,似对女子低声吩咐些什么,女子不断颔首应诺。 沐雪心想,颜旷应和此女无甚交情。 她正想走出竹丛与颜旷会面,却见竹屋里突然跑出一个约莫四五岁的男童。那童儿小脸白胖粉嫩,眼睛乌黑圆亮,声音清脆甜美,一边喊着“父皇”一边扑进颜旷怀里。 颜旷伸手将童儿抱起。 “父皇别走!”童儿搂紧颜旷的脖子撒娇。 “懋儿乖,朕很快再来看你。” 颜旷温柔的笑起来,这种温柔与平时略有不同,含着宠溺、怜惜、不舍,甚至期待。 沐雪顿时感觉自己腿脚发软,她伸手一把拽住身边羊堃的手臂、猛地一捏,羊堃终于破功、脸上露出了痛苦而隐忍的表情。 沐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惠熙宫的,等祺英唤她用晚膳时,她才发觉羊堃已经不见了。沐雪捧着饭碗、食不知味的时候,祺英进来禀报说宁妃来了。 也没心思细想,沐雪木楞说:“请她进来。” 很快,宁妃纪乐川端然走进来,既已熟识,也不客套,说:“正吃饭呢?” “正吃呢,你也一块罢,”沐雪吩咐祺英,“添份碗筷。” “不必忙了,”纪乐川叫住祺英,“我吃过了。” “行,那你 分卷阅读20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陪我吃罢。”说着,沐雪扒了一大口米饭,塞得嘴里满满当当的。 纪乐川渐渐显出愁容,倒不是瞧出沐雪只吃饭不动菜的异样,而是心中另有他事。 她迟疑开口:“我想让你帮个忙。” 沐雪看了她一眼,囫囵吞下嘴里的食物,道:“你说。” “是这样的,我宫里有个婢女,她……”纪乐川紧张不安的握紧手帕,“她怀孕了。” 沐雪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徐徐吐出,竭力平静道:“是皇帝的,就封妃;是别人的,就送出宫,这有什么难的?” “当然不是皇帝的,否则我也不会来找你。” 闻言,沐雪隐隐空悬的心缓缓放下。 “那姑娘有个情郎,不知打通了哪个关节,竟然顶替一个内侍混进宫来,”纪乐川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那人是个假内侍,怪我过于纵容,竟让他们搞出事来。” 沐雪兴趣寥寥:“那我帮你将他们送出宫?” 纪乐川苦笑一下:“来不及了。那姑娘近来感冒发烧,今天我让来请脉的卢太医顺手给她诊了诊,没想到竟诊出大事来。你知道卢太医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他直接就捅到太后那去了。” “那我还能做什么?” “太后发话了,明天会召集各宫主事嫔妃共同商议此事。如果明天有机会,请你帮忙说说情,如果皇上也在场,他一定会和你站在一边,那么太后也一定会给皇上面子的。” 沐雪垂下眼帘。 纪乐川眼巴巴的等着沐雪的回应,焦急问:“好歹是三条性命,你会帮忙的吧?” 沐雪“嗯”了一声,低声道:“上回你帮了我,这回我自然该帮你。” 纪乐川粲然一笑,握住沐雪的手诚挚道:“谢谢你。”说完,她就起身离去。 果然翌日一早就有慈寿宫的人来请,沐雪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坐上软轿。 慈寿宫主殿中,四小宫的主事嫔妃都已到达。宁妃和晏嫔依旧,昭良宫贞妃染病,现由和婕主事,嘉静宫仍由宜婕主事。 见沐雪到来,除了宁妃其他三人都起身福礼相迎,和婕近前来问:“纯妃娘娘,您听说了吗?您对此事怎么看?” 沐雪抚额道:“我昨晚没睡好,脑子不清醒,别问我了。”她绕开和婕,在晏嫔上首坐下。 晏嫔笑脸相迎:“许太医制过一种香,消烦解忧,特别安眠。” 沐雪闷闷的“嗯”了一声,双眼放空,一副闲人勿扰的表情,晏嫔只好尴尬的转头找坐在右边的宜婕讨论。 尚不见颜旷身影,就听着一声尖利的喊声响起:“太后娘娘驾到!” 后妃们都立即起身福礼。 “免礼罢,”赵太后走进来在主位坐下,严厉的扫了一眼在场诸人道,“都听闻昨日之事了吗?我也不想再听人提起,简直是污耳丧脸、不成体统!” 纪乐川立即跪下,伏首道:“都怪妾身失察,请太后娘娘降罪。” 和婕道:“宁妃娘娘一心清修,心无旁骛,偶有疏忽也是正常的。” 赵太后说:“此事绝不能再有,既然宁妃无心掌事,就将玺印让贤罢。” 纪乐川不敢有异议,她看了身后婢女一眼,那婢女立即捧来一个漆朱锦盒,纪乐川接过双手高举过头,被太后身边的万黎接手拿去。 赵太后说:“昨天连夜审讯,又带出了几个见钱眼开、秽乱宫闱的,你们认为如何处置?” 按照宫规,偷情者必须杖毙,受贿乱纪的罪就可大可小了。晏嫔偷偷打量诸人,不敢发表言论;而和婕看着两位妃子沉默,自忖应该按顺序发言才是,也不敢轻易开口。 反倒是宜婕抢先说了句再中正不过的话:“须按宫规严惩。” 纪乐川膝行至太后跟前,恳求道:“太后娘娘,他们并非伤人性命、罪大恶极之徒,那姑娘腹中幼儿更是无辜,还请娘娘慈悲为怀、宽宥一二啊!” 赵太后手里捻着念珠,看向其他人。 和婕道:“太后娘娘,神明崇善,我们凡俗子自然当谨遵圣训。但那男子冒名入宫,大恶犯上,小恶欺君,总是死罪难逃。” 晏嫔折中道:“贱婢或可劳刑,贱奴不可放过。” 就剩沐雪没有表态了,赵太后盯着她问:“纯妃认为呢?” 这时纪乐川满眼期盼的望过来,沐雪没有和她对视,只转头看向太后,冷声道:“妾身认为,都应当众杖毙。” 后妃们都不敢妄自揣度太后的意思,皆睁大眼睛对沐雪的直率感到惊讶。 赵太后微微眯眼,突然大笑起来:“好啊好啊,你们看看,什么样的人才配做皇后!” 沐雪却笑不出来,旁人也反应不一,纪乐川满脸失望的别过头去,晏嫔附和的笑起来、仿佛自己也是此意,和婕垂下眼帘、生怕方才所言有失,宜婕满眼都是钦慕。 “既然如此,纯妃就负责监刑罢。” 赵太后对沐雪一笑,起身离去。那笑容在沐雪眼 分卷阅读20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里,仿佛在说:我可不是这般轻易讨好的。 众女行礼后相继散了,只有沐雪和纪乐川还留在原地。 “我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纪乐川气道,“你就是这样帮忙的吗!” 沐雪理直气壮:“如果此次纵容违背宫规者,那么日后就会有更多人以身犯险。一句宽容多么容易,却是害了宫里更多人!” “这宫里杖毙的人还少吗,不过都是借口!” 沐雪喊出心底话:“规矩需要遵守、制度需要维护,混乱只会产生更多血泪!” “如果制度本身就不合理呢!”纪乐川激愤得双眼泛红,“不合理的事物,哪怕祭奠千万生灵,也终将不可避免的走向灭亡!” 沐雪的手指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她立即握紧拳头、藏进袖中。 就算反驳“你怎知不合理”、“谁来判定不合理”,也终究无济于事。因为她不甘的发觉,她的内心在某种程度上是认同纪乐川的。纪乐川的思想如炽阳、如深渊,让她望而生畏、细思极恐。 纪乐川愤然离去,万黎紧接走来道:“准备妥了,请娘娘监刑。” 沐雪跟着万黎来到后宫主道上,见到有男有女、或老或少、好几个宫人被捆绑四肢、俯卧在地。 “娘娘?”万黎请示。 沐雪木然点头,万黎挥手,杖刑即刻开始。没几棍下去,那些宫人就已经皮开肉绽、浑身鲜血。沐雪避开视线,可那边的痛呼声、哀嚎声、棍棒加肉的闷响声还是源源不断钻入耳中。 这哪里是监刑,分明是杖心! 沐雪痛苦的扭开头去,正看见颜旷站在不远处、深深的凝望着她,而她完全看不懂的他的眼神。 见沐雪看过来,颜旷大步走来,不顾万黎劝阻,一把牵起沐雪的手转身就走。 “我希望孩子有个快乐的童年,不许你再擅自给他看这种场面。” 沐雪眼眶一热:“你是不是对我很是失望?” 颜旷将她拉进怀里:“你有你的道理。” “没有道理,”沐雪仰头直视他的眼睛,“我就是一时激愤、就是草菅人命!像我这种危险人物,你防着我也是应该的。”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难为你憋了一宿,”颜旷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我知道瞒不了你,原本也在考虑如何告诉你的。” “昨天我去看望的那孩子,他并非我亲生。赵彤妍曾经流产过,那时她就曾神志不清,于是母后下令将她哥哥的幼子抱进宫来作伴,她才好转起来。后来赵氏夷族,这孩子本也不该活命。可他毕竟从小在我跟前长大,赵彤妍让他唤我父皇,我虽未曾理受,但心里却难以割舍,想要护他周全。” 沉默良久,沐雪道:“接回来罢。” 颜旷紧紧抱了抱她,却道:“不了,我不再去了。让他忘了我,对他才是最好。” ☆、皇帝臣歌 被心爱之人背弃的滋味么? 白歌冷笑,他早就尝试过了,比所有人都要早、比所有人都要痛苦,以至于他甚至希望天下所有人都来尝一尝这令人想要自绝于世的痛楚。 而这痛楚的根源,便是白兰对帝座的野心,使得他与心爱之人被迫分离了漫长的时光。 九年相隔,他们之间只有残存的幼年情谊。就算他们的再度相逢,也只能是在危机四伏的黑暗里,没有阳光雨露的润泽,根本无法盛开出美丽的花朵。 说到底,还是你们先欠我的。 白歌在御座上坐下,扫视着台阶下匍匐跪倒的众人。你们这些活着的人,都是当年那场阴谋的受益者,便都是直接或间接欠下血债的债务人。 “行礼!”僵硬刻板的声音尖利响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跪拜,每呼一声叩首一次。 从现在起,我要慢慢拿回来,代替夭亡的爱恋与地下枯骨的血泪,一样一样的向你们取回来。 “再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玉旒之后,白歌斜眼看向身侧,盛服浓妆的女人眼中尽是贪婪与虚荣。 “我已经有您的孩子了,您绝对不会抛弃发妻、立别人为后的对不对?”裴姵的声音在脑子里突然响起来,白歌收回了目光,直视前方。 心中不禁叹惋,如果身侧之人是她该有多好啊。 “再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果身边是佳珠的话,心里会好一些吗?佳珠很像她,然而却不是她,甚至随时能化成危险和恐惧。白歌不能确定,这样的女子陪伴身侧,最终到底会带来怎样的结果。那么不如,不要冒险好了。 决定后位之时,白歌劝慰佳珠:“天下人都知道我的妻子是她,所以只能是她做皇后。我不能让天下人都来指责我薄情背信,我要树立帝王的典正尊严。你能理解我的,对吧?” 佳珠冷笑:“我早就知道了 分卷阅读20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你的帝位比什么都重要。” 白歌辩解:“唯有坐稳帝位,咱们二人才能长长久久。我若一着不慎,身首异处,便连与你见面的机会也没有了啊。” “你爱选谁选谁,我才看不上你们的后位呢!” 佳珠昨日一气之下转身走了,白歌现在还心有余悸。还好她只是气走了,而不是气得化身成狼咬断所有人的脖子。 白歌有些头疼,他该如何处理这个女子才好呢?他舍不得杀她,却又害怕将她留在身边。该如何做,才能使她安分一些,或者主动离去呢? “进贺!”大臣们按序上前跪拜奏贺。 白歌看着跨出行列的裴风疾,立即就能想到他私下里奸猾的笑声。 他还没有登基,裴风疾就呈了一份封赏的名单。 他质问裴风疾:“这些人什么都没有做,凭什么加官进爵?” “陛下打下的江山需要文官来治理,而这些人未来都是陛下的股肱之臣啊!” “朕的股肱朕自己来挑!” “陛下不信老臣吗?咱们可是一家人啊!” 白歌心道,我姓白,你姓裴,谁跟你是一家人。 裴风疾这种以皇亲自居的想法,让白歌心中警铃大作。裴氏世代公卿,又有外戚身份,顺理成章成为三公之首,所有文臣马首是瞻,如此任由坐大,不知何时他们就会将梁国视为己有。 与裴氏的冲突不仅如此,裴风疾对白歌履行狼原的承诺也颇有微词。 “这么多粮食、税收都给了狼原,我梁国百姓岂不是要饿死!” “如果不是狼原相助,朕怎能坐在这乾昇宫里?” 裴风疾十分圆滑:“陛下天生皇命,怎是凡人可左右的?” “这是朕的承诺,你是让朕失信于人吗?天下万民若知道了,该如何看待朕的权威呢!” “陛下,臣不是反对您践诺,但凡事要量力而为,不如徐徐图之。” 白歌深知国库空虚,然而他也清楚的知道,这些世家的家底是多么丰厚。 裴风疾奏贺完毕,叩首退下,庄驹仲紧接而上。 白歌广袖中的拳头悄然握紧。 外戚不掌军权,倒是容易收拾。但是庄氏的势力盘踞军中多年,谁的拳头都没有他们的硬,一旦脱离掌控,却是难办的很。 他们能够扶持自己,就能够扶持他人。一想到这里,白歌便心生恶寒。 庄驹仲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让侄儿庄镰进京,并在他致仕后接任太尉之职。 这个要求在白歌眼里,就是庄氏牢牢握着军权不放,意图成为站在白氏身后、任意废立的真正皇帝。 着实可恶至极。 庄驹仲奏贺完毕,叩首退下,穆其恪快步上前。 白歌让穆其恪接替了裴风疾的御史大夫之职,裴风疾似有不满但终究未发异议。穆其恪不是裴氏一党,他曾经做过童诤的御史丞,易储失败后左迁蒙州。他算是幸运的了,同样作为童诤的副手,当年的御史中丞却于童诤死后不久“意外”身亡。 穆其恪一直支持白歌,白歌对他心怀感激和愧疚,让穆其恪重新回京担任要职,是白歌向所有支持者释放的一个信号:他从未忘记过他们,他要将当年支持他的人一一召回梦京。 然而,裴风疾和庄驹仲似乎并不希望白歌的计划顺利进行。那些罢官在野的人一旦回来,必定会抢占朝中要职,从而冲击裴氏与庄氏的利益。他们希望,朝中的异己势力仅局限于穆其恪的御史府就好了。 这成为白歌与这两大世家的最大矛盾。登上帝位的人,怎么可能仅仅满足于监察,而失去对行政和军事的控制呢?这让白歌心中的焦虑一日胜过一日。 佳珠似乎洞察一切,她戏谑道:“怎么?要我帮你将他们全杀了?” 白歌心下真有这样的冲动,然而这绝不是杀掉裴风疾和庄驹仲两个人这么简单,逼反他们背后两大世家的下场是显而易见的。 冗长的群臣进贺完毕,太常卿开始宣读诏书。 “六神在上,眷顾降命,皇帝臣歌,承运施德。感神明之仁善,传先祖之遗统,承万民之福祉,铭前虐之教训……” 想到杀人,白歌已经听不清太常在念什么了,他看向臣工队列中的羿阳。 羿阳身着锦缎朝服,高冠广袖,不再蒙面,露出森冷的面孔,俨然是另外一个人了。他已是梁宫的郎中令,白歌实现了让他光明正大站在身边的诺言。 然而羿阳似乎并不在乎官职与地位,他迫切的提出要解散夜影阁。 白歌却认为:“裴氏与庄氏尚未能控制,现在撤去夜影阁无异于自断臂膀。” 羿阳坚持道:“陛下忘了吗,这是您与我最初的约定。我所有的努力,不过就是为了彻底毁掉夜影阁,不再让夜影阁伤害无辜之人!” “朕可以让夜影阁正规化,像南齐那样,给予夜影阁合法的身份和权力,让夜影阁摆脱过去的阴霾,成为朕有力的臂膀。” 分卷阅读20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羿阳不同意:“夜影阁如果获得朝廷公开认可,必定会不断壮大,权力迟早会盖过御史和廷尉,便终有一天会凌驾于律法之上,沦为帝王满足私欲的工具!” 白歌心中大怒,但不好发作,他妥协道:“如今朝廷未定,夜影阁的影响力仍有利用价值。夜影阁的人尽可进宫担任郎官或卫士,不必再行刺客之事,但夜影阁的恐惧仍可悬在各大世家的脖颈之间,让他们不敢心生妄念。” 羿阳坚持:“那么请陛下做出承诺,不再在律法之外动用夜影阁的力量。” 白歌被迫道:“朕可以不动用夜影阁的刺客,但你需交出夜影阁的暗桩名单。” “那些暗桩从此隐匿于世间、过着平常百姓的生活,不是很好吗?陛下何故还要拿捏着他们的性命不放?” “这份名单如果落入他人之手,假以时日弑朕于卧榻之上,咱们便前功尽弃,你说重要不重要?” “我可以立即毁掉名单。” “毁掉名单,并不代表那些暗桩会忘却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们若生异心,则天下无人再能防备这股力量。” “陛下多虑了,暗桩未接到命令,是不会异动的,他们大多数人已有稳定的家庭和生活。” 白歌冷笑:“既然存在也藏这种前例,你又怎能保证其他人的忠诚自律呢?” 羿阳无言以对,他最终同意担任郎中令,亲自开展夜影阁的过渡工作,并且自持暗桩名单,也不再催促白歌彻底解散这个私权组织。 夜影阁在白歆手里时,白歌千方百计的想毁掉它,然而等到他自己做了皇帝,他才察觉夜影阁这种组织存在的必要性。还有那么多碍眼的人存在,不可能一一寻找正当的由头除去,有夜影阁专门去做这种暗地里的龌龊事,实在是便利省事许多。 如果羿阳肯答应合作,裴氏与庄氏等世家的动向便能悉数摊在眼皮底下,这些世族的力量便能很快控于股掌之中。然而羿阳坚持不肯再行走于律法之外。 白歌一面觉得羿阳的顽固天真、十分碍事,一面又吝惜羿阳以及夜影阁的力量、不肯让他离开。 自回梦京后,白歌便觉万事不顺于心。走向帝座之路已是油烹火炙步步煎熬,而帝座之上更是布满荆棘坐卧难安。 “……恭禀遗训,仰承法度,不敢踰违。更赖将相公卿,左右忠贤,恭遵先旨,同守成规。以固鸿图之守,以安宝命之承。咨尔万邦,咸使闻知!” 太常卿宣完诏书,内侍高喊:“奏乐!” 太乐卿立即指挥乐师乐工奏起肃穆典雅的宫乐。 白歌站起身来,身侧裴姵立即跟着起身。 众臣纷纷跪下,等待帝后毕礼还驾。 然而白歌挥了挥手,示意太乐暂停奏乐。 宫乐戛然停止,长晟殿前的广场上顿时一片静默。 在所有人惊异的眼光中,白歌看向新任少府卿雍复。 雍复快步向前,在文武百官之首的位置、也就是裴风疾和庄驹仲之间站定,从广袖中掏出一卷锦帛,从容展开、高声宣读:“神授天命皇帝诏曰:今奉神授命,御极称帝,应德治天下,抚爱万民。然南齐扰边,民心不稳。朕反复思虑,唯攘外寇以疏内虑,振军武以定边疆。朕愿身先士卒,以壮军势,诚望文武同心,共退齐敌。凯歌即扬,声吾大梁雄威!” 雍复念毕,立即示意太乐卿,不待百官发出异议,气势磅礴的宫乐铿锵响起,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白歌看向眉头紧皱的裴风疾。 裴氏最好老实待在京中,等我凯旋归来,穆其恪的弹劾便会将你们全部淹没。如同已经沉沦的各大世家,你们滥用职权中饱私囊的赃款私财,会全部运到狼原助我稳定北疆。 白歌再看向满脸惊讶的庄驹仲。 庄氏不是想要霸占太尉之位吗?那么我就给你们好了。但你那寄予厚望的侄儿,他将会被我牢牢握在掌中,永不得解脱。 即位大典结束后,文武百官排着队按序退出。刚过宫城正南门端和门前的护城河,庄镰便迫不及待的离开队列,浑然听不见叔父的叫唤,跨上马就飞驰而去。 庄镰在宫城正北门武安门前勒马急停,他跳下马,紧张的握着缰绳,向护城河那边的宫门内翘首张望。 过了约莫一刻钟,终于有一群褐衣侍女出现在视野中。侍女们人人手提包裹,拥簇着一个素衣荆钗的女子缓缓走过玉桥。 庄镰立即跑上前去,在女子面前怔立片刻,然后猛然跪下。 “姐姐!”庄镰瞬间热泪盈眶。 女子凤目圆睁,扬手朝庄镰脸上狠狠扇过来。 庄镰看着女子惊呆了,竟未躲闪,生生挨了一掌。 女子厉声呵斥:“国贼!你竟还有脸来见我!” 庄镰缓缓扯开笑脸:“只要能救你出来,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女子脸上的狠厉瞬间崩溃,她捂着脸声音哽咽:“我对不起皇上……” 庄镰倏地起身,双手握住女子的双肩, 分卷阅读20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激动道:“你什么都没有做错,要怪就怪我罢,让我一个人背负所有骂名就好!我只愿你幸福快乐,从这个囚笼中彻底解脱!” 女子带泪摇头:“不可能解脱的……” “可以的,那个人答应过我。我现在就带你走!” 庄镰握住女子的手,转身就要上马,然而一队卫士拦住了他的去路。 “庄将军且慢。” 庄镰眼睛微微眯起:“童卫尉何故在此?” 童诚拱手道:“皇上有令,念及废后素有仁德,特赐居崇恩宫,在下正来护送娘娘。” 庄镰瞪眼:“皇上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您若有异议,可亲去面圣,下官只是奉命行事,还请您借过一步。” 童诚挥手,卫士们立即握着剑柄、气势汹汹的包围上来。 庄镰的手伸向腰侧,才惊觉自己身穿朝服,根本没有佩剑。 他呆立原地,绝望的看着她一步步迈向另一个牢笼。 ☆、北上和谈 白歌御驾亲征的消息迅速由探子传到了齐宫。 “哗啦”一声,沐雪失手打翻了手里的汤盅。 “什么!他疯了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沐雪又惊又怒,脸色煞白。 颜旷立即挥手:“你先退下罢。” “是。”前来禀报的男子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他迅速拱手、转身离开。 “雪儿,别着急,我们坐下慢慢说。”颜旷跨过那滩汤渍,扶着沐雪坐下,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颜旷轻笑一下,说:“他到底是不甘心罢!” “不甘心什么?”沐雪疑惑地望过来。 颜旷揉揉她的头道:“有时候你这股子傻劲,真是让我欢喜的紧。” 沐雪一瞪眼,颜旷赶紧讨好她道:“我傻,是我傻,行了罢。” 沐雪板着脸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如今的情况,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寸土必争!” 沐雪脸色不悦,看着他没有说话。 颜旷无奈道:“那你希望我怎么做?放弃抵抗,束手待毙?” 沐雪不答,闷闷不乐。 “我只能向你保证,尽量控制局势。若两军对峙,敌不动则我不动,行了吧?” “如果控制不住呢?” “那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输的,”颜旷看着她的脸色,立即收敛自己飞扬的眉毛,“即使我抓到他,也不会杀他。” “我在意的才不是什么胜负,”沐雪站起身,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我要去见他,劝他退兵。” “不行!”颜旷大急,又想起不干涉她自由来去的承诺,不得不补充一句,“你现在是孕妇!”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你还不明白吗?他兴兵就是为了你。” 沐雪愣住。 “之前我陈兵国界吸引梁国主力以助他登位,就是看出了他对你的心意,他会为了彻底终止夜影阁对你的追杀、保障你永远的安全而努力,也会为了你愿意促使燕国与大齐交好。没有料到,他的情障比我还深,现在竟要出尔反尔、不惜万骨成灰也要抢了你去。” 沐雪嗫嚅道:“这么说来,竟都是我的错。” “怎么会是你的错?”颜旷扶住她的双肩柔声说,“欲念万端,岂罪于外?心动才魔侵,无欲则难犯。这是他的心魔,你千万不要自责,不要胡思乱想。” “如果他是为了我,我更要亲自去劝他。”沐雪坚定道。 “你去不是正中他的下怀吗?如果他扣住你不放、如果你和孩子出了什么闪失,你让我怎么办?” 沐雪诚恳的说:“让我去罢。我是一个罪孽深重的人,我活着便是希望减少这世界的杀戮。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颜旷双眼渐红:“你活着难道丝毫没有为了我?” 沐雪转头,试图避开他灼热的视线,然而颜旷将她的头扳了回来。 “你回答我,我和孩子对于你来说,竟一点也不重要吗?” “重要,当然重要,怎么可能不重要呢?”沐雪眼中波光盈盈,“如果我和齐国百姓之间,非要你选择一个,你又会如何选呢?” “我……”颜旷皱眉,“我不会让这种困境发生。” “可是现在困局已成,都是你我一手促就。如果不亲自去解决,我也是不能甘心的。如果能够凭我一己之力避免无谓的伤亡,我一定会千方百计的去做。” 颜旷听出了她的决心,心中既焦虑又恼恨。 沐雪眉眼柔和下来,软声细语问:“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颜旷知道她要说什么,硬起心肠转身不看她:“我不答应。” 沐雪叹了口气说:“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便说明这场战争不 分卷阅读20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可避免,人力不可逆天意。但是努力过,我就算死了也心安了。” “你!”颜旷气得发抖,可是沐雪占理、软硬不吃,他也不能违背当初的承诺、强行把她留下,只能在心底哀叹一声又一声。 颜旷只好说:“让我再抱你和孩子一次。” 他将沐雪拉进怀中,手掌轻轻的抚在她的小腹上,两个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恨不得此刻便是永恒。 可惜这般浓情蜜意、不舍依依也动摇不了她心中的决定。 恰好此时玉渊在紫微楼,颜旷偷偷将他召来,令道:“你去劝劝她。” 玉渊那颗俊美的头颅立即缩进肩膀里,顿时风姿全无。他慌忙摆手道:“我可不敢。” “你!”颜旷一看他那畏缩的模样,心中立即大怒。 “陛下,微臣愚见,您不如就遂了娘娘、让她去罢。” 颜旷双目瞪圆:“你说什么!” 玉渊连忙道:“梁帝是绝对不会伤害娘娘的,您放心罢。” “他要抢我的妻子,你却劝我拱手相让?” 颜旷恼怒得伸出手去、紧紧掐住玉渊的脖子。 “咳咳……”玉渊艰难喘着气说,“陛下,冷静、冷静……” 颜旷大吼:“你算什么朋友!算什么国师!” 眼见颜旷就要失控,玉渊立即默念咒语。 突然,颜旷感觉手中一空,玉渊刹那间消失在眼前。颜旷心中怒火顿熄,一股寒意迅速从脚底蹿起。他猛地一转身,右手已经握住佩剑飞速出鞘。 “请陛下冷静!”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玉渊也迅速按住了他的右手。 颜旷紧紧的盯着玉渊,一言不发、浑身戒备。 “微臣向来是不敢在陛下面前耍弄这些雕虫小技的,”玉渊嘿嘿一笑、试图缓和气氛,“微臣只不过是想向陛下证明,只要微臣跟在娘娘身边,就一定可以将娘娘安全带回来。” 玉渊立即强调似的补充一句:“随时随地。” 颜旷眯眼看他看了好一会儿,仿佛确定了他的话可信后才回剑入鞘。 “你必须寸步不离她身边。” 玉渊迟疑一下:“您确定寸步不离吗?那沐浴呢?如厕呢?我是没什么啦,只要你们不介意我都行……” 颜旷猛地挥手打向玉渊的后脑勺,玉渊唉哟大叫一声、露出痛苦的表情,同时抱头向后退却几步。 “能不能严肃点?”颜旷一脸凶煞可怕。 玉渊猛地点头,也不敢喊疼,只道:“严肃、绝对严肃。” “我恨不得让大齐所有的武士都能护卫在她身边,然而这是不可能的,”颜旷叹了口气,“她是去和谈的,我却不能告诉世人齐国派出女子去和谈,更不能让世人知道她是齐国册封的纯妃。” “此次和谈,如果成功了,你们也无寸功可昭;如果失败了……”颜旷紧紧握住玉渊双手,“拜托你,也一定、一定要将她带回来。” 暖流从双手逆游向上,通过双臂、胸膛最后灌入心脏,玉渊立时热泪盈眶:“请陛下放心,娘娘回、我回,娘娘不回、我也不回了!” 颜旷立即松开手,转身丢下冷漠的话:“务必送回她,你回不回倒无所谓。” 玉渊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只敢在心里闷闷哼了一声。 一日后,一辆马车伴着几支飞骑轻悄悄的出了应京。 马车不停的颠簸摇晃,一路伴随着车辙的轰隆声和马蹄的踢踏声。 车窗外是一重重山,一道道河,似乎永远会不重样的延续下去。 沐雪放下车窗上的帘子,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男子。肆意披散的长发下,是男子阖目安详的俊美容颜。 “国师。”沐雪轻喊一声,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睡着了。 男子立即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叫唤自己的人,便立即微微垂目,似乎不敢直视对方。 “国师,咱们进入鲁德地界了。” “唔。”男子嘴里发出暧昧不清的声音。 “我是不是打扰国师休息了?” 男子立即摆手:“没有、没有。” 沐雪盯着他慌乱的表情,重拾话题:“自前厦朝亡后不过百年光景,在这鲁德地界上,齐梁之间不知发生过大大小小多少战事。” 一句感叹,男子却迷迷糊糊的接道:“多少战事?这个……娘娘,请恕微臣才疏学浅,微臣也不知道具体数目。” 沐雪低头浅笑,再抬头时脸色立即变得严肃起来。 “玉渊。”面对这种分不清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的家伙,沐雪决定开门见山,不再客套了。 玉渊立即拱手:“请娘娘示下。” “你和皇帝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计划……”玉渊眨眨眼睛,“不就是谈得顺利的话,我们就顺利回去;谈得不顺利的话,我也带您回去。” 沐雪质疑:“就这样?” 玉渊点点头。他看着沐雪 分卷阅读20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严厉的眼神,心中忐忑不安,生怕说错了什么。 沐雪再次质疑:“这么简单?” 玉渊慌忙猜测她到底想要什么答案,然而思来想去好像自己并没有遗漏什么、也没有任何隐瞒。 “啊!”玉渊恍然大悟,立即说,“是因为娘娘您没有见过我使用法阵罢。我布下法阵的话,能立即带您回到应京,谁都拦不住我们的。我们就两个人,法阵也能简易布置,几滴血就可以了。” 玉渊看了一眼沐雪又慌忙补充:“是我的血,娘娘您什么都不用做!” 沐雪想起自己生辰那日,玉渊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确可能具有这种突破重围的本领。 于是她敛首道:“如此,便拜托国师了。” 玉渊强笑:“娘娘太客气了,这是微臣应该做的。” 沐雪也展颜笑起来:“话说上回我要北上时,险些和国师打起来。” 玉渊抬起袖子,战战兢兢的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那次是我鲁莽了,还好后来有国师相救。国师数次救我,我真是感激不尽。” “应、应该的。”玉渊感觉自己此刻像是漂浮在汹涌起伏的海浪之上。 “国师这般神通广大,为何甘愿留在应京呢?” 沐雪落下轻飘飘的一句话,玉渊却觉一个大浪铺天盖下。 “微、微臣身为陛下的国师,自然当承担陛下的嘱托,为应京抵御邪魔歪道。” 沐雪凝视着玉渊的眼睛:“国师之能,遍数玉宫历代罕有,怎会甘愿受凡间陈规所拘束呢?想必国师更不是贪恋凡间虚名之辈,为何没有留在玉宫专注于仙道呢?” “仙道……”玉渊怔了一下,“大概因为承诺罢。” “什么承诺?” 玉渊下意识的仰头,看了一眼暗黑的车顶又立即低头,掩饰般扯开嘴角笑道:“臣在皇上的登基典礼上承诺过,会守护好帝戒的主人。” 沐雪追问:“为什么?” “为、为……”玉渊吞吞吐吐的寻找理由,“娘娘难道没有听说过吗?据说三千年前,南陆曾经存在过一个叫兹的国家,差点攻克南陆诸国。但是该国崇魔抑道,大肆毁坏神庙,从而失去了诸神的庇佑。很快天降火球,那兹国便就此灭亡。玉宫先贤在火球落地处得到神金,用神器金刚鼎锻造出帝后二戒。兹国灭亡后,世间战乱不休,直到又过了千年后,才有厦国建立。为了维护世间和平,玉宫将帝后二戒赠与厦帝。有了玉宫的支持,厦国才能兵不血刃的统一四方……” 沐雪不耐烦的打断他:“厦朝亡后,玉宫转为支持新兴的齐国,又将戒指给了颜氏。这些我都听过。玉宫为了天下太平,将神权赠予帝王,这个我明白。然而玉宫是玉宫,玉渊是玉渊。玉渊你可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啊!” 玉渊反驳:“娘娘,难道我玉渊就不能守护天下安定?” 沐雪轻笑:“国师难道不像修士们惯常那般认为寿数既定、治乱有时吗?” 玉渊大张着嘴,心中后悔往日表现得太过超脱,慌乱了好半天才指着自己、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您看,我名字里有个‘玉’字,说明我是自幼被玉宫收养的孤儿。我师傅便如我父亲一般对我恩重如山,他轮回之前嘱咐我除魔卫道、守护天下,那我自然不能辜负了他老人家的殷勤嘱托。” 沐雪紧紧盯着玉渊的眼睛:“所谓承诺,就是国师对先师的承诺?” 玉渊加重语气:“先师嘱托在前,对皇上承诺在后,都是不能违背的誓言。” “那么,”沐雪刨根问底,“国师的誓言到底是守护天下呢,还是守护帝戒的主人?” “这……这二者其实是一回事,”玉渊硬着头皮继续胡扯,“守护好皇帝,就能给天下带来安定啊。” “那么,国师为何会护我北上?” “如果娘娘不能平安回去,皇上盛怒之下定然会掀起战事,不就没有安定了吗?” “国师有守护皇帝的职责,那么国师最明智的做法,不是应该设法阻止我离开应京吗?” “微臣岂敢阻止娘娘,”玉渊苦笑,“更何况,能劝阻梁帝的恐怕只有娘娘您一人。” 沐雪想起上回出走,玉渊也是试图跟随的。他虽不敢亲自阻止,却可以劝说颜旷采取更为强硬的手段将自己禁锢在齐宫。然而,他的所为与他的所言截然相反。他很清楚,如果自己留在应京,齐梁之战一定会爆发。 “咱们不妨开诚布公,你心里也是希望阻止这场战争的吧?” 玉渊强笑:“当、当然了。” “为了天下人,还是为了剑择?” 玉渊喉咙里发出很是模糊的回应:“……都为。” “如果我劝说失败,你会如何做?” 玉渊一副“刚刚不是说过了”的表情:“用法阵带您回去啊。” 沐雪皱眉:“带我回去,战事还是不可避免。” 玉渊轻描淡写的“哦”了一声。 “所以 分卷阅读20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呢?” 玉渊面带疑惑的重复:“所以呢……” 沐雪嘴角勾起,像是耐心的教导孩童一般用温柔的语调说:“所以你应该为了守护天下而做好备用计划。” 玉渊愣了一下,感觉仿佛瞬间沉入暗无天日的海底。 “守护天下……”玉渊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娘娘,其实梁国实力大不如前,绝对不可能赢得此战,等到他们粮尽援绝,战事自然会平息了。” “不可能赢吗?”沐雪猛地抬高音量、身体前倾,“你忘了他是什么人吗?你忘了‘青焰之王’的流言吗?” 玉渊浑身一颤,像是从梦中惊醒:“是啊、是啊,这样的话,那么、那么……” 他嘴里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正经话,于是沐雪替他说:“如果与我梦中所见相仿,那么这场战争将是巨大的灾难,是天下人的灾难。” 传说中旱涝不定、生灵涂炭的景象在眼前渐渐清晰。 玉渊终于露出了沐雪期待的惊恐表情:“谁都赢不了、谁也逃不掉,千万不能打起来啊!” ☆、无颜相见 这个男人的表情越发阴郁难测了。 羿阳这样想着,踱步上前,弯腰高举双臂,毕恭毕敬的呈上密信。 “陛下,这是我们在应京中最后一个站点收到的。” 白歌从奏章中抬起头,脸色颇为不满。 “咱们在应京中的动作被人瞧得一清二楚,你们就是这样做事的吗!” 羿阳羞愧的垂下头:“之前未能及时将蓝骐部属解决干净,他有手下为了寻求齐人的庇护,竟然出卖我们许多……”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处!”白歌毫不客气的打断他,伸手扯过信件。 羿阳立即跪下,四肢伏地:“是臣失职,愿领责罚。” 白歌边拆信封边说:“才宣战,谍探全面崩毁,你说这个仗还怎么打!” 羿阳急忙大喊:“臣一定尽快修复。” 然而白歌没有出声回应。 羿阳忐忑抬头,看见盯着信件的白歌脸上已经由阴转晴。 “太好了!”白歌突然站起来放声大笑。 羿阳疑惑的看着他,心里不停猜测信件的内容。 “他不过也是个躲在女人身后的家伙罢了,”白歌眼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这种货色,根本配不上她,根本不配拥有南疆一十一州的帝座。” 闻言,羿阳隐隐猜到了信中所载。 白歌居高临下的俯看羿阳,令道:“你速去准备,她就要回来了。” 看到他兴奋的模样,羿阳立即就明白了“她”是谁,脸上闪过刹那复杂的表情。 白歌将信件还给羿阳:“暗中护卫,不容有失!将她安全迎到禺阳、朕的面前!” 羿阳立即起身,双手接信,拱手道:“微臣领命。” 羿阳心中一时七上八下,他退出阁楼,迫不及待的在天光下展开信件,只见信中只有寥寥二句:齐宫贵人纯氏携友好之意旅梁,祈望贵国提供便利为盼。 果然,羿阳想,所谓齐宫贵人纯氏,除了她还能有谁呢?也只有她会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事情罢? 羿阳突然心生一丝愤慨,大手将信件攥成一团。 什么“旅梁”,她明明是回家! 然而一想到“回家”,羿阳心中又犹疑起来。 流光此时回来,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他在里头吗?” 羿阳不由得寒毛竖起,他转过头去,果然看见那双诡异的眼睛。 羿阳立即埋头拱手道:“皇上正在阁中。” 羿阳听见她轻轻的“嗯”了一声,他微微抬头,看着朗满佳珠走入楼去的背影,顿时松了口气。 也藏死后,羿阳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感觉到恐惧的滋味了,可是这种感觉竟然偶尔会从白歌身上体会到。更奇怪的是,白歌偶尔散发出的凌厉寒意,却一直笼罩在这个女人的周围,只要步入她身周十步,身体就会本能的警觉起来。 羿阳看着白歌临时的居所一动不动。 虽然白歌从未在他面前提起朗满佳珠,但是他还是能够隐约感觉到白歌和这个女人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这个诡异而恐怖的女人,将来会闹出什么事端来呢?羿阳心中惴惴不安,他倒不担心白歌会被她杀死,但是白歌政权不稳,而她又是一个极端不稳定因素。她可能不会伤害白歌,却具有撕碎所有人的强大力量,连带着白歌也成为所有人心中暗暗戒惧的对象。 突然想到自己此时呆立在帝居前会引来各方无端揣测,羿阳赶紧转身离开。 他交代副手盯紧佳珠后,召集了十个得力的部属,迅速向宏梁边境出发。在宏梁边境戒备森严的禺关城墙上,他终于看见了那辆期待已久的马车遥遥而来。 “让那辆马车过关,”羿阳指着城下那辆外表普通的马车,吩咐守关都尉,“除了马车,其他人 分卷阅读21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都不放。” 守关都尉面有疑惑,但仍然如实传达了命令。 面对守关士兵的阻拦,护卫马车的骑士有些犹豫,但很快马车里的人发了话,那些骑士便迅速掉头回齐国去了。 羿阳看着马车顺利的过了关,和守关都尉打了声招呼后,便立即带人悄悄跟了上去。 马车在官道上快速奔驰,卷起一路风尘。 一个时辰后,马车行到禺江支流灌川河畔,渐渐放慢了速度,最后停了下来。 羿阳远远看到一个白衣人跨出马车,那人长发披散,分不清男女。那人下了马车后,胡乱摆动身体,似是活络僵硬的身体。宽大的白袍下,那人身体颀长偏瘦,从身型来看应该是个男子。那人很快又转身面向马车,伸长手臂,将一个女子扶下马车。 羿阳的心脏顿时狂跳起来。是的,就是她!她真的还好好的活着! 男女二人离开马车,并肩走下官道,穿过稀疏的树林,然后停在了河边。 羿阳也随着他们变动隐藏的位置。 女子对男子说了什么,男子便转身往马车方向回去了,剩下女子独自一人静静的眺望河景。 一刻钟过去了,女子依然没有返回马车的迹象。 羿阳对身边的部属打手势,吩咐:“你们在原位待命,我去去就回。” 在部属们惊讶的眼光中,羿阳从树后显露身形,堂而皇之的向女子走去。 羿阳没有刻意掩盖自己的脚步声,然而他走到女子身后,女子依然没有回头看他。 羿阳吞咽一口唾液,缓缓开口:“你在等我?” 女子仿佛没有听见,依然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 羿阳干笑一声:“你是知道会有人来接替保护你,还是进步神速竟然能够察觉我的气息了?” 女子终于慢慢转身,露出了那双熟悉的、坚韧的、美丽的眼睛。 “你若刻意隐藏,我怎么可能察觉你的存在?”女子眼中露出一丝嘲讽,“明明是你想见我。可你有什么脸面来见我?你又打算以什么身份来见我?是梁国新晋上任的郎中令,或是秘密组织光霁社的领袖,还是人皆胆寒的夜影阁阁主呢?当初是你引我走上这条路的,如今你自己倒要先行背弃了吗!” 羿阳认真地盯着她,将她瞪圆的眼睛、开阖的唇瓣、时隐时现的贝齿、甚至脸颊上随风颤动的纤微汗毛都仔仔细细一点不落的收进心里。 “喂!你心虚得说不出话了吗!” 羿阳咧嘴一笑:“见着你还是这般活力四射、咄咄逼人的模样,我就放心了。” 女子顿时噎住无话。 “流光,我确实无颜面对你,”羿阳苦笑,“我比自己想象得还要软弱、还要无能。” 沐雪微微蹙眉。 “我一方面希望你回来,希望你能劝阻他发动无谓的战争,希望你能劝他按照我们的约定根除夜影阁,但同时,”羿阳羞愧的微垂眼帘,“我又不希望你回来,此时梁国远不如看上去的这般安定。” 沐雪抱起双臂:“这么说来,都是他一意孤行?” 羿阳摇头:“他需要创造机会,消灭异己势力,巩固自己的根基。” 沐雪冷笑一声:“千算万算,没有料到最靠不住的是他。” “他变了,与以前不一样了,或者说,”羿阳顿了顿,“咱们从未认识过真正的他。” “抛开他不谈,那你呢?说好的暗中助他登上皇位,然后功成身退。可你还是直接与他接触了!”沐雪眼中怒火复燃,“他一旦握住了你和光霁社这把刀,怎么可能甘愿再度放手!” 羿阳的眼睛看着地面:“没有办法,如果心意不一,反倒会互相掣肘。” 沐雪张口欲言,羿阳抢先说:“我们瞒着你,也是不希望你再度冒险。” 沐雪知道他指的是月祭之事,不甘心的说:“我在你们眼中,就是个不能成事的拖累!” “不、不是的!”羿阳急忙辩解,但又不想隐瞒她,“你是我们忠诚可靠的同志,但是从某种程度而言,你确实暴露了,不适合再有轻举妄动。” 沐雪终于明白,近几年白歌蛰伏于府邸之中难有建树,或多或少是受了自己的影响。 羿阳看她脸色不好,安慰她:“都过去了,旧事就不提了。” “怎么可能不提呢,”沐雪苦笑,“过去种种,是今日之因。” “你……”羿阳迟疑着,“你现在还可以选择,回到安全舒适的地方,忘掉这盘虎头蛇尾、一塌糊涂的臭棋。” 沐雪反问:“你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羿阳微微点头。 “既然来了,就没有不试而返的道理。” 沐雪绕过羿阳,向马车方向走。 擦肩而过的瞬间,羿阳轻唤:“你不再考虑考虑吗!” 沐雪脚步不停、目光坚定:“这件事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你的想象,不可能再有安全舒适的地方。” 羿 分卷阅读21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阳迅速转身,视线跟随着她的背影,满腹疑惑。 羿阳看着她重新进入马车,然后这辆精心改装过的轻巧马车继续在官道上飞驰起来。 “我们跟上!”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羿阳恢复了冷漠的表情,招呼部属继续暗中跟随马车。 此后,不管马车是在路上中途休息,还是驶进驿站宿夜,羿阳都遥遥隐在暗处,再没有接近马车和马车里的人一步。 次日午时未到,宏梁郡府禺阳高大的城墙出现在道路尽头。 羿阳看到禺阳城门之下,大队人马列阵盘踞,黑翼赤虎旗高举飘扬,周围还有看热闹的百姓远远的看着。 羿阳立即勒马,对身后纷纷停驻的部属说:“你们的任务结束了,回原岗去罢。” 部属们拱手行礼,拍马四散而去。 羿阳则卸下脸上的面罩和身上的黑色披风,露出锦缎便服,仿佛一个游猎归来的显贵。他扬鞭策马跟上马车,随着马车的速度行进。有他的脸作为通行符牌,马车顺利的穿过普通士卒的护卫圈,然后是卫士的护卫圈,最后是郎官的护卫圈。 郎官们看到羿阳,自觉的行礼、向两边分列戍卫。骑兵们散开后,露出绘着黑翼赤虎的高大马车,两侧侍从婢女举着羽扇华盖,笙乐悠扬响起,帝王仪仗高调尽出。 羿阳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属下,自己徒步前行。 而那马车,竟然径直悠悠向前,直到御驾前面才缓缓停下。 羿阳看到白歌出现在车门前,他身着高冠重服,高贵庄重的像是前往典礼和朝议。然而又与典仪之上的表现不同,他脸上有抑制不住的笑容,一反近日的肃冷威严。 这时白衣男子从马车上下来,依然狂放不羁的披散长发,丝毫没有觐见圣驾的自觉,羿阳始才对这人多看几眼。这人具有超乎寻常的美貌和宁静温平的气场,衣襟上露出了一个硕大的蓝色六芒星,竟然是个修士。白歌看到他时脸色微变,羿阳不禁猜测他的身份。 白歌再度变成喜不自胜的表情。羿阳知道,一定是她现身的缘故。 白衣男子扶着沐雪走下马车,白歌也迫不及待的跨下马车、迎上前去。 “雪儿,你回来啦!”白歌激动的长伸双臂,全然没有了帝王的姿态。 白歌将沐雪紧紧拥入怀中,双眼微微泛红。他柔声说:“你还活着,真是诸神对我的眷顾!” 沐雪表情漠然,没有答话,但眼睛也渐渐湿润起来。 羿阳左移视线,看见那个白衣修士在白歌上前的同时微微后退,脸上涌现出难以掩饰的惧色。 那个人也能感觉到白歌身上令人窒息的气场吗?羿阳对此人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沐雪轻轻挣开白歌,矮身一福道:“拜见皇帝陛下。” 白歌脸色一僵:“雪儿,千万不要与我生分。你不知道,你回来我有多么高兴!” 沐雪微微一笑,没有接话,她将身后的白衣男子引导上前,道:“妾与国师突然来访,若有叨扰之处,还请陛下海涵。” 羿阳看到白歌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他换上冷硬的笑容面对白衣修士:“这不是宫主大师嘛,别来无恙啊。” 羿阳这才确定,这个不凡之人竟是玉宫宫主、齐国国师!曾经从白歌那里听说过他的通天本领,如今有他护卫流光,真是再好不过了。 只见玉渊颤颤巍巍的拱手作揖:“久、久违了,王……陛下。” 可是若是玉宫宫主的话,他为何会惧怕白歌呢? 羿阳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连玉渊都害怕的白歌,到底会将事态推向怎样的方向呢?不可能再有安全舒适的地方,难道不仅仅是指内心的动荡吗? ☆、滴水之恩 禺阳城门下,白歌完全没有心思与玉渊寒暄,甚至懒得多说几句场面话,此时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沐雪身上。 “雪儿,你累了吧?咱们进城罢。”说着,白歌伸出手,想要拉着沐雪上马车。 然而沐雪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感谢陛下好意,但陛下圣驾,妾不敢践污,请允妾乘自车为便。” 白歌深深看了沐雪一眼,然后温和的笑道:“无妨,你高兴就好。” 白歌扫过她身边的玉渊一眼,转身回到华贵的帝车去了。 沐雪和玉渊先后登上马车,不一会儿就听到鼓声笙乐,周围环绕着整齐规律的脚步声,马车缓缓驶动起来。 沐雪看着坐在对面的这个脸色苍白的男子,微微皱眉:“你怎么了?” “娘娘,”玉渊颤颤巍巍的抬袖抹了一把冷汗,“情况好像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沐雪凑身过去。 “我们、要不我们现在就跑吧?”玉渊一脸惊恐的提议。 沐雪低声问:“你发现什么了?” “我感觉到了他的力量,很活跃,很强大,”玉渊的身体不由自主的 分卷阅读21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颤抖起来,“这意味着他身上的封印已经岌岌可危了。” 沐雪慢慢向后坐回,背部紧贴在车壁上,马车轻微的震动直接传递到她的心里。 “难怪,”沐雪低声呢喃,“我一靠近他,浑身都不舒服,以前可不是这样……” “娘娘,我们绑架他的备选方案是行不通了,凭我一己之力,根本拿他没有办法啊!” “可是现在逃跑,又有什么用呢?”沐雪凝视玉渊的眼睛,“你我都不管的话,恐怕他很快就会攻破鲁德,直逼应京了。” “我们可以回玉山,不、玉山不行,玉山也挡不住他,整个大陆都不安全,”玉渊慌不择言,“要不我们躲去桑琉岛,或者直接远离大陆、逃去鲛人领地。” 沐雪嘴角抽动:“那剑则怎么办?” “我们一起啊!”玉渊顿了顿,窥着沐雪不悦的脸色弱弱的说,“你们二人安全就好,我可以不和你们一起。” 沐雪看了一眼玉渊,一时无语。她转身掀开窗帘一条缝,看向车外的景象。 沿道匍匐的人群,微微抬头窥视过来,似乎都在好奇帝王亲自迎接的贵客是何许人。 “剑则也绝不会丢下他的子民,”沐雪放下窗帘,再次看向玉渊,“我们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马车慢慢停下,玉渊照旧先跳下马车,然后扶着沐雪下来。沐雪看了一眼车夫,车夫会意点头,驾着马车自行离开。 环顾四周,他们身处一个草木平整的开阔庭院。此时有个身着梁国卫士制服的男子过来领路,沐雪和玉渊就跟着那人往里走。一路经过的楹联上大多刻着诸如“两袖清风”、“心如明月”等词句,沐雪猜想这里必定是禺阳的府衙。 走着走着,卫士越来越多,每过二十步就有一人守卫警戒。又过了一重月门,进入一个花草繁盛的庭院,有栋两层的精美阁楼矗立在前方。 有个身着高阶卫士军服的男子健步走来,领路的卫士看到他便作揖退下。 沐雪看到他,顿时身体一僵。 上次见他时,他正被药铺轰出来,穷困潦倒、一身狼狈;如今又身着锦服、神采奕奕,让人不禁感叹命运无常。 那张有些相似的脸庞从刻意遗忘的记忆深处出现,与眼前这张年轻的面庞重叠,多了些风霜侵蚀的沧桑、壮志难酬的忧郁、还有历经人世沉浮的深邃。 简陋的客栈房间里,那个人哀求店家好容易得了点热水,没有用来舒缓因长途跋涉而酸痛不已的双脚,反而用水泡了一壶茶。捧着那杯氤氲着白气的热茶,似满足又似自怜的长叹一声。 等他小口慢慢喝完那杯茶,自己从窗外跃进屋子里。那人果然倏地起身,一脸惊恐的颤声问:“你是什么人?你要干什么?” 自己努力装出冷血无情的模样:“我是什么人,你心里应该很清楚罢。” “不、不,”那人踉跄着后退,“不要杀我,我是无罪的,我还要回京证明我的清白!” “我既然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你一定会丧命于此时此地。” “不、不!”那人试图高喊求救、试图转身逃跑,然而他的哀声渐渐微弱,身体慢慢瘫倒在房门前的泥地上。 “你对我做了什么……”那人盯着自己,说话有气无力。 “我只是往水里弹了点药粉,没想到你真的用来喝了。我也不想杀你,可是我不杀你,还会有别人来杀你,夜影阁终究不会放过你,”自己在那个可怜人面前蹲下身,“所以我想,既然你难逃一死,不如死得有意义。” “活着才有意义……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自己摇头:“你默默的死在流放的途中,是不会有人关心的。但是如果你为了自证清白而自杀,说不定会引起京中注意呢?” “不……我不想死……我还有许多事……”那人慢慢闭上眼睛,昏倒在地上。 你的死,对于你个人可能没有意义,但是对于活着的人却有很大的意义。 当时这样想着,自己在房梁上挂上绳套,双臂托在那人腋下,猛地蹬地跃起,奋力将他的脖子挂进绳套中。 那个人因窒息立即醒来,喉中发出混沌的呜咽声,四肢狂乱的抖动,却终究无力摆脱困境。 自己转过身不忍再看,像是过了百年那样漫长,终于等到身后的动静完全平息。将桌子放在他脚边,又迅速在房中收拾一番,确认没有留下多余的痕迹后,再也没有看那具散发恶臭的尸身一眼,逃也似的翻出窗外。 就是从那个人开始,自己主动将屠刀对准了无辜之人…… 沐雪深吸一口气,迎向童诚灿烂的笑脸。 “是您!”童诚激动非常,“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向夫人道谢,可惜一直无缘再遇见您。” 沐雪冷脸以待:“阁下认错人了。” “不,我怎么会认错自己的恩人呢!您恐怕不记得了,但是我却记得清清楚楚。四年前家逢变故,家母气极病倒,我却囊中羞涩,无法筹钱买药,正当我走投无路之时 分卷阅读21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是您解囊相助,才让家母获得生机。不瞒您说,当时您蒙着面,显然是不求回报,可我还是偷偷跟踪了您……” 沐雪心中一惊。 童诚没有注意到她转瞬即逝的神色变化,一个劲儿的表达着自己滔滔不绝的感激:“自小先父教导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时我没有能力回报恩人,想着哪怕知道恩人的身份、心中时时感念也好啊!于是我悄悄跟着夫人,夫人进了家衣装铺子后摘下了面巾,我才看清了夫人的相貌。后来夫人迟迟没有从铺子中出来,我急着回去买药便离开了,从此再未能有机会感谢夫人……” 沐雪打断他:“妾家在南方,从未到过梦京,阁下真的认错了。” 童诚一脸疑惑,不明白她为何矢口否认:“夫人的口音,听起来不像是南方人啊。” 沐雪转头递给玉渊一个眼色,玉渊立即会意说:“你恐怕不知,南方也通行原崇州官话,尤其是应京人士,更是少有口音。你听我可有口音啊?” 童诚知道玉渊的身份,既然玉渊不是应京人士也没有口音,说明南齐上层人士没有口音是正常现象。 于是童诚暂时按下心中的疑虑,向沐雪拱手道:“在下愚钝,可能真的错认了。请夫人千万莫要怪罪。” 沐雪一脸不耐的摆摆手。 童诚又向玉渊行礼:“多谢宫主大师开惑。” 玉渊温和的笑笑。 童诚向身侧伸长右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皇上在楼中,请夫人前去一叙。” 沐雪点点头,向前方的阁楼走去。 玉渊立即提步跟上,却被童诚伸手拦下。 玉渊瞪着童诚:“这是何意?” 童诚弯腰拱手,语气却隐现强硬:“旅途艰辛,想必宫主此时疲累,皇上特为宫主另备了休憩之所,请允在下为宫主带路。” 玉渊看向沐雪,沐雪朝他点点头,玉渊才道声“好罢”,满腹担忧的跟童诚走了。 沐雪转身,独自向阁楼走去。 庭院中很安静,只有微弱的风声,和遥遥传来的鸟吟。四下不见一个卫士的踪影,沐雪静心感受,似乎暗处也没有第三者的气息。 这里,只有自己和他。 沐雪推开门,迎面是一间普通的客室,再往里走进一个书房,宽大的书桌后是一扇明晃晃的圆窗,窗前站着的是那个熟悉的背影。 白歌已经褪下了高冠华服,换上了记忆中惯常穿着的素衫。 看着这样的他,沐雪心里稍稍安定下来。 “雪儿,你来了,”白歌转身,惯常温柔的笑着,“快坐罢。” 沐雪在身侧的椅子上坐下,旁边的小桌上已经倒好了茶水、放上了两碟茶点和三盘瓜果。 “本来想着你一路劳累,先安顿休息比较好,”白歌笑吟吟的走过来,“但我又知你的性子,正事当前是坐不安稳的。” 沐雪拿起茶杯,感觉到茶水的温度正恰到好处。可惜没有一点饮茶的心情,沐雪又将手中的杯子轻轻放下。 白歌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笑道:“不想喝茶?想喝酒吗?” “算了,我不渴,”沐雪看着他的笑容,明知道应该尽量讨好他,可自己却完全笑不起来,“既然你懂我,咱们就直接说正事罢。” “好。”白歌很是爽快干脆。 “停止备战,回梦京去罢。” “好。” 没想到白歌一口答应,沐雪微微错愕。 “但我有一个条件。” 果然不可能这么简单,沐雪心想。 “你说。” 白歌的笑容越发灿烂:“你和我一起回去。” 沐雪想起颜旷说过,自己是他的执念,自己本来不信,没想到竟然真的是这样。 白歌看着她沉默不语,心中的喜悦渐渐下沉。 “你不想?” 沐雪直视他的眼睛,说:“本来我是可以答应你的,但是他却没有答应我。我不回去,他就会来找我,结果还是没有改变。” “不需怕他!我现在有能力保护你了,”白歌挺起胸膛,一吐心声,“我现在是梁国的皇帝,再也没有人可以压制咱们,再也没有人可以逼迫咱们做不愿做的事情,从此咱们可以过想过的生活!” 沐雪看着他没有说话,心中嘲讽道:怎么可能做到,简直是自欺欺人。 “你难道不想回家吗?梦京才是你出生、成长的地方啊!” 沐雪的心瞬间被痛苦的潮水淹没。 看着一滴眼泪毫无征兆的无声划过沐雪的脸庞,白歌吃惊道:“雪儿,你怎么啦?” 沐雪双手捂住面庞,肩膀微微抖动起来。从指缝之间,溢出断断续续的颤声:“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根本不想回去……那个地方,见证了我所有的丑陋、卑劣、残忍、罪恶……我根本不想回去……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让我重新开始、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忘记一切呢!” 白歌张皇失措 分卷阅读21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他万没有料到,他跨过的那个坎,沐雪却没能跨过去。 “雪儿、雪儿,你听我说,哪有一片净土是没有浇灌过鲜血,哪有一片圣域是没有掩埋过白骨?你以为齐宫就好吗?那里只会比你想象的更加黑暗和龌龊!只不过是那齐帝现在肯庇佑你,才遮住了你的双眼,可十年后、二十年后呢?你能保证他会一直待你如初吗?你可别忘了他是什么人、他杀了多少人才成就现在的他!届时你当如何自处呢?在吃人的地方,你也只能吃人才能活下去啊!” 沐雪内心一颤,在某一瞬间,她差点就相信了他的话。 左手上的戒指似乎银光大盛,刹那间直射她的内心,驱散了包裹真心的黑雾。 就算这个破戒指毫无意义,但剑则甘愿为自己而死、也甘愿被自己控于掌中,仅凭这些理由难道还不足以使自己相信他吗?如果世上没有现成的净土,那么就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开辟一方净土罢。 她很快清醒过来,白歌的一番话反而使她更能看清那个等待她回家的人是多么可爱。 沐雪两三下抹去眼泪,声音恢复坚强:“你方才说回家,不错,我想回家,但我的家在应京,再也不是梦京了。” ☆、雨墓重逢 从圆窗射入明晃晃的日光,称得白歌的面色越发阴沉。 他缓缓吐字:“所以你是不答应咯?” 沐雪没有答话,反问:“你还记得咱们重逢的那日吗?” 白歌的眼睛亮了亮,立即激动道:“当然记得,咱们是在你母亲的墓前重……” 沐雪打断他:“其实,在那日的前一日,我们就已经碰过面了。” 白歌愣了一下,眼帘微垂,似在努力回忆。 沐雪静静的看着他,完全没有提示的意思。 “难道!”白歌猛地抬头,“那个在街上故意撞我、往我手里塞纸条、劝我不要离开城中的乞丐,是你?” 沐雪默认了。 “啊!我早该想到的!”白歌倏地起身,脸上涌出欢喜,“除了你还会有谁呢!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我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你却突然来到我的身边,成为支撑我活下去的力量!” “那时我本应和夜影阁的其他人一起埋伏在百花苑的必经之路上,可我一听说目标人物是你,想都没想就立即离开、悄悄潜回城中。还好在大街上撞见你,再晚一步你就可能毙命于城郊了。” 白歌半蹲在沐雪面前,握住她的双手,双眼泛红:“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今日的我了。” 沐雪苦笑,自觉没起多大的作用。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他们知道你年年都会到我母亲墓前洒扫祭奠,便次日又在墓地周围布下埋伏,等待你前来,”沐雪轻叹一声,“我本以为提醒过你,你这次就不会再来了,谁知你这傻子,竟然乖乖自投罗网。” “你不知道,我曾经哀求了多久,才有人偷偷告诉了我你母亲的墓地所在。那时我以为你真的死了,我心里空落落的,不断想着你去哪了,为何我还留在这里,我又该去哪寻你,”白歌紧紧抓住沐雪的手,仿佛松开就会失去一般,“我为你立了块石碑,想象着你小小的身体就埋在你母亲边上,每次祭奠你的母亲,我更多的是思念我的雪儿。每年就去见你一次,我怎么能够失约呢?唉,既然你还好好的,咱们就不提这些蠢事了罢。” 沐雪却置若罔闻,顾自说道:“听说你已经坐着马车出城了,消息迅速扩散,半道拦你已来不及。我立即向墓地飞奔,在你到达之前,我恰好杀掉了整个刺杀小组……” 白歌惊讶的睁大双眼。 渗透着血色的记忆慢慢浮起,沐雪轻轻闭上了眼睛。 母亲不愿意葬入皇陵之中,按照母亲的遗愿,墓地选建在梦京城南矮山苦丘脚下。那里虽不是皇陵,却被林木溪流环绕,自得天然的清净与安宁。 小时候母亲下葬时去过一次,后来进入夜影阁就再没有去看望过母亲。所以当自己跑到那儿时,一度惊讶于墓地周围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昏暗与幽寂。 “海歌王还有多远?”蒙面的杀手们纷纷围了过来。 自己直愣愣的向前走着,猛地跪倒在母亲墓碑之前。 “流光,你认识躺在这里的人?”一个杀手好奇的问道 “认识,”听到自己轻飘飘的声音,“是个可怜的女人。” “喂,别忘了咱们的任务。天下可怜的女人多了去了!” “是啊,还有任务。” 自己从泥地上站起,转身背对墓碑。明明时间紧迫,偏偏要故作镇定。 “我来通知你们,”眼珠一动不动、整张脸僵硬成面具,“海歌王不会来了。” “什么?”杀手们果然开始慌乱、愤怒,“这么说,计划又要落空了!老子等了这么久,又白等一遭!” “怎么办?空手回去又要被阁主责罚了。”杀手们围作一团,急急的商讨对策。 分卷阅读21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在身后悄悄的拔出了剑。 凑上去装作加入讨论的模样,突然向身边最近的蒙面人刺去! “啊……” 一个。 “流光你!” 两个。 “流光你干什……” 三个。 “流光你疯了!” 一手按住对方的剑柄,一手挥剑割破对方的喉咙,滚烫的血液立即飞溅到脸上。 四个。 “你竟敢背叛我们!” 侧身闪开愤怒的凌风一斩,以对方两倍的速度回身一刺。对方立即闷声仆地。 五个。 还有一个。 天上不知不觉下起了牛毛细雨,雾茫茫的视野中,有个黑影正向远方拼命奔跑,眼看就要消失在晦暗的树林中。 放他生,就是自己死。 这么想着,双脚已经自动踏风而起。黑色的身影越来越近,手中的剑高高举起,猛地向下一劈。 黑衣人侧头避开,反手就是一剑击来! 幽暗的林中,不得不和对方缠斗在一起。 “为什么背叛我们!”黑色的面罩下迸发出愤怒的声音。 为什么?为了白歌吗?为什么要为了白歌铤而走险呢? 还来不及想出答案,求生的本能激发出最快的速度,在对方眨眼之际闪到对方身后,挥剑一砍,对方顷刻间头身分离,再也提不出问题了。 立即回去将那些肮脏的尸身远远拖走,弃入深沟中,用乱石和灌木掩住。 做完所有清理,似乎全身的气力都耗尽了。踉踉跄跄的走出树林,再次跪倒在母亲的墓前。 雨越下越大,将脸上和身上的血都冲刷干净。 可心中的血污却扩散得越来越大。 手指不自觉的抚上墓碑上的字痕,眼睛因为豆大的雨珠而越发模糊。 为什么自己要在母亲面前做这种事呢?母亲看到像一柄冷剑似的活着的女儿,大概会很是失望罢? 这样的自己,果然不配来见母亲啊。 可是还是想问问母亲,到底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是否正确呢?母亲啊能不能告诉女儿,到底这条铺满鲜血之路是否该继续走下去呢? 雨珠越发密集,哗哗的声音充斥了整个耳廓。 母亲果然很是失望罢,根本不齿于回答自己的问题。或许答案早就了然于胸,根本不需要别人来回答,所有的理由不管听上去多么伟大,不过是支持自己赖在世上的借口而已。 只不过,多么希望有个人能够在低落之时肯定自己,多么希望有个人能够在绝望之时支持自己。无论自己选择什么样的道路,都能够展开阳光灿烂的笑颜对自己说:“加油!” 如果世上还有这样的一个人,该多好啊。这样的话,无论自己选择什么样的道路,大概都会坚定信念、义无反顾、一往直前罢。 颓然垂头,模糊双眼的雨水变得越发苦涩。 多么想提前去见母亲啊,可惜母亲一定不想见到这样的自己。 视线右移,有块低矮单薄的石板紧紧的偎依在母亲的石碑旁边。石板上端已经失去了棱角,因为过多摩擦而变得光滑黑亮。 喃喃念出石板上的刻字:“安平郡主之墓……” 微微愣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竟然是自己的墓碑。 不由苦笑,原来世上还有人,在意过自己的死亡。 小小的墓碑就如同那个小小的天真纯洁的白雪,或许母亲更愿意那个小小的孩子陪伴罢。 突然身后传来人声:“雪儿、雪儿!是你吗?” 仿佛是幻觉,仿佛又不是。声音中蕴含着充沛的情感,穿过重重雨幕,未有消褪反而越发具有实感。 慢慢回头,雨雾中钻出了那个全身湿透的人,发髻散乱、狼狈不堪的脸上,却因狂喜而绽放着璀璨无比的光芒。 原来世上还有人,这么希冀着自己的存活…… 沐雪慢慢睁开双眼,继续说:“那时我在冲动之下背叛了夜影阁,不知如何善后,更不知何处可去。你毫不怀疑我的身份,抓起我的手说要带我走,我就愣愣的跟着你走了。” 白歌感慨道:“我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那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牢牢抓住你,再也不让你离开我。我不愿再经历一次,明明说好了‘明天见’的人突然就消失不见;我不愿再经历一次,那种突然被告知‘暴毙身亡’噩耗时的崩溃。我想远远的离开梦京,离开那权力厮杀的战场,和你一起远走高飞。咱们那么顺利的到了蒙郡,可你却不愿意继续向前了。为什么你要回头呢?如果那时咱们成功离开,或许早就拥抱自由和幸福了!” “我为何要回头?因为,我渐渐想清楚了一件事,”沐雪凝视着白歌的眼睛,“和你并肩奔驰的路上,我一直这样看着你,我一直在思考:我为什么要救你,你对于我是如何的重要。你我自八岁分别后再未见过,你于我而言 分卷阅读21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其实无异于一个陌生人。” 听到此话,白歌露出一瞬受伤的表情。 “那时我已经答应了羿阳,要与他联手除掉也藏、彻底毁灭夜影阁。我和羿阳最该做的,就是积极完成各种任务,获得也藏的信任和松懈。然而我依然奋不顾身的去救你,不惜为你背叛夜影阁而踏上死路。所以你在我心里,必定占有极其重要的位置。” 这时,光芒再次来到白歌的脸上,他激动的抢先道:“就是这样的,你心里早就认定我了,如同我早就认定你一样!就算分别了九载又如何,你我一眼就能认出彼此,相互信任和依靠!” 沐雪不忍骗他,如实说道:“你的重要性,依然来自我与羿阳的最终目标,而我一刻都未曾忘记过我们的理想和信念。我渐渐想明白,毁了一次预谋刺杀,还会有下一次刺杀;杀了一个也藏,还会有下一个夜影阁主。要想彻底毁掉夜影阁,就只能除掉支持夜影阁存在的背后力量。想要消灭夜影阁带来的杀戮和恐惧,就只能除掉妄图利用这杀戮和恐惧来巩固权力的人。而这背后力量即将掌握于白歆手上,他绝对不是一个愿意废除夜影阁的人,也绝对不乐意放弃名为恐惧的统治工具。所以,我必须支持一个与我志同道合的人取得皇权,这个最适合且最容易成功的人,就是人人敬仰的、宣扬‘德治天下’的海歌贤王!” 白歌的心渐渐冰凉,然而他固执道:“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不在乎被你利用。” “可是当初悯怀天下的海歌贤王去哪儿了呢?当初答应与我消弭杀戮的同志去哪儿了呢?”沐雪哀伤的看着白歌,“我以为你懂我,你也自以为懂我。然而事实证明,我愿意为了梁国百姓的自由与幸福不惜一切,你不惜一切最终却只为了个人的权力与情、欲!” 白歌脸上青白交替,他倏地站起,力图用恼怒掩盖羞惭,大声喊道:“你凭什么蔑视我的情感!我对你的真心,一丝一毫都不亚于那个男人!他因你而激起战意,与我又有什么分别?如果你留在我身边,我同样也可以为你创造和平与自由!” “是吗?”沐雪冷笑,“为什么羿阳还在这里?为什么夜影阁依然存在?” 白歌侧头,不敢正脸面对她:“我没有忘记过对你们的承诺,但是你们要给我些时间。我虽然取得了帝位,但一朝踏错就会沦为傀儡,更谈何国家大治?” “如果你想通过战场解决某些人,大可以和我们商量策略、通力合作,难道非要攻破应京、血流成河才能达到你所谓的时机吗?以鲜血浇灌和平,以杀戮来终止杀戮,这是魔道!” 白歌早就听说过自己被暗称为“青焰之王”,登基后甚至被敌对势力攻击为“青焰魔君”,并借此大肆传播灭国之言。 听到此话,他气得发抖:“连你也这样说我?那些卑鄙小人的亡国祸论不过是无稽之谈,你怎么能和他们一样诋毁我!我留着夜影阁不过自保而已,不曾发出过任何暗杀之令。你对夜影阁耿耿于怀,到底是为了梁国还是齐国?你扪心自问,你能放弃手中的风鹤司吗!” 沐雪心中一颤,瞬间再次动摇。 “如果你愿放弃风鹤司,我就立即解散夜影阁;如果你一心为了梁国大业,也就不必再想着回南齐去。” “你自个儿好好想想罢!”白歌甩袖而去。 ☆、舍弃一切 譬如一个天生的瞎子,突然某刻获得了光明,他还未及高兴就发现自己身处虎狼环伺之地,那么他会选择瞪大眼睛紧紧盯着可能随时扑来的敌人,还是自戳双目回归无知则无惧的黑暗呢? 威胁总是存在的,不会随着是否发觉而消失诞生。无论是否重归黑暗,瞎子已是明白自己处于危机之中,那么不如好好睁大双眼,还可能为自己的性命搏上一搏,或有生机也未可知。 大多数人恐怕都是这样想的罢。哪怕此刻并非身处险恶之境,但谁知下一刻会如何呢? 这种对身周环境、对未知前路的恐惧不安感一直直深深的融入生灵的魂魄之中,于是产生了各式各样的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生灵对自然的怀疑、种族与种族之间的怀疑、直到人与人之间的怀疑,恐惧不安就来自于这无处不在的无时无刻的对异己之物的疑虑。那么国与国之间的怀疑不过就是人与人之间无法信任的升级而已。 沐雪深深叹了口气,她一手支在木桌上,托腮望着圆窗外那个男人沉默的背影。 她被禁锢在这个花草包围的阁楼中了。花草无法禁锢她,阁楼无法禁锢她,院墙外的卫士也无法禁锢她,能阻碍她的除了她自己,还有窗外的那个男人。 沐雪能感觉到,院内没有第三者,于是她轻轻开口,知道站在窗外的男人必定能够听到:“我是何等重要啊,竟然需要郎中令大人亲自来看守。” 羿阳没有理会她的嘲讽。 他的大度反让沐雪心中生出一丝愧疚,语气柔软下来:“我过去莽撞冲动,总是会闯下祸端,而你总会为我善后、帮我遮掩。这次也会吗?” 沐雪看着 分卷阅读21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他沉默静止的背影,原以为他不会回答,谁知他答复很快传来,一如既往的冷冽却坚实:“如果你需要,我会助你回齐。” “回齐……”沐雪低声呢喃,“回齐有什么用呢?” 羿阳突然转身,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难道你想要我……” 没等他说完,沐雪倏地站起,走过去将窗扉“砰”的一声用力关上。 窗外的羿阳一脸困惑,等他慢慢转过身来,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冷峻。 沐雪微微摇头,往阁楼二层的卧房走去,边走边想着,杀了白歌也会招致大乱,更何况还不一定能伤害他,何必再害了羿阳呢? 沐雪颓然倒下,以“大”字型躺在宽大舒适的床榻上。 风鹤司是绝对不可能舍弃的,甚至一想到失去双目就恐惧得浑身颤抖。沐雪清楚的看到了自己内心的恐惧和疑虑,尤其当梦中的敌人与白歌的身影重合之时,这种恐惧和疑虑就会成百上千倍的无限扩大。 如何说服他,让他相信自己、相信秉持和平的齐国呢? 沐雪想起了颜旷,那个人不惜袒露所有、奉上他的耳目、甚至将性命献上,以如此斩断所有后路的决绝姿态,才成功与自己以心换心、以命换命。 如此看来,自己疑心尚重,更何谈取信于他呢?果然自己还是无能为力啊。 “娘娘!” 突如其来的呼唤,惊得沐雪瞬间弹起。 “谁!”明明没有听到有人上楼或者上房的动静。 “是我!我在这里!往下看!” 沐雪循着声音向下,看到躲在柜脚阴影中的那团白色身影,眼睛立即眯成一条细缝。 那白色毛团微微抖动,声音也跟着发颤:“娘娘,你们上午谈得怎么样?他们根本不让我靠近这边,看来那梁帝很是提防我的术法啊!” 沐雪猛地扑过去,一手钳住那东西细弱的脖颈,低吼:“你果然是只兔子!” 玉渊慌张的扭动身体:“我不变成兔子怎么接近这里?” 其实他根本不想浪费元炁变幻,干脆恢复成原形。 “那你为什么要变成兔子接近剑择!” “喂喂,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沐雪不依不饶:“你到底是人是妖!” 玉渊不停挣扎道:“咳咳,是人是妖有什么关系呢?都是神魔创造的生灵嘛!” 沐雪显然不接受这种搪塞之语。 玉渊只好认真解释:“娘娘可能不知道,对于修行至玄士之上的修士来说,外表根本没有意义,可以随心所欲的变幻。所谓妖不过就是本身非人的玄士罢了,并无好坏高低之分。” 沐雪扬手,将它随意抛开,玉渊一头栽在地上,滚了好几个跟头,才头晕目眩的坐起身体。 一想到这个家伙披着这样纯真可爱的外表欺骗了所有人,并且将自己和颜旷的亲密行止一点不落的尽数看去,心中不禁火冒三丈。 沐雪气呼呼的在凳上坐下,不甘道:“回去后,你必须得给我一个交代!” “给、给,必须给……”玉渊跳上一张凳子,再跳上沐雪身边的小桌,凑到沐雪身边小心翼翼的问,“你们到底谈得怎么样了?” 沐雪看着白兔就心中生厌,干脆别过头去不看它,没好气的说:“谈崩了,大家全玩完吧!” “这怎么行!这怎么行!”白兔在桌上团团乱转。 沐雪存心看他焦急的模样。 “娘娘,那我们赶快跑吧,”说着,白兔向沐雪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前臂,“娘娘,抓住我的手,我们回齐国再作打算!” 沐雪盯着那只短小的兔手,心想:变得可真像啊。 “娘娘!我们会齐国去吧!”玉渊再次请求。 沐雪淡淡的说:“你自个回罢,我要留下。” “什么!”玉渊目瞪口呆,“我答应过皇上一定要带您一起回去的!” 提到颜旷,沐雪不觉的放柔了语调:“既然白歌对你如此戒备,你还是不要留下来让他生厌的好。我留下来再试试,万一他能念着旧情听我的呢?就算谈不成,多拖一天也是好的。你回去告诉剑则,我一切安好、不必担心,你要劝他按兵不动、千万不要为我做出傻事。” “我……且不说我能不能安抚皇上,”玉渊害怕的咽了口唾沫,“您一直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两国之战不可能一直这么拖下去的!” 沐雪深深吐了口气:“是的,对此我已经有所觉悟了。所以,这期间就靠你了。” “靠我?”玉渊睁大双眼。 沐雪极其严肃认真:“一旦到了那步,你要想尽一切办法、用尽全部力量将伤亡降低到最小的程度。” 玉渊苦笑:“您可能不了解,与那位真正的力量相比,我们这些修士不过是蝼蚁之力,怎可撼动大山?” 沐雪默了片刻,说:“试试罢,实在不行还有最后的办法,不是吗?” 玉渊很是苦闷:“无论如 分卷阅读21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何,我的任务都是完不成了。” 沐雪嘲讽一笑:“国师的任务不是守护天下安宁吗?难道你还有比守护天下更重要的任务?” 玉渊露出无奈的表情,身影顷刻间消失不见,只留下空气中隐隐振颤的哀叹声。 沐雪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发了好一阵子愣,直到楼下传来人声才回过神来。 有三个步声轻盈的人上楼了,随即传来了清晰又克制的敲门声。 “请问夫人醒了吗?”响起一女声。 等了片刻,沐雪略微哑声答:“进来罢。” 房门应声轻轻推开,走进来三个姿态优雅的婢女,矮身行礼后,领头的婢女说:“已备好热水,夫人若歇好了,现在可以洗浴。” 沐雪装作刚醒的懵懂模样,含糊答应她们,任她们卸去衣饰,也不轻易言语。 一桶桶热水提了上来,沐雪痛快的洗去一身疲惫,室内光线一点点暗淡下去,才发现黄昏已经悄悄来临。 崭新的长裙递上前来,沐雪伸手一摸,和记忆中的光滑无纹、柔软如波一分不差,果然没有看错正是碧落绸。 沐雪看着这件淡蓝色的长裙发怔,过去的自己总是包裹黑衣在阴暗中穿行,只怕白歌现在仍不知道自己喜好烈烈张扬的红色。她苦笑一下,仍然顺从的换上新衣。 婢女们又马不停蹄的为沐雪她擦干长发,最后将她带到镜前梳妆。 这些婢女明显是从梁宫中训练出来的,连梳发的力度和节奏都控制在恰到好处的舒适。 沐雪瞟了一眼梳发的婢女,语气稍有不耐:“快些的,我饿了。” 婢女们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心想眼前这个女人外貌高雅、言语却如此粗鄙,但是训练有素的她们没有表露心思,立即恢复从容姿态并加快了梳妆的速度。 婢女们一人手持一个珠光金丽的托盘,递到沐雪面前。沐雪不看一眼就推开了那三套首饰,随意拈起一支簪子将头发盘起。 “行了,”沐雪起身,“不要让你们的皇上久候了。” 领头的婢女立即快步走到门前,躬身道:“楼下已备好晚膳,请夫人下楼。” 沐雪走下楼梯,来到之前的会客室。小桌和诸多椅子都轻轻撤走,换上摆满菜肴的圆桌和两张紧靠在一起的圆凳。梁橼上悄然挂上了绯色的纱幔,更有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萦绕在屋中。 白歌早已等在桌旁,他听到楼梯的动静,立即转过身来。他头戴玉冠,身着青色长衫,比早晨的帝王更显平和,比上午的书生更添轩贵。他见到沐雪现身,他的脸上立即绽放出无法掩饰的笑意。 “雪儿,”白歌走到楼梯下端,向沐雪伸出手、恳切道,“我为之前恶劣的态度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沐雪略一迟疑,仍是轻轻握住他的手:“我也有不是之处。” 白歌灿然一笑,牵着沐雪坐下:“我光顾着生气,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职责。不管你是我的妹妹、朋友,还是千里而来的客人,我都应当好好照顾你的。你一定饿久了罢,快吃罢。” 沐雪听到“妹妹”两个字,心里略略松了口气。她看向桌上,正当前的冰心乳酪撞入眼帘。白歌竟然还记得,她喜好这道甜品,然而现在的她却不能放纵自己的口腹之欲。于是她捧起盛满米饭的瓷碗,狼吞了两大口饭。 这时屋外有轻扬舒缓的笛声悄然响起,沐雪微微一愣。 白歌亲手为她盛了碗鸡汤,递到她面前:“别光吃饭,也喝些汤、吃些菜。” 沐雪放下饭碗,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接过汤碗。她张口正要喝,这时一股浓郁的腥味钻入她的鼻中,顿时引起胃部一阵强烈的抽搐。 “唔……”沐雪急忙放下汤碗,捂住了嘴。 “雪儿,你怎么了?”白歌关切的看过来。 沐雪一只手轻抚胃部,尴尬的说:“看来我还是只能吃些清淡的。” “你病了?” 沐雪微微摇头:“太医说这是孕三月的正常现象,以后会慢慢好的。” “是了是了,我竟然忘了这事,”白歌立即转头喊道,“干什么呢!你们都是聋子吗!还不赶紧撤下这些、换上清淡的!” 侍立一旁的婢女立即小跑上前,一边说着“请夫人恕罪”、一边七手八脚的撤下桌上的菜盘、换上清淡的汤菜。 白歌笑着对沐雪说:“是我疏于管教,让这些人在宫里疲懒惯了。都是我不好,怠慢你了。” 没等沐雪答话,他旋即转身,脸上倏而转冷,一脚踹倒更换餐具的领头婢女,指着桌上的酒壶厉声呵斥:“这个为什么不拿走!你听说孕妇可以喝酒吗!啊?” 疼得双眼泛泪的婢女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向沐雪不住磕头道:“请夫人恕罪!” 沐雪看着她额上迅速红紫一片,皱眉对白歌说:“咱们好好吃一顿饭,何必让旁人烦扰呢?” 白歌挥手道:“都退下罢。” 沐雪盯着那瓶被带走的梦乡醴,无奈的悄悄咽了口唾沫。 分卷阅读21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侍女们迅速鱼贯退出,轻轻关上了大门。楼外的笛声也不知不觉的隐没消匿。 虽然白歌再次为沐雪盛汤夹菜、督促她“吃”、“吃多些”,可沐雪一点胃口也无,只随意填了几口米饭。 沐雪偷偷打量白歌的脸色,虽然他脸上一直笑着,眼里却是冰凉无比。炙热从他身上慢慢消退,渐渐散发出冷冽阴寒的气息。 他对今晚期待已久并精心安排,然而一切都付诸东流。他愤怒、失望又不甘,仿佛又一次来到了鹿宣府衙的后花园。那时他躲在假山后面,第一次看到了她幸福的笑颜,然而这笑颜却不是给予他。 白歌也无甚胃口,他看着沐雪放下了碗筷,柔声说:“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躲在假山后面哭,我好不容易才找着你。” 沐雪微笑:“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白歌从怀里拿出一个泛黄的竹蜻蜓。 “啊!”沐雪接过来细看,惊讶道,“这是原来你送我的那个吗?” “你那时说你想像竹蜻蜓一样飞上天去、再也不要回来,”白歌凝视着她的眼睛,“如果我放弃一切,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 ☆、天造地设 小女孩躲在树后向前方望去,只见院门口有两个懒散闲立的侍仆,正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旁边有个老仆弯着腰正在扫地,此外再无他人。 那家伙去学堂了,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女孩心想。 女孩深吸一口气,壮起胆量,猛地向院门冲去。看到女孩,侍仆们先是吃了一惊,随后立即张开手臂,想要阻拦她的强冲。 “滚开,都滚开!”女孩尖叫着、手臂乱舞、不顾一切地向前闯。 一只胳膊被人牢牢拽住,女孩回头狠狠地瞪过去,呵斥:“大胆!你敢碰我!” 侍仆慌忙松开双手。 另一个侍仆大张四肢拦在院门口,女孩低头弯腰,从他手臂底下灵活的钻了过去。 不顾身后越来越多的喊叫声,女孩轻车熟路的拐进重重折廊深院中。 追寻的喊声越来越远,女孩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这么容易就甩掉了这群笨蛋。 拐角急转,突然眼前出现一个人,女孩猝不及防的猛然撞了上去。如受重击般,女孩“啊”的一声向后跌坐地上,捂着脑袋只觉眼冒金星。 前襟被那人无礼的攥住,女孩怯怯的对上那人的眼睛。 “你……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勾起嘴角,露出惯常的阴森坏笑:“怎么?你不是来找我的?” 女孩用力打开那人的手,转身爬起就要逃跑,却被那人紧紧的拽住了后领。 “跑哪儿去?我的院子,是你想来就来的吗!” 无论如何挣扎,女孩都摆脱不了年长两岁的对方。于是女孩换上笑脸,轻轻拉起那人的衣袖软声撒娇:“歆哥哥,我就是想去以前的书房看看,就看一眼好不好?” 那人的眼睛眯起,依然坏笑着说:“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你就是想去书房看看?” “对、对,”女孩可怜兮兮的不住点头,“我没有别的请求了。” “这个好说。”那人很爽快。 “谢谢歆哥哥!”女孩高兴的跳起来,要越过那人向前走。 然而后领立即又被紧紧拽住,背后传来冷酷的声音:“没说让你白看啊。” 女孩慢慢转身,紧张问:“你想要什么?” 那人哈哈大笑,接着嘲讽道:“现在的你能给我什么?” 女孩的神情立即颓垮下去,垂头说:“我……我什么也没有。” 那人轻哼一声:“既然如此,你就陪我玩儿好了。” 女孩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就这样?” “就这样,你答应的话我就允你去那间破屋子瞧瞧。” 女孩迫不及待的答:“我答应你!” 那人勾起嘴角:“一向高高在上的安平郡主,终于肯垂怜陪我一次了。” 女孩忽视他的冷嘲热讽,急切问:“你想玩儿什么?” 那人眼珠一转,道:“以前你经常和白歌在一起玩那个骑马游戏,我看着倒挺好玩儿的。” “骑马游戏……”女孩环顾空无一人的四周,“那咱们去找俩人扮马罢。” “找什么呀,这不现成的吗!” “哪儿啊?”女孩转身张望。 那人抬手指过来:“你啊!” “我?”女孩睁大双眼。 “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当马给你骑?你以为这儿还是你的家、这院子还是你的雱园、书房还是你的书房吗?” 女孩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她的眼睛渐渐泛红,然而终究拼尽全力忍住了眼泪。 “好,我当马。”女孩慢慢弯腰,双手撑在地砖上,弯曲双腿跪下。 “你来吧!”女孩鼓足勇气,心里喊着什么都不怕的豪 分卷阅读22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言壮语。 脚步声走近,然后有重物猛地落在背上,女孩一下子承受不住、大叫“哎呦”一声趴倒在地。背上如负重山,心脏狂跳如鼓,偏偏又动弹不得,甚至感觉喘不上气。 头顶传来冷漠的声音:“你这丫头这般没用,怎么陪我玩?” 女孩努力想要再度跪起,然而瘦小的身体终究无法承受那人的体重,腰背传来一阵又一阵仿佛就要断裂般的疼痛,女孩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你起来、你起来啊!” 过了许久,那人才慢慢站起,俯视着趴在地上的女孩,冷笑道:“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臭丫头,还以为自个儿仍旧是太子府众星捧月的郡主,竟然还敢横冲直撞、到我院里来撒野,真不知你是厚颜无耻还是愚不可及。” 女孩这才知道自己被戏弄了,她恨恨的瞪向那人。 “来人、来人,”那人高声唤来侍仆,“将她从我的院里扔出去!” 女孩被两个侍仆一左一右的架起,毫无抵抗之力的离开自己曾经居住的园子。 再也无法闯进那间书房了,女孩蹲在假山的背阴处,伤心的默默流泪。 突然头顶上方传来呼唤:“雪儿、雪儿,你怎么躲在这?让我好找啊。” 女孩抬头,看见假山顶上露出一个男孩的脑袋。很快男孩双臂用力,将自身撑起,抬腿翻过假山顶部,然后紧扣假山壁上的洞眼,手脚并用慢慢爬了下来。 落地后,看见女孩泪水纵横的脸庞,男孩吃了一惊,急忙问:“你是怎么啦!” 女孩没有回答,紧紧抱住男孩,嚎啕大哭起来。 男孩慌忙捂住女孩的嘴劝道:“嘘、嘘!雪儿、雪儿!小声些,别被人听到了!” 女孩“呜呜”的不停哭着,泪水沾湿了男孩的衣襟,男孩紧紧的抿着嘴唇,轻轻的拍打她的后背。 等女孩渐渐平静下来,男孩才又小心翼翼的询问:“听说你闯进方园大闹了一场,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孩哽咽道:“我只不过想去我以前的书房瞧瞧,可他怎么都不同意。” “那里已经不是书房了,你要去看什么呢?” 女孩瘪着嘴不回答。 男孩静静的看了她好一会儿,说:“如果你要取什么旧物,我可以替你去取;但如果你非要进去瞧瞧,那我就帮不了你了。” 女孩犹豫片刻,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拉住男孩的衣袖哀求道:“歌哥哥,求你帮帮我。我在书房东南角的地砖下藏了个匣子,求你帮我取出来罢。” “里头是什么?” 女孩没有回答,只道:“要快些,否则定会被他先搜出来的。” 看着女孩湿漉漉的泪眼,男孩无奈答应:“好罢,我替你取就是。你别哭了,我一定可以拿到的。” “你打算怎么取?” 男孩微笑:“这你就别管了,明天此时在这儿等我就是。” 女孩擦干眼泪,回去忐忑的等了一天,次日偷摸溜了出来,按照约定时间等在假山后面。可是等了许久,眼看太阳渐渐西垂而下,假山背面越发阴寒,仍不见男孩的踪影。 就当女孩想要放弃时,假山山顶处终于冒出了男孩的脑袋。虽然仍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但是脸庞上下青紫一片。 女孩大惊:“你被人打啦?” 男孩嘿嘿笑笑没有回答,从怀里掏出一个扁扁的木匣递给女孩,问:“是这个吗?” “是这个!”女孩接过木匣,眼里迅速的泛起红波。 “嘿,太好了,没白挨一顿打。”男孩试图缓和气氛,然而女孩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她扳开匣上的铜扣后盯着匣子里面的东西一动不动。 男孩皱了皱眉,一边说着“我来看看是什么宝贝”一边伸手去拿木匣中的东西,女孩并未用力阻拦,男孩轻易拿到匣中的物什。 “是本书啊,”男孩翻开书页,“哦,是本抄写集子。这歪歪扭扭的字,一看就是你的大作罢!”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脸色越发苍白。 “哎,这里还有别人的字,真是铁画银钩、遒劲有力。哦,是给你的评语呢,”男孩似乎没有发觉女孩的变化,边读边笑,“‘观汝诗抄,难于乱林行军’。呵,这是你父亲写的罢?” 女孩不禁浑身颤抖起来。 男孩哗哗的往后不断翻页,突然“咦”了一声,拿出一片夹在书中空白页处的纸片。只见那片长方形的薄纸上有褐色的笔迹,组成了两个上下排列的字样:白乔。 “这是什么,”男孩看向女孩,又惊又疑,“这不是你父亲的名字吗?” 女孩劈手夺过那张纸片,三两下撕成碎片扔在地上,还狠狠的来回踩踏,直到那些碎屑完全消失于泥沙之中,女孩才停止了狂乱的举动,捂着脸蹲下身体呜呜的轻声哭起来。 男孩立即蹲在女孩身前,试图安慰她道:“你是不是想父亲了?别难过了,他们一定不希望看到你哭的。” “我才不要想他 分卷阅读22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女孩一边抹泪一边哽咽道,“他总是骂我笨,总是责怪母亲没有照看好兄长和弟弟,我心里恨死他了!” 男孩惊讶大张着嘴,好半天才说出心中的疑问:“所以方才那个真的是血迹、是诅咒,对吗?” 女孩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每当他逼我抄书、打我手心的时候,我就希望他患病,一直一直躺在床上,虚弱得没法抬手才好。没有想到,后来他真的病了,一病不起,连远去桑琉岛求药也不成……我从来没有想过,他病了会怎么样,也从来没有想过,我这么恨他却又这么依赖他。我现在好后悔,我好希望他能回来,好希望一切都回到原来的模样,哪怕他仍旧嫌弃我……” 女孩拿过男孩手里的书册,紧紧的抱在怀里,眼泪如雨落般倾泻不休。 男孩举袖为她拭泪:“别伤心了。” 女孩哀泣不止,脸色惨白,像是随时要哭断气去。 男孩突然掰开女孩的手臂,抢过那册簿子,用力撕扯,书页迅速散开破裂。 “不要!你还给我!”女孩焦急喊道,“你住手!” 男孩用后背挡着女孩,边扯散书册边快速走向湖边,猛地扬手,将无数碎页洒向水面。 “不、不!这是他唯一留给我的了!”女孩立即跪在伸手去捞浸湿的纸页,男孩抱住她阻止她试图踏进湖去。 “你坏!你也欺负我!我不要理你了!”女孩哭喊着捶打男孩,男孩执着的将她拖离湖边。 “他永远不会回来了!”男孩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她颤抖的身躯,“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以后你就依赖我!相信我,我会努力长大的。很快等我长大了,等我能够随意出府、拥有了自己的坐骑,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可惜世事总不能尽如人意。 沐雪两指把玩着竹蜻蜓,叹口气道:“那时你为了哄我开心,可没少费心思呢。” 白歌欣慰一笑,好像在说还好你没忘。 气氛有所缓和,沐雪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思考起来。 从来没有想过,白歌愿意放弃一切的这种情况。 一直以为,白歌心里的权欲会无限膨大,不吃下齐国便不会罢休。没有想到,他愿意抛弃来之不易的权柄。 大概在自己心里,从来没有正视过他的情感,所以根本不会料到他心中的情、欲会远胜一切。 沐雪皱眉不放,这个提议未尝不是一个避免战争的办法,然而颜旷怎么办呢? 白歌悄然离去,梁国大概会混乱好一阵子罢。执掌军队的庄氏和执掌政财的裴氏,如果二者合作,梁国可以快速稳定下来;如果二者发生利益冲突,梁国必然陷入动荡。 但是另一边,自己突然消失,颜旷必然将愤怒而疯狂,他会根据戒指的指引持续追踪自己,即使没有戒指,他也会不惜一切翻遍世上每个角落,为此不惜发动军队进驻各地,进而和梁国必有一战。如果庄裴合力,齐梁之战必将伤亡浩大;如果庄裴不合,齐国可能迅速吞下梁国。然而颜旷是不会就此止步的,他在梁国找不到自己,便会调转矛头,或向东越过梦泽寻往东陆,或者向西越过悍漠寻往西陆,或者向北跨过狼原、翻过天圣山寻往北陆,或者向南渡过琼海、穿过惊涛骇浪寻往鲛人腹地…… 沐雪仿佛看到了颜旷终其一生都在战争和寻觅中度过,直到某场战争彻底的阻止了他的脚步,他才会不甘的倒下身体,眼睛还大睁着想要寻找自己。 这样的剑择,实在是太悲惨了。 而齐梁两国的男子必定大多要奔赴战场,妇孺老弱必定要因艰难的生活以泪洗面,整个南陆贫困饥馑、充满绝望。 这样的人们,也太过悲惨了。 沐雪手指突然使劲一搓,竹蜻蜓旋即高高飞起,未几时就啪嗒一声坠落在地。 白歌的心随之高升又倏地下跌。 “多谢你,是你让我认清了无论如何悔恨、如何哭泣都无法改变现实、无法回到过去,”沐雪转头,狠心将竹蜻蜓移出自己的视野,“歌哥哥,咱们都回不去了。” 白歌满眼失望伤心,不甘道:“就算这样,你依旧不会答应吗?” “如果能够这么轻易的离开,我当初就不会选择留下了。” 白歌脸上重燃希望之光,他身体前倾,握住沐雪的双手,自信又坚定的说:“你知道咱们可以的,你知道咱们拥有轻易抽身的力量。什么国恨家仇,什么正道大义,根本不及你我二人重要!咱们明明能够毫不在意世人的生死存亡,去追求只属于你我之间的、在世为人的、天造地设的纯粹欢愉!” ☆、亲密战友 刹那间,一股没来由的厌恶感猛然爆发,仿佛被锐利万箭穿刺而过,浑身上下燃起剧烈的刺痛感。尤其是亲眼看到白歌眼中一闪而过的青色光芒时,沐雪惊惧的抽回双手、从凳上弹跳而起。 双方都盯着对方,气氛急转而下,仿佛整个厅堂中的空气都凝滞住了。 然而那发自 分卷阅读22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本能的排斥感转瞬即逝,仿佛只是刹那的错觉,沐雪立即又为自己的妄动懊悔不已,试图掩饰:“我……” 白歌双眼泛红,打断她:“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我当然不是讨厌你,”沐雪再度坐下,尽力用最温和的语气辩解,“歌哥哥,时至今日,咱们已经都不是纯粹的自己了。” “就算不管咱们肩负的社会责任、不在意咱们的轻举妄动能够带给南陆怎样的震颤,往小了说,咱们身边都有了值得咱们关心、保护、支持的人,是他们在危难时刻给予咱们信任和爱护,咱们又怎能忍心做出让他们担忧和伤心的事来呢?” 白歌端详着沐雪的眼神,发现她眼波流动,显然触动了心底真情。认清现实的他心里渐渐冰凉:“你不在乎那个男人的过去,我以为你也不会在乎我的……没有想到,你终究比我想象的陷得更深……” 白歌站起身,仰头喟然长叹:“不过半年而已,你我之间就已经相隔万里、遥不可及了吗?” 沐雪跟着站起,主动握起他的双手,诚恳道:“歌哥哥,咱们仍可以成为彼此信任、托付生命的战友!” 听到“战友”二字,白歌眼皮一跳,他缓缓抽回自己的双手。 沐雪不愿放弃:“让一切返回正轨后,咱们仍是志同道合的伙伴,没有无谓的猜疑能够破坏咱们的信任,没有狭隘的琐屑能够消磨咱们的意志,更没有频繁的争吵能够伤害咱们的情谊,咱们还可以带领所有人一齐走向幸福,这样难道不是更好吗?” 白歌盯着沐雪,慢慢摇头道:“我再说一次,我根本不在乎其他人,我只在乎你。为了使你高兴,我可以做任何你希望的事、成为任何你希望的人。拿下帝位、安抚万民、平抑战事,什么都可以。但是唯有一点,将你再度送回那个男人手中,这一点,我,绝对、绝对不能做到。” 白歌边说边退到门前,心中沮丧却眼神坚定:“我愿再用半年时间,将你从万里之外拉回我的身边,如果半年不够,我就用一辈子!” 沐雪紧紧咬着嘴唇,对白歌的坦白感到震惊和焦虑。 似乎对沐雪的回应不抱期待,白歌果断转身推门踏出。 “好好休息罢。” 白歌的脸消失在门后。 沐雪感到全身的气力被突然抽空似的,颓然坐回凳上。直到有侍女推门进来,沐雪才回过神来,洗漱后上楼回到卧室。她脱下那件价值连城的长裙,随意扔在凳上,然后躺进被褥中。 管不了就算了。 沐雪两眼一闭,决心将烦恼抛之脑后,疲惫迅速占领全身,很快就沉入深眠。 次日果然还是哪儿都不能去,一开门就能看见羿阳沉郁的面庞,他眼底的黑影更深了,似乎一夜未眠。 “你在担心什么?”沐雪嘴角勾起,戏谑道,“猎犬又不会因一只囚鸟而失宠。” 羿阳依然没有理会她的嘲讽,只道:“你留在这不安全。” “那只能说明你打造的这个笼子不够坚固。” 羿阳紧皱眉头:“我希望你赶紧回齐。” 沐雪反而抱着两手、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我就不回。” “你!” 羿阳几乎快要发作之时,一阵异常的争吵声突然响起。 俩人迅速看向院门的方向,只见几个窄袖短衣的狼原人正在和守卫院门的卫士互相推攘。四周墙头立即出现了好几个身着黑衣的人,他们一齐看向羿阳,似乎正紧张的等待着他的命令。 羿阳瞪了一眼沐雪,仿佛在说:你看,麻烦来了罢。 沐雪回瞪他:就算是麻烦,也是你的麻烦。 羿阳无奈的向院门走去,争锋相对的两边都暂时停手,从狼原男子身后从容步出一个俏丽的狼原女人。 “公主,”羿阳抱拳,“皇上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怡馨院。” 朗满佳珠的视线直接略过他,看向远处静立的沐雪,道:“既然已经打扰了,何妨再打扰些?” 朗满佳珠斜视羿阳,傲然道:“我若真的要闯,谁能拦我?谁能责我?” 羿阳毫不畏惧,按剑道:“奉皇上之令,擅闯怡馨院者,立斩!” 佳珠冷哼一声,向沐雪方向高声道:“既来是客,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羿阳“铮”的一声拔剑出鞘,四周的黑衣人也立即跃下墙头,迅速围了过来。 “郎中令大人,”见势不妙,沐雪及时高喊,“请让这位进来罢。” 佳珠满意一笑,看向羿阳:“邀请的话,就不是擅闯了吧?” 羿阳犹豫片刻,递给下属一个眼神,依然持剑挡在狼原人面前冷声道:“只公主一人可进。” “你们待在这。”下完命令,佳珠径直向沐雪走去。 羿阳立即指挥着黑衣人在她们二人周围散开,隐约仍是包围之势。 沐雪和佳珠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彼此都在仔细的打量对方。 沐雪凝视着对方那双异色的眼珠, 分卷阅读22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心中感叹:多么诡异,又多么让人迷醉啊。然而随着佳珠越来越近,莫名的排斥感逐渐升起,沐雪本能的想要避开,却绷紧全身强迫自己停在原地。 “你就是他亲自接回的女人?”佳珠傲慢的抬起下颌。 沐雪挤出微笑:“公主殿下,幸会。” 佳珠脚步不停,围绕沐雪转了一圈,伸长脖子肆无忌惮的在沐雪脖颈间闻嗅,沐雪不觉的握紧了袖中的双拳。 “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佳珠终于收回身体,用高高在上的眼神审视沐雪,“你是什么人?” 沐雪努力保持平静的语调:“妾自齐国来,意在梁旅居一段时日,幸蒙梁帝陛下盛情款待。” “你是南齐人?怎么口音听起来不像?” 沐雪已经疲于回答这个问题了。 佳珠追问:“正值两国宣战,你偏挑这种好时候来旅行?” 沐雪直视她的眼睛:“梁帝陛下贤名远播,想必不会为难妾等妇弱之人。” 佳珠冷笑:“你当我傻么?我早知他心中有个秘密瞒着我,我也容着他瞒着我,以为慢慢的他就放下了。结果呢,他的皇帝宝座还没坐热乎呢,就迫不及待的接你来了。双脚踏在梁国,一手揽着狼原,另一只手还伸向南齐,呵,他可真是厉害啊。” 沐雪心想,狼原公主果然不是好糊弄的角色。 “他如此看得上你,我便特地来瞧你,却也不过如此,真真叫我失望,”佳珠煞有介事的叹口气,“你连我一口都不够。” 沐雪心中一紧:“什么意思?” 佳珠迅速抬手,轻轻掐住沐雪的脖子,眼神仿佛猫玩弄着爪下之鼠般兴奋且残酷:“如此纤细脆弱不堪一击啊。” 沐雪并未感受到任何杀气,便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出手,故而也未及时出手反击。琢磨不透对方的用意,不知该如何回应,就这稍一愣神的功夫,凛冽劲风突袭而至,一柄利剑从左后方斜刺而来,迫使佳珠松手后退。同时沐雪被一股强力向后一拉,瞬间与佳珠隔开数步之遥。 沐雪侧首一看,果然正是羿阳出剑,他双眼圆瞪,里边尽是责备。 沐雪回头看向佳珠,对方脸色不好似被激怒,同时羿阳也挺剑向前,眼神锐利,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佳珠气势汹汹的再度走近,虽然表情可怖,但沐雪仍未感受到丝毫杀气。她紧紧拽住羿阳执剑的手臂,要阻止他冲动行事,想不通为何高手如他竟分辨不出对方没有杀意,他是否太过紧张以至于失去了正常的判断能力。 就在羿阳臂上的肌肉越发坚硬,快要控制不住脱出手掌的时候,眼前突然又出现一个身影,正挡在羿阳和佳珠之间。 “佳珠,别闹了!我带你回去!”这是白歌的声音。 佳珠双目瞪圆、气势凌人:“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白歌拉住了佳珠的双臂:“她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我作为主人招待她,有何不妥的?” “什么重要的客人,值得你亲自去接?” 白歌不得不说:“她是齐人派来求和的,我自然得给他们些面子。” “齐国为什么不遣个正经使臣来?偏偏送个美女来向你使美人计吗!” “那齐帝要面子,先以掩人耳目的方式接洽一下也是正常的。” “接洽?”佳珠甩开他的手、指向沐雪,“为了接洽,你将自己住的院落腾给她、将新贡的碧落绸给她,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将自己送给她?” 白歌皱眉:“佳珠,够了!众目睽睽之下,你不要颜面,我可是梁国皇帝!” 佳珠尖声提醒他:“没有我,你连梁国都回不来!” 白歌愤而回击:“没有我,你们狼原早被三军屠尽了!” “嗷”的一声怒吼,杀意突然爆发。佳珠猛地向前一扑,刹那间化身为狼,巨大的前掌将白歌狠狠拍在地上。 电光火石之间,沐雪终于明白了白歌能够驱策群狼的秘密。 “不要冲动!佳珠!”白歌惊恐大叫。 回复他的是血盆大口中的根根獠牙和巨大的咆哮:“吼!” “别杀我,”白歌慌乱求饶,“万事可以再商量!” 巨狼大口微合,剩下咧开至耳根的长长嘴缝,露出里边紧咬的森森白齿,和齿缝间不时泄出压抑的低吼。 “佳珠、佳珠,我不想和你反目,想想咱们曾经多么快乐!” 白歌慌不择言,说完他突然想起沐雪还在旁边,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她。 眼看着白歌被白狼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沐雪立即向前跨出要去救人。然而手臂反被羿阳紧紧扯住,他惊恐的瞪着双眼,冲她不断摇头,严厉警告她:危险! 这一瞬间,羿阳放弃了他身为郎中令的职责,忘却了光霁社持续追求的理想,一心只想保护沐雪的安全。 “不要去,俩都危险!” 沐雪明白过来,羿阳是要她坐山观虎斗。然而她不仅仅担心白歌的生死,更是担心佳珠将潜藏在 分卷阅读22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白歌体内的那个人逼出来。 这时,白歌看见沐雪和羿阳作壁上观,周围的黑衣人未得羿阳命令更是不会上前相助,他突然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灰意冷,徒然放弃了所有的挣扎。 “你杀了我罢。” 赤碧巨瞳猛然收缩,血盆之口再度大开,白歌绝望的闭上双眼。 沐雪看得分明,那巨狼突然向白歌的脖颈咬下,然而终究在最后一刻收住了杀意。眨眼之间,巨狼庞大的身型迅速收缩,只剩下一个浑身□□的女子跪伏在白歌身上。 感受到身上重压的消失,白歌惊讶的睁开眼睛,看见佳珠正俯视着自己,散乱的长发下泪流满面。他的心脏猛地一缩,抬起左手抚上那只曾经受伤的眼睛。那些迅速复原的伤口,他可以视而不见、忘之脑后,可这只赤红的眼睛却时刻在提醒着他,佳珠为了自己甘愿放弃公主的尊严、成为一个人人畏惧的妖物。 他终于鼓起勇气说出心底的实话:“对不起。” “我才不是舍不得杀你,”佳珠咬牙切齿,“我偏要你活着,体会和我一样的痛苦。” 白歌只能重复着:“对不起……” “我看出来了,她根本不在意你,”佳珠呵呵冷笑,“欺骗真心的人,最终也会失去所有真心。” 白歌露出痛苦的表情:“佳珠,我并不想失去你,咱们曾经是多么默契多么亲密的战友……” 战友,多么耳熟的词啊。沐雪呼吸一窒,心中涌出强烈的自我厌恶和无端愧疚。她强行挣脱羿阳的铁腕向佳珠走去,边走边解开衣带、脱下外裙,将外裙披在佳珠身上。 佳珠抬头看她,异色的双瞳中射出狠厉的光芒:“我本可杀了你!” 沐雪毫不怀疑。 佳珠拢紧长裙,从白歌身上站起,尽管脸上泪痕仍在,但她抬起下巴、恢复了高傲的姿态,对沐雪说:“怀胎的羚羊啊,再见面的话,我一定杀了你。” 沐雪紧紧抿着嘴唇没有答话。 佳珠睥睨地上的白歌,犹如鄙视一只蜣螂:“还有你。” 说完,她昂首挺胸向院门方向走去。 羿阳挥手,旁边的黑衣人立即散开让出通路。 走到半路时,佳珠笔直的背影猛地一晃,立即跌坐在地,似乎更无力站起。院门前的狼原人立即冲了过来,冲得最快的那个狼原男子伸手去扶佳珠,却被她甩开手臂并且狠狠挨了一耳光。饶是如此,那人依旧没有放弃搀扶她。 激烈拉扯一阵后,佳珠最终温顺下来,和那人半搂半扶着离开了。 ☆、贤明德仁 心中隐有怅然,然而更多的是如释重负般放松。 “想追的话,现在还来得及。”头顶传来沐雪的“好心提醒”。 坐在地上的白歌抬头,看向这个让自己无比痛苦的女人:“曾经的你,会义无反顾的来救我,可现在,你竟恨不得眼睁睁看我死去……” “我……”似乎任何解释都是徒劳、都像掩饰,沐雪最终只能说,“在不同的道上走下去,我们终将形同陌路,甚至成为利益冲突的仇敌。” 白歌跳起怒喊:“为了你的道、你的利益,你不惜要我死!” 沐雪再次闭紧了嘴,她没有办法否认内心曾经闪过这样念头。 这时羿阳介入:“那妖物太危险,是我拉住了她。如果来得及,想必陛下也会下达同样的命令。” 白歌怒视着羿阳,良久道:“我现在才看清,你究竟为什么待在我身边。” 他一把攥起羿阳的前襟:“别忘了你的身份,就算我死了,也轮不着你!” 羿阳惊慌的看向沐雪,沐雪疑惑的皱紧眉头。 白歌推开羿阳,沐雪未及发问,羿阳朝她点点头,随即跺脚掠起,黑色的身影立即消失在墙头。 白歌冷哼一声:“懦夫!” “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白歌凝视着沐雪,反问:“如果今天我真的死在这,你会不会有一丁点的伤心?” 当然会伤心,可是沐雪不知是否该说出口来。 看到她纠结的表情,白歌仿佛看到了希望,他哈哈大笑着离开了怡馨院。 走出庭院,白歌才停下狂笑,眼神变得狠厉而冷酷。他仿若无事般换了衣冠,迅速召各军将领议事。 确认了军士、马匹、兵器、粮草全部到位后,白歌眼里火光迸溅,瞬间熊熊炽烈,毫不犹豫的宣布:“出战!” 各军将领领命而去,只有童诚留了下来。 “狼原人要出城。” 白歌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随他们去。” “还有十万匹狼原马没有运来。” “暂时够用了,”白歌拍拍自己的脸颊、使自己保持清醒,“记住,他们不是人质。” 童诚面带焦虑:“战事打起后,万一后院起火……” “不会,朗满格达绝不会感情用事,”白歌给 分卷阅读22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出坚定的眼神,“唇寒齿亡,凭现在狼原的实力,只能选择紧紧依靠大梁。” “那我给他们放行。”说完,童诚作揖退下。 白歌的眼神渐渐失焦,慌乱慢慢掩盖了坚定,其实他也没有信心一举击破齐军。只不过,他内心巨大的恨意使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尽快抹掉颜旷此人的存在。 他有些惋惜,如果当初狼军没有尽灭该多好。 他甚至回想起那个恐怖的夜晚,如果谐紫清和他的尸军尚存该多有助益。 在同父异母兄长去世一个多月后的今天,白歌发现自己竟然从某种程度上理解了他。不管是为了证明自己存在于世的意义,还是为了重获所爱之人的芳心,内心那团难以满足的名叫欲望的火焰,不受控制的越发强烈,恨不得毁天灭地、吞噬一切。 白歌自嘲般冷笑起来,说不定自己真的入魔了,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本来还期待那自我标榜着“绝不干涉人间兴替”的玉宫能够遵守承诺,然而玉渊活跃的身影使得白歌不得不怀疑玉宫早有偏倚。入魔才好呢,自己就可以轻松跨过玉宫那些绊脚石了。 正胡思乱想着,房门毫无征兆的突然大开,没有任何通报就走进来一个白袍男子。 白歌右手按剑而起,紧紧盯着来人:“风先生?” 风弄月抱琴鞠躬:“参见陛下。” “许久不见啊,”白歌冷嘲道,“朕可能忙糊涂了,竟忘了何时征召过先生。” “请陛下恕罪,草民有事斗胆求见陛下。” “先生是朕故友,大可正大光明的进来,朕自是不会拒之门外。” 风弄月脸色微变:“我最近不太方便露面。” 白歌的眼睛微微眯起。 风弄月尴尬的轻咳一声:“总之,我来是为了……” 白歌打断他:“大敌当前,朕可没有心思与先生谈论琴道。” 风弄月听出自己并不受欢迎,于是他立即说:“我是来帮助陛下的。” 白歌重新坐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道:“哦?莫非先生要主动请缨去阵前用琴音感化敌军?” 风弄月努力忽视对方的嘲讽:“陛下会相信我的。”说完,他一手扶琴,一手在琴弦上轻柔一抚。 那琴音并未听出有何不妥,然而琴音一落,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两个执剑的卫士神态正常的走了进来,向白歌行礼后笔直安静的站着。 “叮”的一声,风弄月抬手再次拨动琴弦。 俩卫士突然面目狰狞,转身面对彼此双双拔出了佩剑。 “叮……” 俩人怒吼一声、眼都不眨的挥剑向对方砍去。 “叮!” 俩人的剑锋及时停在双方的颈侧,表情慌乱,对目前的危局感到不明所以,更不知所措。 风弄月看向白歌,白歌神情漠然,没有表示。于是风弄月挥手,又是“叮”的一声,他背后的两个卫士同时溅血倒地。 白歌心中大喜,他仿佛看见阵前的齐军统一自刎、而己方不费一兵一卒便能攻入应天的景象。 他面色平静的问:“你能操控多少人?” 风弄月总算松了口气:“凡是听到琴声的都可以。” “战场鼓声激荡,恐怕听不见你的琴音。” “两军对阵之时,提前控制住对方将领便可。” 白歌想了想,问:“你想要什么?” 终于看到了希望,风弄月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我唯一所求,就是请陛下救救我的妻子。” 白歌挑眉:“先生想让朕帮你召唤天下医士?” “不、不,”风弄月双手捧琴,“普通人救不了我的妻子,天下只有您或可助她恢复人形。” 白歌下意识的认为风弄月定是疯了,但他转念一想,说不定只是自己疯得不够彻底。 “朕如何救她?” 风弄月双眼放光:“陛下身上具有强大的力量,您只要分享一丁点给内子即可。” 白歌皱眉:“朕若有力量,还要你做什么?” 风弄月一怔,结结巴巴的说:“陛下身上似乎还存在封印,这封印何时打开或许暂且无法由您自己控制。” “若你所说属实,那朕也没法帮你,不是吗?” 风弄月四肢伏地:“恳请陛下允许我随侍在侧,一旦陛下开启封印,便请陛下救救我的妻子。” 一旦开启封印……白歌有一刹那的恍惚,好像有过一回类似的体验。他看向风弄月,心想,一旦开启封印,不知你自身能否尚在人世。 风弄月眼见白歌沉吟不语,再接再厉:“陛下,除了战事,您的私事,我或许也能出把力。” “什么?” “怡馨院中的那个女子,”风弄月嘴角勾起,“恰巧我也认识。” 白歌眼中有惊慌一闪而过,他强作镇定道:“那又怎样?” “我曾亲眼见过齐帝对此女如何宠爱,”风弄月打量着白歌,自忖 分卷阅读22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找到了对方的软肋,“因此在后苑看见她时,我便隐约猜到了此战因由。” 白歌嘲讽道:“先生身负神通,不如直接取来敌将首级更加省事。” 风弄月抱紧怀中弦琴,缓和语气道:“我非常理解陛下面临的困境,世上再没有什么比阻拦爱情更可恶的了。实不相瞒,在内子出事之前,我与内子的心愿便是成全世间的有情人。” 白歌想,不妨一试。便问:“你想怎么做?” “我的琴音,本质上是通过听觉来影响人的情感。既可放大心中仇怨,也可放大心中好感,”风弄月略微犹疑,小心翼翼的说,“如果有好感的话……咳,总之,我愿为陛下扭转彼之心意。” 白歌立即站起,迫不及待:“咱们这就去。” 风弄月急忙抱琴站起:“陛下且慢。此女也非寻常人,通常状况下我无法左右她的心意。” “那要什么状况才行?” “等她入睡后,或可一试,”风弄月解释道,“人在睡眠状态下,意识的戒备会远低于清醒状态;如果做梦就更好了,梦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戒备松懈,此时潜在意识浮现真身,我的琴声便能趁着梦境影响她最真实的想法。” 白歌激动得忍不住双手发抖,他立即面色平静的将手指藏进袖中。 “如果你能成功做到……”白歌换成低沉的语调、努力抑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先生与夫人的大志,真是深感人心,既是为了天下眷侣,朕自然会尽心救助夫人。” 风弄月再度伏倒在地,嘴中不停喊道:“谢陛下洪恩。”直到白歌亲自去扶他起身,他才停止了语无伦次的谢辞。 看着面颊紧贴爱琴、柔声说着“听见了吗,我终于可以救你了”的风弄月,白歌觉得相信疯子的自己果然也离疯魔不远了。届时,无论风弄月能否成事,疯魔的自己大概都足够横扫千军了。 瞅着夕阳将落,白歌再次推开怡馨院小楼大门,身后跟着一群侍女鱼贯而入,放下菜肴汤水后又迅速退下。 沐雪下楼来,白歌立即去扶她。 “我又不是老太太。” 说着,沐雪从白歌臂弯中抽回手臂,白歌笑笑没有强求。 桌边依然只有两只紧紧相依的凳子,俩人在桌边坐下时,沐雪将自己的凳子挪远一步。 白歌仍是笑笑,装作没有看见。他边为沐雪盛汤,边一脸诚恳的说:“我回去又想了想,近来变故太大,我可能真的有些魔怔了。从仰人鼻息到大权在握,人一旦迅速掌握了从未有过的巨大力量,就会狂妄自大、忘记初心。可不管怎么浑,我都不应该破坏咱们的情谊、伤了你的心。” 沐雪提醒他:“还有咱们的志向,初心最重要。” 白歌将汤碗递到她面前:“是的。我现在是帝王了,我的所作所为,完全不应由着自己的性子,应该考虑到所有支持帝位的百姓。” 果然沐雪眼含欣慰:“当然啦,你忍辱负重这么些年,得来如今的地位是多么不易啊。当初人们都唤你贤王,人们都希望你来继承帝位,现在你做到了,更要好好努力、不能辜负大伙对你的期待啊!” 白歌为自己盛汤:“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人们口中的那个贤王到底是不是我。我有时也会恍惚,到底是我本身真的贤明德仁,还是我努力按照别人的期待活成贤德的模样。” 沐雪怔了怔,主动握住白歌的手:“不必怀疑自己。” 白歌苦笑一下说:“我也无法看清,曾经的自己那么努力,到底是因为怀抱强国安民的远大抱负,还是像他们认为的那样怀揣狼子野心。我的初心,其实我自己都无法确定。” 果然沐雪立即说:“之前种种都过去了,重要的是眼下、是未来。” “是的,以前的我是个徒有虚名的亲王,可以胡思乱想听天由命,但现在的我头戴冠冕,就必须从集体利益出发考量世事。虽然手中权力骤然增大,却只能让个人意志屈从于集体意志之下。人们渴望和平、渴望幸福,我绝不应该强行违背他们的愿望。” 沐雪露出赞许的表情:“咱们共同努力,齐梁也能结成友好之邦。” 白歌笑:“那么,就这么说定了。” 沐雪猛地点头:“好,说定了。” 白歌提起汤勺:“瞧我啰嗦了一大堆,你一定饿极了罢。咱们赶紧开吃罢。” 沐雪心情极好,她笑容灿烂的提勺喝汤。 未几时,她就软软倒在白歌的怀里。 白歌将她脸颊上的发丝撩开,凝视着她的纯真睡颜。 我只想为你而活,你却全想着别人。你心里装了那么多的人,却偏偏不肯再塞进一个我。 “心里这么满,累不累?” 可惜她无法回答。 白歌的脸颊轻轻挨着她,柔声说:“活得自在些,不好吗?” 静静坐了许久后,白歌横抱沐雪上楼,轻轻将她放在床榻上,帮她盖上锦被。然后他反身下楼,遣退了明里暗里所有武士和侍者。 分卷阅读22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风弄月适时携琴出现在院中,白歌对他说:“开始罢。” 风弄月点头,在院中横琴而奏。 踏着琴声,白歌回到沐雪身边,握起她的手。 如此多的枷锁,让我为你一一卸下罢。 ☆、镜花水月 白茫茫的大雾笼罩周围,沐雪转身四顾,竟不知身在何处。 “喂,有人吗!” 无人回应。 凭着直觉,沐雪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雾气渐渐稀薄,隐约露出前方的景况。沐雪努力辨认,这地方很是眼熟。 前方是一片开阔的水域,沐雪甚至闻到了随风而来的湿润气息。 啊,这不是齐宫后的长和湖嘛! 沐雪心中顿时一喜,我何时竟回家来了! 快步往前,果然湖边出现了那个期待着的熟悉背影。 沐雪忍不住欣喜大喊:“剑则!喂,剑则!” 那人一直没有转身,沐雪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她想施展轻功跃过去,但又顾忌着腹里的孩子不敢妄动,只能按耐性子快走过去。 越来越近,再次尝试呼唤:“剑择!” 那人终于转过身来,熟悉的脸上并未露出期待中的喜悦之色。 “剑择,是我呀!我回来了!” “你还回来干什么?”颜旷冷漠的眼神如同锥心之刺。 沐雪强笑:“别闹!这是我的家,我当然要回来了。” “不,你是梁人,你不属于这里。” 沐雪没有办法说出“我不是梁人,我是齐人”之类的话为自己辩解,她只能委屈道:“可我是你的妻子……” 颜旷毫不留情的打断她:“不,你不是。你既狠心弃我而去,你就不再是我的妻子。” 沐雪惊讶的看着他身后走出一个女人,那女人脸上绽放着胜利的笑容:“我才是剑择的妻子。” 这个女人乍看是废后赵彤妍,细看之下却是宁妃纪乐川。 沐雪猛地摇头:“不、不可能。” 纪乐川嘲笑她:“剑择最讨厌别人背叛他,既然你是个摇摆不定、首鼠两端的货色,当然不配长伴在他身边!” 沐雪看向颜旷,焦急向他求证:“剑择,告诉我,你不会变心的对不对?” 颜旷冷漠的眼神中甚至浮现厌恶:“你不配拥有我的真心。” “不、不是的,”沐雪失声大喊,“我没有背叛你,你也承诺永远爱我,你还给了我戒指……” 她举手示证,却讶异的发现手指上空无一物,惊呼:“戒指!我的戒指呢?” “你说的是这个吗?”纪乐川问。 沐雪看向纪乐川示出的手指上,一枚再熟悉不过的戒指闪烁着刺眼银光。 沐雪感到不可置信:“怎么、怎么在你那……” 纪乐川仰头看向颜旷,眼中幸福洋溢:“自然是剑择给我的啊!” 颜旷将纪乐川搂进怀中,左手十指相扣,金银两戒相互辉映。 “不!”沐雪向纪乐川扑过去,“戒指是我的!” 纪乐川惊慌躲去颜旷身后,颜旷张开双臂护着她,用从未有过的狠厉眼神盯着沐雪道:“滚开!不要逼我动手!” “剑择,别闹了,”沐雪心如刀绞,“别开这样的玩笑,我受不了……” 纪乐川从颜旷身后伸出头,笑道:“戒指在我手上,说明剑择爱着的人是我,你怎地还不相信?” “剑择,”沐雪抓住颜旷双臂,如同抓住海中浮木,“你亲口告诉我,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颜旷猛地甩手:“滚开,肮脏的刺客!” 沐雪摔倒在地,心中的痛苦好像向全身蔓延。她下意识捂住腹部,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挽回颜旷:“我们的孩子,你也不想要了吗?” “孩子,”颜旷冷笑,“多得是女人愿为我生孩子,我以后会有很多孩子,不缺你这一个。” “何况,”颜旷笑容突然变得温情脉脉,“我已经有孩子了。” 这时不知从何处跑来一个小男孩,欢快的扑入颜旷怀中,大叫着:“父皇、父皇!” 颜旷抱起男孩,极其温柔的说:“懋儿,以后一直留在父皇身边,好不好啊?” “好啊好啊!”男孩拍手大笑。 沐雪认出他正是竹林中那个赵家男孩,她颤声问:“他到底谁的孩子?” 纪乐川从颜旷身后走出,接过男孩抱在怀里,男孩欢喜喊着“母后、母后”使劲往她怀里钻。纪乐川看着沐雪嫣然一笑:“你还不明白吗?” 沐雪坐在地上浑身发冷,她抬头望向颜旷:“你骗我。” 颜旷不以为然:“没理由对一个心狠手辣的杀手坦诚吧?” “原来你从不是真正信任我,”沐雪慢慢站起,“既然你认定我是杀手,那我就杀了你。” 颜旷立即护着 分卷阅读22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纪乐川母子后退,沐雪刚跨前一步,突然横斜里刺来一剑,杀气威猛,逼得沐雪后退几步。定睛一看,正是展越执剑挡在身前。 “休想伤害陛下。” 沐雪知道展越必会坚定不移的站在颜旷一方,而自己于他绝无胜算,只能绝望大喊:“我和你拼了!” 沐雪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向展越扑去,展越挥剑一刺,准确的刺中沐雪大腿,她不由得腿软跪地,冰冷的剑锋立即横在颈侧。 “杀了我吧!”沐雪向展越大吼。 展越面露犹疑,他转头看向颜旷。 颜旷冷酷无情的下令:“杀了这刺客!” 展越迟疑不动,颜旷便快步走过来,一把夺了他的剑,剑指沐雪面门。 “你真的要杀我?”一滴泪从眼角滚落而出,沐雪望着冷剑之后的颜旷,“你终究还是会杀我……” “是你找死!” 颜旷执剑刺来,沐雪本能斜身闪躲。颜旷挥剑横劈,沐雪猛地跃起避开,然而身体不复往日轻盈,拼命腾挪纵跃,仍是中了几剑。沐雪心知不妙,转身想要逃跑,却被颜旷几步追上,递剑直出,正刺沐雪腹部,顿时血涌如泉。 沐雪瞬间倒地,她趴伏在地上,明显感觉体内有股力量正渐渐消失而去。她突然明白过来,哀恸大喊:“我的孩子,不!我的孩子……” 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沐雪抬手向对方抓去:“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对方快速避开,头顶传来颜旷冷酷决绝的声音:“拖走。” 展越走过来,捉住沐雪双足,拉着她向外拖。沐雪无力反抗,世界在她眼中颠倒,宫人们踏在由自己鲜血涂红的道路上面露嘲笑,沐雪什么也不在乎了,她只一遍遍喊着:“求求你们谁来救救我的孩子……” 展越拖着沐雪走过慈寿宫,一群人簇拥着赵太后站在宫门前。沐雪向太后喊道:“救救我的孩子罢,他也是你的孙儿啊!” “不负我望,皇帝终于醒悟过来,”赵太后面色冷漠如霜,沐雪这才发现他们母子原本如此相像,“你这刺客还想做我大齐皇后?真是做梦!快快杀了才好!” 沐雪委屈哭喊:“我没有害过你们,我没有背叛你们,可你们终究不肯相信我!” 没有人理会沐雪的辩解,看着沐雪人们纷纷骂上一声:“呸!奸细!” 展越拖着沐雪路过惠熙宫,沐雪向站宫门口的祺英求救:“祺英!救我!” 然而祺英只看了沐雪一眼,便又立即回头对周围的宫人下令:“快些清扫干净,很快就要有新主子入住了!” 沐雪再喊祺英,她却置若罔闻,再也没转头看一眼。 又被拖了一段路,远远见到颜玥和慕容远志并肩走来,沐雪仿佛看见一丝希望,向他们大声呼救,慕容远志看过来、面露同情,然而颜玥看都不看沐雪一眼,牵起慕容远志的手像避瘟疫似的快步走开了。 沐雪的心一点点坠入寒窟。 展越突然停了下来,沐雪扭头看过去,见到许昀和弟子阿苏正挡在展越前方。沐雪又燃起希望,向他们求救:“许大哥、阿苏,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许昀带着阿苏走上近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沐雪说:“我为什么要救你?” 沐雪伤心的说:“咱们是共生死、同壶酒的朋友啊!” “你受皇上宠爱,我自然当你是弟妹,”许昀摇头,“可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沐雪不甘道:“你说过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的!” 许昀嗤笑一声道:“不过是接近你的借口而已。你本自愿救我,我何须欠你?” “不、你明明很有义气的……”沐雪越说越没有底气,她转向阿苏,“阿苏,救救我……”然而展越根本不给沐雪多说的机会,拖着她继续向宫外走去。 沐雪看着许昀的身影越来越远,心中完全陷入绝望。在宫门处看见面无表情的羊堃时,沐雪更是不再开口、不奢望得救了。 出了宫门,展越停下脚步,沐雪向他喊:“不救我就干脆些杀了我吧!” 展越声音冰凉如铁:“皇上只下令拖走你。” 沐雪再也没有力气假装坚强,她哀求道:“求你杀了我罢,算帮我一忙。” “我没理由帮你。”展越冷漠转身,丢下沐雪离去。 沐雪倒在地上不能动弹,眼看着齐宫大门缓缓阖上而无能为力。 嘈杂人声越来越大,沐雪奋力扭头,看见男女老少慢慢围上前来,纷纷对沐雪指指点点、甚至啐上一口骂道:“呸!奸细!” 沐雪委屈喊:“我从没伤害过你们。” 然而骂声如旧。 几个孩童从人群中挤出来,他们的脸上奇异的混合着纯真与狰狞,模仿着成人的口吻大骂沐雪:“梁国奸细!杀人凶手!” 孩子们嬉笑着捡起地上的石块向沐雪砸来,沐雪抱头缩成一团,委屈大喊:“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孩子的 分卷阅读22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力道出奇的大,石块打在身上的疼痛丝毫不逊于剑伤。 就让他们打死我罢,沐雪这样想着,慢慢展开身体,露出各处要害。 突然一声尖叫,人们纷纷退散开,一个女人冲了进来,扯住沐雪的头发,边打边喊:“终于叫你落到我手里了!我要给我家娘娘和小皇子报仇!” 乱拳之下,沐雪好容易才想起来,这个女人是贞妃曾经的婢女南霏。 “我没有害过她……”沐雪下意识喊了一句,却立即心灰意冷再无辩解。 沐雪也不再挣扎,她闭上眼睛仍由南霏打骂。没打几下,南霏就停了。沐雪睁眼,看见她累得气喘吁吁、满额大汗,她干脆举手拔下头顶的发簪,杀气激射,向沐雪面门猛地刺下! 终于要死了,心中是一种混合着不甘与解脱的复杂感情。 然而一只手臂横空出现,牢牢握住了南霏的手。发簪尖端悬在头顶,生死一瞬,沐雪忍不住浑身颤抖。 那只手臂强壮有力,轻松一甩,就将南霏甩飞高空,人群如受惊之鸟快速退散而去。 沐雪哀求来人:“快救救我的孩子!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他已经走了。”白歌伸手在沐雪腹上一抚,血洞立即消失不见。 沐雪忽然恢复了气力,她坐起身来,低头望着腹部完好如初的衣裳发怔。 “他就这么走了?我还没有见过他,没有抱过他,没有喂过他……” 突然沐雪愤懑哭喊:“为什么要救我!既然要救我为什么不早些来!现在来又有什么用!” 白歌蹲在她身前,柔声说:“现在来才正是时候,现在你可以看清这些人的真面目了罢。你曾经珍视的那些情感,不过都是镜花水月、眨眼即碎。” “可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还活着作甚么?” “你还有我,你一直有我,永远不会失去我。” 沐雪摇头,哀恸非常:“我没能保护我的孩子,我不欠任何人,唯独欠他一条性命,我想陪他一起去轮回……” “你不欠他,欠他的是别人。”白歌伸手,将沐雪搀扶站起。 沐雪猛地抬头,眼中迸发恨意:“对,是他,是他们杀了我的孩子。他们根本不了解我是什么人,根本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就一口咬定我是恶人。不相信我、敌视我、甚至要杀我,我明明没有伤害过他们,我的孩子更是无辜!” “那就让他们瞧瞧你到底是什么人。”说着,白歌往她手里塞入剑柄。 沐雪握紧利剑,向齐宫走去。白歌随意挥手,宫门自动打开。 卫士们气势汹汹的举剑围了上来,沐雪看都不看他们,点足纵身而起,从卫士头上一掠而过,毫无阻碍的直奔泰德宫。然而泰德宫前一群黑衣人突然出现,沐雪陷入包围难以脱身。 只听白歌说了一句:“这就是风鹤司?也不过尔尔。” 说罢,黑衣人竟同时挥剑自刎、倒地不动。 沐雪顺利进入光政殿中,颜旷正搂着纪乐川坐在高大帝座之上。见到沐雪,纪乐川尖叫一声远远躲开。沐雪没有理会她,直直向颜旷走去。 颜旷手无寸兵,张皇失措,跌坐在帝座上,仰头惊恐的看着沐雪。 “杀了他。”白歌说。 沐雪举剑,恨意充斥天地。 “我要杀了你!” ☆、矛盾之境 可能有人注意到了,最近花园里多了只兔子。那兔子神出鬼没的,仿佛是从某个狗洞钻进来觅食的野兔,然而兔子身上的皮毛总是洁白如洗,又像是某个房里的姑娘偷养着的。无论如何,正值兵马混乱之际,没人愿费心思在意一只弱小的白兔。 玉渊本是要回应京的,然而离齐国越近,他就越发心慌。说好的要带沐雪一起回去的,要是颜旷见到只有他一人独自回来,会有什么反应?每当想到这个,玉渊就忍不住浑身发抖。纠结一番后,他还是折返回了宏梁禺阳。这样折腾一回,又浪费了好些元炁。玉渊躲在草丛中想休憩片刻,可再睁眼时天色大暗,已不知过了多久。他急忙向怡馨院蹦去,却渐渐发现有些不对劲。 院子附近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那些将怡馨院围成铁桶似的卫士去哪里了? 空气中隐有琴声飘荡,而这琴声之中更是夹杂着拨弄人心的力量。 玉渊心叫不好,急忙攀上墙头,正见到风弄月在院中抚琴。风弄月一改往日散漫的神态,眉头紧皱、眼睛微闭,浑然忘我、极其投入,仿佛要与掌下的青琴融为一体。 玉渊抬头向小楼看去,只见一楼门户大开,似乎无人,二楼点着灯火,看上去颇为平静。人应该在二楼,可是他们要对沐雪做什么? 只听那琴声越发哀绝,像是凭空描绘着孤月照白骨的荒凉凄景。 玉渊听得头皮发麻,心中只道再这样下去可大大不妙。 突然风弄月眉梢一抖,神色更加紧张,手下琴声一转,变得肃杀冷冽,琴音之中似有人心起伏 分卷阅读23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刀光剑影,一方招招取胜,一方步步败退。 不行,不能放任下去。玉渊手边凭空凝出一截冰锥。 琴声越来越急,仿佛斗争到了最后关头,风弄月咬牙切齿、面色狰狞,左手疯狂抚琴,右手捏起一根琴弦,紧紧不放。 玉渊挥手,冰锥射出。正好风弄月右手同时释放琴弦,急促的尖音激荡而开,像是一支利箭射向小楼,却在半途与冰锥相撞,两股力量相互抵消,肉眼只见冰锥在半空中砰然炸裂,化作冰屑四散、最后消融在空气之中。 风弄月猛然一惊,慌张四顾,却没能发现敌方的身影。他不敢懈怠,挥动双手,分神催动更多力量护卫整个院落。 然而玉渊已提前一步施法进入楼中。 楼中的琴声略微减弱,然而依然可感受到那隐藏在琴声中的力量仿佛长了眼睛似的纷纷钻上二楼。 玉渊深吸口气,施法悄然出现在沐雪房中的衣柜下。他微微探头,看见沐雪好好的躺在床上,而白歌正握着她的手坐在一旁。 一切似乎安然无恙,连风弄月的琴声也温柔地如同摇篮曲。 不对!刚想放下的心又急速提起。玉渊看见床上的沐雪双眼紧闭,表情不安,嘴中呜咽不清。此情此景十分眼熟,她竟又坠入魔障! 再看白歌,他也闭着眼睛,脸上的表情万千变幻,绝对不可能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而已。 玉渊一咬牙,悄无声息的挪出柜底,从另一侧跃上床榻,一头钻进沐雪的被子里。触碰沐雪另一只手,屏气凝神,玉渊快速进入她的梦境。 齐宫光政殿里,沐雪一手将颜旷按在帝座之上,一手高举利剑,泛着森森冷光。 “我要杀了你!” 沐雪大喊一声,手中的剑却迟迟难以挥下,脸上杀意渐敛,以致于她剑下的颜旷也渐渐冷静。 “雪儿,杀了他,为孩子报仇啊!”白歌催道。 沐雪再次举剑,双手却难以抑制的颤抖。 “你为什么不肯求我?” 颜旷冷漠不屑:“要杀便杀。” 沐雪却悲伤满面:“如果你肯求求我,我或许……” 白歌打断她:“你现在还在犹豫?他要杀你时可曾犹豫半分?你忘了他刺你的痛苦了吗!” “咱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可是颜旷并不回应。 “啊!”沐雪大喊一声,撕心裂肺。 沐雪举剑要刺颜旷,耳边却乍起一声“住手”,同时有东西从背后飞速袭来,沐雪只得回身一劈,却是将一只香炉砍成两半。 “娘娘住手!”一身白袍的玉渊突然出现在殿中。 沐雪冷笑:“你果然还是出现了,无论是非对错,你终究是会护着他。” “我会护着他,也会护着您。” 玉渊快步上前,沐雪却伸剑前挡、如临大敌:“别过来!” 玉渊举起双掌,缓声道:“娘娘,冷静、冷静,我不会伤害您的。” “可我现在要杀他,我们二人之中,你只能选择一个!” 玉渊耐心解释:“娘娘,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们之间没有发生过冲突,谈何选择一个呢?” “你刚来不知道,他不相信我,还刺了我一剑,我的孩子也没了!”说着说着,委屈和愤怒又一齐涌上,沐雪顿时泪水盈眶。 “刺了一剑,怎么没见伤口?” 沐雪指着腹部:“这儿原来有伤口,现在已经好了。”她看向旁边的白歌:“是他救了我。” “哦?”玉渊笑道,“这等严重的伤,好得这么快?” 沐雪一怔,脸上也露出疑惑的表情。 “谁允许你在这花言巧语!”白歌突然出拳袭向玉渊。 玉渊灵活的闪躲跳开,边躲边喊:“娘娘,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堂堂梁帝,竟然孤身出现在齐宫中,难道不觉得怪异吗?” 白歌拳风烈烈:“我孤身在此又如何?谁人能奈何了我!” 玉渊被逼至角落,再无处可躲,他不得不动用仙术自保,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催动元炁。这里的规则异于常世,力量的天平严重倾斜。 白歌追上玉渊,反剪玉渊双手,将他死死压在墙壁上。 玉渊大喊:“娘娘,快醒来吧!这一切都是他们制造的噩梦!” “闭嘴!”白歌腾出一手,将玉渊的脑袋紧紧压在墙上。 玉渊仍然含糊不清的叫喊着:“千万不能杀谁,否则你的心意再难转回了!” 沐雪转身看向颜旷,只见颜旷神情呆滞,完全不像正常模样。她心中也渐渐起疑,可心底的愤恨依然汹涌起伏、难以自抑。 “他变心负我,我也变心负他,这样才公平!” “他没有负你!假的!没有……” “闭嘴!”白歌一掌猛击玉渊脑后,玉渊的脑袋受到墙壁的重击,顿时剧痛发昏,眼冒金星,跪倒在地。 沐雪哭喊:“他将戒指给别人了 分卷阅读23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他有孩子却瞒着我!他还要杀我!他这样还叫不变心吗!” 幸好沐雪的放声大叫让玉渊迅速清醒过来,他双手扶墙,努力稳住身体,朝沐雪喊回去:“戒指不是好好在你手上吗!你看清楚啊!” 沐雪举手一看,在那熟悉的地方确实银光闪烁,正是消失过的戒指。 沐雪惊愕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玉渊刚要回答,白歌又挥拳过来,玉渊急忙缩肩低头躲过,白歌的拳头狠狠打在墙上,留下数条放射状的裂痕。 玉渊就势一滚,向沐雪的方向滚去,白歌转身追来,玉渊向身侧顺手一拍,一只鎏金铜像飞向白歌,阻缓了白歌的追势,玉渊乘机跃上高台,躲到沐雪身后。 玉渊抓住沐雪双肩,沐雪大叫:“你干什么!” 白歌追过来,挥拳击向玉渊,然而玉渊总能灵活转身,将沐雪紧抓在身前作肉盾。 就在这闪躲的短短时间,玉渊仍不忘提醒沐雪:“娘娘,您忘了吗?您当初是花了多大代价才将戒指取了下来,戒指怎么可能轻易自己脱下呢?皇上又怎么可能将它赠给别人?” 沐雪晕头转向:“他变心了……” “因为他爱你,你才能戴上戒指;可你也爱他,他才能戴着戒指。如果他变心了,那么凭什么由他的戒指来决定你不能戴上戒指,而不是由你的戒指来决定他可以戴上戒指。如果由你的戒指决定了他能戴上戒指,那么他的戒指会决定你不能戴上戒指,你不能戴上戒指又如何能决定他能戴上戒指呢?这就会形成矛盾,是不可能存在的情况!” 沐雪糊涂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忌着沐雪,白歌不得不忌惮收手。三人终于停了下来。 玉渊大喊:“这里处处都是破绽!都是假象!娘娘您快清醒过来啊!” 沐雪深深吞吐气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白歌试图挽回:“雪儿,不要相信他,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站在你面前的我也是假的吗?” 沐雪盯着白歌,却瞧不出个所以然,迟疑道:“你……” 玉渊在身后喊:“他当然不是假的,就是他在左右您的梦境!” “真是可笑,”白歌嗤笑一声,然后又温柔面对沐雪,“雪儿,你觉得我有扰人梦境的神通吗?恰恰相反,有这种诡异本领的正是你身后之人!” 玉渊大笑:“哈!你现在又肯承认这里是梦境了!” 白歌脸色不变:“荒唐,我没有说过,你莫要故意误导!” “够了!”沐雪大喊。 “如果这里是我的梦境,那么我想……”沐雪推开身前的白歌,向静立一旁的颜旷走去,“我想要他亲口告诉我……” 白歌急忙要上前,玉渊张开双臂挡在沐雪和白歌之间,道:“休想再干扰她!” 沐雪拉起颜旷的手:“我在你眼中,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颜旷呆滞的表情突然生动起来,他莞尔一笑,仿若纯真赤子,他凝视着沐雪柔声说:“我愿与你共享世间所有美好,与你共担世间任何风雨,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 “啊!”沐雪心满意足的长叹了口气,“这才是我的梦啊!现实已经足够令人失望,梦中更应幸福纯粹才是。” 白歌焦急大喊:“雪儿!不要心软,他是在骗你!” 沐雪摩擦指上的戒指,又摸摸微微隆起的小腹,说:“我想,如果梦里要编个故事,那么故事中一定会有好人、有坏人。真希望,下回做一个纯粹的坏人。” 她看向白歌,声音平静:“真希望,梦境与现实颠倒,让所有的善留在现实,将所有的恶藏进梦中。” 白歌张了张口,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么,今天的梦就到此为止罢,”沐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喃喃自语,“我本来就越发困顿,怎么也睡不够,竟然还会胡思乱想瞎做梦。” 眼前忽的一黑,倏而像是浮出了水面,白歌眉头一动,发觉各个感官已经恢复,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沐雪静静的躺在床上,面容安详,呼吸均匀,显然已经沉入深度的睡眠。 明明快要成功了,都是玉渊、都是玉渊!白歌紧握双拳,身体因为强烈的愤怒而不断抖动,他死死的咬住嘴唇,避免发出心中的怒吼而惊醒沐雪。 他环顾四周,房间内安然如故,根本没有玉渊的身影。 到底是为什么呢?哪里出错了呢? 冷静片刻,白歌慢慢俯下身体,将嘴唇轻轻触碰沐雪前额。 难道玉渊是你心中的守护者吗?你一旦发觉自己即将失控,就会通过玉渊的形象来警醒自己吗?难道在你心中,虽然对那个人有所保留,却依然对他坚信不疑吗? 白歌慢慢收回身体,凝视着沐雪苦笑:无论如何,你都认定那个人不改了吗? 沐雪没能回应他,然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早就亲口说过了。 白歌心灰意冷的起身下楼,院里的 分卷阅读23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风弄月见他现身,立即停止抚琴,紧张上前问:“成功了吗?” 白歌摇头。 风弄月叹了口气:“陛下,草民实在是尽力了。” 白歌看向风弄月,只见他面色苍白,汗流满面,显然是毫无保留的使出了浑身解数。 问题肯定不是出自风弄月。 白歌问:“看见玉渊了吗?” “玉渊?”风弄月心中一惊,“玉渊来过?方才确实有人出手干扰过我一次,但我立马结阵护住四周,便再也没有异状发生,也没有他人前来干扰。” 白歌狐疑的看着他:“你确定?” “千真万确,”风弄月信誓旦旦道,“就算玉渊来过,也立即知难而退了。上次我跟他动手,他受了重伤,可比我严重多了。” 风弄月半真半假的说着,故意在白歌面前抬高自己的实力。 白歌点点头,心里也不完全信他,毕竟今夜失败了。白歌向楼里再看了一眼,心里祈祷沐雪不再记得梦中之事。然后他关上门扉,和风弄月一起离开了。 待院中再无动静后,二楼床榻上沐雪身侧的被褥轻微波动,钻出了一对毛茸茸的粉色长耳。 玉渊向沐雪左手上仔细看去,只见那只银色的戒指上多了道细微难见的阴影,似是划痕,又似是裂纹,但仍是光辉流转、璀璨耀眼。 玉渊舒了口气,心中暗叹,果然是连神器也无奈的存在啊。 ☆、光天霁心 禺阳高大的城门越来越近,裴姵的心情越发激动。 她忍不住想,白歌见到自己,一定很是惊喜罢。 然而现实很快狠狠甩了她一耳光。 禺阳城下,唯有童诚带领寥寥数骑迎了过来。 “参见皇后娘娘。”童诚拱手行礼。 裴姵忍不住向车窗外探出头张望,问:“皇上呢?” 童诚缓声道:“皇上军务繁忙,遣微臣来迎娘娘。” 裴姵露出失望的表情,很快收身放下窗帘。 听到帘后隐约一声“走罢”,童诚才勒转坐骑,挥手下令:“护送娘娘进城!” 到达宏梁府衙,裴姵特意整饬衣装才走下马车,然而依然没有人迎接,更不见白歌的身影。 裴姵有些恼意,面向童诚问:“我好歹是皇后之尊,竟被怠慢至此吗?” 童诚立即埋头拱手,解释道:“如今大战在即,兵马忙乱,请娘娘见谅。” 裴姵愤然道:“皇上在哪?我要见皇上。” “请随我来。” 童诚领着裴姵向帝居走去,一路上裴姵见府内来往之人都是眼不斜视、脚步匆忙,的确是一派忙乱的景象,她心中的不快才渐渐消解。 “来的路上我听说皇上和狼原人闹崩了?”裴姵面向童诚,“狼原的马也不要了?” 童诚苦笑:“想要也要不了罢。” “怎么回事?” 童诚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裴姵盯着他的眼睛:“那女人呢?” 童诚犹豫着是否该问“您说的是哪位”。 裴姵有些不满:“那个妖女呢?” 童诚推测她指的是朗满佳珠,便回答:“狼原公主昨日刚离开禺阳。” 裴姵冷笑:“她莫不是听说我要来、就忙不迭灰溜溜的走了?” 童诚尴尬的笑了一下。 “走了好,”裴姵冷哼一声,“那妖女的野心可不小。” 她低头抚抚微微隆起的小腹,温柔一笑:“可她争不过我的孩子。” 童诚犹豫着是否该告诉她实情,然而帝居院落很快出现在眼前,通报的人立即传召裴姵进去。裴姵脸上立时春光灿烂,欢天喜地的进去了。 裴姵走进院落,对堂堂帝王暂居的朴素小楼有些不满;进入楼中,寒碜简陋的装饰摆设更让她十分嫌恶,但她想起物资紧张,也就略微释然了。 白歌前一刻刚开完会议,无论对真刀实剑的前方战场,还是人心向背的后方战场,都感到头疼不已。听说裴姵已到禺阳时,白歌心里更添烦躁。 裴姵走进来,见屋内只有白歌一人,柔柔唤了声“陛下”,便飞快扑向白歌怀中。 白歌轻轻推开她:“你来了。” “陛下有没有想我,”裴姵搂住白歌的脖子娇声问,“有没有想我们的孩儿?” 白歌微怔,勉强一笑:“你和孩儿都辛苦了。” 裴姵察觉到他的冷淡,心想他许是累了,便极力想使他高兴起来,说:“爹爹在梦京想方设法为陛下筹资,我们号召京中贵胄富商抗敌捐款、筹了好些银两,我特意为陛下送这批物资而来的。” 白歌笑了笑,却没见多些轻松愉悦,他抱抱她:“不必亲自来的。” 裴姵娇嗔道:“我这般想见陛下,陛下却不想见我吗?” 白歌没有回答她,只说:“你辛苦了,快些去休息罢。” 分卷阅读23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裴姵眉眼一弯,露出委屈不满的表情。 白歌立即说:“你不累,孩儿也是要休息的。朕还有事,忙完去陪你。乖!” 白歌又唤童诚进来,让童诚护送裴姵去居所歇息。 裴姵只好顺从的转身离开。她有些迷茫,好容易将丈夫送上帝位,难道就是为了使他日理万机而冷落自己吗? 她轻声问身边的童诚:“我为皇上送物资而来,他怎么仍不展颜呢?” 童诚只能说:“相对于齐国,咱们的兵马粮草仍不充裕。” 裴姵顿住脚步,盯着他的眼睛问:“皇上莫不是在为那妖女伤怀?” 童诚看了她一眼,立即又移开视线,低声道:“不是。” 裴姵因他的反应更起疑心,她知道童诚有事瞒着自己,但知道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了。 到达更加简陋的居所后,裴姵一边面带嫌恶的令仆从收拾居所,一边令心腹婢女出去打探。 裴姵在小榻上歪了一会儿,婢女很快就回来,面色惊慌的凑近裴姵耳边。 “听说皇上亲自接回一个女人,”婢女惊恐的瞪大双眼,“那女人怀有身孕!” 裴姵惊坐而起:“什么!” “我还听说,狼原妖女就是被那女人气走的。” 裴姵立即感到天旋地转,扶额哀叹:“唉哟,走了一个还有一个……” 婢女连忙搀扶裴姵:“娘娘,这个和妖女不一样,她可是劲敌啊,她也怀上了!” 裴姵吃了一惊,旋即微微眯眼,握紧手中的丝帕:“没错,这个不一样,一定要快点解决掉。” “可现在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婢女小心翼翼的问,“怎么解决是好?” “皇上忙中出错,”裴姵毅然决然的站起身,“便由本宫亲自来为他解决。” 裴姵遣人打听好了帝王新欢的居所,便领着所有仆从浩浩荡荡前往怡馨院。 守卫府衙的卫士都是曾经戍卫梁宫的卫士,他们知道裴姵的身份,更知道她前去的目的为何。于是卫士令们抱着绝不掺和帝王家事的心态,纷纷找了个借口退避开去,更吩咐下属对任何情况统统视而不见。 于是裴姵毫无阻拦的进入怡馨院,她一踏入庭中,便皱紧了眉头。这个小院鸟语花香,屋宇精致,比自己的居所甚至比帝居都要宽敞明丽。 一团怒火蓦地冒起,裴姵厉声下令:“开门!” 婢女们涌上门前,猛地一推,门扉轻松转向两边大开。 大厅之中,一个衣着华美的女子孤身坐于主位,她怀里抱着一只白兔、嘴中正喃喃自语,见到裴姵等一群人涌进来显然并不吃惊。 “皇后娘娘驾到,还不跪下!”婢女声音尖利。 沐雪抱着白兔缓缓站起,微微矮身行礼:“拜见娘娘。” 对方反应平静,裴姵感到有些棘手。 婢女呵斥:“叫你跪下,你听不懂吗!” 沐雪站直身体,微微一笑:“妾身体不便,有所失礼,请娘娘海涵。” 裴姵视线下移,见到对方微微隆起的腹部与自己相差无几,心中越发恼恨。 “你个狐狸精!”裴姵忍不住怒喊,“来人将她按住!” “娘娘,”婢女急忙拉住裴姵,“伤了她该如何向皇上交代?” 裴姵的身体因强烈愤怒而颤抖着,她甩开婢女的手臂,尖声喊道:“给我摁住她!” 婢女们只好向沐雪围上去。 只见沐雪冷冷一笑,屋内顿时刮过一阵莫名微风,只听“铮”的一声,一个黑影突然出现挡在沐雪面前。 “谁敢?”一身黑衣的男子手执明晃晃的利剑。 裴姵惊讶的看向男子,压抑着心中的紧张与愤怒,道:“郎中令大人,请你莫要多管闲事。” “护卫此院的客人,正是皇上亲口授予的职责,”羿阳不卑不亢,“娘娘请回罢,唯有经皇上同意者,才能进入院中。” “你敢胆拿皇上来压我,”裴姵盯着他身后的沐雪,“本宫倒要看看,如果今日血溅三丈,皇上到底是罚你还是罚我?” 羿阳沉默的抬剑,指向最近的一个婢女,吓得婢女们连连后退。 裴姵推开身前的婢女走到羿阳剑前,傲然道:“动手啊?” 察觉到羿阳手臂微动,沐雪及时喊出:“住手!” 沐雪笑着提议:“皇后娘娘,咱们单独谈谈,可好?” 裴姵微微惊讶。 沐雪又道:“郎中令大人,可行个方便?” 羿阳收剑入鞘,盯着裴姵不动。 裴姵向后挥了挥手,婢女仆从们急忙退出屋内。 微风突起,羿阳的身影也迅速消失。 “娘娘请坐。”沐雪抱着白兔坐下,俨然一副主人的派头。 裴姵不甘示弱,在沐雪左边的主位坐下,强装镇静的斜视沐雪,用傲慢的语气道:“不要以为皇上护着你,我就拿你没办法。” 分卷阅读23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沐雪微微一笑:“娘娘的手段我当然清楚,娘娘的决心我也早已领教过了。” 裴姵面色一紧:“你什么意思?” 沐雪悠然的抚摸着怀里的白兔,缓缓道:“为了个手镯就能将亲姐姐推下水去的女人,为了丈夫和孩子必定更是不惜一切。” 裴姵大惊失色、额上渗汗:“你是什么人?你都知道些什么!” 沐雪一脸高深莫测:“如今齐梁境内,只有我不想知道的,没有我不能知道的。” 裴姵忍不住歇斯底里的尖声喊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沐雪怀里的白兔仿佛受不了这厉声叫喊,将耷拉的双耳紧贴在脑袋两侧,但沐雪偏要拉开白兔的双耳,让它遭受与自己同样的重音攻击。 “娘娘尽可放心罢,”沐雪递给裴姵一个安心的微笑,“我已经是齐国的妃子了,不可能再作梁国的妃子。” “齐国的妃子?”裴姵目瞪口呆,但听这一说,倒是许多疑问都得到了解释。 “正是,我本是来为齐梁说和的,”沐雪一脸诚恳,“我不仅不会威胁娘娘的地位,还能帮助娘娘……” 沐雪的视线下移,望着裴姵的腹部温柔一笑,道:“护送娘娘的孩子坐上未来的帝座。” 裴姵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有些分不清目前的状况。 她强装镇定:“我、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凭什么在此大放厥词?只要我的孩儿好好长大,就能够登极称帝,根本不需旁人添乱。” 沐雪微微歪头:“娘娘难道没有一丝丝的危机感吗?” 裴姵嘴硬道:“你们这些狐狸精不过都是过眼云烟,皇上才不会将你们放在心上。那狼原妖女身负十万马约而去,皇上还不是毫不心疼?” 沐雪点点头:“那么娘娘认为皇帝会为哪个女人心疼呢?是您呢?还是他故去的母亲呢?” 裴姵身体猛地一颤,她霍然想起与白歌重逢以来他的种种冷淡。一滴冷汗顺着颚骨而下,她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你到底、到底知道些什么!” “重要的不是我知道什么,”沐雪轻笑,“而是皇帝知道些什么,不是吗,娘娘?” 裴姵感到立时陷入了一个暗无天日的深渊,只要有一个人掌握了自己最黑暗的秘密,那么这个秘密就会有暴露于天下的风险。但她最害怕的,还是这个秘密被白歌所知,她不敢想象届时白歌会怎样看待自己。 裴姵咬牙道:“你敢威胁我?” “一旦想到我的爱人可能会与我反目成仇,我也会寝食难安焦虑不已,”沐雪收起嘲笑,变回一脸诚恳,“咱们没有办法控制人心,只能杜绝所有影响人心的因素……” 沐雪顿了顿,严肃道:“如果无论如何努力人心终究会变,那么也决不能将自己留在一无所有一败涂地的境地。” 裴姵认真思考起来。 “我建议,娘娘与其期盼着皇帝终身不受蜚语流言的影响,”沐雪身体前倾,凝视着裴姵的眼睛,“不如主动掌控局面,将人心变易的不利影响降低至最小。” 裴姵沉默着。 沐雪给出最后一击:“当帝位牢牢握在手中之时,人心对于您来说,还是那么重要吗?” 裴姵想,白歌拉拢狼原,自己不妨拉拢齐国,她突然冷笑起来:“郎君不予,我自取之。” “您如果同意了,那么为了孩子的安全,还是早早回梦京的好。” “那你呢?” 沐雪声音中隐含无奈:“我也……终究还是回齐去。” “那我们……” “娘娘回梦京后,自有人会主动联系您,此战之后,还不定是什么情形。” 裴姵微微点头,放下心来,推门离去。 沐雪深感疲惫,用手支起发胀的脑袋。 羿阳走进来:“你是唬她的,还是真要与她合作?” “真的。裴氏掌握梁国财政,如果他们不出钱,那白歌也没辙了。” “但眼下齐梁一战仍难避免。” “是啊,我不得不采取下下之策。” “你要做什么?” 沐雪没有回答,向他伸出手:“我就要走了,走之前我想确定,你的信念是否不变?” 羿阳握住她的手,坚定道:“永远不变。” “光天霁心。” “光天霁心。” 下一刻,当白歌慌忙跑进怡馨院、想确定沐雪的安危时,他远远看见沐雪怀抱一只白兔,身影突然消失在空气中。 沐雪走后,白歌彻底失控。他立即出动兵马搜索,几乎将宏梁郡翻了个底儿朝天。当费尽心力依然寻而不得时,白歌愤然挥师南下兵出禺关,齐梁之战终于爆发。 ☆、生死之衡 鲁德地势平缓,历来易攻难守。因此百年来齐梁在此攻来打去,终是谁也没彻底赢过谁,国境线数次移位,也终是没能移出鲁德境 分卷阅读23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内。 如今鲁德州府溥城被齐军据守,梁军南下直逼而来,两军于城北溥河河畔扎营列阵、拉开架势,随时都会打破眼下对峙的形势。 溥河对岸的一座小山上,一男一女当风而立,飒风从河那边吹来,隐含肃杀之气,将两人的广袖吹得猎猎翻飞、不肯静歇。 遥望对面的战场,男子说:“皇上会亲自迎战。” 女子平静的“嗯”了一声。 男子问:“真的无可避免了吗?” “只能看我们的了。”女子声音坚定。 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准备好了吗?”女子问。 男子答:“我去过玉宫了,他们应该快来了。” 女子就此沉默,紧紧盯着河那边的动静。 突然号角声大响,河对面人马异动,两军迅速列阵集结起来。 “哎呀,真的要开打了!” 女子焦急问:“你的人怎么还不来?” 男子一边嘟囔着“怎么还不来”,一边慌张四顾。 眼见对面两军都亮出了冰冷刺眼的兵器,女子忍不住拍打男子的手臂不住催促道:“快叫他们来啊!” “速来!”说着,男子抬起右手,两指在唇前一捏,继而手臂迅速挥向空中,仿佛把某个咒语扔向天际。 “你的阵呢?赶紧启动起来!” “不等他们来?” “等什么等啊,”女子紧张得声音尖利,“河那边的人会等你吗!” 男子只好立即催动法阵,一阵肉眼难见的微光迅速从山头向下蔓延,瞬间又消失于地下。 “宫主!” 一声呼唤从身后传来,两人迅速转身。 只见片刻前还空旷的山头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七个白袍人。 白袍人纷纷围上前来,躬身行礼道:“宫主,我等来迟了。” “师傅!”一个少女从白袍人身后钻出来。 男子正是玉渊,他惊讶的看着少女说:“你怎么也来了?” 付付抱着玉渊的胳膊笑靥如花:“我想你了嘛!” 玉渊尴尬的咳了几声,轻轻将付付推向身侧的沐雪,沐雪笑着将付付拉开。 玉渊转头招呼其余众人道:“各位院长,今日任务艰巨,不得不使用神器,你们需多加谨慎啊!” 沐雪立即被玉渊口中的“神器”吸引了注意力,她看向白袍修师们,只见玉渊左手边站着一个身形瘦高、面容清俊的男子,他身着绿色六芒星袍,手里正端着一个金光油亮的小盒,也不知那盒里藏了什么宝贝。 再左边是一个身材魁梧、浓眉方脸的中年男子,他身着紫色六芒星袍,怀里捧着一只精美的金色小鼎,沐雪暗想这么小的鼎或许只能用来点香了。 玉渊正对面是一个身形枯瘦、黑发垂肩的中年女子,她身着蓝色六芒星袍,右手紧紧握拳,偶有丝丝蓝色微光从指缝间泄出。 玉渊右手边是一个卷发红脸大汉,他身着红色六芒星袍,身型矮胖却背着一柄细瘦长剑。沐雪偷偷打量着他背后之剑,心里忍不住想去摸上一摸。 玉渊右前方站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和一个束发清冷的女子,他们二人是众修师中外表最具仙风道骨、超凡脱俗的,然而奇怪的是他们二人手中空空如也,并未见拿着什么神器。 沐雪知道他们都是连帝王都懒于接待的高高在上的玉宫修师,她对他们也不感兴趣,只是忍不住被神器吸引,凑近付付耳边轻声问:“还有两位为何没带神器?” 付付解释道:“据修仙史的先生说,玉宫曾于大乱中遗失过两件神器,这两件神器现在分别供奉在天圣山和桑琉岛。” 沐雪心想,难怪修仙门派中就数这三家名声最响,而玉宫更是稳居榜首,敢情是按拥有神器的数量排名的? 红脸大汉一拍胸脯道:“宫主放心,我等出发前都尝试过了,保证精准使用神器之力。” 玉渊点头:“事不宜迟,大家按照之前演练那样各就各位,然后听我指示催动法阵。” “好!”众修师纷纷凌风而去,如同飞鹰掠过苍穹,却不需翅膀借助风力,沐雪看得目瞪口呆。 转眼间,山头上仅剩了玉渊、沐雪和付付三人,各修师散落在附近的丘陵高地之间,隐约形成包围之势。 河对岸突然鼓声大作,沐雪等人立即将注意力投回战场之上。一时间喊杀声铺天盖地而来,齐梁双方的骑兵如同潮水般向对方涌去。 玉渊紧张的抬手,沐雪立即按住他:“等等,你看清楚,只是双方的前锋军。” 仔细看去,齐国派出了猛将是又非,梁国派出了青年干将庄镰,双方率领前锋骑兵迅速向对方冲刺,很快短兵相接、激烈交战在一起。 沐雪抱手看着河对面的残酷杀伐,神情凝重、一言不发。旁边的玉渊慢慢平静放松下来,相比之下,他另一侧的付付就显得激动许多。 付付拉拉玉渊的衣袖:“师傅, 分卷阅读23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既然大家都在,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玉渊表情漠然:“还没到时候。” “何时才到时候啊?啊!”眼见一个人头随着飞溅的鲜血抛向高空,付付忍不住双手捂眼、不敢再看。 “所以你跟来干什么嘛!” 付付跨到玉渊身后,紧紧抓住玉渊的衣袍,将脸埋在他背后,身体微微颤抖。 玉渊叹了口气:“小姑娘,你的修行还远远不够啊。” 那随风而来的喊杀声越发难以忍受,付付不禁抬手捂住了耳朵。玉渊转身在她头顶轻轻一拍,付付痛苦的表情渐渐缓和许多。 “师傅,咱们就这样袖手旁观吗?”付付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直直的望着玉渊。 玉渊不忍看她,转回身去,抬头望向晴朗天空。地上烟火滚滚、残肢遍地,而空中是白云悠悠、青穹静幽。蔚蓝天幕之下,有两团白雾若隐若现,隐约化作人形,浮现出朦胧五官。玉渊视线稍稍右移,离那两位仙官不远处还隐约有两团黑雾,也渐渐化出人形轮廓。尽管隐有五官,然而这几位都神情漠然、毫无表情。 半空中“某某某,某年某月某时某刻寿尽,记录于簿”或者“某某某,某年某月某时某刻收归鬼界,记录于簿”的声音,随着地面上一个个士卒鲜血飙溅、委顿于地而此起彼伏、接连不断,声音保持着冰冷平静、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 玉渊想,如果付付能够听到这些冷漠无情的声音会作何反应呢? 生死本就紧紧相连,死亡早在出生之时就已经注定。在生死轮回簿上裁定阳寿短暂的魂魄,极大可能被投生于生存资源紧张、生活贫苦混乱的环境中,然后在求生欲和名利欲的驱使之下投身于高危职业,并在拿起刀兵的瞬间就注定了将自己的头颅葬送到别人的刀兵之下。 能够干扰生死轮回的就是使用术法,然而即使是仙系术法也无法强行延长他人的生命。唯一能够脱离生死束缚的方法只有修仙或修鬼,修仙者自绝世俗欲念而获得长生,修鬼者甘为放纵欲念而摒弃肉身,欲望和生命成为两个不可调和的极端。世人偏偏难以取舍才会在轮回中不断哀叹、悔恨、蹉跎,并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重蹈覆辙。 玉渊偷偷瞥了一眼付付,心想,我多么希望你能在修仙的路上继续走下去啊。 然而有时候看到付付的灿烂笑颜,玉渊也不禁心生动摇:喜乐之情对于凡人而言,是多么可贵多么重要啊,如果摒弃十情六欲而漠然活着,这种存在方式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生命与欲念二者本身并没有孰对孰错、孰高孰低的分别,如同神魔只是纯粹基于立场的截然不同。凡人在其中摇摆不定、难以抉择,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若问为何二者互相排斥、绝不相容,基于玉渊的智慧与学识也只能得出天道使然的结论。 玉渊看了看沐雪岿然不动的背影,又将视线投向对岸的战场上,他惴惴不安的想,一个为生命而战的人和一个为欲念而战的人,果然终究不可能走到一起罢,二十年里我可什么也没做,这就怪不到我头上来了罢。 眼见河对岸两国前军之战已经接近尾声,庄镰的人马几乎全军覆没,他本人也被是又非率人围了起来,饶是如此,他仍倔强的挥舞长戟、不屈死战。 而他们身后,两国主军依然没有动静,也不知两国君主都打着什么主意。 半空中那些忙碌的声音也渐渐平息,不知不觉的竟然多了些意外的声音。 只听一个仙官问:“前辈,按照簿上的记录,今日此地就只剩三万多数了,这岂不意味着这场战役会浅尝辄止?” 另一个仙官答:“不一定,等会若有强力干预,生死簿就无法保持精准了。” 实习仙官又问:“咱们的统计显示,如果按照生死簿的规划,二十年死亡率与出生率将将平衡;可如果真的出现强力干预,岂不就会失衡了?” 仙官答:“这你就别操心了,我们也没能力管这事,上头自有安排。” 这个实习仙官明显是个较真的性格,他又说:“这些提前于生死簿死亡的人,必定会对生死簿原定的出生造成影响,毕竟死得越早,繁育后嗣的几率就会越低,子代出生减少就影响孙代,如此递推下去,这个影响岂不十分巨大?” “实际上生死平衡只是生死簿的理想目标,然而现实总是与理想具有或大或小的差异。每年既有大量魂魄消失于轮回、也有大量魂魄新诞生于世,魂魄总量几乎总是平衡的,只是以生灵表现在人间或以死灵存在于鬼界的数量有周期性波动而已。你不要光看着二十年,将眼光放长远些,百年、千年甚至上万年的超长周期也是很正常的;也不要局限于这一个世界,每年有巨量的魂魄投向各个不同的世界,此世界失衡但加上彼世界就不一定失衡了……” 同时,另一边的鬼官也在谈论:“前辈,等会如果真有强力干预,岂不是很产生很多簿外游灵?会对凡世产生什么影响吗?” 另一个鬼官答:“不死灵没有物质身体作为媒介,无法对物质世界产生影响,但如果 分卷阅读23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有人使用鬼术将他们控制起来再给予身体的话,那就约等于再世为人了。” 实习鬼官问:“再世为人造成的伤害,归生死簿管束吗?” “大多不能。” “这是为什么?” “因为生死簿是神魔的约定,术法也神魔授予凡世的力量,生死簿无法区分那违背它的异常力量到底是不是神魔的授意,干脆统统放任不管,反正最后总会有人来善后的。” “谁负责善后?” “你得全面看待整个过程,其中分事前预防、事中控制和事后补救共三个阶段。事前预防指的是培育修仙和修鬼两大体系的均衡发展,事中控制指的是引导修仙者阻挠修鬼者僭越生死簿;最后,事后补救就是指我们上头了,他们会同仙官那边协商并根据现实情况及时对生死簿做出调整。” 实习鬼官叹道:“唉真是麻烦!如果神魔都不曾授予凡间术法的力量,岂不就省力得多吗?” “早在建立生死簿之前,神魔为了扩张各自的势力、就向凡世传授了修行之法,你看后来他们干脆撕破脸皮、大干了一场不是?最终暴力没能解决问题,只有建立合理的制度才能使矛盾双方相安无事……” 轮回对于神魔仙鬼来说,最终只是生死簿上一条条冰冷的记录。从生灵变为死灵,这其中的温热与悲欢仿佛都不重要。 可是一想到“魂魄消失于轮回”,玉渊仍不由得心中一颤,他转头看向付付。 感受到玉渊不同寻常的目光,付付疑惑不解的问:“师傅,你怎么了?” 玉渊拍拍她的头,柔声说:“或许有一天,我会离开一段时间,可能很久才能回来,当然也可能很快,现在还没有定数。但是你要记得,一定要坚持修仙,这样的话我们或有再度重逢之日。” 付付抓紧他的衣袖,紧张问:“师傅,你要去哪?你不会要过去送死吧!那我不要你去阻止什么战争了!” “想什么呢,”玉渊呵呵一笑,“你忘了我说过的吗?这人间生死如果是既定的,那我也无能为力。” 我唯一能做的,只有介入那非既定的生死。 这其中,包括你。 ☆、偏偏是你 眼见战场中央重重包围之下的庄镰渐渐力不能支,梁国太尉兼左将军庄驹仲坐不住了,他再次派遣飞骑去中军请令出兵。 此时坐镇中军帅帐的白歌也在犹豫着,他不甘派出援兵去救助庄氏子、再让其建立军功,但如果庄镰命丧敌手,等于前锋尽挫,无疑会打击整体士气。 站在白歌旁边的风弄月有些沉不住气了,说好的早早让自己出手控制住敌军将领,可白歌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将前军直接推上了战场。 他担心错过立功的机会,便上前请令道:“陛下,不如让草民试试?” 白歌抬起阴郁的眼睛,盯着他看了片刻,才对他勾了勾手指道:“先生近前来。” 风弄月跪在白歌面前,白歌的吩咐令他略微惊讶,但他毫不犹豫的携琴走出了帅帐,轻身一跃、几番起落,就在高高的临车顶端坐了下来。 此时战鼓已歇、四野肃静,唯有战场中央微弱的喊杀声时隐时现,人们都屏住呼吸、紧张的盯着战场之上的战况。 突然莫名刮起一阵大风,这风势迅疾却不至于扬起漫天沙尘。似有隐隐约约的琴声混合于风声之中,大有乘着狂风横扫战场之势。 迎着强风,人们眯眼看去,只见庄镰突然如有神助般一戟挑开数个齐兵、孤注一掷的直刺是又非胸膛,与此同时他背后出现防御破绽,一个齐兵高高跳起向他凌空一刀,庄镰便和是又非几乎同时向后倒下。 于是梁国的喝彩和齐国的哀叹瞬间转变为对两位英雄的纷纷叹惋。 庄驹仲可没心情随着大众叹息什么“英雄相惜、死得其所”,他满耳都是自己视如亲子的庄镰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是在不断哭喊着:“叔父救救我!”于是他没有再等皇帝的指示,便擅自挥动了出兵令旗。 远远看见左翼军队擅自向敌方冲去,白歌轻轻的嗤笑一声。 “右将军华良益听令!”白歌迅速大喊,“令汝配合庄将军双翼联动,成包围夹击之势!” 传令官立即奔出传令。 随着右翼军队出动,白歌看见齐国军队也气势汹汹的冲杀过来。齐国仗着兵强马壮,丝毫不顾忌梁国的包围战法,反而将骑兵组成楔形队列,像一支利箭挟风而来直逼梁国中军。 这似乎和想象的颠倒过来了。白歌冷哼一声,跳上了战马,“铮”的一声拔出利剑,直直的指向冲在齐国骑兵最前面的颜旷。 “大梁男儿,保家卫国!”白歌用全身的力量大喊,“跟朕冲啊!” “冲啊!”山呼海啸中,梁国的军队全部出动,迅速和齐国军队搏杀在一起。 白歌挥舞着利剑,将身前的碍事者干净利落的砍倒,迅速向颜旷接近。同时颜旷的目标也正是白歌,他向白歌挑衅 分卷阅读23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似的挥了挥剑,却一把勒转马头,就向后方奔驰而去。 “懦夫!”白歌大骂一声,奋而追击,很快就追上颜旷。 白歌向颜旷背后一剑劈去,颜旷歪头侧身、轻松躲开一击。 颜旷一边策马一边回头笑道:“好久不见啊,海歌王,哦不,梁帝陛下。” 白歌怒喊:“懦夫,有本事别跑!” “将昔日的盟友弃若敝履,陛下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朕!” 颜旷哈哈大笑,马不停蹄的向战场之外驰去。 那充满嘲讽的笑声使得白歌心中的怒火愈加旺盛,他毫不犹豫的勒转马头、用剑拍马,要向颜旷直追而去。 “陛下!”一个焦急的声音从后传来,“陛下莫要再追,小心是计!” 白歌回头见是童诚,他大骂道:“你懂什么,滚开!” 白歌挥剑赶开身边的阻拦者,朝着颜旷的背影疯狂打马追击。 似乎颜旷有意在等白歌,他很快又追近颜旷身侧。 “你还真敢追来,”颜旷保持着轻蔑的表情,“你真不怕前面有陷阱等着你?” “落入陷阱之前,我就可以干掉你!” 说着,白歌一剑挥向颜旷,颜旷再次闪躲避开。白歌再一剑砍向颜旷的坐骑,然而颜旷猛一夹腿,那马儿立即加快奔速,白歌又是一击落空。 “懦夫,有种别跑!”白歌恼怒大喊。 颜旷回头哂笑:“有胆就跟上来,我们找个清静地方单独比划!” 白歌心里清楚,颜旷有意要引他离开战场,但他越是清楚反而越是轻视这种小伎俩。数次事实和风弄月的话都告诉了他,他不是凡夫俗子,而是连堂堂玉宫宫主也心存忌惮的存在。前方即使有些什么陷阱,那也没必要忧惧疑虑。只要想到很快就能将颜旷抹灭于世,白歌就感到无所畏惧、可以不顾一切。 离开战场后,没有了人群的阻碍,马匹跑得更加肆意畅快了。帝王的坐骑都是万里挑一的宝马,他们沿着溥河迅疾奔驰,眨眼间就将身后跟随的护卫远远抛下。 颜旷将白歌引到了溥城东北十里外的一条河谷中后,便由着坐骑的速度慢慢减缓下来。 “这就是你的陷阱?”白歌轻蔑的看了看耸立周围的矮山。 颜旷勒转马身,直面追来的白歌。 “如果我告诉你这里没有陷阱,只怕你是不会相信的,就好比,”颜旷收敛神色,“如果我告诉你雪儿不在我手里,而是被兔妖抓走了,估计你也是不会相信的。” 白歌冷哼一声:“你们依傍着玉宫玩弄术法,还借口异端打压我大梁的术士,什么妖怪也没有你们心里的妖怪厉害!” 颜旷点了点头:“如此,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说着,他用剑拍打坐骑后腿,那马匹竟然慢慢向后退却。 白歌微微眯眼,提高警惕,瞧着四周并无异样后,就催马跟上。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追来的那些护卫眼中,他们连人带马两个身影就这样突然消失在空气中。 在白歌眼里,他不过是跟着颜旷来到了一个视野宽阔又四下无人的谷地。他和颜旷同时举起剑来,毫不废话的向对方冲杀过去。 白歌攻击颜旷,颜旷总能躲闪避开;白歌砍向马匹,颜旷就用剑格挡、易守为攻。几番交锋后,白歌终于抓住机会、以迅雷之势砍伤了颜旷的坐骑。那马匹哀鸣一声就要侧翻倒地,颜旷不得不抢先跳下马鞍。 “你的剑术有长进。”颜旷一边毫不懈怠的瞪着白歌,一边抬起左手抹掉额上的汗水。 白歌坐在马上居高临下道:“如果你不得不困在狼原,只能练剑聊以□□,相信你也会有长进的。” “怎么,”颜旷嘲讽道,“那狼原公主也不能给你慰藉?” 白歌毫不退让的反击道:“或许你那倾城绝色的废后可以。” 话锋相击,俩人的脸色都被愤怒点燃,他们再次向对方冲击,仿佛都恨不得要将对方狠狠撕碎。 颜旷就地一滚,躲过白歌挥剑一击,同时他向身侧挥剑斩出,顷刻间将白歌的坐骑四足砍断。白歌跃起落地的瞬间,颜旷在他身后猛地向下一劈,白歌身体不动右臂快速回剑一挡,两剑狠狠相击、发出尖利刺耳的鸣叫,两人都不由的被震得后退几步。 二人近身交战起来,他们势均力敌,攻守数次变易,然而谁都没能重挫对方。纵使双方手中之剑都是名家宝剑,在不断的重重撞击之下,剑身也开始出现缺口和裂痕。终于在二人再次全力向对方挥剑之时,两剑狠狠相撞,只听“叮”的尖锐一声,两截断剑同时飞向高空。 颜旷微微一怔,白歌却迅速反应过来将手中的剑柄狠狠向他掷去。颜旷立即侧身闪躲,白歌紧接着挥出左拳。颜旷这回躲闪不及,被白歌一拳打在脸上,顿时头晕眼花。白歌趁机连续攻击,拳拳重重打在颜旷腹部。颜旷双手护头,痛苦的倒在地上。 “你个废物,齐国是我的, 分卷阅读23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雪儿也是我的!” 两人本来心照不宣的将沐雪缄于喉中,颜旷自傲的使他不愿将沐雪当作胜利品夸耀于口,白歌的自尊使他耻于在敌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失意与不甘。然而,无法抑制的愤怒将所有理智都碾成粉末。 说着,白歌抬起右腿向颜旷狠狠踢去。 然而颜旷已经缓过劲儿来,他猝不及防的伸出双手,紧紧锢住了白歌的右腿,猛地一个翻身,顺势将白歌甩到地上,然后四肢发力,迅速弹起,跳到白歌身上。 “你做梦!”颜旷怒喊一声,挥拳如雨而下,将方才所受的拳击尽数归还。 白歌双手护头,痛苦的咬牙切齿。他既不甘于蒙受胯、下之辱,更不允许自己再度败于情敌之手。心中愤恨越涨越高,一发而不可收拾,不知不觉的,他眼中青光渐盛。 突然,颜旷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身下喷发而出,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股力量高高掀起,下一瞬间就被坚实的地面狠狠击打在背部,立时浑身剧烈疼痛,好像整个人都要散架。 此时的白歌像是换了个人,他的眼神冷漠而高傲,那原本汹涌勃发的愤恨被强行隐入幕后,只在眼帘开阖的不经意间偶有流露。 颜旷不觉得心生胆寒,这样的白歌变得可怕了,就像是越深的海水之下越是隐藏着吞噬山河的惊骇之力。 “我和她,明明如此天造地设、珠联璧合,可你偏偏要从中作梗,”白歌慢慢向颜旷走来,一字一顿的说,“偏、偏、又、是、你。” 颜旷本能后退,然而没退几步,白歌对他抬起右手,一股无法抵抗的强大吸力迫使他向白歌靠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脖颈顷刻间主动送入敌手。 “如果没有你,一切将不同。” 白歌的右手如同铁钳一般,死死的攥住颜旷,颜旷开始感到窒息。 “咳、咳……”大脑空白的前一瞬间,颜旷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多少年没被别人掐住脖颈了,这次不会再有人来帮忙,他也不愿任何人前来相救、介入这危险的浩大漩涡之中。 一股沉睡已久的强大力量突然从他身体里汹涌而出,颜旷抬起双手,硬生生的一一掰开颈侧白歌的手指。 近乎冷漠的淡然渐渐覆盖了颜旷的双眼,他直视着白歌再无惧色,像是平静的陈述着一个明确清晰的事实般道:“你们不可能在一起,接受现实罢。” 这句话像是刺痛了白歌内心深处某个极其隐秘的伤口,刹那间极度的愤怒将他的骄傲燃烧成痛苦的漫天火焰。 “不!”白歌怒吼一声,提起右拳,一团渐渐清晰炽烈的青色火焰包围在他拳上。 与此同时,颜旷掌中蓝光闪现,他收指握拳,毫不畏惧的迎击白歌扑面而来的烈烈拳风。 当闪耀蓝光的力量与青光的力量生生相撞,尽管大部分力量被两位当事人生生承受,然而仍有小部分没能抵消的力量余波肆无忌惮的向外激射出去。 河谷周围的山体剧烈的抖动起来,在他们都傲然无视的河谷入口处,巨大的石块从山壁上剥落滑坡,将追随而来的护卫们毫不留情的砸烂于地。 强大的力量渗入地下,向下穿透地表十里岩层,剧烈撼动着方圆三十里的土地,并不断向更远处传递。 在距离他们五里外的战场上,地面巨大的震颤使得人们站立不稳,纷纷丢弃刀兵、趴伏在地。 “啊啊啊!地震啦!地震啦!”恐慌惊惧的失声叫喊之后,“诸神保佑啊诸神保佑”的祈祷声此起彼伏。 将领们都是艺高人胆大的个中强人,在剧烈震颤中仍能保持着摇摇欲坠的英勇站姿,他们向属下厉声呵斥:“混蛋,都给老子站起来继续打!” 然而士兵们回应他们的是抱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更有甚者竟然向身边的敌国士兵张开了惊慌失措、渴求抚慰的怀抱。 迫在眼前的强大危机之下,生存欲战胜了一切长远飘渺的利益冲突。 此时,谁都没能分心注意到,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人身姿轻盈的从他们头顶掠过,地面的震颤似乎对他毫无影响,他目光坚定的盯着西南方向,从兵慌马乱的整个战场横穿而过,向那个山峦崩塌、烟尘冲天、动静诡异的地方急速前进。 ☆、六行合御 站在溥河附近山顶上的人,将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当颜旷和白歌刚刚驰入山谷里预设法阵中之时,沐雪就迫不及待的拍打玉渊的手臂,催促道:“快快快,动手、动手!” 玉渊立即向散落周围的修师们发出信号,修师们举起手中的神器,催动力量增强法阵的防护力。法阵之上闪过耀眼的五彩光芒,瞬间又消失于无形。 “但愿有用。”沐雪紧张的盯着法阵的方向。 “师傅,你看!有几个人接近了法阵!”付付指着谷口的护卫喊道,“他们会不会碍事?需要我去赶走他们吗?” 玉渊急喝道:“你安分点,不要乱跑!” 付付只好瘪着嘴、闷闷不 分卷阅读24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乐的站在一旁。 平静并未持续多久,法阵那端突然青光大盛,继而是强烈的蓝光一闪而过,紧接着青蓝光芒不断交错闪现,强大的力量裹挟着罡风扑面而来。 大地猛然剧烈震颤,到处都是“轰隆隆”的崩塌声。 山顶上的三人也不由得四肢伏地,努力稳住身体、不使自己滚落山崖下去。 “颜、颜旷的封印竟然也打开了!”玉渊惊惧大喊。 “你们玉宫就这点本事吗!”沐雪回喊,“想办法控制住他们的破坏力!” 玉渊盘腿坐下,双掌推高向天,嘴中喃喃自语,身体渐渐离开地面,悬浮在离地面三尺高的地方。虽然距离地面仍近,但是他已经能够免受地面震动不稳的影响。 眼见谷口处的护卫躲避不及,被落石活活砸死,付付不由得“啊”的惊叫一声。沐雪快速爬过去,将她的头抱在怀里。 “玉渊、玉渊!越震越厉害啦!”沐雪焦急大喊。 玉渊沉默着悬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蓝光。周围的山头上各有不同的光芒闪耀,修师们盘坐于半空中奋力催动神器的力量。离开金匣的枯枝迎风化春,玲珑宝鼎骤然膨大,温润圆珠聚云欲雨,墨色长剑猎猎浴火,神器一一悬于修师们的头顶,散发着不可直视的耀眼强光。 除了笼罩于法阵之上频繁变幻的彩色光芒,还有摇摇欲坠的山壁之上突然蔓延的粗壮藤蔓、大地裂缝之中隐现坚硬铁链、溥河掀起的巨浪被强行抑平等种种现象都能看出玉宫修师们的不懈努力。 正当大家以为局面得到控制之时,法阵中青蓝之光猛烈绽放,突然“轰隆”一声,大地剧烈一震,一时间山崩地裂、尘霄冲天,河谷周围丘壑瞬间被夷为平地。 所幸修师们都浮上半空,没有受到更多影响。 “玉渊!”沐雪尖叫一声。 玉渊汗如雨下,他不得不仰头大喊:“六器之中憾缺二器,法阵威力大打折扣,危机之刻休戚与共,谁都无法置身事外!” 在沐雪抖动模糊的视野中,空中隐约闪过两道人影,玉渊身边突然出现了身着白袍的一男一女。 虽然都是白袍,但是他们袍子的式样互不相同,与玉宫白袍的制式也明显不同。玉宫白袍圆领广袖长衫,除了胸口硕大的六芒星别无他色和纹饰。而面前这个面若寒冰、紧束高髻的女修师,身着圆领窄袖白袍,腰束素带,脚踏云靴,袍上的黄色六芒星缩比拳小,多个星纹连成一串绘于领口。另一个长发飘飘、不羁如玉渊的男子则手持一把折扇,他的衣袍交领右衽,广袖翩飞,袍上素白没有纹饰,唯有橙色的腰带上纹有一颗镂空六芒星。 女子向玉渊躬身抱拳,彬彬有礼道:“天圣山应珝见过宫主,遵家师之令奉神器前来助阵。” 另一个男子向玉渊略一点头,然后看向女子,邪魅一笑道:“嗨,许许许久不见啊!” 应珝白了男子一眼,恭声对玉渊说:“谨听宫主号令。” 玉渊大喊:“别废话,六行合御阵,赶快各就各位!” “是!”应珝立即向散发黄色光芒的修师奔去。 沐雪看见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玉石,那玉石刹那间绽放出耀眼黄光。 “喂,你怎么还不过去!”玉渊朝身边的男子大喊。 男子兀自悠悠摇着折扇,缓缓道:“我本是不愿来的,就算天翻地覆,也不关我的事。可是啊……” “你废话太多了!” 说着,玉渊凌空一脚踢向男子,男子身影骤然消失,眨眼间又出现在玉渊另一侧。 “你别嫌我说话难听,你们未免太不自量力。就算加上神器,这法阵也难以达到你们想要的结果,”男子收敛嬉皮笑脸,转头盯着沐雪,“杀牛用鸡刀够吗?” “祁玄成,你少自作聪明了,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玉渊焦急大喊,“你又凭什么肯定你的猜想才是对的?” “啧啧啧,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无论结果如何,你记得欠我一个人情。” 祁玄成振袖而去,急速飞往散发橙光的那端。当他与玉宫修师汇合后,他将手中的折扇向上肆意一抛,那柄折扇突然橙光大盛,在半空中急速旋转起来。 “玉渊,恐怕他是对的。”沐雪语气沉重的说。 玉渊没有理会,他将身体上升至离地一丈高的位置,表示不愿被任何人干扰。 沐雪紧紧抱着瑟瑟发抖的付付,努力在震动中保持稳定。 只见法阵上笼罩的多彩光芒变幻得更加快速频繁,当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时候,乍一看法阵之上唯有炽烈的白光大盛,竟连天上的浩日也要敛其锋芒。 一时间天地失色,方才睁眼的人们已于刹那之间失去视觉。但与此同时,充斥脑海间的“轰隆”声突然停止了,似乎天地间从未如此寂静过。 沐雪和付付互相搀扶站起,欣喜的感受到从未珍视过的平稳踏实。 “地震停了吗?咱们是不是成功了?”付付眼眶里 分卷阅读24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的泪珠颤颤欲坠。 沐雪朝她柔和一笑,然而转头看向玉渊,却见玉渊脸色苍白、身体颤抖,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这平静持续了大约一刻钟,长久到人们慢慢从地面爬起、站立、茫然四顾,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谁、又身在何处。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大地又是猛地一颤,人们立即趴倒在地,抱头失声大喊:“余震来了!余震来了!” 只见法阵之上的白光越来越淡,由罩状渐渐变成网状,青蓝交接的耀眼光芒从网格中逐渐突破而出、不断扩大、似要将白光吞噬殆尽。 玉渊的脸色越发苍白,突然“噗呲”一声,他喷出一口鲜血,从空中跌落在地。 沐雪和付付立即四肢并用的爬过去,一左一右紧紧抓住他的胳膊,防止他被震落山崖。 “玉渊、玉渊!”“师傅!师傅!” 在沐雪和付付焦急的喊声中,玉渊猛咳几声,颤抖着坐起身来。 “我没事,一时力竭,我得缓一下、缓一下……”玉渊虚弱的笑了笑,“我等毕竟是凡人,依靠神器可以再撑一阵子,但是根本无法激发出神器最大的威力……” “别说了,玉渊,”沐雪打断他,“你歇一会儿,然后让我去罢。” 付付惊道:“姐姐你去能干什么!那俩人都疯了,你去那他们也不会住手的!” “这不是我的过错,但总归与我密切相关,”沐雪盯着玉渊,“不管是前世之因,还是现世之果,请让我勇敢直面这注定是命运。” 玉渊的脸色恢复许多,他问:“你确定吗?我可是一丁点把握都没有啊!你可能出师未捷就先死在我的手上,就算我成功了你也可能改变心意不再愿意介入此事,就算我成功了、你也坚定不移,但最糟糕的是你可能会和他们同归于尽、而这世上的生灵依然无可避免的受到波及……” “好了、好了,”沐雪不胜其烦的打断他,“不管结果如何,由我一力承担。” 玉渊抬起右手,将手掌悬在沐雪额前,沐雪随之闭眼。 “哎呀,”玉渊突然迟疑收手,面露痛苦、极不情愿,“我会不会遭到反噬啊!” 沐雪瞪眼,怒道:“不管你动不动手,我都会过去的。要么你亲自解开封印,要么让我像剑则那样被迫解开封印,当然我也可能在半道上就被落石砸死了,总之你自个看着办罢!” 玉渊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在付付的惊叫声中,他突然一指头戳在沐雪额头中央,旋即迅速收手,指尖带出一串惊心刺目的血珠。 血滴溅落在沐雪面上,犹如雪白画卷上绽放开点点红梅。她表情呆滞的仰面倒下,仿佛魂魄随着那串血珠离开了身躯。 “姐姐、纯妃姐姐!”付付爬过去抱住她,不住呼喊摇晃。 玉渊干脆闭眼默诵经文,心里却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哀叹道:完了完了,我用术法杀人了! 突然,沐雪眼珠一动,顿时眸中有红光一闪而过。 “姐姐你活过来了!太好了!”付付欣喜大叫。 “闭嘴,吵死了!”她冷淡的回答着,抬手抹去眼边的血滴。这一抹,将她大半张脸都涂上血迹。 玉渊闻声睁开眼,看到的正是她这幅可怖的恶面,吓得不禁往后一缩。 沐雪倏地站起,身形稳如圣山,她拍拍玉渊的头顶,语气平静无波:“兔小胆莫怕,这次就不将你丢进火坑了。” 这口气、这用词,简直一模一样!玉渊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忍不住浑身颤抖。还好整个山头也在不停抖动,以至于玉渊没有在付付面前丢失太多师尊的颜面。 沐雪看了看岌岌可危、行将消失的白光法阵,抛下一句“让他们坚持住”就凌空飞起,像一支利箭直射岌岌可危的法阵。 玉渊看着她坚定果决的背影,瞬间想起了漫天火莲之下那个同样坚定孤独的背影。那位说:“情感产生偏倚,至上意志不需要情感。” 于是,恐惧、懦弱、独善其身、得过且过、对现世安稳的依依不舍和对温柔缱绻的眷眷之心统统被果断抛弃。 思此,玉渊顿时感觉自己又充满了力量,他再度念咒浮上空中。 “好好待在这别乱动!”玉渊对付付嘱咐道。 “师傅!”付付仰头看着他,眼中泪珠翻滚,“姐姐会没事的,对吧?” 玉渊温柔一笑,安慰她:“没事的,大家都会健康长寿的。” 说完,他向蓝光闪耀的覃泓那边飞去。 刚到达覃泓身边,玉渊还没来得及说出“让我来操纵凝水珠”,就看见一个白袍人从脚下一晃而过。 那人携着一方青琴,长发在风中肆意飞扬,向着法阵急速靠近。 玉渊看清此人正是风弄月,心中不禁大骂一声。 他立即动身掠下山去,堪堪将风弄月拦在法阵半里之外。 “怎么哪里危险哪里就有你!”玉渊怒喊。 风弄月一手横琴于身前,一手悬停于弦上。 分卷阅读24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梁帝的封印解开了,我要去见他,成功近在眼前,你休要拦我!” “你是不是傻!不要命啦!” “你滚开!”说着,风弄月信手抚琴,道道风刃直射玉渊面门,激得玉渊长发飘扬。 玉渊左躲右闪,迫不得已掷出冰锥,要将风弄月向外逼退。 可惜风弄月如同疯魔一般,毫无顾忌的只想往里冲,他将青琴悬于身前,腾出双手疯狂抚琴,铿锵战音越过玉渊,甚至直击后方的六行合御阵。 玉渊郁闷的仰头大喊:“祁玄成!你的疯师弟要闯阵啊!” 一个冷漠的声音在空中乍响:“他已经不是我师弟了,你就算不杀他,也休想要回欠我的人情。” 玉渊无奈只能顺着他的话喊:“你来助阵,你师弟却要毁阵,你不帮忙解决他,我就不认这个人情!” 未几时,一柄身耀橙光的折扇从天而降,盘旋着直直击向风弄月。 风弄月大吼一声,双手将琴弦拨弹得嘈杂乱响,完全没有了曾经的似水柔情。 折扇在风弄月周围上下不停攻击,却被他周身盘旋的劲风牢牢挡住,丝毫没能近身伤害。 正当折扇徒劳无功、一筹莫展之际,风弄月突然长臂一展,一串连音如雨击出,他周身的旋风瞬间移位变形,反将折扇包围困住。 趁此时机,风弄月再次向法阵方向飞速掠去,玉渊紧跟其后在他面前凝成冰墙相阻。 风弄月毫不减速,他将青琴抱在怀里,用身体硬生生的撞破一道道冰墙。就算头破血流,他也感觉不到丝毫疼痛。眼看耀眼白光越来越近,风弄月脸上的狂喜越发灿烂。 毫无预兆的,白光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交织着青蓝红三色光芒的猛烈绽放。 不可阻挡的巨大力量喷涌而出,离法阵最近的风弄月和他的青琴首当其冲。在此瞬间,玉渊不做他想,他飞身扑倒风弄月,同时凝结出坚厚的护身冰罩。 下一刻,他们的身影迅速淹没在耀眼强光之中。 ☆、万物寂灭 白光笼罩的法阵之内,却看不见任何白光。随着周围山峦崩塌,河谷内一片荒芜。似有有强大的力量自上而下,将乱石杂木压为紧实平地。 当沐雪冲进法阵时,正看到两个人影不断交错、打成一团。 “住手!”沐雪连喊三次,都没能使二人停战。 怒火突起,沐雪双掌运力,猝不及防的冲进战斗之中,各给了二人狠狠一掌。 二人受惊分开,打斗终于停止,三人悬停在半空中岿然不动。 “你来了。”白歌灿然一笑。 “你来了。”颜旷始终平静。 沐雪扫了他们一眼,语气强硬:“适可而止罢。” 白歌含情脉脉的凝视着她,谈笑间杀意纵横:“我和他,一死一生,你选。” 沐雪冷脸沉默。 白歌向她伸出手:“这次,没有立场的束缚,没有生与灭的矛盾,你就是你,你可以为自己做出选择。” 沐雪看向颜旷。 颜旷平静的点点头。 沐雪转头直视前方,谁也不看,眼神坚定:“我不选。” 着实出乎意料,白歌表情一滞。 与此同时,颜旷迅速行动起来,他从后方紧紧抱住白歌,双臂坚实如钢铁,牢牢制住他的行动。 “快杀了他!”颜旷对沐雪大喊。 白歌挣扎起来,他的视线一直定定朝着沐雪的方向,眼中青光越发疯乱。 “如果万物寂灭,只剩你我,你就别无选择了!” 白歌眼中青光大盛,继而周身青焰迸发、烈烈愈盛、迅速向周围蔓延。 白歌身后的颜旷面露痛苦,他的皮肤被那青焰灼得皴裂冒泡,却又迅速恢复如常,似有两种力量以他的身体作为战场正在你争我夺、缠斗不休。饶是如此,他依然咬牙紧紧制住白歌。 “啊!”颜旷突然仰天痛呼,继而全身蓝光大盛,与白歌释放的青焰交织冲撞,继而蓝光奋力将青焰收拢包裹。 “混蛋!”沐雪横眉怒目,挟着赤炽怒火,扬手向白歌面颊扇去。 只听“轰隆”的巨大一声,周围那看不见的仙法屏障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轰然崩裂。后续巨大的冲击力再无阻拦,肆意奔涌向外,将大地狠狠震撼。 一时间烟尘四起,滚滚烟尘的包围之中,三人身上的光芒渐渐隐没。 沐雪悬停在白歌身前,右手悄然放置在白歌右边胸膛之上。白歌停止了反抗,凝视着她,双眼泛红,神情哀婉。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选他?” 沐雪默然凝视着他。 “杀了他!”颜旷大喊。 沐雪抬起左掌在右掌上果断一划,顷刻间右掌心皮肉外翻、血流如注。 “以吾之元,封印汝元!” 说着,沐雪将右掌轻轻抚上白歌的脸颊,鲜血一触 分卷阅读24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碰到白歌的肌肤,立即冒起滋滋青烟。 “啊啊啊!”白歌痛苦大喊、面容扭曲而狰狞。 沐雪对他的痛呼置若罔闻,手指沾血在他脸上迅速写上咒文。从脸部顺延而下到颈部,颈部写的密密麻麻后,沐雪将他前襟的衣甲徒手劈开,继续在他洁净的胸膛上密密书写。咒文上的青烟很快消散,咒文初时像一道道烙下的疤印,然而未几时就像具有生命般扭动着钻入血肉深处、消失于无痕。 沐雪将最后一划收尾于白歌心脏中央的正上方,那笔画的末端最终留下一个红点,颜色迅速变淡却未能彻底消失。 颜旷放开双手,白歌便浑身无力般四肢伏地。 他满额大汗,颤抖着抬起头,竟然虚弱一笑:“如此,你就会回到我身边了吗?” 沐雪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维持着旁观者般的淡漠表情。 没能撑到她的回答,白歌绝望的闭上眼睛,仆倒在地、昏了过去。 此时,沐雪也开始摇摇欲坠、浑身颤抖,她再也坚持不住,随之跪倒在地。 “为何不杀他?”颜旷平静的语调中隐有一丝起伏,“你对他有情?” 沐雪喘着粗气没有回答。 “你也不知道?那么我来告诉你。”说着,颜旷对着趴在地上的白歌猛地抬起右脚。 “别杀他!他好歹是条性命!”沐雪大喊。 “他是个祸患!”颜旷厉声道。 “他是魔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创造的生灵,这难道不是一个奇迹般的伟大之举吗?”沐雪的声音渐渐温柔,“如果给他更多的时间,给予他更多的爱,或许有一天,他也会像魔尊一般,感知爱和善,领悟感恩与付出,做到克制与割舍,学会温柔的呵护整个世界……” “这爱,你给予吗?” 沐雪略一迟疑,但仍然坚定答:“我愿意。” 颜旷叹了口气,放下右脚站稳:“你本不必如此,神尊既将你送入凡间,就是希望你可以顺心而活。” 沐雪虚弱一笑:“这就是我的心。” “你用尽所有力量封印了他,一旦封印崩坏,就是你魂飞魄散之日,”颜旷摇头,“你在用生命威胁他,可你想过吗,如果封印再度解开,就再无人能阻止他了。” “不是还有你吗?” 颜旷在沐雪面前跪坐下来,握住沐雪双肩,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沐雪身体前倾,将额头抵在他的额上,二人四目相对。 “可是,恐怕我远没有你想象的那般自制。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因你而疯狂。” “我相信你能做到……。” 像是耗尽了力气般,沐雪的声音渐渐微弱。 “我相信你,更甚于我自己……” 说着,沐雪的脑袋无力落在颜旷的肩上。 颜旷搂住她,脸颊紧紧相贴,柔声说:“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守护你珍视的一切。” 沐雪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均匀。 颜旷也缓缓阖上眼帘,眸中精光尽敛。 在离他们约三十丈外,当巨大的力量破阵而出时,玉渊的冰障顷刻间咔嚓破裂。这一瞬间,玉渊绝望的想,自己的冰罩果然是不堪一击。 那红蓝青三色爆发之力如火、如冰、如刀,迅疾刚猛催人心裂。仿若三伏天的燎人漠风,势要将人一吹风干;又如隆冬的凛冽寒风,势要将人冻成冰雕;更如千刀万剑,直接扎入身躯血肉,要将魂魄生生挖出。当玉渊痛苦的想要高声呐喊之时,一个青衣女子突然出现在玉渊身前,张开双臂挡住了那强力冲击。 那女子面容温婉,青丝如瀑,看着玉渊浅浅一笑,玉渊一时怔愣。 “弋言!”被压在地上的风弄月激动大喊。 那女子温柔的看着风弄月,微微张口,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弋言,你说什么!”风弄月一边大喊一边挣扎着推开身上的玉渊。 很快,女子的身影渐渐黯淡。 “弋言、弋言,你别走!”风弄月伸长双手在空中焦急乱抓,可终究什么也没能抓住。 女子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啊!弋言、弋言!”风弄月泪流满面,撕心裂肺的高声哭喊起来。 玉渊仔细一看,他怀里紧抱的青琴仿佛被烈火灼烧了一遍,通体已经焦如黑炭,哪里还有琴的模样。 此时强力的冲击已经如风而过,大地余震不休,周围尘烟滚滚、视野不清,但四周力量流动如常,没有更大的危险了。 玉渊看着跪在地上放声嚎哭的风弄月,心中五味杂陈、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慰他,更知此时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苍白无力。 玉渊由衷道了声“节哀”,可风弄月毫无反应,似乎根本听不进任何声音。 玉渊站起身来,感觉自己浑身僵硬、骨头嘎嘎作响,仿佛一瞬间已朽如枯木。他颤颤巍巍的走动起来,努力找回四肢百骸的知觉。 风弄月突然抬手向自己脑门击去, 分卷阅读24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玉渊飞起一脚将他踹倒,旋即一掌轻拍他的头顶,风弄月身体晃了晃就昏倒在地。 玉渊看着风弄月微微摇头,叹了口气,离开他向原来法阵中央的方向慢慢走去。 平整空旷、寸草不生的荒地中央,一个人面下伏倒,另两个人相拥跪坐在地,已然都陷入昏迷。三人都四肢健全,没有外伤,甚至连一点淤青都未表现在外貌上。 玉渊仔细看了看沐雪,她脸上、手上都沾满鲜血,但并未见着明显的伤口,连额上自己亲手刺破的血洞也悄然无存。玉渊这才放心的吐了口气。 他怔怔的瞧着昏迷的三人,一时也不知怎么善后是好。 几道身影闪过,修师们纷纷执着神器现身周围。他们面色苍白,显然都拼尽了全力,更有修为不足或是运气不佳的,弄得衣衫褴褛、形容狼狈,完全失去了高高在上不食烟火的修师形象。但是修师们仍有足够的修为对外貌形况不以为然。 “接下来怎么办?”玉渊环顾左右,“他们可没给交代。” 修师们依次谨慎上前,对三人打量查看一番。确定三人的封印都恢复如初后,修师们一致认为:剩下的就不归我们管了。 玉渊无可奈何的说:“好罢,辛苦大家了,大家就回去休整罢。” 玉渊向应珝点头笑道:“多谢天圣峰道友鼎力相助。” 应珝立即红了脸,身体扭捏,面露娇羞,说:“应该的……宫主唤我应珝便是。” “珝珝!”祁玄成一把揽住应珝的肩膀,“难得相聚,我们去喝一杯吧!” 应珝奋力推他:“起开!” 祁玄成做出委屈可怜样,捂着胸口说:“为何你这般无情?太让我伤心了。” 玉渊插嘴说:“你先去管管你师弟罢,他才真的是伤心欲绝。” 祁玄成冷哼一声道:“自作自受。” 饶是如此说着,他仍是抬脚往风弄月方向走。 “哎,别忘了欠我人情啊!”祁玄成回头喊道。 “知道啦!”玉渊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又转头看向应珝,“神器重大,还请道友一路小心、安全回去为要。” 应珝猛地点头道:“宫主您放心罢。” 玉渊却不放心,唤来方重基道:“烦请师叔护送一趟。” 方重基捋着长须笑道:“甚好,我也乐意多与归元玉相伴一程。姑娘,我们走罢。” “宫主再会。”应珝向玉渊微微鞠躬,频频回头、依依不舍离去。 玉宫修师们也纷纷向玉渊鞠躬后,通过法阵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河谷遗址之中,又只剩玉渊独自一人来思考后续。 就将他们扔在这?玉渊托腮想着,不久后一定会有人再度找来。如果先来的是齐人,一定会顺手将白歌捉为人质,根据梁国内部复杂形势,这未必是件好事;反之梁人先来,一定会将颜旷抓住,届时还得自己出马,那还不如现在处理妥当。如此想着,玉渊决定将他们分别丢回各自的阵营。 他跨前几步,伸出双臂,一左一右的挽住颜旷和沐雪的胳膊,咬破舌尖,向地面看似随意一啐,将血液喷在地面上,然后默念法咒,三人的身体很快消失不见。 三人再次出现时,已经瞬间转移至溥城府衙之内。正好慕容远志和阿苏提着药箱,急急忙忙的向外走,要去救治被房屋砸伤的人们。阿苏看到空气中突然出现的人影,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慕容远志愣了一下,立即变为淡定的模样,扶起阿苏道:“别害怕,这是我们的大国师在施法呢!” 玉渊将颜旷塞进慕容怀中,将沐雪塞进阿苏怀中,嘱咐道:“交给你们了,保护好他们的安全。” 阿苏怔怔的抬起手指,轻轻戳了戳沐雪的脸颊,喃喃道:“竟然是真人。” 慕容一拍胸脯对玉渊道:“你放心吧!” 玉渊朝他点点头,右臂划个圆弧,又立即消失而去。 玉渊本来要去处理白歌,突然“啊”了一声,想起自己还有个徒弟被扔在远处的山顶上。他立即又动念往付付方向去。 然而孤立旷野的山上只余风声萧瑟,一个人影也不见。 “付付、付付!”玉渊大喊,心中不免焦急。 “师傅……是你吗……师傅!”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瑟瑟颤抖。 “付付!你在哪!”玉渊环顾四周,仍是不见付付的身影。他立即闭上双眼,静心感受周围的力量流转。 一股异样的力量波动从右下方传递过来,玉渊旋即睁眼,奔到右侧的崖边俯身下看,在距山顶约三丈的崖壁上,果然看见付付挂在一枝斜木上奋力挣扎。玉渊立即纵身跃下,一把将付付搂进怀里。 巨大的惯性使两人向下加速坠落,玉渊念动法咒,却无法缓解坠势半分。 眼见地面越近、就要摔成肉饼,付付忍不住尖声叫起来。 玉渊皱眉,再次喃喃念咒,二人身形刹那消失,及时瞬移回山顶。 分卷阅读24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师傅!”付付眼泪一下子奔涌而出,“你怎么才来啊!我以为我就要死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着你了!” 玉渊歉疚道:“你没事吧?可有受伤?” 付付委屈瘪嘴,示出满是划痕的双手。 玉渊拍拍她的头:“是我不好,来晚了。你怎么跌下去的?” “刚那一阵地动山摇,我差点没能抓稳,又加上狂风大作,我就被掀下去了。” 玉渊更感愧疚:“如果我能再强大些,就能守住法阵、不使旁人受难了。” 付付顿时悲愤全消,反而自责道:“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修行不够还非要巴巴凑上来、拖你们后腿。” “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玉渊轻轻抚去付付脸上的泪水。 玉渊和付付相继站起身来,放眼山下四周,到处都是残山乱水、断木颓房,最近的溥城城墙也塌了大半,想必砸伤了不少人。 现况已经比料想的好多了,玉渊舒了口气,看来神器加持的法阵真的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心弦一松,他身体猛地一晃,无力跪伏在地。 “师傅!”付付惊叫一声,“你怎么了!” 玉渊大口喘气,感觉全身正急速失去控制,突然眼前一黑,便再不省人事。 在付付惊恐的目光下,他的身型迅速萎缩,变成了一个白色毛团,静静的卧在地上。 ☆、温柔以待 被夷为平地的河谷之中,白歌孤独而安静的趴在地上。如果他是清醒的,或许他希望就此隐遁于世,然而实际上并非所有人都忘了他,世界对他的需要远胜于他对世界的需要。 当大地安稳下来,溥河河畔战场上的将士们也惊魂渐定。双方都惊讶发觉自己的最高领袖不见踪影,只能立即鸣金收兵,并火速派出精锐搜寻。 一队骑兵追逐着目击者的线索朝河谷驰来。 “童大人,您看,”卫士指着嵌入地面的一截手臂道,“这袖样,是我们的人。” 童诚点头道:“方向没错,继续向前搜寻。” 童诚微微皱眉,心中暗想,地震之后到处是断木残石、杂乱不堪,然而此处格外不同,地面极其平整,似乎有极重的庞然大物从上至下碾压过,断木乱石、甚至尸体都被埋进地下、嵌入土中,仿佛原本就是从地下向上生长而出。 “禀告大人,没有再发现我们的人。”搜寻四周的人回报。 童诚手指地面道:“你们看,这儿泥土的颜色和那儿的颜色不同,他们的界限隐约成一条长线。” 童诚移动手臂,引导着下属的视线:“这说明,这儿原本可能是山壁。当山峦崩塌或陷入地下时,山体之石的颜色与周围的泥土不同。” “有道理。”下属们纷纷点头赞同。 “根据地图,震前此处有溥河支流和河谷,所以我们站着的地方应该就是河谷的通道,只要沿着这条线走下去,就能进入河谷深处,皇上可能就在那。” 众人立即集合,沿着那条隐隐约约的痕迹向前。两支飞骑越队而出,快速巡视前方,剩余的人仔细搜寻沿途痕迹。 没过多久,飞骑疾驰回报:“大人!我们发现皇上了!” 童诚立即催马急行,遥遥看见空旷的荒地间伏倒着一个人状物体。 行到近前,更能看清那人的衣甲上的白翼玄虎。 “陛下!陛下!”童诚慌忙滚下马背,将那人翻过身来。 只见白歌双眼紧闭,屡唤不醒。唯独奇怪的是,他前襟的衣甲似被利刃划过,露出赤、裸胸膛,右胸上有一淡淡红点,似被蚊虫叮咬过一般。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外伤,倒似并无大碍。 童诚略一安心,招呼下属正要将白歌抬回去。突然身后马蹄声大起,他立即警惕的回头看去。 路上遇到过齐人的搜寻队伍,也正是齐帝将白歌引开战场,所以童诚本以为是齐人也寻了过来,然而却看到追来的是自己人。 童诚略一拱手道:“庄将军,您身上有伤,竟然还亲自来寻陛下。” 庄镰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并不回礼,只问:“找到了吗?” 童诚笑答:“刚找着,所幸无碍。” 庄镰道:“甚好。”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军士,俩个士卒下马向童诚走来。 童诚只觉对方神情不对,他立即架着白歌后退,道:“庄将军是何意?” 庄镰道:“请童卫尉将陛下交由我们护送,毕竟不远处就有敌国士兵,我们人数更多,更能保证陛下的安全。” 童诚不同意:“我卫尉本就有护卫之责,庄将军不妨在外围防护。” 庄镰脸色一沉,举手一挥,身后的士兵立即挺剑围了上来。 见此场景,童诚的下属也纷纷拔出佩剑、挡在童诚身前。 “庄将军,您这是做什么?” 庄镰面露杀相:“童诚,将他交给我,我们便相安 分卷阅读24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无事。” “你要反?”童诚扬眉瞪眼,“正值两国交战,你却内中作乱?你莫不是要叛国投敌!” “我才不是叛徒!”庄镰大喊,“我绝不会背叛梁国!” “但是,”庄镰指着昏迷的白歌说,“这个人背诺在先,就不能怪我不讲道义。” 童诚怒极:“背叛陛下,就是背叛梁国!” 庄镰展臂高呼:“我梁国必会千秋万代,但代代明君决不包括他!” “你什么意思?” “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新帝诞生,在我庄氏与裴氏的扶持下,必会成为一代圣君。” 童诚面色一寒:“我懂了,你们要借扶立幼帝,瓜分大梁!” “童诚,你童氏本也是世代名门,我也受过你父亲的教诲,你若肯投我庄氏门下,我便让你重塑家门荣光。” “如果我不肯呢?” 庄镰面露厌恶:“此等背信小人,有什么好拥护的?你将他交给我,便依旧做你的卫尉,否则就做鬼去罢。” 童诚默了默道:“父亲流放前对我说:‘不怪殿下,殿下是君,我们是臣,君有君的迫不得已,臣有臣的忠肝死节。’那时我也恨他,恨他具有让父亲奔赴死路仍然不怨不悔的力量。但现在,我想相信他一次,相信父亲一次。或许他并不完美,但我以为目前的梁国非他不可!” 庄镰再不想听,挥手道:“动手!死了也无妨,赖给齐人便是!” 军士们挺剑逼前,童诚的卫士慌张后退,逐渐被军士包围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 虚弱的声音从肩头传来,童诚侧头看去,惊喜喊道:“陛下!您醒了!” 这一叫,让在场的人都僵直身体、不敢妄动。 白歌扶着童诚站直身体,他眼珠一动,就将当下的局面看个清楚。 “庄镰,住手罢,”白歌盯着庄镰冷声道,“朕向你保证,如果朕回不到梦京,你也休想再见到那个女人。” 庄镰紧握双拳,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恨意。他说:“等你落在我手里,我定会有办法让……”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打断。一股杀意从后直逼而来,他立即伏下身体,堪堪躲过一剑。 那杀意寒冷彻骨,让人不禁心惊胆战。就连庄镰这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惯了的人,都忍不住心生惧意。梁国大概只有一人有此气势。 在数剑威逼之下,庄镰翻身下马、滚落在地。还没等他拔出佩剑抵挡,就感觉颈侧一凉,寒意透体。 “庄将军,”那人的声音也冷彻心扉,“谋反是要灭九族的。” 庄镰不甘道:“羿大人,你不是要解散夜影阁吗?我是完全赞同的!我现在就可以代表庄氏给你承诺,新帝登基之后,天下就再无夜影阁!郎中令、廷尉,你随便选、不,都是你的!” “不错嘛,这你都知道,”黑衣人俯身逼近庄镰,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让我猜猜,是谁透露的?是铁彻?” 庄镰沉默不答。 “是伏间?” 庄镰忍不住睫毛微微一颤。 “啊,原来是伏间。” 见隐瞒不了,庄镰默了默道:“不错,就是他。他合作的条件是不希望解散夜影阁,他只想代替你掌握夜影阁。但是强者为尊,羿大人,我更加敬重你的志向、钦佩你的武艺,我更愿意与你合作,共谋大业!” 面罩之后有微微冷笑声:“合作嘛,好说。但我对郎中令和廷尉都没有兴趣。” 庄镰涌起希望:“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们庄氏。” “什么!”庄镰惊讶万分。 黑衣人左臂一抖,一只耳环便出现在他手中,递到庄镰面前。 “这是我送的……”庄镰一把抢过、紧握手中、惊慌大喊,“你怎么有这个!” “那女人已经不在皇上手里,但是我可以决定她将落在谁的手里。” 庄镰几近崩溃:“你如何才能放了她!” “放了她,”黑衣人声音冷酷,“不可能。我只能替你保护她的安全而已。” “你!”对方既捏住了他的软肋,又捏住了他的性命,庄镰虽愤怒却也无可奈何,“你到底想要什么?” “跪下向神宣誓,你和庄氏将永远效忠于我。” 庄镰愤怒得满脸涨红,可他一想到姐姐可能受尽屈辱,那还不如自己受辱吃苦。 “好,我发誓,”庄镰慢慢跪下,双手交叉于胸,仰头朝天,语气沉重的说,“我庄镰向诸神起誓,我和庄氏将永远效忠羿阳,请六神共鉴!”说完,立即砰砰砰叩首六次。 “很好,你很快就可以代替你叔叔了。”黑衣人友好的拍拍庄镰的肩膀。 庄镰被他一拍,顿时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委顿在地。 黑衣人转身看向白歌:“陛下,您说是不是啊?” 白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可惜羿阳藏在面罩之后不辨神色、估摸不透, 分卷阅读24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只能不动声色道:“自然。” 黑衣人转头看向童诚:“童大人还等什么?还不快护送陛下回营?” 看着羿阳凭一己之力扭转局面,童诚对他又敬又畏,他立即喊道:“护送陛下回营!” 看着童诚护卫白歌离去,羿阳俯身拍了拍庄镰的面庞:“庄将军,醒醒嗨,鸣金收兵了。” 庄镰浑身一震,见大势已去,忍不住抓住羿阳的靴子恳求道:“我听你的就是,求你放过她罢!” 羿阳冷声道:“这么快你就忘了刚刚的誓言?” “没、没忘。” “你记住:以后你每忤逆我一次,你就能收到那女人的一部分。你大可多试几次,这样你就能早日得到完整的了。” 庄镰惊恐的浑身发抖。 “这一次算我送你。我方才说,收兵。” 庄镰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试了好几次才翻上马背,招呼下属疾驰而去。 梁军大营里,将士们都眼巴巴的候着白歌,眼见着白歌无事,军心才堪堪稳住。 “朕无大碍,众卿退下罢。”白歌疲惫的挥退众人。 白歌进了碗粥后,又快速睡去。 此觉睡得并不安稳,梦里有青蓝红三色光芒来回不断闪烁,更有人在不停大喊着“杀了他”和“别杀他”,争来吵去一直是这两句话。 睡醒之后,白歌感觉更加疲惫。 关于昨日的事情,他只记得离开战场之后,和颜旷打了一架,然后……醒来就看见了童诚。对于中间那段缺失的记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可他直觉在这段时间中,沐雪一定出现过。 因为有人希望他温柔的呵护整个世界。 白歌捂住心口,这种感觉如此强烈,就好像有人将这个期望刻进了他胸膛之中。一旦他涌起对沐雪的爱恋,或是涌起对颜旷的嫉恨,这个期望就会以压倒一切的强势占据他整个脑海,让他汹涌起伏的爱憎迅速平息为脉脉柔情和隐隐怅然。 雪儿,你对我做了什么? 白歌不时抚摸胸口,却再也没有发现身上其他不适。 白歌想,应该找个机会问问她,说不定又是那个玉渊从中捣鬼。 他唤人进来服侍起身,从侍者口中,他才得知自己竟然睡了一天一夜。 太医立即被召来会诊,也都说并无大碍。 于是沐浴更衣、用过晚膳后,白歌便召来诸将议事。他才得知在自己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中,鲁德与宏梁交界处发生了一场地震。目前宏梁各地受震,伤亡损失不小,宏梁郡奏请急需米粮和药品救援,而目前最便捷的办法就是回军宏梁,以军粮药品施救。另外,军中形势也大为不妙,虽然大战伤亡不多,但庄驹仲身受重伤,加上突发地震造成神怒于战的流言四起,梦京又传来军粮无以为继的快讯,这三个原因都导致军心不稳、怯战之意大增。 众人都看着白歌等他拿主意,白歌垂下眼帘沉默片刻,忽而瞪眼怒喊:“来人!” 数个卫士披甲而进。 “拿下李副将、周副将!” 卫士迅速将李副将和周副将的佩剑缴去、五花大绑,帐内众人惊诧不已。 “陛下?陛下!”两个副将惊慌大喊。 “庄太尉冒意出兵,你等身为副将竟不劝阻,如今太尉身陷险地、重伤卧病,以致军心动摇,皆尔等渎职之过!罚三十军棍,贬去炙漠戍边!” 此举大有夺权之势,庄氏的拥护者惊惧的按剑起身,张口就要抗辩,眼看兵变一触即发。 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白歌随即下令:“太尉好转之前,左军暂由庄镰和羿阳统领。” 将领们刷刷看向庄镰,只见庄镰面无异色,与羿阳一起跪下领命。庄氏的拥护者见军权并无旁落,憋了口气悻悻坐下,不敢再发异议。 卫士顺利将俩副将拖出去,一路喊冤声不断。 白歌充耳不闻,道:“说回宏梁之事,不管是抗敌还是救灾,百姓的性命最重要。后军即刻开拔、速回宏梁救援,其余大军徐徐后撤、莫给敌人趁乱之机。另遣使臣去溥城议和,料想齐人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他们应该不会拒绝此次和谈良机。” 将领们高呼“皇上英明”,又商议了些细节后,纷纷退下。 白歌对静坐不动的童诚说:“你也退下罢。” 童诚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羿阳,迟疑了一下终是听令离开大帐。 “现在你满意了罢。”白歌放松持续挺直的背部靠在椅子上。 羿阳面无表情道:“恕微臣直言,陛下这一趟完全是白忙活。” “哦,是吗?”白歌微微扬眉,“倒是你,很有收获嘛。” “我的收获,远比陛下知道的多,”羿阳不卑不亢、声音坚硬如铁,“但陛下能够清楚知道的是,如何做可以获得微臣的忠心。” 白歌突然哈哈大笑,狂笑了许久才停。 “无所谓了,”白歌颓然沮丧,“你早就知道的 分卷阅读24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我并不在乎你们的心。不期获得,便不在乎失去;失去了的,却再也无法挽回。” 羿阳眼中闪过刹那同情,但他冷声道:“子民之心易失难得,还请陛下好好珍惜。” “那么,”白歌拿过手边的酒杯高高举起,“祝咱们第二次合作愉快!” 话毕,他仰头一饮而尽,苦涩顿时充满了整个胸腔。 ☆、灿烂金轮 当梁军后军带着部分粮草撤回禺关同时,使齐和谈的大臣也拿着齐帝信札回到梁营。 面对齐国要求白歌亲往溥城和谈的要求,梁国高层再次产生巨大的分歧。 一方认为:“齐方也是帝王亲自参与和谈,在礼节上仍是符合规格的。” 另一方认为:“虽是我大梁提出议和,但并非为战败国,凭什么要求陛下亲自登门,而不是他们的皇帝来咱们禺阳呢?” 白歌听来听去,似乎众人都在为礼仪和颜面争吵,却没有人考虑过一国之君的人身安全。 白歌面带微笑的将发言者姓名一一记在心里,然后转头看向坐在右边最近的人,朗声问:“郎中令怎么看?”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微臣认为可以一去。此议为千秋之利,必传百世流芳,殊荣冠绝,小节可疏,非陛下亲摘不可。” 人人心忖最近此人独受圣眷,皇帝对他言听计从,就连军中强权的庄氏也未曾异议,加上此人阴冷无情的外表和虐杀无数的蜚语流言,更是不怒自威、让人胆寒,因此纷纷缩了缩脖子、闭紧了嘴唇。 白歌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再发异声,故意问:“众卿还有何想法?那么,众卿都同意羿卿之言了?既然如此,羿卿能否保证朕的安全呢?” 羿阳拱手道:“陛下放心。” 白歌道:“就这么定了,拟和约罢。” 其实白歌内心愿意去溥城,毕竟只有亲去溥城,他才有再见沐雪的机会。至于那安全风险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如果他们想杀他,在他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内便可以动手;既然他活着回到了梁营,就说明他们并不想杀他。 还有羿阳,白歌并不认为他有能力在齐人的地盘保护好自己,而是他从齐国方面得到了某种保证,他才敢在继续支持帝位的前提下将自己送去齐人地盘。 回信齐国、拟好和约后,白歌在卫军护送下前往溥城。 在进入溥城、看见热火朝天修筑城墙之景的那一刻,白歌恍惚间回到了半年前入鹿宣议和时的场景。世事变化太快,那时自己还一无所有、忐忑着声名狼藉的未来,那时霍亨还活蹦乱跳、固执的拒绝降齐,而现在仪兵列阵、红毯铺地、钟乐高奏、万众相迎,齐人以国宾之礼相待,白歌却仍觉自己仿佛还是当初的那个败国使臣。 “梁国皇帝陛下,再次见面,欣喜之至。”颜旷亲自站在府衙门口迎接,这次他没有叫错称谓。 “齐国皇帝陛下。”白歌略一拱手。 颜旷风轻云淡的笑笑,引导白歌进入府衙大厅。这里已经布置成会谈室,两国和谈大臣很自然的在主宾两列座位坐下。 “感谢梁国陛下亲临,此次和谈,在平等友好和平的原则之下,在前次鹿宣协约的基础之上……” 白歌抬手,打断了齐人的引言。 “你们都出去。” 此次参与和谈的人,大多与上回和谈相仿,经过上一遭,人们都见识了有帝王参与的和谈是怎样不循常规的风格,于是人人脸上露出了惊讶却又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 颜旷勾起嘴角,挥了挥手。于是齐国大臣立即起身退出,梁国大臣跟着尴尬离场。 白歌倏地站起,将佩剑解下,“砰”的一把拍在桌面上。颜旷也跟着起身,解下佩剑放在桌上。 “不能打脸。” “好,不打脸。” 下一刻,两人拳打脚踢、战成一团。 听着屋内越来越大的杂乱声,站在门外的两国大臣越发胆战心惊,当双方慌张四顾的视线无可避免的交汇时,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节的哑然一笑。 他们没有发现,梁国使臣中有一个人悄然离开了使团,正站在庭院另一端走廊的阴影中,面无表情的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就这样让他们动手真的好吗?” “让他们打罢,他们彻底打完了,才不会又发泄到战场上去。” 羿阳看向身侧的女子,问:“你就不担心他吗?” 沐雪没有问他指的是谁,也没有回答他。眼见两国大臣因屋内的动静越发惴惴不安、甚至不惜冒生命危险想要推门进去劝架,沐雪立即唤了个内侍模样的人来,令他去锁了那间大厅的房门。 “等他们整理清楚再开门,免得损失帝王颜面。” 如同沐雪所料,白歌和颜旷势均力敌、谁也没能打赢谁。避开头部之后,两人只能往对方的腹腰尽情招呼,直至将对方扑倒在地、双腿紧紧锁住对方的脖颈之时,双方才僵持停下。 分卷阅读24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半是激愤半是窒息,颜旷满脸涨红,大喊:“松开!否则都完蛋!” 白歌同样红脸喊:“你先松!” “一起松!” “好、同时松!” 沉默片刻后,再度响起喊声。 “你倒是松啊!” “你怎么不松!” “好,数三声同时松!三!” “二!” “一!” 两人同时大喊,松开双腿,然后迅速后退、靠墙坐下,大口喘起气来。 颜旷抚着咽喉,恶声恶气的说:“娘的,差点死在这里。” 白歌白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两个卷轴,扬手扔了过来。 “我刚就发觉你怀里有硬物,”颜旷愤愤不平,“害我手指头差点折了!” 白歌冷哼一声:“你想要的,我亲自送上门来,你还喊屁啊!” 颜旷伸手拾起一个卷轴,徐徐展开来看。 “呵,结世代婚姻?你们白氏就会搞这套。难不成还想像前朝一样、找机会背后插刀?” “少自以为是了,你能保证你们齐国能够像厦朝一样延续千年吗?”白歌面露鄙夷,“你以为我愿意和你结亲?这不过是为了给国人一个交代而已,我自个亏大发了好吗!” 颜旷嘴角抽了抽,道:“这件事需得和雪儿商量一下。” 白歌从地上爬起来,边拍衣裤边说道:“我相信她已经知道详细内容了。此时她没有冲过来,就说明她没有异议。” 颜旷扬了扬手中的卷轴道:“那么此事就定了,若再反悔,她会伤心的。” 白歌闷声道:“知道了。” 颜旷起身走到桌前,将两份卷轴平铺在桌面上,端起玉玺在卷末一一盖下朱印,然后将其中一卷滑向长桌另一端,白歌漫不经心的拿起那卷重新放入怀中。 “那天发生了什么?”白歌问,“你还记得吗?” 颜旷知道他指的是地震之事,可惜他的那段记忆也全是空白,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起。 “我知道她来过,我想知道她做了什么,我想见她一面。” 见颜旷沉默不语,白歌语气软下来、近乎恳求道:“许是最后一面了。” “让她决定罢,我可没那么小气,”颜旷整整衣冠,在原位端然正坐,朝外大喊一声,“都进来罢。” 门外响起一阵细细索索的开锁声,然后门扉向两边打开、露出一个内侍的身影。 颜旷皱眉,招他上前问:“怎么回事?” 内侍低声答:“娘娘吩咐的。” 颜旷干咳一声,挥手让他去了,然后转头看向白歌,用眼神传达:你看,谁也奈何不了她。 白歌嘴角微动,忍住没笑。 两国大臣陆续进来,迅速走过一遍流程。毕竟一刻钟前还亲耳聆听过惊心动魄的肉搏声,根本无人敢对暴躁帝王们私下签订的协约有所异议。 定下协约后惯例举行盛宴,白歌半途离席被领到府衙后苑。 这一次,亭中只有女子一人,她身着鲜艳红群,灿如烈火,闻声回眸一笑,更似红莲绽放,一时洁光万丈,耀眼得不可逼视。 白歌心想,原来这才是她,这样的她根本不会属于任何人。 一时间,内心囤积翻涌的酸楚、委屈、自责和不甘都渐渐消融而去。 “歌哥哥。”沐雪如蝶轻盈而来,牵起白歌的手。 白歌凝视着她,有些不安道:“你脸色似不大好。” 沐雪微微歪头,笑道:“人老珠黄了嘛。” “难道那日不是你对我做了什么,而是我对你做了什么?”白歌焦急道,“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不是发狂伤了你?” 沐雪道:“那日……如果那日我在场的话,我也不愿与你动手的。” 其实她对那段时间发生的事也完全没有了记忆。 见白歌皱眉不展,沐雪张开双手轻轻抱住他:“如果那日我在场的话,我也会像这样给你一个拥抱,然后对你说谢谢,谢谢你一直以来如此努力。” 白歌顿时眼眶一热,他回抱沐雪,将头埋进她的发间,微微哽咽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一直以来,我都做了些什么……” 沐雪轻拍他的后背,柔声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们曾经的约定,你已经完成一半了。剩下的那程路,我很抱歉,我只能予你遥远的祝福,却不能陪你一起走下去了。” “你真的认为我可以走下去吗?” “梁国百姓从来不缺面对苦难的勇气和自力更生的决心,要实现衣食富足、安康幸福的美好愿望,他们不过缺少和平安稳的摇篮和自由发展的空间而已。我相信你能成为一个无可替代的、智慧而果敢的君王,你能战胜门阀强权与剥削不公,你能背负起大家的心愿、带领所有人走向幸福。” 白歌忍不住问出憋在心里的疑惑:“在你眼里我这般好,可你为何要离开呢?”b 分卷阅读25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r   沐雪默了默,再开口时语气沉重:“因为我看到,朝堂上的你死我活不过是家室之争,却又牵一发而动全身;而战争,在居高位者嘴里不过轻易二字,背后却是无数家庭的血泪与不幸。梁国百姓向往着幸福,同样齐国百姓也是血肉之躯、也对未来有殷殷期盼。” 白歌抬起头,凝视着她:“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可倾尽所有如你所愿。但我不得不提醒你,斗争永远存在,和平向来短暂,个人理智在群体疯狂前总是脆弱无力的。” 沐雪眼神坚毅:“群体也是由一个个个人组成的。” 白歌温和一笑:“也是。” “上回那盘棋没奕完,咱们接着再来?” 白歌微微摇头:“不必了,你赢了。” “歌哥哥,”沐雪诚挚道,“多谢你让我。” “我怎么忍心,”白歌柔声道,“让你失望呢。” 当白歌返回宴席时,宴会已经接近尾声。 在场的人们惊讶的发现,不久前还大打出手的帝王们竟然再次和好如初、欢颜共饮。 与上次达成良好共识的和谈一样,帝王们似乎仍旧依依不舍,齐帝再次亲自出城相送。 两座华丽庞大的帝驾之间,白歌终究放开了沐雪的手。 “上次告别时,我劝你小心谨慎、注意提防,但这次,”白歌情真意切,“我希望你能放下心防、完全信任他。” 沐雪侧头看了身后不远处的颜旷一眼,恰巧颜旷一直在向这边偷窥,见沐雪望过来立即假装无事、回头望天。 “你们还要相伴一生,一生这么长,总有疲惫沮丧之时,需要一个真心实意、温暖可靠的慰藉,”白歌向后退了一步,“我希望你可以获得真正的幸福。” 沐雪知道,此别或是永决。她想伸手去拉他,然而意念刚起、手指微动却旋即放弃了。 “我不配,”沐雪眼睛渐渐泛红,“我却希望你能幸福。” “只有你幸福了,才能更好的使别人幸福;只有你幸福了,我才能幸福啊。” 白歌凝视着她,满目深情:“答应我。” 一滴泪划过脸庞,沐雪很快抬袖拭去,不留一丝痕迹。 她仰脸笑道:“好,我保证。” 白歌如释重负,他抬手在沐雪脑门上猛地一弹,故意大声说:“如果他欺负你,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吧!” 说完,白歌挑衅的看了颜旷一眼,颜旷瞪眼咧嘴“嘶”了一声,瞬间决定丢掉风度、捋袖揎拳的走过来。 “你先上车罢,我与他还有话说。”白歌柔声道。 沐雪点头,再次深深看了白歌一眼,给颜旷留了句“注意影响”,就登上了左边的马车。 进入马车,沐雪大吃一惊,发现阴暗处不知不觉竟藏了个人影。但她立即松懈下来,在那人对面坐下。 “一直没能问你,你当初在怙云岭没有杀他,真的是因为爱情吗?” 沐雪看着手上的戒指,没有回答。 于是羿阳脸上露出那种混杂着怜悯的、关切的、无奈的、嘲讽的表情。 沐雪恍然记起上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还是自己杀了飞鹰之后。 当时自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时,他走上前来说:“你难道不知道,人分六族,而我们的祖先正是兽人。我们本就是披着人的外皮,内怀野兽之心的存在。兽性本就在你的心里,你只是今日才见到了它的全貌。你摆脱不了它,割弃不了它,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它、认清它,从而控制它、利用它,在适当的时机燃起你的杀欲、向世界发出你的咆哮、实现兽向人的飞跃!” 然而沐雪至今不敢确定自己能否完全控制住自己的心。 羿阳拉过沐雪一只手,低头轻吻她的手背,诚挚的说:“愿诸神保佑你们。” 沐雪微笑:“你也保重。” 羿阳离开马车后,颜旷紧接着走进来坐下,他握起沐雪的手,两人相视一笑。然后颜旷对外面说了声“出发”,马车就微微摇晃起来。 车窗之外,两支队伍一南一北、背道驰远。 没人能知道,在那个晚上,她心里经过了多么激烈的挣扎,才理智的顺从了自己的情感。 野兽的行为受到欲望和恐惧的支配,但人的行为不仅受到情感的影响,还渴望近乎完全的理性。然而在信仰面前,情感与理智的边界却又显得模糊不清。 但是,不管在林密草深间,还是在空旷荒原处,不管在举目无路的绝望之时,还是四处多路的迷茫之时,如果没有被趋死的情感压垮,理智总是告诉我们,要向那灿烂金轮的方向一直一直前进。 ☆、后记 这个故事构思时间不长,背景设定与世界构架才是最花费时间的,没写几章就暂时搁下去写了春风,后来重又拾起磕磕绊绊写了一年半。写完全文后整体做过修改,但估计读者还是能看出文风有所改变、修补痕迹明显,心虚的抱歉一笑。 分卷阅读25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重拾这个故事之后,将叙述方式和主题思想重新构思过。尝试一些技巧和构思,比如随着篇章切换视角,用写短篇的心态和质量来写长篇。把原本有些诡异压抑的基调努力向光明希望的走向发展,在言情的基础上,掺入更多关于人性和神性的探讨。毕竟对于每个人来说,同时实现个人价值与社会价值才是最幸福的。有时甚至担心太流于说教,写完后又删掉了,如果读者看着不顺心就略过罢,大家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没有物质导向,完全是兴趣使然,导致写作中途常常会痛苦的想要放弃,或者拖延症发作而搁置,不过坚持下来看到成果还是很自豪的,最终不过就是取悦自己而已。但受时间、精力还有高温所困(是的,纪念那段没有空凋的夏日),有些地方写得还是很仓促,自己都不甚满意,还请读者轻喷。 写着写着,逐渐迷恋上洋葱这首歌,写作就像是对作者内心的一次次解剖,有助于更加看清自己。故事里主角总会打败反派取得胜利,现实中我们最需要打败反而是自己;如果不能打败,就只能乖乖妥协咯。 祝你我,都能找到通往幸福的道路;找到了的,请勇敢狂奔、继续幸福下去吧! (虽然思绪在狂奔,但会停下来一段时间,夯实基础,厚积薄发,有缘再会!) ☆、便胜却人间无数(一) 邕州林安府衙牢狱的审讯室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长桌和其后四张椅子,地面还算是干净,没有发霉的稻草和爬来爬去的虫鼠,但是狱里那股腐烂酸臭味道依然弥漫不去。 慕远志经历过多种恶劣环境,但依然保持着医者的洁癖。他无奈的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开盖来在鼻间嗅嗅,然后又从袖中扯出块方巾,捂在口鼻前。 明彦看了他一眼,立即向展越请示:“狱中条件恶劣,不如将犯人提到外边审?” 展越答:“不必。” 慕远志略有不满道:“你们宗刺史真是铁正无私啊,竟将亲儿子丢在这里面?” 明彦回答:“刺史大人自始至终都极力避嫌,未曾过问一声相关之事,只是嘱咐我等按规行事。” 慕远志低声对身侧的阿苏抱怨:“我快又被熏晕了。” 阿苏苦笑一下,说:“我倒想留下来。” 展越耳力极好,闻言转头来鄙视慕远志一眼,然后对阿苏点点头。 阿苏拱拱手,独自出去避嫌。 三人在桌后坐下,展越对明彦点点头,明彦便对身边的狱吏吩咐几句,相关案卷立即被抬来放在桌上。 很快,身着囚服、手栓铁镣的一男一女被带了进来。 “跪下!”狱吏道。 那两个囚犯要跪,展越摆手:“不必了。” 他顿了顿,指着女犯道:“给她张椅子。” 狱吏愣了愣:“大人,这不合规矩吧?” 展越起身,作势要将自己的椅子拿过去,明彦立即拦下,呵斥狱吏:“你是什么东西,敢和大人提规矩?” 狱吏连道着“大人恕罪”,赶忙跑出去带了张椅子回来,放在女犯身后。见展越再没有指示,便反身将室门关了,站在门边监守。 见男犯扶着女犯坐下后,展越对明彦说开始罢,明彦便提起笔来,准备记录。 展越看向女犯,面无表情问:“姓名?” 那女犯看了展越一眼,旋即又胆怯般垂下眼帘:“民女名叫秀秀,无姓。” 展越哗哗将案卷翻到某一页,看了看问:“孤儿?” 秀秀点点头:“从记事起,便没有见过爹娘,旁人也不知道我爹娘是谁。” “你原是林安杜宅的婢女?” “是。听杜宅的于婆婆说,她一个同乡原将我暂时托付于她,可那个同乡去而不返、再无音信,我便一直留在了杜宅。” “你不曾追寻过自己的身世?” 此话一出,众人都莫名其妙的看了展越一眼,心想:这和案子有关系吗? 秀秀也是一怔,说:“那人不曾将我的身世告诉任何人,于婆婆也试图为我找过那人,可那人没有回乡、再寻不到踪迹,我们便慢慢放弃了。” 展越问:“你后来为何又去了宗宅?” 沉默片刻,秀秀开口,声音沉重:“因为这是小姐的遗愿……” * * * 这日天色甚好,我决心出门散心去。 秀秀问我:“小姐,我们又去江边?” 我点头:“对啊。” 秀秀好像有些无奈:“小姐你慢点,我带上伞先!” 秀秀反身回屋内,过了好一会儿才提着小包袱出来。 “你快点嘛,”我不耐烦的说,“等我们到江边都天黑啦!” “来了、来了,”秀秀撑起伞,递过来一个帷帽。 我拒绝:“热,不戴。” 秀秀坚持:“晒黑了就嫁不出去了!” “万一皇帝喜欢黑一些的女 分卷阅读25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子呢?” “我见识少,不懂风尚。可小姐您不是去过京城吗?京里女子都是黝黑肤色、不施粉黛?” 这丫头年纪不大,嘴却越来越伶俐了,我竟渐渐说不过她。我没答话,扯过帷帽戴上,将面前的帷幔掀开系住。 我们沿着大街往江堤方向走,迎面一群女眷花枝招展的扭过来,我立即别过头装作看向街边小摊。 “哟,这不是舜语吗?” 果然躲不过,我转头扬起笑脸:“二表姐、各位姐姐好。” 二表姐问:“你逛街呢?” 我“嗯”了一声。 “不会又是去江边吧?” 我没答话。 “我说你啊,也闹够了罢,”二表姐皱眉,“你知不知道姨夫姨母很担心你?” “好姐姐,你别一见面就训我嘛,”我笑了笑,“我怕了你,可不敢见你啦!” 二表姐轻轻戳了我脑袋一下:“你躲我可以,别躲我给你安排的相亲就行。” 我轻叹了口气。 二表姐接着老生常谈:“你看看三妹妹、四妹妹,如今都觅得佳婿、喜结良缘,可见你姐姐我的眼光是多么可靠!” 我不甘道:“我才十六,你们着急什么呢!” 旁边二表姐的女伴们纷纷赞同:“杜家小妹才名远扬,求亲者络绎不绝,根本不必担心!” “哎呀,你们不懂别乱说!”二表姐转头对我说,“你现在正值芳龄,才有人上门求娶。可你就继续这么推拒,再拖两年、再推几次,可就真嫁不出去了!” 我敷衍她:“晓得了。姐姐们你们逛,我先走了。” 二表姐拉住我:“舜语,心比天高不是好事,要早早看清现实啊!” “好啦!”我拂开她的手,对她们笑一笑,赶快疾步走开。 “小姐、小姐你慢点啊!” 见离二表姐那群人远了,我才稍稍减慢脚步,等后面秀秀提着细短腿好不容易追上来。 “真是出门不利。”我对秀秀说。 “表小姐也是为您好啊。” “他们这是一厢情愿,他们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就一味的推我、逼我,这叫为我好?” “那您到底要什么呢?”秀秀一脸不解,“我觉得表小姐给您介绍的那几位公子都很不错啊,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学有才学,要家世有家世,都和您很是般配啊。” 我到底要什么呢?我一时语塞。 之前爹娘也问过我这个问题,他们听了我的回答后一脸震惊。近来他们看我的眼神越发不对,我怀疑他们都认为我有些疯癫了。 秀秀满眼担忧的仰头看我:“您不会真的想着要嫁给皇帝吧?” “你也觉得我心比天高?” “您到底为什么执意要嫁给皇帝呢?”秀秀拉紧我的衣袖,“我听说皇宫是个险恶之地,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您嫁入门当户对的地方大户,也是锦衣玉食、衣食无忧啊。还有二爷夫人少爷时时都能见到,不比皇宫寂寞、无人依靠更好吗?” 我有些气恼,感觉仿佛遭到背叛:“你是帮着他们来劝我的?” “我只是个小丫鬟,什么都不懂,可这都是我的心里话。”秀秀眼睛红了。 我忙握起她的手说:“好了好了,我不是怪你。” 我为什么执意要嫁给皇帝呢?说起来,一开始我只是看不上那些来求亲的人,后来爹娘要为我挑选,我更是觉得他们急着将我赶出家门,便与他们的隔阂渐深。恰巧此时我那新婚的四堂姐回家,找我好一通哭诉。我看着她那青紫的眼圈、憔悴又怨愤的神情,与她成婚前夕喜气洋洋、满怀憧憬的模样形成强烈对比。那时四堂姐不愿回婆家,可大家都劝她回去,四堂姐可怜巴巴的望着我,我多么想支持她、想留她在家,可是我能做什么呢?我尚且养活不了自己,我迟早也要被送到一个陌生的家庭去。 那时我才开始真正考虑我的人生。遇人之淑,是婚姻永远跳不过的问题。就算像四堂姐那般睁大双眼、千挑万选,也还是难以避免寄人篱下的痛苦婚姻。不管是官家公子还是是富家少爷,他们表面都是锦衣博带、玉姿高仪,可是关起门来又是怎样一番模样呢?我终究无法甘心,不甘将自己的命运付诸神仙,更不甘将自己的幸福寄托于他人的股掌之间。 “秀秀你听说过吗?据说很久很久以前,这个世间是由女子主导的,女子制定世间的秩序,主宰人事运转,可以有自己的追求,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后来也不知为什么,竟然发展成了如今这样。我读了这许多年的诗书,仍是只能依靠父兄生活;我努力学习琴乐书画,却只为能取悦未来的夫家。男子在世间奋斗努力,最好的能够出将拜相、万人之上,可女子奋斗终生,最好的结局便是生养个男娃。若是幸运的,能遇上个品行端正、光大门楣的丈夫,还算是举案齐眉、舒适一生。可像四堂姐那般不幸的,就真真生不如死。” “小姐!”秀秀担忧的握紧我的手。 分卷阅读25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我继续说:“我想我终究是要嫁人的罢,这好像是我唯一的出路。爹娘如此着急,恨不得立即就将我捆上花轿去。我若执意忤逆他们,使家门蒙羞,就真的失去亲情、无依无靠了罢。可既然要嫁,既然良君难逢,那我为何不嫁给大齐第一尊贵之人呢?我无法像男子那般出将拜相,但我可以去做宫妃、成为女子中的佼佼者啊!” “听起来有些道理,可、可是这样就会幸福吗?” “我们的皇帝年轻俊朗、英武有为,不比我们周围的这些公子哥好上许多吗?话又说回来,我才不在乎皇帝本人如何,我只要能成为宫妃,与阿娘、堂姐、表姐们过不一样的人生就好了。” 秀秀支吾道:“我、我不是怀疑您的才貌,可、可总觉得这件事离我们太远。京城那么远,我们又在最南边。而且我们身边都没有人走这条路……” “谁说没有?”我反驳道,“我那位封妃的姑祖母不就是在太宗皇帝南巡时得遇圣驾?上次爹爹带我去京城就是去拜会她的儿子惠王爷。” “可你们不是无功而返了嘛。” 我顿时又无话可说了。虽然有位王爷表叔,可这表叔是个闲散王爷,在皇帝面前根本说不上话。他明确告诉我和爹爹,朝廷近来不会举行采选,再等采选之时,估计我都已经过了年纪。我又说听闻皇帝好琴、恳求表叔带我进宫奏曲,他连忙摆手说皇帝下令禁止进献美色,之前有人还为此丢了脑袋。更郁闷的是,他还告诉我皇后善妒,皇后的娘家也是太后的娘家,权势滔天,劝我不要进宫自讨苦吃。 我来到江堤旁,清风迎面而来,却吹不散丝毫愁绪。 “小姐,我听别人说太宗皇帝那时南巡是为了寻找能够戴上后戒之人,可现在后戒都不见了,皇帝就更不会南巡了吧?” 我闷声道:“皇帝巡视疆土,同时体察民情,才不是什么戒指可以左右的。” 大概是见我心情不好,秀秀不出声了。 我自己心里其实也知道,朝廷既不采选,也禁止进献,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了:要么自贬身份去宫里做杂役,要么等着皇帝出宫来场偶遇。第一条路,至今宫中没有哪个后妃是杂役出身;而第二条路,皇帝出宫巡行本就少有,偶遇更是希望渺茫。原本爹爹是支持我的,还夸我胸怀大志,可自打京城归来,爹爹就更加焦急的为我筹办婚事。可我还是坚持着嫁给帝王的愿望,爹娘便越发觉得我魔怔了。 “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 秀秀迟疑着说:“也不是,大家就是担心您,特别是二爷和夫人,担心您这么等下去,一方面耽误了年纪,另一方面这事要是传出去,可能不太好……我们都知道您的好,可禁不住别人说那些痴心妄想的难听话。” 我望着北方上游,遥想当年太宗皇帝南巡就是乘船沿着此江顺流而下,年轻的姑祖母在岸边围观的百姓中挤得满脸桃红,太宗皇帝却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她,召而登虎船,从此拥有了与商家女子截然不同的人生。 可我,或许终究没有这般运气了罢。 “如果皇帝南巡,肯定早早就会传来风声了吧?可是至今没有听说呀,我们就这么眼巴巴的等下去吗?”秀秀声音突然小了下去,“我昨天无意间听到王姐姐和于婆婆说,王姐姐听到二爷和夫人在商量您的事,他们见我们三天两头来这江堤,生怕是有什么江妖精怪缠上了您,打算着去岳山神庙请个修师来施法驱祟呢!” 我郁闷极了:“什么跟什么呀!” “您推掉表小姐的宴席,来到这里吹冷风,真的是等皇帝吗?” 亦或是,只想逃避这扑面而来、不可抗拒的命运呢? 我望着秀秀大睁着的圆眼睛,心里既茫然又悲伤。 “你说,如果等不到皇帝的话,我就去神庙做修士如何?” “小姐!”秀秀急切大叫。 “哎呀,我逗你呢,别当真啦!” “我这么担心您,您还寻我开心。” 我冲她笑一笑,她便无可奈何挽起我的手,表示原谅我了。 可我自己心里清楚,不婚嫁就只能修行去,这不是一句玩笑。 ☆、便胜却人间无数(二)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乐声,竟是琴、笛、鼓、笙等器齐鸣,和而不杂、悠扬入霄。 “是皇帝南巡了!”我惊喜大喊。 “小姐!”秀秀急切跳起,伸手一把捂住了我的嘴,还慌张四顾,生怕有人注意到我的疯言疯语。 我兴奋的指着江流上游缓缓驶来的华丽画舫,在秀秀掌下“呜呜”乱叫。 随着画舫渐近,我听出他们正在合奏古曲星汉,不觉扒下秀秀的手、和而放歌:“星汉遥遥,君也迢迢,参商有距,唯梦有依。星汉遥遥,君也迢迢,觜不相语,但寄相思。星汉遥遥,君也迢迢,北辰不徙,我心不移……” 我惊喜欲狂,忘乎所以,歌声越唱越高,竟被画舫上的人听见了,纷纷朝我看来 分卷阅读25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 唱至高潮处,我却突然像被人掐住脖子般噤了声,因为我终于看清楚,那精美画舫之上不过是几个浪荡子正搂着歌姬乘兴奏乐而已,哪里有半分虎行御驾的模样? 画舫上的男女热情的朝我招手,以为遇见了知音同好。我却冷眼相迎,又是空欢喜一场,自觉痴傻可笑,心中苍凉萧瑟。 “妙哉仙音!”画舫上一个男子向我喊道。 如同遭遇调戏一般,我心中一点欣喜也无,反倒一股莫名火起。我瞪了船上那人一眼,自我鼓气般轻声说着“北辰不徙,我心不移”,忽视那帮人转身就走。 “哎姑娘别走啊!”“姑娘一道游船可好!”身后男女高喊着,夹杂嘲讽般浪笑连连。 我拉着秀秀快走,突然听见身后一声惊呼,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立即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轻声落在身后江堤上。 我惊讶的看着来人,不禁揉揉眼睛。 没错,此人片刻前还站在画舫上高声称赞我的歌声,现下竟从画舫飞跃到江堤上来。 我惊惧后退,江堤附近难道真有妖怪? “姑娘,”来人咧嘴一笑,向我伸出一手,“既为同好,不如登船同乐?” 我看这人长得明眸皓齿、温良俊雅,倒也不像是妖物。他左手臂弯中还携着一方琴,似是未及放琴就急切奔来相邀,可见热情挚诚。 见我凝睛看琴,这人眼里更是星火一跃,双手捧琴示出,欣然问:“姑娘会琴否?” 我毫不客气的接过那方琴,信手划拨,只听清音叮咚如泉涌,浊音苍然如松涛,我羡慕道:“果然是好琴啊!” 这人盛情邀请:“姑娘登船,你我同奏一曲?” 我恋恋不舍的将琴还给他,摇头拒绝:“多谢公子,小女有急事在身,现须家去。” 说着,我转身便走,这人却急跟几步,追问道:“姑娘可留芳名,我们来日再叙?” 这是明目张胆的调戏良家女吗!我心中大骂,就算长相再良善,和浪荡子一道的果然也还是浪荡子! 我抿嘴快走,急切想要摆脱他,谁知秀秀拦在那人身前、竟自报家门:“我们杜家也算皇亲国戚,登徒子休要放肆!”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我恨不得立即缝了这笨丫头的嘴,赶快拖了她的手落荒而逃。 还好,那人还算识相,没有追来死缠烂打,否则我可没有自信摆脱掉这武功高强的男子。 我拖着秀秀一路飞奔回家,刚踏进院里,就看见我哥的冷眼。 “又去江边了?” 我垂头嗯了一声。 我哥一指头狠狠戳在我额上:“你真是要气死我们才甘心啊!再不听劝,我就拿绳子将你双腿捆上!” 我捂住额头说:“你干嘛啊,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哥恶狠狠的说,“先生要举荐我去府衙当差,你要是疯疯癫癫的坏了我们杜家的名声、给我拖后腿,搞砸了我的差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你自己没本事、争不过别人,别赖在我头上!”我不甘示弱的朝他大喊一声,拔脚就跑。 我哥骂骂咧咧的追了几步就不追了,他从来是个嘴狠胆怂的。 回到房里喘了口气,我少不得对笨丫头一通数落,秀秀却毫无悔意,反而朝我嬉笑道:“我见那公子盯着您眼都不眨,似乎很是欢喜呢!” 我瞪眼:“你难道是故意的!” 秀秀嘿嘿一笑,抱着我的腰、亲密的偎依过来:“那位公子看起来是个好人呢,您一点都不动心吗?” 我直视秀秀的眼睛,促狭道:“小丫头,莫非是你动心了?” 秀秀眼神躲闪,不禁别过头去,耳朵却悄然染红,依然嘴硬道:“正说您呢,关我什么事。只要小姐嫁得良人,我就放心了。” 这丫头,怎么一副我爹娘的口气,可见也是对我操碎了心。 我伸手抱住秀秀温软的身体说:“我嫁得良人,不就是你嫁得良人吗?我们反正是不会分开的,对不对?” 秀秀身体一颤,似有哽咽道:“嗯,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秀秀比我小三岁,约莫我八岁时,也就是八年前她来到我家。那时这丫头很是胆怯怕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又大又圆的眼睛里全是惊惶,紧咬着唇不说话,我差点以为她是个小哑巴。本以为她只是暂时寄托在于婆婆这里,没想到后来她竟一直留了下来。于婆婆本是我爹的奶娘,颇得全家的信任,先是照顾哥哥,我出生后又来照料我,由此将秀秀也一并带在身边。我和秀秀一起长大,小丫头也渐渐打开心扉、开口说话,可对于幼时的事却再无记忆,我们努力为她寻找家人也终究无果。为了不担白吃白喝的闲话,秀秀开始给于婆婆打下手,成了我身边的小侍婢,实际上她并无奴籍,我也将她当作自己的妹妹一般。 我们互相依恋,不愿分开,我本想着,无论我嫁给谁,秀秀都会陪着我;无论以后她想嫁给我的夫婿,还是嫁给 分卷阅读25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旁人,只要我们不分开,什么都无所谓。可如今我不大愿嫁人,甚至渐渐想去修行,总不能让秀秀陪着我一起去做修士吧?毕竟嫁得良人、生儿育女是每个正常女孩的心愿,秀秀自是也不例外。或许为了秀秀,我该将修行的念头彻底压下。 好几日我都没再出门,生怕那个登徒子在江边守株待兔,秀秀倒是一反常态催我去江边,极力想要促成这桩姻缘。 我烦得要赶她出房间:“你既喜欢他,就自己嫁去,何必硬要搭上我!” 秀秀小脸一垮,委屈道:“小姐,我一心为了您,您何苦打趣我!我这小丫鬟,将来不过是个陪床丫头,哪敢高攀什么贵公子。您若不喜欢那就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就是。” 虽然我将秀秀当妹妹,同寝同食没亏待过她,可她心里清楚我们两个到底是不一样的出身、未来也定是不一样的归宿。 “好了、好了,”我见不得她伤心,少不得又哄她,“我口不择言,怪我、怪我!如果嫁不得皇帝,那就找个我们都称心的嫁,我们姐妹嫁到一处,也不分什么陪床不陪床的,我的就是你的,我怎么样你就怎么样,好不好?” 秀秀羞赧嗔道:“您就哄我吧!哪有大户人家跟您这般没规矩,向来是主母坐着、妾室站着,主母吃着、妾室看着,我若听您的胡闹,还不得被人早早赶出去!” 我嬉笑道:“那我不胡闹就是了。现在主母要吃茶了,妾室你还不去煮茶来?” 秀秀瞪我一眼,无可奈何的出去了。 我长出了口气,总算将秀秀糊弄过去。如今不仅爹娘逼我择婿,堂表姐们催我相亲,连秀秀也撺掇我去私会,真真三面受敌,光是想出应付推拒的借口,每天就已经筋疲力尽。 我正疲惫的歪在椅子上,突然一声尖叫从门外传来,吓得我跳起来惊慌大喊:“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秀秀一个箭步窜进来,脸上飞红狂喜,握着我的手、激动叫到:“上门来了!来了,小姐!” “谁啊?” “就那天江堤上跟您搭话的公子呀!他刚刚进门,现在前厅和二爷夫人叙话呢!” “哎呀,不好!”说着,我转身拿起帷帽,提脚就要出门跑路。 秀秀紧紧拉着我说:“小姐,您跑什么!” 我急道:“刚看胭脂用完了,我出去买点。” 秀秀死拉着我不放:“我那还有,您先将就着用我的。” “不要用你的!” 秀秀固执道:“那我去隔壁管堂小姐借。” 我大叫:“啊呀!你干嘛啊,你非要跟我对着干啊!” 秀秀一脸严肃:“我觉着那位公子是个好人,不管行不行,您到底是见一见、聊一聊嘛!” 我还没挣脱秀秀,于婆婆又进来了,急急拉住我另一支胳膊,同是一脸喜色道:“啊呀小姐,有位公子上门求见,二爷夫人叫您去前厅呢!您快快收拾一下。” 于婆婆不由分说的将我按在镜前拢发,秀秀手脚麻利的为我上妆。 于婆婆喜道:“这位公子可不一般呢,好像是刺史家的独子。人长得精神俊朗,未有家室,据说刚刚游学回来呢!” 掀开胭脂盒盖的秀秀瞪了我一眼,听完于婆婆的话,顿时又眉开眼笑起来。 “这么优秀的公子,小姐可千万不要错过啊!”于婆婆满意的看着镜中梳妆完毕、焕然一新的人影,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木然的来到前厅,木然的向爹娘和来客福礼,木然的坐在娘亲旁边,木然的听着爹娘对来者问东问西、恨不得将人家三叔八姨、祖上十八代都问清楚。 好容易问完了,我爹又转头将我一通夸赞,跟那胭脂铺里的荐货小娘别无二致。 我实在装不下去了,羞臊的抬眼看向来客,那人竟然礼貌的笑着,丝毫没有反感和厌倦。我不禁心生敬佩,不愧是世家公子,表面功夫修炼得如此深厚。 我给娘亲使了个眼色,我娘会意点点头。此时我爹说的口干舌燥,侧身端起茶杯饮茶,我娘趁机笑道:“既然宗公子是来见小女的,那么我们两个老朽就不打扰了罢,你们好好聊哈哈。”说罢,拉起我爹快速离开。 我暗暗吐了口气,转头看向来客:“宗公子所来何意?” 名叫宗长吟的人笑道:“上次与杜小姐匆匆一见,未及深交,实以为憾。我年少时便在外读书,近来才回故里,方知林安有杜家小姐,才貌无匹,琴乐绝佳,正是上次偶遇之人。神往许久,不能释怀,故而厚颜上门叨扰,请小姐莫要赶我出去才好。” 我苦笑一下:“您是刺史公子,小女哪敢冒犯?” 宗长吟打开身边的长型包裹,捧出上次那方琴,说:“此琴名为玉泉,是我亲手所制,若小姐不弃,我想将此琴赠与小姐。” 我惊诧道:“为何?” 宗长吟展颜一笑:“我习得制琴之艺不久,此琴能得小姐的肯定,便是对我极大的鼓舞。” 说着,宗长吟起身,快速将琴放在我膝 分卷阅读25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上,又迅速退回原位,我未及阻止、只能口中拒绝道:“甫一相识就让公子割爱,这可怎使得!” 宗长吟大约是看出我心里其实很是欢喜的,鼓励我说:“小姐不妨试试,若能发觉欠缺处,也能鞭策我继续努力。” 我调整姿势,抚上琴弦,随意弹了章春野花川,琴声叮咚轻快,跃然唤生,解语消愁,一扫心中烦郁。 停手按弦,我不禁赞道:“真是好琴,必不逊于任何一把千古名琴。” 宗长吟盯着我不说话,我心头又是火起,我夸你一句你就得意了吗?多少都要回个谢才是礼貌啊礼貌!果然浪荡子再怎么装,还是一个无礼之辈! 我和宗长吟沉默相对,一时尴尬。 良久他才道:“我听闻小姐并无婚约在身。” 怎、怎么扯到这个话题的!我大惊失色,飞快思考着应对之策。 “若小姐未有属意之人,可以考虑一下我。” 果然接着是这句! 我歉然又端庄的笑笑:“宗公子或许听闻过关于我的传言,传言大多不实,但有一项确是真的,我立志入宫为妃,不愿泯然众人。” 我试图吓退他,他果然怔了怔,启唇一笑,却无讥讽,问我:“小姐心有大志,更加令我敬佩。我听闻贵府与惠王沾亲,可是因着这番缘故?” 我承认道:“不错。” 宗长吟又问:“既有此志,小姐何不上京寻求入宫之机?” 我只好将惠王表叔的话转述一遍。 宗长吟回忆片刻道:“我在京城住过一段时日,也听闻当今圣上不好女色,断绝佞臣献媚之念。惠王之话非虚,小姐既知此路不通,为何仍要执着于此呢?” 我沉默不语。 “小姐见过皇帝陛下否?” 我摇头说没有。 宗长吟起身走到我面前:“既然如此,小姐便没有固守旧念的理由。小姐若是因着恐惧和茫然而无法向前,请让我牵着你的手、陪你向前。” 说着,他竟真的朝我伸出手来,手指白皙修长,是典型的琴者之手。 我盯着这只手,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大概僵持了一刻钟,他仍固执的没有将手收回。 眼前这人或许真的是个良人,我都不禁心生动摇,秀秀这丫头眼睛很毒嘛。 他声音温和,语气坚定:“我会护着你、陪着你,无论前路多少风雨,你都不必害怕。” 他说的话明明别人也同样对我说过,但他说来却是别样的可亲可信。 我只好捏起帕子放入面前的手掌上:“公子容我想一想。” 宗长吟握住巾帕,爽朗一笑:“我懂得。小姐名盛,君子皆求,我等小姐择选便是。” 我呵呵干笑着,将宗长吟送出门。未及转身,他又返回来,诚挚道:“小姐若喜欢京城繁华,我可自荐京中为官;小姐若钟爱青野花川,我也可伴游山水,不恋仕宦。” 我愣了愣,笑道:“公子诚意,小女记下了。” ☆、便胜却人间无数(三) 我回前厅去取那方玉泉,不料前厅已经坐满了叔伯婶姨、姐妹兄弟,大有三堂会审之势。 同辈的姐妹立即跳上前拽住我问“怎么认识的”、“到哪一步了”、“以琴定情吗”之类的问题,长辈一声大吼,同辈们立即散去,我又被婶姨们拽住问“人怎么样”、“定下了吗”、“何时提亲”之类的问题。 我只得羞赧大叫一声:“人家只是来叙话的!” 众人看了我一眼,像是在看一只蠢猪。 长辈们立即围住我爹娘说:“宗家世代为官,向来是看不起我们这种商家。我们祖上虽出了个皇妃,可人家还出过皇后和好几个王妃咧。如此佳婿千万不能错过,必须赶快将亲事定下。” 我爹一拍胸脯:“明日就备礼去宗府!” 我不禁身体一抖,立即要去劝阻我爹,可我娘拉住我一通夸:“舜语啊,娘没白疼你,你可比你哥出息多啦!” 我转头看我哥,他听到这话反常的没有脾气,反而一脸谄笑:“好妹妹,在宗公子面前,可要多帮哥哥美言几句啊!” 我恼怒大喊:“谁问过我的意见!” 男人们看我一眼,又漠然转回头去继续商量订婚,女人们朝我笑了笑,又转回头去讨论购置嫁妆礼服。 “你们就巴不得将我卖了!”我怒吼一声,转身就跑。 我跑回自己房里,举起玉泉就要往地上砸,秀秀立即拦住我,将琴硬抢了去。 “您干吗啊,这琴多好啊,不比名琴差的呢!”秀秀极为爱惜的抚摸几下,特意清走画卷,将琴轻轻放置在架子上。 “好啊你,偷听我说话!” “我说您就别嘴硬了,您分明也很喜欢宗公子嘛!” “你胡说什么!” “您的丝帕呢?” 我顿时语塞,干脆闭嘴不说了,愤愤坐下 分卷阅读25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转头不理她。 “小姐,您就算赌气,也别拿自己的人生顽闹啊,”秀秀在我面前蹲下,“明眼人都能看出宗公子的好,您自己心里也清楚,何必再闹得大家不快呢?您就拿我撒撒气吧,气出了、顺畅了,我们就开开心心的重振旗鼓吧!” “好什么好!”我嚎了一声,俯身抱紧秀秀,“谁知道他是人是鬼啊!就算他现在是人,保不定明日就成了鬼!我不要像四堂姐那样,一杯香茶被泼入污粪之中,陷入泥沼至死方脱!” 秀秀沉默片刻,回抱我,轻轻的拍打我的背,柔声说:“小姐别怕,我会一直陪着您。如果宗公子终究不是个东西,我就陪您离家出走做修士去!” 我惊讶的抬头看她,她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双颊酒窝可爱,眼神很是坚定。 “好!”我终于有了勇气。 我爹到底还是没有主动上门去,否则就真成了卖女儿。这时杜家长房我大伯做寿,我爹非递了个帖子去宗府。 杜家靠位皇妃才算真正发家,在这邕州林安府里立住脚跟,勉强混入有头脸的阶层。但杜家男子不济,没能出个趁势而起、升任大官的人物,由此依然是个商家。每次向世家大族递帖子,人家也会给个面子送些礼品来,可从不亲自露脸就是了。 然而这次,刺史宗大人竟然亲自来赴宴,我爹将我拉去见面行礼。这位宗刺史不愧是封疆大吏,一脸正气凛然、虎虎生威,他似乎对我很是满意,侧头对宗长吟轻声说了句好眼光。我爹立即就顺杆上爬,将我又是一通夸。在宗长吟的笑容前,我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等我爹终于肯放开我,提起酒壶巴巴的给刺史大人倒酒,我才寻了个借口脱身离开。宗长吟很快追过来,我只能停步面对他。 “小姐考虑好了吗?” 我反问:“公子考虑好了吗?” 宗长吟毫无迟疑,笑道:“小姐若答应,我和父亲明日便上门提亲。” 我说:“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好奇一问:你们男子是否并不在意婚娶对象究竟是怎样的人?反正你们大部分人生都不会留给家庭,反正你们一生中还可以拥抱太多女子。” 宗长吟扬扬眉毛:“当然在意,至少我是在乎的。” “可你根本不了解我是怎样的人。”我暗示他,我也根本不了解他的为人。 “我以为,通过眼睛看见的寥寥数面,不如耳朵听到随手一曲,”宗长吟一本正经的说,“小姐的琴声中,纯真天然,洒然无垢,既不羡慕富贵,也无孤高自许,这样的小姐,无论是嫁给帝王,还是遁世修行,都能自得平和喜乐吧?” 我窘迫道:“谬赞了。” “这样的小姐,更应得一个可靠的人陪伴,一个可以阻挡俗世纷扰、同心同德之人。” “公子自以为是这样的人?” “我没有办法自证,不如小姐也听我弹奏一曲?” 我怎么觉着对话越发玄幻呢? 正要找借口拒绝他,秀秀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还捧上玉泉递给宗长吟。 宗长吟一撩下摆就席地而坐,二话不说开始抚琴,一曲望江赋激荡而开,将破国伤怀演作复国雄心,将离愁别绪化为眷眷思情,所谓剑胆琴心,今日得见。 趁宗长吟兀自陶醉于乐曲之中,我悄悄掐了秀秀一把,狠狠瞪她:死丫头敢又偷听又偷看。 秀秀躲开我的手,朝我嬉笑一下,又立即转头回去盯着抚琴之人。 我瞧着秀秀的痴样,想着我要是成全了这丫头,她必定会高兴疯了去。 突然,宗长吟双掌下拍,我心道这琴要断,谁知他双掌恰好悬在弦上,多弦同时共鸣,竟是出乎意料的振奋人心。一时间,我所有欢乐的回忆像江堤开闸般涌入脑中。 等我回过神来,宗长吟已携琴站在面前,笑容中颇有自得,问:“如何?” “公子此技甚好,若是辅以钢丝之琴,更得摧金断石之利,”我对秀秀说,“你将我的金语取来,赠与公子。” 秀秀依言取琴去,我解释说:“此刚非真刚,乃琼海深处一种怪鱼之须,坚比钢铁,却韧如发丝,添为琴丝,可大振金石之音。我一位叔叔出海,曾带回过鲛人乐器,便是以之为弦,我受到启发,将其用于琴上,果得奇效。” 宗长吟听得双眼放光,待秀秀取来金语,便迫不及待的接过抚拭。 “果然更加清越明丽!”宗长吟对琴爱不释手。 我笑道:“公子喜欢便好。” 宗长吟突然顿手,皱眉道:“小姐这是何意?以琴换琴,两不相欠?” 我又窘迫了,秀秀插嘴大叫:“换琴换心,这有什么难懂的!” 宗长吟眉开眼笑:“如此,多谢小姐美意,我必不负小姐琴心。我这便去跟父亲说!” 宗长吟携琴匆匆一走,秀秀就拍手大叫:“太好了!定了!定了!” 我就知道,最高兴的人就数这丫头了。 秀秀一手携琴,一手挽着我 分卷阅读25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说:“小姐,您终于清醒过来了,这么好的夫君,用一把琴换来,真是太划算了!” 我倒有些担忧:“你说他这种琴痴,会不会终有一天为琴抛妻弃子?” 秀秀促狭一笑:“您跟他啊是半斤八两,若要抛弃家室,您就跟他一道好了!” 我少不得又要狠掐这死丫头一把。 次日宗长吟和宗刺史如约而来,将大箱小箱的聘礼摆满了前院,惹得四邻纷纷围来看热闹。两家当即签了婚书,约定良辰吉日举行婚礼。 全家将宗氏父子恭送出门后,立即就喜翻了天。邻居纷纷进门道贺,甚至一向眼高于天的世家也遣了人来送礼,上下一派喜气洋洋。 我偷偷对秀秀说:“若我真的成为皇妃,他们不得全疯了去?” 秀秀瞪我一眼:“您怎么还在想这没边的事?” 我苦笑一下,转身想回房脱去身上厚重的礼服,这时娘亲拦住我道:“舜语啊,如今婚事已成,你明日随我去岳山神庙还愿吧!” 我说:“人家修师都说了,神明只管生死,不干姻缘,你们怎地还去乱许愿。” “呸呸,”娘亲轻打我的嘴道,“什么乱许愿,明明是诚挚万分的许愿。即使神明不管姻缘美满,但能保佑你健健康康的活到嫁人、生子、儿孙满堂,便是大大福佑了!” “好、好,多谢神明保佑!” 我答应娘亲去还愿,娘才肯放过我去准备出行。 本来次日秀秀也要陪我们一道的,不巧当晚于婆婆忽然发烧,秀秀需留下来熬药照料,我便和娘亲、王姐一道坐上马车出城去岳山。 一路上我娘都在敦敦教导为媳之道,后来甚至和王姐讨论起秀秀来。我娘苦恼着秀秀不是奴籍,又长得秀丽可人,要是日后真成了陪床丫头,指不定哪天就会翻到我头上去。 我说:“娘啊您多虑了。” 我娘却将我一通数落:“你整日胡思乱想,不理俗物,性子又随意散漫,再不改改,早晚管束不了丈夫,受妾室欺辱。” 我说:“您怎么不盼着点好?” 王姐说:“小姐您别不信,夫人说的在理。做主母的就需有威势、赏罚有度,才能服人。像您这般,说话柔柔弱弱,分不清精米糙米,不知有白煤烟煤,逢年过节也不费心操办,迟早大权旁落。” 我立时就后悔接受婚事了。 我娘对王姐道:“算了算了,这性子一时半刻也改不了,不如你和她一道去宗府,帮衬几年,培养几个得力的婆姨在身边。” 我心里哀叹一声,果然立即就听王姐对我说:“小姐您要尽快跟我学呀!” 我以为嫁了人,躲在房里发自己的呆、做自己的事,两耳不闻风言闲话,便也跟闺阁时一样了。谁想还要去另一个家中争权夺利啊! 于是上了岳山、在神像面前跪拜时,我也全然没有好脸色。倒是娘亲十分诚恳的六叩六拜,先是感谢神明赐我一门好婚事,又求神明保佑我婚后幸福美满、早得贵子,然后求神明保佑杜家上下健康和睦,最后唠唠叨叨连未曾见面的嫁到外地的小姨女儿的姻缘都要求一求。 我要是神明,定会被我娘这种人烦死。 我们在山上住了一宿,次日一早下山。大约前两日是神庙祭礼,上山来祈祝的人特别多,而我们又正好踩在祭礼结束的日子下山,整个山道上人满为患,车堵难行,人们只好纷纷下车步行。 行至半山腰,才看到山路中央横着一截粗壮断木、连同好几块巨石,壮丁们正奋力推走石块,难怪将路堵成这样。我望着横木的断面发怔,心想昨夜似乎并未下过雨,应该不会造成木石滚落才是。 绕过横木继续向前,我看着前路上行走的几乎全是妇弱,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行了一段,又见路上有断木巨石,我不由得抓紧我娘的衣袖,我娘拿巾帕擦擦我的额头,问我是不是累了。我提议休息片刻罢,娘亲却说等下拐个弯就有凉亭,到那里再歇。 果然拐弯后就见着路边有一个长亭,好些人已经歇在里边,人满没了坐处,我们只得坐在台阶上。 正喝着水,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从烟尘中奔出几个骑马大汉,一个大娘好心喊道:“山上路堵了,不着急的话改天再上山罢。” 那几个大汉勒马停下,朝我们这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烟尘散去,十数个持刀大汉紧跟而来,迅速将长亭包围起来。 人们正怔愣着,不知谁尖叫了声“山匪啊”,人们才慌乱起来,抱头乱窜。 “老实点!蹲下、都给老子蹲下!”山匪头子大吼着,吼声如雷霆般轰隆炸响。 我娘哆哆嗦嗦的将我搂在怀里,我从她的臂弯里看出去,正好看见一个男子血花四溅、倒在地上。顿时尖叫连连,一片慌乱。 “神庙脚下,老子也不想杀生,你们老实蹲着,交出财物,便可安然下山!都听见了吗!” 一时“听见了”的颤声此起彼伏。 人们都老老实实的相继交出了包裹,我娘轻念着“破财 分卷阅读25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消灾”也将包袱递了出去,被一个长相凶恶的男子一把夺走。 交完财物,人们都以为山匪即将退去之时,马蹄声又起,两辆马车在亭前停下。 “现在,年轻女子上车!”山匪一声大吼。 ☆、便胜却人间无数(四) 顿时人们害怕又愤怒的声音大起,此时山匪捉起一个少女,那少女旁的妇人一边扯着少女一边哭喊:“求求你们、别带走我女儿!” 山匪挥手就是一刀,那妇人立即就侧倒在地,捂着胸口不断抽搐。 又是一阵刺耳尖叫。 “娘、娘啊!”少女哭喊者,被山匪推上马车。 “阻拦者死!”山匪们恶狠狠的大喊着,伸手抓住一个又一个年轻女子的长头,强行拖向马车。 有富户试图讨价还价,要立下字据赎女,被山匪一肘击昏倒地。 在人群之中,我娘将我越抱我紧,我轻声道:“逃不掉了,别搭上您的性命。” 我娘已经泪流满面,颤声说:“你就是娘的命啊……” 我挣扎着脱离娘亲的怀抱,轻声说:“平安回去,报官救我。” 我娘死死拉着我的胳膊,我朝她笑了笑:“爹娘大恩,女儿感铭在心,是女儿不孝。” 我娘绝望得两眼一翻,眼看要昏过去,我立即将她放入王姐怀中,又对王姐嘱咐一遍报官。 一只大掌伸来,毫不留情的扯痛我的头皮,我转身配合着山匪的脚步走向马车,被七手八脚的推入拥挤的车厢中。 一路上耳边的哭声都没有停过,我抱腿缩在车厢角落,心想着或许是我在神像面前太过不敬,才转眼间就遭受惩罚。 我仰头从车窗缝隙中窥望出去,只见马车很快就驰入山路岔道,在深山密林中拐来拐去、忽上忽下,我渐渐感到胃里难受,此时一阵呕声传来,车厢里立即弥漫开酸臭的味道,顿时大家都接连吐了。 马车又颠簸了许久,才慢慢停下来,我已经晕头转向,记不清来路形况了。 山匪们打开车厢,将我们拖下马车,嫌弃我们一身秽物,骂骂咧咧的将我们推入一间草屋中。一桶清水被放进来,掷下一声“给老子洗干净”后,草屋的门又被立即关上。 我喉中干涩,又被身上的异味熏得难受,待恢复了些力气后,慢慢起身去桶边喝了点水、清理衣物,不多时更多女子过来清洗。人多了,我勉强清过一遍后,就又缩回角落里坐着。屋子里确实全是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子,我怜悯她们、也可怜自己,思来想去也没有脱身的办法,只能期望着我娘和王姐赶快去报官。 我开始感觉饿了,腹内慢慢灼烧起来。屋子里越来越暗,我知道夜色渐晚,我拔下头上银制发簪,紧紧握在手里。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草屋的门突然洞开。我多么希望是官兵来了,可惜并不是。几个男子走进来,提着我们的衣领,将我们赶出去草屋。屋外好多人擎着火把,不怀好意的打量着我们。我们像一群羔羊被赶入一间大厅,惊惶的相互偎依、看着包围四周的山匪大汉。 “兄弟们,都吃饱了吗!” 坐在高台上的男人一声大吼,下面的人兴奋的大喊大叫、捶桌敲碗,厅内立时轰隆不绝。 “没吃饱不要紧,接下来分第二餐!” 又是满堂哄笑。 山匪头子从台上一跃而下,女子们纷纷惊惧后退。 那人快走几步,一把就抓住了一个少女的手腕,看了少女一眼,说道:“你是老二的!”少女尖叫一声,那人猛力一甩,就将少女向左后方掷去,恰好一人跨出、展臂一接,就将少女搂入怀中,高喊了声“谢大哥”就迅速将少女打横抱起,快步走出大厅。 女子们都迅速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纷纷开始哭天喊地,有的甚至绝望无力的跪坐在地。 山匪头子可不管这些,指着委顿于地的女子头顶就道“这是某某的”,那某某人就立即狂喜上前,强搂过那女子就走。 那男人越来越近,我的身体因愤怒和恐惧而抑制不住的颤抖。站在我面前的姑娘奋力挣扎、尖声大喊,可还是被人制住拖走了。那男人来到我面前,我紧紧握住了手里的发簪。 男人打量我一下,眼里火光一跃,兴奋道:“你是我的。” 我举手将发簪尖端抵在颈侧,冷笑道:“我本是立志于嫁给帝王之人,怎会甘心被恶贼□□?” “嫁给帝王?”男人笑得前仰后合,整个厅内的土匪都附和大笑。 “在这里,我就是皇帝!” 男人朝我伸手过来,我狠心握簪一刺,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痛,男人一掌打飞了我的簪子,另一只手紧接着呼向我的脸颊,巨大的力量一下子就将我打倒在地。 我感到脸颊火烧般疼痛,嘴角破了,颈侧也凉凉的,我伏在地上,狠狠瞪了那男人一眼。那男人似乎洞悉了我心思,立即锢住我的下颌、强力挤开,同时朝我嘴里强行塞入一团东西,使 分卷阅读26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我连咬舌的机会都没有了。 男人下令将我的四肢绑了,然后丢入之前的草屋,要让我饿上几天。我独自蜷缩在草屋里瑟瑟发抖,也不知道那些女子都怎样了。 草屋的门扉突然开了,我心中一惊,害怕那山匪头子变了主意要来抓我。然而现身的是个陌生女子,她很快将门掩上,动作颇为小心。 “嘘……”女子朝我走来,暗示我不要惊慌。 她蹲在我身边,将我嘴里的东西抠出来,然后给我的手脚松绑。 “你来救我的?”我轻声问。 女子怪笑一下,我手里即刻多了样事物,我低头一看,正是我那支发簪。 她说:“跑不掉的,我曾经试过。” 我看着她有些疑惑:“你脸上的疤痕……” “不错,我曾经也和你一样反抗过,不过当时我狠不下心来杀掉自己,只是天真的以为毁容了就可以摆脱魔爪。” 我问:“那现在呢?” “这是支贵重的簪子,你有个富贵人家,”女子苦笑一下,“你回家去还可以有好生活,我却完全没有了。还有两个孩子眼巴巴的等着我,我不忍心就这么抛下他们。” “可你说逃不出的。” “所以你现下有两个选择:一是依旧对自己狠下心肠,一是忍辱负重等待回家那日。” 我握紧簪子没有说话。 女子又说:“下定决心的话,就不要动摇,一条路走到底。很多时候,人就是对自己软弱那么分毫,就将自己推入生不如死的人间炼狱。” 女子悄悄走了,又剩我孤单一人。我握着簪子,也不知该怎么办,之前自杀的勇气不翼而飞。如果官兵迟迟不能找来,我便迟早成为这女子一般的可怜人。如果官兵数年后才找来,我甚至可能还有了难以舍弃的孩子、匪贼的孩子。我心里极度痛苦,可卧在这黑屋里,竟然还在眷念呼吸间的生机,大约是我心中的希望未绝,幻想着官兵明日就会出现。 我被关在草屋里三天,饿得头晕眼花,只能无力躺在地上。所幸那阿姐每晚会偷偷送来个包子,我竟不至于饿死。 第四天刚入夜不久,阿姐就来了,她看着急急吃包子的我说:“看来你是要忍着回家了?” 我问:“有官兵的消息吗?” 阿姐摇摇头,怜悯又鄙夷的看我一眼,扶我起身向外走。 我问:“要放我?” 她不答反问:“你还拿着簪子吗?” 我点头。 “那你还有片刻选择。” 走出草屋,阿姐就再不肯开口了,她将我扶入另一间瓦房,顾自离开。 我打量屋内,屏风花瓶字画奇石,倒是不算简陋,可惜没有一件能够伤人的。 忽听房门一响,我立即紧张的握住发簪。 果然那山匪头子走进来,看着我笑:“饿了这许多天,怎么不吃些东西?” 他指向身旁桌面,我这才注意到上面摆着瓜果。 “想清楚了吗?还想嫁给皇帝?” 他满脸嘲笑,随手拈起一颗樱桃,递到我嘴边。 我说:“若是没想清楚呢?” 他轻蔑一笑,自己吃了樱桃,含糊不清道:“那我可以帮你想清楚。” 我举起簪子就刺向自己,这男子反应很快,又是一掌过来,我防着他这招,猛地向后一翻、倒在地上,让他扑了个空。然而没等我刺到自己,他一脚踢飞了凳子,跨坐在我身上,双臂牢牢擒住我的双手,硬生生将我握簪的手压在地上。 他在我头顶大吼:“学什么贞洁烈女,跟着我照样好吃好喝!” 我大喊:“滚开!” 然而男子根本不听我的叫喊,伸头就在我脖颈间舔。我胃里一阵翻涌,本能的反抗挣扎,越来越后悔没有听那姐姐的话,心怀不切实际的妄想不肯放手。 我能感觉到男子双腿跪在我的腿上,他开始分出双手来扯我的衣服。我紧握着簪子向上一挥,男子猛地弹跳躲开,我趁机摆脱桎梏拼命向外跑。刚推开房门,就被身后之人握住肩膀,我反手就是一刺,却被那人擒住双臂,紧接着手里的簪子被强行抠出。 我紧紧扒着门框大喊救命,硬是不肯被拖进房中。只见房外有好几个大汉惊慌跑来,我心中绝望,这些匪贼不会有一人帮我。 不知怎的,那些大汉相继扑倒,我这才听清跑得最快的那人喊道:“有人闯寨!” 那人喊了这句立即伏倒,他背后现出一个人影,黑衣染夜,长剑滴血。 我身边也立即窜出一个人影,立在房前,左右手各执一柄弯刀,冷冽的风莫名席卷开来。 “你是什么人!” 黑影冷声道:“宗长吟。” 他慢慢走近,现出容貌,我见果然是他,心中狂喜。明明他脸上溅血,形状恐怖,但这一刹那,我却觉得他是天地间至英至伟、可亲可敬之人。 “邕州四公子?” 宗长吟没有回 分卷阅读26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答,我直觉他在看我。 “那就让你变成死公子!” 匪头一声大喊,挥刀扑向宗长吟。 我躲在门后,只敢露出半个脑袋向外看,只见山匪头子和宗长吟已经激烈的打在一起。刀剑无眼,双方都中了几招。然而那匪头似伤得更重,渐渐原地挥刀不再跑动。宗长吟举剑冲刺,匪头将手中双刀奋力掷出,宗长吟左右挥剑,只听“砰砰”两声,双刀一左一右飞向高空。宗长吟冲到近前,匪头失去兵器本应行将就戮,谁料匪头朝怀中一探,猛地一扬手,一蓬粉末飞速撒向宗长吟。宗长吟立即转头回避,同时手中挥剑不停,眨眼间宗长吟就跟匪头错肩而过,匪头在宗长吟身后立仆倒地。 我见匪头死了,欣喜若狂的奔出来。却见宗长吟跪在地上,捂住面孔,撕心裂肺的痛呼一声。 “宗公子、宗公子你怎么了!”我慌忙大叫着跪在他身前。 我将宗长吟的手用力掰开,竟看见他脸上全是白色粉末,紧紧闭着的双眼之下,两条血泪涓涓而下! “宗公子、宗公子!”我惊慌大叫着,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愧疚,除了哭喊,我脑中一片空白,全然不知该怎么办。 “别怕,我带你下山。”他反倒安慰我。 他浑身颤抖,甚至拿不住剑,可见他正隐忍着多么强烈的痛苦。 我只会哭喊:“对不起、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宗长吟拄剑起身,我立即去扶他,“你是我的未婚妻,是我未能保护好你。” 我举起袖子替他擦脸,他却说:“不打紧,下山先。” 然而宗长吟已经看不见了,我又不知下山的路。此时山寨里已混乱不堪,多数匪贼倒在地上,大约都是宗长吟的功劳,剩余的少数匪贼看都不看我们,背着好几个包袱疯狂跑路。我想让他们带我们下山,可他们眨眼间就消失在夜色中,跑得比兔子还快。 山寨里的女子们都跑了出来,也是一脸惊惶、茫然无措。我在人群中寻找那个好心的阿姐,可惜没有见着,更没能看见小孩,大约被人挟走了或是跟着她的山匪丈夫跑了。 “我们怎么走?”女子们见我扶着一个剑客,都围上来问我,可惜我也不知。 “大家别慌,官兵很快就来。”宗长吟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炮仗似的物什。 他让我找来火将引线点燃,我高举手臂,那物什砰的一声巨响,吓了我一跳,俄而一条火线直蹿高空,应该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到。然而火线转瞬即逝,我又担心万一此时无人仰头、恰巧错过可怎好? 幸好附近官兵一边搜寻一边盯着空中信号,很快就寻到山寨,将众人护送下山。 天明时分,我们回到林安。早有人飞马回城报信,被劫者的家属们都聚在城下迎接。我方在人群中看见爹娘,爹娘也立即见着我,朝我飞奔过来,我扑入娘亲的怀中,跟身边所有女子一般喜极而泣。 爹娘要拉我上马车回家,我转头去寻宗长吟,想再度感谢他,可他早已消失不见。 ☆、便胜却人间无数(五) 回到家中,秀秀立即扑来抱住我不放,爹娘亲眷们体贴的让我先好好休息,秀秀才放开我,立即帮我提热水来沐浴。我仔细洗了一遍,终于将忍受数日的酸味除尽,然后扑入柔软的床被中,昏沉睡去。 我梦见一片红海火烛,眼前仿佛有一片纱帘,什么都看不真切。有人高喊着“一拜神明、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在一片哄闹声中,好像有人推着我往前,进入一个陌生的红色房间。我和一个人并肩坐在床榻上,那人抬手朝我伸来,我羞涩一笑,纱帘掀起,眼前出现的骇然是血泪覆面的宗长吟! 我猛然惊醒,心脏还兀自咚咚直跳。我立即坐起,汲鞋向外跑。 还没出屋门,秀秀迎面进来,惊讶道:“小姐!您要去哪里?” “我要去见宗长吟。” 秀秀却拦着我:“您好歹穿好衣服再去呀!被婆家看见成什么样子!” 我急道:“快快,帮我梳洗!” 秀秀促狭一笑:“终于思念若狂了?” 我没理会她,急急换衣梳妆,坐上马车,向林安城另一端的宗氏大宅驰去。 宗府大门紧闭,我上前用力捶门,过了许久,门拉开一条细缝,露出一只眼睛。 “做什么?” 我道:“要见宗长吟宗公子!” 门后那人冷声道:“公子染病,不见客。” 我急道:“我是城西杜宅之女杜舜语,是宗公子的未婚妻,请让我见见他!” “小姐过几日再来罢。”那人语气缓了缓,可依然不开门。 我拼命去推门,可敌不过门后之人的力气,大门毫不客气的砰然紧闭,旋即听见落栓的声音。 我不甘心的捶门,被秀秀用力拉开,她一脸焦急:“小姐您这是干嘛呀!” 我顿时泪水狂涌:“他不见客了,定是伤的很 分卷阅读26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重。” 秀秀脸色一白,应是猜了个大概,她将我拉回车上,劝道:“小姐莫急,少爷不是认识府衙的人嘛,让少爷去打听来就是。” 我回到家中,爹娘亲眷们都围了上来,急切问怎么了。我将被劫后的事大致说了一遍,想起宗长吟那副模样,忍不住又泣不成声。 果然爹娘立刻派我哥去打听,然后转身就讨论起来:“宗公子若是真盲了,这可怎么好?” “盲了仕途便毁了,好在他是独子,也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哎呀,我们舜语的命怎么这么苦!好容易遇到个合心意的佳婿,竟又转眼成了瞎子!现在悔婚还来得及吗!” 我哭着大喊:“他舍命救我,你们还要悔婚!” 我娘立即来抱我,哄我道:“好好,不悔就是了,你若自愿照顾个瞎子,我们旁人还能说什么。” 我娘的话太难听,我推开她,冲回自己房间默默流泪,又是担忧又是愧疚。 约过了半个时辰,秀秀掀帘走了进来。 我急问:“打听到了吗?” 秀秀一脸煞白:“据说情况不好。” “怎么不好?眼睛还是其他?” “就眼睛……”秀秀突然顿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看不见了,就弾不了琴、制不了琴了,他肯定伤心坏了!” 秀秀一哭,我反而止住了泪。 我想秀秀说得对,这种时候宗长吟一定伤心极了,他虽拒绝见客,但心里一定特别需要安慰和陪伴。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每日都往城东宗府求见,就算每日吃到闭门羹,我也坚持不懈。我每日写封信递进宗府,却从未收到回信,也不知宗府下人们帮我转交了否。我央求在外经商的叔叔伯伯帮忙打听医眼的神医和药方,一得讯息就并着书信送去宗府,就算石沉大海我也要努力尝试。 其实静下来心想,人家宗府是名门望族,人脉广布天下,寻医问药自是比我们更迫切、门路更广,可我就是没法安然待在家中什么也不做,每每闭上眼睛我都能看见宗长吟的血泪无尽而下。 这日我又吃了个闭门羹,宗府的看门人收了书信、却还是不开门,我只得转身离开。正要上马车时,听见身后传来门开的声音。我惊喜回头,却见两个年轻女子从内而出,原来并不是邀我进去。我有些失望,转身伸手攀上马车。 “哟,又来啦!” 我惊讶回首,见那两个女子朝我走来。 我对上为首那人的眼睛,问:“小姐认得我?” 那女子举帕轻笑一声:“你日日巴巴的来,想不认识都难吧!” 旁边秀秀恼道:“关你什么事!” 女子双眼一瞪:“怎么不关我事!如若不是你们,我长吟哥哥怎会得眼疾!我们阖府上下都恨死你们了!” 我怔住,所以他才不肯见我吗?可他那天明明说过不是我的错。 女子指着我的鼻子道:“你还是识相点,别再来缠长吟哥哥。谁不知道你们这些人都被山匪玷污了,根本配不上我们宗家,还好意思抓着一纸婚约不放,真是不要脸!” 我脑中顿时“嗡”的一声轰响。难怪,无论是长辈们还是下人们,过去见到我都是喜笑颜开,现在却不忍一顾。 “你胡说什么!” 秀秀猛地冲过来,将那女子狠狠一推,女子向后趔趄几步,立即由她身后的丫鬟扶住。女子指着秀秀骂了一句,她的丫鬟便挥拳冲过来,与秀秀对打起来。 秀秀不过是个小丫头,哪里打得过高她一头的人。我立即喊道:“别打了!” 可那女子却喊:“打死这个贱婢!” 于是两人打得更加厉害。 我不忍见秀秀吃亏,一边喊着住手一边去拉那丫鬟,那女子也不甘示弱的出手,差点我们两个也要扯着对方头发打起来。 宗府的门及时大开,跑出来好几个家仆,迅速将我们扯开。 我看见穿着便服的宗刺史走了过来,顿时羞愧得想钻到地缝中去。 “大伯父,他们欺负我!”那女子搂着宗刺史的胳膊娇声抱怨。 宗刺史笑着安慰几句将她送走,然后收敛微笑、面无表情的朝我走来。 我矮身福礼,宗刺史没有开口训我,只道:“你是来见长吟的?” 我嗯了一声,心想着宗府的人果然恨我,本也不指望他能答应,谁料他淡淡的说:“那就进去罢。” 我惊讶的抬头看他,他侧身招来一个家仆,吩咐道:“带去见公子。” 我说了句多谢大人,宗刺史看了我一眼,无甚情绪的轻叹了口气,不发一语,转身就走了。 家仆带着我和秀秀来到宗府一个院落,只见院中有一个男子独坐于席,此外再无旁人。 秀秀立即用手捂嘴,泪水奔涌而出。 我撇下她,缓缓走进院中。院中很是清静,一阵微风吹过,能清晰的听到墙外竹林的沙沙声。我希冀着,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 分卷阅读26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他一定能很快好起来。 我慢慢跪在他身边,抬手轻轻抚上他的面庞,在他双眼之上,覆着一条可怖的白绫。 “杜小姐,你来了。”宗长吟握住我的手、轻柔拉下。 “你的眼……还好吗?”我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或许,就这样了罢。”宗长吟挤出一个微笑,可我却能清晰的看见他双颊的抖动。 “让我陪你,好不好?”我哀求他,“我一定会找到法子医好你的。” 宗长吟将我的手放开,扭转身体背对我,冷声说:“小姐日后不必来了,我会尽快退婚的。” “你、你说什么……”我能听见自己细若游丝的哀声。 “我已然是个废人,无法实现对小姐的承诺。小姐可另择佳婿,不必对宗某感到歉意。” 我愤然问:“你难道也听信那些流言、觉着我被山贼玷污便配不上你了?” 宗长吟背影冷漠:“是我配不上小姐。” 我倏地站起:“好,我本就不想嫁你,退便退吧!” 我甩袖就走,秀秀要来拦我,我气得一把推开她,不顾她在身后大喊,快步离开宗府,钻入自家马车。 “快走!”我对车夫一喊,泪水立即肆流无忌。 秀秀随后独自走回来,我将自己锁在房里,秀秀硬是在外面拍了半天的门。我一启开门栓,秀秀就扑入我怀中,惊慌哭喊道:“小姐您可别吓我!” 我也哭起来,忍不住抓住秀秀的肩膀,焦急问:“你相信我,对不对?你相信我还是完璧之身,对不对?” “信,我相信您!” 我突然感到颓丧无力,松开手:“就算如此,我也还是脏了。” “您在说什么啊!” “我是一个人,不是一张纸,我有我的贞洁,却与我的身体无关。我心上蒙尘,从此再也无法重拾往日的纯粹与执着……” 我知道秀秀无法理解我的话,我朝她凄楚笑笑,将脸埋入被褥中。 次日宗府就派人来退婚,赔礼又是摆满了前院,可这次没人面有喜色。我当着众人的面将婚书撕得粉碎,我爹也怒骂宗家背信弃义、两家从此再不往来。宗家的人不发一语,转身就走,仿佛根本不屑跟我们废话。 我对自己说,我的目标本就是应京皇宫,而宗长吟不过是横插一杠、无意闯入我的人生的,如今他洒然离开,我便更应该洒然忘却他,向着原定目标坚定前进。 可我一抬头,看见架子上的玉泉,泪水就忍不住涌出来。 我大喊秀秀,秀秀慌忙跑进来。 我指着玉泉说:“你将这琴退回宗府去。” 秀秀摇头不肯:“小姐,您若真退回去,可就真的不成了!” 我气道:“我们杜宅再不济,也不需留着别人订婚的物件当宝不撒手。既然人家已经正式退了婚,你还指望着人家回心转意吗!就算人家肯回心转意,我们杜家就肯吗!将我们杜家当成什么!” 秀秀说什么也不去。 “你不去,我叫别人去!”我取下琴就往外走,要去寻个小厮帮我跑腿。 路过爹娘房间时,我听见里面突然一声哭嚎,吓了我一跳。 只听我爹安慰说:“你别急嘛,遇到什么你慢慢说来。” 我娘说:“我正高兴着摆脱了那瞎子,兴冲冲的去找姐妹们再介绍些公子,谁料她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我抓住一个极要好的细细问来,她竟告诉我现在全城都传遍了,说我们舜语在山上被人玷污了,宗府面子上挂不住才非要退婚的!” 我爹怒道:“哪个胡说八道乱造谣,我去打烂她的嘴!” 我娘哭道:“谁知道哪个该死的在传。那天舜语被救回来,城下好多人都看见了。宗家这一退婚,反倒坐实了谣言。现在没人相信舜语的清白,你说这可怎么办啊!难道要我们舜语嫁给小门小户?若是小门小户也不愿要,难道要给别人作妾去吗!” 我浑身一抖,玉泉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房门立刻打开,爹娘奔出来,脸色古怪的看着我,一时不知说什么。 我扑入娘亲怀中,凄声道:“我是清白的!你们相信我!” 爹娘立即齐声道:“相信你!我们当然相信你!” 我泪眼巴巴的望着爹娘哀求道:“你们别将我胡乱嫁了!” 爹娘信誓旦旦道:“绝对不会。” “别送我去作妾!” 我爹立即摇头:“不作妾!” 可我娘却不说话。 我离开娘亲怀抱,盯着她凄笑。我娘立即慌了,张嘴正要说什么,被大声打断。 “就你如今这样,有人要就不错了,还想着挑三拣四、将自己当宝!” 我转头一看,看见我哥一脸怨愤的走过来。 “你别拉我,我说错了吗!”我哥甩开我嫂奋力拉扯的手臂,继续毫不留情的以舌当剑,狠狠刺向我,“你自己名声臭了,还连累我们全 分卷阅读26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家,我如今差事丢了,你就高兴了!” 我娘挡在我面前斥道:“混账东西,别拿你妹妹撒气!” 我哥近前来,一身酒气:“你们现在就护着她罢,我今后也混不好了,你们百年以后,也别指望我来供着她!” 我气道:“谁要你养!” “好啊,我巴不得你嫁个好人家,我巴不得你嫁给皇帝老子上天去!” 我爹扬手给了我哥一巴掌,大骂道:“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喝酒撒泼!” 我哥捂着脸,终于不说话了,可还是狠狠剜我一眼。 我知道我哥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知道爹娘一定会将我尽快推出去,我气得发抖,大叫一声:“我也不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权当没生过我!” 说完,我转身就跑,一路跑回房间,果然秀秀在里面等我。 我看着秀秀才恍然醒悟,先前我希望秀秀陪我作妾,并未觉着什么不好,如今轮到我的头上,我才感到这难以容忍的屈辱至极。 我握起秀秀的手说:“我们不留这了,我们做修士去!” 秀秀却一脸焦急的拂开我的手说:“做什么修士啊!小姐您将琴丢哪里去了,我去帮您找回来。” “琴重要还是我重要!” “小姐别闹了!我想到一计,明日我借口去还琴,见到宗公子再劝劝他、哭上一哭,他有侠义心肠,绝对会再来找您的。” 我冷笑着后退一步:“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下贱吗?非要低三下四的去求那背信之人?” 秀秀劝道:“我总觉着宗公子不是那样的人,说不定再谈一谈,就能释开心结、重归于好。” “他要是不肯呢?” 秀秀支吾道:“那、那我们就忘掉他,找更好的。” 我颓然坐下,疲惫道:“琴丢在爹娘那里,你自己去寻罢。” 秀秀面色一喜:“好,小姐明日等我的好消息啊!” 说着,她就急忙忙的跑出去了。 再没有什么好消息了,我心生绝望,我现沦落到连四堂姐都不如了,我再也无法自己选择心仪之人、只能被迫嫁给愿意要我的人家,可愿意要我的人家都是什么情形,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我对未来的希望,我对美好的憧憬,全都没了、没了。 我恨那群伤天害理的山匪,恨那乱传谣言的小人,恨那背信弃义的宗长吟,恨我迫嫁的爹娘,恨我势利的哥哥,恨不愿陪我的秀秀,可我最最恨的,还是我自己。为什么我那时没有狠心刺死自己呢? 我想起山寨里那个阿姐说的话:很多时候,人就是对自己软弱那么分毫,就将自己推入生不如死的人间炼狱。 宗长吟不愿将我救出去,我只好狠下心来自救。 我赤足向前,全身慢慢被刺骨的冷水包围。 我笑起来,现世无望,便托来世,快些轮回转世吧,我便能快些实现帝妃的理想。 哦不,来世我不想做女子了,不想再考虑婚嫁的问题了。 将美好希望寄托在婚姻上,真是太傻了。 ☆、弦断谁人听(一) 邕州林安府衙牢狱的审讯室里异常安静,房中的六个人都不由自主的保持静止,维持着漫长而沉重的寂静。 突然一声破裂般的哭泣打破沉寂,继而是断断续续伴随着啜泣的低语。 “小姐留给我的遗书上说,她终究欠了宗公子一双眼睛,如果我愿意的话,希望我能代她去照顾公子。我拿着遗书和玉泉琴去了宗府,刺史大人看了遗书,善解人意的容我留下,我便离开杜宅,留在宗府,”秀秀双手捧住面庞,有晶莹泪滴不住从指缝溢出,“小姐她……最后时刻还挂念着我,还担忧我没了去处,可我……我不该放开她、不该留她一人……” 秀秀泣不成声,一时无法平静。她身边的宗长吟伸出手臂,轻轻的搭上她的肩膀,微微搂住她。 展越看向宗长吟,问:“秀秀在宗府多久?” 宗长吟双眼通红,但尚能平静回话:“兆天七年至兆天十年,共三年。” “这三年中,由她照顾你的起居?” “是。” 展越一针见血道:“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宗长吟毫不犹豫,声音沉稳有力:“我们是私定终身的恋人。” 秀秀浑身一颤,抬起头看向宗长吟,宗长吟对她笑一笑,稳稳的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 * * 我坐在庭院中,感受到微风从我脸颊拂过,不远处传来竹叶簌簌的轻响,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木槿花香。 哪里来的木槿花香呢?明明院中没有种植木槿,明明整个宗府都没有种植木槿。 “这香味让我想起一个人,”我轻声说,“她是我认识的人中唯一一个佩戴木槿香囊的人。” 我知道来人必不是我口中之人,也不期待来人会是什么反应,我不过是想说给自己听。 分卷阅读26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自从得知我的眼疾再不会好转后,我便谢绝所有来客,以致于院中长久的清净下来。在眼睛尚能看见之时,我不曾发觉双耳默默承受了如此多的纷扰,如今耳朵成了我赖以感知的重要渠道,我便连片刻都无法忍受人群的嘈杂喧闹,我宁愿用这感官来感受美好的自然之音。 耳边清净,我心也才能平静下来。我享受这份宁静,但也不知不觉染上了自言自语的毛病。毕竟身边别无一人,不管我说什么、对谁说都不会碍着任何人。 “您想她吗?”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有些惊讶:“你是谁?” 女子迟疑一下道:“我叫秀秀。” “秀秀……”我快速回忆了不短不长的一生,似乎并不认得名叫秀秀的女子,“是谁?” 沉默片刻,自称秀秀的女子说:“秀秀就是我,日后由我来照顾公子。” 我问:“大贯呢?” “我和大贯哥轮换。” 大约她是父亲从别的院里调来的人,宗府的人我本也认不全,我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 我不说话,秀秀也不出声,整个院里复归长久的安静。可我知道她一直没走,因为那淡淡的木槿花香一直萦绕在我鼻尖。 我率先扰动了静止的空气,跪坐久了腿有些麻,我调整姿势,盘腿而坐。 秀秀轻轻出声:“公子要椅子吗,我去搬来。” 我摇头:“习惯了,抚琴的姿势。” 提到琴,我能明显感到我呼吸变粗、心跳加快,我紧紧抿着嘴唇不再开口。因为我知道,一旦开口,我的愤怒和哀怨就会从口喷出,像一柄利剑伤害身边所有人。 前几日大贯劝我坐椅子,说等我抚琴再坐席,我将他臭骂一顿,差点拳脚相加,他才不敢再劝。 此时秀秀竟淡淡“哦”了一声,没有多言,大约是大贯提醒过她。 听着簌簌竹音,我渐渐平静下来。我想秀秀是个好侍婢,至少不像大贯那般多嘴,不会主动唠唠叨叨,不懂看主子脸色,更不会忘记谁是主子谁是家仆。 我对秀秀多了份好感,不由自主的攀谈起来:“你之前在哪个院里?” 秀秀的声音依然很轻很淡:“二房。” 我愣了愣,一般下人都会称父亲继室的居所为湉院,称为二房的难道是隔壁我二叔家么?府里伶俐的婢女不多么,为何父亲非从二叔家借人来? “难道你是颖欢派来的?” “颖欢?”秀秀的声音竟然有一丝惊讶。 “我二叔家的女儿颖欢啊。” 秀秀沉默良久,才轻声道:“不是。” “那便是湉院?” “湉院?” 竟然还不是,我有些纳闷:“宗府哪里是二房?” 沉默片刻,秀秀道:“不是宗府。” “那是哪里?” 秀秀反问:“公子定要知晓吗?” 我愣了愣,或许她有难言之隐,便道:“那算了。” 我从未缠着别人问人家的生平来历,觉得那是件极为失礼之事。大约是独自一人久了,我竟渐渐隔离世事、忘却俗成,脾气也越发怪异了。 我冒犯了这姑娘,人家作为婢女自是不会说我什么,我作为主子又拉不下脸来道歉,只能在心中自我检讨一番,不敢再轻易开口。 秀秀也不出声,我们两人就静静的坐在院里,听着彼此轻轻的呼吸声。 到了午膳时间,没了视觉,我只能用勺进食。之前大贯会给我盛半碗饭半碗菜,我便一手举碗一手用勺扒取,我能想象出我现下的模样,像一个垂髫孩童,或者一个毫无教养的田舍汉。 秀秀不一样,我拒绝她喂我后,她便在我左右手中各塞入一碗一筷。 我茫然的伸出筷去,自然夹无所获,尴尬道:“你是真将我当常人了。” 秀秀轻轻拉扯我的手臂,我感到筷尖碰上硬物。 “公子也要将自己当常人才是。” 我心中一动,是啊,只有我自己都忘却我是盲的,别人才会真正将我正常视之。 于是我尝试夹取,秀秀会适时告知“夹住了”;我提筷,秀秀会提醒“夹紧”或“夹稳”。 我张嘴迎食,动牙咀嚼,原来是一片甜瓜,竟比以往吃过的都要甜美。 “公子成功了!” 秀秀的声音中第一次泄露出一丝情绪,否则我都快以为她是个冷淡的女子。 我也笑起来:“成功了呢。” 我满怀信心的再度伸筷出去,却再度扑了个空。 没有嘲笑,只有一只纤巧的手扶住我的手臂,轻轻向左边拉动几寸,筷尖立即触到实物。 “公子已经很接近了。”秀秀鼓励道。 我想,秀秀果然是个体贴人,难怪父亲将她送来。 在秀秀的协助下,我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一顿饭吃得无比艰难漫长,但渐渐对分寸之距越发敏锐了。 分卷阅读26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以前练剑时,也需对分寸毫末掌握精准,否则容易误伤旁人,不过那都是凭借眼功之利,如今我只能依靠身体的惯性与记忆,辅以耳鼻之力,虽比以前难上许多,但也不算毫无基础。 习惯了一盘菜的位置,秀秀又告知其他菜的方位,拉着我的手臂逐一触碰。不过是几盘子的事,能难过一曲吗?我信心大增,努力凭借己力,吃上所有菜肴。感觉腹饱后,我继续伸筷练习,不过夹上菜肴后只用舌舔舔,证明与所料不差后便弃入碗中。秀秀一如既往的耐心陪伴我。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膳时分,待大贯来时,先是惊道:“公子还在用午膳?” 旋即他果然惊道:“公子眼好了?” 我面朝他的方向指指脸上的白绫,他果然更是惊讶:“公子真是厉害啊!” 我笑笑,说:“是秀秀厉害。” 大贯走过来,道:“秀秀姑娘费心了。” 我略有疑惑,大贯何曾对府中的侍婢如此客气? 只听秀秀答:“应该的。” 大贯问:“姑娘一直陪着公子?用了午膳否?” 我这才想起秀秀陪我练习了许久,竟未进半点水米。 我慌忙道:“秀秀用我的饭罢,我便不必了。” “是呢,姑娘拿去罢。” 大概接过了大贯的食盒,秀秀道了声谢。 大贯道:“姑娘辛苦一日了,公子接下来交给我吧!” “好,”秀秀应了一声,却没有脚步声响起,像是迟疑片刻后又开口对我说,“明日有位医者来为公子瞧眼睛。” 我沉默不语。自我盲后三月间,统共经历了不下百位“神医”、千数“金方”,除了明显招摇撞骗的、和号称经年方愈而不知好坏的,其余大多数都是寻常之辈。寻常并不意味着医术鄙陋,恰恰是有口皆碑的众口铄金,更让人心灰意冷。我再也不愿一次又一次的听到“治不好了”的断言,一次又一次心生希冀又旋即破灭。 可是秀秀是个好姑娘,就算是父亲的授意,我也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一次,就容忍她一次。我说:“好,领来罢。” 果然大贯喜道:“太好了,公子又肯瞧医了!” 我固执道:“只此一次。” 大贯呵呵笑:“一次也好。” 秀秀道别走了,由大贯服侍我沐浴更衣。 我问大贯:“秀秀是个小姑娘吗?” “是呀,怎么?” 难怪她不便晚上来,我说:“无事,就是听起来她身量不高,至少比你矮上许多。” “公子耳力越发厉害了。” “比颖欢还小么?” “小着呢,何止不高,个子待长着呢!” 可秀秀却比身边其他年轻女子要稳当、体贴得多。 次日有好几个人一齐来到院中,我听到了父亲的声音:“这便是犬子长吟。” 秀秀扶我站起,我朝来人的方向略略拱手,也不想说话,让秀秀扶我进屋。我端坐在椅子上,听见秀秀轻轻的脚步声出去了,另一个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踏进来。 来人身上有明显的药味,他一言不发、直接捉起我的手腕把脉,然后解开我脸上的白绫,粗糙的手指并不温柔的触上我的脸颊。 他在我眼眶周围摩擦片刻,然后简洁利落道:“睁眼。” 我努力做了睁眼的动作,可是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仿佛我根本未能抬动眼皮。 “不要动。”这人语气不耐,一手锢住我的下颌,一手五指撑在我右眼周围。 他应是仔细看着,沉默无话。 我渐渐分神,听着屋外传来隐隐约约的谈话声。 “……生前所托,我自是尽心而为。”这是一个好像在哪里听过的男声。 “此事与我家脱不了干系,贵府仍能宽宏大量、以德报怨,我真是感激万分、无以为报。”这是父亲的声音。 “哪里,是我们给大人添麻烦了才是。您放心,我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带来的,这位是百草谷的慕二先生,不久前与我一道出海来,是信得过的。” “既是您带来的,自然是极好的。无论结果如何,您和慕二先生的大恩我都铭感在心、毕生不忘。” “大人言重了。我也望公子早日复明,那就皆大欢喜……” 原来百草谷的神医啊,的确是久仰大名。若是他都断言无治,那我真就可以死心了罢。 “有治。”耳边仿佛一声惊雷乍响。 慕二先生从我眼上收手,道:“只要你一丝不苟依我之言,我保你三年重见天日。” “什、什么?”惊喜来得太过突然,我竟一时不敢置信。 “每日两次洗眼、上药,睡前一次,睡起一次,两次药膏不同,务必区分,切记三年一日不断,否则前功尽弃、再无转机,”慕二先生冷静道,“药膏敷于眼睑之上,以纱布固紧,由此不能再睁眼。” 末了,他淡淡加了句:“三年之中 分卷阅读26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你便当从未生过眼睛。” 不待我的反应,慕二先生径自出去了。立即听到屋外传来大贯的欢呼声和父亲的感激声,还有一个细不可闻的声音隐约是:“谢谢慕神医,谢谢四老爷……” 我回过神来,真的能治吗?我抬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很痛,是真的。我忍不住捂住面颊,欢喜得痛哭起来。 有轻轻的脚步声走近,来人惊喊道:“公子不能哭!” 秀秀疾步近前,扯开我的双臂,用丝帕为我擦泪,哀声说:“求您别哭了,神医说不能沾水、不能刺激眼睛的。” 我忍不住张开双臂,用力将面前的人搂进怀里,发自肺腑的感激道:“谢谢你,秀秀!” 秀秀只略微挣扎下就不动了,沉默片刻,她才轻声说:“我没做什么。” “如果不是你,我是不会见这位神医的。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希望!” 秀秀突然间使力一推,脱开了我的怀抱。 我这才反应过来,慌忙道歉:“对不起,是我失礼了,你千万别放心上。” “没事,我跟公子一样欣喜,”秀秀依旧轻言细语,似乎并未恼怒,“只是突然想起些细节处,需去请教神医。” 她寻了个借口,使我们两人都能下台阶来。我也不知是怎的,越发喜怒无常、行为失矩了。 过了好几日,慕神医的药膏才配出来。据说耗费了大量珍稀药材,最后只配成小小两罐。如果这医士不是熟人介绍的、货真价实的百草谷神医,阖府上下几乎都要以为遇上了骗子。神医坚决不收诊费,父亲光为药膏就花费大笔银两,可他还乐呵呵的觉得所费颇值。 神医走了,秀秀将洗眼、上药等相关事项巨细无靡的记录下来,逼着大贯背了好几遍,非要他背的滚瓜烂熟才同意他负责我睡前换药。大贯本就不善于记诵,痛苦得哭天喊地。当他朝我声泪俱下的控诉时,我却忍不住笑起来。 大贯用干净的布巾小心翼翼的擦干我微润的眼睑:“公子,您不觉得秀秀小姑娘很恐怖吗!” 我呵呵一笑。 “错了!那瓶是白天的!”秀秀一声尖叫。 我听见大贯吓得跳起,旋即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瓶罐声。 “我看还是我来罢,你就是不长记性的!”秀秀的声音威严极了。 大贯弱弱的不满道:“事事都你来,那我干什么?” “你干别的去。” 大贯立即抱住我的双腿哀嚎道:“公子您看看,她这是鸠占鹊巢!您要为我做主啊!” 我笑道:“起来罢,别撒娇了!” 大贯悲切道:“您也嫌弃我,您忘了是谁不离不弃陪您走遍贺山南北的吗?” 我点头道:“是有个人跟在我身边悄悄吃遍了贺山南北,导致囊中羞涩不得不提前还家。” 大贯气道:“此等微末小事都念念不忘,没想到您这种人!” “我也记得有个人非说不饿,将最后一个馒头留给了我,”我安慰他,“好了大贯,我永远不会将你赶走的。” 大贯抓住我的手不放,忠心可昭日月:“我要永远伺候公子!” “啊吭!”一声干咳强势介入。 我拂开大贯的手,道:“没个正经,让秀秀笑话了吧。” 秀秀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冷:“赶快为公子上药,公子必须在戊时前休息。” 大约以为秀秀真的恼了,大贯没有多言、立即跳开,秀秀用一圆润玉枝为我敷上清凉药膏,然后大贯用纱布裹住我上半面部。 “公子歇息罢。”说着,那阵淡淡的木槿花香快速消失了。 我茫然道:“大贯,她是不是……” 大贯也满是疑虑:“是啊,不知为何突然就变脸了。” “我们说错什么了?” “有……吗?” 算了,我都不明白的事,大贯恐怕更是不知了,哪怕他比我多了双眼睛。 ☆、弦断谁人听(二) 次日秀秀再来时,声音又回复到轻轻淡淡的,就如同她身上的淡淡花香,仿佛什么也未发生、什么也未改变,秀秀还是那样温柔、耐心又体贴的对待我。 在秀秀的帮助下,我不断练习着用肢体记忆距离高低。没过几日,我就完全饮食无碍了。只要秀秀告诉我面前之物的大致方位,我便能直准拾取。我渐渐充满了自信,仿佛没有眼睛,我也能活成正常人样。加上神医的三年之诺,我更是心生希望,觉得我仍可拥有美好的人生和光明的未来。 最高兴的自然是父亲,当我们久违的同桌共食、家常叙话,我在他面前自然如常的饮食时,我能听见他衣料摩擦规律的窸窣声、似乎在悄然拭泪。 “父亲……劳您为我忧心了。” 父亲声音里果然隐含哽咽:“振作起来就好,世上没有什么跨不过的坎。” 我笑:“父亲说的是。” 父亲沉默片刻 分卷阅读26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叹了口气道:“若你能早些想通就好了。” 我迟疑道:“现下……晚了吗?” 父亲又是沉默许久,才缓缓道:“过去了的就过去罢,你只记得此刻的信念,无论未来遇到何事都不要放弃,这便很好了。” 我那时只当父亲是老生常谈,虽然极有道理,但并未多放心上。 大约是见我心态好转、笑容增多,秀秀建议我多起身走走。 “公子终日孤坐着总是不行,须起来多走动。” 秀秀的口气越发威严了。 我笑:“听你的就是。” 秀秀扶我走出小院,我遥遥听见有人谈论着:“公子终于肯出院了。” 我急忙拂开秀秀的手,摸索着整理衣领、抚平衣上的皱褶。 “不然我帮公子重新梳头束发再出来?” 秀秀的声音里隐有笑意,这个小姑娘越发放……可爱了。 我没顺着她的话答,不能让她小瞧:“你别扶,我自己走。” “好、好。”秀秀果然抽了手去。 我心惊胆战、小心翼翼的向前迈了一步,重心慢慢前移,站稳后收回后脚。呼……没有摔跤,证明我是能行的! 我迫不及待的向秀秀炫耀:“你看,我能自己走的。” 秀秀笑道:“公子只是暂缺双目,又没有缺胳膊少腿。” 我知道她在笑话我,可又对她将我视为正常人且毫不避讳我的眼疾而感到喜悦。 “我能走快的,你且看着。” 尽管眼前一片漆黑,我鼓起勇气,大胆向前迈步,越来越快,越来越稳。我信步向前,仿佛走得越快,快得几乎奔跑,奔跑近乎飞掠,就能一头撞破眼前的黑障! “公子小心!”身后一声惊呼,下一刻我就被某物绊倒,全身着地,仿若重击,下巴更是重重的磕在坚硬的地砖上。 浑身疼痛,我咬牙撑起上身、想要自行站起,此时好几双手同时搀来,好几张嘴异口同声的关切:“公子摔伤了?” 没有秀秀的声音。 我站稳,双臂挥舞,粗暴的甩开身边人:“滚开、滚开,谁要你们来扶!谁都不许扶我!” 慌张的脚步声纷纷响起、远去,另一轻轻脚步声缓缓近前来,伴随着熟悉的木槿花香。 我能想象出刚从地上爬起的我模样是如何狼狈,我这狼狈又一点不落的被这么多人看到,被秀秀看到。 “我不该出来的,”我朝秀秀的方向说,“你笑罢,不需憋着。” “哈、哈、哈,”秀秀干笑几声,我甚至能想象出她漠然的眉眼,“我笑了,公子舒服了?” 她若正常的笑倒也罢了,可她这般阴阳怪气的我顿时就受不了了。我猛地伸手,正好扣住秀秀双肩,朝她怒喊:“不许反问!” 秀秀的语气却出奇的冷静:“那笑呢?” “不能笑!不许笑!”我猛烈摇晃她的身体,朝她大肆宣泄我的怒火。 “害怕被嘲笑,公子直说便好了,我们都懂得。” “你懂什么!别以为你很懂我!” 秀秀声音冰凉:“公子懂得自己就好了,公子晓得自己不过是被一双眼睛击败的就好了。” 我顿时恨不得捏碎她的肩胛。 耳听嘶的一声细微痛呼,我猛然清醒,立即松手放开她。 “你怎么样?你怎么不喊!”我怨她刻薄,又恼她倔强,最后无奈只剩关切和愧疚。 “我没事,”秀秀轻笑一声,“公子您看,您这手劲、武功还全在呢,您明明比大多数人都强上许多。” 她提醒了我,我说:“对,我要继续练功,不能再荒废下去。我手劲大,以后我若再发狂,你就跑得远远的。” “好。我跑开,换大贯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秀秀都不屑于叫大贯哥了。 我想起掌下她双肩的触感,简直是骨瘦嶙峋。我心中愧恨又起,掩饰着笑道:“就换他来,他扛揍。” “公子,这里是长廊的台阶,您还记得吗?”秀秀的手自然的搀过来。 我点点头,秀秀带着我旋转身体。 “这是来路,这是去大厅,这是去大人的居处。” 我点头:“有印象,我记住了。” “那么,您自己决定向何处去罢。”秀秀放开手,如同放开一个学步孩童。 我暗下决心,无论向何处去,我都不必在乎旁人的怜悯和耻笑,我只需踏踏实实走我自己的路便好,决不被一双眼睛击倒! “我先慢着走,你带我熟悉一遍。” “好。”秀秀的声音又恢复温柔,轻轻牵起我的衣袖。 “公子,这块石砖碎了右边枝叶、只剩独朵,小心崴脚。” “公子,这步台阶左边生了苔藓,小心滑倒。” “公子,这条长廊端端造的这曲里八拐的,小心撞柱。” 眼睛尚好时,我不曾注意到走过的每一块砖石 分卷阅读26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每一步台阶、每一转回廊,我眼里有奇石花鸟,自以为拥抱了世间之美,可实际上我错过了砖石上的花纹、台阶旁的青苔、回廊的曲折幽婉,还有许许多多的细微不意之处,在秀秀轻柔的声音中,慢慢化作具象填补进我的记忆中。 “檐下有个小鸟窝呢,您听见了吗,啾啾的叫着呢!” 我能想象出满身绒毛的雏鸟仰着头、小嘴不断开阖、哀哀乞食的模样。 “经过这个鸟鸣居,您就来到大人的居处了。” 秀秀故意找出各个地点的特征,来帮助我记忆。 “什么鸟鸣居,明明题作品茗轩。” “原来您还记得啊。” “这是我家呀,”我哭笑不得,“就算我长年在外求学、游历,这里依然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呀。” “那我考考您,刺史大人的淏院里共有几棵树?” 我苦笑摇头:“没印象,六棵?” 果然不对。 “加上院门边的两棵小的,共八株。” 我不由感慨:“今日与你走一遭,我竟重新认识了自己家。” “公子明日再走,定又有新的认识。” 秀秀的声音里含着笑意,大概是因为我今日的不屈不挠、越挫越勇? “好,明日我们换个路线走。” 果然秀秀咯咯的笑起来。 不知从何时起,秀秀越发爱笑了,我脑中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巧笑嫣然的如花容颜。 如果我更加勇敢、坚持不懈,她会笑得更加灿烂吧? 我这样想着,当着秀秀的面约定:每日定时起卧,按时换药按时用餐,上午练功下午散步,剩余时间方可闲坐,此约时效至复明为止。 秀秀拉住我的手指:“写好了,公子按手印。” 我惊道:“口头约定罢了,还要画押?” “公子若偷懒怎么办?” 我笑:“那就罚我眼睛好不了罢。” “那不能!”秀秀立即恼了,“公子就算断手断脚,也不能不好眼睛!” 我哭笑不得:“你这小姑娘好黑心肠,竟然诅咒主子断手脚。” “对、对,公子是主子,主子有过向来应是奴仆代罚。公子若是违诺,且让秀秀断去手脚好了。” 秀秀的语气说不出是讥讽还是怨愤,她轻易不泄露情感,我向来也抓不住女孩心思,如同凝望静水之下,只觉幽深难测,又或暗潮汹涌。 不意再惹恼她,我只好说:“我守诺就是,秀秀这般伶俐可爱的小姑娘,谁能忍心伤害呢。” 只听秀秀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就算公子再花言巧语,该遵守的也还是要遵守。签字画押吧!” “我哪里知道你写了些什么,你这不是欺负我看不见嘛!” 秀秀没好气的说:“我费那个心干什么!”接着她将纸上写的念了一遍,确实都是商量好的,除了那句“若未能完成当日约定,次日补足并加罚一个时辰”。 这可比断手断脚温柔多了,果然秀秀还是体贴人的。 “要不要等大贯来见证?” “他识得几个字,信你就是。”我伸手,提笔签上必定丑不忍睹的大名。 刚按下指印,哗啦一声纸张被迅速抢走,秀秀似乎比拿到慕神医的药膏还要欢喜,不住喃喃说着:“太好了。” 我笑:“有这么高兴么?” 秀秀沉默许久才轻声道:“早该这样的。” “什么?” 秀秀猛地提高音量:“公子该用餐了!” 我被震得有点晕,指着秀秀的方向不知说她什么好。 这小姑娘,脾气越发大了。可她全心为了我,我又怎能苛责呢? 这晚开始,我便开始一丝不苟的执行约定。我下定决心要早日复明,我想早日见到小姑娘喜悦的模样。她笑起来的样子,料想定和她的笑声一样甜美明丽罢。 练功先恢复体力,不过是动弹拳脚,倒是于眼睛无碍。可一旦拿上剑,连秀秀都有些疑虑,攥着我的衣袖不肯松手:“公子,您真的可以吗?” 我笑:“我是不怕的,左右伤不到我自己,你们都走远些去。” 秀秀只好说了声“公子莫勉强”,戒惧的远远退开。 我等她的脚步声歇,木槿花香散去,才拔剑慢舞。先走一遍家传的简单剑招,注意着腾挪移动的距离和方位,不出安全范围、避免误伤旁人。等熟悉了距离空间,我渐渐加快剑招,施展所学剑法,注意分辨剑锋的破空之声,不断重复招式,努力记下不同力道、角度和位置带来的不同。 一套剑法下来,实际等于练习十遍,我没有划伤自己,但也大汗淋漓,秀秀见我停下,立即上前来为我拭汗。 大贯在旁拍手赞道:“公子与往日一样厉害!” 我却意识到,我自以为耳力上佳,应付琴乐尚可,但于执剑御敌仍需勤加锻炼。 眼睛的好处在于可以及时 分卷阅读27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反馈不同剑招的实效,从而得以不断修正,耳朵却不可以。 散步时,我将这苦恼对秀秀说起,秀秀惋惜道:“如果我会功夫就好了,就可以做公子的眼睛、告诉公子招式如何了。” 我微怔:“做我的眼睛?” “对啊,可惜我看不懂剑招好坏,是我没用。”秀秀似乎很是低落。 我心中一阵感动,朝秀秀的方向伸手,立即被她轻柔握住。 “我如今可以不需眼睛,却不能缺了你。秀秀,你已经很好了,你的好我全记在心里。” 秀秀沉默许久才道:“我只是个小丫鬟,我不够好的……” 我拍拍她的手:“小丫鬟怎么了,我还比不上你这小丫鬟呢。” “公子一直很厉害,很努力,只是前阵子心情不好罢了。” “好了,你别给我找借口了,”我脸上发烫,“这些心里话我只对你说,我一个目盲之人,无法出仕,对家族无用;哪怕走出家门,都会沦为笑柄,成为家族之耻。如果不是你,我很可能就放弃了。” “公子又不是生来只为家族活着!” 我苦笑:“可我的生计全仰赖家族啊。我这样一个废人,不事生产、不能管账,他日失去父亲庇佑,我就算继承家产,也要托给家族管理,仰他人鼻息。” 秀秀莫名有些气恼:“那公子更应该找一位贤妻相助啊!” “贤妻……”我想起曾经的许诺,摇头道,“我自己就罢了,何苦还拖累旁人。” “如果旁人愿意呢?” 虽然不知道秀秀是不是意有所指,但不管是谁我还是不会愿意。美酒夜光杯,好琴金丝弦。美人当有良配,而我已不是良配。 就算是父亲再提,我也一样回答:“等我复明之日,再考虑此事。” “公子真是固执!”秀秀愤然甩开我的手。 “你恼什么?” 秀秀没有答我,女孩的心思向来难测,悲喜像狂风似的来去也快。 晚上我躺在床上,想出了个练剑的法子。让秀秀和大贯寻些“暗器”朝我砸掷攻击,我则挥剑击避,以此锻炼我的耳力。 “这个法子好,我去寻些布头、木块来。” 大贯说着就噔噔跑走了。 秀秀却说:“石头也可以吗?真遇到暗器,可不是什么软绵绵的物什。” 大约秀秀还未消气,我只好顺着她说:“你说的对,反正我也不靠脸活着,砸不死的都行。” 秀秀咯咯笑了,我便以为她气消了,谁料次日练剑时,她竟真的掷了石子来,又疾又准,害我痛挨了好几下。 “啧啧,公子还需努力啊。” 这小姑娘还会说风凉话了! “公子没事吧!”大贯惊呼一声。 也不能让秀秀小瞧,我揉揉中石的额角:“没事,再来!” 速度慢、声音轻的是大贯掷的布团,再快些的是木片,最快的是大小石块。我努力分辨着不同“暗器”的方位,根据不同的来袭速度依次斩落来物。 大约是看我被砸得可怜,练习完毕时秀秀就恢复了正常的语调,动作轻柔的为我上药。这样看来,被她多砸几下也是值得的。 练习的效果很明显,初时我被砸得满头包,过了数日我便能全数闪避或击落。即使多添几人同时攻击,我也能应对自如。 “公子真厉害!”阖府上下都这样说,我几乎被夸得晕头转向。 比起“公子真可怜”这种话,谁都更爱听“公子真厉害”吧。 父亲旁观后也很是欣慰,问我:“既是练剑,实战最好,不如明日加人操兵陪练,如何?” 我信心倍增:“可以!” 结果次日我就被打肿了腿。所幸应对的是棍棒,要是遇上刀剑,可就真惨了。 “公子不必灰心,大人找来的是看家护院的武士,本就武艺高强。”秀秀一边帮我上药,一边安慰我。 我知道这武士是谁。即使来人刻意不出声,我也很快察觉出他用的是宗氏剑招,此人是我剑术启蒙师傅、大贯的舅舅游叔。 我说:“父亲和游叔手不留情,也是对我好,他们想让我有个目标、有动力,我承他们的情。” “公子您就量力而行罢,明日定然不能下床了。” “我下不了床,他也讨不到好,”我满不在乎的说,“游叔年纪大了,连续动弹两天就没力了。” 秀秀嗔怨道:“你们比的是武还是伤?” 我向她解释:“比武中重要的一项是耐力,谁撑到最后谁就是赢家。就让他先得意几天,我已经记得他的招式,一定能拖赢他。” “欺负老人家算什么本事?” 大贯心疼我:“欺负盲人就算本事了?” 秀秀说:“我们公子可是越来越不将自己当盲人了。” 我笑:“我只眼盲心又不盲。” 我越来越能轻易提起“盲”、“瞎”等字眼,仿佛是在说着别人的眼睛。 分卷阅读27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弦断谁人听(三) 每次练习我都有所进步,都能多赚几个回合。一周后,当游叔被我打倒时,他也忍不住松口夸我:“若公子不是蒙着眼,我都以为公子看得见呢!” 我朝他伸手,拉他起身,笑道:“棍棒不利落,我们拿剑吧,游叔?” 游叔喘气:“等我将歇几日再说。” 这一歇,游叔就不肯来陪练了。大概是怕失多面子,游叔遣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徒弟来。 也好,欺负老人家怪没意思的。这几个青壮力气足,但剑技经验不及游叔。我便组织他们练习阵法来对付我,有时用棍,有时练剑。青壮们到底比游叔脸皮薄,初时不肯尽全力,生怕欺负了盲人,我便痛下狠手,打得他们哭爹喊娘。我告诉他们,要么防御到位,要么以攻为守,反正我是不打痛快不收手的。这招很快激起士气,他们拼命抢攻,我练得越是畅快,不论输赢,练后都打赏酒钱。 大贯都有些眼红,唠叨着要找舅舅重新学剑,然后来我这挣赏银。 我笑他:“你这种没毅力没天赋的,就别惦记这碗饭了。” 大贯抱紧我的腿大嚎:“公子您又嫌弃我!” 我掰他的手:“松开、松开!男人膝下有黄金!” 秀秀说:“大贯也不是全然无用的。若遇到敌人,公子都不用拔剑,直接将大贯推出去抱住人家大腿就可全身而退。” 我点头附和:“这招成功的话,大贯可以领双倍赏钱。” 大贯到底还是惜命的:“这点小钱,爷不要了!” 我和秀秀哈哈大笑。 重新拾起了剑,我渐渐犹豫是否再次碰琴。剑于我而言,不过防身健体之用;琴却是我盛兴之友人、失意之情人,我爱重它们,不肯丝毫怠慢。 应是见到我在琴房前徘徊不定,秀秀问:“公子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 “这间屋子是作什么用的?一直锁着也不见开?” 我没好意思开口,秀秀却猜到了:“放琴的?” 是了,就算秀秀是府外新进的,我也与她说过我会抚琴的。 我点头承认。 “这是公子的心结呢。” 我惊讶于秀秀的直白。 “可心结就是用来解开的,不是吗?” 秀秀牵起我手,触摸门上的铜锁。 “不知公子怎么想的,可在我看来,琴不过是死物,总是不能碍着活人的。” 我抽手:“你不懂,它们是朋友。” “朋友更需常叙啊,公子冷落它们,它们会难过的罢。” 秀秀说的有理,我无话可驳。我其实自己心里清楚,我不过是胆怯罢了。曾经擅长的、喜好的,如今变得生疏、畏惧,再没有什么更能直白白的提醒我,我再也不是原来的宗长吟了。 “真正的朋友,相交的是心意,是不会在意公子眼盲的。” 秀秀来握我的手,传来持续坚实的暖意。 我终于下定决心:“叫大贯来开门。” 秀秀找来大贯,大贯惊讶的问:“公子真的要重新抚琴了?” 我说:“这间房以后不必锁了。” “哎好!”大贯一连说了好几声好。 大贯打开房门,秀秀牵着我走进去,一股凝滞沉闷的味道扑面而来。 秀秀哇了一声:“好多琴啊。” 大贯得意道:“那可不,全是我们公子收集的。” 秀秀放开我的手,脚步声远离,不知是被什么吸引走了。 “哎!你别乱动公子的琴!”大贯大喊。 我摆手:“无妨、无妨。” “琴上都落灰了呢,”秀秀语含嗔怨,“公子应早些开门的,琴需好好保养的。” 大贯说:“懂挺多的嘛。” 我笑:“是我错了。拜托你们给清清灰罢,动作轻些,别伤着弦。” 我叫大贯将挂在右面墙上的那方琴取下来,我搂着琴转身出去,在院中席地坐下。 我听见琴房里秀秀在责怪大贯:“为什么不将琴放匣子里去?” 大贯委屈道:“以前公子可爱惜了,天天都要擦拭的,后来一气之下要我锁了,我锁得匆忙,就没来得及装。” “装盒罢。”我朝他们喊,听到大贯应了一声。 我将琴放置膝上,俯身向琴面大力吹气,鼻下立即扬起淡淡的尘埃气味。我在衣袖上擦净手,小心翼翼抚上琴弦。 我真的可以吗?我也嗤笑自己,明明盲剑比盲琴更难,所谓情深益怯大抵如是。 手在弦上慢慢游移,各音玉落般跃入耳中。 渐渐加快手速,一首简单的曲子渐渐成型,顺畅奔涌,一泻而下。 “公子果然可以的!”大贯跑过来,啪啪鼓掌。 我朝他笑笑,感激他一如既往的大力捧场。 分卷阅读27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秀秀走了过来,却没有说话。 我忍住没问秀秀,或许她不喜欢方才的琴曲。一面想着弹首好听的给秀秀听,一面又想探查一下自己的能力,我挑了首更难的曲子弹奏。 果然,琴音越多、速度越快,便越发难以精准摸到各音的位置,渐渐手忙脚乱。 错了、又错了…… 一曲奏完,我满额大汗。 “好、好,公子真厉害!”大贯还是啪啪鼓掌。 旁人或许听不出来,我自己却清楚的知道,方才错了十七处。这对于过去的宗长吟而言必然是不能理解、不可原宥的! “果然公子就是公子!” 大贯越这么说,我心里越发闷得厉害,郁愤得几乎要炸开来,忍不住大吼一声。 他们大约吓着了,都慌忙问:“公子、公子怎么了?” “我再也不弹琴了。”我颓然道。 他们不可置信:“什、什么……” 我倏地站起,举琴过头,怨愤大喊:“我弹不了了!” 我猛力掷琴,要和过去的宗长吟一刀两断! 我听见大贯惊叫一声,预料之中的琴碎声没有出现,反而传来一声闷响紧接是秀秀的一声轻呼。 “秀秀、你没事吧!”我听见大贯惊慌大叫,然后是忙乱的脚步声。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紧张问:“怎么了、秀秀怎么了?” 没人答我,我只能惶惶探寻着向前:“秀秀?大贯?” 没有什么比此时眼前的黑暗更加可恶。 我听见脚边有细微的呼吸声,慢慢蹲下身向前摸索,摸到一个人的脑袋、簪花、五官,手上突然变得湿漉漉的。 “秀秀?”我口干舌燥,心惊胆战。 一个人轻轻握住了我的手,随即响起细弱的声音:“公子,这琴不能、不能坏……小姐会伤心的……” 我浑身一震:“你知道……” 有三个人的脚步声跑进院,应是大贯带了人来,他们将我拉开。 我听到大贯指挥他们:“扶着她,你蹲下。对,小心头。起!你们一起去啊!” 一阵脚步声远去了。 大贯说:“公子,他们带秀秀找医士去了,您别担心了。” 我心中愧疚:“我砸伤她了?” “这也不怪您。秀秀这傻姑娘,见您要砸琴了还往上凑,正好砸了头,一下子就倒了,看着我都痛咧。” “琴呢?” “这呢!秀秀抱得紧,没摔坏,”大贯递琴给我,“您还要砸?” 我搂住琴,脑子一片空白。 “公子?” “这琴,如今退回去也晚了吧?” “退回去?那就太失礼了!” “不能退,也不能坏……” “您实在心烦,我锁回去就是。” 我将脸贴在琴上,似乎隐约能听到有人在低诉浅吟。 春野青青,花溪潺潺,何人倚柳笑? 不、不能动摇。我快速拿开琴,交还给大贯:“放回去罢,反正我看不见。” 大贯叹了口气走了,我则摸进房中躺下。 既担忧着秀秀的伤势,又被往事搅得心潮翻涌,自然是睡不着的。可又怕大贯担心,我朝里侧卧,装作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大贯来唤我:“公子,用晚饭吗?” 我本无胃口,但想着与秀秀的约定,还是决定勉强吃些。 我问大贯:“秀秀怎样了?” 大贯让我放心:“不打紧,医士让她休息几天。” 我“哦”了一声,捧着碗扒饭,食不知味。 我不知该怎么面对秀秀才好,似乎她来到我身边后,就时常被我所伤。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如此暴躁易怒,偏偏秀秀又是个不知退让的。 我将火气发在大贯身上:“下次我发狂,你要拦开秀秀,她再受伤,拿你是问!” 大贯委屈道:“我、我尽量罢。” 我起身:“我去看看她。” 大贯拉住我:“您怎么看啊?她正睡着呢,您就别去扰她了。” “那你去守着她,我这不需你伺候。” “我一男的去守她?我是无所谓,人家小姑娘还要名声呢!” 我真是急糊涂了:“那怎么办?” “您放心罢,有婆子守着她呢。” 好罢。我重新坐下。 “秀秀知道这琴的来历?你告诉她的?” 大贯嘴里含含糊糊的:“知道吧……” 知道就知道罢,这也没什么,本来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我顿时觉得怎么都提不起劲来,也没有其他消遣,干脆让大贯早早为我洗漱换药,蒙头睡倒,万事皆抛去脑后。 次日醒来,却不是大贯为我换药。这人指头纤瘦,动作轻柔,分明是秀秀! 我一把攥住 分卷阅读27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她的手:“秀秀?” “公子放手,换药呢!”果然是她。 我有些气恼:“你不是应该卧床养病吗?跑回来做什么!” “我没事的。公子放手罢。” 我松开她,她动作麻利的上药换布。 “你真的没事吗?头疼吗?晕吗?” 秀秀还是说没事。 换好药,我起身朝她伸手,秀秀想躲,我不许,一手锢住她的下颌,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面颊,最后在她头上摸到一圈纱布。 我愧疚万分:“果然砸着头了,都是我不好。” 秀秀不理我。 我想到女孩在乎容颜,此次要是留下疤痕可就罪过了。 我诚心祈祷:“但愿不会留疤。” 秀秀没说话,倒是呼吸越发急促。 我生怕她恨上我,忙道:“你气的话,也砸我一下罢。” 秀秀没好气的开口:“说什么昏话,公子睡醒了吗?” 我舒了口气:“你还肯理我就好。” “公子!”大贯进房来,惊叫一声,“你们干嘛呢!” 我这才发觉我与秀秀过分亲密,连忙撤手后退。 我咳了一声:“秀秀回去歇几天罢。” 秀秀说:“我在这看着公子,也不累。” 我气道:“我又不是犯人,看什么看!” 大贯圆场:“医士说秀秀要静养,也没地方比我们院里更安静了,公子就让秀秀留下罢,脏活累活我来干就是。” 秀秀轻笑:“哪有什么脏活累活,不要脸。” 大贯哼了一声:“小爷不和病患计较。来,公子我们吃早饭。” 我坐下,想了想,抬头说:“秀秀也一起罢。” 秀秀推说吃过了。 我便说:“那等下的午饭、晚饭你都在这吃。” 没等秀秀回应,大贯抢先说:“那我呢?” 我说:“你拿饭来,看我们吃。” 大贯重重哼了一声,甚是哀怨。 我笑:“你这家伙惯会抢肉吃,我和秀秀都是病患,你忍心?” 大贯不说话了,秀秀开口:“公子我……” 我打断她:“大贯,秀秀吃不好,就扣减你的伙食。” 大贯“啊呀”一声,急忙劝秀秀:“你听话,别害我!” 秀秀终于勉强同意。 我知道,比起秀秀和大贯等侍仆,我的饭菜总是丰盛些的。我想起秀秀双肩、手臂和脸颊的触感,她太瘦了,估计浑身上下都没有几两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更应该吃好些啊。我对她有愧,想方设法的弥补她,吩咐厨房多做些荤菜送来。 不知秀秀是领我的情,还是胃口大开,每次不必我劝,就能吃进许多,饭量甚至与我相当。我欣慰的想,等我复明之时,秀秀一定能长成一个高挑的漂亮姑娘。 几天后,秀秀还是提起了那日砸琴之事,我也不想瞒她,解释道:“我弹不好了,心中郁烦。” 秀秀果然劝我:“和练剑一样,公子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我垂下头:“我没有自信。” 大概是第一次听见我主动言弃,秀秀不再劝我,沉默片刻后说:“公子不想弹便不弹罢。我不会弹琴,可我很想学,公子若不嫌我愚笨,就抽空教教我罢。” 她明知我是个无所事事的闲人,还故意说什么抽空。秀秀帮了我这么多,我哪里好意思拒绝,更何况她是一心要帮我。 我答应她:“你有兴趣,自是最好的。我也没做过师傅,望你不要嫌弃我才好。” 秀秀拍手道:“太好了!”我能听出她真的很是欢喜。 于是在我的日程中,又多了一项教秀秀弹琴,这事渐渐固定在散步之后,可一解疲乏。 初时我教琴,秀秀提出要选琴,我便答应了她。可我勾弦一听就知道,她偏偏挑了金语,她是打定了主意要以毒攻毒。我既答应了她便也不好出尔反尔,只当一把普通弦琴就是。 我虚握她的手,悬在弦上教她指法,她学得很快、很用心,只是呼吸总是莫名加快,连带我也跟着心慌起来。 我说:“不必紧张,慢慢来,记不住也不打紧。” 秀秀拘谨应道:“好的、好的。” 可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心悸紧张、手指僵硬。我想着她大约真的很想学好,所以格外郑重、不敢一丝松懈。如同我对琴存有一份特别的敬重,她对琴是发自内心的渴望吧。 我理解她,也不多言训、诫。慢慢来罢,我们都需要慢慢来,一点一点的跨越心中的障碍。 规规矩矩按照既定日程行止坐卧,日子过得飞快。秀秀天资不高,但也渐能顺畅弹出简单完整的琴曲。她头上伤好后,我仍令她同坐同食,她也惯了不再拒绝。 转眼到了年节,叔伯各分家都聚来宗氏老宅。 我眼睛尚好是,就不乐于应酬接待,如今目不视物,就更是有了怠惰 分卷阅读27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在房的借口。 听着墙外的隐约喧闹,我嘱咐大贯,等客人多了再来唤我,大贯应了一声就去前厅外守候。 秀秀帮我换衣服,据说是一套新衣,穿上很是精神。 “公子出来看看。” 秀秀牵着我走出房间,其实我完全可以自己走的。 “果然在日光下更是英姿俊朗呢!”秀秀似乎很是满意。 我质疑:“面上缚布也有俊朗可见?” 秀秀语含笑意:“有的人背影就可入画,何况公子还有半张脸呢!” 我笑了笑,顿觉人有相貌都是为了他人,好坏美丑大多时候于己无关。不过能让秀秀欢喜得意,我这张脸也不算白长了。 突然听到欢快一声:“长吟哥哥!” 这个声音很熟悉,天真中有娇憨,清甜又带柔媚。我一下子就识别出来,来人是我堂妹颖欢。 “你回来啦!”我转向颖欢。 颖欢给我一个热情拥抱,委屈巴巴的说:“我好想你啊长吟哥哥!我外祖母病早好了,但母亲非要年祭后才回林安。我可待不下去,就一个人回来了。” 我拍拍她的头:“你一个女孩子真是胆大啊!安全回来就好,下次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颖欢抓着我的胳膊撒娇:“人家还不是想你嘛!” 我喊秀秀倒茶,一边拉颖欢去坐,颖欢却僵立不动。 “颖欢?” “长吟哥哥!”颖欢惊叫一声。 我莫名心慌:“怎、怎么了?” “她她她怎么在这里?” ☆、弦断谁人听(四) 院里还有别人吗?我心中一紧,我明明只听到三个人的呼吸。 “谁啊?” “她啊!这个丫鬟!” 我舒了口气:“你说秀秀啊?你之前没见过,她是新来照顾我的。” “我见过她!”颖欢激动得声音尖利,“我和她打过一架!” 我吃了一惊,忙问:“莫不是认错了?秀秀可不似你这般张牙舞爪的。” 颖欢没回答我,而是放开我的胳膊,护卫似的站到我面前,向对面大喊:“你来这里想干什么!长吟哥哥是看不见,但有我在,你就别想害他!” 我有些气恼,伸手扣住颖欢双肩:“颖欢!别胡说!秀秀是个好姑娘。” 颖欢回身很是不甘道:“长吟哥哥,莫被她骗了!她之前为她家小姐出头,撒泼打架都不要命的!如今混入府来,绝对不安好心!” 秀秀一直没有出声,似乎漠然不关己事。我一心维护她,她却毫不辩解,我也不知道她是清者自清,还是默认懒辩。 我只好向颖欢问个清楚:“什么小姐?你是不是欺负人家,秀秀才要出头?” 颖欢好似非常惊讶:“你不知她是谁?既瞒着你,果然有阴谋!” 颖欢大叫着要赶秀秀出去,我忙抓着她问:“那你告诉我她是谁?” “她原是杜家的丫鬟啊!她定是要给她小姐报仇来的!” 空中似有雷霆轰鸣,我顿时恍惚:“杜家……报什么仇?” “他们竟都瞒着你!”颖欢紧抓着我,似乎为我愤懑,“那杜家小姐……” “够了!”秀秀突然爆喝,打断颖欢,“你嫌公子还不够难过吗!” “你敢教训我!我……”颖欢的声音突然低下去。 我反抓住颖欢,阻止她逃离:“杜家小姐怎么了?说啊,你告诉我!” “别说!”秀秀喊。 “我凭什么听你的!我偏要说!”颖欢怒喊一声,旋即又温柔安慰我,“长吟哥哥你别难过,有的人轻贱性命,不是你的错。” 我不肯相信:“谁?你说谁轻贱性命!” “啊呀!长吟哥哥,你弄疼我了!” 我立即松开手,感觉浑身发寒,不受控制的颤抖。 “长吟哥哥,你没事吧?” 颖欢来拉我,我轻轻拂开她的手。 “你先去罢,我有些累了。”我转身,进房后立即关了门。 背倚着房门,双腿再无力支撑,我慢慢跪坐在地。 难怪秀秀也会佩戴木槿香囊,难怪大家都对秀秀的来历讳莫如深,难怪有人受托为我寻医,难怪父亲会告诫我万事不能放弃,难怪秀秀会因我放弃贤妻而气恼、会拼死保护金语……明明早有端倪,可我却刻意不去深究,或许我心中隐隐察觉,真相最终会令人悲痛万分。 眼眶发涩,我仰头大口喘气,想要努力抑制不断上涌的热气。 房外传来两个女子的争执,秀秀怒喊:“你看公子的样子,你为什么要告诉他!” 颖欢不肯示弱:“他总是要知道的,早点知道就能早点走出来!” “等他再振作一些,更能坚强面对啊!要是再有什么不测……” “呸!你才不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分卷阅读27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 吵死了,我大喊:“你们都给我闭嘴!” 房外如愿安静了。 但没过片刻,颖欢来拍门劝我:“长吟哥哥,别难过了,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解除婚约,和你没关系了!” 我不理她,她喊了一阵便走了。 过了许久,秀秀的声音才在门外响起,我能听出她声音来自低处,大约她也是坐在地上,就隔着一扇门背对着我。 “瞒着您,是大人和我共同决定的,我们就是担心您太过悲伤、影响复明,”秀秀缓缓说着,渐渐染上哭腔,“小姐她做了这样的决定,或许有很多原因,不能只怨您一人。杜二爷和夫人也是想通了此节,才允许我来宗府照看您。” 我咬紧牙关,努力不使半分哭声溢出。 可秀秀仿佛见到了我的狼狈模样,喊道:“您若是哭了,请尽快停下,您眼睛上着药,千万不能遇水的!” 我也知道不能哭,可无论如何就是不能止住。我也希望自己没长过眼睛,可悲愤在封闭的身体里暴戾的左冲右突,最后终于在眼睛才找到破口,化作酸涩的泪水从眼里喷涌泄下。 我止不住哭,干脆就放任肆流。什么破眼睛,不要便罢了。眼睛尚好时,依然不能护好舜语,要它们何用! 秀秀继续喊:“不管您如何悲伤自责,请您千万记得,小姐既让我来照顾您,便是希望您好好活着;小姐既托杜四爷寻来神医,就是希望您能重见光明。我也拜托您,求求您,请您治好眼睛,然后替小姐好好看、带着小姐那份好好活下去,求求您了!” 我知道她不过是给我提供了一个乐观积极的借口,可我忍不住对她心怀感激,忍不住抹去眼泪、重新唤回铁石心肠。舜语希望我复明、希望我好好活着,可我只能忘记她、忘记我们之间的心意相悦、一眼万年,才能做到。 “公子!” 我起身来打开门,秀秀立即举手抚上我的脸颊。 我沮丧懊恼,面对秀秀更添惭愧:“对不起,我是个没用的人。” “没事、没事。”秀秀急声安慰我。 “我本以为,趁她对我情谊未深,我们一刀两断,也不甚心疼,我没想到……”我听见自己无能的哽咽着的辩解,“我以为爱慕她者众,我是衷心希望她能再择良婿,至少是个能伴她屹立明堂或闲游江野之人,不似我这般废物……真的……” “都过去了。”秀秀握住我的手,像过去那样传递着坚定温暖的力量。 我猛然记起来,秀秀一直在舜语身边,曾为我和舜语转圜,可我怎么都想不起她的样貌,总是记忆中舜语身边一个被我忽视的模糊的影子。 我小心翼翼的问:“你不恨我吗?” “实话说,小姐刚走的时候,我是好恨好恨的,”秀秀也哽咽着,“可我一遍遍读着她的遗书,她只述说着来世美好的向往,没有一丝丝怨恨遗留。我想着,她都不愿再恨,我又为何执着呢?” 我鼓起勇气:“她有没有话留给我?” “只说若我愿意,便来照顾公子至复明之日,还请杜二爷和夫人为我作保。” 我感到莫名失落。 秀秀像是洞察我的心意,握紧我的手:“小姐不再挂着您,您也放她去罢。” 我既负了她,间接害了她,怎能再欠她一番心意。 我止了泪,启唇说了声好。 这个年节,全家过得很是和乐,我努力保持微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不使他人为我担忧。然而欢宾散去,万籁俱静,我却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我记起舜语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直至最后一句话依然清冷疏离、不露真情。她说本不想嫁我,我便信了真,更加坚定了退婚之念。那时她若是再些软语撒娇……不,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我到底是不够懂她,到底是我的自以为是害了她!我若肯耐心与她多加言语、通晓情谊,哪怕对奏一曲、心意相鸣,都不会是如今这样! “公子,您怎地还不睡?”没想到我的动静吵醒了大贯。 “我没事,你睡罢。”我转身朝里。 “公子……”大贯到我床前踟蹰不去。 我烦他,赶他走。 大贯不去,没头没脑道:“公子,您还记得以前街对面有个豆腐铺子、他家不是有个可爱的小女儿吗?” 豆腐铺子?我隐约有个印象,好像是我离家求学之前的事了。 “小时候那个女孩子说要嫁给我,结果长大了她就忘了这事、嫁给别人了,我气得诅咒她去死。” 我翻身朝他:“然后呢?” “然后她夫君很快死了。” 我觉得索然无味,想赶他去睡,他却嗔怨道:“您怎么不问然后了?” 我深呼吸,耐着性子问然后呢。 “然后她找了个更好的再嫁了。” 我怒:“滚蛋!” 大贯沉声顾自道:“这次我以为她要幸福了,结果她却突然病死了。就我们回林安那天知 分卷阅读27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道的。我本来该幸灾乐祸的,其实心里却空落落的。” 我没想到大贯竟悄无声息的有过这么一段悲痛过往,张开口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如同不知道怎么安慰我自己。 大贯自己想开了:“可我照样得吃、照样得睡,人家夫君都照旧吃吃喝喝、逛窑子,我凭什么要死要活的。” 我又羞又恼:“说什么浑话!” 大贯依然语气平静:“可我以前真的喜欢过她呀,很喜欢很喜欢,从小到大,没有变过。可是以后呢,身体会病会老,人心也会变,世事也在变,什么都在变,没理由为了变不了的就不变了,就是诸神也不答应啊。” 我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了,你睡罢,我也睡了。” 大贯终于走开,我长长的吐了口气。 即使我现在痛苦得不食不寝,可只要我活着,不管我愿不愿意,我终有一天还是会忘了她,忘了她信手而就的春野花溪,忘了她将手绢递给我时的低眉浅笑,忘了她介绍金语刚弦的眉飞色舞,忘了有个人曾经紧紧的依靠着我又稳稳的扶住了我。所有美丽的细节都会随着时光如烟消散,最后成为偶不经意间滑过心尖的只觉似曾相识的美好恍然。比之岁月无情,心之无情似乎也不那么令人愧疚了。 何况变化已经开始,根本无人能阻,比如曾经那双扶我的手,现在已由舜语传递给了秀秀。 秀秀依旧温柔待我,微凉的手指抚过我的眼角眉梢,我便忍不住想起舜语的如玉纤指在琴弦上飞舞跃动的情景,忍不住涌起悲伤。 我又想起我与大贯曾经嬉笑怒骂、一副主仆情深,大概使秀秀想起了舜语才惹恼了她。所以现在与秀秀相对时甚感局促,不敢随意说话。 大概秀秀也察觉出了我的异样,主动提起:“若公子介意,我便即刻出府好了。” 我问:“你要去哪里呢?” 秀秀微微叹了口气:“我是个孤儿,自是没有爹娘可靠;公子眼睛未好,辜负了小姐的嘱托,我也没脸回杜宅……” 我立即抓住她的手:“那你别走了,我不介意的。” 秀秀答应下来,还向我道谢。明明是她照顾我,反要感谢我,我心里更加惭愧,更不会度什么以退为进的小人之心了。 我又叫大贯到面前,郑重宣布:“从此以后,我们是一家人,谁都不准再提个走字。我们爱的人提前走了,那我们留下的更要紧紧抱在一起、互慰寂寥,决不能轻易放手。” 说完,我大展双臂,等大贯和秀秀竞相满怀,谁知他们都不领情。 大贯偏要唱反调:“未来我可是要入赘豪门、迎娶美娇娘、继承万贯家财的,我才不跟在公子后头没出息一辈子呢!” 秀秀惯常笑他:“不要脸。” 大贯得意自夸:“你看我名字,大贯大贯的钱,预示着我以后一定是个大富翁!你还不趁早巴结巴结我?” 秀秀嫌弃的噫了一声:“别是大贯大贯的铁链子罢。” “你!” “我怎么?” 大约是秀秀气势强盛,大贯怂了:“你别笑,等我发达了天天请你吃肉。” 秀秀轻哼一声:“这点出息。” 我暂时忘却悲伤,如他们所愿笑出来。 从这以后,明显感到秀秀和大贯说话都放开许多。秀秀会风轻云淡的提到舜语和杜宅,大贯会主动提起要我拿金语来弹,甚至夜晚会拉着我吹个小风喝个小酒聊聊伤心往事。 父亲也很快得知我知道了真相,特意来试探我的心志。我提出想去杜宅吊唁,父亲告诉我舜语父母住到乡下散心去了。 继而我道:“我想去见见她。” 父亲沉默着。 我补了句:“见了就回来。” 父亲终于应了,为我准备车架出行。 我听见人声渐少,是到了城郊,具体位置和周围景致都不能知晓。 秀秀领着我走到一处便不动了。 我知道到了地方,慢慢跪坐在地,摸索着伸出手去,很快就碰到坚硬冰凉的石碑。我来来回回摩擦着碑上的刻字凹痕,辨认出舜语的名字。一个温柔淑丽的人儿,真的就成了一块方正冷硬的石块了吗? 我心痛难抑:“金玉相逢,约执手,本是期终年。不意疏忽转身,竟成永别。是以忆也恨、忘也恨,总似剖心一片。怨天怨命终怨己,恨不能溯时光、身同……” “长吟!”父亲在我身后急喊一声。 我幼年丧母,父亲辛苦将我拉扯大,我不想让他再失望。我深吸口气,将嘴边那个令人生厌的字眼咽回去:“相逢即瞬,离恨长绵,金玉未能对奏,小姐也是不甘吧?” 我唤秀秀:“拿琴来。” 秀秀将金语递给我,我置琴于膝,挑弦而奏,也不管对错节奏,只任心而弹,以乐诉离恨。仿佛听见天边有弦动,似是舜语奏玉泉而歌,抬眸对我温婉浅笑。我也不知自己弹了什么,突然“铮”的一声、手指微疼,我猛然惊醒,十指摸索,竟是弦断一 分卷阅读27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根。我全身僵住,身边秀秀“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哭什么!”父亲斥了一声,旋即将手搭在我肩上,“良琴不能枉废,不过弦断,续上就好了。” 其实父亲自己也知道,续得再好也不会完美如初了。我苦笑一下,对舜语说,也是对身后亲友说:“请诸神垂怜小姐,来世愿遂誓全。长吟抱负残身,也不辜小姐善心,好好弹琴,好好生活。” 我起身安慰秀秀:“别伤心了,我定会修好金语的。” 秀秀接过琴,轻轻嗯了一声。 不能面见舜语父母,我只得书信一封寄去,向他们表达愧疚与感激。 父亲为我托人去海市、根据秀秀的描述寻购刚弦,约莫过了月余就将金语修好了。 再教琴时,大贯往我膝上塞入一方琴,我一摸既知是玉泉。 大贯说:“杜小姐将许多物件都赠给秀秀了,秀秀便将琴带了来。” 我对秀秀笑道:“这琴是你的了。” 秀秀默了片刻:“我弹不好,误了这琴……” 我揉揉她的脑袋:“你当初怎么劝我的?我们一起进益,慢慢会弹好的。” 见我每天按时练剑、散步、练琴,生活规律,不急不躁,父亲忧心渐消。 因着教秀秀弹琴,我对琴渐渐释怀,也将自己当做初学者,容忍失误和瑕疵,与秀秀共同进步。我比少时更加专心致志的投入于琴与剑中,它们果然还是我的好朋友,能够帮助我快速平息悲伤,拾起复明的希望和对未来的憧憬。 等颖欢再来看我时,我已经能够平静的谈起往事了。 “我过去如此愚蠢,才酿成大祸,”我劝颖欢,“你以后有了夫婿,万事要好好沟通,千万莫要擅自为对方做决定。” 颖欢见我没事,本来很高兴的笑,谁知听了我这句苦口良言却突然呜呜哭泣,我顿时慌得手足无措。 ☆、弦断谁人听(五) “长吟哥哥,你是不是再也走不出来了?你说这样的话,分明是暗示我们之间不可能、让我不要等你。说什么不要为对方做决定,可你现在就是擅自为我做决定!”颖欢委屈哭喊着,急速说了一串话,没等我反应过来,又急速跑走了。 我好像被急峻的狂风刮了一遍,等她离开许久才回过神来。 “秀秀?”我知道她来到身边,“颖欢回去了?” “怎的?我给您叫回来?”秀秀又开始语气莫测。 “不必,”我苦笑,“下次她来就推说我出门了。” “谁都知道您不会出门。” 我想了想:“那以后我们偶尔出门散步罢。” 秀秀挽住我的胳膊:“何必呢,堂小姐也不错啊。” “总要出门的,”我轻声说,“何况你们处不来。” “我有什么要紧的,我不过是个小丫鬟。” 我挽紧她:“我们是不能分开的一家人。” “你们才是一家人。” “我父亲和她父亲早就分家了。” 秀秀不说话了,轻轻的将头靠在我肩上。我们相偎无言,给予彼此的温暖可靠,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我已经将府内逛遍了,角角落落都了然于心,不需他人搀扶引导,就能安然自如到达心之所向。再在府内走动,也心生厌烦,似乎出门成为必然。然而真要出门,我还是心中忐忑,怯懦畏惧。还是犹豫了许久,在府门前徘徊多次,才终是下了决心要踏出门槛,不畏外人眼光。 我收拾好衣冠,向府里人再三确认外表良好后,才和秀秀踏出门去。 我抱怨:“之前我出院子,都好多人盯着、时刻准备帮扶我,怎地现在出府反而无人理会了?” 秀秀扑哧一笑:“要不我多叫几人前呼后拥?” 我没心思理会她的奚落。街上人来人往,车马熙攘,声音嘈杂一片,我一时间无法快速分辨整理大量的声音,心中紧张慌乱,只想调头回府、重归清净。 这时一只手臂挽住了我,像是风雨中撑起了伞,我顿时心安。 “现在我可以做公子的眼睛了。”秀秀柔声说。 我笑着说好。 秀秀挽着我慢慢的走,如同在府内散步一样的步调、一样的絮絮描述:“我们经过了一个糕点铺子,您闻见了吗?好香啊,定是一笼的糯米糕新蒸出来了!” “左边有个糖人摊子,也怪香的。我小时候可喜欢这种了,好吃又好看,每次经过都不禁巴巴的盯着看,小姐每次都要笑话我。” “右边是个首饰店。您听见了吗?有人拿着个银镯子要店家赔,说镯子是镀的,其实里头裹着铜呢!啧啧,这家店真黑。” 秀秀絮絮叨叨的,我静静的听着,说来也怪,心一静下来,也不难分辨出各种声音。街道布置慢慢在脑中显出大致轮廓,加入秀秀的描述更加栩栩如生。 我渐渐不再恐惧。 “你看,那不是宗 分卷阅读27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刺史的公子嘛!” 旁边传来闲言碎语,声音虽刻意压低,但我的耳力更胜往日,还是能清晰听出。 “好久没见了呢?啧啧,真是可怜呢。” 我又羞又恼,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躲起来,又恨不得冲着那些人挥拳怒喊:“闭上你们臭嘴!” 秀秀挽紧我,故意大声说:“公子,我们走我们的。” 那些闲话没有停息,但渐渐离远,我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我不断自我鼓励,我走我的路,我过自己的日子,我不碍着别人,别人也休想碍着我。 “哎哟,这不是我们宗公子嘛!” 一个熟悉的男声迎面传来,避之不及,我心中一紧。 “眼睛不好还出来逛啊?不怕再撞到头、跌断腿?” “你们……” 我拉住秀秀,没让她发出火。对来人拱手笑道:“三位兄台,别来无恙啊。” “哟,竟然还知道我们三人在一起?你是猜的还是装瞎?” 我苦笑:“装瞎做什么,自讨苦吃么?” 另一个声音说:“好了蓝兄,大家本是至交好友,就算是陌生人,也不该专戳人痛处。”我听出这是韦俊。 蓝晓哼了一声道:“至交好友?谁会将好心探望的至交好友打出门去?” 韦俊为我说话:“彼时宗兄痛失双目,心情不佳嘛。理解理解吧!” 我愧疚万分,垂头拱手:“三位兄台,是我辜负你们一片好意,你们怨我恨我也是应当的,我也一直没脸见你们,这就告辞。” 我长揖一下,拉着秀秀转身要走。 “等等。” 一直没有出声的高桧开口,我不好不给他面子、停下脚步。 “朋友还做不做?” 我心中一喜,急忙转身:“你们还肯原谅我?” 高桧道:“伤了兄弟的心,要按老规矩。” 我忙点头:“你们定,我照做。” 蓝晓道:“做什么做!你一个瞎子,好意思再和我们并肩邕州四公子吗?” 韦俊道:“哎,都是虚名,蓝兄何必过分在意。” 高桧道:“请客吃饭。” 蓝晓不满:“高兄!” 韦俊接道:“醉风楼。” 蓝晓气:“韦贤弟!” 我笑:“可以可以都可以。只要蓝兄息怒,不管什么要求,我都尽力而为。” 我们来到醉风楼,任朋友们点好菜肴。这醉风楼虽是邕州第一名楼,但也不过是酒家饭馆,他们肯轻易原谅我,我心中甚是高兴。 韦俊温言问了我的近况,我据实以告,末了又愧疚的一一向他们道歉。 韦俊笑道:“不妨事,兄弟么,两肋插刀都不在话下,更何况只是被踢两脚。” 高桧话不多,只应了声无妨。 蓝晓哼了一声,似是未消气。 韦俊问:“既然宗兄还能弹琴,下次我们齐聚须得不吝一曲啊。” 我羞赧道:“到底不似从前,勉强一听罢了,恐让各位兄台见笑。” 韦俊拍我的肩:“宗兄不在,我们三人其实很是寂寞,我的笛声也暗哑不快。” 我又愧疚拱手:“累诸位忧心了。” 这时菜肴上桌,高桧打断我们说话:“动筷!” 我向身边伸手:“秀秀来坐。” 秀秀低声拒绝:“公子,这在外面。” 韦俊哈哈笑:“宗兄,就你一人有美人相陪,我们都形影孤单,这不好吧?” 高桧道:“宗贤弟难以视物,难道要他听我们吃?” 韦俊忙道:“是了是了,我想岔了。来来,姑娘坐下,为你家公子布菜。” 秀秀紧挨我坐下,我低声说我自己来,秀秀便扯着我的衣袖告诉我各个菜肴的位置。我很快记下,自己捧碗伸筷,对秀秀道:“你也吃。” 大概见我取食如常,韦俊笑:“不愧是我宗兄啊!” 一直沉默的蓝晓开口:“夹个菜有什么好得意的,你的琴技能恢复?” 我顿住手,吞了口唾沫,艰涩道:“蓝兄,我正在努力。” 蓝晓笑了一声:“努力?震琴呢?别一拍就断了!” “我忍你很久了!”我听到秀秀倏地站起,“我们公子又不欠你的,一直以礼相待,可你说的是人话吗,你给我们公子道歉!” 我忙拉住秀秀:“别乱说,都是朋友。” 韦俊也两边说和:“就是就是,大家都是朋友,说话也不拐弯抹角遮遮掩掩,爱之深责之切,宗兄不须介怀,蓝兄也意到即止便是。” 我摆手:“我明白的,蓝兄是好意。” “啪”的一声,蓝晓大约是摔了筷子:“宗公子向来技高气傲,身边的丫鬟也如此了得啊!” 高桧沉声道:“你够了。” 蓝晓又笑了一声:“我是个心胸狭窄的,比不上高兄和韦贤弟。宗公子前次 分卷阅读27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打脸,这次让丫鬟骂我不是人,可以,我都可以谅解。但是规矩就是规矩,一顿饭买不了我蓝晓的面子!” 我道:“都是我不对,蓝兄请说。” “我蓝氏比不得宗氏世代官宦,但也是名门大族,自小就有家训,交友戒慎,宁缺毋滥。宗公子要还想做我的朋友,就将这个没规矩的丫鬟交给我来管教,我不能叫她毁了贤弟的德行!” 我万没想到他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由得一愣。 秀秀立即抓住我的手,急声道:“公子、公子……” 我说:“蓝兄,秀秀于我厚恩,我离不得她,你换个要求罢。” 蓝晓:“真不行?” 我摇头:“不行。” “那就没得商量了。” 我心中叹息,为一段友情不舍。 韦俊劝道:“蓝兄何必夺人所好呢!美人遍地,明日我送你几个。” 蓝晓哼了一声:“如此轻易就能试出来,在他心里,兄弟不及女人重要,一个丫鬟而已,他日若是个天仙,又置我们于何地?这种人,我可不敢做来朋友。” 高桧劝我:“宗贤弟,不过一个丫鬟,何必伤兄弟之情?” 我再不能听下去,起身拱手:“三位兄台,请恕长吟无礼。你们随意,记我账上便是。今日全当我们未曾见过罢。” 我拉起秀秀,转身就要走,匆忙之中被座椅绊了一下,踉跄几步才靠秀秀站稳,我又羞又恼,顾不得旁人什么反应,只叫秀秀领我回家。 秀秀叫了辆车送我们回府,直到下车我才意识到我一直攥着秀秀的手没有放开。 回到院里,大贯问:“你们回来啦!怎么脸色都怪怪的?出事了?” 我们都没回答他。 过了片刻,秀秀轻声说:“公子要是难过,就将我送去罢。” 我立即拉住她,紧紧不放:“你哪里都不许去!” 大贯凑过来:“怎么?秀秀要走了?” 秀秀语气不善:“你巴不得我走吧?” 大贯说:“你还是别走了,将来我发达走了,还是要有人照顾公子的,交给你我放心!” 我让他赶快滚,大贯嘿嘿笑着走开了。 “公子……” “他们不了解你对我多重要,他们胡闹,我不能由着他们,”我拉她坐在身边,“你别多想,我和他们是多年的朋友了,他们终究会理解的。” “我只是个丫鬟……”秀秀靠在我肩上,我感觉肩处衣服似乎湿了。 “不要再说这种话,你是朋友是亲人,”我摸索着为她拭泪,加重语气,“再这样说,我要生气了。” 秀秀轻轻嗯了一声。 虽然上次不欢而散,但韦俊和高桧还是愿意谅解我。他们一前一后上门拜访、表达友好之意,我简直受宠若惊。 多年朋友,何必闹成这样,他们都说在为我转圜,早一天使蓝晓消气。 不过高桧还是劝我将秀秀送去一阵子,我对他详述秀秀如何照顾我,我不能强人所难。 高桧又问起我的婚事,我仍回他复明再考虑此事。 “若是再不能……呢?”他果然会这么问,我沉默以对。 “贤弟,莫非你……” “什么?” 高桧语重心长:“一个丫鬟,总不能当真的。” 我愕然:“高兄是何意?” “或许是我多虑了,”高桧拍拍我的肩,“既然神医许你三年之期,那么且再等等罢。等你复明之后,此事包在我身上,我们邕州的闺秀都是很好的。” 我谢过他,送他出府后,我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或许他不提,我永远也不会往这面想,可他既然提了,我便忍不住往这面想了。 要叫秀秀离开我,我下意识的不肯,一想到她会离开我,我便觉得千难万难、心灰志灭。或许还能找到和她一样温柔体贴的侍女,可再没人能像她一样能带给我前行的力量和勇气。她不是宗府的奴婢,算是自由受雇,我本就约束不了她的来去。等我复明之后,万一她渐长有了意中人、或是有了其他去处,她说离开便离开了。 我越想越忐忑,算着三年之期还有小半,却觉得时日无多。原先急切盼着眼好,如今却盼着晚点晚点再好。 早上秀秀为我换药,我不由自主的抓住她的手腕。 “公子?” “今天就不敷药了罢。” “公子别闹了。” 我恳求:“就停一天,就一天也不行吗?” “一天也不行。” 我固执侧头,不让她碰我眼睛。 “公子,您是怎么了?” 我不答。 “您再这样,我叫大贯来抓住您了。” “他敢!” 秀秀使出杀手锏:“那我向大人告状去。” 慢慢转回头,我苦笑:“我不想复明了。” “又 分卷阅读28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说昏话,”秀秀察觉不对,“您突然间是怎么了?” 我嗫嚅道:“我眼好了,你就要走了。” “我不走,您不是说过谁都不许提走吗?” “答应我,不走好吗?” “我答应您,只要您不赶我走,我就不走。” 我忙点头:“说定了!” 秀秀默了片刻,轻声道:“我才怕您赶我走呢。” 我伸手抱紧她,信誓旦旦:“不赶,绝对不赶!” “要是未来的少夫人要赶我走呢?” 我心中一急,脱口而出:“没有少夫人!” 秀秀身体一颤:“什么?” 我顿觉唐突失礼,立刻放开手:“眼睛好不好还难说,这种事……总之谁说都不算,我说的才算。” 秀秀笑了笑,没说什么,继续为我换药。 秀秀说不会走,我便吃了颗定心药。管世事如何,我只要眼前的日子持续下去就好了。 韦俊和高桧来见我得越发勤了,他们大约是怜我目盲、出行不便,总是来拜访我、而不约我出去。我们聚在一处合奏、高歌、畅谈、醉饮,好像渐渐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终于有一天,蓝晓和他们一同来了。他们来时,我正在教秀秀弹琴。 秀秀弹奏快曲时总是凝滞,我看不见她的手法,她也说不清,便不知她到底有何障碍,故而从后虚抱着她、捉了她的双手、一点点教她。 突然蓝晓的声音远远飘来:“难怪不肯将此女送我,原是情深难舍。” 我全身一僵,像是被人捉住了犯罪的把柄。 秀秀推开琴站起,转身又扶我起来。 我朝来人拱手:“三位兄台。” 韦俊呵呵笑:“蓝兄好容易被说动了来,宗兄就让他妒火中烧了。” 我道:“多谢蓝兄还肯驾临寒舍、视我为友。” 蓝晓道:“我听说有方好琴,才来一遭,是看在琴的面上。” 我笑,知他嘴硬,吩咐秀秀将金语捧过去。 “呀,真是不错!”蓝晓夸赞着,拨弦声铮铮传来。 韦俊道:“是吧,没骗你吧!” “琴本是好琴,然这弦更妙,”蓝晓问,“宗贤弟,这弦是何物啊?” 韦俊笑他:“这么快就是贤弟了?” 蓝晓不理他,又问了我一遍。 我回想舜语所说:“我也不甚清楚,据说是某种海鱼之须。秀秀,你知道吗?” 秀秀已退回我身边,道:“琼海深处有种鱼,鲛人称它为坚鲶或甲鲶。据说此鱼身长三尺二寸,全身如披甲,腮边须长至尾,且坚且柔,常被鲛人捉来制弦。再多的,我也不知了。” 韦俊问:“怎地姑娘知晓、宗兄反而不知?” 我羞愧:“此琴、此琴是杜氏小姐所赠,秀秀是从杜府来的。” “曾有婚约的那家?” 我点头。 韦俊叹道:“呀,真是……”半响,他勉强挤出“缘分”两字。 ☆、弦断谁人听(六) 我愧疚道:“我受了杜氏大恩,今生是无以为报了。让各位兄台见笑了。” 蓝晓道:“宗贤弟,我说句不当听的话,杜小姐已经去了,你还需尽快走出来才是。” 我拱手:“多谢蓝兄关怀,我现在很好。” “很好?那你和这个丫鬟又是什么?你可别将对杜小姐的愧恨,转移至这个杜家丫鬟身上!” 耳边好像乍起一道惊雷,震得我一阵眩晕,我踉跄几步,立即被秀秀扶住。 “公子、公子您没事吧?” 听着秀秀的急呼,我镇定心志,我朝蓝晓的方向道:“我没有,我对秀秀不是……” 蓝晓走近道:“这琴虽好,这丫鬟虽好,劝你不要放在眼前,被故人痴缠难脱!” 我气极,忍不住伸手推他:“胡说!没有痴缠,莫要污蔑!” “好了、好了,怎么动上手了!” 韦俊插到我们中间,“故人若鬼仙,不可乱议啊!” “最好不是,”蓝晓道,“宗贤弟,我是为你好,玩玩便罢了,不要付错真心,免受其苦。” 我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我才不是玩,我都是真心的,与你们是真心,与她也是真心!” 蓝晓甩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大步离开,我胸中有一腔怨怒却不知发向谁。 韦俊将金玉递给我,笑道:“琴是真好,人也是真好。” 我也不知他指的是谁。 高桧一直未说话,开口就是告辞:“我与蓝贤弟一个意思,都是为你好,你好好想想。” 我愣愣的站着,也忘了行礼,任由他们走了。 “公子,”秀秀接过我手里的琴,轻声道,“你的朋友,他们是不是误会了?” 我深呼吸,平复心情,想了又想,鼓起勇气答:“不,他们没误 分卷阅读28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会。” “啊?” 我面向她:“我对你不是愧恨,我对你是真心的。真心不想让你离开,想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秀秀声音慌乱:“公、公子……” 我走近一步抱住她:“你说要做我的眼睛,可我还想让你做我的手,做我的腿,做我心的另一半。” “新的?” 我抓住她的手放在胸膛之上:“心的、心的!” 我感觉秀秀在颤抖,她沉默着不说话,我便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虽然她总是顺着我,任我拉手拥抱,但其实她对我是不是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你对我……”我小心翼翼的斟酌用词,“你觉得我怎样?” 秀秀立即说:“公子自然很好。” 我问:“那你是顾忌什么?杜小姐吗?我的朋友?还是谁?” 秀秀轻声道:“小姐要是知道,定会欢喜的。” 我舒了口气。 秀秀又说:“你的朋友说的没错,我只是个小丫鬟。” 我有些恼:“说过了莫要再提此话,你怎么就是不听!” 我又怕吓着她,旋即柔声说:“只要你同意就行,其他人都不打紧的。” 秀秀声音弱弱的近乎怯懦:“公子为什么……公子,我不是小姐啊……” 我对她又爱又怜:“我当然知道你是秀秀啊,世上也绝不会有第二个杜小姐了。我想好久了,我已经离不开你,总不能让你一直无名无分的跟着我。你说我缺个贤妻的,不管我能不能复明,我决定就是你了,你照顾我,我也可以名正言顺的照顾你。” “妻?妻!”秀秀好像难以置信。 “对,”我对她笑,“只你一人就够了,我相信你能做好的。” “公、公子,我比不上小姐,我……” 我打断她:“你是秀秀,你不必和任何人比,我也不会将你和任何人比,别人说什么想什么都不要紧,我们过自己的日子就行!” 秀秀不再多说,乖顺让我抱着。过了片刻,我感觉到她一只手轻轻搂住了我的腰,便知道她同意了,自是喜不自胜。 及父亲巡查归来,我立即去见父亲,提出要娶秀秀。 父亲迟疑道:“未娶妻,先纳妾,似乎不太好。” 我加重语气强调:“不是妾。” 父亲语气不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 父亲语重心长:“长吟,小事可胡闹,大事千万别犯糊涂。你若是对杜家有愧,为父可以替杜家几个子弟推一把,你不必再想这个了。” 我无奈:“你们怎么都觉得我对秀秀有愧?我欠了杜小姐的,没欠秀秀的,我分得清!” “愧疚和感激都是正直的情感,但是过份正直的情感也会影响理智。” “我对秀秀是有感激,但还有信任、依赖、爱怜、不舍,我想永远和她在一起,父亲难道不希望我获得幸福吗?” “长吟!为父正是考虑你的幸福!你日后是要承袭官职的,你若取了个侍婢,让旁人如何看你?怎么让上司放心、同僚配合、下属尊敬?又让宗家如何在其他世族面前抬起头来?” 我恼怒:“我到底是为自己活着,还是为家族活着!” 父亲淡然道:“你既享受了家族的养育和庇护,就当全力还报,为壮大家族而努力。” “那我都不要就是了,全还给你们!” “琴也不要了?饭也不吃了?衣也不穿了?” 我气得发抖:“欺人太甚……” 父亲留下一句:“你好好想想,理是不是这个理?为父是不是在欺负你?” 我想着父亲的话,他说的都没错,其实我自己也早就明白的。然而就是不甚甘心,不想被别人左右自己的选择。高桧和蓝晓想必都是认准了这条别人指定的路,才一个劝我认识邕州的闺秀,一个劝我付对真心。他们比我年长,都已成了家室,门当户对,不知是否幸福如意。 我想起舜语,门当户对也是会幸福的,可并不是幸福的唯一之路。我和秀秀在一起,一定也会幸福,只是宗氏其他人觉得不幸福罢了。我受了家族的恩,一定要按家族的意思生活才算报答吗,我进了官场也不一定能如愿升迁啊,家族里也不是个个都能封侯拜相的,难道都要怪罪于他们的婚姻吗? 我越想越气,发现父亲的理也不完全都对。所有假设的前提都是门当户对的婚姻就会走向成功,不门当户对的婚姻就带来失意,将个人努力和机遇完全抹杀,简直荒唐! 我将我的思考对父亲一说,父亲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我打回原地:“你只看看满朝文武,有谁是贫贱之妻的?” 我想了想,颓然道:“我就做个地方小吏不行吗?” “不要天真了,你以为做个小吏、被人呼来喝去、一辈子做些鸡毛蒜皮的无谓之事,你就会开心吗?可当你不甘于斯,一腔热血想要为民为国时,你却发现手中无权无力,手 分卷阅读28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下寥落无人,头顶无能之辈,升迁腾挪无望,韬略无人赏识,这样你会开心吗?” 我被这么多个“无”浇得心凉:“那我不出仕了,我回乡下务农去。” 父亲还是那句话:“你受家族庇护,就当全力还报。” 父亲将我的路都堵死了,我仍不甘道:“我不要这庇护了!” 我愤然宣布,我要绝食! 大贯劝我,我叫他滚。他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理他。 秀秀来劝我,我说:“我是为了我们!” “公子,您饿死了就没有我们,只有我了。” “活着也没有我们啊。” 秀秀竟然说:“那就算了。” 我气:“你到底要不要嫁给我?这也能算了?” 秀秀端了碗红烧肉在我鼻下晃,我一把推开。 “公子啊,不要闹了。您要是饿死了,我怎么对小姐交代。” “你是不是光将我当成任务了?我一片真心都打水漂了吗!” 秀秀沉默片刻,轻声道:“公子对我有心,我很是欢喜的。我也喜欢公子,才不愿公子受罪。” 我一喜,伸手要抱她,她却打开我的手,无情道:“吃了才给抱。” 我收回手,严肃道:“就算绝食无用,我也要向父亲表个态度。我向来不愿让他失望,事事都顺他的心愿,但这次我要告诉他我是认真的、让他失望一次,次数多了他就惯了,不再对我抱过多期望。” “何必呢……” 我对她笑:“近乎死过一次,好容易振作起来,有了新的希望,我不想再错过,不想错过你。” 秀秀不再劝,我突然感到左脸颊上有个柔软温热的东西一触而逝,等我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秀秀已经出去了。 我躺在床上,嘿嘿笑着过了三日,满脑子想着秀秀的吻,甚至没感觉几分饿。 大贯走进来,叹了口气道:“公子啊,我服了您了,您这样的心志,用在正道上多好!” 我保持平静,减少消耗:“你告诉我什么是正道?我习字读书练琴练剑,哪个不是用心尽力?” 大贯回答不上来,大约是自惭形秽了。良久道:“公子起来吃饭罢。” “不吃。” “大人叫我来传话:等您复明了,一切好说,眼睛还盲着,谈什么未来?” 我弹坐起身,立即感到头晕无力,大贯扶住我。 “真的?” “我骗您干吗?” 我想着,难道父亲是缓兵之计?但缓缓也无害,我若复明了,更有谈判的筹码,父亲不容我,我便带着秀秀远走高飞也不怕。 “吃!”我真饿坏了。 大贯扶我起来,我在饭桌前坐下,秀秀将碗粥递给我,我没接,拉她坐下。 “公子,我吃过了。” 我蛮横道:“吃过了也要坐我旁边。” 秀秀无奈坐下,我才开始喝粥。 大贯干笑两声:“秀秀姑娘可以啊,我从来没见过公子这个样子。” 秀秀问:“什么样子?” “街口的傻大个嘛。” 我咳了一声:“小心说话,否则陪我练剑。” 大贯老实闭嘴了。 秀秀道:“什么傻大个,明明是个英姿勃发的翩翩公子。” 我嘿嘿笑起来,很是受用。 大贯大约气她唱反调:“秀秀,你何时这么油嘴滑舌了!” 秀秀竟然接他的话:“何时啊?大约是每次见到公子的时候。之前只是默在心里,没说给你听到罢了。” 我心中暗喜。 “你你你,你竟然还!”大贯哭喊着,“公子,我说实话,我心中的您比她心中的您更高大英俊威猛持久……” “好好好了!”我打断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不会拍马屁就不要乱拍。你出去,不要打扰我喝粥!” 大贯夸张的哇哇嚎着出房了。 等他走远,我才问秀秀:“要将我们的事告诉他吗?” 秀秀轻轻靠在我身上:“大人同意了再说罢。” “他可能会看出来。” “那还不是公子乱来。” 我放下碗,揽住秀秀:“我哪里乱来了?” 秀秀答非所问:“公子还是收敛一些罢,等您复明了见到我,万一失望伤心就不好了。” 我抱紧她:“对我有些信心好吗?我若是看重美色之人,早就成家立室了,还等着你?” 秀秀嘟囔着:“小姐就很美啊……” “让你不要比的,你还是忍不住。各人有各人的好和不好,只要适合就好了,我觉得你是适合我的。” 秀秀偏要较真:“那您之前要娶小姐的,说明您觉得小姐适合您。可我和小姐完全不一样,我怎么又能适合您呢?” 我苦笑:“因为我变了啊,我不是从前的宗长吟了,是我不适合杜小姐了。” 分卷阅读28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我变得怯懦了,更加洞悉了自己的无能,更加接受了现实的不完美,更加贪恋风霜雨雪中的微末温存。而舜语她,不肯妥协,不肯屈就,宁愿完美的活在我们的记忆中,也不肯让现实侵染一分一毫,最终才与我们分道扬镳了。 秀秀有些歉意:“公子,我不该提的……” 我笑:“你亲我一下,我就不难过了。” 我本以为她要么拒绝,要么像上次那样吻一下脸颊,谁料她竟然在我唇上飞快的啄了一下,然后又飞快跑走了。 我抚着嘴唇想,小姑娘比我想象的还要胆大,难道现在的小姑娘都是这样吗? 就算惦着金语,蓝晓也不肯再见我,韦俊和高桧也渐渐来得少了。或许他们都觉得我是个没有前途又闭目塞听的无趣之人,便无意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我虽然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体验到了恋爱的欢愉。每天醒来都迎来温柔问候,每顿用餐都会有人坐在身边;有人陪我说话,有人陪我静坐;只要我一伸手,就会有个人抓住我;只要我按照约定认真度过一天,就会获得甜蜜的奖励。我本安于悲伤、安于孤独,可秀秀在我身边,我的悲伤有了抚慰,我的孤独有了陪伴,使我更加不惧悲伤与孤独,甚至迫切想要创造欢乐与她共享。 我更加迫切想要复明,我想尽快给秀秀一个家,我们两人都漂泊太久了。 我每每在她面前畅想美好的未来,秀秀总是静静听着一声不吭。她虽然不再说自卑丧气的话了,但是我能感到她对我们并不乐观。有一次我问她以后想住在城里还是住去乡间,她又是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哪里都好啊。” 我有些恼:“你难道一点期望也没有吗?” 她安慰似的握住我的手说:“只要公子眼睛好了,只要和公子在一起,哪里都很好啊。” 我顿时消气,可心里还是有些堵,秀秀没有要求,到底是随遇而安还是心知即便提了也无用呢? 眼盲后的第二年年节,我对生活的热情明显更胜从前。我在亲眷面前取琴奏乐,博得众人一致赞扬。他们都祝愿我早日复明,我第一次感到了大家庭的温暖情谊。 聚会上还宣布了一件喜事:堂妹颖欢要出嫁了。我真心为她高兴,专门为她献曲一章,祝她家庭幸福、诸事顺遂。 这晚颖欢成为众人的焦点,好像欢喜得喝了许多酒。临走时她已满口醉话,攥着我的衣袖不肯松手:“长吟哥哥,我不等你了……你故意躲我,害我伤心好久……我终于找到一个不弹琴的人了……以后谁再在我面前弹琴,我砍他的手!” 我惊得猛地抽袖,立即让人送她走了。 琴音纯澈,人意纷繁。我顿感愧疚,反思着以后还是少在旁人面前奏琴,免得惹人讨厌又招炫耀之嫌。 可后来颖欢出嫁,她又央我在婚礼上奏曲。我不明所以,但还是携了金语去献乐。那天主宾尽欢,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夸我,虽然还是能听到些微怜我的轻叹,但我身体里充满了力量,不会再因之伤情。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有一天我醒来,感觉眼前微微有光,我努力睁开眼睛,世界顿时亮了一些。 我欢喜大叫:“我能看到光了,我眼睛好了!” 大贯立即过来问:“真的吗?看得见我的手吗?” 可能他在我眼前摇手,我能感觉到明暗微弱的变化。 我激动道:“看得到一些。” “什么叫一些?” 我正要答,秀秀冲过来,不悦尖声道:“公子不能睁眼!神医说过不能睁眼!” 我赶快闭眼,假装着:“我没睁、没睁。” ☆、弦断谁人听(七) “感到光说明快好了,说明神医真有本事。但没到日子,不能乱来,不能功亏一篑!”秀秀又补了一句,“真该拿针线将公子眼皮子缝起来!” 我忙叫:“不敢了不敢了,别缝!” 大贯哈哈笑:“看公子吓的,秀秀越来越厉害了!” 秀秀没将她的厉害持续下去,突然间就抽泣起来,哽咽道:“太好了、太好了……” 我心里一暖,想伸手抱她,但记得大贯还在身边,只伸手去拉她:“好了,这是喜事,别哭了。” 大贯也劝:“你这变化也太快了,赶快笑一个来!” 我听到秀秀猛地抬腿,大贯立即哎哟一声,大概是踢了他一脚。 秀秀道:“笑也不是笑给你看!” 她握了握我的手,我知道她是说笑给我看,顿时心中欢喜,不由得哈哈大笑。 大贯委屈道:“公子您就纵容她罢,不定哪天就爬到您头上去了!” 我巴不得秀秀趴到我身上,永远黏着我,对我撒娇,对我柔情似水。所以嘴上说:“我乐意!”果然大贯气得骂我没志气,我紧握着秀秀的手只笑不理他。 眼看神医许诺的日子越来越近,我眼前的光也越来越亮,心中越发欣喜。想着 分卷阅读28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可以不必在大贯面前避嫌了,可以马上与秀秀成婚了,我恨不得一觉醒来就跨过这个月的时光。 虽然秀秀不是大家闺秀,但我想堂堂正正、规规矩矩的与她成婚,不让旁人说了闲话,这样看来婚事还是有许多要操办的。于是我找到父亲,告诉他眼睛快好了,求他为我和秀秀主持婚事。 父亲果然很是欢喜的拍了拍我的肩,沉默片刻后又问我:“真的想娶秀秀吗?不是置气、不是愧疚吗?” 我坚定答:“非她不娶。” 父亲道:“知道了。” 我站着不动,没有听到父亲的肯定答复,我心中忐忑不安。 父亲又道:“秀秀是个好姑娘,为父不会亏待她的。” 我当父亲答应了,郑重向他鞠躬道谢。大概从未听我对他说过谢,父亲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道:“去罢。” 我几乎奔跑似的快走回院中,迫不及待的告诉秀秀这件喜事。恰好大贯也追着我回来了,我便将我和秀秀的事告诉了他。 大贯的声音听不出是喜悦、激动还是愤怒:“你、你们何时竟在我眼皮子底下……你们这样……”他结巴半天也没说出这样是哪样。 我道:“大贯,为我们高兴吧!我们三人永远不分开、永远快快乐乐的在一起!” 大贯呜咽一声:“那秀秀岂不是要成我的主母了?” 秀秀笑了一声:“怕了吧?后悔欺负我多了吧?” 大贯不吭声了,秀秀问他:“我又不会吃了你,你丧着脸做什么?” 大贯挤了句很是勉强的“你们要幸福”后便骤然跑走了。 我问秀秀:“你们怎么了?他怎地突然不高兴了?” 秀秀比大贯机灵多了,至少能给我个答案:“或许他暗恋着公子,不小心便失恋了。” 竟敢拿我打趣,小姑娘真是越来越……与我亲密了,呵呵。 往常都是大贯找我喝个小酒、聊个悲伤往事,今天他许久不见人,只好轮到我去找他。秀秀领着我在隔壁街上的小酒馆里找到他时,他已不知喝了几盅酒。见到我他嘿嘿笑道:“公子也来喝这掺水酒?” 我在他旁边坐下,对秀秀说:“你过个时辰再来接我们。” 秀秀走了后,我问大贯:“你我之间向来坦诚,你老实告诉我,你这醉酒为哪般?” “我没醉,”大贯哼哼道,“这酒稀的很。” 我踢了他一脚:“别在人家店里乱说话。” 他忙应了:“不说了,公子叫我不乱说。” “那你为何在这里独饮?也不叫上我?” 谁想他还是那句:“不说了,公子叫我不乱说。” 我气,估摸着伸手朝他头顶的位置一拍:“对公子可以说!” 这一拍,不想竟将大贯拍倒了,我听到咚的一声,大概是他脑袋猛地磕到桌上,急忙伸手去摸他:“大贯、大贯你没事吧?” 大贯不吭声,我摸到他鼻子,还有气,并且呼吸均匀,大概是醉过去了。 这下好,没想到大贯醉的如此快,而秀秀要一个时辰后才来。我可以背着大贯,可没法摸回宗府。我又不好意思开口叫陌生人帮忙,只能干坐着等秀秀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不耐烦等了,索性去拍大贯,叫醒他回家。 大贯哼哼唧唧的就是不醒,我又等了片刻,听到他嘴里溢出一句清晰的话:“以后没有秀秀吵嘴了……谁都看不上我……” 我愣了愣,顿时有些心疼他,便让他继续睡好了。 我心里闷闷的,一下想着怎么安慰大贯,一下又想着怎么才能避免他伤心,迷茫着是否还要执着于将大贯留在身边。又不知过了多久,大贯竟然自己醒了来。 “公子,您怎么在这里?” “来找你回去啊。” “怎地不叫醒我呢?真是的。您等多久了?” 我哪里知道多久,只好说没多久。 “那走吧!”大贯将铜钱拍在桌上,过来扶我。 我们并肩走在街上,大贯问:“您怎么来的?” 我说秀秀带我来的,我让她再来接我。 “怎地天黑了她还敢送您出来?” 天黑了吗?我说怎么街上人声稀少。怎地秀秀这么晚不来接我们? 我没敢告诉大贯我等了他近半日,只好转移话题:“你喜欢秀秀?” 我以为大贯会否认,谁知他道:“喜欢啊,谁看着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出落成一个窈窕美人都会喜欢的吧?” 秀秀长什么样,我至今模糊不清,倒也不好说什么,正编织些什么话来安慰大贯,他却又道:“禁不住有种我家小妹初长成的欣慰啊!如今看来,公子真是远见,您给她吃的肉都没白吃啊!” 我担心他没说实话:“大贯,你要是难过可以打我几拳,然后我们照旧做兄弟。” 大贯又没头没脑道:“公子,您还记得以前街对面有个豆腐铺子、他家不是 分卷阅读28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有个可爱的小女儿吗?” 我静静的听他说。 “小时候那个女孩子说要嫁给我,结果长大了她就忘了这事、嫁给别人了,我愤然要去与她夫君决斗。” 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 大贯不说话了,我迟钝许久才反应过来,顺他的意问:“然后呢?” “然后还没等我去决斗,她夫君就死了。” 我顿时又想叫他滚,可惜现下我还要靠他领回家,只好强忍着闭嘴。 “就在这里。”大贯突然停住脚步。 “啊?” “她就算成了寡妇也不肯跟我,她站在这个位置对我说她配不上我。我呸!” “大贯……” “从此我就知道了,喜欢的话,死活都会要在一起,不喜欢的话,什么都可以是理由。” 我不同意:“我当初对杜小姐也是真心的,喜欢不一定要在一起,却一定要为对方负责!” 大贯语气突然平静下来:“是的,既要喜欢,也要负责,公子都有了,我却都没有。” 我发现大贯真的有一颗强健的心脏,总是能自己想通疏解。 “大贯,你一定能遇到个喜欢你的好姑娘。” 大贯搭上我的肩,嘻嘻笑:“公子也要涨我些工钱,我才能对遇到的姑娘负责啊。” 我忙道:“涨、必须涨,过年过节还要发大红包。” “你和秀秀的婚礼也要发我大红包!” 我捶了他一拳,我竟然专门来安慰这种人。 回到府里,秀秀也没来接我们,走到院里,依然没有秀秀的声音。 大贯哼了一声:“怎么的?快要当主母就俏起来了?” 我猜想:“可能遇上什么事耽误了吧?现下晚了,说不定休息了,我们也休息罢。” 大贯照顾我洗漱、换药,我们很快睡下。 次日醒来,照例应是秀秀来叫早、为我换药的,可是依然没有秀秀的踪影。 大贯为我换药时,也奇道:“这秀秀,也不怕我延误公子换药了?” 我心中越发不安,催促大贯去找她。大贯找了一圈回来,告诉我没找到。 我气:“找不到不会问吗!” 大贯委屈道:“问了,谁都不知道啊,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我又惊又怒,急忙起身要亲自去找,大贯劝不住我,只能慌忙跟在我后面跑。 我直接到父亲的淏院,洒扫的仆从却说父亲一早就去卢钦县巡查,估计要半个月后才能回。我立时大怒,攥着他的衣领大吼:“你们将秀秀弄到哪里去了!” 他忙说不知、不知,我气极提拳要打他,他才支吾着说或许管家知道。 我叫大贯将管家带到我面前,他果然也推说不知道。 我再也忍不住,一拳挥出去,打得极狠,管家立即就倒在地上。 “公子啊,我是真的不知道。”就算这样,管家还是嘴硬。 我冷笑:“好啊,你们都想瞒着我,欺负我看不见,秀秀没了,眼睛我也不要了!” 说完,我就动手解头上的纱带,管家立即扑过来,死死抓住我的手。 “公子、公子切莫胡闹啊!” 我怒喊:“秀秀在哪!” 管家叹了口气:“送到乡下庄子里去了。” 我猛地推开他,叫上大贯就走。 大贯备了车,我们急忙出城,一路颠簸,午后才赶到庄园。 马车停下,大贯告诉我到了,他扶我下车,我却茫然无法迈步。顿感一离开宗府,我便寸步难行。 “这边。”大贯扶着我走向未知的地方,我又着急又惶恐。 “秀秀!秀秀!”我和大贯一齐喊起来。 “哎,这是公子?公子怎么突然来了?”这是照看庄子的老李的声音。 我急问:“老李,城里有没有送来一个叫秀秀的姑娘?” 老李支支吾吾的不肯答。 我对大贯说:“左右庄子不大,我们自己找!” 老李慌忙道:“公子不必找了,万一摔着撞着我担待不起啊!那姑娘昨夜被送来,不吃不喝也不安分,吵着要回城里去。哎呀,我被吵得头痛,好容易劝她天亮了再走,这不,我今早起来就不见她人了。” 我恶声恶气道:“你没骗我?” “没、没!” 我还是不放心,让大贯去找了一圈,每个房间都看过,确实没有见到秀秀。 临走时,老李还向大贯偷偷打听这姑娘犯什么事了。 大贯没理他,只道秀秀要是回来,就给我们报个信。 我们再次急匆匆的回城,这次沿路留心注意有没有秀秀的身影。 快到林安城时,因着车马行人渐多,不得不慢下车速。我明知自己看不见,可还是将车帘掀开,试图能听到什么。 终于,我听到有人遥遥喊了一声大贯,接着又喊了声 分卷阅读28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公子,立即激动道:“大贯你听见了吗!是秀秀在喊我们!” 大贯茫然道:“哪里啊,我怎么没看见?您莫不是听错了吧?” “你真是白瞎了双眼睛!”我气着叫他停车,摸索着钻出车厢,站在车上大喊,“秀秀,我在这,快过来啊!” 我一连喊了好几次,大贯先说我丢人现眼,没多久也激动起来,大叫:“是秀秀!我看见她了!” 大贯说秀秀从路边田野里横穿过来,满身都是草屑。 我恨不得飞奔过去接她,可惜看不见,只能等她过来,心里又急又恼。 “公子!大贯!”秀秀终于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 大贯跳下车去:“怎么不走大道?搞得这么邋遢。” 秀秀道:“没搭上便车,就抄了条近道过来,否则要走到明早上。” 我伸手给她:“上车来。” 秀秀握住我的手,我运力一提就将她提了上来,紧紧抱住她。 “公子,我没事。” 她倒先安慰我。 “对不起,差点将你丢了。”我愧疚到无地自容。 她拍拍我的背:“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嘛。” 大贯插嘴道:“你们回去再抱可以吗?还没吃晚饭呢,你们不饿呀?” 我和秀秀羞赧分开,我道:“我不想回去了。” 大贯惊道:“公子说什么?” 秀秀也劝我:“公子不要意气用事,不回家去哪里呢?” 我道:“父亲不容我们,你回去,他们定会再将你送走。我想去桂道县,求舅舅收留我们一段时日,等我眼睛好了再作打算。” 秀秀道:“公子去哪我就去哪,不过公子的药还没带上。” 大贯道:“那我去取。” ☆、弦断谁人听(八) 大贯驾车带我们进城,先为我和秀秀找了家客栈住下,他自己徒步回宗府。可等我和秀秀吃完了晚餐,他还是没有回来。 我想着不好,他大概是被府里扣下了,拉起秀秀就想离开这里。 秀秀道:“现在城门关了,我们哪里也去不了啊。” 我坐如针毡,担心大贯将我们供出来,引得府里的人来抓我们回去。 秀秀提议:“要不然我偷偷回去看看?” 我抓着秀秀不放,担心她也一去不回。 我决定不管大贯了,父亲毕竟是朝廷命官,不会私杀了大贯:“我们先睡着,如果没人来抓我们,明天城门一开,我们就出城。” 秀秀不同意:“您一定要换药的,我们今晚就回去。” 在秀秀心里,我的眼睛比什么都重要,我没能说服她,只好和她一起回去。 拍开府门的一刹那,秀秀紧紧握住我的手,低声道:“好多人。” 我听出来了,面前是一片杂乱的呼吸声。 我大喊:“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管家上前来劝:“公子啊,大人走之前吩咐过的,请您别为难我等了。” 我冷笑:“到底是谁为难谁?” 我真是后悔信了父亲,早知道偷偷走了,也比如今好。 我道:“别看你们人多,可你们是打不过我,你们心里清楚。你们自己选罢,要么被我打倒,然后我带大贯离开,要么少受苦楚,直接将大贯放了,任我们走。” 我顿时对秀秀充满了感激,如果当初没有她的鼓励,我不会重新练功,更不会有今日讲这番话的底气。 我听见前方有异动,立即大喊:“还有第三条路,你们用卑鄙手段留下我,但我会不吃不喝,和你们同归于尽!” 果然他们就不敢乱动了。 “公子啊!”管家哀叹一声,“你们打算去哪里?” 我不告诉他,听他松了口,便只叫他拿些盘缠来。 游叔的声音传来:“公子,这时候眼睛最重要,不然您等眼好了再说,我保证不让他们再送走秀秀姑娘了,好不好?” 我倔强着不理他,等大贯来了,拉着他们就走。 游叔在背后吼了一声:“大贯!” 大贯道:“舅舅还记得带我来宗府、让我伺候公子时怎么说的吗?你说要我听公子的话,只听公子的话!” 游叔哑然无话,大贯跟着我和秀秀离开宗府。 “药带了吗?”秀秀问大贯。 “带了。” “挨打了吗?” 大贯嘿嘿笑了笑:“没事,被一脚踹进屋里锁着而已。” 我听见身后有纷纷杂杂的脚步声,回头大喊一声:“别跟了!” 脚步声停了,但仍留了个人偷偷摸摸的跟在后面。我也懒得管了,轰也轰不走的。 我们回到客栈,秀秀不忘为我换药。我担心他们半夜又使诈,便要秀秀同睡一间房。房里有两张床,我便和大贯挤一张,另一张让给秀秀。惴惴不安的,自 分卷阅读28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是一夜难眠。大贯却心宽得很,呼声震天的,更使我想睡都没法睡。我憋了一口气,一听到外面有鸡鸣,便一脚将他踹下床去,发誓再不和他同睡。 我们平安无事用过早餐,结账后立即出城,没想到在城门口被拦下。 大贯不满道:“喂,你们不认识我了吗?前两日还在一起喝酒,今日竟然拦我?” 秀秀告诉我是府衙的官兵拦在车前,我心里咯噔一下。 “你是谁啊?”那些人明知故问。 “我是宗府的全大贯!车上是宗府的公子!” “管你是谁!我们正捉拿盗贼,谁都要被例行盘查!” “什么盗贼?” “昨晚宗府被窃,丢失了财物。” “你们昏头了吧!宗府丢了东西,你们竟然要查宗府自家的车!” 我心道不好,正要喊秀秀,然而已经迟了,大贯没能拦住,我和秀秀被人强行拖出车厢。 他们果然搜出昨夜管家给的盘缠包袱,信口开河:“这就是宗府丢失的东西,证据确凿,将这几人拿下!” 我恼火得要动手,被秀秀紧紧拉住:“就算您是刺史公子,打官兵也是要吃牢饭的!” 如果我被关进牢里,更无法看顾秀秀了。顿时无计可施,气得只能跺脚。 大贯拦在我身前:“你们这是栽赃!哪有自家公子盗窃自家财物的!拿自家的东西还叫偷吗!” 官兵毫不讲理:“你说是宗家公子就是宗家公子?我还是宗家太爷呢!给我统统拿下,带回去好生审问!” 真是卑鄙无耻!我推开大贯就要动手,这时传来一个沉稳男声:“我证明这是宗家公子。” 我认出这是高桧的声音,一时喜不自胜。 官兵道:“高、高公子啊,您也要出城吗?” 高桧走到我旁边,道:“你既认我是高家公子,想必就是认可我所说属实,就是认可这位就是宗家公子宗长吟咯?” 官兵只能干笑不答。 “那么宗公子携带自家东西出门便不是盗窃。你没有异议的话,我便将人带走了。”高桧牵着我上了另一驾马车,没人再来阻拦。 马车向城外驶去,我向高桧道谢:“如若不是你从天而降,我定要栽在他们手上了。” 高桧道:“让我猜猜,定是你和小丫鬟的事惹恼了刺史大人,大人才要你们好好吃吃苦头吧?” 我苦笑道:“我也是今日才知,父亲是这样固执守旧。” 高桧竟然没说什么早劝过你而你不听的话,只问了我的打算,然后道:“你的事未必没有转机,但你就这样走了,恐怕真的会惹恼大人,不如你和那姑娘随我一同去别庄小住几日,待大人回来,你再负荆请罪,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直到他心软为止。那姑娘可以一直留在别庄,我保证不会弄丢了。” 我到底是不想和父亲闹僵的,觉得高桧的主意甚好,忙又感谢他:“不愧是高兄,足智多谋,义薄云天!” 高桧拍拍我的肩:“我们相交多年,应当的!” 大贯和秀秀驾车跟在我们后面,一直驶到高家的江岸别苑。别苑建在临江矮山的山腰处,整日能听见江水的哗哗清响。这条永江北上直通应京,在林安折向东南流向江州,成为邕州的运输命脉。据说高家是航运发家,祖地便是在这江边附近,故而发家后特意在江岸寻了个高处建造别苑,好让后人能时尔瞻仰祖辈光辉。可惜现在高家人丁不旺,少有人到别苑来,别院里只有一个老仆打扫看护,很是清净。 我、秀秀和大贯便在高家别苑住下,高桧也是擅长琴艺之人,带我欣赏了许多藏琴乐谱。虽然没能携上我的爱琴,但我仰赖高桧也能天天弹琴论乐,也是十分潇洒恣意。加上我的视力不断恢复,渐渐能看清人影,心中更是欢喜。 那天在城下栽赃未成,管家肯定还是派了人跟踪我们,大约知晓了我们在高家别苑住下没有乱走,才放心的再没有上门来闹。 我一直惦记着父亲,估算着日子,打发大贯回城里看了一次,但大贯回禀说父亲直接又去了另一处,估计再等半个月才能回林安。我便又轻松愉快的度过了半个月,才再叫大贯回城打听。 这天我激动的告诉高桧,今日是神医许诺的三年之期的最后一日,高桧立即拿出窖藏的美酒要为我庆贺。 我拉着秀秀对高桧说:“高兄是我们的贵人,未来无论我们定居何处,都会时时感怀高兄今日义举,常来拜访高兄,再不使情谊中断。” 高桧哈哈笑:“我与贤弟在此共居一月,快乐胜过从前二十载,贤弟若是不弃,便在我这一直住下也无妨。你我两家比邻而居,日日对奏,岂不美哉?” 我叹道:“是很好啊,可惜若父亲不能同意、始终盯着我和秀秀,在这邕州地界总是不能畅快。” 高桧立即道:“无妨无妨,等贤弟择美地定居了,我便厚颜跟过去、比邻建居就是。” 我大喜点头:“甚好甚好,一言为定!” 分卷阅读28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我一高兴便喝了许多,后来晕晕乎乎着应该是秀秀扶我回房的,我躺下的时候,还记得满鼻的木槿花香。我还拉着她说个不停,大概来来回回重复了许多遍“我就能看见你啦秀秀”、“我好高兴呀”之类的话。 秀秀安抚我睡下,隐约说了句“公子看见我了不许嫌弃我,要一直看我到老啊”。 我听了心里暖暖的,呢喃着“好啊好啊”就安然睡去,仿佛醒来一睁眼,一场噩梦便可骤然退去、再不复来。 谁料等我醒来时,才是真正的噩梦降临。 昨晚有人为我取了纱布,我一醒来便知道我能看见了,然而没欣喜多久,我的心猛然下坠。我看见了白墙黑瓦,看见了绿树黄花,却看不到秀秀。我呼唤秀秀,却无人应我,别苑里一个女子的身影都没有! 神医没有骗我,秀秀却骗了我,说好的要相守到老,可她人却遍寻不见、突然失踪了! 我叫醒高桧,他又唤来老仆,我们三人以别苑为中心遍寻周围十里,都没有找到秀秀的踪影。后来高桧想到,秀秀可能没下山,而是上山去了呢?于是我们又往山上找。高家老仆在别苑外临江的石壁上意外发现一双绣鞋,尺寸一看就是女子的。高桧和老仆都有印象那是秀秀的鞋,我紧握着鞋不住摇头不敢相信。 望着崖下一片广阔的江水,河面只有滚滚波涛,没有半个人的踪影,我当即起了想死的念头。 难道秀秀跳江了吗?秀秀为何要和舜语做出同样的选择?如果说舜语是怨我悔婚,那么秀秀如今是为了什么?她不遗余力的将我从颓丧中拯救出来,又猝不及防的将我推进悲伤的泥淖,难道她是为了舜语要报复我吗?可为何、为何偏偏要用这样残酷的方式来报复我呢?明明她只要轻飘飘的一句狠话就可以让我伤心欲绝…… 或许是生存的本能驱使,我从崖边退后一步。 我想不通,我不相信她真的投江了。我抱着那双鞋往山下跑,高桧追上来劝我坐车,于是我们驾着马车沿着永江下游一路找一路打听,接连找了一个月都没有找到疑似秀秀的踪迹。后来大贯找了来,告诉我父亲回来了,我愣了愣,顿时想起来我为何遣大贯回林安、又为何盼着父亲回来,不过都是为了让父亲认可我和秀秀的婚事罢了,可现在父亲回来了,秀秀却没了! 我突然崩溃大哭,我的前世是多么触怒神明啊,为什么我会一次次遭受心爱之人的决然离去! 如今我的眼睛好了,终于可以尽情哭泣。我痛快哭了一场,哭完后我又接着找秀秀,我偏不信秀秀是会食言背信、故意戏耍我的人。 高桧一直陪我找了许久,我过意不去让他回林安,他却执意不回。接下来的半年里,我和高桧、大贯一齐翻遍了邕州,甚至还托了朋友拿着画像去旁边的州找,却都一无所获。我本以为秀秀是我黑夜里的一束光,没料想她却像清晨的白雾,当光明再次来到,她便悄然逝去,仿佛根本没有存在过,仿佛不过是我为了走出困境生出的一个长达三年的幻觉。 我心如死灰,即使眼前世界仍是瑰丽繁华,但我对什么都再提不起兴致。父亲原本固执的要送走秀秀,见我如此颓丧竟然比我还迫切派人去寻秀秀。可惜就算派出府衙精明老道的差役,也没能起到作用。我不得不接受了秀秀已死、尸沉江河的现实。 后来听说北边齐梁开战,我便抱着一腔必死之心要去从军,父亲不同意,还授意邕州的招兵军吏拒收我,我只好偷偷北上到应京,用我表兄李赟的身份参了军。 战场上九死一生,我偏偏成了那一生之人。我一心求死,却没能在战场上受过重伤,反而那些一心求活的人,却一个个的在我身边接连倒下。我竟无法判断,究竟神明是厚爱我还是惩罚我。 等我平安无事的回到邕州,偶然遇到了住在高宅的秀秀,我才猛然意识到,神明一直保佑我活着回来,便是恩赐我知晓真相、不致成为地府一只糊涂鬼! 当初那么努力的复明,可我依然辨识不出高桧这个口蜜腹剑心如蛇蝎之人! 一直心盲而不自知,真是太他娘傻了! ☆、纵使相逢应不识(一) 邕州林安府衙牢狱的审讯室里维持着肃然的安静,桌后三人和门旁一人共八双眼睛,齐齐盯向室内中央一站一坐的二人。 一声尖利的女声突然爆发:“不、不,我和他不是什么恋人!我们早就分开、没关系了!” 展越抬手制止秀秀的激动自白:“请你安静,我现在问他,若有异议,等下我问你时你再反驳。” 秀秀只好颇为不甘的闭嘴,抬头深深的看了身边的宗长吟一眼。 听她喊了这么一声,宗长吟脸色忽青忽白,看不出是喜是悲。 展越面无表情的看向宗长吟:“请你继续说。” 宗长吟道:“那时秀秀突然失踪,我遍寻不着,心如死灰,半年前正好战事爆发,我便去参了军。” 展越微微点头:“我记得,你换了个名字叫李赟,在应京庆功宴上 分卷阅读28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暴露了身份。莫非那时你也是一心寻死?” 宗长吟动动嘴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展越黑了脸,猛地一拍桌面,厉声道:“回答问题!” 宗长吟只好说:“我也说不清,我总是想寻死,可真的死到临头,又总是退缩、挣扎想活,大概我真的是个怯懦的人。” “不、您不是的!您是个坚强的人!”秀秀忍不住抓住他的手,哀怜的看着他。 宗长吟温柔的凝视着她:“只有你一直相信我。” 秀秀又像针扎般猛地抽手,大叫:“不、我不相信你,我和你没关系!大人,我和他没关系!” 展越皱眉:“秀秀闭嘴!这里虽不是公堂,但也是有规矩的!” 秀秀怯怯的看了桌后三人一眼,低头不再言语。 展越继续问:“宗长吟,你回邕州后见到了秀秀?” 宗长吟答:“我在街上偶然见到了秀秀。” “你方才说你并不知道秀秀的模样,甚至期待复明后见到她本人样貌。” “是的,起初我也不知是她。原来我看过高桧绘的秀秀的画像,但和真人还是相去甚远,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旁人也没有表达过异议,我那时便信了秀秀就是画中的样子。或许情人和旁人看到的是有不同的罢,反正刚遇见时我只道迎面来的有些像秀秀,心中猜疑却又立即否定,但擦肩而过时我却闻到了熟悉的木槿花香,我便认定了遇见的人是秀秀。” 秀秀微微抬头,眼神波动,但又立即低下头去。 展越问:“然后你见到死者高桧和秀秀在一起?” 宗长吟摇头:“我原以为秀秀真死了,乍然遇见我顿生恍惚,分不清她是人是鬼,我不敢与她冒认,便跟踪了她,见她进了高桧府邸,我便知她和高桧在一起了。” 秀秀的头越低越下,仿佛恨不得埋进胸腹里。 展越关切问:“秀秀,你身体可有不适?” 秀秀抬头,露出苍白的面容,嘴里轻声道:“没有不适。” 展越看了门边狱吏一眼:“给她倒杯温水。” 水就罢了,还温水?旁边的慕远志和明玦都奇怪的看向展越。 狱吏这次学乖了,没有多言,很快出去一趟,拿回来一个托盘,上边端着个茶壶和好几个竹杯,然后为室内诸人都倒了一杯茶。 明玦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展越依然面无表情,见秀秀喝了茶,便问:“秀秀,你住在高桧家里?” 秀秀答是。 “那你和高桧是什么关系?” 似乎身体发冷,秀秀浑身颤抖,慢慢将温暖的竹杯抱在腹上。 宗长吟低头凝视着她,似乎也在渴望答案。 “我们,”秀秀凄笑一下,“大概就是互相憎恨的关系罢。” * * * 我初见高桧的时候,也就是第一次陪公子出门散步的时候,那时高桧话虽不多但是礼待公子的,我便觉着此人虽然个性有些阴沉,但是与公子的友谊却是真心的。 后来高桧常来拜访公子,他们弹琴论乐、辅作诗词,宾主尽兴、交谈甚欢。我和大贯都插不进他们的话题,公子脸上也闪耀着完全不一样的光辉,我才晓得,这样的公子才是真正的公子,这样的欢愉才是公子内心真正所向。 每当看着公子和高桧聊着聊着突然笑起来,我就想象着如果小姐还在,如果小姐与公子顺利成婚,那么小姐和公子也会这样欢笑这样幸福罢。不是没有自卑过,有些欢愉小姐可以给公子,高桧可以给公子,其他几位公子可以给公子,我却不能给公子。我永远也没办法像小姐那般耐下性子来读诗词工音律,我所有的热情都用来研究怎样可以吃得更好、住得更好,现在变成考虑怎样和公子一起吃得更好、住得更好。 高家江岸别苑里少有人住,被褥都潮湿发霉了。趁着公子和高桧弹琴作赋的时候,我和大贯赶快生了几盆炭火,砍了些竹杆制了个简易的架子,将被褥晾在上面烘烤。晚上公子睡下时,高兴的说这褥子暖暖的很是舒服,我才也跟着高兴起来。 别苑里常年只有个老头守着,这老头也不知是真聋假聋,问他山上有什么吃的他全不吭声。我和大贯跟踪他到他居处一看,才知道他自己开了块菜地、养了几只鸡,偶尔下山买点米粮,平日里就仅够他一人的伙食,这一下子多了我们这几个人,总得补充好些粮食。我列了单子出来,叫大贯和高家仆从阿宏驾车下山去买。我留下来一面照看公子,一面无视着高家老仆的黑脸搜刮他的鸡蛋和米粮。公子游学时体味过艰苦生活,向来也不甚挑食,吃着清粥咸菜也夸我厨艺好,我心里欢喜又愧疚。好容易等到大贯他们回来了,我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困境才结束。我赶快给公子改善了伙食,感觉公子的脸上又有了些油光,我才放下心来。 我们出来匆忙也没能带上衣物行李,我叫大贯去买了几件衣裳回来,他给我买的老气难看就罢了,给公子买的竟然也是粗布麻衣的。等伺候公子睡下后,我责怪他:“ 分卷阅读29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你就给公子穿这个?” 大贯毫不知错:“有得穿不错了,当初我们在外手里没钱的时候,天天睡路边,也不洗澡换衣,不照样活过来了?如今有得换就行了,反正公子也看不见。” 我气道:“你就偷懒罢,公子过几日要是能看见了,看不打死你!” “公子要是知道我为他省钱,夸我还来不及呢!” 提到钱,我心一紧,盯着他:“你莫不是和阿宏一起喝酒去了?” 大贯怒而瞪眼:“你当我是什么人!” “你将余银拿出来。” 大贯重重的哼了一声,跑回房间,很快回来,将钱袋砸在桌上:“管家婆,你好好算,要是算多了钱,不必谢小爷!” 我当着他的面核算花销,算了算总共差不太多,便暂且饶过他。 “先这样罢,下次你再下山,要给公子买点好的。” “这些吃穿用的,公子不在乎的。” “我在乎!”我真的气了,“公子平日对你太好了,你都不将他当公子了是不是?他如今还看不见,你就更加蹬鼻子上脸欺负他吗!” “谁欺负他了!就算我饿死了,我也不会让他饿死!” “你还好意思说,之前定是你们花钱大手大脚的,才沦落到忍饥挨饿的地步。谁晓得我们何时才能回林安?谁晓得公子眼睛会不会全好?我们漂泊在外,就这么点盘缠,还不得都用在刀刃上?” 大贯指着自己:“怪我?公子是什么人?为了制琴,寻块木头就要翻山越岭;为了见什么琴仙子一面,不惜豪掷一斛珍珠;为了讨好高人,一口气购美酒十车、陪饮一月,这不都是钱!” 我心道,公子果然是琴痴。 “好了、好了,反正现在公子让我管钱,怎么用我说了算。” 大贯啧啧两声:“可以啊,这么快就有主母的样子了。” 我不想理他:“你来回奔波也辛苦了,快去休息罢。” 大贯走了,我将银钱放好,熄灯躺下。别苑里人少,故而也没点几个灯笼,黑黢黢的一片。我瞪着头上的黑暗,睁眼和闭眼其实都一样。 睡不着,一直想着大贯的话。公子眼盲后,闭门谢客,平日里清心寡欲,活得像个修士。可他未回邕州之前,原本很是潇洒恣意的。我偶尔能从他和大贯的对话或与其他公子的交谈中,听到关于他过去的只言片语。原本和公子来往的都是风流名士,谈论的也自是我不懂的,如果公子复明,他会回到过去的生活吗,可我与他过去的生活是那样格格不入。 我越发理解宗刺史了,我和公子确实是两类完全不同的人,和公子的朋友们也是完全不同的人,这样的我嫁给公子,公子能获得幸福吗?公子说我适合他的,可我还能适合复明后的他吗?未过几年,公子就会发觉我们话不投机,发觉我和他的朋友难以相处,我无法融入他们的世界,我们的感情会慢慢变冷,他的朋友也会劝他另寻良配罢。 我将小姐的香囊紧紧抓在手里,公子的眼疾越是好转,我心里就越加不安。公子依赖着我而心安,我又何尝不是因被他依赖而心安呢?公子盲着,我还能勉强作作他的眼睛,但公子复明后,我还能为他做什么呢?我再也不会是他的依靠了,再也不被他需要了,一想到这,我甚至产生了邪恶的念头,不想让公子的眼睛好下去。 我想起早上我为公子换药时,恍惚间竟拿起了晚上的药膏,差点就酿成大祸。还好大贯那时还没回来,否则看见了定要嘲笑我。回过神来我越发心惊,难道我真的怀揣那样黑暗下作的想法吗? 可是我答应了小姐的,我既然依靠小姐的遗嘱来到公子身边,我怎能为了一己私欲背叛小姐嘱托呢?我做不到。 很快就要复明,公子自然很是欢喜。我晓得公子的想法,他认为只要他眼好了,无论宗刺史答不答应我们的婚事,他都有能力承担我们的未来。公子是从心底相信,我们二人在一起就一定能获得幸福。对于他的信任,我既感激,又惶恐着。 我就这样在矛盾中煎熬,吃不下睡不好,幸好公子看不见,否则定会察觉异样。加上山上的生活比城里更辛苦一些,好些事都要亲自来做,我感觉在山上住了一月,却像是过了十年之久。好容易挨到了神医许诺的前一日,过了这一日,好些悬在心上的事就能放一放了。 公子一直念叨着要见我,我既期待着又害怕着,若我的样貌与公子期待的相差甚远,会不会让公子很是失望伤心呢?我不愿见到公子伤心,更不愿到达公子对我失望却因固守之前的承诺而不得不娶我的地步。公子让我不要比较,要相信他,可换作任何人是我的话应该都会同样的自卑焦虑吧? 这天高桧说带公子去个江景绝佳之地,他们负琴前行,我放心不下也跟着去。我扶着公子跟在高桧后面走,出了别苑后,沿着山路向上,没多久拐进一条岔路,走了大概一刻钟,绕过一块巨石,宽阔的江面在我面前突然展开,波涛汹涌,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顿时我就忘记了恐惧和不安,满脑子都充斥着不断起伏的浪涛 分卷阅读29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和哗哗不绝的涛声。 高桧惋惜的说:“贤弟要是能看见就好了。” 公子虽然看不见,但他听得见,我看到他的耳廓激动得微微颤动。 公子说:“这个地方好,一听就知道山河壮阔风景如画。” 高桧提议作首琴曲,以纪念今日听涛的心情。公子说正和他意,立即取下背上的琴。我扶着公子在块大石上坐下,公子没有犹豫多久,便信手挑弦。我懂得不多,但听着公子的琴曲,也能感受到他内心澎湃奔涌的力量,和他对未来的积极渴望。 我决定什么都再不想了,就想守着公子、见证他复明的那一刻,也好让他第一眼就能见到我。比起我那不可预料、不可控制的未来,我更愿意公子拥抱光明灿烂的美好未来。如果公子有一天真的不需要我了,我也不该心生怨恨,毕竟我在公子身边的每一天,从公子身上获得的每份欢愉,都是诸神的恩赐啊。 我看到高桧盯着公子,嘴巴微微张开,似乎很是震惊的样子。我为公子感到骄傲,公子就是这么厉害、每时每刻敬慕都嫌不够。公子慢慢停手,像是遥望一排浪涛渐渐远去,追逐着远方的落日不肯停歇。 过了许久,高桧问:“贤弟真的是即兴演奏吗?” 公子笑着说:“是,此曲可取名为涛吟。”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看到高桧脸上闪过一丝黯然,我直觉他是有些嫉妒公子的。高桧对曲子点评几句,公子很认真的听着,然后极有修养的说高兄说得中肯。我却不屑的翻个白眼,在我看来公子的曲子气势非凡、完美无缺,高桧就是鸡蛋里挑骨头。 后来他们约定要为涛吟进一步修饰润色,署上两人的名字,作为同谱之曲,流传百世。明明都是公子谱的,却非要添上高桧,我心里不乐意,却也不好说什么扫兴。他们激动又开怀,回到苑里晚饭后还搬出两坛酒来,一边饮酒一边吟赋高歌。我从没见过公子像今夜这般兴奋,几乎要踩着石桌子上天揽月去。当两坛酒都见了底,公子终于歪在桌上说不清话了。 我等公子安稳的在床上睡着后,替他取掉覆眼的纱带,轻轻擦净他眼睑上的残药。没有绑着纱布的公子,面容看起来仍是令人爱慕,浓黑的眉毛显得勇敢无畏,高挺的鼻梁给人很是可靠的感觉。我想起在河堤初见他时的样子,原本那双明亮的眼睛是那样温柔,不晓得能不能恢复成那星辉熠熠、夺人心魄的原貌呢? 公子的嘴角微微勾起,像是梦见了什么开心的事。他梦见什么了?梦里会有我吗?我不禁想象着。我坐在他的床沿,怔怔的看着他,一动也不想动,真想就这样一直看下去。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叫我:“秀秀。” 我转过头去,看见高桧正倚在门框上。我这才想起来,方才是他和我一起将公子架回来的。 “我也有些头晕了,你能扶我回去吗?”高桧似乎极力想要清醒过来,一只手揉着额头,额上已经泛红。 我快速为公子掖掖被角,转身走向高桧,轻声道:“高公子,我们走罢。” 高桧扶着门框慢慢转身,我挽起他一只手臂,努力用身体支撑着他,另一只手为公子轻轻带上房门。 “高公子,您还好吗?”我感觉高桧身体摇晃得厉害,我都差点被带倒。 “我没醉,只是有点晕。”高桧含糊不清的说了这句话后,我便坚信他是真醉了。 半扶半拖着,我终于将高桧送到房间。我准备将高桧扶到床边就走,谁想一进门,就听见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房里还未及点灯,檐下的灯笼从窗口、射入微弱的光线,我看着高桧另一只手插上门栓,心里隐觉不安:“高公子?” ☆、纵使相逢应不识(二) 高桧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身体不再倾倒在我身上,能够自己稳稳的站住。我越发害怕,本能的后退一步,想要远离他。他却一手搂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推着我的肩,将我按在墙上动弹不得。 “高公子,你醉了!” 我惊惧的尖叫一声,他却哼哼着低声笑起来。 “宗长吟醉了,我绝不会醉。” 高桧说完,猝不及防的撕开我的衣领,我尖叫着去推他,却像推在一堵墙上怎么都推不动。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我感到上气不接下气,窒息得快要晕过去。我浑身发软无力,被他轻易拖到床上。 在他收手解衣服的时候,我终于喘过气来,用尽全力大声呼救:“公子、公子!” 高桧立即一巴掌抽在我左脸上,我痛的眼泪立刻就冒了出来。 “他醉成那样,能救你吗?” 我立即改口喊:“大贯、大贯!” 高桧又一巴掌打在我右脸上,我感觉嘴角破了,嘴里泛起一丝腥咸味。 “你失忆了?他们一早就下山去林安了。” 我绝望的哭起来,只会一个劲儿的叫公子。 高桧强横的撕扯我的衣服,我四肢乱动不停挣扎,他像山一样重重压在 分卷阅读29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我身上,我发起狠来,朝着他的胳膊一口咬下,他嘶声痛呼一声,举起拳头狠狠砸在我的脸上,打得我几乎痛晕过去。 “疯狗!你叫啊,叫得再大声些,最好将你家公子叫醒来。他没力气动,只能生生听着你这贱人的淫、声、浪、语!” 如果是这样的话,公子定会非常痛苦的罢。我顿时再叫不出来,下意识的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害怕忍不住尖叫真将公子唤醒。 “你这贱人,一边勾引主子,一边还要装出这种忠心耿耿的样子,真是令人作呕!” 我忍不住骂他:“畜生!你这个畜生!” 高桧狰狞大笑:“你不过是条母狗,还妄图获得人的礼待吗!” 高桧一拳接一拳打在我脸上,我最后竟然眩晕到再也感觉不到痛苦。我再无力阻止他狠狠的撕扯我的衣服,只能听着异常清晰的一次次撕裂声,让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一阵又一阵的颤抖。 “叫啊、咬啊,你这只母狗!贱婢!” 高桧一边侮辱着我的身体,一边还要用恶毒的话语侮辱我的心。我感觉高桧用一把利刃,从我身下狠狠一捅,直接穿过五脏六腑,最后插在我的心上。他再狠狠一绞,我的心便鲜血淋漓、支离破碎,烂成一摊血红肉泥,再也不成形状。 我头晕目眩,浑身无力,稍微一动就感到全身上下都痛得嘎嘎响。我被高桧提起来,一脚踹出门外,真的像只狗一般伏在地上,浑身赤、裸,不能动弹。 我想骂高桧,大概是方才喊得嘶声力竭,现在嗓子疼痛干涩,根本发不出声。我只能恨恨的瞪着他,难道他真的不怕公子为我报仇吗? 高桧似乎知晓我在想什么,他恶狠狠的笑起来:“你尽管趴在这里,反正你家公子很快就能看到你这幅破烂样了,或者你现在就去告诉他,我还真的好奇他会是什么反应。” 我心中一痛,公子晓得的话,一定会非常非常难过的。他这样要好的朋友,竟然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比起愤怒,他一定更加失望罢。 “你和你那死去的小姐一样,都是个令人唾弃的破鞋,活在这世上只能让人恶心,赶快去死吧你!”高桧再次朝我心上插了一刀,然后他那狠戾的脸就消失在门后。 我独自趴在冰冷的黑暗里无声哭泣,渐渐缩成一团。 公子晓得的话,一定会为我愤怒的罢,可是愤怒过后,他会不会也对我失望?我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丫鬟,如今更是一个被玷污了的小丫鬟。他会怎样看待我呢?我凭什么还奢望公子的爱呢? 土地毫不留情的吸噬着体温,再这么趴下去我会冻死的。我决心先将身体脑子温暖过来,再慢慢想办法。我挣扎着爬起来,扶着墙慢慢挪回卧房。 别苑里又黑又静,我以为没有人能解救我于水火,便也没有人能看见我的遍体鳞伤。谁知没走几步,我就看到前方长廊里闪过一个佝偻的背影。顿时寒意遍体,我忍不住抱紧双臂。我就知道那高家老仆更指望不上,若他是假聋,此刻他只会恨不得真聋又瞎。 我回房先到床上躺了一阵,感觉身体的力气恢复了一些,再爬起来喝了点水,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我望着镜中鼻青脸肿的自己凄笑,偏偏公子就要复明了,当他见到我这副鬼样子,我该如何向他解释呢? 我也骗不了自己,就算身上的伤好了,换衣梳妆、焕然一新,努力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我仍然不是原来的秀秀了。我能明显感觉到,在我身体里谁都看不见的某个地方,插着一根刺,稍微动一动就疼,越动刺越往里钻,越钻越是痛得难以自抑。 我好想有人来安慰我,好想有人给我一个温暖的怀抱,告诉我没事、不必担心。 此时天光微亮,我跑到公子的房间,公子却还熟睡着。我轻轻的推门进去,公子脸上还保持着微微的笑容,根本不知身边发生了怎样罪恶的事情。面对这样沉浸在纯真幸福中的公子,我根本无法狠下心肠叫醒他,让他一脚踩入痛苦之中。 我问自己,我和公子在一起还能获得幸福吗?就算勉强在一起,这件事造成的我们心中那根刺,随着时光越陷越深,直到某天突然被拔起,就会哗啦撕扯一片,破碎成渣再也无法修补。 可我还贪恋公子的温柔,舍不得和公子分开,我好难过、好难过啊。 我想去握公子的手,可触碰他温暖皮肤的瞬间,我便感到自己卑劣不堪,忙不迭的抽回手去。我自己已身陷痛苦,还将公子视为救命稻草,想要拼命抓住他,想要拖他一起沉沦!不、不,我不能这样。公子就要复明了,他必定会拥有幸福的。 我立即转身跑出去,一直跑出别苑,沿着山道一直盲目向前,等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正站在昨天公子听涛奏曲的地方。 我想着公子那首涛吟,想着公子心里的万丈激情和远大志向,他真的不能受我拖累啊。如果他知道了此事,他定会为我去找高桧报仇,那他的锦绣前程就全完了。可我还能找谁为我伸张正义呢?这种事,如果高桧不承认,便没人能奈何他;就算闹到官府,高桧随意掷出一袋银钱 分卷阅读29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就可以将我打发。 江面泛着白雾一片苍茫,我仿佛看见对岸有个人在像我柔柔招手。那人风姿绰约、衣带翩飞,好像就是我日思夜想的小姐! 我想起小姐说过她身子清白却心上蒙尘,我如今终于能理解她的感受了。我不仅心上蒙尘,还真的惨遭玷污,幸福明明近在眼前了,却像浮云般突然飘远、再不回来,我痛苦得真想一死了之。 小姐是来接我的吗?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去拉小姐的手。我仿照小姐脱下鞋,走到崖边,体验着小姐感受过的从足底传来隐隐震颤和冰凉。 可我就这样忍气吞声吗?我就这样离开公子吗?我真的好痛苦、好不甘心啊!小姐我好想你啊,我也好想去陪你啊,可是我舍不得公子,还舍不得一丝丝侥幸获得幸福的希望。 太阳渐渐升高,江上白雾变得稀薄,那绰约的幻影仿佛对我笑了笑,慢慢隐没入江风漫雾中再也不见。 小姐、小姐,别走、别留下我! 我又一次体会到小姐去世时的孤独无依、惶恐无措,我像那时一样痛哭起来,我该怎么办才好啊? 哭了一阵,我努力镇定下来,抬手抹掉眼泪。 我不能曝光真相,拖累公子;我也不能原谅高桧,他让我不能获得幸福,我就算死也要拉上他!我只能依靠自己解决高桧,我要去厨房拿把刀,一刀砍死那个畜生! 不不不,或许还有一丝侥幸的机会,要是公子眼睛尚看不清,我可以央求公子现在就带我走,谁都不知昨夜发生的事,知道的也不会提起,只要我将这段惨痛的回忆压在心底努力忘却,或许、或许我还可能拥抱幸福。 我离崖边后退一步,转身就要回别苑。 谁料一转头,竟看见高桧悄无声息的站在我身后,他直勾勾的盯着我,眼里全是森冷的恨意。 我心一惊,他要杀我! 下一瞬间,我的身体就不受控制的腾空而起。高桧将我猛地推入江中,冰冷的江水很快包围了全身,一下子就呛了好几口水,我本能的扑腾挣扎,混乱中好像抓到了什么,随即一个江浪打下来,我眼前一黑就失去意识。 意识再度回来时,我的身体正缠在一堆网线里,有个陌生人拍打着我的脸颊,试图将我唤醒。我全身没有力气,连抬眼皮都费力,只模糊看了那人一眼,又再次坠入黑暗中。 再睁开眼时,我躺在一间破旧的草屋里,有只温暖粗粝的手掌正覆在我的额上。 “你醒了姑娘?” 我费力扭头,看到一个中年妇女。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我竟然还活着! 大娘哎哟叫着为我擦泪,急忙喊了一个大叔进来,二人扶着我喂我喝了些水。他们见我镇定下来,才问我是谁、哪里人、怎么落水的。我哑着声说我叫秀秀,是邕州人。他们先是笑着说这里是江州,说我被江水冲了这么远还能活下来,定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后来听到我说是被坏人推下水的,果然立即变了脸色,忙叫着要带我去报官。我不想闹大,骗他们说没看见歹人的模样、不晓得是谁害得我。我本就虚弱,此时不想再多言,便慢慢闭上眼睛,不再看他们。大娘唏嘘一阵,说我发着烧,安慰我不要心急,安心在这休息,好起来再想办法回家。 我很快又睡着了,但只是身体越发沉重、陷入休眠,我的脑子却还保持清醒,我不断回想落水前的事。明明是高桧欺负我,明明应该是我向他报复的,怎么变成了他恨我,恨得要将我置之死地?我想不通,困惑又委屈,我好不容易下决心要杀人,还没拿起刀就被别人杀了,我是多么可笑又可悲啊。像我这种怯懦又无能的人,在这世上注定了要被别人欺辱吗? 好不甘心啊、好不甘心啊…… 大概是我哀怨悲伤、思虑太重,我一直发着烧,总不见好,不久又开始咳嗽,咳得几乎将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大娘担心这样下去我可能会死,要大叔借了辆牛车送我去城里。进了城门,我这才晓得我流落到了江州州府金涼,也幸好是金涼才有较为宽裕的医药,我才顺利被济民署收容并慢慢治好了肺病。 当初大叔送我进济民署时,就安慰我让我放心,指着身边的白衣小哥说这位是神医弟子、是小神医,一定能治好我的。这个叫阿苏的小哥与我年纪相仿,却年纪轻轻就能挑起济民署的重任了。阿苏脾气很好,为我端汤喂药也没有半句怨言,有一次我咳得厉害,一碗药全洒在他脸上衣上,他还嘿嘿笑着说没事。我慢慢退烧后,脑子清醒了些,能多说些话了,便与阿苏熟悉起来。 阿苏原是江州常梁人,小时候有一年南方暴雨,永江下游发大水,常梁大多地方被洪水淹毁,阿苏便随娘亲逃难来了金涼。大水之后必有大疫,阿苏不幸染了时疫,他们无依无靠生活困苦,他娘亲只得将他送入济民署救治,等他病好了后才知晓娘亲也染病竟去世了。此后他便被济民署的医士收留,长大后跟随医士学习医术,一直留在了济民署。阿苏告诉我,他学了医术后才发现当年疫灾时用药剂量偏少,而他娘将自己的汤药全偷偷喂 分卷阅读29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了他,才使他从千万染疫的人中活了下来。 阿苏大概是看出来我心灰意懒才对我说这番话:“我们每个人活到此时此刻都是千万份的幸运,是诸神的庇佑,是亲人的抚爱,我们要好好珍惜啊。” 我问他怨不怨恨当年施药的医士,他笑笑说:“你说我师傅吗?能怪他吗,那时染病的人太多了,满大街都躺不下,可药材却太少,不可能全部兼顾啊。病的轻或身体健壮的人都能熬过来,也救活了很多人,所以他们才称我师傅为神医啊。他一辈子都受人敬爱,老了就是老神医。我靠他才活下来、长大、成为医者,我凭什么恨他呢?”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和微微发红的脸,顿时不想再怨了、不想再恨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确实应该好好珍惜着用。可是该怎么好好珍惜我还要想想,于是我恳求阿苏:“小神医,我感觉还没全好,能不能再收容我一段时日,你放心,我不会白吃白喝的,我可以干活的,什么活都可以,你尽管吩咐我就是。”说着,我故意用力咳了咳。 阿苏心地善良,果然没有拒绝我,只是问我不想家吗。我说我也是孤儿,他便立即露出哀怜的表情,好像冒犯了我似的对我道歉,让我尽管留下、留多久都没有关系。我便留在济民署帮助医士们做做饭、洗洗衣,医士本就寥寥三人,忙的时候我还帮忙煎药包扎。虽然济民署常常收留贫苦重病的人,生活环境不算太好,晚上常常能被病患的痛吟声吵醒,但是我跟着医士们学到挺多东西,他们也夸我脑子机灵、手脚麻利,我被他们当做朋友、助手和徒弟,相处得也很愉快。 邕州的事一直横在我心里,让我难以决断。之前我心里愤恨,想要报复高桧,不想拖累公子,可现在大概他们都认为我已经死了吧?我既死了,便没人会知晓真相,高桧应该也没理由去伤害公子吧?公子现在应该已经复明了吧,他可能会伤心难过,但他应该还能像三年前那样坚强的恢复过来,然后拥抱锦绣前程吧?可我若是回去,见到高桧,我做不到忍气吞声,只能与他一决生死,最可怕的情况便是高桧会再次杀我。 我虽然想念公子,却更怕连累公子。我渐渐感悟,流落江州或许是神明为我解除困境的恩赐。 阿苏见我身体完全好了,却一直不见去意,不时关心我:“你不回去看看吗?至少给朋友们报个平安呀。”大概世上关心我的人就只有于婆婆、公子和大贯了吧,我也很想写信给他们,可是我怕公子知晓我还活着定会来找我,那我该跟他回去吗? 我只能对阿苏撒谎:“我只有一个好友,可惜她已死了。”阿苏果然又露出歉疚的表情,我突生一个念头,抢在他的道歉前说:“说起我这个朋友,也是可怜的很。她本来就要成亲了,却不幸被一个流氓玷污,婚事也因此泡汤,她伤心欲绝没多久便郁郁而终了。你说,她是不是很惨?” 阿苏眼中的哀怜更甚,几乎要同情得落泪。 我问他:“要是我的话,再难过也要杀了那个流氓再死,你说呢?” 阿苏咬着唇,纠结了好半天才说他做不到,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杀人。 我颇为失望,问他:“那换作是你,你也选择委屈的死掉吗?” 阿苏下意识的说报官啊,但他又立即摇头,好像更加悲伤了:“是啊,大多数女孩都不会报官罢,她们还想着嫁人的。我也不晓得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我真没用啊。” 他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反而变成我来安慰他:“好了好了,你是小神医嘛,神医救人就行了,不需要出谋划策、行侠仗义。” 阿苏最后没哭,只是喃喃道:“我的医术只能医人,什么时候能够医心呢?”我答不上来,只能陪他愣愣的看着如火晚霞。 阿苏没能给我答案,可能没人能给我答案。我想神明既然保佑我不死、让我来了江州,应该就是最好的答案吧。 ☆、纵使相逢应不识(三) 很快我到江州已经半年了,对落水之前的爱恨情仇渐渐看淡,我在邕州的人生仿佛变成了一场梦,过去发生的事竟有些辨不出真假了。有时我都忍不住怀疑,我真的曾经被公子倾心过吗?我真的曾经被高桧伤害过吗?是我记性不好,还是我没心没肺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是太过痛苦所以我刻意忘掉了呢?我明明计划过要忘却的,可一旦真的快忘却了,我心里却无端的恐慌,仿佛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就这样如无根之萍永远在世上漂浮不定。 突然传来北方的战事更是令人心慌,官府在街上征人征粮征铁器,有人跃跃欲试,有人惶惶不安,就像安静平淡的水面被突然投入一颗石子,顿时水花四溅。江州作为后方必须大力支持北方战事,济民署也不可避免的领到了征召令,阿苏作为济民署里唯一的年轻人被举荐入伍,即刻北上去做军医。 我看着阿苏淳朴的笑颜,心里百般不舍和担忧。战争向来九死一生,阿苏这一去还能回来吗?我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好像一放手我的救命恩人就再也见不到了,和小姐一样一去不回了。 “秀秀,我 分卷阅读29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就要走了,你尽管留下来,不必忧心,我和师傅们都说好了,你留多久都可以,反正有你帮忙也很好,”阿苏的脸慢慢红了,开始结结巴巴的,“我、我就想说,我很高兴认识你,你在济民署的这些日子我都很开心,你……我如果还能回来,我想和、和你……” 我突然晓得他要说什么了,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我还是怀着欺骗老实人的愧疚,选择抱了抱他,打断他说:“那你一定要回来啊!” 我是真的害怕我的实话会伤害他,甚至会影响他在战场上的心情状态,那后果我可远远无法承担。 阿苏果然激动的点点头,兴高采烈的挥手走了。我看着从军的人们远去的背影,真心祈祷,神明啊请庇佑这些善良厚道的人们平安回家吧。 阿苏一走,济民署里能和我说说话的人也没有了,我顿时感到寂寞又不安。或许是战争再度提醒了我,生离死别太过寻常,眨眼的瞬间就有很多人离开人世,那我还空抱着一腔思念干什么呢,我若再不回到公子身边,谁晓得明天又会发生什么? 我是该回邕州了。如果人们问起来,我就说自己不小心掉到江里去的好了。 我向两位老医士辞行,他们为我凑了些盘缠,还为我托熟人找了艘去邕州的货船,搭一趟便船又能省下不少路费。世间还是有好人的,江州的恩人们让我对世间重新燃起了希望。 三天后,我在林安码头下了船,听着码头上此起彼伏的乡音竟然有些恍惚。我买了些米糕充饥,抬腿就往城里跑,迫不及待的想见公子。我直奔宗府,忐忑的拍开宗府的门,果然看门的小哥见到我吓了一跳:“秀秀!你还活着啊!”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让你们担心了罢,我刚从江州回来,我想见公子。” “公子啊,他现在不在府里。前几日公子要去从军,大人不同意,结果公子就离家出走了,大概是北上参军去了。” 我悔恨不已,到底是迟了一步。 我问起公子的眼睛,得到已经复明的消息我总算安心一些。但愿公子一定平安无事的回来才好。 我想去找公子,我问:“大贯呢?” “他自是跟着公子一起不见了呗。” 那我该如何去找公子呢?我又问起刺史大人。 “朝廷一直在征人征粮,大人忙得干脆住在府衙了,没有急事最好不要打扰大人,你先等几天?你进来罢。” 我摆手说还有事,不顾他的呼喊掉头就跑。公子不在,我便不太敢留在宗府,之前他们将我绑上马车送去乡下的事我还心有余悸,平日里和善的面庞也能突然变得那样凶恶可怕。 可离开宗府,我也无处可去。杜宅的二爷和夫人都在乡间,于婆婆也跟着去了,那我回杜宅算什么呢?我本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儿,如今还是个被雇主抛弃了的丫鬟,我去哪里都处境尴尬。我只能在街上乱走,估摸着我怀里的钱定然不足以去寻公子,只能让我在城里挨几天。我想着要尽快找份工,最好包吃住,否则就要睡街边了。养活了自己,我才能慢慢等着公子回来。 此时天色已晚,我一边啃着米糕,一边找寻个便宜的客栈。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林安的花街柳巷,到处都是醉醺醺的男女。听着他们的笑声我就受不了,我立即加快脚步向前走,迫切想要离开这条街,看到一个巷子想都没想就拐了进去。这巷子又窄又黑,走了一段仍不见到头,我心里有些发毛,立即掉头往回走。这时巷口进来两个黑影,看那身形又是讨厌的醉鬼。我赶快将身体紧贴墙壁,好让他们过去。 谁知那两人看见了我,就毛手毛脚的往我身上蹭:“哎哟,这里也藏着一个水灵的小妹呢!方才捉迷藏躲到这里来了?” 我大叫着你们认错人了,可醉鬼们怎么都不肯听,猥琐笑着就要扯我的衣服。我看见巷口路过一个身影,我开口大喊救命,那人停住脚步,伸头往巷子里看来。 “滚!”醉汉一声大吼,那人撒腿就跑。 我一边挣扎,一边继续大喊救命,却绝望的发现,我越是高声喊叫,路过的行人越是脚步匆忙,好像生怕惹事上身。 我不甘再次被人凌、辱,窥到机会脑袋往一个醉鬼头上猛地一撞,同时扯过另一个醉鬼的手臂狠狠一咬,两人立即痛呼着撤手,我趁机往巷口跑,就要跑到巷口时,背后被人扯住,又要强行将我拖回去。 这次又路过两个人,我抱着最后的希望向他们大声呼救,他们果然闻声过来。 “滚开!少管你爷爷的闲事!”醉鬼们依旧威吓,然而这次那两人没有离开。 有一人正声道:“就算黑灯瞎火的,也不容你们行恶!” “这位姑娘不愿意,你们何妨去找愿意的,周围多得是。”另一人声音里有森冷笑意,竟然有一丝熟悉。 “活不耐烦了!”两个醉鬼放开我向那两人扑去,那两人身法敏捷,轻易闪开、再两三拳就将醉鬼们打倒在地。 我浑身脱力,顺着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那两个好心人向我走来,问我:“姑娘没事吧?” 分卷阅读29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我正要答他们,这时一片月光倾洒下来,我忽然看清其中一人的面容,不禁失声尖叫,随即恐惧的晕了过去。 我是被人拍醒的,一醒来就看到高桧的脸,我吓得大叫,立即弹坐起身,缩到床榻另一端,试图从他身边远远逃离。 高桧冷笑:“你这下知道躲我了,昨夜里还拼命扯着嗓子朝我求救?” 我原以为回到邕州最糟糕的情况是高桧再次杀了我,没想到最糟糕的竟然是高桧救了我。 我立即哭了出来:“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让我彻底的恨你!” “你以为我想救你?我真想任你烂在那个巷子里,可是韦俊要救你,我也不能放任他将你带回去,”高桧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像是看着一只蝼蚁,“你现在我家里,最好老实闭紧嘴巴。院子里正好要栽树,随时有个适合你的好坑。” 我浑身一颤。 高桧一走,我立即下床从窗子朝外看,只见外面是个方形小院子,院里一个人也没有。我穿了鞋走出屋子,直接朝院门走去,院门关得紧紧的,果然从外面落了锁。完了,我被关在这院里了。我沿着院墙走了一圈,也没能发现什么破损处能让我钻出去。我正打算将屋子里的桌子拖出来,架高了好爬出去,这时院门一开,一个老婆子挎着食盒走进来,看了我一眼便发觉有异,厉声问我:“你要干什么!” 我肚子不争气的叫了几声,只好将桌子挪回去,朝那婆子谄笑:“婆婆,你来给我送饭的?” 这婆子姓冒,是高桧的奶娘,此后便负责为我送饭并监视我。不管我怎么殷勤恳切,她对我的态度始终不好。我们未曾逢面更不会结仇,我被她家公子囚禁在此,明明应该是我讨厌他们高家的人才是,却不晓得她缘何这么讨厌我。 吃完饭,我见她收拾了碗筷食盒要走,连忙拉着她哀求:“好婆婆,求你行行好,放我出去吧!” 谁料冒婆立即就翻了脸:“你这个狐狸精!容你住下就不错了,你还想出去冒犯少夫人、气倒夫人吗!” 我顿时目瞪口呆,高桧这个恶棍在我背后说了什么! 晚上高桧喝得醉醺醺的来了,冒婆立即进了隔壁屋子,将门摔得震天响,似乎很不高兴看到高桧进来。 我也怒火中烧,问高桧:“你怎么说我的!” 高桧冷笑:“我说你是我从花街捡回来的,有错吗?” 没有错,可是平白让人误会,我叫高桧立刻为我澄清,他却讽刺道:“澄清什么?说你还是个黄花闺女?” 我又恨又恼,要扑上去跟他拼命,可我哪里是他的对手,很快又被他捉住双手,压在床上。我哭喊道:“你干脆杀了我吧!” “你死在我家里,我也脱不了干系。”高桧说着就开始扯我的衣服。 我求他:“你放了我吧,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高桧强行将我的双臂绑在床栏上,恶狠狠的瞪着我:“在别人眼里,你已经是我的妾了,你还想去哪里?” 我立时感到五雷轰顶、身心陨灭,接下来受到怎样的屈辱我都无知无觉了。我的魂魄好像悠悠荡出了体外,麻木的看着床榻上耸动的躯体,再向上穿过瓦顶、升至高空,俯瞰茫茫大地,尽是冰冷漆黑一片,连星点灯光也无。 我一直被绑着,手臂麻木得没了知觉。我睡不着,彻夜恨恨的瞪着旁边的高桧,这恶人睡着了都还是面目可憎。直到天光微亮,他才慢慢醒来,见我瞪着他,他竟然还恬不知耻的笑了笑。 “我有这般好看?” 我呸了他一脸:“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不答,反而捏住我的下巴:“真是贱人命硬啊。你还回来干什么?还想找宗长吟?” 我也不答他,就死命瞪他,想象着将满腔恨意化作尖刀狠狠戳烂他的心肝。 高桧莫名其妙的哈哈大笑,突然又止住,脸色变得极冷,眼里却是茫然。 我骂他:“疯子!” 他看向我,眼睛眯起,突然用力捏我的下巴,痛得我忍不住嘶声大呼。 “宗长吟上战场了,很可能回不来了;就算回来了,也不会再要你,”高桧字字句句都是冷酷,“你还活着干什么?早点去死吧!” 高桧穿上衣服,披头散发的就向外走,我盯着他的背影不住喊“疯子、疯子”,他置若罔闻、头也不回,我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气闷不已。 过了许久,冒婆进来送早饭,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惊讶的瞪大眼睛,但立即又转为一脸不屑。将我放开后,转头就走,似乎多看我一眼、跟我说一句话都觉得羞耻。 我也无话可说,我也为自己感到羞耻,不是因为她眼里的用下作手段勾引少主,而是为自己被仇人不断羞辱却无力反抗无力复仇而羞耻。 我愣愣的喝着粥,食不知味。我仍不晓得高桧为什么恨我,我落到他手里他不肯杀我又不肯放我,就这么折磨我有什么快意? 冒婆没事就坐在院子里,我便跑不了;我既杀不了高桧,就 分卷阅读29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更不能顺了他的心,我偏要在他家里好吃好喝,偏要让他和家人不痛快,偏要做他眼里的一粒沙子硌得他疼! 但我也不能任他欺负我,一到晚上,我就推桌椅去堵门,防着他闯进来。不知是不是冒婆将我的动静告诉了他,他竟好久都不再来。冒婆倒是很高兴,看我的时候脸色好了些,慢慢也愿意跟我多说几句话,但总会以训、诫我安分守己结尾。 每次我都很是委屈的回她:“婆婆,我是你家少爷强掳来的,我才不会去勾引他,才不会想做他的少夫人。您要是相信我,就放我走罢,我出了你们高宅,定是撒腿就跑、头都不回的。” 冒婆则每回都“呔”的一声大喝:“我家少爷才不是这种人!少爷不嫌弃你这疯疯癫癫的狐媚,好心赎你回家,你就这样报答他吗!你以为你是天仙下凡啊,我们高家家财万贯,少爷想要什么样的女子不会有,偏偏要强掳你!” 我要是说高桧曾经杀我未遂、怕恶事败露才要囚禁我,冒婆就更加不会相信了,说不定气极了还会给我几个耳光。她是高桧的奶娘,将他当亲儿子,儿子自是千好万好,从来不会有错的。 高桧不来,我便又想着偷偷逃跑。趁冒婆去取饭了,我就搬了桌椅出屋,靠着墙摞起来,轻易爬高能从墙头看出去。这面墙外有人,我便又换一面,将四面墙外的情形都看了一遍。我有些失望,没一面墙外是府外,也没能看到通向外界的路。我选了一个人少树多的方向,正要从墙上往下跳,立即就听见有人尖叫一声:“疯婆娘要逃了!” 可恶,高桧这疯子反而对外宣称我是疯子! 这人一叫,竟有大群人很快冒出来,围着我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我气极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骑在墙头放声高歌,一边唱歌,一边掀了墙头的瓦片往下砸,我要当个彻彻底底的疯子,闹他个天翻地覆,也不让这高家人好过! 又来了一群人,我看见高桧身在其中,拿了片瓦就朝他掷过去,他身法好、轻易的就避开了。我不甘心,紧接着又朝他砸,没想到这次没砸准,反而砸到了他旁边的妇人,在一阵惊呼声中,那妇人脸上流血倒了下去。 ☆、纵使相逢应不识(四) 我明知那妇人和高桧的关系不一般,可心里还是顿生愧疚,一时坐在墙上手足无措。高桧怒瞪我一眼,抱着那妇人走了。紧接着冒婆出现,驱散了院外对我指指点点的众人,开锁进院,上桌将我从墙上扯下来,大骂:“你个疯婆娘,你今日伤了夫人,有你好看的!” 我问那妇人有没有事,冒婆一边扯我回房一边骂:“少给我装,少爷不理你,你就拿夫人出气,你看这次夫人不将你赶出去!” 我一听,反倒乐了:“那太好了,快赶我出去吧!” 冒婆将我推进房里,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退身出去,“砰”的将门关上,从外面将门挂锁锁住。我急得拍门大喊放我出去,冒婆在外面冷声答:“想得美,你就等着夫人处置吧!” 好,那我等那妇人来处置我,最好将我赶出去。可等啊等,眼看天色暗了,又亮了,就是不见人来处置我。冒婆也不来给我送饭,饿得我头晕目眩。 好不容易听到门外响起开锁声,我一下子在床上坐起来。可来的根本不是一脸凶恶、要赶我出去的家仆,而是高桧!他大步走过来,对我猛地扬手,我下意识闭眼,可半天都没感到疼。我睁开眼看他,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落下扬起的手,只是轻轻的拍打我的脸颊。 “我不打你。你伤了我娘,我们算是扯平了。” 我怒:“你差点杀了我,这也能平!” 高桧直起身,依然是那副要笑不笑的阴冷面目:“我是不会放你的,但也不能白养着你。我们既扯平了,从今天起,你的吃喝要自己挣。” 我懂了,他根本不会在意我的意见,只是单方面决定一切罢了,反正我的生死自由都被他捏在手里,他自是想怎样就怎样。 “怎么挣,你从花街出来的,就不需我明说了吧。” 我气得大骂:“你才是花街出生、婊、子养的!” “啪!”这回是毫不留情的狠狠一掌,我被打倒在床上,顿时脸痛眼花。 “你骂我可以,骂我娘不可以,”高桧又用力捏住我的下巴,“你这张贱嘴,有本事就不要吃喝,饿死了,我好对外宣布你是羞愧难当、绝食死的。” 你这畜生都毫无羞耻,我凭什么羞愧。我大骂:“羞愧你祖宗!” 高桧笑了一声,好像不屑于跟我吵,出门就将门锁了。 他侮辱我就算了,还要逼迫我主动羞辱自己,真是卑鄙无耻可恶至极!我死都不愿意再被他□□,可我死了,他不就能合理摆脱我了吗?我真的不能甘心。 我想着还有什么办法逃跑,可我被关在这高家深处,又没一个人相信我、愿意帮我,我根本逃不出去。我只能死了吧?可我环顾四周,这屋里没有利器、没有绳索、没有□□,我披头散发连根尖锐的簪子都没有,我该怎么 分卷阅读29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死?我想着咬舌自尽,可万一没死还成了哑巴,可不就更加冤屈难诉了吗?我又想着撞墙自尽,撞墙……我抚着脑门,撞墙真的能死人吗,别痛了半天还是死不了吧? 我气的想哭,又饿得难受,狠下心来去抠墙灰吃,想用墙灰毒死自己。可抠了半天,我的指甲都磨秃了,十指鲜血淋漓,也没能吃进多少,更不必说毒死自己了。我倒在床上,想来想去都没有办法,头越来越晕,饿着饿着就睡着了。 我再睁开眼时,就看到冒婆坐在我床前。我哀求她:“婆婆,你放我走吧,我就要被饿死了。” 冒婆见我被饿了两天,心里也是忐忑,她劝我:“你就跟少爷服个软、道声歉吧,少爷本是护着你的,夫人要赶你出去,少爷拼命拦着不让哩。他罚你饿几天,其实都是做给别人看、做给夫人看呀。” 不管高桧怎么折磨我,只要他不赶我走,冒婆都觉得他是在维护我,维护我这个疯癫的狐狸精!我的前世到底是怎样触怒了神明啊,竟然让我遇上高桧这种奸恶之人,落得活着不痛快、死更不痛快的困境。我真的不知该怎么说了,只能不停流泪。冒婆又劝了我几句,见我无动于衷,便叹了口气出去了。 我又饿晕过去,醒来已不知过了多久。见天色不晚,我勉力坐起,穿好鞋,靠着床栏坐着。果然等到了高桧,他推门进来,笑了笑:“想通了?” 我也笑,朝他勾勾手,他毫不起疑的走过来:“想通了就自己脱罢。” 我继续朝他勾手,他俯下身来,嘲笑我:“你饿得都没力气说话?还是想要先帮我脱?” 我怎么可能顺他的意!我猛地站起,脑袋朝他面门狠狠一撞,他立即捂头踉跄要倒,我趁机夺门而出。院门敞开着没有锁,但是冒婆站在门前,惊讶的看着我,我朝她冲过去,让她滚开,她却一把就抓住我,死都不让我出去。她年纪虽大,但我饿了好几天,力气当然不及她。 这时高桧在身后喊:“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见逃不出去,我朝冒婆凄然道:“婆婆,你是要害死我了。” 冒婆脸色一白,手一颤竟然就松开了我。 我立即抽手,挤开她就朝院外跑,没跑几步,我的衣领就被人从后扯住,我回身去掰高桧的手指,还没掰开,他另一只手就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臂。我拼命挣扎,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可还是被他渐渐拖回院里。我心一横,干脆朝他身侧的墙壁一头撞去,在冒婆的尖叫声中,我眼前一黑猛然昏倒。 我就晓得撞墙死不了。 我渐渐恢复知觉,闭眼躺在床上,心中却是得意。就算等过几天我饿死了,官府的人来查看,见我头破有伤,定会有所怀疑。看你高桧到时如何解释! “贱人!”高桧骂着就是一掌甩过来。 我脸上痛得厉害,不得不睁开眼,恨恨瞪着他。 “少爷!”冒婆竟然也在,她紧紧扯住高桧,阻止他继续对我拳打脚踢。 我能从他眼里看出来,他此刻就是恨不得打死我。我很是惊讶,高桧竟然没有装出什么深情蜜意,反而毫不掩饰对我的憎恶, “别以为你能要挟我!我照样饿死你!” 我现在不怕了,果断顶回去:“饿死我好了!” 高桧扬手又要打我,冒婆死死将他往后拖:“少爷,您干什么呀!您好容易有孩子了,应该高兴还来不及呀!” 我扯开的嘴角顿时僵住,什么孩子? 冒婆推高桧出房,边推边说:“夫人她高兴极了,您要是将这个孩子失掉了,她该多么伤心啊!” 高桧瞪着我,眼里全是恨意,再不发声转头就走。他一走,我马上下床,几乎扑在冒婆身上,颤声问她:“什么、什么孩子?” 冒婆咧开嘴笑:“你有孩子啦!” 我也不知是饿惨了,还是气急攻心,顿时感到喘不上气来。我又晕了过去,大概是冒婆将我扶上床的。等我醒来时,见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看着我。 “你……”冒婆欲言又止,转身端了碗汤给我,“先喝点东西罢。” “你走罢,我不喝。”我转身,背对她躺着。 冒婆斥道:“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啊!” 我默默流泪,就是因为孽债有了孽果,我才必须要饿死自己,我没有办法生下仇人的孩子,更没有办法爱上仇人的孩子! “你怎么这般狠心!”冒婆摇我肩膀,“你和少爷是怎么回事?你们就这么容不下这个孩子!” 我想起在济民署时,常见有私娼来求药避孕或打胎,便转身问:“他是不是要给我下药打掉这个孩子?” 冒婆没回答我,但她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我笑:“打不打都一样,反正我就要饿死了。” 冒婆红了眼睛,又问:“到底为什么?” 我看出她此刻是真的关心我,有些想哭:“婆婆,我是被他强迫的,他想杀我但我没死,他就要关我到死,我恨他,他也恨我。” 冒婆不住摇头却不 分卷阅读29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说话,我晓得她是信我了,可又不能接受高桧犯罪的事实。 “我不是人尽可夫之人,我虽然出生卑微,但也曾经清白无瑕,”大概是快要饿晕,我渐渐出现幻觉,竟然看到公子在朝我温柔的笑,不由得也回之一笑,断断续续的说,“我也有过良人佳婿、有过美好婚约,对未来有过那么殷切的期盼……” 冒婆猛地拍打我的脸,让我又清醒过来:“你生下这个孩子,我就劝夫人放你走,少爷不敢违逆夫人的。” 我虚弱的笑:“不敢违逆吗?那我为何能躺在这里?” 冒婆坚定道:“事关孩子,这是夫人的心病,她定会保你的!” 我又哭了:“婆婆,你真狠心啊!我恨他死还来不及,你还要我给他生孩子!” 冒婆为我擦泪:“秀秀啊,这个孩子多无辜啊,你和少爷再有冤仇,都不应该迁怒这个孩子呀!你和少爷的孽缘,都是神明的旨意,神明要磨练你们的意志、考验你们的善心呀!你想饿死自己,想杀了这个孩子,就不怕死后受到地府的惩罚,来世失去神明的庇佑吗?” 我命运坎坷,对神明感情复杂、一言难尽。这孩子无辜,可我也是无辜的啊,谁又来可怜可怜我呢! 冒婆慈爱的摸着我的脑袋继续劝我:“秀秀啊,顺其自然罢,让心随神明,不要执意违抗,才能获得宁静的幸福啊。” 怎样才是心随神明、不加违抗呢?我若老老实实待在江州,等着阿苏归来,是不是就可以获得宁静的幸福了呢?难道我和公子注定就是不应该在一起的吗?我真的不懂啊,谁又能告诉我呢! 冒婆话锋一转,突然问:“你方才说你有心上人的?是谁啊?”见我不答,她又说:“你不想再见他了吗?” 我想啊,我千辛万苦从江州回来,就是想见公子啊,哪怕我们不能再在一起,我也想见到他安然无恙啊。 我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冒婆叹了口气为我擦泪:“可怜的孩子哟,你要活下去,才能见他啊。” “他见到我,一定会讨厌我的,”我哭喊着,“现在连我都讨厌自己!” “才不会呢,他若真心喜欢你,不管你是老了残了,他都不会放弃你的。何况你只是生了个孩子而已呢!你对他没有信心的话,就不必日夜想着他了,干脆就忘掉他,一心跟着少爷算了。” 怎么冒婆现在还对我和高桧心存幻想!我瞪着她,真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活着,才有希望啊。无论是什么希望,活着才能做到啊。” 我和公子真的还能相逢吗,公子真的还会要我吗? 冒婆慈祥的笑了笑,用勺舀起一口汤,递到我嘴边。我张口饮下,她便满意的笑起来。 高桧不来折磨我了,倒是冒婆喜滋滋的带来许多吃穿用物,说是夫人赏的,我终于有机会提出要求,让他们给我买些木槿香片。冒婆对我越发客气,洗衣打扫等活都揽了去,我竟也过上被人伺候的日子。 冒婆时不时向我传达夫人对我的关怀,总是说:“这个又是夫人赏你的,你看夫人多关心你呀,夫人本是想来看你的,可少爷拦着呢,怕你像上次那样伤了夫人。” 我冷笑:“那你们少夫人就乐意见我生出来?” 冒婆果然眼神闪烁一下,答非所问:“少夫人么也怪可怜的,进门这么久都没动静,唉,都是命啊!” “她容我生下来,是不是打算将我的孩子抱走?” 冒婆尴尬的笑笑,劝我:“秀秀啊,你本来不就是打算要走的么,难道你还想着带这孩子走?” 我暗想着,你们整个高家都欺负我,将我当做生孩子的工具,那就别怪我心狠。你们越是期盼这个孩子,我就越是要折断你们的希望,让你们乐极生悲! 我装作相信了冒婆口中的夫人承诺,老老实实的备孕,他们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叫我吃什么喝什么我也毫不违抗。几个月后,当胎相安稳时,他们就已经完全相信我了,相信我定会将孩子老实生出来。 这时我提出要出门走走,冒婆跟高夫人一提,夫人立即答应,但高桧不同意。高桧到我面前,满脸鄙夷的看着我问:“你又想干什么?” 我朝他笑,温柔爱抚我微微隆起的肚子,果然高桧眼里的厌恶更深。 “出门走走,更利于宝宝的健康啊。”我这么一说,冒婆立即在旁附和,满脸笑开了花。 高桧的脸却越来越阴沉:“你再装!” 我继续着天真无邪的模样:“装什么?我这样你还怕我逃跑?” 高桧盯着我看了片刻,忽然冷笑:“好,那就去逛,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妾才好。” 说着,他就拽住我的手向外拖,我踉踉跄跄的跟着他走出院子,冒婆跟在后面大叫着小心,然而高桧步速不减,抓着我左拐右拐,没等我记下路线,他就将我推进一辆马车,等冒婆气喘吁吁的赶过来,他就挥鞭赶马,马车径直出了高宅。 我立即掀开车帘,将高宅的位置大致记下。高桧在林安最繁华的 分卷阅读30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街边停下,将我拖下马车。他箍住我的腰,俯视着我,嘴角扯起,眼里全是冷意:“想逛哪里啊,爱姬?” ☆、纵使相逢应不识(五) 我浑身一抖,还未说话就被他强行推着向前走。冒婆紧张的跟在我们后面,生怕高桧将我摔了。 沿路看到几个认识的人,都惊讶的看着我和高桧。我小腹隆起,根本不需要解释,情况便一目了然。在别人眼里高桧将我呵护在怀、关怀备至,我却感觉像是囚犯游街示众,羞愤得几乎要将头缩进脖子里。 “高兄!巧啊!” 我抬头一看,正是韦俊迎面走来。 高桧放开我,拱手:“韦贤弟!” 韦俊很快看到了我,眼睛瞪大:“这不是……啊呀高兄,恭喜啊!这么大的喜事怎么没有告知小弟啊!” 高桧好像真的欢笑似的说:“同喜同喜。” “秀秀姑……”韦俊看着我,眼神闪烁,“如夫人大喜可有告知宗兄啊?” 我感到眼眶发热,我多么想朝他求救、求他带我去找公子啊。 这时高桧将手放在我腹上,冷笑着看我一眼说:“宗贤弟一心建功立业,我们怎好让他分心呢?” 我抿紧了嘴,别开头去。 韦俊呵呵笑:“也是,宗兄想必很快就能回来了,届时衣锦还乡,我们兄弟可谓双喜临门啊。” 我心中一跳,顾不得高桧的脸色,忍不住问:“公子要回了?” 韦俊点头:“圣上宣布亲征,此举大振士气,想必前方僵持之局将很快打破,战事结束不就指日可待了吗?” 我激动道:“太好了、太好了……” 高桧阴测测的看着我:“爱姬真是长情啊,但愿宗贤弟真能平安归来。” 混蛋!他竟然诅咒公子!我恨不得打他一拳,可手臂刚刚抬起,就感觉腰上一紧,我整个人都被他紧紧锢住。 “韦贤弟,秀秀不能久站,我们就先告辞了。”高桧朝韦俊点点头,强带我朝马车走回。 我又被他推上马车,很快回到高宅囚禁我的小院。 “你出去就是想打听宗长吟的消息?”高桧瞪着我。 我又朝他露出满是母爱的笑容,抚着肚子说:“宝宝喜欢听各种故事呢。” 高桧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疯女人。” 我呵呵笑:“疯子身边的人能不疯吗?” 高桧扬手就朝我一巴掌,我被打得摔在地上,冒婆立即拦在我身前。 “你想知道,我就大方告诉你。宗长吟离家后,音讯全无,生死不知,就算战事结束,他也不一定能回来!”高桧突然大喊,“这都是因为你这个贱人!” 高桧骂完仍不解恨,挡开冒婆朝我肚子狠狠一脚,我感觉腹部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忍不住浑身冷颤,眼前猛然一黑,我就坠入无边的悲伤中。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我浑身冷汗,像是刚被人从永江里捞上来似的。冒婆在旁边守着我,一脸担忧。我朝她虚弱一笑:“孩子没了?” 冒婆呸了一声,似哭似笑的说:“还好孩子没事,否则少爷要后悔死的。我的神啊,我从来没见少爷这般狂躁的,你能不能不气他!” 孩子没事,我真不知是喜是忧,我抚着肚子笑:“要是有一天,我被他打死了,婆婆你记得将我烧了,骨灰洒进永江里去。” 冒婆轻捂我的嘴,连声呸了好几下:“你要是顺着少爷,未必比不上跟着那个宗公子的。你这么犟,不过是苦了自己。” 高桧连公子的指甲盖都比不上!我愤懑的闭上眼睛,不想再说话了。 自从出去了一次,见我没惹出什么事来,高桧便放心继续让我出门了。有时他会跟着监视我,有时他有事便也放心让我和冒婆一起出去。我根本不敢去城西或城东,害怕走过自小和小姐走过的路,或是少女时代和公子一起走过的路,我怕忍不住羡慕过去的自己、忍不住让悲伤玷污过去那些拌嘴嬉闹、相依相偎的幸福回忆。 我的肚子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沉,但我还是坚持每过几日就上街走走。这天我见街上张灯结彩的,人人脸上笑容洋溢,我便晓得北方的战事胜利结束了。又过了一个月,街上人群汹涌,据说那些人都是去欢迎胜利归来的战士们。我想去看公子有没有回来,但冒婆硬是拦着我没让我出门,生怕我被人挤了踩了。 冒婆答应为我去打听,我还没等到回信,高桧就醉醺醺的闯进来,我吓得连忙后退。 “宗长吟回来了,你高兴了?”高桧一把掐住我的脖子,“他回来了又怎么样,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丑样!” 我晓得我现在又胖又丑,可我还是为公子平安回来欣喜不已。 “我今日为他接风洗尘,”高桧嘿嘿冷笑,“你猜我有没有将你的喜事告诉他?” 我下意识的摇头尖叫:“不、不,不要告诉他,我宁愿他当我死了!” “你觉得瞒得住吗? 分卷阅读30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嗯?是谁非要去街上亮相的!”高桧越掐越紧,我脑中一片空白。 “你希望我告诉他,还是别人告诉他?”高桧残忍的笑回荡在我耳边,“还是你自己亲口告诉他?他现在都还是一副死相,我倒真想看看,他绝望到崩溃的样子!” 高桧将我放开,我软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我决定了,我要请他来赴宴,让他好好看看我的爱妾呀。” 高桧狂笑而去,我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是时候了,我紧握着香囊心想,知晓公子平安我就心无挂碍了。我这副样子,还是不要再见公子了,见了也只是徒惹两人伤心而已。 我打定主意,次日便要冒婆陪我上街。冒婆不太愿意,拖拉了许久。我午睡起来,喊着肚胀得很,要出去走走消食,冒婆才叫了车带我出门。我在街上走走停停、左顾右盼的,实则一心带着冒婆往江边走,她也没起疑心。 眼看快要到码头,这时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我顿时身体一僵,几乎都不会走路了。 那人越来越近,果然是公子!他的面目俊朗如初,只是眼底有抹不去的愁绪,明明是个那样在意仪表端然之人,现在却发丝散乱、衣领歪斜,整个人显得那样憔悴、惹人怜爱。 我多么想上去拥抱他,可又害怕他会对我露出厌恶的眼神。随着他走近,我越发害怕,真想掉头就走。然而我突然发现,公子根本没有看我,他双眼无神,茫然的向前走,走到我近前时,漠然扫了我一眼,脚步不停,就这么径直走了过去。我这才猛然记起,公子根本不记得我的样貌,他根本认不出我来。我顿时想笑又想哭,感到半生欢喜半生凄徨也这么擦肩而过,什么爱恨都消逝了,只空剩下一个躯壳怔在原地。 “是不是走不动了?那我们回去罢。”冒婆招了马车过来,扶我坐进车厢。 我木然的被她带着走,也不在乎到了哪里,更不在乎生死荣辱了。回到高宅,我仍是他们眼里安分温顺的模样,他们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完全成了一具木偶。高桧彻底将我击败了击垮了,我心中憋着的那股气如云消散,对身遭的一切都麻木无觉了。 高桧让我换衣我就换衣,叫我陪他赴宴我就赴宴,令我给公子倒酒我便倒酒。我以为我不当自己活着,我就真的没有感觉了;我以为我不当我是秀秀,我就真的不会在意公子了,可当公子恨恨的瞪着我、将手中的酒杯生生捏碎、满手鲜血淋漓时,我仍是忍不住尖叫起来。 “公子!”我向公子扑过去,却被高桧从后一把抱住。 高桧看着我,一脸恶心的浓情蜜意:“宗贤弟,我的爱姬可受不得惊吓啊!” 公子倏地站起,眼里先是惊讶、犹疑,最后满是期盼的凝视着我,朝我伸出手来:“秀秀,跟我走!” 我不晓得他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我下意识的要伸手去拉他,可高桧紧紧锢住我的全身动弹不得。 “宗贤弟,你确定这是你的秀秀吗?”高桧狞笑着看我,“你自己说,你是秀秀吗?” 我身体里潜藏的那根刺好像突然觉醒、狠狠一扎,泪水便不争气的奔涌而出,我看着温柔如昔的公子,再舍不得拖累他。我咬牙道:“我不是。” 高桧朝公子笑:“贤弟听到了吧?贤弟总不能从我家里带走我的女人和孩子吧?” 公子的视线缓缓下移,在我腹部逡巡片刻,再抬头时已是一脸苍白:“我懂了。” 公子踉踉跄跄的离开了,仿佛醉了一般,我却晓得他是心碎了,那表情比在小姐墓前的时候更加哀伤绝望。 高桧偏偏还要去扶他,像是一个送客离去的殷勤备至的主人。我捂着嘴跌坐在地,不知哭了多久,等清醒过来时,冒婆已经搀着我回到了小院。 “你为什么就不能顺着少爷呢?你哪怕对少爷好一点,少爷也不会这样对你啊!”冒婆将一切不幸归咎到我的头上,好像高桧做什么都是有正当理由、都是值得原谅的。 我也懒得跟她争辩,我倒在床上,想着我今夜伤了公子的心,他该怎样难过呢。公子多么善良多么无辜啊,我却麻木不仁的伤害了他,我竟也是个罪人了,我果然没理由活着了罢。 我打发冒婆去睡了,自己卧在床上,禁不住的流泪。我抚着肚子,心生愧疚,这孩子历经拳打脚踢仍安然无恙,可他从我这生出来定会被生父厌恶,他一定不会快乐吧,他会不会长成比高桧更奸恶的人呢,这孩子既然不能得到父慈母爱,不如随我一起重新轮回罢。 我正想着明天怎样说服冒婆带我出门,这时房门猛地打开,高桧又醉醺醺的撞进来。他不由分说的一把将我从床上提起,另一只手朝我噼啪几个耳光。 我愤怒至极:“你又发什么疯!” 高桧抓住我的双肩猛烈摇晃,冲我大声吼道:“这下你满意了!他说要跟我绝交!绝交!” 我吼回去:“你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你还想他怎么对你!我要是他,我恨不得杀了你!”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高桧将我推倒 分卷阅读30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在地,狠狠瞪着我,双眼通红,像极了画上的恶鬼。 这时冒婆听见声音,从隔壁跑过来,要来阻拦高桧,高桧叫她滚出去,冒婆不走,高桧就推她出去,将她推进隔壁房间大力关上门。 高桧很快返回来,我扶墙站起,冷笑:“都是我的错?是我在别苑勾引你?是我叫你推我下江?” 高桧一声不吭,上来就要撕我的衣服。我怒不可遏,又倍感委屈,挣扎大喊:“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是孕妇!” “贱人!母狗!”高桧只是骂我,要将我反身压在墙上。 “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又没有惹你,为什么要伤害我!”我反抗不得,悲愤而哭,“你为什么恨我!难道你嫉恨公子,却要用我来报复他、用我来毁了他吗!” 高桧停止解衣,而是掐住我的脖子将我的脑袋朝墙上撞:“我毁了他?明明是你毁了他!他竟然为了你这个贱人抛弃一切,简直混账!色迷心窍!” 我头痛发昏,感觉魂魄都被撞得四散。高桧一松手,我就摔在地上。 天旋地转渐停,我仰头看见高桧喘着气,眼里好像翻滚着浓稠恨意。此刻似乎有什么破开混沌撞进我脑子里,我苦笑一声:“原来如此,原来你喜欢公子。” 高桧愣了愣,倏而愤怒得满脸通红:“胡说什么!我要割了你这贱人的舌头!”说着他就从腰间拔出匕首。 我盯着他的眼睛,那里头全是慌乱。我争取在我还能说话的时候一吐为快:“不然呢?难道你喜欢我吗?你根本看不起我。你恨自己不能和公子在一起,便恨上能和公子在一起的我。你不敢对公子表白心意,就极力破坏我和公子,通过强占我来想象和公子在一起,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疯子!” “啊啊啊!”高桧狂喊着,举起匕首就要刺我,见他发狂我反而笑起来。 然而高桧眼中狡狯一闪,那只匕首凌空微转,就直直插入我身边的地砖上,离我手边只有寸许之隔。 “你想死,就自己动手,”高桧俯下身来,恶毒的恨意像乌云一般笼在我头顶,“宗长吟不会要你了,世上也没人需要你,你还活着干什么?你死啊,你去死啊!” 他不中计,他再不会亲自杀我,他只是不停不停的折磨我,直到我自己了断,才能结束这疯癫的一切!一年前就是这样,一年后还是这样,凭什么他将我推入地狱,他自己还能置身事外、站在悬崖边上冷笑呢。 我再不能忍受,愤慨前推,用尽全力回应他那令人窒息的恶意。 高桧可能笃定我会去拔那匕首,对我伸手推他始料未及,他被我一推即倒,倒在地上竟然半天起不来。我慌张近前,才发现他后脑碰巧撞了柜角,正慢慢渗出暗红的血来。高桧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着,躺在那里没有丝毫抵抗力,只能恨恨的瞪着我,眼珠激愤得几乎要凸出来。 我心心念念着想要他死,这一刻意外得手竟让我生出一丝恍惚。 突然高桧双脚猛的一动,我生怕他再起来打我,慌张的拔出地上的匕首,高高举起来。 注定早晚都要走出这一步,可笑的是我竟然生生忍耐了这么久。 总以侥幸的希望为借口懦弱着,真是太傻了。 ☆、只应花月似欢缘(一) 邕州林安府衙牢狱的审讯室里,突然爆发一声巨响,室内唯一一张大桌被一掌击碎,瞬间四分五裂。 五双眼睛都盯着那堆残骸,然后齐齐转向罪魁祸首、站在残骸中央的展越。 明彦手上的毛笔还悬在空中,但他首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另一只手从残骸中捡出笔录簿子,边拍边说:“这桌子定是偷工减料了,竟禁不起轻轻一拍,是该换了。” 明彦瞟了狱吏一眼,狱吏立即道:“是是,让大人受惊了,小人这就换张来。”说着,他就转身跑出去。 慕远志扯了扯展越衣袖,低声道:“你发什么疯?” 展越板着脸,坐回椅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冷静问:“你将高桧推到后,就用匕首补刺一刀?” 秀秀被展越一掌碎桌的威武吓得战战兢兢,弱声答:“是……” “不是!大人她说谎,高桧是我杀的!”宗长吟大声打断她。 展越抬手,示意宗长吟闭嘴:“宗长吟,你再肆意插话,莫怪本官上刑。” 宗长吟只好低头看向秀秀,秀秀也仰头瞪他,两人像是结仇般怒目而视。 这时狱吏带了两人进来将地上的残桌收拾干净,随即另有四人抬张新桌进来,前两人又带了新的文具进来放在桌上。六人完毕即刻退出去,仍剩狱吏留下守在门口。 明彦将笔录簿子放回桌上,记录下方才问答。展越等他写完,问:“秀秀,你说了推倒高桧,是怎么推的?” “就是……”秀秀正要站起,展越抬手制止了她。 展越将狱吏招近,自己跪坐狱吏身前,猛地直跪伸手触及狱吏胸膛,问:“假如他是死者,我是你, 分卷阅读30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你是这样推的?” 秀秀答:“不是,我气力比不过大人,这样我是推不动他的。当时我由跪坐爬起,改为蹲姿,几乎是跳起来一般推他。” 展越按她所述模仿一遍,又问:“这样?” 秀秀点头确认。 展越继续问:“你说你后来刺了死者,是怎么刺的?” 展越将狱吏招近,让他躺在地上,自己蹲在狱吏右边,左手虚握向下似捶,问:“这样刺的?” 秀秀摆手:“我和大人不一样,我习惯用右手的。” 展越便换了右手重复动作:“这样?” 秀秀想了想,又道:“还是不一样,我是跪在高桧身上刺的。” 展越又按她所述模拟一遍:“这样?” 秀秀点头答是。 “刺在何处?” 秀秀想了想,逐渐确认了位置。 展越起身坐回,狱吏见他再无吩咐,也拍拍衣裤站起回到门边。 展越问:“为什么选择跪在死者身上行刺呢?” 秀秀愣了愣:“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这样做了。” “你刺完死者,宗长吟就进来了?” “是。” “宗长吟进来后,高家冒婆来到门口。” “是。冒婆见高桧倒在地上,尖叫着跑出院去了。我见被人看见罪行,罪无可赦,我的身体也不适合再去逃亡,干脆来自首了。” 展越微微点头,面无表情的看向宗长吟:“现在问宗长吟,秀秀不许插话。宗长吟,你说是你杀了高桧,你又是怎么杀的?” 宗长吟平静答:“我发现他在伤害秀秀,一怒之下冲进房中,将他从秀秀身边推开,他撞到柜子倒在地上,我看见地上正好有把匕首,就拔起来捅了下去。” 展越便又叫他和狱吏演示一遍当时的境况,确认伤口的位置,完后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跪在死者身上行刺?” 宗长吟答:“因为我恨他欺骗我、伤害秀秀,我跪在他身上,好让他从正面清楚的看着我的恨意死去,我也要让他感受到被朋友伤害的失望和痛苦。” “死者的倒在地上,眼睛还睁着?” “一直睁着,后来高家婆子过来尖叫一声,我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死了,是我为他阖上眼睑的。” 展越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又发问:“你如何解释,冒婆称当夜并未听见你和死者争执的声音,反而全是秀秀和死者争执的声音?” “我没有与他争吵,直接冲进去就推开他,我猜他几乎没看清我就撞到头说不出话了。” “你冲进去时,房门是开是关?” “敞开着。” “隔壁房门是开是关?” “关着。” “你为何注意了隔壁房门?” “我跟踪高桧潜进高宅,本是想偷偷带秀秀走。我初时躲在院里的花丛后,一个婆子从隔壁房间出来,我便知道隔壁还有人,很快将高桧将那婆子推去了隔壁房间,还将那婆子的大力房门关上,那婆子许久都没敢再出来。” “你刺了高桧后过了多久冒婆又过来?” “没多久,蛮快的,我当时慌张,具体多久恕我无法相告。”快问快答间,宗长吟依然滴水不露。 展越深吸口气,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选择自首?” 宗长吟昂首挺胸:“报仇虽然畅快,但终究不容于世,犯罪就该受罚,一人做事一人当。” 展越对狱吏挥挥手,狱吏就打开门,宗长吟扶起秀秀,明彦让他们签字后,他们就跟着狱吏向外走。他们走出审讯室,才看到门后站着一个人。 那人喊了一声秀秀,秀秀立即认出来人,吃惊捂嘴道:“阿苏,是你?” 阿苏不知该说什么好,眼前的秀秀和记忆中那个美丽善良的姑娘已经大为不同。他好生懊悔,要是当初执意不去从军,或许她就不会遭遇今日的一切。 秀秀笑起来:“太好了,你也平安活下来了。” 阿苏涨红了脸,忍不住喊道:“秀秀,你也要活着啊!” 秀秀笑笑,说了声谢谢,便挪动沉重的身体离去。 阿苏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后,才进入审讯室,听见明彦问展越:“要唤高家冒婆子来问话吗?” 展越说:“不必了,从之前的笔录可见,她并未看见杀人场景。听到的最后一句争吵是死者说的‘要割了你的舌头’和继而大叫一声,应该这时拔出了匕首并插入地砖,和秀秀说的一致;听到的最后一点声响好像就是高桧撞上柜子的闷响,这都无法证明谁是真正的凶手。” 展越看向慕远志:“他们二人说的伤口位置都准确吗?” 慕远志点头。 “依你所见,二人的力气都能造成同样的伤口吗?” 慕远志想了想:“跪在死者身上,用全身的力气向下刺的话,应该都能做到。” “他们二人身高不同,刺下 分卷阅读304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的角度应该有所差异吧?” 慕远志苦笑:“尸身早就烂的不成样子,尸骨上仅有一点擦痕,根本看不出伤口角度什么的了。” 慕远志转头看向阿苏:“对吧,阿苏?” 阿苏点头赞同。 展越抱着双臂想了片刻,道:“我想去现场看看。” 明彦道:“好,我去通知高家,我们先出去罢。”说着,他就让在场诸人都签了字,然后收拾笔录簿子领着诸人离开府牢。 展越三人吃过午饭后,明彦来请示:“大人是坐轿还是骑马?” 展越要走过去,于是四人便步行到城北高宅。 “高家航运起家,拥有大小船只百艘,生意遍布永江两岸,”明彦为展越介绍,“家族里也出过官吏,但仍是经商为主,近几代人丁不旺,原本都很期盼高桧能够壮大家族。” 慕远志仰视高宅挂白的门庭,低声叹道:“期望落空了啊。” 阿苏则紧紧握住了双拳。 因为嫌犯之一是刺史公子,所以高家人对官府的人全不信任、没有好脸色。 “这位是京里来的廷尉史大人。”明彦向高家负责接待的管事模样人介绍展越。 高家管事看了看展越示出的符牌,冷淡道:“跟我来,不要乱走。” 慕远志偷偷问阿苏:“难道廷尉史是个很小的官吗?” 阿苏摇头:“我也不晓得。” 四人跟着管事拐过几重院子,来到较为偏僻的案发院落,管事卸锁开门,只见院里已经杂草遍地。 明彦已经来过几次,指着房屋向展越道:“外边这间是秀秀住的,隔壁是冒婆子住的。” 展越沿路细看,慢慢走进秀秀住的屋子。这是一间很简朴的屋子,只有家具用品,没有丝毫装饰摆件。 慕远志探头进去看了一眼,就立马缩了出去,嘟囔着:“什么也没有啊。” 明彦对展越道:“死者当时是躺在这里,撞的就是这个柜角。尸体搬走后,这里已经清洗过了。” 展越盯着柜子看了看,然后慢慢后退,没几步就靠在墙上。他蹲下身,伸手在地面摸索片刻。 “对,这里有匕首插过的痕迹。”明彦指着地面道。 “死者躺着的那边地面也有吗?” 明彦摇头:“凶器只有两寸,未能刺穿身体,故而没能在地面留下痕迹。” 展越慢慢站起,思忖道:“我们的审讯记录与你们之前的并无差别,可见不管是分开审问还是合并审问都是一样的结果,也就是说两个嫌犯之前有过串供……或许称不上串供,但对对方所为都详细掌握的。” 明彦轻叹了声:“是的。” “让他们重复过犯案经过吗?” 明彦略微惊讶:“上午在府牢里不是吗?” 展越摇头:“要和现场一模一样才行。” 明彦迟疑道:“来这里?高家人估计会失控。” “你们不能找间相似的屋子吗?比如我住的那间就可以。” 明彦立即笑:“那怎么行!大人您放心,我很快做到。” 展越再次强调:“要一模一样。” “好好。”明彦满口答应。 明彦说到做到,立即在府衙在了间类似的屋子进行布置。屋子南面有门有窗,进门右边是桌椅,左边是卧床,床边窗下是衣柜,屋子北面除了个脸盆架子便是光秃秃的整面墙壁。 当狱吏领着秀秀和宗长吟进来时,惊讶的发现展越正躺在地面。 展越站起:“秀秀,你先来。现在我是死者,你推他前,你们的位置各是哪里?” 秀秀走过来,靠着北面墙壁慢慢跪坐在地上:“我当时被他推倒在地,高桧站在我前面。” 展越向她走近,离她一步外停住:“这里?” 秀秀点头。 “然后他拔出匕首,插在地上,”展越也从怀里拔出一把匕首,蹲下要插入地面,“插在这里?” 秀秀将展越的手臂移动两尺距离:“这里,就插在我手边过去一点。” 展越依言将匕首插入地砖:“插了这么深?” 秀秀答:“好像差不多,我记不太清了。” 两人相距很近,展越直直盯着秀秀,秀秀微微垂下眼帘。 “然后呢?” “然后他站起身,想看我自裁了断。” 展越依言站起:“然后?” “然后我就爬起来,”秀秀费力撑着墙壁起身,一边解释道,“当时我没有扶墙,两个月前我站起来更容易些。” 展越看着她,没有丝毫帮忙的意思。 秀秀半蹲着,双手前伸:“然后我就推了他。” 展越问:“匕首就在你手边,为什么你没有用匕首?” 秀秀苦笑一下:“或许我只是想推开他、不想他伤害我,我还没想杀人。” “推罢。” 秀秀愣了愣,手上 分卷阅读305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用劲推开展越。她手上并没有多少力气,展越慢慢后退,直到背部碰到南面的衣柜。 “然后他就倒了?”展越头朝衣柜躺下,“这样倒在地上?” 秀秀说是。 “然后你拔了匕首?” “是。” “为何你这次又选择了匕首?” “我想着既然都动手了,不如做个了断。” “那你拔罢。” 秀秀依言费力蹲下又站起,用力拔出匕首。 “你怎么刺的,刺给我看。” 秀秀慢慢跪坐在展越大腿上,右手握着匕首向下:“就这样。” 展越点头:“好了,换宗长吟。” 秀秀艰难扶腰站起,展越此时伸手扶了她一把。 “宗长吟,你进来时,我和秀秀应该在什么位置?” 宗长吟脸色发白,没有说话。 展越将匕首再次插进刚才的位置:“现场匕首确实插在这个位置,那么死者被推倒前确实站在附近。你说你一进来就推了死者,现在你来演示一下,怎么推的?” 宗长吟从房门处径直走向展越,伸手一推,展越顺着他冲击的方向后退,几步后撞倒了脸盆架子。 展越问:“好像不是这样推的吧?再给你次机会。” 说着,展越走回原位,宗长吟再推,展越侧面移动到床榻前。 展越冷冷的看着宗长吟:“还是没有撞到柜子?” ☆、只应花月似欢缘(二) 宗长吟不说话,秀秀却抢道:“公子不要欺骗大人了!高桧明明是我推倒、是我杀的!你根本不可能推倒高桧!” 宗长吟咬牙道:“不错,高桧的确不是我推倒的,我进来时他已经倒了,但那一刀确实是我刺的,不是秀秀刺的!” “翻供了!”明彦喜叫一声,刷刷挥笔记录。 展越依然头朝衣柜躺倒在地:“怎么刺的,你演示来。” 宗长吟拔出地面匕首,同样跪在展越大腿两侧,举起匕首:“就是这样刺。” “他已经倒了,你为何还要刺他?你不是本想带走秀秀而已吗?” “因为我恨他,他躺着不能反抗,正是我报仇的好机会。” 展越拿下他手里的匕首收入怀中,宗长吟站起退开,展越也站起来:“也就是说,如果他没有受伤,你就不会和他拼命?” “当然,我想要和秀秀好好活着。” “你既然翻供,就重新叙述一遍全部经过罢。” 宗长吟深吸口气:“那天夜里,高桧请我去他家赴宴。我去了后发现秀秀真的和他在一起了,秀秀大概不想让我伤心,还不肯承认自己是秀秀。我伤心离开,刚走出高家,我突然想到秀秀脖颈上的红印。我原以为那是吻痕,后来反应过来那是指印。我返回去要找高桧问清楚,这时高桧正好追上来,说要为我介绍他堂妹。我问他是否虐待秀秀,他说我不该管别人的家事。我和他吵起来,他终于承认他待秀秀不好。他毫不知错,对秀秀满不在乎,我气得要和他绝交。他掉头就走,我担心他回去找秀秀麻烦,便偷偷跟踪他,他没回府反而进了家酒楼,喝得大醉后才回家。我见他这样更加失望,想跟着他找到秀秀,干脆带秀秀一走了之。 我翻墙进了高家,一路跟着高桧,他果然没有回自己居处,而是去一个偏僻院子。我等他走进房间后,才跟着进院藏进花丛。刚藏进花丛,就看见一个婆子从隔壁出来,高桧很快又将她赶回去。接着高桧和秀秀又吵起来,争吵声音忽高忽低断断续续的听不完全。我犹豫着什么时候救秀秀才好,万一秀秀不肯跟我走怎么办?直到我听到高桧大喊一声,说要割秀秀的舌头,我猜想他要动刀子,便急忙离开花丛、冲进屋子,见到高桧已经倒在地上。秀秀脸色苍白、惊恐发抖,额上红肿似起了个大包,我看到她那样子伤心又愤怒,见地上插着一把匕首,便拔起来刺了高桧一刀。刺完刚站起,那婆子从隔壁出来了,看见我们尖叫一声就跑。我见事情败露,再无转机,便来自首。” “匕首是你拔的?” “是,秀秀根本没碰过匕首。” “你刺死者时,死者睁着眼睛?” “是。” “那么此时你认为他还活着?” 宗长吟迟疑一下:“是。” “你没有检查过他的生死?” “没有。” “那你凭什么断定他还活着?” “我猜的,他眼睛睁着。” 展越转头看向秀秀:“秀秀,你的供词要变吗?” 秀秀摇头:“不变。” “依然是你推倒死者,然后拔起匕首补刺一刀,接着宗长吟进来,继而冒婆子看见你们?” “是。” “宗长吟碰过匕首吗?” “没有。” “死者倒地后,你刺他之前,他眼睛还睁着吗?” 分卷阅读306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睁着。” “此时你认为他是死是活?” 秀秀面无表情:“我不晓得,不管他是死是活,我都要补一刀。他若死了,我那一刀就是泄愤;他若还活着,我就要他死透。” “你没有检查过他的生死?” “没有。” “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展越挥挥手,宗长吟和秀秀在笔录上分别签字画押后离去。 “大人真是英明睿智啊!”明彦笑着将笔录捧给展越。 展越扫了一眼,提笔签字:“然而是谁刺的,仍无定论。” “已经进展一大步了!”明彦又将笔录递给旁观的慕远志签字。 展越问慕远志:“他们都没有检查倒地后的死者是否已死,你们的检查结果如何?” 慕远志还是苦笑:“都说了尸体烂了,看不出来伤口的情况。但是根据之前的尸检记录,头上的伤和腹部的伤都是皮肉外翻,可见都是死者生前造成的。” “如果先有头部的伤,再有腹部的伤,而两处伤都是生前所致,那么就说明造成头部创伤的人并没有杀人,只是伤人。” 慕远志点头:“现在确定了是秀秀推倒死者,造成死者脑后的伤口。但如你所说,她若要减罪,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确实先是脑后受创,继而腹部受创,二是她只导致了脑后伤,而没有再导致腹部伤。” “能证明第一点吗?” 慕远志摇头:“不行,案卷并未记录案发现场血液凝固时间的情况,一般哪处伤口的血液先行凝固,就是哪处伤口先行产生。但很可惜,没有相关记录,无法判断两处伤口形成的先后顺序。不过话说回来,即使有相关记录,两处伤口相隔时间太短,非要证明到底是哪一伤口致死,仍是比较困难,一般这种情况会认为共同致死。” 明彦道:“那么情况对宗长吟更加有利啊,如果秀秀咬死了就是她刺了高桧,那么宗长吟可就无罪释放了啊。” 展越低声道:“相对的,秀秀就会判死刑。” 三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下午,展越、慕远志和阿苏三人在高家附近分散调查。 凉茶铺子的伙计说:“高家公子?好人呀,经常陪夫人出门逛街呢。” “啊呀,那个不是他夫人啦,”旁边卖扇子的大娘插嘴道,“那是他小妾啦!” 伙计一愣:“这么说,可从来没见他带夫人出来逛呢。” 大娘啧啧两声:“那对夫妇,说好听是相敬如宾,说难听就是感情冷淡呐。你不看他们成亲好几年了都没有孩子?” 展越想听的并不是这个,问:“那高桧和姬妾呢?” “那感情应该蛮好的,你看这小妾一进门就怀上啦!” 展越心道,情况不妙。 果然慕远志和阿苏打听到的也是同样的消息:高桧和夫人感情不睦,对妾室反而宠爱有加。 慕远志道:“秀秀住的地方简陋得很,这也叫宠爱有加?” 阿苏叹道:“果然世间难有明亮的眼睛。” 看来想证明秀秀长期遭受高桧虐待很难,除非高家人愿意帮助杀害自家少主的凶手。 三人回到府衙,展越决心重新梳理一遍案情。 “宗长吟翻供,确认了是秀秀推倒高桧,那么高桧倒地后的情况出现分歧,一种是按照秀秀的说法,她捡起匕首,跪在高桧身上下刺,之后宗长吟进来,继而冒婆子看见二人一尸;另一种是按照宗长吟的说法,他进房后见高桧已经倒地,捡起匕首跪在高桧身上补刺一刀,继而冒婆子看见房里的二人一尸。” 慕远志和阿苏一齐点头。 “现在没有其他证据,我们暂且从心态动机来分析。据秀秀说,她原本没有想杀高桧,只因高桧撞了柜角濒死,她才或泄愤或报复补刺一刀。然而我问她为何选择跪在高桧身上下刺,她又没能说出理由。一般的,面对曾经的长期的施暴者,总会心中有惧,理应不该选择如此近距离的、甚至可谓亲密的杀人姿势。” 慕远志质疑:“或许太恨了,想清楚的看着仇人咽气呢?” 阿苏道:“我倒是从另一个角度想此事,秀秀是一个行动不便的弱女子,她没有杀过人,甚至可能因为怀孕而具有母性,也就是说她可能下不了狠心杀人,或者不敢亲眼看着杀人,然而跪在死者身上杀人,最是能够面对面的、清楚看见死者死亡的过程。所以我倒认为宗长吟说了实话,他是上过战场的,绝对能够眼都不眨的看着敌人死透。” 展越点头赞同:“秀秀本就可以直接拔起匕首刺杀高桧,然而她却选择了推开高桧,可见她心里是排斥刀兵的。” 慕远志道:“所以你们认为宗长吟刺杀高桧的可能性更大?” 展越和阿苏一齐点头。 “你们真的不是徇私?” 展越立即黑了脸,阿苏则猛地摇头。 “可我总觉得宗长吟补刺一刀很是莫名其妙,”慕远志边回想边说 分卷阅读307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他说他是想带走秀秀的,那么高桧倒地后,就没有人能够阻拦他了,他为何不干脆带走秀秀呢?除非如秀秀所说,他进来时,秀秀已经刺了高桧,而冒婆子紧接而至,他才没来得及带走秀秀。” “不对,”阿苏反驳,“冒婆跑走后,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里没有其他人过来,宗长吟会武功,他完全可以趁这个时间带走秀秀,可是他并没有走,恰恰说明正是他动手行刺,他才要留下自首。” “为什么他不带走秀秀,而是要去杀高桧?” “他不是说了吗,他恨高桧,要趁机报复呀。” “报复完他也不走?” “他说了要一人做事一人当啊。” “那他完全就是来杀高桧的嘛,根本忘了带走秀秀这回事吧!” 阿苏想了个合理的解释:“或许他一开始确实不是去杀高桧的,但进入现场后,见到了鲜血,才激发了杀意;或者看到秀秀被欺负,他才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动了杀机。您别笑,我见过很多初上战场的人连刀都拿不稳,直到见血之后才突然有了战意、甚至疯狂、杀人不眨眼。” 展越突然开口:“你们还记得吗?我问他们高桧倒地后,他们是否检查过高桧是否已死,他们都否认了。一般而言,没有检查生死,意味着要么具有明显的生机、要么明显的一动不动面如死灰,所以才不去检查。然而我又问他们此时认为高桧是否活着,宗长吟迟疑了,秀秀说不知道,这说明必定不是具有明显的生机,而是一动不动了。注意,我问的不是他们认为此时高桧是否活着,我问的是他们当时的情况,而不是死者的情况。宗长吟的迟疑,说明他刺高桧前根本没有想过他是否活着。” 慕远志疑惑:“你是说他和秀秀一样,刺下去要么是泄愤要么是担心高桧不死补上一刀?” 阿苏道:“不对啊,要是他认为高桧已死,何来想要高桧看见他的恨意死去一说呢?” 展越道:“所以宗长吟迟疑了,他正是想到了之前的说法,才要设法自圆其说,迟疑后说了是,表明自己当时认为高桧还活着。如果他当时真的认为高桧还活着,何必要迟疑呢?” 慕远志道:“人的迟疑有很多种情况,可能是突然恍惚了,可能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也可能是在考虑回答的后果是否可以承担,不一定是说谎啊。” 展越微微点头:“也有其他可能,这只是我的一种假设,并不是论断,你们姑且一听。我推测宗长吟行刺前并没有考虑高桧是否活着,那么他行刺的动机是什么呢?综合他和秀秀的说法,我猜测他进入房间后,见到高桧已重伤倒地,合理的情况应该是他直接带秀秀走。但是脑部的伤口也是致命的,高桧已经一动不动,而秀秀的情况确实如她自己所说不适合逃亡,所以秀秀可能选择留下自首、不愿意随宗长吟走。于是,宗长吟选择留下来,拿起匕首刺了高桧一刀,和秀秀一道自首后声称是自己推倒高桧并刺了他。” “哦!”慕远志恍然大悟,“他是为了给秀秀顶罪!” 阿苏脸上浮起悲伤:“是呀,如果他直接带走秀秀,秀秀就要为高桧的死亡命天涯了。” 慕远志想了想道:“那他直接说自己推倒高桧不就好了,何必刺一刀?” 阿苏提醒他:“上午才证明了他的位置不可能将高桧推向柜子啊。” 慕远志惊道:“那他岂不早就料到我们会拆穿他?” 展越皱眉,隐觉花明又柳暗。 果然次日大早,明彦就来拍门,大叫不好。 “怎么了?”三人同时披衣开门。 “宗长吟又翻供了!” ☆、只应花月似欢缘(三) 又回到府衙牢狱幽闭逼仄的审讯室,展越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慕远志抱手瞪着面前的人。 “你是说,你冲进屋子,拔起地上的匕首就刺向死者,死者踉跄几步,最后撞到柜子倒在地上?” “是的,我没有推他,他摇摇晃晃的后退,走的并不是直线,最后被自己绊倒撞了柜角,”宗长吟似乎成竹在胸,“你们也看到了,秀秀从地上站起,或者蹲下拔刀都是多么困难,在这么短的时间能够重伤高桧的,也只有我了。” 明彦有些气愤:“宗长吟,我警告你,你要是这么反复无常、来来回回的翻供,会失去审判们的信任,届时公堂之上你的供词可能不会被采纳!” 宗长吟没有答话,一脸“反正没有证据,你们管我怎么说”的表情。 展越道:“宗长吟,你难道忘了那时隔壁还有冒婆吗?她可以告诉我们,到底是先听到高桧撞柜的闷响声,还是先听到你的脚步声。” 宗长吟嘴角隐隐勾起:“她听不见我的脚步声,我当时用了轻功掠过去的。” “那你如何解释,你想杀高桧的话,有多次单独相处的机会可以杀,为何偏偏选择在秀秀面前杀?” “我本不想杀他,可我亲眼看见他对秀秀施暴,我就怒不可遏。” 分卷阅读308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杀了高桧,比带走秀秀更重要吗?” “不杀他,我也没办法带走秀秀。” “可杀了他,你也没有带走秀秀,反而选择留下来自首,这又为什么?”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若带走秀秀,便是连累秀秀成为共犯,她本是清白无辜的。” 展越叹了一声:“你是打定心思要揽下全部罪责了吗?” 宗长吟坚声道:“本就是我犯下全部的罪,和别人无关。” “啊啊啊,”慕远志挠头低吼,“要是国师在就好了,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明彦不明所以的看他一眼。 沉默一阵后,展越对明彦道:“能行个方便吗?让我们单独聊聊。” 于是明彦招呼狱吏出去,慕远志也跟着出去并将门带上。 “你和秀秀的口供不一致,最终必定还是维持原判,判你们共犯同罪的。” “大人,难道您也希望我将罪责全部推给秀秀吗?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您忍心见她遭受下狱之苦?生产之后再拖着羸弱之躯去服劳役?大人,您还不如去劝秀秀,让她放弃认罪,将罪过全推到我身上才对!” 展越审视着他略微激动发红的脸,许久才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让旁人帮着你逼她置身事外?” 宗长吟诚恳道:“大人,您是御史钦差,不同于这邕州上下想要巴结我父亲的官吏。他们总想帮我脱罪,我是绝不会遂他们心意的。我相信您,您可以做出正确的决断。” “正确的决断,就是用同情心来判断吗?” 宗长吟笑了笑,疲乏的瘫在椅子上,双眼茫然向天:“什么是正确的呢?如果高桧行恶有罪,那我就是替天行道,根本不该被判决。如果杀人就要受处罚,那我在战场上杀了那么多人,死千百次都不足够。可秀秀多么无辜啊,她是我们之间最最无辜清白之人了。如果按照我们正义的律法判决,她仅仅是要替我这个罪人顶罪而判同罪,她是不是太冤枉了呢?” 展越沉默片刻才道:“你不是罪人,你是战斗英雄。” 宗长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突然大笑不止,甚至捂住腹部,好像笑痛了肚皮。 “我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既是随从更是朋友,我离家出走要去从军,他死活都要跟着我,还叫我不要拦着他去建功立业飞黄腾达。我们一同从军,他明明是个贪吃惜命的家伙,竟然会为了我走上战场。有一次我们被梁军骑兵冲散,等我再找到他时,他已经趴在血泊之中没有呼吸了,”宗长吟终于止住笑,表情凄然凝重,“后来围攻鹿宣的清晨,突然起了一片白雾,我趁着大雾潜入城中,杀敌将、开城门,一气呵成。为什么我能在雾中来去自如?因为秀秀和大贯陪我共同走过目盲的日子,锻炼了我敏锐的听力,我在雾中根本不需眼睛就能视物!这就是我的英雄伟业!都是站在别人的血泪之上、从别人的生命中偷窃过来的!” “我理解你的悲痛,但现在我们讨论的是高家的命案。” “都是一样的,大人!我对于大齐是英雄,对于梁人就是可恶的对手和罪人!我对于高桧是杀人凶手,对于秀秀就是解救者!你们判我有罪,是站在同情高桧的立场,有谁站在同情秀秀的立场过呢?大人想要判决公正,可公正就是站在同情高桧的立场吗?世上有对错吗?不过都是立场不同罢了!” 展越猛然拍桌:“可世上有真相!哪怕判决不免于主观,但真相是客观的;哪怕当代人是愚昧的,后世总有人是清醒的。真相是应当为世人所知、为后世所知的!” “真相?”宗长吟嘲讽一笑,“真相就是我刺了高桧,他自己跌倒撞柜。这就是真相,全是我做的,与秀秀无关。” “你!”展越气得无话可说,愤然起身要走,但他走了一步便又顿住脚步,冷静问,“你的耳力如此之好,那你在案发当晚躲在院子中时,应该能够听清秀秀和死者的争吵,而不是如你所说未能完全听见。” 宗长吟眉头一动:“听清了又如何?” “他们当夜到底为何争执?我不相信骂几句就会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宗长吟闭上眼睛,五官紧皱,似乎极为痛苦,许久才悲声道:“那些都没有意义了,于案件更无所增益。” “既然没有意义,为什么说谎?这是死者的动机,秀秀为何要为死者隐瞒?你隐瞒又是为谁?” “没有隐瞒,”宗长吟直视展越,一副坦然,“不管大人问多少遍,我们的回答都不会变。” 再无话可说,展越转身走出审讯室。 明彦惊讶的看他出来,迎上前问:“怎么样?招了吗?” 展越摇头,在笔录上签字后,吩咐道:“交上去罢。”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慕远志立即追上去,留下明彦怔在原地一头雾水。 慕远志跟在展越身后道:“不要放弃嘛,我们再找冒婆子试试啊。” 展越蓦地回头低吼:“要试你自己去试!” 慕远志感到莫名其妙:“你 分卷阅读309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发什么脾气嘛。” “我以为我找到真相,就可以救助他们,然而我既找不到真相,也救不了他们。” 展越仰头向天,仿佛可以看见两个月前的那天清晨,宗长吟和秀秀二人离开高宅,站在清冷无人的林安街头,左方通往城门,右方通向府衙,一边是不见天日的自由,另一边是正大光明的禁锢。 秀秀捧着硕大的肚子,双腿打颤,她剧烈的喘息,白气萦绕在她汗涔涔的脑袋四周,宗长吟紧紧握着她的手,不住恳求她跟他走。 秀秀要甩开他的手:“你还有好前程,你走罢,不要管我了,让我承担一切吧!” 宗长吟固执不放:“什么前程,这种东西在我潜入高宅那刻起就没有了!你要留下,我便陪你留下!” “你走!是我杀人,我要去自首!” “你杀人,就是我杀人;你要自首,我便和你一道自首;你要求死,我便和你一道以死偿罪!这一次,我绝对、绝对不会再放开!” 展越眼眶发涩,心中渐生困惑:“他们互相为对方顶罪,清楚的知道两人之中只能活下一个。抱着这样必死之心的他们,是不是获判同罪会更好呢?” “就这样放弃了?可秀秀那个样也太可怜了吧?” 展越看向慕远志:“对于不想活的人,是谁都救不了的。” 慕远志攥紧双拳:“那阿苏会伤心死的。不行,如果找不到真相,至少要往防卫误杀的方向努力。” 慕远志转身要跑,展越扣住他的肩膀:“你去哪?” “去找秀秀!” “我不允许你操纵真相!” “我要救人!” 两人正僵持着,明彦跑过来,喘着气喊:“展大人!” 展越放开慕远志,两人一齐看向明彦。 明彦道:“秀秀也要翻供!” 展越眉梢一抖:“谁泄露消息!” 明彦突然感到一股杀气,不禁缩了缩脖子,忙摆手道:“我只向决曹掾佟大人禀报了今日的审讯情况,我绝没有再向他人泄露!” 展越看向慕远志,慕远志笑:“谁说他们不想活了?你别看我,我可一直跟着你啊。” 展越愤然道:“你们林安府等着御史来查吧!” “别啊大人!”明彦忙拉住展越,“这件案子缺乏证据,本来就难以定罪,翻个供而已也改变不了大局。” 展越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开堂的话,我就不上了。” 明彦道:“那可不行!大人您是代表廷尉来重审的,怎能不上堂呢?” “那我监督审理。”展越最终妥协。 次日己时,林安高宅杀人案重审开堂。邕州府决曹掾佟必主审,决曹史明彦辅审,廷尉史展越监审。三人共坐于堂上,书佐在下首记录。 见诸事备毕,佟必道:“带原告。” 门吏一声大喝:“带原告!” 高家少夫人全氏被领进来,跪于堂下。 佟必冷声问:“堂下何人?” 全氏怯怯答:“林安高全氏,高桧之妻。” “状告何人?” “状告刺史公子宗长吟和高桧妾室秀秀。” 佟必咳了一声:“什么刺史公子?好好回话,不要扯上不相干的人。” 全氏只好又答:“状告林安宗府公子宗长吟和高桧妾室秀秀。” “所告为何?” “状告他们杀人私奔,杀了我夫高桧。” 佟必道:“带疑犯。” 门吏大喝:“带疑犯!” 宗长吟和秀秀被带上来,跪在堂下右侧。 佟必问:“你二人可是宗长吟和秀秀?” 宗长吟和秀秀都答是。 “宗长吟,高全氏告你谋杀高桧,你可认罪?” 宗长吟平静答:“我是杀了高桧,但不是谋杀,是兴起杀人。” 佟必看向秀秀:“秀秀,你可认罪?” 秀秀怯声答:“是我杀了高桧,但不是谋杀,是误杀。” “宗长吟,那你说你是怎么兴起杀人?” “我跟踪高桧潜入高宅,本想带走秀秀。我伏在秀秀居住的院子里,直到我听到高桧大喊一声,说要割秀秀的舌头,还说要秀秀去死,我猜想他要动刀子,便冲进屋子。我见他站在秀秀面前打她,而秀秀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头上还肿起一个大包。这时眼看秀秀就要被打死,情急之下我见地上插着一把匕首,便拔起来刺了高桧一刀。他站立不稳,后退时跌倒撞了柜角,就躺在地上不动了。” “死者身上的伤口都是你造成的,与秀秀无关?” “毫无关系。” “为何供词与前审不一?” “慌乱之下记错了。” 佟必又问:“秀秀,你说你怎么误杀?” “那晚我已睡下了,高桧突然进来将我拖起来,我就和他吵起来,他将我推倒在地,还拔了刀子说 分卷阅读310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要割我的舌头,我骂他是疯子,他气极了想要我死,但又不想担负罪名,他就将匕首插在我手边地上,要逼我自裁了断。我不想自杀,他就又来打我,我惊恐之下拔起匕首抵挡,不料刺中他,他向后摔倒,碰巧撞了柜子,就倒下不动了。” “宗长吟何时到达现场?” “我推倒高桧之后才到。” “死者身上的伤口都是你造成的,与宗长吟无关?” “无关。” “为何供词与前审不一?” “撞了头,记错了。” 佟必道:“验尸令史何在?” 一个小吏上前拱手。 “尸检如何?” “小人行检,死者尸身有脑后和腹部共两处伤口,都是皮肉外翻、生前所致。” “疑犯一男一女,是否都能造成刺伤?” “凶器尖利,不费力气,男女都可以。” “复检何在?” 慕远志上前来。 “复检如何?” “复检时尸骸已腐,只能检验骨骸,在枕骨即头骨右后方和腰骨即腹部后方的腰椎第二节处发现了损伤。枕骨伤口凹陷和碎裂,明显是钝器重击所致;腰骨上是轻微划痕,应是刺入腹部的利器锋刃所致。” 佟必重复问:“疑犯一男一女,是否都能造成刺伤?” “都可以。” “脑伤呢?” “只要仰倒都可能撞柜角受伤。” 佟必挥挥手,慕远志和小吏都退到一旁。 “带证人。” 门边小吏高喊:“带证人!” 一个双眼通红、灰白头发的婆子被领上堂跪下。 佟必问:“堂下何人?” 婆子答:“草民是高桧奶娘龚冒氏,后来负责照顾怀孕的秀秀。” “冒氏,你是否与秀秀寸步不离?” 冒婆点头:“同吃同住,几乎寸步不离。” “秀秀去何处、与何人联系你都知道?” “晓得。” “那你将案发当夜情况如实说来。” ☆、只应花月似欢缘(四) “那天夜里,我服侍秀秀睡下后自己也回去睡了,没睡多久还没睡着,就听见隔壁有声响。我起来到隔壁一看,少爷和秀秀在争吵,他们好像要动手打起来的样子,我赶快进去劝他们,但是少爷不让我管,将我推回房间还关上门,我怕触怒少爷,就没敢出去。后来我听见少爷喊了一声要割秀秀的舌头,然后是什么死不死的怒吼,我担心他们动上刀子,就想要不要再去劝。这时我又听到嘭的一声闷响,好像有什么重重的撞了柜子,我担心他们出事,立即跑出去。我跑到秀秀房门口,看见秀秀和这个宗长吟站在房里,而少爷已经躺在地上了。” 冒婆突然大嚎起来:“青天大老爷!一定要让这对奸夫淫、妇杀人偿命啊!” 佟必大力拍桌,呵斥道:“公堂之上,禁止喧哗!” 冒婆闭上嘴,哼唧抽泣。 “冒婆,宗长吟何时到达现场,你可知道?” 冒婆摇头:“我到门口时,他已经在房里了。” “他跑过来没有脚步声?” “没听到。” “你从听到死者大叫至达到现场门口,用了多久时间?” “我……当时犹豫了一下,就一下,我就跑出去了,也就前后脚的时间。” “从你的房间到现场,共需走几步路?” “走的话,十步左右,跑的话,七八步。” “你认为这么短时间内,还有其他人能够到达现场又从现场离开吗?” 冒婆毫不犹豫答:“不可能。” “你是否知道秀秀和宗长吟此前可有见过?” “他们是旧情人啊。” “本官问的是,秀秀进入高宅后,是否和宗长吟再有瓜葛?” “据我所知,秀秀进我们高宅前,宗长吟就离家出走了,直到他近日回林安,他们才又见到。” “何时见到?共见几次?” 冒婆想了想道:“应该就是那天晚上,我们少爷好心好意邀请宗长吟来家里做客……” 佟必打断她几乎哭诉的倾向:“案发当晚?” “是的。” “你确定疑犯二人此前并未谋面?” “是的,没有。” “案发前二人可有单独相处的时机?” “没有,当晚席间少爷一直在旁,宗长吟和少爷一起离开后,我立即就扶秀秀回房了。” “那么,你是证明疑犯二人此前并未有谋划杀害死者的时机?” “这、这……”冒婆语塞,一脸不甘的点点头。 佟必转头看向全氏:“全氏,你状告他二人,是认为他们合谋杀了你丈夫吗?” 全氏抬袖,泪涌而出:“大人, 分卷阅读311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除了他二人,难道还能有别人吗?他们自己也承认了啊!” “方才冒氏所言,作证他们二人并未有事前合谋的机会。” “那、那便是他们临时起意。” “你状告二人,然而他们只承认独自杀了人,也就是说,如果你状告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此案都可顺利了结。” 全氏激动大喊:“大人是要我放过其中一个凶嫌吗!真是岂有此理!破案乃是你们衙门的事,难道要我一个深宅妇人来找出谁在说谎包庇吗!” 佟必冷静道:“所以你是不改诉状了吗?” 冒婆插嘴:“不改!少夫人我们不改!” 全氏依言道:“不改!” 佟必道:“好,既然两个凶嫌中有一人撒谎、蓄意包庇真凶,那么上刑!” 门吏喊:“上刑!” 八个衙役进来,四人拿住宗长吟,将他按在长凳上,挥棍杖背;另四人扶起秀秀绑在椅子上,用竹条鞭腿。堂中顿时回荡着二人的痛呼声。 估算着刑数,佟必喊:“停!” 衙役们即刻住手。 “宗长吟,你可改供词?” 宗长吟冷汗涔涔,背上鲜红一片,咬牙道:“不改。杀人乃我一人所为,不干秀秀的事。” “秀秀,你可改供词?” 秀秀浑身颤抖,小腿红紫肿大,仍只摇头:“不改……” 佟必问:“全氏,你可改诉状?” 全氏亲见酷刑,脸色苍白,强自镇定道:“不改。” 佟必冷声道:“再刑。” 衙役们又向宗长吟和秀秀用刑,痛喊声再次响起。 “啊啊啊!”秀秀尖声厉喊,“公子改吧!” 宗长吟双眼通红,固执大喊:“死都不改!” 慕远志听着心惊肉跳,仿佛打在自己身上一般,不禁愤愤踏前一步,立即被身后的阿苏扯住。 阿苏冲他摇摇头,轻声提醒:“这是公堂之上。” 慕远志只得悄悄退回,他转头看向高坐台阶上的展越,只见展越此时愣愣直视前方,似乎看不见也听不见,唯有额上青筋显露出心中痛苦。 佟必又喊停。 “宗长吟,你可改供词?” 宗长吟背上已被打得皮开肉绽,依然道:“不改。” “秀秀,你可改供词?” 秀秀腿上也是血肉模糊,声音虚弱:“不改……” 佟必又问全氏,全氏闭着眼睛也答不改。 于是佟必仍喊:“再刑!” 这次宗长吟被打得昏了过去,佟必叫人泼醒他。 “宗长吟,你可改供词?” 宗长吟气若游丝:“不改……” “秀秀,你可改供词?” 秀秀痛得满脸是泪、说不出话来,只是微微摇头,表示不改。 佟必最后看向全氏,全氏全身发抖,捂着脸不说话。 见全氏有所犹疑,冒婆焦急大喊:“少夫人不能改啊!” 全氏颤声道:“再打人就死了……” 冒婆恨恨瞪着宗长吟和秀秀二人:“打死这对奸夫淫、妇!” 佟必问:“全氏,你真的不改吗?” 全氏猛地一摇头,别过头去。 佟必看看身侧的明彦,明彦摇摇头,佟必又看看展越,展越也摇了下头表示没有异议。 佟必道:“刑讯完毕,嫌犯顽固不变。既然如此,根据我大齐律令,供词矛盾之处视为无效。本官宣判,宗长吟和秀秀中必有一人犯下凶案,也必有一人言慌包庇,现不论真凶是谁,二人同罪论处。念及死者高桧暴行在前,秀秀或为自保,宗长吟或为救人,事出有因、酌情减罪,判二人同罪同罚、劳刑五十年。” 全氏浑身一颤,继而似乎舒了口气,瘫坐在地。 然而冒婆不甘大叫:“杀人怎能不偿命!不公平、不公平!” 佟必道:“高桧生前难道未对秀秀施以暴行?” 冒婆叫道:“没有!” “为何秀秀自首时浑身是伤?” “是他们自编自演!” “你方才不是说当晚二人要打起来?” “只是吵嘴,没有动手!” “那匕首不是高桧的?” 冒婆噎了下,仍固执道:“就算我们少爷亮出匕首,那也是被这对奸夫淫、妇气的!那也是他们有错在先!大人您去打听,哪个不夸我们少爷的好?” 佟必不欲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冒婆子,当堂伪证者皆有刑罚!” 冒婆身体抖了抖,嗫嚅道:“你们官官相护、以权谋私……” 佟必猛地瞪眼大喝:“本官敬你一把年纪,不追究你这诛心乱语,你若肯受五十大板,本官就采纳你的证言!” 冒婆惊惧捂嘴,不敢再出声了。 佟必果断下令:“宣判词,结案!” 书佐立即将文书呈 分卷阅读312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阅堂上三审,待三人签字后,门吏领了判决文书出去宣读,一组衙役将罪犯扶回牢狱,一组将原告领出公堂。 公堂之外,远远传来冒婆凄厉的哭声。佟必听到一脸厌恶,明彦唤人将府衙大门闭了,那哭声才消弭。 展越并没有佟必和明彦脸上的如释重负,而是拜托他们,等宗长吟和秀秀伤好些再赴劳役。 “这是自然。”佟必连连点头。 “我们明日就回京。” 佟必和明彦皆有些惊讶:“这么快,未免太过劳累?” “须尽快回禀皇上。” 这么一说,佟必和明彦果然不好再说什么。 “明日走前,我想再见秀秀一面,私下里,望行个方便。” 佟必和明彦眨了眨眼睛,并未将诧异表现出来,一口答应。 展越、慕远志和阿苏三人收拾好行李,晚上刺史宗桐邀请三人去宗府晚宴,展越直言谢绝了。 次日一早,三人来到府衙牢狱,秀秀艰难起身,见到三人很是惊讶。 展越握住监栏,轻轻唤了声:“秀秀。” 秀秀撑着后腰、挪动沉重的身体走过来:“大人?” “腿怎样?” “还好,多谢大人关心。” “你知道吗?你其实是有姓的,”展越凝视着她圆圆的眼睛,“你姓展,名妧,叫作展妧。” 秀秀捂住嘴,半晌才颤声道:“大人,您姓……” “是的小妧,我是你的同胞兄长,你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 “我们……” “你五岁时,我们的父亲遭人陷害、当众斩首,其余家人男丁劳役、女子充妓,而你被父亲的属下救走,从此下落不明。我也是被人所救才活下来,而其他人现在都已经不在了。” 秀秀脸上有两行泪夺眶而出,双手紧紧握住监栏。 “我找了你许久,直到两月前,你那救命恩人的尸骨被人发现、确认了身份,我才顺着他的籍贯背景来到邕州查找,一直寻到杜宅、寻到你。” “所以这次重审……” “是的,我向皇上特请重审,我不忍见你……”展越眼睛渐红,“对不起,我尽力了。” 秀秀不禁捂着脸哭起来,不知该觉欢喜还是悲伤。她渐渐平复下来,抹去泪水,仔细看了这个久别重逢的兄长一眼,向后退了一步,微微矮身福礼:“是我对不住,辜负了大人的信任。不管怎样,多谢大人了。” 展越愣怔片刻:“小妧,你不肯认我?” 秀秀笑了笑:“只要秀秀活着一天,就会向诸神祈祷,保佑大人平安顺遂、前程似锦。” 展越凝视着她,默然半晌,最终道了声:“你也保重。” 展越走开,阿苏立刻过来,伸手想去握秀秀的手,然而秀秀又退了一步,似乎要隐没入囚笼的阴影中去。 阿苏不由得大喊:“秀秀,努力活着呀,我们都盼着你获得幸福啊!” 秀秀又举袖捂住了嘴。 “宗公子让我转告你,不管身在何处,他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谢谢你们,”秀秀哽咽道,“谢谢……” “再见秀秀!我们一定会再见的!”阿苏害怕秀秀看见自己眼里的泪光,急忙扭头走开。 “秀秀你保重,孕期不能劳累,注意休息。”慕远志不知说什么好,挤出一句医嘱便挥挥手离开。 在拐角处他回头看去,秀秀来到监栏前,站在仅有的日光下,朝他们的方向努力展开笑颜。 刺史宗桐和一行官员要送展越三人出城,展越坚辞推拒。到府衙门口,又像来时那样看到一群人身着素服,跪地愤喊着:“杀人偿命!杀人偿命!”旁边围了一圈好事者,将府衙大门堵得水泄不通,对出来的官员们指指点点。展越犹豫着是否上前抗辩,但不过片刻,就有衙役持着棍棒出来、缉拿闹事者并驱赶旁人,短暂混乱后,府衙门前很快恢复清净肃然。 宗桐脸色这才缓和些,拱手道:“展廷尉史,此案已结,您辛苦了。” 展越知道自己再不受欢迎,他想要说理,可自己没理,想要批责,却无资格,终是欲言又止,还礼便走。 慕远志策马跟在展越身后,总觉路人投来的眼光像是道道谴责打在脸上。离开林安城后,他心里便像是堵了口气,不上不下的总是心塞。 “我们就这样走了吗?那是你妹妹啊!”他问展越,不断回头张望。 展越却没有再看林安城,而是面北定定看着前方。 “好不甘心啊,都没帮上什么忙,”慕远志看向身边的阿苏,“你也这样觉得吧?” 阿苏抽泣一声,别过头去不说话。 慕远志安慰他:“别难过了,我回去就找皇上求情。哎你不是认识纯妃娘娘吗,她一定能救秀秀!” 阿苏的后脑勺摇了摇。 “走了。”说着,展越扬鞭赶马,眨眼就跑了很远。 慕远志和阿苏立即 分卷阅读313 天海之莲 作者:晴一鹤 拍马跟上。 回程中,展越又恢复了沉默寡言的状态,与他滔滔不绝推论案情时简直判若两人。 慕远志和阿苏都一致认为,比起郎中令,展越向廷尉发展更有益于身心康健。展越听见,竟然还微微颔首。 慕远志不知道,他们回应京复命被皇帝轰出去后,展越又单独求见了皇帝一次。 展越将廷尉的符牌双手呈上,却道:“希望陛下允准微臣留在廷尉。” 颜旷的手伸到一半,尴尬的悬在空中:“为何?” “世上有许多人抱着委屈和痛苦活着,他们甚至质疑正义是否存在。我自己也曾一度动摇,所以我理解他们,想要帮助他们,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世人看到正义、良善和希望。” 展越低声自语:“我是不是太傻了?” 沉默片刻,颜旷轻叹一声:“你不傻,世上许多东西的确只因相信而存在,比如神魔、爱情、公正……你自替父洗清污名后,确实少有这等干劲了。作为你的朋友,我很高兴。” 颜旷将符牌推回去:“努力罢,展廷尉正。” 展越攥紧符牌,眼里炯炯发光,郑重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