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分卷阅读1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作者:吕宋 赵媒婆特地挑了个吉日,喜颠颠的登了老林头家门,欲为他家三姑娘说门亲事,一通天花乱坠的吹嘘,人人艳羡:“这怕是打着灯笼都没处寻的好事了!” “三姑娘呢?可是躲在哪处偷偷欢喜去了?” “不嫁,”那林家三姑娘正趴在杏树上摘果子吃,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哎哟哟,那可是贾秀才家独子,将来要当官老爷的!” “总之不嫁,”林青穗吐一口果皮,“谁爱嫁谁嫁去”。 重活一世,还想让她再为他人作嫁裳?想得美!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种田文 重生 美食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青穗 ┃ 配角:男主苏行蕴,老林家一家,路人若干 ┃ 其它: ================ 第1章 垂垂的阴云密布了天际,远处寒鸦凄厉的叫喊着,平整宽阔的官道上此刻独独疾驰着一驾马车,眼看天色已晚,而暴雨将至,赶车的车夫担忧入夜前不能赶上前边的驿站,心里焦急,手上挥动马鞭的动作便有些乱了章法。 马匹受了鞭不管不顾地往前行跑,车里的妇人受不住这份颠簸,不多时,竭力忍耐着的咳嗽声便溢出嘴边,身边的仆妇连忙起身轻拍着妇人的背,一边皱着眉头掀来车帘责问车夫:“祝大,你怎么赶的车,再这么跌下去大娘子的身体怎受得了”! 被寒风刮得脸色青紫的车夫亦是一肚子怨言,口中的话也全然不耐烦起来:“陈婆,慢了怕赶不上那边,快了大娘子身子又受不住。你说怎么是好,再说这天色阴成这样,黑天前赶不上住处,才有得大罪受,想要快又要稳,要不你来驾?” “你!”陈婆怒着一张脸欲再多说两句,却被妇人示意生生止住。 “陈姑,我无事,”妇人顺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像是劝慰陈婆,更像是抚慰自己般喃喃细语:“无事,无事,珣儿在等着我,到了京城便好了。” 连日奔波致使她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因身染沉疴已久,她整个人看起来瘦得可怖。 搭在婆子的身上的那双手,既瘦且黑,指节粗大,皮肤粗糙,指尖隐隐有些垂死的灰白,论谁都不敢置信,这是一双官家太太的手。而眼前这个穿着粗布灰袄,哀哀病危的农妇,竟是京城那堂堂光禄寺卿的正房娘子。 天色更为阴沉了,寒风刮面刺骨,车夫祝大心里隐隐后悔接了这趟差事。 他又不是贾家仆人,不过是林娘子常请的帮工,京城那边传了信说,林娘子的大儿得了病,人就快不行了,让林娘子赶紧去京城见上最后一面。 那贾老爷虽说是大官人,但林娘子守在老家陈塘村里,也不过是家境富裕些的农户罢了,连个赶车的仆人都无,祝大家的妇人受了林娘子点小恩小惠,支使着他赶马车送这一趟。 他祝大老实,看林娘子也可怜,便接了这烫手山芋,早知路程这般艰难,又何必做那个好人,自个儿找受罪呢! 驿站是赶不上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天将将暗时找到了座废弃的寺庙,祝大很快便赶马而上,到了庙前才下车搓了搓冻僵了的双手,高兴地喊:“大娘子,这儿有个躲雨的山庙,虽粗陋了些,到底能将就一宿,好歹免得捱这冬雨。” 陈婆虽不满这祝大自作主张,却也知如今正是没法子的时候,便仔细扶了林娘子起身,往庙里歇置。 这庙宇荒废已久,门口连牌匾都无一块,屋顶瓦片漏得个七七八八,四处布满蛛网积尘,唯有正堂供着几座面目狰狞毁损大半的神像,依稀可辨识是雷公庙。 陈婆搀扶着林娘子进了内室,未曾想却早有人在,看那身型穿扮是个年弱小厮,正忙活着架柴枝生火。荒郊野外的,遇到行路人倒有些庆幸,祝大与那小厮打过招呼,他那边墙角瓦片周全些,陈婆便扶着林娘子缩坐在一旁,由祝大去帮着一道找柴添火。 一路车马劳顿又受了寒气,林娘子本就病重体虚,眼下更是雪上加霜,火堆缓缓燃起,屋子里有了热气,她支撑不住的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有祝大与那小厮的攀谈声传来。 “小哥是哪里人?” “主家乃是京城贾府。” “哎哟,贾家?我们正要去京城贾家,”祝大高兴地一拍掌,指了指墙角蜷缩着的妇人:“林娘子的夫君在京城做大官呢,我们正要去投奔他。” 那妇人带着黑布帷帽,身量瘦小,虽看不清容貌,但那穿着派头也不像个大户人家的,祝大的口气又太热络,那小哥答得便有些谨慎:“大 分卷阅读2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叔说笑了,贾姓在京城确是不少见的,怕是事无如此凑巧。” 林娘子听闻“贾家”二字,倏地便神志清醒了起来。 祝大又与小厮攀谈再三,不多时又问:“这鬼祟天气,却见小哥行色匆匆,不知是要去哪处?” 小厮叹一口气,回道:“不瞒大叔说,此番行程,乃是为发丧”。 “家中大少爷伤殁,小子受命前往临安县报知旧家族亲,说来可怜,临安老家那位夫人还不知信呢,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知受不受住这消息。” 听到此处,正困倦着眯觉的陈婆不由一激灵,眼前闪过一道光亮,恰照出了那小厮的模样,只见这位腰腹处,正缠着条办丧的白布,陈婆心中一咯噔,窗外突然炸响起了惊雷,大雨倾盆而下。 陈婆跟着打了个冷颤,僵硬的转头去看林娘子,却见林娘子如遭雷击,缩在墙角浑身颤抖,陈婆急忙忙去掀开她的帷帽,不想入目的是一张面色苍白如鬼蜮的脸,睁大的双眼血丝密布,牙齿正咔嚓咔嚓上下打颤。 陈婆心道不好,口中张惶的喊出声来:“大娘子!” 那小厮与祝大一时听到陈婆的高呼惊愕不已,顺着这边一看,正见林娘子噗的一声吐出一口淤血,祝大心口一快,道:“莫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碰上的当真是一家人?” 林娘子满口淤血,撑着根柴棍摇摇坠坠站起身,一步一停的走到那小厮身前,像抓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目眦尽裂地盯着那小厮,痛声问道:“你说的,是哪处贾家”? 小厮大惊,一时也惶然,惴惴不安的回道:“主家是东城光禄寺卿贾府,贾德大老爷”。 林娘子顿时只觉耳中尽是嗡鸣之声,两眼一阵晕眩,双腿一软便摔倒在地,陈婆连滚带爬着过来,不管不顾的放声哭喊道:“大娘子”! 林青穗再听不见旁的声音。 她眼前全是往日幻景。 十四岁那年,有日媒婆喜颠颠登了林家门,直呼天大的喜事,陈塘村贾秀才要替他独儿招童养媳。 说那贾家小儿可是文曲星降世,天生的读书料子,将来是要当大官老爷的,端端看中了机灵能干的林三姑娘,点了名要娶她,林家这可不是走了运了。打着灯笼都没处寻这样的好事。 那时候,因她娘亲早年得了病死了,爹爹性格大变,动辄拿姊妹几个撒气,大姊仓促嫁人,二姐偷跑了出去下落未明,连哥哥都被爹爹打跑了,林青穗私心里,也只盼着早日嫁人才好,有这样的人家来求亲,哪里有不欢喜的。 于是便一提包袱跟着媒婆走了。 贾家郎君确是个不错的,斯文有礼,态度亲和,林青穗唯恐配不上他,只有更为勤勉,孝敬公婆,服侍姑子,家里家外、粗活细活事事抢着做。 过了些年,贾家夫君当真考了功名,当了大官,她成了官太太。村人只道林氏祖坟冒了青烟,才让林氏有这个福分嫁到贾家来。 当真是祖上荫功才有的福分么? 嫁入贾家三十余年,除了头三年和夫君同住一处,此后再未见过几面。后头见过的那次,还是千里迢迢奔赴京城,替夫君操办着纳了个美妾。 她在老家奉养双亲几十年,连唯一的儿子都不能亲养,孩儿病重,死前都不能看上一眼。 “大娘子,大娘子哟,”陈婆已俯在林娘子身旁放声大哭,声声哀号:“娘子如何这么命苦哟!” 林青穗只觉眼皮子愈发沉重,心中有些纳罕,还头一次听人当面说她命苦呢。这么些年,谁人不是说她前世积了德,今生命好? 眼角褶子处莫名滑下几滴浊泪,坠入黑暗之前,林青穗心想:但愿这辈子是把积的德都用尽了。 下一世,宁愿嫁个樵夫猎户,也不想再做官太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求小天使们收藏啊么么哒~~!谁能想到我又写起了种田文= =!唉当真是真爱种田种地了.... 第2章 霜秋的朝晨尚只隐隐透出一丝光亮,林青穗就被邻居家公鸡咯咯的打鸣声吵醒。 她裹了裹身上的薄被,又皱着眉头挠了挠发痒的脖子,被子的内胆填的是稻草,她睡的侧屋潮润,严实捂了一晚上的热气,熏得整个人粘粘糊糊。 隐约听见主屋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又有妇人细碎的声音响起:“要不要喊起娃几个?” 中年男 分卷阅读3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人压着嗓子回:“算了吧,让孩再睡睡,待会儿松儿起了,自会再带几个姑娘的去地里”。 夫妻俩摸着黑拿了锄头箩筐,不一会儿,门口便传来了嘎吱的关门声。 林青穗再睁开眼睛,神志已一派清明。并未忙着穿衣起床,她一声不响的看着乌黑黑的屋顶,听了会身旁大姊二姐平稳连绵的呼吸声,再摸了摸自己纤瘦细小的胳膊,回来已有几日,却仍似置身梦境。 浮生一梦,恍若隔世。 如今,她竟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这时候,娘亲还好好的能下地干活,两个姐姐与她同睡在一张木板床上,哥哥在一扇门之隔的尾房歇息,爹爹虽成天虎着脸不苟言笑,却不是那种会随意打骂孩子的人。 林青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既是醒了,自是再躺不下去了,轻手慢脚掀了被子起身,摸出自己单薄破旧的衣衫穿上,拿根麻绳将一头青丝一系,舀勺冷水抹把脸,喝口清水漱漱口,利利索索地拾掇干净。 锄担被爹娘带走了,门旮旯里光秃噜地,侧边土墙上挂着俩黑皮葫芦,林青穗顺手拿了灌上两壶凉水。 她现在还未长成,小胳膊小腿,跑着走也慢,抱着葫芦晃荡晃荡往地里走,到山半腰地时天尚未大亮,她娘亲高氏见了黑乎乎的矮矮的人影走来,还当是过路的:“早啊您。” “爹,娘,”林青穗喊了句,“是我。” “穗儿,”高氏有些惊奇,“你如何就起来了?” 她爹老林头正在卯足劲儿挖甘薯,回头见小幺女抱着俩葫芦水一跑一颠地来,心里也高兴,闻言招呼了声:“幺妹儿来了。” 高氏看幺女后头没人跟着来,又问:“你哥姐儿们呢?怎么不一道来?” “我醒得早些,左右无事,就自己来了,”林青穗放下水葫芦走进地里,抓了把甘薯刮起黄泥来。 今年入秋来的骤急,几日前打了场白霜,路边上踩不死草都焉了吧唧的,庄稼再不收回去得捂坏了。她家指着这片地里的薯子当过冬的口粮,这下顾不得刚过了场秋雨就赶抢着刨地收薯。 黏湿的泥土粘在薯块上,得用木棍一个个的刮,刚割过的薯藤冒着白汁,粘在手上便是黑糊糊的黏汁,回头费上满锅热水都洗不掉。 清早山地本就满是霜露,连高氏都冻得手脚僵直,可林青穗似乎一点也不怕冷,她折了根粗扁的棍子刨泥,手法老练又利落。 高氏看她干活这么利索,既惊讶又心疼,跟林老爹叹道:“穗穗儿真是懂事了,他爹,你看咱幺妹多能干啊,”时不时又问青穗:“穗儿,手冷不?累了不?慢着些做,不打紧的。” 老林头停下锄头,喘着粗气道:“松儿几个怎还没来?三个大的还不如幺妹呢,明儿全给叫起来,惯得他们不成体统。” 林青穗闻言闷声道:“爹爹,还早呢,二姐昨晚咳得厉害,怕是一宿没睡好,早上才停声闭了会眼。” 高氏也正为这事发愁:“这二姐儿啊,净爱贪玩,这冻天儿去田里摸什么田螺,落下伤寒如何是好?” 正说着人就来了,伴随着有一声没一声的咳嗽,二姐儿林青芜一上来就是惊叹连连:“哎哟,不得了,三妹今儿又起早了?” 高氏闻声唬了她一眼:“你妹妹干了一早儿活了,哪里像你个懒姑娘。” “真是奇了怪,”林青芜挑着几块脚印踩进了地里,插着手打量林青穗:“三丫这是怎么了?咳咳,这几日跟变了个人似的,”她边说边咳嗽,缓口气偏头看向一旁的大姐:“姐,你觉没觉着三妹怪怪的?” 大姐林青荞是个温婉和善的性子,闻言只笑笑道:“我瞧着,三妹是变懂事不少。” “不是,是变怪了,”林青芜擤擤鼻涕,又喊她哥哥林青松:“咳,哥...” “咳成这样还不安分,”老林头挖一锄头土,反头瞪向二丫头,板着脸道:“还是做姐姐的,成天没个正形。” “既是病了就少说两句,”高氏见她咳得头疼:“你去那儿坐着去。” “二姐,坐这儿来,”林青穗挪开自己坐得温热的草垫,林青芜愈发狐疑地打量她,嘴里嘟嘟囔囔着坐下了来,抱着葫芦喝水润润喉,水有点冰,她只喝了两口又咳。 “二姐,”林青穗柔声喊了她句,青芜同她年纪差不多大小,性子活泛得似个男孩儿,青穗幼时常同她争嘴拌舌,打打闹闹不安生,如今再看她却是分外亲切。 分卷阅读4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咳得这般厉害,生水喝不得,明儿我给你烧些滚水盛温了带来。” “欸,林三丫,”林青芜抖抖身子:“你莫不是吃错药啦?” “芜儿,怎么说话的,”一旁的高氏忍不住说道她:“你妹妹多关心你,也不知领情,穗穗真是越来越懂事了,你再看看她做事,你可能比得过?” “是是,比不过,”林青芜一口气堵在喉咙,三妹这几天中了邪似的,又装能干又装好心,爹娘事事拿她作比较,动不动就说看看妹妹。 林青芜不服气的撇嘴:“三妹这是心虚的,要不是她诓我,我怎会冻出风寒来,现在见我咳得惨了,知道说两句好话关心啦?” “我怎么诓你了?”林青穗闻声好奇看她,自她醒过来二姐就说嗓子不舒服了,之后才慢慢严重得咳起来。见青穗竟还装无辜,林青芜越发生气:“你还装傻!” 高氏唉一声:“你贪吃去泥田里摸田螺,怎么又赖到三妹身上去了?” “要不是,要不是三妹诓我,说那吴家水田里有田螺,还说亲眼看见竹娃儿他们捞了好几篓子,那我能在里头摸半天?”林青芜越说越气:“那水田里全是草根藤子,冻得要命,才捞着三个死田螺,还熬出了一身病,真是气死我了,不怪三妹怪谁!” 高氏几个听了她孩子气的话,又好笑又好气:“说到底还不是嘴馋的,那泥田能有什么田螺,顺叔家的鹅鸭成日放在那田里,有点螺子早被大鹅啄了,哪还轮得到你去摸,”她说完又朝林青穗努努嘴:“三丫头,你哄你姐姐去作甚?” “我,”林青穗汗颜的低了头,她不记得自己竟还哄过二姐这事儿... “三妹妹大约也是被竹娃儿几个诓了,”林青荞说句公道话:“那日也不止二妹一个人在里头摸,三妹还是先下了田的,俩人在里头傻乎乎的找了一晌午,幸好三妹自小体格好,才没冻出事儿来,倒让二妹落了风寒。” “哼,我还不是被三丫花言巧语骗了,”林青芜撇撇嘴,偏头不看三丫:“看我以后还信不信你。”二姐长得娇俏,孩子气的模样颇为可人,林青穗愈发笑着同她赔罪:“那我跟你赔不是了啦,以后不信竹子他们的胡话,也不与他们玩儿了,你原谅我吧。” 林青芜错愕的转头看她,三丫竟会赔不是?“哎,你看看,”高氏又忍不住感慨:“你看你妹妹多知礼。” 林青芜又是一口气噎得上不来下不去,这三丫,太狡猾了,现在净知道在娘亲面前做巧卖乖,心机货! *** 甘薯不多,又一连收了几日,这日傍午就收了尾,老林头和林青松一人一担子薯,女孩儿几个一人捧把藤的往家回。 路过西村的花婶儿家时,林青穗瞅见她家后屋有棵山梨树,这时候树梢上还稀拉挂着几个果子,黄澄澄的果儿诱人的很,花婶儿怕毛孩子偷了她家的,特地在屋前屋后拦了竹篱笆,还在树下种满了刺树防着。 林青穗眼巴巴看了一路,快走过时才扯了扯她娘亲的衣袖,道了声:“娘,那可是鹅梨子?” 林青芜听她说这话,喔的一声幸灾乐祸了起来,三妹这是犯嘴馋啦?想让娘亲去讨鹅梨子给她吃,花婶儿那般小气,自家儿子板凳儿偷个果吃,都骂骂咧咧两三天,怎么会白白拿梨儿给你?想得倒美。 林青芜嘿嘿的咳了声,煽风点火的诱惑她:“是的呢,这时候的梨最好吃了,又香又甜又润,咬一口,那甜水儿滋滋的往外冒,能顺着喉咙甜到肚里头去。” 高氏低头扫她俩一眼,心里也知她俩什么意思,脚步却不停:“怎么了?”“娘亲能不能跟花婶儿换几个梨啊,”林青穗小声说。 哈,她竟然说出来了,林青芜忍不住暗喜,看你还怎么假装懂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么~~ 第3章 “你是想吃那果子?”高氏轻声问青穗。 “嘻,三妹妹肯定是想吃啦,”林青芜在一旁笑话她:“她眼巴巴瞧了一路了呢,快要流口水了都,”见林青穗不说话,高氏心里头有一些失望,暗下叹口气:“那山梨是别人家的,花婶儿自己都舍不得吃,哪能给咱们呢。” “那我们拿几个甘薯,跟他家换?”林青穗用商量的口吻又道,林青芜诧异的瞪她,这么理直气壮?三丫倒真是长本事了! 正巧花婶儿从屋前走出来,见老林头一家在打她果子的主意,当下防备地盯着林三丫,有意高声指桑骂槐: 分卷阅读5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这树上头就几个果子了,我可是一个个全数过的,改日得全打了下来,免得那群毛娃娃时时惦记,谁要是趁我不留神偷了我的,休怪我到时骂上门去!” 高氏脸色瞬即有些难看了。老林头在前边走着,听见了后头的对话,索性放了担子对高氏道:“不就是两个山梨,拿薯子跟老花家换就是”,又朝花婶儿坦率率的喊:“花婶子,我家娃娃想吃你家果子尝个味儿,拿薯子跟你家换成不成?” 花婶儿嘴一撇,乐呵了,她自是乐意换,甘薯是实打实的,煮了吃能顶半天饿,山梨就图个甜味,吃下去没一会就化作了一肚水,你说哪个划得来? “老林头,像你夫妻俩这么疼闺女的可少有,家里的丫头跟个宝贝疙瘩似的,”花婶儿从树上敲了几个梨下来,满脸笑的递给林青穗,嘴上偏要揶揄几句。高氏心里不大痛快,勉强笑了笑:“难得娃儿想吃,就依她这一回。” “哟,你家三丫难得想吃呀?”花婶噗嗤一声笑,心道:你家好吃婆三丫头谁还不清楚?她见高氏一脸不高兴,便也罢了嘴:“行行,越吃越有,能吃是福,你家三丫头说不准还真是个有福气的呢。” 回去的路上高氏没再说话,林青穗也一路沉默,倒是林青芜很是意外,颇有些酸溜溜地小声跟大姐说:“爹娘也太偏心了,这也惯着三丫,”林青荞看她一眼:“爹换了好几个呢,回去你也有得吃,不会少你那份。” 林青穗边走边想着事,花婶的言外之意她自然听懂了,心里头浑不是滋味,一是为自己的出了名的馋嘴羞赧,二来为爹娘这份宠爱惭愧,家里头这么难,爹娘竟也这样惯着她。 林青穗忽地有些伤怀,原来她,也是被当做心尖宝,掌上珠过的。 她爹娘手心里的宝儿,嫁到别人家去,却似为奴为婢般劳累一世,到头来万事一场空,林青穗吸了吸发酸的鼻头,暗下决心,这一世,定要守护好至亲家人。 *** 老林头一家回屋卸下东西后,林青芜就一直跟着青穗,盯着那几个鹅梨挪不开眼珠。方才几个孩儿都不敢吭声,但那泛着清香又甜又水的果子,哪个不馋? 林青穗把果子一个个摆在案板桌上,这是要分了?林青芜连忙又往她身边凑了凑。 高氏虽说爽快的给姑娘换了果子,又不由得想教导她几句,女孩儿不该这般重口欲,正想开口,却听青穗道:“哥哥,大姐,这果子不稀奇,你们若是想吃,待下回咱们去集市买。” “你什么意思?”林青芜啊的一声:“太过分了,你竟想吃独食?” “不是呢,”林青穗又缓声道:“这果子是给二姐你吃的。” 林青芜又啊一声,“什么?我不是听错了什么...”家里人也都一时诧异。 “没听错,”青穗柔柔的笑着道:“你这两日咳嗽得厉害,我从前听崇伯说过,梨果熬熟烂煨甜汤,最是润喉止咳,这才跟花婶儿换几个果子,煮了给你吃。” 林青芜还在石化间,却见青穗已舀了水来,挑了一个梨果搓洗净尘灰,熟练又细致地将皮削干净,切做四块,挑去核籽,梨香愈浓,水嫩嫩果肉馋的人肚子咕噜噜响。 林青芜微张着的嘴总算合拢了,“你你”了半天,结巴道:“你又在,打打什么鬼主意?” 青穗已找了个小锅子来,同样洗刷干净,放了两碗水,将四块梨入锅下水,盖上锅盖抬到灶上蒸煮。 做完这番功夫,再抬头竟见一家大小都在看她,“三丫,”林青芜还是不敢置信,“你煮了这个真是给我吃的?” “那还有假,”林青穗往灶里添块柴,小心地煮着这碗梨汤,为了给二姐一个台阶下,又笑着道:“二姐你的咳嗽既因我而起,我就得想法子帮你治好啊。” “我我,”林青芜又我了半晌,怀疑道:“既是给我吃的,那我直接吃了就是了,为何还要煮?” “崇大伯说的,煮了的梨汤更有药效,”崇大伯是隔壁村的走方郎中,他说好自然是好的,但是,林三丫这一番折腾,兑了果子竟然是为了给她二姐吃?怎么就这么让人难以置信呢。 煮了半个时辰,梨肉已煨得烂熟,汁水两碗熬作一碗,一端出来便清甜扑鼻。 “二姐,趁热吃了,”煮好了梨汤,林青穗还当真倒在碗里递给她二姐,林青芜犹犹豫豫的接了,突发奇想:“三丫,不会煮了的梨有毒吧,你莫不是想害我吧?” 高氏啐她一声:“胡说什么鬼话!”面上却忍不住带了几分笑:“你妹妹一番好心 分卷阅读6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你还有多话说,好好吃了吧,成日里咳咳咳,咳得一家人都揪着心。” 林青芜将信将疑地慢慢喝了,心道梨汤倒是挺好喝的。 到了晚时,也许真是那碗梨汤起了作用,林青芜的确咳得少了,第二日起来,林青芜自己也高兴道:“娘,梨汤水真有效呢,我昨晚都没咳几声,再吃几个病就好啦。” 高氏笑她:“还说你妹妹有意害你,你俩是亲姊妹,以前她人小,总同你争些无用的,现在三丫头懂事了,看看多疼你,你还是做姐姐的,更要做好。” 林青芜嘟嘟嘴,总觉着三丫在打什么鬼主意,当真懂事变好了? 林青芜想暗下探探林三丫的虚实,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意寻了几件事挑她的刺。 若是在以往,三丫早一言不合跟她撕骂起来了!但如今也不知怎么地,她真跟换了个人似的,成日闷着脑袋做事,不馋嘴了,也不出去疯玩了,林青芜怎么惹她都不还嘴,偶尔说话还老气横秋的,说什么:“二姐,咱们都不小了,家里这么难,得举家齐心才是。” 撩了她几日都无动于衷,怪没趣的,林青芜最后左思右想没想通,她觉得自家三妹约莫是中了邪。 **** 三妹彻底变了,林青芜百无聊赖,只好同村里的其他小伙伴儿们玩耍,这日孝叔家的姑娘招招来喊她:“芜芜,芜芜,你堂哥回来了!”听到话的林青芜眼前一亮:“当真?” “真的真的,我都看着他背着箱匣子进屋了,”招招也有些小欢喜,说完又趴在门边左顾右看:“穗穗呢?” “嘿,我们去找她,”林青芜拉着她出门去找人,两人一走到屋门拐弯口,就见林青穗背着一垛茅草回来,她个子瘦瘦小小的,背的草料却整整有一大捆,林青芜连忙去接她,招招欢喜的喊:“穗穗,穗穗。” 青穗被毛刺茅草包拢着,没让她二姐接手,喘着粗气儿道:“二姐,不用接,有刺,”林青芜讪讪收回了手,莫名有些羞愧,脸发了热。 招招又等不及的道:“穗穗儿,你堂哥哥回来了,这趟他可出去了两个月呢,听说是从清河县里回来的,肯定带回不少稀奇物件,咱们快去看看。” “堂哥?”林青穗不由得心一喜,许多年不曾见过他了,她自然想去看,无奈身上还背着一捆沉压压的茅草,“你们先去吧,我随后就来”。 堂哥是林青穗亲大伯的儿子,学名叫做林郁,是个会手艺活的木匠。 林郁今年已满十八,因他手艺好,心思巧,为人又实诚,十里八乡多少都听过他的名号,有活计也愿意请他干。做木匠比老农不知强了多少倍去,他家日子比村里一般人都要殷实。 林青芜和昭昭想去堂哥家,其中有缘故在的。林郁时常会去外乡帮工做活,遇上厚道些的主顾,木匠做了十天半月的事,返家时,总会打发些看过得眼的点心吃食之类,林郁生性慷慨又和善,他一回来,娃儿们去他家围着,多少能讨到些好处。 这次林郁应是又接了单大活计,听招招说去了两个多月,回来的好东西必是少不了。林青穗是最小的幺妹,和堂哥林郁素来亲近,若是她去,得到的东西肯定要比青芜多,所以招招才想拉着她。 林青穗将那垛子茅草摔在屋前,天儿愈发冷了,她家屋顶的茅压不够厚,挡不了寒气,到了深冬只怕是要冻得够呛,再费力将草捆竖正,一不留神,手被长矛划破一道口子。 鲜血一涌而出,林青穗飞快地抿住伤口,嘴里蔓延出一股腥甜,神思倏地一顿,招招方才是说,堂哥从什么地方回来? 清河县。 对,正是清河县,遥远的记忆忽而闪过,想到这个地名,林青穗陡地一慌。 第4章 林青穗家的村子叫丰杏村,得名于村中一株百年杏树。 据说早些年间,每逢六七月时候,从那棵老树摘下的又大又甜的果子,能供村里人户户分得一篮半筐,可见果树之大,产量之丰。 林青穗嫁人嫁的早,幼时不懂事,性子又顽劣,在娘家的事记不得几件,只知道娘早死了,爹爹喜怒无常,哥哥姐姐流离失散,在丰杏村过的日子,数来都是苦楚。 许少颇有甜头和趣味的记忆里,便有关于这棵杏树的,爬树偷果子掏鸟窝,是她和村里那群毛孩子常做的事,她爹要是喝醉了酒揍她,她就一溜烟跑出家门,利索索地爬到这老杏树上头,气得他爹在树下干瞪眼。 后来她嫁了人,想娘 分卷阅读7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家想得最多的,竟是这棵老杏树。再之后她身怀六甲时,闹喜闹得厉害,婆婆难得地问她想吃些什么,林青穗小声说:“想吃杏子。” 婆婆为着她肚里的孙儿,专门跑去集市,买了两斤杏回来,那杏子虽个顶个的又大又好看,她吃了几个却觉索然无味,唉声叹气道:“这杏滋味虽也好,却不如我旧时村里那株老杏树结的果子。” 婆婆那时笑她,“难为你还牵挂娘家的果子,不过你们火烧村,现今已无杏树了。” 火烧村,火烧村。 林青穗眼前一团迷雾,她娘家丰杏村,为何被人唤作火烧村了呢? 是了,其因在于起了一场大火,据说那火势烧红了半边天,十里八乡都能望见天上彤红火云,那场火烧了整整一夜,火势猎猎,烧透了村头一片屋房,也烧死了那株百年老杏树。 所以,十里八乡再有提起丰杏村的,索性就叫“那火烧的村子”。 林青穗又问婆婆:“可知是何人纵的那把大火?都烧坏了哪些人的房屋?” 贾家婆婆正要开口答。 “三妹,三妹,”胳膊上一阵摇晃,耳边传来柔柔的女孩子的声音,“起身了,哥哥去杜李村给娘抓药了,你同我去山头地里去可行。” 林青穗迷迷糊糊睁眼,只见外头天渐亮,大姐林青荞刚起来,正站在床边叫她起床。 林青穗撑起身半坐在床头,全身无力,口干舌燥,脑子一片混沌,一时竟分不清哪里才是梦。 “别发呆了呢,”林青荞叹口气,忧心的道:“娘又犯头痛病了,你跟姐姐地里干些活好不好?” 林青穗醒了醒神,应了声嗯,连忙穿衣起床。 高氏头痛病是旧疾,一入冬就疼得厉害些,时常要喝药养着,如今眼看要入冬,家里不知可否有余钱替娘亲买药。 昨日她急晃晃走到堂哥林郁屋前,倏地醒悟今时不同往日,清河县,如今还不能同人说清河县的事。堂哥家堂屋里聚了一众村人,她不由有些情怯,失了去见林郁的勇气,悻悻然回到家中,却见高氏面色十分不好看,坐在灶台边不住的揉头。 林青穗连忙让她娘去躺着休息,高氏身体底子本就虚,想来是前阵子起早贪黑收甘薯,早就累垮了身子,一直强撑着没敢松懈,她娘心思又重,处处忧虑,郁结难解,这病一发作起来,便是病来如山倒,早上竟头痛得起不来床了。 老林头急得不行,天蒙蒙亮就带着林青松去隔壁村找郎中抓药。 林青穗穿好衣衫去看她娘,正见她用热布捂着额头,靠坐在床头,脸色苍白,看着憔悴不已。 “娘...”林青穗小声的喊,心疼得不知说什么是好,“别担心,娘无事,”高氏抚了抚幺女巴掌大的小脸,柔声道:“老毛病了,无大碍。” “女儿不孝,”林青穗咬着唇泪盈于睫,“半点不能为娘分忧...” “哎,你看看你,”高氏连忙止住她,“小丫头片子,说的什么话呢。” “三妹懂事了,娘你以后也少些辛苦,病就好了,”林青荞在一旁软声道。“确实是懂事了,”高氏眼里浮了点欣慰的笑意,缓声感慨:“眼见你们姐妹渐渐长大,待过两年寻户好人家,娘这心也就放下了。” 她又想到青穗青芜两个,便劝青穗道:“你同你二姐姐是亲姊妹,她脾气不好懂事晚,娘这些日子见你处处忍让她,心里头也高兴,但又怕你受委屈。”青穗连忙说:“没有没有,娘,二姐不过孩子气了些,哪里能让我受委屈呢。” 高氏更舒心了,又道:“你知礼一些,这很好,姐妹之间本是一体,需互相体谅包容才是,在外人面前,你二姐姐也是处处护着你的,日后你们姊妹各自嫁了人,更要互相帮衬。” “我知道的,娘您放心,”林青穗忙不迭的再三点头,高氏才安下心。 老林头和林青松一早就走了,林青芜需留在家里照顾高氏,青荞只带着青穗上山去做活。 入寒冬前需再将田地都翻一遍土,来年才好耕种。 半道上竟碰了巧,遇上了林大伯和林郁。 老林家有三个儿,林青穗的爹老林头是最小的这个,上面还有林大伯和林老二两个哥哥。那时林家祖父母较为偏宠小儿些,当初分家那时候,房田山地等家产,都是让最小的老林头先选的,林大伯他俩反而落在了后头。 林家家产田地本就不丰,划开做三份,其 分卷阅读8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实也分不出个优劣来。何况老林头又不是自私小气之人,选得也不是顶好的田地,茅土屋还是自己成了家砌的,但就分家选先选后这一桩事,让林大伯二叔两个一直耿耿于怀。 分了家之后就不算一家人了,谁家日子都不好过,分分厘厘都得计较,加之田地挨得近,争田垄争地阶都是常事,闹闹腾腾本就不和,林家祖父母两老百年过世后,三兄弟各过各,连日常来往都少了。 一晃眼二十多年过去,林大伯因娶了个好媳妇赵氏,赵氏娘家舅子多,都各有生计,时常给她添补,还提携了侄儿林郁林泽学手艺,他家日子是越过越红火。林老二家也还不赖,他家媳妇儿能干,精打细算会过日子,生的三个儿子也跟牛犊子似的,一家人都是干活的好手。 只有老林头,娶了两里坳的高家丫头,高氏的娘家原本就穷得卖儿卖女,当初老林头两箩谷就把高氏娶回了家。 村里人暗下嚼舌根的不少,说是这高氏,一不像林大伯家赵氏那般,有殷实的娘家提拔,二不像林老二家罗氏那样,能干活还能生儿子。高氏娘家穷得叮里哐当响,却养得跟个病娇儿似的,身虚体弱不说,常年还得吃药养着,肚皮也不争气,除了好容易得了林青松这根独苗,生那一串好吃懒做的女娃儿也不知顶啥用。 要不说娶妻娶贤,这些年林家那两个大的没少冷言嘲讽,合该三弟日子越过越差。 老林头家自有难处,家里人多地少也就罢了,当初选的田地产靠山,这些年时常闹旱,再怎么劳心劳力收成也是不好,但林家老大老二才不管那些,只道三弟无用,林老二时常就说:“当初还是他家先选家产的,贪吃懒做,日子混成现今这副模样,温饱都不能,怪得了谁?” 好在老林头也不眼红哥哥们,夫妻两个关了门踏踏实实过日子,苦水都能喝出几分甜来。也尽量避着去沾俩哥哥家的光,没得听那些风言风语。 仨家人一直不咸不淡处着,直到青穗出生长大,竟莫名地亲近林大伯家的郁哥儿,比自己亲生哥哥也不差,林郁也纳罕地尤喜爱青穗,林大伯和老林头两家往来得才勤了些。 路上既碰上,青荞青穗乖巧的喊了人,林大伯板着脸点头应了,一大早开门就看见老三家两个形色匆匆往杜李村走,猜想定是他家那病秧子媳妇又发了病,赶着去找崇郎中抓药,顺口问了句:“你娘又犯病了?” 林青荞苦着脸点头,林大伯眉头皱了皱,语气不善的哼一声:“一年到头白忙活,全喂了你娘那药罐子。”青荞青穗脸色一白,林大伯却已背着手先走了,边走边十分嫌弃似的粗声道:“吃的那郎中草药能顶啥用,还不如让你爹去城里请个正经大夫,好好治一回去了病根。” 余下的三人面色都有些尴尬,林郁安慰两个堂妹,“荞姐儿,三妹妹,你大伯父说话粗,别往心里去。”青荞懂事的摇头笑笑,青穗这才仔细的打量起堂哥来。 她堂哥身量高大,浓眉大眼,面容英挺俊朗,双目炯炯十分有精神气儿,为人慷慨爽朗,迎人总含三分笑,待亲人朋友真心实意,是个极好打交道的人。 许多年前,他也是这般笑呵呵的,拍着胸脯对着自己道:“三妹妹,那贾家人是读书人家,规矩定然有许多,你嫁过去后,也不需怕的,娘家还有人在,郁哥哥替你撑腰。” “郁哥哥,”再见到那张阔别多年的面容,林青穗蓦地悲中从来。 作者有话要说:  改得哭了,许久不写不知道有木有人看。 求收藏啊小伙伴们~~~ 第5章 林郁一低头,便见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正仰着头巴巴地望着自己。小姑娘的脸蛋十分小巧,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清亮亮的,此时这双玲珑目正淌着泪花儿,泪珠晶莹剔透,明眸清澈见底。 “哎哟,幺妹儿!”林郁心头一软,差点要像幼时那般,一把将她抱起来举过头顶去,想及她也是小姑娘了,手里边的动作有所收敛,只笑着揉揉她软绵绵的头发。 “几月不见,怎地还不见长高?还是又瘦又小的,可是你爹短了你的吃食不成,”林郁皱着眉头煞有介事的说,林青穗被逗得破涕为笑,见她大约是为娘亲的病担忧,林郁从袖袋里摸出一把铜板来,“你娘吃药要钱,这些你先拿着。” 林青穗连连摇头不敢接,“不了不了,哥哥挣钱也不容易,”林郁硬塞在她手里,“哥哥明儿又得出去做工了,赶不及去看你娘,给你的你就拿着。” “哥哥可是又要去清河县?”林青穗心口一快,惴惴不安的问道,林郁摇摇头:“清河县那边主顾的生意做完了,近来约莫不会再去, 分卷阅读9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这回去的是鲁乡杨员外家。” 林青穗这才松了口气,她想让林郁最好少去清河,又怕这话说出来不合体,幸好哥哥近来还不会去那是非地。 与林郁分别之后,林青荞叹口气道:“大伯虽凶煞煞的,林郁哥哥倒是对你极好。” 林郁哥哥待她当然是好。前世在她嫁了人以后,多亏得林郁暗中帮扶不少,娘家能仰仗的也只有这位堂哥哥,所以林青穗始终念着他的好,对他的一些事记得还算清楚。 比如清河县,清河县这个地儿林青穗虽没去过几回,但对这名头她却记忆深刻的很,因为她大伯一家,在她出嫁两年后,竟举家搬去了清河县落户。 那时林郁托人给她带了口信来,周详地告知了她哪日乔迁,屋宅地址在何处,请她届时同夫君去喝杯薄酒。但当时贾家郎君正整日勤学苦读,哪里有闲工夫远去清河县吃那酒席,林青穗只得婉言拒了来人好意,也拿不出像样的答礼,只得量了两筒糙黄米包了,口上说了几句吉利话,庆大伯家乔居之喜。 这之后,林郁却也不怪她不通礼数,逢年过节照旧托人送礼来,林青穗在贾家日子也过得十分清苦,缺吃少用,还得顾全举家生计,整日为吃喝发愁,林郁的礼品都是些吃用物件,实用得紧,贾家正缺这些,青穗便厚着脸皮收下了,心里更是对堂哥感激不已。 然有一年,连过年这样的大日子,林郁都未曾送年礼来,贾家人耐不住的托人去问,这才惊知清河县那边,出了大变故! 那报信人说,清河县发了瘟疫,染了病的难民又起了暴动,搞得到处兵荒马乱的,死了不知多少人,林家屋宅早去人去楼空,林木匠下落不明,也不知是得了病还是怎地,听说是被提刀拿枪的兵老爷带走了,大约是凶多吉少了! 林青穗初听那消息时,当即眼前一黑便晕厥了过去。之后她淌着泪托人到处打听,钱财周折费了不少,林郁却如同她亲哥哥林青松一样,石牛入海般,再没确切消息传来。 如果这世还似前世那般,那郁哥哥,大伯家万万去不得清河县的! 林青穗一想到这节骨眼就免不得惶恐难安,但幸而今时尚早,离大伯家迁居落户还有很多年,事情还有很大的转圜余地。 可令林青穗尤其费解的是,郁哥哥为何会搬家?大伯家在村里头田地也不算少的,房屋都修了两座,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他要去清河县落户。 再有,只有她知道清河县将来会有变故,但单靠她一张嘴皮红口白牙的说,让堂哥和大伯不要搬去清河县,将来他一家如何能信?所以,她得慢慢想些法子,寻个万全之策,定要规劝住了林郁。 思及这桩事,林青穗就不由得想起昨夜那个梦,她醒来时费神回想了许久,依旧不记得那场大火是何时烧的,又因何而烧。 最要命的是,她发现有关于前世记忆里,她只记得清嫁入贾家之后的事,连贾家养了多少只鸡鸭,贾母爱吃什么口味的粥水,公公时常训斥她的口吻,桩桩件件林青穗都记得分明。 但出嫁之前的种种大事,她竟然通通想不起具体细节来,记忆就跟断了片似的,一截一截的,总串不到一块去。 尤其让她揪心的是娘亲高氏,林青穗竟记不清关键的一点,她娘究竟是什么时候病重到不行的,得的又是什么病,若是因这头痛病.... “三妹妹,想什么呢,看路,”林青荞话还没说完,青穗脚下就是一个趔趄,“哎!”林青荞手快挽住她手臂,“你看,说着说着就要摔了,出什么神?” 青穗心虚的揉揉脖颈,“我在想大伯的话...” 林青穗的印象里,林大伯素来是个凶蛮不讲理的粗汉,且一向看不起自己一家人,跟她爹那是没有半点兄弟情分在的。 但今儿他说的那话,乍一听像是不喜自家娘亲,细想竟含了几分关切。林青穗不由得多想,前世堂哥林郁对自己那般好,哪怕在她出嫁之后,也是处处帮持照顾,若大伯当真十分嫌恶她,只怕不会同意堂哥年年送那么多礼来。 “大伯虽凶了些,但也无恶意,你别在意,”林青荞以为妹妹是听了那话不痛快,正想解释几句,却听林青穗道:“大姐,大伯说的不无道理,娘亲这病是得让城里的大夫好好瞧瞧,治好病根才行,吃崇大伯那些草药,到底好不周全。” “爹也这么说啊,”林青荞愁容满面,“就是,就是城里大夫抓药贵,前阵子听菊婶儿说,她儿子受了风寒,去城里抓了两贴药,就得百来个大钱,咱们家...唉!” 林青穗听着大姐唉声叹气, 分卷阅读10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心里愈发沉重。要想治好娘亲的病,先得有足够的银钱,单靠家里那几亩地,养活一家子都勉强,哪里还能有余钱。 如何能挣得钱来,林青穗这些天也一直绞尽脑汁在想,想出的法子倒不少,她会酿酒,会磨豆腐,会熬糖,擅养家禽,会栽种扦插各样果子树,会编织竹篾笸箩,种菜种地也都不错...林林种种,一身节俭持家的本事倒学得不差,但这些都是细水长流的活儿,来不了大钱,她娘这病,得需一笔不少的快钱。 到了山头之后,林青荞提了锄头松土,只让她去捡些柴火。秋冬季节,山头草木大多凋零,柴火倒是好捡,只是枯萎的藤蔓绕着干树枝难缠的紧。 林青荞看着枝枝蔓蔓的古藤,忽地想起桩紧要事来,前世她嫁人之后,有次回了一趟娘家,在山上折折腾腾了大半个多月。 那趟前来,是为寻一味药。 *** 贾家婆婆上了年纪之后,身子骨便一直不大健朗,大夫说那病是积年累月的旧疾,得需好生养着,给开的养生方子里,有一味药十分的昂贵。 林青穗神思忽闪间,想起了这味药的名头,叫做铁皮石斛。 贾家那时日子也是十分拮据,每每买这药需费一笔大钱,让她发愁得紧。也是机缘巧合,有次她去药铺里抓药,竟遇到了同乡熟人。 杜李村走方郎中崇大伯的儿子李鹄,在城里药铺学艺,林青穗与他幼时便认识,加之时常去这家药铺抓药,一来二去的两人更相熟了。 李鹄知晓她的难处后,好心告诉她,若自己去山里摘采铁皮石斛,他与老大夫说说,可替她炮制成药,便能省得不少钱财。 她当然喜不自禁,连忙问李鹄,“哪里能采得这铁皮石斛?” 李鹄说,“这药惯生在峰岭高处”,后想想又道:“对了,我依稀记得,我爹有一年在你们丰杏村的凌云峰山上,就挖得了铁皮石斛。你若诚心想去找,说不定也能找到。” 李鹄又去后堂寻了铁皮石斛的生药来给她看,让她就照着这个样子去挖,还嘱咐道:“三年生的老石斛药效最好,你若能寻的到,说不定掌柜的还得贴钱买你的生药呢。” 那之后,林青穗特地回了趟丰杏村,在凌云峰辗转找了大半个月,吃了不少苦头,却也当真寻得了这味良药,挖了不少背到药铺去,老大夫连连夸赞她这药挖的好,欲用贵价买她的生药材。 不过那时林青穗一心只想治好婆婆的病,并未收取药铺掌柜的银钱,只含蓄的问,若这些药留在铺子里,以后婆婆若再抓药时,能否便宜些... 那掌柜怎么说来着?林青穗这事倒记得清楚,那掌柜道:“好说好说,原本你婆婆那药,贵就贵在这铁皮石斛上,其余不过是些易得的寻常草药,你既挖得这么多上品石斛,我也不亏待你,这药费好自然好商量。” 而在这之后,再去给贾家婆婆抓药,药铺竟再未收过半分银钱。可见这铁皮石斛,定是十分的值钱! 第6章 林青穗想着便有些激动,柴也不想捡了,捆了之前捡好的一堆背着下山,去地里去跟她姐打声招呼,“大姐,我去凌云峰去了。” 林青荞惊奇,“你好好的去凌云峰干嘛?那山那般陡峭,捡柴也不需捡到那里去啊。” “我...”林青穗一愣,磕磕巴巴的解释:“我去那山上找些东西,崇大伯的儿子说,那山上头有一味名药,却是十分值钱,我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挖到。” “崇大伯的儿子?”林青荞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你是说那小馒头?他一个几岁的小毛孩儿,能知道什么药,你莫被他诓了。” 林青穗这才想起,李鹄的外号正是“馒头”,这时候,他大约还只是个**岁的小子,还在杜李村成天疯玩,并不是城里药铺子的学徒,也定然不知道山上有何草药,说不定,连崇大伯都还没在凌云峰挖到石斛呢。 “他...他没有诓我,”林青穗一阵心虚,只得道:“我就是去看看,说不定真让我给找到了呢,咱们就拿到城里药铺子里头去,能卖到银钱给娘看病了。” “小祖宗哟,你快别折腾了,”林青荞却不信她,放下锄头几步走出地来拉人,“知道你为娘亲担心,爹爹和哥哥都在想法子凑钱,你乖乖听话就是帮了大忙了。” “大姐,那山里头真的有药,我都看见了,”林青穗急急解释,“崇大伯就是在那山里挖的药,小馒头给我看了,他爹告诉他的,那药特别的好,能卖得不少钱。” 分卷阅读11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妹妹说得这一番天真话,惹得林青荞好气又好笑:“穗儿你快别胡闹了,退一万步说,李家的小馒头没有诓你,你也认得那药,但凌云峰是什么地方,里头都说有财狼虎豹的,雷樵夫都不大敢去那山砍柴,你一个小丫头敢去那山头找药?可值钱的药就那么好找?” “我,”林青穗难得的负了一回气,倔强道:“总之我就是知道的,姐,我当真能挖得那药给娘亲治病。” 林青荞头疼不已,这几日刚觉着自家三妹起了大变化,这不又打回原形,犟头犟脑,磨人精似的,“行行行,姐知道你能干,你知道那药,那你就在这山头找找,说不定也能找到呢,未必那药就凌云峰有,这山头就没有?” 林青穗哭笑不得,“那药需生在峰岭高处,这矮山头,怎么会有嘛,”林青荞伸出食指戳她一下,“小妮子你就安分点吧,娘亲还在家里病着,你再去山上惹事,万一有个好歹,爹娘还不得哭瞎去。不许去,柴也别捡了,你跟我来锄地。” 这是要看着她了,林青穗无法,只得挪去地里,帮着大姐翻了一天的土。 回到家时她娘亲还在床上躺着,这病一时半会不见好。 她爹爹边在灶边煎药,边责骂二女儿青芜,不知为何竟动了真怒:“平日惫懒也就罢了,你娘这个样子,你还让她下床煮食给你吃,白养你这么大,你这憨货。” 林青芜哭丧着脸,蹲在灶台边折柴火棍,小声解释:“我劝了娘的...”“还说!”老林头说着又气上头,抄了一根细条柴就要抽她,林青荞青穗被吓得一抖,两人连忙伸手拦住,“爹爹!爹爹别打二姐。” 他爹粗声喘气,到底没抽打下去,只是反手推开了青荞青穗两人,用的力道不小,两人被推得踉跄了几步。林青穗心里头骇然,她爹爹动怒的架势,竟隐隐有几分前世的模样。 等老林头熬好药,端去屋给高氏服用,高氏躺在炕床上,方才也听到了外边的动静,便要怪她爹,蹙着眉头不悦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孩子有不对,教好就是,你当爹的,动不动打孩子像什么样儿。”老林头闷声不回嘴,只一勺一勺的舀药喂给高氏喝。 这边林青荞问二妹,“你这是怎么了,惹得爹爹这般恼火?”“我又没干嘛,”林青芜憋着嘴,哭兮兮的说:“就是晚回来了些,耽误给娘亲煎药了,娘她自己要下床给我们煮饭,爹回来就发了好一通火,这..这能怪的了我吗...” 后面的声音越说小,林青芜自己也知道心虚,在柴垛角边缩成一团,“唉,你说说你,娘亲生了病,你还这么不懂事,不怪爹爹要生气,你也别伤心了,以后需勤快省事些。”林青荞边折柴烧火,边缓声劝慰二妹。 林青穗看着忽明忽灭的火光,又微微的出了神,她如今才看得清楚,娘亲在爹爹心中的地位,那是头等重要,谁都比不上的,她娘有个病痛,爹爹都愁得整夜睡不下觉,万一,万一娘亲似前世那般,早早的...林青穗脑袋一懵,难怪爹爹会性情大变,吃酒成瘾,打得她们儿女几个都不敢回家... 林青穗心头腾起一阵惊慌,一定要尽快想出法子治好娘亲的病。 *** 再过了几日,高氏似是吃了汤药病有所好转,能下得床来做些轻松活计了,林青穗便跟她娘说,想要去找崇大伯学采药。 高氏只当她小儿戏语,说你要想出去玩的话,便去找崇伯家的小馒头玩会儿就是,林青穗又同他爹商量,但她爹说:“人家崇郎中治病的医法是从祖辈传下来,再世世代代传给自家子孙的,你一个没亲没故的小丫头,咋会教你采药?” 家里人都没将她的话当真。林青穗在家待了几日,想及前事叵测,心中愈发焦急,打定主意要去找杜李村找崇大伯。 这事林青穗暗下思虑了许久,凌云峰确实艰难险阻,当初她在山上跌爬滚打折腾了半个多月,碰上运气好才找着那铁皮石斛,如今她再爬到那山上去,一来不知道那地方是否就长出石斛了,再者,就算她挖了那药,还得背到城里去,没有当初的李鹄作保,也不知药铺肯不肯收,她一个小娃儿,只怕那药铺伙计不会看在眼里,到时没见着老大夫就给轰出来了。 所以,她要先找到崇大伯,有个采药学医的由头,到时若当真挖到了铁皮石斛,让崇大伯带她去药房去卖,底气也足些,总比自个一个小女娃独去要强。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天林青穗攒了两个饭团做干粮,背个背篓刚摸到崇郎中门前,只见一位同样背着大背篓的葛衣汉子,正关了篱栏要出门,林青穗眼前一亮,“崇大伯!” 李崇生的虎背熊腰,方脸大耳, 分卷阅读12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相貌看起来十分粗悍,然林青穗知晓他为人最是心善,十里八乡村民们小病大痛都会找他去看,只可惜他毕竟只是村野走方郎中,医术有限,只能治些小伤小痛。在上世里,李崇后来让儿子李鹄去了城里,在药铺做学徒,大约也是想让他多学些真本事。 “老林头家的丫头?”李崇看她一眼认了出人,皱着眉头问:“前些日子你爹来我这儿拿了几贴药,回去给你娘亲吃了可见好?” “药是吃了,好也好些了,”林青穗皱着苦巴巴的一张脸,“就是我娘那病,断断续续..” “唉,我也早说了,我那些药到底治标不治本,你娘那病是顽疾,难治,”李崇叹口气,说着就要出门,“我回头再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找出个更妥当的药方。” “大伯大伯,”林青穗连忙拦住他,“我来找您是有点事要商量。” “哦?”李崇纳罕,“你个小丫头找我有什么事?” “大伯,您可知有味药叫做铁皮石斛,”不跟他绕弯子,林青穗索性开门见山说了,“这药可名贵,是否能卖的大价钱?” 李崇眼里显露些惊讶来,“有是有,你是如何得知?” “我林郁哥哥告诉我的,”林青穗说,又单刀直入,“大伯可是要去采药?带上我去可好,我想去挖些铁皮石斛,给我娘亲治病。” 这小儿妄语,李崇有些想笑,“铁皮石斛倒是一味良药,你也一片孝心感人,但这药既珍贵,岂是你个小丫头说采就能采的,你还是回家去吧。大伯尽力替你娘亲想法子,你且放心。”他说着便抬脚就走。 林青穗哪里肯作罢,连忙迎上去追。李崇今日确实是要去采药,走的还正是凌云峰方向,林青穗心头暗喜,更是跟着不肯放了。 待走到了凌云峰下,李崇回头看一下,不觉眉头皱得愈发的深,这老林家的丫头,原本还以为她闹着玩,谁成想还当真了,跟了他一路,骂都骂不走。 “丫头,我可要去山上去了,这山上财狼虎豹什么都有,指不定前边就有大虫,你这小身板还不够它吃一口的,”李崇故意吓唬她。 林青穗闷着头就是不说话,只跟着李崇不停脚,“你这丫头,”李崇来了气,“咋好说歹说听不进去话呢,我这上山又不是半晌午就能下来的,得在峰里头待好几天,你跟着来作甚!” “我..我带了干粮的,”林青穗嗫嗫嚅嚅说,说着转过身去给李崇看她的小背篓,“你这丫头当真顽劣,”李崇一腔火没处发,“再跟着我,出了个好歹意外,我可不会救你的,快回去!” 林青穗还是不作答,李崇青着一张脸,大步往山上走,故意挑着难走的路,七拐八弯。林青穗见势连忙跟上,一路小跑,咬着牙硬是追了上去。 第7章 “荞儿,你三妹妹今日去了哪里,怎的一直不见人,”这日到了日中,还不见青穗回家吃午食,高氏便问大女儿:“莫不是跟你爹爹去了地里头?” 林青荞回道:“没有,三妹今早去杜李村去了,说是找崇大伯有事,三妹近来心事重,我也没问个一二来。” “这丫头,饭都不知道回来吃,”高氏嗔怪几句,“娘你别担心,我打发芜儿去杜李村喊她了,”林青荞正说着,就见青芜跑着回来了,气都没喘平,进屋就说:“娘!三妹不知去哪儿野玩了,我去崇大伯家根本没见着她人,崇大婶子说,崇伯上山采药去了,没见三妹去过她家。” “那你妹妹到哪里去了?”高氏看向青荞,林青荞也一时摸不着头脑,正想着三妹妹还能去哪儿玩,陡然间却想起林青穗前些日子说的话,不由脱口而出,“不好,三妹该不会真去凌云峰了吧!” “凌云峰?她去凌云峰作甚?” “娘,三妹这阵子不是一直在念叨,要去找崇伯学采药吗,”林青荞有些着急,“那丫头听崇伯家的小馒头说,崇伯在凌云峰挖了什么草药,能卖不少钱,三妹便想着也去那峰头找找那药,说是要去城里卖钱给你治病。” “这胡闹的妮子!”高氏气得一拊掌,“芜儿你去凌云峰找找你妹妹,找到了赶紧让她回来。” 林青芜为着找三妹,刚从老远的杜李村跑回来,正上气不接下气,又得跑去凌云峰那山头,当即不情愿的扁嘴道:“娘,三妹妹成天野玩你管她,她说采药你们还真以为她能采什么药啊,她能认识什么药?崇大伯能理她?也就大姐好骗,等三妹玩够了自然回来了,就上次,她跟着板凳哥去晓霞坳放牛,不也是等日头落了才回来。” 林青荞为着不让她娘亲担 分卷阅读13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忧,便也附和道:“二妹说的倒也是,娘你先别担心,说不定傍午三妹饿了自己就回来了。”高氏放宽心仔细想了想,三丫头她能知道什么挖草药,说不定又跟放牛的娃儿玩去了,“这丫头,回来非得好好说道她一顿不可。” **** 山峰越往上越陡峭,古木森森,浓荫蔽日,上山杂树野藤遍生,林青穗矮矮的个头,在曲曲绕绕的灌木丛里钻爬滚颠,也不怕虫不怕刺,动作竟灵活矫健得很,硬生生跟着上了峰,李崇一直没甩掉她。 爬了大半日山,大约到了山峰半腰,前峰就没再有人迹踩出来的路了。李崇一路攀爬,看似头也不回,浑不在意后头有没有跟人,实则不一会儿就得撇头暼一眼,生怕这林家丫头有个什么闪失。他也是怕了这林三丫,就跟个钩刺似的,缠住人就不放了。 幸好这丫头也警醒,约莫是在山林里头钻惯了的,这机灵劲儿,李崇烦心之余又不得不暗叹,比一般的女娃儿是要强。 再往上走,李嵩一门心思只放在寻草药上,这山头峰高险峻,可用的草药也多,一路挖了些重楼、黑枸杞之类寻常山药,往篓子里放的时候偷觑一眼后头,只见林家那丫头也跟着拿把小锄,躬曲着身子,埋着头在草木丛中认真探看,学得倒有模有样的。 李崇故意放慢了脚步,有心去看她到底挖了些什么,一路跟到这儿来也不容易,要是就挖了些无用的野杂草,背着也辛苦,小姑娘那么点身板,能背几斤重? 近了一看,这妮子!背篓就放了两个饭团甘薯,并一小葫芦水,显然什么药都没有采,光拿着把小锄头到处挖,眼前就是一丛味连都不知道,就那么随随便便刨草似的乱掀。 李崇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小丫头,到底跟来干什么的,要说你跟着伯伯来玩,现在也知道了,挖药哪里好玩?你看着天色也晚了,赶紧下山去,天黑之前还能赶回家,没得让你爹娘担心。” “伯,我不是来玩的,”林青穗直起身可怜巴巴的说,“我是来挖药的,我都跟我娘说好了。” “荒唐,挖药挖药,你会挖什么药?你能认得啥药?”李崇见她那模样更生气了,女娃娃就呆在家做些女娃该做的事,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老林头夫妻俩也是心大,这都能同意她到这深山老林里野玩。 “我..我只会挖铁皮石斛,”林青穗一股子蛮劲,就是咬定自己要挖铁皮石斛,“若是见着那药,我铁定能认识。”李崇气极,下定决定不再同她讲话。 **** 一直到了暮色四合,林青穗还是未归家,林青荞开始不安了,高氏更是着急,“村里头那些放牛的娃娃都回来了,都说没见着你妹妹,三丫头莫不是真上了凌云峰?” 林青松和青芜俩个挨家挨户的问,寻到孝叔家时,小丫头招招啊的一声,“哎呀,穗穗她去杜李村找崇伯了,她早上跟我说了,我忘告诉你们...” 林青芜气得要命,“我都去崇伯家找过了,崇婶儿说根本没见着人,三丫这个磨人精,真是要了命了!” “可是,可是穗穗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招招心虚得怯怯的,因为早上穗穗特地来找过了她,让她中午去她家,告诉她娘,穗穗去跟崇大伯挖药去了,让他们不要担心。 但是招招弟弟今晌午摔进了池塘里,摔得一声泥水,招招娘把她给好一顿打,骂她这个做姐姐的连弟弟都照看不住,她委屈了一上午,就把穗穗的事儿给忘了。 “招招,你好好说说,穗穗是怎么同你讲的?”林青松稳下心神,仔细的询问招招。 “嗯,她,她就说,她去找崇大伯挖药啊,说要去凌云峰顶头,可能今儿赶不回来了,得宿在山里头,让你们不要担心...” 林青松把这消息带回去时,高氏吓得差点又要发晕,“这丫头片子,”老林头又气又忧:“就没一个省心的。赶明儿全给嫁出去,免得烦心。” *** 这厢林青穗啊欠一声打个喷嚏,秋寒露重,日头刚落下,林岭里已是昏暗一片,若不找个山洞好好避避寒,只怕今晚得冻出个好歹来。 幸而李崇是惯常在外采药的,哪处有山洞能躲人,自然比林青穗要清楚,不声不响的赶路走到一处峰坳,趁着天色还未黑透,找到个能栖身的山洞。 “崇伯,这山洞真不错,”林青穗欢喜的钻进洞里左右探看,这山洞还算宽敞,两个人躲在里头绝不成问题,“我去找些柴火来。” 李崇放下草药背篓,靠着石壁沿边休憩,心头却免不得犯愁,这山洞固 分卷阅读14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然待两个人不成问题,但是林家那三丫头,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啊。 不想林青穗根本没思虑这回事,一心忙着捡柴生火。待捡了一抱细柴来,李崇不声不响递给她一个火石,林青穗抿嘴一笑,就知道这崇伯面冷心软。 林青穗很快就生起了一堆明火,她又接着出去捡柴,李崇也皱着眉头去帮忙,直到天色全暗,两人捡了一堆干木柴棍,应当能熬到天明。 林青穗借着火光,从筐子拿了几个甘薯山药块,用木棍拔开火堆,将口粮埋了进去煨熟。接着又从筐子里拿了一捧野果,“崇伯,您吃,”恭恭敬敬的双手捧来给李崇。 李崇这才发现,她那篓子里虽没挖得一株半根草药,野果子倒捡了不少,还知道山药块能吃。李崇板着脸把她那篓子提来,仔细看了那些果子,确定都无毒后才又还给她。 “伯,这些都没有毒的,您放心,”林青穗颇为讨好的笑笑,李崇接过果子,胡乱擦擦吃了起来,哼,竟然还挺甜。 待山药甘薯煨熟,林青穗又献宝的请他吃,薯香四溢,诱得人肚皮咕咕作响,李崇原不想吃她的口粮,架不住林青穗轻轻柔柔的劝,又恭敬又乖巧,这老林家丫头,往日倒看岔眼了,如果不是非得胡闹跟来挖劳什子药,这样的能干机敏,倒还真是个不错的。 这晚在家里的老林头夫妻俩,和在山上头的李崇都没睡好,一厢是担心一夜未归的幺女,另一边是守着了一晚上的山洞口。 山深怪多,峰林里时不时起一阵野兽野鸟哀鸣,李崇愤愤的扒了扒火堆,吃人嘴短,老林家那丫头倒睡得香甜,累得他守着山洞都不敢合眼! 林青穗又做了个前世的梦,她在守着个火炉子熬药,熬啊熬啊,熬了一晚上药都不见好,旁边不知道谁在问她,“这药是煎给谁喝的啊?”她初时想,可不是给娘亲喝的么,又想到娘亲早死了,“哦,是给婆婆喝的。” 那人又说:“你婆婆不是仙逝了么,你夫君还带着京城里头的三房娇夫人回来奔丧了的”,林青穗低着头再想了想,原来这药是煎给自己喝的啊,苦药喝了一碗又一碗,病却总不见好,只盼着,只盼着死前能看一眼我儿一眼,那人说个不停:“你儿不也死了吗?” “珣儿!”林青穗一个激灵被惊醒,正见山洞外头投来一缕霞光,天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单机的我好忧桑…晚上还要发一章,噗,好押韵啊!! 第8章 深岭幽幽,因已是深秋季节,山里头霜露尤其重,待日头升了上来,在林子里穿梭了一晌午的一大一小,早已沾了一身的湿气。 “伯,我们去那头,那头,说不定就能寻到铁皮石斛,”经过一日相处,林青穗愈发摸透了李崇的脾气,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吃软的很。 “石斛石斛,念都被你念晕了,你这丫头咋就这么倔呢,那铁皮石斛就那般容易采着?合着你时时念叨金山银山,金山银山,咱们爷俩就能在这山里头挖着金银?”李崇边摇头边不满的嘀咕,脚步却不由得往她指的方向走,“我回去非得告诉你爹,让你爹好好教训教训你。” “崇伯,您真能说笑,”林青穗难得笑得一团孩子气,遥遥指向一处崖山陡坡:“那边真有,我做梦梦到了!” “我还梦到了药王祖宗,给我赐了神农百草经呢,”到了崖山边,脚下的路十分不平整,李崇又忍不住拉她一把,罢了罢了,今儿无论挖没挖着那石斛,也要下山送这丫头回去,真是胡闹,“你倒是还知道这药一贯生在岩石上头,看来梦帝爷爷还挺看重你。” 林青穗被逗得笑个不停,这崇大伯当真风趣幽默,为人心善又好相处,林青穗暗暗盘算,若这回能采得铁皮石斛,卖了钱也得好好报答崇伯。 “到了到了,”伯侄两个好容易爬到山崖上,李崇拍拍裤脚:“就在这处找,找不到你就死心吧,乖乖跟伯伯回去。” 林青穗点点头,循着模糊的迹象,仔细回想多年前,是在哪处发现了那药。山崖颇险峻,山石崎岖,李嵩生怕她一个脚下打滑,摔一跤就不妙了,要是再运气差点,滚了下去可得出大事。 李崇顾自心惊胆战的盯着林青穗,却见这丫头步履生风,大步朝那山崖边处跑,李崇差点要喊她小祖宗,“三丫头,你跑哪去作甚,慢点走!” “伯,崇伯,就是这里,我想起来了!”林青穗眼尖,看到远处一尊棱角尖锐的怪貌大石,蓦然想了起来,是这里没错,当初她正是在那尖石边摔了一跤,滚了几滚之后,跌进了石斛丛里头。 遥远的记忆呼啸而至, 分卷阅读15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林青穗心砰砰的剧烈跳动着,脚步走得愈发的快,攀着岩石几步爬到山顶,“伯伯快来!我找到了,你看!” “啥?”李崇没细想她的激动的话,紧跟其后攀上了崖石,顿时被眼前所见震住,“还...还正是铁皮石斛啊,我的老天爷,梦帝爷爷当真显灵了?” 林青穗站在山崖石边,望着眼下大片山石缝隙中,长出的一丛丛碧色茎干的药草,急剧跳动的心脏都似要蹦出喉咙,手脚发颤,头脑发晕,激动的眼泪霎时涌了出来。 人世虽换,幸而老天厚待,山石无改,草木如初,日光之下,万物生生不息。 *** 林青穗背着沉甸甸的背篓下山时,执意要返还原路走,李崇劝她说:“天色都这么晚了,从这头下山去,脚程近的多。” “我在一路挖了不少陷阱,说不定能逮着一只两只野兔子呢?”林青穗擦擦额上的汗,眨巴眨巴着眼睛道,李崇不可置信:“你会挖啥陷阱?我咋没看到?” “伯伯在挖草药的功夫,可不够我挖好多阱洞了,”李崇知道这丫头倔,只得跟着她照原路下山,一路上还真设下不少陷阱,先前几个地方没捕到什么东西,但李崇看得分明,那套下的挺像那么回事。他心里头有些狐疑,这老林头家的三丫头,往日不显山不露水,却不想当真是低估了她。 两人再往山下走,林青穗同他套近乎,“伯伯,今儿要是捕到了野货,有一半是归您的。”“哟?”李崇不由得乐呵了,心道你这丫头挖得那么浅的口子,能不能捕到野货还另说,这倒先开始分猎物了,“咋这么好?” “伯伯今日带我来挖药,这份大恩,我无以为报,几只野货算的了什么,”林青穗一本正经的说,李崇哈哈大笑,带的颌下胡须一颤一颤的抖动,心想丫头这份心思倒是好的,“你这丫头倒有趣,明明是你带我去采的药,怎么就成了我带你去的了。” “可不就是伯伯带我去的,”林青穗脚步不停,“伯伯是好人,”李崇笑得合不拢嘴:“丫头嘴倒是甜,惯会哄人。”走了许久还不见捕获到猎物,林青穗面上虽看不出气馁,但李崇却怕她沮丧失落,一路看得格外仔细,生怕落了一鳞半爪啥的,竟让他给捡着一窝四小个鸟蛋。 李崇拿出两个给她,“你的野货既说要同我平半分,伯伯也不亏待你,鸟蛋也分你一半,”林青穗笑着收下了,再一路下行,走到一处草丛边,发觉那原先下的套子被动过,林青穗心一喜,口上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崇却先惊喜的喊出了声:“丫头!这处当真套着只野斑鸠!哈哈哈。” 两人快步跑过去,捡起那只斤来重的野斑鸠,你看我我看你的傻乐呵,“你真行啊丫头!”林青穗揉着脑袋笑得羞赧,“运气好。”李崇原先还只当她运气好,没过多时,竟又让她给套着一只兔子!林青穗硬要把那只兔子给他,李崇哎哟不停,“能干啊三丫头。” 就像是这一兔一鸠开了个好张似的,两人连路下山,接二连三逮着野货,最后统共逮着了三只兔子和两只竹鸡,两只雉鸡并一只斑鸠,李崇彻底服了青穗,竟不敢将她当小女娃看待了,“你爹如何教出你这么个能干丫头?当真是奇事!”林青穗笑得开怀,响起一阵银铃儿似的笑声。 青穗人矮力气小,多数野货都让李崇背了,东西有些重,但累得也开心。可是因逮野货耽误了功夫,还未到半山腰,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林青穗这才想起,来时没同爹娘说清楚,如今已过了两日两夜,只怕二老在家担心的很,脚下的步伐越迈越快。 “现在知道着急了吧,”李崇喘着粗气笑她:“你这闺女,能干倒是能干,就是太过鲁莽。”“伯,咱们今夜还能赶回去吗?”林青穗边疾步行走边急促地问。 “连夜赶路也不是不可以,你先别急,仔细颠倒,”李崇见她满脸急色,一头虚汗,小脸煞白煞白的,不由得缓声安慰她:“真要赶夜路的话,你待伯伯去找个火把来,不急,你先停下来休息会儿。”林青穗想想也是,山里头夜路不好摸黑走,便停下步,帮着李崇寻了松油树枝干,做了几个简易的火把。 不多时天色全黑,没有小径的密林又不敢点火把,怕火油星子溅落,燃起枯叶烧了林子,叔侄只好伴着稀薄的月色,摸爬滚颠着从密林子往山下方向钻,又因两个背了重物,还有几只兔子竹鸡是活物,用藤绑着挂在身上,重就不说了,气味尤其难闻,当真是苦不堪言。 千辛万苦钻出了密林子,到了半山腰有人走出来的小道,李崇才拿出火把点了,他这时累得手都有些哆嗦了,再看看林青穗,小丫头蓬头垢面惨兮兮的,脸上还挂着伤,血迹斑斑的,李崇苦笑:“你这丫头,回去你娘不定 分卷阅读16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得多心疼你。”林青穗无力的摆摆手,她如今又冷又累又饿,腰酸背痛两股战战,全凭咬牙撑着点精神劲儿,才没倒下去。 李崇看着她这样儿不忍心,“闺女,这不远处还有个小山洞,要不咱们爷俩再将就一晚,天且亮再回去。”林青穗虽确实走不大动路了,但想及家里的爹娘,还是咬牙摇了摇头,李崇又劝:“你这副模样,只怕再走下去得累出病来,再说,晚上赶路当真是不安全,这凌云峰的野兽大虫不是说着玩的。” “嗷!”像是呼应李崇说的话似的,他刚一说到野兽大虫,远处竟就遥遥传来一声凌厉兽吼,伯侄两个双双吓得一个战栗! *** 闺女两晚上没归家了,高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硬是阖不上眼,手上捏着块粗布帕子,时不时抹一把眼泪,老林头心疼得不行:“她娘,不是告诉你了,白日我去杜李村打听过了,是有人看到穗儿跟在崇郎中后头,一道往北边走了。老崇为人你还不放心么,有他在,想必也出不得什么事。” 高氏轻轻的抽泣了一下,没回声。“这丫头,回来我非得打断她的腿,”老林头咬着牙怒道。“你就知道打孩子,”怕吵到隔房的孩子们,高氏压低了哭嗓小小声儿,“万一我先去了,怎么能放心把孩儿留给你。” “你这是什么话!”老林头闻言声音一抬,高氏连忙拍他,“细声!”“惠儿,你说的那是什么话,不许胡言乱语,”老林头急急侧过身来,摸索着抓住了高氏的手,心里头涌现了一阵惊慌。 暗里虽看不清高氏的面容,老林头却感知到了她在瑟瑟发着抖,“他爹,”高氏眼泪连珠似的掉在枕边,“若我先去了,你如何带的了几个孩儿?孩儿们都还没长大成家,你又惯不会带孩子。” “闭嘴,”老林头还是头一次对高氏说这般重的话,“你再胡言乱语,明日去找老崇给你灌上几大碗苦药,看你怕不怕!” 高氏咬了咬唇,抑住就快溢出喉咙的哭声,“三哥,我只怕,只怕熬不了多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沉迷家长里短无法自拔…… 天使安琪儿们,冒个泡啊_(:з」∠)_求收藏,求评论~ 第9章 清晨的山谷野鸟啁啾,一处小山洞出口传来唰唰的树叶翻动声,末了从洞里钻出来一老一少,两人均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形容狼狈不堪。 “呸呸!”李崇吐掉嘴里面的树叶渣,再捏着鼻子挂上死僵了的兔鸟野货,“这一番折腾,可惜了这些货,都死透了。” 林青穗揉揉自己酸痛的肩膀,“没事,伯伯要是喜欢,我有空再上山给你再逮几只。”要是搁前几日,李崇定是当她在说大话,经过昨日种种,李崇再不敢小看这小丫头,他心中有许多不解之处,问了几句都被林青穗轻描淡写带过,只说是她堂哥林郁教的。 李崇先只听说林木匠斧锯钻凿功夫不错,未曾想还有这些本事,教出的小堂妹都这般能干,顿时对那林木匠好奇起来,寻思着下回若有契机定要结识结识那位。 李崇听青穗说还待再来,当即眉头一拧:“你这丫头,下回还想再来,难不成昨夜那遭就没吓住你?”林青穗偏头看李崇,见他满头枯叶碎枝,噗嗤一声笑,“伯伯可是吓着了?” 昨夜当真是惊险连连,李崇虽常在山野夜宿,却也从未曾真见识过豺狼虎豹。尤其那大晚上黑不隆冬,野鸟哀鸣,秋风肃杀,伴随着空中阵阵回响的野兽吼嚎,伯侄两个差点没被吓破胆,那当口也不敢再乱跑,只怕逃没两步就摔进豺狼窝,那当真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绝境了。 李崇壮着胆子听音辨了野兽方向,当机立断拉着林青穗往反处跑,慌不择路的寻到了一处小山洞,又搬了树枝来将洞口堵了,缩在洞里心惊胆战等天亮。 “伯,我后又仔细听了听,那大约是野猪在嚎吧,”林青穗看着心有余悸的李崇,咬着下唇暗笑,“若是张猎户来,说不定正欢喜的很呢,逮着只野猪可有不少肉吃。” “你你你...”李崇瞪圆了眼珠指着林青穗,“你这丫头胆子竟如此肥!”林青穗心情不错的往山下走,她想着这趟虽辛苦些,倒也算值,挖了草药能卖钱给娘亲治病,得了这些野货能给家里人开开荤,最重要的结识了崇大伯,以后再办些事都有了可说的由头。 快走到山下时,林青穗寻了机会将话问了出口:“伯,不若你收我做学徒可好?”李崇讶然:“啥?做啥学徒?” “就是,我想跟您学些药理医法,以后也有个防身的本事,”林青穗诚心实意的对李崇说,“你收了我当徒弟,以后我 分卷阅读17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定会孝敬您,给您和伯娘养老。” 李崇哈哈笑,“你这丫头,当真是奇特的,”时而行事作风不似个小姑娘,时而又说些三岁小儿才会说的天真话,“孝敬我也就罢了,你咋给我养老,不要嫁人了?”想及此处李崇心思一转,“我家小馒头,倒跟你年纪相仿...” “伯伯,您说什么呢!”林青穗连忙打住他,她如今确是再不想嫁人,“您别想岔了,我就是想跟您学本事,旁的您可别多想,李鹄还是个小娃娃,亏您思虑的这般长远。” 李崇讪讪的笑,有意换个话头,“待会儿伯伯送你回家去,好好跟你爹娘说说,免得你被你爹娘责骂,这般大的女娃娃几日不归家,当真还只见过你一个。”这就是不答应了,林青穗也心知自己这请求强人所难,便垂下了目光没再多言。 **** 快到日中李崇和青穗才走回丰杏村。正在村头江边洗衣的林青芜先看到了他俩,惊讶得目瞪口呆,手边的衣服都差点被江水飘走,回神后一路高喊着归家:“爹,娘,三妹回来了!三妹和崇大伯一同回来了。” 正在屋里做针线活的高氏和林青荞闻声一惊,高氏慌忙起身出门去迎,被门边的矮木凳绊了一脚,林青荞连忙扶住她:“娘!你慢着些,三妹既回来就好了,”在屋前劈柴的老林头扔了斧头去看外头,嘴上一声骂:“总算回来了,这缺心眼的妮子”! 远远的就见着那步履虚浮的一老一少两人,待走近一看,俩人不单单是灰头土脸,头发衣服乌糟糟一团乱,脸上身上还挂了不少伤口,高氏忍不住眼眶一红,却也没骂女儿,只柔声说:“回来了?”“娘...”林青穗低着头小小声的喊。 “娘,三妹妹打了山兔和野鸡呢!”林青芜在一旁欢喜地高声说,林青荞瞪了她一眼。高氏自然也看到了青穗手上提着的野货,背上还背了一篓子东西,正待伸手去接,却被老林头抢了先,老林头接过野货篓子等面上并无欢喜,反倒一直在忍着怒火没有骂出声。又因李崇也在,只得强笑着说:“她崇伯,您咋来了?”李崇疲惫不堪的点点头:“我是送三丫头回来的。” 老林头连忙请李崇进屋坐,“快进屋喝碗水歇息歇息”,林青荞快手快脚的倒了两大碗热水来,李崇和青穗坐下咕嘟嘟大口喝着,热水进了肚,才总算缓过口气来。 这一老一少都似吃了不少苦头,屋里人看着心里头都不是滋味,老林头不知说什么话合适,只得责怪自家孩子:“这不省心的丫头,累得崇叔吃了这样大的苦头,我待会儿再好好教训她。”李崇又添了一回水,才嘶声道:“没,倒不是因为这个。” 他又说:“可不就怕你俩责怪她,我才送丫头回来的,”老林头陪着笑,面容有些尴尬:“这不是,这丫头惯常无法无天的很,成天净胡闹。” 他越说越气:“就这回,都没跟家里人说过,闷声不响一溜烟就找您去了,晚上还没回来,急得他娘一宿没合眼,这两天都跑去您家四五趟了,幸好后头听人说,见着她跟您挖药去了,我和她娘才安了点心,这两天劳烦您照顾这妮子,我回头非得揍她一顿,让她长长记性不可。” 李崇摆摆手,“罢了罢了,三丫头是个有出息的,你俩也别打骂她,”他说完又看看高氏,心知是自己多虑了,这老林头估计也就雷声大雨点小,高氏更不像是会打孩子的人。 那一般的妇人,女娃儿不声不响的几天几夜不归家,一回来还不得先哭天抢地嚎上一顿,再噼里啪啦打一顿再说,这高氏却就单单红着眼眶,柔柔的问了几句作罢了,重话都没舍得说一句,难怪林三丫头胆大包天,多半是高氏宠出来的。 李崇想着又看向青穗道:“你这小妮子也太胆大了,这回是运气好,才让你完好无整的回来,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让你爹娘好一番忧心。” “可不是,”老林头气冲冲道,“下回再敢乱跑,休怪爹动手打你!” 李崇心道可不然,方才还说非得要揍她一顿,话没落音又变成了下回再打...他暗下摇摇头,老林头一家当真骄纵孩子,不过转念又想,女孩儿娇养些也无碍,养得林三丫头这般天不怕地不怕,也是分外难得。 再寒暄了一阵,李崇喝完水就要告辞:“我家中还有事,便不多坐了,”老林头出言挽留他用饭,李崇摆手谢过,背着自己背篓就要出门。 “伯伯,”林青穗连忙喊住他,“说好这些野货一半孝敬您的。”李崇笑了笑道:“你打的自然归你,我哪能真要,你娘身子虚,得吃点好的将养将养,再说你看你这么小个儿,多吃肉才长得高。” 林青穗态度认真,并不只说说而已,提着那些野货往他身上放 分卷阅读18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说了给您就是给您的,再说若没有您我也提不回来。” 老林头夫妻俩本就以为这些东西都是李崇打的,也不肯轻易占他便宜,当即把那些野货尽数还给了李崇,和他说了这么大半晌的话,话语也亲热多了,“崇老哥,你待孩子好,心意老弟兄领了,这东西你还是得都提回去,你家里头也难,我家三丫头不懂事,劳烦你照顾了两天,本就过意不去,怎么还能拿你东西。” “哎哎,你说说你们这一家子,”李崇哭笑不得,“当真是一家子奇人,这东西都是三丫头打的,我是上山挖药的,哪里会打什么野货。不过是出把力,帮三丫头把东西提回来罢了。” 这话说的老林头哪里肯信,自家女儿什么样子爹娘还不知道?三丫头哪里会打什么野货,又是一番推来阻去,一个非得让人把东西都提回去,一个硬是什么都不肯收。 “行了行了,”林青穗最后拍板,“我先前同崇大伯说好了,他一半我一半”,她又跟李崇坦言说:“伯伯您就别推辞了,实话同您说,以后要劳烦您的事恐怕还有许多,这些都是您应得的,你要不收下,我以后怎好意思再去找您。” 老林头见她这人小鬼大的模样,“诶嘿”一声,差点要捋袖子揍人,“幺妹,怎么同你伯伯讲话的,什么叫以后还得去劳烦他?” 林青穗瑟缩了下,却倔着要把那挂野货塞到李崇手里,跟着他出门,小声说:“伯伯,你就拿着吧。别忘了卖药的事儿,我得尽快将药卖了得钱,我娘的病耽搁不得,您若是要去城里了,记得跟我说一声儿。” 李崇见她这般坚持便也收了,老实说他也馋这口野味。既收了人家的东西,还有背上这篓子药也值不少钱,这点事儿李崇痛快地应了:“放心,伯尽快带你去。” 林青穗面露喜色,“那收我为徒的事儿...”“诶呀我先走了,”李崇连忙撇头,朝身后的老林头夫妻俩挥挥手。 李青穗好笑又无奈的皱眉,李崇末了犹豫地叹口气,“丫头,你要是个男娃...”他又边走边摇头,“男娃也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是要发两章,心累了… 第10章 “哎,你前日看着没,老林头家那三丫,跟着杜李村的崇郎中去了山里头,打了一篓子的野兔山鸡回来了呢。”金婶儿端着一簸箕豆子从晒谷场回来,路过花婶儿家顺嘴同里头几个妇人闲聊。 “可不是,我那天就在江边洗菜,亲眼看到的,”花婶儿正和妯娌们在择谷种,一边挑着虚谷一边说闲话:“这月份山头野货多,啧啧,老林头家能吃顿饱实肉了,那野兔,山鸡肉都是好东西,补着呢,好口福。” “大嫂你快别说了,”旁边位稍瘦些的妇人咂咂嘴道,“我家半年没见过肉了,眼睛都荒得冒星子,你说,要不让我家那个也去山里头碰碰运气?能捡只兔子也是好的,给娃儿们见见油水。” “就你家那汉子?除非兔子自己跑他身上来,看他能不能逮着,”妇子们打着趣儿笑话她,又有人问:“林家三丫头,咋就知道跟着崇郎中去山头打野货呢?” “还不是老林头那婆娘,三头两头的发病,常去崇郎中那里抓药,一来二去的,那三丫就熟路了,老林头家那三丫又惯会钻营,哪里有好处往哪里跑,这回竟让她给碰上回这么好的运气,崇郎中倒真是好心,”挨近灶台边的李媳妇酸溜溜的说。 “不是,我咋听我家招招说,那穗穗儿去凌云峰,是同崇郎中去学挖药的,”孝叔媳妇儿接话道,“学挖药?哟哟,”几个妇人媳妇子都不由得笑出声。 “就老林头家那惫懒货?她会挖药?”李媳妇笑得最开怀,她至今都记得初嫁进丰杏村时,老林头那三丫头死巴在门边上,不给喜果子就不走的事,那嘴馋样儿着实讨嫌的很。 “她要是能懂挖药治病,除非那日头打西边儿出来!” *** 老林头夫妻俩也不相信闺女能挖得什么药,但这些山货,既然崇郎中都说是青穗打的,老林头夫妻俩也就疑信参半的受了。做爹娘的,总免不得觉着自家儿女有长处在,先前不肯信,后想想,林青穗时常和那些男娃儿在外头疯玩,摸鱼掏鸟都学得精,到了山里头,会挖坑下套打野货,但也不足为奇。 “穗穗儿,”高氏傍窗坐在里屋床榻上,一边做着针线活儿,一边念叨着让青荞教青穗掌勺做食,“你先跟你姐学着炒几个简单菜式就好,一口吃不成胖子,慢慢学。” “哎,”林青穗软软糯糯的应一声,她姐妹俩在外头灶房,因此高氏并不知晓,林青穗只让她姐坐着添柴烧 分卷阅读19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火就成。 “这女孩儿家,将来嫁去婆家了,灶房活儿无论如何都要做的,你需用心跟你姐学,”高氏在里头再敲打她几句,李青穗悉数应了,手头的动作也没停下。 竹鸡胸腹内的零杂是先洗净了的,用少许盐巴腌会儿,再利利索索的剁了竹鸡肉,块块差不离大小。 早上哥哥从曲叔哪里买了两页豆腐回来,用熬熟了的菜籽油煎过,待两面黄的油炸豆腐片出锅,零碎鸡杂也腌得整好,清水洗过一遍,豆腐片儿混着竹鸡肝脏零碎,并些鸡脖鸡爪肉,搁了葱蒜调料爆炒,能炒出一大碗好菜来。 林青荞看着妹妹有板有眼的动作,颇为诧异,青穗自小就没下过几次厨,如今竟能这般有条不紊,动作麻利又干脆,火候也把握得很准确,半点不怕油爆不怕烟熏,该下调料下调料,该起锅起锅,最后一碗豆腐肉端出来,气味喷香,色泽也十分好看,林青荞将信将疑尝一口,当即竟没说话。 “姐,不合胃口吗?”林青穗问她,“不是,”林青荞摇摇头,有些不敢相信:“太好吃了啊,穗穗儿,你咋能炒得这么好?” 林青穗斟酌着说:“之前不是也做过几次么..也不是很难。”“荞儿,你妹妹学得如何了?”高氏担心青穗头次下灶做大菜手忙脚乱,时不时就得在屋里头问一声。 从前有她有荞姐儿,家里的饭食一并她俩做了,再不济还有青芜在,真正轮到青穗煮食的时候不多,但今后,今后青穗再怎么也是嫁人的,织纺浆洗,针黹炊煮,这些东西都要一样一样学起来。 高氏细一琢磨又觉得着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底下四个孩儿,个个都要操心,样样都是大事,哪里忙得过来。高氏想着便坐不大住,起了身想去亲自教导青穗。 进了灶房才知青荞姐妹将菜炒好,用干净的布箩罩着,灶台上还炖着一锅鸡汤,正咕咚咚的冒着热气泡儿,醇厚浓郁的肉香四溢,馋得人垂涎三尺,青穗见她出来,便笑着喊了声:“娘,待会儿汤还能熬好,您先坐一会儿。” 高氏看过尝过菜之后,同青荞是一样的反应,先前还有些怀疑道:“这当真是穗穗儿炒的?莫不是你姐姐帮你做的?”青荞无辜的说:“娘,就算是我做的,也不定能做的这般口味啊。”等老林头和青芜等人回来之后,吃过饭一个个也不敢相信,三妹儿竟还有这两把刷子。 青芜最为不服气,“当真不是娘亲或大姐做的么?”高氏敲了敲筷子:“谁要哄你作甚?眼见你妹妹样样都比你强些去,你还不定下心来,好好在家学做家务事,将来如何嫁的出去?” 林青芜鼓着腮帮子瞪青穗,“瞧把你给能的!”又撇过头暗忖,三丫炒菜怎么这么好吃? *** 眼见着渐渐入了冬,天儿越来越寒,妇人们大多只需留着家中,带着女孩儿们做些针线,办腊货等琐碎活儿。高氏开始着力教导女孩们持家做活,并且往外头放出风声去,让村里村外的媒婆子多替青松青荞留意着,看有无合意的人家。 林青荞今年已满十六,若说着眼相看人家,却也是到了年纪,可哥哥林青松却尚只有十五岁,且家中这样的光景,显然一时间办不起两场亲事,但高氏的意思是先寻着合适的,到时候再慢慢商榷。 林青穗先还只是有些疑惑,但看她爹这这日子成天往外头跑,而她娘亲近来不但教导子女忽而严厉了起来,且日日坐在临窗的床榻上做针线活儿,纳鞋底,绣帕子,做冬衣,怕是将压箱底的布头针线等都拿出来了,林青穗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想。 原先是托了李崇打听,城里那些药铺要收石斛,有消息了林青穗再与他同去卖,但这关头林青穗却等不及了,索性将药全收进背篓,跟她娘说了声去处,就背着背篓就去找崇大伯。 “崇伯,崇伯,”林青穗到了李崇家门口,踮着脚在篱笆栏门口处喊人,里头探门出来位和眉善目的妇人,这妇人身着素面交领上襦,靛青偏襟长褙子,头上插一根黄木簪子,显得利落又精神,林青穗是认识她的,连忙问礼道:“伯娘好,崇伯可在家?” 崇伯娘吴氏笑盈盈颌首应了,回首朝里屋喊:“他爹,林家三丫头寻你来了。”李崇哎哎应着从里屋出来,“三丫头你咋就来了?” 林青穗冲他笑笑,待李崇走近,才面带难色的道:“伯,最近我总觉着我娘有些不对劲儿,您上次在我家,可能看出她可无不好的地方了?” 李崇皱眉忖思一瞬,“你娘那面色看着,却是不怎么好,但那病...”林青穗知晓他又要说是顽疾,这也不怪李崇医术不济,他主要是祖传治跌打损伤的郎中,高氏那病痛在紧要的头壳中, 分卷阅读20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李崇心有余而力不足。 林青穗又只得忍下焦急道:“伯,卖药的事儿你打听得如何了?咱们今儿背着这药去临安城卖了吧,我看能得多少银钱,也好尽早带我娘亲去城里找大夫医治。” 李崇迟疑道:“打听是打听了,临安宋仁堂那边说是要收这个,但我后又想想,这药若是晾干了去卖,怕是能卖的更好的价钱呢。” “哪里还等得及晾干呀伯伯,”林青穗一听有药铺要收就迫不及待了,紧紧交叠着双手道:“您就陪我去一趟城里吧。” 李崇见她焦急紧迫,便点头应下了,当即转身回屋去放手上的药槌,也是和吴氏说一声,吴氏正捧着花生果出来给青穗吃,听闻他俩要赶去临安城,不免有些担忧道:“今儿天这般寒,三丫头穿得那样薄,要赶大老远的路去临安,连路怕是会冻着。” 林青穗感激地谢过了伯娘,只抓了一小把干果子,待李崇加了件外衣,正要同林青穗出门,吴氏又在后头追着喊:“丫头,丫头,”林青穗返身,只见吴氏拿了件桃红棉布冬衣走来,将衣衫往她身上一披,“这还是馒头他姐姐做姑娘时候的衣衫,婶娘洗净晒过的,旧是旧了些,你就囫囵穿着避个寒,别冻坏了小身子。” 这冬衣虽旧,却也是棉花实布做的,料子厚实,针脚也细密的很,林青穗哪里肯要,连忙推辞着谢过:“不用,不用伯娘,我人小体格好,不怕冷”。 “你这丫头,这天儿哪里有不冷的道理,”吴氏本就一贯好心肠,这几日又听李崇时不时谈起林家三丫头,言辞间颇为感叹,说这丫头机灵又能干,若不是生在那样的家中,好好教养必定是个有出息的,只可惜了一粒好种子,落在了石板上头。 吴氏心中便对青穗存了几分怜惜,今日一见青穗,这丫头乖巧知礼,容貌也不差,果真是个不错的,眼瞧着她衣着单薄破旧,这都快数九寒天了,还只穿着摞了好几个补丁的秋衣,惹得吴氏更加怜悯。 青穗左右都没有推脱掉这件冬衣,吴氏三两下利索的给她穿上,“你宝葵姐姐如今嫁了人,放在家里头的衣衫本就无人穿,被虫蛀了多可惜,你若不嫌弃是旧衣,就穿了去。” 李崇也在一边劝:“这有什么可推的,你伯娘给你的你就穿着,看你那嘴皮子都冻得青紫了,还嘴犟说不冷。”吴氏怕伤着小姑娘薄面儿,悄悄儿瞪了李崇一眼。 青穗被说得脸皮微臊,这才热着脸收了这衣服,心想着待以后手头宽裕了,再慢慢报答崇伯娘的恩情。与吴氏再三道别后,李崇与林青穗才走出李家,大步往临安城走去。 第11章 丰杏村坐落于临安州府偏西隅一带,傍山而立,无湖无河,是个穷乡僻壤之所。却好在出村口不过二里地,便是各州府通达要道虔沪官道,距临安府城路程也不远,沿南边相去三十余里即可达。 临安府城有小扬州之誉称,当地虽无盐铁矿等之利,却居京沪大运河之中,州府财利多倚赖商税船税,官府并不刻意打压商贾之风,加之交通便利宜行,各地行货船商常年来往驻泊,城中一派繁荣景观。 林青穗与李崇两人赶路走得急,又在半道嘉鱼镇搭了牛车,行路个把时辰便到了临安城内。下了牛车之后,林青穗无心闲逛耍玩,颇为急不可待的问李崇:“伯,我们可是直去宋仁堂?” 李崇不由思虑踟躇了一番。 虽他时常来城里药铺买药去用,但卖药却实乃头一次,这回口上是应下帮林青穗卖石斛,实际上到底上哪儿卖,能卖得多少银钱,李崇林这心里头也没底。 不过他既答应了青穗,前几日便特地托嘉鱼镇的同行王郎中,在城里打听过行情,王郎中道如今石斛行情不错,大户人家女眷贯用这物调理养护,因而石斛价格水涨船高,成色好的铁皮石斛,能卖出几两银一斤的高价。 李崇以走街串巷行医治病为生计,赚得的银钱也不过养得一家温饱,若说在山间挖得值钱的奇珍药草,这还是头一次呢。林青穗那一篓子石斛,起码得有五斤以上,哪怕只卖出十两白银,也差不离是他一年的收入了。 这一般的小药材铺子,哪里愿出这么个大价钱,一气儿买如此多的生药石斛,就听说大药房宋仁堂那边,近来需要收些石斛,但他跟宋仁堂素无往来,同行相轻,大药房那边最看不上他们这些乡野郎中,因此李崇这当口,竟无端有些犹豫踌躇起来。 “先去各药铺问问吧,”见林青穗骨碌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全然信任的看着自己,李崇暗暗有些惭愧,领了人直奔药坊街道。 药卖得并不顺利。街道巷里的几家药铺医馆,李崇领着青穗一一 分卷阅读21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问过,那些伙计药徒见是乡野郎中带着女娃来卖药,有些看都不看,直接不耐烦的挥手赶人,再有一些说收是收药,就是要得不多,价钱也不大合适。 药铺的人先是不大信他俩真有铁皮石斛,怕是拿次品冒充的佳品,李崇放下背篓让坐堂大夫再三验过货,老大夫点过头后,掌柜又欺他俩村野来的不识货,把价格压得极低。 来时王郎中给李崇透了个底,干药石斛少不得十来两一斤,生石斛二两一斤也不算多,因此李崇一口咬定,非得二两一斤才肯卖药。 但那药铺伙计轻飘飘的嗤一声:“你当你这玩意儿是灵芝人参呢?也不去打听打听行情,石斛这玩意又不是多珍稀的药材,顶多五百文一斤,再高一文都没这个价的。” 李崇忍气吞声的陪着笑脸,“小哥,这石斛虽说不抵人参珍稀,却也分个好次优劣,我们这是三年生的老铁皮石斛,上等的佳品,得值这个价。” “你说是三年生就三年生?”那伙计本就是个不大识货的,只是掌柜的有意让他出面压价,才任他在这信口胡诌,“保不定你这药是真是假,江湖郎中行医半靠运气半靠骗,拿着假药说好药,我们掌柜心好,才收你这草药,你去那边大药堂问问,看人家理不理你?” 他见李崇无言以对,愈加得意地哼哼两声:“你这郎中,反正是从山里头挖来的东西,没费半点本钱,掌柜的收你半两银一斤,还不知足,胃口未免太大,见好就收罢。” 李崇行医治病十几年来,虽说行走乡里上不得大台面,但去到哪家不是客客气气的对待,哪里曾受过这样的轻侮,当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老脸被这轻狂小儿说得薄红。 “小哥不认得好坏真假倒也罢了,你们坐堂大夫却是识货人,方才你家老大夫闻嗅尝看半晌,也未曾妄言一个假字,小哥你红口白牙,看都未看过药,单凭两片嘴皮子一掀,便说是假货,未免有些轻狂了呢,”李崇正臊着脸想再多说两句,站在他身后的林青穗却探出身来,仰头望着那伙计柔柔的说。 那伙计哟呵一声,正要开口斥一声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您先别急着抢声,药是真是假,还得问你家大夫,”林青穗又开口道:“孙老大夫,小女便只问您,您说句公道话,这药是真是假?”她侧头看向远远坐在堂后的老大夫。 孙老大夫孙熹这才抬起眼皮看向这边,只见那丫头小小的一个人儿,站在李郎中和那伙计之间,还不到两个大人的肩膀高。小姑娘的相貌清秀,说话的声音轻柔不失清脆,态度不卑不亢,目光坦然,并无畏色,一时竟看不出这是个从村野来的小丫头。 孙大夫年过半年,是这妙手堂的坐堂老大夫,医术虽不甚高明,医德却还算过得去,当下只得含含糊糊道:“倒也看不出是假。” “那便是真了,”林青穗点点头,朝孙熹欠身行个礼,“多谢老大夫这句公道话,这石斛既价格谈不拢,我们再换处地卖就是,不过,”她再转眸看向那伙计,“小女本以为,药铺上下,哪怕伙计药徒之流,也该懂些药理之道,小哥你无知无畏,却也怪不得你。” “只是大夫郎中都是治病救命的大善人,连乡野村人都知感激敬重,小哥身为医馆伙计,也算是半个同行,却这般轻言诋毁医药之术,妄言行医之道不过靠运气哄骗,也亏得你馆中大夫容得下你这般眼孔浅显,浑话连篇,”她说完再不看那伙计一眼,拉着李崇的衣袖道:“崇伯,我们走吧。” 林青穗自顾拉着李崇迈步往门外走,那伙计被她说得蒙怔了片刻,待反应过来正要开口再骂,却听孙大夫开口喊住了那两人,“李郎中,小姑娘留步。” 伙计不明其意的朝孙大夫看去,孙大夫却也看都不看他,只道:“李郎中,你那石斛确实是难得的上乘佳品,不过我这里所要不多,至多买你一斤,不知你可愿卖?” 李崇本以为卖药无望,还要让小姑娘出言帮自己辩驳,正对青穗心怀愧意,不想事情又有了转机,当下一喜,哪里有不愿意的道理,可青穗却扯了扯他的衣袖,旋身对那大夫道:“容小女冒昧一问,不知是孙大夫想买我伯父的药,还是这妙手堂要买?” “有何差别?”孙大夫捋了捋山羊须问,“孙大夫要卖,我伯伯自然是愿意卖的,二两银一斤石斛,大夫也知我这药值这个价钱,”林青穗再行个礼道:“若是妙手堂要买,那怕是有价无市了。” 此言一出,许久没作声的医馆掌柜都沉不住气了,“哟嚯,小丫头,你这话是说,我妙手堂要买你的药,你还不卖了?” “是,”林青穗点点头,“不大想卖。”掌柜的哧的一声轻笑,正要讥讽她两句,却听孙大夫又道:“即是如此,那 分卷阅读22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便老朽个人买你一斤药吧。”掌柜的和那伙计同时转头瞪向孙大夫。 林青穗这才点点头,再同李崇进屋,走到孙熹问诊的柜前,林青穗从李崇背着的篓子中,信手抓了几把石斛出来,用竹纸包了之后,掂了几掂,再加了几根,“足一斤了,还多了二三两,以谢孙老大夫方才的公道话。” 孙大夫哈哈一笑,竟就这么信了林青穗,也不再过称,道一声:“小姑娘倒是个能人,”说罢便从钱袋中,摸出了几块碎银并铜板子,凑足二两银,交付给了林青穗。 林青穗再屈身行礼道别:“多谢老大夫。” *** 林青穗走了之后,妙手堂掌柜和伙计皆不敢置信的看向孙熹,“孙老,您这是?” 孙熹拿了那包药让伙计去称,“要不你验验?” 伙计偏不信那小丫头的邪,拿着药包捆了钩上小银称,“我就不信了,那小丫头就有这般能耐,掂量掂量就能抓出几斤几钱?” “诶....”那伙计忽地变哑巴似的闭了嘴,“哟,”孙熹定睛一看,畅快的笑声道:“还真刚刚就多出了三两呢,小姑娘倒挺厚道。”掌柜的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孙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问:“方才你们可叫过我?” “叫过什么?” “那小姑娘,怎知我姓孙?”孙熹抚须疑惑道,小伙计啊的一下,细想了想,好似叫过,又好似未叫过,“大约是叫过您老的吧,被那丫头学了舌去。” 孙熹拿了药包倒也不作多想,只似不经意的对那伙计道:“开门迎客接客,我知你有你的难处,但眼光须清明些,言辞需谦逊些,毋妄言论长短。”伙计脸一热,知道方才那话说得不合适,言外之意也开罪了这老大夫,只得低着头呐呐赔不是,“小子鲁莽了。” 这一斤三两铁皮石斛,孙熹当真没有给妙手堂当作药用,而是私下卖给了城西李员外家夫人,那夫人感激不尽不说,还足足打发了他三十两银做赏头,这自然都是后话。 出了妙手堂的李崇青穗伯侄俩,待走到僻静的巷口,两两相顾久久无言,林青穗是觉得今天因自己的事,累得崇伯受此轻侮,心中有愧。 而李崇却在用疑惑的眼光在打量青穗,这老林头家的三丫头,跟个谜团似的,相处的越久,反而越发让人看不透。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铁皮石斛,作用就类似于冬虫夏草那种,养生调息用的……不过价格啊药用啊在这里经不起推敲,看看就行了别当真,噗╮( ̄▽ ̄)╭~~ 第12章 李崇看了林青穗片刻,便移过目去不再赘言,他并不愚钝,自然看出了这闺女的不同寻常,不过,天底下稀奇的事多了去了,早慧并不是过错,他虽惊讶疑惑,却也不便刨根究底问太多。 反倒是林青穗一路不安,追在后头小心地问:“伯,你觉着方才那孙大夫如何呀?” 李崇粗眉一扬,又想起桩事来,郎中看病需望闻问切,患者一举一动都得看在眼里,细微征兆都需用心揣摩,长年行医使得他的观察力比一般人更为敏锐,所以他记得清楚,方才进了那妙手堂时,明明无人唤那大夫为孙大夫,林青穗却一口喊出了那人姓氏,他不由脱口问道:“你如何认得那孙大夫?” “嗯?”林青穗先是有些迷茫,而后像是意识到什么,瞳孔内闪过一丝慌张,她强自镇定的笑笑:“我哪里认识那老大夫,不是那伙计喊得么,我留心听见了。”李崇点点头,没说多话继续行路。 林青穗颇为心虚地噤了声。她当然认得那孙熹孙大夫,她还知道,将来崇伯会把他儿子李鹄,放在这妙手堂里跟着孙大夫学药。 因为这妙手堂,正是当年她常为贾家婆婆抓药的医馆。不过当年的伙计不是这位伙计,掌柜也不是这位掌柜,只有那孙老大夫,几十年如一日的守在妙手堂中,成了妙手堂的老字号,活招牌。 她适才初进门时,见着那年轻许多的孙老大夫,当即也是被唬了一跳,之后伙计有意为难崇伯,她站出来那一番争执又故作姿态,也正因为了解那孙大夫的性子。 孙老大夫孙熹这个人,崇医尚道,善名远扬,遇到这种事,定会出面讲公道话以显示他仁善公正的心怀。而林青穗本意也是为斥责那轻妄伙计一番,卖药倒是其次。 表面看来,孙熹是个德医双馨的杏林妙手,但他也有泥古不化之处,比如,他不会对徒弟倾囊相教。 李鹄在他那里学了十来年的医药之道,尚只学得他三分本领,并不是因为他的医术有如何高 分卷阅读23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超难学,而仅仅因为孙熹素来藏私不肯教授。 李鹄曾暗下跟她抱怨过,他学了这些年药,总觉着不得其道,也没学到能走出去独当一面的本领,林青穗就给他出主意,让他时常请老大夫喝两把小酒,趁着他微醺之际,好好请教请教学本事的要领之处。 之后有次孙老大夫酒后失言,总算对着李鹄道出了实话,孙熹说:“老话说得好,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猫教老虎,得留一手,全教给了你,我吃什么?” 难怪妙手堂流水似的掌柜伙计,铁打的坐堂老大夫。 林青穗想到此处,不由得摇了摇头,她虽只是一介女子,却也知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方是正道,那之后李鹄便心灰意冷,草率还了乡,林青穗心中大为不忍,又对李崇道:“伯,那孙老大夫,其实也不是顶好的人。” 李崇诧异,“那大夫不是买了你的药么,怎地你还认为他不是好人了?” 林青穗一番苦心却不能言,正琢磨着如何开口,肚皮却响起一阵呼噜噜之声,伯侄两个面面相觑。日已正午,他俩连朝食都不曾体统吃过,正巧行至城北正祥胡同,路边全是卖瓦碗灶锅等器具的,只巷尾一角有间小小的摊铺,简陋地搭了个小小的草棚,棚顶上头两面各挂了块灰扑扑的幡布,浓墨粗笔各自写着一个面字,一个茶字。 李崇与青穗行至面摊前,里头不过摆设了三张矮木桌,并几条做工粗糙的长条板凳,无其他客在,小灶台旁坐着位褐衣妇人,见人来连忙起身来迎,“两位客人是吃面还是吃茶?” 林青穗想请崇伯吃好一些,便问:“有何种面?何种茶?” 这妇人面色似是闪过一丝羞惭之色,继而飞快地掩过那丝不自然,她热切地看着林青穗,轻轻柔柔解释道:“小客人,面有肉丝泼面,阳春面,茶有葛艾茶,味道不错的,您试试。” 因她说话的声音细柔软绵,同自家娘亲有些相近,林青穗便多看了她几眼,这才发现,这妇人的面相生的十分标致,白面朱唇,黛眉明目,气质婉柔,并不像是个做惯小买卖营生的娘子,倒像个养在深闺的美娇娘。 那妇人见林青穗在端详她,面上竟还隐隐显出薄粉来,林青穗压下心中疑惑,客气地对她道:“来碗大碗的肉丝泼面,小碗的阳春面,一壶茶,多谢了。” 李崇知她点了肉泼面是为自己,便说:“阳春面无甚滋味,上两碗肉泼面,”妇人听罢颇为为难的看向林青穗,林青穗轻叹一口气,道:“听我伯父的罢。” “哎,”妇人面色露出些喜色,这才柔声应了,旋身去灶台忙活煮面。林青穗四顾打量了一番这小面馆,这面摊虽摆设简陋,案桌台灶倒擦拭得还算干净,碗筷也用木桶罩着免得沾灰,可见这妇人是个手脚勤快且爱洁净的。 按说这时辰应当正是饭点,这条胡同卖吃食的又少,这妇人面摊的生意却这样不好,林青穗本以为是因这妇人抹不开面儿,不敢吆喝揽客来吃食。 但她很快就知晓了真正的,根本的缘故了。 因为这面煮的,实在太糟蹋粮食了... 那妇人端上来两海碗,不明是面坨还是面条的汤食,汤水煮成浑浊的暗黄色,上面铺着一层炒得焦黑的肉糜,林青穗和李崇盯着桌案上的面碗,再缓缓抬头相顾一视,两人目光之中都带着不敢置信的震惊,这样的面,竟还能摆出来卖…… “客人慢用,”那妇人再小小声的道一句,大约自己也了无颜面,低着头看都不敢看他二位,涨红着脸放下面汤碗筷,就折身回灶台边马扎子上坐着去了。 李崇和林青穗都不是胃口刁的人,也不愿为难这面薄的美娇娘,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捏了竹筷,夹着面坨艰难的吃了起来。 这两海碗焦肉泼面,分量倒是十足,滋味一言难尽,亏得李崇青穗两人还算口糙,又加之腹饿难忍,才闷头无声的咬牙吃完。 “大婶,”林青穗喝完整碗葛艾茶涮口,才起身喊那妇人一句,“结账。”李崇从袖中摸出几个铜板来,林青穗拦住他:“伯,我刚刚可得了一笔大钱,一碗面钱您别同我争。”李崇揉着肚子没再说话,那妇人期期艾艾的慢步挪过来,缓缓竖了二根葱白的细指,“两文钱一碗。” “茶呢?”林青穗又问,那妇人像未料到她竟还要数茶钱,受宠若惊的摆摆手:“茶钱就不必了,就当,当请二位客人吃。” 林青穗从小荷包里拨了四个铜板子出来,递给那妇人,本欲起身就走,那妇人却又软声问了句:“客人吃的...可还满意?” 林青穗咬咬牙,由衷得说了 分卷阅读24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声:“大婶您这手艺,我觉着,还需多练练,”妇人的面皮唰得一下红到耳根,林青穗竟莫名过意不去,只得求助李崇:“崇伯觉着呢?” 李崇直截了当的说:“大娘子不该摆这面摊,为难自己也为难客人。”李崇背了篓子就走,林青穗只得紧跟其后,刚迈出这小面摊,迎面走进来个十二三岁的玉面小少爷,那小少爷着浅蓝直裰,带黛色方巾,端端一副小书生打扮。 林青穗原以为他也是来吃面的客人,不由侧头打量了他一眼,小书生踏进棚子,喊了一声:“娘亲,”林青穗方知他是那美娇娘的儿子,李崇边走边摇头,难得地在背后还论人长短:“妇人家如此不精厨艺,换门生计也是好的,何苦累人累己。” 林青穗也觉得舌根犹在发苦,叹息:“大约没做惯吧。”她又忍不住偏头看那小书生,总觉得那人长得有些面熟。 走出面摊之后,沿路卖杂货的摊贩都有意无意朝他俩投来同情的眼色,可见这附近大多人都领会过那美娇娘的手艺,林青穗郁郁不平,方才进面摊的时候怎就无人提醒一句? *** 吃过午食后,李崇便领着青穗直去宋仁堂,宋仁堂是临安城叫得上名号的医馆之一,里头有号称华佗后世的舒云大夫坐镇。舒云大夫医术据说一等一的高明,许多达官贵人都曾屈尊亲自来过宋仁堂就医,使得宋仁堂愈发声名显赫。 堂内求医问药者众多,里头几个药徒各自抓方煎药忙碌不停,好容易有个停了脚步,见李崇和林青两个在堂中四处张望,便告诉他俩:“问诊的在东次房,买药的在西厢。” 李崇连忙告知了来意,那药徒听说他俩人来卖药的,挠了挠后脑勺道:“这个我却不知晓,不若等我抓完这副方子,帮你问问掌柜的?”李崇再四谢过,不多时那掌柜便急色匆匆的走到堂前来,见着李崇青穗二人,倒也有礼的很,拱手问道:“不知郎中所卖何药?” 李崇则将背篓里的石斛给他验看,掌柜略略看过,却也爽快的很,“石斛嘛,收是收的,你这药不错,我们全收也无事,”李崇青穗二人心中一喜,颇为不敢置信竟这般轻易就能将药全卖出去。 李崇面带喜色连连道谢,掌柜的点点头应和着,招手唤来一个伙计:“你领着这二位去后堂称药,”掌柜这般好说话,李崇倒不好意思问价钱了,正要随着伙计往后堂走,林青穗却留了个心眼,出声问:“哎,大掌柜,您还未告知我们价钱呢。” 那掌柜的似是事务繁忙得很,驻了足回首爽朗一笑:“噢,你看看我,忙得脚不沾地,都忘提这事了,这石斛嘛,一般的五百文一斤,你这个成色不错,收你八百文吧。” 李崇和林青穗脚步一僵,挂在脸上的笑也尴尬了起来,林青穗再道:“大掌柜,您看...我们这个是铁皮石斛呢,”掌柜的昂昂眉:“我知道啊,怎么,价格不大满意?” 林青穗讪讪的笑:“是过低了些...”掌柜又哈哈笑出声,“你这个小姑娘倒是精明,这样,我看你这丫头也投眼缘,给你破个例,一两一斤,”他再朝伙计招招手,似是给了天大的颜面,“你就同账房说,就说我发的话,一两一斤给这小姑娘。” 伙计乐声应下,“好嘞,您二位请!” 这当口,李崇青穗两人当真是进也不能,退也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第13章 那掌柜干脆利索的甩下几句话,说罢背过身又要走,林青穗不得已厚着脸皮再哎哎两声:“掌柜,掌柜,”掌柜折过身来,眉毛高高扬起,笑容减了三分:“怎么,还有事?” “哎哟,有事小客人你跟我说就是,”一旁的伙计都看不下去了,皱巴着一张脸道:“我们掌柜的要忙的事儿多着呢。” 甚至连李崇都有几分难为情,人家大掌柜事务这般繁忙,拨冗前来接待他个乡野郎中,又将价钱一升再升,他若还不满意,岂不是显得尤为不知礼不知足。 “赵掌柜,并非刻意耽误您时间,实乃您定的这价格不大合适,”林青穗不同他笑面虎赵权绕弯子,正了正面色,快语直言道:“不瞒您说,方才我在别的地儿卖了些货,二两银一斤的铁皮石斛,一个铜板都没有少我的,您这边买的多,价钱自然可以商量,但也没这个对半砍的道理,您说是不是?” 小姑娘板着张小脸说些一本正经的话,她竟还知道赵掌柜的名头,赵权和那伙计面上都闪过一丝意外,李崇如今的心态却颇有几分古井无波,见怪不怪了。 赵权似是沉吟着点点头,眼里有抹玩味的笑,背着手转身直视林青穗,“ 分卷阅读25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原来这是小姑娘你的药啊,”像是好心逗她玩似的,“那你跟伯伯说说,你要多少银钱?” 林青穗知晓他在嘲弄自己,认真地道:“价钱可以商量,您给开个公道价,一两银委实说不过去。”赵权却忽地哈哈一笑,像是听了个了不得的笑话儿似的,指着那伙计说:“你看看你看看,这小丫头好不好玩。” 伙计微微愣了一瞬后,顿时也迎合着笑得开怀,“乡下丫头不懂规矩,掌柜您别同她胡搅蛮缠。” 说罢便对着青穗竖眉瞪眼,“爱卖卖,不卖便背着你的药走人,我们宋仁堂所用之药,可都是专门从药行那边进的上品药材,你这山里头挖的东西,谁知道成色是好是坏,再说你这是鲜条,鲜石斛易腐,没放两天全烂坏了,你去外边问问,哪家店会一气儿收这么多鲜条,我们堂里收了你的生药,还得请炮制师傅炮成枫斗才能卖。” 这宋仁堂的伙计显然比那妙手堂的在行得多,砍起价来有理有据,一顿唇枪舌战说得林青穗都有些发怔。 “你当草药是大白菜呢,从地里头挖了出来就能用了?十斤鲜条做一斤枫斗,这里头有多少道工序,得多麻烦你可懂?炮制师傅多难请,得费多少银钱才请得动,炮出来的药还不一定全能用,你说说,我们掌柜给你这个价钱可有亏待你?可不是你胡搅蛮缠?” 伙计言之凿凿,确实有他的道理在,什么枫斗鲜条,十斤做一斤,说起这些药理,林青穗的确一窍不通,因而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那伙计咄咄逼人,小丫头被驳得哑口无言,看着有些可怜,李崇适时站出来接了声:“小哥,您说的自有道理,我侄女尚且年幼,不懂这些门门道道,你也别往夸张里说吓唬她。” “一来您说的鲜条制枫斗确实麻烦,但一般也就五斤鲜条炮一斤干货,远不用十斤之多,二来,鲜条二两银一斤是正价,山野郎中虽没见过世面,却也知晓大户人家买鲜条都是十几两起价,枫斗更是尤为名贵,几两银买几钱药都是有的。” “行了行了,”赵权听这他几个说这一通早不耐烦,脸上的笑意散个干净,“郎中,同你说实话,你这点货我本没放在眼里,不过近来医馆确实缺这石斛,我才同你扯皮这般久,为着这几两银钱误我如此多功夫。” 赵权不耐烦的挥挥手,“买卖不成仁义在,一人退一步,一两五钱一斤,再多没有了,愿意就去后堂称货,不愿卖就请回吧。”这回是当真要走了。 林青穗连忙几步上前,“赵掌柜,我愿意卖,”赵权这才勾出点笑来,“小丫头倒是机灵,懂变通,不错。” “不过我有个请求,”林青穗接着说:“您要是答应了我,往后我挖了石斛还上您这来卖,我们那儿还有许多上好的石斛。” 赵权眉头一紧,疑惑地盯着她,片刻之后,缓缓开口道:“你说。” **** 林青穗回到丰杏村已是日暮,她贴身放着荷包里沉甸甸的,脚步却十分轻快,嘴角边难得地一直挂着笑意。 丰杏村村道傍山,山脚下是一垄垄狭长连片的水田,划成方块格子的水田星罗棋布,贯穿其中的是一条蜿蜒曲折的江流,水源是荷田县从京沪运河开凿过来的渠道,沿路还有几支山溪分流注入,因而这溪江水势不算太大,一年四季却也没断过流,村里靠着这江水灌溉左右良田,田里一年两熟的米稻养活着村里人。 这时节水稻子全收了,枯黄的稻梗也大多搬了回去,田野遍地光秃秃的,一眼望去,只可见成片荒芜的褐土泥田,以及远处连绵起伏的大山。 晚暮虽寒,好在崇伯娘给的冬衣暖和,晚风夹带着凛冽的寒气,空气中弥漫着故土独有的味道,林青穗重重地吸一口清新空气,寒意入腑,泠然醒神,舒坦极了。 远目所及,村道,泥田、江溪、山林、房屋...如此熟悉且真实,她心中忽而有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踏实感,这样的踏实感令人轻松而愉悦,再世为人后,林青穗头一次真正感觉到了惬意。 加快步伐往村中走,在村头口的露天井里喝几口清甜解渴的井水,夏花婶赶着她家几只水鸭子嘎嘎的走过,林青穗笑着打招呼:“婶儿,您家的鸭喂得真好,膘肥体壮的。” 夏花婶儿乐呵呵的道:“一年到头就盼着这点肉吃,可不得当祖宗似的好生伺候着。” 林青穗嘻嘻笑着再往前走,路过那棵百年老杏树时,停步仰着头望了一会儿。一旁座屋里头的祥叔见着了她,笑话道:“穗丫头,现在树上连片叶儿都没有,就想着吃杏子呢?” 林青穗侧头看他,笑着回道:“好久 分卷阅读26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不曾吃过这树上头的杏子了,叔您这一说,当真有些馋嘴哩。” 祥叔哈哈笑:“小丫头,待来年杏子熟了,分给你家那份,让你娘亲给你吃个饱实,”林青穗同他笑着道别,回头再看了一眼老杏树。 杏树旁边就是祥叔家的屋子,他家屋房同村里许多户人家的一样,后屋是土砖砌就桩基,前屋有一面用坚木料板作的隔墙,祥叔是勤勉人,备了许许多多的柴火过冬,屋墙边齐整的叠码着一排大块的劈柴不说,连那老杏树底下都堆满了一捆捆柴荆。 而祥叔家旁边连着的就是大牛哥,次之是柏二爷,再接着田伯....紧挨着的家家户户,无一不是在屋墙外堆满了干枯好烧的柴垛,林青穗沉着脸想,若是有哪里起了个火引子... 想起前阵子做的梦,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可这事急不来,同林郁堂哥的迁居那桩一样,哪怕知道将来会有不好的变故,却不是她短时间内能解决得了的,得走一步看一步。 幸而娘亲这事有了好苗头,林青穗疾步往家回,走着走着就快步跑了起来,她有一个好消息迫不及待的想告知娘亲。 “娘,娘,”林青穗一气儿跑进家门口,朝着屋里气喘吁吁地喊。 高氏和老林头却都不在屋内,只林青荞和林青芜在灶台边烧着火,见着她后抱怨一句:“小姑奶奶,你总算回来了,成天不见人影,哪儿野去了?” 林青穗朝里屋看看,“爹爹和娘亲呢?”林青芜面上有些喜色,高兴地说:“爹爹陪着娘去陈塘村去了。” 林青穗心跳倏地漏跳了一拍,“哪里?”“陈塘村,”林青荞柔声道。 “陈..陈塘村?下阳县那个陈塘村?” 林青荞点点头,林青穗却是脸色一变,方才进屋的欢喜陡然散尽,心里蓦地涌起一阵惶然,出口的声音也变得尖利:“娘亲去陈塘村做什么!” “我正要跟你说呢,”屋里光线昏暗,林青荞没有看出她的失态,边往灶火里投柴,边喜声道:“娘亲看病去了。” “看病?”林青穗惊讶又茫然,“去陈塘村看病?陈塘村哪里有什么正经大夫!” “陈塘村有没有大夫你哪里会知道?你再野也野不到那里去呀,”林青荞笑着唤她来烤火暖暖手,走近火灶旁,林青芜看到了她身上的粉桃冬衣,问:“咦?你哪来穿来的新衣衫?” 林青穗却陷入了愣怔,她失神地坐到灶台边的小矮凳上。陈塘村这个名头,让她陡然间慌张失措,她捂着脑袋趴在膝盖上,看病,陈塘村。 想不起来前世的记忆里有过这么一出,她又辗转的想,那陈塘村有什么大夫? 大姐说,她哪里会知道陈塘村有没有大夫,她当然知道,下阳县陈塘村,贾家所在的陈塘村,她在那里熬了几十年,从满瀑青丝熬到华发早生,从鲜泼泼的女孩儿熬成死气沉沉的妇婆子。 她那一生的经历中,没有哪个地方有比陈塘村更多更深的记忆了。别的她不好说,但陈塘村定然没有医术高明的大夫。 贾家公婆年迈多病,她也病疾缠身,但从来都是要坐着牛车马车前往临安城看病。先前家境贫苦,就在妙手堂开方抓药,后来贾家郎君考取了功名,他老贾家一跃成为临安州府多少人家艳羡巴结的对象。 林青穗这个糟糠妻,也能去临安宋仁堂找仙手舒云大夫看病了,所以她会认识孙熹,也认识赵权,连舒云大夫都是认识的。 她把前前后后都回想过一轮,再次确信,陈塘村没有大夫。 娘亲,她去陈塘村找谁看病? 第14章 “三妹。” “穗穗儿?” “林三丫!” 身旁有人大力扯了她一下,林青穗乍然回神,抬起头来怅然若失地啊了一声,“二姐,怎么了?” “问你话呢,”林青芜气呼呼戳她,林青穗茫然地问:“什么呀?” 林青芜好奇地扯着她的冬袄左看右瞅,语气带着点羡慕:“我问你从哪里穿来的新衣裳啊?挺好看的。”林青穗长舒一口气,满脸疲惫的道:“今儿天冷,崇伯娘见我穿的薄,好心给的,说是宝葵姐在家时候的旧衣。” “好看是好看,”林青荞轻蹙眉心,神情有些不赞同,“但是...怎能随意就穿了人家的衣裳呢,咱们家还不起这个人情,穗穗儿,明儿还是还回去吧。”林青穗不欲在这细枝末节的事上 分卷阅读27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让大姐不悦,遂无力地点点头应下,林青芜却有些舍不得,眷恋地摸摸衣料,小声说:“既然是崇伯娘好心给的...” “芜儿!”林青荞声音一重,林青芜撇撇嘴,缓缓收回了手,低下头停了话。林青荞又有些不忍,软声安慰她:“娘这些日子在做冬衣了,待过年咱们也能穿上新衣裳,我那件让给你穿,高兴了吧。”林青芜还是低着头,闷声道:“娘说,那是,大姐你的嫁妆,怎么能让给我...” 林青荞故作轻松的嗨了声,“什么嫁妆呀,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呢,”林青芜又失落的说:“娘那儿统共就那一匹青布,爹爹娘亲都几年没身像样的衣裳了,怕是轮不到我,再说哥哥也要娶亲,咱们家连纳采礼都没有...” 林青荞轻轻叹了声,这日子过得,如同举家上下全困在了严丝合缝的闷葫芦里,一眼望去,连零星光亮都看不见,半点出路也寻不着。 林青荞一时无言,沉默着用铁钳夹着柴棘入灶,林青芜也没再说话,屋内只能听见火苗舔着锅底的细微声响。林青穗脑子昏昏沉沉的,她见二姐低落难过,揉着眉头随口说道:“改明儿去城里买几身衣裳吧,爹娘,哥哥姐姐,每人买两身,统共也花不了几钱银。” 林青芜惊圆了嘴瞪她:“好大的口气!几钱银?还每人买两身,统共花不了几钱银?三丫你是在白日做梦呢吧。”林青荞绽了个苦笑:“三妹同你说笑呢,你跟她较什么真。” 林青穗还是在思虑陈塘村的事情,想得头痛,暗暗打算明日去陈塘村打探打探实情。她听二姐在数了一通苦楚,心里也闷得慌,便宽慰她道:“不哄你,待我明日去看看娘亲那边情况如何,过两天就带你去城里,买新衣裳新鞋都可以,噢,还有过年的年货,一并买了,咱们也好过个热闹年。” “你发癔症了吧!”林青芜忍不住伸手打下她,“痴人说梦还说上瘾了,别说几钱银,你现在要能拿出一钱银子来我喊你作姐!”“噗,”林青荞被两个妹妹稚气的对话逗笑了。 林青穗挑挑眉,神情显露出一丝促狭,“拿出一钱银来,当真喊我作姐姐?” “当真,只要你拿得出啊!”林青荞鼓着腮帮子放狠话,她又想到了什么,连忙给了自己找个回旋的余地,“不行不行,得一两银子!说不定郁哥哥上回挣了大钱,当真给了你一钱银子呢。” 林青荞插了句嘴作证:“这个倒没有,我上回看到了,郁哥哥给了三妹七个铜板子,也算顶顶大方的了,哪里能给一钱银那么多呢,你当他是去挖了银矿不成。” 林青芜听大姐这么一说便放了心,昂着头有点小得意,“你要是拿不出...”“拿什么呢,什么银矿?”进门一道嘶哑低沉的少年声音,林青松拖着疲惫的步子慢慢走进屋,听姐妹几个在脆声谈笑,面容也不由舒展了些。 “三妹妹和二妹在设赌局,”林青芜捂着嘴轻笑:“要是穗穗儿能拿出一钱银子,芜儿就喊她作姐姐。”“一两!”林青芜纠正道。 “净胡闹,”林青松也低低的笑了声,他从水缸了舀了瓢冷水喝,冰棱棱的凉水入腹,扫去了些许乏困。他是家里的除爹爹外唯一的男丁,要渐渐变成顶梁柱撑住这个家,将来也是姐姐妹妹们的靠山,林青松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他心思沉,寡言少语,小小年纪就让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 “哥哥累了吧,莫要喝凉水了,”灶台上的水烧得沸腾了,林青穗起身拿了只瓷碗,就着火光倒了大半碗热水,让她哥来坐下歇息。 “哎哎,你别以为哥哥回来了,就想赖账啊,”林青芜同她哥哥学舌:“哥,你不知道,三丫放了大话说,要给我们每人买两身衣裳,还说什么不过几钱银子,你说她好笑不好笑。” 林青松嘴边泛起一丝苦笑,从怀里摸出三枚铜板子出来,他帮人家割了一天的草料,不过得了大钱三文,还千恩万谢那户人家出手阔绰,要是真能有几钱银子,那该多么好啊。 “哥哥不要去割草料了,”林青穗借着火灶微光,看着少年哥哥粗糙黝黑、满是伤口的手,心口发紧,“换门生计也比这个好,再说咱家也有点子钱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啧,你别光动嘴说啊,”林青芜朝她摊开一只手,“倒是拿钱出来啊。” 林青穗索性解下贴身放的软布荷包,递到她二姐手中。林青芜手中一沉,见是三丫当命根子护着的绣花荷包,面上看着胀鼓鼓的,失笑道:“你不是装了许多石头子充数吧。” 她拈着荷包晃荡荡摇了几下,有金属相撞的声音溢出,不过她从来没听过银钱铜板相碰声,只当是小石子相叩的响儿,几下扯开荷包口,往里头一摸,手指 分卷阅读28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触及冰凉凉的硬物,心口倏地跳的有些急促,面上却仍是不信的笑道:“哟,挺滑溜的石头子啊,挺像回事。” 林青芜摸了一锭“石头”出来,凑近火灶边眯着眼瞧,却仍是辨不出这是何物,“这是什么?” 林青荞往灶里添了把火,火光更亮堂了些,她也挨过头来看,只见是一枚光滑圆溜的银色石头,她也从来没见过银子,问青穗:“这哪来的玩意儿啊,看着倒是精致。” “那是二两银锭子,”林青穗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屋里三人却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什么?!”林青荞和林青芜异口同声地尖声道。 林青穗从木柜子里摸了油灯出来点上,这是稀罕物,家里许少用的,不过这时没人顾得上说她。林青芜抖着手把荷包袋递给哥哥,语音都在打颤,她用力吸了口气:“哥哥,哥哥你看看,可是三丫说癔话哄我们玩儿?”林青荞拿着那枚看着确实稀奇的锭子,挨着火光仔细端详,心跳也有些急促。 林青松同样抖着手接过荷包袋,往里头摸了摸,触及最底端的一些圆板子,拿出来瞧,失声喊道:“当真是铜板儿!” “真的是银钱,不是哄你们的,”林青穗端着那盏油灯放在桌案上,拿过荷包,将里头的碎银一个个摆了出来,再之后就是一些铜板子,放在桌上也有一小堆。 得亏当初她娘给她做得荷包够大,二姐青芜那时还笑话她,做这么大的荷包,可是还想着装大钱?“我的天老爷!不是发梦吧,”林家那三个娃儿心中齐呼道。 “我前几日不是和崇伯去了山里头,挖了许多草药回来,今儿全卖了,得了这些银钱,统共十二两五钱。”林青穗清了清嗓子,与哥哥姐姐解释道。 “十……十二两?就是,就是打了野货那天?”林青荞的小心肝儿颤了颤,她回想三妹妹哪里挖了什么药,终于想到了什么,吞了口唾沫,抖着声地问:“难道,难道是那些草茎茎卖的?” 林青穗点点头,林青芜犹然不肯置信,“不可能吧!不会吧!银子怎么会长这样呢?”林青荞青松也拿着银子又嗅又摸又咬,“这就是银子?当真是银子?” *** 这日夜晚林家四个孩子都没有睡好,那三个一人揣着锭冰凉凉的银子,躺着架子床上惴惴不安到天明,生怕贴胸口放着的滑溜物只是石子儿,昨夜种种当是一场大梦。 林青穗却是仍在琢磨娘亲那事,辗转了一晚上,直到黎晨时际,困意袭上头,她虚闭着眼睛,似是陷入了梦境,脑海一片混沌,分不清自己如今置身何处,又是何人,眼前似是一幕幕惨淡凄凉的境况,有人在嚎啕大哭,有人在不依不饶的吵闹,还有人在高声痛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瘦瘦矮矮的小丫头从门口进来,见到屋内有许多大人在闹闹腾腾,眨巴着不安的大眼睛四处张望了会,之后咬着指甲盖儿溜进了里屋。 林青穗不由得跟着她走,只听见她嗓音软软糯糯地朝着屋里喊,“娘,怎么外边那么多人啊,”无人回应她,小丫头半点不晓事,又憋着嘴不高兴的说:“娘,你莫忘了,今儿我十岁生辰呢,说好了要煮圆鸡蛋给我吃的。” 屋里有女孩子哭哭啼啼,边哭边说:“穗穗,穗穗,娘亲不在了。” “咯咯喔~~!”邻居家的公鸡一声报晓。林青穗抖地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 第15章 (修) “三妹,你怎么了?”林青穗猛然起身,林青荞就被惊扰了醒来。她本身睡得就不沉,侧旁青穗的动作有点大,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林青穗瘫坐在床头,佝偻着半边身子,手上不住地抚着胸口,呼吸急促且粗重,竟像是魇着了。 “穗穗儿,”林青荞又轻轻柔柔地喊了声,她摸着床架坐起身,伸手轻缓地抚着林青穗的背脊,“可是做了不好的梦,不怕不怕,姐姐在呢。” 过了许久林青穗才稍有平息,“梦生三千,多数都是假的,不怕,”林青荞的嗓音带着江南水乡的柔意与绵软,如清幽山谷的绣眼鸟儿轻啼,让人听着熨帖又舒缓,林青穗茫茫然地侧头朝她看去,晨曦里隐隐可见姐姐秀婉的面容,她正担忧的望着自己。 “姐,”林青穗的嗓子有些嘶哑,没头没脑地问一句:“我生辰是什么时候?” “咿?怎么连这个都忘了,”林青荞微微有些错愕后,道:“腊月十七呀。” 林青穗又沙着喉咙问:“今儿什么时候?”林青荞眼里更是讶异,见她恁般虚弱疲累,只好想了想道:“今儿,应是十一月二十。”林青穗身躯一僵,手 分卷阅读29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指无力地抓了抓床褥。 如果梦中属实,娘亲会在自己十岁生辰当日…十一月二十,腊月十七,连一月都不到了? 她一言不发地捞起自己的衣裳,来不及穿齐整就急忙地下了床,手脚却仍在发软,腿一落地就是一个趔趄,林青荞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姐,我们得去找娘亲,我们得快些去找娘亲,”林青穗嘴边细声碎碎念着,一边抖着手脚盘好冬袄的襟扣,“我要带娘亲去找舒云大夫,或者去济世堂,哪怕去京城。” 林青穗一边念叨着一边往外走,林青荞虽没听清她所说的话,却被三妹这似失去理智一般的模样给吓了吓。“穗穗儿,别急,你先等等,”林青荞连忙出声喊住她,又推醒一旁的青芜,“芜儿,松儿,都起来算了罢,穗穗说要去找娘亲,这孩子。” 林青荞快手快脚地穿衣起床,疾步出门去拉住了正要外出的林青穗,“三妹!你怎么了这是?” 林青穗面色惨白,连唇色都泛着灰白,“姐,我做了不好的梦。娘亲,不好的梦。” “梦是反的,你个傻丫头,”林青荞叹一声气,拉着她赶紧进屋,今儿变了天气,屋门一打开就是一阵呼啸而过的风雨,呜呜咽咽的寒风,扫过脸颊就如刀刮似的,林青荞闩好堂屋木门:“你先别着急忙慌的,有事儿慢慢说,娘亲好好着,不过是看病去了,那是大伯娘作中介绍的郎中,理应是稳妥的。” “大伯娘?”林青穗一个惊讶,侧头看向她,“你是说,那陈塘村的什么郎中,是大伯娘告知娘亲的?” “是的啊,穗穗儿,昨夜不是告诉你了啊,娘亲看病去了,一大早闹腾什么嘛?”林青芜和林青松睡眼惺忪的从里屋出来,林青芜打了个哈欠,又打了个寒颤,“今儿怎地落雨了,好冷。” “也不知爹爹娘亲那边怎么样了,”林青松望着堂屋窗墙外的风雨担忧地说了声,林青穗愈发茫然无措,这事跟大伯娘又有什么关系? “哈,三妹竟是个离不得娘亲的三岁小娃,”林青芜再打个哈欠,跺跺脚道:“进屋再说吧,冷煞了人,我起火去了。” 四人进屋燃起灶火,林青荞将原委经过缓缓告之了青穗。 因上回林青穗在山里头带回了好几只野货,高氏想及大伯家的林郁待穗穗几个孩儿一向不错,人情债总要还的,便拿出了半边野兔肉,让青松送到了林大伯家。 这野兔肉稀罕,林大伯便收下了,对高氏的成见也淡了些,昨儿大伯娘赵氏便揣着几个腊豆渣团,来三叔家串门子,说这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图尝个鲜儿,熏烤的豆渣团子喷香下饭,高氏也高兴地收了,还请赵氏坐下烤火吃茶。 俩妯娌又聊些家长里短,扯着扯着便谈到高氏头疾上头,赵氏听说高氏近来头痛得更厉害了,不免也跟着揪着心,之后她忽地想起,在娘家做姑娘时候有个手帕交姐妹,从前也有身患头痛病多年,上回无意听她提起,说是在哪个云游郎中那里吃了几帖药方,竟把头痛病根治了再没犯过一回。 正巧这时老林头从外边回来,听说这消息岂不高兴,当即询问赵氏那郎中是哪方高人,事关治病救人的事,赵氏也热心,当天晌午就陪着老林头夫妻俩,去了离丰杏村不大远的富谷村,问了赵氏那手帕交姐妹,她是在哪里吃得药,吃的又是哪些药。 那姐妹叫彭二娘,也是个顶善心的人,她告诉了高氏,自己当初是在一个叫寿翁仙人那里看的病,那寿翁仙人是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时常云游四方,顺道替人治病解难。 事无凑巧,经由彭二娘再一打听,竟听说寿翁仙人如今就在陈塘村内,眼下去找他看病还来得及,晚些时候只怕他又走了。 有了彭二娘这个好生生的先例,又听说谁谁也是那寿翁仙人治好的,老林头俩夫妻难免不心动,下午就坐牛车去了陈塘村找仙人。 “估计那陈塘村的路程远,昨夜爹娘才没赶回来了,”林青荞跟青穗解释:“你别担心,大伯娘说了,富谷村那彭二娘,是打娘胎落下的头疾,都让寿翁仙人给治好了,娘亲这病定也无大碍。” “你若要去,那也得等雨停了,和哥哥一道儿去啊,”林青松连忙点头,“是啊妹妹,不急在这一时。” 林青穗很想告诉他们,此事要紧急迫的很,但转念一想,她是再世为人,可哥哥姐姐们实则尚且年弱天真。提到喉咙里的话又咽了下去,只得叹了叹气,耐着性子等雨停。 天公作美,这场寒雨不多时便停了,兄妹两个这才带好蓑衣斗笠,冒着凛冽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阳县 分卷阅读30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走。 *** 再到陈塘村时,林青穗一路恍恍惚惚,这村里的山水桥路,同脑海里的记忆相差无几。可越是熟悉,林青穗越是心慌,若是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陈塘村来。 林青松领着她进村后连路问人,陈塘村人听说是找寿翁仙人,不少人热心地指路:“寿翁仙人吗?知道知道,近来许多外村求医的都找他,那仙人如今暂居在族里的祠堂中,你们可也是来求医的?” 村里人的语气十分热络,好似这寿翁仙人当真能用仙术医法治病似的,林青穗心中的狐疑更甚。 林青松不识路,一通胡乱绕弯子,林青穗腿都走软了,索性领着他直接往祠堂走,到了地儿时,李青松挠挠脸不好意思道:“三妹妹,你真聪明。” 林青穗白着张脸摆摆手。她这时心跳急骤心口发虚,因就在方才,她竟路过了贾家的屋门口。 林青穗说不准如今自己什么心思,她对贾家人并无怨恨,虽贾家公婆待她严厉苛刻,贾家郎君待她亦是疏离无情意,可细想来到底情有可原,那时候她那样的家境,又是那样的性子,大字也不识一个,却能嫁给秀才的儿子。 那贾家虽也是穷得饭都吃不饱,却也是读书人家,尤其贾家郎君后来还当上了大官。门不当户不对,她哪够资格当官家娘子,贾家人没有休了她,已是仁至义尽,还有什么好怨的呢? 前身之事,哪怕林青穗如今想来,都只能将一腔苦水往肚里咽,只能叹一声天意造化弄人。可她虽无怨意,却再也不想与那家人沾染上半点干系,桥归桥路归路,最好见都不要再见到那家人面。 “这位小哥,可是来找仙人看病的?”林青穗刚一寻思完,耳边恰恰传来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当即天灵盖一个激灵,惊恐地抬头望去,只见祠堂正门开了个半人宽的缝儿,里头站着位青衣妇人,那妇人脸面略带棱角,颧骨颇高,嘴唇很薄,正捏着块洗得发灰的帕子,笑吟吟地对她二人喊。 “婶儿,寿翁仙人可就在这处?”林青松远远地朝她躬身行个礼问,“是呢,是呢,”那妇人朝他俩招招手,“外边天冷,你俩孩子快进屋来避避寒,可是来看病的?”她又问了次。 林青穗从未见过这妇人待路人这般客气过,她本来就怕她,这陡地惊吓间,更不敢轻易过去,可林青松却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往门口走,老实巴交地道:“多谢婶儿,是我家爹娘昨日来找仙人看病,我们是来找爹娘的”。 “找爹娘的啊,”妇人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又问:“你爹娘是何村何人?” “我爹娘是丰新村来的,姓林,排行第三,不知婶儿可知,”不待林青松说完,那妇人便打断他:“你爹娘在里头呢,你们自己进来找吧。” “多谢婶儿,”林青松面上一喜,正要拉着青穗进门,那妇人又道:“咦,小哥来时莫不是没有打听清楚规矩?”林青松一愣,道:“什么规矩?” “若想进这仙人门,就得先交三文拜仙钱,”那妇人板着脸摊开手道。 林青松一脸惊诧错愕,林青穗却莫名松了一口气。是了,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位。 那无孔不入,雁过拔毛的贾家婆婆,水七娘。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下..加快情节推进 = = 第16章 抛开偏见凭实说,贾家婆婆水七娘此人,精明能干,手腕了得,极会持家。 贾家公爹贾义正是个只会空吟之乎者也的酸腐秀才,自持读书人远锄耕,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年到头所得收入不过官府所发的二斗粮,每日却需二两黄酒,三两肉地伺候着。 贾家儿女都是娇宠着长大的,两个姑娘自幼跟爹爹识了几个大字,就当自己是会吟诗作对的大小姐,学她们爹爹的做派,从不肯干田地里的粗活,厨灶也是不进的,洗几件衣裳就说将手指洗粗了。 唯一成器的,仅仅只有他家小儿,贾德贾清文。 贾清文天资聪颖,是块读书的料子,水七娘将厚望全数寄托在他身上,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要什么给什么,只恨不能摘下天上的星子给宝儿。 要养活这样一大家子人,得攒出钱来供小儿修学念书,偶尔还要接济水家娘家,可见这日子过得有多么艰难,可水七娘生生咬牙撑了下来,还供出一个文曲星降世的朝廷大官来。 连林青穗有时都不得不佩服她,贾家婆婆的确确很有本事,林青穗在她身上吃了许多苦头,却也学了很多本事。 分卷阅读31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可再有本事,陈塘村人都不大喜水七娘,因为这人实在太过精明小气,恨不得将别人便宜占全,自家不舍得出一分,同人打交道,只绞尽脑汁地得好处,雁过都得拔下三根毛来。 就好比现在,这陈塘村的祠堂又不是她贾家的,怎么进屋还得数三文大钱? “婶儿,我们..我们不是来拜仙的,只是...来找爹娘的,”一听说还要给钱,林青松不由得愣住了,结结巴巴地解释。 “找爹娘也要进屋啊,跨进门就要钱,这是我们的规矩,”水七娘一改方才的笑脸迎人,正色肃然道,“你当仙人这般好见,进了祠堂就是沾了仙气,保平安聚福气,三文铜钱还是看在你俩小儿的份儿上,大人都收五文的。” 林青松还在犹豫不决,水七娘将脸一拉,做出要关门的样子唬他:“不愿数钱便罢了,那你带着你妹妹回去吧,只是丰杏村离这路程可不近,也不知这天寒地冬的,你妹妹这小小的人儿,天黑前能不能走到家呢。” 林青穗深知水七娘的脾性,不给她这三文钱的好处,今儿这门是当真进不去的,不愿与她多纠缠,稳了稳心绪后,从怀里摸出三枚铜板子,小声道:“容..婶婶儿放我兄妹进屋。” 水七娘转眼间又喜笑颜开,正要伸手来拿,林青穗却攥紧了手掌,“我们先进去再给大婶钱儿。” 水七娘眼珠子一转,笑道:“小丫头,我方才说的,可是一人三文,你兄妹二人若要进来,统共要六文钱的,”林青穗就知她会来这么一出。 “若实在进不得那便算了,我娘统共只给我俩三文钱,”林青穗摇摇头叹息,抬头跟她哥说:“哥哥,我们先去找户人家歇歇脚,三文钱大约能住一晚了,还能多出顿饭来呢,反正娘亲看完病自会回去,我们明日回家等去。” 林青松本就是陪妹妹来的,她说不进去便不去了呗,兄妹二人转身就要走,水七娘连忙哎哎叫住,她见这小丫头穿着还算周全,还以为能多诈出几个子儿,谁知这俩娃娃统共才三文钱,还知道去找人家暂住一晚,水七娘拧着帕子一跺脚,“三文就三文,见你俩兄妹可怜,婶儿就通融一次放你俩进去。” 林青穗这才转身,进了屋后才将铜子儿给她,水七娘鼻头一嗤:“心不诚可沾不得多少仙气哟。” 贾家婆婆的吃相一如前世一般难看,林青穗能避则避,直接拉着哥哥的衣袖直去祠堂内找人。陈塘村祠堂修得气派,主屋是庙堂,村中人祭祖拜贤都在此地,前院是宽敞的庭院,主屋后堂修了可供人暂住的厢房,寿翁仙人是在后堂东厢房里,一般外村人来,都还得水七娘领个路,趁着当口她又能要几个领路钱。 谁知林青穗扭头就走,看着竟熟门熟路的很,水七娘哟呵一声,还真是小看这丫头片子了。 进了后堂,果真见有不少人在东厢房排着队儿,等着那寿翁仙人看病开药方。 林青穗兄妹眼望着一路找过去,在队伍末尾边,恰恰看到自家爹娘,林青穗欢喜的几步跑了过去,搂着高氏的腰就喊:“爹,娘!” “穗儿,松儿?”老林头和高氏惊讶地道,“你们俩怎么来了?” “妹妹不放心娘亲,一早就急着赶来看你,”林青松对她娘说。“你娘来看病的,有啥不放心,”老林头曲着食指轻轻敲了敲林青穗额前,“你又不是三岁小娃了,怎还离不得娘亲身边半步?” 林青穗眼眶无端有些湿润,小声对她娘亲道:“娘,这寿翁仙人也不知靠不靠得住,咱们去城里找大夫看病吧。” “你这孩子,人小心思多,”高氏笑着抚着小女儿的软发,细声解释道:“这仙人靠得住,你看这来往看病的多少人,都说仙法似的灵得很,只需吃了几贴药就见好了。” 林青穗偏头看向这一行队的人,略略数来就有十几位,看来这寿翁仙人的确很受崇信。 后边有妇人见到青穗俩兄妹,和声笑言问:“林家婶儿,这是你家小子和姑娘?”“是的呢,”高氏半搂着青穗笑声回人:“家里就这一个小儿,姑娘倒有三个,这个是最小的,幺女爱撒娇。” 前头又凑来一个妇人谈笑:“三个姑娘好呀,一家有女百家求,林婶儿面貌生的好,儿子闺女都标标致致的,到时候你家门槛儿都得被媒婆子踩塌啰。” 林青穗微微笑着同前后叔婶们问好,又引来一片赞叹:“哎呀,瞧你这小闺女,多大方知礼,林婶儿好福气。”高氏听了夸赞笑意更甚,面色都红润了几分。 几人说笑间,只见那水七娘也扭着步子进了后堂,望见林青穗这处,诶 分卷阅读32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诶喊了两声:“都笑笑嚷嚷什么呢?吵着仙人看病怎么得了,一个个不都还病着呢,怎就这么有精神气儿? 高氏几人顿时便消了音,水七娘说话这么没遮拦,大伙竟也没生气,甚至还陪着笑道:“七娘,我们这头离得远,说话也没多大声儿,应当吵不得仙人。” “姊妹几个都别怪我说话直,”水七娘转瞬间就变个脸色,作出似心直口快的模样:“仙人号脉看诊,旁边半点声儿都不能有的,就怕有吵嚷声扰了仙人思绪,耽误人家看病事大,”这边妇人几个连连细声称是。 水七娘又看看林青穗,问高氏:“这是你家丫头?”高氏笑着点头,水七娘扁扁嘴,含糊不明道:“倒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高氏还当水七娘也在夸青穗,回笑得真心实意,林青穗心底不由叹了口气。 那仙人看病慢,许久才能出来一个,老林头先排着队,林青穗拉着高氏找了个僻静点儿地方,细问详情:“娘,你不是昨儿就来了么,怎地到今日还在排队看病?” “你不知道这仙人的规矩,头三日一日一副固本培元的药,到了第四日,才能下方子提药走,”高氏回道。 “那咱们岂不是还要在这待三日?”高氏点点头:“可不是,家近些的就先回去了,咱们离得远,一来一去也不方便,你爹就说先在这住上三天。” 林青穗依然不放心,“可这什么寿翁仙人,我从来都没听过他名头,再说谁家大夫像他这么故弄玄虚,下方子前还得先耽误三日功夫,娘,我们还是去城里看大夫吧。” 高氏无奈又好笑:“你能听过谁的名头?待会儿你见着仙人就知道了,当真灵得很,半点不用我自己说哪里疼痛,他把了脉就能断出病因,还处处都说对了。昨日喝了一剂药,感觉好得多了。” “当真这般厉害?”林青穗皱着眉头将信将疑,只好跟高氏一同排着队等,又过了半个时辰,才轮到他家看病。 那寿翁仙人就是个故弄玄虚的主儿,在屋内竟也带着顶黑纱帷帽,他穿一身水青素面长衫,端坐在一座黄木茶几前,几案左方燃着一盏香炉,右方摆着一套茶具,茶壶口还冒着袅袅热气。 乍一严看去,倒是仙风道骨得很。 林青穗规规矩矩地陪着高氏半跪半坐下,不动声色地端详着这所谓仙人,高氏恭谨地问好:“辛苦仙人替我诊脉。” 因林家这一行有四人,阵仗看起来有些大,那仙人明显不悦了,端着茶壶斟了盏茶,沉着声不急不缓道:“人太多,扰混清息,出去几个。”他刻意压着嗓音,一时竟听不出年纪来。 老林头连忙欸欸点头赔罪,“穗儿,松儿,你俩出去。”林青穗朝她爹使了个眼色,小声说:“爹,我陪着娘,你出去吧。” 老林头眉头一瞪,林青穗皱巴着脸哀求,高氏只好安抚道:“穗穗儿特地赶了来,就让她看看吧。”老林头才不情不愿地领着青松出去。 几案上叠着块白帕子,高氏坐定后,将右手摊放在帕子上,那仙人只伸出了三根指来,轻轻摁在了高氏素白的腕子上。 林青穗不由眉心一蹙,号称寿翁仙人的这位,原以为是个七老八十的老道士,可他露出来的手指白皙修长,指腹圆润,肌肤光滑紧致,一看就知是双养尊处优的手,并且,还很年轻。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儿们,危机预警,最近作者菌……会有个很重要的考试……哭了…… 第17章 一位养尊处优的年轻郎君,放出的名号竟叫做寿翁仙人? 林青穗心中疑窦丛生,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那仙人,几案上香炉里正燃着香料,散发出阵阵清雅的香息,和缕缕茶香相得益彰,让人闻之心情舒缓,安神宁心。 仙人把脉只用了片刻功夫,收罢手在帕子上拂过指腹,再端了茶盏啜了口茶,茶壶茶杯香炉是陈塘村族长家的器具,都是些做工粗糙图个实用的玩意,但经由这仙人一番做派,竟显得这些物件尤为精巧雅致。 高氏小心翼翼地问那人:“不知神医可找出,能治我这病的合宜法子了?”仙人摆摆手,又招手没头没脑地喊了句:“你来看看罢。” 他话一说完,从后边又走出个人来,林青穗抬目一看,才发觉仙人身后还摆着架绢素屏风,那屏风以水墨作画,画的是空谷竹林,林青穗呼吸一紧,这是贾家公公贾义正用来附庸风雅的杉木屏风。 好在屏风后头走出的并不是贾义正,这人同样带着黑纱帷帽,穿一身青莲绸袍,腰间一系素锻腰束,身架似未长开,高挑却精瘦,蹬着双玄色棉靴 分卷阅读33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几步走上前,不似寿翁仙人的讲究,顾自蹲在案前,示意高氏再伸出手腕。 高氏似见过这位,并不惊讶,只再次摊手在案上,还道:“劳烦小大夫。”林青穗眉心一跳,这位竟是寿翁仙人的小徒儿。 这徒儿号脉方式谨慎许多,至少是五指全压在高氏的经脉上头,沉吟许久后,才开口道:“较昨日更清明了些。”嗓音清冽,却是个少年声音。 高氏面色顿时多了几分喜色,那师徒两个玄之又玄一番讨论,什么邪风侵体,气虚脉浮,气血堵淤...高氏虽听不大懂,却也知这二人在商议她的病情,不敢再出声打搅,只屏气凝神静坐在一旁。 这师徒俩讨论半晌,大多是师傅在讲,徒弟安静听着,一会后,那徒弟示意高氏往他那边靠了靠,伸出手在高氏颧弓之上的穴位处按了几按,又问了高氏病情发作如何的痛法,会接连痛几日等话,林青穗疑惑地看着这二人,带了那样的帷帽遮眼,也能看得仔细? 高氏慎之又慎地一一作答,徒弟与师傅再接着商榷。这回说的是如何写方开药,徒弟似乎用的方子不够周全,被师傅驳了几句,再过一盏茶功夫,徒弟也没嘱咐些什么,只挥挥手对高氏道:“今日就这样,明日再来看。” 这二位郎君通身皆是好气度,举止架势做得十足,难怪能唬得一干村人信以为仙人再世!林青穗却蓦地腾起一股无名火来,现下才回过意来,刚刚这徒儿说的那句“较昨日更清明了些”,只怕“清明”二字说的不是高氏,是他自己罢。 师徒二人显然是在拿村人疑难杂症练手,好教那徒弟诊脉看病,若是寻常小痛小病便也罢了,当她娘亲这病都急得火烧眉头了,人命关天的事,竟由这二人这般轻言儿戏。 林青穗气一上头,绷着张脸发作道:“不知小大夫可看出个二三来,从前听人说,医者事关生死,没在医馆磨炼个十几二十年,都不敢出门替人看病,您说是不是?” 徒弟的帷帽轻微地抖动一瞬,似是偏头在看她,高氏连忙拉住青穗,边向那二位道歉:“这妮子,人小不懂事,胡说些稚气话,二位神医莫当真,她就是个不晓事的小丫头。” 林青穗咬着唇侧个身,朝那师傅深深鞠一躬,哽咽道:“不管您是何方神圣,求求您,我娘这病病得重,拖不得了,您能治就求求您治好她,不能治也求您二位别拖着我娘亲,人命关天,二位发发善心吧。” 她一腔稚子情深,嗓音带哭意,一颤一颤地说得高氏都红了眼睛,母女二人似大小兔子一般盯着那师徒俩个,师徒俩一时都有些发愣,片刻后,小的那位轻轻地“噗”笑了声,少年人声音清润,暗笑声似朱弦轻拨,滑出一汩妙音。 林青穗身形一僵,羞愤得脸面通红,一言不发地拉了高氏就走,“小姑娘留步,大娘子留步,”那寿翁仙人这才开口喊了句,说着边伸指在几案上叩了叩:“我这徒儿人小不晓事,在家自幼被惯坏了,吃了苦头还不长记性,你二位别介意。” 高氏为难地拉着青穗再转身,林青穗一双眸子火气冲天地盯向那小徒弟,徒弟尴尬地朝她挥挥手,咳了咳清声:“别当真啊,别当真小丫头。” “小女不懂礼数,若有冒犯,还望您二位宽恕,可您二位也得给我个准话,我娘亲这病,是能治还是不能?”林青穗再朝那寿翁仙人躬身个行礼,忍着怒气愤声道。 “能,能,”那徒弟大约怕了这炸毛的小丫头,一连应承了两声,压着声音道:“你娘这病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碰上我二..我师傅,也算不得什么事。” “当真?”“真的,”那徒弟肯定地点头,有了黑纱帷布遮掩,外人看不清晰他的面貌表情,听声音似是诚挚认真的很,林青穗却总感觉他在暗中忍笑。 “那你方才在偷笑什么?”许是这徒弟好说话,林青穗口一快便问了出来,“这个...咳,”徒弟抬手探入帷帽之中抵了抵唇,“就是觉得,你一个小丫头,这样关心娘亲,挺难得的。” “当真?”林青穗不信道,“真的,”他又说。 这般孩子气的对话,果真是两个孩子,连高氏唇边都翘了一丝笑意,她也朝寿翁仙人行个礼,“冒犯了,”寿翁仙人摆摆手:“大娘子不必如此多礼,明日你早些来,我替你施针刺穴一回,后日再看一天,就能提药回去吃了。别忧心,你这病虽棘手,倒还有几分把握痊愈。” 高氏感激地又道了好几次谢,才拉着林青穗出门,待她二人走后,那师傅咳了一声,问:“蕴儿,你方才窃笑什么?” “二叔,”小徒弟抻抻衣襟起身,努着嘴朝帷帽的黑纱吹气,“那小女娃挺好玩啊,她娘亲 分卷阅读34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不过是患了个头疾,你看她急得那要死要活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多厉害的病。” “要不说你医术还没学到皮毛,”那师傅朝他看一眼,声音沉沉道:“头疾是病果,起因是体内藏了毒素,你没有探出来么?” “啊?”小徒弟明显一愣,“那毒藏在妇人体内多年,本也无碍,不过妇人身体虚弱,郁结难解,引发的头疾难愈罢了,”被唤作寿翁仙人的男子再敲敲几案,叹息扼腕:“你这等悟性,根本不是学医的料,不过是你爹见不得我逍遥自在,非得让我带个拖油瓶受苦受累罢了。” *** 晚时,陈塘村族长娘子领了人来,发放那所谓固本培元的药,来看病的都聚在西侧房,一人领一碗汤药,喝了都说感觉好得多。 水七娘也在施药的人中,临到高氏时,她探过头来小声道:“林家娘子,你夫妻二人吃住在我家,一日十文钱我也是亏了的,如今你这还多了两个娃,价钱可要另算了。” 高氏还未点头应声,只听林青穗陡地吓得一声的叫:“什么?娘亲住在她家!” 水七娘被她喊得药壶都抖了抖,愈发不喜这丫头片子,“我家如何了?我家好心才收留你爹娘住了,日日好吃好住的供着,才收十文钱,你和你哥哥这么大个人了,我还得再劈间房出来,加两个钱难不成还过分了?” 林青穗窜地一下躲在高氏背后,一边摇头一边说:“娘,我不想住他们家,咱们能不能不要住她家。” 高氏面色有些为难,跟水七娘解释道:“我家幺女不曾出过远门,怕是认生才这般无状,您别在意,”一旁妇人听说水七娘收留人家住,竟还要收了十文大钱,当即心思一转,“这小姑娘既然不愿去她家住,不如来我家呀,正好和我家二妮有个伴,女娃儿总能玩到一块去。” 林青穗看了看那说话的妇人,是这村里一户叫耙三爷的婆子,她家确实有两个闺女,小的那个叫翠红,是个刁蛮不讲理的姑子,不是很好相处,但和贾家比起来,林青穗宁愿去和那翠二丫挤上一宿。 “耙婆,做什么都没有半道截胡的道理吧!”水七娘横目瞪那妇人,转面来又和颜悦色对林青穗道:“丫头,你去了就知道,婶娘家好着呢,我家也有两个闺女,都还是识字懂礼的姑娘,你先去我家看看,说不定她俩也能带你玩儿。” 林青穗只摇头,听到贾家那两个姑子更是不愿去,上辈子被她俩捉弄折磨怕了,也服侍照料得累了。高氏无法,只得指着耙婆子青穗商量道:“你若实在不愿去水娘子家,去这位婶娘家可好?” 林青穗点了头,水七娘面上更不好看了,“丫头,你爹娘可是要住在我家的,钱都给全了,你就一个人去她家住,不怕生么?”林青穗秀眉一皱,这水七娘精明惯的,竟哄着爹娘数全了钱儿,若不能和娘亲同住,她又犹豫了起来。 水七娘再一通催促劝解,高氏被她说得也帮着劝了两声。天色渐晚了,林青穗知晓水七娘小气,晚上是绝不会点灯的,黑灯瞎火,她也未必能撞见那谁,林青穗咬咬牙,就算撞见了又如何,恩恩怨怨已了,她林青穗又未做过亏心事,问心无愧,何必怕这一家人。 老林头一家跟着水七娘去了贾家,临走时那耙婆子一脸讪讪,被水七娘瞪了好几眼。 再到贾家时,林青穗反倒心神安定了下来。贾家这时还只有一进老房屋,外院地儿倒还算宽敞,水七娘竖了篱笆,喂养了几只鸡鸭,她这几日忙着守在祠堂敛财,没工夫打扫庭院,鸡鸭屎泥弄得整个院子臭气熏天。 伴着鸡鸭嘎嘎咯咯声,一行人捂着鼻子进了屋,正屋里乌漆抹黑,灶火都没人起,水七娘踏进门就破口大骂:“大丫二丫你俩个惫懒货!地不知道扫,火不知道生,张着两张嘴等你娘服侍你俩小蹄子!” “娘?”东边屋里的木门嘎吱一声打开,一道少年人的声音传来,“你回来了。”林青穗陡地一颤,通身气血都不由上涌。 作者有话要说:  ╮( ̄▽ ̄)╭这位逼格十足的神医引发各类奇思妙想233,神医:本人当真就是个正经大夫(无奈摊手)。 ps:推荐一下基友的文文。 重赋:《傲娇细作巨难追》,讲一个细作公主和将军“相爱相杀”的故事,挺好看哒,最重要!她是全文存稿的,靠谱,可放心入坑… 走过路过,收藏一下总没错←_←,么么哒比心~ 第18章 少年人的声音很陌生,温和略低的嗓音在满庭鸡飞鸭叫人骂里忽而响起,似空谷足音,难得又特别,门口几人均朝他看去 分卷阅读35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 水七娘一听这声也激动了八分,立马欢喜地转身哎的一声,拍着手板心儿几步过去:“宝儿!我宝儿怎么回来了!”借着少年屋里油灯透出的微弱光线,扯着他上下一通打量。 “瘦了,你看看这回又瘦了多少,可是学堂里吃食不好?还是念书太过辛苦?娘跟你说过,不要省着攒着...”全然没顾及老林几个还在场,哎哟哟地一番嘘寒问暖,问东问西不停歇。 倒是少年郎见门槛边还杵着几个人,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娘,这几位是?”水七娘没听出儿子的尴尬之意,嗓门又提高不少:“怎么了?怎么咳了?可是近来天寒冻着了...” 少年郎不得不跟着提高了声音:“娘,客人还在门边站着呢,我无事,今日学里休沐,就回来看看。”水七娘这才嗨的一声,拧身朝林家几个道:“这是我在城里念书的宝儿,今日学里许了假,就赶着回来看娘哩。” 儿子难得回来一趟,做娘亲的这般欢喜激动,林家几个都理解,闻言只笑声回礼几句。水七娘这个儿子,老林头和高氏这几日没少听念叨,每逢遇到刚认识的人,水七娘总爱先问人家子女几个,人家刚答完,水七娘就迫不及待说起自家儿子,如何聪慧好读书,如何得先生看重,不引得众人齐口夸赞不收口。 水七娘这番慈母心切的架势,林青穗前世看了一世,回回都是这几句话,颠来倒去重复的问,哪怕贾清文当了大官后..思及此,林青穗不由得觑着眼朝那少年看去,不过是十三四岁的男孩儿,站在狭窄矮陋的木门边,穿一件泛旧的水蓝襦衫,中等偏瘦的身量,面貌...面貌看不大清楚。 或是来不及看清楚他的面容,林青穗就慌忙地自己移过目。可是心慌归心慌,却再也没有当初那份心悸,太陌生了,如此陌生的一个少年郎,如若不是在贾家,或许林青穗根本就认不出来,这竟是她前生仰慕一世的夫君... 因儿子回来得仓促,贾家这会儿住不下林家四口人,水七娘好歹收了老林头十文大钱,床铺得给人家安置妥当,就让丈夫贾义正跟儿子住,两个女儿就去楼板将就将就。她家那两个闺女当然不肯,闹闹腾腾了好一阵儿,弄得场面不大好看,这时那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少年郎温声说了句:“不如我去楼板睡吧,无碍。” 水七娘连忙拦着,手边掐了大女儿一把,“啊!”大女儿贾卉痛呼一声,被娘亲再狠瞪一眼,不情不愿地嘟着嘴受了。 最后高氏和水七娘睡一床,林家俩父子占一张床,只剩下个林青穗得和贾家俩姑娘挤楼板,水七娘讪讪地笑:“三个姑娘睡一块儿,晚上还能说悄悄话呢。” 高氏脸色有点不高兴,心里后悔还不如让青穗去耙婆子家睡,水七娘咬咬牙道:“也罢也罢,就不收你家闺女吃住的钱儿了!” 本就是寄住在别人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叹一句孽缘,林青穗沉默地跟着爬上贾家楼板,这才想起,还没找到时机跟娘亲说赚了银钱的事。 那钱袋还贴身放在林青穗身上,晚上怕贾家两个姑娘摸她的东西,睡觉时贴着墙角缩成了一团。不过贾家姑娘这会儿也看不上她,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讲话,故意远远避着林青穗,被窝里空出一块儿来,冷风嗖嗖地灌进,林青穗倒还心安些。 *** 因昨日寿翁仙人吩咐要高氏早去针灸,老林头一家天不亮就齐齐起了身,出了屋门一看,东边贾家儿子的房间竟也亮着一灯豆光,窗边照着人影,似是少年郎正在勤学苦读。 老林头叹了叹:“无怪那贾家娘子将儿子挂在嘴边,这儿郎却像个有出息的。”高氏也点点头。 林青松和青穗两个都低着头没好意思说话。 来祠堂时不光病人们还未到,里屋寿翁仙人也未开门,好一会儿才等到仙人唤他们进去,还是昨日那身装扮,旁边却不见小徒儿在,林青穗不由往屏风那头瞟了瞟,高氏领着青穗端容半跪半坐下,和声问了神医几声早。 许是真还太早,神医没来得及焚香上茶,几案上只摆放着一卷银针布卷,摊展开来,上下三排银针,长短粗细各有不同,针尖寒光闪闪,看得林青穗心里发憷。 神医又说让闲杂人先出去候着,青穗问:“连我也不能陪着娘亲么?” “你在这儿陪着也得闭着眼儿,”还是昨日那清润的少年声,徒弟慢慢地从屏风后头踱了出来,林青穗朝他看去,莫名地却注意到,他换了条刺绣云纹腰束。 林青穗后知后觉,这二位不愿让人看见其面貌,但针灸总得摘了帷帽下针,所以不能让外人在里头守着。林青穗只好起身退回房外,临 分卷阅读36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走时朝那徒弟看了眼,他竟也在看他,挥手的姿势做得随性,那手指白得像葱根似的。 一大家子都还没吃朝食,林青穗对这陈塘村熟门熟路,让爹爹和哥哥在祠堂等着,自己直奔村头茅屠夫家,割了半斤肉用荷叶包了,提到贾家去给她娘亲熬点肉粥。 买了肉回来路上人渐渐多了,到贾家时,水七娘正跳着脚朝楼板喊骂俩闺女起床。 水七娘急着赶去祠堂,她跟族里几个妇人都分好日子的,这几日好不容易轮到她守门,守着门进个人就有钱收,白捡钱儿,往日都是天不亮就去了,却不想儿子现在回来,得做点好吃食给宝儿吃。 一只芦花老母鸡歪头耷脑地瘫在地上,脖子被人抹开喉,还在一抽一抽地挣扎抻爪,水七娘对她儿子倒是掏心掏肺没话说。 “大丫二丫,赶紧起来烧水!水开了把鸡毛薅了,剖了胸子洗干净等我回来,”水七娘又高喊:“听到没!” 听说有鸡肉吃,贾家两个闺女才穿了衣服抖索着起了身,一个埋怨昨晚没睡好,一个抱怨这鸡怎么个弄法?水七娘见林青穗都从祠堂回来了,草草地朝儿子屋里嘱咐了几句就要走。 林青穗觉得还是先跟她说清楚为好:“水娘子,我方才从茅屠夫家割了点肉,想煮锅粥,要用些你家的米可行?” 本来水七娘就要管林家四口的饭食,现在她自己买了肉了,水七娘哪有二话说,笑呵呵地答应了,还当她小孩似的哄:“你要是会干活啊,也帮着点我家两个姑娘薅鸡毛,待会儿婶娘回来炒了,给你几块鸡肉吃。” 林青穗摇摇头,“我不会弄那些活,”水七娘忙着走路也没功夫跟她多说。 走进贾家的厨房,林青穗就忍不住皱了眉,锅碗瓢盆她都熟,但现在做顿饭却也犯难。贾家这厨灶,跟庭院一样脏得让人踏不住脚。 蒸饭煮菜的锅子歪歪斜斜在灶台上,不知积了多久的吃过的碗筷全堆在木盆里,砧板黑糊糊的泛着绿,菜刀起满了铁锈...林青穗看得头大,在她印象里,水七娘是个极爱洁净的妇人,见不得一点脏秽,她在贾家时,庭院厨房里屋处处要每日洒扫两遍,锅碗瓢盆更是一餐一洗.... 贾家两个姑娘在外边时不时尖叫两声,“这鸡还是活的啊?这要怎么弄啊?要不等娘亲回来再说吧!” 没由来的,林青穗嗤笑了一声,而后冷笑连连。 但笑了几声之后,悲哀的情绪又笼上心头,就这样的一户人家,将来却注定因有一个当大官的儿子,一朝翻身,鸡犬升天。 现在惫懒肮脏,哪怕里头烂透了又如何,将来儿子考上功名,娶个贤惠媳妇,还不是里里外外都照顾周到,处处点点打理得光鲜亮丽,人人夸不绝口:果真是有底蕴的人家,难怪能养出那样有灵气的文曲星! 而自己家,自己的家的人再齐心勤勉又如何?还不是....林青穗及时地打断了自己想法,她甚至抬手往脸上轻拍了一巴掌。 不想再帮贾家人干活,但她自家人总要吃的,只得忍着气烧了一大锅水,洗洗刷刷出能让她剁肉熬粥的地儿。 先大火煮熬白米汤,肉糜洒盐巴剁碎,待米香四溢,粥饭半稠,将肉糜放进入,用筷子搅拌滑开,改文火慢熬,边煮边拌着。 因这是一家四口的份儿,林青穗就多下了些米,煮出来满满一大锅,整个小厨房都是肉粥香味。 贾清文从东间书房走出来,闻着味儿进了厨房,只见一个粉袄小姑娘坐在灶台边,正一下一下地慢搅着锅里的肉粥,搅粥的那只手露出了一截皓腕,而小姑娘巴掌大的脸儿被火光映得泛粉,面上的神情专注而认真。 这肉粥真的太香了,苦读一早的贾清文腹内空空,这时肚子更是受不住呼噜噜细声响。贾清文站在门边看了许久,也不见那小姑娘移过目来,踟躇再四,才鼓足勇气轻咳了一声:“小娘子在煮粥么?” “郎君先歇息会儿,粥饭马上就好。” 温柔又亲切的软声细语,像是日日都说惯似的熟稔又自然,话一出口,门口灶边的两个人当即都愣住了,林青穗缓缓地抬了眼,脑袋嗡嗡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仙子们520嗨皮~(??w??)?? 第19章 林青穗僵坐在灶边矮凳上,脑子断了根弦似的无法运转,眼神慌乱又惊惶,脸一阵红一阵白。 这对话太熟悉,也太深刻了。在林青穗的记忆里,对贾家郎君的种种都忘却得所剩无几,唯有这番对话,她刚嫁进 分卷阅读37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贾家那几年,日日清早都会有类似这番的对话。 贾清文行年十八之前,他二人并没有独处时机,懵懂羞涩的少年夫妻,哪怕同住一个屋檐底下,却连看都不敢直视几眼,更遑论私下谈话。 唯有清早时分,贾家爹娘和姑子还未起床,她先起进厨房作食,贾家郎君晨食偏爱吃粥,她就翻着花样煮各式粥,贾家郎君早早都会在门沿边,客气温和地问一声:“小娘子可在煮粥?” 她便会温柔羞赧地,回方才那样一句话。这副场景,是林青穗前世大半生里反复咀嚼回想的甜头,像是凿刻在了记忆里,伤痕会消弭,印记却总有残余。 加之她之前正在走神,竟就那样脱口答了,等林青穗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一时气血上涌,脑子嗡的一声晕眩了半瞬。 “好香呐!谁在做早食呀?哥哥,”门外又有女孩儿娇脆的声音响起,热气烫及指尖一阵刺痛,林青穗猛地缩了手,木柄长勺咚得一声落在锅沿边,神志回位。 “小娘子...”贾清文见她似是烫伤手,失神地往前迈了一步,喃喃地喊了句,林青穗垂下视线,换了边手胡乱搅着肉粥,再不敢,也不愿看那贾家郎君一眼。 “咦,居然是你?”贾菱惊喜地几步迈进屋,走到灶台边来看肉粥,俯身深吸一口气,拍拍手脆声道:“嘻嘻,你厨艺真不错呀。” 林青穗没有出声,在她看来,贾家这个小女儿贾菱,有一点比她姐贾卉要灵泛,那便是:想要在别人身上捞取好处时,至少会讲好话恭维人。如果是贾卉—— “饭煮熟了吗?”说曹操曹操到,贾卉随后几步进屋,跟弟弟打了声招呼后也走来灶边,“哎,是煮粥啊!”她为难地瘪嘴:“可我不大爱吃粥。” “看着好香哩,”贾菱在一旁道,“一般般,”贾卉勉强回了声,手伸向桌底下木盆里叠成堆的脏碗,准备挑选出一只来,抬头瞥见了案上林青穗洗净的几只,随手就取了个过来,递到林青穗面前:“给我打一碗吧,我尝尝能不能入口。”贾菱也有样学样地拿了只碗:“也帮我打一碗,谢谢啦。” 这反应,同林青穗预料得一模一样。林青穗甚至有些想发笑,嘴边翘起一抹冷笑,眼皮子都没抬地继续搅拌粥。 “喂,跟你说话呢!”贾卉见林青穗理都不理人,气恼地伸手推了她一下。“姐!”门边还未走的贾清文喊了句:“不得无礼,这是人家小姑娘煮的。” “我知道啊,”贾卉不解地抬头,语气理所当然:“她一家人都在咱们家吃住,这米肉都是咱们家的吧,我吃碗粥怎么啦?” “肉是我自己买的,”林青穗暗暗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答:“米的确是你们家的,但我爹爹每日都给了你家钱,抵付这几把米柴绰绰有余了。” “你这意思是?吃你一碗粥你还不肯了!”贾卉的语气很惊讶,像是未料到这小丫头竟这般抠门,林青穗冷声道:“这是我给我娘亲熬的早食,只够自己一家人吃,贾大小姐要是想吃,待会我把锅空出来,你们再煮吧。” “劳烦让让,”林青穗用抹布包着铁锅把手,提起饭锅往锅台上放。“你..你也太小气无礼了吧!”捞好处不成,贾菱立马和姐姐站到同一战线,“不过是一碗粥而已,你这煮了一大锅,我们尝一碗又如何,你一个女孩儿怎么能这么自私?” 林青穗完全不想跟这二位多费口舌,思索着要怎么把粥送到祠堂去,总不至于提着整只锅子走,但若是跑去喊爹爹和哥哥回来吃,估计只等她一转背,贾家这两个小姐就按捺不住了。 “大丫,二丫!你们两个懒货死哪去了!”水七娘喊破天的叫骂声及时响起,林青穗头一回竟觉得悦耳得很。 水七娘临走前割了脖子的那只老母鸡,还原封不动地僵在地上,她也知道自家闺女什么矫情德性,肯定下不去手剖胸子掏肝脏,只得觑个空儿赶回来一趟,果然鸡还是那只死鸡,连半根毛都没薅。 水七娘拍着大腿一通好骂,贾家两个姑娘悻悻地缩着头出去了。林青穗正好趁她们干活这当口,赶紧去祠堂喊人回来,走到厨房门边时,旁边有男子声音低低的在耳畔道:“失礼了。” 林青穗一怔,脚步停了下来,眼角余光扫了扫,贾清文竟还没有回房去。“我大姐小妹她们,并非有意,不过是...”不过是什么呢?年幼不晓事?直率不通世情?娇养惯了有些任性? 林青穗等着他说出,前世给过的各种让人无力反驳的理由,“...唉,”顿了片刻后,贾清文终只得一声重叹:“总之,失礼了,抱歉。” 林青穗心中百味 分卷阅读38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陈杂,嘴边泛起一丝苦笑,一声未答,疾步朝院门口跑去,再无反顾。 **** 高氏让那寿翁仙人针刺艾灸了一番,回到贾家倒头就睡,到傍晚时分才醒来,期间林青穗急得差点要去祠堂找人闹事。 但高氏转醒之后,却说感觉前所未有的好,通身舒畅灵台清明,赞叹果真是神医再世妙手回春。 老林头也高兴极了,硬要拉着青松兄妹去跟人神医道谢。村里人朴实,拿不出金银财宝来谢,通常就让子女代替叩个响头,以示再生父母的意思。 若那寿翁仙人当真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大夫,叩个头也是理所应当——但林青穗一想到对方是个年轻男子,且医者秉承的心态不大纯正,治病不过出于教小徒弟学医的心思,再说她也一把年纪了,也许那俩人年岁加起来都不足她大。 这个响头,就有些叩不大下。 她对她爹说:“不若等娘亲好全了,咱们再去磕个头也不迟,现在就磕未免早了些,再则若要感激人大夫,不单单叩头一个法子...” 好说歹说,她爹才勉强稳住激动的心情。但老林头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大妥,高氏这病拖了这些年,郎中大夫其实也看了不少,但没有一个大夫能治得了,顶多也就稍微压一压,过阵子该痛还是照痛。 这神医却不同凡响,不单一出手就让高氏免了痛,甚至还给了许诺,有六七分把握能让高氏痊愈,老林头当时就差点给跪下了,好在被那小徒弟一把拦住,连连说于礼不合,老林头才想着回来拉青松青穗二人去补齐这个响头。 “那仙人治好你娘的病,说是再生父母也无差,”老林头背着手念念叨叨,青松青穗在一旁点头如捣蒜。老林头又揣着手琢磨,响头是可以等以后再磕,但眼下还得拿出点诚意来谢。 正巧贾家宰了只老母鸡给他家儿补身,老林头心思一动:“ 不如咱们也买只鸡去,给那大小二位神医补补身子?” 青松青穗自然无异议,老林头说要谢就得谢,索性就从贾家买了只柴鸡,顶大只的挑,花了足足近一百来文大钱,乐得水七娘笑眼眯眯,“林三爷好阔绰!” 林青穗见他爹银钱给得干脆,有一瞬间心生疑惑,但又被她爹推着赶紧去祠堂给神医送鸡,又是催促又是嘱咐的,仓促之间竟忘了方才想问什么。 到了祠堂已近晚暮,病人们都先回家去了,祠堂正门大开大合着,青松兄妹敲了几声无人来应,只好抱着鸡先进了屋去,神医的东厢房门也未闭,林青穗虚头巴脑地在门扇上敲了几下:“神医,仙人?” “谁啊,这么晚还来,不医不医了,明儿赶早来排队,”屏风后响起道懒散散的嗓音,一只玄色棉靴先将踏了出来,带出一抹水清莲纹绣袍衣角,再接着露出月白云纹腰束,最后整个人都立在了屏风之外。 “好俊俏的小郎君!”林青穗和林青松齐齐暗声道。 待那郎君也看仔细了青穗青松两个,仨人一时呆立当场,不过须臾,“你..你们带只公鸡来干..干嘛!”那俊朗小郎君颤巍巍地指向这头,忽而惨叫响起:“二叔!救命啊!有人抱了只大冠子鸡来谋害我!!” 直到小郎君见鬼似的拔腿反身跑了,林青松和青穗都没反应过来,二脸呆滞震惊。 **** 不久之后... “香吗?” “真香!” “好吃吗?” “好吃!太好吃!许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伙食了!” “还怕公鸡吗?” 这回却不再答,少年郎背过身去,给林青穗留下一个一言难尽的背影。屋内另外三个人的嘴角齐齐抽了抽。 个把时辰前,寿翁仙人拎着他那被一只柴鸡吓得落荒而逃的徒儿出了内房,这回二人都带好了帷帽,寿翁仙人解释:“我这徒儿幼时被一只红冠雄鸡啄咬过,之后大约心中有恐,再见到公鸡时难免有些失态。” 林青松青穗连忙躬身致歉,先前只想着挑只大些的鸡尽心意,水七娘家就这是柴公鸡体格最健硕,这才被特地选中送来,谁知小神医怕这玩意怕到如此境地.... 反正这鸡是他爹铁了心要送的,活鸡这二位神医估摸着是不会收了,林青穗灵机一动:“不如我将它现宰了炖了,给两位补补身子吧。” 小神医当即结结巴巴指着她,“你,你竟然敢宰鸡,你个小女娃好大的胆儿!” 分卷阅读39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很快他便发现这女娃儿不单胆大包天,更是的粗中有细,手艺极佳。 杀鸡薅毛不过在一刻之间,再利索地剁头去尾,掏空内里,拾掇干净后,撒上他二叔给的调料品抹匀腌制,去找了几片干荷叶浸水半刻,再将白滚滚的鸡身包了,用湿泥糊成一个大泥团,最后埋进灶台火堆里,生起大火好一顿烤。 就这么简简单单几个动作,烤了半个多时辰,再将烤泥团扒了出来,敲开泥壳去荷叶皮,那冒着热气喷香的烤鸡味儿一出来,苏行蕴嗷的一声眼睛都绿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昨天“我嫌青杏小”投的雷~ 以及“山楂球”的长评~ 还有收藏了的、冒泡的小天使们,你们都是懒癌 手速渣作者君的源动力。 盖因天赋有异,有人时速三千,文笔又好故事又精彩,而我就是资质平平 = =,要很费劲才能写出点差强人意的东西。但这世上并非人人都得天独厚,生而为平凡人,若能超越过去的自己,一步一步变得好一点点,我就很开心啦。 一锅陈年老鸡汤,一人发一碗哈哈哈… 第20章 次日大早林青松便回丰杏村去了,一来他留在这儿也全无事做,不像青穗还能帮着做个饭之类,二来水七娘家屋窄床少,住不下林家四口人,这两日让青穗和贾家两个闺女挤楼板,把三个姑娘都冻出了微微风寒症来,高氏赶紧把青松打发回家去。 寿翁仙人又替高氏针灸一回,并告知再有两日针药即可,回家后只需照着方子买药吃,慢慢休养便能痊愈,林家几个欢喜不已。 午食时林青穗去割了两斤五花肉,再买一斤细麦面粉,在水七娘家后菜园里拧了颗大白菜,趁着醒面的功夫,将五花肉和菜心剁吧剁吧搅匀,备着做水饺馅儿。 林青穗擀出来的面皮薄厚均匀,捏出水饺个个玲珑可爱,皮薄馅多,上蒸笼蒸熟之后,浓香四溢,尝上一个,馅嫩味美,齿颊留香。 端出锅后惹得贾家两个闺女又来看食,不过他家刚宰了只大母鸡,林家人却连鸡脖子肉都没见着块,这饺子自然也不会有他们份。 做了足够自己人吃的分量,还给祠堂那二位神医送了两碗去。 高氏吃着皮软馅鲜的饺子,一边叹闺女手艺真是好,一边又免不得发愁:“这几日吃住本就花销大,还日日买肉吃,咱们家哪有那么多钱儿,经得起这般挥霍。” 正埋头哼哧哼哧吃饺子的老林头闻言一顿,抬头对林青穗道:“幺妹,你买肉要用钱来我这拿,别总让你母亲操心。” “我有钱,”林青穗看看门外,轻声道,“爹,娘,我都没来得及跟你俩人说,我赚了一笔大钱!”高氏和老林头显然不大信:“你能从哪里赚大钱?” “就上回,我跟崇叔去凌云峰,”林青穗将事情缘由简略说了出来,直听得老林头夫妻连连捂嘴惊叹,一惊一乍地连忙去将房门闩上,面上尽是匪夷所思之色,“天老爷!当真卖了那么多钱?” “当真,”林青穗将怀里的荷包掏了出来,夫妻俩个凑在林青穗身边,三人围做一圈,压着声音说话:“我只带了五两来,还有七两多银子让大姐收在家里了。” 老林头夫妻俩见着银子,又是一顿惊叹连连,又惊又喜,直呼阿弥陀佛行了大运了! 这时窗户边传来咔嚓一声细响,似是谁踩在枯枝烂木上,林家夫妻倏地一惊,齐齐闭了口瞄向窗外。 林青穗几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扇,果然见水七娘蹲在墙角根上,被她陡然推窗吓得一跃跳起,而后拍着胸脯讪讪地笑:“我...我找鸡呢,”说着当真找鸡似的边走边骂:“天杀的,谁把我家鸡吓得到处跑!要让我逮着非骂得你家不安生!” 被水七娘这一搅和,老林头夫妻俩将惊喜万分的心情压了压,高氏扶着胸口小声道:“他爹,这钱可是闺女挣的,不能乱花了去,得好好存攒着,待以后她嫁人了,咱也有压箱底的嫁妆,在婆家自个儿有银钱傍身,腰板儿也挺得直!” 老林头忙不迭地点头,高氏嗔怪道:“看你这几日花钱大手大脚的,半点也不为闺女们着想。”听高氏这么一说,林青穗不由想起昨日的疑惑来,他爹这几日花钱是有些手松,一只鸡百来文钱,说买就买,眉头都不带皱的。 “爹,你那儿还有多少钱?” “钱足的,你放心,”老林头说得底气十足:“你的钱你自个儿收着,你娘看病吃药的花费,爹这儿有钱,不必担心。” 分卷阅读40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你哪里来的钱?”林青穗疑惑更甚,自家什么家底情况她心里清楚,哪里能拿得出许多余钱给娘亲看病吃药?“我...总之有钱,”老林头被问得有些磕磕巴巴,一挥手道:“你小丫头片子别瞎操闲心”。 “对啊,她爹,”高氏也回过味儿来,老林头之前跟她说,是在城里码头那边干活,找管事先匀出的工钱,“你才出去干了几天活,人管事能给你匀出多少钱来?” 林青穗见他爹神色闪躲,满脸心虚,心口不由一沉:“爹,你该不是...从哪里借了钱吧?借了多少?”老林头眉头一跳,果然是被她说中了。 老林头躲开闺女的眼色,喏喏道:“也没,没多少...”高氏忧心地紧蹙眉心:“他爹,你这回是借了多少?借了人家的钱终归不好。” 老林头低着头呐呐无声,林青穗心里涌起股不祥的预感。她爹吞吞吐吐说:“就是..就是暂时借了些应应急,到时你娘亲病好了,我再去码头做工,总能还得上的。” “不是,爹,”林青穗无端心跳骤急,压了压声音,盯着她爹稳声道:“城里码头那边有些乱,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您得跟我说说,是跟谁借的钱,借了多少,咱们也好尽快去还上。”高氏也急了,攥着老林头的衣角问:“你倒是说啊!” 老林头见躲不过去,只得虚虚地伸出一只手来,慢吞吞地说:“是借了码头上一个工头的,我跟他说好了,先借五...五两,”不待林青穗回话,他又赶紧补充:“你们别担心,等过完这个年头,我带松儿去码头扛货做活,很快便能还上的。” 林青穗的脸色更不好看了,高氏拧着帕子满脸不安:“五两!怎么会借这么多?咱们家哪能还得起!” 老林头愈发心虚,低着头一言不发,林青穗心口蹦蹦地跳,勉力稳住心绪,她问她爹:“爹,你在那码头扛一天货多少钱?” “一般是二..二十文,”他说罢又道:“如果货多,也能有三十文的。” “一天二十文,一个月半两多钱,”林青穗掰着手指头给她爹算账,说得老林头一头雾水,“五两银子,你得足足在码头搬近一年的货,”她又想起关键事儿来:“那利息呢?工头借钱给你,同您说好几分利没有?” 老林头更加茫然了,“利息,好像是说五厘,”林青穗抬手摁了摁发晕的眉心,又重重呼口气道:“您借钱有没有写契据,摁了手印没有?”“有的有的,”老林头连忙道。 急急忙忙从怀里摸出一个绢布包,卷开好几层,才见着里头几块碎银,并一张纸契,老林头犹豫地说:“闺女,工头他请了公证人写的,咱...咱也看不懂..” 林青穗将那契纸抽过来看,上面写了寥寥数语,林青穗一眼扫向一串数字,当即大脑一空,脸色陡地煞白。 高氏见林青穗面色不对,连忙问:“怎么了,怎么了?给我看看,”林青穗飞快地将契据往身后藏,摁住正在微微颤抖的手,绽出个若无其事的笑来:“没..没什么,逗你呢娘,我哪里识字呀。” 老林头和高氏同时舒出一口气儿,“你这个丫头!唬我一跳,还当是如何了。” “不过这借的钱还是得赶紧还了,娘亲看病买药,就用我赚的这些银子,不够数的话再去大姐那拿,”林青穗清清嗓子,将自己的钱袋单手递给高氏。高氏面色有些为难:“这,这是你的钱。” “我还能挣很多钱啊娘,您看,上回卖了药,轻而易举得了十几两银子。我再去山上一趟,多挖几筐药回来,又是一大笔钱。”高氏面色这才露出些喜色,抿嘴笑道:“你个丫头只会捡好听的说,哪有你说的那般容易,凌云峰多险难,爬上去都得一天呢。” “不难的,到时让爹爹和哥哥陪我去呀,”林青穗也跟着笑得天真又好看,一旁老林头连忙点头,“正是,下回可不许你独自去了,我跟你去。” 林青穗起了身,不动声色地同她娘商量:“娘,要不这样,我跟爹爹呢,今儿先去把这钱还了,免得夜长梦多,到底也要几厘的息钱,早还了也安心些。” 高氏点点头,“是呢,钱少也就罢了,五两银子,几厘的利钱也不少了呢。” 老林头却放心不下:“不如过两日,等你娘看完病再去吧。”林青穗垂下目来,咬着唇道:“也是,不急不急,待娘亲看完病再说。” “还等什么呀!”高氏轻拧一把老林头,“我这病仙人都说无碍了,你们在这陪着也无用,赶紧先去把这钱还了!免得到时人家讨债到家门口来,快去快去。” **** 分卷阅读41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林青穗和老林头急匆匆出了贾家门,直奔村头找五瘸爷坐牛车,五瘸爷不在家,林青穗又赶紧去找另外一家。 脚步越走越快,气喘吁吁的似是要跑起来,老林头不解道:“幺妹,不急在这一时,慢着走。” 林青穗望了望路口前后,见周围无人,才从怀里拿出那张契据来,黑着脸递向老林头:“爹,你知道你借的这是什么钱吗?” “怎么了?”老林头故作轻松地安慰她:“无事,不过五两银,到时我跟你哥哥两人去码头搬货,半年多就能还上了。” “爹!”林青穗声音发颤,压抑多时的激动迸发了出来:“你借的是利子钱!你知道什么是利子钱吗?” 林青穗捏着那张薄薄的契纸,气得手都在发抖,“本钱五两,五分利,借期一年,本生息,利滚利,您知道一年之后,你这五两银子能滚成多大数么?几十几百倍的翻涨,沾了这样的黑钱,到时就是将您和哥哥都卖了,都还不上的!” “利..利子钱?”老林头不敢置信的喃喃道,“我,我不知道,工头说见我可怜,就..就借钱给了我。” 林青穗眼前一阵发黑,撑着额头大口大口喘气,老林头急声解释:“我不知道,闺女,你是不是看错了,工头说了的,到时让我跟你哥哥去码头做工,做工就能抵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男主的问题,人姑娘才十岁,还有许多危机没解决好,并不能这么快就谈恋爱啊…男主也还是个孩子,不急不急2333。 第21章 老林头父女俩找了驾牛车直奔临安城,脚不停歇地去北城运河码头找债主财八爷。 据老林头自己说,财八爷是北城码头最大的包工头儿,为人豪爽善心的很,他见老林头腿脚勤快,不像是贪吃懒做的人,心生怜悯之情,老林头开口向他借些银钱,财八爷二话不说,当场拿出了五两银来给他应急用。 林青穗心烦气躁,半点听不进她爹解释:“爹,你就说,现在我们要到哪里去找财八爷?”老林头看着人来人往的码头,一张张满是陌生的面孔,喃喃笃笃:“财八爷产业颇多,不是经常亲自来码头的,我也是偶然才结识他...” 码头上的劳力,分河工和闲散工,河工是归那些河帮统一管的,像他爹这样的叫闲散工,闲散的壮劳力们有许多,大多都蹲在码头边等活儿,有货船到了,若河工人数不足,苦力头儿就会吆喝一声,闲散工一哄而上,让苦力头儿挑选,苦力头清点看中的人带走,再按照卸货扛包的件数给钱。 老林头年纪大,体格又不壮,哪里比得过人家年轻人,许少有苦力头儿能看得上他,结识财八爷也实属机缘巧合。 “叔,您认识一个叫财八爷的工头么?”问她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林青穗索性一头扎进人堆里,见到像是苦力头儿的人就开口问。 临安城沿运河线一带,大大小小的码头有许多个,码头上的人形形□□,听到问起财八爷,有说认识的,有说不认识的,还有些嘿嘿哈哈的笑,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一路走一路问,认识的不少,但没人说得准财八爷什么时候来码头,“人财八爷产业做的大,谁还天天蹲码头来遭苦受累?有时候十天半个月来一趟,有时半年不见都正常。” 越打听林青穗越是心生绝望,这借据上,债户一方,他爹将自家村址家人姓名等写得个一清二楚,但债主那方,仅仅只写了财八爷三字,连真实姓名都无从知晓。听码头人的口气,这财八爷家大业大,像是这一带的霸头,连官府都要给几分颜面。 直至晚霞四起,运河之上残阳如血,站在河岸边又湿又冷,船工壮劳力们渐渐收了扁担绳索各自回家,老林头父女俩站在黄昏人散的码头,欲哭无泪。 林青穗看着彻底六神无主的爹爹,心里悲哀又无奈,自家老少都是老实糠箩里筛出来的人。说好听点是实诚,说难听点,一个个实打实的缺心眼。 “穗穗儿,怎么,怎么办啊,”她爹竟然哭丧着脸向她问起主意来,林青穗跺跺冻得无知觉的脚,舔舔干得起皮的嘴唇,只能说:“不急,不急,咱们总是有办法的。” 眼见着天色渐暗,再晚就赶不回陈塘村了,林青穗拉着她爹找了个正在收尾的工头,抱着最后试一试的心态:“叔,您知道有个叫财八爷的人吗?” 那人反过头来,上下打量她父女二人一眼,哼的一声:“借钱的?” “不是不是,”看样子有戏,林青穗连忙摸出两个铜板递过去,“还钱的,就跟您打探个信 分卷阅读42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儿,得去哪儿找财八爷?” 那工头不收她那俩个钱,只嗤笑一声:“煞神财八爷看上眼的人,借钱容易还钱难,”林青穗一奇:“怎么会有人连还钱都不要?” “不是不要,时候未到。” 林青穗更诧异了,“这是什么个规矩?” 工头将麻布袋挪了位儿,也不看他父女俩,“借你多久就是多久,到时候了,就去你家连本带利收帐啊。” 林青穗的脑袋大半天都是空的,听到这话脚底更是打着飘儿,“若我要及早还呢?”“看你运气咯,”工头用绳索拉好最后一袋货,吹着哨子转身就要走。 “叔,叔,”林青穗连忙跟上去,快语道:“我家有几坛封存了几年的美酒,若你能跟我透个口风,明儿我顺道给你带一坛来。” 那船工一挑眉,打了个响指,“有趣有趣,你这小丫头怪机灵啊!你怎么就知道你叔我就好这口?”林青穗以手作扇挥了两下,再翕翕鼻头:“闻着酒味儿了。” “哈哈,叔喜欢机灵人,”船工哈哈大笑,又说笑几句后,隐晦地告诉她父女二人,听人说财八爷有一船货,这几日要这边码头下,若运气好,在这蹲点说不准能蹲到人。 **** 回陈塘村的路上,林青穗一直在昏昏沉沉发怔,牛车摇摇晃晃的走着,驾车的皮二牢骚连天:“若不是为着等你父女二人,我早回去了,一下午耽误我多少工夫!” “别说了,”林青穗声音嘶哑干裂,“给你加一倍的钱。”皮二嘿嘿一笑,闭上了嘴。 林青穗抱着膝盖想往事,利子钱这东西,前世她听人说起过,陈塘村有个叫老瞎的懒汉,好喝好赌,不知向谁借了几两银,利滚利,年累年,最后弄得卖老婆女儿都还不清。 告到官府去,人家有白纸黑字的契据,上头可是有你摁过手印的,借债还钱天经地义,欠钱不还,被如何追债都是活该,还指望官府帮你讨公道不成? 林青穗咬得下唇渗出血迹,她又想到,梦里娘亲在她生辰那日出了事,可是跟爹爹借了利子钱有干系?又或者,上世爹爹并没有借这钱,娘亲无钱治病所以才会那样。 无论如何,这事一定不能让娘亲知道。 快到陈塘村时,林青穗再三嘱咐:“爹,一定不能在娘亲面前露出半点马脚,娘亲本就心思重,这事若让她知道,不定得烦闷成什么样儿,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别说。”老林头诚惶诚恐,“我晓得我晓得。” 他自从意识到自己沾了利子钱,心神就慌乱了。一路问人的过程中,他忽而想起,当时那财八爷曾问过他家几口人,几儿几女? 那时他怎么说来着?他说了自家有一儿三女,财八爷似是对他闺女更关心一些,仔仔细细问了许多,他一五一十答了,三个闺女年纪都还小,尚未婚配.... 之后在码头到处见不着财八爷人影,又听那些河工七嘴八舌的恐吓,老林头心里的慌恐盖过神志,整个人愈发失神落魄,又见幺女行事有主张分寸不乱,无意间就将这才十岁的闺女当做了主心骨,至于旁的,如今无心思,也无脸面细问。 幸而到贾家天已黑多时,贾家人都安歇了,唯有东边房贾家儿子依旧在点灯苦读。 林青穗和她爹一回来,东厢房木门嘎吱一声响,那少年站在门边上,背着微光轻声问:“林大叔,你们回来了?”老林头一脸灰败,胡乱点了下头,林青穗朝他稍稍屈身行个礼:“多谢留门,”亦是匆匆往屋里去。 贾清文面上的喜色起的莫名,散的也无声无息,他静静看着那父女二人行色匆匆进了里屋,并无多余的眼光给他,许久后轻叹口气,又缓步移到书案前,拿起先前的书卷继续看。 翌日,林青穗编了个借口跟她娘说,“找到那债主还钱了,不过债主家有些事,得帮他家做几日工夫还人情。” 她说得有板有眼,高氏信以为然:“这倒是,人家好心借钱,多大的恩情在,有恩咱们就得还。”林青穗特地嘱咐她娘亲:“咱家现在有钱,看病吃药,该花尽管花,不必在意银钱。”高氏捏着手帕笑:“闺女,这话都说了十来遍了。” 林青穗笑着跟她娘道了别,又去祠堂找了那二位神医,想将医药费补足:“我娘亲的病,望二位多花费些心思,银钱不成问题。” 苏行蕴抱着热汤茶碗哈哈笑,“有趣有趣,我还是头一次听个小丫头说,要用银子砸我二叔,”他这回见林青穗面色沉沉,似忧虑重重,不由得多了句嘴问:“小姑娘,可是遇 分卷阅读43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上什么事儿了?” 林青穗回了他个煞是难看的笑,并不作答,那寿翁仙人道:“若是因你娘亲病情,小姑娘不必过多忧虑,并无大碍,”林青穗点点头,又问神医统共需要多少银钱。 苏行蕴推了推边上的二叔,笑道:“神医,吃了人家那么些好东西,这医钱你还好意思收么?” 听这二位的意思,吃了她一只富贵鸡,两碗猪肉饺,便不收她娘亲看病的钱了,只不过之后要吃的药,还需高氏自个去城里药铺买。 林青穗也不扭捏,当即道了声谢,起身退了三步后,从容跪下,端端正正地给寿翁仙人叩三个响头,唬得那师徒一愣一愣。 “小丫头...”苏行蕴赶紧来扶她,“真没事儿吧?”林青穗朝他摆摆手,再道声谢就退出了门去。 苏行蕴轻哼了一声,颇为无趣坐回原处,他二叔撩起帷帽来,笑得春风拂面:“蕴儿,那小姑娘有些意思吧?” “去,”苏行蕴一甩衣袖阔步往屏风后走,嘟嘟啷啷:“没意思,一点也没意思。” 林青穗拉着他爹又去了临安城,打定主意要在北城码头蹲人。 如今天儿冷,河工多半爱吃些酒御寒,林青穗索性就去买了一缸子酒,打算运到码头上去,边卖酒边等人,她就不信蹲不到财八爷! 作者有话要说:  要坚信,柳暗暗暗花明又又又一村~~~~ 第22章 临安城北街有条叫兴祥巷子,里头住着户叫朱记的酒家,里头的酿酒师傅手艺了得,他家酿出的酒口味多样,从淡到浓,温酒绵醇,浓酒刚烈,风味迥异,不一而足。 朱记酿出的名酒有好几样,其中又以“状元兴”最为盛名。 起因跟一位状元郎有关,据说那位状元郎早年落魄时,曾住在临安朱记酒家屋旁,贫苦书生幸得店家眷顾,时常以美酒相赠,书生饮罢酒后,愈发下笔如神,赋诗作词,文思泉涌。书生高中状元之后,不忘当日赠酒之恩,纳娶了朱记酒铺店家小女为侧室,成就一桩天下人笑言夸赞的美谈。 这件事在当时传颂得坊间皆知,贾家公公嗜酒又好喜风雅,听闻这桩趣事美谈后,便对“状元兴”心驰神往,让林青穗来这朱记家买过两回酒。 掐着年头算算,朱记酒庄盛名远扬是许多年后的事了,这个时候,那位状元大约还是位落魄书生,朱记酒铺还是家其貌不扬的小铺子。 老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而事实上,这巷子深了,什么美酒的香气都飘不出去。 林青穗走进兴祥巷子,来回绕了几圈,才在一排形貌相似的木屋之中,找到中间那间挂着块小小木牌,上书“朱记酒铺”四字的窄陋屋铺。 敲门呼喊好几道,屋里才有小小女娃儿的细嫩嗓音传来:“屋外谁人喊门?” 林青穗连忙应答,告知了来意,再过了片刻,有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响起,里头有只白嫩嫩的小手取下块木板门,探出头来问:“买酒的么,哪位客人欲要买酒?” 林青穗一看,见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娃,梳着两角双丫髻,面白唇红,乌溜溜的两汪眼眸看着机灵又可爱,林青穗客气地复问了声:“小姑娘,请问这可是朱记酒铺?” 小丫头细眉一蹙,指着那块小木牌娇声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她打量了林青穗一眼,又歪着笑道:“哎呀,你可是外地来的?又不大识字?” 林青穗失笑地点了点头,小姑娘又看了她父女两眼,才冲着里头喊:“娘,有个小姑娘来买酒!” 林青穗来这朱记买酒,一是这家酿出酒品的确口味好,劲头足,运到码头去卖,定能有好生意,这时候他家还未有声名,价格肯定也贵不到哪里去。再来,也暗暗存了些别的心思。 世人都爱攀高结贵,林青穗自问也免不得这份俗,明知这儿有位真正的文曲星降世,他日会飞黄腾达的贵人,若能趁鲤鱼跃龙门之前,早日结交上“这鱼”,那自然再好不过。 小姑娘领着林青穗父女俩进屋,满室浓烈的酒糟混着酒香味儿扑鼻,小丫头一路问林青穗要买什么酒,接着介绍自家有哪些酒,何种酒何种口味,竟说得头头是道,在行得很。 后堂里摆着一排乌红土陶大缸,愈近酒香愈浓,林青穗也算得上个酿酒的行手,光闻着这味儿,便能辨出几分酒品的好劣,这朱记家的酒,不错是不错,但大约这时用得酒料粗糙,远不如后时的甘馥醇香。 小姑娘拿出小瓷杯,从几个小坛子里倒了 分卷阅读44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几杯酒,本想让老林头品尝,林青穗却捏着酒杯不客气的地一一尝过,老林头和小姑娘都愣了愣,“咦?” 林青穗躲开他俩视线,不动声色地继续看酒,尝过后定好要买哪种,才问小姑娘:“你家店主呢?” “你要买哪种酒,跟我说就是了,”小姑娘拍着自己的肩窝脆声道。 这回轮到林青穗惊讶了,她从前也没见到这朱记的庄家,只听闻说酿酒师傅是个寡妇,这回本就存了结交的心思,故而挑了挑眉似是拿捏不定地问:“你能做的了主?” 小姑娘瞥了瞥从头至尾一言不发的老林头,又看看一脸探究的林青穗,鼓着腮帮子有些不服气:“你这小姑娘,你都能做得了主,怎么我就不能?” 林青穗又次失笑,依旧要问店主,小姑娘一跺脚:“哎呀,你这人,”这才朝里头喊了声:“娘!这客人硬说要见你。”里头这才走出来位青衣妇人,她站在内屋里,半只脚跨出门外,看着林青穗父女,用两指指了指小姑娘,又点了点头,一脸诚恳地啊啊了两声。 林青穗愈发诧异,这朱记的酿酒师傅,看这样,竟像是个哑巴? “你这姑娘,到底买不买呀?”林青穗尝了酒却不松口要买,又盯着她娘亲看,小姑娘颇有些不耐烦了,眼中也生起些戒备之色。 结交将来的贵人,不急在这一时,林青穗放下粗瓷酒杯,点头定好要买的酒,问了价钱,价格果然便宜公道,林青穗爽快地交了银钱,小姑娘这才又高兴起来。 林青穗与小姑娘攀谈再三,逗得小姑娘吱吱笑个不停,临走时借了她父女全套运酒的木车器具,约好晚时来还,只收了十文的押金。 老林头将酒运到朱记门外,小丫头虽性子活泼倒也不失礼节,客气朝父女俩屈身道别:“二位客人慢走。” 林青穗欠身还礼,临走时似是不经意地问了声:“朱姑娘,你家邻里可有读书人在住?”小丫头先是茫然地摇了摇头,忽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恍然地啊了一声,面上显然有些喜色,她打量打量林青穗,“你问这个干吗?” 大约因孤儿寡母,母亲又有哑疾,小丫头防备心不弱,时刻提防着陌生人,不可操之过急,林青穗笑笑再欠身:“不过好奇问问罢了,告辞啦。” 既打算卖酒,林青穗就带着老林头在北城码头扎了个地儿,还请街边的卖字书生写了块“酒”字的旗幡,挂在木车的一侧招展着,有模有样地做起生意来。 码头人来人往,河工们更是好酒,朱记家的酒香,再叫上林青穗的脆声吆喝,引得许多人来好奇问看。 老林头没做过买卖生意,站在幺女的一边儿,拘谨得一张老脸透着乌红。有身材魁梧的河工粗声来问:“老汉!你这酒如何卖法?” 老林头局促的结结巴巴,“二二二文...”,那壮汉被他二二二得一皱眉:“你这老汉,莫不是个结巴头?” 林青穗连忙道:“客人,我爹头回做买卖,不大会讲话,您别见怪,”又清清脆脆的快声说:“酒是二文一海碗,秋稻好米酿得醇酒,口味没得说,又香又醇,这天儿,喝一口美酒下去,能从喉咙里暖到脚心。” 那壮汉哈哈笑:“这爹是个憨货,女儿倒是机灵,奇也怪哉!见你这小丫头嘴皮子这般利索会讲,来碗好酒尝尝究竟如何,”林青穗哎的一声笑,连忙着手从酒缸里舀出一木瓢来,倒来整好一海碗。 壮汉拿着碗当场大喝一口,酣畅地笑叹一声:“不错,好酒!”河工们大多自带酒葫芦,喝了一碗还不足,另再打了一满葫芦走,十足爽快的给了五文钱。 林青穗喜滋滋收了钱,好言好语送走了客人,那壮汉还道下回再来。老林头更加自惭形愧,羞得头都恨不得低到下巴里去。 “爹,您别拘束,”林青穗摆了摆她爹的衣角道:“咱们在堂堂正正做买卖,不偷不抢的,没什么丢人的,您说是吧,”老林头闷头嗯了几声,瓮声瓮气地问:“闺女,咱不是要找财八爷吗?怎..怎又卖起酒来了?” “干等着也是等,”林青穗脸色一沉,冷声道:“那人既是霸头,又如何能轻易让咱爷俩找着,活人不能让尿憋死,边走边看吧。” 老林头有一肚子的疑问,他低头看着幺女,越来越想不明白了,他犹豫着问:“闺女...你,你。” “爹,我知道你有许多话想问,”林青穗偏头软了声音道:“等咱找到着财八爷,还清那债,到家里,我再跟你好好解释。”老林头这才呐呐了几声,姑且忍住了话头。 林青穗一边到处 分卷阅读45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卖酒,一边借机打听财八爷的事。 河工们嗓子粗口松,喝了酒嘴巴更是没把门,林青穗人小嘴甜,三两句好话哄着,那些苦力工们总免不得多说几句,人多嘴杂,讲出的话有虚有实。林青穗一一的记着,又跟苦力工套近乎,放出消息说是有还债的要找财八爷,还望各位叔伯们有信儿了,偷偷儿给透个气。 带轮的木车挪动方便,老林头推着车子,时不时换个地儿卖,还不到傍晚,林青穗买的那一缸子酒便卖完了。 拿着钱一清点,本钱二百二十文的酒,竟卖出了四百多文毛利钱来,惊得老林头合不拢嘴。 林青穗前世做过的小生意不少,因为要攒钱供贾清文念书,尤其上京赶考需备上百两银子,水七娘急白了头发,想尽办法挣钱,拼命卖糖酒豆腐果,只要能赚得钱,无论多脏多苦多累的买卖,都带着林青穗上奔下走的忙活。 如今再想来,林青穗不禁冷笑连连,当真还得感激水七娘,练得她这样的长进,学了这么多的本事。 可任凭她婆媳二人如何要死要活,挣得的不过蝇头小利,贾清文能筹足银钱上京赶考,全靠他自己结识了权贵同窗,那位同窗家世不凡,为人又豁达阔绰,贾清文能与他结交当真是天赐好运。 不远处河工们的吆喝声打断了林青穗的思绪,有人在招呼船匠补船板,林青穗一跺脚:“哎!我怎么会忘了林泽堂哥了!” 林泽堂哥,也就是大伯父的大儿子,同林郁一样,是个木匠手艺人。但林泽的手艺较林郁又有不同,他是个修船造杆的,常年在运河码头四处奔波闯荡。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更了晚了,大家久等啦么么哒~~~ 谢谢“梅晗清颜”大大的雷!! 我见着评论有小天使说加更了,苍天大地啊....我要哭着解释,作者菌手速真的狂渣,经常500字/小时,3000字需要多少时间,可怕不。。。 所以真的很抱歉不能加更了t-t。而且!!更可怕的是,过段时候可能会断更一段时间,大伙儿还记得我前面说的考试危机预警了吗?我快考试了呜呜呜! 第23章 林青穗父女俩收拾了酒车摊子,将器具等还回兴祥巷子的朱记酒铺。 朱家的小女儿早在门边巴望着,一见林青穗父女立马欢喜地挥起了手绢,待林青穗走近,小丫头以手扪心叹道:“你们总算还回来了!” 林青穗笑回:“朱姑娘,你还怕我们拉着你的酒坛子跑了不成?” 小丫头羞愧地半捂着脸:“也不是啦,只是我们家就这一架木车,寻常买粮食搬酒,全指望这东西驮运的...” “丫头你放心,我跟我家闺女,绝不是那种黑心的人,”老林头将东西一一搬回屋中,抽空憋着嗓子搭句话。朱家姑娘偷偷地朝林青穗眨眨眼笑笑:“可算听见你爹说话啦!” 林青穗翘了翘嘴角,笑过之后心里又浑不是滋味,她爹原本话虽少,却也不是个十足的闷葫芦,偶尔兴致来了还会打趣两句,但这两日,他统共就没说过几句话,大约是被利子钱这事伤透了心。 东西归置到了原处后,林青穗父女便要告辞,朱小姑娘想留个长久客,笑眯眯地将人送到门外,“小客人下次若要买酒,还来我家啊,我算你便宜些。” “行,你家酒酿的好,若我需用酒还会再来买的,”见她难得似有亲近的意思,林青穗又加了句:“对了,我姓林。” “我叫朱俏,”朱小姑娘爽快的告之了姓名,林青穗便也道:“我叫青穗。” “这名字好,好听又有好兆头,”朱俏夸赞道,又嘟着嘴:“哪里像我这名儿,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生怕人家说,猪——还能有俏的?” 两人同时捂着嘴噗嗤一声笑,林青穗越发感受到,朱俏这个小姑娘性格真是好。 酒美称足,价钱公道,店主小姑娘这般的娇俏机灵,无怪这朱记母女二人,住在这无人问津的深巷之中,母亲虽有哑疾,却还能小酒铺稳稳当当的维持下去。 朱俏正要再说话,眼角余光瞥见左边巷子走来两人,当即惊喜地喊:“温婶儿,你们回来啦?” 林青穗偏头,恰见一小少年搀扶着一绿衣妇人,徐徐慢步地从巷口走来。这二人身姿仪态都是一等一的好,走在这乌巷陋宅之间,却显出与穷寒贫民云泥之别的气质来。 那妇人听见朱俏唤她,以笑作答道:“小俏家来买酒的客人了呀?” 分卷阅读46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待二人走近,林青穗不由得一诧异,这妇人眉眼婉柔,黛眉明目,相貌生得秀美妍丽,气质带着隐隐贵气,不正是北街正祥胡同口那家茶面摊,做面...很是糟蹋粮食的美娇娘? 美娇娘看见林青穗,面色也露出点微微讶然,柔柔笑道:“咿,这位小姑娘,我记得你,你在我面摊吃过茶面呢,可还认得我?” 林青穗敛了异色,朝她颌首行礼道:“认得的,不曾想与婶儿竟这般有缘,” 朱俏鼓着乌溜溜的双目问:“青穗在温婶儿的面摊吃过面?”林青穗点点头,朱俏拍拍手:“竟这般凑巧!” “咊,”大约知晓自家娘亲的厨艺如何,妇人身旁的小少年轻咳了一声。 林青穗继而将视线投到他身上,只见这位作书生打扮的小公子,生得同他母亲一样的俊雅容貌。 目秀眉清,姿貌端华,小小年纪便能窥出一身好气度,上回临走时也是见过的,当时匆忙一瞥,只觉几分面熟,如今再一细看,更是似曾相识。 “行易少爷,您下学啦,”身旁的朱俏垂着目光娇声的道了句。 温婶儿端看面前二位小姑娘,一个盯着儿子在出神,一个羞得不敢直视人,当即了然地抿嘴笑。 自家这儿子,性子虽不讨喜了些,好在相貌随了她,生得一副面白唇红的清秀皮相,向来很得小女孩儿们的青睐。 “易儿,”温婶儿看着一脸无动于衷的儿子发愁:“同两位小姑娘打个招呼啊。” “在下温行易,”小少年闻言拱手行礼,嗓音泠然,目光平视,一张俊脸虽面无表情,但行礼的态度姿势还是到了位,规矩周全,并无不妥之处。 温行易,名字竟也耳熟,林青穗且按下疑惑,从容还礼:“小女姓林。” “她叫青穗,”朱俏以为青穗害羞不敢说名字,偷看了一眼温行易,又娇羞地低下头。 “瞧这几个孩儿,当真都惹人喜爱的很,”温氏朝着老林头温婉一笑,替朱俏旋话道:“青穗懂礼,小俏活泼,都是好孩子,我就喜欢贴心的闺女,不像男娃儿,只顾让人发愁。” 妇人生的那样美貌,老林头根本不敢看她,只闷声嗯嗯了几句,温氏又道:“你们都还是孩子,不必客气拘礼,小俏,行易是你家邻里,无需称少爷。” “那..那唤行易哥...”朱俏含羞的声音细弱蚊呐,一张脸羞得染了薄绯。 “叫我温行易即可,”小少年似是再不愿过多交谈,同温氏打了个招呼:“母亲,我温习书文去了。”随即旋身进了隔壁木房子。 温氏一脸无奈的笑:“这孩子,一贯不爱同人讲话,俏丫头别介意。”朱俏慌乱的摇摇头,“哪里哪里,不会的。” 林青穗与她二位说罢几句,便也告了辞,走时温婶儿客气地说:“青穗丫头,下回还来婶儿家吃面呀,”林青穗应承得颇为艰难。 *** 父女俩运气好,翌日大早找到河西码头时,堂哥林泽刚跑完一趟舟程回来,听码头河工传话说,他本家的三叔带着堂妹来找他,林泽心头虽有疑惑,到底匆匆出了船舱见人。 果然见老林头领着个小姑娘在岸边等着,林泽几步上前笑脸相迎:“三叔,您怎么有空来寻我?” 老林头见到了侄子,面上终于浮出了喜色,他待大哥家的两个孩儿本就感情真挚,见他俩愈发有出息,也是打心底里高兴。 老林头与大侄子已有许久未见,当即压着嗓子一声喊:“泽儿!”话一出口,声音竟带了哽咽,林青穗跟着喊了声堂哥。 这父女二人被冷风刮得面容狼狈,两声呼喊里透着重重为难,林泽眼色一暗,猜想他三叔来寻定不是好事,只得问:“怎么了?有什么为难事,三叔你慢慢说。” 老林头嗫嚅着不知从何说起,林青穗索性站前一步,将事情来龙去脉简单说了说,还将那借契拿出来给林泽看,说清她爹是被哄骗了的,所借银钱在这半分未花。 林泽听罢缘由,背着手不吭一声,良久后才对着老林头一声叹:“三叔,你怎么会这么糊涂啊,财八爷的钱,”他张望四周,末了压着声音说:“他的钱你也敢碰?” 老林头一脸灰败,“我,我不知道。” “这位财八爷,”林泽面色愈发难看,沉声道:“棘手啊!” 老林头父女原本都将林泽看做救命稻草,以为林泽是跑码头的人,总该能跟财八 分卷阅读47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爷牵上线。只要牵上了线,这事就好谈,借钱还债,给些利息也无可厚非,老林头只借了几日的钱,再高的利息也多不到哪里去。 但从初眼见到林泽起,林青穗心里便是一咯噔,心知自己自以为是了。林泽不同于林郁,这位堂哥常年在外跑船,回家的次数比林郁还少,无论前世今世,他跟自家都无多深的交情。 如今见他面色为难,虽过意不去,但这事林青穗别无他法,只得软着声音求情道:“泽哥哥,你可有办法让我们见见财八爷,我爹并不是要赖账,只是想把钱还了罢了。” “三丫头,”林泽低头看堂妹,许久不见这小丫头倒是长进许多,“你不知道财八爷的规矩。借多久,就是多久,没有提前还的道理。” 林青穗死死咬着唇抑住哽咽,额发被肆虐的河风吹得散乱,恰恰遮住了泛红的眼角。 “那...那要怎么办?那财八爷要如何,这么个算利法,一年以后,这债哪里能还得起。” 林泽看着这楚楚可怜的小姑娘,心里长吁一口气,他待如何?距这临安山长水远的关南建州城,有家颇为有名的花楼叫作富春盈,正是财八爷与当地霸头同开的产业,你说他待如何? 林泽也知自家三叔是个老实的憨货,不欲拿这些吓他,只得耐着性子道:“这样,我找人去跟财八爷通融通融,看他能不能大发善心网开一面,你们先回去等着消息。” 送走红着眼眶的父女二人,林泽叹着气走回船舱,有河工朝他笑吼:“林船工,老家来借钱的穷亲戚?”林泽摆摆手,那人又道:“对了,八爷方才让人传话来,让你去见他一趟。” 林泽面容一动,到底是自家三叔,举手之劳就能帮上的,他肯定愿意帮。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儿,先别忙着弃文,我昨天说的考试还有一点点时间,这周我有个字数超多的榜,还需要日更6、7天的样子... 攒人品,攒好运!群么么~ 第24章 财八爷唤林泽来,是因他近日要跑一趟建州,挑了林泽几个船工都准备着同行。 单看财八爷这人的相貌,许多人定猜不出他是干的什么行当,这人短脸塌鼻,圆头肥耳,最憨实不过的长相,混在人群里也不大打眼,有时蹲在码头同河工们同吃喝,常被外地来的货商们吆喝着帮忙干活。 但这位爷干出的事儿,同那憨实二字可半点沾不上边,河工船工们既怕同他混成一道,却又盼着被他看中带着出船。 终归财利诱人,这回被挑中的几个船工,面上都透着喜色,财八爷说完了正事,又笑呵呵地拍了拍身旁一个管事的肩膀:“若不是建州那边事急,我也不至于这么早赶着走,过两天有船货来,托付给老弟你啰。” 那管事忙不迭点头哈腰应下:“八爷您放心,这点子小事,出不了差子。”财八爷眉一横:“怎么会是小事?” “没没,大事,大事”,那管事腰哈得更低了,“小的是说,定用心将大事办得跟小事一样周全稳妥,”财八爷才哈哈大笑,一行人说笑着散了下去,林泽想起三叔的事情,刻意走得慢慢吞吞,待其余人都走尽,财八爷见他那磨蹭模样,笑问:“林船,你还有事不成?” “八...八爷,”林泽犹犹豫豫道:“是有点小事。” “有什么要求?”财八爷拍拍他胸脯:“尽管开口就是,”林泽见他今日心情似是不错,看着好说话的很,就绕着弯儿地,将三叔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那三叔,就是个木头憨货,只会刨土的老农,生了一窝又丑又刁的娃娃,婆娘又是个药罐子,一家子人眼看快养不活了,”林泽觑着财八爷纹丝不动的脸色,声音渐渐压了不少,勉强接着道:“这不是,前儿听他来哭嚎,也不知从哪里借的熊胆,说是...” “怎么?”财八爷听他说了一堆不到点子上,眉宇间生了些不耐烦。“说是,跟您这儿借了五两银子,”林泽慢吞吞道:“他婆娘是个穷硬的骨头,这不是赶骂着他来还了您钱。八爷,您看这事...” “林船啊,你看你说这么多,我怎会晓得你讲得谁人哪个哟,”财八爷摆摆手,“跟我借银子的多了去了,别说五两银子,百儿八十的我不也是随手就借了。这年头都不容易,人家碰上难事,咱有这个余地,能帮一把是一把,你说是不?” “是是是,您一贯好心肠,我们都知道的,”林泽连忙躬身点头,“我嘴巴笨,说不清楚话,要不我待会带他过来给您过过眼儿,也好让他把您这钱给还了,免得他回去被他那悍妇婆娘泼骂。” 分卷阅读48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妇婆子能懂什么嘛,汉子辛辛苦苦在外挣钱,她还敢多嘴?”财八爷背着手要走出房门,“行了行了,我忙得很,这点子毛微小钱,也亏得林船你这般拐弯抹角。” “八爷,八爷,”林泽讪讪着一张脸带着恳求:“求您通个情,您老人家九牛一毛的事,于我那三叔而言,却是要了老命了。” “哎哟,你是说我借了他钱,反成了要人命的煞神?”财八爷一个不高兴,打住林泽再解释,“这样,就当我财八好心做了坏事,你那三叔要还钱就还来,不过规矩不能坏,契子上借多久还多久”,他见林泽哭丧着一张脸,松了松口道:“ 好好好,我也知你为难,既是你林船开了口,我给他打个对折,如此够厚道了吧。” 林泽哎的一声,连忙谢过财八爷,又赶紧去城北找林青穗,将这事告知她。 “我也是求了再求的,”林泽皱着眉头道,“财八爷这人一向笑面菩萨阎罗心肠,能打对折已经是发了慈悲心了。” 林青穗拿出了契据,让林泽过眼,“哥,这打对折是如何个对折法?” “就是半年,半年大约涨不了多少钱,”但林泽也不会算这样的债,三人匆匆跑下楼找客栈的账房先生,那人拿着契据哎哟哟的叹:“你这是借了阎罗王的索命钱咯!”拨得算盘一通噼里啪啦响,每进一粒子林青穗这心头就是一颤。 最后账房先生摇头晃脑说了一通,林青穗打住他掉书袋:“先生,先生您就说,半年之后我家要还多少钱。” “唔,你这个,半年之后,也有翻了十来倍了呢,”账房先生抚平算盘重新打了一次,“半年啊,半年利钱整好十翻,五十两银。” 账房先生一报账,老林头当即头脚一软,一个跟头哐当一声砸在柜台上,竟是吓得晕厥了过去。 林青穗被吓得尖叫一声:“爹!”林泽和那账房先生也是一惊,手忙脚乱地帮着来扶人掐人中,林泽一串唉声叹气:“你说三叔如何这般糊涂行事!” *** 林青穗父女俩失神落魄地回了陈塘村。 这债是逃不掉的,林泽说财八爷这人心狠手辣,杀人放火的事都干得出来,林家这老少一家子人,又能逃到哪里去。 老林头初醒来时形容枯槁,眼神涣散,嚎哭着拿他这病去抵了这债算了,惹得林青穗也是一通好哭,林泽急得一旁团团转,林青穗哭了一阵又问:“说是半年的利钱,可是能在半年后才还?” 林泽咬着牙点了头,无论如何也不能真把三叔给逼死了,他得去财八爷那里再求求情,既说借半年,半年之后还钱也是理所应当。 林青穗这才抹着泪劝服他爹,好说歹说,这债不一定还不起,半年的功夫,挣上五十两银并不是如何天难的事。林青穗再谢过泽堂哥,多亏他作中说好话,利子钱这东西向来越滚越大,半年息尚在还得起的余地内,若是一年后,那可真是翻天难偿了。 林泽沉着脸送俩父女上牛车回村,想说两句宽慰话也不知从何说起。他二叔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别说半年挣五十两,就是挣五两也得豁出一身皮肉,这事还是天难啊! “爹,您别想岔了,”林青穗沙嗓子对老林头道,“钱不多,还得起的。” 老林头不说话,神魂还未转过来,林青穗一路掰着手指头算账,越算越觉得这不算事,声音里也透着轻快:“不说我那卖药能挣大钱,单看咱们去码头卖酒,一日就粗粗能得五钱银,一月就是十五两,半年之后,可不是轻轻松松能换上债了。” 老林头眼里这才泛出些活气来,到陈塘村岔路口下了牛车,走到半道,经过路边一龛土地山神像,老林头突然顿了足,哑哑开口道:“你,你不是三丫吧?” 林青穗一惊,“你说什么呢爹?” “你是菩萨下凡来救咱们家的,”老林头朝那矮矮的土地神龛走去,边走边碎碎念道:“我家三丫虽看着机灵跳脱,内里实际笨的很,哪里会卖药卖酒,更别说还会识字了。” “爹...”林青穗颤声喊。“你来朝菩萨拜拜,”老林头双膝跪了下去,朝林青穗招招手,再诚心地朝那神像叩几个响头:“大约咱们家活不下去了,菩萨发了善心,将我家三丫点化得这般机敏聪慧”,老林头边叩头边哭:“多谢菩萨!多谢菩萨!” 林青穗心一悲,跟着走近跪下,给这不知哪方神灵磕了头。心中忽而涌起个别样想法,她是该谢菩萨,大约,大约是前世死在那座庙宇里,菩萨显了灵,才让她来再世为人? 分卷阅读49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父女俩走到陈塘村时,高氏却已经不在贾家,那神医二人也离开又云游去了。 林青穗再跟陈塘村的族长娘子一打听,说是她娘亲拿着神医临走前开的药方,到城里药铺抓药去了。 父女二人这才安下了心来,林青穗走前留了五两多银子给她娘亲,抓药的钱应当足够,二人只好又折道回自家丰杏村。 *** 官道上两匹骏马慢悠悠地踢踏徐行着,苏行蕴躺在马背上,懒洋洋地朝他二叔道:“二叔,咱们下一程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 “总归别再是穷村僻谷了,”苏行蕴皱着眉宇,咬着根狗尾草,翕翕鼻头道:“并非我吃不得苦头,委实是这村坳日子难过,眼见都腊月了,这天儿又冷又冻,咱好歹得找个能吃得饱饭,不挨冻的地儿呀。” “蕴儿,这些都算不得苦,待你将来经历得多了,便知天下至苦,并非缺衣短食,”另一驾马背上人望着远山峰峦缓声道,他又侧过头看苏行蕴,打趣说:“再说在那村,你不是也吃了几顿饱饭么?” “哎呀,烤全鸡!”苏行蕴打起精神坐直身子,将嘴边的草茎吐了出来,“那个小丫头!咱们要不再找个小丫头搭伙吧?就像那个那种的。” “哪个哪种的?”苏靖歇笑得开朗又揶揄,“找个小丫头搭伙可不大方便,你年纪也够了,不若娶个善厨的小媳妇儿,成了家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 “二叔!”苏行蕴一声啐道,脸上竟隐隐发热:“老不正经!” 脚下一踢马腹,催马疾驰,“快走快走,我才多大的孩子,娶什么小媳妇儿!” 作者有话要说:  20735325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25 01:53:03 20735325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25 01:53:21 我嫌青杏小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26 08:16:50 谢谢两个大大投雷~~!!!么么哒~ 第25章 回村的路上,林青穗一直在犹豫不决,需不需将此事如实告诉她娘亲,五十两银子并非小数目,若想半年内筹满这笔债,得需举家勤勉挣钱才行。 但她娘亲头疾将将有些好转,依她的性子一旦知晓此事,必定会忧思郁悒,日夜提心吊胆。 林青穗左右想不出个万全之策,只好将难题又抛给老林头:“爹,这事要不要告诉娘啊?” “还是,别,别告诉了吧,”老林头同样闷想了一路,自从知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懊悔,惭愧,惶恐,胆怯,种种情绪无时不刻不在折磨着他,哪里还有颜面敢将此事告诉发妻,声音里也带了恳求之意:“你娘心思重,还是让她好好养病吧,别,别告诉你娘。” 林青穗抿了抿嘴,点头应下了,心里却是内疚又不安。她娘亲心思纯浅,又全心全意信任丈夫儿女,只需林青穗随意编个由头应付,她便信以为然得很。 父女俩拖着灌了铁似的步伐回到家中。 “三妹!爹!”二姐青芜欢喜地边叫喊着边飞奔来迎,“你们可算回来了!” “爹,三妹,”青荞和青松跟着疾步走出来接人,他们几个都听说娘亲的病治好了,高兴地问:“娘亲呢?” 林青穗只说和娘亲岔开了路,她去城里买药,应该很快便能回来。一家人进了屋,林青芜忍不住喜声道:“三妹儿,娘亲的病好了吗?” “应当差不离吧,”林青穗道。 “那...那统共花了多少钱啊?”林青芜对着指甲盖又问,“没多少,”林青穗无力地道,对于如今负债的五十两巨款而言,她娘亲治病买药那点花费就是小钱。 “还..还剩多少呀,”林青芜咬着唇瓣期待道,林青穗现下身心疲惫,只想万事抛开先躺着休息一会儿,她对青芜摆摆手:“待娘亲回来再说吧,看看究竟还剩多少。” 林青芜有点儿失望,因林青穗答应过她,若有余钱就能买新衣的,她怕三妹把这事给忘了,又不好主动提起,只能巴望着娘亲早些回来。 *** “水婶儿,这回多亏了你,真是谢谢了,”高氏同水七娘笑着道别:“待他日有空了,来丰杏村我家里住两日。” “都是老姊妹,说什么谢字,”水七娘乐呵呵地笑:“能帮 分卷阅读50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就帮着,举手之劳罢了,”她下了牛车,朝高氏挥挥手,颇为情深意重地道:“你那病若好了,托人来跟我说声呀,也好让我放心。”高氏更为感动,连路跟她挥着手帕,“行,水婶儿,您也保重着呢。” 水七娘目送着牛车走远,一转背嘴角便是一翘,摸摸怀里的钱袋,一张脸更是笑得跟绽开的菊花儿似的。 高氏拎着几大提药包回到家中,子女几个欢呼一声全涌上来接,你一句我一句问东问西,高氏如今头疾好了大半,身康体健自然身心愉悦,嘴边的笑就没停过:“好了,都好了,那神医当真仙人似的!” 林青荞几个自然高兴不已,林青芜又问还剩多少钱,高氏面上的喜色才收了收:“钱花的多呢!唉,用的都是你妹妹的钱,娘这心里头浑不是滋味。” 林青芜不由得失望的啊了声,又赶紧闭了嘴。大姐青荞在一旁劝解:“娘,三妹挣钱还不是为着治好你的病,如今你的病好了,咱们一家人好好的,银钱有出有进,还怕以后挣不着钱不成。” 高氏叹了口气,那神医开药方都是用的好药,几钱银子一贴药,统共得吃足三个方子,那五两银子也败得差不多了,高氏总觉得自己对不住小女。 “大姐说的是呢,”林青穗从里屋走了出来,重新打起精神,笑着对她娘亲道:“娘亲身体好了,就什么都好了。” 一觉睡醒来,林青穗已然想了个妥当的理由,既能骗过她娘亲不多心,又能让全家都卯足劲头挣钱攒钱。 她跟家里人说,这两日光在城里吆喝着卖散酒,每日就能卖得五钱多银子。果然她二姐一听这么多钱就兴奋了:“那我也去卖,我也会吆喝的!” 林青穗又道:“毛利虽卖的多,但因买酒的价格太贵,光本钱就去了大半,辛辛苦苦也只能挣得两百多文钱罢了”。 “咿呀,城里的酒咋卖得这么贵呢,”哥姐几个继而又惋惜不已。 “可不是,卖酒的,卖面的,卖馒头的,东西虽不大好,但都卖得贵,能挣不少钱,”林青穗叹道:“依我看,城里当真是比咱在村里挣钱的机会多。” “那还用说,都说临安城路边上,低头就能捡到钱,在咱村里能挣啥钱,”林青芜一口接过话,林青穗点点头,徐徐诱之:“所以说呢,娘,我这两日想了个主意,咱家地里刨不出多少口粮来,要挣钱,还是得做些小买卖。” “咱们也不贪心,先想办法挣着些小钱,到时候攒足了银子,就在城里盘一间铺子,有了铺子又能挣大钱,等有了钱,咱们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哥哥姐姐成亲银钱也有了,不怕挑不到好人家”。 林青穗将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鼓动得林青芜几个跃跃欲试,心动不已。 高氏听罢却缄默了阵,林青芜连声催促,只好开口道:“三妹儿,你说的虽像是容易的很,但到底还欠缺了些考虑,一来做买卖要有本钱,二来人家经营一门生意,是有一技之长在的,咱们家会什么,能做什么买卖?” “本钱咱们有啊,”林青穗道:“我上回卖药的钱,除开给娘亲你治病的,还剩了好些呢。”林青芜高兴地说:“哎对呀,三妹,你到底还剩多少钱啊?” “还有十来两,本钱足的。” 林青芜惊叹一声太好了,她又想:“既然卖药这么赚钱,不如咱们去山上多挖些药,拿到城里去卖啊。” “姐,你不知道,这药若想药效好,得需生得年份久,上回我同崇叔一人挖了一篓子,将那三年生的石斛都挖的差不多了,”林青穗为难道:“那儿只剩一点点刚生的药,若将那些新药全都挖完,是有些糟蹋东西了。” 她说到这里又想起卖药的事,阴差阳错的,不知该笑该愁,“娘,这事还没跟你说呢,我上回去那宋仁堂卖药,都跟人家掌柜说好了,待那舒云大夫一回来,我就能带着你去找他看病。” 林青穗当时贱卖了那篓子药,提出的请求便是让舒云大夫给她娘亲看病。 舒云大夫号称华佗后世,医术十分了得,是宋仁堂的坐镇神医,找他看病的人,排着队儿的从年头等到年尾。林青穗的条件赵掌柜原本不肯答应,舒云大夫出堂费至少是几十两起步,还不一定能请到他,哪能轻易允诺。 林青穗又应了他许多好处,好说歹说他才肯点头,但舒云大夫近来不在临安,等他回来还需大半个月。 好在后又遇到个寿翁仙人。如今她娘亲的病虽说好了大半,但林青穗想着,到时还是得带她去找舒云大夫看看,还有她母亲吃的药方子,也得请崇叔过过目。 分卷阅读51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听到说药都被挖完了,林青芜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趴在桌上,林青穗给她鼓劲儿道:“姐,咱们做些别的门生,虽不像卖药那样一口气吃个大胖子,但若细水长流的攒着,挣得钱也有不少呢。”林青芜这才又满怀斗志起来。 高氏原本就宠爱儿女,她听林青穗说得头头是道,又想,本钱是幺女挣得,主意也是她想的,做买卖不偷不抢,堂堂正正赚的钱,有什么好阻拦的?再说,自己不也花了幺女那么多钱,想通这关节,高氏便点头同意了:“想做买卖便去做就是,商贾也是凭自己手艺挣钱,我闺女脑子活泛,娘高兴的紧。” 林青芜几个欢呼一声,林青穗当即拉着哥姐儿们,细细盘算起来,该做什么小买卖,如何做买卖,她说了许多主意,林家几个兄妹只巴巴点头,“三妹你说了算”。 “咱们家人多好分工,一人干一份事儿,都能挣上许多钱,”最后林青穗道:“正好定个目标,半年若能挣上五十两银子,那咱们就能盘一间大店铺。有了店铺门面,咱就成了东家,再无须辛劳,日日躺在家中,都能有钱儿流进口袋。” “五十两!”听到这个钱数,林青芜几个惊齐齐叹一声,低头半天不说话老林头也抬起眼,他看着筹划了半天的幺女,眼里有些水花儿闪动。 “对,就是五十两,”林青穗拍板定下,“半年里必须得挣上五十两!” *** 天初初亮,林青穗就跑来到杜李村来找李崇问事。 “崇伯娘,崇伯,”林青穗在篱栏外小声的喊:“起了吗?” 里屋的人听到唤声,将门推开来看,吴氏见着人便笑道:“哎,三丫头,你怎么来了?” “婶儿早,”林青穗乖乖巧巧问个好,待崇伯娘走近,将手中的茶酒递了过去:“上回收了您一件冬袄子,我娘亲非得让我给你送点什么来还礼,粗茶糟酒,都不是什么精致东西,您就收下吃着玩吧。” 吴氏当然不肯收,林青穗再说了些好话,边劝着将东西塞到她手上,这才开口说正事:“崇伯在么?我娘前阵儿在陈塘村看了大夫,给开了个抓药方子,我想让崇伯帮着过过眼,看有无不妥之处。” “哎呀!”吴氏一声叹:“这可不巧。”“怎么?” “你崇伯刚刚带着你馒头弟弟,到城里拜师傅去了。” “噢,城里去了吗?”林青穗连忙道:“无事无事,待他回来再看也不急的,”她又想到了什么,问:“拜师傅?伯娘,是李鹄要去城里拜师吗?” “可不是,”吴氏点点头笑道:“你也知道,你崇伯那医术,三脚猫的功夫,治不了什么大病,这些日子在家里鼓捣什么石斛枫斗,说是浪费了不少好东西,却没做出好药来,这不一气之下,索性领着馒头去城里拜师学艺了。” 听崇伯娘这么一说,林青穗心不由得一提,“伯娘,你可知李鹄是要去哪里拜师傅,拜得是谁呀?” “说是姓孙,”吴氏笑里带着喜色:“是城里妙手堂的老大夫,医术十分的好,你崇伯好容易才说动他收下馒头,还送了好些石斛呢。” “妙手堂的孙熹?”林青穗一惊,脱口急道:“李鹄怎么会又拜了他为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江意难平”大大的雷~~! 挥旗子送飞吻,我要开始忙起来了…… 第26章 “怎么啦?三丫头你也认识那孙大夫?”吴氏好奇道。 “是...”林青穗犹豫着说:“上回我同崇伯卖药,卖了些药给他”。 “这样啊,”吴氏笑道:“难怪你崇叔说这孙大夫为人不错,听你的意思,还有谁拜了他为师么?” “没,没有,”林青穗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孙熹医术是还不错,为人其他也还行,但是拜他为师却不妥呀,她要怎么跟崇伯娘说,孙熹这人性子执拗迂腐,带徒弟教三分留七分,李鹄在他那里学不到什么真本事。 “这个孙熹孙大夫...”林青穗斟酌着道:“我听人说,他这个人,不会轻易教人本事的,带徒儿也不尽心,咱们馒头弟弟,还是寻个更稳妥的师傅为好。” “嗨,学本事嘛,肯定要慢慢来慢慢磨,”吴氏却不知晓内情,如天下慈母一般,只希望自己的孩儿能吃苦成材,“学医更需经年累月了,你别怕你馒头弟弟吃苦,做徒弟本就需师傅磨砺考量的。” 林青穗一腔愁绪又不能坦白,只得郁郁地暂先回了家去。b 分卷阅读52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r 既踌躇满志半年里要挣上五十两大银,买卖行当得先选好,卖酒盈利是不错,林青穗原本打算自己酿酒,但如今冬日粮食难买,米行价格抬得高,仔细盘算其实并不如何划得来,不如还是去朱记拿酒,自己带着哥哥青松卖散酒,至于两个姐姐,林青穗打算让她俩卖糖油团子、搅搅糖一类的零嘴。 她有自己的考虑,买糖吃的多半是妇人孩子,不必像卖酒一样,得去码头同河工壮老粗们打交道,大姐性子软和,二姐活泼机灵,卖糖果子最合适不过了。 林青穗先去了一趟城里,想找个落脚的住处,以后也不用日日城里村里跑来跑去。这回她带了青芜去了城里,先让她熟悉熟悉地儿。 “幺妹,咱们俩个小孩儿,就这么在外边闲逛,会不会遇上骗子,将咱们诓了去呀?”林青芜坐在牛车上,攥着青穗的手,贴着她耳根小声道。 林青穗知晓自家二姐虽看着咋咋呼呼的,实际从小就没出过几次远门,内里胆怯的很,“不会的,咱们不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儿惹是非,选一处邻里都和蔼的屋子赁下,青天白日,骗子哪敢明目张胆的出来。” 她看着愈发紧张的二姐,打趣着让她宽宽心:“这样,若真遇上骗子,我就带着你赶紧跑。” “哎呀!”林青芜被吓得一个激灵,“你可别乱说,最好遇不到,咱们两个女孩儿,哪里能跑得过骗子。” “二姐,”林青穗拉着青芜的手,叹息道:“我知道你还是个小孩儿,要做那些事,太为难你了些,但咱们家现在...唉,总归咱们现在不能再将自己当做小孩儿了,你放心,我会尽量照看着你,不会让你吃太多苦头。” 被自己的小妹语重心长托咐这些,林青芜哪能服气,她抽出手搭在林青穗的小肩膀上:“你说什么呢幺妹儿,你一个小娃儿,肯定是要姐姐照顾你啊,你放心,我也会尽量照看着你的。”林青穗被逗得一笑,心里顿然觉着松气了许多。 要在城里找个合适的地方落脚,租赁的费用又不能太高,林青穗原本想找牙侩问问行情,转念想起兴祥巷子的朱记母女,还有那显然是外地来的温氏母子,都像是好相处的人家,林青穗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领着林青芜先去那处看看。 “朱姑娘,在家吗?” 到了朱记屋前,她家仍是门户四闭,林青穗喊了门,朱俏取下门板,见是前日来的小姑娘,高兴地出门来拉她的手:“”青穗!哎呀你又来买酒吗?”她看看林青穗还带了个姑娘,又道:“咦,这个小姑娘是谁?” “这是我二姐姐,”林青穗笑着跟她寒暄几句,三个女孩儿本就易亲近,朱俏请了青穗姐妹进屋,说说笑笑半晌,一会儿朱俏的母亲出来看客,林青穗连忙拉着青芜行礼:“伯母好。”林青穗态度放得亲热,就跟见着寻常小伙伴儿的长辈似的。 朱母高兴地啊啊了几声,林青芜虽有些惊讶,但到底在人生地不熟的地儿,不敢露出异色来,只万事听从青穗安排,林青穗又笑着对朱母道:“伯母,我本打算就找小俏说两句话,来得急,没跟您带点串门礼来,贸贸然来打搅,您别见怪。” “哎呀说什么呢,”朱俏已然将她当做小伙伴儿,笑嘻嘻的:“又不是逢年过节,送什么礼啊,”朱母难得见有同龄的小姑娘和自家女儿玩,专门还从米缸里掏了糖出来招待青穗二人。 喝茶吃糖又聊了会,林青穗含蓄地问起朱俏正事:“小俏,这房屋是你家里的,还是租的呀?” 朱俏道:“赁的,”她又凑到林青穗耳边上小声说:“我们家本是外地的,你别同别人说。”林青穗连忙点头应下,又问她道:“那,那你知道这儿可还有屋子能赁么?” “怎么?你们也要搬来这儿住?”朱俏惊奇道。 “是有这个打算,”林青穗跟她说了自家难处,在村里的田地不多,种出的粮食糊不住口,想来城里做些买卖营生,也好过在家里熬穷煎苦。朱俏当即高兴地道:“好呀好呀,你搬来同我们做邻居,我们这儿多半都是做些小买卖的。” 这兴祥木屋巷子里头,住的多半是些做小买卖讨生计的外地人,木屋房子不大好,租赁费用也不高,可巧儿,朱俏家旁边的住户将将搬走,正好有空房。经由朱俏介绍,林青穗姐妹找到了管这片儿屋房的牙侩。 那牙侩是个四五十岁的老汉,住在兴祥巷子最里头,也是帮人做事的,常年同外地人打交道,规矩简单的很,也不问林青穗七七八八,直接领着姐妹二人看房。 这房户同朱俏家差不多,虽简陋破旧了些,但好在够宽敞,租金也公道,林青穗和青芜都较为满意,牙侩 分卷阅读53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便直接说:“交一年的定金,摁了房契租赁的手印就行了”。 木房租一年都只需七钱银子,青穗姐妹痛快地交了钱,还多给了十几个铜板请牙侩吃茶,牙侩便也高兴了,乐呵呵的对青穗道:“你这个小姑娘,同朱家那丫头一样,都怪机灵懂事的,以后大伙都是邻里,有什么事儿跟伯说一声,要有屋檐漏瓦什么的,我叫人帮你们弄好。” 林青穗连忙拉着二姐欠身道感谢。姐妹俩初来城里,一切事宜顺利,还只到中午,就将租房这大事办好了,以后来城里便有个地方住。 俩姐妹拿了房门锁匙,开门进了屋,四处打量这屋子,新奇又激动,高兴地互相拉着手傻乐呵了半天。 “青穗,她二姐姐,”朱俏在门口小声喊:“你们定好屋子了么?” “交了钱啦,”林青穗快步走出去笑道,“多谢你呀小俏,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 “好呀,太好了!”朱俏也开心得很,这兴祥巷子许少有跟她玩得来的小伙伴儿,那些野孩子,都嫌弃她娘亲是个哑巴,嘲笑她说,和她玩也会被染上哑疾,只有林青穗半点也没介意,待她娘亲也亲亲热热的,朱俏很喜欢她这个小姑娘。 这房屋住户刚搬走,要打扫干净还需费番功夫,朱俏拿了扫帚抹布来,帮着林青穗姐妹一通洒扫。朱俏家屋子还有点好,她家后堂里有口小井,用水方便,不然吃用的水,还得去巷子末尾那口大井里提。 朱俏慷慨地让林青穗直接去她家打水就是,初来乍到,邻居是个同龄小伙伴儿,还这么热情善心,连林青芜也渐渐地放开了些,害羞地同朱俏搭了几句话。 “哎呀,我还以为你一家,就只有青穗一个活泼人呢,”朱俏边扫着窗户的蛛网,边笑道:“上回你爹爹来,就是半声不吭的,今儿见到她二姐姐,又不怎么爱说话,我还纳闷着,可算听见你也同我讲话了。” 林青芜难得地闹了个大红脸,“小俏,这回你可看走了眼,你跟我二姐姐熟了就知道了,”林青穗提着水擦洗屋内的桌凳,边打趣儿道:“她就是个猴孩儿,在我们村里,上蹿下跳,比男娃儿还野。”“明明是你自己野!”林青芜红着脸反驳她,三人一通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到了午食点,朱俏要回去煮饭了,林青穗道:“俏俏,我请你和伯母去饭馆子里去吃吧,你帮了我们这么多忙,都不知道怎么谢谢才好。” “饭馆里吃多贵啊,”朱俏道:“不如你也去我家吃吧,就是没什么好菜,反正你家这里什么都还没买。” 林青穗还是想请朱俏去饭馆吃,又说了哪里哪里饭食多么好吃,朱俏被她说的口水都要出来了,为难道:“我倒是想去...就是,就是你也知道我娘,她不大愿意见生人。” “噢,”林青穗正了正色,又想了个主意道:“这样,我们三个出去吃饭,然后帮伯母带些饭菜回来?” 朱俏长这么大还许少出去吃过,心动的问:“可以吗,会不会很贵呀。” “不贵不贵,”林青穗一摆手,“二姐,咱们去吃顿好的鼓鼓士气,然后再在这城里好好赚钱!”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宝贝儿们,昨晚午夜十二点终于等到笔试排名公示,我们市人事局到底发了善心要让我们过个好端午。 本来我以为我笔试分挺不理想的,谁知道,我的大多数竞争对手们更不理想……~( ̄▽ ̄~)~ 哈哈哈我要稳住~今天开始正式面试培训啦!面试答题真的好难啊!!毕竟你们小宋哥是内秀的姑娘_(:з」∠)_2333群么么,加油哒! 第27章 三个小姑娘进了间饭馆儿,伙计哈着腰大声吆喝:“小客官们里头请!” 朱俏实际许少能出门玩乐,林青芜更是从未在城里饭馆吃过饭,二人都有些忸怩,倒是林青穗一脸自然地领着她俩进店,又一本正经的招来小二点菜,还把银钱先给结了。 好在饭菜并不贵,点了几个肉菜一通吃喝,不过二十来文,难得被当作大人一样对待,林青芜和朱俏小口小口吃饭,时不时互相看一看,捂着嘴弯眼笑个不停。 “好吃吗?”林青穗问两个小姑娘,“好吃好吃,”那两个忙不迭点头,小声笑道:“穗穗儿,你真胆大,方才我俩都不敢进来。” “这有什么可吓的,他们开饭馆,不就是迎客吃饭,”林青穗夹块肉给朱俏,“咱们给钱吃饭,又不是吃白食,”两个姑娘喜滋滋的看着青穗,全然不将她当小妹妹了。 吃过饭后再回去清扫屋 分卷阅读54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子,朱俏将装盒带走的饭食送给母亲吃,朱母咿咿呀呀地竖了大拇指,又啊啊的示意朱俏要感谢人家,朱俏又高兴地跑去隔壁找青穗:“好勒娘,我再帮她们洒扫去。” 忙到傍午,总算将新家打扫得干净敞亮,屋里什么都没有,床铺用具得等来日去买,眼下还得赶回村里去。 林青穗将门落了锁,跟朱俏道别:“俏俏,我们先回村去啦,待家里的事儿做清楚了就来。”朱俏笑嘻嘻同她招手,让她俩尽快来城里。 青穗姐妹刚转背,又见着巷子里徐徐走来一对母子,缘分不浅,林青穗微微笑着屈身行礼道:“温婶儿,温少爷。” “青穗小姑娘,”温氏再见到人眼里也有些欢喜,温温婉婉地回笑着打招呼,温行易依旧清正一张脸,不错规矩的拱手行礼。 “婶儿,以后就不用这么客气啦,”朱俏几步跳过来,偷偷瞧温行易一眼,再搀着温氏报喜道:“青穗也想来城里做买卖,赁了咱们隔壁的那间屋子,咱们以后都是邻居啦。” “哎呀那可正好,”温氏也高兴地说:“以后的日子可不是有许多趣头了,”她又看着青芜问:“咦,这个小姑娘是?” “这是我二姐儿,”林青穗心里头还是挺喜欢这婶儿的,毕竟这般美貌又待人亲和,是谁都难以招架得住,“我家里还有大姐和哥哥,过两日都会来住,可能还需劳烦婶儿多多照顾了。” “真好真好,你家二姐儿看着同你一样,都是可人懂礼的小姑娘,”温氏合掌笑:“以后孩子多些,又有许多热闹,真不错。” 直到林青穗姐妹走出巷子口,林青芜才拉着青穗的手,激动地道:“三妹三妹,那二人是谁呀,母子俩长得可真好看!我还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妇人呢。” 被夸赞真好看的母子二人进了屋,小少年皱着漂亮精致的脸儿,语气有些不善:“母亲,咱们另换处地儿住吧。” “怎么啦,”温氏矮着身子在灶边点火,温声问:“你不喜欢这儿么?” 温行易几步过去帮她点了火,心里也冒着点火气:“母亲根本不必做些,您这又是何必,住在这样的腌臜地方,行卧起居样样不便,邻里是群无礼又吵闹的小丫头,往来皆是些不通诗礼的白丁贫民,孩儿当真想不通,母亲何必让自己来吃这样的苦!” “易儿!”温氏声音一重,脸色也沉了下来,“货分三六九等,人有高低贵贱,那些贫民家的小丫头,不配与你温公子攀谈来往,这样的腌臜地方,不该让你温公子来吃苦受累,这就是你读书通礼之人所学所想么?” “母亲,”温行易赌气道:“您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们读书人,不是有句话道,苟有所见,虽布衣之贱,远守之微,亦可施用,”温氏缓了缓声道:“贫民之子,亦可结交,你不该眼高于顶,时刻仍想着自己是温家的小公子。咱们既然走出了温家,就不该还眷念着往日荣贵。” “孩儿没有,”温行易声音里也带了委屈,倔强着侧首不看温氏:“什么温家不温家,我本就不是温家的人,哪里有属于我的往日荣贵,孩儿只是不想母亲这般辛苦。” “易儿,母亲说错话了,”温氏动容的喊他一声,又沉默良久,靠近来轻抚着儿子的清俊的眉眼。 外人都说小儿相貌随她,只有温氏自己清楚,易儿这番白玉无瑕的面貌,同他父亲竟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温氏想及声音愈发和:“母亲不苦,母亲在温家,从不曾这样轻松过,这般每日只为柴米油盐发愁的日子,让人心里真踏实”。 温氏说着声音的笑意又渐渐变淡:“是母亲太过自私了,对不住我孩儿,原本,你是不该受这样辛苦的。” “没…没有,孩儿也不苦,”温行易低下脸,小声说:“反正,反正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如今有母亲在身边,孩儿已感激不尽。” 温氏伸臂揽过孩子,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屋檐,不知出神的想些什么,秋水剪瞳愈发碧波盈盈。 **** “大姐大姐,我同你说,那屋有三间隔房,还有后堂,挺宽敞的,今儿我和三妹昨天打扫了一天呢……” “你都跟我说了一天啦,”林青荞无奈又好笑,“辛苦你啦小大人。” “哎呀,我不是怕你不清楚嘛,”林青芜撇嘴轻拍了她一下,“总之城里都挺好的,朱俏那个小姑娘挺好玩,还有一对特别好看的母子,也住咱们隔壁呢,你去了就知道了。” “咱们姊妹都去了城里,那家里娘亲……”林青荞 分卷阅读55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有些担忧道。 一旁的高氏接话说:“无事,我倒不打紧,就是你们几个孩儿,就这么去了城里讨生计,娘这心里头总是难安。” “娘,你放心,我们兄妹只做些简单买卖,不会到处乱跑的,到时候天一晚就归家,将房门闩紧,出不了事儿,你和爹在家,可得好好养护自个儿。”林青穗挽着她娘亲的胳膊道。 再过了两日日,李崇抽趟空来了丰杏村老林头家,帮高氏把脉探探病情,又仔细验看了药方子,唉唉啧啧叹了好几回。 林青穗紧张地道:“怎么?伯,好是不好?” 李崇频频点头又摇头,“自愧不如,自愧不如。”他又叹息:“果真是我才疏学浅,医术不精,我虽看不大懂你这方子的药理,但你母亲的病的确大有好转。” 林青穗松了口气,无论它什么药理,娘亲的病情好转就够了。李崇再拿着药方子看了又看,林青穗旁敲侧击问:“伯,听说你将李鹄送到孙大夫哪里做药徒去了?” “是啊,跟着我这没什么出息的爹,学不到有用东西,”李崇点点头叹息:“孙大夫虽有些沽名钓誉,到底有真本事在的,我呀”,他凑到青穗耳畔低声道:“不瞒闺女你说,我专门让馒头去学石斛枫斗手艺的。” “枫斗?” “正是,咱们从凌云峰挖回来那些石斛,我卖了一半给宋仁堂,价格也不大好,却正巧碰上有家夫人在宋仁堂买药,那铁皮枫斗的价格,说出来都怕吓到你,”李崇小声说着,边伸手比了个五数,“一贴药就抓了五钱石斛,其他都是寻常草药,我看得清楚,给了起码有十来两银。” “啧”,林青穗也不由得咋舌。 “丫头,你发现的那石斛,当真是顶好的东西,咱们不知道炮制成枫斗,卖不得好价格,我在家里也试了不少,却总不得其法,白白糟蹋了东西。” 李崇将声音压得更低:“这不,我让馒头去拜孙大夫为师,能学着精良的医术更好,再不济,将养石斛、制枫斗的手艺学会,可不也是件好事。” 林青穗恍然大悟的嗷了一声,原来崇伯打得是这个主意,她有些惊奇:“养石斛?石斛能种养吗?” “能,我翻医书翻到的,这玩意虽难生养,确是能家种的,若能家种,那,那……”他向林青穗笑着挤了挤眉。 李崇走了后,林青穗将这两件事想了又想,一是这世李鹄拜孙熹为师,原来竟只为学着养石斛制枫斗,那应当不用再耽误十年了,她想着便松了口气。 二是说铁皮石斛能家种,林青穗难免有些心动,这玩意能卖那么多钱,若能种在地里头,可不比种菜种豆强得多。林青穗想着,待春日再去凌云峰上头看看,挖几株回来种着看能不能存活。 很快到了腊月,帮着爹娘将家里事事件件都做清楚了,林青穗兄妹便要赶去临安城,孩儿们出去历练,原本该是件高兴事儿,高氏送他们几个一路走到村头,临到要分别了,又忍不住抹泪:“时常回来着呀,赚不着银钱也不打紧的,就当去历练历练了。” 青穗几个一直点头不停,高氏又道:“月中就是穗穗儿十岁生辰,你们要尽早赶回来呀。”孩儿们又连连点头。 都已经快出村了,高氏还要再送,林青穗让她回去:“娘,城里离咱村又不大远,我隔几日就回来,不必担心。” “要勤快回来些呀。” “好嘞!” 林家四个儿女齐齐应倒,声音里的新奇喜悦盖过了不舍别离之情。 去城里过日子,多神奇呀,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在城里过日子是什么样的呢?做买卖能赚得多少钱呢?他们要靠自己赚钱过上好日子了么? 林家几个儿女憧憬着一路,欢声笑语不断,往临安城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儿们,最后一章存稿_(:з」∠)_…… 跟有爱的小天使们请个假,等我搞完面试再来更。 现在训练强度太大了,早八点,晚十点,身心疲惫口干舌燥,希望所有的付出都有收获。 谢谢大家在评论区的祝福,真心感谢。 一起奋斗的小天使们同样好运呀!!祝福! 天空遥遥传来一声:“我一定会回来了的~~~” 请假到6月21号。~( ̄▽ ̄~)~ 第28章 天色尚未透亮 分卷阅读56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兴祥巷子有更夫途经,由远及近响起一阵笃笃——咣咣的更鼓声,俩老汉颤着嗓子嘶哑地吆喝:“卯辰初刻,卯辰初刻!” 林青穗徐徐睁开眼来,尚在发怔间,身侧躺着的人一个翻身,轻轻推了推她,声音里带着些兴奋:“大姐,三妹,你们可醒啦?” “起了,”得到二人的回应,林青芜便耐不住地催促众人起床,兄妹四人聚在燃着薪火的灶台边,眼睛晶晶亮的商量新生计。 来临安城已有好几日,早些时候林家兄妹忙着布置屋子,去各家商铺买了粮面衣被,杂货店买了锅碗瓢盆,找木匠打了桌椅板凳,又承蒙屋房牙侩好心,借了两张老木架子床,好歹将这屋布置得像个能居住的家。 安顿好后,林青穗领着哥姐几个四处走动,码头往哪走,哪里是商铺街道,哪边街大户人家的宅院多,几日下来,差不离将北城的街巷胡同摸了个透,以免日后行走迷了路。 待认熟了路,终于能正儿八经出门做买卖挣钱,因而林青芜几个免不得激动雀跃。酒在昨晚就从朱俏家买好了,这回还格外备着几个盛酒的葫芦,只等天一亮,林家兄妹就托着木车,小心翼翼运着酒缸出门。 兄妹几个人小力气不足,又没有运车的经验,一路踉踉跄跄走走停停,三番几次险些将酒缸摔了下来,好一番艰难才走到北城运河。 真正到了熙熙攘攘的运河码头,见识到浩浩江河上的舸舟齐渡,再听到河工们吼着粗嗓门吆五喝六,先前的新鲜激动劲儿早散个干净,林青芜几个齐齐低着脑袋,下意识地躲在林青穗的身后,不敢瞧那些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更别提还能像之前说好的那样开口吆喝买卖。 “卖酒咯卖酒咯,浓醇甘香的好酒!两文一大碗,便宜又好喝,快来尝一尝哟!”哥姐初回做买卖有些忸怩,林青穗索性敞开嗓子喊了起来。但这一大清早的,河工多数还蹲在码头边等活干,钱儿没挣着几个,买不起酒喝,林青穗喊了半晌也无几人搭理,直把青荞青芜羞得薄面透红,愈发窘迫不安。 运气不济,都日上三竿了,林家酒摊的生意还没开张,“三...三妹,”林青芜又羞躁又心急,扯了扯林青穗细声问:“怎么,怎么还没人买咱们的酒啊?” “别着急,二姐,”林青穗搓了搓冻得僵巴的手,叹了声:“早上不怎么好卖,待吃午食时候,买的人就多了。” 说到吃午食,才想起兄妹几个自早起水都未喝一口,林青穗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铜子儿,交付给林青芜:“姐,你去看看那边有什么吃的卖,炊饼也好包子也成,买些热乎朝食回来给咱填填肚。” 林青芜正饿得肚皮呼噜响,高兴地哎的一声,拿了钱跑去买吃的,林青穗继续招呼来来往往的河工们来买酒。 不一会儿,河岸边泊下一条商船,走下来一行外地商客,林青穗眼前一亮,一拍掌道:“运气来了!”带着林青荞抱着背篓直奔岸边,挨个的起劲儿喊卖散酒。 篓子里装了十来个黄皮葫芦,葫芦儿一个个圆润光洁,个儿差不多大小,能装二碗多酒,是林青穗事先专门寻来盛酒零卖的,林青荞另外抱着一坛子散酒,有半勺葫芦瓢,可用来让客人们尝味儿。 这船商客们在河面飘荡多时,初下岸地见着有当地美酒卖,尝过之后本就心动,加之林青穗的葫芦酒模样精巧,又便于携带,价钱也卖的公道,当下一人一个将葫芦酒买了个干净。 姐妹花俩个生的灵动娇俏,卖的酒又确是好酒,引得不少船客都来看热闹,另外还有没买上葫芦的,不免抱怨道:“小姑娘,你们这哪像做生意的,出门卖酒就带这么些来?” 林青穗连忙笑着回:“客人莫急,我家酒摊摆在码头进口那头,若客人们自己有器具,打些散酒喝,是一样的口味!”一旁的林青荞先是手忙脚乱,一通忙活下来,也学着林青穗的样子,红着脸跟客人柔声道:“带了许多酒来的,我弟弟那边还有一大缸子呢。” 不少酒客便回到船上去,拿了自己的水囊或是酒壶,跟着林青穗去酒摊打酒。林青松远远就见着妹妹身边围着一堆人,现下又见她带着这么多人过来,一时结巴道:“妹妹...这是,这是来干嘛的?” 不少船客见状哈哈大笑,谈笑道临安风俗人情甚是有趣,林青穗笑着说:“都是来买酒的客人,哥,赶紧开酒坛来盛酒,”客人们掏钱痛快,钱串儿甩得哐当响,林青穗点钱收钱,林青松青荞负责打酒拿酒,一会子功夫,就将酒卖了大半,待林青芜回来,青穗几个正找了个角落蹲在地上清点银钱。 “三妹,大姐?”林青芜捂着几个包子惊得瞠目结舌。 “早知道该 分卷阅读57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让哥哥去买吃的!”林青芜蹲在大酒坛边,一边啃着热腾腾的包子,一边愤愤不平:“就一转背的功夫,你们竟将酒卖完了,究竟怎么挣了这么多钱,我半点也没见着。” 林青松几个都只咬着素包傻乐呵,林青芜还想让三妹把钱袋给她点点数,青荞笑她:“二妹,你又不识数,点来点去作甚?” “谁说我不识数...”林青芜心虚又不服,强自犟嘴道:“数钱嘛,我也会的,”顾不上细细咀嚼好吃的素包,几口囫囵吞完,拿过钱袋来,仔仔细细的数起铜板,“一个大钱,两个大钱,三个...” 可惜直到林家兄妹几个将酒卖完,林青芜还是没数清今儿究竟卖了多少个大钱。 这时林青穗才恍然醒悟,自己当初想的太简单了。那时打得一手好算盘,想着让大姐二姐俩人去卖炸糖饼子,自己和哥哥卖酒,似这般做两头买卖,便可以多赚一份钱。 然而却忽略了一处难题,她家几个兄姐,都是不识数的半瞎子,连几十几百个铜钱都数不清数,更别提让她们去做有进有出的买卖。 再一点,她姐弟几人穿着寒酸,言谈举止拘束,明眼人一看形貌,便知是乡里初来乍到的娃娃,出门买点小物什之类,不长点心眼都容易被店家缺斤少两。 就像今早拿了八个铜板给二姐,按照寻常的价钱,素包子一文两个,大肉包一文一个,买来的包子将好能让兄妹四个每人一个肉包,两个素包。但也不知是包子摊老板黑心占便宜还是怎地,生生少给了两个肉包。 她二姐也不知道算价钱,说摊主只给她包了这些,林青穗无奈,只得和大姐各少吃了一个。 就眼下这种状况,兄妹几人定是分开不得的,林青穗一边在油灯下数钱记账,一边暗自琢磨着心事,想在城里站稳脚跟,还需徐徐图之,得让兄姐慢慢学着识数记账。 “三妹,你数,数清楚了吗?”林青芜双手撑在桌案上,鼓着双眼紧盯着林青穗手边的动作,待她停下手来,咽了咽口水问道。 “统共五百零二十五文大钱,抛去本钱二钱银,今日咱兄妹几个整赚了三百多文大钱呢。” “天爷!”尽管这堆铜板早在自己手头来回摸了好几遍,但真正听见究竟赚了多少大钱,又是另一种欢喜和踏实,林青芜扑上来搂着青穗的肩膀,激动道:“三百文,哈哈,咱们一日功夫,竟就赚了三百文大钱!” 林青松和青荞脸上亦尽是喜色,兄妹几个拿了麻线来,将铜板子个挨个的串了,用一个黑不溜秋的小坛装着,再把坛子塞在床脚下藏好。 林青芜甚至寻思着在床脚下挖个窖洞,好将坛子存封进去,林青穗笑道:“等凑足几两银子,咱就去钱庄找人兑成整银,不必挖窖这么麻烦。” “这倒也是,”林青芜点点头,欢喜过后才想起疑惑来:“对了!三妹,你如何会算账?是跟谁学的?” 林青穗一愣,支支吾吾道:“见旁人算过几次啊,就学会了,”林青芜显然不信,却左右想不明白有谁教过三妹算账,林青穗被追问急了,嘟囔一句:“哎呀,梦帝菩萨教的。” 三妹不声不响竟这样有能耐,林青芜既纳闷不已,又不得不服气,一直到晚时睡觉,还在碎碎念叨着这事,“二姐,别想了,”林青穗困得迷迷糊糊道:“日后,我慢慢教你,识数算账,”林青芜不由得心一喜,咬着唇细声问:“真...真的?难不难啊?” “难,”林青穗像是梦呓般说着:“但是...” 但是什么?林青芜没有听清后文,她却睡下了,阖眼之前,林青穗心想:“但是,来日方长,我们还有许多的,很长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伴随着一阵“嘤嘤嘤”的啜泣声,我胡汉三怂怂的回来了= =! 小伙伴们抱歉哈,迟到这么多天……背上荆条,任凭鞭打_(:з」∠)_。 先前一直在准备考试的事情,太久没码字,感觉脑子转不过弯来,又有些七七八八的事情,才拖啊拖到今天。 考试顺利过关,今后时间会比较充裕,哟哟!相信我!会一门心意码字填坑的! 第29章 丰杏村,老林头家。 高氏如往常一般,坐在灶边纳鞋底,这些年来,林家老少的衣鞋都是高氏亲手做的,裁剪鞋样,填千层底,纳底切边,缝帮绱鞋,年复一年,这些活儿她早就做熟了。 鞋子若想耐穿,千层底得纳扎实,手头上做的这双是给幺女青穗的,高氏特地做大了一寸, 分卷阅读58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幺女如今到了年纪,抽条似的长得飞快,鞋子做长些,有余地多塞些棉花,够暖和,也穿的久。 高氏心里想着小女儿,嘴边弯起拢柔柔的笑意,手下一针一线愈发用心,锥子用久了有点钝,需费力才能钻透厚实的鞋底,仅纳了十来针,高氏额前竟沁了层薄汗。 “惠儿!惠儿?”在屋外舂谷的老林头似是在喊她。 “啊?”高氏茫然地抬起头来,用手巾擦了擦额角,问:“他爹,怎么了?” 老林头站在门口处,朝着高氏大声道:“我说,这袋谷舂好了,捯出不少的糠料,方才老田从屋门口过,想跟咱换糠,给他家鸭吃。” “糠吗?咱们家没养鸡鸭,”高氏招招手道:“你搬进来放床底下,到时看谁家要用,再给人吧。” 老林头无奈地叹口气,抬脚走进屋里来,擦洗干净了双手,才挨近高氏身侧,轻揉了揉她的耳廓,皱着眉忧声问:“听得清吗?还是不见好么?” 青天白日的,丈夫这般柔情蜜意,也亏得儿女没在家,高氏脸热了热,低下眼睑道:“无事,今日倒还好,不似昨天那样耳边净是轰隆隆响,就是还有点耳背,听不大见别人说话声。” 老林头手边替她揉着耳廓,眼看着灶边的药发愁:“这药究竟是吃的吃不得?” 自高氏拿着陈塘村寿翁仙人开的药方,从城里抓了药回来吃,起初样样都好,头痛病也治得差不几断了根。 可这碗汤喝久了,小毛病也显现了出来,身子却愈发虚弱,易出虚汗易疲累,更要命的是犯了耳鸣之症,药一碗碗的灌下去,双耳却一日日的听不见声。 老林头跑去杜李村问过崇郎中,李崇又看过药方子,斟酌地道:“我后又仔细查过医书,按理说这药方开得高明,是对症下药的,有些药吃了易犯困耳鸣,倒也常见,你回去让林嫂儿多吃些荤菜肉食,红糖炖鸡蛋羹之类,看看是否能见好些。” 为着治好高氏这病,老林头费尽了心思,听李崇这样说,他又特地跑去买了肉食鸡子回来,一日三餐的炖肉煮羹伺候高氏。 高氏看在眼里,心疼整日忙碌的丈夫,也担心在外奔波的儿女,举家都是为了她这病忙活,更不想轻易说出自己有何不适,毕竟比起头痛病发作来,犯困和耳鸣还能受得住。 “可以了,我好啦,”高氏笑着轻推了推老林头,又拿起鞋底做起活起来,老林头心疼道:“若是觉得累,歇会儿再做。” “那可不行,”高氏娇嗔地瞪他一眼,又念叨道:“得赶在穗穗儿生辰前做好,我还得加快着手脚呢,幺妹儿总捡着两个姐姐旧鞋穿,长到现在也没穿过双正经新鞋,一想这事,我这心里头就发苦,到底是对不住她。” 老林头心头亦是一动,伸手拢了拢高氏耳边的垂发,闷声道:“无事,以后机会多的是,待你病好了,想给你闺女做几双鞋就做几双。” *** 转眼间林家兄妹来临安城已有大半月,这些日子,林青穗带着兄姐来回各个码头卖酒,生意有好有坏,好在每日多少能有些进项,到这日,将钱罐抱了出来,兄妹几人围在一起数了数,竟攒了有二贯多钱。 因再过两日就是林青穗十岁生辰,她兄妹四人想停业几日,回去同爹娘聚一聚,林青荞还跟青松商量,穗穗儿满岁生辰,要买点礼品才好。 除开近来赚的两贯多钱,林青穗手头上另有先前卖石斛用剩的银子,虽说身上还背负着重债,但林青穗乐观的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银钱得靠挣来,牙缝里再攒着紧着,也不济事,该花还得花,再说眼见到了腊月下旬,年货之类的也得着手备着了。 想到家里人这些年从没吃好穿好,林青穗心一软,松口道:“姐,咱们现在有些余钱,吃用也花费的起,要不都说说,过年想要些什么,咱待会儿去商铺一并买了。” “好呀好呀,”林青芜合掌欢呼:“我想买只簪花...”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青荞拍手打住:“不行不行,钱没挣上几个,哪能任意挥霍。” “不是挣了这么多嘛,”林青芜撇嘴道。 “二妹妹,你只看挣得这么点钱,也不想想穗穗花出去多少,先前赁房子买器具,后头咱每人买了两身新棉衣,哪样不是大花销?” 林青荞到底年纪大些,一样一样心里都个数在,自兄妹几人到了城里,事事件件都得花费,花出去几笔大钱,挣得是小零碎,两两一抵,其实这二贯钱还没赚回本金来。 “无妨,”林青穗笑笑:“有进有出嘛,大 分卷阅读59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头都花了,以后就是净赚,大姐,二姐想买的簪花,也用不了几个钱。” 林青芜眼馋隔壁朱俏丫头的绢花簪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小姑娘渐渐长大,起了心思比美爱俏,也是人之常情,林青芜自小不曾有过首饰,来城里之后,所见到的大姑娘小丫头,人人都有花花绿绿的首饰头面,戴上真是亮眼又好看。 她特地问过了朱俏,那支粉花簪子也不算太贵,五文钱就能买一支,还有更便宜些的花样,三文钱也能挑出好看的来。 要是搁在过去,林青芜会觉着不划算,也买不起这些,可如今她也能挣钱了,五文钱,多卖几碗酒就有了。 “再便宜也是白花钱,”林青荞来了城里,性子反而硬了不少:“那簪子是能吃还是能穿?芜儿,你别什么都同人家俏俏比。” “不买就不买,”林青芜偏过头,心道待会儿我自己去买。她私下偷偷攒了二十多个钱,就想着买两支绢花簪,带回村里去,到时候,她穿着新棉袍,戴上漂亮的首饰,招招那些丫头岂不是要羡慕死她,想想就觉得美滋滋的。 清点了钱财,盘算好要买的物件,林家兄妹锁上门窗,顺道邀了隔壁朱俏一起,出门去城中商铺买货。 林青荞和青松一心买吃穿用件,林青芜只想找机会拉俏俏去买簪花,而林青穗打算去花鸟市坊,买些葫芦菜籽,因卖酒需大量的器具,若自家能多种些葫芦,到时丰收了,好歹能省下一笔花销。 一行人约好到时在梦仙楼前碰头。林青芜朝朱俏使眼色开溜,两人正要转身,朱俏却脱口问:“青穗,我们要去买簪花啦,你要去看看么?” “芜儿,”林青荞瞪向二妹:“不是说了不准...” “罢了罢了,大姐,”林青穗连忙打圆场:“二姐难得喜欢,让她去买吧,”她另外拿了一把钱给青芜:“挑支喜欢的花样。” 朱俏羡慕地笑道:“青穗,你对芜芜可真好,”林青芜脸一热,拉着朱俏就跑:“不是说了让你悄悄的嘛,你怎么能说出来。” 林青芜原本打定主意,就买两支簪花,一支五文的荷莲簪,另买一支三文钱的桃花簪就成,但等她进了香脂街铺,见识到满街眼花缭乱的钗环珠链,这才发现好看的首饰多了去了,朱俏的簪花一点也不起眼。 “芜芜,你究竟要买哪样的呀?”朱俏带着青芜逛了半条街,她却迟迟拿不定主意买什么,二人走到一家摊铺前,朱俏选了好几支簪花在她眼前比划:“这支颜色不错啊,这支式样也好看。” 林青芜正打算挑两支,无意间瞥见一行华衣美服的姑娘从首饰铺子出来,富家小姐们发鬟之上的金步摇绚丽夺目,佩戴的玉坠宝珠更是精巧非凡,林青芜盯着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俏俏,要不,”她吞吞口水,指着那家首饰店道:“要不咱们去那里头瞧瞧?” “哎哎,那里头的东西,哪是咱们买得起的,”朱俏劝她趁早打消念头:“那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买首饰的地儿,咱这些人,店门都进不去。” 林青芜正失落着,忽而又惊讶地盯着对面,失声喊道:“温婶儿?” 朱俏下意识跟着抬头往前看,见正对门那家珠宝店里头,她俩的邻里温婶儿,正同一位贵家夫人携手相谈甚欢。 *** 花鸟鱼市坊,林青穗亦是意外地道了声:“温公子?” 温行易从鱼摊木盆前抬起头来,白面朱唇,目黑如漆,他瞥了林青穗一眼,微微颌首以示答礼,又继续埋头看向木盆里的鱼苗。 林青穗觉得这孩子倒有意思,没再打扰他,只问鱼苗摊老板道:“您这有灰鲤鱼苗买么?” “赏玩用还是养着吃的?”老板探过头来问。 “您真是说笑了,当然是养着吃的,”林青穗笑笑道:“只听过赏玩锦鲤的,您见过有赏玩灰鲤的么?” “嘿,你还别说,这不就有个么?”摊贩一抬手,指着正盯着一桶灰鲤鱼苗瞧的温行易道。 第30章 被指名小公子缓缓撑起身来,平静地看向林青穗与那摊主,秀气的眉峰微蹙,目光清冷无暇,倒像是这二人坏了他的兴致。 “小少爷,你要是喜欢灰鲤呢,就买几斤回去,放养在自家后花园池子里赏玩,”店主客气的笑呵呵道,而后又搓搓手:“你蹲我这儿看半晌,沾了腥味在身可不大好闻,再说,也影响我做生意不是?” 温行易面色如常,却也不说话,只紧 分卷阅读60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抿着唇角立在原地,摊主越发狐疑,生怕这一身贵气的小少爷实则是个呆子,又凑过来问林青穗:“小姑娘,你与这位相熟?” “这个,”林青穗讪笑一声,不好作答,转个话头问:“您这鱼苗放池塘里好养活么?草鱼,鲋鱼都怎么卖的啊?” 摊主一一报价后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这都是上品鱼苗,肉肥好养,随意打些鱼草投喂着,包准条条能长到五六斤。” “那成,多谢您了,”林青穗点点头,问了价心里有个数,抬脚就要走,鱼摊老板纳闷:“怎么,不买呀?” “我家里那池塘还没掏清淤泥,不好放鱼,”林青穗不好意思地说:“就来问问价,等下回来买。” 老板顿时不高兴了,憋了许久的闷气一道撒了出来:“你说说这一个两个猴娃儿,不买就不要耽误我做生意,围在我这鱼摊看热闹,是闲得慌找乐子?” “买两尾吧,”一直不曾出声的温行易突然开口道,声音清清润润的,他指着腿边的木盆:“要这尾,还有这一尾。” “哎,”摊主一愣,问:“只要两条?” 小少爷歪头想了想,而后颌首肯定。摊主心道果然是小娃儿耍玩,哪有这样买鱼苗的,拿个小罐子捞了两条鱼打发他走,收钱时多要了几文陶罐钱。 温行易双手抱着他的水罐,面色自若的迈出鱼摊,林青穗与他同路,见他那不沾尘俗的模样,顺嘴提醒了句:“温公子,这种肉鲤不似赏玩的金鱼,这两条能长很大的,不能一直用陶罐装着,得寻个妥善的水池子放养。” 温行易侧过头来看眼她,见她也是一番好意,难得地开口解释道:“无事,不是拿来养的。” “那拿来干嘛?”林青穗下意识接口问,温行易垂下视线看向陶罐,密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帘,抿了抿唇角,低声说:“烹食用。” “什么?”林青穗尾音一翘,颇有些不可思议:“你买这鱼,是煮来吃的?” “你方才不是问了,这鱼可食,”温行易点点头,展示了番他的陶罐:“这是之中最大的两尾鱼。” “这鱼是能吃,可...”林青穗瞧眼还在水罐中畅游的小鱼,两尾鱼儿均不过三指来宽,忍不住埋汰道:“可是它俩还是鱼花花呢,这么小两条,肉少刺多,煮汤也不够味啊?” 温行易愕然地顿足一瞬,眼底的无措飘闪而过。 他顾自干咳了声:“我与家母食量小,”声音仍端的稳稳的,耳廓边却悄悄的泛了一层粉,林青穗险些要失笑出声。 她见多了五谷不分的书生,像温行易这样的也不足为奇,再想及他母亲温婶儿的煮食手艺,林青穗心中顿时大为不忍,于是好心告知道:“温小公子,你若想买吃的鲫鱼,得去西街水货菜市,那里各类河鱼都有卖。” 又指指他的小鱼花:“这条街巷卖的是鱼苗,是渔农用作养育的,像你手中这种,一般是放在池塘里头,等养大些才捞来吃。” 温行易耳颊边绯色愈艳,紧紧抿着薄唇,闷声无语半晌。男娃儿到底年少,忍力不足,只差将恼羞二字写在面上,林青穗心中愈发好笑,也没再多言。 二人默然走到分道处,温行易似是要往东边回去,林青穗还要去买葫芦籽,便开口道了别,朝着西边巷子走。 还未走出两步,后头的人却掉了个头,尾随着林青穗走入西巷,林青穗当他仍是同路,没多想的一心找卖菜籽的店铺。 挑好葫芦菜籽,又买了几种家常菜蔬种子,见巷边有担着果树苗在卖的老农,林青穗素来爱吃果子,昔年在屋前屋后种遍了梅杏桃果树,这时也忍不住心动地凑上前,与老农一番攀谈,买了他两株果梅树,另二株黄柚树。 果树长得比她还高,根底又培着泥,分量有些重,又不好掮着走,林青穗一咬牙,索性放开手脚,正欲打横抱回去。 “你搬得动么?”不远处的温行易清声问。 “...”林青穗正半蹲身子,双臂环拢着四株泥树,一时无言以对,再怎么年纪大,脸皮厚,这样狼狈的场景,只巴不得碰不见熟人。 偏温行易却全无回避的自觉,反而好奇追问:“这树的树根怎都是泥?重是不重?” 林青穗窘然的干笑两声:“温小公子还没回去呢?” 温行易微微摇头,抱着他的鱼罐子迈步而来,软缎鹿皮靴落在她跟前,小少年嗓音清润,落声笃定:“你放哪儿,我帮你。” 分卷阅读61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林青穗抬眸扫了眼他的衣饰,他母亲温氏虽自身穿戴简朴,却舍不得让儿子也跟着吃苦,温行易穿用仍是不凡,如今天寒,他穿得更为繁复些,单外披的这件青莲绒团纹大毛斗篷,明眼看着已是价值不菲。 若任着他帮自己搬树,一不小心衣角边帽被刮个口子,卷去些毛边,她哪里补赔得起?拨浪鼓似的摇头谢绝,“多谢好意了,这树重,你估计抱不动。” 温行易一挑眉,错当她是看轻自己,冷哼的一声:“并非我力气不足,你可知似你这般,掮树在街巷横冲直撞,实乃失仪之举,”他说完侧首看向卖树苗的老农,温声问:“老伯,若我肯出些酬劳,您能帮她将这些树送至家里去么?” 老农忙不迭点头应下:“肯的肯的。” 待温行易报了地方,只花了五个大钱,那老农就喊了他儿子来,一口承诺定把树苗送到兴祥巷子去。 林青穗一时反应不及,树农大儿已经利索地扛着树疾步走了,温行易谢过老农,朝青穗努努下颌,淡声道:“小事罢了。” 林青穗歪头觑他,见他眉眼舒展,嘴角微扬,一扫方才的羞恼,心情似是好了不少。 从前只当温行易自持身分,形貌矜傲,却不曾想暗下也有这样一面。林青穗豁然失笑,这温小公子秉性纯真,心思清浅,待人处事虽看似唐突,细想来却也不失礼节,当真是难能可贵。 因同大姐她们约定午时一刻碰头,眼见差不多到了时辰,林青穗打算返程回梦仙楼,便拿出五文钱来还过温行易。 “不用,”温行易自然不肯收,林青穗知他一番好意,也不勉强,想着日后再还他人情,当下又言道别。 刚走出花鸟市坊,却发现温行易再次跟了过来,这恐怕不是同路了,林青穗扬眉好奇问:“温小公子,你还有事么?” 温行易指腹摩挲着粗陶鱼罐,半晌踟躇,终于徐徐开口:“青穗姑娘。” 他说话带官都那边的口音,吐字清晰,字正腔圆,林青穗耳目一动,头一次发觉有人能将她名字念得这样好听。他豁出去似的接着道:“能劳烦你替我领个路,去你所说的那西街水货菜市么?” *** “三妹去哪儿了,怎么还不来?”林青芜踮脚朝四处张望,手边不时压压发鬟,小小声嘟囔着。时近年节,街坊四道热闹极了,食楼商铺张灯结彩,来来往往都是逛市的行人,好一会儿终于见到林青穗的身影,朱俏挥着手帕示意:“这儿!” 林青穗拎着菜种纸包疾步走来,呼口气道:“俏俏,姐,我刚有些事耽搁了会,你们东西都就买就了没?” 她见二姐发间戴上了新买的花簪,哥哥和大姐手中并未提几样东西,不由疑惑道:“咦,哥哥,你们怎么没买年礼?” 林青松神色讪讪,抓抓脑袋不好意思的说:“大妹说价格不合适,想等着你一道去买。” 因采办年礼所需花费颇多,林青荞和林青松四处观望,东西看中不少,却拿不定主意,只怕店家欺他俩面生,缺斤少两不说,多收了钱他俩也不识数,来回犹豫徘徊,最后大件年货一样都没买成,索性都等着青穗回来再买。 林青松说完缘故,林青穗一阵哑然,朱俏心性直率,忍不住玩笑道:“你们家这是离了青穗就做不成事了?” 这回连林青荞面上都挂不住了,苦笑着喏喏道:“我...我怕买错,”林青穗失力的摆摆手,心知是自己没考虑周全,安慰她道无妨,又领着一行人,去了各大集市采糖面牲肉等年礼。 货比三家辗转几街,待买完东西,天色已不早,冬日昼短,林青芜怕今日还赶回丰杏村太晚,提议道不若明日再回。 林青荞也道:“这天儿这样阴沉,只怕晚些有风雨,明日再回去也好。” 兄姐几人拿定了主意,林青穗左眼皮却忽地一阵痉挛,连着颤动七八下,心间像是堵着些什么,她不自主的长呼一口气。 越走越是不安,脚步愈发沉重,她二姐在一旁道:“反正后日才是穗穗儿生辰,明日也去也来得及。” 生辰生辰,林青穗心口蓦地涌起一阵莫大的惶然,这些日子在城里奔波忙碌,竟将有关生辰的那梦境忘却脑后。 “娘亲,”林青穗忽而顿足,而后断然摇头道:“不行,姐,咱们得回去,尽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 看我首页文案...明天这文要入v了。 内 分卷阅读62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心其实十分忐忑不安,毕竟断更辣么久,回来就喊入v,心虚不已。 不过因为字数够多了,收藏也早达到标准,编辑询问入v事宜,就推到周六,早点挣几个网费电费,免得我妈天天说我不务正业t.t…… 哎,也不知道说啥合适,总是先谢谢大家啦! 谢谢很多小伙伴一直以来的陪伴和鼓励,也希望今后能一直结伴同游。 明天更一万字,首订真的很重要啊,小宋哥先拜谢过,还请多多支持哦~~ 第31章 林家兄妹步履匆匆赶回兴祥胡同, 草草清点好行李物件,卷上大小包裹, 一阵风似的下门落好锁, 便要赶着去坐牛车回村。 朱母站在自家门边,指着几株幼树同女儿咿咿呀呀,朱俏连忙追上去喊:“青穗, 慢些走,你的树要带回去么?我娘说,是方才有人送来给你家的。” 林青穗闻声挥手谢过她, 让林青松返回来扛了树又走。朱俏撑着门沿啧啧叹息两声, 邻侧屋门嘎吱一声响, 有人踏足出来问:“林家兄妹是要去哪里?” “欸?”朱俏忽地一惊, 飞快地缩回手脚,端正站直着问安:“温少爷。” “青穗他们回老家去了,后日青穗整满十岁, 她想赶回去同爹娘一道过生辰,”朱俏小声解释,温行易顿感诧异:“她也过生辰?” “是呀,”朱俏与他视线一撞,脸又不争气的隐隐发热,垂下视线故作轻松道:“青穗才十岁呢,真看不出来是不是?那么厉害的小丫头。” 温行易微微失神的点点头,那小姑娘与娘亲竟是同一日生辰,真是凑巧啊。 *** “是松儿荞儿几个吗?”林家兄妹隔着老远就听见人喊, 林青松连声答:“哎!爹,娘!” 老林头一阵欢喜,冲着屋里喊道:“回来了,他娘,孩子们回来了,”高氏闻音慌忙起身,摸索着跌跌撞撞往前走,又哭又笑的:“回来了?穗穗儿他们可回来啦?” 天已黑透,好在十五的月色皎皎,回村连路狗吠喧天,林青穗兄妹一路疾奔,终于赶着夜路回到了家。 明明是腊月冻天,林青穗却累出一背的热汗。直至看见屋门前他爹单瘦的身形,听到娘亲声声呼唤,悬在嗓子眼的心才落了地,抚着胸口大口吸气,几步走进家门。 屋里没有点灯,乌漆墨黑一片,只有灶头里烧着实木柴,燃出一点火星子光。 林青穗一踏进门,开口就问娘亲可有不适?高氏闻言双手不由一颤。 林青荞几个也围拢过来,气喘吁吁的连连问平安,儿女们风尘仆仆夜奔而归,竟真像是母子连心似的,高氏眼圈一热,矢口否认道:“挺好,都挺好的,”老林头两唇翕动,到底咬牙忍住没有出声。 “呼呼,我就说嘛,娘亲的头痛病都好了,还能有什么不适,”林青芜拍着胸膛松了口气。 摸着黑拖来一条椅凳坐下,手脚都是酸软的,随口抱怨道:“怎么不点灯啊娘?三妹净爱乱想,一路跟屁股着火似的,我们都被她带的急得不行,生怕你当真有个好歹。” “呸呸,快打嘴巴,”林青荞连忙止住她:“瞎说什么浑话,娘亲身健体康的,咱们早些回来,也是免得爹娘担忧。” “娘,当真都挺好么?”林青穗抬手去摸她娘亲的脸面,高氏忍着泪意笑道:“都好,都好,孩儿都回来了,还有什么不好的。” “都冻着了吧,这天寒地冻的,”高氏抬高声音,招呼老林头添柴:“他爹,火烧旺一些,多烧些滚水给孩儿们洗洗寒气。” 林青穗听她娘亲说话有力,精气神儿也十分饱满,看似并无大碍,这才稍微安了些心。 这一路实在太累了,一通清洗忙活后,高氏赶着姊妹三人去安睡,临睡前,林青穗总还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忍不住迷糊糊的睡了下去。 次日一早,高氏就坐在灶台边角落里,端着个簸箕拨弄麻线,林青芜穿戴着新衣衫簪花,献宝地问她娘亲可好看? 高氏使劲儿睁开眼看,又半眯着瞧,笑着点头:“真好看!”林青芜便欢喜的去找村里的小姐妹们炫耀。 林青穗熬好早粥,想递给高氏,老林头急忙来接过:“我来我来,别烫着你娘亲。” 林青穗看向正一板一眼拨麻线的娘亲,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又笼上心头,偏这时林青松又在屋外喊:“三妹妹,你快出 分卷阅读63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来看看,树坑我挖好了,这处栽梅树还是柚树?” “哎,哥你等等,”林青穗怕他弄伤树根,放下碗筷出去指点她哥种树:“树坑挖的够深了么?你先别急着培土啊。” 忙活了一两个时辰,才将几株果树尽数种下,林青穗走回屋子里净手,与爹娘谈笑道:“娘,待我和哥哥得空了,再买些桃李树在屋前种下,还要插些紫葡萄藤,等过几年果树都长成了,那时咱夏日坐在家门口,摆几把躺椅纳凉,闲了摘些果吃,一家人好不惬意。” 她边擦手边说:“只可惜这回没买到杏树,”高氏手中摸着粗麻,缓缓的绕着线团,微微笑道:“那玩意酸倒牙,也就你们姊妹爱吃。杏树倒不稀罕,待来年开春,让你爹留意着,挖几株幼苗来栽了。” “那可见好,”林青穗拍拍手:“哎呀,只怕大姐享不了这个口福了,桃三杏五,三年后你怕已经嫁人,待五年后长杏,只怕我小侄儿都有咯!” “三丫头,你羞不羞呀!”林青荞捂着脸嗔骂一声,林青穗促狭的笑不停:“我有什么可羞的呀,娘亲之前可就在替你相看婆家了。” 青荞作势要伸手打她,林青穗躲到爹娘身边来,笑道:“娘,你看看大姐,你可给她看中了哪家儿郎不曾?”林青荞索性扑了上来,姊妹俩嬉笑闹作一团。 “别胡闹了,”一旁的老林头轻声叱了声,林青穗收了手脚,想去帮高氏挽麻线,示意她爹挪个位子,可老林头却莫名不允:“我陪着你娘,你规矩的坐那里。” 林青穗笑意一时僵在脸上,问:“爹,为什么啊?” “荞儿,穗儿,”高氏声音里带着些哽咽:“他爹,你让她俩坐过来吧。” 老林头迟疑的换了个位,林青穗心一慌:“娘,怎么了?” “没,没,娘听你说的高兴,”高氏连忙抬手擦擦眼角,转而又笑道:“将来的日子该有多美啊,到那时,咱屋前就种着果子树,桃李梅杏什么都有,春日有花儿看,秋夏有吃果子吃。” “待你们姊妹嫁了婆家,也做了娘亲,生了大胖小子,娇娇闺女儿,那也不打紧,娘年年挑顶好的果儿留着,粉桃儿,紫葡萄,黄果梅,肥杏子,你们姊妹想吃什么,只需捎个口信回来,娘就让你哥哥给你们送果子去。” 林青荞臊得脸都红了:“娘...您真是,怎么被三妹带偏了,”林青穗眼角一酸,一颗心愈发惴惴然:“娘,只要您好好的,将来日子定然是越过越好。” 高氏眼前虽是乌蒙蒙一片,却似乎当真见到满院梅杏那番场景,她不由得埋怨起自己,明知闺女都爱吃鲜果零嘴,怎么当初不留着心,早些种上桃杏果树呢。 高氏这一失神,手上的麻团就绕乱了线,低下头使劲儿眨了眨眼,重新摸索着拆开重新绕,线头没摸对,越拆越乱成一蓬,怕女儿看出端倪来,高氏不由得有些急躁,手边扯麻线的动作愈快。 “娘?娘?”幺女的声音在耳边接连响起。 高氏稳了稳心神,神色自若的抬起头来,朝着声音的方位微微笑着,“哎。” “穗儿!你走开些,”是丈夫在呵斥。“娘!娘!”这是穗穗的声音。“娘,娘怎么了?”这是荞儿。 “爹!娘!”屋外又响起二女青芜急促的喊声,接着急急忙忙的脚步声踏进屋,“我听招招她娘说,我娘的眼睛瞎了,孝婶在胡说什么啊,娘,你看的见吗?” **** 里里外外的声音同时响起,叽叽喳喳吵吵闹闹。 高氏眼前乌蒙蒙一片,看不见任何光景,只听见有人在喊,有人在哭,高氏心里又慌又急,正要开口说话,眉心又忽地一阵晕眩。 “惠儿,惠儿!”老林头几下推开儿女,一手揽过晕厥过去的高氏。 “爹!”林青穗嗓子发干,手脚发颤,“娘看不见,娘看不见!你竟然还要瞒着?” 难怪昨晚屋里一团黑,哪怕他们刚从城里回来,娘亲都不点油灯,难怪爹爹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她,难怪娘亲一早就坐在那儿一动未动,难怪不让她姊妹靠近娘亲。 林青穗气得眼前一阵发黑,这么严重的事情,他爹娘竟然瞒着她?若不是她方才见娘亲乱拨挑线团,露出了马脚,他们还想瞒到何时?又究竟为何要瞒着! 方才还在欢声笑语的屋子,转瞬之间便是哭喊声一片,高氏忽地厥了过去,一家人顿时惊慌失措,一个个只会趴在她身上哭嚎。 就是这样,正是这般,同她梦里梦 分卷阅读64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林青穗用力摁了摁生痛的额角,一声吼破天的尖叫:“都别哭了!” 自昨日起,她这心扑腾扑腾就没安生过,这时却莫名镇定了下来。没关系,林青穗缓缓吐出一口气,梦里是她生辰那日出的事,可这回,明日才到她生辰,她还有时间,一切来得及。 “哥,你去叫喊田伯驾牛车过来,多给他些钱,腿脚快些!”林青穗拍拍他哥哥的肩膀,再用力摇摇她爹:“你扶着娘亲!咱们去找城里,去宋仁堂找舒云大夫。” 林青穗愤愤地扫一眼屋里众人:“哭有什么用?娘亲又还没出事,你们就哭?” “别嚎了,快收拾东西,快快!”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大章哦么么哒~ 第32章 二章合一 “爹爹, 妹妹!”林青松慌慌张张往家跑,身后却尾随着村里叔伯一干人等, 众人连路敞开嗓子谈论着。 一踏进老林头家, 那道嘶哑的烟嗓率先叫叫嚷嚷:“老三,老三,你婆娘是不行了?纸钱备着没有?寿衣都有么?” “去什么城里啊, 你婆娘病成这个样子,别到时一出村就咽了气!” “谁家有锣鼓香烛,都拿来凑合给他家用着吧, 村上村下的, 能帮就帮把, 看他这一大家子人, 没一个有主见的。” 林老二等一行人一拥而入,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句,竟像是来帮高氏准备操办后事的, 林青穗怒瞪向那群人:“你们干什么?” “哥,田伯的牛车到了没有?”林青穗又大喊,林青松撸起袖子擦擦冷汗,又擦擦涕泪,呜呜咽咽道:“没..没来,田伯说,怕娘亲在他牛车上断..断气,不吉利。” 林青穗倒吸一口冷气,看着这一屋子沾亲带故的叔伯, 一颗心却宛若坠进了万丈冰渊。 指甲狠狠刺破掌心,林青穗一口牙咬得咯吱作响:“不借就算了,爹,你背着娘,咱们走路去!”老林头哀声应下,林家几个小的背着行李就要走。 “去什么去?”林老二却跳出来一把拦住她,“老三,你家这小丫头不知轻重也就罢了,你也跟着胡闹。” “你婆娘这什么状况你还不清楚么?明摆的热着出去,冷的回来,到时候在外头落了气,可就麻烦了!” 老林头婆娘不行了,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到片刻功夫,半个多村子的人都跑来凑热闹,将她家挤得水泄不通。 林青穗先想硬闯出去,门口许多人伸手拦着说她不懂事,期间不知谁大力推了她一把,林青穗一时失力栽倒在地,磕得额前鼓出了血泡。 老林头站出来刚哭诉两句,就被林老二骂得狗血淋头,有几个伯婶看不过眼,进来扶着青穗说两句公道话:“堵人就算了,使劲推个小丫头,缺不缺德!” “妇人就是话多!”男人们嗓门粗声音大,说话声能掀了屋顶,轻易盖过老林头一家的哭闹声。 林青穗靠在墙角气得目眦尽裂,一口生血憋在嗓子眼里。 “怎么回事?我三婶怎么了?都堵在这里干嘛!” “都让让,让让!”门外又传来一道豪爽男声,林青穗眼里闪过惊喜:“郁哥哥!” “他家老大来了!”人群起了一阵骚动,林郁拨开人堆里挤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黑沉的林大伯,林大伯踏进屋就问:“老三,落气了没有?” “没有没有,”林青穗急忙甩头,干哑着喉咙喊:“大伯,郁哥哥,我娘还好好的,去找大夫就能治好的。” 林大伯去探看高氏的气息,林郁见堂妹一脸血泥,眼底浮出怒气,沉声问:“这怎么回事?” 伯婶们一人一句帮嘴:“不知谁家黑心的,将三丫推了一把,”林郁愤然看向人群,有几个悄悄的溜了出去,余下多数人面上挂不住,往后退了几退。 堂屋一下松敞了不少,林大伯看完高氏,面无表情地对着林老二道:“中气还足,一时半会儿咽不了气,” “大哥,”林老二讪讪的叫声人,“我这不是,怕老三犯糊涂,把他婆娘送出去么?” “人还活着,送出去治治怎么了,不治在屋里等死?”林大伯忍着怒意冲林老二喷声,又背着手看向堵在门口的一堆人:“怎么,我老林家的人还没死,一个个就都来等着吃落气酒了?” 林大伯人长得魁梧,一脸横肉自带凶相 分卷阅读65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这时又黑着脸满是怒气,加之他在村里的地位颇高,一开口就镇得一干闲杂人不敢说话。 满堂一时无声,村人全远远地退到了屋外。 “他伯,”林老二的婆娘罗氏嘶的一声,唉声道:“别怪我挑祸,老三这媳妇病得重了,若是送出去断了气,你也知道,那可有损一村人运势的。” “她如今断气了么?”林大伯瞪她一眼,罗氏摇摇头。“你是郎中?”罗氏再摇摇头。 “那你多什么嘴?”林大伯朝她啐一句,罗氏吓得一瑟缩,躲在林老二身后没敢再接话。 “你要送人去治就去”,林大伯瞥一眼林青穗,松了口道。“是啊是啊!好歹拖过这个年头呐,这都快过年了,”那几个好心伯婶又在一旁帮口:“高媳妇还年轻着呢,孩儿们一个个都这么小,哪能就不治了。” 林老二正欲说话,林大伯又接着冷声说:“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在外边落气的妇人,进不了咱们丰杏村祖坟的,你想清楚。” 林青穗狂喜不禁,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几步上前拖着她爹就走,“爹,快走快走。” “穗,穗儿,”老林头却无端有些犹豫,“若是,若是...” 林青穗一颗心就这么上上下下的跌腾,像是要折腾死了一般,她眼里尽是寒霜:“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林头一对上幺女冰棱棱的眼光,仿若一盆冰水倒在天灵盖上,恨不得当场打自己一巴掌,当即背上高氏抬脚就走。 “我去喊我家老田驾牛车来,”田伯娘一拍大腿:“这个没良心的!前日还收了她高媳妇一簸箕糠料,咋能翻脸就不认人。” **** 老林头一家赶到临安城时已傍午,田伯也不收她家的钱,只摆摆手千叮万嘱:“你把你媳妇治活就阿弥陀佛了!万一不行,千万要留一口气...” 林青穗领着爹爹直奔宋仁堂而去。 宋仁堂常年有病人们排着队的等,时近年关,看病的不减反多,药徒伙计都忙得脚不沾地。听说外头来了个病的要死的妇人,堂中大夫谁都不肯接下这烫手的山芋。 在这关头,万一碰上疑难杂症没治好,死在医倌里头,毁名气不说,也够晦气的! “舒云大夫?”伙计简直要笑话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一般的坐堂大夫都不肯治你这号,你还想找舒云大夫?” 林青穗舔舔干裂溢血的下唇,哑声道:“赵掌柜呢?我先前同你家赵掌柜说好了的。” “赵副掌柜外县谈生意去了,”伙计听她报出赵掌柜的名头,怕她当真有些来头,斟酌着道:“要不这样,你们在这儿稍等一会,我去看哪个大夫得空,再请他来给你娘看看。” 林青穗心里一阵惶然,却又无计可施,只得暂先应下。 来的是位胡姓大夫,他仔细替高氏把过脉,又盘问高氏过往病状,老林头这才吞吞吐吐的说出缘故。 原来高氏吃了治头痛的药之后,头痛病虽好了,却带出其他的诸多毛病。先是易出虚汗,体力不济,之后又是耳鸣的病状,将几贴药全数吃完之后,耳朵倒是能听见了,双目却又不明,成了个睁眼瞎。 “她娘一直说无碍无碍,”老林头懊悔得扇自己耳光,“我见她头痛病好了,耳鸣也恢复了,以为再过段日子,眼睛的毛病自然也会好的,谁知道,谁知道...”老林头说着便是一阵干嚎,林青荞几个也跟着啜泣起来。 胡大夫眉头紧皱,让老林头将之前的病方给他过眼,这药方看完之后,胡大夫那枯眉耷眼更是凑在了一处,捋捋山羊胡须,直截了当道:“这先前药方下得太过凶险,毒性太烈,你娘子体质本就羸弱,受不住这毒性,至今时已病入心肺,无力回天了。” 老林头惊得张嘴结舌,呆呆的看着胡大夫,像是没听明白他的话,胡大夫又道:“老朽只能勉力替你夫人拖上一拖,能拖多久就看个人造化。” *** 老林头一家步履沉重的走回兴祥巷子,胡大夫给高氏开了三帖药,花费了二两银子,林青穗面无波澜的给了钱。 她原本就知道,别的一般郎中治不了她娘,娘亲这病生得稀奇,而今大约只有那舒云大夫能试一试。可谁知说好的事情一朝变卦,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赵权不在宋仁堂中,若想让那些伙计药徒替她引路舒云大夫,只怕是难比登天。 铺天盖地的绝望压得林青穗透不过气来,她一路失魂落魄,枉费这 分卷阅读66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生再世为人,依然是这样百无用处,若是救不活娘亲,再活这世又有何意义? 林青荞青芜回到木屋,又是一顿哭哭啼啼,引得隔壁朱俏来看望:“青穗,你们怎么回来啦,这是怎么了?” 林青穗如木偶一般抬起头来,额前还挂着一个血泡,一张小脸煞白,双目黯然无光,朱俏被她这模样唬了一跳,“青穗,你别吓我,你家出什么事了?” 朱俏担忧地走进里屋,林青芜边哭边告诉她,她娘亲得了病要死了,朱俏被她说得也是眼泪汪汪,几人一道哭了起来。 “青穗姑娘,”屋外又来了一位探望的客人,少年声温润清煦,带着字正腔圆的官都腔。林青穗缓缓抬起头来,四目相对,温行易同样被她这狼狈形容所惊,“怎么了?” 林青穗再次木然摇摇头,无望又惫倦地望着他,她墨黑的瞳眸如即将枯竭的两汪潭水,暗下隐藏着的是一片死寂之色,温行易心头一阵骇然,头次见一位小姑娘,竟有如半百老妪般的哀哀眸色。 “你...”温行易一时失语,藏在袍袖之中的手掌攥紧又松,想迈脚踏入门槛,末了又顿了足。 他本就最不擅长宽慰他人,徘徊半晌,只得神色自若的默然立在原地,眸光带着悲悯回视着她,仿佛在说:小姑娘,喏,人生就是这样的,疾苦无数,人人不可避之。 林青穗双眼蓦然涌起一阵热泪。 知道母亲失明时她没哭,被村里人堵着不能出门时她也没哭,哪怕摔得头破血流,她也咬着牙未流半滴泪。 可被这样一个目光清浅的小少年看着,她竟然抑住不住泪流满面,他在可怜她,温行易的目光明明白白写着,唉,你真可怜啊。 许是极少被人这样直剌剌的怜悯,林青穗越发想哭了,泪珠儿扑簌扑簌落下,自眼睫滑下鼻翼,粉唇,尖尖的下颌,最后落在衣襟处,晕染出一片片水花。 “你别哭呀,”温行易这才有些心慌,他果然不善安慰人,也不该去招惹这样古怪的小丫头的,“你有什么事你说,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林青穗只顾无声的饮泣,泪水大颗大颗砸下,温行易彻底手足无措。 他一咬牙几步迈进屋中,从袖口摸出块素帕递给她,这才发现她家一干老少都在内堂,里屋床榻上隐约可见躺着一位妇人,众人都围着那妇人埋头哭啼。 “那位是?”“我娘亲。” “你娘亲生病了?”温行易轻声问,林青穗接过帕子抽抽搭搭:“大夫说中毒太深,无力回天了,我也不想活了。” “哎,你别这样想啊,”温行易心皱成一团,越发不知怎么安慰好。伤心了哭一哭也是好的,可像林青穗这样的哭法,温行易却担心她哭出什么不适来。 方才还错将她的双目比做枯潭,如今一看,竟似两汪源源不断涌出清水的泉井。要怎么办才好呢?他细想了片刻后,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一句:“你母亲可是中了毒?” “不是中毒,是吃了毒性烈的药,体内积存起来的毒,”林青穗捂着眼睛哭道,温行易没弄明白这究竟是中毒抑或不是,不过想来总之是毒,他留下一句“你等着”,便匆匆出门去去。 **** 温清影这日仍守着她的面摊等食客来,这条胡同里外的人大多都认识她了,但凡来她面摊吃过一次面的人,再不会来第二次。 面摊生意冷清得整天都不见人来,温清影百无聊赖,不禁感叹这世道真是艰难,她孤儿寡母若是靠这门营生养活,大约是活不下去,会饿死了的。温清影不得不慎重考虑重新换门行当,卖什么好呢?她邻里住着两个卖酒的小姑娘,后一个在前一个那里买酒,再运到别的地方卖。 这门生意好,省事省时,若酒不好喝,还可将责任全数推给前一个,温清影一拊掌,不禁要暗赞后一个小姑娘真聪慧。 “娘亲!”她儿子来了,步伐急促,看似形色匆匆,温清影眸光染了丝笑意,难得见她闷葫芦儿子急匆匆一回,“易儿,何事?” “娘亲,”温行易走进面摊中,几步过来拉着她的衣袖,声音带着求助之意:“孩儿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哟?你也有事要求我了,温清影忍不住翘了唇角,仍是温声道:“何事相求?”“母亲你随我来,”温行易拖着她就要走,幸好她这小面摊既无客人,也无人看得上眼,说走就走东西都不用收拾。 儿子拖着她一路疾步回兴祥巷,温清影正纳闷回家为何要这般赶急,路过屋门口又被拉着继 分卷阅读67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续往前走,直到见到那泪眼涟涟的小姑娘,温清影心叹一句原来如此,旋即却愈加纳罕,这小姑娘何等本事,竟然让她儿子上了心了? “我娘亲来了,”温行易领着温氏进屋,呼吸微微喘急着对林青穗道。 “温婶儿,”林青穗起身问礼,不明所以的看温行易,他这是想干嘛,因为她娘亲生病快不行了,所以他找了自己的娘亲来给她看?温清影也疑惑地看向温行易。 “娘亲,林姑娘的母亲生病了,”温行易指了指一片愁云惨淡的里屋,凑在温氏耳畔低声说:“林姑娘哭了大半天了,看着挺可怜的,您能帮帮她么?” 三人就面对面站着,温行易的声音再怎么压低,她也能听得见,林青穗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哑口无言地站在原地。她之前满心绝望惨然,陡地听温行易这样说,心中便不由得腾起一小团希冀的火苗,温氏母子来头定是不俗,若当真可以帮到自己,她忍不住满眼期待地看向温母。 温清影啼笑皆非地看着一脸诚恳的儿子,心里头又是欣慰又是为难,欣慰的是闷葫芦儿子终于开了窍,知道讨好小姑娘了,为难的是,人家小姑娘的娘亲得了病,找她有什么用?她又不会医术。 眼瞧着小姑娘也巴巴的望着自己,总不好给人家无谓的期望,温清影不得不清了声嗓子,硬下心肠道:“易儿,林姑娘的娘亲生病,我也很同情难过,可是母亲并不会医,要怎么帮她呢?” 林青穗心里的那团火苗倏地又被扑灭了,她失望的垂下目光,连肩背都塌耷下去,整个人又陷入了消沉。 “可是,可是她母亲生的不是一般的病,”温行易心一急,简言解释道:“是毒,母亲,林姑娘的娘亲是中毒了。” “中毒?”温清影明眸里自然地闪过一丝跃然。 “是的吧青穗姑娘,”温行易伸出食指点了点林青穗的衣袖,林青穗不知温行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点点头道:“也能说是毒,大夫说,因药方子毒性太强,我母亲身子根基弱,受不住那毒素,就病倒了。” “是毒的话,”温清影慢条斯理道:“那就没有那么棘手了,试试看吧,我虽不会医书,但是,”她看了眼林青穗,白玉般的食指点点她的鼻梁,温温婉婉的笑道:“青穗小姑娘,你要帮我保密哟。” 林青穗还在愕然间,只见那妍若明珠的美娇娘已蹁跹走进里屋,屋里人一时都失神的看着她。温清影走到高氏床前,先看了看她的面色眼瞳,再拉过她的手来切脉细诊,号脉的手法同一般的大夫相差无几,不过她看的东西与大夫却略有不同。大夫把脉探查病理,她只会看一样,那就是有没有中毒。 温清影不会医,但是会毒。 “你放心,若你娘亲真是中毒的话,”温行易在林青穗身后低声道:“我母亲应当会有办法,”林青穗一颗心原本已然磨得没了生气,听罢温行易三言两语,又被撩拨得扑腾了起来。 温清影只探看了半盏茶功夫,放下袖口从里屋走了出来,她面色难得一派肃然,见到林青穗后点点头:“是中毒。” 林青穗心口一跳,险些跪倒在地:“温夫人,您有办法救活我娘亲么?” 温清影出手搀住了她,跟她解释道:“青穗小姑娘,我只会去毒,但若你母亲身体有其他病痛,却是无能为力了。”林青穗连忙颌首连连:“承蒙您大恩,小女做牛做马,无以为报。” “你娘这毒发作许久了,你去拿纸墨来,我替你写个方子,速去抓了药来煎给你娘吃,”温清影连声吩咐,不再似温婉妇人的模样,林青穗忍不住心生羞惭:“我家里,暂且没有读书人。”温清影瞥一眼她儿子,后者不用多说,自觉地回去寻笔墨去了,温清影忍不住啧啧叹道:上心了,这可真是上心了。 待温行易拿过笔墨来,温清影边替高氏写方子,边似随口问道:“宋仁堂你知道吗?”林青穗连忙应声,她又接着说:“你拿着这个方子,去宋仁堂找一个叫舒云的人,让他给你抓这几贴药。” 林青穗惊得瞠目结舌:“找,找舒云大夫?” “嗯,你听过他的名字?”温清影写罢药方,搁下狼毫小笔,吹了吹纸张道:“这药方有几味药在药铺卖价挺贵,你家这样的光景,大约也买大不起,你去找舒云,他见了我的方子,定不会再收你的药钱,你便能省下一笔。” “可..可是,”林青穗磕巴道:“可是舒云大夫是宋仁堂的坐堂名医,我见不着他的面。” “他算的上哪门子的名医?”温清影不以为然:“你只管去便是。”见她这样笃定,林青穗底气倍增,抬脚正要 分卷阅读68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走,温行易出声喊住她:“等等”。 “母亲,今时不同往日,舒云的确算得上一方名医了,林姑娘这样贸贸然去寻,”温行易迟疑道:“只怕宋仁堂底下的伙计们并不信她所言。” “那如何是好?”温清影揶揄地一扬眉,“莫不是想让我出面去一趟吧?”“哪里,”温行易微垂下目光,密长的眼睫遮住眼帘,“儿子陪她去一趟吧。” “哈哈,”温清影以指遮唇嫣然一笑:“那你去吧。” 直至林青穗与温行易双双出了门,温清影旋身看向屋内呆若木鸡的几人,拍拍掌道:“都醒醒,别忙着哭了,你娘亲还有救,”她又吩咐朱俏:“俏俏,你同林家兄妹去多烧些热水,用木桶盛着抬来。” 温清影再看看林青穗她爹,实在不知如何称呼,便道:“您,您去街铺去,买两斤陈醋回来。”她再拍拍手掌:“都动作快些,等着救人呢。” 一屋人顿时全动了起来,眨眼间都跑出去了,温清影轻莲慢步行至里屋,看着床榻上面色泛灰,已有垂死之兆的妇人,再伸手挑开她眼瞳看,自言自语道:“林夫人,你运气真不错,我本来都不轻易再用药的。” “唔,不过没关系,为了救你破回例,谁叫我和我儿子都挺喜欢你女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这是两章啊,今天的发完啦,明天再来~~么么哒。 第33章 “小公子慢走, ”舒云大夫亲自将温行易二人恭送至门前,临了又赔罪道:“底下的人不长眼, 今日怠慢了二位, 日后若再有事,径直来寻我就是。” “嗯,”温行易颌首应下, 又礼数周全的道过谢:“多谢,劳烦您了。” “哎哟,如此小事, 小公子何须多礼, ”舒云大夫笑眯眯摆摆手, 他见温行易处事进退有度, 举止清正却不倨傲,心中更添几分好感,态度便也十分和蔼可亲:“你母亲可不会同我这样客气, 你代我同她问个好,今日匆忙,也没能给师叔备份薄礼去,还望她不要见怪。” “您客气了,你也知我母亲性子,不必麻烦,”温行易拱手告辞,带着林青穗稳步赶回兴祥巷子,出了长街拐弯口后, 林青穗长舒一口气,感激不尽一路同他道谢:“温小公子,方才真是多亏有你在,都说大恩不言谢,你这份恩情,日后...” “青穗姑娘,”温行易出声打断她,面上看不出波澜,声音一抑道:“你为何总唤我——”他见林青穗面色焦急步履匆忙,便暂且忍下话来,“罢了,不必再谢,咱们先把药送回去吧。” 舒云大夫送走温行易二人,返身朝医馆内的伙计道:“这是我故交之子,身份尊贵,若他再来,你们周全接待着。” 伙计忙不迭的哈腰点头:“您放心,我待会儿就吩咐下去。”舒云刚回后堂不久,前堂伙计腿脚利索又蹬蹬跑上楼,拿捏不定的来报:“大夫,舒云大夫,外头又..又来了位小公子,指名要找您的。” 有了方才那位在先,这回医馆伙计不敢再轻慢,他将少年请进内室,不着痕迹的打量他几眼,招手唤人上了热茶暖炉来,言辞态度谦恭而得体:“小公子您先坐会儿,我这就让人去请舒云大夫,”” 少年自在地坐在铺着软和厚垫的圈椅上,捧着热茶嗅了嗅茶香,笑声清朗:“不错不错,你们宋仁堂招待还可以啊,我二叔还道如今舒云派头大,不轻易见等闲客人呢。” *** 天色将暮时温行易二人才回到家,温氏疑惑道:“去一趟怎需这么久,舒云不在宋仁堂么?” 林青穗尴尬的笑回那倒没有,温清影看一眼面无表情的儿子,后者只好无奈道:“舒云大夫又不是闲人,哪能时时得空,”温清影轻哼一声:“不就是抓个药么,舒云如今倒会摆派头了。” 温氏指使着林家人将高氏放入热汤中,还寻来许多灯烛点上,赶在最后一丝天光将落前,替高氏施针祛一回毒,她又吩咐青穗需连夜守看着高氏,药炉子就放一旁备着,每隔两个时辰喂一次药汤。 这一夜林家人都未曾阖眼,直至第二日晌午,高氏才悠悠转醒来,老林头一家当即喜极而泣,正端着热水进屋的林青穗脚步一虚,险些失手将木盆摔落在地,她咬着唇瓣抑住哭声:“老天保佑。” 温氏母子等到高氏转醒后,才离开家门同他们道别,温氏拉着林青穗柔声嘱咐:“你娘亲既熬过这一夜,应当暂无大碍,待我明日回来再看,你还需费心守着,万一若有何不对,租马车来城西明府寻我就是。” 林青穗 分卷阅读69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连连点头,也不多问其他,温行易临走前看了她好几眼,碍于母亲在场,欲言又止,到底没有将话说出口。温氏母子走后,林青芜同朱俏拉着青穗小声讨论:“你们猜猜温婶儿究竟是何来历?从前虽见他俩通身气派,却不想温婶儿还有这样的本事,即是如此,又何故住在咱们这样的巷子呢?” “大概各家有各家的苦衷,”林青穗摇摇头也道不解,却也不做多想,只一心回屋照看母亲。 高氏虽神志转醒,眼前暂且仍看不见光,她只知身周环境生疏,林家人为着不让她忧心,并未将昨日惊险连连如实告知她,反倒高氏自己猜想事情定不简单,她愧疚的同儿女们道歉:“娘亲又让你们担心了。” “娘亲今后无论什么事,万万不可再瞒我,”林青穗紧紧的攥住她手,声声恳切:“您若有个好歹,让我们兄妹几个怎么活,您若再这样,我就,我就,”她说着说着便心有余悸的哭了起来:“娘亲若再瞒我,我心里会怨娘亲的。” “就是,娘亲怎么会这么傻,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全瞒着我们,”林青荞也在一旁哭诉道。“不了不了,娘亲以后有什么事,都同你们商量,别哭别哭,”高氏看不清女儿们的面容,慌乱的伸手来探寻,她心里也是又惊又怕,母女几人抱头痛哭了一场。 昨日今日这样一闹腾,连林青穗自己都忘了生辰这回事,唯有高氏仍时刻记挂着,念念叨叨问老林头:“我替穗穗做的软布鞋可有带来?这可是穗穗满整十岁,要穿新衣新鞋,日后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林青荞宽慰她道:“都有都有,买了新衣衫的,”高氏又摸索着荷包拿钱:“这儿四处可有肉食卖的?他爹去买些肉回来,做肉汤面给闺女吃。” “哥哥去买了,您好好躺下歇着,别操心了,”林青穗失笑道,“那便好那便好,”高氏舒一口气,又想起一桩:“鸡子买了吗?生辰要吃煮全蛋,团团圆圆。” “都有,待会儿我便去煮几个吃,”林青穗笑着给她压了压被角,眸眶蒙上一层水雾,娘亲在的感觉,真好啊。 **** 如往常清晨一般,更夫笃笃——咣咣的途经兴祥巷,林青穗猛地惊醒,一颗心扑通扑通急速颤动着,下意识伸手去探身侧的娘亲气息,触及温热一片。 这才长舒一口气,全身松懈了下来。过去了,她的生辰平安度过去了,林青穗紧紧攥着娘亲的一角袖口,眼角边又涌出一阵热泪。 日中时温氏母子回到兴祥巷子,在街头口下了马车,街道行人拥挤,温行易搀着温氏一路慢行,温清影缓声细语说些家常话,后试探着问儿子:“易儿,你喜欢明府么?” “还不错,明姨为您的宴辰费心了,处处都打理得很妥善,”温行易温声问:“母亲可还畅怀?” “最畅怀不过我儿前日替我熬煮的那碗鱼汤,”温清影轻拍他的膀臂笑道:“原本是想同我儿简单过个生辰便好,不过你明姨与我自幼相熟,不同于旁的交情,承蒙她这样费心筹办,我也不好拂她面子。” 说起鱼汤,温行易脸不由得热了热,不着痕迹的移过目光,温清影又似不经意的问:“易儿,你想去明府常住么?” “你明姨说见不得我吃苦,再三邀我去她府上,我还没应诺她,你若是喜欢,咱们便去明府住上一阵如何?” “也好,只要母亲舒心,”温行易顿了一瞬,微微点头道。 温清影见他明明不情愿的样子,还要嘴犟,眼里掠过一丝笑意,婉声说:“那行,咱们明日便收拾东西去吧,正好,她府里几个小姑娘我挺喜欢,你也能同明家几位少爷切磋切磋学艺。” 温行易闷声无语半晌,好一会后,才轻声提醒她:“母亲,那,林姑娘母亲的病”。 “那倒无妨,小事罢了,”温清影挑挑眉,“大不了我书信一封,让她们去找舒云,我虽不愿再同苏泽旧人来往,但昨日既破了一回例,也不怕破二回了。” 温行易再次沉默了下来,只是唇角抿得愈紧。“你不是不喜欢这处住处么?”温清影侧头看他,语调讶然:“怎么搬离这儿,却似乎有些不情愿?” 温行易不说话,温清影又逗他:“昨日你见过明府那几个小姑娘,如何?我看着都挺中意,一个个鲜苞朵儿似的。” “母亲,”温行易无奈的叹息一声。眼看就要走到兴祥巷子口,温清影锲而不舍再问:“总有一个看得过眼的吧,那个明三姑娘怎么样?” “哪位?”“哎,就是昨日穿绯色衣裙,还弹了首曲子的那一位。” 分卷阅读70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没看清,不记得了,”温行易侧过头淡淡开口,温清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母子二人回屋看过高氏,温清影细细诊脉看过,而后面色轻松的同林青穗道:“你母亲康复得不错,我晚时再行几次针,将她残余毒逼出体内,眼睛大约也能复好了。” “夫人,您这样的大恩,我该如何回报才好,”高氏醒来听青穗说过这位温姓夫人,千恩万谢不足辞。 温氏笑笑道:“林太太不必客气,我与你小女儿有缘罢了,”她起身再去写另一单药方,嘱咐林青穗:“我之前也说,我只会祛毒,并不会治病,待你母亲这毒都散尽,你最好还是领她去看看别的大夫。” 林青穗受教的点点头,待接过新药方,再要去医馆抓药时,温行易十分自然的与她一同走出屋门,林青穗微微诧异,含蓄的提醒:“温小少爷,我熟路的。” “我陪你再走一趟吧,”温行易面色如常的继续领路。 也好,林青穗尾随在他身后,两人往宋仁堂方向走,一路无言,走了许久后温行易突然开口问:“你怎么不好奇,昨日我与我母亲去了哪里?” “咦?”林青穗有些意外,她扬着眉好笑的看向温行易,斟酌了一番道:“你与夫人,大约是去走访亲友了吧。” “嗯,”温行易背着手,不自主的探了探袖口,道:“昨日我母亲生辰,我母亲的故友设了宴,邀请她去府上相庆。” “温夫人也过生辰?”林青穗这回当真是意外了,险些脱口而出自己也是,“哎呀!你怎么不早些说,我都没来得及备份薄礼。” “不用,”温行易松开手,淡淡道:“我母亲不大在意这些,也不爱收些个金银俗礼。” “话不能这么说,生辰嘛,总要有些礼物才好的,哎,”林青穗越想越觉得自己失礼了,昨日应该多问一句,若是得知温夫人也过生辰,怎么也得做些什么以表心意才行。 “你昨日收到礼物了么?”温行易问她,林青穗一侧头:“啊?” “送你吧,”他从袖口处掏出一个木雕玩偶来,递给林青穗,也不看她,只道:“过生辰嘛,总要有些礼物才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伙伴们的订阅~~~~一万个么么哒。 哈哈虽然才区区几十块钱,但是自己码字挣的好开心啊! 第34章 接, 还是不接? 林青穗呆愣了片刻,而后缓缓探出几指, 从温行易手中接过了那只木雕玩偶。木雕模样精巧, 似是只娇憨的狐狸,歪脖盘尾,颈边却又绕着一圈鬃毛。 “这是什么, 狐狸吗?”有一瞬的小惊喜,她不由得失笑,眼眸弯成两弦月牙, 不曾想自己竟被温行易将当做小孩子哄。 “不是, ”温行易偏过头去, 以手握拳抵唇, 清了清嗓音道:“是腓腓。” “腓腓是什么?”林青穗不解,拿着手中的小玩意颠来倒去的瞧,她从未收到过这样的礼物, 自然难免新奇欣喜:“很可爱。” “传说中的古兽,有福瑞的兆意,”温行易状似随意的解释一声。 山海经有言,霍山有兽,名曰腓腓,养之可解忧。 “随手刻的小玩意儿,”用以祝你平安喜乐,余生无忧,他又不动声色的说:“不值钱, 你若不喜欢,便也罢了。” “噗嗤,”林青穗翘着唇角一声窃笑,这小孩儿可真别扭啊,歪着脑袋去看他,果然见他耳根处已染了薄绯,她笑着用正经的语气同他道谢:“温小公子,谢谢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林小姑娘,”温行易半转身来看她,眉宇间显露些无奈,将早憋在心里的话索性说出了口:“你较我年弱三岁有余,从前几次见面,也是唤的我温公子,为何之后,却总离不了一个“小”字?” “呃...”林青穗一时语塞,乍听他唤林小姑娘这个称呼,确确然有些奇怪,也难怪温行易介怀至今。再说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心思最沉,定不乐意被人看轻看小了去。 林青穗了然的笑笑,再朝他一昂下巴:“那行,依你所言,今后唤你行易大公子如何?”二人四目相对,双双忍俊不禁。 温行易再走两步,瞥见她额前的仍还红肿着的磕伤,扶了扶额示意道:“你这里,不曾抹药么?” 林青穗下意识跟着摸了摸额前,痛得嘶的一声,摆摆手道:“还好,较前日退肿了许多,再过两 分卷阅读71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日自然就好了。” “喏,给你用,”话未落音,温行易又变戏法似的,再从左边袖头摸出一小盒软膏来,低声解释道:“从前摔伤时母亲给我配的药,效用挺好的,还剩了许多,你要不要?”他自己也觉得颇拿不出手,又说:“或者待会儿去医馆,再买些其他药膏也行。” 林青穗简直受宠若惊了,她双手接过他的膏药,啧啧叹:“哎哟,您,您这也太好了吧。” 打开小盒子一看,白乳状的药膏,果真是用剩下的小半,她心里反倒坦然了,高兴的笑道:“挺好挺好,用这个就好了,还买其他作甚,没得白费那个钱,我用好了再还你呀。” 她说着便顺势用中指挖了一小块,凭知觉胡乱地轻抹在额前,温行易看着她没章法的动作,手指不经意的动了动,克制再三,又背过手去不看她。 *** 两人仍是进宋仁堂来抓药,伙计已识得温行易,客客气气将二人请至药房,利索的依照方子捡了药。 这回抓药不好再白拿,林青穗问了问拢共需多少银钱,便要掏荷包自己付钱。伙计昨日已得过舒云大夫的特别吩咐,这位小公子抓的药都记在他的账上,便摆摆手笑呵呵道:“不用不用,舒云大夫嘱咐过了,小小姐抓的药都不必付钱”。 “哎哟,是谁呀,竟让抠门鬼舒云这般慷慨相待?” 伙计话一说完,只听见后堂悠悠传来道清朗少年声,林青穗心中一动,便见有修长白净的几指挑开门帘,从里头探出一张如雕如琢般俊朗面容来。 他朝林青穗方位望来一眼,看清人之后,面上顿时浮现几分讶异几分惊喜,脱口喊道:“哎?竟然是你!小姑娘,又看见你啦。” 林青穗倏地身体僵直,她紧握双拳,屏住呼吸,神情紧绷的待那人自己走过来。 苏行蕴没看出这头人脸色的不对来,仍是笑嘻嘻的大步迈出门帘。他随二叔常年行走江湖,难得遇见如此有缘的同龄伙伴,何况他记得这小姑娘尤其善厨,因而这么快又再见面,难免心存一两分亲切感。 “当真有缘,”苏行蕴阔步走近,他身量颀长,林青穗不及他肩周,半俯着身看向小姑娘,人畜无害的咧牙一笑:“你还记得我么?” 林青穗呼吸渐渐粗重,面色发白,苏行蕴见她一副快要炸毛的模样,疑惑地竖起一根食指,大摇大摆在她眼前晃了晃,亲切的寒暄道:“怎么瞧见我也不高兴?小丫头,你母亲的病可曾好全啦?” 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说出口,林青穗怒气一冲脑袋,眼睛一红,当即撒开手脚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顿王八乱拳就冲人身上狠命抡,“神棍!骗子!害人精!” 事变就在一瞬一息之间,满堂伙计等人倒吸一口凉气,统统惊得呆若木鸡。明明片刻之前还在言笑晏晏叙旧的两人,如何说翻脸就翻脸,这是,打起来啦? “贼杀的,你干嘛啊?”苏行蕴一时反应不及,脸面中招,捂着被一拳砸麻的悬挺鼻梁,边躲边退:“有话好好说,你给我住手。” “骗子,我就知道,故弄玄虚的神棍,小混蛋!” 有道是冤家相见,分外眼红,又有道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林青穗积攒已久的一腔怒气怨气,终于找到了可宣泄的对头,咬着牙帮子追着一顿胡踢乱打:“学艺不精就不要出来行医,你可知道你们险将害死了人!” “疯了啊这是,君子动口不动手!”苏行蕴躲躲闪闪,硬钳着她的手臂,也不好真的出手还招,只能连呼救命:“都愣着看啥戏?帮我架住这野丫头啊!” “啊?”伙计迟疑的哈了一声,“咋咋,咋就打起来啦?”“快找人拦住她啊,别打了别打了。” 众人终于回过神来,当即全涌了上来帮忙,哎哟哟的一人一句劝架,拦的拦挡的挡,“哎呀,小小姐,”“苏小公子。” “一人退一步,一人退一步,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也不是三岁小孩了,哪能一言不合就打架啊。” 一阵鸡飞狗跳,满堂伙计一人劝一边,将那厮打中的俩人远远隔开。明明毫无还手之力,却被众人牢牢架住的苏行蕴左边手捂着鼻梁,右手指向林青穗,颤颤巍巍的控诉道:“你,太过分了,我做错了什么,哪里招你惹你了?见面就是一顿好打,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你做了什么,你心里还没个数在不成?”林青穗满脸愠怒,眼睛微红,粗粗的喘息着回骂道。 “做,做了什么啊?”伙计齐齐转头看向苏行蕴,能 分卷阅读72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让人家小姑娘这样不顾颜面的动手打人,这指不定得,得做了什么大错事吧? “你,你,”苏行蕴放下左手,哈的一声吸气,少年意气用事道:“你说,你说我对你做了什么,难道还非礼了你不成?” “呸!不要脸,”林青穗见他这样轻佻,愈发怒气难平,“小混蛋!害人精。”众人哗然,哎呀,果然是另有隐情在的,这是一对小冤家啊。 “怎么了,怎么回事?都干嘛呢!”浑厚的男人声音从内堂传出,舒云大夫匆忙踏进药房,只见众人不成体统的凑成两堆:“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舒云大夫。” 伙计们这才缓缓散开,戒备着虚虚拦着苏行蕴,七嘴八舌跟舒云大夫解释:“苏小公子和这位小小姐,不知何故起了争执,”“据说是早前结下的梁子,”“几番争吵之后,互相打起来了。” 苏行蕴气得跳出来骂人:“胡说,什么叫互相打起来了,我根本没动手。” 但林青穗一番大动作之后,发髻也乱了,衣衫也皱了,满脸虚汗,眼角泛红,形貌看着也不体面的很,任凭谁看来,这不是互相厮打是什么? “咳,”舒云看一脸叉腰喘气的苏行蕴,再瞟一眼余怒未平的小丫头,以及她身侧伸臂虚揽着人的温行易。 状况颇有些让人应付不及。 舒云猜不透这二位是否认识,想及双方爹娘的恩恩怨怨,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斟酌着建议道:“要不,都坐下来,喝些热茶缓缓神,将误会摊开了说说?” 温行易冷着脸不置可否,林青穗咬着下唇死盯着对面,倒只有苏行蕴,沉不住气的昂着脑袋喊冤:“好呀,说啊,有本事对簿公堂啊!” 待众人端茶上水,摆上香炉,布置妥当后,几人围坐在暖炉茶几旁,舒云缓声安抚林青穗道:“林小姑娘,吃茶。” 林青穗冷静下来,自知失态,遂微微垂着头像舒云行礼致歉:“舒云大夫,失礼了。” “呵呵,罢罢,”舒云端着茶碗拨拉着茶盖,瞥一眼温行易,再看着林青穗笑笑道:“小姑娘一时意气用事,无伤大雅,只是不知你这样动怒,所为何事?” “舒云大夫,”林青穗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掐在掌肉之中,“并非我任意胡作非为,行凶撒泼,委实是有缘故在的。” “这个庸医小神棍,和他的师傅,”林青穗伸指用力指向苏行蕴,悲愤的狠声道:“险些害死了我娘亲!” 作者有话要说:  上了夹子好多新来的小伙伴啊,新朋友老朋友~大家好啊。 我文案上的那个,预收现言文《小甜橘》,是之前就挂了很久良药,改了个名字。 甜苏的,喜欢的收藏一下啊么么哒~~ 电脑端点击封面,手机端戳进作者专栏,就能搜到了,顺便收藏一下作者(厚脸皮)。 比心,感恩~~ 第35章 “什么?”此言一出, 苏行蕴当真是生气了:“一派胡言,你别血口喷人!” 茶盏哐当一声被重重摔放在几案, 苏行蕴愤愤然起身, 瞪着林青穗道:“小丫头,你无理取闹我不同你计较,但你冤枉我二叔这事, 再胡说八道我可不再饶你了。” 不待林青穗接口,他又压着怒气道:“你自己凭实讲,我二叔替那些村人治病, 可是尽心尽力, 可曾有图名图利?” “他的医术, 放眼官都都无几人能及, 治你娘亲的病,更是分文未取,明明先前你娘亲已然好了大半, 如今为何转背就反水,竟指责我二叔是庸医,你良心上过得去吗!” 林青穗被他一番陈词说得一愣,心里下意识的浮现了些不安,尽管这小骗子是不是满口胡言还未可然,但那寿翁仙人,的确未曾收过她一文医病钱,并且医术似乎也... “林姑娘,你看, 此间是否有何误会?”林青穗仍在怔忪间,舒云大夫亦是沉沉开口:“苏大夫与我相识多年,不瞒你说,无论品行抑或医术,他都是我辈仰敬崇慕之人,若说他是庸医,只怕如今放眼天下,再无几人可担当起医者二字。” “那..那人自称寿翁仙人,”听舒云大夫这样一说,林青穗已然信了八分,但到底心里仍有疑窦,轻滚喉咙后心虚的问:“可是您说的这位么?为何又姓苏?” “还不是因为你们,那些见识短浅的乡野村人,只会崇敬仙风道骨的老大夫,越是故弄玄虚,越是深 分卷阅读73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信不疑,”苏行蕴气哄哄道:“寿翁仙人那才叫老神棍,医术不精,专门用歪门邪道糊弄人,多年混迹村野,偏能将一干人等哄得团团转,所到之处人人奉为神医。” “可我二叔,就因为相貌既年轻文雅,又俊朗好看,好心去穷村僻地行医治病,哪怕报出名头来,都无几人信,你说气人不气人!” “所以你们,”林青穗松开掐出深印的手掌,暗暗吐口气道:“就假扮成寿翁仙人?” “非也,寿翁老神棍捞够了钱财,退隐江湖归山养老去了,”苏行蕴不说其中过程,又屈膝坐了下来,盯着林青穗道:“总之,你们既愿意找一把年纪的老神棍看病,我二叔便索性借了寿翁仙人的名头,你不也看到了,人人都敬的很,当神仙似的供着。” “这...”林青穗匪夷所思,呐呐着不知说什么好。 “可你二叔没有将她母亲治好,”一直静坐一旁的温行易托着茶盏,抬眸冷声道:“这也是事实,林姑娘并没有平白冤枉你们,她母亲的确险些病逝。” “这..这不可能,”苏行蕴一摆手,依是肃着一张脸争辩着:“她母亲明明之前好了大半,只需再喝几贴药养护便能痊愈,何故之后病变,并非我二叔之责。” “咊,说声病变便能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了么?”温行易讽声一句,“你这样敷衍推责,岂不是有损你二叔的高风亮节?” “温公子——”林青穗舒云大夫齐声劝住他,林青穗十指紧握,垂着头没再说话,舒云大夫无奈只得做和事佬:“罢罢,不若我上林姑娘府走一趟,替她母亲再仔细瞧瞧,究竟有何隐情在。” “那便有劳了,”温行易搁下茶盏,道一声谢。 *** “大夫,如何?”林青穗期颐地看着舒云大夫,忧心的问道。舒云松开高氏的手腕,再拈过一旁苏靖歇先前开的方子细看,不由拧眉疑声问:“林夫人从前可曾中过毒?” “怎么可能,”林青穗摇摇头否定,想也不想便道:“我母亲从前只患有头痛病,也看过许多大夫,并未有中毒一说,只有吃了这些药后,才出现中毒之状。” “非也非也,”舒云眉心凑得愈紧,亦是摇头:“这方子虽乍看上去行将险招,所用之药毒性颇烈,一般妇人受不住副毒也可说,可细细看来,这显然是以毒攻毒之法。” “若是你母亲从前体内暗藏有毒素在,便能说通我师——,苏大夫,为何下一贴这样的方子,”舒云大夫偏头再看高氏,温声询问道:“夫人,您从前可曾碰过毒物?或是无意吃过含毒的食物?” “...我,我,”高氏手指抠着被角,磕磕巴巴说不出二三来,林青穗护短道:“大夫,我母亲当真没有。” “你撒谎,”苏行蕴踏前一步凝视着她,坦白道:“我与我二叔商议过,明明你母亲身上从前就藏有毒在,因此药方才下的偏险,我二叔临行前再四叮嘱,让你母亲去正经医馆抓药,因确确然是以毒攻毒,所用药材错不得一剂一味。” 他说到此处,才醒悟过来噢的一声:“你只说我二叔的方子有问题,怎么不细想想,可是你替你母亲抓的药出了乱子?” “我,”林青穗闻言一顿,回想了起来,她并未曾陪她娘亲去抓过药,心中不由得有些惶惶然,细声寻问高氏:“娘,你之前拿着药方,可是来城里宋仁堂抓的药?” “没..没有,”高氏面色闪过羞惭,呆呆的摇头否认道:“我,我唯恐城里大医馆的药太贵,便..便在一家小药馆抓了药,”高氏忽而捂着脸啜泣了起来:“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怪不得先前那位神医。” 舒云大夫寻着线索又细细追问,这才问出,高氏非但没有在正经医馆抓药,并且为了省些银钱,生生少买了两贴药,以为自己的病好的差不离了,到时用药渣多煎几碗余汤,勉勉强强也能应付。 可正因这药方下得巧,且行将险着,一旦药材出错,毒素紊乱,非但治不好原来的病,反倒为多重药毒侵体,拖重病情。 得知实情的众人哑口无言,唯有高氏在一旁不停的小声抽泣,不住的赔罪道歉,林青穗不敢置信的喃喃道:“娘,你,你怎么这么傻啊!” 舒云大夫面色不虞,重叹了口气:“林姑娘,这当真怪不得大夫了,医者尽心尽责,可你们患者却不按嘱咐用药,病情复变,我们也无能为力。” “对..对不起,”林青穗呐呐道。 “罢了,所幸你娘亲运气真是极好,又得逢另一位贵人,”舒云大夫瞥一眼面色不善的温 分卷阅读74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行易,唉的一声:“有她出手,你母亲体内的毒不日便能尽数祛除,至于寒症引起的头痛病,你过两日再来宋仁堂,我替你开个方子,买些药回来好生将养着,你娘亲再无大碍了。” “多谢,多谢大夫,”高氏仍在一旁哭着赔罪道谢。 舒云眉头微皱,到底医者仁心,出言宽慰高氏道:“林夫人,你这病说大不大,但到底是因你一贯心思沉重,时有郁结,才让病情愈发严重起来,若想今后安然无恙,定要将心放宽些,少些劳累。” 他起身便要走,林青穗心情复杂的尾随着送他,一行人到了屋前,林青穗加快步伐挡在前路。 “对不起,舒云大夫,”她羞愧地涨红着一张脸,心里惭愧得不知说什么好,重重朝舒云大夫躬身行几个礼,再换个方向,郑重的朝苏行蕴行礼赔罪:“对不起,苏小大夫”。 “说声对不起便算了?你打我这事呢?” 林青穗一时无措,慌里慌张道:“先前是我发疯撒泼,您,您平白受苦,要不,要不您再打回来吧,是我罪有应得。” 苏行蕴闻言上前几步,当真高高扬起手掌来,林青穗立在他跟前,娇小又脆弱,鹌鹑似的缩着身子一动不动。 温行易正要出手阻拦。只见苏行蕴力势一收,手掌落下,轻抚过林青穗肤色白瓷的面颊,食指轻挑过她尖尖瘦瘦的小下巴,语气轻佻:“不是说我非礼你么?现在非礼咯,那旧债便一笔勾销。” “你...”温行易上前一步推开他,愠声道:“竖子无状!” “哧,”苏行蕴耸耸肩,状似吊儿郎当道:“方才小爷挨了好一顿揍,消受一番美人恩又如何?再说她一个没长齐全的小女娃,我一位相貌堂堂小郎君,谁赚谁亏?” 一旁的舒云大夫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温行易寒着脸正要再驳斥,苏行蕴已阔步昂首,大摇大摆往巷口走:“走了走了,原本还道一番良缘,谁知竟是孽,人生无常啊人生无常。” 待那二人走后,温行易急急反身来看林青穗,“没事吧?” “..没事,”林青穗一张脸已羞恼得潮红满面,语气却仍故作镇定着:“罢了罢了,也是我家理亏在先,”转身双手握拳,咬牙腹诽:“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竟敢吃老娘的豆腐!” 林青穗回家之后,将此事来龙去脉解释给家里人听,林家人一个个面面相觑,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又与高氏一番剖心长谈,只把高氏说得抽噎着连连点头,立誓再不胡乱自作主张。 爹娘接连做些大错事,林青穗满心愁苦,眉心隐隐发痛,一腔苦水往肚子里咽,再三跟家人说清:“有事摊开来说,一家人好好商量对策,决不能任意妄为!” 直到林家一家都点了头发了话,林青穗这才作罢,琢磨着等娘亲身体再好些,索性将她爹惹了一身债的事也说开算了。至于自己,林青穗狠咬着唇,暗下决心,“也要寻个时机,跟娘亲好好说清楚。” 来城里已有好几日,眼见就要过年了,林家拖家带口一大家子人,因高氏的病,人人在家坐吃山空,这样下去银钱即将告罄。 林青穗路过热热闹闹的街道,见周边小商贩人人喜气洋洋,为着喜迎新年,卖的过年用物千奇百样,爆竹灯笼,窗花桃符,瓜糖糕果,年画福贴...大街小巷,摊摊铺铺生意都红火的很。 许久没有银钱进项,林青穗不由得心痒的很,便跑回去和兄姐朱俏等人商议,咱们去西坊长街扎大红灯笼买!众人欢喜地拍掌呼喝:“好呀好呀!”正巧温行易也在场,林青穗便随口问他要不要一道儿去。 小伙伴们风风火火地筹划着如何挣钱,未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温行易显然心动了,面上却有些踟躇道:“我,我不会扎花灯。” “哎,要不这样,”林青穗灵机一动,拍掌道:“你是读书人,你就负责写桃符,画年画也成,我扎花灯剪窗花,我二姐和俏俏就在一边吆喝喊卖,怎么样?” 温行易想了想,热着脸微笑着点点头,众人的欢呼声更响亮了,“太好啦!趁着过年好时节,咱们挣它个盆满钵满!”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接下来有场好戏~~会有更多可爱的小伙伴出场~~ 第36章 既定了去西坊卖花灯桃符, 伙伴几人说干就干。事先需备好零碎原料,彩纸, 笔墨, 竹木,绫绢,丝穗等等缺一不可, 跟长辈们告声假,林青穗领着众人一头扎进各集市,有条不紊、分工合作的去买材料。 待各样物什买齐 分卷阅读75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 林青穗将糨糊熬好, 便坐在家门边扎起花灯来。刨竹篾, 扎骨架, 裱糊上彩纸,只见林青穗端坐在小杌子上,脑袋微垂着仔细做着活儿, 腿脚上放着几块竹篾,小小的手来回翻转腾挪,不费多时,一只做工精巧的大红灯笼便初具形状。 朱俏等人都快看呆了:“穗穗儿,你也太厉害了吧!哪里学得这门手艺?” 林青穗不好意思的抿嘴笑笑:“我有个堂哥哥,是个小器作木匠,打家具做床橱不在话下,雕龙雕凤都栩栩如生,扎灯笼这点小意思, 他可在行了,我就是跟他学的。” 林青芜撑着下巴蹲在一旁,羡慕又疑惑:“我怎么就不知道,林郁哥哥还会这些呢,他不是盖房子立木架的匠头工么?你什么时候跟他学得扎灯笼?” “那是你野玩去了,没见着我从前看他做活,”林青穗笑声道,语气不由带了几分夸耀:“我这点子功夫还没入门,郁哥哥会扎的灯笼花样可多了,什么八角圆珠,四方六方,还能扎兔儿鸟儿呢,涂上五颜六色的色儿,精巧又别致,你们见着,保准都喜欢的不得了。” “咿呀,你堂哥竟这般厉害?”朱俏艳羡道。 “可不是,”林青穗嘴边含一抹笑,正欲再说,抬眼只见巷子口有小伙俩人,正挨家挨户的一路询问过来,看那身形,却是分外眼熟。 “婶儿,您可知这巷子里新搬来一户,姓林的人家?”林郁与林泽正挨家打听着信儿,便听见挨巷尾不远处,有人高声唤:“郁哥哥,泽哥哥!” 林郁俩兄弟是专门来探望三婶的。那日三叔一家火急火燎赶来城里,之后便再不得信,林大伯一家心里也牵挂着,说句不好听的,总得知晓高氏有没有得救,眼下是死是活。 林郁隐约听说,青穗兄妹先前就城里兴祥巷子住,这日便与哥哥提着些点心,结伴进城一路寻问过来,凑了巧,青穗几个正在屋门口扎灯笼。 两方一碰头,眼见高氏如今好得多,林郁兄弟连呼天爷保佑,也高兴极了。 既得知三婶大病得救,眼下安然无恙,林泽便告辞说要回去报喜讯,高氏非得留他俩吃饭再走。林青芜刚刚才听青穗说起郁哥哥的厉害,这时眼见着人就在跟前,哪能放过机会:“郁哥哥,你既会扎花灯,教了穗穗也教教我嘛!” 林郁一时纳闷:“我什么时候教穗穗儿扎灯笼了?” “就是去年啊!”林青穗连忙抢过话去,匆匆将一只半成品交给林郁,语气带着几分放娇:“郁哥哥,我们想趁着年前几日,扎些花灯去街上卖几个钱,我知道扎的花样少,只怕到时卖不出几个,你可得帮帮我。” “教教我嘛,郁哥哥,”林青芜拉过林郁衣袖撒娇道,“青穗哥哥,我也想学,”朱俏也在一旁捂着嘴跟着笑闹。 林郁被几个小姑娘缠得挪不开脚,只得无奈又好笑道:“行行行,都教都教,一个个小丫头太缠人啦。” 当即一行人又蹲在屋门前,只见林郁熟练的剖篾扎架,手下刻刻钟便能出一个四方花灯,之后他又问青穗等人喜欢什么,没费多大功夫,就给青穗扎了一只小兔子灯,青芜一个荷莲花灯,朱俏一只双鱼灯,余下青荞等人都有不同花样的灯笼。 直把众人逗得欢欣雀跃不已,朱俏欢喜地跑到隔壁去,敲敲温行易家的门板,献宝似的想将花灯送给他:“温少爷,青穗的堂哥哥来啦,他可会扎花灯了,你喜欢这个吗?” 温行易清正着张脸道声谢,手中并未接过她的灯,朱俏又笑着道:“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让青穗哥哥也专门给你扎一个呀。” 温行易正欲摇头,林青穗偏头瞧见他,也挥手喊他过来:“行易公子,你来你来,看看你喜欢什么样的,让我郁哥哥也扎一个给你玩儿。” “穗穗,他不喜欢鱼灯,”朱俏嘟着嘴微微失望的跟青穗道,林青穗唔的一声,将自己的小兔子灯晃了晃:“那你喜欢这个吗?” 温行易不置可否,却跟着朱俏走出门来,站在林青穗身后,跟着众人一起看热闹。 花灯都只是粗粗扎就,还需上色彩绘,温行易也擅长绘画,经由林青穗一撺掇,便也跟着坐在一旁,同林郁一道将方才的灯笼添上颜色。 他最后才给林青穗的兔子灯上色,粉耳红眼,还添了几根卷翘的绒须,显得十分玲珑可爱,林青穗还以为他不喜欢这个,正要拿走,温行易低低的道:“你不是说,要送给我吗?” “咦?你喜欢这个啊?”林青穗失笑,果然还是小孩儿呢,她将灯提起递给他:“那好吧,让给你啦。” 分卷阅读76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原来他喜欢兔子呀,”朱俏躲在林青穗身后,欢喜的偷偷道。 “你们在做什么?”只听一道舒朗的好奇声传来,接着从巷子口又走来位皎皎少年。 这人穿一身苏绣云纹月白锦袍,外披苍蓝领素面连帽斗篷,腰间束着条浅灰宽边锦带,并未佩有玉佩装饰,却不减其通身贵气,少年背着手稳步走来。 “登徒子!”林青穗下意识暗啐一声,好在面上表情微丝不动。“呀,在扎花灯啊!”不等这边人作答,苏行蕴自己先高兴了起来:“谁的手艺这么巧?” “这位是?”林郁放下墨笔,站起身看向这位贵家公子,迟疑的问一声。 “他是苏小大夫,”林青穗只好出声解释道:“和他神医二叔救治过我娘亲。” “竟是恩人小大夫,失礼失礼,”林郁连忙以手抱拳,行礼问个好,林青荞青芜等人均屈身行个礼,苏行蕴哈哈笑道:“你们别客气啊!” 林青穗开口温声问:“不知苏小大夫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我在舒云府上无聊,到处溜溜圈儿,”苏行蕴弯身拎起一只灯笼,提起来左瞧右看,啧啧叹:“好手艺。” “哪里哪里,”林郁连忙谦逊的摆摆手,他见苏行蕴也不过十几岁的小少年,大约也是好玩的年纪,便笑问:“小玩意罢了,小大夫若喜欢,我也给你扎一个你喜欢的花样?” 苏行蕴扫一眼众人,见人人手中都一只不同式样的灯笼,不免心动,勾唇笑回:“好呀。” 林郁正要找竹篾再扎架,苏行蕴却瞥见林青穗手中提一盏兔儿灯,瞧着精致玲珑,颇有意趣,便指着她道:“不必过多麻烦,小丫头,不若你将手中那只,送给我吧。” “这个?”林青穗眉尾一扬,语声诧异,倒不是舍不得,只是好奇如今小郎君们,竟都喜欢小兔儿? “怎么,难道还舍不得么?”苏行蕴咧着白牙笑笑,正欲伸手来拿,立在一旁的温行易抢先一步,手臂一张,握着林青穗手中的灯笼杆头,启唇冷声道:“不巧,她已将这个送给我了。” “嘶,”苏行蕴吸一口气:“我就纳闷了,怎么哪哪都有你,”他眼色不耐地盯着温行易,语带恼声道:“小郎君,我跟你有仇不成?为何处处与我作对?” “多虑了,我与你素不相识,”温行易毫不相让,冷冷的回视着他。 “哎哎,两位小少爷无须争论,”见势头不大对,林郁连忙在一旁打圆场:“我再做两只兔儿灯便是,一模一样的,人人都有份。” “我就要这一只,”苏行蕴指着林青穗道,“她已经送给我了,”温行易再重复一遍。 “……”众人齐齐无言以对。“野丫头,你说,给不给我,”苏行蕴也不管其他人,只看着林青穗:“就咱们俩之间的恩怨交情,送我一只灯笼不为过吧。” 林青穗面色为难,就一只灯笼罢了,怎么还能争起来了呢。见她犹豫,温行易不由得将灯杆握得愈紧,片刻之后又松开:“罢了...” “这个,我已经答应给行易公子了,”林青穗干笑着呵呵两句:“苏小大夫,您要是喜欢,我让我郁哥哥帮你做一只,或是两只三只,什么兔儿鸟儿花儿都行。” “你这是偏心他咯?”苏行蕴哼的一声看向温行易,后者眼眸里明明浮现着欢喜,面色仍是假装着不动声色,伪君子!苏行蕴气得瞪他好几眼。 “您这话说的,什么偏心不偏心,”林青穗尴尬笑道:“妥实是我先答应他,做什么都得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行行,这回就让给他,”苏行蕴摆摆手,装作释然的模样,又问:“你们扎这么多灯是做什么用?给自家屋子装饰也太多了吧。” “嘻嘻,苏小大夫,我们是想拿到西坊去卖的,”朱俏见温行易最终争赢了灯笼,内心里不由得有些高兴,又有些同情没拿到灯的小大夫,便笑着同他搭话:“你若是喜欢,我们便送你一盏,你家里若要买灯,也可以来我们这儿买呀,算你便宜些。” “我家里,”苏行蕴耸耸肩,撇嘴道:“我家不是这儿的。”他好奇心不减的巡视着灯笼材料,问东问西:“灯笼怎么做啊,怎么卖啊?” “我们还要做的,你看着就是,”朱俏笑笑道,林青穗等人又各司其职,剖的剖竹篾,扎的扎灯笼,刷的刷糨糊,人人都有事做,连温行易都在抱着只灯笼,专注着彩绘或是题些诗词。 林青穗等人真正忙碌起来了,活儿还是很多的,一个个灯笼 分卷阅读77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从竹篾到纸灯,在再到串灯杆成品摆放,想着挣钱就不能敷衍了事,一个个都干的热火朝天。 只有苏行蕴闲的无聊。 他想去剖竹篾,林郁连忙推阻说:“您快歇着,别伤着您手。”他想去糊糨糊,林青芜哎哟一声:“这一手的米糊,黏糊糊的,小大夫您别添乱了,”最后站在那里朱俏都要推他:“小大夫你让让地儿啊,别踩着我灯笼咯。” 苏行蕴算是看出来了,这群人才是一伙儿的,根本没打算将他当做自己人,林青穗听见他暗声嘀咕,不免奇怪道:“苏小大夫,我们都是街坊邻居,自然是一道的。” “至于您,”她斟酌着隐晦的说:“您虽然对我家有大恩,但毕竟,毕竟咱们也相识不久不是,这些活儿,怎好劳您帮忙,你安生坐着吧,或是进屋吃杯茶,就是帮了大忙了。” “这盏花叶上什么色儿好看?”林青穗正说着,温行易偏过头来问,林青穗便顺势接过他的灯笼,两人窃窃私语商论着。 她待自己这样的疏离态度,又与旁人这样亲近,苏行蕴自讨没趣,忽地有些心酸,搡搡鼻头,“罢了罢了,不和你们闹腾了。” 他说着便要反身走,林青荞连忙柔声道:“苏小大夫,不是说好留下来吃午饭的么,您怎么就要走了啊?” “他呢?”苏行蕴指着温行易道,他如今看这小郎君眼不是眼,鼻不是鼻,只盼着他赶紧回家去才好,“温少爷,”林青荞顺口问:“温婶儿在家么?” 温行易摇摇头,“那你也来我家吃饭吧,”林青荞微微笑着:“人多热闹,你不是喜欢吃鱼么,早上正巧买了条,我待会儿让穗穗给你做去。” 温行易和声应了句,再轻飘飘的瞥了眼苏行蕴,眼里尽是冷意和漠然。 嗨啊这一个个的,存心膈应他呢!苏行蕴摆摆手:“不吃了不吃了,气都气饱了,我跟你们不是一道的,以后再也不找你们玩儿了。”苏行蕴孩子气的放出话来,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这..这怎么回事啊,”林青荞愕然道:“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无妨,”林青穗注视了苏行蕴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时心头一动,又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大概他就是来闹着玩玩吧,”林青穗道。 “去,去,只有你们会卖花灯不成?”苏行蕴气呼呼的边走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吐口气将斗篷一甩,“小爷也会做买卖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说的好戏不是这场...噗,下一章。 第37章 薄暮冥冥, 西坊长街。因年节的缘故,街道游人散客甚多, 官府延长了夜市时段, 并在街坊两道增设灯烛,加派人手巡逻,使得长街六坊明如白昼, 民众愈欢,热闹非凡。 西城明府的马车停停顿顿的驱在西坊主道上。行人拥堵,车马通行不便, 执鞭的车夫心中越发谨慎, 小心翼翼的缓缓挪着步, 生怕闯撞上路边行人。 “五表哥, 你选了条好道路,”一双素白的纤手撩开半扇车帘,里头传来春鸟娇啼般女孩儿嗓音, 带着几分不耐:“按这个脚程,咱们只怕得走到明早儿才能回府。” “哈哈,三妹妹,是我之过,”少年爽朗的笑声顷刻响起,这位正是明家五少爷明翊,他笑声安抚少女道:“你先别心急,现在刚入夜,正是人多纷乱的时候, 待会儿街边那些摊摊贩贩都摆定了,想必道路会畅通不少。” “闷得发慌,”女孩儿搁下暖炉,撅着嘴将车帘整个儿掀开,闲散的四处张望道:“怎么有这么多人啊。” “年节嘛,自然热闹,”明翊见她百无聊赖,好心提议道:“总之不急在一时,要不,咱先下去闲逛一番?” “跟你们男孩子一道,有什么好逛的嘛,”女孩儿嘟囔着摆摆手,看着满街熙熙攘攘又有些心动:“过两日约四表姐出来瞧瞧热闹。” “不逛就不逛吧,车上坐着等吧,说实话,我也怕你们女孩....” “欸?表哥表哥,那是谁!”女孩子忽地出声打断他,白皙的食指遥遥指向一方。明翊探过头,不明她所指,女孩又搡搡他道:“那个啊,摆卖花灯的小摊子,坐在案前作书的那个,你看看看是否眼熟?” “那是...”明翊眯眼细瞧,颇有些不大确认:“有点眼熟,”越看越像,不免疑惑道:“莫不是,温家那个小公子?” “哈!真是他?”女孩儿一拍掌,声音清婉娇脆,语气好笑又揶揄:“负才傲物,眼高于顶的温公子温行 分卷阅读78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易,竟在街边卖灯笼,哈哈,好玩好玩!” *** 林青穗带着朱俏几个来的早,在坊市官府设置的统管处交了几文钱,便能占个好位置摆摊。 东西物件依次摆就,林青穗还让青松帮着搬了方矮几,与一个小小的暖炉子来,方便温行易伏案写字。 日暮西沉,灯影绰绰,行人来来往往,街道两边逐渐被摊贩占满,稀稀拉拉的有人开始叫卖起货物来。 “卖灯笼啰,桃符花灯络子,走过路过瞧一瞧,看一看啰!” 仍是像先前定好的那样,温行易写桃符作年画,朱俏与林青芜喊卖揽客,因今日挽留了林郁在这儿,扎灯笼这活儿便不用林青穗动手,她便坐在小杌子上,拿着几缕丝绦打络子卖。 朱俏自幼跟随双亲做买卖,性子活泛机灵,在外头也放得开,林青芜经由这些天在码头卖酒,对当街叫卖这事也不再怵了,二人一唱一和,似两只欢快的小雀儿。 几个小姑娘鲜泼泼的惹人注目,加之林郁的手艺好,扎的花灯红福灯笼均好看精巧,不时便有行客来问:“你们这花灯多少钱一只?” “看您想要哪个样式的,小一点的红福灯笼六文一只,”朱俏连忙介绍道:“像这种别致的花灯,您看看这做工材料,没二话说的,也只需□□文一盏。” 客人一番比较,最终出手买了盏九文钱的六角花灯。开了个好张,朱俏收了钱交给林青穗一起收着,几人相视一阵眉开眼笑,愈发松快起来。 可好景不长,没过多时,只听见对面街摊平地响起呼呼喝喝:“卖灯笼咯,买灯笼咯,五文一只,任选任挑!” 这声音竟莫名熟悉,林青穗等人好奇仰着头去张望,只见正对面的摊铺前,不知何时来了个蓝袍少年,正指使着两位葛衣老汉,挑着两担子灯笼放在地上,还没摆放开来,就开始叫喊上了。 少年声音清朗开畅,难得的是半点不带忸怩羞涩,许是听见了朱俏等人的吆喝,便忙不迭的直咧咧对着林青穗这头喊。 “我的天?”朱俏当即意外的一声惊呼:“那不是苏小大夫吗!” 待看清来人,果真是苏行蕴那厮,见他那架势,这头几人登时齐齐傻愣着干瞪眼,“苏小大夫来这干什么?”“也是卖灯笼的?” “怎么,”苏行蕴冲那头几人昂昂头:“只准你们卖灯笼,就不让我卖么?” “……”林青穗心中警铃大作,顿感不妙,脱口道:“你这莫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苏行蕴得意的朝她咧嘴笑道:“砸什么场子,街坊是你家的?不就是做买卖嘛,谁还不会不成。” 众人满头黑线,一阵无语,不少买灯笼的客人听他报价低,又见那小郎君姿貌俊雅,便几步移到他的摊位前,问价买起货来。 林青穗几个都不知说什么是好,诚然,街坊人人都能来做买卖,但是,那苏小大夫,为何独独卖起灯笼,还就摆在他们摊儿对面? “无事无事,”林青穗醒过神来,鼓励大伙道:“他卖他的,咱们卖咱们的,郁哥哥的手艺巧,他那些普普通通的灯笼怎么能比得了。” “苏小大夫,”林青穗不放心,又朝他那头喊了句:“卖灯笼可以,别坏了行情,您是玩儿,可我们这些人是要卖这个吃饭的,还望手下留情。” “谁玩呢?”苏行蕴愤愤不平,插手朝这边道:“我也是正经做买卖的好吗!” “这苏小大夫,”林郁皱着眉头哭笑不得,“委实也太孩子气了些!”温行易抿唇,手里的毫笔的拿捏得愈紧。 两军对垒,有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林青穗这边的灯笼花样多,琳琅满目,客人喜欢什么式样,若有时间等,林郁还能现做出来,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 加之朱俏这头有两个人,你喊一句我喊一声,女孩子声音尖细,又是卯足劲儿的在叫喊,不多时便将苏行蕴的声音全压了下去。 眼看着他们这边生意渐好,朱俏得意的朝苏行蕴做个鬼脸,苏行蕴不服气的哼一声:“仗着人多了不起啊。” 说完又有些气馁,他看着那边几人有说有笑,那野丫头收到了几文钱,笑盈盈的递给身旁小少年看,小少年顿笔抬首,温和的朝她一颌首。 “啧啧,又装模作样,”苏行蕴盯着那小少年连连摇头,明明高兴成那个样子,却要绷着张脸装得风轻云淡,苏行蕴朝他嗤一声,情绪却愈发低落。 分卷阅读79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无趣,太无趣了,”索性闷声不响的撩袍蹲坐在地上。 “喂,你是在同对面唱对台戏么?”有女孩儿娇娇脆脆的声音传来,苏行蕴一抬头,只见一位穿绯色织锦袖袄的少女立在他跟前,她骨碌着水滴滴的明眸,眼里尽是玩味:“要不要我来帮你?” “哧,你是谁?”苏行蕴挑眉看她。 女孩儿侧首朝那头看一眼,冷哼一声:“总之也是看不惯对面的人。” “三妹妹,”她身后的少年无奈的叹一声:“...这样不大好吧。” “五表哥,你若不想帮便回车上去,”少女朝他挥挥手,貌似大义凛然道:“对面仗势欺人,我都看不下去了。” 明翊见她一副玩心大起的模样,扶额头痛不已。 苏行蕴掸掸袍袖起身,嘴角勾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一扫先前的失落丧气,俨然又成了位玉树临风的风流公子。少女啧一声,心底不由暗叹:“这家伙竟也长得一副好皮相。” 苏行蕴打量一眼明翊,再居高临下的望着少女,嘴边的笑意不减,轻缓缓道:“多谢好意,不过,不用你帮。” “哎,你!”少女一阵气结,指着他气恼的跺跺脚:“不识好人心,”苏行蕴摊手:“又不是我叫你来的,谁知道你忽然跟我搭话,有何企图?” “我真是来帮你的,”少女蹙着眉羞恼道。“三妹妹,”明翊看不下去了,伸手虚虚揽过少女:“既然这位兄台不愿你帮忙,便算了吧。” 少女一番好意被拒,气呼呼的转身就走,明翊稍稍打量一番眼前的少年,见他气度不凡,便抬手拘个礼道:“舍妹年幼无状,打搅了,”苏行蕴正欲还礼,抬眼瞥见明翊身后,动作便是一顿。 明翊一旋身,只见自家的三表妹明貌,抱着她那把七弦古琴,蹁跹移步而来,身后还带着搬凳子抬几案的车夫。 少女明貌走到苏行蕴面前,仰着一张因薄怒而带桃粉的娇妍面孔,盈盈水眸一转,狠声放话道:“你说不用就不用了么,我偏要帮你!” *** “咦,苏小大夫那头竟然没大动静了?”朱俏好一阵没听见苏行蕴叫卖,踮着脚好奇的朝对面看看,“是放弃了么?” 林青穗放下手上的络子,起身朝那边望一眼,见苏行蕴正站着与两位华衣客人谈话,不免失望道:“还在呢,这苏小大夫,今儿是跟咱们杠上了吧。” “这苏小大夫怎么回事啊?”林青芜不解的皱皱眉头,“为何要跟咱们抢生意做?看他那穿戴,又不像是个缺钱的。” “幼稚好玩吧,”林青穗叹叹气:“罢罢,总之他那灯笼也比不赢咱们,随他去吧,叫喊也好挑衅也罢,咱们就看看别在意就成。” 朱俏等人点点头,“也是,”笑嘻嘻道:“反正叫喊也叫不过咱们,这苏小大夫真是个顽孩儿。” 朱俏语音刚落,只听对面忽地传来一阵铮铮琴音。 七弦古琴妙音流转,清如溅玉,颤若龙吟,在熙攘闹市中令人耳目一新,连过往行人都不免顿下脚步,朝着琴声源起那头看去。 只见一位绯衣少女端坐在琴台前,姿态优雅的顾自拨弄琴弦,她身边还站着两位挺拔少年,均是形貌昳丽,其中一位满脸窘然,费力憋出一声:“卖灯笼。” “快来买灯笼。” “....”林青穗这边几人身形一僵,待反应过来,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这又是闹什么幺蛾子?请帮手也就算了。” “卖个灯笼,还带配奏乐的?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存稿,作者菌这几日在搞体检事宜。 么么哒大伙儿~~ 第38章 抚琴的少女姿容明秀, 端坐琴台,纤手拨弦, 带起琤崆曼音。 很快她身周便聚齐一圈看客, 凑热闹的,听琴音的,接连围拢过来, 一曲作罢,看客喝彩拍掌不止:“好!好听,小姑娘琴弹得真好, 再来一曲!” 有人为了听她再弹一曲, 便开始买苏行蕴的灯笼, 更有人错以为她是家道中落的富家小姐, 无奈出来长街卖艺,心生怜悯之情,直接走近去给她投几个钱儿。 明貌面上发烫, 心也在雀跃着噗通噗通跳,她自幼习琴,亦在多种场合之下弹琴献艺过,但从未像眼下这样,在这种不 分卷阅读80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甚体面的地方,为来往路人围观着,被众人起哄夸赞,甚至还有人送听曲钱儿。 她既感到惊奇刺激,又觉得高兴好玩, 薄红着一张脸朝明翊招招手,明翊附耳倾听,“五表哥,那边的人看我们没有?” 明翊昂起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边的人亦是踮脚仰头在看这边,“都在看,”明翊回道,明貌心一喜,却听明翊又说:“除了温公子。” “怎么办怎么办?”朱俏缩着脑袋偷偷的溜回来,哎呀呀的急急说:“苏小大夫那里来了个善琴的小姑娘,人都去他那儿看热闹去了,还有不少人给听曲儿的钱呢。” “...啊?”林青芜仰着头揉着手道:“那咱们怎么办才好,俏俏你会不会琴啊?” “我哪里会琴!”朱俏为难的叹声道:“我祖家姥爷倒会拉二胡,但是我没学会。” 她求助地看向好似什么都会的青穗:“穗穗你会不会琴?要不咱们也来弹弹琴唱唱曲儿。” “这个,真不会,”林青穗摊手,她方才细听过那姑娘的琴声,确实弹得好听,身处闹市仍能弹出那样的意境,该是个有玲珑心的妙人儿,她偏头问温行易:“行易公子,你会么?” 温行易从垂目作画中抬起首来,微微点点头:“略会一些,”朱俏等人面上一喜,温行易又道:“但此处无琴,我也有许久未曾抚琴了。” “哎...”几人不由得失望出声,“那咱们,咱们还有谁会什么啊?” “我会踢毽子?翻筋斗?”林青芜想想道。 “哎咦,不雅不雅,”朱俏挥手大笑:“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翻什么筋斗。” “那你会什么?”林青芜不服的问。“我会...”朱俏灵机一动:“我能头顶着圆酒缸走长凳,这个我七八岁就学会了。” “这个...虽然我挺想看的,但是,也不太雅吧,”林青芜咬着手绢儿说,朱俏只好又将问题抛给林青穗:“穗穗呢?你会些什么有雅趣的才艺吗?” “我三妹爬树摸鱼十分在行!”林青芜实话实说道。 林青穗一阵脸臊,摆摆手,生生想了个技能:“我可以,两只手同时扔三四个橘子,接连接住不掉,”她边说边比划动作,温行易偏目朝她看了一眼,林青穗连忙收了手脚。 “哎呀,这个我虽也挺想看的来着,但是,还是不能够吸引人过来啊,”朱俏两人一阵苦恼:“咱们要是也有拿得出手的曲艺就好了。” “不知,曲笛可不可以?”坐在一旁安静扎灯笼的林郁犹豫着开口道。 他一说完,林青穗几人齐齐偏头看他,瞬即拍手笑喝:“当然可以!” 林郁还是幼时同村人在山上塘边放牛,跟着村里的叔伯学会了吹笛解闷,之后渐渐长大,虽做的是木匠活儿,对乐曲兴趣的有增无减,得空了便去茶楼听人吹弹个小曲儿,回来自己再琢磨着吹唱一番,乐器里唯笛最易携带,他便常年带着一管曲笛。 方才那边的琴音灵动妙曼,他也听的心痒,待琴声再响起时,经由林青穗等人一怂恿,林郁便拿起竹笛来以曲相应。 七弦琴音空灵清丽,曲笛音色清脆柔和,二音遥相呼和,此起彼伏,时而浑厚时而婉转,时而急促时而绵柔,竟分外融洽动听。 看客们不知何时分成了两拨,一拨仍在看明貌弹琴,另一拨却反身来看林郁吹笛,中间自觉隔开空隙,让他二人能径直打照面。 明貌发觉有人竟在和她的琴音,秀眉一蹙,素指拢转,拨出的曲调弹得愈急愈高,林郁听出了她的不太乐意,心中莫名生出些笑悦,暗暗调息,不急不缓的追着调子,竟半点没显出败意来。 一曲再落音,群客争相相呼喝呐喊,吹哨起哄的,拍掌大笑的,还有真正爱音律之人赞叹:“绝妙绝妙!只听有琴瑟和鸣,不曾想琴笛相和,竟也如此悦耳动听。” 朱俏抱着林青穗一边手肘,激动不已的摇晃着:“青穗青穗,你们家的人怎么都这么厉害!” 两拨人分别来给弹琴与吹笛两人投钱儿,有老伯过来拍着林郁臂膀笑道:“妙哉妙哉,吹得不错,谁说笛音难登大雅之堂,依老朽看来,配她那琴声也不差哪里!” 林郁笑着遥望一眼对面那小姑娘,对方竟也正在看他,四目相对,这才看清她的娇美容貌,林郁登时心下一慌,匆匆垂下目来:“老伯谬赞了。” 待数清所得钱财,林青穗不免咂舌道:“郁哥哥,咱们卖这么久的灯笼,还不如你吹一个小曲儿 分卷阅读81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有赚呢!”几人一阵欢欣嬉笑。 朱俏朝苏行蕴那边喊:“苏小大夫,谢谢那位弹琴的小姑娘啦。” 明貌涨红着脸收了自己的琴,明翊在一旁啰嗦道:“三妹妹,说了让你不要冲动贪玩,你今儿弄出这么大动静,哪里合规矩,定有不少有心人看见了,回去我母亲指不定得怎么念叨你。” “行了行了,五表哥,”明貌摆摆手打住他,“温行易不也在卖灯笼么,怕什么。” “人温公子说不定是有什么苦衷,咱们在这打搅人家,也不大厚道,”明翊扯扯她的袍袖,“走了走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明貌望望对面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顿下脚步,反身回来问苏行蕴道:“喂,唱对台戏的,你知道方才那个吹笛子的是谁么?” 看戏良久的苏行蕴眼里闪过一丝好笑,打量着眼前穿戴不俗的兄妹二人,正巧也无聊,便道:“我自然知道,但你二位还没告诉我,你们又是谁?” “我叫明貌,”少女大咧咧道,明翊连忙拉住她:“三妹妹。” “哦,城西明家的人?”苏行蕴勾唇一笑。见他竟轻易看透自己二人来历,明翊眼里不由生起些防备之色,声音也带了几分肃然,拱个礼问:“在下明翊,不知兄台是?” “苏泽,苏行蕴。” “竟是苏泽药王谷的人?”明翊顿感意外,连忙道:“苏小神医,失敬失敬。” 苏行蕴面色不改,丝毫不为自己当不当得起神医二字而羞愧,他微微颌首,淡淡笑道:“听你二位方才的意思,是同对面那个温行易有过节?” *** “这桃符如何卖的?”有雅客路过,见伏案在桌,专心致志写桃符的温行易,挥毫泼墨间字迹洒脱,便开口询问道。 “嗯?”温行易蒙蒙然的抬起头来,终于等到买客了。 今晚好一番热闹,先是争卖灯笼,后又琴笛和曲,同伴们都多少赚到了钱财,可偏偏无人来问他的桃符字画。温行易正隐隐自觉惭愧,乍听有人来问,自然不由欢喜,可因为从未当街卖过笔墨,一时不知如何出声定价。 他这一抬首,众人才看清他的面貌来,端的是眉目俊逸,气质清冷,围看的不少人啧声赞叹:“这小郎君好风采!” “您是现写,还是拿成品?价有不同,”见温行易不善言辞,林青穗连忙接过话道。她眼看来询价的客人穿戴讲究,不似寻常白丁俗客,便又笑说:“你也知,字画这些也看眼缘。” 放下手边的络子起身,拿过温行易写就的几副桃符,跟雅客展示道:“您先看看我家公子的字,可否中您意?” 街道上卖字画的书生也有不少,价格有高有低,像那种寻常的桃符,买来不过图个热闹,三两文就能买一副贴。 温行易写得一手好字,哪怕在这闹市街坊,窄窄的矮案前,他执笔铺毫而就的字,亦能看出不俗的功底来,行字润峭,字体丰丽。 虽因年弱缺些雄浑劲道,但好在风骨洒落,神.韵舒朗,更是隐隐蕴藏几分风雅,几分贵气。 林青穗心晓读书人风骨清高,虽说既怂恿了温行易出街坊来卖字,这些虚名便不该再讲究,但她心里还有几分莫名的坚守在,打心眼里不愿贱卖了他的字画,不说要多贵才值价,但几文钱一贴定是不肯卖的。 看客观赏过了温行易的字画,点头称赞:“果然字如其人,这小郎君的字写的好。” 温行易暗暗松了一口气,暗自好笑,做功课都不曾这样忐忑。林青穗点头笑道:“我家公子师从名士,又自幼勤学苦练,所写字画连先生都是赞的,您若喜欢手上这副,现买也可以。” 那雅客点点头,观赏着手边的桃符,似是随口一问:“不知小郎君师从哪位名师?” 哪位名师?林青穗一时语塞,连忙求救的看向温行易。 第39章 “学生早年师从舟济先生, 眼下在青山书社求学,”温行易拱手施礼, 温声回道。 “舟济先生!”雅客不由惊问一声:“可是官都那位鼎鼎有名的舟济先生?” “正是恩师。”那雅客不声不响的将温行易打量一番, 见他衣着气度果真不同凡响,之后随口考量他几句学问,温行易一一解惑, 对答如流。 围观的看客虽甚不明其意,但听他背书念词朗朗上口,佳诗妙句信口能吟, 不禁在一旁喝起彩来, 林青穗 分卷阅读82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几个在后头跟着兴奋的鼓掌:“温少爷太棒了!” 几番试探后雅客捻须点了头, 心中不由计议, 他一位京城名士的学子,学问这样好,如今却沦落到来临安街头卖字维生, 想必内里定有不为人知的辛酸苦衷,又见他所写桃符对仗工整,文采斐然,言谈举止亦是不卑不亢,愈发赏识其才。 雅客不愿折其清志,便顺水推舟道:“不若郎君现替我写一副桃符,我家乔迁新府邸,又逢年节,你看该写些什么为好。” 温行易听罢执笔沾墨, 细细一番忖思,运笔铺毫,几行贺词一蹴而就。 直到雅客满意地交付了银钱,拿了那对桃符走人后,朱俏几人还在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置信。 “八...八两银子?!”林青芜在背后拉扯着林青穗衣摆,磕磕巴巴道:“就就..那么三片纸,几行字?” “是温公子的本事了得,这也算不得什么,”林青穗心里也十分高兴,笑道:“读书人的笔墨,本就无价可讲。” “我的天呐,”朱俏对着温行易惊叹一声,眼里泛着仰慕的星星点点:“温少爷,我们几个忙活一晚上,都抵不上你片刻钟功夫。” “哪里能这样比较,有道是十年寒窗无人问,”林郁啧啧叹赏:“若非温少爷才高八斗,聪颖过人,也不能片刻间写出那样精彩的对子。” 他走近拍拍温行易的肩膀,玩笑道:“温少爷小小年纪如此才华,想必他日前程万里,状元及第,不知我等如今投合结交,还来不来得及。” “哪里哪里,林兄说的什么客气话,”温行易被他几个一人一句说的脸热,原本写一副对子能算得上什么事,八两银子更是不足一提,但小伙伴们的夸赞认可,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欢畅。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郁一句前程万里,状元及第,不由得让林青穗忽地一愣神。 朱记酒铺盛名天下的“状元兴”,兴祥巷子的那位早年落魄的书生,将来会纳娶朱俏为侧室的头名状元,不会就是... “什么一贴桃符八两银呢,待小爷来瞧瞧!哪里来的才高八斗的穷书生?”一道怪声怪气的叫嚷打断林青穗的出神,只见人群唯恐避之不及的躲开,几位穿扮浮夸的纨绔大摇大摆的走近摊前。 待见到温行易之后,当头一位头戴花帽,敷着满脸粉的少年哈哈大笑:“还真是你?”转头朝身后几个同伙报喜道:“扈二少爷,真是那姓温的呢!” 来者不善,林郁连忙上前一步,将温行易等护在身后,抱拳问道:“不知几位贵公子所为何事?” “哈哈哈,姓温的竟然也在摆摊卖字,”几个纨绔像是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似的,对着温行易捧腹大笑不止。 这明摆着是来找茬的,林青穗几个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担忧的望向温行易,温行易面色如常,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只是唇角抿得愈紧,目光含冰。 待那几个纨绔笑够了,当头的那位又捂着肚腹道:“你,哈哈,你既出来卖字,便也给少爷们写几幅桃符吧。” 不曾想竟会遇上这种事,林青穗几人又气又怒,一时却不知如何应付是好。“你想干什么,”温行易移步上前,冷声开口道。 “唔,姓温的,你也有今天,”那位被唤作扈二少爷走过来,手指似要戳到温行易面上:“往日一副不染俗尘,高高在上的模样,还以为你是哪家的大少爷,背地里竟和那贾清文同等德性,穷酸饿醋一个,偏要自命清高。” 林青穗此时万分后悔自己出了个馊主意,竟拉了温行易出来卖桃符,这小公子何曾受过这样的折辱,她上前拦在温行易身前,打落那纨绔的手,怒声道:“我们不卖你字,还请回吧!” 林青穗这样一个瘦矮的小丫头,扈二根本没放在眼里:“这又是哪来的野丫头?”又讥笑着冲温行易道:“写啊,写得好了,小爷还有赏呢。” 温行易抬袖将林青穗护在身前,面色发白,死盯着扈川良。 “扈二少爷,”人群中又挤进来一人,少年容色狼狈,朝扈川良几个施个礼道:“您要买什么桃符,我来替你们写罢,不必为难温兄”。 “哟,贾清文,”纨绔们又嘻嘻哈哈笑了起来:“你们俩还真是一伙的啊,还想帮姓温的呢。”“穷酸饿醋读什么书啊,丢了咱们青山书社的脸!” “你又算什么东西,谁让你替他了,”扈川良一脚踢开贾清文,只冲着温行易道:“到底写不写啊?出来卖的还端什么架子。” “ 分卷阅读83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呵呵,二少爷,听人说姓温的独一个老寡妇娘带着,”“哎哟,儿子是个出来卖字的,那他娘老子不会也...” 扈川良一行人话一出口,林郁林青穗等人已不可忍的勃然大怒,正要放开手脚上去怒骂,忽见背后有人劈腿而来,一提飞脚将当头那口出污言的踹趴在地!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苏行蕴踩着那人一声呵斥。 “混账,你,你他娘的又是谁!”扈川良陡地一惊,指着苏行蕴颤声骂道。“你管你爷爷是谁,”苏行蕴痞笑着回头瞥他一眼:“小孽障。” 扈川良当即怒火中烧,习惯性抬脚就去踢,苏行蕴旋身闪开,被踹翻在地的人趁机站起身来,红着眼睛一拳呼向苏行蕴。 “啊!”围观的人群下意识一声惊呼。 温行易松开林青穗,一张脸冷若冰霜,几步上前扭过扈川良,抬手一拳砸在了他下颚,扈川良痛呼一声,人群又是“啊”的一声惊叹! “你敢打我?!”扈川良捂着下巴,反手就是一拳还回温行易腹部。 “打啊,都愣着干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道女声喊叫。 少年们年轻气盛,又加之早有宿怨,眼下怒火当头,被这声音一激,当真撸了袖子就上去就干!对方人多势众,这情势容不得多想,林郁紧跟其后下场,一路挡开拳拳脚脚,尽量护着温行易周全。 一旁的林青穗急得没法子,嘱咐林青芜赶忙跑去喊官差,手边拎起一个灯笼就朝场中人砸过去,朱俏有样学样,捡着灯笼就是胡乱一顿砸。 “我来帮你们!”绯衣少女不知何时站在她二人身后,声音里带着莫名的激动雀跃,兴奋的捡了灯笼帮着砸。 “三妹妹!”明翊在身后气得也想上场打人了。 少年们一顿砰砰轰轰打的哀叫连连,按理说扈川良那方一行六七人,温行易这边才三个,都心想两个对打一个,还打不赢不成? 可谁知这不知从哪冒出来蓝袍少年,却是个打架老手,一拳一脚都有章法,显然是个练家子。 扈川良一行人再浑,却也还是些被拘在书社读书的少年学生,尽是花架子纨绔子弟,整日只会欺辱穷弱,并未曾真正练过拳脚。 是以苏行蕴一个就能打他一半人,一边挥拳踢脚虎虎生风,一边还有余地嬉笑怒骂:“都是些无法无天的混账玩意儿,嘴里跟龟鳖儿似的不干不净,小爷今儿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小爷!” 温行易却不似他那样轻松,他本身就是个既不喜欢动口,也不会动手的真君子,扈川良一行人在书社时便对他时有奚落,温行易冷眼瞧着全不当回事,可如今对方言辞污秽到辱他母亲,是可忍孰不可忍,温行易怒极攻心气得眼眶通红。 “会不会打架啊?”苏行蕴一脚踢开压在他身上的人,朝温行易笑道:“未曾想你竟这样弱。” 温行易气恼的瞪他一眼,硬冲上去帮他挡开扈川良的纠缠,苏行蕴翘唇笑:“小弟,你以后还是要跟哥哥多学着点。” “官差来了!官差来了!” 少年们打得人人面上挂了彩,一行衙役才迟迟到场:“都干嘛呢干嘛呢,聚众斗殴全拉到衙子去!” 衙役吼声之下众人齐齐住了手,扈川良等人一见官差,却是旧相识,心一喜率先站出来指控道:“胡二,这三人胡乱打人还管不管了?” “你们七个打他们三个,还好意思说呢,”看完热闹的明貌,躲在明翊身后笑嘻嘻道。 “明五少爷?”当头的衙役认识明翊,走近来抱拳问候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这厢明翊愁得头大如斗。 第40章 加更 男主申明。 这厢明翊愁得头大如斗。 温行易是二伯母的故交之子, 扈家跟自家素来也多有来往,温扈两人打起来, 站在明翊的立场, 偏帮谁都不大好。 但这场群殴说到底,跟三妹妹煽风架火脱不了干系,明翊一叹息, 只得站前拱手向衙役问个礼:“胡二叔。” 被问到事发缘由,明翊实话实话道:“似是扈二少爷同温公子有何龃龉,言词多有折辱, 苏小神医看不过眼, 激愤之下就打起来了。” “明五你!”扈川良气得一指明翊, 不曾想他竟偏帮外人。 “又是你们一帮子人惹是生非, ”胡二爷见扈川良等人 分卷阅读84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也头大,一群纨绔子弟,书社一歇假就出来惹事:“既是如此, 就都跟我上衙门走一趟。” 扈川良一行人见势头不大妙,又听说要被押送衙门,暗中一番对视,齐齐拔腿就溜。 衙役也不是真想逮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随那几人去了,胡二临走时劝解温苏两人一番道:“少年人行事还需三思,扈家在临安家大业大,你们好自为之,别轻易招惹。” 直至衙役一行也走了, 林青穗看着这一地的狼藉,以及形容狼狈的林郁几人,一颗心皱巴成了枯菜叶,又酸又痛百味杂陈。 明貌被明翊拎着骂回去了,走前终于良心不安的跟林青穗道:“对不起啊小姑娘,砸了你好多灯笼,要不我赔钱给你好不?” 林青穗沮丧的摇摇头,明翊抱拳道一声歉,拉起明貌就走,明貌边回头便不死心的问:“那你们明儿还来卖花灯吗?我让人来买你家的灯笼啊。” 林青穗一行人默默收拾了烂摊子回家。这样一番折腾,卖灯笼的买卖只亏不赚,还搭上两个人受伤,林青穗懊悔极了,一路不停的埋怨自己,也许一开始就不应该出来卖灯笼,之后更不该叫上温行易。 “温公子,郁哥哥,”途中林青穗沙哑开口,“可有伤着哪里?咱们先去医馆看看郎中吧。” “没有没有,”林郁连忙宽慰她道,“那些纨绔子都是些花架子,拳腿本就没啥力气,要不是怕真伤着人,我一个打他们三个有余。” “我也无事,”温行易低声说,“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苏行蕴依旧不正经的笑笑呵呵,拍拍温行易肩膀:“我明日再来看你。”与他几个道了别之后,提步往反方向的云府走。 林郁一干人看着他背影,均疑惑又不解,“他为什么会帮咱们啊?”林青芜愣愣的问。 林青穗看一眼温行易,再看看苏行蕴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一种预感,或许,苏小大夫围着他们纠缠不休,竟是为了温公子而来? 到了兴祥巷子后,林青芜几个总算松了口,加快步伐往屋子跑,“爹,娘,我们回来了!” 林青穗有意留了几步跟在后头,她从怀里摸出温行易先前给她的药,还给他:“回去仔细瞧瞧哪里伤着了,若严重的话,明日咱们还是去大夫哪里看看吧。” 温行易定定的看着她,没有接她的药膏,两人在昏暗中对视良久,同时开口道:“对不起。” 二人又是一顿,又似过了许久,林青穗缓缓道:“温少爷,今日的事是我考虑不周,贸贸然带你出去做低贱买卖,又惹了那样一摊子烂事,之后却不能护你周全,害你平白受...唉,总之千言万语,真的很对不起”。 温行易皱着眉头看着她,抿着薄唇不说话,他黑黝黝的眼瞳沾着水润,眼色似乎很是讶异,又藏带着些委屈,看起来无辜又惹人怜爱。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林青穗心无端触动,叹口气道:“温公子,今日的事您莫放在心上,您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人中龙凤,将来注定飞黄腾达,平步青云,谁也比不过你”。 林青穗仰头看向温行易,想象着他数年之后,一举高中,成为受天下人仰慕的状元郎的模样。这样一个才德卓绝,注定不凡的小公子,能与他有这样一段时间的来往,林青穗感到不胜荣幸,又那样的感激。 她不禁朝他躬身行个礼,敬仰地说:“温公子,您和我们这些一世卑微的俗人不一样,您要记得,您就像天上的大鹏鸟,鹏程万里,前途似锦”。 只待他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观尽长安花,林青穗笑笑道:“所以,无论眼下多么的艰难,也请您不要灰心沮丧,能与你相识,承蒙您连日来的照顾,小女不胜荣幸感激。” “所以,你是要同我划清界限了么?”温行易待她说完,沉沉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 林青穗一愣,怔怔的回视他。 “林姑娘,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温行易偏过头去,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他觉得很莫名,又很委屈:“如果你不愿再与我结交,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没由来的,心口很沉,鼻头很酸,迈步转过身去。 他不愿林青穗看到自己这样的狼狈情绪,他比不上林郁手艺巧善音律,也不如那姓苏的舒朗开阔、能医会武。温行易,不过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腐书生,连林青穗这样的小姑娘都要站在他身前保护他。 他甚至没有父亲,全靠母亲庇护,外人平白折辱母亲的声名,他亦不能将其狠揍泄愤。b 分卷阅读85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r 像他这样的人,温行易深深的吸一口气,大步往前路走,竭力抑住自己自轻自贱的念头,心里却更空更难过了。算了吧,以后泥潭深渊,他一人独走,再不会... “行易少爷,”身后的女孩子出声喊住了他。 温行易脚步一顿,沉闷到窒息心口蓦地一松,却不敢轻易再回头。 “你要去哪里去呀?”女孩子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温行易疑惑地反身,见林青穗捂着嘴忍俊不禁道:“你都走过你家啦!” 温行易又羞又恼,才发现自己一味往前走,都快走到巷口了,只得咬牙硬着头皮再往回走,暗心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别生气啦,”女孩子又轻笑着说,“我又没有说要和你断交,”知道你将来会有那样的本事,巴结奉承还来不及,“如果你不嫌弃我们这些,又穷苦又庸俗,眼孔还短浅的贫民百姓头的话。” “你明知道我不会,”温行易快声回道,将唇角抿得愈紧。林青穗笑声道:“那真的太好了,老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抱紧你和俏俏这两棵将来的大树,说不定到时我也能分点汤羹喝。” “温婶儿今儿好似没有回来,要不你来我家吃完汤面吧,”林青穗朝他招招手,“饿不饿啊?” 温行易很不想这样没骨气的又走回去,但他真挺想吃林青穗家做的汤面的,自家娘亲的厨艺太一言难尽,自从在林青穗家蹭过饭,他就再难挡这份诱惑了。 “饿,”温行易磨磨蹭蹭的走近来,委屈巴巴的说一声。 “穗穗儿,”林青荞在屋里喊:“怎么还不叫温少爷进屋来啊,快些快些,汤面都下好了,过一会儿就软稠了。” “来了来了!”林青穗连忙回一声,拉着温行易的衣袖就往屋里走,“走了走了,状元郎,吃我家一碗面,以后可要双倍还的啊!” *** 因留了林郁夜宿,林青穗家的床铺不够,只得和青芜两个跑到隔壁朱俏家借宿一晚。 三个女孩子本就有说不尽的话,凑在一起睡觉,叽叽喳喳谈天说地,半点停不下来。 “哎,原本以为那苏小大夫,不过是个油头粉面的小滑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扯到小郎君身上,林青芜感慨道:“今日见他出拳出脚那样干脆利索,竟像是个练家子,简直太厉害了。” “嘻嘻,芜芜,你不会是看上苏小大夫了吧,”朱俏挠挠她腰背笑嘻嘻道。“什么呀!我怎么会看上他,”林青芜矢口否认,反身过来又给她一顿好挠:“你说我干什么,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温少爷?” “才没有,”朱俏嘴犟不肯认:“我只不过见他是读书人,又长得好,才对他另眼相看罢了。” “穗穗,你喜欢哪样的郎君啊?”两个人闹了一通好的,又翻身过来压着林青穗不放,“你林郁哥哥那样的?还是温少爷,或者苏小大夫?” “我啊,”林青穗失笑道:“我都觉得不错。”“哈!你竟这样贪心?”那两人又左右攻击挠她。 “不都是好邻里,好伙伴么?自然都是不错的,”林青穗又道:“可是若说到谈婚论嫁,我一个都不会选”。 “咦,”两人收住手,羞声道:“怎么就说到谈婚论嫁上去了。” “俏俏,”既说起这事,林青穗不由问她:“你有想过将来会嫁于温公子么?” “什么啊,”朱俏拍手打她:“连你也笑话我。”“不不,”林青穗连忙正经了语气道:“我是说真的,你待温公子别样好些,我们都看得出来,将来若是能嫁给他,无论名分如何,你应该也会开心的吧。” 林青穗一说完,朱俏忽然就静了下来,她听懂了穗穗的意思,她这样的家境,孤儿寡母,母亲还有哑疾,温少爷那样出众的人,家世地位定然不低。 门不当户不对,自然不能嫁给他做正妻的,若是做妾室,朱俏咬着嘴唇,攥紧了被角,狠心摇摇头道:“不。” “我不想嫁给温少爷做妾,”朱俏哑声道,过了一会儿,她又带着哽咽道:“我这辈子,最恨纳一堆妾室的男人,也讨厌给人做妾的女人。” 见她声音不对,林青穗与青芜顿时一惊,连忙拉着翻身过来,一左一右拉着她的手道:“怎么了怎么了?别哭啊。” “穗穗,芜芜,你们知道吗?我母亲,”朱俏颤抖着说:“我母亲原本是能说话的,就是被那个贱婢小妾毒哑了!” “我这辈子,绝不 分卷阅读86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会给人做妾。”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作者菌要作大死了!! 感觉良心有点痛,一直没定下来男主哪位,优柔寡断的作者简直该挂墙头。 因此申明一下,我之前评论回复过,苏是本意,温是墙头,如今下定决心,描粗:男主是苏行蕴! 个人而言,真的非常喜欢温,我看的文男主基本上全是高冷禁欲男设定,导致我真爱就是温。 但对林青穗来说,显然无论家世还是性格,苏行蕴更适合她一点。 不是说温行易不好,而是他太好了,人品才华家世相貌,他都是一等一的好,并且温行易将来,注定会高中状元,会平步青云,直至位高权重。 林青穗上辈子发誓不想做官太太,如果和温行易在一起,走世家宅斗路线,会过的很辛苦。 但是苏二货就不同了,他怎么不同我接下来会写,唉就不多解释了。 对支持小温的伙伴们说声抱歉。尤其jinyu1990,我不是痴汉两位小伙伴,真心非常抱歉,一直没和你们说清楚,温行易将来前程万里,他的人生,不会拘泥于区区情爱,他会遇到很好,也更适合他的妻子。 心好累,伤了,下本文一定站定禁欲清冷系男主。 下本古言打算写:小郡主x高冷状元郎。 男女主双重生。小郡主先重生回来,过几年后状元郎才重生,因此他俩对于前世认知有偏差。 初期女追男,后期男追女。女主前期小胖子,之后会蜕变。(喜欢温的可等这本)。 不过要等到接下来的现言小甜橘写完。 废话完了,烂作者顶着锅盖遁走。估计会有很多弃文的,我的玻璃心啊,哭了,迟早得修炼成金刚石。 江湖再见,大家还是小伙伴,抱拳! 第41章 前事 朱俏的态度这样决绝, 让林青穗大为意外。她不禁有些怀疑,前世那场状元报恩纳妾的美谈, 或许别有隐情在。 临睡前朱俏又喃喃道:“温少爷就像天边上的月亮一样, 看着是极好的,可像我这样的贫贱商贾女,也就只能看看罢了。” 林青芜悠悠叹了口气,难得的感慨道:“是啊,像咱们这样的人家, 将来怎么也不过是,嫁给方圆村里家境差不多的农户, 可是...” 可是什么她没有说, 林青穗沉沉的合上眼, 心想, 连母亲的事情都变了, 将来的事情未可知,若俏俏当真不愿,未必非得嫁给那状元郎为妾。 毕竟门第悬殊, 这门婚事外人看着风光, 可内里的苦楚,她再感同身受不过了。 * “爹, 爹, 我不要嫁,我不想嫁给赵二憨!”二姐青芜站在自家院门口,抹着泪哭哭啼啼。林青穗心里蓦然一慌, 所见景象皆虚虚幻幻,方知自己又坠入了前世的梦境。 “不嫁他你还能嫁谁?”梦里她爹老林头全然变了个人似得,手里拎着一根细棍,粗声粗气的骂:“一群赔钱货,养你们这多么年还不知足,挑三拣四要寻哪样的人家?明儿趁早全嫁出去。” “我不嫁我不嫁!”林青芜一贯倔犟,一屁股塌坐在地上哭嚎,死活不肯起来。“爹,我也不想嫁,”旁边又有娇柔无力的女声哭诉着。 “不嫁都别嫁!”老林头勃然大怒:“好好的人家不嫁,你们是想去窑子里作娼妇不成?” “再如何也比嫁给赵二憨强!”林青芜一伸指,破罐子破摔道:“他家一个瞎子娘,两个憨子兄弟,穷得丁里哐当响,我嫁过去就是得熬死累死”。 “还有大姐,那关屠夫都三十多了,整日喂猪杀猪,又臭又脏,你竟然让她嫁那样的人家,娘不在了,你就这样可劲儿糟践我们!” 被戳中痛处的老林头气急,操起棍子就是一顿打。林青穗早在一旁急得团团转,见爹爹又打人了,连忙伸手去拦,不曾想她二姐正似怒似怨的盯着她:“凭什么三丫就可以嫁到贾家去!” 林青穗手脚一顿,二姐怒气腾腾的指着她道:“凭什么我跟大姐只能嫁些瘸瞎憨货,三丫就能嫁贾家那样的好人家,将来她能做官太太,那我们呢,就她一个是你亲女儿不成?你这心都偏到胳肢窝里去了!” 林青穗惊得瞠目结舌。 梦景一换,有一行人拿着火把牵着恶狗,气势汹汹在她家屋前叫唤, 分卷阅读87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恶狗吠叫不停,伴着阵阵怒骂声:“林老三,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还不起钱,就拿你儿女来换!” 林青穗猛地一下吓得惊醒。眼前仍是黑暗一片,额头冒冷汗,四肢软绵无力,心惴惴急急的剧烈的跳动着。 她终于想了起来,前世他爹性格大变的缘故,还钱还钱,他借了财八爷的钱,还不起钱就拿儿女换! 老林头急着将三个女儿嫁出去,偏偏他家新丧了婆娘,又穷得光秃噜连根针线都没,加上老林头借了人家利子钱的事,邻里村乡都传遍了,就这样的情况,正经些的人家,谁会娶林老三家的女儿。 林青穗另想起些内情来,当初,她娘亲是在寻医的途中咽了气的。 村里的老人说,丧在外边的人,魂灵认不得路,就再也归不得家了,永生永世不能飨子孙香火供奉,亦不能化成地仙庇佑后辈。 将咽气身冷的人抬回村里,更是会给一大家族,甚至于全村带来霉运,所以三叔那几个当初死活拦着不肯放她娘出村。 大概前世也是大伯和郁哥哥最后帮了一把,她娘亲却当真在半路魂消魄散。今后若村里谁家有何不顺,皆可将罪名推到她娘身上,都怪那老林头家的病痨子,损了全村的运势。 直到这时,林青穗才通透了一些她爹当初的苦心。 妻子早丧,村里人埋怨疏远,债主就快逼上门来强抢儿女,这样的绝境之下,跑断了腿,说瓢了嘴,才替女儿们寻了几门亲事,男人心粗,以为只要能正经嫁出去就是好的。 可女儿们不解他一番苦心,哭天嚎地这个不嫁那个不肯,他爹先还耐着性子劝,最后索性几棍子全打了出去。 林青穗重重的喘息着,到最后,大姐还是嫁给了那关屠夫,二姐呢,二姐自己卷了几件衣服偷偷跑了,再无音讯。 林青穗拍着胸脯心有余悸。 这个旧梦加剧了她的危机感。娘亲这关是挺过来了,可财八爷的的银钱如何是好,眼看一个多月过去了,她手里边的钱却越花越少。 要尽快赚钱,不能再闲闲散撒玩闹似的了。 她不禁有些羡慕温行易,卖铁皮石斛和卖字画,是林青穗暂时能想出的,最轻易就能挣大钱的法子了。野生的三年老铁皮石斛难得,几斤也不过十来两银,可温行易昨晚两贴桃符,就是八两白花花的银子。 听闻读书人一字千金,她不由得起了些奢想。 她也是读过书的,当初贾家婆婆听闻贾清文在京城谋了好差事,欢喜的连摆三天流水席,以为儿子很快就会回来,接她一家人去京城过好日子。 她怕大字不识的林青穗去了京城给儿子丢脸,破天荒的花了银钱请人教导她礼仪规矩,嘴说好歹识两个大字。 恰巧隔壁县有个女西席,唤作白竹娘子,早前在城里大户人家做教养嬷嬷,年纪大了还乡来,给家境殷实些的女孩们教些礼仪女诫,水七娘咬牙费心请了她来。 白竹娘子不知道贾家的内情,也以为林青穗是要去京城做官家夫人的,她尽心尽力的教导林青穗,还道正房夫人需主持府里中馈,另教了她识数算账。 林青穗学得很用心,她素来敬仰读书人,等自己有机会学文识数,当真是日夜都在琢磨学样,笨拙的在地上用木棍一遍遍的划字,夜夜抱着算盘拨拉盘算。 诗文还没学多少,贾清文却奉旨返了一回乡来,也正是这回,林青穗怀上了唯一的麟儿。 贾清文再上京城的时候,没有带走这一窝子上不了台面的老家人。 水七娘一场好梦落了空,自欺欺人道:“宝儿初在京城谋了差事,定是还有许多难处在,等过些日子,他站稳了脚跟,再回来接咱一家去也不迟。” 可林青穗的诗文规矩却没让再学,白竹娘子见得多了,也猜到其中一二,安慰了林青穗几句,当晚就背着包袱回家了。 前程往事纷纷乱乱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搅得林青穗头昏脑涨。 耳边忽地回荡起二姐那句厉声哭嚎:“凭什么三丫就能嫁贾家那样的好人家!” 林青穗眼角一酸,这样一对比,似乎贾家当真是户上天入地都难寻的好人家。 凭什么?水七娘那样精明的一个人,贾清文自幼就被相邻捧夸文曲星转世,笃信他将来要做官老爷的,人人都说,这样一门好亲事,为什么会便宜了三丫林青穗? ***b 分卷阅读88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r “娘,我们先出门了!”林青穗和林郁仍是担着些灯笼出门,便高声嘱咐高氏:“你和朱婶儿在家,闲了打几个络子,别累着自个。” “哎哎,放心,”高氏朝孩儿几个挥手,朱母也啊啊的唤了两声。 高氏的眼睛渐好了,看人看物已无大碍,又有旁边朱婶儿的照看,林青穗才放心让她独自在家。 家里其余人都要出去抓生计挣钱。老林头和林青松经由林泽介绍,去给人河工帮忙扛包抬货,两人每日也有百来文的进账。 林青荞青芜俩人仍旧去码头卖散酒,有朱俏帮着收钱算账,林青穗也放了些心。 她还是想做灯笼买卖,卖灯笼本是很有赚头的,何况有林郁手艺这样好,不愁没人买。 因昨日闹了那样一场,林青穗不敢再去原来的地方,换了条街照旧摆摊。 腊月二十三四祭灶日,不少人家来买扎竹马,生意尤其好做,林郁一整日忙个没停,林青穗在一旁搭手刨篾,到暮黑时,兄妹俩破天荒赚了一两多银子。 喜得林青穗笑眯了眼睛:“郁哥哥,你再这样好,我当真脸皮比城墙厚,不想放你回村去了。” “穗穗儿,我哥跟我说了你爹的事,”林郁叹口气道:“利子钱这玩意沾不得,若想半年挣五十两,难啊。” “哥哥也没啥大本事,不瞒你说,我跟我舅舅学木匠,出师才两年多,做的功夫统共攒起来,才七两多银子,”林郁再叹,“到时候实在没法子,哥哥再帮你去找那些旧主顾凑一凑。” “郁哥哥,”林青穗既伤怀又感动,当真感激的不知说什么好。 “哎?小姑娘,总算找到了你了!”有大户人家长随打扮的青年汉惊喜的喊一声,林青穗抬头微微一愣,问:“客人可是要买花灯?” “是的是的,我都找你半天了,”那长随连忙点点头笑道。 “您找我?”林青穗见他面生,再说自己才卖了两天花灯,也该不是什么旧主顾,有些疑惑的问:“您要买哪样的花灯?” “不是我买,是我家表小姐跟夫人说了好话,央她买你家的花灯,”长随急急的朝她挥挥手:“你快收拾收拾,跟我回府里去。” 林青穗愈发的狐疑了,不肯轻易动,“您是哪家府里的?” “哎哟,小姑娘你别怕,我不是坏人,”长随一拍大腿,笑呵呵道:“我是城西明府,表小姐手下当差的王四。昨夜咱们还见过的呢。” 他忽地又看到林郁,指向他道:“唉唉,小伙子,你昨晚还跟我家表小姐比试吹曲来着,记得我吗?” 林郁噢的一声,见这长随果然有几分面熟,不正是昨晚那位弹琴的小姐身后的仆从么?林青穗这也想了起来,那小姐走前,似是说了那么一句,“我让人来买你家的灯笼啊。” 第42章 送别 长随王四将林郁兄妹领进了城西明府, 由明府的三管事接见了二人。 三管事姓吴,四十来岁的年纪, 身量略有些发福, 生的膀大腰粗,圆头肥脸,面上嵌着一双绿豆小眼,然目光却显得精明又锐利。 林青穗悄悄儿打量了他几眼,压下心中疑惑, 微微俯身听他吩咐。 原是明府打算年后上元节,在府里举办场花灯宴会邀客来赏, 经由表小姐明貌力荐, 明二夫人首肯说请林郁兄妹姑且来试试。 吴管事请了林郁青穗俩人在偏房吃茶, 先前并不说开具体详情, 只虚虚介绍哪处哪处预想如何, 途中有仆从附耳过来说了几句,吴管事点点头,挥手让仆从退下。 这才又绽了满脸笑来, 敛了虚晃语气, 开口同林郁兄妹正经谈事。他先告知二人其打算筹划,预备花费如何, 这些是事先定好了章法的, 至于笼统需多少盏花灯,灯盏形状模样大小等等,都需等工匠师傅来商榷定工。 林青穗越听心中越是激动, 明府宅邸占地宽规模广,举办花灯宴所需灯盏非小数量便可应付,若此事真由她兄妹二人接手,这可是一笔大工程。 吴管事粗粗说完,先捧夸林郁道:“听闻表小姐介绍,林小师傅年纪轻轻手艺了得,扎出各类花灯竟似活物一般灵巧,实属难得,府里正需林师傅这样好手艺的匠人帮衬,因而才请了二位来”。 林郁谦逊又坦荡的含笑应了,吴管事又试探着问:“虽说林师傅的手艺是表小姐亲自过了眼的,可手艺好是一回事,咱府中花灯宴所需灯 分卷阅读89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盏,既量多又繁杂,并非十几二十盏就能应付。” “因此我也想听二位一句实话,离上元节不过二十来日,若将此事全权由你二人接手,你兄妹可有其他人手相帮,是否能应下主事?” 林郁犹豫着起身,走到窗外打量四周。夜幕已至,明府四处初上华灯,一眼望去,灯火通明,尽显大户人家的富贵繁盛气派。 再者方才坐马车周折进府,途中路程可窥府邸占地广阔,林郁皱着眉头权衡再三,迟疑道:“贵府素来盛名,花灯宴是大事,想必各色灯盏花样都需别出心裁,富贵又别致才能行,时间这样赶,我兄妹二人...” “哥,”林郁正要婉言商榷,林青穗在一旁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林郁缄了口朝林青穗使了个为难的眼色。 吴管事见状,哈哈笑道:“今日已晚,不若林师傅兄妹暂且还家去,夜里仔细商量清楚,明日再来府上给我答复如何?” 林郁兄妹连忙行礼道谢,再坐上明府的马车返家。 路上林郁越想越深觉这并非易事,便劝解林青穗道:“穗穗儿,我也知机会难得,但这单活计工程太大了些,哥哥一人实在难以应付,若是做不好,耽误人家明府的灯宴就坏事了。” “郁哥哥,”林青穗难掩激动道:“不是还有我么,咱还能让我哥他们帮忙,再说还有这么多天,未必就完不成。” 她掰着手指头算算日子,再想想这笔单子若做下来的盈利,心痒痒的接着说:“你想想,明府家大业大,稍稍拔根寒毛,就比咱们的腰腿还要粗,若做成这笔单子,咱们能赚多少钱两啊?可不比在街头摆摊强上多少倍去。” 林郁心中自然也是蠢蠢欲动的,之前不肯轻易应下,也是出于现状考虑,他知穗穗儿家急需攒钱,听她这样一劝,便咬咬牙道:“咱明儿再去看看他府上地形,听听吴管事话里的意思,看他打算如何布置,再细做打算,若当真是费把力气就能做成的,哥哥豁出去帮你就是。” 林青穗感动又欢喜的连连点头。 二人回了兴祥巷子,敲了门板正欲踏进屋,忽听隔壁嘎吱一声传来开门声,妇人温温柔柔的唤住她:“青穗小姑娘。” “温婶儿,”林青穗一侧首,点点头笑声道:“您回来了啊。” 温清影朝她招招手,两人走到不远处屋檐下站定,寒暄了几句,温清影笑道:“听闻昨日易儿同你们去街上卖花灯,惹出了些事端来,可是让你烦扰啦?” “没有没有,”林青穗连忙摆手,“不过是...碰上了些宵小流氓,温少爷才是受了委屈,是我的过错,不该带着他出去胡闹的。” “唉,你这孩子呀,”温清影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发,感叹一声:“小小年纪,聪慧又能干,很是了不得呢。” 妇人的柔荑绵软温暖,语气欣赏又疼惜,林青穗心口热烘烘的,眼角没由来泛酸,一腔感恩之情无可言说。 她重活这一世,遇到的好人好事太多,不说一向待她好的林郁哥哥,哪怕是无亲无故的崇大伯夫妻,朱俏母子,温家母子...人人都是这样好心又良善,尽心尽力帮她这样多。 温婶儿救了她娘亲,更是不同于一般的恩情,林青穗想着就鼻头发塞道:“不是的,婶儿,我既愚钝又没能力,您待我家这样恩重如山,欠下这么多恩情,我当真是一分都还不上来。” “瞧你这话说的,我不过举手之劳,再说,要说恩情,也是你娘亲欠我的恩呀,”温清影弯唇一笑,眼中带着些怜悯的感慨:“你这孩子,有些个地方,同我家易儿太像了。” “有事情喜欢憋放在心里,总想着替他人着想考虑,”温清影半俯下身子,明眸同林青穗平视着,温声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婶儿打心眼里心疼你。” “因而婶儿也说句逾越的话,老话说独木不成林,单线不成丝,”温清影轻抚着林青穗瘦弱的肩膀,劝解道:“你要知道,你还是这样小的一个孩子,不该将你家老少事情一力承担,你该学着松下一些挑子了,不然会累垮你的。” “所谓恩不恩情的,施恩或是受恩,不过机缘巧合罢了。我当时帮你母亲,却从未想过要你还我恩情。” “若真说我想要点什么,穗穗儿,我想,你若能活得恣意洒脱些,我看着你们这些开开心心的小姑娘,心里不觉也跟着高兴的很。” 林青穗愈发泪盈满眶,咬了唇重重点点头,温清影又从袖口拿出一个荷包来:“喏,这是易儿要给你的,怕你不收,非得让我来当说客,听说是他写桃符卖的一半银子 分卷阅读90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 温清影说着不由得失笑:“倒是有出息了,还会挣钱了呢。” 林青穗自然是摇头不肯要,“收着吧,”温清影硬塞给她,轻笑道:“温小公子说,卖桃符所得八两银钱,一半孝敬他母亲我,一半送给青穗姑娘你。” “按理说,我也觉着我儿待你过分好了,”温清影越说越乐不可支:“不过,许是有缘人呢,人生难得碰上一两个有缘人的,赤诚之心难能可贵。” “母亲!”温行易站在门口又羞又急的唤她,说好了只送银钱就成,为何要多说些那样多余的话,“你回来,该熄灯安歇了。” “温公子,”林青穗旋身,仍是要将荷包还给他,“这是你的钱,我哪里能收。” 温清影笑得险些破功,半掩着唇角缓步挪回屋,只听见她儿子呆头呆脑道:“笔墨是你买的,钱自然需分你一半,你无须推辞。” 林青穗仍是解释想要退还,温清影只得又清声道:“小姑娘,方才婶儿还劝你,人生该活的恣意洒脱些,他待你好,自然是因为你有值得他待你好的道理。” “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本就该恃宠而骄的,任性一些才好玩,”温清影朝她说些歪理,偏语气还一本正经的,林青穗颇为措手不及,温行易气恼的要反身回屋去,温清影提醒他:“明日我们可就要走了,你不同她道别么?” 她说着便先行回屋,温行易这才热着脸,吞吞吐吐的告诉林青穗,他明日要与母亲去族亲家过年去了,年后学社允入学才能回来。 林青穗柔声与他告别,心里竟也生出一些不舍。原本还想着到时年三十,请温婶儿母子去家里吃一顿好饭菜,她能做的还人情的事,不过就是寻常送些吃食之类,不想他母子竟要去族亲家过年,林青穗想了想,急忙跑回屋里去。 翻出了前几日才做的,预备留着过年吃的芝麻团米糖,匆匆装了一荷包,“行易公子,我也没有什么好相送,您若不嫌弃,带着这袋糖在路上吃着玩吧。” 温行易收了芝麻糖,林青穗朝他行个拜别礼,笑道:“要不要先祝你新岁大吉?” 温行易扬着唇角摇摇头,林青穗再同他说几句碎话,抛下不舍回到家门口,挥挥小手道:“小公子,过年吃好喝好呀,最好胖上几斤重,再长高一些,明日一路康泰,过完年回来再找我们玩儿。” 她说着又想到,过完年温行易就该去学社念书去了,叹口气心道,人生总是这般聚散匆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林青穗快合上门时,温行易似是又说了句什么,她探出头问:“还有什么事呢?” “...没,”温行易收紧了拳头,抿了抿唇道:“你也一样,过年吃好喝好,圆润些,长高一些。” 林青穗失笑着再同他告别,缓缓关上了门,直到四下重归于寂静,温行易才轻声道:“你愿不愿同我一起去四叔家过年啊。”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天好晚啦...在外婆家走人家,木有电脑,嘤,请谅解。 第43章 留宿 林家兄妹最终仍是应下了明府的花灯单子。 所谓财从险中求, 何况林青穗实在太缺钱了,这样绝好的机会摆在眼前, 焉能忍住心动不去拼上一把。 吴管事领路林郁兄妹围明府观绕了一周, 以便熟悉其地形规划布置,并腾出两间偏厢房,供他二人这段时日行卧起居,吴管事走时笑得别有深意,他叮嘱林郁道:“府里能将这样的要差交于你兄妹两位, 皆因表小姐一力促成,还望莫辜负表小姐一番美意。” 林郁忙不迭点头言谢, 吴管事再拨了四个家丁给他打下手, 一位主管钱财, 一位负责采买, 另外两人帮忙扛竹木扎扎架之类。 工程量大, 林郁兄妹先是买了长宣纸回来描画筹备,费了整日的功夫,将明府四进主院规划成不同的格调。少爷小姐们喜飞禽走兽花卉果虫等灯饰, 老爷夫人们大多爱看八仙祝寿神女献花灯, 重头戏是主院当摆一座宝塔巨型祈福灯。 林青穗绞尽脑汁想花样出主意,林郁伏在案前执笔边记边画, 兄妹俩忙活到临近日暮, 那闲得无聊的四位家丁来喊人,态度言辞散漫的很:“林木匠,今日这样晚了, 您这还没开工呢?我们可要散工吃饭去咯。” 林郁连忙抱拳致歉,将所需材料物件报备给负责采买的那位,托付道趁早将这些买齐,明日便要着手动工。 采买这位唤作薛蛮子,这人闲闲散散收了采买单子,也不知听 分卷阅读91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没听进去林郁一番嘱咐,虚虚点了点了头,背着手同那几人一行走了。 林郁兄妹仍是坐马车回家去,林郁揉揉酸胀的胳膊,回过意来夸赞林青穗道:“穗穗儿,多亏了有你在一旁相助,否则这些图纸都得画上好几日。” 他说着便深觉纳罕:“你这小脑袋瓜,怎么能想出那样多的点子,何时竟懂得这样多?” “哥,”林青穗撇过头去,含含糊糊道:“我这不是,在城里见了点世面,自己瞎琢磨了一些,具体如何还是要你来定。再说,我也不是小孩了。” “倒也是,”林郁心里叹了声,穷人家的孩儿早当家,面上依是笑着:“打小你就机灵,如今将这股子机灵劲儿放在正事上,更是了不得,我家的小幺妹,渐渐儿长成大姑娘了。”林青穗微微垂下目,心虚的抿嘴笑了笑。 待二人下了马车,在巷口巧遇上位面熟的少年郎,林青穗讶异一声:“苏小大夫,”她小声同林郁嘀咕:“他怎么又来啦?” 林郁笑笑道:“这小大夫倒是得闲。” 苏行蕴见着两人面上一喜,甩了甩水色锦缎长袍衫袖,直莽莽几步走来,开口就问:“野丫头,你家邻里哪里去了?” 林青穗心中诧异愈甚,试探着问:“您是说,温公子他们?” “对对,”苏行蕴连连点头,眉眼似是藏着些仓促焦急,林青穗缓缓道:“温婶儿他们,听说是到别家过年去了,你找他们有什么事儿么?” “过年去了啊!”苏行蕴脱口喊道,他旋即便自知失态。抬手抚了抚下巴,轻皱眉头叹了一息,煞有介事道:“倒没什么事,前儿不是带着那小郎君打了一回架么?想来探望探望他,却不知他母亲带他去别处过年了。” 他说完又探头来问:“你可知,他俩人还会回这处来么?” “唔,应当还会回吧,”林青穗作势要往家走,一边委婉道:“天色这样晚了,冷冷冻冻的,小大夫还是尽快归家去,待年后再来寻温公子也不迟。” “好吧,”苏行蕴讪讪的应一声,识趣的慢慢挪着步子往外走,林青穗正要松一口气,偏林郁见不得他失落模样,心口一快,多礼的挽留了句:“小大夫可是等了许久了,不如去我三叔家吃杯热茶再走。” “哎,行呀!”苏行蕴当即转身,转瞬又是满脸欣喜,一双星眸里盛满了笑意,哪里还能看得出半分失意来:“你看,你既这样客气,我怎好拂你一番好意。” 林青穗颇为无语的将苏行蕴领回家去。 苏行蕴此人极会做面上功夫,轻易就将林家上下哄得喜笑颜开,人人将他奉为座上宾,加之他又是医治过高氏的小神医,于是先说的喝一杯热茶,顺理成章就成了留一餐饭。 “娘,”林青穗悄悄声同高氏道:“这样晚了,留他吃饭还合适么?” 高氏便费心的问:“小神医,你家是哪里的?这般晚还来得及回去么?” 林青穗看向苏行蕴,只见他满脸纯稚无辜道:“我家不是这临安城的,暂寄居在师父的一位旧友家,远倒尚可。” 果然这话一出口,高氏语气疼惜更多了三分:“可怜见的,小小年纪为学医治病,跟着寿翁仙人常年在外漂泊,这大过年的,竟也不能归家。既是寄人篱下,这般晚回去,只怕人家并不高兴呢。” 林青穗心一喜,暗道这下你该早些回去了呗,谁知苏行蕴微摇了摇头道:“无妨,他家人知我飘荡惯了,随我早出晚归,并不在意的。” 原本是说舒云府上任他进出自如,谁知高氏却会错了意,只当那位旧友家人不待见这小神医,连他回不回家也不在意。 高氏素来心善,当下眼神软得一塌糊涂,连连吩咐穗穗儿多炒几个好菜,好好招待苏小神医。 林青穗本着早些打发他的心思,咬咬牙炒了几个好下酒菜,一盘油煎豆腐炒薄皮腊肉,一盘爆炒虾仁儿,和一大碗干菜煎蛋什锦香,并一大罐干豆角煮汤,还凑了一碗酱黑菜,一碟花生米。 饭菜煮的足,一餐饭食吃下来,人人吃得又暖又饱,苏行蕴满意的抚着肚皮儿,赞几句林青穗手艺,再信口说了些随师父在外行医的趣事。 穷村僻地去过,夜宿荒山野岭也有过,有时甚至于缺衣短食,在山野途中寻野物煮了吃。 苏行蕴又若无其事道,自小跟随师父行迹在外,许多年不曾回过故乡旧家,虽看似有几分心酸几分无奈,但为了行医救人,这些便算不得什么苦楚。 高 分卷阅读92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氏抹着泪花儿又敬又怜,时不时就要叹上几句:“你师徒当真天大的善人呐,”“可怜见儿这小神医!” 说得连林青荞青芜等人都动容不已,不知不觉间到了戌时末刻,巷子外更夫提着梆子锣鼓途径,梆梆梆的提醒时将入歇。 高氏等人才惊觉竟这般晚了。待林青穗洗净碗筷出来,只听高氏同苏行蕴温声道:“若小神医不嫌弃,今夜不若在这凑合一宿,郁哥儿,你同苏小大夫挤一挤,不打紧吧?” “什么?”林青穗诧异的盯向苏行蕴,这厮还不走意欲如何? 却见苏行蕴朝她狡黠一笑,下一刻便向高氏恭谨行个谢礼:“那便多谢林伯母,叨扰了。” 林青穗被他一番做派惊得哑口无言,论脸皮厚,这小神医当真是实属罕见! 林青穗生生憋着一口气,仍同青芜跑去朱俏家借宿,朱俏听闻苏小神医竟是这样的“无赖”,乐不可支的捂着被子笑个不停。 但朱俏二人最多也只觉得苏小神医此人,行事颇为荒诞,有些任性妄为罢了。再说前儿他帮忙打架那样的风姿,加之长相又那般好看,细想想他诸多行径,竟还莫名觉得有几分率性可爱。 朱俏见林青穗满脸不高兴,顿时好奇的笑道:“穗穗儿,你是多不喜欢苏小神医啊,头一次见你这样气呼呼的呢。” “对呀三妹,”林青芜跟着吐吐舌道:“其实苏小大夫也怎么不讨厌啦,又听他说与他师傅四处行医救人,还挺让人钦佩的呢。” “...也没有,”林青穗吐了口气,揉了揉脸道:“也说不上讨厌,就是觉着这苏大夫,大约跟我命格不大搭。” 林青穗也自知,苏小大夫也不是什么纨绔恶人,四处行医治病的确令人敬佩,待她家甚至都有恩情在,凭良心说,林青穗该客客气气的,像待温行易那般对待苏小大夫。 但心中总觉着有梗过不去,不说别的,单说与他重逢短短几日,竟破天荒接连经历了两回厮打斗殴,林青穗前后两世都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她睡前咬咬牙:“这小孩儿,真是太顽劣了。” 次日大早林青穗兄妹便要去明府做活,俩人前脚刚走,苏行蕴后脚便跟了来,这回连林郁有些奇怪:“小神医,我们是要去干正事的,您可甭再像上回那样,跟着来玩闹了。” “上回那事,对不住啊,”苏行蕴老老实实的道歉:“我就觉得你们做灯笼挺好玩的,想跟你们一道儿卖,不想却似是在捣乱,当真对不住。” 林郁大咧咧笑笑道:“罢罢,也无妨,”他又跟苏行蕴正经道:“小神医,咱们做灯笼是要挣生计的,就好似你与你师傅采药救人一样,可不是为了好玩。” “我知道我知道,”苏行蕴跟几步上前,拍拍林郁肩膀道:“回去过后,舒云已经说过我了,我也反省了许久,这回当真是想看帮你们的,权当将功补过。” 林青穗乜他一眼:“当真相帮?” “当真!”苏行蕴斩钉截铁。 “那行,”林青穗点点头道:“郁哥哥,咱们带他一道去吧,正好人手不足,我那日见他身手不错,打起架来孔武有力,想必扛木头削竹篾也是一把好手。” 林郁为难道:“这...合适么?”“合适合适,”苏行蕴咧着一口白牙,爽朗的笑:“您甭跟我客气!” 第44章 鲁莽 “小大夫, 我虽知你一番好心肠,帮不帮得上忙另说, ”林郁仍是不放心苏行蕴, 连路苦口婆心劝他回去:“可干这份活计极易伤手,并不好玩,您看您又何必跟着来受这份苦。” “林兄,莫担心,我量力而行就是, ”苏行蕴搭着林郁肩膀,心情大好的笑呵不停:“方才小丫头不也说了么, 精细活儿我做不来, 扛扛木头之类的粗活, 我还是在行的。” “年轻人有力气, ”他抻抻胳膊踢踢腿儿, 做出一副练家子派势,连林郁都被他这副耍宝模样逗笑:“似你这般的大夫可少见,”捏捏他胳膊肘儿, 好奇的问:“可是练过的?” “我跟我师父是江湖郎中嘛, 常年行走江湖,不得学点子武艺傍身, ”苏行蕴朝他扬扬眉梢:“有机会来比试比试?” 少年们爽朗大咧的笑声很能感染人, 林青穗虽目不斜视的走路,但在一旁听他俩谈笑,心情也不由得开怀不少。 她渐渐回味过来, 苏行蕴此人自有厉害之处,用村野糙话来说,就是逢人说人话,见鬼讲鬼话。似乎只要他愿意同人亲近,便能让人感到轻松愉悦,轻而 分卷阅读93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易举便能与之结交。 三人租了驾马车,一路闲聊,很快便到了明府门前,经由侧门去了西府杂院,那四位帮着打下手的家丁却并未来。 林青穗昨天就见那四人闲散惫懒,心忧地同林郁道:“哥,只怕那几个家丁有些散漫怠工。” “急不得,”林郁等了半晌不见人来,只得走出院子托人去寻吴管家。 吴管家却也正忙着,帮着带话那婆子急急走回来,不满地气声道:“眼下这关口,人吴管事上上下下要管的多了去了,就怕木匠你为难,不是还特地拨了四个人手帮你了么?怎么零头碎事又要去寻他,惹得婆子我也受一通好话。” “麻烦您了婆婆,”林青穗连忙解释道,“吴管事虽拨了人,但今儿都快晌午了,薛蛮子那几人还未来,我们着急才寻你去问问。” “说什么呢!”正说着薛蛮子那四人就从廊庑下走来,一步一行的半点也不见急,皱着眉头粗声粗气的抱怨:“我们可干等了木匠你一早上,两位这么晚才到,反成了我们几人的不是了?” 林郁暗叹一声,也不同他们计较这些,上前抱拳客气的问:“薛叔,不知昨日托你买的材料等可都采买齐了?若买好咱们便要着手动工了。” “哟!你当采买物件这么容易?那么多物件,说买齐就买齐?”薛蛮子粗眉一横,开口就是抱怨:“还有,你昨日不是说,今儿等你来再采买动工么?现在一来就要东西,没买上是不是又要兴师问罪了?” “不是,”林郁为难的解释:“昨日不是再三托付了,望薛叔能一早先去买一批竹木和麻绳回来,咱们这边好着手扎灯笼架子,至于其他纸面绫布等,之后依次分批买也不迟。” “哦,那你又没说清楚!”薛蛮子耸耸鼻头,依旧是推诿塞责,林郁耐着性子跟他解释,账房那位却似有什么不满,指责林郁算的价格不合适。 四个家丁各有各的意见,几人凑在一块吵吵嚷嚷,昨日林郁兄妹写的谋划半点没作上数。 “喂,小丫头,你们先前没说好么?怎么没头没脑的争起来,”苏行蕴站在身后,看热闹似得跟林青穗道:“按这个架势,一根竹子的价格都要说半天,天黑都等不到他们拿定主意。” 林青穗正忧心着急着,那群人大声争论她又插不进嘴,只得回苏行蕴道:“可能是我跟我哥初来乍到,没能处处考虑周全,只想着赶紧买齐材料动工。原本昨日样样都算好了,也不知为何,他们一早又说不妥,要翻盘重新定。” “嘁,我看你们呀,是碰上刁奴了,”苏行蕴嗤一声,俯身在她耳畔道:“碰上这些油嘴滑舌的老刁奴,跟他们客客气气的,反而说不清楚。” “那要如何是好?”林青穗不由得求助的瞥眼看他,“我也不知道,”苏行蕴摊摊手,似是无奈道:“我又没做过这行,你也知,咱们行医的,哪里用得着计较钱财。” “那你还说,这不是添乱么?”林青穗拧着眉尖摇摇头,“不过嘛,一般若我遇上为难的事,”苏行蕴嘴角噙笑道:“有一招可制百敌。” “什么?”“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 林青穗呵的倒吸口气侧头看他:“你待如何?”“听他们这么胡搅蛮缠也无用,”苏行蕴拍拍掌,清声道:“咱们自己得当机立断。” “怎么断?”“你这是想让我帮你?” 林青穗无语冲他一瞪:“您这不是废话么?”“看吧,就说带着我只赚不亏,”苏行蕴得意的昂昂头,一手握拳一手相抵,做出打架的架势来:“我试试看行不行的通。” 林青穗颇为胆战心惊的看着他,只见他几步上前,拨开一干人等,朗声道:“都别争别争!”薛蛮子等愣了一瞬,道:“你又是何人?” “我是跟他一道的,”苏行蕴指指林郁说,薛蛮子嗤一声,转过身去又同林郁争辩他要的东西不合算。 “叔,您看这样,”苏行蕴一把硬揽过薛蛮子,将他扭过身来:“林师傅他们呢,急着拿材料动工,咱们先买些竹木来再说,余下东西价格合不合理,我回来专门再来同你细算。” 苏行蕴虽看着面嫩,手头上的劲儿却并不小,薛蛮子一个躲闪不及,就被他连带着扭了个转,正欲发火,苏行蕴又嬉皮笑脸重重拍拍他肩膀:“别耽误功夫了,咱们这就走呗。” “混账!”薛蛮子一双肩膀被苏行蕴拍得生麻,憋红着一张脸怒声道:“哪里来的小兔崽子,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走走,先买些东西回来再说 分卷阅读94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耽误了事,到时你主家也得怪罪你不是,”苏行蕴也不管他骂些什么,将人夹在胳臂之下,似拎似拖的带着就走,薛蛮子被他拖得踉踉跄跄,嘴里喊骂不止,却停不下步来,余下几人惊得大眼瞪小眼,“他,他这是?” “这,行得通吗?”林郁偏过头低声问林青穗。“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林青穗就没见过这样的耍愣法,当即后悔的说:“哥,他这不会坏了咱们的事儿吧。” 不到一个时辰,充楞耍横的苏行蕴带着薛蛮子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行板车,先行几辆板车之上,齐齐堆码着一排排竹木,竹筒粗细不等,随后还拖了两车麻绳。 苏行蕴从领头那辆车上一跃跳下,冲林青穗笑道:“姑且先买了这些,你们先动手做着,余下等我跟薛叔他几个算清了账再说,耽误不了事儿吧?” 林青穗一愣一愣的点点头。薛蛮子满脸惨灰走下来,被管钱财的王账房不满的盯了几眼。苏行蕴使唤木行的人将货都下到屋角去,又笑呵呵的凑来同王账房道:“叔,我怕你们辛苦,特地请了几个木行的人,留下来帮林师傅他们刨竹削篾,您看可成?” “胡闹!”王账房气得吹胡子瞪眼:“请人不用费钱?咱们的银钱用度可是先预算好了的,你若要请人也行,多花费的钱两我们可不包管。” “行行行,”苏行蕴正等他这句话,揽过他就走:“银钱用度都是预先算好了的是吧,咱们也不耽误林师傅做工,我就是他账房,咱们来细细算一算,这钱物该如何花费。” *** 木行的人下了货,又来客客气气的笑声询问林郁:“林师傅,你说说这木头都要如何刨?我们尽快帮你做了,还赶着回去呢。” 林郁同王账房他们一样,没弄懂这笔债该如何算法,笑得谨慎道:“您看这,若帮着刨了这些竹,价钱怎么...” “嗨!没多少,不必担心,”领头的木工哈哈一笑:“那位苏公子跟掌柜说好了,竹木都从咱们店里买,我们的人也是顺手帮着劈成细条,不用费多少钱的。” 木工们说着便利索的干起活来,一行七八个人,拎起锋利的刨刀一顿劈劈砍砍,半晌午时间,那堆粗木块就劈成一条条粗竹篾。 活儿做得并不细致,但给林郁他们省了许多功夫,林郁千恩万谢的送走了木工,回来同林青穗着手编起灯笼来。 “郁哥哥,”林青穗边干着活,边同林郁叹道:“我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是怎么回事?” “哈哈,”林郁不禁失笑道:“穗穗儿你怎么了?” “总悬的慌,”林青穗扯过一根麻绳来,忧心忡忡道:“这事经由苏小大夫这一掺和,老是觉得不大靠谱。” “你先别多担心,”林郁仰头朝里屋看看,笑着安慰她:“我看这苏小夫行事虽看似无章法,却也不像不靠谱之人,年轻鲁莽正是好对付老奸巨猾,待会儿咱们去看看,他们谈的如何了。” 林郁话一落音,只见里屋传来咣哐一声拍桌响,林青穗连忙放下手中的灯笼起身去看。只见苏行蕴半脚踩在横凳上,一手虚撑着桌案,居高临下俯身看向王账房,一身的匪气:“好歹也是一府的账房管事,这么婆婆妈妈磨磨唧唧作甚,就这么拍板定了!” “定..定什么了?”林青穗心一急,开口问道。 苏行蕴转过头来,冲林青穗粲然一笑:“小丫头你来,说说你们要多少工钱?至于其他的,就不关你们事了。” 第45章 小煞星 “这样, 咱们就先打算着,做满半个整月的活儿, 工钱嘛, ”苏行蕴瘦白的两指抚着下巴,一番衡量:“姑且先算着每人五十两,当然车马饭钱得另付,哦还有,要扎这么多灯笼, 得请人来帮把手吧,总之钱物归你们出, 我们只负责扎灯笼。” “笑话!”王账房气急败坏, 盯着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煞星, 亦是一拍桌起身:“活儿还没开干你们就想要工钱了, 还是这样的狮子大开口, 真当咱们明府没规没矩了!” “得得,跟你费半天嘴皮子都白扯了,”苏行蕴不耐烦的扫袖起身, 捱到王账房面前直通通道:“有规矩你拿账本来好好算算成不成?你们这一个个的, 是听不懂话还是怎么着?” “明府在临安也算有头有脸,怎地下人如此不济事, 究竟能不能来个明白人。” 王账房几人气得满脸涨红, 咬牙切齿的暗暗交错一番眼色,又怵他或有来头背景,只得憋着气怒道:“你小子再口不择言, 休怪我等无礼了!” 分卷阅读95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怎么?说不过理就要动粗啊,”苏行蕴一昂下巴,声音里竟扬起几分兴奋来。林青穗心里咯噔一声,生怕这愣头青又要闹事,连忙伸手拦着:“小大夫且慢!” 屋外同时响起一道少年声音,明翊匆匆赶来,一进院子就听有人起了争执,再一看,竟是那性子直莽莽的苏小大夫,当即疾步来劝:“苏小大夫怎么也在?薛三,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明翊是受明貌所托而来。 因那夜大闹西坊长街,被人瞧见明家表小姐当街弹琴卖艺,传出许多不成体统的笑话来,可因明貌甚得明大夫人的偏疼,府里上下只得装聋作哑没敢明说。 偏次日明大夫人找来几房小姐,一道商讨年节上元节等各项事宜,明貌正好想起砸了人家灯笼的事,再说人家的花灯确实精巧好看,她便使了个机灵,跟明大夫人出主意道:“上元节不若办个花灯宴如何?” 她向来拿捏的准姨母明大夫人的性子,巧嘴儿一番吹捧夸赞,竟让明大夫人点头应下了此事,还将散花灯这事交于她全权负责。 这下其他几位明府的正经小姐哪里气得过。上元节花灯宴这事一看就是肥差,只要银钱管够师傅请好,有管事执事们帮着,怎么也办不砸,若办的出彩,还能给自家长脸。 小姐们当即明夸暗讽的,你一言我一句,把明貌在西坊长街肆意妄为的事给捅了出来。 “这般胡闹何成体统!”明大夫人果然动了怒气,破天荒将明貌禁足在房内,近几日不得再出院门,可花灯节这事却也没说移交给别人。 明貌被关在内院出不得门,只得喊了吴管家来,让他去西坊街寻一对买花灯的兄妹,就请他二人来府里负责扎花灯。 她本就性子天真不善内务,明大夫人将这事交给她,也是存了磨炼的心思,明貌将这事托付给吴管事后也没做多想,只叫五表哥明翊得空了去帮着看看。 这不,明翊一来看就撞上了事。薛蛮子王账房等见五少爷来了,连忙抢嘴先占理:“五少爷,您可得给我们主持公道!这不知哪里来的无礼小生,一来就对着咱们一通指手画脚,说什么结算工钱,您要知道,这林师傅两兄妹可是一点正经事都没开始干的,哪里有先算工钱的道理!” 苏行蕴一脸皮笑肉不笑的看他们狡辩,明翊却是听得头大不已,好容易薛蛮子这边讲完了,明翊拱手问苏行蕴:“苏小大夫,你这边要怎么说,你是和林师傅他们一道的?” “自然是一道的,”苏行蕴戳戳林青穗肩膀:“是吧?” “...是,”林青穗苦巴着一张脸,施了个礼解释道:“明少爷,因要做的事多,时间又紧,我们得赶急加紧做活,苏小大夫便来帮些忙,您放心,他的工钱我...” “我的工钱自然明府少不了我的,”苏行蕴在身后轻搡了林青穗一把,打断了她说话,林青穗暗暗脸一热,收了嘴噤声。 苏行蕴又堂而皇之道:“不是我说你呀五少爷,你家这下人忒不成体统了些,嘴皮子倒是个顶个的溜,办起事来没一个有章法。” 苏行蕴便将王账房没记好预算账本,薛蛮子耍横不去采买,余下两个偷懒不做事都抖了出来,那几个刁奴仍要争辩,被明翊一声斥止住。 “呵呵,要不是林师傅兄妹说,这就是新岁上元节就急要的花灯,”苏行蕴搅浑水地笑笑道:“就你们家下人这慢吞吞的动作,我还当是为大后年准备的呢。” 明翊黑沉着一张脸,朝王账房沉声道:“吴管事呢?不是将此事都交由他负责,他这甩手掌柜倒是当得好!” 正说着吴管事便也急匆匆赶来,进屋就要扇打自己的胖脸:“哎哟哟,五少爷,怎么还劳您来了?薛蛮子你们几个怎么回事,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要五少爷来过问!” 边说边朝明翊赔罪道:“哎哎,说到底也是我的错,这年关口,上下大差小事都要寻我,一个疏忽没来管薛蛮子这边,谁知他们就背着我偷懒耍滑!” 吴管事办事一贯还算得力,偏这事却这样不上心,甚至有意纵容松懈,明翊细想一番便想通了关键。 吴管事的婆子肖嬷嬷,正是三房二小姐明蓉的奶娘,听说明蓉亦有意接手承办这场灯宴。他们这样随意糊弄,到时出了差错没能做好,自然全是三妹妹明貌的不是。 明翊同明貌虽是表亲,但却是自幼相依相持的情分。如今明貌到了年纪,很快便要返回清河旧家去,明大夫人为抓紧磨砺她,才让她学着持家办宴,就这点小事,竟也惹得旁人眼红。 分卷阅读96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明翊心下暗叹口气,黑着脸督促着吴管事一干人,将钱账物件等预算清楚,老老实实记在账本上,另叫薛蛮子赶紧领人去将材料全买来。 “你们若干不了,我去同大夫人说,换几个人来正好,”明翊敲打道,薛蛮子几人连连点头哈腰,直说待会儿就动身去集市布行。 至于林青穗等人的工钱,明翊与苏行蕴说定:“若能在年新十三之前,将你们所筹划的花灯尽数扎就摆成,一人五十两银钱,少不了你们的,若做的好,还有其他赏饷。” “哈哈,姑且这样,我就知明兄是个豪爽人,”苏行蕴又同明翊勾肩搭背的笑道。 明翊心道他这工钱也不能白给,便说:“既苏兄也在行管财记账等事,还望你多费些心,平日了帮着薛三几个一道去采买物资如何?” “那是自然,”苏行蕴朝耷拉着脸的薛三努努嘴,直白白道:“也不能光拿你家银子不干事是呗。” * 如此轻易便定好了工钱,林青穗简直大喜过望。 原本她预想的是,这一单做下来,拼力能挣个二十两银子,便是受到大恩情了。不想竟是每人五十两!林青穗欢喜得手都有些抖索了。 她看一眼林郁,对方眼里同样溢满了欣喜激动。五十两啊,做成这一笔,爹爹的利子钱就能还清了。 林青穗心中狂喜过后,便涌现了无尽的动力。她加快了手边的动作,使出浑身的劲儿刨篾扎架,半会儿就能扎成一个莲花灯,速度快得同林郁相差无几。 林郁笑着劝她道:“穗穗儿慢些慢些,仔细伤手,你现在手法这么快,待会儿力气使尽了,反而做的慢。” “没事的,哥,”林青穗笑道:“我有使不完的劲儿!” 傍午时分,苏行蕴同薛蛮子采买回来,林郁兄妹做成的莲花灯笼已摆了一地,苏行蕴惊叹道:“你们兄妹这也太厉害了些,这是不用我再朝外边请人来帮忙了?” 薛蛮子也有些意外,不想这看着似花架子的兄妹二人,当真有些本事在,他不满的同苏行蕴说:“苏公子,大夫人给我们拨的预算你也清楚,既花了大价钱请了你三人来,你若再去请别人帮忙,再多花费我们可付不起了。” 苏行蕴正要说你们明府竟这样小家子气,林青穗见好就收的打圆场道:“苏公子,算了算了,这些活儿我们做的来的。” 待那几人进屋后,苏行蕴踱步到林青穗身旁,俯身凑在她耳边道:“笨丫头!你这心眼儿都被实诚堵死了吧。” 林青穗不服的撇头瞪他,苏行蕴笑她:“笨不笨呀你!” “行行行,我笨我笨,”林青穗也不由弯唇失笑,就冲苏行蕴帮她讲工钱这事,不服也得服,这小公子的手段确实了得,对付老滑头,果然还得愣头青出马! 接下来的日子,林青穗兄妹准备兴祥巷子拿些换洗衣物过来,就暂住在明府的杂院里,也好抓紧日夜时间扎花灯。 林家人听说他俩这趟这般辛苦,可却能挣那么多银钱,都既喜又忧。高氏犯愁道:“这大过年的,我和你爹正还商量,这两日要不要赶着回村里去呢,你这去了别人府里干差事,我们就不回去了算了,等年三十,咱一家人也能吃顿团圆饭。” 林青穗又劝她娘亲还是回村去算了,村里人过年的习俗多,年前热热闹闹准备年货,扫屋祭祖贴桃符,舂糍粑压年糕煎豆腐,到时新岁村上村下的互相拜贺,喜气洋洋,年味儿十足,怎么也比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城里好。 “大不了我年二八二九,尽量赶回去就是,”林青穗拎着包袱皮儿朝高氏道别道:“不过也可能回不了,明府那边的活儿真挺急的,想想五十两大银,娘您说值不值!” 高氏捂着心口送走林郁兄妹,唉声叹气道:“说值哪里又值得,我只盼着我幺女儿平安顺遂,何曾想让她这样辛苦。”老林头拳头不由攥紧,狠狠心闷声道:“闺女儿,都是,都是为了我。” 第46章 兔儿精 “是啊, 闺女都是为了咱一家人, 更是为了我这个无用的娘, ”高氏说着便是鼻尖泛酸,声音也哽咽起来:“那么小的一个孩子, 也不知从哪里学得能耐,一夜间就长大了。” 高氏越想越是心酸, 呜呜咽咽的掩帕啜泣了起来, 老林头心一急,忙着劝解她快莫伤心,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再等等,等过了年, 他一定如实交待清楚。 年二十九时,林青穗和林郁又回来了一趟, 带着明府赏的果酒和点心,跟 分卷阅读97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老林头夫妻说他俩不能回丰杏村过年了。 林郁托三叔给自家爹娘捎了口信,另带些酒肉食面回去。短短几日功夫, 俩兄妹都似清瘦不少,高氏没来得及多叮嘱,林青穗吃了饭又要走。 她安慰高氏道:“娘,您放心,明府那边有吃有喝,还供炭火,许多长随家丁都在明府过年的, 吃得好冻不着,不比在家差。” “哪有过年还要做活的道理,谁家过年不是团团圆圆的,”高氏既心疼又不舍,却也强拗不过女儿,只得急急将腾出的棉袄包裹让林郁带着,又抓了一大兜干红枣瓜片糖等给他俩吃,最后还忙着给青穗戴上新做的耷耳棉帽,连路又问:“年初一都不能回来么?” “没法子,是真忙,”林青穗被塞了一嘴红枣瓤,匆匆忙忙嘱咐几句,又要赶去明府:“得过了年十五去了,您和爹爹他们在家过个好年,别担心,或许元夕能赶回来吃汤团子。” 不能回村里去过年,林青穗心里也很是失落,苦巴着一张清瘦的小脸,抱着一兜瓜片花生干果子,垂头丧气的回到明府。 苏行蕴一见她戴着的那顶桃粉耷耳小帽,顿时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几步走来揪她的帽耳朵:“呔!兔子精,怎地回一趟竟成了只兔儿精。” “去去,别玩我新帽子,”林青穗打落他的手,将那兜炒糖果扯开请他吃,苏行蕴随手抓了把枣干,仍是边吃边逗她玩。 见她赌气地将腮颊鼓成小汤包,脸蛋儿肤色白腻细嫩,因路上受了冻而泛着润润的桃粉,一双清澈的水眸眨呀眨,活像只小兔儿精,苏行蕴一阵心痒痒,险些就要上手捏脸了。 “咦,穗穗你们回来啦!”院子里又走出来位明灿少女,见着林青穗亦是捂着嘴笑了起来:“哈哈哪里戴来的帽儿,好生可爱。” “三小姐,”林青穗无语的走入廊庑,任凭明貌和苏行蕴两个将她当宝儿玩,一人扯一边帽子耳朵,明貌戳戳她粉嫩的面颊:“啾啾,小兔子。” 苏行蕴趁机也学着伸指捏戳了一下,手感果然十分柔滑,满意得眼睛都笑眯了起来。他还待再捏,林青穗眉头轻蹙,偏头躲开正欲说话,一旁的林郁眼尖,先一步拦着他道:“小大夫,小大夫,人是女孩儿...” 苏行蕴讪讪收回了手,莫名竟有些尴尬,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左顾右盼的搡搡鼻头道:“她还是个小孩儿嘛,哪里就有那么多顾忌了...” “嗬,苏行蕴,你这厮莫不是个登徒子,”明貌伸手搂着林青穗,睁着滴溜溜的圆目瞪他道:“人小姑娘的脸面,可是能任你随意乱摸的?” “什么乱摸...”这话一出口,苏行蕴脸都热了,撇过脸羞恼道:“你别胡说,我就是玩一玩,才捏了一下。” 林青穗颇有些哭笑不得,“捏都不许捏,”明貌伸手拍开他,她打量了苏行蕴一番,轻哼的一声:“你阿娘难不成没告诉你,碰一下人女孩儿都要负责的,知道啵?” 苏行蕴听见阿娘二字,眼色暗了暗,又飞快的掩饰过去,口一快道:“那对不住嘛,负责就负责,怎么个负责法?” 这下连林郁都忍不住要瞪他一眼,几步上前隔开苏行蕴,哎哎干笑道:“穗穗儿还小,脸皮薄,你们快别捉弄她了。” “厚脸皮!”明貌清声斥他一句,拉着林青穗飞快的进屋,“我们扎花灯去,不跟你玩。” 明貌前儿被她姨母明大夫人解了禁,一出院门就跑来找扎灯笼的兄妹。她性子直率活泼,天真又稚气,待人却很是亲善,不到一日功夫,就跟林青穗几人混了个熟。 她对模样秀婉乖巧,做事又勤恳能干的林青穗很有好感,很快将她看做自己小伙伴儿,缠着要跟她学扎花灯。 林青穗做活忙得不可开交,明貌就让她两个大丫鬟来帮着糊纸面,还安排家丁负责干些削竹篾之类的重活,林郁兄妹只需坐在马扎子上,安心扎灯笼架就成。 两人玩得熟了些,干活间隙明貌主动说起之前的误会来,犹在气呼呼道:“我那回也不是故意要砸你们的场子,都赖那个温行易。” “怎么关温公子什么事啦?他得罪你了?”林青穗好笑的问,明貌面颊薄红,抱着盏花灯不说话。 两个大丫鬟在一旁噗嗤几声笑,其中一位干活风风火火,性子也较为泼辣的,叫做月霜,月霜看一眼明貌,掩嘴笑道:“我们家小姐啊,哪个说她什么不好就能忍,唯独说她琴艺不精的,这可忍不得。” “谁在乎他怎么说了,”明貌将花灯掷放在几案上,斜斜转过身去不理人,林青穗被她的 分卷阅读98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孩子气逗笑,随口问道:“莫不是温公子说你琴弹得不好?” 她宽慰她道:“明明上回弹得很好嘛,我还未见过有谁弹琴的比你还好的呢,”明貌一喜,再挪过身来,“当真?” “自然,”林青穗又不得不坦白:“不过我拢共也没听过几人弹琴。” 两个丫鬟笑得更欢畅了。她俩都是自幼起服侍明貌,情分深厚,平素玩笑话也说得,另一个唤作月华的,笑嘻嘻将这事缘由简略说给林青穗听。 原来是之前明二夫人办了场热闹宴事,替她的旧友,官都贵夫人温氏庆生辰,还邀了许多有头面的富家夫人小姐来聚。 这样的场合,按惯例明貌自然会献弹一曲。 为讨温夫人的欢心,她还特地选了一首官都那边传过来的曲子,因所学的时间短,曲谱又很复杂,弹起来不像平常那样得心应手,但也还算流畅动听。 座中夫人们大多赞不绝口。二小姐明蓉见不惯她被夸捧,事后有意挑衅,使唤着丫鬟,隔了老远去跑问温行易:“我家表小姐之前弹的那曲如何?” 当时长辈们虽大多不在场,但各家小姐少爷们都在眼睁睁盯着,但凡有些眼力见儿的,心智开窍一点的,谁不是随便夸两句就敷衍过去了。 哪知这温行易,偏清冷着一张脸,语气淡淡的回道:“我只听进一半,便有三处出错,你家小姐琴艺还需多练。” 这话一出口,把明蓉得意的笑了一整夜! 明貌气得不轻,第二日要寻温行易比试,谁知他见了她后,却一脸蒙怔的问:“你是哪家的小姐?” “总之温行易那厮,跟我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明貌一说这事便是又气愤,又羞恼:“我好心替他母亲弹一曲家乡小调,他竟当着众人落我面子,穗穗儿,你说气人不气人。” “的确气人,”林青穗一边扎着灯笼,一边附和的点点头。 “说到底,那你究竟有没有弹错啊?”苏行蕴冷不丁的冒出来问一句,又斜着眉头道:“若你的确弹得不好,人家也不过实话实说吧。 明貌一愣,片刻后脸上浮起两酡红云,起身出去轰苏行蕴:“起开起开,谁让你偷听我们说话啦。” “这一天天的,就没你不插嘴的事儿,你怎么就这么闲?” 屋里人笑得东倒西歪,捂的捂嘴,扶的扶腰,手上活儿都慢了下来,林郁在一笑着说句公道话:“明小姐的琴艺很厉害,既有天赋又很勤奋,当真不可多得,一时的失误不必在意。” “听见没,听见没,”明貌不好意思瞧林郁,冲苏行蕴道:“学学人家怎么说话的。” “你们俩好比伯牙钟子期,一对音律知己,动辄互夸互捧,”苏行蕴顺口反驳道:“他自然帮着你说话咯。” “算了算了,不跟你多废话,”明貌甩甩锦帕,索性扭身走回来,坐下帮林青穗糊灯笼,还真低着头不再多言。 尽管有明貌几人的帮忙,林郁兄妹的活儿仍然十分繁重。明二夫人抽空来看过一趟,对他们扎好的灯笼很是满意,高兴之下,多加了几处院子的花灯,这无疑让林郁兄妹的任务更多,时间更紧迫了。 他俩每日大清早就起,晚上点着蜡烛还要做工,手上伤了口子,又冻得成了冻疮,明貌让人多加了炭火,苏行蕴调了药膏给他俩用。 年三十晚上,家家都在吃团圆饭。明府赏的饭食也颇为丰富,有酒有肉,肉是大块的竹笋焖五花肉,以及一整条煎的松子鱼,还有五香酥鸡,并一碗热乎乎的鸭血汤。 厨娘手艺不错,林青穗兄妹大快朵颐,两人吃得肚皮滚滚,满意的打着饱嗝,道:“也不知家里爹娘他们,吃得好不好?” 说到底这大过年的,谁人不想家,林郁唉的叹口气,闷一口温着的烧酒。林青穗也拿起酒壶,缓缓给自己斟了一盏,林郁还没来记得拦,只见她一仰脖,一盏小酒整口喝下。 林郁诧异的看她:“烧不烧喉咙?” “还好,”林青穗夹一颗花生米吃,若无其事的道,林郁竖了竖大拇指,两兄妹互斟互饮,你一杯我一盏的,最后竟是林郁先倒了下去。 林青穗也有七八分醉了,硬撑着虚虚扶起林郁去侧屋睡,打了热水回来洗把脸,收拾了桌上的残羹冷炙,竟又莫名精神起来。 左右也睡不着,她去捡了几根竹篾来,傍着暖柔的烛光,坐在火盆边又扎起了灯笼。 林郁之前给她扎了盏兔 分卷阅读99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子灯,她私心里其实也很喜欢,但不好同小伙伴们争,转手就送给了温行易。 半醉不醉的,忽地想起今儿谁嘲笑她是兔儿精,林青穗轻哼一声,索性自己给自己扎一只兔儿灯。 她的手艺这几日练得愈发熟稔,醉醺之间也能很快做好,这回选的材料还是绢布绷成的,更为精致好看,还结实多了。 林青穗暗暗得意了一会儿,又呀的一声:“我不会上色啊,画得可没有郁哥哥做的好看。” 她正懊恼间,忽听见门外传来闷闷的敲门声,有人压着嗓子在喊:“林兄,小丫头,你们可睡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日天天冒着大太阳,东奔西走,来回奔波,整个人晒黑三度... 谢谢还在看这文,尤其一直留言鼓励我的小伙伴们。 订阅和评论真的能给丧里丧气的作者菌打一记强力鸡血。 说句灰心话,其实每天都很颓丧,总觉得自己特别不行,写的不好。那些吐槽说不好看的,其实我还挺理解他们的= =!要是碰上说好看的,简直欣喜的再次满血复活。 一直留言的朋友们,大家都是老伙计啦,入v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发过红包,哈哈感觉有点过意不去,这章的评论发一波红包哟哟么么哒~~~ 第47章 年夜 这声音十分的熟悉, 林青穗下意识起身去应门:“是苏小大夫么?” “哈, 你们还没睡呢?”苏行蕴抱着一坛子竹叶青, 抖抖索索的站在杂院门外,难得文绉绉的道:“如此美景良辰, 请你们喝好酒呀!” 林青穗头脑晕乎乎的,未作多想, 整理了一番衣容, 走到院门口去,卸下了门栓,瓮声瓮气道:“这么晚了,喝什么酒啊,我跟我郁哥哥喝过一轮啦。” “哪有晚了, 还早着呢,”苏行蕴招手让她出来, 哈出一口寒气,伸手指指夜空,颇有些激动的道:“你出来, 快看快看。” 林青穗迈出门来,因是年三十,明府的灯火较寻常更为通明敞亮,瓦檐边挂着一排排喜庆的大红灯笼,远处传来热热闹闹锣鼓丝竹声。 林青穗抬头仰望夜空,满月银白,星隐暗云, 夜虽是良夜,但较寻常而言,并未有何大不同:“看什么啊?” 她刚说完,忽地只听“嘭”的一下,继而刺啦啦的响声散开,明府主院那边炸开一大片的烟火,红的蓝的紫的花火在夜幕绽开,五颜六色的火光骤然照亮周际,接着轰隆隆腾起更多的烟火来,此起彼落的烟火哄鸣声,天空噼里啪啦闪出大片火树银花。 “哇哦!”杂院最里头的排屋住着一干明府仆人,孩童们听烟花炸鸣声皆走出屋来大声惊呼,嬉笑着呼朋唤友:“放烟花啦!放烟花啦,快出来看呀!” 林青穗被那乍起的轰隆一声吓得一抖,而后也新奇的望向远处天际,“哇!”她跟着惊叹:“放烟花呀。” 苏行蕴被她那一哆嗦逗得哈哈大笑,再看她一脸的讶异欣喜,小小的嘴巴喔成个圆,乌溜溜的眼珠儿映着灯光,似两颗会发光的夜明珠,苏行蕴莫名又手痒痒的,他唤她:“喂喂,小丫头,你的兔耳朵帽子呢。” 林青穗笑着瞪他:“还想玩我的帽子,没门。” “去带上去带上,”苏行蕴推着她往院子走,“你戴着帽子,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看烟花。” 林青穗迟缓的反应了过来:“苏行蕴,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在自家府上吃年夜饭么?跑到明府来作甚,门房竟然没有拦住你?” “我自有办法,”苏行蕴半推半拉着她走近厅室,屋内地上四处都是灯笼竹篾,正中的桌案上都摆着一盏笼统扎成的兔子灯,被苏行蕴一眼看中,几步走上前,放下那坛子清酒,提起灯笼灿然一笑:“小丫头,这是你做的?” “是呀,”林青穗颇为自得的应道,坐在雕花凳上撑着下巴,苦恼道:“不过我不会上彩。” “上点色彩罢了,这算得了什么难事,”苏行蕴不以为然道,林青穗半俯在圆木桌上,歪着脑袋看他,脸颊酡红,声音软绵绵道:“真的?那你帮我画上好不好?” 苏行蕴这才发觉她当真是喝了不少酒的,以手作扇,凑近翕翕鼻头,“你和你哥哥是喝了多少啊?林兄呢?” “郁哥哥喝醉了,”林青穗指指外边的侧房,状似清醒的道:“我还好。” “小酒鬼,”苏行蕴戳戳她光洁白皙的额头,失笑道:“你也喝醉啦。” 分卷阅读100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林青穗站起身来,据理力争,表示她并没有喝醉,除了声音较寻常更为软糯,神态也流露着难得一见的娇憨,其他看起来倒还真像十分清醒的模样。 “小鬼,你帮我画盏兔子灯,可不可以?”她又旋身坐下,微蹙着眉头问他,苏行蕴眼梢微微一挑,讶异的拖着调子道:“你..叫..我什么?” “唔,你快画画,”林青穗连忙挥手,指了指他手边的灯笼笔墨,苏行蕴姑且放过她,架势很是郑重其事,抚了抚赘余碍事的袖口,再执起笔来蘸一蘸颜料,抿着唇角,思索了一番,该如何下笔方为最合宜。 他落笔很慎重,但画的很快,转眼的功夫,紧锁着眉头,专心致志绘彩的苏行蕴便放下了笔,提着灯笼吹一吹彩墨,林青穗欣喜的凑过头来看:“这么快就画好了么?” 但入目所见,却是一团歪鼻子粗眼的玩意儿,耳朵笔墨线条又歪又粗,眼睛画得乌糟糟的既黑且大,鼻子貌似一块点污墨迹,更别提兔子整个曲扭的身干形貌。 林青穗不敢置信的张圆了嘴:“这是,什么?” “...画砸了,”苏行蕴清咳了声,尴尬道:“怎么绘画这么难啊?” 酒意一上头,林青穗忍无可忍的抬手要去打他,怒道:“不会你还画?让你逞能,让你逞能,你还我兔子!” 苏行蕴起身躲躲闪闪,一边艰难的憋笑,一边挥手解释道:“哈哈,别激动,你先别激动,我还,不就是一只兔子灯嘛。” “你还好意思笑?小混蛋,”林青穗气急败坏,仍是冲上前拍打他,苏行蕴疾步躲到门外去,两人在院子绕着弯子追追打打。 明府主院方才放完一轮烟花,这时刚复又放的第二轮,夜幕重新敲锣打鼓的好戏开场,漫天绽着五彩缤纷的光亮,孩童们再次哇啦哇啦惊喜的叫唤。 “小混蛋,就你爱逞能,”林青穗本就醉意熏熏然,跑起步子来七倒八歪,偏一腔恼意腾起,兜兜转转的去抓苏行蕴。苏行蕴笑得不行,跑了几步有意顿下步子等她。 林青穗终于捞到他一角袖口,攀岩而上抓住束腰锦带,顿时高兴的得意洋洋大声道:“再跑啊,让我给逮着到你了吧!” “不了不了,跑不动了,”苏行蕴举手认错,认命道:“你打吧,下手轻点儿啊。” “哼!”林青穗意思意思的挥手拍了他一下,松开手喘口气:“能不能别这么幼稚啊,不会画逞什么能嘛。” “抱歉抱歉,我明天还你一只,”苏行蕴难为情的抬手挠挠额颊,修眉微蹙,懊恼的嘟嘟嚷嚷:“温行易之前为什么画的那么好,我还以为很容易的。” “温公子?他定是学过的呗,你以为谁都能提笔就画么?”林青穗又好气又好笑道。 “好吧,你消消气,”苏行蕴叹口气:“那小郎君倒是真不错,待我过几日也去找人学学作画,再来给你画只好看的,” 林青穗被他孩子气的话逗笑,原谅他道:“算了算了,扎只兔儿灯容易的很,我明日再做一只,让郁哥哥给我画。” 苏行蕴抬头望着天五彩焰火,沉吟了一会儿,又道:“小丫头,你为何待温行易那么好,见我却总也没个好脸色,”他清俊的眉目蓦然染了一层失落,声音低下来问:“他是不是处处都比我好很多啊?” “也没有吧,”林青穗只听清前半句,坦诚的回:“温公子人好啊,待我又十分友善,我定然也要还他的好。” 两人站在廊庑通风口,一阵寒凉夜风吹过,林青穗皱了皱鼻头,跺跺脚呵口气道:“说句实话,你为人虽然也不算太差,但心智大约还不大健全,太幼稚了些,”她说着就要转身回屋,边走边小声嘀咕:“和你这样轻狂的小鬼相处,总让人轻易失了理智。” “哎哎,你别走,说好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喝酒的,”苏行蕴见她要回去,再次迈步追了上来。林青穗摆摆手道:“不去不去,大黑天儿的,我名誉还要不要了。” 苏行蕴啊的愣了一下,后知后觉道:“林兄呢?林兄怎么就醉了!” 最后两人想了个折中的法子,端着火盆摆在门边,搬了两条小杌子坐,偎着粗圆的屋柱,仰头望月赏烟花。 苏行蕴提着他的酒坛子,腿上摆一碟林家兄妹吃剩的花生米,时不时闷两口小酒,林青穗看着眼馋,也还想再喝,苏行蕴推开她笑道:“不给,你还喝呢,醉兔子。” 林青穗只好作罢,带着她的耷耳帽儿,后背都摊在木柱子上,一心看起烟花来。 分卷阅读101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不多时,这轮烟花也散了,余烬熄了下来,后院的孩子们也被大人赶回屋里去了,四处渐渐静谧,丝丝凉风拂过,过了一会儿,林青穗撑着小下巴轻叹一口气:“无趣。” “我也甚觉无趣,”苏行蕴咬一颗花生米,道:“这才想着找你和林兄喝酒呀,谁知你们竟先行喝上了。” “舒云大夫府上不热闹吗?”林青穗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你怎么跑出来了?” “人一家人欢欢喜喜的过年,”苏行蕴耸耸肩:“我在或不在有什么打紧的。” “噢,对了,你师傅呢?”林青穗又好奇问。 “他有事需跑一趟远门,长途跋涉的,不若放我在临安过个安稳年,”苏行蕴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两句。 “这样啊,”林青穗点点下颌,也不好再追问这句,只好又道:“那你怎么不回家里去呢?你家哪里的呀?” 她说着便想起了自个儿,顿时失落的说:“你爹娘在家,定会很牵挂与你,盼着你回去过年,就像我娘一样,这会子,指不定正在边吃饭边叹气呢。” “我爹娘,”苏行蕴忽地就不做声了,林青穗歪着脑袋眯着眼,两人望着天际一阵出神。 苏行蕴抱着酒坛子喝了一大口酒,许久后才幽幽道:“我爹娘不在了,小丫头。” 林青穗没有回声,苏行蕴又等了一会,才侧首看她,只见那只醉兔子,正仰着个小头颅,微微张着嘴,呼吸浅浅,竟是睡了下去。 苏行蕴抚了抚她柔软的帽沿,一阵失笑,“真是可爱,难怪温行易那样看重你。” 第48章 大吉 林青穗是被一阵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吵醒的。 天初初亮, 外边已是爆竹声喧天, 间或有孩童欢声笑语传来, 林青穗揉着发胀的脑袋出了房门,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皱眉, 拢了拢蓬乱松散的发髻,难得一团孩子气。 林郁刚巧打开杂院大门, 反身见她出来, 顿时喜气洋洋的笑道:“穗穗儿,新岁大吉!” 林青穗吸了吸鼻头,被屋外凛风吹得神志清醒了些,这才意识到,新的一年了啊, 莞尔一笑,也拱手抱拳道声喜:“恭贺郁哥哥新年大吉大利。” 他俩在门口挂上一串爆竹, 捂着一边耳朵点上,开门爆仗,除邪辟病, 周围的穿着新衣的孩童听见响声儿,呼啦啦的一连串跟着拥了过来,嘴里奶声奶气的喊着吉祥如意,蹲着小身子在爆竹堆捡响炮零头玩,孩童们个个小脸蛋冻得红润润的,乐不可支的着跑来跑去,处处洋溢着欢乐喜庆。 林青穗跟着高兴了起来, 从屋里头端了一笸箩瓜片糖饼出来,给小孩儿们一人抓了一把,孩童们愈发欢喜了,嘴上说着爹娘教的吉利话儿,一个赛一个的高声道着谢。 一会儿别个院子起了爆竹声,娃娃们又寻着声音一阵风似的跑开了,大些的还知道反身朝林青穗拱个手告辞。 大清早便被这些孩子逗得合不拢嘴,林青穗扬着嘴角回屋,林郁打趣道:“咱们幺妹还是个孩子呢,就知道给娃娃散糖啦?” “我可不是孩子了,”林青穗抿嘴笑道,从袖口掏出昨夜就封好的压岁钱,递给林郁:“昨夜你吃醉早早睡了,都没来得及给你压岁,喏,哥哥还未成亲,也算是个半大的孩子,得给压岁。” 林郁当即惊怔了半瞬,而后好笑的噗嗤一声:“穗穗儿,你也太人小鬼大啦,哪有妹妹给哥哥压岁的理儿,”他边笑着也从袖口拿出红封:“祝咱们家穗穗万事如意,快些长成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 林青穗收了红封,道:“那我也祝哥哥平安喜乐,福星高照,”她又加了句:“尽早娶上个好媳妇儿。” 林郁赫然大笑道:“你怎么同你大伯娘一样,就开始操心我的婚事了。” “哥哥本来就该娶亲了啊,”林青穗想到,过了这个年头,郁哥哥虚岁也有十九了,已然到了议亲的年纪,上一世,郁哥哥是娶了...是娶了哪家的姑娘来着? 明明似脱口就能说出的名字,脑海里却忽地一片茫然,就如同一滴墨坠进了满缸清水里,片刻之前还是有迹可循的,一时恍惚,那个名字就如墨融入水般,散得无影无踪。 林青穗闷想了好一会儿,却没想出个结果来。 *** 因是新年,帮工的几个家丁从昨儿起就回家过年去了,可兄妹俩的活计却不能停,吃过朝食后,仍要坐下来扎灯笼。b 分卷阅读102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r 林郁压根儿没想到幺妹这样能吃苦,他见她一双满是刮伤的手,尤其于心不忍,总劝她出去玩会儿,林青穗笑着摇头道:“外边有什么好玩的,早日扎好灯笼,咱们也好拿了工钱回家去。” 院子外头小孩们的笑笑闹闹没停过,门口经过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小丫鬟,亦是穿着光鲜亮丽的新衣衫,如同雀跃的黄鹂鸟般一路叽叽喳喳。 林郁心里百感交集,忽地有些埋怨三叔的不争气,那一大家子的人,竟将重担压在这样小的一个孩子身上。大人的过错,如何要最小的女儿来偿还? 他越想越是不平,别人家的女儿,都当掌上明珠娇养着,可他家的穗穗呢,论相貌脾性才干,穗穗哪里比人家差,差只差在一个出身,这是长一辈的没能耐。 林郁再看眼闷头做活的林青穗,一时意气地将手中灯笼一掷,道:“不做了,不差这一天,咱们也出去玩儿去。” “怎么啦?”林青穗诧异的抬头,关切道:“哥哥可是做累了?你休息会儿,出去散散心也好。” “不是,”林郁起身伸手想要拉她:“是你该出去玩,女孩儿总是闷在家做活,会变老的,你看你都老气了不少。” 林青穗失笑,柔声安抚他:“哥哥莫要拿我说笑,再忍一忍,咱们一天天的任务都是定好了的,今天把这一批鲤鱼吐珠灯做完,就出去玩儿如何?” 林郁还待再劝,忽听门口传来一阵爆竹声。 “拜年啦拜年啦!”身穿绛红金鲤箭袖,外披一件银白狐裘披风的少年在门口拱手喊。 “小大夫,新年好啊!”林郁心下一松,大约只有这看似张张狂狂的苏小大夫,才能逗得自家眉心含愁的妹妹开怀。 “咦?你们还在干活啊,”苏行蕴满脸笑容的走进来,林青穗起身跟着道新年好,忙着沏茶端糖果子待客。 “这也太辛苦了,”苏行蕴摇着头啧啧叹息,林青穗将茶点端上来,笑道:“没法子呢,眼看时限就要到了,咱们才做完一小半,功夫耽误不得。” “那也不在这大年初一啊,出去玩去吧,”苏行蕴诱惑他俩,“外边热热闹闹的可好玩了,有唱戏的,耍杂技的,踩高跷的,提木偶戏的,什么都有!” 林青穗依旧不为所动,建议说:“要不你去找找明五少爷他们玩?” 苏行蕴哎的一声:“你看你这个丫头,不就是做灯笼么,明儿我帮你喊些老师傅来,三下五除二就做好了。” “噗,那咱们岂不是非但不能赚钱,还得倒贴本钱进去。” “也就是五十两钱,”苏行蕴颇为不以为然:“值当你俩这日夜不歇的做么?” “小大夫,您是有本事的人,自然觉着五十两银不算大事,”林青穗搬条圆凳在他身旁坐下,柔声道:“可像我这样的人家,五十两银,若在家种田的话,十年都或许攒不来呢,现在好容易有了机会,辛苦些又算得了什么。” 苏行蕴嘴里的茶一阵苦涩,面色也收敛了些,他也并非全然不知民间疾苦,只是现□□会得更深了些。 “要不,”他迟疑的道:“我用我的工钱,请人来帮把手吧。” “快别别,”林青穗笑道:“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再说这事,你已经帮了我们大忙了,救急不救穷,你能帮我这一回,帮不了我一世呀,还得靠自己才行。” 她一个小孩儿,说些这样老气横秋的话,余下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林郁叹一口气,掐掐日子算算,确实时日不多,可手头要做的事却还有大半。穗穗说的是,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能有挣钱的机会,还说什么辛苦啊,哪有那个富贵命。 接下来的日子,林青穗兄妹俩当真鼓足劲儿的做活不停,苏行蕴和明翊兄妹也是得空就来帮忙。 不同类别的花灯依次做成,一批批的挂到各个院子里去,花灯精致好看,又花样繁多,风格各异,各院夫人小姐都较为满意,明貌在她姨母那里得了不少夸赞。 年十二晚上,天儿竟飘起琐碎的雪屑来。 临安位于沧江偏南一方,不如北边地气候严寒,冬日虽也天寒,却是风冽干冷。下雪还得看年份,偶尔一年瑞雪似被盖厚,偶尔却像去年那样,通年没有下过雪。 新岁好容易迎来了些雪,杂院那些小孩们都十分兴奋,一早嘻嘻闹闹的在外院踏雪印,林青穗去明貌的风荷院挂花灯时,只见那一袭绯衣的娇艳少女,也正带着丫鬟小厮们在院 分卷阅读103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子捏雪球玩。 地上积雪齐平厚靴底,并不大深,堆雪人勉强,捏雪球确实绰绰有余,丫鬟们见着了推着花灯车走来的林青穗兄妹,齐齐呼啦啦的拥上来:“终于轮到我们院儿啦!” 不必林青穗借梯攀上去挂灯,丫鬟小厮们自觉揽了这份活儿,林青穗连声道过谢,一道娇脆的女声传入耳:“青穗!看球!” 林青穗连忙侧头躲开,不想对方砸的却是一旁的林郁,小小的雪球砸在林郁肩侧瞬息绽开,少女不顾形象的捧腹大笑:“笨蛋林郁,我都叫啦,你也不知道躲。” 林郁几分无奈几分好笑的摇摇头,柔声道:“三小姐,雪冷,仔细别冻着手。” 明貌蹬着鹿皮靴呼呼的跑了过来,瞥瞥林郁,再冲着林青穗粲然一笑,“青穗,你们灯笼都做完了么?” “小型的花灯是最后一批了,”林青穗踮脚去拈她头上的细雪,笑道:“还有主院那座祈福灯塔,得费些功夫摆上,不过也不打紧,今明两日做得完。” “别太辛苦啦,”明貌想要揉揉她的脸蛋,又想到自己的手玩了雪太冷,只得抚了抚她肩侧道:“你看你都瘦了一大圈了。”她侧首看看林郁,又道:“你哥哥也是,我待会儿吩咐厨房再多加两道菜,你俩得好好补补呀。” “多谢三小姐,”林青穗笑着温声道谢:“有你的照拂,眼下每日都吃得格外好,每餐都有补汤,我都长高了呢。” 明貌伸出手比划比划,喜声道:“哎呀,好似是长高了一些些。”丫鬟们在热火朝天的挂灯笼,明貌便要拉着林青穗和她玩雪。 两人在院子里嬉笑着一阵跑,主要还是明貌在扔雪球,青穗左右躲躲闪闪,偶尔捏一个扔回去砸到她,她也不生气,反而咯咯吱吱的笑得更欢畅了。 丫鬟月霜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捧着明貌的狐裘披风和暖炉,连声唤她停下来歇歇:“小姐,都玩了一早上啦,手不冻吗?” 明貌嘻嘻的笑,却不听她劝,月霜无奈,只得将手里的东西都托付给林郁,“林师傅,你帮我家小姐拿下,待会儿她停了让她穿上,我还得去忙着布早膳呢。” 林郁身姿僵了一瞬,而后喉咙轻轻滚了滚,迟疑的抬起了手,接过了少女的常用的手炉,和软软柔柔、泛着清香的狐裘披风。 第49章 后会有期 所有花灯在上元前一日尽数完工。 各色栩栩如生、千姿百态的花灯, 接连沿着明府卷檐溯流而去, 宛如悬着一簇簇熠熠生辉的夜明珠, 百灯争妍,福瑞富贵, 入眼尽是流光溢彩,处处五光十色, 令人目不暇接。 尤正院那座祈福宝塔灯, 由一百八十八盏拼拢而成,各有如意灯、百花灯、凤蛮灯、仕女荷花灯、年年有余灯等,各色小花灯围成内外三层,上下堆成几丈之高,宝盖之上是脚踏瑞气祥云的神女降福灯。 明府花灯宴当日, 临安各府贵客驾至,赏灯看花, 珠歌翠舞,宾主尽欢。端端是东方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 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被邀请至正宴的林郁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这样工程浩大、排面壮观的花灯宴,竟是由他和小堂妹两人联手促成。 林郁心中忽而腾起一股豪气来,从前只当自己是入不了正流的匠工,终日忙碌只为挣两分穿衣吃饭钱,不想有朝一日也被奉做座上宾, 为富贵官人们夸口赞赏。 有宾客端起酒盏来,客气的敬他酒,笑夸道:“林师傅年纪轻轻,不单手艺精巧,模样也生的一表人才,当真是实属难得,前途无量。” “贵人谬赞了,”林郁拱手举杯,言笑着还礼,态度恭谨,却也不卑不亢。 同席面的宾客们都不免多看了他几眼,见这林小师傅面貌俊朗,器宇轩昂,难得的是举止亦十分有度,少有几个不服与匠人同桌吃酒的,眼里的轻视之色渐渐也淡了许多。 湖光水面上忽起一阵琴声,言笑晏晏的宾客们自觉缓下声来。 一条花灯舟舫徐徐飘来,舫上四位青衣侍女并两排站立,正中坐着位身着绯色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少女,少女正婉然端坐琴台,面拢月白浣云面纱,通身气质如兰草般清幽雅致,纤指抚动琴弦,带起一阵阵行云流水的曼音。 一曲过后,不知哪位宾客文绉绉的脱口吟了那么一句:“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于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众人顿时哄笑哗然,皆知这位明家表小姐善琴,吟诗的又是城东王家三郎,男才 分卷阅读104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女貌,倒也不失为一对才子佳人。 人人都爱看这样的热闹好戏,不少人怂恿着王家三郎上前去,给明小姐掷鲜花表明心迹,面色涨红的王书生摆摆手,又道:“不了不了,如此行径,岂不是有损明小姐闺誉。” “有那份心思,没那个胆气!”年少气盛的少年们笑逐颜开,又有取笑王三郎者道:“那你方才岂不是吟错了?” “应当吟,沅有芷兮澧有兰,思美人兮未敢言!” “哈哈哈,正是正是,改的好改的妙!”众人又是一阵语笑喧哗。林郁收回了自己目光,眸色隐忍深沉,左手紧紧握拳,右手缓缓给自己倒满一盏酒,仰杯尽数喝下了肚。 **** 林青穗没能看到明府灯宴那番盛景。因她思念爹娘心切,又应过她娘亲上元节赶回去吃汤团子,林郁便放她先行回村去。 苏行蕴想要骑马送她,却发愁在如何两人共驾一匹马。 “小大夫,您快回去吧,不必再送了,”林青穗抱着个圆滚滚的包袱,不时朝他挥挥手道。 “哎你就上来吧,”苏行蕴躬坐在马背上,一手拉着骏马缰绳,另只手伸出去拉她:“这天寒地冻的,你又这副模样,待走到你家,非得冻出病来。” 林青穗暗里搓搓冻得发疼的手背,内心正犹豫不决。前儿下的雪初融,眼下正是冻天极寒的时候,今日又没有往丰杏村走的牛车,若单单走路回去,还真得吃一番大苦头。 可若与苏行蕴二人共驾一骑,又未免...太过不成体统。 “你在意那些虚礼作甚,”苏行蕴劝她:“再说又没人看见不是,”他座下的马儿也不耐烦的很了,仰着头颅粗粗吐气,时不时还尥一尥蹶子。 “你看你看,花鸡也等的急了,”苏行蕴扯了扯缰绳道:“快上来呀。”林青穗一阵无语,他这匹皮毛油光水滑,体型高大健硕的棕马,给取了个名叫“花鸡。” 花鸡大约也相当不满意这个名字,一听主人叫他,后腿蹄子刨得更欢了,嗷嗷叫着表示不乐意。 林青穗犹抱着个包袱瑟瑟发抖,苏行蕴哎的一声:“小丫头磨磨唧唧!”催马几步上前,抓着林青穗后颈衣领,竟将她徒手拎了上来。 “啊!”林青穗只感周身一瞬腾空,再睁眼已经坐在了马鞍之上,再下一秒,苏行蕴朗声一句:“坐稳了啊!驾!” 骏马应声甩蹄疾飞,一阵刮面寒风呼啸,“啊啊!救命啊!”林青穗被吓得尖叫不止。 “哈哈哈,”苏行蕴得意的开怀大笑,“幸好先前抱过你,知道你才二两重。” “啊,登徒子,你什么时候抱...”林青穗下意识紧紧抓着他的披风尖叫道。 “就上次,你喝醉那次啊,”苏行蕴倍感无辜道,“你自己痴缠着我,让我抱你回房睡觉的,如今竟翻脸不认账了。” “胡说!”林青穗心一急,羞愤的凌空一跺脚。 “哎哎,你别乱动啊!”苏行蕴连忙扯缰绳拉住马匹,两手顺势自她肩胛穿过,从身后牢牢的护住她,嗓音清润道:“当心摔下去。” 少年身上清冽的味道铺天盖地而来,林青穗脸上瞬即一阵火辣辣,偏苏行蕴扯了扯宽大的裘毛披风,将她整个儿捂住,怕她难为情,苏行蕴又笑道:“别想东想西,动不动说什么登徒子,你不过是一个小丫头。” 他不知该怎么解释,索性毫不掩饰的道:“总之你还算不得是女人,再能干懂事,也不过是个厉害些的小孩子,我同你亲近不过是见你好玩,想逗逗你罢了,没有非分之想,更谈不上非礼。” 林青穗脸颊的热度渐渐降了下来,愤愤然咬着下唇不说话,苏行蕴放缓了马蹄脚步,又突然换了个话题:“我很快便要去别地寻我二叔去了,小丫头,以后有缘再见啊。” “什么?”林青穗意外的一转头,问道:“你要离开临安了么?” “是啊,”苏行蕴牵着唇角点头应是:“承蒙你提拔,我连盘缠费都赚到了,不必再伸手向别个讨,多谢你了。” “哦,”林青穗细细的应声,心里蓦然腾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手里不自觉扣着他的轻裘披风,呐呐半晌,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不不,应当是我多谢你才是”。 过了会儿,她又轻声道别:“那,小大夫,祝您一路顺风,有缘再见。” “我还没走呢,”苏行蕴见她方才沉默失落,心中闷笑不已,笑得胸 分卷阅读105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膛一阵抖动,“是不是突然有些舍不得我呀?” 林青穗一个曲臂捣向身后之人,斥道:“你能不能正经些,明明是个善心好人,何故偏要做出斯文败类的模样。” “做好人多无趣啊,”苏行蕴不以为然的伸了伸脖颈,搂紧了她御寒,道:“我二叔无论走到哪,都有人叫他善人仙人,不照样也过得不开怀,成天没见个笑脸。” 林青穗心里揣测,苏行蕴与他二叔定也是有来头的人,却不好再多问,细想想他这样洒脱不羁的性子,倒也正合宜行走江湖。 “那你以后还来临安么?”林青穗再问他,苏行蕴沉吟了一瞬:“说不定,看机缘呗,或许来,或许不来。” 林青穗知他师徒两人形迹缥缈,或许以后再无机会会面了。人生聚散如浮云,本就是有云泥之别的两类人,能恰逢其会相识,已是何其有幸。 想及与他相遇来种种,林青穗忽而感到有些惭愧,苏行蕴好歹实实在在帮了她许多事,而自己却一贯胡作非为,甚至闹出了许多笑话来。 林青穗一路想着该如何报答他一二,若说准备盘缠,自己如今身上值钱的,也只有这五十两银票,还是要给爹爹还账用的,至于其他,苏行蕴也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二人驰马走到了丰杏村村口,林青穗被下放下马来,朝他福身道别道:“小大夫,我到了,多谢您。” 苏行蕴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背脊挺拔,英姿飒爽,一派丰神俊朗,他笑着朝林青穗挥挥手:“快回去吧,小丫头,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林青穗朝他再行个礼,她抱着包袱犹犹豫豫的转身,脚步却怎么也挪不大开,她不时又回头看一眼,苏行蕴双手牵着缰绳,“吁”的一声拉着马儿转蹄。 大马花鸡仰头一啸,正要甩开蹄髈疾跑,身后的小姑娘忽喊一声:“诶,苏行蕴,等等!” 它主人一应声狠命勒住它,花鸡恼怒的呲了龇门牙,不满地吐出一口粗气。 “还有什么事吗?”苏行蕴半转着身子,眉目含笑着问她。 小姑娘似是十分不安,满面惶然,踌躇犹豫的解释:“今日一别,我,我也不知以后如何报答你。” 苏行蕴被逗得眉飞眼笑,他清俊的面上闪动着愉悦的光芒,正想开口道不必报答,却见那小姑娘一跺脚,像是咬牙下了什么大决心似的。 “你是行走江湖的人,不免要到处乱跑,所以,我要告诉你两件事。” “什么?”苏行蕴好奇道。 林青穗一狠心,仰起面来,乌黑深沉的双瞳直视着他,小声开口:“五年之后,不要去陈郡清河县,八年之后,不要去西北关尾闾城一带。” “为...为什么啊?”她说的那样郑重其事,苏行蕴一时磕巴的回到。 “因为,”林青穗舔舔又干又冷的唇瓣,用力的吞咽了一下喉咙,看起来像是十分害怕,鼓足勇气说:“因为会很乱,总之你不要去就是了。” 第50章 (修了) 苏行蕴定定地看着她, 如墨点漆的眼睛里浮起些许疑惑,但很快, 他便释然一笑, 更是好奇道:“乱?怎么个乱法?” 林青穗咬着唇瓣,不由得掰着手指关节,更不知从如何说起:“总之,会有些危险, 若你能避开, 就尽量避开为好...” “你...”他沉吟片刻,不知要该如何应对, 这样一番没头没脑的话, 可见她那副心虚为难的模样, 最后还是改了口:“你说的可当真?” “真的,我不骗你, ”林青穗心一急上前一步, 仰着面脱口道:“虽然我不知具体如何, 但是我记得...不不, 我是说, ”她慌张的摆摆手:“我记得别人跟我说过, 这两个地方将来会出大乱子,尽管,具体年份上可能会有偏颇。” “但,多一份谨慎总是好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不要去这些地方。” “你是听观星象的道士测过将来的时局运势,知晓哪个方位有冲煞,”苏行蕴勾唇一笑,眼里闪动着点点光芒,似戏谑似调笑般,给她找了借口:“所以关心我,想让我避开危险?” “是是,”林青穗连忙应下前一句话,心中仍是惶惶然,但将秘密说出了口,心中多少安定了一些,她仓促的挥挥手道:“我就是给你提个醒,那就,后会有期了小大夫。” 苏行蕴再深深的看她一眼,微微一颌首,爽朗笑道:“多谢好意了, 分卷阅读106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小丫头下回再见!”提起缰绳一踢马腹,这次是利落的驱马疾驰离开。 林青穗看着他似箭一般的背影,紧绷的神经遽然松懈,虚脱一般,重重吐一口气。 *** 年节过后很快就到了春分时节,春日农忙,丰杏村家家户户都渐渐忙碌了起来。 老林头屋后不远有一丘一亩来宽的旱田,因上游有山溪漕道灌溉,水源还算足。林青穗和老林头商量了一番,将这丘田劈做两垄,挖一汪池塘出来,用来种荷养鱼。 到时周边再种些果树,池中养鱼养虾蟹,夏日有莲蓬吃,秋冬挖藕,林林总总的好处,不比种稻收益差。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林家上下对林青穗的话深信不疑,她说好,自然就是好的。老林头带着林青松,忙活了一两个月,将那丘田挖出了半亩多的方塘来。 青荞青芜仍是要在城里卖酒,林青穗却要城里村里两头跑,送果树送虾蟹鱼苗,还要张罗着种菜种地,忙得陀螺似的团团转。 日子很快到了四月中旬,兴祥巷子出了一桩大喜事,温行易考过了县府童生试,成了个正正经经的秀才小老爷。 温行易自己虽不将这当回事,但温氏林青穗等人都高兴极了。似他这样小小的年纪,便能顺利考取秀才的并不多见,因而书院的学子们都纷纷前来祝贺。 温清影便择了个好日子,宴请众人一道上鸿雁楼去吃酒。 林青穗朱俏等人都被邀赴宴,兴祥巷子的这些邻里齐坐偏间,另外书院的学子同窗们有好几桌在正厅,宴上众人欢声笑语,一派喜气连连。 令林青穗有些意外的是,贾清文也坐于正厅席面之中,期间他侧头看到了林青穗,还向她微微笑着颌了颌首。林青穗匆匆躲过视线。 学子们酒至酣处,便玩起行酒令来,吟诗作对,比试才艺,笑声朗朗,皎皎少年足风流。 “读书人,可真好啊,”林青芜偷瞧着那群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羡慕的小声感慨了句。 “唉,”朱俏微带恼意的叹了一息:“若我生下来也是个男儿就好了,我娘定也会供我念学读书,那样我也能考上功名,替我娘撑腰。” “是呢,俏俏这样聪明,若是男儿,定也不比谁差,”林青荞跟着夸赞了她一声,因朱俏识字会算账,时常得闲也会教青荞青芜一二,林家姊妹都打心眼的感激她。 朱俏嘟着嘴满不是滋味,又拍拍旁边青穗胳膊笑道:“不说我,青穗若是男儿身,我看她说不定呀,都能与温少爷比一比头名。” “你快莫折煞我,”林青穗连忙摆摆手,心中愈发笃定温行易就是将来的状元郎,哪敢有这样的打比较心思:“温少爷天纵奇才,将来必定更不同凡响,我就是两辈子,三辈子发愤也连他半分都不及。” “说起来,读书也不如我们想的那般容易,你们看他这一批同窗,也就温少爷一人高中秀才,”林青穗啧啧叹道,“其他大多还得再苦读几年呢。” “还有一个,”一直闷声无言的林青松忽然开口,他缓缓抬起头来,面上表情晦暗不明,伸手指了指厅中一位襕衫少年。 那少年身形中等,体格瘦削,穿着也相当朴素,在一群气度不俗的儒生中,看起来并不起眼,但林青松一开口,林青穗瞬即就望见了他,心口一跳。 林青松果然接着道:“陈塘村贾家那位小郎君,也高中了。” 这边几人好奇,“哪个哪个?” “温少爷右侧那位,”林青松又细说了说,比起温文尔雅又好风采的温行易,贾清文显然相形见绌。但他这样的,外人一眼看来,便知大约是出身乡野农门,奋发苦读出来的秀才,也是十分难能可贵了。 众人又好奇向林青松询问那人出身年纪等,林青松简略说了几句,得知那小郎君那样的家境,愈发引人啧啧赞叹:“真厉害啊!寒门出贵子,想必也是前途无量。” 席间同居兴祥巷子的邻里刘娘子,不免拿贾清文敲打她儿子道:“你瞧瞧,娘寻常让你用心念书,你只知抱怨,说什么只有富贵人家公子哥,才能考得上功名?” “现在看看人贾秀才,小小年纪,乡野出身,不照样能考上,”刘娘子又羡慕又心酸,又想起方才朱家丫头等人说的话,多了几句嘴道:“人家小丫头们是只恨生成女儿身,你既身为儿郎,就该念好书考上功名。” 这边众人纷纷笑了起来,打趣连连:“话倒不能这样说,难道天下男儿都能考上功名不成?” 分卷阅读107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林青穗垂着目没去看那边,她见林青松面色有些失落,独自喝了几杯闷酒,不免关切喊了句:“哥哥?” 林青松朝她笑了笑,这原本是件大喜事,但刘娘子方才那样一说,想必座上少年郎们都不免心生计较,林青松眼里泛起些醉意,瞳眸带红,小声的叹了句:“妹妹,若能将我这无用儿郎身,换成给你就好了。” “哥哥说什么笑话呢,”林青穗笑着抚了抚他的侧肩,柔声道:“哥哥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林青松抿嘴扯了扯唇,笑得愈发苦涩。 * 晚上林青穗暗暗合计了许久,如今娘亲身子好了,爹爹的利子钱也攒够了,是该好好琢磨琢磨,替自家人谋一条长久之计。 她想起哥哥白日里失落苦笑来,心里也猜到几分原由。林青穗不由将所认识的儿郎们都过了过。 林郁哥哥是手艺人,如今时常在明府帮工,渐渐也起了些名气;苏行蕴与李鹄是大夫,救人治病功德无量,更别提温行易与贾家那位,读书考取功名,大好前程。 左右一比较,好似当真只有林青松一人样样垫底,他没手艺不识字,只会干些苦力活儿,将来除了待在村里,守着那几亩地刨收成,看不到其他出路。 原本村中九成人家都是这样的,祖祖辈辈也这样过来了,可如今眼见着身周人人光鲜,前程光明,她哥哥怎么能不自惭形愧,愈发闷苦寡言。 林青穗叹口气翻了个身,心里寻思着,要不让哥哥也去学门手艺,或是去念书,识几个字也好? 再过几日,林家兄妹都要回丰杏村去下田插秧苗,举家劳心费力忙活了个把来月,转眼就快到五月初五,那日是林青松十六岁生辰。 林青穗寻了这个时机,同家里人商量着,看是送哥哥学手艺好,还是供他念书好。 老林头夫妻俩不免犯了愁:“松儿这个年纪,学徒也好,读书也好,总之是太大了些,只怕别人不肯收。” “娘,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家到底还得靠哥哥撑台面,”林青穗想起自己更是一把年纪,才开蒙学了些字,便劝道:“总得也该让哥哥学些本事,若就这样呆在家中种田刨地,只怕一辈子没什么大出息。” 她说完又连忙噤了口,看一眼闷闷低着头的林青松,转口婉言道:“虽说在家里踏实勤勉种地,也能过出一番好日子,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总得朝远处看是不。” 高氏心里也是赞同这话的,这些日子她四处替青荞相看人家,挑来选去不满意。媒婆子来拉线说媒的,就没几个上得了台面的儿郎,不是病穷就是年纪太大,年纪不相上下,家境也差不多的,人家却看不上林家。 说到底,还是家里没个撑门面的顶梁柱。 哪怕松儿能像林郁那样,家里处境也不会这般难。 她大伯娘赵氏还只隐隐放出口风,说是林郁到了修亲的年纪,远近村里的媒婆就时常往她家跑,村里的媳妇姑子,也时不时拉着赵氏谈笑,说是娘家有几个姑娘妹儿,既能干长相又好,只看林郁喜欢哪样哪色的。 高氏叹口气,问林青松道:“松儿,你自己可有什么主意?妹妹虽尽心尽力为你打算,也得你自己乐意才成。” 全家人都巴巴的盯着林青松,林青松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又是不安又是惶恐,可仔细看,内里还深藏着几分喜色在,林青松咽了咽喉咙,嗫嚅道:“我也,我也没主意,看妹妹怎么说吧,我都行的。” 见他这副模样,老林头不由得肚里有些气,不满道:“方才还说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如今年纪也一大把了,还是做哥哥的,事事指望妹妹,自己就没半点盘算?读书学手艺得需多大的花费,你若不乐意,没学到些真本事,家里哪能白供你去耍玩。” 林青松面色一沉,眼里的喜色也黯淡了下去,复又低着头颅,抿紧唇角不敢再开口。 “要不,要不让哥哥也去读书吧,”林青芜拉着青穗的手臂,躲在她肩后,怯怯的小声开口道。 她想起温行易中秀才摆宴席那日,所见到的一个个出众的少年,不由得打心底的赞叹道:“读书人多风光啊”。 “娘,哥哥说,你上次在陈塘村看病,住的那户贾家,他家儿子也考上秀才了呢,”林青芜眼里满是艳羡:“若哥哥也能考上些功名,那该多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倒地不起_(:з」∠)_……改好啦,字数只多不少,跟小天使们道个歉。 第51章 分卷阅读108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复归 “可当真?”高氏一拊掌:“哎哟, 我就知那孩子像是个有出息的。” 她啧啧的叹:“在他家借居那几日,眼见那小儿日日勤学苦读, 为人又温和懂礼, 想必他日后定有大造化,果不然。” 老林头也咂嘴不已:“是呀,那孩子肯用功,比他那酸秀才爹, 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那哥哥若是刻苦, 说不定,也能考上秀才呢, ”林青芜心一喜道。 老林头瞪一眼林青芜:“你当人人都能考功名不成, 也不见人家贾家小儿如何聪颖好学, 再说你木头疙瘩哥哥,也不像是读书那块料。” 林青松听了这话, 将头埋得更低, 整个人怂头耷脑的缩在角落, 像只冬日里冻得缩成一团的可怜羊羔。林青穗于心不忍, 开口道:“爹, 读书倒也不单单是为考取功名, 无论做些什么活计,能写会算总是好的。” “就说爹爹若是识字,上回也不至于被骗...”她瞥高氏一眼,立马又收回了话。 高氏却是听明白了,一说起这事她就来气, 全无往日温婉宽和,板着脸斥道:“可不是!你爹这憨子,还好意思说松儿木头疙瘩,也不想想自己闯了多大祸!” 老林头闻言也缩了肩膀,目光投向别处,半点不敢吭声,高氏拍着桌气道:“若是能识字,何至于被人骗了整整五两银!” 这回连林青穗都垂下目去,不敢正视她娘亲。 老林头最后还是结结巴巴地将借了利子钱的事告诉了高氏。 可他那时还只磕绊地说了个“五”字,高氏已大惊失色,脸色惨白,抖抖索索地问:“是五钱,还是五两?你莫说,竟是五两!” 老林头还没来及解释,高氏泪都涌出来了,做了最坏的打算,哭着道:“是五两,定是五两银!难怪幺妹要没日没夜干活挣钱,年都来不及回来过,五两啊。” 仅五两银,高氏已然那般气急攻心,竟像是要晕过去的架势,老林头一张老脸憋得通红,生生没敢再多说半句话。 就为着这五两银,高氏两个多月没同老林头搭腔,日日愁眉苦脸,夜夜唉声叹气,若让她知晓是五十两,只怕天都要塌下来,肠子都要哭断了去! 最后老林头和林青穗索性统一了口径,就说是五两,还找了林郁兄弟商议,千万不要再将这事再告知他人听。 想起这遭事,高氏至今仍在痛心,想及因不识字吃的苦头,高氏当即拍板:“得去学堂念书,不为求功名,识两个字也好,免得一家都是睁眼瞎,被人轻易骗了。” 要去学堂念书,得经过村里的里正写引荐函书。 这倒并不大难,念书到底是件好事,加之老林头家提了些吃物,大伯帮着说了两句好话,里正便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老林头家这大半年动静不小,先是高氏得病闹了那么一场,后又将他家祖田给挖了,弄成了水塘,林老二在背后没少说他家闲话,惹得村里人也跟风议论纷纷。 可闲话归闲话,里正娘子可是听了实信儿的,老林头家几个毛孩子在城里做买卖,赚了不少钱财,否则他家哪有钱请得起神医,将高氏生生从鬼门关口给拉了回来,之后还在城里休养了那么久。 村里人都眼见着,她家那三丫头,三天两头就从城里带些稀奇东西回来。林家人近来一个个都吃得红光满面,几个娃儿窜天炮似的拔个儿。 如今连他家那木头儿子,竟也想着要读书了! 里正娘子半开玩笑的问:“林老三,你家丫头们在城里是做什么行当的?怎地钱财就流水似的到你家来?” 同在里正家闲聊的,还有其他村人,大伙儿对林老三家的事好奇的很,当下一人一句追着问。 老林头早就得了高氏再三嘱咐,不可在外头胡乱说话,免得落下口实,遭人编排。可他也不会说巧话,人家问他,只会说:“没呢没呢,孩儿们做些手艺买卖,赚几个辛苦钱。” “唷,就你家几个丫头,能会什么手艺?”林老二家的婆娘罗氏正巧在场,阴阳怪气的捏着嗓子说些酸话,村人听出了弦外之音,眼色也变得有些复杂。 “你别不服气,三丫头那几个还真会手艺,有本事!” 林大伯一声呵笑,声音又沉又稳,底气十足:“我家郁儿今年没回来过年,就是带着三丫头,在城里大户人家做活。” 众人对林郁还是十分服气的, 分卷阅读109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尤其近来听说他在城里富人家做师傅,更是艳羡不已,林老大这厢提起,便都竖起耳朵听他说下文。 林大伯本不想将这事说开来,就怕老二家说他偏心,帮衬老三不帮他家。 他听林郁说了,能在明府做事,起先还是三丫头青穗的本事,人误打误撞结识了明府的小姐,之后再请他们入府做活。 如今听老三媳妇说些这样的馊话,只怕传出去变了味,损了老林家的名声。 林大伯拍着胸膛澄清道:“你们去打听打听城西明府,是如何的显贵人家,就过年那一桩单子,郁哥儿带着三丫头,不眠不休做了近一个月的活,筹办整座府里的花灯宴。” “啧,那可了不得,挣了多少?” “也还好,主家厚道,给的也多,三丫头和郁哥儿人人有份,”林大伯掩不住自豪的笑道。 “这不看我家郁儿手艺好,还特地留他在府里,帮着千金小姐们打嫁妆。呵呵,不是我说大话,城里那些大户人家,都排着队儿等我郁哥儿得空呢!” “他大伯,究竟是挣了多少呗,藏着掩着有什么意思,”罗氏酸的脸都挂不住了,咬着牙根问道。 “不多,都是辛苦钱,”林大伯咳了一声,不动声色道:“四五十两吧。” 此话一出,众人当即倒喝一口气冷,一个个都惊得啧啧啧,哎呀呀不停。 实际上林郁晚了几天回来,上元节那夜花灯风头足,主顾还多给了他二十两红封,他这一单,足足挣了七十两银子。 林郁本想跟林青穗平分,但两家大人们都不赞同,都以为三丫头不过就是个帮工,能得五十两,已是顶天了不得了,郁哥儿是主事的,本就该拿的多。 林大伯夫妻俩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一码归一码,银子虽没多给三丫头,但私心里还是很感激老三家的,这不事事都帮着维护一二。 罗氏这番当真是嫉妒的歪了脸,红了眼,气冲冲的提脚回去找林老三,让他自己来看看,他大哥这一家,心都偏成什么样了! 有了林大伯放出这风声,村里人背地再说起林老三家,都只又羡又妒,却没再说些乌糟糟的阴损话。 * 这半年来,靠卖散酒,林青穗姊妹也攒了六两多钱,咬咬牙还是能供得起林青松念书。 温行易听说林青松要念书,便引荐他去青山学堂找了个开蒙夫子,两人同在一个学堂念书,虽不是同一个夫子教,好在都是一道下学,回来也有个伴。 林青穗为着感谢温行易,包揽了他的饭食,平日送饭都送两份,时蔬肉食搭配好,用两个食盒装着,趁热日日送到学堂去。 温行易原先还不好意思,林青穗打趣他道:“能替状元郎送饭,可是我修都修不来的福气。” “怎么总叫我状元郎,”温行易用书卷点点她额头笑道:“不过还是个小小秀才罢了。” 巷子里几个小伙伴日渐亲密,顺手做出这样的小举动,林青穗早不以为然,温行易却稍稍退却了两步,目光也向别处移了移。 “本就是状元郎,放心,没得跑的!”林青穗信任的口吻让温行易不觉失笑。 “那就这样说定了,”林青穗再朝他努努嘴,笑道:“日后午时,我准时将饭食送到你们学社门前来,你记得来拿呀。” 温行易微微一点头,和声道:“好”。 林青穗帮忙送饭,温氏正乐得清闲,笑呵呵的承了她这份情。原本是隔壁朱俏那丫头偶尔帮着作食,青穗的手艺更好,再说也方便,将这事交与她再稳妥不过。 温清影的茶面摊没能经营下去,她最近在一家酒楼里学做点心。 林青穗尝过她做的点心,倒也不至于食不下咽,就是那口感,有些糙...她迟疑的问过:“不知是哪家酒楼...这样的点心,大约多少钱一盒?” 温清影提起厨艺就脸热,打个哈哈道:“熟人,熟人家的,不用钱,免费送人吃。” 林青穗脱口道一句:“难怪”,两人心照不宣的噗嗤一声笑。 * 转眼间却到了要还利子钱的时日,林青穗贴身揣着五十两银票,拉着老林头去码头找林泽。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日头正盛,码头劳力工们一个个穿着单衣,露着黑黝黝的膀子,老林头怕闺女脸薄,提议说要不让她先回去,自己一个人等林泽 分卷阅读110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 林青穗却怕了这老爹,叹气道:“这事我不亲眼看着了结,亲手拿回借据,这心就一日安定不下。” 老林头瑟瑟然点了点头,没敢再说话。 傍午时财八爷的货船到了码头,一群风尘仆仆的船工从船上涌了下来,大着嗓门喊终于到岸了。 人太多,都是差不多高大黑壮的汉子,勾肩搭背的,骂骂咧咧的,老林头父女踮着脚尖使劲儿张望,也没瞧见林泽的人影。 眼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林青穗失望的皱着眉头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好是今日这条船的么?” 父女俩正灰心丧气,只见船头舱门再次打开,里头迈出来两道身影,一大一小,均挺拔不群,气度清峻,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那两人四平八稳的下了船,朝岸口款款行来,林青穗嘴巴惊成椭圆形,再三揉了揉眼,生怕日头太烈,自己眼花看错了人。 小的那个不知怎么着,也一眼看到了码头口,正仰头巴脑的林青穗,当即咧嘴一笑,露出白灿灿的牙齿,继而大步向前走近。 少年白皙的肌肤晒成轻微蜜色,身形又长高许多,体格健壮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生机勃勃,分外俊朗明灿。 他阔步走近林青穗,面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抬手拍一拍她额前:“嗨哟小丫头!你怎么知道我今儿又来临安了?还专门在这接我呢!”林青穗呆若木鸡。 “哈哈,我也挺想你的!”他自顾又说又笑,更要兴奋雀跃地伸臂去拥林青穗。 他身后的彬雅清俊的男人适时重咳一声:“蕴儿,不得无礼!” 第52章 还债 “苏, 苏行蕴?”待看清来人,林青穗惊讶又愣怔, 呐呐半晌后, 憋出一句:“你不是说你不来临安了么?” “没说不来呀,机缘到了,不就又来了,”苏行蕴笑得见牙不见眼, 再次伸手点了点林青穗的前额, 林青穗如今还不及他肩膀高,被他修长的手指点的一愣一愣。 苏靖歇又次清咳声, 苏行蕴哈哈一笑, 拱手朝老林头打个招呼:“林叔近来可安好?” 老林头粗眉微皱着, 点了点头。林青穗这时也猜到他身后男人的身份,敛了神色朝他福身行个礼:“苏神医好。” 两方都算半个熟人, 互相见过礼后, 苏靖歇朝老林头赔礼道:“稚子年少天真, 粗野莽撞惯了, 这回初见着玩伴, 一时欢喜更不受约束, 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这样谪仙似的神医跟自己道歉,老林头受宠若惊的摆摆手:“无事无事,我家丫头和小神医玩的来,小孩儿打打闹闹, 算不得什么。” 苏行蕴仍是兴奋难平,绕着林青穗问东问西:“小丫头你是在等谁?” “真有缘啊,可不这么巧就接到了我!”“看见我高不高兴?”“遇见你正好,也免得我之后还得去寻你。” 当着大人们的面,林青穗不好冷脸给人看,便暗叹一声开口道:“我在等我堂哥,能凑巧碰见你们二位神医,自然也十分高兴。” “我就知你定然也是高兴的,”苏行蕴撑着手立在一旁,随她张望向渡口,好奇问:“你说的可是林兄?我也有许久未见他,不若陪你一起等,打个招呼再走吧。” “不是郁哥哥,”林青穗只好再解释:“是另外一位堂兄。”她想到苏行蕴正是从这条商船上下来的,便顺口问他:“小大夫,你来时可见着那船的船老大了?” “船老大?”苏行蕴歪头想了想,道:“你说的是财八爷,还是扈六爷?” “财八爷!”林青穗猛地转头,惊声道:“正是财八爷,你可认识他?” “认识倒谈不上,只远远的见过几面,在船上闲的无聊时,听人说起过他,”苏行蕴想起船工们的暗地谈论,这位财八爷风评可不大好,不免皱眉道:“难不成,财八爷竟是你堂哥?” “当然不是,”林青穗眼里隐有激动之色,趁机询问他:“我堂哥是一个叫林泽的匠工,找财八爷是有其他私事,他两人可是乘坐的这船?” 苏行蕴愈发狐疑,那财八爷明面上虽是靠运船发家的商贾,但背地里听说没少干阴损勾当,便问:“你找他做什么?” “私事,”林青穗忽闪着错开目光:“一点私事。” 见她不愿说,苏行蕴也不再强问,只把知道的消息告诉她:“原本在宁北长川启程时,财八爷几个 分卷阅读111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是同坐这艘船的,不过行至关南建州,中途泊了一回岸,似乎换了个船老大,之后再没见着那财八爷。” “什么?”林青穗大为吃惊,心一急道:“他们下船了?那...那他们何时才能到临安?”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苏行蕴摇摇头无奈道。林青穗满脸失望,眼见就要到限期还债的日子,多拖一日就要担一日的风险,更怕到时候财八爷不认债。 没等到人,只好心事重重的先行回家去。苏行蕴一路问她究竟何事,可借利子钱这事到底不光彩,林青穗强忍着没说出口。 “待过几日,我与我二叔去拜访你们,”分别时行蕴朝她挥手嘱咐道,林青穗向那二人行个道别礼,一路失神的往兴祥巷子走。 行程忽而有变,林泽没按时回临安,林家父女却也没其他法子,只能耐着性子等信。 过了两日,苏行蕴叔侄当真来访兴祥巷子。那苏神医仍戴了顶黑布帷帽,两人在巷口徘徊许久,还是林青穗出门撞见了他们,邀至家中吃了会儿茶。 苏靖歇硬着头皮同老林头闲聊,左右谈几句高氏的病况,苏行蕴示意林青穗走到屋外,踟躇了会儿问:“温行易与她娘亲可在?” “温少爷学社念书去了,温婶儿寻常有事也不常在家,”林青穗依稀记得,他从前也似问过一回这样的话,好奇心愈甚:“你和神医两人,可是找他有要事?” “又不在家啊,”苏行蕴频频朝隔壁瞥几眼,面带失落的点点头:“也没什么事,”他换了个话头说:“小丫头,你上回托我打听的财八爷,我后又找那日同行的船工问了。” “怎么说?”林青穗陡地来了精神。 “据说是在建州有一笔买卖要做,财八爷带着几个心腹,中途下了船,粗粗算来,说是说需个把月才能到临安,”苏行蕴凑在她身边轻声道。 “还得个把月!”林青穗险些闪了舌头,着急忙慌道:“怎么会要这么久,那我家的债...” “你家的债?”苏行蕴瞬息听出了话外之意,一时讶异道:“该不会,你家借了财八爷的钱吧?”林青穗面色一白,咬着下唇没接口。 苏行蕴很快想清了关键,猜测道:“所以你前几日,是在码头等财八爷还钱的?”他说完又嘶了声:“不是,我听人说,那财八爷可是专门发些不义之财的,你们怎么会向他借钱?” 林青穗脸上火辣辣的烫,背脊却是又麻又凉,大脑乱哄哄的没个思绪,只得垂着目沉声道:“这事一言难尽,总之多谢你告知我消息。” “至于其他的,就不劳烦小大夫费心了。”“哎你这丫头,这事说小小,说大也大呀,”苏行蕴眉梢一扬,拉回她臂肘:“宁可得罪君子,勿要惹上小人知道不?” 林青穗脸色愈发惨白,强自镇定道:“无事,大不了借债还钱就是。” “你借了多少?”苏行蕴压着嗓音问:“要还多少?” 林青穗翕动着双唇,正待开口,“蕴儿,”那苏神医却在门口喊一声苏行蕴:“同林叔告个辞,我们得回去了。” “二叔,我待会儿自己回去,”苏行蕴朝他挥挥手,“你先走吧。” 对于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情,苏靖歇素来不拘束他,他想多待会就任他去,叮嘱了几句便道别先行。 老林头更是管不着这两人,喊了两句进屋说话,被苏行蕴敷衍了过去,也只得作罢。 “说说,”苏行蕴待人都走了,开口问她:“你家这债怎么回事呀?” 林青穗见他满是好奇神色,只当这事好玩似的,便皱着眉头道:“小大夫,这是我家的私事,并非什么有趣的故事。您又何必打听的这般仔细呢。” “你也太冤枉我了!”苏行蕴抬手喊冤,“我哪里是为了好玩,还不是想知道详情,若有帮得上你的,也好帮一把手呗。” “你认识财八爷身边的人?” “...我跟我二叔两个行医的,”苏行蕴语气含糊,躲躲闪闪的回:“怎么会认识那些混混头儿。” 林青穗细想想也是,苏神医叔侄是医者大夫,为人行事光明磊落,怎会认识走暗道的人,利子钱这种事情,定是从未沾过的,说要帮忙,大约也就是借些钱财。 她又愁又烦,不想拆东墙补西墙,借了这家还那家,更不想欠苏行蕴太多人情,便挥手赶人道:“那您别问了,好意我心领,可这事儿,你当真帮不了我,回去吧回去吧。” 分卷阅读112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哎你怎么这样啊,”苏行蕴一一番好心,被她不耐烦的拒了,不免也生出恼意来:“总是这么不通人情,亏得我好心好意。” 林青穗皱着眉心将他送出了巷子口。 回来仍是要等林泽的消息,煎熬了半个多月后,这夜兴祥巷子忽而起了些动静。 夜阑人静,林家人本都已经睡了下去,门口传来轻轻的唤门声:“三叔,穗穗儿?” 林青穗睡眠浅,听见这声音陡地惊醒来,再细一听果然有声响,心口怦怦的狂跳,快手快脚裹穿了衣衫,出房去落门闩:“可是泽哥哥?” “穗穗儿,”林泽艰难的咽一口唾沫,竭力撑着门板,嘶哑着嗓音喊:“是我。” 林青穗手脚哆嗦的愈发厉害了,颤着手挪开门板,先放人进来。门帘一开,来人扑腾一下倒在了地上,林青穗一慌神,疾步走去侧屋去喊老林头。 “爹,哥哥,出事了,快醒来。” 林家几个全揉着眼睛起了床,一阵手忙脚乱,搀的搀人,点的点灯。灯盏一亮,只见林泽蓬头垢面,通身狼狈不堪,掀开乌糟糟的乱发一看,见他竟是瘦脱得不成人形。 林泽一张脸脏得看不清原本相貌,林青穗急急去打了水来,换了两盆水后才擦洗干净,只见他眼槽深陷,嘴唇干裂,双目像是疲累的睁不开眼。 林青穗问:“泽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可有受伤,要不要请大夫来?” 林泽虚弱的摆摆手,“无事...别让人知道,我在你这儿,动静小一些。” 林家人又是一阵惊慌失措。持着灯盏的林青松一慌神,噗的一声将灯盏吹灭了,林青芜瞬时急促的尖叫了一声,“嘘!姐,”林青穗立即捂住她的嘴。 林青穗心中腾起一股寒意,瞬息凉遍了全身,全身僵直,脑海里止不住的念头,林泽出事了,可是同财八爷有关? 第53章 出事 林泽虽周身狼狈不堪, 但林青松仔细看过, 并无十分严重的外伤。 见他气若游丝的模样,更多是因长途跋涉、忍饥挨饿所致。林青穗暂先压下满腔狐疑, 将他好生安顿在林青松房里,还摸黑去灶台熬了热粥, 让林青松扶着喂了一碗。 次日至午时林泽才悠悠转醒,林青穗又喂他好些温水热粥, 之后再细声问他这般缘由。可林泽却莫名的犯了倔,怎么也不听劝,躲躲闪闪的不肯解释, 整个人缩在床脚, 兢兢战战不时抖索。又说晚时就要悄悄离开, 免得连累三叔一家。 “泽哥哥,您这样藏掖着不行呀, ”林青穗劝了大半晌, 愈发疑窦丛生, 直言道:“你昨晚到我家来时, 闹出那样的大动静,左邻右舍谁都听见了。” “就今早, 隔壁朱记家的丫头还来问我,昨晚家里可是来了客, ”林青穗一时激动,话语也放的重了些:“横竖我家也脱不了干系的,你就算是走了, 万一那仇人找上门,寻我们的不是怎么办?你不如据实的,将事情前后告知我们。” “泽哥哥如今这副模样,可是犯了什么事?大不了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你总得说出来,咱们一家人也好商议对策。” “穗..穗儿,”林泽显然大惊,瞳孔猛地聚缩,毫无血色的面上愈发惨然,他窝在床脚胆战心惊颤声道:“我没,我没杀人!” 这样宛若惊弓之鸟的林泽,半点没有往日豪迈洒脱,林青穗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激,有意放柔了声音,缓缓挨近林泽,扶着他肩膀安抚道:“泽哥哥,你别怕,我当然信你,咱们一家都是老实本分的良善人,你跟我说说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才能替你想办法。” 林青穗循循善诱着开导林泽,直至第二日,才撬开他的嘴把门,林泽遮遮掩掩的,将事情和盘托出。 听完他的一番话,林青穗一颗心仿若坠进寒冰深渊。 原本她猜想,林泽一路逃难似的躲到她家来,是不是同财八爷有关?她心里甚至暗想着,是不是财八爷那伙人出事了,若是财八爷或死或伤.... 可真相却猛地给了林青穗一重击。 祸害遗千年,林泽沦落成这般,是同财八爷有关,可不是因为财八爷出了事,而是因为,他也惹上了财八爷那伙人! 财八爷原本看中林泽手艺不错,为人又豪爽直率,肚子里没什么弯弯绕绕,便有意收他做心腹,时常提携他跟着跑船,放之以诱饵说:“带着兄弟们一起发财。” 分卷阅读113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林泽原先不以为意,掉以轻心的以为自己只是跟着跑船,赚的钱也不是完全见不得光,谨慎着些,莫被拉下水,便也无大碍。 可渐渐的,林泽便发现越来越不对劲,财八爷吩咐他做的事,越来越隐秘。传个消息递个信是常事,偶尔还需夜半出船,说是帮忙运货之类,甚至还需被领着,去别家打打砸砸。 当然,打砸这些事都不必林泽几个亲自动手,他们只需在人后看着,帮忙造势就行。可打砸的那伙人,那样的疯狂态势,还是让林泽心惊胆战。 他开始心生惶恐,不想再帮着财八爷办事,可进了这个沼泽泥潭,脱身哪有那么容易。 财八爷罕见的发了怒,皮笑肉不笑地对林泽道:“你帮我做完最后一件事,今后北城码头就当没你这号人,你想去哪儿去哪儿。” 林泽想着,做了最后一单脱了身也好,不在城北码头干,大不了去其他县郡,财八爷的手还不至于伸得那么长。 财八爷带着他们,在中途关南建州换了渡船。他吩咐手下心腹,带着林泽几个去磨砺磨砺。 林泽没想到的是,最后一桩事,竟是贩运一批活人。被各处拐骗而来的,强抢过来的,或是低价买进的,鲜泼泼的小姑娘,手脚捆着,嘴巴塞着,乌压压一群,全挤在腥臭的船舱暗底下。 林泽自从得知真相,就害怕得想退缩了,尤其后又偶然听说,这群小姑娘们,要被卖作奴的,作妓的,甚至还有的,要被运到塞外荒莽之地去。 林泽虽在外游历闯荡几年,但内里到底是个实实在在,老实本分的匠工,要做这种损阴德的事情,他良心如何能安。 尤其当中有个性子烈的丫头,趁着船夫送饭的功夫,眨眼间横冲直撞出了舱,不管不顾的,跳出船板一头栽进了深河里。 正蹲在船头吃饭的林泽当场被吓掉了魂。 那姑娘全身被结结实实的绑着,跳下水去,就是铁了心的寻死。被捞上来时,林泽没敢朝那边看半眼。船老大见人断了气,破口大骂晦气,怕被捆着的尸体飘远了惹事端,又将人松了绑,随意的抛下水去。 林泽晚上噩梦不断,冷汗涔涔,莫名的,他突然起了想去看眼船下暗舱的念头。 却不想,在半道瞧见了守暗舱门的船工,那吴癞子和王麻子两个,正扶着腰从那船舱出来,跑去甲板放水抽烟,两人阴阳怪气嘿嘿嘿怪笑着,谈论谁谁真是够味。 同是男人,林泽自然瞬间意识到,他们方才干了什么畜生事。林泽头脑嗡的一声炸了,他眼睛冲红,四肢打颤,心里飕飕的冒着寒气。 怒从心起,林泽那会子,全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他猫着腰走下船舱,暗舱门方才那两人没来及锁,林郁扒开了门锁,从裤腿处摸出了防身的匕首,抖抖索索的,去砍正哭啼着的小姑娘们的捆绳。 还只解了十来人的绑,外间忽而起了动静,林泽心一慌,姑娘们更慌。 被解了绑的几个,呼啦一阵全冲了出去,王麻子大喊:“出事了”!林泽被这一声吼的腿脚都软了,将匕首胡乱塞给了人,拔腿就跟着朝外头跑。 船舱一阵轰轰乱乱的,林泽慌不择路,急急忙忙跑上船板,跟那群下饺子似的小姑娘们,一道扎进了河里。 * 林泽说完这段,整个人缩成个虾球,浑身颤抖着痛哭失声,他流涕哭嚎着喊:“我没办法,我能怎么办啊穗穗!” 林青穗一张脸白得泛了青,惊吓和惶恐蓦地笼罩心头,她瘫坐在床头,两眼直愣愣的盯着林泽。 她心中绝望的想,财八爷定早就查清楚了林泽的底细,泽哥哥逃不掉的。她去求林泽帮忙,让财八爷知道了老林头是林泽三叔,现在,她们一家人更是难逃干系。 怎么会这样?上一世,明明没有没有这样事啊!难道,又是她不记得的大事? 或许,大伯一家,正是因为林泽出了事,才举家迁去了清河县?可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啊! 林青穗撑着发黑的脑袋,倏地起身打着圈踱步,嘴中碎碎念不停:“怎么会这样?泽哥哥,我们该怎么办?” 林泽仍是曲臂弯腿缩成一团,六神无主的呐呐道:“我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办啊。” “穗穗儿,泽哥哥好些好了吗?”臂弯挎着菜篮子,刚买菜回来的林青芜,踏进屋朝林青穗轻声喊了句,而后朱俏也巴在门边,小声的跟着喊:“穗穗,我能进来吗?” 分卷阅读114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你放心,我一定帮你们保守秘密,就是想来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林青穗已然失了方寸,她大步跨出内屋,朝着林青芜颤声道:“二姐,我们,我们可能要搬家了,我们不能再住这儿。” “啊?”林青芜和朱俏齐声惊道:“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我堂兄,他得罪了很厉害的人,”林青穗边说着,边去推朱俏往外边走。 “俏俏,你千万别再来蹚这趟浑水,快些回家去,关起门来,无论我家发生了什么,都不要来瞧,还有,这些日子切记要谨慎,不要轻易朝陌生人打交道,尤其是问我家事的人。” “你千万要说,你跟我家的人素不相识。” “什么啊穗穗,”朱俏被她带的同样慌里慌张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跟我细说说,咱们好好的商量,若是有坏人来了,咱们去衙门报官啊。” “对啊三妹,怎么了这是?”林青芜慌得菜篮子都拎不住,“是泽哥哥吗?泽哥哥得罪了谁?” “别问了别问了,”林青穗板着脸,急急道:“我是为你们好,知道的越多,越是危险,这些事情,你们几个小丫头丝毫不懂其中险恶。” “穗穗,你先别慌!”朱俏反过身来抱着她,安慰道:“你别怕,有什么事情,我们大家都会帮你的,你不要害怕。” 林青穗眼眶忽地一下泛了红,可正因为这样,她更不能连累朱俏母子,咬紧牙根,推开了朱俏:“你走啊俏俏,你一对孤儿寡母,能帮我什么啊。” “别再管我们,”林青穗大力的将朱俏推出门去,而后大声招呼林青芜道:“姐,你去学堂喊哥哥回来,就说急事,快!” 她说着又跑进屋去,急急去找包袱裹细软,林青芜被她一吼,吓得红着眼睛也拔腿就跑。 苏行蕴在巷子口被林青芜猛地一撞,那丫头看也不看人,拍拍膝盖又一溜烟跑了。 苏行蕴啧啧摇两下头,“哪哪着火了么这是?” 他再走到巷后尾去,只见朱家那丫头,正哭丧着脸可怜巴巴站在道上,苏行蕴讶然道:“你们这一个个的,怎么了这是?” “苏,苏大夫!”朱俏一见来人,想起当日苏行蕴在夜市打架的威风,脱口就求救道:“穗穗,穗穗家出事了,有坏人要来找他们,他们要搬家!” “什么?”苏行蕴奇道:“光天化日之下,还有这种事情?她家是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仇人不成?” 第54章 怎么办 “我也不清楚, 就方才听穗穗说, 他哥哥得罪了大恶人,怕仇人上门来, 所以得搬家,”朱俏绞着手急急道:“您能帮帮他们吗?” “这丫头, 净爱逞强!”苏行蕴剑眉一皱,拂袖大步走进林青穗家, “小丫头?小丫头!” 苏行蕴敞着嗓子两声吼,吓得正踮脚在柜子拿东西的林青穗心神一颤,杂七杂八的物件全被扯了下来, 劈头盖脸砸了林青穗一身。 “你这是在做什么?”苏行蕴听见这声响, 几步走进屋, 见桌上收拾的包袱皮,眉间一抹忧心, 无奈道:“惹了事就想跑?你能跑到哪里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林青穗嘴唇泛白, 抖擞一阵, 咽咽喉咙问:“那, 那怎么办?” “水来土掩,祸来人挡, 惹了事就不要怕事。” “你说的容易,你根本不知道, 我家....”林青穗捏紧了手心,强撑着解释道。 “你这鸵峰鸟似的性子,究竟何时才能改?”苏行蕴忽起一阵烦躁:“躲有什么用。” “三个臭皮匠, 还赛过诸葛亮呢,把事说出来,出了乱子也好,借了钱也罢,我们替你想想法子,好好处置妥了它,”苏行蕴几步上前,握紧林青穗瘦细的臂膀,沉声道:“我好心帮你,你对我为何这般戒备?” 林青穗咬着唇不声不语,苏行蕴心底压不住的躁意,甩手反身道:“行行行,就你行,不用我帮是吧,算小爷多管闲事,再不想管你了!” 他几步就走到了门边,看那气冲冲的架势,当真像是一去再不顾返,林青穗心陡地一慌,失口喊出声:“苏行蕴!等等!” 苏行蕴脚步一顿,僵直着背脊停在原地。 “小大夫,”林青穗疾步跑了过来,小手迟疑的伸出去,紧紧攥着他的衣袖道:“抱歉,抱歉,谢谢您能帮我,我我,”她 分卷阅读115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慌张的语无伦次:“我也真的很需要您帮忙,我没法子了,事情都乱了,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苏行蕴蓦地转身,沉沉地看着满脸戚戚然的林青穗,只见她又解释:“也并不是不信任您,只是我家的事情,本就一锅混粥,自己都牵牵绊绊解决不好,怎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劳您施援手。” “你们究竟是怎么了?”苏行蕴语气软了下来。 “你,你来,”林青穗牵着他的衣袖,拉着他进屋找林泽,将事情说给他听。 待事情前后都解释了一遍,苏行蕴也满脸忿色,他愤声道:“岂有此理!视王法于无物,未免也太嚣张了。” 正说着话,门外响起一阵动静,朱俏压着声音在喊:“回来了,穗穗,你哥哥他们回来了。” 林青芜气喘吁吁的返回家,同时跟着除了林青松还有温行易,三人皆是面色通红,满头大汗:“妹,妹,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林青穗索性关了屋门,众人围坐一堆,前后又次解释了一遍。 “老天,怎么会这样!”林青芜又惊又怕的抱着手缩一团。林青松结结巴巴问:“那,咱们怎么办,财八爷找得着咱们家吗?” 林泽捂着脑袋痛声道:“财八爷财大势大,底下养着一帮丧心病狂的狗奴,就算没找来这儿,咱们村里也逃不过的。” 林青穗一急:“糟了!我娘和大姐都还在村里,我得回去接她们!”“是啊,还有娘!”林青芜跟着惊声起身要走。 “慌什么慌!”苏行蕴一声斥。 “咱们现在就是要想法子应对,你们一个个先自乱了阵脚,到时人真找上门了,除了哭哭喊喊,还能怎么办?” “报官!我们报官啊!”林青松连忙道。 “报官有什么用,”苏行蕴板着脸:“先不说你家借钱这事,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怕你哥哥林泽,本就是财八爷的手下的人,谁会信他是迷途知返,好心救人?届时官府将罪名全数推到他身上,那才是有大麻烦。” “那你要如何应对?”温行易低声开口,他倒还能沉得住气,说话声音克制又冷静,苏行蕴乜他一眼:“你先说说你的主意,” “报官,”温行易道:“凭咱们几个青头小生,碰上这么大的事,除了报官,你莫还想私了不成?” “你想的简单!财八爷能这样为霸一方,你以为官府没点猫腻?最后还是得靠咱们自己!” “你说的简单,靠什么?靠你那三脚猫的拳脚功夫么?” .... “停停!”林青穗被他们这样左右一吵吵,反倒渐渐冷静下来,她压着手,重呼口气道:“别争了,一个一个说,报官也好,私了也罢,咱们得定下心来谋划。” 傍午时,去明府喊林郁的老林头也回来了。 当着众人面,林泽将有关财八爷的事,前前后后仔细说了一遍。林青穗几个从正午商定到日暮,根据林泽回忆起的丝缕线索,想了些能试着搏一搏的法子。 官还是得报,但事先得搜罗出,足够让财八爷判罪的确凿证据。 林青穗心中惴惴然,最是放心不下她母亲,便说:“当务之急,得将我娘和大伯几个都接出来,避一避祸端”,但住在哪里是个难题,不可能全挤在兴祥巷子,再说这地方也不稳妥。 跟着林郁来的明三小姐激动的说:“我母亲在郊外有座老宅,那是杳无人烟的山里,许多年不曾有人住过了,你们可以去那儿!” 林郁犹豫了一会儿,道:“三小姐,这事本是我家的私事,不该牵扯到你。” 明貌不高兴了,一撅嘴:“你这是没有把我当回事咯?为什么苏行蕴,温行易都能帮忙,唯独我就不行!” 林郁苦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林青穗斟酌道:“要不这样,三小姐,你先去回去找五少爷商量商量,问问借住那座老宅合不合适?这事您不能凭借一时意气行事。” 明貌原想说那是她母亲的旧屋,借不借她说了算,但想着多个人帮忙也是好的,便匆匆返回家去,寻找五哥哥明翊求助。 老林头和林郁也急急赶回丰杏村。 至于余下几个,同样兵分几路。 林泽无意说起一事。从前他偶然听人谈笑过,财八爷有个心头好,因家中妇人是个母老虎,太过心狠手辣,他便在外边赁了间屋子,将那美娇娘当外室养着 分卷阅读116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每逢出船回来,就会去那边夜宿。 苏行蕴耳尖,当即拎出来这事说:“人常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往往后院起火的事情,最难应付,咱们得沿着这条线找突破口。” 众人受教的齐齐点头,实际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苏行蕴先去找舒云,打听财八爷的府宅所在。 林泽带着林青松躲在码头附近,蹲等着财八爷现身。 温行易去学堂寻他授业恩师,据说县衙知县昔年是他的学生,温行易想着或许能借先生之手,同官府搭上一二关系。 * 那厢老林头很快将人都接到了临安。 明貌也委屈巴巴的跑来兴祥巷子说:“五表哥不肯来帮忙,他说我母亲的旧屋早已荒废多时,你们若不嫌弃,去住也不关他事。” 明翊是明府的大少爷,自然不好来蹚浑水,但既松了口说屋子可以借,林青穗等已感激不尽。 林郁租了驾马车,由明貌带头领路,将尚且蒙在鼓里的爹娘及三婶等人,全数带去了郊外明貌母亲的旧宅。 那边苏行蕴也很快打听到了确信。 财八爷真名姓金,原叫金旺财,他夫人是河西郑屠夫的长女,性情泼辣粗莽,耍的一手好砍刀,财八爷再外头胡作非为也罢,回了府里却是个十分惧内的软骨头。 他还得了个好消息,郑氏近两年身子不济,时常向宋仁堂求医,多次下帖请舒云大夫去金府替她治病。 苏行蕴替舒云接下了帖子,想要领着林青穗一同上门,去金府试探一番财八爷那位夫人。 “胡闹,”无意得知了内情的苏靖歇却不赞同,摇头道:“凭你们几个小子,是想如何掀起一番风浪?” “那要怎么办?二叔,你要出手帮她吗?”苏行蕴问。 “蕴儿,”苏靖歇叹一口气,“个人有个人的因果造化,天下受苦受难的人那么多,你帮不来。” “二叔常说,蝼蚁之力尚能撼大树,救人于危难,能助一桩是一桩,你自己一贯做的,不也是这样,否则你去村野救那些人,又有什么意义?” 苏靖歇半晌无语,而后试图同他解释:“治病救人,是行医之人的本能,你一腔热血想要助人是好,可到底那是人家的家事。” 苏行蕴愤愤然道:“如何就算得了家事?财八爷为祸一方,草芥人命,枉顾王法,难道不该将他绳之以法么?” “二叔,人人都称你是至善之人,行医治病是善,惩治恶人就不算善了?那你的至善未免也太...”他忍了忍,没有将更不好听的话说出口。 苏靖歇愣了一愣,他盯着苏行蕴,忽而莫名的想起,很多年那个同样年少轻狂,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小姑娘。 片刻之后,苏靖歇从愣怔中醒来,而后扶着额头,长吁道:“后生可畏,你们这群无法无天的小子啊。” 苏行蕴见他松了脸色,嘿嘿一笑:“您就帮帮她吧,那个小丫头很有意思的。” “不帮,”苏靖歇冷声道,苏行蕴正要哭丧脸。 只听他又道:“不过我这几日要去那什么金府,看看金夫人的病情,这才是医者本分。至于其他,我不会插手。” “嘿!”苏行蕴又是一喜:“可以了可以了,多谢二叔。”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应该有加更。 想尽快结束这个剧情,然后就平平顺顺长大…… 长大了,才好有感情戏~( ̄▽ ̄~)~。 么么各位夶夶。 第55章 妒恨(加更) 林青穗扮作女药童, 与苏行蕴叔侄一道去了金府。 金府宅邸气派庄肃, 仆人小厮规矩有礼,金夫人穿扮华贵艳丽, 入目所见,碧瓦朱檐, 雕梁画栋,不知内情者, 还当这是如何体面的人家。 谁又能知道,在这富贵之下,掩埋着多少肮臜与血骨。 财八爷的夫人郑氏, 待宋仁堂神医一行人, 极其客气有礼, 丫鬟们小心翼翼服侍着,郑氏好言询问着, 她十分惜命, 哪怕有一点点不适, 就要急着寻医问药。 “金夫人, 你这病是些陈年积累的顽疾,得平心静气, 用药汤将养,辅之以推拿按捏, 费以时日才能调理回来,”苏靖歇很 分卷阅读117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快便看过病状,他去侧室替郑氏写几张药方。林青穗俯在郑氏身旁, 替她捏拿肩周,疏通经脉。 郑氏感激连连,封了重金给神医,苏靖歇临走时,郑氏又期期艾艾道:“不知这位小姑娘神医,寻常可得空?” 苏靖歇问一句:“怎么?” 郑氏讪笑道:“方才小神医替我拿捏一番,手劲得当,有轻有重,比起自家那些不成器的婆子丫鬟,不知强了多少倍去。” 她亲热地拉过林青穗的手道:“妇人许久不曾这样通体舒畅过了,故而想问,若小姑娘得空,可否时常来我府里,替我推拿按捏几番,自然,酬金定少不了你的。” 苏靖歇不置可否,只瞥眼看了看林青穗,林青穗低着头不言。 郑氏见有戏,连忙褪下手中的虾须镯子,笑吟吟的替她带上:“小神医,我一见你就是个有缘的,这个你拿着,再说你给我治病,也是件功德无量的事。” 林青穗仍旧不说话,郑氏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苏行蕴才轻咳了一声:“师妹,你看?” “好,好吧,”林青穗埋着头害羞的细声应下。 “哎,多谢神医,”郑氏满脸喜色,亲自送他们出门,欢喜道:“你记得日日要来啊。” 三人出了金府许远,初步行动异常顺利,苏行蕴一拍林青穗肩膀:“行啊小丫头,瞧把你给厉害的,手段了得啊。” 苏靖歇也侧目看了她一眼,眼里也隐隐有些赞赏。林青穗面上却并无明显喜色,她不声不响的取下了手中的镯子,叹一声:“也不知二姐那边如何了。” 林青芜和朱俏正在沿街叫卖小馄饨。 铜铃铛摇得叮当响,小姑娘敞着嗓子的叫卖声,似一串儿清脆的银铃声经过:“小馄饨哟,皮薄馅多的小馄饨,撒上青翠翠的葱花儿,又香又鲜!” 朝窗扉紧闭一户门前绕了三回,才听见嘎吱一声,有妇人悄悄打开巴掌宽的缝隙,伸出素绢朝楼下挥了挥,柔声喊句:“哎,小姑娘,过来,买碗小馄饨。” 林青芜和朱俏相视一笑,“来咯!” * 晚时几人回到兴祥巷子,互相交换情况。 林泽先说:“这几日我日夜不停的跟着财八爷,那老货对渡花巷那位外室,极其宠爱,却十分惧内,时常白日抽空去渡花巷,晚时回金府。” “渡花巷那个小娘子,看起来是个温温柔柔的女人,”林青芜连忙道,“平常门户紧闭,很少外出,买东西都是唤人去门前的。” 她想了想又道:“她长得十分好看,穿戴很讲究,早知道咱们应该去卖些朱钗胭脂之类。” “不不,”朱俏反驳道:“财八爷宠爱那个外室,估计好东西没少给,那位小娘子的簪花珠环,都是足金足银的好东西,咱们卖的朱钗胭脂,人家未必看的上。” 林青穗点点头:“正是,卖些吃的就挺好,过两日脸熟些,问她想吃些什么,你们再挑去卖。” 磨了几日,苏行蕴有些耐不住性子了:“这样磨磨蹭蹭,靠两个女人能成么?我看财八爷偶尔也一人落单,咱们就拿麻袋蒙头,暗里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除非将他打死,否则他一旦脱身,到时只会更麻烦。”温行易冷声道。 “未必就不能打死,”苏行蕴眼里闪过一丝阴鸷。 “别别,你别冲动,”林青穗连忙劝住他,“我们现在的目的,是要找到能让财八爷获罪证据,让官府抓人问罪,你别总想着私了。” “而且,哪怕你打死了财八爷,还会有下一个财八爷,城北码头污秽脏乱已久,是该好好清洗一回了,”温行易将杯盏扣下,声音又硬又冷。 “呵,好大的口气!”苏行蕴嗤他,“就凭你这个小秀才,还是等你考了状元,当了大官再来说大话吧。” “将将出任东南安抚司的,文晏大学士你听过么?”温行易问他,苏行蕴自然摇摇头:“我又不认识多少朝廷命官。” “素来传闻文晏刚正不阿,铁腕手段,文晏初任东南安抚司,正需要立下马威,”温行易把打听到的情况分析给小伙伴们听。 “如若能彻底查清财八爷此案,捣毁城北码头一派,宿弊一清,于他而言也是一笔政绩,又能用以撼住地头蛇,在临安一带站稳脚跟。” 小伙伴们被他一番官场话说得目瞪口呆。 分卷阅读118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林青穗一时惊得结结巴巴:“所,所以,我们现在是要想着,扳倒城北码头暗势力了么?” “要想永绝后患,势必斩草除根,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温行易沉声道。 “咱们,咱们如何才能将事情闹大啊,”朱俏又惧又忧。温行易声音缓了下来:“你们仍旧按原定计划做就是了。不过我们得搜罗出更多的证据来。” * 林青穗再一日去金府,替郑氏按捏经脉时,见她挽着一件紫绡流云纱翠纹披肩。 天儿渐渐炎热,郑氏这件披肩的料子又水又柔,薄如蝉翼,似流云织就,一看便价值不菲,加之颜色也衬人,显得郑氏原本就白腻的肌肤,愈发润莹似羊脂白玉。 林青穗不由得出声赞叹了几句,郑氏听了夸赞心里高兴,弯着嘴角同她说笑许久。 不一会,林青穗又似随口问:“夫人,您这料子在何处能买的到?这般好的衣料,可不多见,我也想着给我娘买上一匹。” “哎呀,这可不是临安能买得到的呢,”郑氏愈发得意的眉开眼笑,她拍着林青穗小臂道:“难为你一番孝心,不过这料子,可是我家中夫君,从千里之外的西淮带回来的。” 想是心中愉悦,她又重复了句:“临安可没地儿卖,独独我家有这匹料子。” “嗷,这样呀,”林青穗了然的点点头,又羡慕的道:“你家夫君待您可真好。” 郑氏摆弄着自己水葱似的手指,寇丹艳艳,嘴边一直泛着笑。 回到家中后,林青穗问朱俏两人:“你们俩可有留意,渡花巷那位小娘子,有没有穿过紫绡流云纱做成的衣衫?颜色很亮眼,衣料很薄软的那种料子。” “穿了穿了!”林青芜连忙激动的说:“就她今日穿的新衫,紫色的软纱裙,特别好看,又衬肤色,我和俏俏还夸了她来着。” 林青穗嘴边勾起一抹笑:“还真是恩宠均分啊,”她又朝林青芜道:“你俩继续留心着,那小娘子的穿着打扮等。” 再去金府时,林青穗有意无意的说起那流云纱的衣料,状似天真道:“夫人,前儿您说的那料子,大约有衣料商带到临安来了呢。” 郑氏一扬眉,哦的一声:“怎么说?” “我今儿无意遇见一位美娇娘,穿的一身紫绡流云纱翠纹裙,袅袅娜娜的,煞是好看,”林青穗高兴的说:“待我明日去布帛店里问问,若能多买几匹就好了,我也想做条软纱裙。” “是吗?呵呵,”郑氏脸色变了变,又问:“那美娇娘如何的年纪啊?” 林青穗按照林青芜两人说的,又给高氏描述了一遍那渡花巷的小娘子,只见高氏面色越来越难看,一双手狠抓着靠枕,怒气腾腾。 林青穗再添一把火:“哎呀,夫人,您这支八宝攒珠簪花,同那位美娇娘也是一样的呢!” 她啧啧惊叹:“果然长得美的人,眼光都一样呀。” 郑氏咬着银牙送走林青穗,转身喊来自己的丫鬟婆子,狠狠将头上的攒珠簪掷在地上,尤不解愤,再将那匹价值千金的流云纱料子撕个粉碎。 “去给我查!那狐狸精如今被安置在何处,找到打死作罢!” * 好巧不巧,郑氏找上门时,朱俏正在给那渡花巷小娘子,介绍新卖的青竹酒。 财八爷嗜酒,那小娘子可能正想投其所好,买些好酒供他喝,正巧朱俏近来连带着卖酒,她难得的出门来看一看。 郑氏一伙人火气腾腾而来,见着那小娘子,婆子当即高喊一声:“狐媚子!是她!” 哄得一下一伙人涌了过来,打的打砸的砸,将朱俏的摊子都掀翻在地,朱俏和林青芜见状赶紧逃走。 郑氏恨极了这狐狸精,又见她穿着打扮比自己华丽更甚,头上还正簪着那支财八说过,价值连城,独一无二的夜明珠钗子,郑氏当即眼睛泛红,令人将其朱钗扯落,衣衫全数剥光。 婆子一边拉扯一边毫不留情的狠掐,小娘子先还嘤嘤哭泣,后来索性不顾形象嚎哭起来。 婆子们尚且只会使阴招,可郑氏的父亲是屠夫,自幼学着拳脚功夫,加之心底狠辣,她亲自下场,打起人来掌掌到肉,当真往死里打。 不到片刻功夫,那小娘子捂着肚子缩成一团,披头散发,浑身乌青泛紫,嘴鼻高高肿起,满脸都是血。 分卷阅读119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在暗处看着的林青芜和朱俏吓得浑身发抖,想帮又不敢,两人紧抱哭成一团:“要是出人命了怎么办?” “小娘子!” 苏行蕴安排的一伙人进了巷子,见那小娘子被折腾的那样惨,高声喊道:“哪里来的恶毒妇人!” 高氏打人打的兴起,转头斥道:“瞎了你们的贼眼,老娘在收拾贱人,不想死的滚边上去!” “救,救命!”那小娘子见着人来,垂死挣扎的哭声喊。 “兄弟们,救人啊,愣着做什么,小娘子被打成这样,八爷饶不了我们!”当下那伙大汉就冲进院子,用披风草草裹了地上的人。 郑氏耳尖,高声问:“你们是谁的人?” “你这妇人好生歹毒,将我们财八爷的夫人打成这样,且看着,日后有你好果子吃,”那伙人带着人就要走,郑氏哪里肯罢休,双方起了一阵厮打。 那群婆子丫鬟,怎会是大汉们的对手,连郑氏都吃了不少苦头,狼狈不堪逃出了巷子。 这一日,财八爷一回家,就被他的原配妻子郑氏,打得鼻青脸肿,在门口台阶前,生生跪了一夜。 他心知事情败落,心里有鬼,强忍怨愤。 但翌日他去渡花巷探看相好,见人被打的全身无块好肉,当即愤声骂道:“好个心狠手辣的毒妇!” 那小娘子垂着泪,奄奄一息道:“八爷,莫伤心,我死了,也好。” 她费力指了指桌上一壶酒,细声道:“昨天有两个酒娘子来卖酒,据说是极好的,八爷拿去喝吧,也是妾身最后的一点心意。” 财八爷对这娘子是有几分真心在,见她都这样了,还想着自己,哪还忍得住,当即眼睛含着泪,心儿肝儿的安慰。 *** “穗穗,你,你是不知道,财八爷那正房夫人是多么歹毒,”朱俏心有余悸,尽管她起先还觉着那外室活该被打,但眼见着人被羞辱惨打成那副模样,到底于心不忍。 林青穗道:“正是应了那句,恶人自有恶人磨。” 又过了七八日,渡花巷的小娘子还只好了一些,郑氏不放心的再派人来看,竟见着贱骨头还没有搬离原地,当即又是一阵大闹。 但这回财八爷留了个心眼,派了两个手下替他看守着小娘子。 郑氏没讨着好,揪着财八爷的耳朵骂:“那小蹄子一日不死,你一日休想安生!”吓得财八爷后脚就要将小娘子转到别的地方。 小娘子嘤嘤的哭:“往日还当八爷是条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竟被个泼妇逼至如此地步,倒是妾身看错了,还不如妾身去死了,一了百了罢。” 财八爷被激起些怒气,腰杆一挺道:“还真没她的王法了,我念在她是糟糠妻的份儿上,一贯多加忍让,不想这妇人歹毒至此,你别哭,待我替你讨回公道!” 财八爷罕见的硬气了一回,他回去同郑氏对着干,郑氏一时讶异,半天没回过神来。 财八见郑氏被镇住,愈发痛快的大骂起来,之后几天索性光明正大宿在外边,气得郑氏病倒在床。 林青穗再去见她时。 只见这个爱美惜命的妇人,端端半月多的功夫,竟似老了十岁有余,林青穗劝她:“您又何必想不开呢?” “教我如何想得通!那贱蹄子,”郑氏忽地涌出泪来,骂金旺财狼心狗肺,但今时不同往日,郑氏根本奈何不了他。 林青穗劝了几句,郑氏正想找人发泄,痛骂不止,林青穗这才得知,那小娘子是建州花楼的艺妓头牌,财八爷被哄着,那间花楼的半数产权都归了她。 “这样啊,”林青穗啧叹一声,“那小娘子倒真是好手腕。难怪穿戴都是一等一的华贵,那日我见着,还当是哪家的贵夫人。” 说起这处又是戳郑氏的痛脚。 她咬牙切齿,要让那小贱人不得好死,林青穗隐隐晦晦道:“我娘说,男人本就是喜新厌旧的,那小娘子以色侍人,在你夫君面前得意不了多久”。 郑氏正也想用这个借口安慰自己,林青穗又叹道:“只不过,啧啧,可惜了那些财产,那小娘子离了你夫君,有财银傍身,仍能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做他狗.日的美梦!”郑氏怒道:“老娘就算不要那间楼,也绝不便宜了那花绾贱人!” 七月初,天气炎炎,烈日似火 分卷阅读120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 大恶人财八爷被衙门捕了,罪名颇多,衙门还在一桩一桩的深挖。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 第56章 善报 临安大多人家始料未及, 城北码头笑面阎罗财八爷, 一夜之间被官府抄家清算。 事情的起因,竟是因财八爷的悍妻郑氏, 主动向官府投送关南建州一间花楼的暗账。 郑氏本意是想置那花绾娘子于死地,她先暗中做了手脚, 将花楼产权尽数挪至花绾名下,另给建州衙门送财礼打了招呼, 自以为滴水不漏,却未料到官府拔出萝卜带出泥,连带着财八爷一起彻查。 财八爷被捕之后, 林青穗和林大伯两家人, 终于可以安心返还丰杏村。 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 一回丰杏村村口,村头不少人朝着他家两驾马车指指点点, 越往前走, 说闲话的声音越大。 林大伯掀开帘子探出头, 朝蹲在屋前吃饭的羊大爷打声招呼, 羊大爷敷衍的诶诶两声:“回来了啊,”面色却是十分不对。 林青穗满腹狐疑, 所见一路村人,都似乎有意避开他们一大家子。 待走到院前那棵老杏树旁边时, 坐在打头一车的林郁“吁”的一声拉住马,失口惊呼道:“怎么回事?” “林老大家的人回来了!”不知谁家惊叫了一句,继而前后乡邻接连高喊, 一群人连手中的锄斧家伙都没放下,面色激动的一拥而上,跑来将林家的马车团团围住, “贼日的总算肯回了!” “杀千刀的,你们看看,你们造的什么孽啊!” “林老大,咱们跟你家无冤无仇,你儿子犯了事,何苦要连累我们!” 左右邻里一个个神情激愤,握拳扬棍,群起攻之,骂声哭声不绝于耳。 林青穗拧紧眉头撩开车帘,探身往前一看,陡地“啊”的一短促惊叫,浑身僵直在原处,心口连接漏跳了好几拍。 “发生什么了这是?”林家人全不明所以出了车厢,入目所见,都被惊得瞠目结舌:“天,这这,这是怎么了?” 百年老杏树之下,林大伯两家,及其周边十六户人家,尽在前几日一场大火中,烧得片瓦无存,一片断壁残垣,满目疮痍。 铁桶似的紧紧围箍在林家马车前的邻里乡亲,一个个面容枯槁,灰头黑面,哭喊谩骂声凄惨凌厉无比。 他们的冤屈损失无人可负责,只能找准罪魁祸首林老大两家。 * 不停不休闹到了傍午时分,在村里里正的费力调和下,老林家和左右村邻,才聚到祠堂前来,坐下来商讨赔偿事宜。 老林家人先还齐齐蒙在鼓里,经由里正唉声叹气的解释完,这才了解来龙去脉。 原财八爷手下的人,前后来了村里好几趟,点了名要找林泽,村里人大多护短,对外边来的凶神恶煞的人十分戒备,谁都不肯说,林老大家具体住在哪里。 谁知林老三对大哥家不满已久,尤其之前林郁带着三丫挣了五十两白银的事,让罗氏怀恨在心。 她暗搓搓给财八爷的人指了路,还顺带告诉他们林老三一家的屋子在哪里。 林老大老三两家,早已人去屋空。财八爷的人守了几天都不见人回,恼怒之下,索性点了几把火,扔进他家屋顶。 林老三也欠了钱,那就再添一把火,将他家也一并烧了。 财八爷的人懒得想太多,就算知道惨烈后果也无所谓,放了火就脚底抹油就溜了。 百年老杏树下的左右人家,家家户户都是屋连着屋,瓦挨着瓦,房屋架构都是前半片厚木板撑着,屋墙左右前后叠码着排排木柴,空地都堆满了干稻秸秆,或是成捆的柴火。 天干物燥,一点火星子就能引起熊熊大火,林老三和林老大两家,恰恰是那一连片房屋的靠头靠尾。 前后两边大火夹击,烈火凶猛势不可挡,火光烧红了天边似血彤云,大火刺刺啦啦整整烧了一天一夜,黑烟残灰被风一刮飘向了几里之外。 十六户人家的屋房,通通葬身于火海烈狱。 老林家一大家子人人脸色惨灰,心惊胆战,背脊冒冷汗,手脚都不自主地打颤不止。 “林老大,你看这,”里正这几日也心急如焚, 分卷阅读121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愁的几夜睡不下觉,整个人憔悴又干瘦,他面色为难:“事情到底因你二家而起,总得...” 他也不好说全数尽赔,毕竟他两家也是受灾人,何况是先前邻里没来得及给他家扑火,后来火势烧起来了,扑也扑不灭了。 但这么多户人家被烧的个精光,好些人为了抢救东西都挨了烧伤,损失可不是一点半点,林老大两家得担负重责。 “你们得赔!”柏二爷几个双目通红,咬着牙根,戳指着林泽面门痛骂:“黑心的!在外头赚些昧良心的钱,连累的咱们一村人受灾,你还算得了什么丰杏村人。” 林泽愧疚地红着眼埋头哽咽,更多人怒瞪着老林家一家,破口大骂:“得赔!赔了钱,将他们赶出村去!” “我们赔,”林青穗咽了咽干痛的喉咙,攥紧拳头应声道。 林郁被三妹一句喊回了神,他站起身来,揉了揉通红的眼,也道:“我们赔!” “叔伯大爷们,”林郁摆着手大声喊:“都先坐下来,有话好好商量,你们烧了的东西,我林家尽数全赔!” 邻里得了这句话,面上怒气熄了一些,但还在等林老大开口:“你儿子应了话了,你怎么说?” “该赔赔,”林老大板着脸起身,朝众村邻深深巡视一眼,村人们一贯都是敬他怵他的,被他这样严目一瞪,都下意识稍稍收了些手脚,闭嘴听他开口说话。 林大伯挺直了身子,而后,深深的朝各伯兄邻里躬身:“是我教子无方,累得邻里受苦,是我家罪过。” 他说着,膝盖一曲,竟似要跪下身来,林青穗连忙伸手拦住他:“大伯!” 她大伯一生从未干过亏心事,是顶天立地的一条硬汉,勤勤恳恳,受人尊敬,何曾受过这样辱骂,被人戳着面门驱赶。 “都是我林荃生的错,”林大伯声音带着哽咽,似要扒开林青穗跪下,林郁也急忙来扶住他,林大伯红着眼道:“对不住弟兄乡亲。” “我们赔,你们烧了的,毁了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都给你们赔了。” *** 林郁带着林青穗急急忙忙赶回城里去。 财八爷的罪名又多了一条,纵火烧尽丰杏村十六户人家的祖屋,烧伤三十余口人。 苏行蕴带上从各地搜罗出来的证据,喊上从各地而来的受冤人几十余众,齐聚在州府衙门前击鼓喊冤。 新晋秀才案首温行易,作上官府犯人金旺财罪状书,控诉金旺财财八爷为祸一方,鱼肉百姓,杀人放火,掳掠良家女子,放黑利钱,走私赃货等等十八条罪状,最后一条:私通塞北外敌! 此事一经揭露,仿若一夜之间,整个临安城街头巷尾人人皆知,众人议论纷纷,民愤难平。 再加之私通外敌,事关重大,金旺财一案上达天都朝廷,东南安抚司文晏亲来临安城督办彻查。 各项罪状证据确凿,财八爷府中产业均被抄家清查,他这一被抄家,挖出的案底牵牵扯扯,竟连带出城北码头众多地痞霸头皆被清算。 安抚司文晏铁面无私,廉洁公正,且办案英明决断,丝毫不拖泥带水,一众大小罪人统统关押审判。 最后统共羁押犯人百余众数,按罪状轻重皆被问罪获刑,而财八爷在内六位重罪之人,全数被判秋后问斩。 此案一结,临安百姓人人拍手称快,痛骂金旺财等大恶人该下十八层地狱,盛赞东南安抚司文晏青天大老爷! ** “怎么样怎么样?”林青穗和朱俏几个守在县衙后门,紧张的互相搂抱着,一见苏行蕴几人出来,皆疾步走上前问信。 苏行蕴故意板着脸语气沉沉:“不好说。” 林青穗急得不行,连忙走近拉着他的胳膊:“不好说是怎么说?你和青天大人说明白了没有,我泽哥哥当初可是救了人的,不该也被论罪啊!” 温行易见她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笑着和声道:“穗穗,林泽无罪,你放心。” “啊啊啊!真的吗?”林青穗和朱俏几个欣喜若狂,紧紧互相抱着欢呼:“太好了太好了!” 因林泽从前也在财八爷手下做过事,尤其参与的船运女奴那事,又是桩有通敌之嫌的大案,官府清查时他也被衙门关押在牢。 之后林青穗等人将林泽放人救人的事,如实告知了官府,可官府也放出话来 分卷阅读122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林泽救人是一面之词,若无证人证据,仍需被连带获罪。 好在老天保佑,好心有善报。 当初林泽救了的那些姑娘,有几个听到了风声,赶来临安看仇人财八爷被判刑,好巧不巧,其中有一个,正是当初林泽随手塞给她匕首的那位! 那人姓顾,原本是户殷实人家的小姐,得知恩人林泽也要被判刑,主动站出来作证,并将那把一直随身带着的匕首,奉给官府作为证据。 姑娘们也接连站出来作证,林泽不但无罪,还救人有功。 林青穗乍悲乍喜之间,捂着嘴角泪流满面。苏行蕴俯身逗她,歪着头抵向她道:“还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你快说啊,卖什么关子!”林青穗嗔怪着拍手打他。 “文青天大人仁厚爱民,你们村子里被烧毁的房屋,可用财八爷被抄家充公的财产,尽数赔偿。” “啊?”林青穗乍然一愣。 “就是你们村的屋子,不用你家出钱赔啦,无论多少,官府一并包了!”苏行蕴笑得灿然明朗。 “啊啊啊!”林青穗激动的踮脚跳着,伸手搂住了苏行蕴的脖子。“哈哈哈,”苏行蕴得意的大笑,顺势将人抱了个满怀。 “苏行蕴,你们怎么这么好啊!”林青穗又哭又笑的糯声道。 第57章 我教的 薄瘦的背脊后忽而贴上一层热温, 林青穗扬臂的动作一顿。 而后又被有力的臂膀紧紧相拥,整个人撞上少年宽阔结实的胸膛,鼻尖弥漫少年清正且带几分冷冽的气味, 偏偏肢体相贴的温度却那般热烈灼人。 没由来的, 林青穗心跳加速了几拍, 而后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背脊有一瞬息的僵挺。 “我当然是好啊!你现在才知道是不是太晚了,”苏行蕴却仍是笑得天真又肆意。 他手臂牢牢箍住林青穗不盈一握的小腰,嗅着她发顶清雅的幽香, 女孩子的身体瘦软又绵柔,苏行蕴像是发现什么新奇事物似的,眼里兴奋的光芒都要溢了出来。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大好人,”林青穗脸上火辣辣的,下一瞬便笑着收了手, 稍稍用了点力挣开他的手臂。 “太好了,大家都太好了,”林青穗敛过脸上一丝不自然,而后又笑着依次去拥林青芜, 朱俏和明貌, 接着十分自然朝林郁靠了靠, 轮到温行易时,抬手虚虚拢住他的两臂,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行易公子, 多谢你。” 温行易正要抬手回拢住她,林青穗已极快的收了手,退回几步到朱俏身侧,还笑着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温行易眼底的光亮暗了暗,微微抬起的手有片刻凝滞,但到底勾唇失笑。众人仍在欣喜激动难平,相顾热泪盈眶的,庆贺着劫后余生,谁也没大在意,这些微妙而悸动的小暗流。 *** 财八爷一案闹得轰轰烈烈,一时间案子诸多细枝末节,都成了临安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除了明面上人人夸颂文大人痛惩恶人,造福一方百姓之外,最先挑起这件案子的温行易等人,也被好事者拎出来一说再说。 “那温秀才你们可都见过?”“那端端是一表人才,文华斐然,上书陈表财八恶状,洋洋洒洒上千余字,字字珠玑,针针见血。” “我表侄与那温秀才同在一个学社,据说是从京城而来的贵家公子,学识风度都是一等一好,时常被先生夸赞聪明过人,小小年纪就考了个秀才案首,将来指不定能高中状元!” 有人一声失口,惊呼道:“京城来的?那这温秀才,莫不与那京城定北候温家有关系?”那人转瞬又会意过来,赶紧抬手捂过自己的嘴。 但好热闹的众人瞬时凑上前去,压着声音议论纷纷:“说不定当真有一二关联...” 世人一贯喜听少年成才的风流轶事,何况赫赫有名的温氏一姓,又给温行易添上别样神秘又尊贵的光环。 关于温秀才的传闻,十传百百传千,没过多久,临安人多多少少都听说,兴祥巷子住着位有勇有谋,才貌双全,将来定能高中状元的少年书生。 这日正逢青山学社休沐,温行易林青松两人下学在家,苏行蕴也跑来兴祥巷子蹭饭。 林青芜大早买菜回来,乐不可支地向大伙儿转述在街坊听的趣谈:“外边都传的神神道道,只差没将温少爷说成,耳听八方, 分卷阅读123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过目不忘,甚至于三头六臂的神人了。” 林青穗几个笑得东倒西歪,苏行蕴大呼不平道:“好家伙,风头都让你小子一人出尽了!” 温行易抿嘴轻笑,眉头动了动,看似欲言又止。林青穗朝他笑道:“传闻倒也不尽皆虚,行易公子念书,或许当真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呢?” 众人倒喝一声,齐齐转头盯向温行易。 “那倒不曾,”温行易谦逊的摆摆手,含蓄道:“若是晦涩难懂的文章,也需看上好几遍,才能勉力悟其精要。” 苏行蕴再惊:“那你的意思是,无论文章诗词,只要读懂了,就能记住了?” 温行易不解的抬抬眉,而后颌首道:“若是会悟其义,文章字句自然犹如铭刻在脑中,怎会还记不住呢?” “....”众人绝倒,哀声一片,都捂着眼假意不去看他,苏行蕴抬腿轻踹他一脚:“行行,你厉害,让你嘚瑟。” 笑声满堂。 “难怪来我家买酒的人,近来突然多了许多,”朱俏忽而感慨道:“竟是因温少爷如今这般大的名声,让我家酒铺沾了光。”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青穗恍然意识到,自从财八爷这事之后,前世种种都被提了前,如今温行易还没考上状元,却已有不小的名气。 想及朱记酒铺,林青穗福灵心至的建议:“俏俏,眼看八月科考将至,你不若回去和伯母商量商量,酿一种名为“状元兴”的茶酒,到时卖给各路赶考的书生,生意定是尤其的好”。 “状元兴是什么?”朱俏疑惑问:“茶酒是什么酒?” “就是那种,给读书人喝的酒,酒体醇厚,口感淡且满,色泽清亮透明,”林青穗比划着说:“酒香很浓郁,隐约藏有茶香,这让它的味香不艳,饮后也能空盏留香。” 朱俏几个被她说的嘴馋,咕咚咚咽咽口水,却都用疑惑的眼神看她:“你说的倒是极好,不过我家,应当没有你说的这种酒呀。” 林青穗性急的一拍掌,带着几人跑到隔壁朱俏家去问朱母。 可朱母却也摇头不解,咿咿吖吖的摆手道不明,林青穗纳闷道:“伯母怎会不知道呢,分明...”分明就该是朱记酿出的酒啊。 “啊,我知道了!”朱俏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双手交叠着道:“我从前好似听我舅舅说起过,什么茗茶汾酒。” “那你舅舅呢,你与你母亲不会酿么?”林青穗问。 “我们不会酿这种酒,”朱俏摇摇头,一脸失意道:“我舅舅不在临安,就算在,他那个人,如今嗜酒如命,也指望不上...” 俏俏面色不大好看,想必其中有令人为难的隐情在,伙伴几个一时都意兴阑珊,苏行蕴被勾的犯了酒瘾,试探的问林青穗道:“小丫头你会酿么?” “不大会,”林青穗摇摇头,她昔时三番几次酿过这种酒,却总不得要领,用来糊弄贾家公公还行,但内行人一品就知,与真正的朱记状元兴相比,她的酒到底差了几分味道。 林青穗见伙伴一个个都失望的拉着脸,失笑道:“或许等我忙完了,可以试着酿一坛“赝品”,给你们尝尝味。” 苏行蕴瞬即高兴起来:“何不今日就酿?” “我近日挤不出工夫来呀,”林青穗微微苦恼道,“你也知,我村里可有十几户人家,都眼巴巴等着架新屋入住,郁哥哥他们两个忙不过来,我得帮忙照看着。” 说起此事,大伙又忙问丰杏村如今的境况如何。林青穗简单说了说,人多事杂,说难也难。 官府拨是拨了一笔款项,下放于丰杏村诸家自行建屋,但难就难在如何分摊到户头上。自家房子烧了官府给周济,这样天大的好事还从未有过,先前村人都不肯信,一心咬着要林老大两家给钱。 林郁和林青穗只得拿出自己挣的那笔钱,先填着点窟窿,但远远不够,好在官府很快发放了首批银钱,村里人方知原来天上当真会掉馅饼。 这样天大的便宜,谁家不想多占几分,原本都说按先前的屋脚重新搭建,这时有些个性子狡猾的,就想耍诈了,说的说原本的屋基不好,要另换处屋场。 又有说家里的人口多,原先的屋窄,住不下,求着林郁将新屋子建宽一些。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天天扯着林郁几个诉苦,尤其有几个刺头,蛮不讲理,又爱互相攀比,动辄一哭二闹,吵得人脑仁儿抽痛。 分卷阅读124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林青穗边说边摇头:“难怪老话说人心不足,欲壑难填。都是邻里乡亲几个,沾亲带故的,郁哥哥也不好办,我今日还是偷偷跑到城里来,就图躲个清闲。” 林青芜愤愤不平道:“花婶儿几个也太不要脸了吧,屋又不是我们烧的,咱们两家自己都没地儿住,任由他们先建,那些人还天天嚼舌根。” “算了算了,都不容易,”林青荞唉声叹气,问林青穗:“要不要我和芜芜两个回去,帮着烧饭之类的?” “全然不用,其他的人手都不足,就烧饭的妇人多得要轮着来,”林青穗解释道:“郁哥哥定了规矩,搞炊事的每人二十文一天,都抢着做呢。” “做饭还要钱!”林青芜又来了气:“他们家自个儿不用吃?” “先前倒是都自发的做,到后头你比我,我比你,都撂挑子不肯干了,郁哥哥没法,只好定了这规矩。” 林青穗笑道:“现在轮着来也好,少了许多口角不说,给钱办事,饭菜若没用心,做得不好吃了,大伙儿还能理直气壮的抱怨。” 这事朱俏几个插不上手,除了同情的宽慰几句,也别无他法。见林青穗还笑的出来,林青芜一肚子气道:“你倒想得开。” “想不开也没法子呀,懒得自个气自个,熬过这段就好了,到时家家户户有新房住,也算因祸得福,”林青穗无奈的笑笑,迈步回自己屋去,边走边说:“所以酿酒这事得往后边推了,好在也不急在这一时,咱们赶紧做饭吃吧,我还得赶着回去呢。” 林青穗吃过饭,就要去油漆铺谈事情,嘱咐了兄姐几句,抬脚就出了门。 苏行蕴跟着她走出兴祥巷子,本该分道走了,互相道过别后,他又跟了上来,林青穗笑问:“怎么,小大夫,你要跟着我去谈生意不成?”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苏行蕴被看破心思,不自然的耸耸肩:“你会谈什么生意啊?” “也没,就是问问油漆桐油价钱,过两日才能来定货,”林青穗略略解释了番。 “你怎么这么能干?”苏行蕴打趣道:“反常必有妖,你这也太妖了,别人不会怀疑你么?” 林青穗的面色登时一变,却听苏行蕴又说:“你看你一个小孩,若样样会做,别人难免会起疑心,但是呢,我有个法子,你要不要听?” 林青穗神情晦暗不明地盯着他。 “这个法子就是,不如带着我呀,像我这般睿智又精明,做什么都天赋异禀,你做了什么厉害的事,别人若怀疑你,还有借口可推脱,”苏行蕴竖指点点自个:“就说是我教的!” 第58章 年少 “苏行蕴。”“嗯?” “我不会骑马怎么办?”“我在旁边看着你。” “我摔下去怎么办?”“我能接着你啊。”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这还用问, ”苏行蕴想也没想:“当然因为我是大好人。” “苏行蕴。” 骏马啼声迟迟,一步一行再一顿,偏马背上之人还那般战战兢兢, 半俯着身子使劲夹着马腹, 死攥着马鬃, 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嘴里因慌里慌张说个没停。 “哎,你别喊了,”苏行蕴感觉耳边痒痒的, 又莫名酥酥的,他挠挠泛红的耳垂,状似不耐烦道:“这么慢的速度,再如何也摔不着你。” 大马花鸡竭力耐着性子,百无聊赖抻抻脖颈,哼哧哼哧喷声响鼻, 林青穗又吓得一声短促的尖叫,“吭!”花鸡也倍感冤枉的嚎一声。 “瞧你这点出息!”苏行蕴一声失笑,又拍拍她的小腿肚子:“坐直坐直,挺腰收腹, 安心, 花鸡看你不错, 不会甩尥蹶子甩飞你的。” 他在马下牵着缰绳,领着林青穗,慢悠悠地沿路往丰杏村走。 渐渐的, 林青穗全然放松下来,享受起凌驾于马背之上,能俯瞰苏行蕴的优越感,她眼睛笑成两弯月牙,咳咳清咳两声,蹬了蹬马镫做做势,再俯身抚着花鸡柔声道:“花鸡,花鸡,谢谢你呀。” “谢他做什么,该谢的不是我么?”苏行蕴揉揉鼻头,不满道。“就不谢你,谁叫你捉弄我,”林青穗笑得开心。 苏行蕴侧过头去,嘴角跟着扬了起来。 时近傍晚,不似日中炎热,仰看苍穹湛蓝,浮云叠叠,一线白云一线天,俯观路边佳木茏葱,花草秀丽,处处绿意浓浓。 b 分卷阅读125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r 峰青黛峦,天高云远。道路平坦宽豁,前后罕见人烟,只有两人一马徐行着,马蹄声哒哒,虫鸟嘶鸣声入耳,晚风穿弄树杪之间,阵阵舒缓凉意。 偷得余生半日闲,林青穗难得这般轻松自在,惬意地看了会四处风景,她望向许久不说话的苏行蕴,关切地问:“苏行蕴,你走累没啊?” “累了啊,你要让我也一同上马么?”苏行蕴问。 “那咱们换吧,”林青穗挣扎着要下来,苏行蕴怕她摔着,连忙举手撑过她的胳膊,将她接住半抱着下了马,林青穗下意识推开他:“你去骑马,我走路。” “闹什么啊,一同坐不好么?”苏行蕴朝她努努嘴。 “一来炎热,”林青穗离他更远一些,拒绝道:“二来男女授受不亲。” “又不是头一回了,”苏行蕴小声嘀咕,林青穗却一溜烟的跑远了。她去山坡边撅了一把红红黄黄的野花,嗅嗅花香开怀极了,哼着小曲调儿,抱着一大团轻步走回来。她见苏行蕴一直在眼巴巴地看着她的花,便慷慨的递给他几朵:“你要吗?给你几朵啊。” “我才不要,小孩子!”苏行蕴偏过头去嗤之以鼻,但显然口不对心。 薄暮霞光之中,一身劲装的苏行蕴挺立如松,显得尤为英气逼人,他的面孔如雕如琢,精致却不过于秀气,眼眸漆黑如墨,殷红的薄唇斜抿,带出几分落拓不羁。 这样俊俏的小郎君,无论小女孩抑或小妇人,都不免心生喜爱。 林青穗拈出一支鹅黄小花来,折去枝枝叶叶,挥手唤他俯身:“你来你来,我有话跟你说,”苏行蕴不明所以的低下头,林青穗轻笑一声,呵气如兰,趁着苏行蕴愣神的功夫,快速抬手,将花蔓插在他的墨发之间。 咯吱吱的笑着往前跑,拍拍手道:“好看好看,簪花小郎君。” 苏行蕴懊恼的摸摸脑袋,难得见她这样天真烂漫,忍了忍没有将花枝扯落,只热着脸嗤一声:“林青穗,你幼稚不幼稚啊!” 林青穗眼睫灵俏的眨了眨,头一次听他连名带姓唤人,心口莫名一牵扯。她收敛了几分肆意,朝他挥挥手:“走啦走啦,不玩了,得加快着脚程赶路,免得到时还得走夜路。” 苏行蕴牵着马疾步跟进,林青穗决意不跟他同一骑,两人只好带着花鸡跑路。 “咱们是不是有毛病啊!”一路紧赶慢赶,累得够呛才走回丰杏村,苏行蕴撑着膝盖喘气:“有马不骑,偏要走路。你这小身板够可以,还没累歇气?” 林青穗笑着指指前边,“到了到了,就快到我家了!” 路上巧遇伯婶们见着林青穗回来了,人人亲热的打招呼:“穗穗儿回来了啊,城里的事儿办完了吗?”再看看牵马而行的苏行蕴,想问又不好问:“那位是?” “他是,从城里来给咱们监工的,”林青穗搬出先前想好的名头,朝村里各个叔婶伯爷解释一路。那年轻公子一身贵气,想必来头不凡,众人皆惊讶地打量他,啧啧的叹,连连向苏行蕴行礼问好,看林青穗的目光更为热切了。 从村头到林青穗家,路上所遇人人都待她亲亲热热,问长问短,有的唤她进屋喝水歇脚,还有几人顺手塞几个桃果香瓜给她。 苏行蕴在一旁瞧着,笑话她道:“看来你如今就是你们村的香饽饽,人人都盼着同你相熟交好。” 林青穗笑得百味杂陈,她忽地想起句话,顺嘴就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逢财利客气三分,人人都免不了俗。” 苏行蕴啧的一声,好笑的看向她:“你是不是跟温行易待久了,学他文绉绉的,方才那几句,若是别人听了...” 林青穗失态的咬咬唇,她连忙伸手指了指他:“你教的,都是你教的不是么?” “哈哈,机灵丫头,”苏行蕴笑得更为畅怀:“林青穗,”自从先前开口叫了那句,苏行蕴叫她名字愈发顺口,他眼光灼灼地看着她道:“你可是兜着许多秘密?” 林青穗一阵心虚,目不斜视的疾步往前走,“这年头,谁还没有个把秘密不成。” * 林郁见幺妹竟将苏行蕴领到家中来了,乍然之间惊了一跳,而后林青穗轻声解释:“小大夫在城中闲散无事,咱们这不是忙不清楚么,他说想来帮着做点事...” 她说着说着自己也接不下去了,低头绞着手不敢看堂兄,这样贸贸然将少年郎带回家中,唐突又不合礼节,也不知自己当时如 分卷阅读126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何鬼迷心窍,竟就点头答应了。 “哈哈,甚好甚好,”神思斗转间,林郁了然一笑,他伸臂揽过苏行蕴胳膊,朗声道:“苏小恩公又不是别人,早就想邀你来咱们家中做客了,就怕这乡野粗地,招待不好你。” “这可见外了不是,”苏行蕴闻弦音而知雅意,立马反手同林郁勾肩搭背,笑咧咧道:“我跟我二叔,什么鸟不生蛋的地儿都去过,你门村山明水秀的,我看着合意的很。” 苏行蕴算得上是林泽的大恩人,林大伯一家对他感激涕零的,一口一个小恩公,千恩万谢。 他这次又来帮着监工,都以为是林郁的面子,众人将苏行蕴当贵客敬着,挑着村里最好的里正家让他暂住。晚上吃饭吃时,安排着他同林大伯等人坐首席,大伯娘赵氏特地赶着宰了只鸡,炒了一整盆摆在他面前,搓着手巾热情地招呼:“小恩公你吃你吃。” 苏行蕴被这架势唬了唬,下意识去寻林青穗,却见林青穗忙着往各桌布菜,纤伶伶的小身板,麻利端着菜食碟盘,灵巧轻盈地四处穿梭。 苏行蕴忍不住勾唇笑了笑,林郁无意瞥见,心中的警觉愈甚,他暗暗叹了口气,出声喊苏行蕴道:“可要饮上一两杯?” “罢罢,我不胜酒力,”苏行蕴连连摆手,“酒还是不多喝了。” 桌上众人应声劝酒:“酒自家用精米酿的,小恩公尝尝,不多喝,喝一小盏无妨,”架不住一人一句劝,苏行蕴粗粗喝了几杯。 酒尽宴散,苏行蕴似是半醺半醒,林郁搀扶着他去里正家,他走时拉着林青穗衣肩道:“小丫头,你送我去吧。” 林青穗自从回了村就不敢和他多搭话,看看左右连忙避开些,她小声道:“郁哥哥送你去好不好?你安心歇息,明早我就来寻你。” “不好,”苏行蕴皱皱眉,语气认真:“我是跟你来的,你得对我负责。” 林青穗脸热了热,反倒林郁哭笑不得。苏行蕴又说:“你怎么能这样呢,送不送呀,究竟?” 林青穗只当他喝醉了不讲理,恨不得去捂住他嘴:“行行行,送。” 林青穗借了提盏气死风灯,走在前头开路,林郁和苏行蕴在尾随身后,苏行蕴一路问个不停:“你住哪里啊小丫头?”“你家的房子什么时候修好?”“你们村的里正家人好么?不会不高兴我借住吧。” 林郁和林青穗两人连哄带劝,才将这小祖宗安顿好,临走时,苏行蕴拉着她胳膊叮嘱道:“你切要记得明早来接我啊。” “嗯,”林青穗点点头,体谅他人生地不熟,耐着性子软声安慰道:“你好生安歇着好不好,我明早就来接你。”苏行蕴这才煞是乖巧的应声松手。 少年不识愁滋味,也不必诸般顾忌。林郁见着这年少纯真的两人,私心里又喜又忧,想及自身,他嘴角抿出一丝苦笑,不由得隐隐羡慕起苏行蕴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充满狗粮的味道。 第59章 孔雀开屏 次日清晨林青穗虽大早就起了, 却被高氏临时喊住了脚, 说让她同招招几个一道去洗衣洗菜。 林青穗瞧着时辰还早, 指不定苏行蕴还没睡醒, 便匆匆挎着篮子去了江边。 村里的姑娘们从前大多和林青穗耍玩过, 都知道她是什么德性。如今竟时常听爹娘念叨,那好吃懒做的林三丫变得如何能耐,还处处拿自己跟她作比较,女孩们能有几个肯服气? 也就是一贯的玩伴招招, 是打心底为林青穗高兴, 到了江边之后, 正在洗衣裳的招招热情喊她:“穗穗,这儿这儿。” 林青穗拎着一大篮瓜叶菜,根茎沾满碎泥, 招招蹲在偏上游, 林青穗便没过去了, 只笑笑道:“我在这洗, 免得弄脏了水。” 有几个一向不喜欢林青穗的姑娘, 背过身去鼻子嗤了嗤,暗道声假里假气。小丫头招招浑然不觉, 仍高兴的抱着衣服堆跑了下来, 凑到林青穗身边闲聊:“穗穗, 穗穗,咱们好久没在一处好好玩了,听说你跟你堂哥挣了好多银钱, 怎么挣的啊究竟?” 林青穗边择洗菜,边捡着大致跟招招说了说,女孩们虽不肯放下架子凑到她身边来,却都一个个竖着耳朵听她俩谈话。 林青穗说的大部分是趣事儿,卖酒卖花灯之类的,直把招招说得两眼冒光,脸上写满羡慕。渐渐也有人忍不住来插两句,林青穗一一笑着回应了,大伙见林青穗这般好说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看她的眼光也平和的多。b 分卷阅读127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r 去城里不到一年时光,林三丫不止穿衣打扮,连谈吐气度都跟变了个人似的,女孩们又酸又羡,七嘴八舌的问林青穗各种琐事。 真心不喜林青穗的女孩,像是满二爷家的春谷,就是看她处处不顺眼,这会儿见那几个小蹄子那般没骨气,憋了一肚子气,黑着脸棒槌砸得砰砰响。 “芝兰来啦!”有人见小路那头又来了个女孩,叽叽喳喳的打着招呼。 来人是里正家的小幺女,闺名唤作李芝兰,里正夫妻俩都将她当宝儿养着,李芝兰今岁未满十四,却已出落的雪肤花貌,身段袅娜,针线活也做的好,在她们村里头,李芝兰属于头等拔尖儿的。 春谷见李芝兰来了,连忙扔下棒槌迎过去,暗搓搓跟她数落林三丫的不是,就盼着芝兰去压压她的气焰。 李芝兰似是心情很好,面色粉润,双颊飞红,她笑着轻轻拍拍春谷的手背:“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贯是那样的没皮没脸,何必跟她置气气着自个。” 春谷咬了咬唇,愤愤道:“没皮没脸也就算了,你看她现在那副张狂模样,得意个什么劲儿!” “你呀你,别搭理她就是,”李芝兰挑了个干净地儿落脚,将篓子轻轻的摆放在地上,嘴角抿着笑,小心的从竹篓将一件雪色长衫挑了出来先洗。 春谷眼尖,当即咦的一声:“这是谁的衣衫?”李芝兰不说话,细致地拿起长衫擦皂角粉子,不舍得用木槌捶,只轻柔的放在手中搓揉。 “兰兰,你那长衫料子那般簇新,款式也别致好看,可是你哥哥的新做的衣衫?”另外一个叫做春盈的女孩儿问。 “不是呢,”李芝兰笑着柔声道,却始终不肯说是谁的,她仔细洗完一件,又拿出件湖色罩衣出来洗,围在她身旁的姑娘见那罩衫也既新又好看,好奇愈甚。 不多时,有个机灵的揣测着问:“这莫不是,昨晚去你家歇息那位,从城里来的小公子的衣衫?” “哇!”小姑娘们讶声齐笑:“真的吗真的吗?”李芝兰面上的樱色愈显,却没有开口否认。“哪个城里来的小公子啊?”昨晚没见着人的问。 “兰兰,你怎么会替他洗衣裳?”春谷不解的微皱着眉道。“那还用说,自然是...”年长些的春盈别有深意的笑,推搡着李芝兰嬉闹道:“快看看,芝兰脸红了呢。” “呀,难怪当宝贝儿似的洗,”众人似是懂了些什么,嬉嬉笑笑着撩水朝李芝兰洒去,女孩儿娇娇脆脆的笑成一团,声音又尖又细,将东边的红日都给吵了出来。 林青穗见日头上来了,加快动作几下洗完了菜瓜,拎起篮子同招招说了声就要回去。 途径李芝兰身旁时,客套地朝她颌了颌首,正要抬脚走,蓦然瞥见她洗的衣衫有些眼熟,林青穗秀眉轻蹙了蹙:“这不是...” 春谷她们没将林青穗放眼里,看都不看她,仍是闹羞臊的李芝兰:“那小公子,可长得好看不?”“那还用说!”有人小声道:“神仙似的呢。”“哇,你昨晚可是偷看他了...” 林青穗立在原地哭笑不得,暗地摇了摇头,正欲转身要走,“小丫头!”小路那头传来道润朗少年声。 众人被这声音吸引,均侧身撇头去看,说曹操曹操到,只见那一身雪青长衫清俊少年郎,嘴角拢起些笑意,丹目含几分风情,正迎着日光闲庭信步而来。 其貌如霞明玉映,其神似秀水明山,霞光漫罩在他身周,使得他眉目染光,愈加显得其人姿貌端华,丰神俊逸。当真犹如玄仙一般。 “哇...”不知谁小声惊呼了一句,姑娘们都愣愣地看着他出神。当是时,他那一副孔雀开屏的光彩模样,连林青穗都顿觉惊鸿一瞥,怔愣了片刻。 “你将我衣衫洗好没有?”苏行蕴边走来边笑着问。 “什么?”正拎着菜篮子的林青穗一声讶然:“我是来洗菜的...” “那我的衣衫呢?”苏行蕴大步走来江边,女孩们瞬即或低头或捂脸,不敢再直勾勾地仰头看他,只是一个个眉眼带羞,满脸绯红,也不知是晒得还是羞的。 “那里正娘子明明说,让你给我的洗的啊,”苏行蕴长指一钩,拉过她的篮子看,只见满筐青菜小瓜,顿时皱着峰眉道:“那大娘子竟然诓我不成。” “噢,”林青穗回过神来,偏头看李芝兰,正要解释,却听春盈小声地娇着嗓音道:“小公子,芝兰小姐帮你洗好了呢。” 苏行蕴闻声低头,猛地看见自己的 分卷阅读128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衣衫,正落入个陌生女子的手中,眉头拧的愈紧:“你是谁?” “小女,小女是...”李芝兰微垂着下颌,软着嗓子应声,却忸怩着不肯轻易说出姓名。苏行蕴不耐烦的啧了声,语气煞是不客气:“我不喜欢别人碰我衣衫。” “小公子,我们芝兰帮你洗,可不必林三丫强千万倍去,”缺心眼的春谷仍是笑嘻嘻的。苏行蕴沉着脸没说话,朝李芝兰走近几步,林青穗下意识伸手想拦他。 女孩们都羞声笑开起来,李芝兰脸颊彤红,既欢喜又紧张,纤白的十指攥紧了湖色罩衫。 苏行蕴靠近,俯身,清冽好闻的气息笼罩而来,李芝兰耳根子都红得似滴血,他几指扯过李芝兰手中衣衫,嗓音冷冷道:“松开。” 李芝兰瞬息一愣,微微松了松手,苏行蕴不同她废话,几下将自己的衣衫都扯了过来,转手递给林青穗,不高兴的说:“你帮我再洗一次。” “啊?”众人都被这转变惊得僵了笑脸,张着嘴讶异地看向林青穗。李芝兰脸面霎时褪尽血色,亦是不敢置信地盯着林青穗。 “这样...不大,不大好吧,”林青穗见人人都盯着自己,犹豫地打圆场道:“芝兰小姐帮你洗的挺干净的了,再洗也...”她话还没说完,苏行蕴脸色彻底变寒,反掌就将手中的衣衫掷向江中,江中水流湍急,那衣衫迅速的打着旋涡飘向下游。 “我不要了,”苏行蕴硬邦邦扔下了句,发脾气的转身就走,他人高腿长,不一会就走远了。 余下的众人或呆愣或惊叹:“城里来的小公子,连发怒都这般好看。”林青穗懊恼的跺跺脚,放下手中篮子,捋了捋裤管,涉水疾步去捞那两件衣衫。 * 苏行蕴离了江边后,见人竟没紧跟上来,心底愈发不畅快,沉着脸去帮林郁做事,正好他那里有一批货要卸,不觉间便忙活了一早上。 吃饭时也不见林青穗身影,苏行蕴不声不响闷头吃了两大碗白饭,待之后终于见着了人,林青穗再怎么叫他也不应:“苏行蕴,”“小大夫,”“苏大公子?”喊了他一路:“干嘛呢你。” “没瞧见我正生你气吗,”好半晌,苏行蕴憋出这么一句。 林青穗看他那副别扭模样都要笑出声来:“好端端的,你生什么气这是?” “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啊,”苏行蕴气恼的问,林青穗一噎,干笑:“瞧你这话说的。” “噢,我是说,”苏行蕴一昂头,为自己圆话:“你有没有将我当做朋友,早上说好来接我,没来也就罢了,别人碰我的衣衫,也不出手拦着点?” “你们村里人怎这般不讲礼数,小姑娘怎能私下替爷们洗衫,害我白丢了一身好衣裳。” 林青穗忍了忍,到底没将“我也是小姑娘”这话说出口,她扯着他袖口到后院看,笑道:“别生气了,没丢呢你看。” 苏行蕴见着一愣,诧异道:“你捡回来了?”“对啊,”林青穗笑盈盈点头。苏行蕴心中涌起一阵触动,却听她又道:“你这一身都是好料子,要去买起码得好几两银,丢了多可惜。” “不是银子的问题,”他气恼的揉她脑袋,左右摇晃:“你傻不傻呀你,以后我扔了就扔了,不要傻乎乎的去捡,咱不缺这几个钱。” 两人对视着一阵失笑。林青穗要去地里摘菜,苏行蕴消了气后,便一路跟随着她走,林青穗只当他是邻里家粘人的小黄狗,脚步轻快的走在前边,苏行蕴许少踏足农家菜园子,一路左看右瞧新奇的很。 林青穗摘了一筐青青黄黄的菜,他凑过去问能不能吃,“这个能吃,”她捻出一根绿油油的长豆角,“你尝尝。” 苏行蕴嚼了嚼:“味道怪怪的,”林青穗笑着又递给他一个小黄瓜:“这个好吃,”之后摘了半熟的小番茄给他,苏行蕴擦擦就咬:“酸。” “还没熟透呢,”林青穗笑道,苏行蕴又见不远处有几棵李树,枝梢挂着朱红的大果子,青叶红果分外惹眼,眼馋的问她:“那个能吃吗?” “能吃,你去摘两个吧,”林青穗点点头,如今大伙一同吃大锅饭,菜果米粮从各家出,钱财到时要另算的,苏行蕴摘几个吃也不打紧。 “那边有西瓜!”苏行蕴摘完赤朱李,又兴奋地跑去抱瓜,喜滋滋的问:“这个可以摘了吃吗,也是你家的吗?” “不是我家的,不过摘一个没事,你挑个熟的来,我替你削皮,”林青穗见他高兴,便由着他去了,到时候回去跟田婶儿说声便是。 分卷阅读129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怎么挑啊?”苏行蕴叉着腰,弯着身子左右打量着。 “找瓜蔓老黄的那种,拍一拍,挑声儿浑响的。”林青穗在那头喊道,于是苏行蕴像打通了任督二脉,蹲下身子将那地西瓜挨个敲过去,“这个不响!”“这个声闷。” 直到林青穗摘完了菜,他还没选好要挑哪个。“还没选好呢,”林青穗走进瓜田,看看瓜蒂瓜蔓,挑了个稍小的瓜拍一拍,随意捡起来就要剖:“就这个吧。” 苏行蕴哎的一声,就见她提起菜刀,利落的咵嚓一声,刀落瓜开,黑子红瓤,果汁迸溅,泛起一阵清香,苏行蕴眼前一亮:“哇!” 李青穗再唰唰几下,替他削了半个瓜皮,底端留一块手抓的,递给他:“只准吃半个,还得留着肚皮待会儿吃饭。” 她捡了另半边瓜扔进菜篮里,招招手唤人:“走吧,苏小朋友,回去啦。” “你吃你吃,”苏行蕴大步跟了上来,将沙红的瓜瓤送到她嘴边,林青穗一手泥混着瓜汁,不好接,他硬要凑过来:“你先吃一口嘛。” “行行,”林青穗红着脸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小口,“再吃一口,”“你自个吃吧,别闹了。” .... “小丫头,你家可真好玩,”苏行蕴一边走路,一边吃瓜感慨。“乡野村里,能玩的也就这些,”林青穗笑:“你家不应当好玩多了?” “我家冷冷清清的,一点也不及你家,”苏行蕴摇摇头道:“不过要找的话,也能找出好玩的去处,”他拉着她袖口,道:“下回带你去我家啊。”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这章补昨天的。 ps:架空历史,别太计较瓜果蔬菜们的出身朝代……历史老师已开除我学籍,捂面逃走。 第60章 定亲 苏行蕴在丰杏村呆了好几天才回临安。 苏靖歇笑话他:“三天两头跟着人小姑娘四处跑, 要不要娶了人家算了?”苏行蕴虽一贯脸皮厚, 说起这事来却耳根子发热, 臊着一张脸道:“二叔你个老不正经的, 胡说八道什么呢?” 苏靖歇眉开眼笑, 感慨道:“我看林家那小姑娘机敏能干,给你当小媳妇确实不错,不过只可惜,你娘早给你定了门娃娃亲, 那户人家位高权重, 这就很难办了。” 乍听这消息, 苏行蕴霎时一惊:“什么?我定了亲了?我怎么不知道!” “说是娃娃亲,你那时还小呢,怎么会知道, ”苏靖歇叹口气:“你爹娘也是为你好。” 苏行蕴人生虚虚十五年来, 还是头一回听说, 自己那埋土多时的爹娘, 竟然还给自己早定了门亲事! 冷不丁闹这么一出, 苏行蕴整个人都不好了:“我不同意,我才不要娶不认识的娇小姐, 任她位高权重也好, 皇亲贵族也罢, 大不了我同二叔你一样,浪迹江湖终身不娶了事!” “少年人,休要凭一时意气用事, ”苏靖歇摆摆手,饮一口香茗,平声道:“你不娶就不娶吧,甭想带我,我何时说过终身不娶了?” “要不是带着你这个拖油瓶,我能至今孑然一身,形单影只?我不像你,我可是还想着要成亲的。” 苏行蕴喉咙一噎,匪夷所思盯着他:“二叔,你一把年纪,说出这话不脸臊么?” “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实属纲理伦常,臊什么,”苏靖歇淡然的回。苏行蕴彻底叹服,只能使出撒赖一招:“二叔,你不能光想着娶媳妇,就不顾侄儿的死活啊!”作出哭天嚎地的架势:“若让我去娶那劳什子贵门娇女,这辈子你都休想甩掉我这拖油瓶。” 苏靖歇等他闹得差不离了,才悠悠道:“得得,瞧你那点出息,你都没见过人嘉柔小郡主,怎就先行寻死觅活了呢?” “二叔,我同那些贵家小姐真合不来,”苏行蕴苦着一张脸,“一同她们说话,我就牙酸脑胀,你得给我想想法子,赶紧将那劳什子娃娃亲推了,早退早安生。” 苏靖歇想了想,正经了神情道:“不同你说笑,敏仪公主家的婚事,只怕轻易退不了啊。” “敏仪公主?”苏行蕴当即如遭雷击。尽管他在京城待得不久,可这位的鼎鼎大名也是听说过的。 敏仪公主与当今圣上一母同胞,自幼与胞兄感情深厚,真正的天之骄女,从及笄之时开始,掌司便满天下替她选夫婿,捱到双十年华,天子御赐当年的登科状元陈理,与敏仪公主喜结连理。 分卷阅读130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本朝宗法严明,陈理即为驸马,便不可再任朝廷权官,敏仪公主不忍毁夫君大好前程,缟衣素发前去金銮殿上跪请,自求废除公主称号。 当今圣上拿幼妹没辙,竟应下了这等甚为荒谬的请求,择日废除敏仪公主的称号与爵位,将她贬黜为庶民。 未过几年,陈理一路青云直上,敏仪公主接连诞下三子一女,却唯独她那小幺女最得圣心,三岁时皇宫一行,便被今上封作“嘉柔郡主”。 敏仪公主统共也只有那么一位千金,同苏行蕴定了娃娃亲的,正是这位嘉柔小郡主。 “啧啧,你也别太在意,”苏靖歇同情拍拍满脸惨淡的侄儿肩膀,咳了两声,出声安慰道:“咱们府上早已今非昔比,眼下门户凋零,说不定人嘉柔郡主还看不上你呢。” “对啊,那小郡主那般风光人物,定瞧不上我,”苏行蕴心中刚松懈片刻,转念一想,又急急忙忙起身:“不行不行,话不能这么说,我好歹也仪表堂堂,一表人才,怎么就瞧不上了,说不定她偏非我不可呢!” “那你就...”苏靖歇欲言又止,忍着嘴角的笑意:“昔日敏仪公主那般任意妄为,今上都允了,她的掌上明珠若看中你,只怕再怎么着,你也只能将她娶回家,当小菩萨供着。” 苏行蕴轰然倒向身后的靠椅。 一贯肆意洒脱的苏行蕴,陷入人生以来最大的危机困惑。因身上背负着“定亲”重压,自觉没脸,都不敢再去找林青穗耍了。 转眼过去了两个多月,天气渐渐转凉,林青穗家里忙清楚了些,想起许久没见过苏行蕴,心里颇有些失落。 林青穗猜想他大概又同他师傅云游去了,想及上回还知道跟自己道别,这回却不声不响不见了人,心里噎着些气,先还不在意,踌躇了好些天,这股子闷气愈发难平。 不觉间入了秋,秋风起,蟹脚痒。 林青穗挤出闲暇工夫,动手酿了一窖状元兴,买了几只肥嫩嫩的蟹,并菊花清蒸了,邀朱俏温行易明貌等一道,来家里吃蟹饮酒赏花。 伙伴儿几个喝了新酿的茶酒,都竖了大拇指盛赞,温行易还意兴风发地作了好几首诗,明貌见他又显摆才艺,气呼呼地懊悔今儿没带琴来,索性拉着朱俏林青芜乱舞了起来,林郁便在一旁吹笛伴奏。 大伙儿吃吃喝喝的,笑笑闹闹,开怀又热闹。直至宴会散尽后,杯盘狼藉,众人余兴却未了,相邀过几日去明府,乘舟莲园再饮一回酒。 林青穗原本心里十分高兴的,不知怎么地,送走了客人之后,独自收拾桌椅碟碗筷时,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次日她起了个大早,用小坛盛了三坛好酒,敞口竹篮拎着,提去了宋仁堂。 “自家酿的粗酒,舒云大夫您就尝个鲜,”林青穗寻到舒云,将酒托付给他,笑笑道:“这时节正好吃蟹,用这酒配着吃,也别有一番风味。” “好咧好咧,多谢你了,”舒云闻着酒香甚喜,高高兴兴接过了酒,之后又亲自送林青穗出门,临走时林青穗才装作不经意道:“不知苏神医,和那小大夫,最近可还在临安?” “他俩叔侄啊,眼下不在呢,”舒云温厚的笑道:“邻边县里有人家犯了难症,请苏神医去看病,小公子也跟着去了,你可是找他们有事?” “噢,这样呀,”林青穗摇摇头,浅浅笑道:“无事无事,就是许久不见,忽然想起问候一声”,她再躬身行个礼:“我这便告辞了,多谢您相送。” 林青穗走了之后,舒云回屋无事品酒,尝一尝确实别有一番滋味,又见是三小坛,乍然想起那丫头方才问的话,这才会过意来,另两坛是给那二位的吧? * 林青穗怅然若失的回了兴祥巷子,也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像是丢了些什么,又像终于松了口气。 她复又振奋起精神来,暗下决心要忘了那些,其他都是镜花水月,只有扎扎实实挣的银钱才是正理。 林青穗开始尝试酿各色酒品,百样花酒,千色果酒,清香白酒,酱香麦酒,以及不停的改良状元兴茶酒,每逢酿出一件新品,由朱俏向来买酒的客人推荐,渐渐朱记的生意愈发好了些。 所得赚的盈利,朱俏执意要与她五五分层,林青穗心里感激,索性拿出本钱来,同朱俏家合伙做生意,叫匠人来将两户打通,两家并做一家店。 鲜花果子粮食等一车车运到兴祥巷子,林青穗卯足劲精进酿酒技艺,整个人沉浸在酒香里。 分卷阅读131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明貌得闲来找她玩,远远地便以手作扇,嗅着鼻子道:“穗穗,你身上这股子气味,不知道的,还当你是醉鬼呢!” 酒一缸缸的酿出来,朱记的买家却大多是旧主顾,一时半会卖不完这么多,林青穗琢磨着,不能总守在巷子里等客人来。 她暂且放下酿酒的活计,先带着朱俏去各大酒楼找销路。 城里各家酒楼食肆挨家跑,一处一处问过去,因林青穗和朱俏都还只是小女孩儿,酒楼伙计大多看不起她俩,没等说几句就不耐烦的打发出去,林青穗两个碰了一鼻子灰。 回来的路上,朱俏面色恹恹的,看似有些沮丧,林青穗随口同她说起当初卖铁皮石斛的事,她笑道:“那时也是这般,到处被人扫地出门,羞得脸皮都没地儿放。” “那后来呢?”朱俏失落的问。“后来我一气儿卖了十几两银子,”林青穗扬扬手道:“够给我娘亲治病了。却不想我娘亲舍不得花钱,才有之后那些意外。” “啊?”朱俏没听她说过这段,有些惊奇道:“穗穗你可真厉害。” “这哪里有什么厉害的,”林青穗拉过朱俏的纤臂,给她打气道:“总之要想挣大钱,除了不怕辛苦,还得不怕羞,咱们凭手艺谈买卖,谈不拢指不定谁的损失,待以后,他们知道咱们店里酒的好了,想买都不卖他们!” 朱俏终于弯了唇角,眯着眼笑着重重点头:“就是,上门来买都不卖!” * 十一月初,苏行蕴终于从临县赶回临安,他听舒云无意间提起,林青穗不久前来过,还送了几坛好酒来。 当即心头一股热涌,激动失措良久,索性不管不顾的,放开手脚跑去兴祥巷子找林青穗。 还刚走到巷口,却见温行易与林青松,正形色匆匆结伴走出来,苏行蕴一阵讶异,开口打招呼:“温行易,林兄,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小大夫?”林青松连忙作揖行个礼,回道:“我们正要回旧家去。” “噢,”苏行蕴不以为然的笑笑,问:“你家小丫头呢?”“我三妹妹...也正在家中。” “咦,小丫头也回丰杏村了?”苏行蕴心一喜,连忙道:“那我也去啊!” 林青松面上神色有些怪异,本来这事,带着温行易已经够为难了,再加上苏行蕴,怎么也不合适,他犹豫道:“小大夫,我回家去,是为我三妹妹的私事。” “什么私事啊?”苏行蕴笑咧咧的,勾着林青松的肩背朗声道:“咱们都这么熟了,还有什么事不能一起担着的。” “这事,您当真担不了,”林青松眉头微皱着,翕动几下唇,一握拳道:“我妹妹,她要定亲了。” “什么?”苏行蕴大惊,生怕自己听错了,“你说谁?” “我三妹妹...”林青松满脸不好意思,黑脸泛了些红:“我娘给她讲了一门亲事,让我回家一同商议。” 苏行蕴脑袋空了一瞬,他哑然半晌,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一旁的温行易脸色也不大好看,他挥手唤林青松:“青松,快些走吧,咱们去看看怎么回事。” 他两人刚走两步,却见苏行蕴拔腿就跑了,他边走边道:“我骑马先行了,你俩尽快回啊。” 第61章 重聚 苏行蕴一路快马加鞭赶向丰杏村。 他心中意乱如麻, 又急又慌, 一会儿埋怨自己爹娘不靠谱,擅自替他定什么娃娃亲,视他的婚姻大事为儿戏,简直岂有此理。 一会儿又暗暗埋汰林家爹娘拎不清, 他们家女儿才多大, 小小年纪黄毛丫头一个, 谈亲事也太早了吧。苏行蕴想起那专门好心办坏事的林母,以及木木讷讷总被人诓的林老爹, 当即一个头颅两个大,他不由替林青穗叫苦不迭, 就凭林家爹娘那样的本事, 能给那小丫头说门什么好亲事? 不靠谱都不靠谱, 两家爹娘一样黑! 火急火燎赶向丰杏村,下了马快步直奔林青穗家中。她家村院那一排房屋已粗粗立成毛坯房,村人们大都在房顶雕檐弄瓦。 上回苏行蕴来村里待了好几日,他生得那般惹眼显目, 村里人不对他脸熟都难,加之那时因天气炎热,好些人中了热暑,苏行蕴替他们熬了祛暑汤药, 众人方知他还是小神医,更待他另眼相看。 这会子见着他牵马疾步赶来,村人们前后探出头, 纷纷热情洋溢的打招呼:“苏小神医!” 分卷阅读132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您来啦!”“可是来找郁哥儿的?” 苏行蕴舔了舔干得起皮的下唇,强笑着同一路村人点头致意,正巧林郁从斜刺里走了出来,苏行蕴眼前一亮,连忙唤:“林兄,林兄!” “小大夫?”林郁一抬首,见着人后一阵惊奇:“您最近去哪儿呢,许久不见了。” “哎哎一言难尽,”苏行蕴摆摆手,急不可耐地问道:“小丫头呢?” “噢,穗穗吗,”林郁朝巷子口看了会,见人不在,未多加思索就道:“方才还在这儿的,大约去地里挖菜去了吧,你前来找她有事么?” “小事小事,”苏行蕴几下将手中马匹缰绳塞给他,头也不回地往山里跑:“帮我随便找个地儿栓住它,谢了啊老哥。” 林郁还未反应过来,见那人已连赶带跑走远了,纳闷一阵,忽然想起:“这小大夫,不会是为穗穗家那桩事来的吧?” * 林青穗院里子的菜地分好几个山头,远近方向都不同,苏行蕴跑远了才想起没问清楚,懒得再折身,只得漫山遍野的寻,气喘吁吁的,边跑边喊两声:“小丫头!林青穗!” “苏...苏公子!”半道地里遇到了个叫招招的丫头,苏行蕴待她有几分印象,瘦瘦矮矮的小丫头,经常来找林青穗玩,跟屁虫似的,缠着人不放。 “您,您在找穗穗儿吗?”招招惊奇又开心的问。“嗯,你可知道她在哪儿?”苏行蕴点点头答。 “她在松子坡头那块地里,”招招欢喜的给他指了指方向,苏行蕴头一次看招招这丫头挺顺眼,匆匆抬手道声谢意,招招那边几个姑娘又羞又喜盯着他走远。 “哇啊,好看的神医公子又来啦,”姑娘们喜滋滋互相推搡笑闹着:“招招你运气真好,他待你好生客气呀,连芝兰同他讲话,他都不搭理的呢。” “没啦没啦,苏公子大约是看在穗穗的面子上,”招招嘴上虽这么说着,心底却也不由小小的暗喜。 “正是正是,神医公子待别人又凶又冷,可待穗穗却大不同,你们说...”有人小小声的揣测。 邻边地里的春谷尤为不服,翻了白眼儿道:“还不是因为林三丫有个好堂哥,苏公子定是看在林郁的面上,才待她那样好的,否则就凭她那样的货色,哼!” “啧啧,春谷,人家穗穗就是有好堂兄,就是有本事,”如今同青穗交好也有好些个伙伴,都看不惯春谷那副酸溜溜的模样:“你再酸又如何,人家神医公子眼皮儿都没朝你那处抬一下。” “有什么了不起的!谁稀罕那样的白面公子,”春谷恼羞成怒,地也不想挖了,提起锄头箩筐就走,另边姑娘们仍是要笑话她:“嘻嘻,嘴上说不稀罕,方才是谁瞪得眼珠子都转不弯儿来?” *** 林青穗正俯身在地里头薅白菜,叶宽掌肥的一窝窝菜可爱的紧,菜地长了的枝蔓杂乱的野草,顺手用小花锄清一清,才锄了小半块地,忽听远处传来道唤她的声音。 林青穗撑着腰身起来,往前头望了望,并未见着有人,还当是听岔了,弯身再挖了几锄头草,“林青穗!” 喊声近在耳畔,声音分外耳熟,林青穗一反身,只见一道青衣身影风风火火而来,她还未晃过神,那人疾跑过来就将她搂住。 清冽好闻的气味在鼻尖前漫开,宽厚而温热的胸膛,急促的心跳怦怦作响,样样都这般熟悉亲切,林青穗一阵呆愣惊讶,睁大眼睛怔在原处,手中的锄头哐当一声摔落在地。 苏行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展臂牢牢的将林青穗搂在怀里,她又瘦又小,却又香又暖,苏行蕴没有抱过其他女孩子,但发自内心的觉着,林青穗一定是让人抱着最舒服的一个,他紧紧的将林青穗抱着,两人上半身近乎严丝合缝。 “...苏?苏小大夫,”被搂得快要喘不上气了,林青穗为难的挣扎着:“松,松手。” “不松,就不松,”苏行蕴俯身埋头在她颈窝,闷着声音道:“咱们才多久没见,你才多大的人,竟然,竟然就要,”他对着人说不出来那句话,只心里拱着一团热火,气恼又懊悔,还有深深的惶恐。 “我,我出不来气了,快松开,”林青穗使力的用肩膀推搡他,她刚在地里撅野草,一手的泥灰草浆,怕弄脏他衣衫,不好抬手推人,偏胸口都被他挤得隐隐作痛... “你要憋死我不成,”林青穗憋红了脸气道。苏行蕴这才惊觉自己下手重了,连忙松手查看人,双手握着她肩膀左瞧右看,急急道: 分卷阅读133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没事吧没事吧?” “你这是干嘛呀,”林青穗一张小脸红透,双颊跟洇染了胭脂似的,耳根子都泛着粉,“许久不见,你一来就是这样吓唬我的?” 她指了指脚边的锄头:“方才我险些就要用锄头砸你了,幸好及时刹住了手,若是砸伤也合该你受着,让你冒冒失失的。” “我...”苏行蕴揉揉脖颈,羞声道:“我就是许久不见你,太高兴了。” “一高兴就胡乱搂...非礼人家姑娘了,登徒子,顽劣不改,”林青穗啐他,暗中打量他一会儿,又长高些,还养白了不少,气色也不错,清清俊俊的,可见近段时间小日子过得挺滋润。 林青穗俯身捡起锄头来,不再看他,仍埋头挖野草翻土,“抱...抱歉,”苏行蕴凑在她身边结结巴巴的:“我不是要想非礼你,就是高兴的。” 见林青穗不搭理他,“我,我帮你挖吧,”苏行蕴要抢她的锄头,林青穗不想同他争,便松手让他试试,却不想这厮一锄头下去,将一窝刚发了青的萝卜苗子连根挖起。 “啊,”林青穗心疼地一声惊呼,抬手一掌拍在他手臂上,苏行蕴臂旁立显一个小小的灰掌印,“你挖死我菜了!” “咦?哪里是菜,”苏行蕴窘立当场,弱弱道:“你方才不也是挖这个吗?” “我挖的是这个,”林青穗捡起扔在一旁的野草,拎在他眼皮底下抖索两下:“这才是草,这些都是菜呀!你说说你,”林青穗又将自己的锄头抢过来,念念叨叨:“要说温行易那样的秀才书生,天天在书房寒窗苦读,不务农事,五谷不分也就罢了。” “你这样的,又没有读书,自己也要挖药,连杂草都不认识,”林青穗气得摇摇头道,“那以后怎么过活,难道什么都指望你媳妇儿不成?” 苏行蕴忽然闷笑:“那你教我啊,你教我我不就会了。” 林青穗反过身来看他,一时没忍住,也破了功噗嗤一声笑,眉眼弯弯:“小无赖!谁要教你。” “林青穗,再抱一个吧,”他盯着笑颜娇妍的小姑娘,心里有一小块地儿塌陷,嘴角不由得扬起,漆黑的眼睛里水波荡漾,他展开双臂,轻声道:“许久没见你,怪想念的。” “走开走开,”林青穗连忙躲远一些,防备的指着他:“过分了啊,你再过来,我真要拿锄头砸人了。” “你不让我抱,”苏行蕴委屈的眼角都耷拉下来,“是不是因为,因为...” 林青穗对他那委屈的模样大为不解:“这还有什么因为不因为?白白让你抱才见了鬼了。” “是不是因为你要定亲了!”苏行蕴心一急,索性将话问出了口。 “定亲?你怎么知道?”林青穗一时惊诧,脱口而出道,苏行蕴当即脸一沉,林青穗又连连摆摆手:“不是不是,谁说我要定亲了?” *** 春谷掮着锄头气恼的往家里回,心中仍是愤愤不平:“林三丫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越来越会做表面功夫,假惺惺的,讨厌死了。” 她只顾低着头走路,想及方才那伙人笑话她,委屈得想掉金豆子,“城里的公子又有什么了不得,鼻孔撩天的,只知瞧不起人。” “小姑娘,”面前忽然传来道温温润润的声音。春谷抬头,只见一位书生模样的少年站在身前,白衫乌巾,鬓若刀裁,面如冠玉,。 “你小心些,别摔下去了,”温行易指了指她脚下道,说罢大步侧身而过,只那一瞬息,春谷心脏漏跳,呼吸全屏。 “春谷,你见着我妹妹没有?”紧跟其后的林青松又问。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会更哦,为什么我如此勤奋,因为我也迫不及待想让他们赶紧长大一些.... 可是前面有个伏笔不解释清楚,强迫症就是过不去 = =。么么哒大家。 第62章 荒谬 林青松领着温行易上山的时候, 林青穗正在指点苏行蕴锄草藤。 两方一会面, 说起定亲这事,一贯心平气和的林青穗却气得冷笑连连。 “贾清文?”温行易一惊:“你爹娘怎会相看中了他?”林青穗收拾了锄担边走边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先回去细说。” 上辈子林青穗从未想过,自己当时那样的破烂家世, 贾清文却是个前程无量的读书人, 水七娘精明至此, 怎么会收了她当童养媳? 分卷阅读134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人人都说是林青穗祖宗积德,连醉鬼爹爹都只说让她好好孝敬公婆, 服侍夫君,却无人告知她原委真相。她能嫁到贾家做官家娘子, 这份令人无比羡慕的“殊荣”, 是用她母亲的命换来的! 她母亲去年病发不愈, 当时面对舒云大夫的查问,高氏只知将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根本没有提“水七娘”半个字,众人事后都责怪高氏一味贪图小便宜, 反误了性命大事,还连累的苏神医名声受损。 千般不是,万般过错,高氏都一人含泪吞了, 她没有告诉旁人,她许少去临安城里,找不准大药房的路, 是水七娘领着她去的小医馆。 水七娘在一旁煽动蛊惑,说什么大药堂的医药最少十几两银子起步,小药馆的伙计是她远房表亲,抓的都是上好的药,还能算她便宜一些。 高氏的确是傻,被水七娘温声软语骗的团团转,还将她视作良善热心人。 水七娘带人去买药的那间药馆,由于东家不善经营,店铺濒临倒闭,许多药品都发了潮,过了药期。底下的伙计钻进钱眼里,昧着良心将好的坏的,真药假药,掺和着一起贱卖。 运气好的人,比如水七娘,买的那低价药煎了吃,仍是能治好病。水七娘虽知便宜没好货,里头说不定有什么弯弯道道,但她自己买了药吃了,半点事儿都没有。 正巧那几日寿翁仙人要走,都是开方子让病人们自己去买药,水七娘一拍脑门,想了个“妙计”。 她同那药铺的伙计勾搭,专门带人去那家药馆买药,赚取其中的差价。 水七娘赚得盆满钵满,那家药铺卖完了存货,也关门大吉,买了药的病人,有治好的,也有没什么效果的,这个就看个人的运气了。 谁知道高氏运气那般不好!她的药错不得半点,若是按那方子下药,哪怕少买几贴,也不至于病重到丧命。 可她的药里,约摸正掺和了假药。 原本此事神不知鬼不觉,那家药铺也早已倒闭,水七娘做了昧良心的事,却安枕无忧。谁知还未过一年,那家药铺的小伙计,去了别家医馆,因做惯了手脚,仍是与人勾结,将药铺的过期药真假掺着卖给病人。 做多了鬼事菩萨也不佑他,这回那伙计被人逮个正着,扭送至官府,医药关乎生死性命,在官府严刑拷打下,那伙计将做过的缺德事,一一供了出来。 水七娘受到牵连,也被官府传召了几回,官府那边好容易才了结。这事却被人走漏风声,水七娘一回陈塘村,当初找寿翁仙人看病的乡亲,人人找上门去。 众人作势要将贾家砸抢一空,水七娘一哭二闹三上吊,在地上打着滚的喊冤枉:“天地良心,我自己也是吃了那家药的!你们一个个黑心鬼,买了便宜药吃病也好了,反倒打一耙冤枉我,没心肝的,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那些人确实只是虚张作势,乡里人嘴粗胃糙,没人吃出什么大问题,真正险些丧命的,唯有高氏一人。 陈塘村离丰杏村较远,高氏等人过了许久才听到这信,众人震惊又愤怒,当天林大伯就领着老林头一行人,气势汹汹去陈塘村找水七娘讨公道。 水七娘先还死命不肯认,直到丰杏村去的一干人等,都说当初高氏差点病死在屋里,城里的神医可作证,就是吃错了汤药。 高氏红着眼怒问水七娘:“我自问将你当作知心老姊妹,深信你,感激你,你何故为那几个银钱,要害我性命?” 水七娘被众人诘问,羞愤难挡,当即一头扎进村头的荷塘寻死。 她被人好容易才捞了上来,掐人中按肚皮,一顿折腾才捡回一条命,丰杏村人也没真想要将人逼死,见她是这样的泼辣货,反倒束手无策起来。 这时幸好水七娘的儿子,贾清文听了信赶回家中。 贾清文将其母之责一力承担,当着众人面,对着高氏磕头认错,诚心谢罪。 他原本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见了县令老爷都无需行礼的,这时却狼狈跪于老林头夫妻面前,磕头磕得满额血淋淋,众人见之都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不等林家说要如何赔偿,他先拿出纸笔签了大名,摁了血印,无论要如何赔偿,他都任打任罚。 这般一闹,丰杏村的人反对这少年秀才起了怜悯之心,其母何其可恨,可这小郎君何其可怜。 贾家早被其他乡亲打砸得七零八碎,值钱的早赔了别人了,他家人人都不济事,唯一的顶梁柱,也只有这小郎君。 分卷阅读135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陈塘村人见贾清文被外村人欺辱至此,免不得站出来护短,那贾氏族长文绉绉道:“都说莫欺少年穷,水氏归水氏,清文是根好苗子,将来必定前途无量,你们也莫太过分,做人做事留一线。” 丰杏村人一口气噎的嗓子眼里,怒也不是恨也不是。 却不知他们之后是如何商定的,最后竟妥协出个荒唐结果,既然贾家赔不起钱财,那就赔人! “荒谬!”苏行蕴怒气冲冲拍桌起身,一张木桌被他震得嘎吱欲倒,“合着赔了夫人又折兵,你娘被他娘害了还不够,还要送你去他家受苦被害?” “不,”林青穗喝着茶冷声道:“世人眼里,贾清文有德有才,前途无量,是文曲星下凡,我家的姑娘嫁他,是祖上积德,是高攀门户。” 这会子连温行易都忍不住要摔了茶杯,林青松强忍着咬紧牙梆,双拳握紧,红着眼将目光移往别处。 “你们村里人怎么这么蠢不可及!”苏行蕴愤愤地来回折走,又回过神道:“不对啊,就算是他们想要贾清文这个“乘龙快婿”。” 他说到这句时嘲讽地“呵”了声,“那也轮到不到你个小丫头啊?你上头不是还有两个姐姐,怎么就成了给你定亲了。” “据说,是那水七娘的意思,”林青穗眸光闪了闪道。 这门亲事,原本最初是要定在林青荞身上,一来人人瞧着贾清文不错,二来林青荞年纪到了,正急着找婆家,两人怎么看都还算登对,林大伯和老林头被七嘴八舌的村人一劝,差点点了头。 可偏偏水七娘撑着一口气,硬说不同意,当初在贾家暂住那几日,水七娘看出林家三丫的鬼灵精怪,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她一咬牙道:“要定亲,就定那个最小的”。 贾清文不知中了什么邪,也低着头点名要林三姑娘。 众人哗然,按道理老大比老幺年长懂事,林青荞又是出了名的软性子,怎么也比刺儿头三丫要好,可贾家既说要林三丫,众人便和稀泥道:“左右一桩和美事,老大老三都是一样的。” 却不想这回,高氏和老林头却不点头了,高氏淌着泪道:“我家幺女还小,我得回去问过她的意思再说。” 众人又是一阵骚动,高氏这话说得奇怪了,说给大女勉勉强强的不表态,说到给幺女定亲,竟然还要回家问过她本人的意思? “总之我家就是三丫做主!”被逼急了,老林头索性闷着头说出了实话:“她要是愿意就愿意,她说不乐意,谁也不能强求她去。” 丰杏村人各怀心思回了村,正好次日林青穗从城里回来了,林大伯当着众人面,底气不足地问了她这回事,却不想林青穗当即翻了脸。 “荒谬!” 当时林青穗也如苏行蕴一般,开嗓就蹦出这两字儿。 林青穗得知真相那疯狂劲儿,着实唬了村人一跳,难怪她爹娘都怵她,连林大伯都不敢在她面前再提“贾家”二字。 可那贾清文确实是个不错的,自以为好心的林老三只当林青穗眼皮浅,不知道以后的好处,便使人去城里书院喊林青松,盼着他回来劝解幺妹一二。 “你们这一个村里,上下就没个清楚人!”苏行蕴知晓林青穗并未答应此事,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仍是余怒难平:“就那贾清文?读书再如何厉害,他能应下这荒唐事,无外乎小人一个,他能有什么出息,我把头踢下来给他当...” “苏行蕴!”林青穗连忙止住他:“你别说太过了。” “怎么?你是要为那贾清文说话?”苏行蕴一挑眉,匪夷所思道。 林青穗不知如何跟他解释,再怨再怒,贾清文将来还真能有一番出息,她是怕他乱说话:“不是,他是读书人,命数难说,你别乱起誓。” “你喜欢读书人?”苏行蕴不知哪根筋没搭对,盯着她瞧了半晌。 沉沉的目光又转向温行易:“那温行易呢?温行易比那姓贾的捞货,不强的多?你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  泪奔,终于,下一章就能长大了! 悲催的我,却热出了感冒,鼻塞头胀.... 泪淋淋的教训,亲亲们不要像我一样,吹空调都注意着点~防暑的同时,也要保好暖。 = =!我仿若在说病话一般,嘤。 第63章 青睐 此言一出, 林青穗 分卷阅读136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当即挑眉“啊?”的一声, 温行易指尖一顿,眼里不着痕迹闪过一瞬光亮,又杂糅着小小的期待与忐忑。 “你说什么呢?”林青穗为难的望着他,又侧头看看温行易:“苏行蕴你别净说些浑话好不好?” 苏行蕴自觉失口, 面上有一丝躲闪。他瞥了瞥温行易, 见他又露出那种明明心底很欢喜, 却要强忍着摆出风轻云淡的神色。 一时赌气:“喜不喜欢给句话啊,你是喜欢读书人么?若是你和温行易郎情妾意, 两厢情愿,那我也无须做那打鸳鸯的大棒, 以后, 以后必不再惹你烦扰就是。” “...”林青穗站起身来, 很想骂他一句发什么疯病,抬眼正撞见苏行蕴湿漉漉的墨黑的眼睛,竟似带有几分真挚与认真,林青穗心底一动容, 她眼角余光扫过温行易,见他复又端起茶杯,垂着眼帘一瞬不瞬的看着茶水,也像是在等一个答复。 林青穗眨眨眼睛, 很是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你说你喜欢,是哪种喜欢?” “你说还有哪种喜欢?”苏行蕴有些急了,他紧紧地盯着她, 快声催促道:“自然是青睐心悦那种。” “你,你们不都还只是小孩罢了,”林青穗睁圆了眼睛,声音里尽是讶然不可置信:“你才多大?温公子才多大?”她又指指自己:“我才多大!” 苏行蕴微微张着嘴唇,也有一瞬的失语,他哑然地昂着下巴呆立当场。初时听说林青穗要定亲了,那瞬他心中也只觉匪夷所思,小丫头才多大,乳臭未干的小女娃,亏那帮人想得出来,可如今他自己这般咄咄逼人,说些喜欢不喜欢的混账话,与他们又有何区别? 苏行蕴眼底的炙热渐渐散去,垂下了半端着的手,他轻轻道:“抱歉,我失态了。” 林青穗暗暗叹了一口气,哪能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她心底忽生无奈、疑惑、心酸、羞恼、又莫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小欢喜。 温行易也放下了茶盏,敛去所有神情,低声斥苏行蕴道:“你闹什么啊,她哪里懂那些。” 少年心思炽热纯稚,林青穗不愿仗着自己一把年轻,欺骗耽误人小郎君的情感,她索性断断续续开口坦白道:“其实,其实我虽然看似年纪小,但比你们懂事的多,从前只当你们是小少年,却不想...” 苏行蕴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一会儿跌落深潭,一会儿直上云端,他惊喜道:“那你是懂我说的意思咯?” 林青穗臊着一张老脸,微微颌首,她垂着目光,硬着头皮说:“说起青睐心悦,我从前...从前确实,”她攥紧手心,强自说下去:“确实似是喜欢过一个读书人,但是,世事多艰辛,生活尽是苦难,这些有的没的,风花雪月,我并没有足够的悟性去参透它。” “而今后,”林青穗抬起眸子来,眼神坚定,满是倔强与执意:“今后我也不打算再去参领这些”。 她脸上火辣辣的发烫,只想钻地逃遁:“承蒙小公子隐有垂青,但小女家世卑微,身份鄙贱,无才无德,这辈子都不敢妄想,要与你们二位有何瓜葛。” “你与温公子的恩情,没齿难忘,结草衔环,无以为报,”林青穗又羞又愧,心想大约自己也是发疯病了,话仍是要说完的:“若是有其他,能让我报答些许恩情的事,只要你们开口,我必拼尽全力去做”。 “唯有此事,我当真,”她拧紧眉心,眼神为难,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灰意冷:“当真,无心无力。” 苏行蕴还在听她说喜欢过一个读书人时候,早就心凉了半截,后边所说,不过都是些冠冕谈话的推诿之词。苏行蕴抿紧嘴唇,满心受伤,他叹叹气道:“罢了罢了,别解释了,我知道了。” “苏小大夫,”一直沉默到被人忽略林青松终于开了口:“我家如今这样的情况,您也是知道的,全靠我妹三妹一人撑着,再说我妹妹年纪还小,唉,”他眼睛红红的:“您不要怪她。” 苏行蕴颓丧坐了下来,将头搭在圈椅上方,一颗心酸涩难挡,悠悠叹口气,“我大概当真是疯了。” 回到临安后,初恋受伤的苏小公子,将自己锁在屋子里,搬了十几坛酒来,欲要做出失恋痛饮几日不休的架势,还没喝上两坛,苏靖歇一脚踹开房门:“你小子,长出息了啊!” 苏行蕴别过头去,没好气道:“二叔,你别管我。”苏靖歇幸灾乐祸的笑:“怎么着,看这个架势,莫非人家小姑娘对你无意?” 苏行蕴不说话,苏靖歇笑得更开心了:“我早跟你说过,若想让小姑娘对你死心塌地,你得靠真正的本事 分卷阅读137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什么是本事?你要不要听。” “你说啊,老没良心的,”苏行蕴瞪他。 苏靖歇忍了笑道:“本事本事,就是你能安身立命的本领啊,你看看你如今,一事无成,学医吧,半吊子都算不上,至今各处穴道都分不大清,读书吧,才识几个字就闹得学堂先生都怕了你,习武吧,这个倒是我不大赞成你学的...” “总之你扪心自问,人家小姑娘样样拿得出手,你能做些什么呀?”苏靖歇走过来踢踢他。“我就想安安分分过小日子啊,也有这么难吗?”苏行蕴再闷一口酒,叹气道。 瞧他这少年老成的模样,苏靖歇又被逗笑了:“难啊,你别忘了,京城还有桩亲事等着你呢,你总不能不回京城了吧?苏家的门楣可还指望你去撑的。” “别假意喝酒解愁,跟人小姑娘比,你有什么好愁的?自己好好想想吧,”苏靖歇抬脚就要走,苏行蕴连忙拉住他:“二叔,侄儿心里头苦哇,她说喜欢读书人,莫非我要去学那温行易,苦读考功名不成?” “人各有长处,路有千万条,”苏靖歇在听得温行易这个名字后,愣了一愣,晃过神来又道:“你若不擅长读书,可从别的地方补啊。” “那就一句话,你让不让我习武从军?”苏行蕴紧紧抱着他的大腿哀声道。 苏靖歇忖思半晌,正了正脸色,肃然道:“蕴儿,二叔既望你一生顺遂平安,又盼你了无遗憾,畅意痛快,”他低头看看满眼倔强的侄儿,忽地重重叹一息:“你若真想选这条路,二叔何苦拦你。” “近日咱们便启程回京去吧。” *** 于此同时,温清影也正在和声问温行易:“眼看下年秋闱大比在即,咱们得返回京城去了,你看你抽空儿同先生道个别,咱们近日就动身?” “不能等开春再回去么?”苏行蕴低声问。 温清影无奈道:“拖了这么久,时间够吃紧了的,你算算,途中跋涉最少得一两月,年前说不定咱们都赶不到京城,考举人不似考秀才,京城人才辈出,咱们得早些准备着。” 温行易垂头不语,温清影不愿为难他,便笑笑道:“若你想在临安多呆几年,那也无妨,这回咱们不考了便是,你年纪还这般小,多准备三年也正好。” “不不,”温行易抬起头来,专注地望着温氏道:“娘,我不想再多等三年了,咱们尽快回京城去吧,明年秋试我定要下场试试的。” 温清影扶着温行易的肩,心酸又心疼道:“你若想试试水便去试试,心里不必有过重负担,咱们不着急,”温行易望向屋檐,怔怔半晌,忽而道:“娘,你说我将来能考上状元么?” 温清影闻声失笑:“你这举人都还没考呢,就想着状元了?你是娘亲的好儿子,我自然信你有状元之才,不过天下能人众多,易儿,咱们顺其自然,尽心则已,不必强求自个。” 温行易点点头,心中了然,众人夸他文采斐然,将来必能状元及第,前途无量等等,多半只是口头奉承,客套夸赞罢了。 唯有她,温行易不由想起那面色认真,眼神深信不疑的小姑娘,她一遍遍笃定地说:“温少爷,你一定能高中状元,扬名天下。” 即是如此,他亦不愈辜负这份信任,更不想,让她失望。 *** 苏行蕴磨蹭了好几日,临到走前,终于鼓起勇气,又走到兴祥巷子,正巧林青穗在店里。 两人再会面,难免有几分尴尬与窘迫,苏行蕴站在门口踌躇不前,反倒是朱俏看到他,招手唤人道:“小大夫?许久不见您了,快进屋来坐坐。” 苏行蕴点点头,背着手抬脚进屋,朱俏请他去后堂内室坐,让林青穗招待他,自己又去前堂招呼客人去了,林青穗默然地去沏了一杯茶,端来慢放在他身旁的几案边,轻声道:“你来啦。” “嗯,”苏行蕴应了一声,却不知如何开口,索性端起茶喝,半晌无语,他四处打量修饰一新的朱记,出声问:“你家这是,和朱俏合伙做生意?” “对啊,”林青穗状若无事的笑笑:“卖散酒总挣不了大钱,还得有家店铺,慢慢做些成规模的生意。” “...你总是这么聪明能干,”苏行蕴放下茶盏,旋过身来,也对她笑笑道:“很厉害,辛不辛苦啊如今?” “不辛苦不辛苦,”林青穗连忙摆摆手,“也就是平常做惯的那些事,再说有钱赚,辛苦些怕什么,”她不好意思的自嘲笑道:“你看我 分卷阅读138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一贯就是,钻进钱眼里,见钱眼开的。” “挣了多少钱了啊如今?”苏行蕴貌似顺口问,林青穗脸笑得有些僵硬,只好说:“小打小闹,赚不了多少啦。” “我家其实很有钱喔,”苏行蕴突然抬目看她,修眉微挑,嘴角上扬,语气竟像是在炫耀。 “...”林青穗嘴角抽了抽,咽了咽喉咙,顺着他的话奉承,还竖起大拇指来:“那你可,真厉害呢!好生羡慕你,有钱人,真好。” “别假装了,”苏行蕴扫袖一起身,憋憋嘴:“你又瞧不上我。”李青穗窘迫的手脚都没地儿放。 他站起身走出内室门,朝外屋四周溜达一圈,看着酒缸摸摸酒坛,又提起上回的茶酒:“你送到舒云那儿几坛状元兴,味道很好,”他说完又像意识到什么:“所以,那是你为你从前的心上人,那什么书生酿的?” “苏行蕴,”林青穗受不了两人这样不尴不尬的相处,也不习惯他这样说话,索性开门见山道:“你别说些有的没的好不,那都是过去,我早忘得干干净净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么?” “有事啊,”他终于正经了神色,靠近他身前,认真的盯着她道:“我是来跟你辞行的,我要回京城去了,今日一别,当真后会无期。” 林青穗抿紧了嘴唇,眼里的情绪都霎时散尽,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伶仃又可怜,苏行蕴忽而又不忍心说太过分的话,缓了语气道:“好啦,也不是无期,以后你若来京城,可到我府上来找我。” 他伸手握住林青穗纤瘦的肩膀,沉声道:“我是苏行蕴,我父亲是早年亡故的龙骧大将军,因战死沙场护国有功,后又被封为西夷郡公,你若有朝一日来京城,来郡公府寻我便是。” 林青穗被惊的说不出话来,她呆呆的点了点头,苏行蕴忍不住又用力的抱住了她:“小丫头,你不要忘了我。” 林青穗脑海空白,全然不知该说什么道别话,苏行蕴却从腰侧拔出一把弯月匕首来:“这个你收着,我不在,你拿着防身。”林青穗挣扎着推开他,茫然的摇摇头:“我..我不行。” “你听话,”苏行蕴匕首强塞到她手上:“乖一点,”他而后咧嘴笑笑道:“这回我真的走了哦,不必惦挂啦。” 他说完再用力的抱了她一下,松开手后,头也不回的往大门口走,林青穗撑着墙角站在原地,浑身僵直,嘴唇翕动半晌,待苏行蕴的背影即将穿过拐角时,她喉咙里忽然滚出一道声音:“苏行蕴!” 苏行蕴脚步一僵,却没有回头,不知为何,林青穗眼前忽而腾起一片水雾,她哽咽道:“你记得我同你说过的话。” “记得的!”苏行蕴重重点了点头,而后挺直背脊,再次昂首阔步,出房门而去。 *** “温公子也走了,小大夫也走了,”林青芜百无聊赖的趴在柜台上头,撑着下巴跟失落的朱俏道:“唉,果然啊,昙花一现罢了,尘归尘,土归土。” “二姐,”后堂拐出一道声音,林青穗撩开帘布出来,神色自若地笑道:“你哪里学得这伤春悲秋?快别感伤昙花啦,待会儿跟我去鸿雁酒楼走一趟。” “穗穗,”朱俏站起身来,关切地看向林青穗,她这几日便似瘦一大圈,愈发显得眼睛骨碌碌的,下巴愈加尖瘦,欲言又止:“要不我去吧,你这几天都忙坏了。” 见她那副心疼的模样,林青穗失笑道:“怎么了啊?你们这一个无精打采,一个心事重重的。” “我就怕,”朱俏捏紧手指,脱口道:“我就怕苏大夫走了,你心里难过。” “这有什么难过的,”林青穗一拍柜台桌案,豪言道:“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雄鹰在天,雀鸟在地,本就是不一样的。” “别想多了,干活啦干活啦!”林青穗拍拍手,振奋精神道:“都还想不想挣钱啊!” “好嘞!”那二人齐齐喜笑颜开,悦声应道:“挣钱挣钱。”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拖沓了,下一章四年后.... 晚上应该会更哦,我现在真心勤快了,重新做人。 第64章 求亲 田家六月天,家家出采莲。 赵媒婆特地挑了个宜采纳、订盟、嫁娶、会亲友等诸事皆宜大吉日, 喜颠颠的登了老林头家门。 此番前来, 仍是欲为他家三姑娘林青穗,说上一门打着灯笼都没处寻的好亲事。b 分卷阅读139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r 高氏照旧迎着笑脸将人请进屋, 端茶上点心,只听赵媒婆一通天花乱坠的吹嘘,男方要才有才, 要貌有貌,人品家世, 样样没差处可说。 来看热闹的众人羡慕得眼睛放光, 孝婶儿摸了把瓷碟上摆的五香葵瓜子,倚在老林头家里屋门框边, 边嗑边砸吧嘴道:“啧啧, 这是今年第几起了?自打穗穗儿年满及笄,媒婆都快将她家门槛给踩破咯!” 大伯娘赵氏来得早, 占了条赤漆罗圈圆椅, 这会子正捏着果子边吃边看热闹, 她听孝婶儿说这话,知晓是因她家招招儿,年纪和三丫头不相上下, 能选的人家可远不如三丫头,这会子话里都透出酸味来了。 赵氏哎哟一句:“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谁叫咱们三丫头有本事,够能干, 相貌脾性样样好,十里八乡,哪家闺女能比的过她去?可不是谁家都想着来求一求?” 孝婶儿撇了撇嘴,没接这话头,赵氏又笑盈盈道:“你家招招儿也是个不错的,就前阵子,李媒婆不也踏了一回你家门槛,怎么,没谈妥?” “我家招招儿年纪还小,我想着多留几年,哪能随随便便就应了,”孝婶儿走近来,再抓上一把干果子道。 赵氏没戳穿她,孝婶儿一心就想拿招招同穗穗比个高低,来给穗穗儿求亲的,有家底殷实的手艺人,有会做生意的富家商贾,还有功名傍身的读书人... 因而孝婶儿攒足一口气,也妄想天开,一门心思要给她家招招儿,找个前途无量的书生郎。 赵媒婆仍在将男方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这回这个不用她吹捧,确实极其难得,众人均艳羡不已。 她说的舌燥口干,高氏却似不大满意,面色讪讪,一直没松口,赵媒婆闷口茶水问:“三姑娘呢?三姑娘可是躲在哪处偷偷欢喜去了?” 一群人出了屋子唤人:“穗穗儿,穗穗儿,你自己来掌掌眼,这回这个可还中意?” 这回说的郎君,当真是临安府州人人巴望的金龟婿,赵媒婆却没料到,那林家三姑娘正趴在杏树上摘果子吃,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不中意,不嫁!” “哎哟哟,”赵媒婆一拍大腿,急急解释:“三姑娘,那可是贾秀才家独子,刚刚中了贡士的贾郎君,就要出任当大官老爷啦!放眼这十里八乡,哪家姑娘敢说不想嫁?” “贾郎君端端看中有德有貌的三姑娘你,连城里胡老爷家的大小姐,都半分没留情的给推啦,你瞧瞧,你俩可不是郎才女貌,天赐良缘?” “总之我不嫁,”林青穗吐一口果皮,冲她嗤一声:“谁爱嫁谁嫁去,去年不就说过啦?那贾家如今怎么着,考了贡士就了不得了?当了官就能强娶平头百姓了?” 赵媒婆被她这不客气一通呛,惊得嘴巴都合不拢,林青穗一溜的从树上滑下来,林青芜在底下哎的一声:“三妹,你别摔着啦!” 林青穗拍拍裤腿儿,松开紧挽的袖口,再抬臂擦擦额前的薄汗,赵媒婆这才看清她的模样。 水灵灵的小美人,身量高挑苗条,脸蛋白皙光洁,肌肤吹弹可破,杏脸桃腮,盘正条顺。 这样标致的小娘子,再想想她富裕的家底,厉害的手腕,难怪有这份底气,任他是谁上门来说,说不中意就不中意。尤其那贾家,三番几次派人来求,林三姑娘被扰的烦了,连带着对媒婆都没个好脸色。 赵媒婆仍在暗自打量间,林三姑娘开口说话了,这回倒客客气气的。 “赵婆婆,来,果子您拿着解解渴,”林青穗从二姐的敞口布袋捞出一捧杏子,再从腰间的小荷包摸一把铜钱,一股脑儿塞给赵媒婆:“几个小钱儿,就当您跑路辛苦了。” “以后呢,要是给我二姐说亲的,尽管来就是,我家欢迎的很,”林青穗笑吟吟道:“要是说我的啊,无论哪家哪户,劳烦您,全给推了它,也免得您白跑一趟。” 这是几个意思?不要嫁人啦? 赵媒婆头回见这样的小姑娘,目瞪口呆的不知如何应付,高氏在身后哎哎两句,到底拿她没辙,只好客客气气的送走赵媒婆:“我家三丫头年纪小,任性妄为,再留几年吧,等满了十八再考虑这些,您多担待。” 走到门前高氏又嘱咐:“二丫头的事,还劳您留心相看着,”林青芜也在身后“哎”的一声,被高氏杏眼一瞪:“怎么着,反了你了?” 林青芜撅撅嘴,到底没三妹的硬气,憋着不说话了。 送走了媒婆和看热闹的邻里,高氏正要找三丫好好 分卷阅读140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说道说道,却不想她一挥手:“二姐,咱们去荷塘捞莲子去,回来煮碧梗莲心粥吃,走啦走啦!”又是一溜烟的跑出了家门。 大伯娘赵氏在后边无奈又好笑:“任她在外边多干练精明,一回家仍就是只小顽猴。” “可不是,我这几根白头发,都是让她给愁出来的!”高氏拉着妯娌的手,亲亲热热打趣。 “哪呢哪呢,”赵氏仰着头作势要找,抿嘴笑呵呵的:“您这是光享福,越来越年轻了,哪还能生白发,”她开导高氏:“穗穗儿还小,不愁在这一时。想想我家那个,你要是我,岂不是愁得日夜睡不着觉?” “怎么?郁哥儿那边还没准信儿呢?”提起这茬,高氏也关切的很。 “可不是,为着那明家小姐要死要活的,铁了心这辈子打光棍儿,就给她家当牛做马算了,”赵氏一说就来了气。 这事说起高氏也犯难,按理说郁哥儿也是极出挑的,要娶亲也是任选任挑,偏偏他看中了清河县的明家小姐。 人家那是富贵簪缨世家,哪能答应许给他一个农家小子,郁哥儿拗着一口气,在她家管事做活儿,捱了四五年,两边都大把年纪了,这事生生还没定下来。 高氏只好安慰她大伯娘:“唉这事虽说难,到底那明小姐也还没嫁不是,说不准再等一阵儿,那边就松口了呢?” 赵氏叹口气:“罢了罢了,我是为他伤透了心,就怕穗穗也学她那没出息的堂哥坏样儿。” “哪能这么说,”高氏一脸无奈:“指不定郁哥儿这么犟,其中有穗穗儿的撺掇也未可知,她那一肚子歪主意,也不知跟谁学的,得得,不说这些,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自己得想开。” *** 林青穗一回朱记酒庄,果不然又被朱俏笑话了:“穗穗儿,怎么着,这回你娘喊你回去,可是又让你挑选哪家儿郎啦?” 林青穗卸下手中包袱竹篮,招呼她来吃果子,没好气抱怨两句:“你还记得那贾家人没?今年春闱开恩科,他被取中贡士了,要当大官了不得了,又遣了媒婆去我家闹事。” “哇!”朱俏惊叹:“贾家那个小秀才?就这几年功夫,接连中举取贡,真是厉害啊。” 林青芜不满道:“俏俏你忘啦,他家跟我家有仇的,中了贡士又如何?也不知道哪来的脸,以为求娶我三妹妹,就能偿还从前亏欠的了,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大约脑子有毛病。” “呃,读书人,多半不正常,”朱俏摆摆手,起身去打水来洗这些黄橙橙的杏子。 林青芜心知她说的是谁,也摇摇头:“我就纳闷儿了,这世道,咋谁谁都能考上功名?贾家那个是,隔壁那个疯疯癫癫的书生也是!春闱恩科,那些官老爷就是专门放恩来着,就这么心慈手软?要不让我哥哥也去试试?” 林青穗噗呲一声笑,按理说一县出一个贡士老爷已是难得,但去年秋闱乡试,接着今年春闱会试,不知怎地,她们所认识的两位书生,陈塘村的贾清文,和隔壁一个古怪书生郭汾,都名列在榜,接连中举取贡,引起好一阵轰动热闹。 “咱们运气太好,”林青穗摇头嗟叹:“奇人怪士,都让咱们给碰上了。” “说实在的,”林青芜感慨:“要论读书人,我还是只服气当年那位,温行易小少爷,穗穗儿,你说是不?” 朱俏端了果子进来,接话道:“可不是,那才是人中龙凤,温少爷那样的人做官老爷,才叫人服气,你说就隔壁郭无赖?那副模样,能当上什么好官?” “哎,也不知那温少爷现今如何了?”想及往事,朱俏不由有些伤怀。 林青穗忽而展颜一笑,语气神秘兮兮:“好不好,去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眼下正有个机会,你们要不要,随我一同去京城?” “去京城?”朱俏和林青芜诧异惊呼。 “是,”林青穗一拊掌:“扬名天下的福隆大酒庄,你们都听说过名头没?”朱俏两人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林青穗眯着眼睛忖思:“他们的庄主凌云狂生,最近放出风声来,今秋将在京城设下擂台,广邀天下好酒之士参与,千万酒品同台打擂,评选天下第一名酒!” “哇哦,”身旁两人再次惊叹出声:“若被评为天下第一名酒,岂不是天下人都想来买来喝一喝?” “正是,”林青穗几指敲敲案桌,“就算拿不了第一,我们的酒只要能参选其中,得胜一两回合,都对咱们酒庄的名气大大有利,”她忽而 分卷阅读141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又歪头啧了一声:“就是京城路途遥远,我从未真正到过京城,咱们去不去啊?” “去啊去啊!”林青芜和朱俏两人齐齐欢呼:“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及笄是十五岁,你们都知道吧~~长大啦。 第65章 上京城 既准备择日上京,林青穗掌管着的几家铺子诸类事项得交接清楚, 长途跋涉所需行李物件, 一一都需打点好。 回丰杏村跟爹娘说了此事后,高氏手忙脚乱的替她兄妹收拾包裹, 这也不放心那也要叮嘱,林青穗心里又酸又甜,乖巧地将高氏的话都放在心里, 一再保证途中会谨慎行事,去京城办好事后便尽快回来。 “娘, 你就放一百个心, 姐夫请了人一路护着咱们的,出不了差错, ”林青芜听高氏唠叨了一晌午, 左右不过几句差不多的话,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对对, ”高氏赶紧又添上一句:“你们走前, 得去跟你姐姐姐夫好好商量, 让你姐夫多帮着想想,看看还有什么没考虑周到的。” “知道啦知道啦,会去的你放心, ”林青芜搂着个大包袱,朝林青松青穗使使眼色:“我们得走了啊娘,免得待会儿进城都晚了。” 林青穗见状只得跟着起身,再三跟她爹娘道过别, 才拎着包袱迈脚出门。 他家如今有自己的马车,但因老林头和高氏要送行,几人只好慢悠悠的走着,一路所见乡亲人人都要打招呼,林青穗如今在丰杏村地位,不比里正低,她在城里有家玲珑珍果铺子,专门卖点心、果脯、时鲜果子等。 村里人学老林头家种果树,摘得好果子都可送到玲珑珍果铺去卖,能挣不少银钱补贴家用,因而附近乡邻都知道,老林头家里出了个聚财小娘子,摇钱树似的,同他家交好就能沾光。 商贾又如何?有钱能使鬼推磨,林老家从吃不饱穿不暖,到如今吃香喝辣,高氏穿金戴银,出门来往坐马车,住别致小宅院,村里人哪个不眼馋? 走到村头口,高氏仍在清泪涟涟的,林青芜几个倒有些见惯不惯了,每回出远门高氏都似这般,依依不舍抹泪不停,惹得儿女几个眼角都红通通的。 直到看不见爹娘的身影,林青穗姊妹才缩回了车厢,林青芜长舒一口气,“娘亲每次都这样,不把人弄哭不罢休。” 林青松在车前执鞭赶马,闻声笑一声:“爹娘也是担心我们,二妹,就你急得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走。” “哎呀,本来就晚了嘛,”林青芜催他,“哥你赶紧驾车啦,”林青松笑着“驾”的一声,马蹄飞驰。 林青松如今在帮着姊妹几个做生意。他不是读书的料子,在青山学社念了两年书,连自家姐妹都比不过,天天被先生罚站打手掌心,被学堂里十来岁的孩童取笑嘲讽,林青松自个也苦恼烦闷,以至于到后来见到笔墨就头昏脑涨,愁得两鬓生了白发,不喜读书就是不喜欢。 林青穗无法,只得又送他去武馆学艺,这回倒是选对了路,学了两年,拳脚功夫倒练得不错,光一身腱子肉能唬住不少人,也正因有他保驾护航,那些觊觎林青穗姊妹的宵小,才不敢轻易来惹事,村里人对老林家也只又羡又敬。 兄妹三人回到临安城,带着朱俏直奔鸿雁酒楼找姐夫。 林青荞在三年前,嫁给了鸿雁楼少东家秦之游为妻。起初是因林青穗与鸿雁楼合作,专门给他们送特制的酒水,渐渐两方相熟,秦之游偶然相识林青荞。 秦之游虽长相并不起眼,但为人精明强干,家中产业丰盛,他看中了面相柔美的林青荞,更喜她温婉和善的性子。 为迎娶林青荞,秦之游颇费了一番功夫,日子久了后林青荞被他打动,最终求得双方爹娘的同意,二人喜结连理。 成婚几年来,这两夫妻伉俪情深,有了这层关系,秦之游待林青穗几个更为照顾,不过林青穗也不白占他便宜就是,生意往来拎得清,两方得利,也给鸿雁楼带去不少好处。 “你们看看,是想和顺风镖局同行,还是我请几位武师护你们上京?”秦之游拿着张舆地图,细致的询问林青穗兄妹。 “其实请的武师拳脚功夫都不错,应当能护你们周全,可你姐姐偏不放心,说是镖局更稳妥,”秦之游嘴角一抹柔笑,而后解释道:“与镖局同行也好,他们人多,出不了什么意外,但他们有货物要押送,可能会走的慢些。” “那就请武师嘛,同镖局一道走,能有什么好玩的,”林青芜就想早日去京城 分卷阅读142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才不想同镖局那行人重车慢行。 林青松没意见,林青穗是比较偏向与镖局同行的,但见朱俏也赞同林青芜的想法,便没再出声。 几人就拍板定了下来,请了四位武师随同护行,从临安城出发,走水路至幽州城,而后转九夷官道,沿着岱县、佩林、长丰等县,到了燕州之地,便能走苏烟关口,直通北隶京都城。 水陆兼程,蜿蜒途径十几个郡县,这样算下来,再如何一帆风顺,快马加鞭,最少也得一个半月,才能抵达京城。 林青荞去年年尾得了喜脉,这时候肚皮已经显怀了,林青穗几个本不想让她操劳,偏她素来是同高氏一样的脾性,事事都放心不下,非得挺着个大肚子,给弟弟妹妹备这个买那个,秦之游怕了她,索性将她想到的、想不到的,全给一股脑儿买了。 光行李都满满当当装了五六辆马车,林青穗几个看着头都大了,一再解释他们走的是水路,马车用不上,林青荞道:“那就全放在船舱里啊,到了幽州再租车装了赶路。” “姐,你现在真的比娘亲还啰嗦,更厉害!”林青芜哀声连天,秦之游几个在一旁笑得不行。 只过了两日,林青穗几个偷偷捡了些必需用品,带足了银票碎银等,就怕林青荞送别的时候哭哭啼啼,没敢让她知道,一大早儿,悄无声息地溜去了城北码头,坐了去幽州城的商船。 等林青荞收到道别信的时候,他们几个早走远了,林青荞果不然抹着泪的,哭着骂青穗青芜小没良心。 秦之游一再哄着劝着无用,只得跟着骂:“就是,那几个小没良心的!看回来不打断他们的腿。” “什么?你要打他们作甚?”林青荞柳眉一倒,“你做姐夫的怎能这般心狠!”秦之游哭笑不得,俯身搂着林青荞:“是是是,都是我之过,我的过错。” “娘子,”待林青荞平静下来,秦之游忽然出声道:“你们可认识一位,唤作苏公子的京城人士?” *** 林青穗等人坐了十来天的船,先还兴致勃勃看水看山,后几天晕船症状显著,每天脚下都在打着飘儿,加之旅途委实枯燥无趣,只恨不得半道就要下船改走陆路,坐马车再如何都比坐船要舒服。 林青芜晕船最为严重,每天吃下的东西都吐了大半,总说闭上眼都是晕乎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同她通病相怜的,还有同船的另一个姑娘。两人经常在跟约好似的,吃了午饭就能在甲板碰上,相顾不忍直视地,探头朝运河里吐食。 脸熟之后,才知那位那位姑娘唤作秋画,同她哥哥秋寒两人,也是上京城参加福隆酒庄“群雄宴”的。 “这么有缘!”林青芜惊奇极了,她虽有些任性娇蛮,但性子直率纯真,并没有想得过多,脱口就将自家也是去参加酒赛的事说了出来。 秋画也很高兴,将这事告知了哥哥秋寒,两方既然这般有缘份,便相邀在幽州城一道下船乘马车。 林青穗对那兄妹二人虽无多大敌意,只是出门在外,多留一个心眼总是好的。 因此在到了幽州之后,补完干粮买好车马,他们一行人找了个时机先行走了,并没有同秋氏兄妹同路。 “哎呀,为什么不等等秋画呀?”林青芜与那秋画很是投缘,与他们错了路还有些遗憾。“芜芜你傻不傻呀,”朱俏心思就通透许多:“一来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与他们萍水相逢的,同坐一条船是缘分,再一道坐车就刻意了,没必要。” “二来我们与他兄妹也算竞争对手,若一路感情交好了,到时候万一要同台比试,岂不是有些尴尬?” “啊?”林青芜失望道:“我没想这么多...” 林青穗点点她的鼻头,笑笑道:“所以人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咱们出来既要游玩得开心,也要长见识,开阔眼界,多学些东西。” 秋寒兄妹得知林青穗等人将他们甩下后,连忙按照林青芜原先所说的方向,沿路追了上去,久久未追上人,方知林青穗一行应当是改条路线走了。 二人惊讶地相顾哑然:“我们哪里露了马脚了吗?” “没有吧,”秋寒挠挠头,纳闷道。秋画一跺脚:“都怪冬竹出的馊主意,说什么也是去参加酒赛的,那他们能不对咱们起防备之心么!” 秋寒无奈道:“那现在怎么办,他们好似不去岱县了。” “飞鸽传书给公子,撤了岱县的人,”秋画踩 分卷阅读143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上马镫,身手矫捷地坐上马鞍:“咱们去佩林等着。” 她又不满道:“好气啊!到了佩林再遇上,岂不是更惹嫌疑,都怪冬竹的馊主意,现在他倒能一心一意博取林姑娘的信任了。” 秋寒秋画赶去佩林的路上,林青穗一行人正在路边捡了位落魄又可怜的壮汉。 据说这人的盘缠行李被山贼抢劫一空,眼下又饿又渴,累得寸步难行。他那一脸憨厚的模样,确实不似个坏人。壮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了自己被抢的凄惨经过,林青芜自不必说,连朱俏都很是同情他,林青穗这才勉强点了头,答应捎带他一程。 “多谢,多谢姑娘!”壮汉手脚并用的爬上后边一辆马车,坐定之后,擦擦额头,终于松了一口大气。 作者有话要说:  傲娇苏公子,偏要搞出这么多事 = = 第66章 终于到了 秋寒秋画谋划十几日仍是被甩下,冬竹只用半柱□□夫, 便成功搭上林青穗一行人车马的经历, 让同伴们很是受教,纷纷感慨姜还是老的辣。 林青穗等人行至佩林时, 小镇街边上又捡了个上京寻夫的小娘子,小娘子自称姓夏,说是一人独行诸多艰难, 想与小姐们结伴同行,嘤嘤咛咛, 弱不禁风, 好一番可怜见儿。 林青穗心中莫名不忍,点头应下了一道走。 再过七八日, 马车行至峡禹长丰, 半山道上,撞见个从崖边跌落下来的小青年, 此人自称上京赶考的穷秀才, 行至此处, 盘缠用尽,欲求搭一段便车。 朱俏从前不懂这些,但因今年身边有人考中了功名, 寻常难免七零八碎的听了些闲嘴,她好奇地问:“今年不是刚考完春闱放了榜么?你这赶的,是三年后的会试?” 青年眼睛都不眨的,垂手而答:“正因为去岁没有赶上, 才想着早些赶来,“五十少进士”,只要能考上功名,多等他三年又何妨?” 林青穗很敬佩这样锲而不舍的读书人,正想松口,在车前赶马的武师傅打量他一番,却似是随意地问了句:“不知这位小兄弟,欲要考的是文举还是武举?” “武举,”青年闻言接口回道。武师遂点点头道:“难怪从这般高的山崖跌下来,竟毫发无损,小兄弟身手很不错呢。” 一旁的朱俏也惊讶道:“你看着斯斯文文的,竟还会武?”青年这回倒不好意思了,挠挠头道:“还行。” 林青穗忽地心中一动,开口柔声问:“恕我冒昧一问,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青年正欲开口作答,陡然瞥见里侧车厢之中,有位小娘子正以手作扇挥着风儿。林青穗问出这话后,林青芜几个也兴致勃勃的探头来看,均似十分期待地盯着他等答案。 青年薄唇翕动,顿了口气,缓声道:“小子姓吴,单名为白,取字长明。” “啊...”林青芜不知是失望还是放松地叹口气,而后笑道:“我还以为会出来一个春呢!” “我就说嘛,哪还有姓春的呀,”朱俏笑话她道,而后小声询问青穗:“穗穗,后边那辆马车正好还有个空余,不若也带上吴公子吧?看着是个正正经经考举人的,还挺不容易。” 林青穗默不作声的颌了颌首。武师一挥马鞭,长呼一声“呿!”车马再次启步。 这驾车厢内几人继续细声讨论:“夏娘子,并非我们诓你,之前走水路坐商船时,遇上一对兄妹,当真叫做秋寒秋画。” “而后遇上了冬叔,再接着,就碰到你了,”林青芜拍拍手,惊奇的咂舌:“你看看,多巧合啊!若再来一个春,当真凑足春夏秋冬四季了。” 夏娘子心中噎了噎,面上娇娇弱弱一笑:“奴家竟不知,世上竟有这样的巧合事呢!”“可不是!”林青芜甚至还同朱俏作了赌局,想看余下的路,还能不能碰上一位名字含“春”的。 *** 接下来要走苏烟关口,延绵数百里峡谷山路,尽是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 仲夏盛暑,山路颠簸,加之连途舟车劳顿,风尘仆仆,这趟行程并不似想象中那般轻松惬意。 林青芜几个打小都未出过远门,早前晕船还未恢复周全,后又因受热中暍,虽事先也备了不少药物在,却抵不过赶路辛苦奔波,吃了并不怎么起效。 幸而冬竹大叔身上贴身带着妙药,众人一人一粒吃了,才没熬出大事。一行人都被折腾的不成模样,全似削瘦了几斤有余,精神也愈发的 分卷阅读144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不济,女孩们虚弱地缩在车厢角落,哪还有心情游山玩水,观赏沿途苏烟山川大好风光。 也幸好一路有那几个半路搭车的同伴,冬竹会医,夏娘子善厨,吴长明能武,行途中帮了不少大忙。 在山林栉风沐雨地露宿时,吴白同武师常去山林打些野味儿,带回来后,夏娘子帮着林青穗烤了炖了,味道竟极好,比啃干巴巴的饼面干粮,不知强多少倍去。 这沿路相处下来,林青穗几个渐渐对后加入的冬竹等卸下防备。七月十五,一行人贯出横翠山关,抵达北隶属地。 到了京城附郊,总算再见着了人烟。 炎日当空,马声萧萧,从各地赶来的车马驾驰在平整宽阔的官道上,喧嚣又热闹。 “林姑娘,再忍一忍,”冬竹在车外马鞭催得紧,乐呵呵地喊道:“不需多时,咱们正午就能进京城了”。 “终于快到了!”灰头土脸的林青芜哀声道:“全身骨头都颠散了架!”“岂止骨头散架,我这五脏六腑都不行了,”朱俏摸摸四肢,再捂着肚子:“当真没一处不痛的。” 林青穗掐指算了算,姐夫秦之游原本说到京最少需一个半月,然而她们竟然比打算中还早几日抵达。 冬叔和吴白都似乎在急着赶路,一直选的是捷径走,车马快得能起飞似的,若不是因为途中中暑得病歇的那几日,只怕还能到得更早,这么加紧加急是为何? 她顾自想着事儿,“穗穗,穗穗,”朱俏再次呼声唤她,“回神儿啦!” 林青穗抬起眼帘,“嗯”一声,见她几人精神都不错,便问:“说到哪里来了?” “在说山贼啊!”林青芜脱口而出道,林青穗眉眼一跳,下意识道:“哪里有山贼!” “我是说,冬竹大叔太倒霉了,在那小林子里头都能碰上山贼,”林青芜哈哈笑声:“反看咱们,一路平平顺顺,别说山贼,半个小毛贼都没看见。” 林青穗这才松一口气:“你倒会吓唬人,”她复又连忙补一句:“哎呀,你快掌掌嘴,平安是福气保佑,这种话可乱说不得。” 林青芜不以为意:“夏娘子不都说了,这都到天子脚下了,还能有什么山贼不成?”林青芜话未落音,只听破空一声“救命啊!”继而传来年轻男女的尖叫吵闹。 车厢内几人齐齐瞬时一惊,夏娘子一扫娇柔姿态,将坐于窗旁的林青穗往后一推,掀开车帘看外边情况。 只见前边山道歧路岔口,两行马车挤作一道,正巧两边都是阔树,那两伙人尽数下了车厢在地,似是起了争执,男男女女吵作一团,人、马、车将古道堵得个严严实实。 “呼!”夏娘子抚着胸口反身一句:“青芜姑娘,你可吓死我了。” 被自己人吓住,正面色发白,缩成一团的三个姑娘也松口气:“芜芜,你这张乌鸦嘴,再乱说!” “前边的路被拦住了!”冬竹在前车蹙眉粗声喊,“你们暂且等等。” 男人们下去开道,一问才知,原是一架马车崴了车轴,恰巧撞上了另一辆,两方都说是对方的过错,谁都不肯想让,最后竟动手打了起来,其中有一方较为凶悍,方才那声救命,便是其中一位娇蛮小姐尖叫出声的。 冬竹眉头紧皱成一个川字,几步上前粗嗓不耐烦喊道:“究竟何事,要打麻烦一边儿打!别碍着我们路!” 年轻的少爷小姐们不想他是这样的态度,有人不满道:“没见是我们车坏了么?这儿都要打出人命了,你竟只想着赶路?” “你们出人命关我什么事,”冬竹急不可耐,面上浑然不见憨厚老实,烦不胜烦道:“快让开快让开!” 娇蛮小姐倒喝一声:“你怎么能这么冷血无理?” 前边起了纷乱争执不休,林青穗几个只得下了马车,走上前去调解,夏娘子耐着性子解释道:“这位小姐,我们当着急着赶路,烦请让个行。” “谁不着急赶路啊,”娇小姐长得倒是好颜色,此时却气得霞飞双腮,柳眉倒竖,一双星眸水波盈盈:“我还急着去看武状元游街呢!” 众人都忙着帮架吵闹,没几人在意这句话,夏娘子又道:“那你们这般争执不休,如何赶得上呢?不若一人退一步,先将你们的马车拉开,一架一架的走,这样又不占着要道,大伙儿都能方便通行,您说是不?” “说了八百遍了,我们车坏了,拉不动!”娇小姐一跺脚,恨不得将手中的鞭子甩人。 分卷阅读145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林青穗观了好一会崴到的车轴,默不作声的走到林子里,左看右看,寻着根粗细相宜的榫头,指使着林青松将榫头打进轴头,走近拍拍那小姐肩膀,和声道:“叫人拉开试试吧。” 娇小姐圆目一鼓:“你是听不懂话不成?”“我帮你修了,”林青穗疲惫的摆摆手,“你们去拉开试试。” 旁边有位少年郎叫嚷:“你那三两下就修好了?骗谁呢!” 林青穗不欲与他废话,撇开那一堆人,回头唤武师:“师傅劳烦将他们的车拉走,”“我看谁敢动!”那少年仰着脖子叫嚣。 林青穗强忍怒气,从牙缝里蹦出一句:“有病!” 吴白不欲再与他们白费口舌,死马当作活马医,既林姑娘吩咐了,他便拳打脚踢的推开一行人,轻松一跃上马,“吁”的一声催马前行,马车右侧车轮“砰”的一声,竟转轴复位,又能平稳驱使了。 “真修好了?”娇小姐与那有病的少年齐齐目瞪口呆。 林青穗一行人没想再搭理他们,上了自家马车就要走,娇小姐在身后喊:“哎哎,姑娘留步,你叫什么啊,咱们不打不相识啊。” 冬竹吴白飞快的将马车往城门方向驶去,远远将那一行人抛在扬尘之后。 乍见官都城门,这才终于初初领会京都繁华盛景。 待进城的马车接连排成十里长队,遥遥便可望辉煌夺目的城墙高台,弩张挺拔的飞檐,重叠交错的斗角,城墙气势雄伟,屋楼巍峨煌煌。 沿着正道进城,沿途两排苍天古树,青砖石板平整严密,车马驱于其上竟无杂音,渐渐走近,又见城门衔周道,左右几排威严城门校尉。 林青芜几个早早掀开了车窗帘,一路新奇又激动的东瞧西看,仰着头望城头问:“这便是京城了么?终于到了!” “是呢!”夏娘子见女孩儿们一扫旅途疲惫,复又活泼乱跳起来,嘴边不禁也一直挂着笑:“终于赶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七月底的最后一天,哈哈,总结感谢的日子到了。 谢谢小伙伴们的陪伴~ 谢谢 可乐,薄荷叶,jinyu1990大大们的雷。感激。 还有终于找到了营养液名单,集体感谢一波!谢谢灌溉!么么哒~~ 读者“拔山倒樹而來”,灌溉营养液+5 读者“夏洛克·dw·温彻思特”,灌溉营养液+10 读者“可乐猫”,灌溉营养液+1 读者“离泪”,灌溉营养液+1 读者“?”,灌溉营养液+1 读者“可乐猫”,灌溉营养液+1 读者“最爱芳华2926”,灌溉营养液+520170722 07:39:26 读者“林向安”,灌溉营养液+2020170721 11:40:22 读者“可乐猫”,灌溉营养液+120170720 10:34:15 读者“可乐猫”,灌溉营养液+120170717 21:08:52 读者“可乐猫”,灌溉营养液+120170713 05:47:55 读者“jinyu1990”,灌溉营养液+1020170708 11:51:51 读者“”,灌溉营养液+1520170704 14:19:00 读者“”,灌溉营养液+520170704 03:09:23 读者“月落乌啼”,灌溉营养液+120170703 22:58:24 读者“伊莲”,灌溉营养液+120170703 21:59:51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70703 06:18:22 读者“可乐猫”,灌溉营养液+120170702 12:47:26 第67章 武状元 “公子,他们到了。”秋寒秋画俯身垂首立于阁间门外, 恭谨地稳声禀告。 “来了吗来了吗?”里头传来道阔朗佻脱的年轻男声, 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雀跃与激动:“不负本公子一番苦心,可算赶上了!” 分卷阅读146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接着又有道略微清柔的男声响起, 也有几分探究好奇:“谁来了?临安那女子么,这么快就到了?” 侍女轻手慢脚地打开红木雕花门扉,将秋寒秋画两人迎进阁房。那正探出半个身子出窗的华衣公子旋身, 嘴边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面如桃瓣, 唇若点丹, 端的一副风流佻达模样。 那公子冲秋寒秋画两人一笑,眼里闪动着狡黠生趣的光芒:“快过来过来, 给爷指指, 那女子在哪里?” 秋寒秋画进屋,朝邻窗端坐着的另一位拱手行礼:“秦公子, ”杏衫公子微颔首扣了扣案面以示应答, 秋寒几步上前, 替那华衣公子去指林青穗几人所在方位。 两人探出窗外一看,只见阁楼之下乌压压的尽是人群,长街四处人头攒动, 热闹非凡,大街小巷遍街张灯结彩,全眼巴巴地朝太和门那头望着。 秋寒好容易才认出穿了一身惨绿衣衫的夏霜,身旁正站着满脸茫然的林青穗等人, 松了一口气:“公子,她们在那儿!” *** 林青穗几个正挤在摩肩擦踵的人行堆里,发髻微散,衣裙皲起细微皱折,脸上被晒得泛红,神情颇有几分不知所措。初来乍到却恰逢盛事,一行人尚且茫然,不知不觉间,就被欢欣激动的人群推搡着涌入了街头。 身周人群喜气洋洋,尽在叽叽喳喳笑声欢闹,热切地讨论着“状元郎”这般那般。 听明白了缘由,林青芜双手交叠捂于心前,新奇地惊叹:“哇!咱们运气这么好,正好赶上武状元游街啊?” 朱俏被带动的也有些兴奋:“我还从未见过状元游街呢,不知武状元游街和文状元可有不同?” “当然有不同!”左侧一个捧着一抱鲜花的大姑娘应声,“武状元能文会武,身材伟岸,容貌俊雅,比弱不禁风的文状元可不好看的多!” “胡说!”右边另一位攥着好几条帕子的小娘子反驳:“莫不是你上回没来看文状元游街?那样的仙人之姿,就同墨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似的,全然俊美得不像话,我敢说这些子武生,个个都不抵不过咱们文状元的风采。” “别争别争,文状元那日我见了,绷着张白净净的面皮儿,又冷又傲,好看的紧,的确就像不染凡尘的谪仙,”后面又有人连忙搭话。 “可武状元之前答策时我也见过,同那文状元截然不同的类型,这位好比一柄寒霜利剑,威武严肃,锋芒毕露,看面相那也是俊俏无双,总之今年咱们都有眼福啦!” “我不管,总之我选文状元!” “那你走开,武状元让给我啊。” “嘻,你们争什么呀,文武状元我都心喜!” ........ 林青穗几个在一旁听得蒙头呆脑,心头讶然,京城的小娘子们果然非同一般,言语做派竟如此豪放旷达? 一群姑娘正讨论得热火朝天,忽听有仪仗队鸣锣开道声传来,街道两旁食楼闻声点燃炮竹,哄的一声喜炮震天,不知从哪里传来激动的传呼声:“状元郎来啰!武状元游街了!”人群瞬即欢声雷动。 莫名的,林青穗也被躁动的人群带动得心跳急速起来。“咣哐咣哐”的锣鼓声愈近,巡捕营护打前阵为新科武进士开道,吏部、礼部官员捧着圣旨紧接其后,接着是执牌仗的司礼官兵、鼓乐彩旗等队伍,最后才是齐整排成行的武进士。 队伍不急不缓地有序地行进,骑着高头骏马、身披玄铁盔甲的武状元最为显目,还远远的只能见绰绰人影,姑娘们便已然齐齐声嘶力竭的尖叫:“啊!武状元!武状元!” 人声鼎沸,锣鼓喧天。那风光无匹的状元郎徐徐策马走来,小娘子们开始疯狂地朝他掷花瓣,手帕,鲜果....待见看清了武状元面容,方才还在信誓旦旦无人可比文状元风采的大姑娘也站不住了,“哇!好生威严又俊俏的年轻郎君!” “..........”朱俏几个却惊得说不清话来,嘴巴张大成椭圆形,林青芜用力揉了揉眼睛,脸面朝前头凑了又凑,这才颤颤巍巍地指着高马之上的人,结结巴巴:“苏.....苏,苏?” “苏....苏小大夫?”朱俏帮她接下了未完的话,出乎意料惊奇过后,便是抵挡不住的喜出望外:“穗穗,穗穗,是苏小大夫!” 状元郎威风凛凛地坐于高头骏马之上,身躯笔直,面容清冷。那人的面貌生的极为俊逸,眉如刀削,鼻梁悬挺,薄唇殷红,通身却自内而外散发出摄人的威严气息 分卷阅读147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正午的烈阳撒于玄铁盔甲之上,折出夺目的银白光芒,愈发显得其人皎皎不可仰视,冷峻不可侵犯。 队伍愈发向林青穗这端走近了,沿途姑娘们不大敢砸他的人,一股脑儿地将鲜花与手帕扔在他座下骏马身上,不断还有香囊绣球折扇等玩意儿,从街道两侧楼坊大开的窗扇中投下,状元郎剑眉微蹙,深邃的眸光竭力敛下不悦,时而轻晃头面避开种种高空抛物,笔挺着腰杆继续策马行进。 林青穗同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被人群攒动推搡着,艰难地伫立在原地,喉咙发干,脑袋空白,心跳砰砰砰的,就快要跳出了嗓子眼,“苏小大夫!苏小大夫!”林青芜和朱俏反应了过来,开始跟着欣喜若狂的姑娘们一同声叫喊。 “我天!我天!武状元怎么能生成这样,”旁边的小娘子喘着气的惊呼,她手中挎了篮圆溜溜的青皮香梨,激动之下,不管不顾的,一个接一个朝那边砸去,林青穗眼皮子一抖,实在忍不下去了,双手颤动着去拦:“你,你别砸他,”她磕磕巴巴道:“砸到人怎么办。” 夏娘子终于见到林青穗有反应了,嘴角暗喜,也跟着帮腔:“对呀对呀,花儿帕子也就罢了,钗环鲜果可不能乱扔。” “嗳嗳,咱们方才怎么不买一些花束帕子之类啊!”林青芜无奈懊恼道,人群的欢呼声儿太大了,她们几个小小的嗓音全然淹没在声浪里,远处的苏行蕴根本听不清楚,眼睛都未曾朝这边瞥一眼。 林青芜和朱俏的几块手绢已经丢出去了,便急急地涌过来怂恿林青穗:“穗穗,穗穗,你快喊几句啊,苏小大夫要走过去了!” 林青穗轻启丹唇,香喉滚动,她听见自己的嗓咙里极轻微地,软软绵绵地,喊了一声:“苏,苏行蕴。” “快啊快啊,穗穗,”朱俏又兴奋又焦急地蹦着跳着:“苏小大夫,穗穗在这里啊!” 队伍走过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林青穗被朱俏催促着,嘴角也扬起了笑意,踮起脚尖抬手将手帕费力扔了过去,然而这边姑娘们也正卯足劲头,朝状元郎发起最后一波暴风攻击,林青穗的的素帕毫不起眼。 “哎呀,”朱俏嗷一声失望道,“没扔中啊,人太多了,苏小大夫都没看见咱们。” 状元郎的骏马波澜不惊地稳步前进,很快便只给这片人群留下一个高山仰止般的威武背影,“哎,走了走了,”林青芜拍着手掌叹息道。 或是人众太多太闹,或是她们这一片的姑娘们激动得肆无忌惮,苏行蕴始终瞥都未曾朝林青穗这边瞥一眼,他就那般目不斜视的,凛然不可侵犯的稳步前进,林青穗眼看着他从长街那头走来,一步一行走到她正前方,再毫不留恋地走过。 心中忽起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闷气来,或是失望又或是兴奋未可然,能扔的帕子也都扔了,神使鬼差的,她摸出了包裹里的干粮来,一个从梁郡买的干硬到食咽不下的馒头。 抬手仰头,垫脚前曲,手腕一发力,“嗖”的一声,那只才咬了一口的白面馒头,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飞向了正昂头挺胸的状元郎的后颈。 “啪”的一声,武状元不愧为武状元,嗅觉之灵敏,手法之迅捷,精准无误地抓住了凭空飞来的暗器,而后,人群神奇地平息了一瞬。 苏行蕴缓缓侧头,微蹙着剑眉,朝林青穗这头望过来一眼,倏地眸光一滞,骤然勒马顿足。 这一块大咧咧的姑娘们尖叫声瞬时冲破屋顶,林青穗哑然地僵立在原地,微微愣怔地张着樱唇,一双黑溜溜的杏眼写着不可思议,她,是不是闯祸了? “哈哈哈哈,他看到了,停马了停马了!”阁楼之上的华衣公子差点以为要失望而归,事情却突然发生转机,终于能放声大笑:“那小娘子真有一套!不愧是苏行蕴念念不忘的人,果然没让我失望,苏行蕴有眼光!” “真看见了?”杏色长衫的秦公子也连忙来看,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状元郎挺身僵于马背之上,一动不动地侧身看向右后方,背脊笔直挺立,似伫立在高山之上岿然不动的顽石。 作者有话要说:  在大伯家走人家,这章用爱派码的,格式什么的可能不大对,回去改,么么哒大家~~~~ 第68章 有何要事 人群的欢声雷动仍在继续,武进士们却都不由慢下脚步, 仰颈张望着前头突生何故。队伍行进受阻, 只因打头骑马的状元郎,正左手捏抓着一只馒头, 右手紧扯骏马缰绳,一动不动的反身望着后方,似哑石雕像一般静于当场。 他的双眸墨黑如点漆, 眼神深邃如两汪深潭,里头先是充斥着凛然不悦, 分卷阅读148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眸光冷若冰霜, 而后忽似见到了什么,眼里邃然燃出一丝光亮, 冰消雪融, 情绪转瞬化作疑惑惊诧、不敢置信。 再接着,像是确定目之所见, 呼吸一紧, 瞳仁骤缩。 状元郎面容虽看似平稳如常, 并无一丝动容,但若熟悉的人看见,便能知他眼里情绪如风起云涌般, 瞬息变幻莫测,眸色愈暗,浓雾深沉,里头竭力抑制着的, 是惊喜若狂。 苏行蕴扯回缰绳,踢了踢马腹,竟似要策马折身往这边驶来。 人群见机识趣地渐声压低了惊嚷,只剩下惴惴不安的轻微噪动,方才叫的最欢最响的姑娘们也不免垂下额首,暗自嘀咕,哪个女子这般过分,状元郎该不会是发怒了吧? 礼部随行的官员见状况不大对,当场气氛很是微妙,又看状元郎面色不大好看,心中一咯噔,连忙伸手来拦:“状元郎,状元郎,罢了罢了,就是些瞎凑热闹的好事百姓,砸馒头是过分了些,你大人大量,莫跟她们计较。” 苏行蕴目光不善地朝他瞥过一眼,礼部那官员又连忙摆手相劝:“忍忍,忍忍,个个状元都是这么过来的,您是没见着月前那文状元游街,当是时,那状况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说完又“呃”的停顿一下。 “当然,您这个馒头…是比较有新意,”官员呵呵干笑:“咱们詹都女子,如今表达心意,越发朴实无华,注重实用了呢。” 苏行蕴别过头去,仍是紧盯着张口结舌的林青穗。大庭广众之下,千百双眼睛注视之间,林青穗心中懊悔非常,只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遁走。 阔别多年,如今初再重逢,便是如此尴尬窘迫境地,那人那样的神仪明姿,威风堂堂,凌驾于在场众人之上,风光无匹。 而自己通身风尘仆仆,着旧衣,尘满面,发髻散,挤在一众光鲜亮丽的姑娘之间,如野路山草一般鄙陋而不起眼。她还失去理智发了疯病,朝荣华无双的状元郎扔掷干馒头,林青穗颇为绝望地闭了闭眼,“别看见我,您快走啊……” “咱们继续走吧,状元,前边还有太宣门,长华街,成和坊一路好几条街坊,别为着这小小意外拗气,耽误吉时也不大好是不?”礼部的官员抬手来拉马劝和,林青穗也皱巴着脸,朝他小幅度的快速挥手:“快走,快走。” 后头的武进士们也渐渐起了骚动,有些在相顾低声讨论,有的在询问苏行蕴可有大碍,有的朝林青穗这头探究地打量着,林青穗将头颅埋得愈低。 连手捧圣旨的礼部侍郎也侧身来问:“发生何事?” “无事,”苏行蕴终于开口应声,嗓音略低沉,却难得的清和悦耳,不知谁“呀”的一声,“状元郎声音可真好听,”姑娘们再次窃喜着小声议论起来。 苏行蕴仍是眸色沉沉地看着林青穗,直到她迫于压力抬起眼来,惶然失措地与他对视着,就像一只胆怯又无辜的小鹿。苏行蕴眼里冰消云散,甚至还带着点笑意,薄唇翕动,似是在说:“等我”。 林青穗头脑发懵,哪里想得了那么多,连忙胡乱点了点头。苏行蕴扯着缰绳,这才复又返程游起街来,鼓乐司礼回过神,再次呜啦啦地吹奏起欢快喜庆的乐曲。 “呼,”林青穗还未舒完一口气,她身旁的几个姑娘全欢喜地来推搡她,“真行啊姑娘,还当你默不作声假拘着礼呢,不想一鸣惊人,真女中豪杰。” 众人嘻嘻哈哈的戏笑,“也亏得你,咱们才能多看那状元几眼,我算是领悟了,寻常花儿帕子有什么稀奇,就要扔些出其不意的,方显得稀罕特别啊”! 众小娘子纷纷若有所思点头受教,余兴未了地散了。然而不等她们想妥善三年后要如何别具一格,礼部已发了公示文书,明文禁止官员、进士学子游街时,民众胡扔乱砸馒头鲜果、金银钗饰等带攻击性的一干杂物。 原是那礼部官员赵默回朝后,啧啧咂嘴着四处跟同僚抱怨,只叹当今世风日下,女教不兴,前有文状元被大红绣球正砸门面,后有武状元被馒头暗器偷袭后颈。 “不成体统,当真不成体统!”赵默摆手嗟叹:“詹都女子行事愈发毫无忌惮。” “今日连白馒头都能砸出手,那待明日,岂不是臭鸡蛋,酸番茄,什么妖魔鬼怪都敢出来了?” 众同僚纷纷忍笑称是,赵默见众人皆以为是,索性回去写了本折子递达上听。 圣上正为文状元被砸一事发愁,据那嘉柔小郡主所称,文秀才既接了她的绣球,就该正经娶她为妻,偏那文状元郎心似铁,流水无意,孝仁帝劝解外侄女儿:“民间常言,强扭的瓜不 分卷阅读149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甜,咱天家威严,亦不能强人所难。” 嘉柔小郡主一噘嘴:“皇帝舅舅,我就爱吃清淡点的瓜,甜瓜齁得慌。” 皇帝头大间,又见武状元这边出了事,当即朱笔一勾,应了赵默所呈谏言。这自然都是后话。 这厢林青穗和朱俏等人都呆立在场,无所适从,“咱们,咱们如今去哪里啊?” “林姑娘,承蒙一路照应,眼下既到了京城,我便自去寻我那夫君去了,”夏娘子朝她们福身告辞,又婉言笑道:“若有缘分,他日必是能再重逢。” 林青穗几个也连忙行礼道别,这一路夏娘子对她们多有照拂,彼此间倒生出几分真情实感来,两方恋恋不舍的告别分道而行。林青芜几个初到京城,眼见着建筑雄伟的街道,衣着华美的热闹行人,眼花缭乱的各类商铺等,难免既新奇又怯生。 主心骨儿林青穗却心不在焉的,连林青芜问她话都没回过神,“穗穗,穗穗,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嗯?”林青穗眼睫一颤,脱口道:“不是要等人吗?” “等人?”林青芜和朱俏面面相觑,问林青松:“等谁啊,姐夫在京城也安排了人来接咱们么?” 她们正商议着,旁边不知何时走来两位魁梧青年,二人同着青白长衣绸衫,头顶镂空银白簪冠,长相穿着皆很是体面,朝林青穗拱手行个礼:“可是朱记酒庄林青穗姑娘?” “不知您二位是?”他俩出现的意外,林青穗心有防备,朝他俩打量一番,回个礼温声问。 “福隆酒庄迎客使仆,特来相迎林掌柜,”领头那位青年从袖口摸出一块玉牌,递过来给林青穗过目,这边接过玉牌定睛一瞧,只见上头正镌刻着“福隆”二字。 这玉牌通体清润,握在手中沁凉舒适,玉品不凡,竟用作给使仆做令牌,果真是天下第一酒庄的手笔,林青穗连忙恭谨地还了牌子:“失礼失礼,我等正是朱记酒庄一行,多谢二位尊使相迎。” 那二位再与林青穗几个解释几句,便骑马领路在前,带着林青穗一行驶往风泉山庄。林青穗上马车前留恋地看长街几眼,众人并未瞧见苏行蕴走前无声道出的那句,欢快地叽叽喳喳唤林青穗:“快些啊穗穗,看什么呢?可丢了什么?” “没,没,”林青穗一垂目,掀开帘布钻进了车厢,她心中仍是忐忑不安,临窗坐着撩了车帘一路望着,林青芜和朱俏在一旁欢喜地谈东说西,林青穗暗叹一息,“待做完了正事,再觑个机会去寻人吧。” *** “咱们既一番好心,费心费力迎了那女子来,你不送她前去苏府,反带去风泉山庄为何?”秦廉颇为不解地问身侧人,“阿珩,这般折腾,苏兄会领咱们的情么?” “嘿嘿,不怕他不领情,再说,我又不单单为他苏行蕴,”被唤作阿珩的华衫男子翘着二郎腿,怡然自得道:“我也挺爱喝朱记酒庄的酒啊,林姑娘本就来京参加酒赛,难道不该迎去风泉庄么?” 秦廉无言以对,懒得再与他率性胡闹,热闹也看罢,索性打道回府去。 苏行蕴匆匆游完四方长街,顺道回府后换了身便装轻服,又牵马急急往赶太和长街。“苏兄,苏兄,”有人在苏府大门前倚马相待,“这般行色匆匆,所为何事呢?” “吕珩?”苏行蕴蹙眉,朝他挥手:“我今儿有要事待做,你若有事过后再来寻我。” “什么要事啊?”吕珩弯唇一笑,一双桃花眼灼灼生光,散漫悠闲的昂昂尖瘦的下巴,就似只玉面狐狸,“我找你也正是有要事呢。” “有事快说!”苏行蕴跨腿上马,颇为敷衍地急声催促。 “就是啊,”吕珩有意慢条斯理,清咳一声:“上回不是也问过你,我姐夫那酒庄,要举办一场酒宴比试,排面还算入的了眼,再问你一回肯不肯赏脸参加,我给你个面子……” “不去不去,”然而不待他说完,苏行蕴立马粗声打断:“我近来都忙的很,无空参加。”他说完一拍马腹,骏马快蹄飞奔而出。 “啧啧,看你到时怎么求我,”吕珩撇撇嘴,复又笑嘻嘻道。 作者有话要说:  在奶奶家,山路十八弯的村里,一格信号,上网好艰难……嘤嘤嘤。 第69章 送信 苏行蕴急忙忙走后,天禄街坊巷邻里才晚一步相涌前来贺喜。 苏府的大门四开, 里头走出来位宝蓝锦衫的妇人, 面色极为喜气洋洋的,领着府里的小厮丫鬟 分卷阅读150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婆子, 大把大把地给来道喜的众人撒糖散喜钱,那亲和熟稔的架势,谁见着都她当是苏府的女主人。 吕珩倚在一旁静观了会儿, 见始终不再有旁人出来,感慨着微微摇首, 这苏府啊, 也是怪可惜的。 苏行蕴快马加鞭返回至太和长街,围观群众早散的七零八落, 日中太阳毒辣, 行人多半躲去酒楼吃酒乘凉去了。他一跃下了马,顺着路街前徒步到街尾, 却始终不见说好要等他的人, 苏行蕴来回仔细找了两趟, 连个同林青穗相仿的身影都没瞧见,他甚至于怀疑之前是不是自己心乱眼花了。 他再暗暗一想,林青穗不可能站在路边傻晒着等人, 多半也是去哪里躲凉了,便又在那附近酒楼茶馆一家家的打听,伙计小二们见着来人,均擦着眼睛瞪大了嘴, 疑惑不定问他:“你你...是不是方才那武状元?” 问了好几家徒劳无果,苏行蕴急出一脑门子汗,偏偏一时束手无策,身后尾随着一行看热闹的问候道喜的人群,苏行蕴无心去应付,只得一跨马背,再差人打听去。 “临安那小丫头进了京?”苏靖歇一奇,疑惑道:“你没有看错?” “真没看错,当时所有人都看见了!”苏行蕴心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捶着手来回踱步:“我还不至于那点子场面都镇不住,一时得意到发癔症花了眼,她,她,”苏行蕴哎的一声,连忙从兜里掏出个馒头来:“她还拿馒头砸我来着”。 苏靖歇噗嗤一声笑:“这不像那小丫头能做出的事啊?” “就是她!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苏行蕴皱着眉头暗自嘀咕:“她上京来作甚么呢?什么时候到的?她对这儿人生地不熟的,除了我还能找谁?” 苏行蕴说着说着就坐不住了,想着仍要再加派人手去寻,边往外跑边朝他二叔挥手:“总之你留心着,叫人帮我寻一寻!” 苏行蕴正翻天覆地到处要找的人,此时正在京郊风泉山庄后院静溪堂中。 风泉山庄坐于京城偏南一方,独占风泉山十几座山头,面积宽广,视野开阔,又有青林山溪,鸟语花香,处处空气清新,风景宜人,最适合用来避暑静养。 福隆酒庄将此次酒赛地点布置于此,一来可见庄主凌云狂生财大气粗,再者也以示其对此次比评天下第一名酒的重视,让五湖四方各地来的酒客们能宾至如归。 天色已晚,面容姣美的侍女们叠手垂头着,引林青穗一行人去浴房洗净一身旅尘。浴房内点着袅袅松香,房梁四角都点着莲花宫灯,轻纱灯罩透薄,灯影绰绰透着亮堂的暖光,楠木屏风一扇扇的阻隔着水泉浴池,左右石像接连不断的吐着温热相宜的清泉来,再顺着四周水槽淌淌流出浴房去。 水声汩汩,清香缥缈,勾的人恨不得立马解下衫洗去一身疲惫黏糊。 侍女柔声交待了几句相应事宜后,又极为规矩有礼地微微俯身退下,走时还顺带无声地关上浴房的两页门扇。 “哇,”林青芜和朱俏这才敢惊叹出声:“这也太享受了吧!”两人左瞧瞧又看看,迫不及待地脱了外衫下水,嘻嘻闹闹的游着水嬉戏撒欢:“穗穗,快下来啊,水不冰不热,正好诶,真舒服。” 林青穗正在挽发间,忽听隔扇那侧有娇斥声传来:“隔壁是什么人?” 这边三人瞬即一愣,林青穗抬首和声应道:“阁下也是山庄里新来的客人么?据方才那侍女说,今儿来的人多,就安排咱们同在一间浴室,”她解释说:“您放心,池子里的水沿着水槽另放出去了,咱们的浴池都是分开的,清水也不会混作一道。” “什么?要共洗一间浴室?风泉山庄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那女子语带恼意,旋即高声唤门外的侍女进来,一阵七零八落的脚步声响起,接着是山庄里的侍女柔声解释安抚,另有丫鬟小心翼翼地劝解:“六小姐,咱们出门在外,要不将就着洗洗...” “水池虽是分开的,那气息总会相通吧,我闻不得别人的气味,”那女子仍是不饶不休的叱责:“你庄里就是这般招待客人的!”林青穗附耳听着,那声音却是分外熟悉。 未几,那女子似是被人领到别处去了,侍女们在槅门外朝林青穗几人致歉,林青芜拍了拍池水,好奇道:“哪家的大小姐,脾气这么大?” “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呢,”朱俏疑声道,林青穗侧头想了想,而后猜测:“莫不是晌午时候,山林子里马车拦道那位?听着有七八分相似。” “噢!正是正是,”林青芜拊掌应声:“气势汹汹的,难怪了。”朱俏却一提眉:“那姑娘也是来参加酒赛 分卷阅读151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的,这么巧?” “啊?看她那模样,似是很厉害的样子呢,”林青芜一时气短道,林青穗对那几位娇蛮又不讲理的公子小姐没什么好感,不欲多加讨论,细致地绾了发抬脚下水,“不管她,咱们就当来长见识的,到时比一比就知道了。” *** 次日清晨,四位着素纱衣裙的侍女前来厢房,领路林青穗一行人去天香阁吃早膳,路上顺道提起几句此次酒赛比试的内容。 福隆酒庄这次为举办“天下第一名酒”评选,在各方面均颇费了一番心思。能受邀入京的有两类人,一种是似林青穗这般,自家酒庄有较为出名的招牌酒,被福隆酒庄看中了,便直接被下帖子邀至京城。 另有一种是散户,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将欲要参选的品种酒,送至福隆酒庄的人手中,经鉴酒师品过后,评估出优、佳、良、俗、次等几大类,择优佳选取,被选中者同样可进京来参赛。 林青穗首回合呈上去的,便是朱记的招牌茶酒状元兴,此酒口感清淡绵和,甘美可口,哪怕不会品酒的人,喝罢都能赞上几句这酒不错来。 林青穗没打算一开始先藏拙,因不知晓别家的底细,就怕头回合就被淘汰回家,因此先放出一招好棋,好歹站稳一场再说。 一行人出了后厢房的假山木桥,绕过几道雕花廊庑,穿过一溜长长的花墙甬道,便抵达山庄外院平道。这时便可见着庄子里来回忙碌着的仆从酒使,以及同去吃早膳的各处来的酿酒师们。 早膳的膳食丰富多样,因考虑着南北贵客们的不同口味,膳食也分作南北两处摆方着。林青芜看的眼花缭乱,甜酸辣咸各打来好几碟子,林青穗笑着劝她几句,她爱吃甜,只捡了最简单的银丝小馒首,杏仁饧粥,香糖雪花糕几样,坐在一处小口吃着。 才吃个五分饱,又听见偏西侧的小隔间起了争执,仍是那熟悉的女子声音,林青芜起身去看热闹,回来挤眉弄眼道:“果然是先前遇到的那位小姐,又跟人吵起来了。” 朱俏啧啧叹:“许是后台不小吧,才这般有恃无恐的。” 林青穗神色自若地吃完了瓷碟中的食物,便放下了银箸,起身道:“你们慢些吃,我去外边消食。” 她心里藏着事,出门后边七拐八弯地,找了位面善的侍女问:“姑娘,请问你们这里,可能给人送封书信出去?” “您要送什么信?”那侍女柔声问,林青穗垂着目想了想,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犹豫地问:“你可认识,昨日在城中游街那位武状元?” 侍女颇为茫然的摇头:“贵客,我等终日在山庄之中,没能有机会看武状元游街呢,”林青穗颇为失望地噢了一声:“无事无事,我就是问问。” “不过您先别急,”善解人意的侍女又道:“我去门房那处给你打听打听,说不定他们能有法子帮忙,你可是要给那位状元送信?” 林青穗心一喜,顾不得其他,连忙颌首道:“是呢,我同他是旧相识,若有法子,还请你们能帮忙送封信笺去。” 侍女福个身快步去问了,很快便带了回信,她柔笑道:“门房那边人说了,若您与那武状元是旧相识,又知晓他府上的地址,只需写封密信,让信使送过去便是,简单的很。” 林青穗连忙感激地谢过,那侍女又贴心地领她去书房,寻来笔墨摆上:“您会...需要请人来代笔么?”林青穗摇头谢过,笑道:“我会写,还烦请你稍等片刻。” 侍女退出房间在门外候着,林青穗提起笔来,点墨着纸,一时踌躇,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口。 废了好几页宣纸,林青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贝齿细咬着朱唇,匆匆写了几行字,说清楚昨日是另有要事,并非失信不在原地等他,如今她正在风泉山庄参加酒赛等。 叠好密封,府址便写了西夷郡公苏将军府上,这个地址,她从前写过几遍,如今再次提起,竟能下笔一蹴而成。 她将信慎重地交于侍女:“有劳了。”直到侍女匆匆去寻门房,林青穗长吐一口气,心头的重石总算松懈了一些。苏行蕴那人最爱闹小别扭,但愿他年纪渐长,性子也能变得好些。 林青穗想起他昨日威风凛凛的样子,嘴角不由泛出一丝笑意,“天下第一的武状元,真厉害呢。” 她做完这件事之后,心里又冒出个念头,急忙抬脚回天香阁去,要和朱俏她们好好商议商议比酒这事,她们既是来京城参赛的,就不能抱着随随便便的心思,还得慎重对待才行。 作者有话要 分卷阅读152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说:  晚了点...改好了 第70章 比酒 林青芜和朱俏听了林青穗的打算,都表示内心里十万分的支持, 但提起想法子出主意, 两人却只嘿嘿干笑着:“这个,穗穗啊, 咱们就是跟你长见识来着,你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林青穗又好气又好笑, 带着两个小跟班出了门房,经由侍女领路去寻山庄的主事人, 欲要了解一番此次大赛的规矩进程等。 风泉山庄管事们也正要邀请酿酒师们集合, 晚时同去杜康阁商议酒赛大事。 因林青穗她们算是入京最迟的一行,其他各家酿酒师们早在山庄等候多天, 如今各方嘉客均已至, 休整了两日后,凌云狂生便于杜康阁摆台设宴, 为二百多位远道而来的酿酒师们接风洗尘。 杜康阁占地广阔, 连带设有亭台阁轩, 各处装潢华贵,名花吐蕊盈香,轻纱帷幔绕梁, 一片锦绣奢靡之气。 福隆酒庄主家人坐于庭阁高台之上,庄主凌云狂生此次并未露面,由六位少执事出场说些客套场面话,致谢天下各方酒师门赏面赴邀, 共襄此盛举之类。 阁台之下共设席面百余桌,檀木食案几台平铺,杯盘碗碟盏托等皆是汝窑上品瓷,嘉宾垂膝齐坐,云鬓香腮的侍女们来回穿梭着摆上玉食琼浆,技艺精巧的乐师鼓瑟吹笙,歌女舞姬们水袖细腰摇曳。 膳食更是琳琅满目,有肉质酥烂的神仙鸭子,鲜香软嫩的蒸羊羔儿,口味清鲜的一乳双凤,味道鲜醇的奶汁肥鱼...林林总总的主食荤菜十八道,加之荸荠一品锅、素炝银枝儿、清焖莲子等软汤素菜又十几盘,再有美酒佳酿七八种口味,挨挨挤挤满满铺了一桌案。 林青穗几个许少参加过这样规模的宴会,看着满桌眼花缭乱的美酒佳肴,甜点鲜果等,林青芜不由得暗声咂舌:“上这么多东西,就咱们几个吃得完吗?” 朱俏和林青松也感同身受的上下点头:“对呀,这满当当一桌子好菜,都得费多少钱啊,福隆酒庄当真是阔绰,吃不完也太浪费了。” 这两日大伙都吃得太好了,不由得反替风泉山庄的人操心起来:“他家这回邀了这么多人,伙食都是顶好的招待,若之后都像这几日一样,天天胡吃海喝的,他家酒庄岂不是亏本亏大发了?” 林青穗左右观望了眼,也俯身来跟他们道:“伙食的确是好,但他家亏本倒不至于,就咱们几个,每人上京都交了一百两入场费的。” 另外三人闻言当即倒吸一口冷气:“一百两!”林青芜伸出食指一一点过:“一,二,三,我,”瞬间杏眼圆瞪,心痛当场:“咱们统共交了四百两白花花的银子?” “可不是,不然哪能处处招待得这般周到,侍女客使们个个服侍得那般熨帖?”林青穗悄悄的再左右看看,好在无人注意她这桌。 摁下林青芜的手,也跟着心疼细声道:“别担心人酒庄亏不亏本了,咱这吃的都是自己的血汗钱,铺张浪费也没法子,排面要这么摆才叫气派,都别多说了,攒足劲儿吃吧,能少亏就少亏点。” 朱俏几个点头如捣蒜,一声不吭撸了袖子开吃。 别桌席面都在畅饮赏乐,谈笑风生,独独他们这一家,先偎在一块讨论了番,会不会吃不完食物浪费,再好心地担忧了一回,酒庄是不是做了赔本买卖,最后得知羊毛出在羊身上,惊呼一阵,随即四下散开,一脸亡羊补牢的严肃表情,正经闷头大吃了起来。 吕珩在一旁捂着肚子笑得一抽一抽。 林青穗不知道的是,吕珩与秦廉几个就坐在他们邻边案席上,因有几株盆栽虬松遮拦着,他们没发现这桌,偏吕珩一开宴就在着重注意她几人,竖起耳朵将方才那一番言论听得清清楚楚。 而此时,他正半依在秦廉肩头,憋笑着一抽抽的抖动,手中的杯盏都端不大稳健,不少酒水洒在了秦廉襟袖上,秦廉眉头微蹙着推他:“阿珩,坐稳些。” “吕公子,可是见了什么好笑的事?”席面上有人见状问他,众人方才有些在高谈论阔,有些只顾看舞姬跳舞,谁也无心去偷听旁人谈话,就算零星听了林青穗他们几声低声交谈,也都没往心里去,见吕珩无端笑成这样,不免都有些好奇。 吕珩边摆手边忍笑,“无事无事,就无聊笑会儿,”众人只好一头雾水再反过身去,吕珩冲着秦廉小声闷笑:“那当真是苏行蕴的旧红颜么?就那样的...一群活宝?” 秦廉神态自若地瞥了他一眼:“风泉山庄本就奢靡铺张,人初来乍到,那般想也情有可原,再说惜爱食物,克勤克俭, 分卷阅读153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没什么不对啊,你笑什么?” 吕珩和他这样木头没话说,他索性起了身,想凑去那桌说笑几句,也正好找机会结识林青穗,不想才走出两路,忽从斜刺里横插来一只脚。 吕珩一侧头,待看清那人相貌之后,吓得双腿一踉跄。那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吕珩一脸慌乱,眼神玩味,尖尖的下巴一昂,指向林青穗那方,冷冷道:“吕珩,就是她?” *** 苏行蕴收到林青穗的信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 军营里的实务本就忙碌,何况他这些天还要急着四处寻人,每日早出晚归的,许少有时间呆在府里。再就是他一贯同姨母小孟氏疏远,素常也不用去问候请安,最后还是侍卫提了几回,姨夫人找公子好几次了,想问他那些帖子信件怎么处置。 苏行蕴高中了一甲头名武状元,有了“出则为将,入则为相”的功名傍身,将来必定是前途无量,因而寥落已久的西夷郡公府,复又门庭若市起来。登门送帖送礼的人一批接着一批,小孟氏没什么主见,也不敢得罪人,若有来帖礼品等便悉数收好,堆在几案上等苏行蕴得空来处理。 这日小孟氏又遣人来问,国子监司业陈大人府上送来请帖,可否应诺抽空前去拜访?苏行蕴本就不喜应酬,这时又正心浮气躁,索性一时光火,拂袖前去捧了那堆帖子来,让手下幕僚一一写回帖,将各府请邀尽数推了。 两位幕僚都是苏靖歇替他精心挑选的心腹,一位教文理,一位教军法,对这种交际应酬人情世故,却都不是十分擅长。最后还是老管家仲叔搬来墨台救场,将一摞帖子细致看完,精挑细选分作几堆。 老管家苦口婆心:“公子,这堆是朝廷重臣、或是权贵世家的请帖,咱们最好择礼去登门回访致谢,这一堆呢,是些寻常宴请玩乐的邀请,你若实在不喜欢去,咱们便不必理会就是。” 苏行蕴面无表情,正逢心头烦闷,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他俯身从那堆吃喝玩乐的邀帖里,可随手抽出了一封信件来。 “西夷郡公苏将军府上,苏行蕴启。” “这是哪里写来的?”苏行蕴拈着信件好奇问,来头不明的信笺,蝇头小楷,字迹勉强算得上娟秀,约是出自女子之手,老管家也看得云里雾里:“似是风泉山庄那边送来的,内容...颇为古怪。” “风泉山庄?”苏行蕴眉心一动,眼中不耐之色愈盛:“不去,”正要扔了另捡一封。老管家松了口气,接着又多说了句:“不去也无碍,落款是姓林,那名字连老奴都未曾见过。” “姓林?”苏行蕴手头一抖,生生又凌空将信件捞了回来,慌乱匆忙地将信件胡乱拆了,才草草瞟过一眼,脸色已然忽变。 “备马!”苏行蕴恨不能劈手打自己一掌,紧捏着薄薄一张信纸高声喊道。 **** 苏行蕴心急火燎赶到风泉山庄时,福隆酒庄的酒赛已在进行第二场比试。 头场初赛比试结果让人出乎意料。那日山庄少执事们将众人请去酒泉玉林,里头摆了几百只密封酒坛,据少执事所称,这些美酒分上、中、下三品。 既均为美酒,其中差别或是不大,初回比试的内容,似是要比酿酒师们是否有灵敏的味觉,能辨别酒品好次。 要将几百种酒类一一尝过,每种只有一小盏的剂量,饮罢再划分成三种等次的品级,这并非一日就能完成的易事, 这是头一场比试,谁家也不想一露脸就要打道回府,各酒庄慎之又慎,均派了味觉最灵敏的鉴酒师和酿酒师一同进场。 朱记酒庄左右也就林青穗与朱俏懂酒。 众人入酒池玉林之后,先是小心翼翼地尝了好十几种酒,李青穗渐渐品出不对味来:“这其中有好些是名酒,像是关中桑落酒,山阳陈坛酒,清河双辣酒,有些名气虽不高,口味却也很好,算不得什么下品酒。” 显然众人都发现这端倪,大多数人却都同朱俏有一样的疑惑:“他们想要咱们分成上中下品阶的依据是什么?按名气分?口感分?还是按个人喜好口味分?” 林青穗再尝过几口酒,有几种确实口感稍次,或是色泽浑浊不佳,林青穗想罢拧着眉头道:“这回既是考验酒师们评判力,应当不会是按名气分品阶,咱们就按口感喜好分。” 有了自己的评判依据,林青穗便找了笔墨来,将每种酒的口感稍作记录,再按口感依次排位。 两百七十种酒,一一誊写排名需颇费一番功夫,好在福隆酒庄的 分卷阅读154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要求只是分作略略三等,林青穗两人花了七整日的功夫,将所有酒种品完,仔细斟酌比较之后,才将所有的酒种分成上、中、下各几十种。 每一坛酒种旁边布着纸笔,分别有金粉、朱红、黑墨几种墨,分别用来写“上中下”三等字,各个酿酒师们有了自己的主意之后,便写下评判结果交与相应酒使。 为了不让众人盲目跟风选择,所有的选定都事先不公开。 所有的酒评比完之后,才展开几尺长的素绢,横联写着上中下三等字,竖列标记出各酒师的评判,每种酒获得的金、红、黑评价显著,对比结果一目了然。 公布这场笔试结果那一日,林青穗隐隐猜到了初赛的意图。 果然,三日之后,福隆酒庄公布的答案是,此次评选的所有酒种,就是诸家酒庄拿出来首轮参赛的美酒。 经由众酿酒师们齐力评判,下品评价拿的最多的一百一十种酒,将在首轮比试中直接淘汰出局。 众人一时哗然。 许多人不服结果,说是酒种那么多,自己都是随意选的,相信许多人也是随意投的票,而富隆酒庄少执事微微笑道:“事前已说清楚了事关重大,选择需慎重,你们随意投票,是以表示对此次比试的不重视,那更无需再比。” 朱记酒庄的茶酒状元兴,获得的评判是:九十七个上品,一百二十五个中品,四十八个下品。 综合评价为中上等酒,顺利晋级到第二关。 第71章 楚楚佳人 福隆酒庄比酒大赛的第二回合,立了新规矩, 变成了分组比试。 上轮获胜留下的一百六十种酒, 被划分成十六支小组,每支小组允许选出一位领头人。 这一轮要如何筛选淘汰的规矩未定, 究竟是小组内比试,或是同别组竞选,但无论如何, 若能当上小组领头人,总该有些许小益处, 大伙儿明白这个道理, 因而被分作一组的各家酒庄,谁都不肯轻易服别家。 苏行蕴抵达风泉山庄时, 林青穗也正在全力以争小组领头的位置。 “苏公子, 庄主有令,山庄内正在举办比酒大赛, 闲杂人等轻易不能入内, 您...”侍卫们拱着手为难地告知, 苏行蕴横眉扫他一眼,侍卫们到底不敢执意拦着贵人,只得又回旋道:“您可否稍等片刻, 我这就去通传少执事。” 守门侍卫一溜烟地跑去禀告吕珩等人:“苏公子已至。” “这么久才来,”吕珩摇着柄玉竹骨折扇笑得意味不明:“我还高估了他。” 秦廉在一旁说句公道话:“常言道关心则乱,你还是放人进来吧,我听闻苏兄近来四处在寻林姑娘, 咱们原本是做了一桩美事,再瞒下去,苏兄得知内情反生了怨意就不妙了。” 吕珩轻笑:“行行,就你是老好人,春白,你去将苏公子领进来。” 他身后的青年护卫不满道:“公子,您应了我如今叫吴白的,”吕珩一噎:“这有区别?”他回首见自己的侍卫满脸隐忍,只得挥挥手:“行行行,吴白就吴白,你快去将苏行蕴带到我这儿来,先别让他闯进五谷堂撞见林姑娘。” 吴白领了命前去山门外迎人。苏行蕴催马疾蹄而来,面色很是不好看,这一路将前后事一想,便心知大约是吕珩那玉面狐狸在暗中捣鬼。 与吕珩打了照面后,废话也不多说,苏行蕴微微喘着气,单刀直入道:“人呢?” “今儿是什么什么日子,苏兄竟舍得纡尊降贵,到咱们这小破庄里头来,”吕珩收了竹骨折扇,以扇柄敲敲身侧的秦廉,笑声打着趣,苏行蕴面色更黑了:“她人在哪里?” 吕珩修眉一挑,故意装傻问:“不知苏兄所说,是什么人呀? “吕珩,”苏行蕴忍了忍没出脚踢他,实在心急火燎,只好忍下性子道:“你之前说的事我都应了你,带我去见她。” 吕珩瞬时得意地仰面笑起来:“好说好说,苏行蕴啊苏行蕴,我先倒未料到,你竟还是个如此重情之人。” 秦廉见苏行蕴面上已有薄怒,怕当真惹怒了他,只得挺身出来打圆场道:“苏兄可是来寻林姑娘的,她如今正在五谷堂比试酒艺,苏兄不若...”他话还没说完,苏行蕴已匆匆留下句:“多谢,”提步折身就走。 风泉山庄古树绿柳周垂,山溪奇石点缀,曲折游廊接垂花门楼,各院绕阶甬路相衔,苏行蕴头一次这么心烦凌云狂生故作风雅,将这山庄布置得千奇 分卷阅读155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百怪弯弯绕绕。 吴白原先是跟来替苏行蕴领路的,但苏行蕴显然熟门熟路,走的比他还快。吴白见那年轻的武状元径直往五谷堂赶,周身气息冷若冰霜,面上虽看不出异色,然而脚下步履匆匆,他都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他两人进了五谷堂后,却见堂中人数众多,又都吵吵嚷嚷着挤在厅室一侧,一时没寻到林青穗身影,苏行蕴沉着目四处梭巡,吴白主动去堂中问管事侍卫们。 “林姑娘?”那管事听名字后下意识回:“可是朱记酒庄的林掌柜?” 吴白连忙称是,那管事瞬即指着个方向,满脸笑道:“她在那儿呢,大伙儿正在围着她看热闹。” 吴白转身欲告知苏行蕴,却见他已然自己找了过去。 林青穗端坐于香木几案之前,身着散花水雾柳绿烟纱裙,瘦肩露出两弯雪白的美人骨,软纱似烟霞层层叠叠相拢,腰间恰系上一条翠色丝带,显得纤腰不盈一握,楚楚动人,娉娉婷婷。 人靠衣装马靠鞍,她这一身着装,吴白眨了眨眼睛,险些没认出人来。 再定睛一看,只见女子肌肤胜雪,美玉莹光,鹅蛋小脸微扬着,眉目间却挽着一条三指宽的素白软绫,只露出秋水远山黛眉,小巧挺翘的鼻头,以及之下泛着水泽的嫣唇。 素白的纤指拈着瓷杯,一盏盏酒盅放于鼻尖轮过,秀鼻轻颤,绛唇轻启:“浙西寿眉堂,浆谷溪春,金斗泉,湘北月华流香。” 人群瞬即响起欢呼起哄声,吴白这才回过目,方才竟盯着她微微出了片刻神,暗自脸一热,连忙侧头去看苏行蕴,却见他正紧紧盯着场中端坐着女子,双目灼灼,下颌微抬,面色肃然,通身紧绷着。 吴白心中一动,见他这眼神便猜到几分其中内情,想及方才自己的失神有些心虚,便凑过去有意补过道:“苏公子,林姑娘正在比试猜酒。” 苏行蕴迟迟侧过脸来,颌首示意他继续解释,吴白又道:“这是酒庄的第二场比赛,据管事说需分组竞争领头人,林姑娘愈要夺得领头人地位,就得拿出些本事来服众。” 林青穗这组有十家酒庄,各家实力都不俗,论起地位名望,朱记酒庄甚至算得上是偏末尾的。 但林青穗仍然要争一争这个领头人的名头,若她不争,只怕朱记就会被当做了垫底的炮灰,轻易就被推出去淘汰出局。 各家酒师都有自己堪当此任的理由,有的年纪大资历老,有的天赋好实力强,还有的名望盛地位高,而朱记酒庄的林青穗呢,她凭什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嫩面小姑娘,排不上名号的小酒庄,众人都嗤笑一声,谁都没将她放在眼里。 “我有天赋异禀,”林青穗厚着脸皮说出自己优势:“文人视看书阅字能过目不忘者为天才,而我是天赋异禀的酒师,只要我饮过一回的酒,皆可过嘴不忘。” 众人见她年纪尚幼先是不信她,后被旁组的人一起哄,便闹得要当场验证。 另得一提的是,林青穗先前碰见过几次的那位娇蛮小姐,这回好巧不巧的跟她分成一组。林青穗一行人这才得知,她是醉乡淮南最大的酒庄——荣鹤酒庄大东家的幺女,芳名唤作陈澜。 陈澜认出林青穗便是当日帮她修车之人,原本还嬉嬉笑笑着要同林青穗结交,但听说她也要竞争领头人的位置,笑容瞬即僵了僵,她拉着林青穗娇声道:“你不要和我争嘛,这个又没什么意思。” “陈小姐,”林青穗不着痕迹挣脱开她的手,婉言道:“我并不想同您争这个,可我们酒庄若一直不声不响,只怕头一回合就会被筛出去。” “你选我当领头人啊,我保你不被淘汰就是,”陈澜的确看林青穗还算顺眼,能说这话已是给了她十分面子了,谁成想林青穗仍然是摇头:“多谢您好意,咱们还是凭借实力说话比较好。” 陈澜面色一变,跺脚冷笑道:“你们那小酒庄能有什么实力?”林青穗正了正神色道:“虽知自身远有不足,却总该去拼力试上一试,不是么。” 陈澜气恼地一嘟嘴:“试什么,试你能尝酒猜酒名?那你去啊,当着众人的面,展示一下你那所谓的“天赋异禀”啰”。 林青穗还当真摆了擂台比试猜酒,尝酒猜名字倒也不算她的独家绝学,资历深的鉴酒师大多精通此道。 只不过林青穗知晓得更多,回答得更快,围观的众人见了的,眼里不免都有些赞赏之色,小小年纪能做到这步,确实是天赋上乘。 陈澜在一旁呵笑道:“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谁都做的到 分卷阅读156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不是么?要玩就玩些有意思的嘛,蒙眼睛猜啊,还得只许闻不许尝。” “这就太强人所难了,怎么可能做得到”,许多鉴酒师都直言道:“辨别酒品需得视、嗅、触,才能得知其外观内质,细细品味其香、色、味、风格,从而才拿捏得准酒品产地。” “蒙了眼睛不让看酒色,还不许品尝酒味,真当我们是大罗神仙不成?” 陈澜看了看神态自若的林青穗,下巴一昂,撇嘴道:“你们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能啊,林姑娘不是还没说话吗,”她哼笑一声,直直望着林青穗,语气遮掩不住的挑衅:“你可以么,林姑娘?” “好,我试试,”林青穗抚了抚软纱长裙的宽袖,柔声答道。 *** 苏行蕴看见她时,林青穗刚巧用素绢蒙上了眼睛,只凭嗅觉在猜测第一轮酒名。 林青穗蒙上眼睛的模样格外纤巧可人,光洁白皙的额首,之下是眉黛楚楚,桃面樱唇,加之她今日穿了身柳绿轻纱裙,通身气质更显仪静婉柔,袅袅亭亭,在场许多男子登时都低低惊呼了声:“那小酒师倒是好颜色。” “太棒了,全数猜对!”再一轮猜酒过后,一旁负责倒酒的朱俏激动地连连欢呼鼓掌,人群起哄声不断:“小酒师还真是厉害!” 下一轮继续,侍女撤下林青穗猜过的酒盏,复又换了几种新品,水酒缓缓斟入瓷白酒杯,一排齐并搁置着五盏酒盅。 朱俏正要伸手替她拿酒,忽地有人闯入了几案旁,朱俏不解地抬目,登时急促地小声惊呼一句。 “嘘!”那人修长的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作者有话要说:  看我今天能不能咬咬牙再更一章。。。。 第72章 神秘酒使 周遭莫名的陡然静滞了瞬息。 林青穗不由得心尖一颤,这会子她双目被遮, 眼前黑蒙蒙一片, 极其没有安全感,因而知觉更为敏锐, 全身感官都警觉着,一点点小小的变故便很是不安,伸出手颤巍巍的探了探, 出声询问:“俏俏,怎么了?” 就像是石子落入水面, 片刻的安宁转瞬即逝, 继而扩散出更大更广的人声喧嚣来。林青穗听见身侧的朱俏似是吞了吞喉咙,她声音里透着几分古怪, 像是在竭力压制着激动情绪, 与难以言说的欢喜雀跃,“无, 无事。”她听见朱俏磕巴地答了声。 “穗, 穗, 酒就倒好啦,你准备好了吗?”朱俏连忙接着之前未完的话说,也好以掩饰自己激动惊喜。 “嗯, 开始吧,”林青穗轻声应道。 朱俏看着俯身坐过来伟岸俊挺的男子,忍不住以手掩嘴着窃笑,嘴角抑制不住的高高扬起:“他们叫了新的人来帮你拿酒, 我在一旁替你看着。” 林青穗微微沉吟着,侧首过来点点头,“好,无事。” 她以为是众人不放心朱俏帮她拿酒,生怕两人暗中作弊,因而倒酒拿酒,都需要假以他人之手,这样也好。鼻尖前迎来一股微凉的瑞脑香味,清冽好闻,林青穗鼻息一动,嘴角绽开一个笑,柔声道:“有劳这位酒使了。” 新来的酒使却不应声,朱俏轻手慢脚挪到一边,让来人占据她原先的位置,距离林青穗只有一拳之隔。 山庄的管事们似在跟人群解释,为何要换了个新酒使,也不知具体说了些什么,人群叫嚷声渐渐平息,少顷,侍女和婉的声音响起,告知林青穗等可开始下一回合的猜酒。 林青穗正了正身形,收回心思全神贯注起来。 林青穗抬起素腕,酒使应当下一瞬将将酒盅递放在她手上,可久久却无反应,林青穗下颌微动,轻声疑问:“使者?” 指尖瞬即有片刻的温热,对方手掌燥热较大,似乎是个男子?林青穗眉心不由蹙了蹙,仍是打起精神,将酒盅递鼻下,细细闻嗅。 不出多时,便有了决策,“香气纯净而细致,柔和细腻,应是闵粤龙漳青!”林青穗说完,复又换下一种,这回酒使很快将新酒盅递给她。 “香气微弱盈鼻,不浓不淡,清雅不俗,应是蓟州意钰仁酒!” 杯过盏换,再新一种,仍然是清脆笃定出声,“香气浓厚馥郁,丰满无欠缺之感,喷香扑鼻,如酒中迸发而出,常州兰陵酒!” 只待她说完,使者已然十分默契地,将下盏递放在她五指间,“回香脉脉绵长,香气虽不浓郁却持久不息,清香悦鼻,沁人心脾, 分卷阅读157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汀州谢家红!” 她每说完一种,就爆发出一阵拍掌喝彩,说到最后一种:”浮香浓郁却短促,带鲜花汀芳,不是内质散发而出,反倒似是外加调和之感,詹都莲花白!” “哇!再次全对!”朱俏一跃而起,惊喜地拍掌大笑着:“我们穗穗真的是天才。”人群亦是叫好称赞声不断,“小酒师果真天赋异禀。” 林青穗见自己又次全说中了,也一时松懈地笑了笑,同身侧的酒使道过谢后,便不再多说话,只安静的垂手坐在那里,沉稳又娴静。 “再来再来!”人群里有男子接着起哄,声音里带着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笑意:“看不过瘾,再猜个十种二十种啊!” 众人哄笑,皆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什么时候的美人最美,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时候,酒过三巡微醺浅醉的时候,座中那小酒师此刻两样都占全了,体态盈弱,雪肤泛粉,分明是冰清玉洁梨花般的俏人儿,此时一颦一笑却偏似海棠格外醉人。 男子们看美人,女子们看热闹,难得有女酿酒师这般大出风光,众人的笑闹起哄,实际也是欣赏赞扬颇多。 只有少数不服气的,站在一旁气得帕子都绞作了一团,“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有什么了不起!”陈澜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若真有本事,几样酒混作一起闻啊,”就不信你还辨的出来! “这个不行,”林青穗听到了站在正面前的陈澜所言,开口平声回道。陈澜轻蔑的呵一声,心道也有你说不行的时候。 “若是混作一起,酒气会互相影响,香味不纯正,极容易错将花雕认黄粱,”林青穗笑着解释道。 陈澜冷笑道:“本事不足,找什么借口。” 她刚一说完,林青穗身侧的男子抬目看了她一眼。那双眸子极黑极冷,那人周身气质也是坚毅冷硬的,岩岩似古崖孤松,陈澜心口忍不住漏跳了一拍,好生俊朗的酒使! “本事的确尚未精进到这个地步,”林青穗微垂着头,像是惭愧一般认下不足。 人群中立马有为她报不平的:“本来蒙面猜酒已经够为难人了,不同酒有不同酒的气息,混作一道怎么猜?说什么本事不足,无异于小儿妄言天矮地窄!” “陈大小姐若有本事,你上场同林酒师比拼啊。”“是啊,光在一旁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就算有本事了?” 陈澜行事一贯刁蛮任性,来风泉山庄短短半个多月,已有许多人在她手中吃了苦头,这会子现成的机会,那些人纷纷站出来帮林青穗指责她。 陈澜一时脸臊心急,无措地扫一眼场中,视线又不由投回到先前那酒使身上。 然而那人却在定定地望着林青穗,这会子面色已变得柔和,眼光深沉又炽热,安然自若地陪坐在一侧。 女孩子的直觉极其敏感敏锐,陈澜下意识地心知,那样的目光并不简单,眼前一阵刺痛,心口也莫名泛酸,手中的帕子拧得愈紧,她撇过视线,万分不愿意看到这番场景。 “如若允许你尝酒,可能猜得准?”众人吵闹间,不知何时,从何地冒出个玉面小公子,正背着双手,身后攥着把折扇,抬头挺胸地走到几案前。 那小公子细皮嫩肉,肤白唇红,面相是极好看的,只是身量瘦弱,五官纤细,平白多了几分娇柔女气。 他一出场,陈澜不由得惊喜地脱口道:“嘉...”那小公子不悦地回头扫她一眼,陈澜简直要喜极而泣,捂着嘴连忙点头。 林青穗身旁的酒使显然也知晓小公子的身份,这时眉头紧蹙,正死死盯着他,目光凉寒又戒备。 “姓苏的,你盯着我做什么,”那小公子满不在乎的大咧咧道,林青穗听闻“姓苏”二字,呼吸登时一紧。 “我问你话呢,”幸而那小公子又话锋一转,回手摊开自己嶙峋山石画像的折扇,一边缓缓摇着扇,一边语声散漫的问:“将不同种酒混作一道,准许你尽观其色,细品其味,你可还能猜的准,其中几种酒名?” 他嘴角微翘,得意而挑衅地抬着小下巴,看向林青穗身旁那酒使,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抑制不住地笑道:“林姑娘,不若你将眼纱取下来吧,这样才公平啊。” 那酒使登时面色一紧,身形微幅度地动了动,小公子瞬时好笑地“噗嗤”一声,鲜眉亮眼,他朝那酒使挑挑颌:让你装大尾巴狼。 林青穗闻言当真要抬手取下眼纱,眼前长时间一片黑暗,到底不习惯也不舒服。 正要松下绫带结口,手却 分卷阅读158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兀地僵在当场,因有一双宽厚温热的大手阻拦住了她,林青穗一愣,下意识问:“怎么了?” 身侧那人却似乎没想好应对的借口,就这样拦着不让她取下眼纱,又不肯说话解释。莫名的,林青穗似是能感觉的到,他在专注又为难地盯着自己。 那人手心的温度更为灼热了,身侧的呼吸沉沉,清冽好闻的瑞脑香靠的愈紧,电光火石间,想及这番种种不对劲,林青穗心跳急速地跳动起来。 噗通,噗通,心跳声愈急愈响,似小鹿乱撞。又似一夜南风来,心间陡地绽放出千万朵花。 “好吧,我不取下就是,”林青穗抿了抿唇,小小声的道,似是在安抚他,若仔细听,便能听出她的嗓音里也带着颤意。 身旁人似是暗吁一口气,这才缓缓地松开了手。 “可允许尝味,我仍是蒙着眼睛猜,”林青穗朝着那小公子方向道:“如若有幸猜中几样,是否能让我作领头人?” 那小公子见林青穗忽然转变了心意,好戏陡地收场,不满地“嗯”一声,再次开口劝她:“那个好说好说,但是,你不先取下眼纱么?不看清楚怎么好猜?” “不必,”林青穗嘴角含着一抹笑,认真地道:“就这样猜,我想试上一试!” 朱俏先前也是被这一连串转机惊呆了,这时回过神来,见机连忙在一旁道:“对对,这回仍旧蒙着眼猜,若还是说准了,是说明我们林酒师当真有过人之才,我们这组就定了她是领头人,诸位意下如何?” 她们这组的人原本就点服气了,想着继续看热闹,便道:“不就是个领头人,她想当就她当。” 林青穗笑着朝众人点头致谢,见她旁边那大尾巴狼也眉展眼舒的,小公子哼的一声:“行啊,让你逞能,我来帮你调酒!”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十二点还没过,没失信,今天的加更奉上,么么哒大大们~~~ 第73章 蛊惑 素手执起白釉薄胎瓷酒盅,递置于鼻下二寸处, 略低首, 酒香溢出,轻嗅其气味。 闻嗅片刻过后, 微微摇晃酒杯,酒气愈浓郁,继而将酒盏略接近鼻孔, 呼气一瞬,顿而吸一口长气, 闻完一杯。 抬起酒盏贴唇, 抿一小口含入嘴中,酒液沾满嘴腔, 舌头抵住前腭, 将酒气随呼吸从鼻孔排出,舌面绕腔, 细致领略其味。 再缓缓饮入喉中, 赏悟片刻余味, 再徐徐将一盏品过大半,林青穗终于抬了眼睑,开口道:“此盏酒糟香馥郁, 又带轻微果香,酒味入口和顺,口感绵软柔和,落口稍涩, 后味回甜,甘润甜而绵长。” “因而此酒是由三味混成,一味杭晨秋露白,二味关中桑落酒,还有一味,”林青穗沉吟片刻,语声笃定:“应是南阳柿子酒。” 林青穗说罢,立在一旁的侍女旋即转过酒壶来,其上赫然正贴着这几味酒的名头,果不然又说准了。 “好!”人群又是一阵呼喝,林青穗几战全胜。 小公子不服,再次哐铛铛抵开一排酒壶盖,将好几种酒混倒入一盏中,举起左右上下均匀摇晃。 酒水晃荡生响,来回摇过十几回合,五指往下覆,酒壶砰的一下盖在桌上。 他这一套动作使得尤其漂亮,手法利落自如,纤细的手腕上抬下放,快速地几乎摇晃出影花来,随着小公子的动作的收尾,一旁围观着的众人头颅都往前缩了缩。 小公子面色冷峻,神态肃然,看似很是专业老道,绷着张小脸正欲开口。 “嘉...嘉俊,您这手法真不错呢,”旁边忽而有人谄媚地插话道:“一看就是摇骰子摇惯了的!” 小公子秀眉一横,侧头扫目过去,却见吕珩那厮正畏畏缩缩躲在秦廉身后。 不悦地盯准他,一字一句问:“你说什么?” “我这,这不是夸您呢么,”吕珩涎着脸赔笑道。 “你给我等着”,小公子没好气地横他一眼,吕珩不知所措的缩了缩。被他一打岔,小公子气场顿然弱了不少,只好老老实实地揭开壶盖,浇酒入盅,对着林青穗道:“好了,猜吧!” 猜调和酒并不容易,不似单种酒那般闻过便能报名头,猜调和酒得一嗅、二尝、三品、四悟,需费好一番功夫。 那神秘酒使朝朱俏看去一眼,再做了个手势示意。朱俏心领神会,趁林青穗还在品酒,连忙站出来道:“小 分卷阅读159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公子,咱们不能这样没完没了猜下去。” “方才可说好了,只要猜中一回,就定我们林酒师当领头人,这都猜准了四回了,足够了吧!” 小公子偏了偏头,正对上那酒使的目光,对方眼里有浓浓的告诫之意,小公子不以为然地轻笑一声:“行啊,得看看这回还能不能猜准。” 她再次执起折扇,一下一下着点着手心,侧头对着那酒使,眼里尽是玩味:“着什么急啊,我不是见她好玩么,又没有为难她。” “嘉...嘉俊主,”她身后的陈澜听闻这话,生怕林青穗若再猜准,就真让她当领头人了,连忙着急道:“就算这回猜准,也不能轻易...” “这位小姐,此酒由五道杂味调和而成”,沉静许久的林青穗终于再次开口。她呼了呼气,脸色有些红,似是方才那酒的后劲很足。 小公子打断了陈澜的讲话,指了指林青穗,嘘声道:“先听她说。” 林青穗嗯了声,这回言简意赅的公布答案:“依次是:宁南香害酒,建章麻姑酒,新丰罗浮春,浔阳白玉腴。” 这几味混在一起酒性较烈,她说着便顿了顿,舔了舔火辣辣的上颚:“还有一味,不大确定,”陈澜急忙道:“猜错就不算数了!” “猜准这么多道就可以了!”朱俏瞬即反驳:“只有一味不确定而已,有什么关系。” “只有一道不确定吗?”那小公子眼里的笑意抑制不住,动了动细颈,似是在斟酌一般,“啧”的一声赞叹:“其实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真还有两把刷子啊”。 林青穗面色一松,不曾想下一瞬他又翻脸了:“但是,我得批评你,你猜错了一样关键的事!” 林青穗眉心一动:“什么?” “我是男的!”那小公子指着自己的鼻头道,再朝着她摇摇食指:“你没瞧见人,就不要乱称呼。” 林青穗疑惑道:“是我听错了吗?”再次微微俯身向前,细听他的声音,虽是刻意压粗嗓音,但其中绵柔之意,很容易让人听成女音。大约是年纪尚轻的小公子,嗓子未开化,林青穗赔不是道:“那不好意思了,小公子。” 小公子不满地哼一声:“原本猜对了四样,也能算你对,但是,谁叫你将我猜作女子,我不高兴了,”他气势汹汹蹬蹬走上前,看似仍要胡搅蛮缠一般:“除非你猜出最后一味,否则便不算你过关!” 林青穗正踌躇为难间,她身旁的酒使面色早已不善,见此情形,索性挥手将酒盅尽数扫落在地,微抬眼帘,口气漠然:“嘉柔郡主,闹够了吗。” 瓷盏砰然坠地,发出了道道叮哐声,在场人闻声赫然一惊,齐齐停下议论,张口结舌望着场中那几人。 林青穗听了这似陌生似熟悉的声音,心口瞬即一颤,头脑发懵间,又听他说什么郡主,生怕因为自己而惹出事。 连忙慌张的探出手去拦身旁人,语带抖索跟方才的人解释:“我说我说,最后一味是,”她脸红的更厉害了,额前沁出一层薄汗,小心翼翼道:“是,是辣椒水。” 场中人瞬即“啊”的一声,眼睛瞪得愈大,下巴都要惊掉在地上了。 “辣椒水?”那酒使闻言唰的一下怒而起身,眸光蒙上一层浓浓寒意,冷着声音重复了一遍,他周身气压沉沉,冷厉地盯着女扮男装的嘉柔郡主。 嘉柔心中一咯噔,吓得捏紧折扇,心里呜呼哀哉:“完了,这回玩笑开大了。” “嘉柔郡主,其他任你如何,”男人俯身朝向林青穗,双臂一弯,竟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敛目沉声:“唯独她,你若再动她分毫,休怪我不顾情面。” 猝不及防间,林青穗只感觉脚下蓦地一空,身子一轻,清冽微苦的瑞脑香贴鼻,脊背及膝腿间多了一份桎梏,她,被人抱起来了? 眼前仍是蒙着眼纱,什么也看不清楚,倏地心神俱慌,林青穗短促的惊叫一声,双手下意识环住了那人的脖颈。 不顾满场人惊叹低呼,那神秘酒使已然抱稳了林青穗,起身向着门口,大步流星而去。 “.......”吕珩几人面面相觑,都被这陡然间的变故惊得哑口无言。良久,吕珩抬手合上了下巴,揩揩嘴角,生怕自己惊得流出涎水:“苏,苏行蕴这兄台,狂得无法无天了啊。” “嘉柔小郡主,”吕珩同情地回头看她一眼,见她带了根碧玉丝带发束,登时眼睛一亮:“啧啧,你看看你,你今天这发带挑的好啊!尤其那块玉,当真是绿 分卷阅读160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光璀璨,青碧水润呢!” “吕珩,”嘉柔咬牙切齿憋出一句:“你是不是找死?”唰的一下打开折扇,直直几步上前,一垂扇呼在了吕珩脸上。 “救命!”吕珩捂脸,慌不择路逃出门去,嘉柔紧跟其后,怒不可挡:“老子跟那姓苏的,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让你说我绿!我今儿非得打得你青头绿脸!” **** 林青穗紧紧攥着身侧人的衣衽,那人脚步沉稳,抱着她大步往前走。 她的眼睛仍是被蒙着的,方才想要取下,那人轻微低沉一声:“待会儿再取,”她便怔怔地顿住了手。 心口怦怦的跳动,不知是否方才喝多了杂七杂八的酒,这时林青穗整个人神志都不甚清明,她被激动和慌张压迫的头昏脑胀,心乱如麻,浑身轻微地战栗着,那人又轻声安抚她道:“你不要怕。” 声音这般熟悉,林青穗埋脸在他温热的胸膛前,听着他同样急促沉闷的心跳,情绪渐渐平息下来,索性不再头疼地想太多。 “我们要去哪儿?”林青穗语声暗哑的问,嗓子仍是在打颤。 “一会儿就到了,”那人加快的脚步,疾步穿梭过一片竹林,一阵空风扫地腾起,竹林里枝枝叶叶便摇曳起来,发出沙沙的响声。 清风拂身,带的两人的衣袂卷飞,墨发被吹扬起,丝丝缕缕竟缠在了一处。 走过一弯又一弯,穿过竹林花海,又途径山溪潺潺,终于似是进了一间庭院,大步走进屋子,将人放在在了美人榻上,林青穗全身终于落了地,她松开了身侧人的衣襟,那人却仍紧紧靠拢在一旁。 身侧体温火热,气息亦是灼灼,林青穗的脸热得烫手,她小声询问道:“现在我,可以摘眼纱了吗?” 额前落下一点温热,那人手指轻放在了她的眉骨处,林青穗不由得浑身一激灵,呼吸沉沉,呼出来的气息都是发烫的,她坍陷在美人榻上,周身软绵无力,从嗓子眼里拼命才挤出一声低吟:“你,你干嘛?” 指间顺着她的眉骨,移到被蒙着的双眼,顺着皙白如瓷的脸颊,再往下,徐徐缓缓,轻轻慢慢,最后抚过她的鼻尖,落在了她柔软粉嫩的唇瓣上。 放佛静滞了许久许久,林青穗通身抖着细颤,手心冒出湿汗来,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人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着她。 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温热的呼吸缓缓靠近,撒在她的面颊上,林青穗心口一跳,带着哭音小声喊道:“苏行蕴。”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要么么哒到底噗哈哈,会不会发展快了一点?...虽然他们还刚见面,可七十多章了还没那啥... 还有谢谢昨天两位大大投的雷~么么 19204408扔了1个地雷 22664288扔了1个地雷 第74章 吻 指尖渐渐用力, 顺着脸颊弧度移至下颌, 下巴被挑起, 炽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林青穗还只刚喊出那一声,忽地唇前一阵柔软,有人堵住了她的声音。 少女的唇瓣, 鲜嫩而润泽, 泛着樱粉, 两弯弧度恰好好处,似是能蛊惑人一般。苏行蕴的呼吸渐粗,不管不顾便吻了上去。 猝不及防间,林青穗彻底愣住。 她倒吸了一口气,全身一僵,片刻之后, 手用力的往前推, 急急挣扎起来。 苏行蕴钳制着她的双手, 压在头顶上方,一手捧着她的脸, 仍然急切而用力的深吻着,唇上温度灼热滚烫,唇齿相依, 耳鬓厮磨。 林青穗嘴里还残留着数种酒味, 以及方才那杯辣椒水残余的烫辣,呼吸不畅,五感都是塞堵的着, 她的脑子嗡嗡的作响,只能感觉唇瓣被愈来愈用力地碾磨。 周身都似被火拱烧着一般,无力绵软地深陷在美人榻上,似乎是浑身难受,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为难又羞臊间,林青穗眼角甚至渗出了湿意。 良久之后,苏行蕴终于回归理智,强制着自己抬起头来,额头抵着林青穗平坦的前额,鼻尖相触,重重的喘息着。 林青穗感觉手上力道渐松,用力挣脱开手,一把扯开了自己的眼纱,乍见光明,林青穗眯了眯眼睛,“啪”的一下巴掌甩了过去。 少女的眼睛清亮透澈,里头氤氲着一团水雾,这时正不可置信的睁大着,瞳仁缩聚,迷茫又可怜。 分卷阅读161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谁都没有料到,这么多年,再别重复,竟是这样失控的场景。 苏行蕴像是发愣一般,怔怔地看着她,也不知此时是恼是悔,他眼底深沉似海,眼神晦暗不明,面上还泛着潮红,呼吸仍然急促,就这样失神的盯着她,目不转睛。 “苏行蕴,你疯了?”林青穗用力地将他推远,开口的声音沙哑。 “对不起,”他终于沉沉开口,垂下眼帘,又轻声道:“你再多打几下吧。” 林青穗扬起手来,再次“啪”的一下打在他肩颈窝上,仍是疑惑又不解,愤愤然却无处可发泄:“你发什么疯!” “是,”他喟叹,不怕死的再次伸出手来,用力的搂住林青穗,“就是发疯了。” **** 苏行蕴在五谷堂惹出的那场闹剧,风泉山庄给出的解释是,朱记酒庄的林酒师尝酒喝醉了,酒使便将她带去后厢房休息。 至于嘉柔郡主,她素来恣意潇洒,行踪难定,见风泉山庄的酒赛热闹,便扮作男子前来耍玩一番,众酒师不必过于在意。 山庄少执事吕珩这样解释,大伙儿听在耳里,信则信矣,不信的也就只能暗下嚼些舌根,酒赛仍然要如常继续。 林青穗那天露的一手绝技,很能慑服人,毕竟能尝味不忘,又懂品评各种酒的好坏,她获得了大多人的认可,如愿以偿的当选她们那组的领头人。 酒庄这才给了规矩,第二回合,是组与组之间内部的比拼,各组只能留下最好的一半。 组内酒品的比拼顺序,是由领头人来安排的。 陈澜先和林青穗杠了那么一场,生怕她挟私报复,故而去找了嘉柔郡主,不依不饶哭诉了好几回。 陈澜是淮南陈氏之女,也就是嘉柔郡主的父亲,陈理的旧家族人,若按论辈分,嘉柔还得唤她一声堂姐。 嘉柔被陈澜吵得烦不胜烦,加之她那天在苏行蕴手下吃了瘪,心底到底闷着一口气,复又提起折扇,想去会一会那本事不错的林酒师。 到了风泉山庄之后,嘉柔先找了吕珩,向他要来朱记酒庄与陈氏荣鹤酒庄的酒,分别尝过,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 一清雅一浓烈,一种是酿造纯液黄酒,一种是复氏蒸馏白酒。 嘉柔疑惑:这两种酒,怎么会分作一组? “这就好比,橘子和西瓜,怎么比味道?”她问吕珩:“你们分组是怎么分的?” 吕珩疑惑地摸摸脑勺:“就是抽签,凭运气分的组啊。” “错了错了,你这是乱弹琴,”嘉柔秀眉微蹙,唰的一下打开折扇:“若要比酒,也至少应该将白酒与黄酒分开,再按照不同的香型,一一对比色泽,香味,口感等。” “这样才能有一个相对合理的标准,两种同类型的酒一对比,才能明晰地比出来,确实哪些酒不如哪些,也好让人心服口服。” 她抬起折扇敲敲吕珩的额头,“听懂了没?” 吕珩迟疑地微张着嘴,一双桃花眼满是茫然:“那这要怎么分啊?所有参选的酒都是不同的啊,哪有同等类型的?” “哎哟,你这绣花枕头,你姐夫怎么就放心,将这等大事交由你来办?”嘉柔嫌弃的推开他,“跟你说话费神,你去叫几个明白人来。” 吕珩噢的一声撇嘴,不大服气地抬步去喊管事,嘉柔又欸的一声,补充了句:“把那姑娘,叫过来,我看她挺有灵性,比你强的多。” “哪个啊?”吕珩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有哪个?”嘉柔柳眉一挑:“姓苏的那个红颜知己啊!” *** 林青穗听闻嘉柔郡主要找她,当下还有些意外,苏行蕴却蓦地变了脸色,“她又想干嘛?” “这回,真不是想捉弄林姑娘,”吕珩苦心解释,又讪笑道:“上回是意外,你别对人嘉柔成见太深,她也没什么大的恶意。” 苏行蕴冷哼一声,林青穗无意瞥他一眼,收到目光,苏行蕴立马瑟缩了下。靠近献好的笑道:“我不是怕她又冒出什么鬼点子,有意为难你么。” 林青穗移过目去,仍旧不同他说话,自从几日前的那次失控,之后任由苏行蕴如何耍宝卖乖,林青穗生生忍着脾气,没再接他半句口。 吕珩见苏行蕴那模样,疑惑又好笑,看了半天的笑话,才徐徐开口道:“林姑娘,嘉柔郡主寻你,只是谈谈有关比 分卷阅读162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酒的事情。” “不怕你笑话,好似说咱们分组的方式,颇为草率了些,因而想寻你共同商议此事。” 林青穗这才恍然,眼神也认真起来,点点头道:“我这几日也正在为难此事,这样的安排规矩,确实有些不大合理。” 吕珩带着林青穗去找嘉柔,苏行蕴尾巴似的紧跟其后。 吕珩故意揶揄他道:“你寻常不是公务繁忙么,怎地这几日,天天往我这儿跑,军营那边不用管了?” “与你何干,”苏行蕴冷眸睨他。 吕珩一手抚着下巴,一手叉腰,啧啧叹息道:“原先怎地就没发觉,你还有这么多张面孔呢?说句实在话,还是在林姑娘面前好,苏兄煞是可爱乖顺。” “你是不是欠收拾,”苏行蕴提拳砸他,吕珩便躲闪着边喊:“林姑娘!救命。” 林青穗正在同嘉柔商议酿酒的事由,经嘉柔郡主一点拨,什么酿造酒与蒸馏酒,混蒸续渣法发酵工艺,清蒸清烧二遍清,混蒸混烧续糟法... 她脑海忽地冒出些灵光来,这世酿出的状元兴总不如前世得味,或许其奥妙就在于发槽与蒸煮手法中。 林青穗看向嘉柔郡主的眼光渐渐炙热起来,她疑惑的问:“郡主大人小小年纪,为何能懂得如此之多?” 嘉柔顿了片刻,啊了一声正要解释,正好吕珩横冲直撞进来告状:“林姑娘,你快管管苏行蕴,他要恃武行凶!” “苏行蕴,你打人家吕公子作甚?”林青穗急着同嘉柔讨论正事,见这两个纨绔公子打打闹闹,气不打一处来:“你找些正经事做去,不要整日就知胡闹。” .....这语气,嘉柔和吕珩齐齐一愣,而后看着满脸窘然,却不敢反驳的苏行蕴,两人顿时扶着腰一通好笑。 “哈哈哈,林姑娘,我真是接你来接对了,”吕珩得意忘形的大笑道,林青穗一侧头:“什么?” “没,没,”他连忙朝嘉柔使使眼色,撒腿又跑了,嘉柔便笑着边揽过林青穗,“别,别理他俩,都是弱智儿童,咱们继续讲酒。” 林青穗虽一头雾水,到底说起酿酒技艺之事更吸引她一些,回过神来,又认真的同嘉柔郡主请教起,关于酿造不同方法,与酒质如何分类等各种问题。 酒逢知己千杯少,林青穗一直同嘉柔谈到了傍晚时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听闻嘉柔尽量浅显简明的几番解释,林青穗当真犹如醍醐灌顶,她几乎想要跪拜下来,叩谢嘉柔郡主的点拨之恩。 郡主才学渊博,涉猎甚广,身份尊贵却又平易近人,林青穗感激不已:“承蒙郡主大人不吝赐教,小的何德何能。” 嘉柔拦着要行礼的林青穗,不好意思的笑道:“林姑娘无需如此,我不是,之前拿辣椒水捉弄你么?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又加上你确实挺厉害的,合我的眼缘。跟你说这些,总比藏在我脑子里,慢慢被遗忘了要好。” 林青穗有一瞬错愕,她抬眸看向嘉柔郡主,见她眼里似是思绪重重,目光黯淡又憾然。 但很快的,那些情绪瞬息消散无踪,嘉柔复又眨了眨清亮的眸子,轻拍了拍她手道:“走啦吃饭去了,跟你说半天,饿死我了。” 两人出了厢房,却只见吕珩和秦廉立在庭院里,林青穗不着痕迹四处打量了一番,眸光暗了暗。 吕珩折下一朵海棠来,捏子手里把玩着,见嘉柔二人出了房门,立即告状道:“苏行蕴那厮溜了,怕是林姑娘方才没给他留面子,心里存了气,索性一走了之!” 第75章 百酒集 之后几天苏行蕴都不见踪影, 仿佛真如吕珩戏言的那般, 被林青穗说了几句, 心里存了气索性一走了之了。 林青穗原本心里来回不安,可她又不好去问吕珩,那厮颇为不正经, 只怕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反要遭一番调笑。林青穗便找到性子耿直的秦廉, 有意无意的提起苏行蕴。 秦廉道:“苏兄在军营事务颇多,只有月末才有清闲,寻常皆不大得空的。” 李青穗了然,便罢了嘴没再多问,后又因为手头上的事多,一时分不开心思, 只能按下杂思, 忍而不语着。 风泉山庄比试的事情暂且搁置了下来, 因嘉柔郡主向庄主凌云狂生提议,不若将所有的酒品重新整合, 合理分类。 凌云狂生出于长久考虑,点头应下了郡主提议,更是 分卷阅读163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出面安抚众参赛酒师, 解释了缘由, 赛程往后延迟。 “怎么能说改规矩就改?先前种种岂不是如同儿戏,”定然会有人不满抗议。 但凌云狂生露了面言辞颇有歉意,又加之是王室嘉柔郡主的提议, 这件事便被按压了下来。参赛的众人虽私下颇有怨言,明面上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另有人为讨好嘉柔郡主而打圆场:“无妨无妨,不过是多等段日子罢了”。 凌云狂生时年三十有余,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林青穗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位天下第一酒庄的东家。 身量颀长精壮的男人,看似面相儒雅,气质温和,独一双明目深沉不可测,言行举止皆是稳重淡然,却于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使人轻易便能心悦诚服。 嘉柔郡主与他似乎交情不浅,不过谈论了个把时辰,凌云狂生便着手往下传令,抽调更多有资历的酒师齐聚风泉山庄,愈将所有参赛酒品,重新分门别类整饬记录。 嘉柔郡主欲向凌云庄主举荐林青穗,她对林青穗道:“你既有识酒不忘的天赋异禀,便不该被埋没了才能,正好帮忙参与此事,好处少不得你的,就是可能会有些辛苦,你看如何?” 林青穗当然很是心动,但却又不得不惭愧窘然的,跟嘉柔道出了实情:“承蒙郡主看重,小的着实羞愧不已,我哪里有什么天赋异禀”。 她红着脸说:“不过是用了些笨法子,记熟了罢了。” 原她那日能猜准那些酒名,并非当真似天才一般过嘴不忘,实则,唯有“用心”二字可解释。 还在第一轮时,林青穗便隐隐猜到,那时她们所尝的二百多种酒,应当就是此次应赛的所有酒品。 这儿已有数百种名品美酒,风泉山庄应当不会从别处再调些新酒掺和进来。 这点并不难猜,许多人都心知肚明,但像林青穗一般,用心的将二百七十种酒逐一品完,并在手札上记录好口感香味,用心的归好类型,便是少之又少。 尤其之后宣布结果过,这些酒的酒名也公布了出来,林青穗便按照之前的写下的评酒记录,一一核对过每一种酒品。 起初,她只是想趁着机会,品会各酒庄好酒,习他人之所长,但有意无意间,便将这些酒的味道都熟悉了。 再到第二轮蒙眼猜酒,她竟轻易能念出名头,甚至几种酒混在一起也能辨认的出。 “所以....其实我是夸了些大话,甚至于蒙骗了大伙儿,”林青穗羞愧坦诚道。 “哪里哪里,这哪里算是蒙骗,也不是笨法子,”嘉柔闻言却愈发的看好她,她心中自有定论,林青穗这姑娘天赋好是一方面,能这样用心刻苦,才是最难能可贵之处。 “就算是你说的这样,事前熟悉了各种酒的味道,但短短几天之内,能做到将几百种酒品盲猜,甚至混猜,可不是用心就能做到的,你就是有上佳的天赋。” 不想郡主竟仍是夸赞她,林青穗面上露出些诧异,却难免有几分压抑的喜色。 嘉柔说完又笑道:“朱记酒庄的茶酒我也尝过了,口感还算不错,却有明显的欠缺之处,工艺还大需精进,正巧这次有好机会,你可以向他们多学着点。” 她朝林青穗勾手,灵俏地眨眨眼:“来吧,也算是帮我一个忙。” 林青穗心中早蠢蠢欲动,便顺势应承了下来。 *** 凌云狂生担着被指责言而无信的过错,重新定比赛规矩,自然不单单是为了将酒品合理归类,以便于之后比试这般简单。 这日酒庄管事便邀了嘉柔郡主,吕珩秦廉,以及若干酒师等人,一道在山庄的文中堂议事,林青穗亦在其列。 凌云狂生与身份尊贵的郡主并排坐于首席,其余诸人分别坐于堂下两侧。 嘉柔今日不再同往昔一般假扮男装,而是换了一番美娇娥的装扮,梳着精巧的盘桓髻,带着赤金镶南珠步摇,穿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执一柄玉兰绣花团扇,小小年纪便是容色明艳,一身雍容华贵的好气度。 场中数人见之,免不得暗叹不已,果真是皇室贵女的风采。 林青穗见之,面上不由露出些许笑意,因郡主大人这一身,是她亲手替她搭配佩戴的,郡主容貌娇艳,稍饰粉黛便是仪态万千。 嘉柔朝林青穗挤挤眼,她代替凌云狂生开口,向后场中不知情人公布道:“今日邀诸位前来 分卷阅读164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是要如实告知,酒庄早些年就打算整合编纂一本,叫做《百酒集》的秘本酒谱”。 “百酒集?”这事情连吕珩都不知晓,登时讶异道:“那是什么?” 之后的话,便由凌云狂生的座下管事接着解释。 福隆酒庄筹备多年的这本《百酒集》,预计分作好几大卷,是酒师酿造经验的集大成。册子中不但收录了福隆酒庄多年来汇集的几百种酒品名字,甚至对酿酒方法等皆有附有记述。 全册以詹都惯饮的黄酒系为主,从南方清酒到北地高浓烈酒,将酿造原料、制曲配方、造酒技术等,分条罗列,一一讲析明白。 实为由古至今各类酿酒技艺集大成的巨著,若能完成,不单利于天下黎民识酒酿酒,更是桩流芳后世的大美事。 待那管事说完,酒师们当场哗然,纷纷暗下讨论起来,各人心中有各自的计较,就知此次评天下第一名酒之事并不简单。 编纂酒铺集册的种种好处,但凡有点远见之人,只需稍微一琢磨自然能想得到。但这等大事,却非轻易就能完成的。 各家酒庄的招牌美酒,连带配方原料工艺等,都是独门秘方,岂能平白拱手告知他人。 就算福隆酒庄财大势大,从各方搜罗出了秘方技巧,可天下酒品何其多,若要尽数记载何其之难。 哪怕就是眼下风泉山庄的比试,只是简单的将百余种酒品分类,工序也不简单。 酿酒的原料众多,糯米,黑米、粟稷、小麦等皆可成酒。配以不同辅料,又有果香、花香、茶香、酱香、药香等不同风味。若按酒色浊度,又有:清酒,浊酒,白酒,黄酒,红曲酒等等。 任务繁重,非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福隆酒庄筹备多年,也不过完成十之五六罢了。 众人热切议论一番过后,在凌云庄主和嘉柔郡主的威仪之下,皆应诺当为此盛举,竭心尽力。 之后便进入忙碌的着手准备工作。 这头大事初定章程,那厢各参赛的酒师们却已然等的不耐烦起来,明里暗里都有声音,指责福隆酒庄有“朝令夕改,”或是“有意拖延怠工”之嫌。 为加快进程,福隆酒庄酒赛的第二轮,便是用的香型定组。 朱记酒庄的状元兴分在“茶香组”一组,竞争力着实小,颇为轻易的便晋级下轮。 而淮南陈氏荣鹤酒庄的南凤酒,从竞争颇为激烈的酱香组脱颖而出,陈澜也如愿当选了她那组的领头人。 再下一场比试,各酒庄需在山庄里现酿酒用以评比。届时,福隆酒庄将会广邀请京都各世族贵人们,一同前来风泉山庄饮酒赏味。 林青穗一边在费心帮忙着《白酒集》的事,一边又要想方设法提升状元兴的口感,毕竟酒赛之事是初衷,不能轻易丢下。 这样前后一忙活,哪里还能分出余心,去沉湎伤怀儿女情长之事。 反倒是朱俏提了几次,怎许久不见苏小大夫露面,皆被林青穗三言两语敷衍过去:“他自有要忙的事务,哪能天天来这人绕着咱们耍玩。” “不是啊,”朱俏对着她欲言又止,她见林青穗说完又一心扑在酿酒上头,忍了忍道:“穗穗,唉算了,等你忙完这段再跟你说吧。” 林青穗在尝试用新的法子酿造状元兴。 嘉柔提点她用“地缸发酵法”发酵,酿造工艺采用“清蒸二次清”,用大麦、小麦、豌豆制曲,酿造用水则是龙井泉水与苍山雪溪水。 制作手法是,将蒸透的原料加酒曲,埋入土中的缸内发酵,之后开耙坛发酵,多了一步蒸馏法。 林青穗从前正是掌握不好蒸馏技艺,如今用蒸馏过后的酒醅,再加曲发酵,两次蒸馏过后,成品勾兑配合,方为成品。 用此法酿出来的状元兴,酒液清亮透明,茶香雅郁,入口醇厚绵柔,又不失润和甘爽,余香悠长,经久不绝。 成品出来那日,林青穗与朱俏几人皆饮之如甘霖,林青穗喜不自禁,连抱着酒坛去谢郡主和吕珩大恩。 嘉柔郡主提点她用蒸馏之法酿酒,吕珩则是帮忙快马加鞭,从八百里之外的夏凉城,给她运送来酿酒用的苍山雪溪水。 “你如此费心帮她,我自是感激不尽,今后若郡主有何吩咐,苏某定倾尽心力而为之。” 暖阁里头传来几道熟悉的阔朗男声,林青穗耳目一顿,脚步便伫在当场,半步也 分卷阅读165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挪不出去。 “哦?当真什么事都可以吗?”女子声音娇脆又沉稳,隐隐含三分笑意,林青穗几乎能想象得出嘉柔郡主颊生笑靥的明艳模样。 苏行蕴似是顿了顿,而后痛快应声:“郡主嘱咐之事,自然万不敢推辞。” “那好吧,”嘉柔郡主婉转一声,又笑道:“我跟你的亲事,你得好好给我个说法哦。我可是替我定了亲“未婚夫”,各种帮扶他远从外地而来的,知心小红颜呢。” 这轻飘飘的几声落下,登时犹如当头雷劈,林青穗脑子嗡的一声,眼前一阵眩晕,手边的酒坛几欲脱手摔落。 第76章 难过 林青穗抱着乌陶酒坛, 仰头深吸了一口气, 而后, 望向雕栏画栋游廊卷檐,头顶是苍苍茫茫的天光,浮云层层叠叠, 日渐黄昏。 她眯着眼睛, 出了一会儿神, 最终无声无息的,提步折身缓缓往回走。 林青穗转背出了庭院花门,一行一步并未失章法,就如同寻常一样,面上看似无悲无喜的,微垂着头, 抿着唇角, 迟步走出这进院子。 与此同时, 屋内的苏行蕴正眉头紧锁,狐疑地盯准了嘉柔郡主。他还是头一次见, 这样张口就能说出“定亲”“未婚夫”诸般词眼,拿自己名声说笑的姑娘家。 詹都民风开化,礼法宽松, 并不一味约束女子恪守清规女戒, 直白大胆的姑娘并不罕见,但嘉柔郡主出身皇室,名门贵女, 却能这般——缺心眼,委实让人疑惑。 他凝视着丝毫不以为然的嘉柔,沉下声音,带着不悦道:“郡主身份尊贵,家世清白,何必总拿苏某妄言谈笑。” “我又没有谈笑,说正经的,”嘉柔耸耸肩,睁着圆目无辜道:“这事我也很无奈啊,谁叫你爹娘是忠烈功臣,我母亲非说,当初亲口跟你娘应下的这门亲事,如今断断不能背信弃义。” 苏行蕴面黑得似锅碳,嘉柔只得又叹息道:“那这怎么办?他们也不管我喜不喜欢你这款,就分外看好这门亲事,哎,我喜欢的是温....” 她抬手掩了掩唇:“咳,总之你也懂的,我无心做恶人,去坏你与林姑娘的好事,可你得想出个万全的法子,妥善处理好这桩事,别让我母亲为难,也不能毁我清白名声。” 嘉柔同苏行蕴这桩娃娃亲,还得从苏行蕴的母亲孟华容说起。 昔年孟华容听闻夫君苏靖西身陷敌军,九死一生之际,毅然忍痛舍下年仅三岁的小儿,孤身奔赴边疆战场。 她与敏仪公主是闺中好友,临行时,拜请敏仪关照她唯一的小儿苏行蕴。敏仪公主体谅密友情深伉俪,加之感怀苏家忠心耿耿,一时意气用事,竟应下了孟华容为小儿用心良苦的请求:若她怀中这胎是为明珠,适时便与苏家结成秦晋之好。 当初敏仪公主一连生了三位公子,谁都以为那胎仍是麟儿,因而敏仪嘴上虽说定娃娃亲,更多是出于安抚孟华容的心理。 之后孟华容为夫君义勇奔赴边疆,然战场险恶,苏靖西夫妻忠义战死沙场,满朝哀敬。 敏仪痛失好友,昔日承诺便成了心结,十月腹中胎儿瓜熟蒂落,当真是个漂亮的小千金。 这门亲事,就这样颇为轻率的定了下来。 事到如今,转眼间孩儿们都到了适宜的年纪。苏行蕴一举夺武魁后,陈理夫妇特地暗中考量过他。 敏仪公主见苏行蕴相貌堂堂,沉稳持重,与嘉柔郎才女貌,极为相配。陈理却看中他独占鳌头,将来势必前程似锦,又加之他在军营中风评上佳,人都道虎父无犬子,苏行蕴必定亦是将帅之才。 因此,夫妻俩对苏家这孩子都很是满意。 陈理夫妻俩是当真宠爱小女儿,夫妻俩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嘉柔年长后性子越发跳脱,似她这样直通通没半点心机的脾性,若嫁入家境复杂的世家大族,妯娌连襟人人不是省油的灯,嘉柔指不定被磨得骨头都不剩几两。 而苏家,说是说门第衰落,好处也就在于人口简单,嘉柔嫁过去作威作福也好,甚至翻墙弄瓦也罢,反正谁也管不着她,一生任性快意,再合适不过。 敏仪公主琢磨着此事早定早好,近来已经在筹划着下帖,挑上个好日子,宴请苏靖歇进府来,探探他那头的口风。 “我爹娘那边,最近好像要准备找你二叔谈事了,”嘉柔撑着额角无奈告知苏行蕴:“你得加快些动作。” 苏行蕴闻言眉头拧成川字,这门 分卷阅读166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劳什子亲事比想象中要更棘手。 敏仪公主夫妻俩不知怎么着,满京都大好儿郎看不上,偏偏蒙了眼瞧中了他,让他们主动退亲是行不大通的,陈府与苏家联姻的事情,早在十年前便满朝皆知,敏仪公主重情重义的善举,当时还为圣上孝仁帝所称赞过。 可若苏家直剌剌去同陈府退亲,那更不妥了,女方无故被夫家退亲,说是耻辱也不为过,苏家不能平白让嘉柔名声受损。 这事一拖拖了这么些年,就像陷入一招死棋,进退两难。这也正是苏行蕴不大敢面对林青穗的缘故之一。 “法子是有,”苏行蕴沉闷着道:“但为时尚早,还望郡主从中周旋一二,再等上些时日。”他说罢便要拱手告辞。 嘉柔提着玉柄团扇,烦躁地笃笃敲着几案,苏行蕴走到门沿边时,嘉柔半认真半玩笑道:“苏行蕴,不单单你有心上人,我也急着单身好谈恋爱的,你别让我失望。” **** “穗穗,你回来啦?”朱俏和林青芜正在凉亭中吃白玉葡萄,见林青穗抱着酒坛进了院子,两人笑着转头来打个招呼。 可一见林青穗那番模样,林青芜两人就发觉不大对劲。 林青穗脸色苍白,目光黯沉,步伐沉沉的走着,浑身像是在冰水里浸泡过一样,软塌塌的混不得劲。这么多年来,林青芜朱俏几乎与穗穗形影不离,吃住玩乐都在一起,对她的言行都心里有数,喜怒哀乐也大多相通。 “穗穗,怎么啦?酒送到了没?”朱俏放下手中的葡萄皮儿,几步下了台矶来搀着她,林青芜也连忙来问:“发生什么啦,怎地失魂落魄的?” 林青穗将手中的乌坛递与她二人,嘴角扯了扯,硬拉出个难看的笑来,她动了动喉咙,嘶声道:“无事。” 青芜朱俏两人眼神一对,皆会意这哪里是无事,分明是有大事,“难...难道是,酒赛的事不顺?还是为酒谱的事?” “真无事,”林青穗声音仍旧低沉暗哑,她无力的摆摆手,抬步想上梯阶去凉亭,脚下却踩了个空,趔趄一下险些摔倒。 “哎哟,当心着!”朱俏连忙搀住她,半扶半撑的,将她带上了凉亭。林青穗也不说话,只伸手去摸石桌上的鲜果吃。 一整碟拇指大个的青枣下了肚,半大盘白玉葡萄也吃了下去,再去摸黄皮杏子吃,一口吞咬一个,酸汁四溢,眉都不皱半分,朱俏看得牙酸,实在看不过眼了,拦手止住她:“穗穗。” 这些年来,只有朱俏青芜生气难过,穗穗安慰她们的份儿。林青穗极少有这样的时候,情绪失落,举止异常,看起来跟没什么大事似的,但越是这样,林青芜和朱俏反而越是无措。 “怎么了?”林青穗抬起乌沉沉的目看她,她缓缓的眨了眨眼,而后道:“就是突然饿得慌,很空,”她指了指自己的胸腔,“这儿。” “你这是...饿了?不是的吧,你有事你说啊!”林青芜忍不住坐到她身侧来,全无头绪地急声道:“你这丢了魂似的,明明方才还高高兴兴的,忽然就变了脸色,是嘉柔郡主那边不满意咱们的酒?还是别的什么?” 朱俏看出端倪来,唉的一声拦住了青芜,在另一旁坐下,过了会后,忧心忡忡放低声问:“穗穗,你说的,是心里难过吗?” 林青穗顿了片刻,舔了舔唇角,憋了下嘴,竟像是要哭的样子。她复又深吸一口气,总觉得心里极闷极沉,呼吸发紧,像是有一块巨石压着心口。 “也不是,说不上什么感受,”林青穗哑声道,“我方才回来想了一路,二姐,俏俏,”林青穗目无焦距地看向亭外栏杆花圃,手指发寒,自背脊而出的寒意,冷彻全身。 “我忽然觉得,我是不是很,贪得无厌啊,”林青穗终于笑了一声,自嘲道。 林青芜和朱俏傻傻呆滞在一旁,全然不知道要如何借接口才合适,林青穗又自说自话:“人心不足,欲壑难填,最开始的时候,我半点也不敢多想要什么。” “就只想,安安稳稳,同爹娘、哥哥姐姐们,能吃得饱穿得暖也就够了,”她抿了抿嘴,像是终于打开了话匣子,说的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贪欲愈重,想要的东西渐渐愈加多了。” “想要挣更加多的钱,过更好的日子,也想要...”她笑得满目苍凉,眼里总算有了些情绪:“也不知什么时候,痴心妄想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真是,”她忽地起身,掷下了手中最后一枚果子,“白活了这么大年纪 分卷阅读167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 林青穗说完这话,长吐一口浊气,抬脚去厢房歇息,碎碎念道:“睡一觉就好了,那些关我什么事呢。” 林青芜和朱俏张口结舌,见她起身,连忙跟了上去:“我们陪你去一道睡吧。” “不用,让我歇息一会儿,晚食不必唤我,”林青穗伸手拒绝,头也不回,似是在低喃:“我有些累了。” 林青穗走后,朱俏和林青芜无措的呆立在庭院,面面相觑着,“穗穗...没事吧?” “朱姑娘,”院门外忽而传来一道唤声,朱俏旋身,眼色一喜道:“苏小大夫!” 第77章 解释 苏行蕴负手立在弯月石洞门边, 面色怅然, 目光散漫, 若有所思着,像是无意间信步途径的样子。 听朱俏惊喜地唤他一声,这才缓缓抬起眼来, 微颌首, 启唇回了句:“朱姑娘, 林二姑娘。” 他有些时日没来找林青穗了,今日出现的时机又这般凑巧,朱俏不由顺口问:“小大夫今日怎么来啦?你方才有碰到穗穗吗?” “穗穗,”苏行蕴回神,双目恢复了些锐利:“她在哪里?” “我们近来将状元兴酒改善了口味,穗穗说多亏嘉柔郡主的提点, 她刚刚捧着酒去谢过郡主大人, 但不知怎么地, 一回来就不对劲了。” 朱俏心里正有些无措,索性将情况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 回头指指凉亭石桌上的酒坛,又道:“酒也没送到,反倒人像是失了魂的模样, 问她缘故她也不肯说。” “嘉柔郡主, ”苏行蕴一惊讶,声音蓦然拔高:“她方才去找了嘉柔郡主?” “是啊...”朱俏还没答完,只见苏行蕴大步流星走过来, 边走边探头四处找人,巡视庭院一周不见林青穗人影,转而焦灼的问朱俏:“那丫头人呢?” “她,她歇息去了...”林青芜迟疑地伸手指向里院西厢房。苏行蕴心底腾起股不妙的猜想,脸色瞬即凝重,转步就往后厢房走。 林青芜下意识伸手拦住他,窘然道:“苏公子,穗穗在睡觉...女孩家的厢房,你贸贸然闯进去,不大好吧。” “不是,二姑娘,”苏行蕴旋首快声解释:“我不是想闯进...是方才我正在郡主那里谈事,却不曾见过青穗进来,就怕,就怕她见到我与嘉柔郡主,起了误会。” “什么?”林青芜感知迟钝,林青穗又一贯善于掩饰情绪,致使青芜青松几个至今都没悟出,苏行蕴与妹妹还有另一番牵绊来。她听苏行蕴这样说,一时摸不着头脑:“你们怎么了,穗穗误会什么啊?” “芜芜,”朱俏见她愣头愣脑的样子,连忙挪步来打圆场。虽不大了解苏大夫和穗穗这是怎么了,但见两人都不大对劲,只好开口解围:“要不我先去看看穗穗,小大夫你暂先在这儿等会儿。” 苏行蕴沉着脸勉强点点头,朱俏便疾步去寻林青穗,跨过后院石洞,只见西厢房门扉四闭,连窗棂都合得严严实实,朱俏心中担忧愈甚,压着袖边在屋外叩了叩门沿:“穗穗?” 里头半天不见回音,朱俏又抬手重敲了敲木门,扬高声音:“穗穗,你睡了吗?” “嗯,”林青穗这才闷声回一句:“俏俏,怎么了?” “苏小大夫,他来寻你了。”朱俏脆声告知她,又添了句:“他说他方才也在嘉柔郡主那里,却不见你,怕你起误会,特地想寻你解释清楚。” 里边再次静寂了许久。他俩这是怎么了,朱俏实际上也是一头雾水,只是直觉性的觉得,穗穗这样不开心,应当是跟苏小大夫有干系,“他还在外院等你,你要不要出来与他见一面,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了嘛。” 未过多时,门扇哗啦一声从里头敞开,朱俏被惊得陡地一顿,只见林青穗发髻凌散,面目孱白,容色显出明显的颓意。 “不必见了,”林青穗平静的开口,声音里带着些冷意,她手里攥着一柄外鞘精致的玲珑匕首,伸手递过来给林青芜,低声道:“他来了正好,你将这个还给他,就说。” 似是无声的叹了口气:“没什么好说的,你就将这个还给他吧,祝他和郡主百年好合。” 朱俏哈的一声,“什么?”林青穗将匕首塞到朱俏手中,“去吧,别多问了。” 朱俏惊得脑子空白,短时间绕不过弯来,只好握着匕首回来转交给小大夫,又将方才穗穗的三两句话告之,苏行蕴一听果然大惊失色,拔腿就往后 分卷阅读168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厢房跑。 林青穗出了内厢房,她知他定会冲闯进来,便站在墙角边柏合树下等着。抬着素手半遮眼帘,仰头看向天际蔚蔚晚霞。 红云铺层,残阳似血,晚风横扫而来,带着园外花圃里百花奢靡的沁香。 衣角发丝扬起,林青穗失神的瞧着,京城的天色都似乎与临安别有不同,不似临安那般柔和软白的云,苍蓝透澈的天。皇城大都的晚暮云蒸霞蔚,危危三尺青天似要压在头顶,抬目尽是威严庄肃,沉得人透不过气来。 林青穗心中黯然,这儿终究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青穗!”一道焦急的语声入耳,接着是苏行蕴步履冲冲撞进视线,他开口急急道:“你听我说。” 林青穗面色柔和的立在苍树下,晚霞透过枝叶空隙投撒在她发顶,她就那样若无其事的看着他,姿态怡然,眉眼婉顺,不争不吵也不应声,就像安静的在等他解释。 苏行蕴脑海中思绪万千,心乱如麻,他原本蒙着脑子无意识走到这里来,就是有将那事告知林青穗的意思,却不想林青穗竟碰巧听到了他与嘉柔的谈话,这可比主动坦白要糟糕多了。 “你....你想先听哪一件?”正因为有太多要说的,苏行蕴反而找不到头绪,要从哪一桩说起头。 林青穗嘴角微微一动:“哪件都可以,”苏行蕴眼睫一眨,一滴清汗落下,只听林青穗又柔声道:“苏小大夫,您是想跟我说什么?” “就是,就是郡主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她没关系,”苏行蕴几步上前,想要伸手扯住林青穗,却被她旋身一躲,目光也带了几分冷色:“说话便说话,还请您自重。” 苏行蕴臂膀顿在半空,他张了张口,一时哑然。少顷,苏行蕴为难的长唉的一声,俊脸全挤皱在一块,双手捂着脑袋,似乎又变回了几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愣头青少年郎。 “你别这样,你这样我挺怕的,别生气啊,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跟你说,”苏行蕴焦躁的看着她道。林青穗嘴角一弯,似讥讽似自嘲:“你哪里见我生气了?不让你调戏轻薄,便是生气?” “青穗,”苏行蕴又伸出手来,林青穗躲得更远了些,她知他本性无赖,若不见他一面,不定要闹个怎样天翻地覆。她怕惹出别的是非,便打定了主意,见他一面,听他说罢一通狡辩,便彻底一拍两散,此后山水不相逢。 却不想,他比自己想象的更为厚颜无耻,苏行蕴几步上前扯住林青穗胳臂:“有事咱们摊开了说,我也正要跟你说清楚这事,等我解释完,要打要骂任凭你乐意。” 苏行蕴便将自己娘亲和敏仪公主口头定亲的事情,极快的解释了一遍,又将自己这几年来的历程说了说,最后他索性竹筒倒豆子般,什么都坦白了出来:“原本我是想,等我考上功名实官到任,再去临安迎娶你。” “谁料想吕珩那厮,想要我帮他去苏泽药王谷寻医,就私自将你诱哄至京城来了。” 林青穗先前还竭力保持着镇定,一听这话却忍不住眼眉一皱,厉声道:“什么,我来京城跟吕珩公子有关?前后都是你们的计谋?” 苏行蕴吓得唇舌一闪,下意识矢口否认:“不是不是,这事我也不知情....” 林青穗满眼不信任地盯着他,苏行蕴只好又解释道:“吕珩他有个知己旧交,身子天生不足,近年来愈发虚弱起来,寻常药石罔效,唯有我二叔的师傅虞洛神医出面,或许尚有几分把握能救,但虞洛神医早已避世多年,他们束手无策,才求助到我门下来。” “至于如何知晓你,就...就有一次喝酒的时候,被他套了话去,这回不正巧,他姐夫凌云狂生要举办酒赛,吕珩便擅作主张,将你半诱半骗带进了京城来。” 话说到这份上,林青穗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想及来京路上所遇到的种种巧合,难怪那秋夏冬几人那般古怪,一路快马加鞭匆匆赶来京都,进城就恰巧看到苏行蕴状元游街,之后又不知哪儿冒出来两个迎客使,将她们接至风泉山庄。 到头来,一切竟都是蓄谋已久,是想用她来讨好苏行蕴。 林青穗面色复杂的边着摇头,边往后退,竭力抑着怒气:“你们,你们究竟凭什么,因为出身富贵,位高权重,就能随心所欲的,将我这等平头百姓,玩弄于鼓掌之间?” “不是,没有,”苏行蕴为难的舌头都打了结,“我从来没有想玩弄你。” “满口胡言,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林青穗瞪着他口一快道。 分卷阅读169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我哪里胡言了,”苏行蕴听了这话反倒心一喜,能听他解释就好,“无论什么事,只要你想听,我都说给你听。” 林青穗却又摇头不止:“不不,我半点也不想知晓你的事情,只求你们放过我,明日我便返程回临安去,一别两清,再无瓜葛。” “你看你看,你就是这样,根本不给我机会跟你解释清楚,过会儿又要怨我有事瞒着你,”苏行蕴伸长着手无奈道。 “别碰我!”林青穗当真怒了:“再如何你都是有婚约之人,还望自重。” “我要疯了,这劳什子婚约,跟我半点干系也无,”苏行蕴直愣愣看着她,急得高声喊:“我心悦你,我只心悦你。” 第78章 心意 苏行蕴吼完这句话, 连空气都窒停了几瞬。 二人齐齐怔忡住, 哑然地互相凝视着, 僵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片刻后,一片枯叶悠悠的从树梢上飘落而下,好巧不巧落在了林青穗发丝间, 墨发掺着黄叶, 分外碍眼, 苏行蕴失神的伸手去触,林青穗唯恐避之不及地躲开,侧首用复杂的眼神盯着他。 “苏...穗穗?”石洞门适时外传来道小心翼翼地唤声,朱俏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倚墙站在门洞边,手脚都局促得不知怎么摆放好, 她身旁还站着目瞪口呆的林青芜, 也不知她俩什么时候进的后院, 又听到了多少私密话。 林青穗这边两个同样一惊,四人大眼瞪小眼, 尴尬又窘迫,一时间院内只能听见晚风拂枝梢的飒飒声,以及画眉鸟撒欢儿的啁啾清唱。 “有事吗?”最终还是苏行蕴率先打破沉寂, 偏首清声问朱俏二人。 “也...也没, ”朱俏讪笑,这不是,就怕穗穗有事她俩才跑来看, 谁晓得一踏进里院,就听见苏小大夫石破天惊一声喊,震得她二人都颤了颤,这时会过意来,羞臊冲上头,从双颊烧到耳根子,火热热的发着烫。 “要不...要不我们还是去外边等着吧,”朱俏拉着林青芜就要走,脚还只刚迈开一步,就被林青穗一声喝住:“不用走,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她说完朝苏行蕴摆手做出送客的姿势,敛目温声道:“苏公子,方才那话,就当从未说过吧,郡主是个好人,还望你莫负于她,至于你我,身份悬殊,男女有别,今后还是尽量少些来往。” “你...”苏行蕴欲说不能,喉头卡住,目光浮现出些戚戚然,“你明知我心意...” “请吧,”林青穗垂着头不去看他,仍是伸着手,硬下心肠说:“以后也请不要来闹了,就当给我留两分体面。” “来闹?”苏行蕴伧然地看着她,声音几多凄凉:“呵,你当我仍是昔日不知天高低厚的浑小子么?就这般避之如蛇蝎?” “穗穗...”朱俏和林青芜皆有不忍,低声的劝了声。 苏行蕴抬手止住二人,双眼定定地望着林青穗,目光压抑着翻滚的情绪,见她始终不敢回视他,只得涩涩开口:“罢罢,这么多年来,总归是我一厢情愿。” 他说完便提步返身,微屈着背脊,双手握拳,一步步离开了梨风院。 林青穗在柏树下站立良久,从头至尾一声不吭。 肢体僵硬,头脑混沌,胸膛跳动的那处,像是麻木了一般。没由来的,林青穗竟涌现出一股厌弃自己情绪。 “穗穗,”林青芜后知后觉的提醒她:“苏小大夫走了...” “我知道了,”林青穗终于抬起头来,面色如常,双目幽黑,平静的开口应声。林青芜看不出她怎么想的,迟疑的问:“那...那以后他还会来吗?你们...” “我们没有干系了,”林青穗干脆道,而后顿了顿:“以后,以后他不会再来。” “你俩待会儿自去吃晚食便好,不必叫我,我得睡会儿,”林青穗摆手往厢房走,朱俏青芜呆呆的看着她,却见她走到门槛边上时,脚一绊“砰”的一下,幸好扶住了门框。 “哎穗穗!”这已经是她今儿第二次险些摔倒了,屋外两人惊声失叫,林青穗狼狈直起身,嘴里仍是说着无事,慌忙地躲进房里,砰咣合上了门扇。 林青穗这一觉睡到了第二日晌午。 素来都是她先起床叫得林青芜朱俏,今儿日头高高挂起,却不见她那房有动静,朱俏两个在门外轻轻唤了两声无果,为难地互相叹口气,觉着还是让她多睡会儿,她俩先行去风泉山庄的膳食房领早膳吃。 分卷阅读170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膳食房遇到了林青松,他边啃着椒盐葱花卷边疑惑问:“怎么不见穗穗?” “...穗穗她,”林青芜低头搅着粳米粥,也不知该不该将昨日的事告诉哥哥,依哥哥这样的憨实性子,说了他也不懂,只怕还得去怪苏小大夫毁穗穗名声,林青芜思虑片刻,最终道:“她还在睡觉,待会儿我带些早点回去给她。” 林青松果然不做多想的点点头:“近来穗穗大约累得狠了,多睡会儿正好。” 三人吃完早点一道回梨风院,刚进院门口,却见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半藏在院门往里头偷窥,待走近看清来人,朱俏和林青芜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苏小大夫,”蒙在鼓里的林青松坦坦荡荡打声招呼:“您来找穗穗么,怎地不进屋?” 苏行蕴背影一僵,提气抬肩,半晌后才僵硬的回过身,见朱俏和林青芜诧异地盯着他,瞬即仓皇而逃:“路过,路过,你们都当没瞧见我吧。” 林青松挠了挠后脑勺:“苏小大夫怎么怪怪的?” 林青芜和朱俏却松了口气,幸好小大夫是这样的大咧咧性子,不似穗穗那边别别扭扭,两人目光交错,竟双双笑了声。 然而一回到正院里,朱俏两人便乐不起来了,林青穗竟起了身在收拾行囊,三人始料未及,“穗穗,你这是干嘛?” 林青穗精神不是很好,下眼帘泛着点青,眼窝凹陷,神色像是很不安的样子:“哥哥,俏俏,你们来的正好,咱们,要不还是回临安去吧,只怕今年就是多事之秋。” “....”朱俏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口一快道:“你不会是为了避开小大夫,酒赛都不比了,就想着回临安了吧?” “不是不是,并非因为这个,”林青穗揉着眉心,焦躁不安左右踱着步,嘴里小声碎碎念道:“是今年,还是下年?要出事了,怎么办?” “穗穗,你不是睡蒙了吧,”林青芜走近来按住林青穗的双臂,不让她在绕来绕去,摇晃着她削瘦的身板,“醒醒,冷静点儿。” “二姐,”林青穗突然伸手揽住林青芜,并开口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我担心郁哥哥他们。” **** 苏行蕴想了好几个法子,理应能从与嘉柔郡主这桩便宜亲事里顺利脱身。 却被他二叔苏靖歇一一驳斥,因他想出的法子不是有损陈家的清誉,就是拿自己的前程当儿戏做赌注,苏靖歇劝他:“嘉柔那孩子我看着也挺好的,娶了她对你前程也大有益处,怎么你就横竖瞧不上?” “二叔!”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苏行蕴昨儿一宿没睡,成夜就在琢磨这事:“你明知道我喜欢的是,是那谁,”他皱着眉道:“现在连你也要在意起我所谓的前程了么?” “这不是,”苏靖歇心虚的移开目,呷口茶,叹息道:“苏家在我手里败落成这副模样,我也于心有愧,想着你若是出息些,光大了门楣,又能一展宏图,岂不是两全其美。” 苏行蕴心里一来气,冲他:“你自己云游逍遥这么多年,怎么不想着入仕撑起苏家门庭,为何一味就指望我?” 苏靖歇更心虚了,啧了声,“你看你这孩子,什么叫我云游逍遥多年?这些年来,我还不是去哪里都带着你的,”苏靖歇不由惭愧:“蕴儿,二叔从前也不在意那些虚名,只顾自己过得痛快,只是如今年纪大了,眼见咱们苏家愈发寥落,夜里头做了好几个梦,总梦见你祖父提着鞭子....要来抽我。” “你这不是活该么,”苏行蕴暴躁地一撩袍,大刀阔斧的坐了下来,他眼神焦虑,满脸烦闷。 苏靖歇只得又苦口婆心:“二叔当初连进士都不曾考上,根本不是入仕的料,也就是这手医术还过得去,偏生昔年同皇后娘娘有过节,太医院也入不得。” 他拍拍苏行蕴结实的胳膊:“总之咱老苏家,就你这根独苗,再怎么说,那不顶用的爵位也落在你头上,不指望你指望谁?” 苏行蕴正憋得满肚子气,忽听独苗这二字,耳廓动了动,黑眸一转,“不一定...”他目光幽深了些许,紧盯着苏靖歇,徐徐开口:“或许,不止我这一根独苗。” 苏靖歇的茶碗顿在手边,抬起眼帘,与他对视着:“你想说什么?” “二叔,你别装了,这些年来,你不是早查得清清楚楚了么,”苏行蕴乌黑的眼珠牢牢注视苏靖歇,深吸一口气,双唇翕动,发出几道简单的音节。 苏靖歇端着的那只粉彩福寿茶碗,忽而哐当一声失手摔 分卷阅读171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落,温热的汤茶撒泼了一地。 苏行蕴说的是:“二叔,你别忘了,你也有个儿子,一个比起我,毫不逊色的儿子。” *** 林青穗的行囊还只整理到一半,门外忽有侍女来传,道是嘉柔郡主有请。 林青穗愣了两愣,面色波动再三,仍是按下所有心思,缓缓抬目应道:“好,您稍等。” 她简单收拾了番便跟着出了门去,手边甚至还抱着昨日没送成的那坛酒。侍女脚步轻快,很快走到了嘉柔郡主所住的蔷薇院。 嘉柔不想她这么快且这么痛快的就来了,反让她有些踟躇,末了一顿足,暗道我心虚个什么劲儿,挥手让人将林青穗领进屋来。 林青穗进了内屋,抱着坛酒便恭敬行了个礼,嘉柔连忙拦住她:“别别,你怎么又跟我计较起这些虚礼来了。” “承蒙郡主提点大恩,”林青穗不作他想,只温声回道,“这两日我将酒酿了出来,味道果然醇和不少,故此顺道送酒来给您尝尝。” 嘉柔让侍女收了酒,而后又挥手叫下人都出去,她凑到林青穗身边道,绕着她踱了两圈步,忽而叹气一声:“哎,小青穗,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我听下人说,你昨儿是不是来找我了?” 第79章 心另有属 林青穗垂首立在原地, 听闻呼吸一顿, 暗下眸光转了几瞬, 竭力保持不动声色。 嘉柔郡主却偏要凑在她跟前来,一对秋水剪瞳与她盈盈对视,那双眸子乌黑水亮, 目光清清澈澈的, 充满着好奇与探究。 林青穗忽地心头一酸, 心思百转千回,来时心中尚存的几分愤懑,轮到这关口,皆化作一声喟叹。 郡主当然可以问心无愧,无论怎么说,她身份尊贵, 与苏行蕴之间, 是光明正大的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待自己更是仁至义尽。 至于之前对她的隐瞒...又算的了什么呢, 林青穗垂着眼帘,目光愈发的黯淡。 “你昨日来没来呀?”等了半天不见她回音,嘉柔又追问了声。“回郡主, 昨日确实来过, ”林青穗低低的答。 “...那怎么不让下人通传,没声没响的又走了?”嘉柔呵咯咯的干笑道,她见林青穗头都快低到下巴窝去了, 声音也是淡漠且疏离,无奈的哎呀了一声,挑明一些道:“这,这也太凑巧了是不是。” 林青穗仍姿态卑谦的低着头,默不作声。嘉柔唱独角戏也怪无趣的,听丫鬟来报,昨日苏行蕴后又去了梨风院,眼下见林姑娘这模样,大约是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了。 “你别不说话...要不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嘉柔旋着帕子窘然问。 “小的,不敢多想,”她问一句,林青穗便只答一句。 “你这也太被动了吧,”嘉柔一心急,脱口道:“感情上的问题,必须得多想啊。” “苏行蕴怎么跟你说的?”嘉柔硬着头皮又问,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她也很是尴尬,如何向明目上的未婚夫,的红颜解释自己并无敌意,这真真是件难事,左不过一句,包办婚姻害人啊。 “郡主大人,”林青穗闻声却忽地俯身,行了个稽首礼,埋头凄声答道:“小的万万不敢有其他妄想,过两日我便携兄姐回旧家去,此生再不会踏足京城一步,您是天上的明月星子,必不用跟我这等草芥之人计较。” 嘉柔却被她一拜给唬了一跳,忙不迭扶她起身来,苦着脸连声喊冤:“林姑娘,哎哎,你误会我啦!” “你看这孽造的,”嘉柔见把人都给逼得眼角犯了红,冤枉又无奈,顿时愧声道:“快起来起来,你这是干嘛,我最怕被人跪跪拜拜了。” “苏行蕴难道没同你说,我跟他那是....火山撞火山,根本不搭!”嘉柔胸口腾起一腔闷躁,索性直截了当道:“我俩都在暗搓搓想搞黄这事,正好他有心上人,我也有心上人,谁也不乐意强行拉郎配”。 林青穗抬头直愣愣的看着她,生生憋出来的一滴清泪还挂在睫边。 嘉柔郡主像是捅了话篓子一般,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倒出来:“本来呢,我回去跟我爹娘闹一闹,退了这门亲也不是大难事,但个中原因复杂,我又不想让我娘为难,就将这棘手事抛给了苏行蕴。” “谁知那厮不过尔尔,左右也拿不出个万全之策,”嘉柔一跺脚,摊手:“那我也很为难啊,这边正乱着呢,谁知吕珩 分卷阅读172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又把你给拉到京城来蹚这趟浑水。” “就成现在这样了,起初简单的一件事儿,非得锣鼓镲钵全上场,唱成一出大戏,”嘉柔跟着坐到了地上,单膝曲弯,撑手托着粉腮,再是一叹:“当真是人生如戏,小青穗,你说,你若是我的话,要如何做才算妥善?” “....”林青穗无言以对,她的思绪有些出神,脑海不由回想苏行蕴昨日说过的话,大抵也同嘉柔这番差不离,不过那时情急之下,并不能听进他狡言解释。 嘉柔侧首盯着她,见她目光半信半疑,不由赌气道:“你不信我?” 林青穗轻微一颤,神思回笼,连忙摇头道,“不不,我信您所言。” “要不这样,你先别急着回老家,酒赛还得接着比不是,”嘉柔眸光一转,凑过来附在她耳畔道:“过两日你们半决赛,许多名门世家的客人都会应邀来品评,他也会来。” 清雅好闻的茵犀熏香忽而靠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廓,嘉柔声音里带着笑,几分羞赧地偷偷道:“到时我指给你看,我心上人是谁,你若是见着他,就会知晓,苏行蕴压根不是我中意的那款。” *** 林青穗做梦也没想到,嘉柔郡主的心上人,竟然也是她多年不见的故交。 这日趁着凉爽天,白云遮日,惠风和畅,风泉山庄在坪地摆宴会客。以迂回曲折的山涧溪水为渠,众宾客围坐两边,作流觞曲水之戏,背倚修竹茂林,仰看峻岭雄山,各家贵客们纵情山水,饮酒作乐,难得享受一回雅趣。 来得多是世族权贵,名门子弟,风泉山庄自是不敢怠慢,有道是碧池萍嫩柳垂波,绮席丝镛舞翠娥,宾客们坐于流觞曲水的玉影溪边,有身着彩衫的侍女环绕,云扇熏香,美酒佳肴,丝竹歌舞助兴,吕珩做别的不行,唯有安排宴客,如何体面气派又热闹,他运筹谋画在行的很。 嘉柔着一身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春锦薄纱半遮面而来,六位侍女绕环其后,所经一路无人不屈身问安,嘉柔游刃有余的一一应过,最终坐于偏上首,铺着柔软地毯的席位。 四周嘉宾如云,还未正式开宴,人人在笑谈应酬着。林青穗低着头跟了嘉柔一路,窘得只想脚底抹油溜走,偏她坐定之后,单手懒洋洋撑在小几案上,又暗自轻声唤她:“青穗,青穗。” 林青穗只得跪坐着挪上前几步,低声劝道:“郡主,要不我还是走吧。” “走什么,”嘉柔冲她微弧度的挤眉:“见了人再走啊,”她话未说完,身后便有婢女俯身悄声来报:“郡主,温公子已早至,他在那儿。” 林青穗跪坐在她一侧,自然听得清这声禀告,随着婢女遮掩着暗暗所指的方向,入目可见一群儒生才俊,多半做白衣玉冠装饰,手中持竹骨宽扇,谈笑风生,神采飞扬。 然坐于正中的那一位,却显得兴致泛泛,面容冷清,身姿挺拔,神色从容的端坐在碧溪边。 他穿一袭水青色的直裰长衫,腰间束同色腰带,并佩一枚通润青玉,折扇随意搁置在几案旁,手里取而代之的是一盏白玉瓷酒盅,正自顾自吃着酒。旁人喧嚣笑闹都似乎成了背景,唯有那翩翩丰度的玉郎,俊雅如美玉,举手投足皆是淡然,如不染凡尘的画卷一般。 林青穗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呼吸都惊得一滞,耳边是嘉柔郡主压抑着的窃喜:“看见没看见没,就是最端架子又最帅的那个!” “这不是,不是温...”林青穗舌根处不由自主的漫出一连声。“对啊对啊,他姓温,”嘉柔小声欢喜道:“有没有很那啥……俊雅脱俗?” 林青穗再瞪大眼睛看看那贵介公子,又旋首瞧瞧娇妍明艳的嘉柔郡主,恍然大悟,嘉柔郡主的心上人,竟是当初在兴祥巷子暂住过的书生温行易! “帅不帅?”嘉柔满眼桃色的冲她使个眼色,林青穗险些没晃过神来,她不着痕迹的吸了口气,平复了心底的讶异,磕巴道:“确实,不错。” “信我了吧,”嘉柔又凑在她耳边,悉悉索索的道:“你放心,我喜欢的是温行易,才不想胡乱嫁给姓苏的呢,你和苏行蕴两厢情愿,正是合我心意。” 林青穗无意识的跟着点点头,嘉柔又朝她挑挑眉,满脸达成共识的愉悦笑容。 两人正谈论着,温行易却似感受到这边几道灼热的视线一般,他顿了顿手中的杯盏,神情仍是散漫随意的,徐徐抬起眼帘,朝这边投视来一眼。 林青穗和嘉柔同时瞬即旋身转背,并同样心虚气短的讶然出声:“啊。” 分卷阅读173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噗,”嘉柔见她那紧张慌乱的样子,不由噗嗤笑道:“你紧张什么?” 那厢温行易瞥见了嘉柔郡主背影,沉静如水的眸色一动,复又垂下目继续抿着酒,身旁有书生笑容可掬来问:“温兄,此处美酒品类繁盛,怎只见你饮这一盏?” “饮惯了,”温行易微紧着眉再朝嘉柔那边望了一眼,随口和声答了句。那书生见温行易回了他的话,一高兴便也抄起酒壶,替自己斟了一盏,端于鼻下一闻,轻呷一口:“隐有淡雅的茶味,莫不是那临安状元兴酒?” “哦?你竟也识这酒,”温行易有些意外。“可不是,这酒清雅,最适宜小酌怡情,”那书生找到话题,侃侃而谈了起来,其他人也借此机会争相同温行易搭讪,笑声说些无伤大雅的乐话,温行易被迫转移了注意力,徐徐收回了视线。 “我...我这不是,见您转了身,便跟着慌张了起来,”林青穗躲闪着眼光回嘉柔道。“哈哈,你太好玩了,”嘉柔掩着嘴笑道:“我跟你说,温行易是个傲娇郎,眼神能嗖嗖冒雪花,我都不敢让他发现我在偷窥他。” 林青穗咽了咽喉咙,艰难的嗯了声,两人正悄声说着话,忽听侧下方又传来一道娇俏女声,“嘉柔郡主!”林青穗一转头,只见娇小姐陈澜提着妃色石榴裙迈步而来。 她连忙告辞道:“郡主,人我是见过了,这便先行告退了。”嘉柔看一眼花蝴蝶似的陈澜,无奈地颌首放她走,又靠在她耳边细声道:“苏行蕴在那边林子里等你,”临了又嘱咐:“你多带两个人去,别让那厮占你便宜。” 第80章 两情相悦 林青穗悄无声息退出宴会后, 半道上正巧碰上朱俏, 她笑着朝她招招手, 走近后,指了指不远处两个青衣武侍道:“我正找你呢穗穗, 那两个是小大夫身边的近侍。” 朱俏拉着她躲在竹丛背后, 左右顾盼无人, 便凑近她耳畔窃窃私语:“小大夫似是有重要的事要与你相谈, 约你在枫林闲棋亭那儿相见,你躲了他这么久,到底不是个能解决问题的法子,若有误会,还得当面锣对面鼓的讲清楚。” 林青穗紧抿着唇一言不发,朱俏怕她不肯去, 又扯着她的袖口劝道:“穗穗...咱们就别藏着掖着,直说了吧, 这么多年了,我还能不了解你啊, 你既和小大夫两情相悦, 又何必在意那些门第规矩之类的俗礼,为着件小误会,你俩互相折磨这么久, 我们这些旁人看着都累!” “不是,”林青穗轻拍了拍朱俏的手背,无奈叹息道:“这不是误会的事。”朱俏不解:“那还能怎么着?扪心自问, 这段日子,小大夫断断续续找你多少次了?你每回都闭门不见,眼瞧着小大夫次次失落而归,我们都于心不忍。” 林青穗心里又酸又涩的,面色更是晦暗不明,她撇开头去,鼻头有些发酸,暗声道:“此事说来话长,俏俏,不是什么事都能任意妄为的,我与苏行蕴,终归是孽缘一场。” “什么嘛!”朱俏焦躁不安的跺跺脚,她着急解释:“穗穗,小大夫真的很好啊,当年在临安就挺好的,如今更是样样出类拔萃,谁不喜欢这样的儿郎,就那陈澜大小姐,我都见她好几次拦着小大夫,明里暗里献殷勤...” 林青穗下意识抬目瞥她一眼,眉心微皱,朱俏识趣地低了声音,又弱弱地为苏行蕴正声名:“但是...小大夫回回都没搭理她。” 风吹竹林,挟带着身后不远处宴会的喧嚣声,众人高谈论阔言笑晏晏,衬得此处愈发静阑空幽。 林青穗绞着手仍是犹豫不决,那两位武侍朝频繁朝这边投来眼色,朱俏接着道:“有一说一,咱们都有眼睛瞧着的,小大夫那样高傲的一个人,就在你面前,故意整日嬉皮笑脸,也怪难为他的,再说也因为你,他甚至对咱们都照顾有加,芜芜想去京城街市看热闹,小大夫就派了好几个人跟护着....” “什么?”林青穗瞬时一惊:“你们出去玩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就之前,你不是成天躲在酒坊酿酒么,我们偷偷溜出去玩了一小会儿,”朱俏缩着肩膀,耷拉着眼帘,心虚道:“也只逛了两家香粉铺子,吃了几口零嘴,就加紧回来了。” 林青穗眉尖皱得愈深,朱俏赶紧话锋一转:“还有还有,你酿酒的那个,苍山雪溪水,可不是吕珩千里迢迢从外地送来的,我那天分明见着是小大夫运了几缸水来,嘱咐吕公子转送给你,小大夫劳心费力,却生怕你不领情。” “穗穗,”朱俏抱着她的手肘摇了摇,声音有些失落:“在临安时,我们总喜欢拿你婚事说笑,因为那时咱们都知道,那些花花公子之流,压根配不上你。” 分卷阅读174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你这样好,又和小大夫天赐良缘,若就此错过,”朱俏可怜巴巴的瞧着她,难过道:“以后当真不会后悔么?” “林姑娘,”那头武侍早已等候多时,迟迟不见林青穗挪步,只好深俯着身子拱手恳求:“公子吩咐,只消耽误您片刻功夫,还望姑娘略赏薄面,前去赴约。” “去吧去吧,”这头朱俏也催她,李青穗脑子混混沌沌的,仿若灌了一锅的粘稠浆糊,仓惶不定,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往前迈,见她往这边走,两个武侍终于松了一口气,二人再躬身行个谢礼。 林青穗走了一截路,忽地灵光一现,似是想到什么,再次顿下步来,“又怎么了?”朱俏疑声问。 林青穗对两位哭丧着脸的武侍道声稍等,转而将朱俏拉过树丛一旁,压着声音坦白道:“俏俏,难为你百般替我打算,我却有事情隐瞒着你。” 她贴近朱俏耳旁,有些紧张的说:“我方才,在流觞曲水那里见着温行易了。” 朱俏眼睛蓦地睁大,惊声道:“温,温公子?”“是,”林青穗说完又有些不忍心:“我是同嘉柔郡主一道...无意看见他的。” 朱俏却会错了意:“...你别是为了温公子,就不想去见小大夫了吧?”“说什么呢?”林青穗矢口否认:“我跟苏行蕴的事,怎么会又扯上温公子。” “我是为你啊,”林青穗刚说一句,却被朱俏快语打断,匆匆推着她走:“与温公子无关就好!即是如此,你先去见了小大夫,待会儿得了空,咱们再去寻温公子叙旧也不晚。” 林青穗始料不及的“啊”一声,便又被几人围拥着前行。 还只走到枫林闲棋亭山腰,遥遥便可见那玉树兰芝的男子临树屹立,他身侧的枫树只有碗口粗,丈把来高,男子半倚着树干,脚下生根似的与那树并排而立,难得的不急不躁,神色静宁安和的凝视着这头。 待林青穗一行走近,山风拂过,尚未渐红的枫叶飒飒响。 葱葱郁郁的树下,男子一袭青衫缓袍,身姿挺拔如松,凛凛生威,面貌如刀刻斧凿一般俊朗,修眉之下一双亮如寒星般的眼眸,此时却泛着微微笑意。 “我就知道你定会来!”见人终于如约而至,他暗暗松口了气,开口却是朗然笑声,这几人尚只走到台矶下,苏行蕴便几步并作一步走了下来,笑眼灼灼地盯着林青穗。 林青穗躲闪着眼神不去瞧他,左右武侍早已退下,朱俏也识眼色的小声道:“穗穗,我在那边等你。” 待只剩得二人相对而立,沉寂了数秒,林青穗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苏行蕴却轻笑了一声,肆无忌惮地伸手拉住林青穗胳膊,坦率率道:“我们上去坐坐。” 仅隔着薄薄一层布料,他手掌的温度炽热得烫人,林青穗有意躲闪着,力度却不及他半分,被他硬生生带到亭中雕木长凳处,按压着肩膀坐下。 “有话说话,别拉拉扯扯的,”或是手臂的温度逐步传递到了脸上,林青穗先是热得手心生汗,进而面红耳赤,乌溜溜的眼里蕴着水汽,又羞又恼道。 “你还在拗气么?”苏行蕴半俯着身子,偏歪着头,闹着要与她眼对眼直视。 林青穗来之前明明心中满是惶然,来回拿捏不定,情绪压抑又沉闷,偏这厮总一副耍宝模样,任谁见了他这张明灿的笑脸,满腔的惆怅哀愁都能散个干净。 尽管两人之间隔着千重山、万迢水的难处,苏行蕴却全当若无其事般,一如既往笑得开朗又好看,俊脸贴着面的往她跟前凑,长睫几乎要刷到她脸颊边来了,嘴里还嘟哝着:“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爱生气的。” 林青穗脸上烧得一片红,只顾缩着往后逃避:“苏行蕴你个无赖,能不能自重一些!” “无赖怎么会自重?”他又笑,直起身子,让出些许空间来供她喘息,下一瞬再道:“你能来就定是想通了是不是?” 林青穗一顿,抬头望他,疑惑道:“想通什么?不是你让我来,说有话要同我相商么?” “想通...”苏行蕴复又靠近她耳畔,清冽微凉的气息笼罩而来,林青穗惊得背脊发麻,紧紧贴在山亭横木栏杆上,双目骨碌碌的睁大着,紧张地等他下一句。 “跟我私奔啊,”苏行蕴慢条斯理的调笑道,犹如被浇下一瓢冰水,林青穗刹那脸色变白,头脑被火气一冲,恼羞成怒,抬手就要打他:“混蛋。” “你好凶啊穗穗,”苏行蕴撇着嘴有些委屈,举手拦挡住她的手臂,因林青穗穿了件宽袖青绣缎裳 分卷阅读175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手腕一抬,便露出大片滑腻如脂的肌肤来,苏行蕴攥着她又细又滑的小臂,眼里的笑意愈浓,“我跟你说笑的,你干嘛动手打我。” “你再胡闹我便走了,”林青穗气哄哄的瞪他道。 “好好,不闹不闹,”苏行蕴嘴里答应着,手上却握着她的腕子不放,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侧身在她一旁的位置坐下。 “约你来,是真有事,”他整肃了面容道,渐渐收敛了佻达,而后望向亭外连绵山峰,黑眸乌沉,眼里蕴着湍急的暗流,他压低了声调:“你放心,我怎么舍得带你私奔,那多蠢啊。” 思绪百转千回,一瞬风雨一瞬晴,只因他这句话,林青穗旋即又松懈下来。话都已说到这份上,她也壮着胆子,撇下顾忌直言道:“你能这样想便好,再如何,我也不至于冲昏头脑,与你去暗下私奔,若真要沦落到这一步,只道你我二人无缘。” “求之不得,便无须再强求,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哪能轻易圆满顺遂,”林青穗叹息一声:“苏行蕴,你我各自珍重...” “林青穗,”苏行蕴倏地粗声打断她,他伸手钳制住她双肩,强迫她抬头与他对视:“你小脑袋瓜成天在想什么啊?我费尽心神想着如何挣得清白身,光明正大迎娶你,你就日日想着如何与我一刀两断?” 第81章 文状元 “.....”林青穗哑口无言, 愣神地望着他, 鼻尖泛红, 眼里被吓得蒙上一层水泽,苏行蕴一见她这模样心就软了, “你哭什么啊, ”他烦躁道:“我还想哭呢。” 林青穗移开目嘟哝:“你凶什么?”苏行蕴目光紧锁在她面孔, 威慑半晌无果, 反而对方像是受了极大委屈似的,别扭的模样像极了,没给捋顺毛的奶猫。 苏行蕴憋不住的绽唇一笑,松开了手臂,无力瘫倒在一旁:“小丫头,我算是彻底败给你了。” 林青穗却犯执拗地认真道:“我方才说的, 确是发自内心之话,苏行蕴, 原本你我命格里并无牵扯,相识相知一场, 不过是机缘巧合, 扪心自问,似你这般出众伟岸的男子,性子又磊落讨喜, 大多女子都难以抵挡,然而...” “哈哈,再说一遍?”苏行蕴一个鹞子翻身, 笑眼泛光,复又压在她身前:“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我是想说,然而情爱之事,到底如同镜花水月,极易伤神费心,到头来沦成痴妄,”林青穗被他惊了跳,磕巴着又续语道。 “不不,谁要听你的然而,”苏行蕴一把扯高她的手,反举着压在亭柱上,剑眉轻挑,话语带着几分佻达不羁:“你是说,似我这般出众伟岸,的男子如何?” 林青穗后知后觉,粉脸唰的变得通红,她勉力挣扎道:“登徒子,本性难改。” 苏行蕴却像是偷了蜜糖吃的孩子一般高兴,眼里晶晶亮的,嘴角抑制不住的高高扬起,知她面皮薄,心思又沉,能听她吐露心声已是十载难逢,苏行蕴不再勉强她,豁然起了身,一手撑着圆木大柱,意气风发的笑:“既你我二人心意是一样的,待此事过后,我再去临安一趟,让我二叔去你家替我提亲可好。” “怎就说到提亲上来了?”林青穗稍稍收敛了羞意,仰面正色询问他:“你莫再只顾说笑,此事你待如何应对?”她想起嘉柔郡主,不由得多口提了句:“郡主虽对你无意,却也不想因此忤逆爹娘,女子清白名声比天大,我知你此事左右为难,是以原先并不想掺和其中给你添乱,但....” 她咬咬牙,不再拿乔作态:“但既已向你表明了心迹,我便该一心信任你,我来京城时日不长,所认识的不过身边三三两两几人,你与郡主之事,也只是听你二人口述才得知,至于要如何帮你,心底却是全无主意。” 她说到此处心中又生出些卑怯:“我这人并无出众的能力,家世又卑贱贫寒,凭实说,要高攀你,无异于癞□□想吃天鹅肉....” 苏行蕴原本还专注听她讲着话,一听她竟将自己比作癞□□,顿然憋不住的哈哈笑了起来:“傻姑娘,你说什么呢!我还不至于是癞□□那般不济吧。” 林青穗脸热着斜睨他一眼,苏行蕴心情大好道:“你不必忧心,这事我已有定夺,定会给你个清楚交待”,林青穗不由追问:“你打算怎么做?” “暂时,还不怎么好跟你解释,”苏行蕴道:“因为此事牵连到我二叔一家,等过些日子,事情明朗些了,我再一桩一桩与你细说。” 林青穗乖觉的点头,没再打破砂锅问到底,苏行蕴忽而换了个话题:“今日天色甚好,我一路驰马而来 分卷阅读176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凉风习习,真真舒畅又适怡呢。” 林青穗反应不及,信口附和:“...气候是不错,”眺目可见日光隐蔽,微风和煦凉爽,霞光混混沌沌,热气消散,的确是个舒适天,但望了望暗灰色的旷远天际,她又道:“就是好似有些像要下雨的前兆。” “咦,怎么会呢!”苏行蕴连忙道:“阴翳天,下不成雨的。” “倒也是吧,若是落起雨来,碧玉溪那边的宴会可就扫兴了,”林青穗似是坐得太久,便起身动了两步,无意间瞥了眼林子那头,疑声问:“俏俏呢?” 苏行蕴挥手叫来武侍,一问才得知朱俏耐不住闷,到宴会那边凑热闹去了,苏行蕴问:“要不要派人去找她来?” “算,算了吧,”话到了嘴边,林青穗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摆手作罢,苏行蕴勾唇一笑,此番正好中他下怀:“你今日还有旁的事么?”他别别扭扭的问。 “有倒是有,流觞曲水那边用的都是我们的酒,虽不知规矩如何定,但差不离就是一场比试,我想去看着点,”林青穗回。 “可,可我二叔想见见你,问你有空无空?”苏行蕴满脸遗憾道。 “苏神医?”林青穗惊讶一声,想起自己来京城这么久,都未曾出过风泉山庄,顿时拧着帕子喊句哎呀:“正是呢,来京竟未曾拜访过恩人前辈,是我考虑不周了。” “可不是,”苏行蕴见她意志松动,连忙趁热打铁道:“我二叔自从知晓你来京,跟我提过了好几回,还说要来风泉山庄看你们,不过被医馆繁杂事拖住了脚。” “哪能劳驾神医来探望我们,是我的疏忽,理应去上门拜访的,”林青穗想到自己如此失礼,颇有些不安,她不清楚京城人家的规矩,便问苏行蕴:“若要拜访神医,是不是得先下个帖子之类,约定日子再提礼上门去?” “不用不用,自己几个人,哪有那么多虚礼,”苏行蕴连忙摆手,笃定地答:“我之前就想着今儿好天色,正好宜出行访客,择日不如撞日,要不我们这便去吧!” 鬼迷心窍地,林青穗竟被苏行蕴三言两语诓上了马车,直到苏行蕴挥鞭催马后,她尤反应过来惊呼道:“我哥哥他们还在山庄里,我得带他们一同去啊。” “下回再一道去,”苏行蕴笑得志得意满:“今儿你就当去探探路,带一堆人太过麻烦。” 林青穗撩着车帘子哭笑不得,她诫告道:“苏行蕴,你别带着我一道胡闹啊,”“怎么会呢,”苏行蕴再挥一鞭,声音沉稳醇和:“就去同我二叔见一面罢了。” *** 朱俏借竹林掩映躲在暗处,远远望着涧溪边那道众星拱月的清俊身形,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睛里燃着晶晶亮的光影,或是因私下偷窥的心虚不已,又或是太久不见而紧张激动。 毕竟是许多年前打心底仰慕过的少年啊。 她那时便深知温公子并非寻常书生,他就如同苍山巅峰上高贵的雪莲,如同水里熠熠发着光的珍珠,同她们这些黯淡的鱼目,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朱俏双脚钉在原地,再多观望了几眼那愈发高不可攀的雅贵公子,心里的欢羞雀跃却渐渐冷却下来,她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姑娘,温公子不是小大夫,她也不是穗穗。 这时刻,朱俏反而想起林青芜跟她讲过的一个人。芜芜说,她们丰杏村有个□□谷的姑娘,昔年只见过温公子一面,事后却总缠着她家人问温公子的信儿。 哪怕到了如今,那春谷姑娘年纪不小了,却怎么也不肯好好挑户门当户对的嫁了,仍然犯着傻犟,这个也瞧不上,那个也不满意,听说穗穗姊妹要上京城,她还妄想着要跟来,跑到林家哭闹了好一阵,被她爹娘打了一顿,拉回家关在屋子里才作罢。 芜芜当时说起这事时,神色间颇为不耐烦,直言道那姑娘脑子大约烧坏了,朱俏罕见的没有附和她。 想起那位春谷姑娘,朱俏竟有些难过,是同情,更是同病相怜。 朱俏低下头去,眼圈莫名的泛了红,“俏俏!”林青芜欢快的声音适时响起,她在那头挥着手帕喊她:“我找你半天了,你躲在那里做什么?” 林青芜三两步跑过来,脸上带着激动兴奋:“你猜我看到谁了?哈哈,你肯定想不到,”不待朱俏回答,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分享这份喜悦,林青芜拖着朱俏走出竹林,站在个宽敞的地儿,指着溪水边一群贵介书生,喜滋滋道:“你看你看,那是谁?” “谁...谁啊,”朱俏还没来得及整理面上的表情,躲闪着心 分卷阅读177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虚道,幸好林青芜也只沉浸在意外惊喜中,她抱着朱俏的手臂,激动得又笑又跳:“就当年那个温公子,温行易啊!” 林青芜也是方才无意间,听吕珩提起的温行易,她一听这名字便好奇不已,托吕珩带她偷偷看一眼人,这一见之下,还真就是昔年那位温公子,林青芜一腔喜悦压都压不住了,赶忙就跑来告诉穗穗俏俏几个。 “听吕公子说,温公子就是皇帝今年钦点的文状元啊!巧不巧!”林青芜真是太高兴了:“揭榜的时候咱们估计正在来京的路上,这样天大的喜事,我们竟然都没听到信儿”。 “文状元?”朱俏一惊,这回却是发内肺腑的欣喜:“文状元是温公子!” “是啊是啊,我再三问过吕公子了,就是他,你看嘛,那边好多人都在巴结温公子呢,”林青芜与有荣焉的偷笑出声,又喜不自胜咂嘴道:“哈哈,武状元,文状元,我们都认识诶!我的天呐,简直不敢相信。” “走走,”林青芜开心地拉着朱俏去找吕珩,“咱们去找吕公子说说,待会儿温公子若得空了,咱们私下去打个照面啊,当初可都是亲善邻里,玩得多好啊,温公子定还记得我们的。”林青芜又欸的一声:“穗穗哪去了?穗穗不是跟你一道么?” 第82章 相识旧人 苏行蕴领着林青穗直驱至长宁街泰和坊。 先去东西集市采些礼物当上门礼, 因林青穗还未摸透苏大夫的喜好, 挑礼品时便听从了苏行蕴的建议, 先在香满阁买了几大串方家红荔枝,加一盒双色灌香藕提了, 半道中路过陈记烧鸡店铺, 又排着队的去买了一整只香酥鸡带着。 仅这几样家常吃食, 并一壶从风泉山庄带出的状元兴酒, 苏行蕴便说足够了。“这样像话吗?”林青穗担忧的问,苏行蕴拎着荷叶香酥鸡晃了晃,青梗荷叶上沾着油光,炙烤过的鸡肉喷香扑鼻,光闻着味儿便让人食指大动:“怎么不像话,挺好的啊, 都是我二叔爱吃的。” “这也...太草率简陋了一些吧,”林青穗怎么都觉得不靠谱, 她和苏行蕴商量道:“苏大夫是大雅之人,总该买些名士书画、珍墨紫毫笔之类用件, 才能算作上得了台面的礼。”苏行蕴却笑着说:“你可是高看我二叔了, 别见他表面看似仙风道骨,其实内里就是个市井俗人,珍稀古董在他眼里, 不如一碗荔枝香蜜来的实在。” 林青穗讶然,苏行蕴又道:“再说他常年行走江湖,如何有赏鉴价值的字帖书画, 送于他不过是搁在府里积尘生灰,至于笔墨嘛,他就用来写药方子的,用得顺手就够了,这些玩意府里库房积了一堆,我们何必再花那个冤枉钱。” 林青穗无言以对,只得收了送笔墨砚台的心思,但苏行蕴的话却提醒了她,苏大夫是行走江湖的仁医,送医药相关的礼物总不会错,她灵光一闪,跑遍几条街巷,才替苏大夫寻了一只雕花铸铜捣药罐。 在这之后,才随着苏行蕴去了善德医堂,拜见他二叔苏靖歇。 德善医堂坐落于于康宁街道中段,还在街首便远远可闻药香萦鼻,走近只见堂前横立一块梨花木匾额,镌刻“德善医堂”几个中规中矩的古朴大字,再一看门面装饰简朴素净,却不失庄肃大气的内蕴之感,医堂面积宽阔敞亮,前来看病的病人众多,大都站坐有序的在侧房排队等候。 苏行蕴带着林青穗一踏进正堂,便有伙计诧异招呼:“小公子!” 医堂伙计们见小公子带了个姑娘回来,人人激动雀跃不已,前堂掌柜还只和苏行蕴说谈两句的功夫,就有机灵的一溜烟跑去后院禀告苏大夫。 苏靖歇听罢传话发愁又好笑,到底整理了形容,和颜悦色的接见了林青穗。 待林青穗送上手上几样薄礼,苏大夫见了吃食十分高兴,眼里流露出赞许的神色,笑叹道:“你这丫头果然与我投缘,刚还跟底下伙计抱怨,最近无时蔬鲜果吃,嘴里没味,你便送了新鲜清甜的荔枝来,可真是个小及时雨。” 苏大夫一如当年那般儒雅和蔼,几年的光景并未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出口三言两语间,便让林青穗有了亲近之意,用一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就说吧,”苏行蕴朝她眨眨眼:“二叔独好一个吃字,金银财帛在他眼里,统统不如美酒佳肴。” 苏靖歇不满他揭自己的短,一边同林青穗说些苏行蕴闹出的笑话,一边手里仍忙着拆荷叶香酥鸡,散开荷叶包后,稍微有些遗憾道:“哎呀,蕴儿你怎地不早些回来,香酥鸡生冷了便失去许多味道。” 林青穗暗诧一声,方才正是为了寻捣药罐,跑 分卷阅读178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来跑去耽误了许久的功夫,她正要开口道个不是,苏行蕴却大咧咧道:“有的吃你还有多话说,”苏靖西摇头不止,再打开林青穗提来的酒,闻一闻倒上一杯喝罢,满意的叹:“就不指望你这小子孝敬我了,还是小姑娘贴心,这酒味甚美。” 他叔侄无顾忌地插科打诨,林青穗在一旁不由失笑,吃喝一阵后,窗外忽而刮起一阵疾风,吹得幌布窗扇哗啦作响,苏行蕴连忙起身去合窗,阴风灌入室内,林青穗身周泛起一阵凉意,她起身帮着去关另一侧的几页窗,下意识呢喃道:“当真要落雨了。” *** 风泉山庄,越山竹林内。 歌尽舞罢,酒食餍足,宴集稀稀落落的散了,山庄的下人们规整有序地分次送宾客归家,福隆酒庄的酒师们在清点剩余酒品。 这又是一轮比试,每一位来客座侧均有十来样酒品,宴席过后,被饮用较多,风评较好的几样胜出。 因文状元温行易独爱临安朱记茶酒,他身周一行书生大多跟随之,均不吝赞赏此酒风味十足,酒味清醇。 因而这一轮的结果,包含朱记在内三十余种酒,顺利晋级到最终比拼。 “吕公子,吕公子,”林青芜拉着朱俏走出竹林,在下游溪畔边挥手唤吕珩,左顾右盼,疑惑道:“温公子呢?” 吕珩正忙着同酒师商量事宜,不经意将这事给忘了,他哎呀一声,“温行易那厮,好似跟着众人一道回去了。” “什么?”林青芜声音不由拔高了些,“温公子走啦?”她失望的憋嘴道:“您不是应诺要带他来见我们么?” 吕珩绽了个为难的笑,席中女子要见温行易的何其多,众人均喝得微醺半醉,就怕那些胆大包天的女子们,假借醉意做些强人所难的事,尤其还有个无法无天的嘉柔郡主在,温行易为保名声,可不得宴一散撒腿就溜。 他正要开口致歉,却听石径边传来一声娇斥:“哪里来的不知礼节的乡野丫头!”吕珩等人一转首,笑容登时一滞,果然背地不能道人长短,这不刚一腹诽,嘉柔郡主就由众人簇拥着漫步而来。 而打头出口训斥的那位,正是陈家小姐陈澜,陈澜此时正一脸讥讽的笑,显然方才已将林青芜的话都听了进去。 嘉柔郡主左右另围绕着一干富家小姐,人人面色不善,均好笑又厌嫌地瞟着林青芜与朱俏二人。 朱俏心中一咯噔,连忙拉着林青芜屈膝行礼,嘉柔郡主神色晦暗不定,瞥了眼缩着脑袋不敢发声的吕珩,念及林青穗的面子,到底轻抬了抬手放她二人起身。 陈澜几步走近,绕着林青芜打量一周,毫不掩饰眼里的鄙夷之色,更是直言嘲讽道:“就凭你们,也想私下会见温公子?”她嗤笑一声:“莫不是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要不要点脸啊。” 林青穗头脑一冲,开口低低解释:“不是的,我们,我们与温公子早前就认识...”“哈哈,”陈澜好笑不已:“这借口也太蹩脚了吧!”一旁的贵家小姐们都不屑训斥她二人,只掩着锦帕尖着嗓音发笑。 林青芜脸上又辣又烫的,眼神慌乱地四处瞟,瑟缩着肩膀,嘴里嗫嚅道:“真...真的,”朱俏亦是深埋着头,从未被这样当众耻笑,都羞得泪珠在眼里打着转。 “郡主,”吕珩见了不大忍心,叹口气拱手朝嘉柔赔礼一句:“是我之过,您大人大量,别同她们计较。” 嘉柔原本被温行易那块冰山刺得心里不大痛快,后见他有意避开自己散了宴就走,正闷闷不乐着,走在半道上,无意间又听有人提起温行易,不由驻足听了听。 不想却是朱记那两个小姑娘,意图让吕珩帮她们约见温公子,嘉柔胸腔那股子气愈发难耐,狠狠腹诽着温行易,也没大理睬陈澜的任性胡来。 这时听吕珩求情,又见那俩丫头小可怜见,愁愁郁郁地挥挥手:“算了,”正要转身回蔷薇院。 “林二姑娘,朱俏姑娘,”忽听一道清朗温润男子声音,“真的是你们!”男子面上带着些惊喜之色,步履匆匆而来,青绸长衫衣袂翻飞,腰间碧玉随之左右晃动,鹤势螂形,身姿俊逸。 “温公子?”场中瞬起一阵惊呼之声,嘉柔脚步一顿,只见那男子大步流星而来,嘴角悬了丝笑意,径直走到那两个小姑娘身侧,俯身低头望着她俩,张口就问:“你们何时进的京城?青穗呢?” 一刻钟之前,温行易正由书童搀扶着上了马车,负责送他们是吕珩的护卫吴白,因林青芜托了话,要他代传口信给温公子,吴白趁着时机便顺口提了提:“温公 分卷阅读179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子,可曾识得临安朱记的掌柜?” 温行易正要放下车帘,一时没意识到他说的是谁,无动于衷的摇摇首:“不识。” 吴白失望的应了声,便识趣的没再多说,温行易端端然坐进车厢,马车正要起步间,却听吴白身侧的仆人嘴碎道:“我就知那朱记林姑娘妄想天开,温状元何等人物,怎会认识她俩临安来的小丫头。” 临安林姑娘几字入耳,温行易心中一动,马夫刚提起鞭子,车轮正欲嘎吱滚轴,温行易却忽地出声喊停,“等等!” 仓促复又下车,顾不得其他,声音带着些急色问吴白:“临安朱记,林姑娘?” 吴白这边诧异的点点头:“是..是啊”,吴白又赶忙道:“林二姑娘托我给您带话,说是从前便与温公子相识,多年不见故人,有缘碰上想与您见一面。” “她们在哪里?”“就,就在竹海那里等着。” 温行易未作多答,旋身迈步就走,形色匆匆赶回竹海林,果然见着林青芜二人立在玉溪边。 温行易眼里缀着笑意,似繁星般光亮闪烁,面容清俊得犹如谪仙降临,林青芜二人一见来人,巨大的惊喜之余,又险些委屈的哭出声:“温公子!” “是我,”温行易安抚地注视着她俩,含笑着再问了一句:“青穗呢?” 那郎君声音清澈悦耳,更隐着几分笑意几分温柔,如玉石相撞,似空谷鹿鸣,传入嘉柔耳中,却令她心中陡生寒意,一阵厉风从林海中扫刮而来。 天色刹那间暗沉,吕珩惊呼出声:“要落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我爹炒了一个田螺肉,没大炒熟,搞得一家人吃完胃口发闷,好似有轻微的中毒症状,= =!然后我智齿又发炎了,就没码字了,嘤嘤嘤.... 第83章 苏府 谁也不曾料到, 这场大雨竟不休不止落了下去。 大雨倾盆而下, 屋檐下随时可见连珠似的水线坠落, 电闪劈空,惊雷滚滚, 呼啸北风残卷而来, 天地万物笼罩在雾蒙蒙的水幕之中, 滂沱不息。 因这场秋雨来势汹汹, 几夜之间,就将皇城官都的气候从炎热不散的夏尾,迅速拉入凉寒难挡的秋季。 也正因为这场雨,林青穗被困在了康宁街陶然巷,苏氏郡公府中。 “林姑娘,”身后有温婉可亲的女声唤她:“外边风大, 仔细别沾上飘雨,凉着身子就不大好了。” 正陷入沉思的林青穗回过神来, 嗯的一声手忙脚乱拉紧窗扇,旋身过来, 行个礼道:“孟夫人。” 苏行蕴的姨母小孟氏, 正领着两位妙龄花貌丫鬟,缓步姗姗的进了屋。 小孟氏三十几岁的年纪,不似一般富态妇人, 她身形削瘦,五官清秀,容色略为雅淡, 算不上美妇人,但好在肤色胜雪,气质婉柔,乍一眼看上去,就似玉屏之中的一斜栀子花。 这时她正满脸温和的笑意,示意丫鬟将红木食盒搁在小几上,边朝林青穗招招手:“瞧你这孩子,回回都这样多礼,我方才熬了锅莲心银耳羹,顺道给你送一碗来,你快来尝尝,合不合口味。” 林青穗受宠若惊的走近来接:“有劳夫人惦记,您这般客气,当真折煞小女了,本应是我该尽尽心意才是。” 小孟氏笑道:“来者是客,应该的,林姑娘在这儿切莫拘谨,多住些日子也无妨,这天爷变脸莫测,你就安心住着,蕴儿难得带客人回来呢。” 三天前,因天气忽降大雨,林青穗回去不及,只得听从苏行蕴安排,跟他一道坐马车,前往离善德医堂一巷之隔的苏家暂避风雨。 林青穗头一回登门拜访郡公府,原本还忸怩不安,生怕自己不懂规矩,苏行蕴哂笑道:“我府里就一个姨母在,从不讲究什么规矩,你这么紧张干嘛?” 林青穗颇为愕然,她虽从前打听过,苏行蕴的爹娘,龙骧大将军苏靖西夫妇,早些年双双为国尽忠,憾死沙场,却怎么也想不到,偌大的苏氏郡公府,竟已人丁稀疏至此。 苏行蕴有些含糊地向她解释道:“姨母是我娘族亲那边的妹妹,这些年一直寄住在苏府,我与她关系较为疏远”,他又道:“不过你放心,她待人还算温和,寻常她住在西苑,我们住东院,你别在意她就是了。” 林青穗还在愣神间,被淋成落汤鸡的车夫已在外边喊:“公子,到家了。” 入了苏府后,果然如苏行 分卷阅读180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蕴所说,不似一般钟鸣鼎食之家,郡公府宅邸虽大,府里却只有一位姨夫人主持大小事务,仆从也不多,乍然间难免给人几分冷清寥落之感。 几日相处下来,小孟氏待人岂止是温和,委实太过热心,唯恐对她招待不周,吃穿用玩处处关怀备至,每日茶余饭后,还得另送些甜汤点心来。 林青穗才尝了两口银耳羹,苏行蕴就在外头喊:“青穗青穗。” 苏行蕴刚从外边营地回来,他见到小孟氏总是冷冷淡淡的神色,站在廊下随意打了声招呼,便只喊林青穗出去。小孟氏见到一身水汽的苏行蕴,连忙怜爱地道:“蕴儿回来了,怎生淋成这样,快快进屋换洗身干净衣衫。” 因屋外瓢泼大雨昼夜不停歇,院子里的沟渠排水不及,庭院已蓄了一层齐脚踝高的积水,苏行蕴穿一身暗灰劲装,大半个身子湿透,立在那处水人儿似的,衣摆裤管都嘀嘀嗒嗒的淌着水。 林青穗见到他这副狼狈模样,也着急地几步走出房门,皱着眉头关切道:“你回来怎么不先回屋去换洗,这一身的水,若是冻出风寒可如何是好?” 孟氏带着丫鬟们匆忙去寻干布暖盆,苏行蕴不以为然的扬着嘴角,朝林青穗勾勾手,待她靠近,他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包栗子糕来,湿润润的眼里尽是笑意:“瞧,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林青穗一愣,苏行蕴又道:“从糖水街走的时候顺道买的,趁热吃才香,这不是怕甜糕变冷了么,便径直来寻你了。” 他的长衫衣袖已湿到肘弯,修长的手指泛着湿润,唯独掌心拿着纸包的栗子糕,却还干干爽爽的还冒着香甜的热气,林青穗愣愣地看着他转不过眼,男子连发丝都沾着水雾,眸子漆黑如墨,却充盈着欢喜之意,唇色殷红,莹润润的泛着水光。 他整个人看似清冷又桀骜,给人的感觉却温暖又热烈,仿若冰棱寒山之下蕴藏着岩浆地火,又似生硬顽石之中包裹着温润的蓝田玉,林青穗心口砰砰砰的跳着,涌出一股巨大的热流,怎么会有这样的男子啊。 苏行蕴见她怔怔的模样,咧出一排白牙笑道:“发什么愣,快尝尝,这家点心铺子寻常都要排着队才买的到的,如今雨大客少,才让我顺路捡个漏。” 林青穗吸了吸鼻子,她伸手拿过点心纸包,微微垂着眼帘,催他速速回屋去换洗,咬着唇暗声道:“傻子。” 她声音不大对,软糯中似乎带着几分哽意,苏行蕴低头看她,探究道:“怎么了?”见她眼里闪着一层清润水光,顿时大为惊奇:“你不是感动哭了吧?” 林青穗自然不肯认,使力推着他往前走,苏行蕴心情大好,二人正推搡间,小孟氏拿着崭新的斗篷巾布走了过来,正要唤他,苏行蕴却扯着林青穗的衣袖就跑,只留下一句:“不用麻烦,我回自己院子去了。” 小孟氏在身后无奈地叹息一声,丫鬟捧着暖炉立在她身侧,见自家公子携了清俏的姑娘扬长而去,那两道轻盈背影洒脱又肆意,直至渐渐隐没在拐折的烟雨中,丫鬟才语焉不详的开口:“林姑娘倒是好本事,竟这样得公子欢心,只是这般哪成体统?” “罢了罢了,”小孟氏摇摇头,看了看廊外紧凑密实的雨帘:“只要蕴儿欢喜就是了。” “夫人,”丫鬟不赞同的劝她道:“您就是太娇惯公子了,公子毕竟年纪轻,在男女之事上又毫无经验,这等大事还是得你替他掌舵把握着。” “眼下随他去吧,蕴儿还是头一回有心仪的小姑娘呢,”小孟氏摆手回屋,将手上的单衣斗篷递给丫鬟,似是不经意呢喃道:“总归将来入苏家大门是那位皇家贵女,到时我更管不着他了。” *** 雨势不减,一路屋檐边平地处哗啦啦浇着水瀑,连空气都是清冷潮湿的,苏行蕴似是玩心大起,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拉着林青穗拔足奔向自己栖霞院。 “公子!慢些!”下人们一路打伞挡雨不及,到地方时林青穗也染了一身湿气。 “公子回来了!”栖霞院门房一声长唤,丫鬟仆人们匆忙撑伞出房来迎,众人见公子携了位姑娘来,讶异地将人请至正室,手忙脚乱的上茶摆点心,起炭盆抬热水。 “好吃不好吃?”苏行蕴非得让林青穗尝了栗子糕,才肯挪步去沐浴,林青穗拆开纸包尝了一块,酥软滑口,甜而不腻,她点点头乖觉道:“好吃。” 苏行蕴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额前的软发,侍奉在一侧的丫鬟们皆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苏行蕴吩咐大丫鬟染绯、颜紫等好生伺候姑娘,这才抬步去侧房沐浴更衣,林青穗脸上发着烫,局促的坐在屋里候着。 分卷阅读181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染绯等人早知道公子带了位姑娘进府,安排在西苑同小孟夫人住着,谁知今儿竟领到栖霞院来了,二人形貌竟这样亲密无间,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丫鬟们得了公子嘱咐,又见林青穗鞋外衫打湿了些,生怕伺候不力,姑娘长姑娘短的唤着,非得齐拥着她去换身爽净衣衫鞋袜。 苏行蕴很快便换了身蜜合色绸杭长衫出来,墨发半湿,眉目舒朗,浑身散发着清润好闻的气息,林青穗正坐在圈椅处喝茶,见他这模样,瞬即撇过眼假意打量屋内陈设。 林青穗换了件浅绯色外衫,衣襟处绣着精致的桃枝,很衬她的肤色,苏行蕴大步走近屋内,眼前一亮,开口问道:“咦,这是谁的衣衫?”丫鬟染绯解释道:“是奴婢的新衫子,咱们院里从前未来过女客,因而一时....” 苏行蕴点点头:“还不错,”他侧头对丫鬟语调轻快道:“她穿着比你好看,你以后不许穿这个色的衣裳。” 染绯闻声目瞪口呆,屋子里几个下人均低低的笑了起来,林青穗不由嗔怪的乜他一眼,染绯瞬即反应过来:“是,明儿奴婢就将绯色衫尽数锁箱笼里。” 林青穗哭笑不得,连忙道:“不必不必,你家公子只是胡言乱语罢了,”苏行蕴撩袍坐于一侧,打趣道:“以后她们才能听你,现在可还是我的下人。” 林青穗脸更烫了,暗斥苏行蕴没个正形,丫鬟们互相交错眼色,愈发诧异不已。 枯坐无聊,苏行蕴要教林青穗投壶,两人玩闹了一阵,门房冒雨来报:“公子,有客来访,说是温相府里的人。” 第84章 故人相逢 “温相府中来客?”正抬手提箭的苏行蕴愣了愣, 但他很快便颌首应了声, 似乎意识到了来人是谁, 苏行蕴吩咐护院道:“将贵客请至翠荇厅,”而后继续单手挟着林青穗的右臂, 掷箭入壶, 连中。 既有客来, 林青穗便自觉收了箭矢, 催着苏行蕴去待客:“我在这等你便是,不必顾忌我。”苏行蕴朝她笑了笑,理罢衣襟,神色自若的啧了声:“罢了,都找上门来了,一道去吧, 多半是老熟人。” 林青穗疑惑的瞅了他一眼,她在京城并无熟人是达官贵客, 更何况方才门房来报说是相爷府中,这样的大官, 怎会是她能结识的。 “见了你就知道了, ”苏行蕴神神秘秘道:“大约他也正是为你而来。” 林青穗满腹疑窦的随着出了房门,大雨仍旧入注,所幸翠荇厅离栖霞院距离不远, 绕过廊庑阁楼,很快抵达厅房门口,林青穗刚一探头, 只听屋内熟悉的声音率先喊道:“三妹!总算找到你了。” “二姐?”林青穗惊呼出声,再定睛一看,只见大厅之中正坐着几位熟人,林青芜和朱俏,甚至嘉柔郡主也在:“你们怎么来啦?” “还说呢穗穗!”朱俏和林青芜疾步冲过来,一左一右拥着林青穗的胳膊,来回拉扯摇晃着,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表情:“前几天你不声不响就不见了,后来听小大夫的人说你跟他走了,谁知道京城天气这般古怪,这雨一下就不见停的,我们担心你,这才跟着郡主他们下山来寻你。” 林青穗被扯得摇头晃脑,连声解释:“我之前打算当天就返回的,就只草率的给你们留了句话。谁知天气古怪,苏行蕴后又说山道受雨崩塌了,阻断了去风泉山庄的路,只得暂且他府里避一避雨。” “你们来了也好,我也正担心你们呢。”她走进屋给郡主垂首拜安:“郡主,您也来啦。” 嘉柔的神色却有些古怪,她面无波澜的嗯了声,见到林青穗之后并无喜色,抬着茶碗啜了口热茶,眼眸一眨,瞟了瞟与她相隔几座的男子。 林青穗再一旋身,正也要上前拜谢那位公子,恰巧四目相对,而后,她便半曲着膝盖愣在了那里。 男子穿一声木兰青云纹缎裳袍,外披了件暗色单夹披风,迎面相视之,眼前恰如漫开一副浓浅相宜的水墨画卷。 他静阑如水的端在黄梨木雕花椅上,姿态闲雅,状若雪霜,面容似出尘桃瓣,黑眸如澄澈湖水,仍是当年那如玉公子,俊朗出众,风仪不凡。 “青穗姑娘,”温行易几指无意识的叩了叩椅沿,唇边牵出一抹绻缱的笑来,声音温润如窗外烟雨葱葱:“好久不见了。” 方才林青穗一出现,他便在注视着她,小姑娘长大了不少,穿一身浅绯衫裙,像一朵初绽苞蕊的桃花。芙蓉秀脸初开,星眸灵巧如初,气质更显得清婉沉稳,她站在那两个丫头面前,温声安慰比她大的姐姐,还是如同昔年那般,年纪最小 分卷阅读182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却是众人的主心骨。 她面带笑意的走进屋来,向嘉柔郡主请了安,却还是没有看到他。 温行易视线定格在她身上,平静淡然的等着,直到此刻,她终于抬眼回望着他。 林青穗眼里的惊讶是显而易见的,她睁着目似是不知如何开口,温行易先出声打了招呼,林青穗才讶异道:“温……温公子,这么巧!” “不巧,”一旁嘉柔郡主凉凉插句话,她轻拨了拨茶盖,吹吹热气,鼻腔里哼了声:“他专程来找你的。” 林青穗暗吸了口气,磕巴道:“这...这,”她瞥了瞥嘉柔郡主,下意识往身后推了一步,面上神色却是由衷的惊喜:“好多年不见,这真是,郎大十八变啊,温公子愈发清俊显贵了,这乍一眼看上去,还...还认不出来呢。” 林青穗说罢又小心翼翼的偷看了眼嘉柔。 温行易闻言垂了眼帘,语调不变,浅笑道:“是吗,青穗倒是未变多少,我一眼便认出来了。” 林青穗有几分尴尬,又有些歉意,不知道怎么回话才合适。并非重逢温行易不高兴,着实是这时机不大对,嘉柔郡主在这里,容不得她不心虚。 嘉柔赌着气扫了他二人一眼,她是个不大藏得住心思的人,尤其之前根本没有想到,林青穗竟然和温行易早就认识,她还傻乎乎带她去看心上人! 难怪当时林青穗反应有点奇怪,再看温行易这几天的失常模样,嘉柔心里腾起股不祥的预感,怎么着,这小姑娘不单是苏行蕴的知己佳人,还是温行易的旧红颜咯? “林姑娘,你倒是沉得住气,”嘉柔撇了撇嘴,意有所指道:“乍一眼没认出人来吗?” “郡主,我...”林青穗见她闷闷不乐的模样,就知她应是生气了,这关口,颇有些百口莫辩的意味,她正寻思着如何解释才好,小孟氏救星似的出现在屋前。 “蕴儿,”小孟氏领着一行侍女缓步而来,见了众人颌首示意后,和蔼笑道:“听说府里来客人了,这等天气,想必贵客们难免沾些雨水,因而我来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苏行蕴面色不咸不淡的,好歹向小孟氏介绍了屋内几人,说到嘉柔郡主时,小孟氏顿然一惊,连忙屈膝行礼:“竟不知是郡主登门造访!” 苏家这位小孟氏的身份,嘉柔母亲早就跟她说过。 她是苏行蕴的娘亲孟华容之义妹,当初孟华容出门在外意外涉险,小孟氏机缘巧合救了她一命。小孟氏无父无母,孟华容便将她带到府中,因有救命之恩,恰巧她也姓孟,孟华容与她便认了干亲。 施恩者良善救人,受恩者知恩图报,这原本是一桩美事,却因人心不足,在之后几年却渐渐生了事端。 小孟氏当年年岁还小,孟华容原本寻思挑户靠得住殷实人家,将她好生风光嫁了,可性子温柔软和,对孟华容言听计从的小孟氏,唯在此事上,怎么也不肯听从义姐的安排。 她百般看不上孟华容替她精心挑选的郎君,嘴上冠冕堂皇的,说什么此生只愿伴义姐左右,孟华容初时只当她性子怯弱,怕出去了吃亏,一时想不开。 却不想,过了几年,小孟氏觑了个机会,趁苏家大爷龙骧将军苏靖西喝醉的功夫,偷偷爬上了他的床。 苏靖西两夫妻鹣鲽情深,府中连半个通房也无,小孟氏与苏靖西闹出这样一场,无异于在当众打孟华容的脸。 小孟氏还梨花带雨的哭诉是苏靖西强的她,孟华容好比生吃了黄莲,又苦又恶心。 那时恰逢边关战事吃紧,苏靖西很快便整军出战西北关,孟华容还未想好安顿小孟氏的法子,随后也跟去了边疆战场。 再之后便如众人所知,苏将军夫妇为国献忠牺牲,苏靖西被追封为西夷郡公,苏靖歇被封为西林圣手,可苏二爷无心入仕,偏要带着小侄子云游江湖。 偌大一个苏府,就这样便宜了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孟氏。 因孟华容和敏仪公主关系亲密,苏家后院一些私密事,孟华容当初一并同公主诉过苦。敏仪公主又以为女儿迟早要嫁到苏家去的,便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将他们家情况告诉了嘉柔。 敏仪公主是万分看不上小孟氏的,她对女儿道:“那女人手段本事都平平,又无娘家撑腰,也就是这些年苏府无人在家,养条看门守院的狗罢了。” 嘉柔这还是头一回进苏府,她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小孟氏,一时间没顾得上生林青穗的气,暗地里在啧啧的笑话苏 分卷阅读183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行蕴,看样子,这对姨娘嫡子关系还算融洽。 “孟娘子不必多礼,”嘉柔缓缓抬手,闲散散的唤她起身,又颇为幸灾乐祸的,瞥了面色暗沉的苏行蕴一眼。 小孟氏何等人精,她一见嘉柔那戏谑探究的眼光,又开口称呼她为孟娘子,心里便知这位贵家女不好对付。 嘉柔直剌剌的看着她,满脸“原来小孟氏长这个样子啊”的神色,苏行蕴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没让她继续看好戏,三言两语打发了小孟氏:“有事我会吩咐下人,你回院子里去吧。”小孟氏留下了驱寒气的热汤,讪讪的返身回屋。 丫鬟们分别领着嘉柔几个,去厢房换好鞋袜外衫等,一行人才又重新坐到正厅来。 桌上摆着丰盛的茶果点心,驱寒汤袅袅冒着热气,嘉柔就势喝了口汤水,摆着架势清咳了声,挥手让苏家的下人们都退下,待屋中只剩下利益相切的几人,才拍了拍桌案道:“相认的赶紧相认,叙旧的也赶紧把旧叙完,本郡主要开始审问你们了。” 余下众人面色一愣,尤其朱俏和林青芜两个,均不明郡主此话何意,嘉柔勾了勾唇角,点了点座中几人,冷笑道:“你,你,还有林姑娘。” “到底什么关系?”她拂袖站起身来,明眸盯着温行易道:“我最讨厌搞宅斗这一套,有误会就摊开了说,一次性说清楚,憋着藏着难不难受。” “...哪,哪有什么关系啊?”林青穗被吓得结巴道,嘉柔哼笑一声:“小妹妹,你和苏行蕴什么关系,你心里难道没点数吗?现在又横插温行易这一杆子,是要演花间戏文?”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啊...这两天搞成这样的模式,确实很烦。 明天我会更两章,就是替换好下一章,然后更一章新的,这样就步入正轨的日更状态。 再次说声抱歉~~ 第85章 公子珍重 室内一片寂静, 几人先是面面相觑, 而后皆眼巴巴望向嘉柔郡主, 谁也不知怎么接话,一时间只能听见屋外大雨倾盆的声音。 嘉柔孤身而立, 忽地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这一屋子的古人, 大约都以为她被妒忌冲昏了头脑, 在说些没理智的疯话。 他们看她眼神里充斥着惊诧、茫然、不明所以。尤其温行易,此时正眉头轻拧,不声不响的打量她,他眼里黑如暗林,里头浮现着不悦的神色。 在温行易注视下,嘉柔渐渐感到有些委屈, 如鲠在喉,她紧紧握了握拳, 状似强势地回盯着温行易,心里又酸又堵, 先前坦荡荡的勇气一扫而光。 幸而, 林青穗适时缓声开了口,她小心在意的赔礼道:“郡主,您..您息息怒, 有话咱们慢慢说,先前没跟你说清楚,是我的不对。” 饶是朱俏与林青芜再迟钝, 这时也发觉不对了,她俩看看郡主与温公子,再瞧瞧穗穗和小大夫,双双跟着来劝和:“是啊是啊,郡主您先冷静冷静,别生气,听听穗穗的解释。” 可温行易的目光仍似寒潭冰封,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嘉柔败下阵来,气鼓鼓的撇开头,几步坐回原座,拈手端茶,细腰秀挺,眉目清冷冷的:“好啊,你说啊。” “我们与温公子的确是旧识,”林青穗轻言缓语的,将温行易昔年在临安求学的经历大致说了说,而后又解释那日因太过意外,一时不好开口就匆匆走了。 “我们也是这几日才遇见的温公子,还没来得及跟他相认,您这就找来了,若您问是什么关系,”她为难的斟酌道:“之前因是邻里,关系的确很好,何况温公子与她母亲是我家的恩人。” 朱俏和林青芜只知在一旁附和点头:“对啊对啊,我们跟温公子以前虽玩得好,但好多年不见了呢,这回进京城,也还未见过温婶儿。” 嘉柔听她说了前后,知晓了温行易那么多不为人知的过往,阴霾心情早变为云开雨霁,她拉着林青穗,面含喜色的说东道西,又想到关键一点还没说,豁出去问:“但是,他以前有没有那什么过你啊...” “什么?”林青穗不解问。“就是,”嘉柔抬起素腕,示意她靠拢,“对你有...” “嘉柔郡主!”温行易冷声打断了她,他眸若冰霜,下颌紧绷,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悦:“够了,这本就是在下的私事,与你有何干系,何必纠缠不休。” 嘉柔一愣,僵立在当场。他语气这样凶,嘉柔顿时愈发委屈了起来,从前他抵多也就是冷冷淡淡,对她视若无睹,何曾有这样厌烦又嫌弃过。 分卷阅读184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她内心也知自己在无理取闹,人家多年不见的朋友,好不容易重逢,自己在这里净捡着煞风景的话说,怎么不讨人嫌? 可是,可是女孩子的直觉何其敏感,从温行易眉眼含笑,语调惊喜地问“青穗呢”那一句开始,嘉柔心里就几乎笃定,林青穗对于温行易,绝不仅旧相识那般简单。 可听完林青穗一番平声陈述,她又被说服了,转念一想,或许真的是她起了误会,少年时候的真挚友情,确实弥足珍贵。 嘉柔嘟着红唇,杏眸含水,收敛了嚣张跋扈,看起来娇柔纤弱,她有些歉意地看着他,声音细细软软的:“我,我就是想问问清楚嘛。” 温行易似是忍无可忍的撇过眼,不耐地拂袖起身踱了几步,屋里再次陷入了安静,另几人复又尴尬了起来。 “噗,”安分许久的苏行蕴一声哧笑破了功,他抿着唇克制了一下,温行易狠狠地朝他瞪一眼,苏行蕴便再憋不住的,“哈哈哈,”连声笑了起来。 茶水端在他手里抖抖颤颤,苏行蕴信手搁放在一旁,单手支着下巴,一手捂着腹部,大马金刀地往圈椅上一靠,仍旧笑得停不下来。 “苏行蕴,这有什么可笑的?”林青穗不解的盯着他,示意他别再惹恼了郡主。 “挺好挺好,”苏行蕴一拍椅把手站起身,笑声爽朗,他走前上去揽住温行易,被他冷着脸拂开,苏行蕴也不恼,舒眉展眼的继续拉扯他,含含混混道:“郡主人不错,家世清贵,人品相貌样样上乘,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温行易顿了下来,旋首横眉冷视他,眼里尽是匪夷所思:“苏行蕴,你疯了?” “笃笃,”屋外有人不轻不重叩了两声门,苏行蕴应了一句,丫鬟染绯在门外柔声细语道:“公子,厨房那边膳食做好了,是否请贵客们就食?” “好啊,摆饭摆饭,”苏行蕴拍拍温行易的肩膀,抬步去拉开门扇,庭院石板依旧流水潺潺,好在雨势意外见小,丫鬟们撑着纸伞提着食盒鱼贯而来,苏行蕴侧过头,墨发迎风扬起,他朝着众人眉开眼笑道:“都说清楚了吗?没说够,吃了饭再谈。” *** 午后趁着细雨绵绵,林青穗便提出要回风泉山庄去。 这雨下得她心神不定,她想找吕珩问清楚接下来的比赛事宜,以便尽快准备返程回临安。 温行易与嘉柔郡主也要各自回府去,之前碍于郡主在场,林青穗不好跟温行易多说什么。 临到分别时,先送走了嘉柔郡主,朱俏几人在前上了马车,林青穗温行易随步在后,两人在苏府大门前驻留片刻,林青穗这才对他贺了声喜:“听闻公子蟾宫折桂,连中三元,一举扬名天下知,”温行易负手侧首看她,一直绷紧着的面孔泛松,寒潭似的眸子里浮现些暖意。 温行易静静凝视着她,喉结动了动,到底轻描淡写的启唇:“好在碰上时运,不负你昔日所望。” 林青穗笑眯眯道:“这回这句状元郎终于不是虚叫的了,恭喜公子,真为你感到高兴。” 她仰头与温行易对视,四目相对,笑意浅浅,时光似倏地飞回了少年岁月,仍是记忆里熟悉的音容形貌,对方还是当初那青涩又纯真的伙伴,林青穗歪了歪头,又打趣道:“若是中状元只凭运气便可以,我运气也不错,是否也能去试上一试?” 温行易被逗得弯了弯唇:“未尝不可,青穗不若扮作男儿身,或当真能才华盖京城。” “都弄好没?”苏行蕴这时屋里走出来,边走边道,他领着两个戴斗笠的车夫,大手一挥:“你们去车上等着去,咱们得快些动身,待会儿雨大了又不好走。” 车夫应诺一声利索的上了马车,苏行蕴又俯身凑在林青穗耳畔,轻声问:“道完别了?”林青穗点点头,不好让车夫冒雨多等,便屈膝朝温行易行个礼,千言万语不过一句:“公子珍重。” 温行易刻意不去看苏行蕴,只专注对林青穗道:“待雨停了,我再去风泉山庄一趟。” 苏行蕴一挑眉,正待开口,却听林青穗愁声感叹:“但愿天公作美,照理说,我兄妹几个也该去拜访一回温婶儿。” “这般正好,”温行易想到这点,心情便高兴了起来:“我母亲至今仍对你时有惦挂,待雨停了,我让府里下人驱车去接你们。” 说到登门拜访,林青穗不由谨慎的问了句:“还不知公子府上是?” “我与母亲暂住在太康街温相府中,”温行易回道,又顿了顿,沉 分卷阅读185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声如实告知:“我外祖是中书右丞温相爷。” 林青穗眼眸一眨,显然有些惊色,温行易又接着解释:“不过待我入翰林授职,便很快能自立门户,之后再不必寄居温家。” “那,那可见好,”林青穗连连点头。“好啊好啊,”苏行蕴在一旁接口:“我也有许久不见温伯母,这回正巧一道去拜访,到时我带他们几个登门去你府上。” 温行易一言不发的瞥过他,那边朱俏两个掀了一角车帘在喊:“穗穗,快点儿啊,雨又渐渐大了。” 苏行蕴撑开纸伞,护着林青穗上了马车,车轴滚动,林青穗靠车窗朝温行易挥挥手,温行易立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长身傲立,恰似烟雨朦胧中一枝孤瘦青莲。 *** 回到山庄后,林青穗得知朱记的酒再次通过比试,自然欣喜不已,她问吕珩最后比试何时结束,吕珩推着进程算来:“约莫要十月中旬。” 林青穗掐着手指头算了算,想及前些日子的那场梦,忧虑愈甚,她不由冒昧的问:“能否请教公子,最终比试是以何种方式?若我们因有事要归家,可否能留下酒继续参赛?” “你们是想要回去了?”吕珩诧异道:“也就半个多月了,这么急吗?” “是啊,”林青穗无奈道:“家中有书信传来,说是有急事,需让我们尽早赶回去,所以才和您商量这事。” 吕珩面色显得很为难,毕竟比试到如今,留下来的都是十分有实力的酒庄,中途回家,无异于等同退赛,他劝解林青穗道:“规矩是早就定好了的,若届时唯独你朱记一家无人在场,于理不合,不若还等上一段时间,我看能不能将赛程提前些。” 林青穗只得心事重重的返回梨风院,屋里几个正凑在一块儿玩闹,见林青穗收了伞进屋,朱俏扬着箭欢声道:“穗穗,你快来让小大夫教我们玩投壶啊,你不在他都不跟我们玩。” “吕珩怎么说?”苏行蕴放下手边书卷,起身来接过她的湿伞。“不行,”林青穗抖了抖披风上的雨水,失望道:“中途离京等同于放弃比赛,我们不好坏了他们规矩。” “你还没跟我说,为什么急着回临安?”苏行蕴再帮她挂上披风,疑惑的问。 “因为,入秋了,”林青穗望向屋外檐下雨帘,面上带着浓浓的忧色:“雨下个不停。” 第86章 清河旧事 时隔这么多年, 林青穗仍旧记得, 前世里有一年年尾, 堂哥林郁忘了给她送生辰礼,直至到了年节, 他也没给贾家送年礼来。 这是先几年不曾有过的事, 过了正月十五, 贾家人按捺不住, 让林青穗去找城里的镖师打听信儿。 镖师一听他家打听清河县的事情,顿时粗声粗气道:“最近不跑清河!那边刚闹完病,又兵荒马乱的,跑去作甚,当真要钱不要命了么?” 林青穗这半年因贾家婆婆的病,足不出户的在家里侍奉, 甚至连村里谁家如何了都不知晓,又哪能得知清河县那么远的事情, 这时猛然听得这信,瞠目结舌的问:“闹..闹什么病?” 镖师自觉失口, 看了眼左右, 因贾家跟他相熟,他才压着声音,悄悄儿跟林青穗透了个消息:“发瘟疫啊贾娘子!年前洪水浸了清河大半个县, 不知死了多少人畜,全都泡在水里,退潮不及时, 日子一久能不出乱子吗?” 林青穗一听之下如遭雷击:“瘟..瘟疫?”镖师连忙示意她低声:“这事官府都压着的,你别乱说出去!我跟你说,清河那边现在乱成一锅粥,又有歹人暴动,你哥哥怕是早就逃出去了也说不定。” “我...我哥哥能逃到哪里去?他没来找我啊,”林青穗一颗心拧成结,被吓得面如土色,泪水顿时涌上眼眶,惶恐不安的问:“若没有逃出去,那怎么办?” “那恐怕...”镖师摇了摇头,他见林青穗这可怜样子,于心不忍道:“要不这样,我想办法问问其他镖行的人,看有无人近来要去清河。” “求求您,”林青穗将荷包里的铜板都挖了出来,六神无主道:“您帮我去清河那边,救我哥哥出来可好?您要多少银钱,我回去筹来给你。” “贾娘子!”镖师连忙拉住她,浓眉紧锁,叹了口气:“这不是钱的问题,钱买不到命啊!那边形势凶险,我当真无能为力,若有别家镖行要去那边,我定替你说些好话,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林青穗忙不迭点头,险些要下跪:“您大恩大德,奉托给您了。” 分卷阅读186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之后林青穗如煎似熬的,足足等了近两个月,才从镖师那里得知,清河县如今十室九空,林家宅屋早无人在,据旁邻边一位小老头道,那林木匠早被官差老爷押着带走了! “青穗,青穗?”苏行蕴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见她面色不大好看,不由关切道:“怎么了?” 林青穗乍然间从回忆里晃过神来,她抖索着摸了茶水喝了口,浑身发着冷,又紧了紧披风,才暗声道:“我在想我郁哥哥。” “小林兄?”苏行蕴了然的点头,问:“他如何了?这回怎么不同你一道进京?” “他...他没空,”林青穗捧着热茶碗,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一时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指尖有些凉意,她吁了口气,没由来感慨道:“京城的天气变得真快啊。” “可不是,天变难测,前几日还穿着夏衫,再过几日,只怕要着冬装了,”见林青穗不肯说,苏行蕴也没多问,转而继续自得其乐的下棋,林青穗没心思和他下,他便执了黑白双子,自个儿博弈,这会儿正摩挲着黑子,片刻后摁下棋格,状似无意道:“你们不若在官都过了年再回去?” “哪能等到那时!”林青穗急急否定,苏行蕴抬眸看了她一眼,嘴角还带着些笑意,林青穗心虚的低了头:“我是真担心郁哥哥,也不放心家里那边。” “说来听听,”苏行蕴再换上了白子,琢磨着棋局,温声道:“我记得小林兄十分精明能干,并不似不能自保的人,怎地这些年过去,竟还让你这般忧心牵挂?” 林青穗盯着棋格,她仍有些恍惚,低声开口:“你听过清河县吗?” “清河?”苏行蕴细想了片刻,而后点点头,将一粒白子填入棋局,“我从前跟二叔去过,主城与临安差不多吧,也是傍运河而立,商船往来还算繁盛。” “对对,就是那儿,”林青穗一听他去过,便起了倾诉的念头,她抱着棋笥求救似的看着苏行蕴:“我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苏行蕴轻笑了声,抬手将棋盘推开,回视着她:“洗耳恭听,你说。” 朱俏和林青芜正跟着苏行蕴的武侍在掷箭投壶,林青松垂手立在一旁看着,厅正中摆着几只冻青釉双耳敞口瓶,周边零零落落散落一地箭矢。 因林青芜两个初学,总是投不进壶中,然那两个武侍却是个中好手,反手都能扔中,他俩一中朱俏两人便要拍掌欢呼,屋里不时起一阵笑笑闹闹,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气氛快活又怡然。 林青穗却与苏行蕴两个临窗而坐,没去瞧那边的热闹,盯着盘下了一半的棋,林青穗沉默半晌后,闷声道:“这事还得从当初那明貌小姐说起。” “明貌小姐?”苏行蕴顿了好一会,似是没想起这人是谁,林青穗解释道:“就是临安明府的表小姐,咱们还在她家扎了花灯,挣了好些银钱。” “噢,明貌,我记得了,”苏行蕴道:“还有位叫,明翊的,那两兄妹啊。”“是的,”林青穗接着说。 明貌小姐的旧家是清河县明府,清河明家是临安明氏的一脉旁支,明貌的母亲与临安明大夫人,是同府姐妹,不同的是,嫡女嫁与临安,庶女嫁到旁支清河。 明貌母亲早逝,父亲羸弱,明大夫人怜她孤弱,便自幼将她带到临安亲自抚养,直至满十五岁后,明貌到底要回了清河主家谈婚论嫁。 “所以后来明貌小姐便回清河去了,”林青穗缓了缓道。“嗯,”苏行蕴猜测:“之后小林兄,跟着她一道去了清河?” “你怎么知道?”林青穗惊诧的看着他。 苏行蕴好笑的看着她:“咱们原先在说小林兄的事,忽而转到明貌小姐,定是有关联在啊,不然你岂不是说了半天废话。” 林青穗托着下巴撇过头:“行行,你聪明,那你说说,我郁哥哥怎么就想着跟去清河了?” “唔,”苏行蕴想都未想,随口说了个答案:“他大约看中明小姐了吧,我记得那时他俩琴笛和鸣过几回,旁人都笑叹很般配,依林郁那样的性子,难免不动心。” “....”林青穗再次惊得无言以对,她鼓着圆溜溜的眼瞪他:“你还说不记得明小姐?连琴笛合奏这事都记得清楚。” “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就好似一团麻线,”苏行蕴点了点她额头,失笑道:“扯出了线头,自然就能牵出接二连三的事来。”他又道:“他俩如何了,成亲了没有?” “没呢!”林青穗说起这事就犯愁,“明貌小姐倒是愿意的,她与郁哥哥情投意合 分卷阅读187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不介意门第之差,可明家长老自持家世富贵,死活不肯应下郁哥哥的求亲。明貌小姐那一房人丁稀薄,她爹是个病罐子,撑不起门面,也没有发话的资格,因而这事就耽搁了这么多年。” 苏行蕴回忆了番林郁的年纪,半打趣道:“那倒是可惜了,林郁也不小了吧,再耗下去,只怕得成老光棍。” 林青穗不满的斜他一眼:“哪有你这样说风凉话的,”她又不得不承认苏行蕴一针见血,“其实郁哥哥决心够重的了,明貌小姐那房无兄弟支撑,她爹对郁哥哥也很满意,有意让他...” 林青穗顿了一下,才结巴道:“倒插门...”苏行蕴这才眉梢一扬,“哦”了句:“林郁答应了?” “应了...”这事林郁只跟林青穗一人说过,上门女婿何其不光彩,说出去只怕方圆村里都会耻笑林家,可林郁实在没法子了,尽管做到这等地步,可明家主事仍不肯松口。 明府另外几房,大多在等着明貌父亲咽气,届时将明貌一嫁,他那一房便彻底给抹了,田地财产都归了公再分。因而明老爷这些年也在硬撑着,族里不应林郁入赘,他也不肯将放明貌嫁出府去,这事便僵持胶着了多年。 “这事说起来,也的确麻烦,”苏行蕴哼声道:“不过到底是林郁的私事,你再替他担忧也无济于事,还得他自己找到破局之法。” “我担忧的不是这事,”林青穗这才说到重点来,她起身打开窗户,一指外头的积水:“你看这外边。” “下雨?”“是,这雨太不同寻常了,”林青穗复又坐下身来,她声音几乎低不可闻:“苏行蕴,你信不信,我做了一个梦,清河那边也下雨了,接连几月不停。” 苏行蕴靠近她身侧,才能勉强听清她说的话,他宽慰她道:“按理说,北边有雨,南边便应是晴天,梦境会不会是反的?” “不是,”林青穗摇摇头:“我记得特别清楚,我们那边也会下雨,下得又凶又猛,据说临安运河水线漫出了码头,周边人家均遭了水患。” “但好在,”她凑到苏行蕴耳边,声音里带着颤抖:“好在知州大人英明,及时开闸泄洪,将迅猛河水都分流排往到下游各地。” “你也知道,清河亦是依傍运河,并且,它是河运分流的交汇口,地势偏低,这样被毗邻几城接连泄洪,清河县,当真会成了水城。” 林青穗说完最后一句,用极为惶恐小心,又渴望被理解眼神盯着苏行蕴。苏行蕴看着她黑幽幽的眸子,不由端正了神色,他忽地想起了许多年前,林青穗也跟他说过相似的话,“五年之后,不要去陈郡清河县。” 她那时,也是想说这件事情吗? 第87章 封官授职 苏行蕴回府后, 召来幕僚文师, 将东南州府地辖舆图尽数搬了出来, 重头探讨临安、陈郡、颠池等一带州县的地势极水利布局。 舆图是苏靖歇带着苏行蕴这些年实地勘察所绘,图中所载城州格局、山川湖泊、四方地物等, 较官府通行舆图更为详实精准, 尤其交通道路, 苏家叔侄因常年奔波云游, 针对各地的水路官道,专门另绘制了交通志。 众人看过几张舆图通志后,苏行蕴指着陈郡问幕僚:“若东南一带雨水过盈,运河水线骤升不降,此地可是要害之处?” 幕僚几人先以为公子是心血来潮搬版图,意欲考验他们博闻强识的本事, 一个个都俯着身子仔仔细细的看过图,没敢放过一山一川。 这时忽听苏行蕴这样问话, 游历过东南各地的幕僚心呼侥幸,张口就答:“公子所言正是!” 他虚指着舆图河道, 一路顺过运河地形, 郎朗道来:“陈郡乃是东南三关之建置,沧河八泾之要塞,更是临安、滇池等地运河通衢之流程, 正是水运要害之处。” 他又揣摩苏行蕴的话语用意,继续解释:“门生从前游历陈郡等地时,有心勘测过山川水利, 依在下愚见,此地虽有通汇四方之流之便利,然而官府懈于修缮,堤坝年久失修,河淤堆积,排洪渠道不足,一旦雨水过盈,若河道疏通不力,或将引发水患之祸!” 因近来京城淫雨不停,道路交通积水不便,他一说起水患,在场众人皆不免心头一震。有人不满他危言耸听,提出异议道:“魏生所言听来虽头头是道,但近些年来,东南一带雨水一向颇丰,亦未曾听说有水患之灾。” “曹生此言差矣,”那姓魏的年轻门生胸有沟壑,说起话来底气十足:“圣上有德,承蒙天佑,实则东南一带州府风调雨顺,已经近有二十年,未曾降过 分卷阅读188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真正的连天大雨。” 苏行蕴神色不变,点头示意他接着说,得到公子肯定,魏生又大胆了些:“并未在下危言耸听,假使让陈郡临安等地,蒙受京城这接连十来日的大雨,都会引得运河临边几城水线失控也未定。” 苏行蕴指着舆图上小小的一处,声音如常的问:“若生水患,这处地形如何?” 魏生定睛一瞧,见那是陈郡主城清河县,无需多想便答道:“公子请看,您所指这处清河县,乃是陈郡主城,此地是河州要塞之重道,傍运河长流,居于临安、新安等地的下首,一旦天将大雨,生出水患,此地必将首当其中!” 魏生连番陈词,引得众人哗然一片,苏行蕴心头隐隐生起骇然。 魏生的这般仔细展观推敲,竟与林青穗所言相差无几,可见陈郡清河县的确灾祸暗伏,危患隐埋,苏行蕴提笔记下关键几点,琢磨着此事要如何筹划。 *** 仲秋时节,朝廷钦召各地进士回京封官授职。 新科一甲状元温行易被授予翰林编修,另赐官职言谏议郎。乙丑科武状元苏行蕴入金吾军,官居左都卫尉长史。 新科进士需入翰林观政三年才会授予实官,有些还需任庶吉士,经历两年选馆再任职。唯新科文武二位状元郎,一入仕便为朝官,但众所周知他俩身份尊贵,一为温相之孙,一为西夷郡公之子,又加之本身实力卓尔,圣上钦点榜首状元郎,另封官职无可厚非。 朝廷封官那日,官都天气终于放晴,雨收云散,万民无不赞颂圣上英明,得天恩眷顾。 林青穗这日正在温府中拜访温氏,美貌温婉的妇人这些年没起什么变化,见了林青穗朱俏几个,还似当年那般热情熟络。 两边欢言笑语一番交谈,道些家长里短,正说着话,府外忽传喜报,道是温行易被封了朝官,众人欢喜不已。林青穗正想多问一句其他人情况,却听温清影已然开口道:“可听说那武状元,他被封了实官不曾?” 小厮机灵,也喜声答:“封了封了,军入金吾,都封了实官的,就咱们一文一武两位状元才有这份儿尊荣呢!” 温清影听了这消息更为高兴,随手赏了一包散钱给小厮,虽说温行易与苏行官职都不大,但都是前途无量的正经朝官,翰林院与金吾军,他日极有可能为相为将。 林青穗很少见到温清影这样喜色尽现,她笑声道:“温少爷人中龙凤,青云万里,恭喜婶儿了。” “这两个孩子,真是争气,”温清影反过身来,先还喜笑颜开的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着说着声音竟哽咽了起来,她拈着手帕轻压了压眼角,一时激动得情难自禁,“苏家那孩子,若他爹娘在天有灵,尤其他娘亲,知道他这样有出息,不定得高兴成什么样呢。” “婶儿,与苏家那二老认识?”林青穗好奇地疑声问。 温清影似是滞了片刻,眼神转了几番,复又莞尔道:“算得上旧识,”她敛下情绪,又说起别的来,有意带过这话题,林青穗并不是多事之人,便也识眼色的没再多问。 吃过午食后,林青穗便向温氏辞行,又道:“因家中有事,我们几个近日便要返回临安去,若婶儿他日有空还来临安,找人通句信给我们就是,我与俏俏几个驾车来迎您。” “就知你们几个姑娘能干,朱记酒庄的酒酿的好,就连易儿也最喜饮状元兴呢,”温清影拉着林青穗的手,又看看朱俏青芜,颇为依依不舍:“这样,将来你们若要嫁人成亲了,不妨给婶儿托个喜贴来,我若有闲暇,再去临安喝一杯薄酒。”三个姑娘家顿时皆热了脸。 *** 恩赐宴回来的路上,温行易与苏行蕴于宫门前狭路相逢。 文武新科进士一经会面,排头两位的反应却截然不同,一厢面若寒霜沉默寡言,另一厢却嬉皮笑脸着浑不正经。 “温兄,恭喜恭喜啊,以后咱们也算同僚了!”苏行蕴大咧咧率先开口,在场一干文武新科进士见状,皆互相施礼道喜,温行易平声道句:“同喜。”便加快步伐避开。 苏行蕴毫不介意的大步跟了上前,笑脸不变,拍着温行易肩膀乐呵呵道:“听说你封的官不小啊,而且你这文官晋升得快,前途大,还望日后多加照拂照拂我。” 温行易蹙着眉警告地瞥他一眼,这才初初授职,他便口无遮拦,若是被有心人记在心里,日后难免会生出不好的说头。 苏行蕴却像是毫不识眼色一般,又伸手搭在他肩头,凑近问:“哎 分卷阅读189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你与嘉柔郡主进展如何了?” “....疯子,”温行易脸色更难看了,冷冷憋出两个字,脚下的步子快得似是要跑起来,苏行蕴哈哈笑着去追赶,后边一行人见两位状元如此不持重,纷纷或羡或妒的摇摇头:“到底年少轻狂啊!” 出了乾清宫门,抵达长襄广场,恰巧朝廷众臣刚散完朝,不少朝官识得温行易,便接连纷纷向温相爷贺喜。 温相听罢众官恭维,原本心情大好,正和容悦色的等孙儿一道出宫,不想却见到苏家那位正与易儿纠纠缠缠,温相顿时脸孔一板,喜色尽收。 温苏两人一抬眼,只见一位身着赤朱朝服、执着象牙朝笏的老臣立于不远处,他留着斑白虬髯,面如重枣色,一双厉眼正不动声色看着他俩,不怒自威。 “见过相爷,”苏行蕴识时务的躬身行过大礼,见老相爷面色不善,赶紧溜之大吉。 温行易在其之后,亦是躬身拱手行一礼,声无波澜道:“见过右相。”温相威目一缩,盯着他看了半晌,末了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而苏行蕴出了长平门不远,却瞧见正缓步而行的工部侍郎郭湘仪,当即眼前一亮,连连挥手道:“郭大人!巧啊。” “苏状元?”郭湘仪驻足,疑惑的侧头看他。 苏行蕴找郭湘仪,自然是为了东南府州漕道运河之事,但他也心知河运等事,不该由他一介小武官插手,便只是隐晦的跟他提到,昔年游历东南陈郡等地时,见那运河堤坝似是疏于修缮,淤泥河床也高于其他地方。 郭湘仪虽听懂了他弦外之音,却疑惑不解苏行蕴此举何意,到底还是将此事放在心里,准备回工部去问一问都水司相关事宜。 离宫之后,苏行蕴骑马径直去寻林青穗。 林青穗等人已然整理了行囊包裹,就待择日离京回临安,可苏行蕴一直在借机在拖着她的行程。 “苏行蕴,再过两日我们真要走了,只有我哥哥留在京城,你若有空,能否帮我照拂一下他?”林青穗无奈地跟苏行蕴摊牌道。 “什么?”苏行蕴刚且下马,坐在宽椅上饮着茶,微微喘气:“你这是将青松兄托付给我?你们要走,将他一人留下?” “我问过吕公子了,最后一轮是酒师评酒选优,只需各酒庄有主事人在便可,”林青穗低着头心虚道:“我哥哥便说,若我真急着还乡,他留下也无碍...” “不准,”苏行蕴将茶盏扔掷在案上,看都不看她,断言拒之,林青穗叹口气:“我跟你说过的,情势危急...我等不住了。” 一说到此事,苏行蕴眉头皱出沟壑:“就算你所言不虚,明知道临安一带有危险,你还巴巴的赶回去受难?是不是傻了。” “不是,”林青穗鼓足勇气,上前拉住他的手,温声软语:“苏行蕴,我虽然也舍不得你,但想及爹娘大姐正在临安,郁哥哥还在清河,这一颗心便悬着难安。” “咱们的事,日后还能从长计议,”林青穗道:“但此事迫在眉睫,我必须得回去。” 第88章 女才郎貌 紧实坚硬的胳膊被绵柔小手拉着, 又听她软声软气的说舍不得自己, 苏行蕴一颗心就像是陷入了云团雾海里, 喜忧参半,进退两难。 林青穗轻轻摇晃了他两下, 见他仍是板着张脸孔, 只得好声好气又罗列了一大堆理由, 先说爹娘在家牵挂想念她兄妹的紧, 再说大姐行将临盆,生了小宝儿后,姐姐得需她姊妹贴身照顾,还有她们在临安的几间铺子,如今都是姐夫秦之游在暂时帮着打理,一旦出了意外, 药粮商货调度还得她去操运定夺.... 林青穗絮絮叨叨的说着,苏行蕴眼眸愈沉, 语气颇为不耐烦:“你就不能学机灵点?你姐姐既然成婚了,自然有她夫君照料, 商铺里的事情, 多请几个掌柜管看着不行?”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林青穗声音低了下来,苏行蕴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 缓和了神色道:“我是怕你太辛苦了,听舒云说,就这几年, 你既要开拓酒庄,又开珍果铺子,还在家里种了几个山头的药草,与秦之游合伙开了家粮庄,劳心费力做这么多桩生意,你真当自己有三头六臂不成?” 林青穗听他如数家珍般,将她的底细摸的清清楚楚,瞬即诧异道:“你怎会知晓....” “我不单知道,我还借过你好几次银钱,”苏行蕴没好气的摊开手:“既然如今你都快富甲一方了,借了我那么多钱,可不得贴些利子给我?” 分卷阅读190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林青穗好笑的拍拍手掌,细一回想,盘店铺初始,因手头银钱周转不开,向舒云大夫借了几次大钱,莫不是都苏行蕴的手笔?她失笑道:“舒云大夫的钱我可是一分不少都还清楚了的,你要多少利,我都算给你。” “小没良心的,”苏行蕴眼里忽而有些得意之色:“真还清楚了?开元钱庄的呢?” “...开元钱庄也与你有关系?”林青穗这回当真意外了,苏行蕴翘眉道:“那倒不是我的产业,是我二叔的。”他再补了句:“不过我二叔的,跟我的也差不多。” “呀...你家有钱又有势,比我想象的厉害的多啊,”林青穗讶异又怅然的感慨一句,想及种种,她又被打击得灰心丧气,低下声道:“苏行蕴,我就是费尽几辈子,再如何拼尽全力,大概也无法追及你半分。” 苏行蕴一见她面色失落,连忙收敛顽笑,站起身来搂住她:“笨啊你。” 他下颌撑在林青穗发顶,疼惜地轻揉两下:“除了家世比你好了些,我又有那点能及你?咱们相识这么多年,我还当你定能看的分明,若是脱离了父辈庇护,我又能算得了什么,连养活自己都勉强,哪像你,什么都会做,什么都做的好,似你这般能干的小娘子,我若能娶到是何等福气”。 他再揽着林青穗道:“人都说郎才女貌天赐良缘,咱们俩,算得上女才男貌吧,多般配啊。” 林青穗正感动着,又听他不正经起来,哭笑不得的抬手打了他一下。他这一番话说的熨帖不已,林青穗像摔进蜜罐似的,心里甜得发软,她抬手拢住苏行蕴劲瘦的腰背,小声说:“苏行蕴,原本,原本我宁可孤老一生,也再不愿嫁高门大户,可若是你。” 苏行蕴眉心一皱,却听她耳语喃喃道:“既是你,我便不自量力的再试上一试。” *** 十日后,除了林青松留京等酒赛结果,林青穗一行人仍是踏上了返乡的路程,苏行蕴派了四个护卫随行还不够,另有两位会拳脚功夫的侍女相傍,再加之来时的四位武师,足足坐了三辆马车回程。 温行易吕珩等人都来了城门前相送,连嘉柔郡主也派侍女送了礼来,林青穗同他们一一道过别,颇为不舍的登上了马车。 因她怎么也不肯听劝,非得要回临安,惹恼了苏行蕴,这日他竟赌着气不来送她,直到出了城门,林青芜放下车帘,失望道:“小大夫气还没消呢,竟然真的没来送。” 两位侍女一位叫水信,一位叫风莲,两人都是灵巧人儿,见状便宽慰林青穗道:“公子哪是不想来送,是怕临行舍不得呢,他吩咐过我们,一路定要照顾妥善几位小姐,可见他心里不知多惦挂林姑娘。” 林青芜和朱俏闻言双双叹了口气,林青穗笑了笑道:“怎么?不想回去啊?”朱俏拿着书卷敲她:“亏你还笑得出来。” 车马一直驶出城外十余里地,走到茂林夹道之中,林青穗忽似听见来路有遥遥马蹄声传来,定神细听,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近,她心念一动,掀开车帘一角瞥了眼,忽而出声唤道:“武师,劳烦且停一停。” 众人不明所以,林青穗却下了车厢,面带笑意的立在一旁的树下等候。待高马奔近,来人显现于众人面前,林青芜几个这才欢喜的出声:“小大夫!” 行色匆匆的苏行蕴吁的一声勒马,一扬披风跃马而下,衣袂卷飞,玄色皂靴大步流星走来,直逼林青穗面前,开口就是怒气未平的斥道:“你还真就不等我就走!” 天蓝云白,清风簌簌,吹起松树枝梢摇曳,拂过女子如瀑青丝,林青穗抬手抚了抚遮了眉眼的几缕碎发,笑得温温婉婉:“我这不就在等你呢。” 苏行蕴沉着脸走上前,一言不发,拉着她一只胳膊往林子里带,林青芜反应过来哎的一声,两人已走到不远处高树丛林后边,隐隐可见几片衣角,却听不清他们具体如何谈话。 “你真是!”苏行蕴见她若无其事的样子,一时大为光火,眉目黑沉,抿着唇角气得没话说,他盯着她瞧了半晌,而后索性撇头看都不想看她。 林青穗笑着靠近,伸出几根葱白的纤指,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衣袖,语气不尽柔意:“别生气了。” 苏行蕴冷哼一声,仍不理不睬她,林青穗只好再进一步,一点一点的,冰凉的手指慢慢往上挪,蚂蚁爬树一样,悄无声息从袖口移到他的手腕,指尖触及一片温热,缓缓扫过手背,最终捏住苏行蕴半只手掌。 他的手温厚宽大,指节修长,掌心粗粝,虎口处生起厚重的茧子,也只有观察他的双手,才能明明白白的看出,这是 分卷阅读191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一位善骑射的武生。林青穗昔时做多了农活,手掌关节撑的有些大,掌心也有泛黄的细茧,可和苏行蕴的相较起来,竟显得白嫩又纤小。 看着一大一小的两只手,她不由得有些开心,嘴角扬起一抹愉悦的笑,落入对方眼里自然刺眼不已,眉梢一抬:“你还笑?” 苏行蕴闪电般迅疾出手,狠狠搂她入怀里,林青穗秀额撞入一片硬实肌肉,微微发痛,正要出口抗议,却听咬牙切齿似的声音在耳边落下:“你要气死我不成!” 这日天气意外的极好,天高日远,秋风微微凉,林子中空气泛着松软沁馨的草木清香,碧岭涛涛,不远处的鸟儿在欢快的啁啾鸣啼。 男子胸膛前传出的噗通噗通急促心跳声,紧紧箍在她腰间上的强劲有力的手臂,不无显示着他此时正怒气腾腾,林青穗不声不响的等他平静下来,过了好一会,苏行蕴长舒一口气,热气烘得她脖颈酥□□痒的。 林青穗瑟缩了一下,这才柔声开口道:“前几日,不都说好了吗,我还当你不生气了呢。” “怎么就说好了?”苏行蕴松开她掰正到面前,神色严肃:“你怎么就这么不省心不听话呢!” 他训斥小孩儿一般的语气,让林青穗不由失笑。她仰头看着他,明澈瓦蓝的天幕之下,玉树兰芝的年轻公子修眉微蹙,殷红的菱唇紧抿,下颌弧度刚毅,生起气来也格外明俊好看,似是被迷惑了一般,她便认真道:“说好我在临安等你,等你解了郡主的婚约,拿聘书来我家提亲就好,彩礼不需多,我自己有嫁妆。” 苏行蕴眼里暗涌起伏不定,他呼吸粗重,目光灼灼,紧紧盯着她看了许久,透过她一汪碧水般的眼睛,倒映着自己影影绰绰的光影,她仰着瓷白的小下巴,眉目舒展,郑重其事的神色,笃定不移的语气,这样倔强又可爱的小女子啊。 “好!”苏行蕴终于翕动双唇,声音低沉的应一句,而后俯身低头,一口啃在了林青穗唇边。 *** “姑娘,到驿站了!”车外武师高喊一声,余下马车皆驻下步子来,林青芜和朱俏欢欣鼓舞:“终于可以下马休息了。” 护卫先行下车去安置客房入住,店小二殷切地走出客栈来,替林青穗这行人牵马领路,一边攀声笑谈:“小姐们运气真好,今儿就剩最后几间房,住你们一行正好,再晚一步便客满咯!” 这处驿馆是离京城的首站,往返旅客络绎不绝,各家客栈生意欣荣倒也正常,林青穗等人谢过店小二,刚一迈步进屋,只听身后传来一道粗粝男声:“店家,可还曾有空房?” 那店小二刚在林青穗一行人面前说过无房,下一刻便迎来了新客,这厮却神色不改的立马应声:“有嘞,您几位客官进里边瞧瞧!” 林青芜哎的一声:“你不是说...”林青穗正转头瞥那几个新客,眼角余光下,只见打头那位汉子身材高壮,粗眉宽脸,看起来气势汹汹,她连忙出声止住她:“二姐,别。” 林青穗一行人多,统共定了七间房,店主挂好牌号,余下的客房确实独独只剩下两间,还都是下等房。 等她们刚上二楼楼梯拐角,只听底下顿然起了纷争,那嗓音粗嘎的新客不悦的喊道:“什么?只剩两间房了!”他的嗓门着实太抓耳,林青穗不由再次侧目。 这一眼,却瞧见一位头戴黑布帷帽的之人,正站定如松地立在门边,姿态娴雅,静如古钟。 第89章 危机暗伏 那人的装扮颇为神秘, 林青穗不由多看了几眼, 直到上了二楼厢房廊梯口, 男子似是注意到来自楼上方的窥视,冷不丁仰起头颅, 他的帷帽风帘半掀, 隐隐露出面容来。 林青穗探究的目光与他陡地相撞。宛若坠入一池平静的冰湖之中, 男子的眼神看似漠然无波, 淡淡一眼扫来,却无端让人感受到背脊发凉的压迫感,林青穗几乎下意识就转移了视线。 不敢再多事乱看,林青穗加快了步伐,找到自己的客房入住。她一人住在甲字十六号房,左邻是朱俏与林青芜的房间, 右侧住着水信风莲两位侍女。 房间用珠帘分作两隔,外间桌椅屏风陈设齐全, 里头卧居炕铺宽敞,被褥整洁崭新, 屋子朝西开了两页窗扇, 推开就能望见客栈下的林荫夹道,林青穗四处看了会,还算满意, 正要打开包裹整顿行李,门外忽然传来几道敲门声。 “林小姐,”店小二在屋外低低的唤了声, 林青穗和旁屋的水信风莲同时拉开房门,只见店小二半弓着身子立在门外,满脸讨好的看向林青穗,语气隐晦道:“您,您 分卷阅读192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这处还住的可还妥善?” 林青穗疑惑不明:“您有事直言便可,”店小二便心虚地搓着双手,期期艾艾地说清了来意,原来是客栈房间不够,而林青穗一行占的房间最多,掌柜的便打发他来问问,能否调和调和,让林青穗几个让一间房出来。 “凭什么让我们让啊,”林青芜两个也打开房门,几步走了过来,不客气地说:“守着多大碗,吃多大的饭,你店里无空余的房间,偏要诓人家客人来住,这不是自讨麻烦么!” 店小二皱着一张褶子脸,虚头巴脑干笑着,见林青穗似是个好说话的主,就只恳求她:“小姐一看就知是心善之人,您就当做件好事,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 林青穗正要婉言拒绝,却见楼梯口走上来两位男子。一位身材高大满脸横肉,一位头戴帷帽气质清贵,正是方才随后而来的旅客,那壮汉瞧见了林青穗,拱手抱拳道:“不知小姐可否行个方便?只需您腾出一间上房便可,在下不胜感激。” 林青穗不动声色的看向那帷帽人,男子二十多岁的模样,只看面相仅仅中人之姿,并算不得如何金相玉质,但通身那份波澜不惊的淡漠气度,却是林青穗此前从未见过的,他朝林青穗看来一眼,目光深邃悠长,或是因有求于人,较先前柔和了许多,却仍旧令人心头生畏,林青穗默然地垂下眼帘。 朱俏和林青芜对店家多有不满,小二在一旁低声陪着好,林青穗暗下思虑了几回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出声制止了她俩,点头应诺让出房,让林青芜与朱俏搬过来与她同住。 “多谢,”临了那男子启唇道了句,声音倒绵和低醇,甚是平易近人的样子。林青穗仓促回个礼,头也不抬的合上了门扇。 林青芜与朱俏边整理行李,边抱怨店家不靠谱,过了会儿,两位堂倌将晚膳端了上来,美酒佳肴、果子点心格外丰盛,热汤茶饭冒着诱人的香气,勾得人垂涎欲滴,林青芜咽咽口水诧异的问:“我们点了这些吗?” 堂倌笑得和和气气:“这都是隔壁那位公子送的呢,以谢您几位好心让房。” 林青穗微微蹙了眉,道:“小事而已,不值得一提,隔壁的公子太过客气了,我们担当不起,”她挥手让堂倌将这些饭食都端回去,两个堂倌一脸为难:“小姐,您看这,我们也是跑腿的,厨房现做的热菜,送都送来了...” “对啊,送都送来了”,林青芜扯着林青穗后衣摆小声道,又凑在她耳畔窃窃私语:“好歹是咱们占理,白白让他一间上好的房,吃他一顿饭也该!” 车马上颠簸了整日,众人都肚腹空空,闻着喷香的菜食气味不免嘴馋,朱俏也弱弱道:“要不...收下吧,这么多好菜,不吃多浪费啊。” 林青穗略一计较,便也点了头:“那行吧,替我们多谢那位公子,”堂倌高兴地咧着牙笑,规规矩矩的端着食盒退出房门。 林青穗去隔壁将水信风莲喊来一道吃饭,水信和风莲原本还拘着礼,朱俏笑道:“这距咱们临安还远着呢,二位姐姐若一路都这么拘谨,那得多别扭啊。” “一路还需两位姑娘相护,咱们就当一同出来游玩的,不必计较那些虚礼,”林青穗也柔声道,水信和风莲这才松了身形,几人埋头一顿吃吃喝喝。 有道蟹肉双笋丝烧的不错,林青芜一贯喜吃蟹,将这盘大菜吃了一半多,吃完又饮了不少玉琼酒,她还要吃煎果,林青穗抵筷拦着她道:“这般胡乱饮食,待会儿闹了肚子如何是好?”林青芜这才放了碗作罢。 吃完饭后风莲去喊堂倌来收碗筷,林青穗站在廊边消食,楼下客栈堂点了许多蜡烛,灯影绰绰,行客喧闹,林青穗倚在栏杆边看了会,正要进屋去,临边房门嘎吱一声响,正巧那公子也抬步出门,青年男子除去了帷帽,换了一身暗色装束,林青穗乍看一眼,眼皮莫名跳了跳,她微微屈膝行个礼:“多谢公子款待。” 男子轻嗯了声:“不必客气,”而后神色自若的迈脚往楼下走。 林青穗回了屋后,心中无端惴惴然,又仔细将门户窗扇都检查一遍,严严实实的闩好才敢入睡。 直到巳正时刻,外边大堂才渐渐灯暗人静,水信和风莲睡前再次来叩了叩门:“姑娘,有事唤我们一声,”林青穗躺在床上应道:“行,你们也好生歇息,明儿还得起早赶路。” 车马劳顿,这一闭眼就沉沉睡了下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身边有人在摇晃她的胳膊:“三妹,三妹,”林青穗迷迷糊糊半睁开眼:“二姐,怎么了?” 却听林青芜软着调子呐呐道:“三妹,我肚子疼,”林青穗瞬即就清醒了不少,她连忙 分卷阅读193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撑起身问:“哪里痛?可痛得厉害?” “我....我大概夜晚吃多了,想如厕...”林青芜边揉着肚子边为难道。 “让你,别吃,多,”朱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费力地从牙根挤出几字,林青穗心下一松,揉了揉眼睛,起身去摸了支蜡烛点上,耐心道:“走吧,我陪你去。” 林青芜打着滚儿的站起身,几下穿好外衫披风,轻手轻脚的跟着林青穗去楼下茅房。深更半夜的,怕吵扰到别人,林青穗连关门的声音都放得很小,走廊上没有点灯,但楼下堂前稀拉燃着几只蜡烛,守夜的堂倌在柜前打着瞌睡,林青芜憋不住的急匆匆在前,疾步走到后院茅房去解三急。 夜深风大,呼啦啦的吹着左右樟树飒飒作响,林青穗端着的蜡烛一出来就被吹灭了,暮黑月隐,寒意侵身,林青穗紧紧捂着披风,问她二姐:“好些没?” “好...好多了,”林青芜瓮声瓮气哀吟道,林青穗忍不住又发愁又想笑,林青芜这回肚子闹得凶悍,在茅房蹲了几炷香的功夫,直到林青穗冻得遍体生寒,来回跺着脚,抖索着问:“二姐,要不回房去找两粒药丸吃?” “可以了可以了,”林青芜终于长哀一声,手脚发麻地慢吞吞走了出来,“唉哟...我脚,走不动路了。” 林青穗伸手去搀扶她,险些要叫她小祖宗:“让你乱吃东西,”“还真是,小便宜贪不得,”林青芜两只脚板心刺啦刺啦的麻到痛,挪都挪不开步子。 又缓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僵着身子回屋去,从后门走入正堂,守夜堂倌索性趴在了柜台上呼呼大睡,林青芜这会子还有心情打趣了,她轻声顽笑道:“这堂倌这样敷衍了事,明儿告诉他掌柜去,得罚他工钱,”林青穗无声的弯了弯嘴唇,正要说话,眼神不经意往上抬了抬,蓦地看到二楼廊下几团黑影。 “啊!”林青穗心神俱颤间,身旁的林青芜却将一声短促尖叫喊出了口:“谁在哪儿?” 这突发的意外令双方都措手不及,傍着楼下邈邈微弱的灯影,林青穗只见那几人鬼鬼祟祟,形迹可疑,一颗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头脑嗡的一声炸开,寒意陡生,电光火石之间,林青穗无意识高声大叫:“水信风莲!!” 林青穗喊人的同时,几道黑影瞬间分作几批,有人徒手撑上了栏杆,噗通几下闷响,其中三人直接乍猛猛从楼上一跃而下,林青穗瞳孔骤缩,毫毛倒立,这时才看得分明,那三人竟齐齐穿着夜行衣! 那三人的身形快到无法分辨,几乎只在一呼一吸之间,黑团暗影直逼林青穗姐妹面前而来,唰唰几道寒光闪起,三人竟从腰间抽出了软剑。 “啊啊啊!救命啊有贼!抓贼啊!”林青芜死死攥紧了林青穗胳膊,下意识躲在她身后放声大叫。 “动手!”打头的黑衣人听得林青芜刺破耳膜的尖叫,顿时一声令下,三人成合抱之势,提起剑直直朝姐妹俩砍来,刀刃扬起的呼呼风声近在耳边,林青穗刹那间惊骇得肝胆欲裂。 门扇哐当几声震天响,“姑娘!”水信和风莲慌忙大喊,两人提起长剑几步踏出房门。 楼上的几位黑衣人见事情败露,随即又有三人来应付她俩,利剑势不可挡地凌空横砍而来,“铛”的一声,水信风莲拔剑接招,同时大喊其他护卫:“风雷云雪!” “速战速决!”黑衣人首领急声令下,余下的几人齐发力踹开了一间门扇。 第90章 险情 那歹徒踹开门的瞬间, 屋里“嘭咚”扔掷出一张厚实木桌, 携带着凌厉破空的劲势,直砸得门外当头几人晕头转向, 不待黑衣人们反应过来,里头人瞬即挟着一柄锋利长剑,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朝几人横劈而来。 楼下的林青穗姐妹也正处于生死存亡关头。贼人挥刀来砍, 林青穗几乎条件反射般提起凳子砸了过去, 黑衣人轻松闪身躲过, 而林青穗的目标正是他几人身后的蜡烛,噗呲一声, 灯烛坠地熄灭, 客栈里半边大堂彻底陷入黑暗当中。 下一瞬林青穗再摸起身侧的实木长凳, 先发制人朝那三人齐齐砸去,这回有一人额前中招, 其余两人一脚将长凳踢了回来,林青穗迅疾扭身避开, 凳子咔嚓一声砸在屋壁上。 林青芜惶恐之下,有样学样地抱起后排的粗陶酒坛,接二连三扰投过去扰乱贼人视线,林青穗再扔过去一条重椅,刻不容缓地往后门逃窜:“二姐,走!” 姐妹俩站的位置靠近后门,危难当中激出巨大力量,林青穗顺手将一条桌子拖到门边, 而后用力甩上后堂木门,黑衣人正待踢飞桌椅再追,却听楼上 分卷阅读194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传来一声痛斥:“别追了!杀主谋!”叮叮哐哐的兵刃相接声不绝于耳,林青穗那风雷云雪四位护卫也加入了战局。 姐妹俩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抵着后堂厚重的木门,双脚似钉死在了地上,心跳如擂鼓般砰砰跳着,粗喘声一阵赛过一阵,濒临死亡的危机让她们惊恐到头晕耳鸣。 “呼呼呼,”林青穗感觉自己心脏似要爆裂一般。 “呜呜,别来了,”林青芜被吓到无意识呜咽了起来,里头传来的打斗声不断,可心惊胆战地等了半晌,却并未发觉有人再来踹门,她俩面对面鼓眼看着,丝毫不敢松懈。 “没..没追来吗?”林青芜张着双唇,声音嘶哑地埋在喉咙里。“没,没,”林青穗低头往胳膊上蹭了蹭额前虚汗,嗓音亦是粗嘎难听:“好像,不是要杀我们的。” “要不,我们去那边,柴火堆里躲一躲?”压了压哽咽,林青芜偏头朝厨房那边示意道。“可是水信她们,应付的过来吗?”林青穗整颗心仍提在嗓子眼里。 “小大夫的人,应该,应该有真本事的,咱们也帮不上忙,”林青芜抖索着身子,语声带着哀求。“行,走,”林青穗松开紧推在门闩上的手,拉着林青芜拔腿就跑。 一阵呼号阴风扫过,两人蒙头蒙脸往厨房方向奔逃,腿脚发着软打着颤,才跑出几步,林青穗后知后觉的想起什么,脚步一个急刹,身子往前栽下:“完了!俏俏呢!” 姐妹俩又是齐齐一抖:“俏俏还在屋里!” “怎么办?”林青芜手足无措的又要哭,电光火石之间,林青穗陡地想起,自己那间房有一扇靠西的大窗。 “来!”她拉着林青芜往林木道那边跑,凭着感觉一口气走到房间下首,这时能隐隐听见客栈里头的人仍在打斗拼杀。林青穗慌张捡了几颗石子,奋力跳起来朝窗子上扔,小声喊:“俏俏,俏俏!” 可朱俏却似乎是惧怕窗外也是歹人,林青穗怦怦咚咚扔完一捧石头,她都死活不肯开窗,“朱俏!是我们,”林青芜急着拔高嗓子喊。 “咯吱”一下窗扇被推开,朱俏探出头来,惊恐地捂着嘴喊:“穗穗,芜芜,是你们吗?” “是是,”林青穗一阵惊喜,急急地低声回:“你没事吧!”“没没,”朱俏费力撑着窗台,慌张答:“对了,你俩先别上来,外边有人在打架!” “我知道,那群人刚刚差点杀了我们,”林青芜嘴一快道,她朝朱俏挥挥手:“你快把门关严实了,躲好!” “杀人?”朱俏陡然听到这消息,顿时吓得六神无主:“穗穗,你们没事吧,呜呜,怎么办,你不在我好害怕啊。” “要不,要不你也跳下来,我们去厨房躲着,”林青芜情急之下胡乱出主意道,“好好,等着我,”朱俏闻声就要爬出窗户往下跳。 “等等!”林青穗一声呼止,“这儿这么高,摔了怎么办。”朱俏一愣,林青芜又道:“我有办法,”她傍晚开着窗看风景时,恰巧见着有花木匠架着高高的长梯,在高木樟树上打理多余的梢桠,走时他图省事,就把梯子横放在墙角边。 傍着稀疏的月光,林青穗姐妹俩跌跌撞撞找到那架梯子,齐力搬到屋檐下,朱俏双股战战地顺着梯子爬了下来,一落地三人顿时抱成一团:“快走。” 梯子打倒,三人转身就跑,刚跑出不远,只听哗啦一声 ,临边窗户直接从上头摔下来一团黑影。 摔下来的那人当即蜷缩在地上,嘴里溢出了痛苦哀吟声,林青穗三人倒吸一口凉气,瞬即被吓得没了命的往前逃。“公子!”楼上有道粗粝的男声惊呼,接着又是一阵锵锵打斗声。 林青穗三人头也不敢回,一气直跑到厨房里边的柴垛房,挤进柴禾堆,关了房门,林青穗想起那抓耳的男声,才喘着气道:“好像,好像刚摔下来的,是隔壁那位公子。” “呼呼...别,别管了吧,”林青芜扶着胸口:“我们又不会打架,那群贼人可是有刀的!” 朱俏得知详情被吓得颤抖不止:“驿站怎么会进贼呢?”“对啊,客栈的护院呢,为什么打了这么久都不见出来?”林青芜惊魂未定的问。 林青穗脑子还发着懵,瘫坐在门边静滞了许久,而后干着喉咙道:“只怕,不是普通的毛贼,”她想起方才的情形,眉心紧紧拧着:“二姐,你刚才注意没,咱们砸桌子砸凳的声音那么响,柜台前那守夜的堂倌,愣是没有被惊醒来。” “对...对啊,”林青芜隐隐回忆起来,本来还高声呼喊过,指望堂倌帮她俩挡挡,谁知那厮竟一 分卷阅读195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直趴在台面上睡觉:“别是吓得不敢动弹了吧。” “不,不会,如果是胆小,被忽然吓醒,也该钻到柜台下躲着,哪里会从头到尾一动不动,”林青穗推测:“定是被打晕过去了,或者...” 脑子里无端冒出个念头,她从前听说过,江湖上有种**散,只需往屋里吹进一点迷烟,便能使人酣睡如昏迷般,电闪雷鸣都打不动,下三滥的贼人最常用这种伎俩。 “不会是被杀死了吧!”林青芜误会了她的意思,啊的一声叫道。“嘘,噤声,我们先别管那么多,躲过这场再说,”柴屋门框上糊着的墙纸有破损,林青穗站起身来,透过空隙凝神关注着外边。 柴屋里又黑又静,空气混浊,沉闷得可怕,一时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林青芜和朱俏在身后紧紧攥着林青穗衣摆,心里仍是七慌八乱。 过了片刻未有动静,林青穗脑子里紧绷的弦正要松缓几分,屋外又忽起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瞬时间三人紧紧抱作一团,都瞪大着眼睛瞧着外边! 待来人走近,隐隐可见只有孤身只影,那人正撑着肚腹,佝着身子往厨房这边逃,很快那人朝这边靠拢,可厨房门是锁了的,他便也折身往柴房而来。 林青穗三人自是咬紧牙关死死抵住了房门,那人费力推了几次不见门开,竟出声喊道:“姑娘,是我。” 声音低醇急促,三人一愣:“是方才摔下来的公子,”手脚下意识一松,那公子很快推门躲了进来,他身上带着浓浓的血腥气息,三人被吓得不敢说话,林青穗连忙再次合上门扇,并且极快地将几捆柴垛搬到门边。 还没来得及歇气,门外再一次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屋内几人连呼吸都屏住了,只祈祷着贼人不要发现这处! 但很快的,他们便听出了端倪,外边闹出的声响,似是有两拨人在打斗,林青穗竖直了耳朵细听,紧张得快要晕厥过去。 好在未过多久,一方似是顶不住了,有男人粗声喊:“大鱼跑了,撤!” 脚步声迅疾不停的渐行渐远,余下的一伙人也没再去追,有人点起火折子,似是有女子忍痛闷哼了一句,接着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风莲,你伤势如何?大伙儿都没事吧!” “啊,是水信!”朱俏高呼道,林青穗心底涌现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几人忙不迭地扒开柴垛,林青穗带着哭音喊:“风莲,水信,我们在这儿!” **** 东方露出鱼肚白,晨光微熹,驿站守卫们才迟迟赶到客栈来,上上下下的取证查案。 客栈里被打得一片狼藉,所幸并未闹出人命来,护卫统领便草率的定了案,道是仇人上门报复,而被寻仇的那位,是林青穗隔壁房那位戴帷帽的公子。 原来昨晚贼人意图用迷药将客栈的人都迷晕,以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暗下杀人,好巧不巧,其他房间都被投了迷烟,正轮到甲字十来号房间时,恰被起夜的林青芜姐妹撞破了诡计。 那公子连同手下几人,或是怕惹上麻烦,或是身份也有些隐秘,未多在客栈逗留,趁着官府人的不备,竟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可查清,那几位姑娘是何人?”车厢内闭目养神的公子问。 “那几位姑娘身份不明,”随后赶来的属下在马车单膝跪下,拱手呈上一柄利剑:“但是,这剑器有迹可循,似乎是,”侍卫犹豫了声:“似是京城苏府的护卫。” 第91章 回临安 客栈遭贼这一事, 双方涉案人都不见了踪影, 也就林青穗一行是目击人证,官府的人便找准了她们, 一日要问话七八回,弄得众人烦不胜烦。再之后, 那捕头为了息事宁人, 草草就将案子结了, 竟将主要责任归咎到林青穗等人身上。 因他们这帮人打碎客栈桌椅酒坛若干, 加之毁坏屋柱栏杆等,得需赔偿客栈老板好些银钱, 林青穗自认倒霉, 交了二十两银子, 才得以脱身走人。 “这真是好心没好报,世道不公,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林青芜一路犹在愤愤不平,她们这行人救了人, 受了伤,最后还得赔钱,天理何在:“那公子生的倒人模人样,干出来的事,忒不入流了些,惹了祸脚底一抹油就溜了,让我们平白背黑锅。” 这桩事好在有惊无险的过去,水信风莲两人都安慰她说算了, 因风莲受连累受了剑伤,林青芜低下头,愧疚又懊悔:“这事就错在我就不该起那个夜,不,早前就不该吃那伙人的东西,也不至于半夜闹肚子...” 林青穗也跟 分卷阅读196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着宽慰她道:“罢罢,长个记□□,这事也还不知是祸是福,若是咱们没有撞破贼人,指不定得闹出人命案子,不过二十来两银罢了,就当买个平安,只是苦了风莲几个受伤。” “小事而已,”右臂包扎着伤布的风莲连忙道,“公子给咱们备了上好的金创药,这点皮肉轻伤,不出几日就能全好。” 林青穗点点头:“到了柳县咱们修整几天,将你们的伤好好养一养,”她说完又想起什么,伸手从包袱里摸了几摸,掏出块略显暗沉的银牌来:“对了,那公子虽做事不厚道,却也不是当真偷偷溜了,他给咱们留了这个。” “这是什么?”林青芜将银牌拈起来,歪过头好奇打量着,只见那银牌半边巴掌大小,框边雕刻着繁复的纹路,显中刻一个笔锋豪迈的“寿”字。 “我也不知,那公子的侍卫临行前留给我的,”林青穗也尤为不解,一车人将银牌仔细查看了一圈,也没猜测出这究竟是何方高人的令牌。 “看起来挺值钱的,”几人最后得出结论,又道:“等回临安去问问姐夫,这种牌牌能卖多少钱?” *** 照原路返程,车马舟船辗转月余,林青穗一行人终于抵达东南关口,令众人心生不安的是,南边也开始下雨了,并且越往临安走,雨水越充沛。 天气诡谲,阴雨不停,河面水线超出以往堤线太多,等到了幽州时,码头上的普通船商已然不敢轻易出船。 护卫们只好找人想了点办法,运气还算好,蹭上了前往临安办事的官船。 能搭上回家的船只,还是相对稳妥的官船,林青芜等人就舒展多了。在船舱里闲得发慌,几个女孩儿玩些抓沙包、打络子之类取乐,朱俏见林青穗一路愁眉不展,想让她放宽心:“穗穗别担心啦,这雨还没有在京城时候的迅猛呢,也就是秋雨下的久些,等回到临安,说不准就停了呢。” “但愿如此,”林青穗撑着下巴重叹一口气,她前后琢磨了一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早在京城时候,她便写了七八封信,托急送回临安,让姐夫做好万全之策,也让林郁尽早返回丰杏村。 可心里仍旧七上八下着,最是担心堂哥林郁,他那人看起来脑子精明,做事活泛,实际上最是认死理,他离开清河自是不难,可是若是明小姐不走呢,还有清河将会沦落成一片汪洋,明家的家财势必会收到重创,林郁若是一时哪根筋没搭对,还想保住明家财产,耽误时机如何是好? 外边的凄风苦雨越大,船只桅杆飘摇摆晃,船夫们不敢贸然行进,进程慢了下来,最后为保稳妥,竟在朝林码头临时泊了岸。 行船的舵手们穿戴着厚实的蓑衣斗笠,站在甲板上高声通知众人:“不能再往下走了!浪头太高,水流太急,雨又这么大,辨不清方向,下游只怕更为惊险!” 船舱外雨水连天,船客们磨磨蹭蹭的不肯下船,舵手们又扬着手催促道:“大伙儿都赶紧下船!雨大风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众人只好收拾行李仓促下了船,前去朝林城中避雨,小孩儿啼哭不止,大人们骂天骂地,闹闹哄哄,挤挤攘攘。朝林县的街头已然看不到多少人了,路面积水已快至小腿肚,马儿涉水都迈不大开腿。 武师们都建议:“不若在朝林找间客栈歇息几日,待雨水停了再赶路不迟。” “不妥,这雨估计个把月都停不了,”林青穗肃然道,她干脆将自己的担忧如实告知了众人,听不听便由他们了。 因已然快到临安,林青穗便散了四位武师,让他们各自返家去,当下将银钱发足,临行前再三好心提醒:“只怕越往下游,水势越涨,陈郡几个县府都要发大涝灾,师傅们若有亲戚友人在那边,最好想个法子,让他们早日搬到别地避避险。” 这话之前林青穗之前就跟众人说过,只不过意思说的隐晦,现在明明白白说起水患,仍有人不大肯信:“不至于这般厉害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心些为好,师傅们保重,”林青穗等人与武师们匆匆道别,另分了一辆马车给他们,再令风雷云雪几个侍卫加紧行程,快马加鞭赶往临安。 雨天行路千万般艰难,赶了几日路程之后,人和马都快撑不住了,众人咬紧牙关行进不停,好在很快就能抵达滇池城。这时候路面上的水一路拔高,骏马累得拉不动马车,众人索性丢了大件行李,弃了车两,拉着马跋步。 临近滇池城门时,水线近至大腿,污浊的水面泛着各类杂物,腥臭难闻,林青穗一行人举步维艰,这时众人都意识到:滇池只怕闹水患了。 分卷阅读197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在这种时刻,哪怕众人又冻又累,几近走不动路了,只想尽快找到地方修整,但因害怕滇池水患闹得过凶,都不敢轻易进城,侍卫们出主意道:“不如往山上走,找间山洞避上一避。” 可林青穗却心知,滇池并不是主要的涝灾地,这座城池的洪水不日便能退潮,因为,滇池官府会多处开闸泄洪,将洪水往下游引。 “这一片地势低,水洼才深,城里应当还不至于这么严重,”林青穗颤着发白的嘴皮子道,众人犹豫再三,只得听从她吩咐,直奔城门而去。 进入滇池城后,果然只是近河道的几处街坊受灾较重,官府行事还算迅疾,衙门官差们都划着竹筏子到处救人。 林青穗几个往北城走,花了多几倍钱,才找了间客栈休整。怕有人受寒得病,林青穗特定让众人都吃了滚烫的汤药,并在客栈休息了一整日,才又重新启程。 滇池距临安就更近了,千辛万难走了两日后,林青穗一行人终于到了家! *** “穗穗,芜芜,你们可算回来了,”林青荞一见到妹妹们,当即激动地哭着下床来揽抱二人。 林青穗和青荞连忙箭步上前,抱着林青荞却都不敢哭,她们见了姐夫才知道,大姐就在半月前,生了个大胖小子。因临盆时候伤了点身,如今她正整日躺在床上坐月子,偏偏还要费神惦挂两个妹妹,日夜提心吊胆着。 因而林青穗与青芜一回来,秦之游简直要喊了阿弥陀佛,忙不迭带着两人来看林青荞。 林青荞抱着青穗,又抚着青芜的脸,泪眼涟涟:“怎么就瘦成这个样子,这一路是吃了多少苦头哟!” “大姐,求你快别哭了,”林青芜拉着姐姐的手,愁眉苦脸的哀求:“这不是都好好的么!你再哭,姐夫都要怪死我们了。” 两人好一阵耍宝打趣,才稍稍哄劝住林青荞,留了林青芜在内室陪大姐说话,林青穗出了房间,去找秦之游商谈正事:“我这回来一路,所见连路几城都发了大小涝灾,临安暂且还算好,只怕不久后,也会水淹半城。” 秦之游面色也很是凝重,林青穗所说情况,他当然多少也有了解,他沉声道:“你放心,我早在月前就已着手准备,米粮存货等都往琼山粮仓调了,贵重物品等都仍在暗中调度。” 她姐夫做事林青穗很放心,两人谈论了半日对策,秦之游突然道:“对了,林郁仍未曾出清河,我已经接连派了□□人前去相催,那边却一直在拖延着没动身。” 林青穗一听这消息,当即心头大震:“什么?他还没回来!”秦之游也很为难:“实在太不凑巧了,明三老爷这月十八要过生辰,四十整寿,据说明家那边的意思,是要办一场排面不小酒筵,想必林郁便被拖住了脚步。” “办酒筵?这个时候他们还有心情办酒筵?”林青穗拍桌起身,气得晕头转向,秦之游道:“没办法,那些人并不相信能闹出多大的涝灾。”他又缓声劝道:“你先别急,好在你赶回来了,想必林郁也会尽快来见你一面。” 林青穗撑着脑袋“嘶”的一声,她捏着眉心道:“对,姐夫,劳烦你再派人去请他,就说我到临安了,”秦之游正要应声,林青穗又说到:“不不,你再添一句,就说,就说我一路奔波,得了大病,卧病不起,要见他一面。” 秦之游瞬即好笑道:“这也行,好主意。” 林青穗不曾想到,她刚给林郁送去患重病的假消息,送信人一走,她还当真病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朋友们我知道我是彻底写歪了,哭着反省,没有大纲害死人啊... 这是我写的第二本文了,仍然不知道怎么行文布局,反正就很天马行空...听别人说要写一百万字才能稍微打通穴窍,等我下本再雄起哈哈哈... 感觉小天使们都好温柔啊,有幸相识,不胜感激,蹭一蹭~~ 第92章 钦差大人 林青穗很久没有生过病了, 上一回还是在三四年前, 因太过劳累耗尽心神,足足病倒了小半个月。 而这回更甚, 那日先是晕头耷脑,精神不济, 本以为喝了热汤, 裹上厚被闷一晚就好了, 谁知一觉睡到第二日, 脑袋却像是被车马狠狠碾压过一般,痛得起不来床了。 再接着发热发寒反复无常, 林青穗整个人被烧的迷迷糊糊, 晕沉了月余还不见好。 林郁从清河匆匆赶回临安时, 就只见自家小堂妹阖眼躺在床上,闹病 分卷阅读198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闹得骨瘦如柴, 高氏和林青芜陪侍在她床沿边,两人的眼睛都熬得通红。 这时节屋里就已经烧起了地龙, 内室又热又闷,进门便就能闻见一股子冲鼻的药味,床榻边摆着个红泥小火炉,上头还温着黑黢黢的药罐子,林郁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慌压着嗓音问:“幺妹,这究竟怎么回事?大夫怎么说?” “郁哥儿,你可算来了!”高氏一见到林郁便激动地站起身, 喜忧参半地来拉着他往榻边带,凑在林青穗耳边,小声喊:“穗穗,穗穗,你郁哥哥来了。他好好的,没半点儿事。” 林郁紧张到额前青筋暴涨,他紧抓着双拳,俯身半跪在床边的,小心翼翼注视着脸色苍白的林青穗。 秦之游在他身后解释道:“穗穗从京城回来,本就奔波了一路,加之撞上这等鬼天气,体内受了寒气,病来如山倒,昏昏沉沉有二十来天了。” “已经请舒云大夫来看过几回了,说是说无大碍,妥善养着就能好,可幺妹这病生得古怪,苦雨天气又不养人,”秦之游整个人也瘦了大圈,诸事百般都要他一人处置,好在林郁来了,他总算可以稍微松口气。 “穗穗一心惦念着你,醒过来几次,都在问你回来了没?唉!”他接着叹一口气:“这小姑娘就是心思太沉了,点点滴滴都要记挂着。” “穗穗,穗穗儿,”林郁嘶哑着喉咙喊,林青穗听见了他声音,终于悠悠转醒,她虚弱地张了张干枯的唇,眼里暗沉沉的没什么精神,好容易从喉咙里挤出一句:“郁哥哥,你终于回了,不要呆在清河啊,那里要发涝灾。” “幺妹,我回来了,你放心,”林郁险些要涌出热泪来,他连忙回道:“我把貌貌也带来了,都好好的,受不着灾。” 林青穗这才微微点点头,之后精神好了些,又喊来明貌说了会儿话,吃了小半碗珍珠米粥,才又沉沉睡去。 秦之游将林郁等人带到前厅,一道上座商议水患大事。林郁从清河一路赶来,实际上所见临安的受灾境况,比清河更为严重些,临安沿运河的半边城已然淹没,幸好林青穗之前将宅屋买在南城,这儿地势偏高,水线未漫延过来。 秦之游问他清河那边状况,“那边还算把控得住,”林郁道:“官府一边在迁移沿河居民,一边也在加固堤坝,应当无大事。” 秦之游欲言又止,最终只得揉着眉心无奈道:“总之万事但求稳妥,你和明小姐不若在这里住些日子吧。” 明貌本是担忧青穗而来,见人病成了那副模样,自是不忍再走,她对着林郁小声道:“行,咱们在这陪着穗穗。”她望着外边雨帘,又忍不住埋怨:“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外边都淹成河了,路上好多的难民,官府也不管一管。” 秦之游端着茶杯喝口龙井,热茶烫着了上颚的两颗水泡,“嘶”的一声,放下茶盏道:“天灾难测,没法子,府衙那边正在想办法治水救人,据说朝廷也要派钦差大臣下来赈灾,咱们平头百姓也不能如何,咱们在城隍庙那边设个施粥摊,能帮点是点。” “但愿雨快些停吧,”林郁负手站起身,仰头望着窗外,喃喃道,“穗穗也快些好起来。” *** 抑或是天公作美,过了几日,雨势竟当真渐收,天上头还冒出轮温温的太阳来。 临安百姓终于等来了些许盼头,更令人惊喜的是,不到傍午,沿河半城的洪水竟然全数退了下去,大批难民跪地朝天叩首,高呼上苍有好生之德,官府老爷们治水有方。 秦之游一整日没有来林家,林郁心中不由得将此事再三琢磨,临安这半城的洪水,如何能这般迅速排完,下游几城又如何承受得住。 林郁想去问一问穗穗有关此事,但一见到她那般孱弱模样,忍住嘴没敢烦扰她,只小心地喂她喝了一碗枸杞鸡汤。 “外边停雨了吗?”林青穗拭了拭嘴角轻声问。 “是,出日头了,”林郁回道,硬挤出个笑来:“洪水也退了呢。” 林青穗怔了半晌,到底百转千回的低叹了一声。 当时林郁还不明白幺妹那句愁叹是何寓意,直到三日之后,明府那边派下人来寻明貌,一身狼狈的老仆人见着明貌就要嚎哭:“小姐!不好了!” 明貌大惊失色:“管家,你为何这副模样?可是我爹派你来的?” “淹了,全淹了!”官家高声哀哭,含糊不清地说道:“洪水眨眼之间就涨起来了,屋子都给淹没咯”! “发洪水了?”明貌 分卷阅读199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脑子嗡的一下,急声问:“那我爹呢,我爹逃出来没有,我不是告诉过你们,一有不对,就赶紧跑吗?” “跑了跑了,咱们千辛万苦才救得条命,都来临安投靠明氏主家来了,老爷正在寻你。”明貌被惊得口干舌燥,心如擂鼓,她疾步进屋跟老林头夫妻告辞,匆匆忙忙带着老仆赶往姨母明府。 清河也被水淹了!消息一经传开,临边县州百姓议论纷纷,众人原本只当那边水灾程度,顶多也就和临安滇池一般,谁知坏消息一个累着一个传来,最后说是清河被洪水吞噬,周边已成汪洋大海,连陈郡的府衙都没逃过一劫,知州大人干脆跑到别地避灾去了。 大批自陈郡而来的游民涌入周边县州,临安城本就内患未平,又新添数万别县难民,一时间大街小巷到处可见衣不蔽体的难民,妇孺病穷,啼饥号寒。 因林青穗在家养病,这些事秦之游和林郁都有意瞒着她,林青穗却强自打起精神来,调度几家铺子的流水银子,交给林郁,说是让他想法子修几间善堂。 林郁宽慰她道外边一切都还好,朝廷派的钦差大人就在路上,很快就要抵达清河了。 “钦差大人?”林青穗呢喃一声,没由来的,心里腾起一股浓重的不安来,她开口问林郁:“可知钦差大人是何人?” “这个我倒不知,”林郁掖了掖了她的被角,见她近日气色一日日的好起来,总算松了口气,他温声说:“你先别管这么多了,好容易病有了起色,就安安稳稳的养着身子,等病好全了,再听这些热闹不迟。” 高氏也在一旁道:“对对,穗穗啊,你就先养病,千万别东想西想了。” 林青穗无奈只得作罢,晚上心神仍是不宁,趁着高氏不在,她蹑手蹑脚的起了身,多日未曾下床,一落地就是一个趔趄,恰巧水信推门而入,当即抱着水盆急急而来:“哎哟!姑娘,你怎么起了,有事唤我就是了!” 林青穗险险搀住床沿,水信放了手里东西来扶她:“你快躺好,若被老夫人知晓了,咱俩都得挨一顿念叨。” 想及此处林青穗微微的笑了笑,她半坐在床边,问水信:“我娘很凶吗?”“不凶不凶,老夫人是大善人,就是太热心了些,”水信窘迫道:“我们都不大招架的住...” 林青穗脸上笑意未散,想起正经事来,她问水信:“你可知道,此次前来赈灾的,是哪位钦差大臣?” 水信有些吞吞吐吐,那模样看起来像是个知内情的,林青穗眉头一皱:“应当不会是你家公子吧!” “啊?”水信讶然一声,不待她接口,林青穗又急声道:“你若能飞鸽传书,快快去通知你家公子,让他千万别来临安。还有,多提一句,让温府那位温行易公子也别来赈灾。” “为..为什么啊”,水信见林青穗变了脸色,只得结结巴巴道:“可...可是。” “没有为什么,这边这么乱,谁来都讨不着好,”林青穗忽听她说还有可是,旋即一顿:“可是什么?” “可是...可是,”水信皱巴着张脸,眼睛鼻子挤在一块儿,为难道:“可是公子已经在路上了,就,就快到了。” **** “殿下,下官有事恳求,”苏行蕴俯身立于三皇子身侧,拱手低声道。 “苏大人不必多礼,是为何事?”男人声音低醇温和,听起来极为平易近人。 “下官,”苏行蕴顿了顿,而后坦率道:“下官未婚妻居于临安,近来身患大病,下官昼夜担忧,寝食难安,故而,想恳请殿下恩准,能否放我先行去临安探望未婚妻,过后我必尽快转道去陈郡,届时再与殿下回合。” “哧,”三皇子穆寿忽然轻笑一声,他抬目看向苏行蕴,眼底清凌凌一片,声音仍旧放的轻柔:“我竟不知,苏大人,还是位痴情种?” “求殿下成全,”苏行蕴再一抱拳。 “罢罢,去吧,”穆寿轻缓缓一挥手:“替本殿下开开道,打前锋去看看,陈郡究竟灾况如何了。” 苏行蕴心一喜,连声道:“多谢殿下,臣定不辱命。” 第93章 风尘仆仆 苏行蕴催马扬蹄直奔临安城而去。 月前他收到了侍女的飞鸽传书, 称已护送林青穗抵达临安, 但林青穗却因长途跋涉而染了病,苏行蕴心急如焚, 正欲找圣上搬个借口请离京城。 恰逢几日后,东南安抚司文晏八百里加急上书, 道是东南一方十 分卷阅读200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五城八郡六州, 因连日大雨, 河岸崩堤, 皆有不同程度上的水患,百姓流离失所, 伤亡损失惨重, 叩请朝廷早日拨银赈灾。 此消息一经传来, 圣上龙颜大怒,朝野震惊, 而刚回京不久的三皇子穆寿,不顾艰难险阻, 主动请命前往东南赈灾。 三皇子一向颇得圣心,但五年前因受到其母鸾妃一族的牵连,被圣上贬谪至不毛之地长南,近年来圣上思子心切,又将他召回了大詹。 当初扶持三皇子的党系一派,因鸾妃与国舅的倒台,早被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树倒猢狲散,眼下三皇子独树难支,远从千里之外归京,不过挟带两仆一奴,满朝文武更无一人出城相迎。 三皇子这一次站出来请命,百官皆心知肚明,不过是因他如今在朝中无立足之地,着急想立功罢了。却不想自古赈灾一事根株牵连甚广,各州府州推诿错责,地方上下官官相护,最是复杂难办。 这个功劳,哪是那么容易好立的。 可圣上却十分高兴,直叹三皇子心怀百姓,悯农心切,当即恩准他择日奔赴东南,并责令户部尽早拨出白银二十万两,以供朝廷赈灾救民,皇帝另外还要指派几位官员随同三皇子前往,不想朝官大多面露难色,低头缩脑的不肯应命。 百官不愿追随三皇子,一是赈灾之事确实难办,再者是不愿同三皇子扯上牵连。如今二皇子穆壑风头正盛,最得陛下欢心,圣上早有意思要立他为储君,自打三皇子回朝,二皇子隐隐有了危机感,明里暗里没少排挤三皇子。 朝中百官都看在眼里,这时候站哪一边都不好,谁都不想无端陷入党派之争,不若先袖手旁观,隔岸观会儿火。 三皇子孤身立于大殿前,其后文武百官无一人敢上前跟随,随着满殿的鸦雀无声,皇帝脸色越来越难看,正要一拍龙椅怒声斥责众臣,百官末尾的苏行蕴适时高喊一声:“启禀陛下,臣有话要说”。 众人瞬即偏首看向后侧,只见初初任职的左都卫尉长史苏行蕴,执着笏板缓缓地站前一步,沉声应道:“微臣愿追随三殿下,一道前往东南赈灾。” 结果自是皆大欢喜,百官见苏行蕴如此冲动鲁莽,纷纷不由摇头,暗叹苏长史年轻气盛。甚至连温行易下朝后,也破天荒跟他搭了句话:“你又犯什么疯病,要去蹚这趟浑水?” “嘿嘿,外出公干嘛,”苏行蕴拍拍他肩膀,笑得简单纯粹:“你知道我最受不得拘束,在京城待久了心闷气躁,能出去闯一闯,还是圣上亲封的钦差大臣,风光又威武,还能立个功什么的,百利无一害,哪里就是犯病了?” 温行易跟他鸡同鸭讲,不由又皱了眉心,板着脸甩下一句:“赈灾之事非同一般,你好自为之,”便拂袖而去。 唯有工部侍郎郭湘仪,一下朝便在宫门外候着他,见人后战战兢兢拱手道:“苏长史...苏大人。” 苏行蕴没怎么给他好脸色:“当日我好心提醒大人,东南陈郡沿河堤坝年久失修,势必为隐患祸端,大人却丝毫未将苏某一番良言放在心上,以至于如今酿此滔天大祸!” “我...我当时派人去查了的啊,”郭湘仪擦了擦额前的冷汗,幸好方才在殿前,苏行蕴没将此事直言道破,否则陛下非得治他个渎职之罪不可,郭湘仪胆战心惊解释道:“我这不正在斟酌写折子,想要奏告陛下,谁成想这么快就....” 苏行蕴摆摆手头也不回的走了,郭湘仪只得连声喊:“苏大人,苏大人珍重啊!” 五日之后,苏行蕴与三皇子轻兵简行前往东南。 一路上三皇子与他交谈甚少,只无意间问过一句:“苏大人此行,可还有其他目的?”苏行蕴当时施礼笑回道:“下官受殿下感化,亦愿为百姓献一己之力。” 三皇子一笑哂之,再没多管他,任他领头快马加鞭,十万火急地连途赶路。随后在驿站收到文晏上书,道是陈郡临安一带受灾最为严重,清河险将全城淹没。 苏行蕴赶路赶得更急了,风雨兼程抵达临安之后,他才露出狐狸尾巴,三皇子不过笑话他一声痴情种子,看他一路还算恪守本分,便应声允了。 苏行蕴一走,三皇子忽然想起,尽管他远离京城多年,但当初龙骧将军在世的时候,他也是见过的,“苏家,不是和姑母那幼女小郡主定了亲的么?” *** “公子?您这么快就到了!”在水信风莲的惊呼下,苏行蕴风尘仆仆而来,应声大刀金马地踏进林家宅门。 他穿一身武官胄甲,带银冠盔甲 分卷阅读201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裹玄色长摆披风,腰间佩戴重刀,脚步生风,威风凛凛。 老林头夫妇一见家里来了位大官模样的青年,还是如此气势汹汹,当即大惊失色,吓得连话都讲不齐全,直到苏行蕴从前门一路走到后院西厢,眼看就快到林青穗房间门口。 高氏这才壮起胆子,疾步冲到他面前,当即作势下跪哭诉:“大人,大老爷!我家穗穗可是犯了什么事,你要抓抓我啊,我是她娘亲,我来抵过!” 苏行蕴一心想着见林青穗,这时才看清面前两人,猛然意识到她爹娘也在,当即脚步一收,抬手去搀扶高氏:“婶儿,您误会啦,我是苏小大夫啊,您忘了吗?” “苏小大夫?”高氏瞬时呆愣在原地,水信风莲忙帮着将她抚起,苏行蕴很快缓和了面色,笑了笑道:“是呀,昔年还在您家吃过好多次饭的,我二叔还替你治过病来着,寿翁仙人的徒弟,您可还记得不?” “啊?小神医!”说起寿翁仙人,老林头夫妻自是记得,可眼前这后生如此面生,两人抬头仔细打量来人,顿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问:“当真小神医?”“正是正是,”苏行蕴笑着恭敬地答,又一扶腰刀,躬身拱手施礼:“苏行蕴这厢见过二老,好些年不曾来拜访,此番唐突了。” 老林头夫妻再次被吓得腿软心战。“爹,娘,那是谁来了?”林青穗恰从侧旁花门出来,端着只干药材笸箩,边走边问道。 “穗穗,他,他说他是小神医...”高氏侧开身子,求救似的看着林青穗,结结巴巴答道。 不待她说完,苏行蕴板直身子,抬起俊瘦如玉的面庞来,长身鹤立的武生公子,堂而皇之的映入林青穗眼中,林青穗手中笸箩砰咚一下失手落地。 “青穗,”苏行蕴漆黑如墨的眼睛里倏地亮起两点火光,疲倦泛青的面容这才真正松动,他抬脚几步上前:“你没事吧,病好了吗?” 水信风莲见机,连忙支开林家二老:“夫人,老爷,咱们去厨房看看,中午做点什么吃的好...公子和姑娘老是熟人,他俩定是有要事相商,您不必担心...” 眼见左右无人,苏行蕴心弦一松,上前紧紧将林青穗拥在怀里,长声喟叹:“总算见着人了,可担心死我了。” 林青穗回过神后,小小的挣扎了一下,开口竟是一声责问:“你怎么来了?” 苏行蕴低头挑她的下巴,闷闷道:“这是什么话?我来了你还不高兴么,”他见林青穗面色苍白,又瘦弱了不少,小小的脸庞儿,大眼睛骨碌碌的,含着一层水雾,清亮倒是如往昔,只是掩盖不住的疲惫之色,他又用力搂了搂她,纤腰不足一握:“你怎么瘦了这么多?猴精儿似的!” 林青穗视线上仰与他对视,见着他满身风尘,俊脸清癯,下巴处伸出泛青的胡渣,不忍再说其他,抬起手抚了抚他深陷的眉头,柔声道:“一路赶来,累了吧。” 这话还算中听,苏行蕴旋即粲然一笑:“不累不累,我跟三皇子他们一道来的,走的可慢了。” 细风泛起,园圃里的残菊散出微弱的清香,温温的日光照拂在大地,空气湿润而清冷,周遭静谧恬淡,所有焦灼难安、心急如焚的情绪,都在这瞬间,一一被安抚平缓温和。 抵着苏行蕴刚硬冰冷的铠甲,林青穗缓缓虚闭上眼睛,心底却是无比详和心安,两人相拥着低声说了会儿话,不多时,花门处忽传来噗嗤一声笑:“荞姐姐,要不咱们还是原路返回,当什么都没看见吧。” 李青穗陡地一惊,眼角余光瞥见花门处一袭锦衫的小妇人,飞快地撒手站直,心虚地垂着眼帘,揪着衣摆小声道:“姐...” 苏行蕴瞥见来人,也连忙拱手行礼:“林大姑娘。” 林青荞微微蹙着眉头走近,抬目打量一身戎装的苏行蕴,眼里升腾起浓浓的疑惑:“苏小大夫?” “欸,是我,”苏行蕴咧牙一笑,而后跟着林青穗的叫法,厚着脸皮道:“姐,好久不见了呢。” 第94章 上门 苏行蕴笑容满面的称一声“姐”, 而后又客客气气道:“这回仓促而来, 没来得及给你们带见面礼,待那边的事解决完, 回头再给好好补上,大姐你可别见怪。” 朱俏噗的一下笑得更欢畅了, 林家姐妹嘴角齐齐抽了抽, 尾随林青荞而来的一只小黄狗, 冲着苏行蕴汪汪狺吠, 林青穗热着脸驳斥一声:“土瓜,自己人, 别乱叫!” “这...这是怎么回事?”林青荞犹在不解当中, 她惊讶又茫然:“你们, 你们怎会?” 分卷阅读202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荞姐姐,就咱们方才看到的那样啊, ”朱俏瞥一眼苏行蕴,捂着嘴角笑, 开口替他解围道:“小大夫心悦咱们穗穗很多年了呀,这次上京城他俩就捅破窗户纸啦,可谓郎有情妾有意,佳偶一双,天生一对。” “是这样吗?穗穗,”林青荞仍是要问过妹妹本人。“嗯...”林青穗声如细丝的应了句,腾的一下脸红得更厉害了,她身旁的苏行蕴同样耳根子泛着绯色, 清咳了一声道:“慎之真心实意,还望大姐成全。” 慎之是他二十及冠新取得字,年方弱冠,不但可以承袭爵位,还能正正经经娶妻了。 林青荞看着这威武又俊挺的郎君,面上有些不敢置信,心底却不免渐渐生出欢喜,她抬起绢帕轻压了压唇角,含蓄问:“既是如此,不知小大夫父母那边,是如何的说法?毕竟这等大事...”她本想说得需“排八字,过六礼”才行,但她又转念一想,小大夫是京城人士,若要完完整整等过完六礼,未免太过繁琐,村里大多人家都省了许多过程的,若是小大夫家那边多有不便,也不必太过于拘泥礼法。 姻缘一事,终归还需两人心意相通,只要他真心实意的待妹妹好,家里人都满意这门亲事,妹妹嫁过去,能一生无忧,这便够了。至于聘礼之类,她们娘家这边要求不高,婚礼也不定非要哪样的排面阵仗,能过得去就行。 暗下斟酌几个回合,林青荞复又抬起目来,婉声道:“小大夫既有这份心意,总该叫上长辈来体统相谈才行,我们家又不是不开化的人家,似如今这般鲁莽行径,到底不大适宜,以后...”她说到此也免不得脸一热:“以后可不准再暗下相约了。” “是是,”苏行蕴连忙屈身赔罪:“是我考虑不周,行事鲁莽了,大姐说的在理。”“姐,他是担心我的病,急急忙忙的从京城赶来的,”林青穗一边压着嗓子,瓮声瓮气的帮腔:“这才初初进门...” 林青荞闻言瞪她一眼,又上下左右打量苏行蕴,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林青荞这厢看妹夫,也是越瞧越欢喜:“小大夫你这是,在哪里又谋了官差吗?” “是,”苏行蕴正要答,林青穗娇嗔一句:“姐,你先去帮着看看午膳做好没有,这都大晌午了,人还没吃饭呢,”林青荞一抹嘴,眉眼含笑道:“行行,我正好去找爹娘说说此事,你俩尽快来前厅吃饭,不可磨蹭太久。” “好嘞,”林青穗赶忙应声。朱俏挽着林青荞的手往游廊走:“荞姐姐,我跟你说,我们一进京城就见过小大夫了,当时那场面,锣鼓喧天,喜炮连鸣....”土瓜似是也懂了苏行蕴如今地位不俗,朝他谄媚地摇摇小尾巴,吐出舌头喷几声气,一颠一颠的扭头跟着走了。 庭院再次陷入安静,林青穗暗疏一口气,斜乜一眼苏行蕴:“叫你再鲁莽行事,”苏行蕴侧首看着她,眉飞色舞,笑得不可抑止。 两人在鹅卵石花道上缓步走着,穿过林青穗的明月厢,便进石洞正门,经几曲回廊便到了外堂下,栏杆瓦檐皆雕刻着奇巧花样,入目是一色水磨群墙,院前栽着几棵长春树,经由接连大雨浸润,点点绿叶尾端都带着点黄。 泥路粘鞋,苏行蕴边走着拉了她一把,林青穗见快到了前堂膳房,飞快地甩开了他手,苏行蕴见她矜持含羞的小模样,顿足轻笑了声,林青穗撇开眼不看他,只道:“你继续说。” 苏行蕴简明扼要地解释了此趟行程,又跟林青穗说了有关三皇子的一些事,让她切勿担心,三皇子此人颇具才干谋略,当初在长南那种地方,也做出了不错的政绩,还能让圣上既往不咎召他回京,可想此人并不简单。他跟着三皇子前来赈灾,充其量也就是个跑腿的,有功劳算不上他,出了过错也轮不到他来顶。 苏行蕴只捡着好听的说,林青穗却越发忧心忡忡,她一介女流自是不懂什么朝廷局势,皇子之间的权谋运筹,她只知陈郡处境危险,苏行蕴要去赈灾治水,必然会遇上许多艰难困苦。 “你,你定要当心啊,”她惴惴不安的叮嘱,这些日子她总在试图回忆前世的梦境,成天提心吊胆的:“那边当真极其艰险,尤其清河,被淹成了那个样子,听说那些飘在水面的....现在都没人去捞,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林青穗轻拍了拍胸口,顿了顿后,又低声说:“那些七七八八的泡在水里,就怕生出瘟疫之类的病,你们可得做足万全准备。” 苏行蕴耳听着也郑重了神色,林青穗满又面愁容叹口气:“不须我多嘴,这些自是人人都能想到的。只不过,我这心里总是不安生,就难免啰啰嗦嗦,你方才说你此趟奉旨前来,不过是帮皇子跑腿而已,我也知是你挑着轻松的说,免得我担心。” “一面当真希望,你只需做 分卷阅读203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些轻松差事,不必去过多趟那些浑水,”林青穗低头看着泥土松塌的路径,避开了脚边两根软烂的枯草,“一面又....你既是皇帝派了青天老爷,是该拼力赈灾治水,外边到处是没了屋子、死了家人的流民,都张着口,等着你们官府的人来救命。” 林青穗内心挣扎着,再说不下去,垂放在衣摆边的手却忽地一暖,被人整个包拢住,苏行蕴在她身侧沉声叹:“你放心,我自当尽职责救灾,也会尽力保全自己。” “这趟你不该来的,那位三皇子....”林青穗话未说完,两人却已到了前院庭前,林青芜立于正堂门边,见着携手而来的二人,顿时扬声喊:“三妹,小大夫,走快些,都在等你们开饭呢!” 林青穗打住了嘴,因自家老少皆出了屋来,堵在门口聚成一堆,都眼悬悬地盯着苏行蕴看。 “小神医,”高氏见人走近,连忙殷切地走出来招呼,她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似是喜溢眉梢,又在竭力抑制着,迫不及待想问清缘由:“我刚刚听荞儿说了,你跟我家穗穗....” “吃饭吃饭,”这种事情还是男人心态沉稳,方才高氏还在嘱咐他爹,等人来了,无论什么先吃了饭再问,谁知一见着人面,她自己倒止不住口了,老林头闷声提醒她:“有什么事,先吃过饭再说。” “哎哎你看我,”高氏急着一拍掌心,连声笑道:“是是,咱们先吃饭,小神医你快进屋坐,无须客气拘礼,今儿做的菜色,听说都是你最喜欢吃的,水信那丫头手艺又好...” “娘,”这回连林青穗都看不过眼了,她上前挽住她的手臂,揶揄道:“遇上什么好事了,让你这么高兴啊?” 苏行蕴紧跟其后,温声软语道:“有劳婶儿,当初在您家蹭了那么多次饭,自然知道您手艺顶好的,这回来得仓促,您别怪我不懂事,有什么想问的,待会儿吃过饭,咱们好好再说。”苏行蕴虽穿着威严官服,姿态却放得极低,高氏乐得合不拢嘴,生怕委屈了小神医,非得让他上座席位,她和老林头一左一右的陪坐着。 吃饭期间,高氏先是不时招呼苏行蕴多吃菜,苏行蕴连声应了,又像是讲客气一般,总只夹面前的两盘菜。 高氏索性抬起手,试探着用新箸给苏行蕴夹了块肉,苏行蕴笑声谢过,高高兴兴的吃了。高氏心里看着欢喜,接着不住往他碗里夹菜,肉块高高的冒出碗尖来,苏行蕴香喷喷的吃着,模样却不失斯文,高氏满意极了,林青芜见状抿着笑:“若是哥哥在家,说不定得吃味了。” 高氏再给小大夫夹一只鸡腿,眉开眼笑:“小神医难得来一回,你哥哥在家里长久住的,哪里还能吃味?”林青穗想起这事,正要问苏行蕴:“风泉山庄酒赛可比完了?你可知信,我哥哥何时回来?” “比完了,”苏行蕴放了竹箸,用手帕拭了一下嘴角,才又道:“朱记酒庄的状元兴,处于十八名酒之列。至于什么天下第一酒的名头,自是落在福隆酒庄的琼瑶液上,这是心知肚明的结果,你们的酒也很不错了,很多酒庄都想要采买。” “哇,真的啊,”朱俏一声惊叹,拍手道:“太好了!”苏行蕴浅笑着颌首,林青穗眼里也带着喜色,又问:“既然比赛比完了,我哥哥可跟你说了,他何时返家?” “应当也快了,”苏行蕴接着道:“他如今跟我二叔混作一道,我二叔正缺个帮手的,青松敦厚心善,你也知道我二叔那人,半点不客气的总使唤他,我来时跟青松说了,让他尽快回临安。” “这是什么话,”高氏连忙接嘴:“能帮寿翁仙人干活,是松儿的福分,家里最近也没什么要忙的,让他跟着仙人多学点本事才好。” 苏行蕴笑了笑,不急不缓地吃完高氏给夹的那只鸡腿,而后放了碗筷,用清茶漱过口,见众人都吃好了,才退开木椅,站起身来郑重其事朝二老行礼:“林叔,婶儿,小侄有话要同二老商议。” 第95章 我退亲了 老林头夫妻俩顿时欢喜地有些束手无策了。 “你说你说, ”高氏连忙伸手去扶起苏行蕴, 脸上堆满了笑容,喜出望外道:“你这孩子, 跟我们哪里还需要讲客气,有话直说就是。” 苏行蕴扫一眼堂下众人, 微微顿了顿, 笃声开了口:“小侄, 小侄思慕于林三姑娘”, 说到此处,他喉咙竟有一丝轻颤:“小侄真心实意, 愿求娶青穗为妻, 护她一世周全, 还望,还望叔婶成全。” “哇...”, 林青芜和朱俏兴奋地互相挽着手,举起手帕羞得不敢直视, 又忍不住从指头缝里偷看,两人嬉声低笑:“嘻嘻,好羞人啊,小大夫也太直白了吧。” 分卷阅读204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这这,”老林头夫妻也未料想他竟这样直通通的讲了出来,一般而言,这种事还需双方长辈在场,彼此心知肚明的打些哑谜, 再之后顺水推舟的按定日程。 “小神医,你这,”高氏高兴的磕磕巴巴,小神医这样的人才相貌,般配自家幺女自是绰绰有余,加之他二叔又是出了名的神医,可想家世也差不到哪里去,这样一门难得的亲事,猛不丁砸了下来,就跟天上掉馅儿饼似的。 “若你诚心求娶,我们肯定是没有多话讲的,”既然他开门见山,高氏也不打含糊,苏行蕴闻声瞬间喜眉笑目,可高氏随后又细问详情:“只是你家爹娘的意见如何?你家里人对我家穗穗可还满意?这等大事,还需两边爹娘好好谈一回的,是不” 苏行蕴面上的喜色收敛了些,他又拱手,如实沉声道:“我家,我家爹娘双双早逝了。”老林头夫妻当即一愣,朱俏她们连忙帮嘴说:“林婶婶(娘),小大夫家的爹娘,是护国有功的大将军夫妻,许多年前,在边关和那些蛮族人打仗...” 之后苏行蕴将自家情况一五一十的,说给老林头夫妇听,本来就想着老实交代了,林家爹娘若不同意,再让他二叔来游说游说,林家爹娘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想必只要他诚心相求,日久天长的,总会取得二老的信任。 可谁知,苏行蕴话还只说到一半,刚讲完早些年跟随二叔四处给人治病,高氏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开了,她淌着泪水哀声道:“我可怜的孩子哟!若不是早早失了爹娘,哪里还需吃这份苦!” “再如何说,也是正经名门出身的公子,爹娘若是在,还不得捧在手心里,锦衣玉食的养护着,”高氏一激动,连皇帝老子都敢说了:“那皇帝也是个恁狠心的,打仗的兵那么多,哪里有让人家爹娘双双上战场道理,留下这一根独苗,如何成活哟!” “娘...”林青穗眉尾跳了跳,发愁地喊住她。高氏甩了甩手帕,眼圈泛着红,不满林青穗道:“你也是个小没良心的,小神医家里这样的情况,你既然上京城见着了,回来也该跟我透个口风。” “难道还怕爹娘不同意不成?爹娘怎会是那样的是非不分,小神医这孩子虽说没了双亲,可人才方是顶关键的,放眼望去,找不出哪个比他还好,可怜的孩子,”高氏拉过苏行蕴的手来坐定,不经意拂过他虎口处的粗茧,摊开一看,顿时更加心酸:“你瞧瞧,这哪里是个公子哥儿的手,就说咱们青松,这些年闲了下来,手板也不见得有这么粗糙。” 苏行蕴坐在一旁哭笑不得,高氏的反应全然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有些窘迫道:“婶儿,其实也...还好,这些年我二叔一直在照顾我。” “男人家粗枝大叶的,哪里能照顾得周到,”高氏打断他,想起又问:“那你二婶娘呢?” “婶母...”苏行蕴斟酌一番用词,为难道:“婶母早些年跟二叔生了嫌隙。她住在她娘家,我二叔又醉心于行医,两人这么多年来,面都不怎么见,也是让人发愁。” “我就说,我就说,”高氏拍着手掌心痛心道,“寿翁仙人那是个半仙来着,喝露水就能吃饱饭的主,对这些凡间俗事,定是不怎么上心的,想必你二婶心里也苦的很,你们这一家子,怎么就这么难啊!” 高氏一通分析抢白,满堂鸦雀无声,都在暗自咂摸她说的话,姜还是老的辣,长辈真知灼见,细细一想,小大夫一家是好像挺可怜的呢。 苏行蕴安静乖觉的听着高氏讲话,末了她一拍板道:“你放心,别家势利眼,一听说你家里没有爹娘,还以为是如何了不得的大事,但婶儿心知你是好孩子,和穗穗又是两情相悦,到时候你俩成了亲...” “娘!”林青穗脸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似的,她放下茶杯撞得瓷碟叮当响,急声道:“你这说哪儿去了?” 高氏自觉说的远了些,捻帕遮了遮唇角:“蕴儿,这样,你回去跟你二叔商定好,挑个好日子,咱们把庚帖互相换了,过完八字,就能议小礼了。” 她心念苏行蕴年纪轻,二叔又是个不管事的,想必到时还得自家这边多操点心。苏行蕴一听林家爹娘如此轻易就首肯了,当即喜不自禁起身,弓腰谢礼道:“多谢叔婶信任,我,我必定会对穗穗好的。” 众人都不免笑了起来,谁也不想一向能说会道的小大夫,到这关键时刻,竟也变得笨嘴笨舌的。 苏行蕴暗暗汗颜了一番,还得将实情说完:“我从京城来时,已跟我二叔商量了此事,他不日就会赶来临安,但是...”苏行蕴解释说自己还有公差在身,这回是被朝廷派来赈灾治水的,最迟也得等到陈郡那边的事了结,才能再正式提 分卷阅读205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聘礼上门议亲。 林家爹娘听完这番话,又不免惊叹咂舌,苏行蕴再三保证:“等水患一事平息,我必风风光光迎娶青穗进门。” *** 苏行蕴不便耽搁太久,傍午时又要启程前去陈郡,林青穗送他出门,一路上面色说不上是喜是愁,两人牵着匹马默默走了一程,眼见就要到了岔路口。 立在路边的垂杨柳下,大马花鸡去到处拱泥土寻青草,苏行蕴垂着手看向林青穗,问:“你怎么不高兴啊?” 林青穗眺望着远处,天空灰茫茫一片,阴蒙的云层盖住了日头,空气又冷又湿,呼吸凝滞,堵塞在鼻间尤不畅快,她跺了跺脚,踢开靴子脚跟处的一块泥。 心情是复杂难言的,本不欲扰他思绪,但到底按耐不住,将话说出了口:“你今儿跟我爹娘说那些...让我一家人都高高兴兴的,可是,可是你却隐瞒了重要的一点。” “什么?”也不知是他装傻还是怎地。“你心知肚明,不过吃准了我爹娘心肠软,就只知在我娘面前一味装可怜,”林青穗闷声闷气,她垂下视线,声音里带着点指责:“可关于嘉柔郡主的事,你竟闭口不谈,方才也就是在我爹娘面前,我不好拆穿你,若让我爹娘知晓,你家里还有个皇亲国戚的未婚妻,看他俩会不会拿大棒子将你扫打出门!” “噗嗤...”苏行蕴被逗得一声失笑,林青穗撇过头,拿眼光剜他:“你还好意思笑?这事都说到这份上了,想讨你一个明白说法,不算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苏行蕴连忙摇头,他想去牵林青穗的手,被她赌着气地闪身躲过。她在气自己这关口还在计较这些,一点也不明事理,可也不满苏行蕴避重就轻,“罢了罢了,这些以后再说吧。” “我退亲了,”苏行蕴简简单单一声,语带笑意的回。 “什么?”林青穗下意识只当自己听错话,鼻息一顿,唇齿微张。 “我跟嘉柔郡主退亲了,不骗你,”苏行蕴笑得春风满面,眉眼和煦,他走近伸臂揽过林青穗,低喃道:“要想光明正大迎娶你,就跟皇帝陛下直接摊了牌。” 林青穗尤未反应过来,她“啊”了一声,心头却是一紧:“怎么就,你如何退的?皇帝怎会应?” “圣上也知嘉柔无心于我,她早就吵着要嫁给温行易,只是敏仪公主那边一直不肯松口,”苏行蕴解释:“之后我与郡主寻了个时机,索性将这事摊开了说,圣上宠爱郡主,召敏仪公主进了宫,帮着搅了搅浑水,劝了些子好话,公主也就点头了。” “就这么简单?”林青穗不敢置信道,苏行蕴凑在她耳边低声轻笑,闻着她身上清淡的花香气味,心情愉悦:“不然呢,强扭的瓜不甜嘛,我与郡主各有心属,还不如和和气气的散了,以后还能做世交。” 林青穗哑然,困扰几人这么久的难题,竟这般轻易的解了?苏行蕴又道:“还有一点,我现在的身份,也不大配得上郡主。” 林青穗仰头等他说完,苏行蕴难得见她呆头呆脑的模样,俯身抵着她白润的前额,轻轻蹭了蹭,眼里不尽笑意:“本来我年满二十后,可以承袭我父亲的一品郡公爵位,以这个身份配及郡主,勉强还算上得了台面。” “但是,我在圣上面前,将承爵之事推了,”苏行蕴挑挑眉:“是以如今我一个区区从五品长史,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晋升到一品大员,公主怎会忍心将郡主嫁于我吃苦呢。” “推...推了?”林青穗纳罕:“这事还能推吗?” “那要看推给谁,比如推给我二叔,”苏行蕴得意道:“于情于理都合适,以后你再见到他,要唤他一声郡公爷。” “而我,就是个芝麻小官,你可千万莫嫌弃我。” 作者有话要说:  快月底了,谢一波营养液!!哈哈~都是老熟人了,么么哒。 第96章 离奇的梦 “不承爵位...”林青穗面色复杂地仰头看苏行蕴, 半个身子依偎在他臂膀之中, 喃喃道:“你,你可是为了我才这样?” 苏行蕴漫不经心的笑了一下, 想也不想的便是摇头:“我本来就不想依靠父荫入仕,功名我自己能挣回来, 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 只是能利用这桩事, 解决一点小麻烦, 也算恰得其所。”听他说话的语气,仍似个裘马轻狂少年郎, 只是一看形貌便知, 苏行蕴已渐渐褪去了昔时的青涩骄稚, 不单是面容或身量上的变化,更明显的通身气质, 显得越发冷硬持稳,似一柄尚未开锋的宝剑, 明眼人 分卷阅读206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却都能看出这并非凡品。 林青穗心里软陷得一塌糊涂,答案的是或否,就像苏行蕴说的那样,到如今已无关紧要,她只觉得自惭形愧:“我如何值得你...” “快别快别,”苏行蕴举手作降,笑道:“我就怕你说这些沮丧话,青穗, 要不要我告诉你理由,我放着京城那么多漂亮姑娘,世家小姐不要,唯独非你不可的理由?” 林青穗眨巴着眼睛点头。“说来还有些离奇...”“你且说说,”林青穗连忙道。 苏行蕴咳了咳,板正面孔,酝酿了一下语言:“那我说了啊”。 “当初刚认识你时,你不过是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身段模样也不甚起眼,胜在厨艺算好,印象还不错。” 苏行蕴心虚地觑林青穗,好在她面无波澜,便又道:“之后有一天夜里,我胡乱做了个梦,梦里我躺在地上,又冷又饿的,肚子都绞在了一块儿。当时我突然想,若是那个小丫头在,能再给我烤只香喷喷的荷叶鸡吃,那该多好。” “等我睁开眼睛,当真就看见你在我身边,还在给我喂吃的,”苏行蕴一本正经道:“不过喂的是馒头,这让我有点儿不满意。” “....我什么时候给你喂馒头了?”林青穗语生狐疑。 “嘿,我还没说完呢,”苏行蕴安抚住她,接着解释:“不过吃了你几个馒头,你却跟我哭诉,说那是你最后一点干粮了。我当时见你可怜,便应诺你,等我日后逃出困境,必定还以千百倍的美味珍馐。” 记忆忽地飘散过零星光影,林青穗眉心拢起疑雾,她失神的看着苏行蕴,耳边听他又道:“再之后,我又次睁开眼,这回才是真正的醒来了。” “就是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梦,我跟我二叔说过,他说我是嘴馋了,”苏行蕴目光深沉,神色认真:“可我一直记得,梦里有女子在喂我吃的,我应诺要还她珍馐美味。” “原本梦醒过后,我不大记得她的模样,谁知机缘巧合之下,叫我再碰上了你,”苏行蕴自己也觉得有些古怪离奇,“不知怎地,总觉得,你应当就是那女子。” 苏行蕴说完,林青穗半晌没回过神来,她深吸了一口气,颤声道:“你这说的...也太没根没据了些。” “谁说不是呢,”苏行蕴咧牙笑,又释然道:“管它呢,这梦不过是起由罢了,之后的事情就说不大清了,情之一字原本就难解。总而言之,咱们如今相互见过了长亲,就便算受过父母之命了,以后夫妻同体一心,再不要说什么配不配,值当不值当的话,好不好?” 林青穗一听“夫妻”二字,羞意便从双颊蔓延到耳根,她垂下头,不敢与他灼热的目光对视,悄声应道:“好。” 苏行蕴高兴了起来,揽着她的双臂收得愈紧,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头额上,他声音藏着柔意万千:“你乖乖的在家里养好病,养得白白胖胖的才行,待我办完了公差,便用八抬大轿来迎娶你。” 有晚风拂杨柳而过,低垂的枝条摇曳不停,林青穗的心池,乍然间也被吹起水纹,涟漪泛起,波澜不息。 *** 送走苏行蕴之后,回到家中,高氏竟拉着林青穗要商议嫁妆之事。 林青穗措手不及:“怎地这就要着手准备了?” “万事都该起手准备了,这还晚了呢!”高氏满脸喜色,拉着林青穗进屋,塞给她一只檀木盒子:“你瞧瞧,人蕴儿的一片诚心就搁这儿了。” 林青穗揭开盒盖,只见里头放着一对水亮透润的玉镯,底下压着一纸红帖。 她的手有些发颤,怕摔了镯子,连忙将盒子放于书案上,林青穗喉咙发干:“这,这是他什么时候留的?” “就你之前转背端茶的功夫,”高氏小心翼翼地将庚帖抽了出来,缓缓的摊开来看,尽管她认识的字一双手指头数的过来,却也不妨碍她越看越欢喜:“明儿就找个算命先生来看看,先将八字合一合,以后就免了这道功夫。” 林青穗指腹抚着沁凉柔滑的碧玉手镯,心绪一片恍惚,当真如同做梦一般。 过了两日,老林头夫妻驾马车回了丰杏村,想请他大伯伯娘一道来商办这桩喜事。 村里头刚遭了回水患,虽不似临安城那般严重,大伙儿却也吃了大苦头。靠田边的被水淹,傍山脚的遭山泥坍塌,被连月大雨冲垮屋梁的人家也不在少数。 村上村下一片愁云惨淡,老林头俩夫妇闷声闷响的回了屋,他们家宅屋地基打得 分卷阅读207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高,四面又都砌了高墙,水槽也挖的宽且深,自是无大碍。 林大伯家的房子也无事,当初他们那一片屋遭了火灾,用官府的银子架了新屋,都是实打实的用料,现在就尝到了好处。 “他三婶,你们怎么回来啦,荞儿穗穗那边都没事了?”老林头夫妻登了门,大伯娘赵氏惊奇地一声喊。 “大嫂,”高氏声音里抑制不住喜色:“就是有关咱们穗穗的,有件大事想跟你们商量商量。” 赵氏将两夫妻迎进屋,端了暖盆来坐定,高氏将苏行蕴的事情一说,赵氏喜不自胜的连连惊叹:“合适合适,这哪还有多话说,那苏小大夫是何等人物,咱们穗穗就该配这样的!” “就是那地方,太远了点,京城啊,”高氏又免不得发愁:“这一嫁出去,以后再想见面就难咯。” “生了女儿,都得忍着这份苦楚,”赵氏安慰她道,边给她续上热茶,正说着话,门外传来几下敲门声,赵氏示意高氏噤声,听见外边的喊声,面色沉了下来。过了会,门外妇人嘶着嗓子仍喊闹不休:“大嫂,我知道你们在,三弟他一家也回来了是不是!” “老二他们家垮了半边屋,三天两头的来闹,要钱又要粮,”赵氏慢吞吞的朝门口走,一边跟高氏先打了招呼,门刚打开条缝,只见林老二婆娘罗氏,噌的一下蹿进屋。 见着老林头就哭嚎:“三弟,你可得救救你侄子们的命啊!” 林老二跟弟兄两家的恩怨,陈谷子烂芝麻往事,数起来能说个几天几夜,不过后些年这两家日子过得好了,懒得再跟老二夫妻俩计较。 但当年罗氏给财八爷那帮人指路那桩事,说是和林大伯家结了仇也不过分,赵氏心里头横竖过不去这道坎。大凡有些皮脸的,谁还再来弟兄家门口显眼,偏罗氏是个泼皮赖肉。 “行了行了!你这是给谁哭丧呢,”赵氏黑沉着脸,骂得也半点不客气,罗氏权当没听见,她知道老三家油水足,净拖着老林头夫妻干嚎。 高氏无奈,只得拿了五两银子出来,先将她哄了回去,罗氏欢天喜地一走,赵氏叹气道:“你把她胃口惯坏了,以后有的烦。” “屋子垮了是大事,”高氏为难的说:“就帮她这一回吧。”赵氏拉着妯娌又是一番叹:“这样的年头,谁家都难,只怕知道你家回来了,都要来跟你张口伸手。” 果不然,罗氏刚走不久,村里这家那户的,都上门来找老林头夫妇借钱。 有含蓄客套半晌的,有直截了当开口借的,也有见面就只知哭的,老林头夫妻俩听尽了感激话,甚至还受了不少的拜响头。幸好高氏银两准备得足,每家五两,却也不是白送,拮据和红泥都事先有备好,虽不要村里人的利息,但这本钱以后仍是要还的。 “这...都是穗穗准备的?”接连借了几家后,赵氏也看出了端倪,高氏微微点头,长叹一声:“咱们幺妹的心,其实比谁都软。”“也幸好是个聪慧的,”赵氏感慨:“若是她先回村,只怕那些人更要闹个没完。” “她和芜儿去杜李村找老崇去了,”高氏道:“估计傍晚才能回来。”赵氏了然,便说:“天擦黑的早,我待会儿就让他大伯去接她们。” **** “崇伯,这批药十分的重要,您还得多上心,千万别在这当口出岔子,”林青穗走前再三嘱咐李崇。“穗丫头你放心,”李崇正色道:“我知晓轻重。” 林青穗点点头,她和李崇合作这几年,自是知道他是个靠得住的。当初她和李崇在山峰上头发现铁皮石斛,之后异想天开的想要移株自种,糟蹋了不少好东西,最后还是林青穗去寻了舒云大夫请教,才摸清楚一些门路。 之后他两家凑钱,慢慢的买了座山头,全用来家种各色药草,他们种出的药成色好,价格又公道,和城里各家药商皆有往来,今年听临安药行那些人的口风,隐隐有抬举李崇入会的意思。 至于崇伯的儿子李鹄,早些年在妙手堂没学到什么本事,之后回到家中,帮着爹爹种药泡药,又时常去宋仁堂学医,这些年技艺反倒精进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再过一个比较关键的情节,就要完结啦~~~ 第97章 备嫁 临走时崇伯娘吴氏要留她吃饭, 说是有好菜食, 昨日老山叔给她家送了半腿羊肉来,又肥又新鲜, 林青穗笑着推辞道:“您知道我馋您手艺,一向不客气的, 可惜今儿有些晚了, 怕我娘在家里担心, 下回再来吃。” 吴氏 分卷阅读208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留不过, 只得拉着她回避开他伯几个,躲在自家院前的芭蕉树下, 喜滋滋的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笑道:“穗丫头真是越长越水灵, 眼睁睁瞧着,就是个大姑娘了。” 林青穗掩嘴回笑, 吴氏又旁敲侧击:“过了这个年头,穗穗可是满十六了?” “是呢, ”林青穗听她话里的口风,打趣道:“您不是也想说,在哪家给我相中了门亲事喃?”“哎哟,”吴氏拍着她的手,喜笑颜开:“你这丫头大大方方的,正好,伯娘这不是看你年纪也到了,我娘家那后生又不错....” “伯娘, ”林青穗开口打断她,脸上含着羞意,垂下眼睫,低声道:“本不欲这么早就将消息散开,但你跟崇伯都是自己人,我便悄悄跟您说了,那个...我那边,就快要定下了,这趟回村里来,也是找我大伯他们商量这事。” “定了?哪里的人家?”吴氏颇为诧异,之前听说林老三家门槛都被媒婆踩烂了,他们家硬是没松口,都还在猜测林三姑娘要嫁哪样高门大户,怎地这就无声无息的定了?林青穗将苏行蕴的情况简单跟吴氏讲了下,只说是幼年就相识的,后才得知他是京城人士,在军营谋了个小小官职。 吴氏啧啧的叹:“那可真不错!”是个京城的官老爷啊,难怪了,这下方圆村里的后生哪里能比得过,吴氏只得打消了心思,叮嘱林青穗道:“到时办好事了,可得要提早告知伯娘听。” 不一会儿,林大伯驾了车来李家接人,吴氏非得包了几斤羊腿肉,让林青穗带回去涮着吃。 回丰杏村后,邻里们见穗丫头回家了,又听说前些日子她生了场大病,纷纷上门来嘘寒问暖。村里人家也没什么好送的,且逢上灾年,最好的东西也不过是鸡子、泥鸭蛋、南瓜糖之类。 实在家穷的,像是拾婆婆这样的老人家,也佝偻着腰背,摸了两把干咸菜上门来,因豁齿漏风,说得又慢又含糊:“这菜还是,趁先前日头足晒的,味口好,给穗穗,尝尝鲜。”林青穗受宠若惊,收了她的菜,打发些肉食软糕让她带回去,又偷偷塞给她几把铜钱。 林青穗心中感慨万千,村里人这样热络的缘故,一方面确实是人心好,懂感恩,另一方面,就像里正偷偷问过她那样:“听说朝廷派来赈灾的大臣到了,县衙那边有没消息,要给咱村里拨一笔灾银?咱们这回受的灾可不轻,好多户屋房都垮了,官府不能坐视不管啊。” 村里人都在盼着,林青穗能像当初火灾那回那般,让官府出银子给他们盖新房。 “叔,”林青穗啼笑皆非:“您才是正儿八经的吃官府俸禄的,这些事儿问我,我哪能理得清门路呀。” 里正吸一口旱烟,额头挤出深深的褶子,愁眉苦脸道:“这不是,上了好几趟县衙,县太爷避而不见的,就想找你问问信儿。万一官府真不管了....” 他扯上扯下的说着,林青穗渐渐听出话外音,还是一个“钱”字。 实际上林青穗如今手头也不宽裕,这几年挣得钱都用来置办产业了,有了点钱就存着买屋盘铺子,商铺账面上的流水银本就周转不来,还在钱庄借了好些债没还清。可村里人都当她挖了宝藏似的,家里有成堆的金山银山花用不完。 “叔,能帮的我自是会帮,要多的真拿不出来,”林青穗无奈道:“我本身就是个做小买卖的,这些年没赚到几个钱,这回城里涨水更厉害,我家铺子也被淹了,七七八八的损失不小,眼看又要纳秋税,我这手头正紧的很,还得咬牙撑过去。” 里正反而听她哭起穷来,不满道:“那你大姐那夫婿呢?那秦家,不是几代的富贵商贾么?” 这还攀到姐夫身上了,林青穗顿时有些不高兴:“我姐夫是我姐夫家,那您女婿家呢,不也是有钱的缙绅地主么?”里正的女儿李芝兰,后头嫁了个富足乡绅,按道理若要捐银给村里人度过灾年,她家应当也能出不小的力。 里正说到这茬就理屈了,女婿是女婿,人是个外村人,怎会给你村里捐粮捐银? 林青穗最后叹气道:“无论怎么说,我娘这次回来,一气儿借了百两多银出去,谁家再如何难,五两银撑到明年的开春也绰绰有余了,我也不急着要他们还,等来年后年收了果子粮食,拿东西来抵债也可以的。” 里正失望而归,次日林青穗怕他再来,赶了个大早,带着大伯母一道动身去了临安。 高氏听说里正要穗穗捐银,有些气不过的说:“谁家的钱也不是发大水淌来的,借是借的理,这还伸手白要起来了,当初咱家穷成那副模样,他们有谁施舍过一文钱没有?” 只有老林 分卷阅读209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头老实巴交,又心肠软,心中不忍道:“村里有几家当真是难的,碰上这样的年头,没得办法,好些个老人都快不行了....” 高氏正要剜他一眼,林青穗撑着脑袋唉声叹气:“要不我再找郁哥哥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办才合适,多少还是得尽点心意,”伯娘赵氏也同意:“是呢,这些事,还是男人们出面合适,穗穗一个姑娘家,别出了钱财,那些人还不知恩。” “对头!”高氏道:“穗穗你就安安分分在家,好好准备你的嫁妆,跟大伯娘多学着点主持家务的手段。” **** 高氏难得强硬一回,将林青穗拘在临安的宅子里,带着她每日做绣活儿,学规矩,筹备嫁妆礼单等。没过多久,苏靖歇带着林青松抵达了临安。 他这次来,是正正经经的带着聘书和文礼,前来林家议亲。 在这风头浪尖,苏家议亲不便过于声张,苏靖歇低调而来,文礼是随官船水运过来的,足足有十几抬箱子,各装了绸缎、纱帛、珠玉、首饰,珍稀药材等物,全是亮眼又实用的好东西。 连秦之游也满意的点了头,他是识货人,道:“单这一大箱子百年老人参,便是价值不菲,苏家送的东西够诚心,又不讲究花架子,都是能用的上的,如此最好,我还正担心他家礼太过奢华,咱穗穗的嫁妆般配不及。” 之后苏靖歇还跟老林头夫妻解释:“蕴儿正在陈郡赈灾,又加之来的匆忙,文礼都挑的简陋草率了些,您二老莫见怪,等到时候正式下聘礼,必定不会委屈了穗穗。” 老林头夫妻早就喜得脚步打飘了:“这还叫草率,神医您快莫折煞了我们,”老林头回个礼:“够了,当真够了!”他嘴拙,便照着秦之游的话直说:“你家这样的大手笔,哪里还说得上简陋,若再要送些珍奇宝物来,我家闺女的嫁妆可匹配不起。” 高氏在老林头身后拧了他一把,老林头满脸涨红,连忙赔罪:“莫见怪莫见怪,我嘴笨得很,您多担待。” 苏靖歇哈哈笑道:“亲家如此诚恳率直,正是好打交道的人,难怪蕴儿说起你二位,只有夸赞的话。” 这日恰逢良辰吉日,林家宅前一大早喜炮连连,林家这边请了素常往来的亲戚,苏家那边就是舒云大夫等世交前来,双方亲友坐定吃了回热闹酒席,便将这门亲事给定了下来。 定了亲后,高氏将林青穗看得愈紧。 日子过得飞快,眨眼就到了腊月,这些日子苏行蕴时常会传信来给林青穗,说些日常琐事,或者略提起赈灾进程。 三皇子穆寿恪尽职守,勤政为民,领着东南巡抚陈郡知州等一行官员,亲自在运河各段测量施工,栉风沐雨,废寝忘食的挖渠修坝,分流放淤,陈郡洪水渐渐得以治理,三皇子甚至提出要开山凿洞,打通祁梁山,广开南禹河道。 任凭苏行蕴的信里再如何轻描淡写,林青穗却深知治水的千艰万难,她不好跟去陈郡令他分心,只得打发水信风莲她们去服侍,却又叫苏行蕴尽数给赶了回来,说是连三皇子身边都无侍女。林青穗便只得在家里煎熬的等着,回过去的信也是捡着有趣惬意的说,来回叮嘱苏行蕴注意饮食保暖,切勿累垮了身子。 另有一桩事让林青穗心有不安,这都腊月中旬了,苏行蕴信中只说三皇子如何治水开河,反而甚少提如何救济安置百姓。 林青穗委婉的跟苏行蕴提起过,单凭各县富商们行善施粥,远远救不活十万陈郡百姓,再这样下去恐有大危患。 “殿下,”苏行蕴这厢也大惑不解,他费心寻了个时机谏言:“殿下励精图治,雄才伟略,于治水一事上尽职尽责,为何却放任数十万黎民于不顾,外面因饥寒而亡的百姓与日俱增,咱们仍要闭目塞耳下去不成?” “慎之,”三皇子穆寿修长的手指轻揉着太阳穴,闭上疲惫不堪的双眼,声音充斥的无可奈何:“治水一事十磨九难,便任由我们身先士卒,救民一事功德无量,你当他们会轻易将如此大功拱手相送?”穆寿长叹一句:“父皇承诺的二十万两官银,至今只送来一半,远远不够赈灾所需。” “且我已收到密旨,二皇子穆壑,不日便会从京城出发,赶来陈郡慰问万民。” 苏行蕴一惊之下抬起眼来,正撞上穆寿缓缓睁开双目,三皇子那双幽黑的眸子,似枯井,又似寒潭,目光阴鸷冰冷,却又深不可测。 第98章 奔赴清河 早春三月, 冷风料峭, 温阳和煦,正是乍暖还寒时候。 桃李将将绽开花苞朵儿, 桑柳始抽嫩绿芽条 分卷阅读210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护城河侧岸栽种了连排垂杨柳, 马车飞驰而过时, 视线所及处浮光掠影般闪过一行青翠。 未过多久, 青布马车抵达清河城门, 城门护卫守卫森严,执红缨长.枪拦住车夫:“入城需下车查检。” 侍女探出身欲要亮出令牌, 被身旁戴着白巾幕篱的女子摆手阻住, 几人欠身下了车厢, 守城护卫见一行人穿着体面,举止又还算配合, 硬声道一句:“多有得罪,”前后仔细查过, 见无不妥才摆手放行。 复再坐回车上,车轮缓缓滚动,侍女挑着窗帘一路看过,所见守城卫兵竟高达上百余人,内外几层围守着,个个手持寒兵利器,身姿笔挺着严阵以待。 “区区清河,眼下这样的局势, 城门竟摆出这等阵仗,”临窗而坐的绿衣侍女啧啧的叹,坐于里侧的另一位粉衣侍女接口:“毕竟接连两位天家皇子亲临此地,半点差错都出不得。” “上回咱们来时,城中尚且只有一位皇子,架势却远不像这般,”绿衣侍女随口冷哼一声,“后来的这位二皇子,可是如何了不得的人物。” “水信,”另一人无奈打断她,欺身来放下她那侧车帘,轻声说:“这可是已经到了清河地界,你注意着嘴把门,谨言慎行,别给姑娘惹出麻烦来。” 水信自觉理亏的垂首敛容,再行一刻,车马停驻,两位车夫在帘外低声喊:“姑娘,到主城商行了。” 风莲水信搀着自家姑娘下车,商行门前早有人在等候,一见这行人来,顿时语调轻快地扬声喊:“青穗!” 女子声音清脆娇亮,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林青穗撩开幕篱,同样报以展颜一笑:“貌貌。” 明貌迈腿快步而来,伸手揽住林青穗臂肘,拖着嗓音哎哟一句:“总算等到你了,我在这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咱们进去看一眼就走吧。” 林青穗眉心微蹙,边同她往里头走,边轻声询问:“现在情况如何了?”明貌娇斥一声:“还待如何,那群老奸巨猾的粮商,眼里只装得下钱,囤积居奇,抬价太得太疯了,挣钱也不是这样的挣法....” 新岁初春,大地回暖,陈郡的水患却尚未全然平息,官府赈灾无力,难民饿殍遍地,所幸皇恩浩荡,二皇子再押送白银二十万两,前来救陈郡百姓于水火之中。 二皇子穆壑正月尾抵达陈郡,初至重灾地清河县,便是大刀阔斧一番动作。皇子命此地官府广开粮仓,设点施粮,善济万民,当时东南上下称功颂德,黎民百姓视二皇子如再世恩人。 然而好景不长,如此大手笔的施发粮食,还只过了半月,本就捉襟见肘的清河县衙,仓廪粮库彻底腾空,周边府州自保不及,并无多少余力周济清河。 朝廷运送而来的官粮尚在路上,官府急忙向各地粮商征粮,但灾患闹到了此时,又恰逢农时播种,东南一带粮市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米价飞涨,粮商们待价而沽,二皇子初来乍到,根本无心也无力坐镇掌持。 林青穗一踏进清河粮行议事正厅,顿感一股热流扑面而来,酒气食香等混七杂八的味道,被地龙暖气一熏,冲得人直欲屏息转身就走。 大厅之内吵闹喧嚣不停,各家商户唾沫横飞,指手画脚,脸色涨成朱赤色,双眼中燃着激动兴奋的光火。 这更像一场狂欢庆宴。 “三妹妹!”林郁和秦之游见到人来,双双摆手示意她驻步,两人起身出了内厅,面色均是郁郁不悦。 “你俩是女眷,还是别进去了,”秦之游将二人领到庭院前,开口的声音低沉疲乏。 “可谈拢个统一说法出来?”林青穗问。“谈不拢,”林郁摇头,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商户们都在漫天喊价,商会掌事无能,根本压不住场子。” “官府没有派人来么?”林青穗疑声道,“官府的人,”秦之游嗤笑一声,不欲多说,只对着林青穗道:“你和明三小姐先行回她府里去,这边咱们实际也帮不上忙,任他们疯闹这阵。” 林青穗暗暗叹口气,又抬头问:“药行那边可有消息?”“差不多,这样的机会,谁都想大捞一笔,”秦之游掐着眉心发愁,“单凭咱们几家,起不了多大的助力,若想要有转机,还得到看官府接下来如何定夺。” 林青穗微微颌首,明貌拉着她就要走人:“走吧走吧,我先前就跟你说了,你来也无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帮人都迷了心智了。” 侍女护卫拥着她们离开,车厢里明貌看着她揶揄的笑:“你说你,安心在临安待 分卷阅读211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嫁多好,非得跑到这来,你来苏大人可知晓?” 就是因为苏行蕴近期无音信传来,林青穗才按捺不住,偷偷的跑来了清河。 明貌见她那神色,猜测到了几分实情,索性建议道,“咱们要不,径直去衙门寻苏大人吧。”林青穗有些犹豫不定:“他眼下在衙门么?不是说时常要去河道那边守着?” “祁梁山那边工程都放停了,”明貌道,神色有些严峻:“我也是听他们说的,自从二皇子来了后,三皇子就不再主事”。 她又隐晦提起:“据说,苏大人日子也不怎么好过...唉,总之清河这是非之地,现在人人自危,咱们无能为力,”明貌替林青穗理了理披风锦带,柔声道:“你去看看苏大人,尽快回临安去吧。” 林青穗看着消瘦困倦的明貌,心有不忍,真心实意的劝:“貌貌,你也去临安避一避吧,这些事情,你一个女孩儿家,总归也帮不上大忙,我伯娘他们都很担心你。” 明貌霎时失笑,摇了摇头:“难怪都说当局者迷,我劝了你,你却又拿原话还我。” “奇怪...”水信在一旁忽然暗声嘀咕了句。 “怎么了?”林青穗问,水信将车帘挑开了些,有些疑惑道:“不是说清河受灾最重么?连临安都随处可见灾民,咱们一路走来,这儿还挺好啊...” 林青穗探身打量,当真所见街道左右整洁,行人虽稀少,却并不见乞儿难民,她心里生出不祥的预感,下一瞬明貌便低低的说:“人都赶到西城去了...免得碍了官府的道。” 林青穗一路心神惶惶,直到进了清河县衙后堂,见到匆匆赶来的苏行蕴。 她再忍不住,疾奔过去扑向苏行蕴怀里,紧紧的攥住了他的衣襟。“穗穗,你怎么来了?”苏行蕴展臂接住来人,胸腔被撞得闷哼一声,将人抱紧之后讶声道。 “我担心你,”林青穗埋头在他胸前,瓮声瓮气的答,她仰起头来看苏行蕴,只见他面容清瘦了一大圈,下颌轮廓愈加冷峻,眼窝凹陷,幸而双目仍是灿铄有神,嘴角带着一钩轻笑,整个人看起来还算精神。 “你还好么?”她语声急切的问。 苏行蕴捉住她的肩膀,又拢了拢她蹭的微乱的额发,笑意掩不住的溢出唇边来:“傻姑娘!我当然无事,倒是你,”他凝视着林青穗的面容,长指从她眉骨滑到下颌,微微肃然神色:“怎么又似瘦了许多?在家里不吃饭么?” 林青穗不欲与他打趣,只摇了摇首:“你最近无信送来,我唯恐清河又生事端,才想着来看看你,你...”她的眼里充满着焦急与担忧,分外无助仰视着苏行蕴,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苏行蕴放柔了语气,俯身安抚她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近来实在是太忙,才一时疏忽没能给你传信,”他缓叹一口气,又将她拉到怀里,凑在她耳畔低声道:“清河目前局势实在太乱,我不好传信让你忧心,你好好的呆在临安,别管这些,我尽快办完事回去找你。” 林青穗闻声松开了手,青黛拢愁地看向他,正要开口说话,外边忽然有差吏高声来报:“苏大人,不好了!” 小吏惊慌失措的来报声传入耳,林青穗当即吓得一抖,苏行蕴紧了紧臂膀,他目光冷凝,朝林青穗轻道一声:“等会”,而后放开她,折身旋步走出房门,沉声问来人:“出什么事了?” 小吏附耳过来对着苏行蕴说了几句什么,苏行蕴面容并无变化,只是双眼愈发黑沉,听罢小吏三言两语,苏行蕴挥手让他先下去,而后疾步反身回屋。 林青穗还未张口,只见苏行蕴抬手取下她悬在一旁的披风,动作快速的替她披好系上,边揽着她边往门口走,语声不容置疑:“三皇子召我有事,我抽不开身,穗穗,你现在得立马回临安去。” 林青穗心口已在狂跳,她拉着他问:“是不是出事了?”苏行蕴不作答,只是带着她继续往外走,“水信她们呢?”“在府衙门口等着。” 苏行蕴步伐急促,“让水信几个护送你尽快回临安,到了之后你切要去找舒云...”“舒云大夫!”林青穗惊声打断他,脱口而出:“清河发瘟病了?” 苏行蕴不由一顿,转眸看向她,沉默了须臾,林青穗用几乎笃定的口气又问:“是不是?” “苏行蕴!”颇为耳熟的男子声音从身后传来,语带焦急,林青穗下意识转身,骤然瞪大双目:“行易公子?” 第99章 事 “青穗?”温行易同样很是吃惊, 他面上还带着些许张 分卷阅读212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皇失措的神色, 见了林青穗后脚步猛地一收,长袍袖摆划出一道波纹。连温行易这样冷清自持的人都失了方寸, 林青穗脸色愈白,她紧了紧呼吸问:“您也是来救灾的?” 温行易翕动了几下唇, 压住了眼里的仓惶, 看向林青穗平声道:“是, 你怎会来清河?”林青穗迟疑了片晌, 还未开口,他又瞥向一旁的苏行蕴, 眉宇间浮出浓浓的不悦, 声音里也带着几丝质问:“你竟让她来这儿!” “不不, 是我私自来的,”林青穗连声解释, 她向温行易稍稍欠身:“清河米粮商行邀众粮商前来议事,我便顺道来看看....探望他, 这就要走了,不耽误你们的办公差,您别见怪。” 温行易面上仍是紧绷着,他转开投放在两人身上的视线,垂眸凝思了一瞬,而后,不动声色的缩回林迈向青穗的脚步,“清河眼下时局正乱, 不可多留,你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林青穗胡乱点了下头,见他复而抬起首来,身姿俊挺,神色如常,只是声音放得略为低沉,落入耳中似带了几分失落之感:“对了,听闻你和苏行蕴定亲了,还未来得及恭喜你。” “啊?”林青穗被他陡然间换的话题带得一愣,讶异地睁了睁眼,只见他正在打量自己,只好答道:“是,是的...也就不久前的事情,”她本想多问一句嘉柔郡主现下如何,又意识到现在不是闲谈的时候,遂收住了嘴。 温行易拧着眉心,语气犹豫:“你...你看起来清瘦了很多。”林青穗如实回道:“前些日子身子抱恙,如今全好了,只是还未调养回来,不打紧的,承蒙你关切。” “那便好,总之,”温行易察觉到自己失态,很快敛了异色,顿了顿喉咙:“总之恭喜你了。”“谢谢,”林青穗不知怎么回话好,只好干巴巴道:“也...也等你好事。” 温行易勉强扯了扯唇角,他迈步走上内庭石阶,心思又回到了正事上,再次嘱咐她:“你尽快回临安去,请大夫开几贴养护的药喝着,勿要随意出门走动,也尽量少与生人来往,势必注意防范时疫。” 林青穗一字一句听着,满颗心又被提了起来,双手叠握于腹前,用力地绞在一块。苏行蕴这时才出声打断两人:“我先送穗穗出去,你进后厅稍等片刻,咱们再细谈。”温行易微微颌首,朝林青穗拱手答一礼:“保重。” 苏行蕴很快揽着林青穗出了县衙,明貌和水信等人都在门口候等,苏行蕴简单几句吩咐:“速速带着姑娘回临安,近来恐有时疫发生,回去就请舒云过府来看看,处处要谨慎防范。” 水信和风莲急忙点头受命,苏行蕴又将林青穗搀扶上车。“等等,”林青穗细声唤他一句,尔后埋头钻进车厢里,将带来的东西一股脑儿倒腾出来。 这些日子她在家跟着高氏,按照原先量的苏行蕴的身段脚宽,给他做了两身衣袍,一件披风,并两双软布鞋,一双厚底靴,还有些七七八八的零碎东西,包括很多吃食,不易坏的甜咸点心、熏火腿、风干牛肉等等,一齐有四五个大包袱。 林青穗费力地抱着搬出来,两只手都合抱不住包袱,苏行蕴连连伸手来接过,一边叹为观止的笑:“你这是搬家呢穗穗!这才体会有媳妇的好处,还是夫人知道疼我。” 林青穗羞得嗤他一声,水信风莲等人识脸色地避开了些,苏行蕴喊了衙门前的亲兵来,将这些东西都暂先搬到后衙。 他提步跟着进了车厢,将林青穗按坐在软凳上,温声劝道:“你安心回家去,我这边自有安排,无需担心。”林青穗拉着他的袖口不肯放,面含担忧:“我那里,跟崇伯存了一批药,粮食也留有大半,你若要用随时传信给我,总能应一时之急。” 苏行蕴人生头回领略这样柔情滋味,难怪多少英雄好汉坠进温柔乡里,难以自拔,他拉着她的柔荑凑在唇边,轻轻啄了啄:“放心。” 林青穗又叮嘱:“万事小心着,切勿要强,”苏行蕴失笑着点头:“嗯!” 莫名地,林青穗心里涌起一阵酸意,眼里也泛出泪花来,她哽咽道:“我仍是不放心你,清河瘟疫会闹得很凶,这病是要人命的啊。” 清涟涟的两滴泪滑下眼睫,苏行蕴心口一颤,伸手去擦拭她脸颊边的泪,一颗心被牵扯着发酸发涨,生生的疼,又俯唇吻她的手:“别怕别怕,你别忘了,你将来的夫君好歹也是个大夫,不过区区时疫而已。” 林青穗抽噎一下:“你那半桶水的医术,哪里能应付得了这样凶险的疫病。” “你竟这样看不上我?”他竟还有心情打趣,故意挑着眉冲她笑道:“岳丈岳母可是常常唤我小神医的”。 分卷阅读213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林青穗哭笑两难,嗔怪地轻拧了下他:“现在哪是贫嘴的时候,我先前就告知过你,此番分外危险,你将我的话放在心上过不曾?” “在呢在呢,在心上呢,”苏行蕴连忙赔罪的笑,双手握着她的手掌,眼里忽地多了几分凝重,他看着她轻声道:“穗穗,在其位谋其政,清河若是出了大乱子,我既为钦差,难辞其咎。” 林青穗含着泪意连连点头:“我明白的。” 他又道:“二叔很快便会领着药王谷的医手们来此,苏泽药王谷的医术天下闻名,你不必过于担心,再说三皇子也另有安排,境况险则险矣,我尚且能自保,定会平平安安的归家。” 林青穗听他这样一说,面色才稍霁,乖巧的仰眸听他说话。 初春的气候仍有几分寒气侵人,两人坐于狭小的车厢内,苏行蕴心里却似烘着一团热气般,又暖又柔。 他掌心仍握着林青穗冰凉的小手,慢慢贴近地凑过身去,右手上抬,衬起她白瘦的脸颊。 许久未见,少女的五官愈发精致秀美,粉唇如桃瓣,肤色雪白,温婉似玉。苏行蕴眼里渐渐燃起一线炽热,低沉的声音从喉咙里滑出来,隐着不尽柔意:“你好好的在家等我,等我处置好此事,咱们很快就能成亲了。” 唇角从她粉嫩的耳垂一路亲过来,温热的气息拂过下颌,缓缓落于林青穗变得殷红的唇瓣,轻轻掠过,时贴时离:“若不是时境所迫,穗穗,我当真巴不得立马就将你娶回家去。” *** 林青穗眼眶含水,双颊酡红地坐于车厢内,一路神思恍惚,四肢隐隐发软。 水信和风莲喊了她几声,她才反应过来,见她三人都在盯着自己,稳下心神,旖旎尽收,低声吩咐道:“我们得先去找姐夫他们,再尽快出城。” 一切如同前世发生的那样,清河大水之后再生瘟疫。如今官府强行把难民赶向城西,到时疫病的消息一经传开,西城百姓人心惶惶,或将仍要闹出武力纷争。 在这样天定的大局势面前,林青穗空有一段模糊不清的前世记忆,除了告诫身边人远离纷争,尽早做好防范,于其他却无能为力。 车轮轱轱辘辘地往主城方向行进,林青穗将消息透露给明貌,明貌虽有惊诧却并无意外,水患之后易生瘟疫,但凡有些远见之人都能想到,因而二皇子下令将难民全挤放在西城,当时就有许多反对声,如今祸头已起,势必会引起乱子。 林青穗一行急忙忙再赶回商行,与秦之游林郁碰上头,秦之游听说了此事后,面色陡变,带着众人步履匆匆离开,快马加鞭直奔城门而去。 消息似乎还未散播开来,城门守卫仍有条不紊的把守关口,严禁进城出城,林青穗一行经搜查无碍,正要上车厢,明貌却同他们挥手作别:“你们快些走吧,我得回去安顿好家里,到时再去临安同你们会合。” 林青穗一拉她,暗声道:“方才不是叫下人去通传你爹了吗?你快跟我们走,只怕晚些就没这么容易了。” “貌貌,别任性,”林郁也喊住她,明貌面色渐白地摇摇头,林郁拉紧了骏马缰绳,愁眉紧锁:“这样,你跟穗穗他们先走,我回去带明老爷追来。” “郁哥哥!”“林郁!”林青穗和明貌异口同声地喊道。 “这不关你的事,”明貌狠下心放了重话,黑眸径直凝视着他,“你不过是我府上先前请的管事,为我家做的够多了,何况我家如今沦落至此,哪里还请的起你这样的管事,你赶紧走吧!” 林郁脸色愈沉,双唇抿紧,俯身一拉明貌,竟将她整个抱上了坐骑,明貌尖叫着挣扎,那边守城门的卫兵不耐烦的呵斥:“走不走啊你们这几位!不走别在这闹事碍道。” “秦兄,你带着穗穗先回临安去,我晚时再想办法出城找你们,”林郁快声说完,手边更用力地抱紧了明貌,拉转马头,“驾”的一声催马回程。 “嘚嘚”的马蹄声转瞬走远,林青穗的挽留声被远远抛掷身后,她懊恼的哎一声,这一刻,竟突然对大伯娘时常的抱怨感同身受,“郁哥哥这是为了貌貌命都不要了!” “他尚有分寸,咱们先走,”秦之游当机立断,一踢马腹领路在前,林青穗只好跟着上了马车,忧心忡忡的启程离开清河。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星期会加油写结局.... 求一波收藏,大大们收藏一下我作者专栏啊~~看有木有喜欢的预收文,我会尽快开下本的嘤嘤。 b 分卷阅读214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r 100.小祖宗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30%v章, 需要晚一天才能更换  “哎,你前日看着没, 老林头家那三丫,跟着杜李村的崇郎中去了山里头, 打了一篓子的野兔山鸡回来了呢。”金婶儿端着一簸箕豆子从晒谷场回来, 路过花婶儿家顺嘴同里头几个妇人闲聊。 “可不是,我那天就在江边洗菜,亲眼看到的,”花婶儿正和妯娌们在择谷种, 一边挑着虚谷一边说闲话:“这月份山头野货多, 啧啧,老林头家能吃顿饱实肉了, 那野兔, 山鸡肉都是好东西,补着呢, 好口福。” “大嫂你快别说了,”旁边位稍瘦些的妇人咂咂嘴道,“我家半年没见过肉了, 眼睛都荒得冒星子, 你说,要不让我家那个也去山里头碰碰运气?能捡只兔子也是好的, 给娃儿们见见油水。” “就你家那汉子?除非兔子自己跑他身上来, 看他能不能逮着, ”妇子们打着趣儿笑话她,又有人问:“林家三丫头,咋就知道跟着崇郎中去山头打野货呢?” “还不是老林头那婆娘,三头两头的发病,常去崇郎中那里抓药,一来二去的,那三丫就熟路了,老林头家那三丫又惯会钻营,哪里有好处往哪里跑,这回竟让她给碰上回这么好的运气,崇郎中倒真是好心,”挨近灶台边的李媳妇酸溜溜的说。 “不是,我咋听我家招招说,那穗穗儿去凌云峰,是同崇郎中去学挖药的,”孝叔媳妇儿接话道,“学挖药?哟哟,”几个妇人媳妇子都不由得笑出声。 “就老林头家那惫懒货?她会挖药?”李媳妇笑得最开怀,她至今都记得初嫁进丰杏村时,老林头那三丫头死巴在门边上,不给喜果子就不走的事,那嘴馋样儿着实讨嫌的很。 “她要是能懂挖药治病,除非那日头打西边儿出来!” *** 老林头夫妻俩也不相信闺女能挖得什么药,但这些山货,既然崇郎中都说是青穗打的,老林头夫妻俩也就疑信参半的受了。做爹娘的,总免不得觉着自家儿女有长处在,先前不肯信,后想想,林青穗时常和那些男娃儿在外头疯玩,摸鱼掏鸟都学得精,到了山里头,会挖坑下套打野货,但也不足为奇。 “穗穗儿,”高氏傍窗坐在里屋床榻上,一边做着针线活儿,一边念叨着让青荞教青穗掌勺做食,“你先跟你姐学着炒几个简单菜式就好,一口吃不成胖子,慢慢学。” “哎,”林青穗软软糯糯的应一声,她姐妹俩在外头灶房,因此高氏并不知晓,林青穗只让她姐坐着添柴烧火就成。 “这女孩儿家,将来嫁去婆家了,灶房活儿无论如何都要做的,你需用心跟你姐学,”高氏在里头再敲打她几句,李青穗悉数应了,手头的动作也没停下。 竹鸡胸腹内的零杂是先洗净了的,用少许盐巴腌会儿,再利利索索的剁了竹鸡肉,块块差不离大小。 早上哥哥从曲叔哪里买了两页豆腐回来,用熬熟了的菜籽油煎过,待两面黄的油炸豆腐片出锅,零碎鸡杂也腌得整好,清水洗过一遍,豆腐片儿混着竹鸡肝脏零碎,并些鸡脖鸡爪肉,搁了葱蒜调料爆炒,能炒出一大碗好菜来。 林青荞看着妹妹有板有眼的动作,颇为诧异,青穗自小就没下过几次厨,如今竟能这般有条不紊,动作麻利又干脆,火候也把握得很准确,半点不怕油爆不怕烟熏,该下调料下调料,该起锅起锅,最后一碗豆腐肉端出来,气味喷香,色泽也十分好看,林青荞将信将疑尝一口,当即竟没说话。 “姐,不合胃口吗?”林青穗问她,“不是,”林青荞摇摇头,有些不敢相信:“太好吃了啊,穗穗儿,你咋能炒得这么好?” 林青穗斟酌着说:“之前不是也做过几次么也不是很难。”“荞儿,你妹妹学得如何了?”高氏担心青穗头次下灶做大菜手忙脚乱,时不时就得在屋里头问一声。 从前有她有荞姐儿,家里的饭食一并她俩做了,再不济还有青芜在,真正轮到青穗煮食的时候不多,但今后,今后青穗再怎么也是嫁人的,织纺浆洗,针黹炊煮,这些东西都要一样一样学起来。 高氏细一琢磨又觉得着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底下四个孩儿,个个都要操心,样样都是大事,哪里忙得过来。高氏想着便坐不大住,起了身想去亲自教导青穗。 进了灶房才知青荞姐妹将菜炒好,用干净的布箩罩着,灶台上还炖着一锅鸡汤,正咕咚咚的冒着热气泡儿,醇厚浓郁的肉香四溢,馋得人垂涎三尺,青穗见她出来,便笑着喊了声:“娘,待会儿汤还能熬好,您先坐一会儿。” 高氏看过 分卷阅读215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尝过菜之后,同青荞是一样的反应,先前还有些怀疑道:“这当真是穗穗儿炒的?莫不是你姐姐帮你做的?”青荞无辜的说:“娘,就算是我做的,也不定能做的这般口味啊。”等老林头和青芜等人回来之后,吃过饭一个个也不敢相信,三妹儿竟还有这两把刷子。 青芜最为不服气,“当真不是娘亲或大姐做的么?”高氏敲了敲筷子:“谁要哄你作甚?眼见你妹妹样样都比你强些去,你还不定下心来,好好在家学做家务事,将来如何嫁的出去?” 林青芜鼓着腮帮子瞪青穗,“瞧把你给能的!”又撇过头暗忖,三丫炒菜怎么这么好吃? *** 眼见着渐渐入了冬,天儿越来越寒,妇人们大多只需留着家中,带着女孩儿们做些针线,办腊货等琐碎活儿。高氏开始着力教导女孩们持家做活,并且往外头放出风声去,让村里村外的媒婆子多替青松青荞留意着,看有无合意的人家。 林青荞今年已满十六,若说着眼相看人家,却也是到了年纪,可哥哥林青松却尚只有十五岁,且家中这样的光景,显然一时间办不起两场亲事,但高氏的意思是先寻着合适的,到时候再慢慢商榷。 林青穗先还只是有些疑惑,但看她爹这这日子成天往外头跑,而她娘亲近来不但教导子女忽而严厉了起来,且日日坐在临窗的床榻上做针线活儿,纳鞋底,绣帕子,做冬衣,怕是将压箱底的布头针线等都拿出来了,林青穗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想。 原先是托了李崇打听,城里那些药铺要收石斛,有消息了林青穗再与他同去卖,但这关头林青穗却等不及了,索性将药全收进背篓,跟她娘说了声去处,就背着背篓就去找崇大伯。 “崇伯,崇伯,”林青穗到了李崇家门口,踮着脚在篱笆栏门口处喊人,里头探 101.两位大人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30%v章, 需要晚一天才能更换  高氏心里想着小女儿,嘴边弯起拢柔柔的笑意, 手下一针一线愈发用心,锥子用久了有点钝,需费力才能钻透厚实的鞋底,仅纳了十来针,高氏额前竟沁了层薄汗。 “惠儿!惠儿?”在屋外舂谷的老林头似是在喊她。 “啊?”高氏茫然地抬起头来,用手巾擦了擦额角,问:“他爹,怎么了?” 老林头站在门口处,朝着高氏大声道:“我说, 这袋谷舂好了,捯出不少的糠料,方才老田从屋门口过,想跟咱换糠, 给他家鸭吃。” “糠吗?咱们家没养鸡鸭, ”高氏招招手道:“你搬进来放床底下, 到时看谁家要用, 再给人吧。” 老林头无奈地叹口气,抬脚走进屋里来, 擦洗干净了双手, 才挨近高氏身侧, 轻揉了揉她的耳廓, 皱着眉忧声问:“听得清吗?还是不见好么?” 青天白日的,丈夫这般柔情蜜意,也亏得儿女没在家,高氏脸热了热,低下眼睑道:“无事,今日倒还好,不似昨天那样耳边净是轰隆隆响,就是还有点耳背,听不大见别人说话声。” 老林头手边替她揉着耳廓,眼看着灶边的药发愁:“这药究竟是吃的吃不得?” 自高氏拿着陈塘村寿翁仙人开的药方,从城里抓了药回来吃,起初样样都好,头痛病也治得差不几断了根。 可这碗汤喝久了,小毛病也显现了出来,身子却愈发虚弱,易出虚汗易疲累,更要命的是犯了耳鸣之症,药一碗碗的灌下去,双耳却一日日的听不见声。 老林头跑去杜李村问过崇郎中,李崇又看过药方子,斟酌地道:“我后又仔细查过医书,按理说这药方开得高明,是对症下药的,有些药吃了易犯困耳鸣,倒也常见,你回去让林嫂儿多吃些荤菜肉食,红糖炖鸡蛋羹之类,看看是否能见好些。” 为着治好高氏这病,老林头费尽了心思,听李崇这样说,他又特地跑去买了肉食鸡子回来,一日三餐的炖肉煮羹伺候高氏。 高氏看在眼里,心疼整日忙碌的丈夫,也担心在外奔波的儿女,举家都是为了她这病忙活,更不想轻易说出自己有何不适,毕竟比起头痛病发作来,犯困和耳鸣还能受得住。 “可以了,我好啦,”高氏笑着轻推了推老林头,又拿起鞋底做起活起来,老林头心疼道:“若是觉得累,歇会儿再做。” “那可不行,”高氏娇嗔地瞪他一眼,又念叨道:“得赶在穗穗儿生辰前做好,我还得加快着手脚呢,幺妹儿总捡着两个姐姐旧鞋穿,长到现在也没穿过双正经新鞋,一想这事,我这心里头就发苦,到底是对不住她。” 分卷阅读216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老林头心头亦是一动,伸手拢了拢高氏耳边的垂发,闷声道:“无事,以后机会多的是,待你病好了,想给你闺女做几双鞋就做几双。” *** 转眼间林家兄妹来临安城已有大半月,这些日子,林青穗带着兄姐来回各个码头卖酒,生意有好有坏,好在每日多少能有些进项,到这日,将钱罐抱了出来,兄妹几人围在一起数了数,竟攒了有二贯多钱。 因再过两日就是林青穗十岁生辰,她兄妹四人想停业几日,回去同爹娘聚一聚,林青荞还跟青松商量,穗穗儿满岁生辰,要买点礼品才好。 除开近来赚的两贯多钱,林青穗手头上另有先前卖石斛用剩的银子,虽说身上还背负着重债,但林青穗乐观的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银钱得靠挣来,牙缝里再攒着紧着,也不济事,该花还得花,再说眼见到了腊月下旬,年货之类的也得着手备着了。 想到家里人这些年从没吃好穿好,林青穗心一软,松口道:“姐,咱们现在有些余钱,吃用也花费的起,要不都说说,过年想要些什么,咱待会儿去商铺一并买了。” “好呀好呀,”林青芜合掌欢呼:“我想买只簪花”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青荞拍手打住:“不行不行,钱没挣上几个,哪能任意挥霍。” “不是挣了这么多嘛,”林青芜撇嘴道。 “二妹妹,你只看挣得这么点钱,也不想想穗穗花出去多少,先前赁房子买器具,后头咱每人买了两身新棉衣,哪样不是大花销?” 林青荞到底年纪大些,一样一样心里都个数在,自兄妹几人到了城里,事事件件都得花费,花出去几笔大钱,挣得是小零碎,两两一抵,其实这二贯钱还没赚回本金来。 “无妨,”林青穗笑笑:“有进有出嘛,大头都花了,以后就是净赚,大姐,二姐想买的簪花,也用不了几个钱。” 林青芜眼馋隔壁朱俏丫头的绢花簪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小姑娘渐渐长大,起了心思比美爱俏,也是人之常情,林青芜自小不曾有过首饰,来城里之后,所见到的大姑娘小丫头,人人都有花花绿绿的首饰头面,戴上真是亮眼又好看。 她特地问过了朱俏,那支粉花簪子也不算太贵,五文钱就能买一支,还有更便宜些的花样,三文钱也能挑出好看的来。 要是搁在过去,林青芜会觉着不划算,也买不起这些,可如今她也能挣钱了,五文钱,多卖几碗酒就有了。 “再便宜也是白花钱,”林青荞来了城里,性子反而硬了不少:“那簪子是能吃还是能穿?芜儿,你别什么都同人家俏俏比。” “不买就不买,”林青芜偏过头,心道待会儿我自己去买。她私下偷偷攒了二十多个钱,就想着买两支绢花簪,带回村里去,到时候,她穿着新棉袍,戴上漂亮的首饰,招招那些丫头岂不是要羡慕死她,想想就觉得美滋滋的。 清点了钱财,盘算好要买的物件,林家兄妹锁上门窗,顺道邀了隔壁朱俏一起,出门去城中商铺买货。 林青荞和青松一心买吃穿用件,林青芜只想找机会拉俏俏去买簪花,而林青穗打算去花鸟市坊,买些葫芦菜籽,因卖酒需大量的器具,若自家能多种些葫芦,到时丰收了,好歹能省下一笔花销。 一行人约好到时在梦仙楼前碰头。林青芜朝朱俏使眼色开溜,两人正要转身,朱俏却脱口问:“青穗,我们要去买簪花啦,你要去看看么?” “芜儿,”林青荞瞪向二妹:“不是说了不准” “罢了罢了,大姐,”林青穗连忙打圆场:“二姐难得喜欢,让她去买吧,”她另外拿了一把钱给青芜:“挑支喜欢的花 102.你别惹她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30%v章,需要晚一天才能更换 “惠儿!惠儿?”在屋外舂谷的老林头似是在喊她。 “啊?”高氏茫然地抬起头来,用手巾擦了擦额角, 问:“他爹, 怎么了?” 老林头站在门口处, 朝着高氏大声道:“我说, 这袋谷舂好了,捯出不少的糠料, 方才老田从屋门口过, 想跟咱换糠, 给他家鸭吃。” “糠吗?咱们家没养鸡鸭,”高氏招招手道:“你搬进来放床底下, 到时看谁家要用,再给人吧。” 老林头无奈地叹口气, 抬脚走进屋里来, 擦洗干净了双手,才挨近高氏身侧,轻揉了揉她的耳廓, 皱着眉忧声问:“听得清吗?还是不见好么?” 分卷阅读217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青天白日的,丈夫这般柔情蜜意,也亏得儿女没在家,高氏脸热了热, 低下眼睑道:“无事, 今日倒还好, 不似昨天那样耳边净是轰隆隆响,就是还有点耳背,听不大见别人说话声。” 老林头手边替她揉着耳廓,眼看着灶边的药发愁:“这药究竟是吃的吃不得?” 自高氏拿着陈塘村寿翁仙人开的药方,从城里抓了药回来吃,起初样样都好,头痛病也治得差不几断了根。 可这碗汤喝久了,小毛病也显现了出来,身子却愈发虚弱,易出虚汗易疲累,更要命的是犯了耳鸣之症,药一碗碗的灌下去,双耳却一日日的听不见声。 老林头跑去杜李村问过崇郎中,李崇又看过药方子,斟酌地道:“我后又仔细查过医书,按理说这药方开得高明,是对症下药的,有些药吃了易犯困耳鸣,倒也常见,你回去让林嫂儿多吃些荤菜肉食,红糖炖鸡蛋羹之类,看看是否能见好些。” 为着治好高氏这病,老林头费尽了心思,听李崇这样说,他又特地跑去买了肉食鸡子回来,一日三餐的炖肉煮羹伺候高氏。 高氏看在眼里,心疼整日忙碌的丈夫,也担心在外奔波的儿女,举家都是为了她这病忙活,更不想轻易说出自己有何不适,毕竟比起头痛病发作来,犯困和耳鸣还能受得住。 “可以了,我好啦,”高氏笑着轻推了推老林头,又拿起鞋底做起活起来,老林头心疼道:“若是觉得累,歇会儿再做。” “那可不行,”高氏娇嗔地瞪他一眼,又念叨道:“得赶在穗穗儿生辰前做好,我还得加快着手脚呢,幺妹儿总捡着两个姐姐旧鞋穿,长到现在也没穿过双正经新鞋,一想这事,我这心里头就发苦,到底是对不住她。” 老林头心头亦是一动,伸手拢了拢高氏耳边的垂发,闷声道:“无事,以后机会多的是,待你病好了,想给你闺女做几双鞋就做几双。” *** 转眼间林家兄妹来临安城已有大半月,这些日子,林青穗带着兄姐来回各个码头卖酒,生意有好有坏,好在每日多少能有些进项,到这日,将钱罐抱了出来,兄妹几人围在一起数了数,竟攒了有二贯多钱。 因再过两日就是林青穗十岁生辰,她兄妹四人想停业几日,回去同爹娘聚一聚,林青荞还跟青松商量,穗穗儿满岁生辰,要买点礼品才好。 除开近来赚的两贯多钱,林青穗手头上另有先前卖石斛用剩的银子,虽说身上还背负着重债,但林青穗乐观的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银钱得靠挣来,牙缝里再攒着紧着,也不济事,该花还得花,再说眼见到了腊月下旬,年货之类的也得着手备着了。 想到家里人这些年从没吃好穿好,林青穗心一软,松口道:“姐,咱们现在有些余钱,吃用也花费的起,要不都说说,过年想要些什么,咱待会儿去商铺一并买了。” “好呀好呀,”林青芜合掌欢呼:“我想买只簪花”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青荞拍手打住:“不行不行,钱没挣上几个,哪能任意挥霍。” “不是挣了这么多嘛,”林青芜撇嘴道。 “二妹妹,你只看挣得这么点钱,也不想想穗穗花出去多少,先前赁房子买器具,后头咱每人买了两身新棉衣,哪样不是大花销?” 林青荞到底年纪大些,一样一样心里都个数在,自兄妹几人到了城里,事事件件都得花费,花出去几笔大钱,挣得是小零碎,两两一抵,其实这二贯钱还没赚回本金来。 “无妨,”林青穗笑笑:“有进有出嘛,大头都花了,以后就是净赚,大姐,二姐想买的簪花,也用不了几个钱。” 林青芜眼馋隔壁朱俏丫头的绢花簪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小姑娘渐渐长大,起了心思比美爱俏,也是人之常情,林青芜自小不曾有过首饰,来城里之后,所见到的大姑娘小丫头,人人都有花花绿绿的首饰头面,戴上真是亮眼又好看。 她特地问过了朱俏,那支粉花簪子也不算太贵,五文钱就能买一支,还有更便宜些的花样,三文钱也能挑出好看的来。 要是搁在过去,林青芜会觉着不划算,也买不起这些,可如今她也能挣钱了,五文钱,多卖几碗酒就有了。 “再便宜也是白花钱,”林青荞来了城里,性子反而硬了不少:“那簪子是能吃还是能穿?芜儿,你别什么都同人家俏俏比。” “不买就不买,”林青芜偏过头,心道待会儿我自己去买。她私下偷偷攒了二十多个钱,就想着买两支绢花簪,带回村里去,到时候,她穿着新棉袍,戴上漂亮的首饰,招 分卷阅读218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招那些丫头岂不是要羡慕死她,想想就觉得美滋滋的。 清点了钱财,盘算好要买的物件,林家兄妹锁上门窗,顺道邀了隔壁朱俏一起,出门去城中商铺买货。 林青荞和青松一心买吃穿用件,林青芜只想找机会拉俏俏去买簪花,而林青穗打算去花鸟市坊,买些葫芦菜籽,因卖酒需大量的器具,若自家能多种些葫芦,到时丰收了,好歹能省下一笔花销。 一行人约好到时在梦仙楼前碰头。林青芜朝朱俏使眼色开溜,两人正要转身,朱俏却脱口问:“青穗,我们要去买簪花啦,你要去看看么?” “芜儿,”林青荞瞪向二妹:“不是说了不准” “罢了罢了,大姐,”林青穗连忙打圆场:“二姐难得喜欢,让她去买吧,”她另外拿了一把钱给青芜:“挑支喜欢的花样。” 朱俏羡慕地笑道:“青穗,你对芜芜可真好,”林青芜脸一热,拉着朱俏就跑:“不是说了让你悄悄的嘛,你怎么能说出来。” 第103章 我会陪着你的 因林郁的病尚且算轻,苏行蕴又早早得知了消息, 便亲自将他安置在临街一进府宅的阁楼中。 住在这条街道的病患, 都是病症程度较轻, 且家底颇丰厚之人, 罗夫人的弟弟, 也就住在的西边厢房处。 她俩皆系上草药熏过面帕, 才被领着带去见人,林青穗对林郁染疫一事,除了初始乍惊之下失魂落魄,之后竟显得意外平静。 倒是林郁的反应格外大, 他慌张失措地躲在房内, 将门窗都扳下内闩, 不肯做声,也不肯出来见她。林青穗一声声劝导无果,最后只得在房门前叹息:“郁哥哥不愿见我也罢, 你且安心在此处养病, 今后我会日日来替哥哥送药, 总会将治好你的。” 苏行蕴脸色一变, 用力攥住了她手, 不悦地摇摇头。 “幺妹, ”内屋也终于传来道嘶哑暗沉的回声, 林郁捂着唇喉, 呼吸粗重的说:“你快些回去, 回临安, 别管我。” 林青穗安抚地拍了拍苏行蕴的手,正欲作答,楼梯拐角处又上来一人,“苏大人,穗穗?”身着青衣布衫的明貌惊诧地喊。 “貌貌,你可还好?”林青穗见明貌端着碗药疾步走来,距上次分别不足一月,她却消瘦得跟变了个人似的,原先饱满柔腻的脸颊干瘪了下去,圆溜溜的明眸也变得黯淡无光,肤色是毫无血色的苍白。 她走到林青穗面前来,话还未说,却直直屈膝往下跪。 “貌貌,你这是做什么!”林青穗一惊,将她手中药碗托盘传给苏行蕴,伸臂搀她起身:“怎么了这是?”明貌摇着头不肯起,她的眼睛迅速红了一圈,却干涸得流不出泪来,艰难地哽咽出声:“我对不起你们,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手造成的罪孽。” “这...”林青穗无力的叹:“都是劫数,貌貌,怪你不得,这都是命。”苏行蕴跟她解释过,林郁很可能是因明老爷,才染上这病,明貌夹在其中,心中负罪引慝,饱受煎熬折磨。 明貌只差要给她叩头,“穗穗,都是因为我...” “幺妹,你带她走,”林郁在屋里头听见了动静,压抑着痛意喊:“你们都走,谁也别再来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连苏行蕴都看不下去了,他示意侍女将明貌抬扶起来,又走到林郁房门前,不轻不重地扣了两下:“小林兄,药来了,你先将这药喝了。” 门没有开,林郁从窗户处伸出一只手来,苏行蕴将滚烫的药碗递给他,又道:“这还没怎么着,我不过两日没来看你,你怎么就同小姑娘一般,闹起脾气来了?” 林郁涩哑的开口:“承蒙苏大人大恩,我自知这回凶多吉少,不愿连累亲人,故而这番厚着脸皮,将幺妹托付给你,林郁在此叩谢。” “林郁,”明貌走上前来,仰面吸了口气,腰背秀挺,将泪意吞了回去:“你若也有个长短,待我到时葬了父亲,便也随你一同去了,总归,总归这世欠你太多,且待来世再还你。” 林青穗呼吸一滞,望向明貌的眼睛颤了颤,难怪她来送药都未曾带面纱,竟是抱着同死的心思。 苏行蕴顿感头大如斗,重重叹了一息,伸指抵向发涨的额角,一只手拉林青穗过来,“你现在知晓我的为难了吧,我跟他们说过,林郁病情发现的早,尚且能治,偏人人都以为这瘟疫是必死之症,一旦有染,就如同天塌下来似的。” 林青穗愧疚又心疼,她点点头,清声道: 分卷阅读219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郁哥哥,你可听清苏大人所言,你的病能治,男子汉大丈夫,既不惧死,又为何不争一线生机?” 她上前去敲敲门沿:“哥哥可还记得那年我娘亲病重?旁人都道她被阎王爷勾画了名字,在劫难逃了,哥哥昔日也不信他人胡言乱语,护着我一路,将娘亲送出村寻医。” “当年那样的困境,尚且从阎王殿将娘亲抢了回来,生生改好了命数,何况今时今日,小大夫说你能医,你就必定是能医的!” 她又喊住明貌:“现在还没到需你俩殉情的地步,好好养护自己,别到时郁哥哥和你爹病好了,你却垮了身子。” 林青穗说罢,便拉着苏行蕴转背走了,在她身后,林郁和明貌倚在门边,离着一墙之隔,皆是泪盈满眶。 *** 在巷口处遇到了一道来的罗夫人,她一双眼睛哭得肿似胡桃,见着这边林青穗几人后,连挥着帕子喊:“苏大人,林姑娘。” 林青穗微微颌首,罗夫人暗暗打量她一番,见她神态如常,试探着问:“你哥哥如何?” “还好,”林青穗低声道,罗夫人一听,又哭开了:“你堂哥有苏大人照护,自是无大碍,只可怜我那亲身弟弟,这才几天功夫,就病得没个正经人形了。” 林青穗见苏行蕴面色暗沉,知道他最烦人哭哭啼啼,故出声打断罗夫人:“夫人宽心,苏大人待病患一视同仁,他既说你弟弟还有把握能救,就一定会尽力而为。” 她声音不似之前软柔,罗夫人识趣地收了声,讷讷的应了两句,跟着一道往回走。 将林青穗送上马车,苏行蕴叮嘱:“我还待去查看另几处情况如何,你先去找秦兄,让他带你回府。” 林青穗回了西宁主街后,却没有同秦之游一道离开,反留在了官府临时设置的医馆内,帮着大夫药徒们一道抓药煎汤。 她认准要做的事,别人拦都拦不住,秦之游拿她没办法,只得嘱托舒云大夫多帮忙照看。 “你这个小姑娘啊,真是犟,”舒云叹气,见她抓药的麻利动作,眼里又隐隐有些认可,“罢了,罢了,只要别乱跑出去,留在后堂注意着些,应当也无大碍。” 等苏行蕴暮晚时分回来,林青穗已然跟药馆里伙计们都混熟了。医馆本就人手不足,成天忙得人仰马翻,忽然来了个帮忙的小姑娘,手脚勤快,任劳任怨,抓药几乎不用过称,也差不了几钱几厘,谁人不喜欢? 待苏大人黑着脸来接人,众人才知,这,这竟是苏大人的未婚妻? 林青穗将煽火的蒲扇交给伙计,又嘱咐这坛药已熬了两刻钟,用胰子洗净了双手,才放下衣袖,尾随苏行蕴出门。 苏行蕴有意带着她去医馆侧院看了眼,放目望去,病患们一排排横躺在连铺上,有的蜷缩成一团,有的半倚在墙边,不断咳嗽的,哀吟的,抽泣的,惨不忍睹。 “看到了吗?”苏行蕴声音放得又沉又冷,带着疲倦至极的沙哑,“这仅仅只是百中、千中其一”。 “家境好的,尚有余力出钱粮的,才能送到舒云这处来,”苏行蕴拉着她往回走,一路将她的手攥的生疼:“你要不要去看看贻南几条街,那里的医馆满得塞不进人,外边活人死人躺一地,再去看看焚烟不断的西郊,烧都烧不完的...” “穗穗,西城形同阎罗地狱,这不是儿戏。” 苏行蕴脚步走得飞快,林青穗低着头紧跟在后,两人的手掌皆是冰凉,待上了马车,林青穗才发觉他额前冒了一层冷汗。 来接林青穗之前,苏行蕴特地在别馆换了身衣衫,想是他今儿去的地方杂,怕过了病气给青穗。 林青穗掏出手绢给他拭了拭汗,竭力抑止住慌恐的情绪,握着他的手,温声慢语道:“我会陪着你的,慎之,总会好起来的,不要怕。” 苏行蕴乌黑的眸子紧盯着她,里头似有惊涛骇浪的情绪翻滚,车马一路碾转,他挺拔的身躯小幅度晃动,林青穗紧抿着唇,将手心中仅余的一点点温热传递给他。 呼出一口浊气,缓缓松懈了半身,苏行蕴展臂抱住林青穗,头颅颓然地倒在她肩上。 “我今日总听人提起苏大人,”林青穗抚着他宽阔的肩背,声音轻柔的说:“苏大人如何如何英明,这样那样都盼着苏大人来决断,这才真真体会到,原来我们小大夫,竟已成了一方青天父母官,成了清河百姓的顶梁柱了。” 苏行蕴闷头没作声,他在琢磨林青穗这话,乍听起来像是在夸他 分卷阅读220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细细体味又有一丝不大对劲。 “到底经验不足,”闭了会儿眼,他实话实说:“从前跟着二叔闯荡江湖,所见的都是小风小浪,如今忽然要独当一面,又碰上这么遭棘手的事,难免焦头烂额。” 他又特地添了句:“温行易也是一样的,他比我更愣头青,若没有三皇子手把手的指点,只怕他连地方那些小官吏都应付不来。” 林青穗叹了一息:“难为你们了,乡里人不懂什么大道理,许多人只知胡搅蛮缠,你们这些面嫩的官老爷,唉...” “话也不能这么说,”苏行蕴竖正身子,一扬眉,“温行易那白面书生,压不住人,本大人提着腰刀往那一站,谁敢在我面前耍花腔。” 林青穗哑然了片刻,她移开目,哭笑不得:“行,苏大人威武不凡,人人敬畏之,”她想了起来:“对了,外边传言三皇子患病不起,可当真?” 苏行蕴摆摆头,附耳过去:“权宜之计罢了。” 第104章 等不起了 “权宜之计?”林青穗略感讶异,她好奇的问:“听你意思, 难道三皇子未曾患病, 或者患的并不是疫症?” 苏行蕴低声嗯了一句, 却也没有说穿, 只道:“这个你不必挂心, 三皇子没什么大碍, 只是因至今暗里偷窥的眼目尤多,他与我们都在为求自保,有些事情却是不得已而为之。” “自…自保?”林青穗心中疑惑愈甚,睁目凝神想听他细说, 苏行蕴却忽而收了嘴, 她不由追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难道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还敢违逆皇子不曾?” “不是底下人,”苏行蕴无奈地摆摆手:“一言难尽……” “莫怪我多嘴,总要问东问西, ”林青穗压着声音, 将心中按捺已久的疑惑说了出来:“年前那场水患来势汹汹, 各处毁损那般严重, 料是谁都明白, 要想整顿治理好大运河, 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 因而你当初跟着三皇子来赈灾, 我这心就一直揪着没松懈过。” “后来听说又派了二皇子来, 还当事有转机, ”犹豫地看了眼苏行蕴,接着道:“大伙儿都以为有两位天家皇子在,怎么着也能把清河给治理好了,可谁知....”她放缓了语气,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后来的那尊大佛,莫不真是见势不对,就将烂摊子留给了你们,带着人先跑了?” “那位,”苏行蕴哑哑地嗤笑了一声,不住地揉着额角疏解疲惫:“大约是见陈郡瘟疫四起,不愿留在这里冒风险,又不想让另一位白白受了这份功劳。上位者争权夺势,哪里真真正正将平民生死置于心中,这区区陈郡,甚至我与温行易,都不过是棋子而已。” 话说到了这份上,林青穗再不懂官场事,多少也明悟了些其中关要,心里阵阵发凉,难怪苏行蕴这么不情愿她留在这儿,想是本就自顾不暇,她来了又得再分一份心,林青穗愧疚又不忍,主动探出手去帮他按捏,苏行蕴反手握着她手,又笑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你知道我这性子,随我二叔,差事归差事,明哲保身也是会的。” 林青穗抓着他的手,定定道:“我知道你的难处,但是我也不会拖累你,就让我留在这里吧,好不好?医堂里有舒云大夫看着,出不了什么事,再说我也是见惯了生死的人,那些都吓不住我。” 苏行蕴目色沉沉的看着她,最终眉梢一挑,无可无不可道:“净说大话,你什么时候就见惯了生死?” “总之我不怕的,”林青穗眼光闪飘过一边,语气却格外笃定,再认真的添上一句:“我得在这陪着你。”苏行蕴揉捏着她的手,久久没有说话。 *** 在林青穗软磨硬泡下,使得苏行蕴最终松了口风,允许她带着风莲水信留在医馆帮忙,不过她们只负责在后堂抓药煎药,分汤送药照顾病患这些事情,太过危险没准她去。 偌大的医馆庭院前内,临时搭建了一排排灶台,空气中充斥着苦药的气味,人人面色凝重,进进出出忙碌不停,灶台上或是用大陶缸煎着药,或者大火煮着热粥烧热水,还有些伙计用纱布蒙着嘴鼻,呛着浓烟在沸水中蒸煮病患沾过的衣物。 她隐隐记得前世听人说过,陈郡这边最终能治好瘟疫,全赖有医术高明的神医费心尽力,练出了一味叫什么八珍丸的药丹,但等到练出那药丸时,已经为时过晚。林青穗问过舒云大夫,但他不知晓八珍丸是何种药丹。他们现在煎的药汤,都只能暂时压着症状,不能除尽病根,若要练什么药丸,还得等苏靖歇他们来拿主意才行。 林青穗这时才得知,原来 分卷阅读221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苏行蕴他二叔苏靖歇,竟是药王谷神医平芗子的亲传徒弟,连舒云大夫都要唤他一声师叔。 说起这层关系,林青穗没由来想起了那温夫人,昔年温夫人只写张药方子,就能让舒云大夫给她免了抓药的费用,想是她与药王谷的渊源也不浅,林青穗正想要追问,外边有药徒匆忙进来传话:“大夫,苏大人来了。” 林青穗一顿,撇头朝大门口看去,只见苏行蕴带着几个亲兵风风火火而来,率先见到了林青穗后,将她拉过身前来上下打量了一番:“今日没去前堂吧?可有哪里不适的?” “没有没有,”林青穗又懵又愣的连忙摇头:“不信你问大夫,我今儿一直在后堂配药,累都没累着。”苏行蕴这才松开她手臂,朝堂后几个正在行礼大夫颌首示过意,对着舒云道:“好消息,驿差带回信,我二叔他们这两日就能到清河了。” “当真?可算来了!”舒云面色一喜,合上药柜迈步从台后走了出来,急声问:“走的哪条路?何时能到?”朝廷派遣的御医迟迟未至,清河本地的大夫又对疫病束手无策,哪怕是舒云都还没能找到断病根的法子,事到如今,人人都在盼着药王谷的神医们能尽快前来清河。 “因运了不少药物,为方便行事,走的水路,”苏行蕴简单几句,屋内几人脸上的神色都又喜又忧。 “水路?莫不是又得经过南桥那一段?”林青穗惊问道,南桥水段正是那伙流民的窝藏地,想及来时那天场景,她至今心有余悸,眼下大运河沿线还没有彻底清理干净,仍不时有流寇作乱,若药王谷的大夫们到了码头,官府这边又接应不及时,只怕又得要闹出事。 关于码头犯事那伙人,林青穗之后听苏行蕴说过,大多是些身上带着病,或是家里人染了瘟疫,没银钱找大夫治,又不肯受官府管制的流民。 流民人数众多又鱼龙混杂,有专门犯事的头头领着,寻常就藏在街角空巷中,一边躲避官府的抓捕,一边四处搜刮米粮银物,大运河南桥那一段大小码头口都有他们的眼线盯着,一旦有外人船商途径,就派人不要命的就冲上去抵死拦截抢货。 官府先前是没将那伙人放在眼下,后又忙于赈灾治疫无暇去应付治理,便一直睁只眼闭只眼着,还未真正发兵围剿过。直到林青穗来的那回,她们运气过坏,碰上的正是流民帮派的小头领,苏行蕴大怒间,将在场参与拦船的七八十余众尽数抓获,如今都还关在牢狱里。 “别担心,”苏行蕴安抚她道:“这几日我会多派些人手在运河沿线巡逻,若有动静当能及时传达,不会再出大乱子,”舒云语气谨慎:“衙门人手紧张,你看要不要跟知州他们商量,多派些民兵过去准备接应着。” “我正要过去说,”苏行蕴点点头,再看一眼林青穗,仍不放心的嘱咐:“你在后堂好生待着,万万不可乱跑出去。” 林青穗忙不迭应下,直到苏行蕴又匆匆走后,舒云感叹一声:“唉,时势如此,为难你们小俩口了。” 林青穗还没来得及回话,外边却有人药徒惊慌失措冲进庭院:“大夫,不好了,前院好些病患又出现了呕血的症状,止都止不住,您快去看看!” 舒云和另几个老大夫连蒙面的药巾都没来得及带,跟着伙计急赶出去察看,林青穗还刚迈出步子,水信手一抬挽住她:“姑娘,到时辰替林郁少爷熬药了,咱们去后院吧,前院的事情再如何,咱们也帮不上忙....” 林青穗面色有些发白,却也有自知之明没跟上去,折身回了后院碾药,零星听人传来消息,患疫的病人症状愈发严重,一批批的呕血晕厥,甚至有不少药馆伙计都被染了病。傍午时,林青穗想出去给林郁送药,值差的官兵却拦着没放她去,县令夫人这时也哭天抢地而来,说是她弟弟李弘致快要不行了,当初苏行蕴分明应诺她,李弘致有三四成好转希望,现在人就要病死了,她非得找大夫们讨个说法,同行的还有几个员外郎,都在哭诉自家亲眷命悬一线,求着舒云大夫亲自过去看看。 舒云只恨分身乏术,将手中的病患移交给另位大夫,带着两个药徒背了药箱匆匆赶去了临街。 罗夫人拉着林青穗泪眼潸潸,“罗夫人,您先别慌神,还是有希望的,”林青穗被她死命掐着手腕,一边竭力镇定着情绪,劝解着:“药王谷的神医就在路上,很快就要到清河,那些神医定有法子妙手回春,只要再等等,等到神医来...” “致儿他,他哪里还等得起?”罗夫人泣不成声,抚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林青穗本就心乱如麻,被她带得愈发心慌神恐,两人坐立难安的等了会儿,那边差卫却传来回音,说是李少爷只怕回天乏术,大夫们让孟夫人节哀,差卫还捎了李弘致的两句遗言来,说 分卷阅读222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是让姐姐担心了,下辈子再来偿恩云云。 听闻这消息,罗夫人当即嘶声哭嚎一句,双眼一闭竟晕厥了过去,丫鬟们手忙脚乱来扶人,林青穗一手托着罗夫人,手臂颤抖着,一边看向门外差卫:“林郁呢?你来可听说了林郁怎么样了?” “他,他,”差卫远远站在门外,弓着身子垂下头,磕磕巴巴道:“那边负责看守的说,说林少爷中午突然晕了过去...现在还没醒来。” 第105章 野参续命 林青穗大脑空白了一瞬,片刻之间林郁的音容笑貌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回转而过, 一会儿是这世林林种种的回忆, 一会儿又似是前世的模糊记忆。一直以来, 林郁对她而言更像是一座精神靠山, 能在紧要关头替她撑腰的存在, 林青穗对他的依赖之情, 甚至于比对亲身哥哥的还要多。 恐慌感迅速蔓延身周,林青穗怔忡地失手松开的罗夫人,立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林小姐,您先别慌神, 大夫正在拼力救治, 兴许还有希望的, ”差卫见屋里几个女眷哭的哭晕的晕,心里也浑不是滋味,但这样的场景他这些日子见的太多了, 宽慰的话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 生死离别的事情, 外人说再多也不顶用, 遂一躬身告辞:“那边还等着我去做事, 小的就先过去了。” 丫鬟们慌张张摁人中拍脸颊, 才将罗夫人唤了醒来, “贼天爷, 我苦命的弟弟哟!”罗夫人醒来头句话就是淌着泪地哭骂, 林青穗被她喊回了神思, 一声未吭的抬步朝外走去,“姑娘,你去哪儿?”水信连忙喊住她。 林青穗脚步不停道:“我回行馆去拿点老参,再怎么样,也得吊着一线命等药王谷神医他们来,”罗夫人听见这话后哭声戛然而止,她手忙脚乱的起了身,揩了揩涕泪喊:“青穗小姐,您等等,等等我。” 林青穗懂她的意思,折身快语道:“夫人,我也不知这法子有用没用,咱们快着些去,权当试试吧,”罗夫人虽是个水做的妇人,真到了这紧要关头,却也半点没含糊,让自家车夫将车赶得飞快,回了行馆后,林青穗一路疾跑回屋找老参。 行馆的小厨娘正在她厢房清理打扫,林青穗几人突然回了家,那小厨娘乍然间被吓得一抖:“啊!”一只上了锁的檀木盒被失手砸在了地板上,怦咚一下撞击出一声闷响。 “你在做什么!”水信疾言厉色地斥责道,“姑娘...姑娘我不是故意的,”小厨娘拉丧着脸,带着哭腔慌乱解释。 “算了算了,”林青穗气喘吁吁,几步走入屋内,朝她摆摆手:“小丫头,这儿不需你费心打扫,我侍女会帮忙的,多谢好意。”她俯身捡起地上的盒子,扑扑棱角框边见并无大碍,才抱紧在手中,头也不回的又赶回马车上去。 在水信的怒目注视下,厨娘缩着脑袋挪步出门,“快些啊!”连风莲都忍不住不耐烦催促她:“你一个厨娘,干好你厨房的事就得了,姑娘和大人的屋子,岂是你偷偷摸摸就能进的?以后都不准私自进来,听见没?” “我..我没有,”小厨娘满丫胆怯地嗫嗫嚅嚅,水信将屋子铜锁扣紧,看也没看她眼,挥手唤风莲一道快步去追林青穗。 一行人坐到马车上时,林青穗摸出贴身荷包里的钥匙,开了木盒子的小银锁,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五根百年生的野参,根根茎部粗实,边须形若纺锤,支根四开,已有人形初貌,光是眼看着就知是极品山参。 “青穗小姐,”罗夫人眼里燃起了两团极亮的火光,她渴望意味浓烈地看着林青穗,神色尽是哀求之意:“能不能,求求您...求求你了。” 这盒子老参是苏家送来的结亲定礼,极好的物件,市面上给再多银钱都买不到,原本不该这么快就动用的,林青穗来清河时做了最坏的打算,才咬咬牙一狠心,捡了最好的几根带来,都说人参能保命,就是一脚踏进阎罗殿,只要嘴里还含着老山参,牛头马面也得等上一等。 “夫人,我知道,人命关天,老参再宝贵,也大不过人命去,”林青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瞬,在罗夫人能几乎要穿透木盒的目光下,林青穗叹了几口气,才轻缓慎重地从里头挑了一株出来,小心地将老参交付在她手中。 罗夫人视若珍宝般捧着帕子来接过,双臂都在发着颤,眼眶又瞬间通红,嘴唇翕动着要道谢,林青穗压着声音嘱咐她:“夫人,若是要人问起,就说是您家的传家宝吧,说是我带来的话,只怕医馆里人人都要来求我了。” “谢谢,谢谢...”罗夫人屈身扑在地上,下跪着朝她道谢:“我弟弟要是能救活,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林青穗连忙关了盒子,抬手扶 分卷阅读223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起她,垂目不忍道:“您有弟弟,我有哥哥,我懂您的苦楚,但愿,但愿能拖住脚步,改一回命,我权当是替我堂哥哥积福了。” 车马疾驰至南街侧巷,一行人下车之后径直去找人,林郁和李弘致住处相隔甚近,林青穗几个到地方后,街巷府宅看守的护卫没见着几个,估摸着都帮忙去了,各自匆匆去寻人,林青穗走到林郁的小阁楼时,房门口正站着两个蒙着白巾的差卫。 “小姐莫要过来!”门卫一见林青穗,连忙将木枪打横拦住,瓮声喊:“大夫吩咐过,闲杂人等离得越远越好,这边危险,你们快避远些。” 林青穗才缓了脚步,房中却忽然传来一声惊叫,听声音似是明貌在哭喊,林青穗头皮发紧,不退反进地往前冲了一大步,颤声问:“我哥哥怎么样了?” “姑娘!”水信两人连忙拉住她,“您别,”门卫也为难道:“大夫正在施针抢治,小姐别来添乱了,这瘟病是一见风旁人就能染上,苏大人特地吩咐过,铁定不能放你去见林少爷。” “我,我不进去,”林青穗抖着嘴皮子道:“里头是舒云大夫吗?我就跟他问两句话,”差卫迟疑地点了点头,林青穗走近些,临窗喊了声:“貌貌,貌貌,你问问大夫,我带了百年老人参来,可有用处?” “穗穗?”里头传来明貌的哽咽声,这关口也不忘喊住她:“你先别进来,我这就去问。” 里屋卧室里舒云正在替林郁施针,他额前密布豆点大的汗珠,脸色泛着白,尽管连日疲累,他下针的手法仍丝毫不失稳健,林郁方才连吐三口淤血,吓得明貌失神哭了两句,怕打扰大夫施针,她自觉地走到厅前候等着。 听了青穗的唤声,明貌这才放轻着脚步,急步走入内,低声询问道:“大夫,青穗说,她带了百年老参来,问您能不能派上用场?” 舒云不声不语地缓缓旋进最后一根银针,纾了一口气,才道:“成色好的倒是能用,你先去拿来看看,”明貌很快走到前堂,开了小半边窗,轻声喊:“穗穗,大夫说拿进来先看看。” “好的好的,都在这里面了,”林青穗忙不迭将整只盒子塞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明貌的模样,她已匆匆合上了窗,又快语嘱咐:“穗穗你快回去,莫叫大家担心。” 药徒两个接过檀木盒子,一经打开,双双压着嗓音惊呼:“大夫,当真像是百年生的野山参!”舒云站起身瞥了眼,摇摇头叹:“傻丫头,估摸是将压箱底聘礼都拿来了,”他又淡淡对他俩道了句:“这是苏大人的东西,别胡乱跟人说了。” 药徒连忙垂首点头,舒云抓了几味药并几片野参让人去煎水,顿了顿后,又切了几片下来,再抓了一包药,递给明貌:“去给你爹续命用吧,一片用含的,剩余煎汤,应当还能撑个几天。” 明貌抿着嘴施个礼,定定看一眼林郁,握了握拳头反身走出卧居。 林青穗送进了山参后,就被侍女们半挟半劝着带到楼下庭院,等了一会儿,方才那门卫之一来报:“林小姐,大夫说林郁少爷暂且算是救过来了,之后的情况还待再看,有他守着你别担心。” 林青穗几近要瘫坐在地上,她等了许久,却不见明貌从正门出来,派了水信去问,带回来消息说,明姑娘还得服侍她父亲,明老爷病况似的不大妙,林青穗忧心更甚,又等了许久,只见罗夫人捂着脸跌跌撞撞走了来。 “罗夫人,您进去看了您弟弟吗?”还隔着老远,风莲小心为上的先问了一句。 侍女语气谨慎,罗夫人自然懂她什么意思,连忙招手解释:“你们别怕,我没,没进去的!我在门外等着,让丫鬟去送的救命药,就留她在那服侍致儿了。” 水信见方才跟罗夫人来的小丫鬟少了位,心有侥幸的刚松了口气,下一瞬立马又生出愧疚复杂的情绪。罗夫人正要来拜谢林青穗,远远的屈身行个礼,语气里含着惊喜:“青穗小姐,多亏你的山参,我弟弟,我弟弟那□□命给气续上了!” 林青穗哑声回:“那真是太好了。” “是的是的,你大恩大德,我和致儿没齿难忘,”罗夫人情绪仍是激动不已,她几步走近再三致谢。这时有几个差卫步履匆匆前来赶人,也是看在县令夫人的面子上,才只催促着她们赶紧离开,若是无关闲杂人等,都得被押去指定地方看管。 林青穗虽忧心忡忡,却迫于无奈,只得拖着沉重的步伐返回。李弘致虽从阎罗判官那里抢回了一线生机,但吊着的这口气谁也不知能续到几时,路上罗夫人惶惶不安的祈祷:“菩萨保佑,保佑致儿能撑下去,保佑苏大人尽快接到神医来。” “菩 分卷阅读224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萨保佑,”林青穗也低声叹道。 而此时黄浪翻滚的大运河上,三艘轻舟大张船帆逐流而下,两岸青山墨树渐渐趋离身后,再往前一段就是陈郡河道闸口,奋力划桨的船工朝船主人大喊:“二爷,就快到清河了!” 第106章 小酥 苏靖歇等人抵达陈郡时,正值清明日, 一早就下起了小雨, 细雨如丝, 天光暗沉。 往年每逢这时节, 百姓们早早就备着物什出门去祭拜扫墓, 少年人还能趁此机会去野外踏春游玩。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规矩礼数, 家境再如何困难,也要凑几个铜板,买足香烛纸钱,一路撒着泪上山, 将白幡挂于先祖坟前, 后人才能得仙逝的祖辈们庇护保佑。 药王谷一行从渭河顺流而下, 先前途径的几个村落,远远的还能看到不少村民们在赶路上山,自打进了陈郡水关, 两岸群山巍峨, 大河如链, 一路所见人烟渐渐稀少。 临到清河时, 远目所及山道路边再不见闲人, 运河之上连乌篷船都不见几只, 傍青山靠绿水的清河古城, 全然笼罩在愁云惨雾的绵绵春雨之中。 苏行蕴带人在码头口岸等候着, 林青穗与他一道同来, 正撑着青竹纸伞立于一旁。 阴雨如牛毛, 飘飘洒洒了一晌午不见停歇,日中时雨势渐大,苏行蕴见船还不到,猜想二叔大约在路上误了行程,便要劝林青穗先回去,林青穗望向雨雾邈邈的河面,压制着焦急的情绪,仍是固执地站在原地等。 好在这时,水面上很快地划来一叶扁舟,是苏行蕴派遣前去接应的探子,船渐趋近,船头艄公冒着雨大声喊:“大人,接到人了!” 岸上一干人等大喜,林青穗闻声顿吸一口沁润空气,脚步不由上前几步,几乎握不住手中纸伞。 身材高大挺俊的男人从船舱钻出身,只戴着一顶笠帽,半点没顾忌冷雨,负手站于船头,似水墨画就的一笔青竹。见俩孩子在岸边眼巴巴等着他,苏靖歇抽出手挥了下,清声喊声:“穗穗,蕴儿。” “二叔!”苏行蕴携了林青穗高声回道,停船靠岸,林青穗先探出伞替给他遮雨,苏行蕴伸手将他搀到岸边,声音里带着盖不住的喜悦:“二叔你可算来了!” 苏靖歇站稳脚之后,神情淡淡的抚开他,抬臂将伞推回林青穗头顶,细细打量过她问:“无大碍吧?这小子可有照顾好你?”声音里不乏是长辈的真切关怀,林青穗鼻尖一酸,连忙点点头:“他照顾的很好,您一路辛苦了。” 苏靖歇摆摆手,这才转首问苏行蕴:“你如何了?”苏行蕴笑道:“还行还行,”又哎呀一声:“不是很好。” 苏靖歇看着他皱了眉头:“浑不济事,这点场面就乱了阵脚。” “一言难尽啊,”苏行蕴接过手下递来的雨具,殷勤地替他二叔打伞,边说又边昂头看向河面,疑惑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师叔伯他们呢,可有运药草来啊?我这边当真一刻也撑不住了。” “你还能再出息点,”苏靖歇扫他一眼:“医白学就罢了,这官也是白当了?” “不是啊二叔,”苏行蕴挨了训后哭丧着脸解释,叫苦不迭:“这场瘟病不似一般时疫,我医术是半吊子不错,可连舒云都无计可施,治不了病根,你就知是有多棘手!再加之这清河穷山恶水,缺粮少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我当真是处处为难,就等你老人家大驾前来救命。” 林青穗在一旁先没吭声,见苏靖歇眼看向她似是求证,便也轻轻的开口:“二叔,行蕴所言不虚,清河因瘟疫凶悍异常,早早城门禁关了,粮草药材调集进来十分麻烦,如今清河百姓有半多患病,满城人心惶惶,官大人确实也难做。” 苏靖歇这才真正面色凝重了起来,他侧身指向河道来路,沉声道:“我同你虞平、虞静师叔一同来的,还带了几个医艺不错的献字辈弟子,但在中途河段撞上堆积的礁石,大船行不过来,你派人用轻舟去接。” “好好,”苏行蕴连忙应下,挥手唤了卫兵来,他让林青穗先带着苏靖歇回行馆,自己领着手下前去接应。 苏靖歇在行馆简单换了衣物后,连热饭都没吃上一口,就直奔城西去察看情况,到地方之后舒云不在医馆,林青穗正要找人问,水信听闻她回来了,急着进屋禀告:“姑娘,大夫又到郁少爷那边去了。” 林青穗脸色瞬即煞白,她心有不安地,跟苏靖歇说明了林郁的事,又磕绊地请求他:“您能,能先去给他看看么?” “你这傻孩子!”苏靖歇当即旋身就走:“这何须吞吞吐 分卷阅读225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吐的,速速带我前去,”几人匆匆赶往临街,进泰安府之前,林青穗一再劝嘱:“二叔,这瘟病见风就能传染,舒云大夫进去都是用药巾蒙上头面的,您千万要小心些。” 苏靖歇颌首应了,进了阁楼后,门卫仍拦着不许人靠近,苏靖歇直截了当的高声喊:“舒云可在?” 里屋人听见了声音,欣喜回到:“虞离师伯你来了?”门卫这才放行,苏靖歇迈步进屋去,林青穗正要跟上,他挥手一挡:“不能进,你先回去。” 苏靖歇的眼神凝健又镇定,他直视着林青穗,低声叮嘱:“我去看看,你且放心。” 林青穗须臾间便红着眼睛,她垂下了脸孔遮掩情绪,道:“是,有劳二叔。” * 一个时辰之后,天雨渐收,苏靖歇派门卫来告诉林青穗,是说林郁暂无大碍,让她先回去找苏行蕴,看看药王谷的人来了不曾,他这里还少了几味药。 林青穗闻言立刻坐车返程,才刚被放行走出城西,正有卫兵骑快马来寻她:“林小姐,苏大人接到了药王谷几位神医,正在往回路走,让您先去行馆等着人。” 林青穗应下,让车夫加鞭催马赶回行馆,她带着水信风莲进了厨房,熬了大锅紫苏姜汤,备足热水热茶,点心果子,又淘了米蒸好饭,将准备做的菜蔬洗净切好。 她做事一贯手脚麻利,有条不紊的将准备工作做足,就着手开始依次炒菜。 厨房有两个烧火婆子,加一个帮厨厨娘在,林青穗自己能主厨,风莲手艺也不错,她们就只需打打下手,三人都咂着嘴有些不敢置信,这将来的官夫人,厨房活儿做的手熟又老练,比那小厨娘满丫可不强得多! 其中有个婆子叫做牛大姑,见这林小姐都回来好半天了,满丫那死丫头也不知躲哪里偷懒去了,愣是迟迟不见人影,她怕到时苏大人知晓了怪罪,就找了个借口出了厨房,四处去寻满丫。 不想那满丫是个不怕死的,因今儿是清明节,她左想右想还是得回去祭拜爹娘,就趁着行馆护院守卫松懈,偷偷溜了出去。 她爹娘当初被洪水滚卷走了,也不知冲向了哪里去,想想也知是凶多吉少,她命大,半道上挂在树杈上,被路过的苏大人所救,后又被带到了行馆来做厨娘。 满丫有许久没出行馆了,她听说了外边在闹瘟病,吃用米粮衣物都是专门有人送到行馆来,馆府里的人都不许随意出去的。 她今日费尽心机溜出行馆,一来确实是思念爹娘心切,实则也是因为被关了太久,心痒的慌。 满丫出来之后,却发现大街上全然变了个样了,路上稀稀拉拉就看到几个人在,还个个蒙着脸面步履匆忙,不时就能看见成行成排兵卫来回巡逻,见这样的情形,满丫哪里还有心情游玩,草草拜祭完爹娘,立马就往行馆赶。 结果等她走到大门前,守门的侍卫们却莫名翻脸不认人,远远地就大声警告她不得靠近。 “我..我是满丫啊,厨房帮苏大人干活的厨娘,”满丫连忙诚惶诚恐地解释。 之中两个侍卫吃过她做的几餐饭,其实知道她是谁,但也丝毫没留情面,只是语气无奈道:“先前就跟你说了规矩,没有两位大人的命令,不得自私出行馆,你要乱跑什么?这又是去了何处,若沾上了疫病如何是好?” “没,没,”满丫急急否认,“我怎么可能染上病,我才出去了一小会儿!” 侍卫们不欲跟她多废话,直接拔出寒光闪闪的长刀告诫,满丫吓得七魂险些掉了五魂,她捏着手中的旧伞双股战战,哭着不解道:“为什么,为什么?明明那个林姑娘天天进出府来回乱跑啊!” “你也配和林姑娘比?人家苏大人的未婚妻,”侍卫走前两步赶她:“总之我们接到的令就是,闲杂人等不许靠近,你赶紧走远点。” “我,我能去哪里啊,你们要逼死我不成?”满丫抽抽噎噎哭了起来,骂道:“你们这些不长眼的,我是苏大人的厨娘,等大人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们!” 她正掩面哭闹着,忽听大道上传来骏马嘶鸣,满丫转头瞧见领前高马之上的人后,眼睛迸出惊喜的光亮,苏大人回来了! “大人!”满丫拔腿就朝苏大人跑去,侍卫暗道声糟糕,却没人敢跟上去追,可她还只跑到苏大人马前几丈远,就被卫兵提枪拦住:“闲人止步!” “大人,”满丫委委屈屈地哭诉:“满丫思念爹娘心切,就回家去祭拜了一回,来回半个时辰还不到,门口那些人不知怎地,就不放我进府了。 分卷阅读226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 苏行蕴听她三言两语,眉头都没动一下,直接挥手让人送她去南城祠堂:“过几日再看,若全然无事,我再叫人带你回来。” 满丫惊愕地抬头看他,正要再求情,兵卫却直接一个手刀将她打晕,满丫哭都没机会多哭一声,就被人拖走了。 因听到了女子声音,药王谷来的献字辈女弟子便好奇地撩开车帘来看,但还没见着人,那姑娘就被带走,女弟子笑声道:“小酥,不是听说你定了亲了么?你小媳妇可在此处呀?” “献微,”苏行蕴扯着缰绳的手一僵,侧头特地嘱咐她,“你可莫要这样叫我了,我也是要成家立业的人了,在我媳妇儿面前,千万得给我留些颜面!” 第107章 齐聚清河 行馆内,林青穗将茗茶、干果、蜜饯、攒盒等吃物依数布上食桌时, 外边下人正巧来报, “大人回来了!” 她赶忙领着侍女们前去相迎, 苏行蕴领着一干人等进了正门, 这行人领头的是两位鹤发松姿的长者, 尾行五六个稍显年轻的青年, 有男有女,这几人皆容色清雅,气度不俗,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气质。 林青穗为首立于府宅大门口, 迎面一见人来, 自知晓是药王谷的神医们到了, 远远的便屈膝行过礼,那头苏行蕴边大步行走边指臂喜声道:“师伯师叔,那就是青穗。” 靠左道的老者面容满是慈和, 开口声音洪亮含笑:“看着是个不错的丫头, 小子好福气。” 待人全数走到面前, 苏行蕴跟林青穗简单介绍过师叔伯以及师兄弟几个, 林青穗垂着脸一一见过礼, 因众人皆是一团和气, 她松了口气之余便没怎么拘着, 苏行蕴让怎么称呼她就怎么喊人, 惹得后边有个唤做献微的女大夫打趣:“早听闻小酥有了位中意人, 可巧这回有机会见上一见, 难为这般乖巧巧的妙人儿,竟便宜了他这泼猴儿!” 一众人被逗乐,苏行蕴面上的愉色掩都掩不住,见着了这些能救命的活神仙,林青穗心中安定了些许,只是心里惦记着堂哥林郁,便悄声将情况告知苏行蕴,说是二叔让她来找药王谷的人拿几味药。 苏行蕴附耳宽慰她道:“心安,方才早让人送药过去了,师叔伯们上了年纪,又一路舟车劳累,容他们稍事歇息片刻。” 林青穗连忙点头,心里的悬石落了地,手脚麻利地将人领进正堂奉茶。借着喝热茶吃点心的功夫,苏行蕴将清河瘟疫之事大致述了一遍,等到林青穗领着人来上正菜时,众人的脸色已不复初来时候的轻松,她试探问:“诸位神医一路劳累,不若先吃过汤饭再谈?” 苏行蕴连忙起身示意:“正是正是,不急于这片刻功夫,师伯师叔,咱们吃过再谈!” 青穗主厨的一席菜品偏家常口味,荤素合宜,配烩汤温酒,主菜有清蒸福鱼、奶汁香菇之类偏清淡的,也有红油鸭子、五香酱鸡味浓些的菜食。 又听说有老大夫来,还特地做了些杏仁豆腐、片皮乳猪几样酥软易入口的,药王谷一众为着赶路,在船上本就没吃上几顿热乎饭菜,这一入席,皆吃的满嘴生香,赞不绝口。 酒足饭饱后正事也不敢耽搁,老少大夫们来时已见清河满城风雨,心中多少都有些底,稍作休整后便动身前去安置病人的西城查看,女大夫献微走时格外提了句:“青穗姑娘,多谢款待了,这行馆里的厨子厨艺不错,待晚时再来吃。” 青穗嘴角不由微翘了翘,苏行蕴心知这是她的手艺,连忙出声拦住:“晚时让厨娘几个做便罢了,你整日操劳,这些小事无须再亲力亲为。” 献微眼内先是闪过一丝讶异,而后打量了一番林青穗,这才顿悟道:“是青穗的手艺?无怪乎小酥如此念着护着,竟是个最为体贴贤惠的?” “献微,大事要紧,咱先去城内看过病患,回来再逗闹这小俩口,”献微尚未多说,那头献霖献思几个已在马车上招手催促,她颌首笑笑后便追了过去,苏行蕴无奈地低头看青穗:“寻常药王谷里学医百无聊赖,这几个性子活挑些的弟子听闻我将娶亲,早按耐不住地要来打趣,你莫要害羞。” 林青穗本还没回过味来,经他这么一提起,反后知后觉生出几分羞意,低下头胡乱点了点,也出言催促他快些去做正事。 一行人正要催马而行,却见大道那头急势驱来几驾车马,林青穗定睛一望,像是去外县调粮多日的温行易等人返程回来了。 两方一经会面,果见温行易掀开车帘一跃而下,不复从前温润公子的模样,温行易着一身利落窄袖骑装,面容坚毅,眼神也愈发冷硬,见过远道 分卷阅读227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而来的药王谷神医们,神色这才柔和了一些。 简言打过招呼后,与温行易一道的几位官员领着神医们先行去西城,林青穗本要跟着一道去,被温行易出声喊停了下来,温行易面上有些为难之意,声音里似也带了些踌躇,林青穗目色微动,疑声问:“怎么了?” 却见温行易仍有些吞吐,苏行蕴不耐道:“什么事儿不能直言,婆婆妈妈什么,”温行易目光带过他,折身回到另一驾马车旁,这才低声喊了句:“出来吧,到地方了,青穗也在这儿。” 林青穗不明所以间,只见一只纤瘦又苍白的小手从车间里头缓缓撩开帘子,继而探出一双满是惶然的眼睛,等露出大半边脸时,连苏行蕴也有些讶异:“朱俏?” “俏俏!”林青穗更是一惊,连忙疾步上前,挨近车间去迎她下车,“你怎么来了?” 朱俏见着了林青穗,眼睛不由泛起了光亮,却仍似有些胆怯,缩着小脑袋躲在车里不肯出,面色又是惶恐又是难为情。林青穗伸手去拉她,未作多想接声急问:“你不是回旧乡去看望外祖一家了么?怎么又跟着行易公子来清河了?这地儿凶险,我不是嘱咐过你莫要乱跑么。” 眼见几言说完,朱俏面上羞惭怯色愈浓,眼睛也湿漉漉地冒出泪花来,林青穗惊讶又担忧:“俏俏,这是怎么了?”她错愕地转向温行易:“行易公子,这是?” 温行易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此事一言难尽,容我晚时再解释,”他昂首点了点朱俏,忍耐道:“如今离了旺城,也见了青穗了,你不必再担惊受怕,清河事多,今后你安心呆在行馆里,”说罢又看了看林青穗:“劳你腾间空房出来安置她,具体如何待我得空再说。” 不待林青穗多问,温行易长腿一迈回了他那座马车,扬手示意车夫挥鞭启程。苏行蕴被他这一出闹得一头雾水,因衙门还有一箩筐的事务等着,不得已出言叮嘱了林青穗几句,便也火急火燎翻身上马离去。 只苦了林青穗,心里再急也要按捺住,不断宽慰眼前这明显不对劲的朱俏,软言软语好歹将她哄进了屋,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朱俏却只一味摇头,再多问,也没说她一句重话,朱俏却似急红了眼眶。 她这番模样,急得侍女水信也看不下去了,她心直口快道:“朱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倒是说啊,你一贯也是爽利人,何故现在有事吞吞吐吐的,医馆那边还有一大撂子事等着咱们呢,哪有功夫在这跟您白耗着啊。” 林青穗哎的一声打断了她:“看俏俏这样,多半遇到了顶为难的事,咱们都别急,有事慢慢说”,她将声音放得愈柔,接了热帕子替她焐热双手:“俏俏,方才你也听行易公子说了,现在咱们已经到了清河,这儿是苏行蕴他们专门的行馆,外人轻易进不来,倒也安全无虞,你遇到了什么难事说来听听,咱们一起想想法子。” 朱俏这才吸了吸气,仰头可怜巴巴看着林青穗,出声道:“穗穗,你有事你先去忙,我,我没事的,你快去忙。” “哎哟,小姑奶奶,你成心要急死我,”水信在一旁揣着手来回打转。 风莲性子沉稳些,再拧过一块热帕子来,温声道:“俏俏姑娘,想必你也多少有听闻,清河瘟疫闹得厉害,要命得很,不成想小林少爷也染了这病,姑娘好几天没合眼了,好不容易盼来了神医,你看这,多缓一刻都是够煎熬人的。姑娘放心不下你,又担心医馆那边的情况,两头为难。” “不是的,不用管我,穗穗,”朱俏一听这话也急了,不住地摆手:“你快去医馆看你哥哥,我这是小事,小事罢了,自己一时没想通,你快别在意。” 林青穗泥人似得性子也憋不住了,脸上绷得愈紧,朱俏一见她这神情就犯怵,一起身拉着她的手,低着头道:“走走走,我跟你一起去医馆,别问我的事了。” 林青穗一时无法,只得带着她一道同去主城医馆。因药王谷神医们的抵临,清河的大夫们似有了主心骨似得,医馆人人面色带激动之色,东边大药房整个二楼被腾空出来,供药王谷神医们诊病因,配良药。 林青穗担忧二叔苏靖歇午时没来得及用餐,来时特地带了牛肉卷饼,糙米粥,配着瓦罐排骨汤,经伙计通传,不多时苏靖歇带着苏行蕴步伐匆匆出了房厅。 “二叔,”林青穗在侧厅候着,一见人来便迎身问候,苏行蕴示意她别急,苏靖歇喝了热茶唤了喉咙,又咽了几口米粥,才缓缓出声,将之前看过的林郁的情况告知她:“病情虽险,也不见得无救,你先定下心,容我们再探讨探讨下药的方子。” 这一晚医馆和药房诸人通宵未眠,连浑不对劲的朱俏,见着医馆后面染了疫症的病患惨 分卷阅读228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况,被吓过之后都没再畏手畏脚,反而手忙脚乱帮着林青穗做起事来。 天亮之后,驿兵又传来好消息,朝廷派遣来清河救治的几位太医已至清河,为首领行的,是温状元的母亲,冰罗娘子温清影。 乍听闻这传信,屋内哐当响起了茶杯坠落之声。 一盏是温行易手中的,一盏,却是来自一脸肃容的苏靖歇。 第108章 隐情 天子圣恩惠及清河,为迎接朝廷太医一行, 紧闭已久的清河城门这日终于被打开。 厚重古老的城门划出刺耳的嘎吱响, 门把上的铜铁已然生出绿锈, 自开春以来, 死寂沉沉的清河头一回出现这么大动静, 久违天日的百姓被放出来聚在城门, 俯首相迎朝廷太医。 载着药粮的马车列队缓缓趋入城内,尾后大批百姓哭闹成一团,拥挤喧嚷,似喜似忧。 朝廷圣医来了, 清河有救了! 连躲藏如鼠虫的流民们都忍不住心生一丝希冀。北郊的一间墙损瓦漏的破庙里, 几个瘦得皮包骨的孩子们小声议论着今日的稀奇事, 连带着蜷缩在墙角的几个妇人都按耐不住地偷偷问详情,众人越是谈论,眼里越是流出渴望的光亮, 但很快就被残存疑心的人扑了一盆冷水。 一位脸上一划的疤汉子冷哼一声:“几个太医算的了什么?当初那皇帝佬儿派了龙子来, 不也照样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 朝廷大官的命谁不比咱金贵千百遍, 我倒看看这群人又能待上多久!” 汉子语一毕, 才生出一丝活气的破庙又陷入了沉寂, 一屋子的老弱病残瘫在地上, 一时间谁都没再接口。 好一会儿后, 才有个愣头少年闷声接口:“左右没活路, 不如出去让官府的人逮了, 好歹有口饭吃,我今日好像看到小武了,他,他不但没有丢了命,还可威风了!” “小武?哪个小武?”众人一时没想起这个人来,有妇人信将疑了半响,忍不住扒身来问:“你说的可是我家那短命的小武?” “我也..也没敢瞧仔细,看着像..像是的。” “不可能!”那妇人双目一瞪,“那日小武不是被那群狗官抓走了的,哪还有活命的道理?” “我...我也被吓了一跳!可我在河边看到的,分明就是他,还有那日咱们撞上的那位说有药的姑娘,他给那姑娘牵马来着,精气神好得很!”接话那少年梗着脖子反驳道。 “你,你可没蒙我?”妇人一霎激动,声音拔高了不少,大伙儿也被这番话惊得不轻,一个个围拢过来七嘴八舌问:“是怎地一回事?你说说仔细,在哪里看到的小武....” 这厢议论纷纷,那厢正忙得满头大汗的小武无端打了个喷嚏,“阿切”一声响扰得跟前的药徒手一抖。 “对不住,对不住,”小武忙不迭躬身赔礼:“这干辣柳的气味有些子刺鼻...” 药徒侧目打量了他一瞬,摆摆手道:“无事无事,你当心着些就好,上头大人们急要的。” “哎,哎,我知晓的,”小武边点头边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将几样药材装袋好,一肩膀扛一大麻袋脚步飞快向外走去。 他一走,屋里人免不得赞叹:“这小子虽看着憨头憨脑,干活倒利落的很,不愧是青穗姑娘手底下的人。” “他算哪门子青穗姑娘的人?他这是在卖命地赔罪呢!”另一药徒不满地小声嘀咕:“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可是不知道这里边的详情。” “哎,你这话怎么说?” 那药徒正藏了一肚子私密,巴不得说给人听,当即抽身过来低声道:“你们可都别被这小子给骗了,我说个大秘密,可别不信”。 “什么?”“这小子,先前是藏在码头边那些流寇的泥腿子!” “啊!” “你们不知,青穗姑娘刚到咱清河这那一日,不是险些被码头那群不要命的流寇截了船么?这小子跟那群人一伙的!” “怎么可能?你可别听风就是雨!”旁边人惊奇:“若是当真,那青穗姑娘如今怎还敢将他安置在手头干活?” “没半句假话,我是亲耳听到那些兵爷私下谈论的,”药徒哈的一声:“都说这小子撞了大运了,遇上了青穗姑娘那样的菩萨心肠的善人。” “李范,恒成,你们怎么还在凑对聊天儿呢,如今什么阵仗都没见着么?大人们都在催了, 分卷阅读229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正说着话,青穗那大丫鬟水信风风火火从外头疾步进库房,药徒几人心虚的赶紧应和:“好的好的,马上就去了。” “姑娘,药都放这儿可合适?”小武小心翼翼地将肩上的药材搁置在地,林青穗正埋头点数,闻声轻轻颌首:“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的,”小武偷偷抬眼瞧了瞧她,只见她正专注在账本上记着什么,右臂微抬,露出一小节藕段似的似玉腕,小武脸一热,局促在裤腿边擦了擦手,生怕她见着自己失礼,又连忙低下了头。 “穗穗!”一声清朗男声从门外传来,声音不轻不重,语调很是和煦,却当即吓得小武腿一抖,含糊地朝林青穗说了句:“姑娘我再去帮忙,”埋头就朝门外跑。 苏行蕴差点和这鲁莽小子撞个正着,擦肩而过时臂膀恰巧碰上,还没来得及看清人长什么样,就见他一溜烟蹿出了门口。 “这是医馆里哪个药徒?怎地好似有些怕我,”苏行蕴抚了抚肩袖顺口问了句。 “您这么大的官老爷在,谁见了不都是怕的,”林青穗搁了纸笔,转过身子来朝他取笑。 苏行蕴无声失笑,好在他本就不是个计较的人,便没作多问,只迈脚进了屋,倒是林青穗又跟他解释:“那是小武,你说该不该怕你。” “小武?”苏行蕴声音顿了顿,好一瞬才想起他是谁来。 这小武正是青穗初来清河那日,在码头口妄图截她船的流民之一。当时一群人打打杀杀,这少年只扒在船尾,想趁乱捞点好处,谁知好处没捞着半点,反倒险将丧了小命,也得亏他运气好,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惹得青穗动了恻隐之心,搭了把手拉住了人,这才没掉到冰河里去。 之后苏行蕴带了官兵来,将一干涉事人等全关押在牢。过了几日林青穗想起这事来,特地问了问苏行蕴,说到那少年时,林青穗念及家中兄长,心中不免动容,便替他说了几句好话。 苏行蕴对青穗的话一贯上心,随后便差人去问情况,下面的人回禀来说这叫做的小武的少年并未染病,悔过之心也甚切。底下的人识眼色,很快就将人放了出来。 这小武的爹娘姊妹都饿的饿死,病的病死,要说还沾亲带故的,只剩了个族亲堂伯母,但这堂伯母待他一贯苛刻,小武好不容易得见天日,再不想回那破庙过鬼祟日子。他听牢差话里话外的意思,知道是有贵人相助,当即就想着法子的在医馆外蹲等着林青穗,一心要给她做牛做马赔罪道谢。 林青穗被他一见面就使劲磕头的架势吓住了,又十分了解他的难处,索性好人做到底,留下他帮着打下手,寻常做些费力活琐事之类。 “这小子近日可还安分?”虽早差人查清了小武的根底,苏行蕴心里却多少存着芥蒂。 “那孩子心地不坏,先前也是生死境地,迫不得已,”林青穗轻叹一声,带过了这话题,只问:“二叔和温夫人那边怎么样了?” “仍是在配药剂量争执不下,你也知我二叔是个固执的性子,温夫人在这事上也是个不肯让的,”苏行蕴想起这事不由揉了揉眉头,哭笑不得:“难怪都说庙小难容大佛,咱这一口气来了这么多活菩萨,不吵闹才出怪。” 苏行蕴将眼下情况言简意赅告知青穗,药王谷一派主张的用药温养,朝廷的太医们商量药方却颇为猛强,“眼下正僵在那里,药王谷师叔伯认为朝廷的方子太过偏险,朝廷太医却不满药王谷的药方短时间难出奇效。” 林青穗听这情况也是左右为难,苏靖歇的医术她肯定是信得过的,但温夫人从前救过她娘亲的姓名,也是位身怀绝技的奇女子,这两位菩萨起了争执,凡人哪有插嘴的份儿。 何况温夫人一众初临清河时,苏二叔那日一再失态,但凡有眼力见的都瞧出点不对来。何况林青穗早前就猜测他二人之间应大有渊源,只是如今忙着应对病灾没心思追根究底问。 “总得下个决断不是,”林青穗沉吟良久,想起往事不由缓声道:“我母亲当日身患重疾,承蒙温夫人妙手回春,当日情景我记在脑子里至今难忘,因而我一直有疑惑未解。” “什么?” “温夫人那时跟我说,她不会医,只会毒,”林青穗抬头望苏行蕴,定定道:“按理说,药理之道,医毒相通,会医定会毒,反之亦然。” “温夫人性子坦率,说的话定是实言,她也没必要隐瞒,所以我一直不解,她是位会毒的高人,为什么不会医呢?” 苏行蕴哑然半晌,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道:“这桩事里头,的确是大有隐情在。” 分卷阅读230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第109章 毒与医 “因先辈前事牵涉过广,二叔为人胸襟阔达, 为避免我心存芥蒂, 并未同我详细说过这些陈年往事, 倒是因我少时固执难缠, 姨母同我讲了不少“, ”像是想到些什么, 苏行蕴略略勾唇一哂笑,声音略哑然,林青穗想起了苏府里那位笑面小孟氏,思及其中牵扯复杂, 更加好奇地屏息听他继续讲。 “听闻我二叔少时聪颖无双, 才学出众, 却因祖母早病逝世,二叔自幼便有心钻研医道,因我父亲尚武, 祖父便睁只眼闭只眼任二叔学医, 以至于二叔此后以游学之名瞒着府里人拜入苏泽药王谷, 祖父过了许久才得知, 百般无奈之下也只得放任其自如, ”说起祖父, 苏行蕴不由得微微笑了一下。 林青穗轻轻叹了一声, 按理说, 京城官家子弟, 又是个出类拔萃的少年, 眼可见的前途无量,跑到世外荒谷去学医,一般大户人家哪受得住这样的闹腾,但想及苏行蕴说的祖母早逝之事,也是情有可原,想必苏家祖父是位极为重情开明的人物。 “原本二叔瞒祖父瞒得紧,拜入药王谷又被冠了名号“虞离”,谁也不晓得他的行踪,被祖父识破还有段故事。” “当年温参政府中大公子温慎突生猛疾,温府广向天下求良医,无果,最后也不知道谁出的主意,温府使出了浑身解数请出了药王谷的人,果然药王谷神医名不虚传,短短数月竟医好了那位大公子。温府为庆贺大摆宴席,我祖父受邀前往,也是想见识见识神医乃何方高人,好巧不巧,那几位药王谷神医之一,竟是自己游学已久的亲儿!” “噗,”林青穗忍不住一声笑:“苏老将军这不得又喜又气?” “可不是!”苏行蕴一摊手,“别看我二叔人前端着仙人似的,见了祖父吓得立马牵了马就逃,被祖父逮住捉回家中一顿好教训,书房禁闭了好几日,吃喝都不给供,还是温府与药王谷的人来求情,才放出来全了他的面子。” “温府?”林青穗这时才品出这处关键来:“难道就因这事才认识了温夫人?” “...是,”苏行蕴声音里刚起的笑意渐收,“就因这遭,治好了温府的大公子温慎,当年那位温家最小的小姐温清影,才与我二叔相识。” “二叔软磨硬泡才求得了祖父谅解,我祖父思虑再三,木已成舟也凹不回来了,便放手让他又跟着药王谷的人走了,谁曾想,因这趟救治,结下了...缘。” “温家幺小姐温清影,也不知是我二叔年少桀骜得罪了她,还是在当时温府数月相处已然...有些意思,”大约是长辈之事小辈不好置喙,温行蕴说到这里有些吞吐。 “总之,这幺小姐性格洒脱,手段也了得,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府里头主母点头同意了,跟着药王谷的人入了苏泽,更有甚者,也拜入了药王谷门下,跟我二叔,成了同门师兄妹。” “呀...”林青穗听得入了神:“原来竟是如此,既然与二叔是同门师兄妹,那那...那温夫人怎会说自己不会医?” “她的确不会医,”苏行蕴蹙眉,“医术之道,事关人命,非得苦心孤诣钻研琢磨,岂是说精通就能精通。温小姐当年是堵着一口气,要同我二叔较劲比高低,因不肯被看轻才到药王谷去求艺,她若想在医术上比过我二叔,哪怕再学个十年也怕追赶不及,谁料想这位小姐另辟蹊径,找了个...险峭捷径。” “她,她学毒术?” “对,”苏行蕴脸色渐沉,“有药必有毒,许多急症需得以毒攻毒,可惜世人谈毒色变,生怕习了毒术就成了魔头一般。实则并不然,毒术比药理更晦涩难通。” “药王谷曾有位善毒的老祖师,年已过百,常年居在山谷偏院,据说练毒都练成毒圣,是个古怪的老头,无奈众人敬之畏之,却无人敢接近,温小姐险棋一着,竟跟着药王谷的老祖师修起了毒术。” “其实....有钻研毒术的巧思和功夫,她学医也未必不如我二叔,”苏行蕴声音低沉,掺杂着复杂情绪,“那时温夫人不到豆蔻年纪,年少气盛,在修习毒术上极具天赋,她甚至敢在自己身上下手,往往受了毒,祖师爷便唤人让二叔去练解药调理,大约后面我二叔退了一步劝通了她,才让她没敢拿自己的身子撒气。” “你也知二叔他就是个面冷心软的,温小姐就是仗着这点,央着祖师爷让二叔也住进了他们院子,这边使毒,那边就医,二叔收拾烂摊子收拾惯了,温小姐容貌又是个不错的,就是不说,想也想得到,她这份烈性子最是对我二叔口味,一二来去的,二叔心动那是早晚的事。” 谈及男女之事,林青 分卷阅读231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穗也有些羞赧尴尬,结结巴巴道:“那..那倒是,温夫人如今都是极美的,与人相处也爽快,是,是很难不心动。” 按照这通说法,温夫人和苏二叔两人,男才女貌,志趣相投,家世也门当户对,能说得上是天作之合,“那之后,发生了什么,现在怎么会?” “之后,呵,”苏行蕴一声冷笑,“之后的事情我姨母不知内情,只说是温家小姐负了二叔,另嫁了位小将,那小将战死沙场,留下了温行易这跟独苗。” “咦?怎么回!”这故事突然急转直下,变数陡然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是,我跟你说的这些,是我缠着姨母,向家里老管家他们偷偷打听来的,这些隐情外边的人自然无从得知,你知道温夫人在外的说法是什么么?” 苏行蕴的声音转瞬变得生冷,“世人周知的说法,是药王谷神医在温府救治大公子温慎那一回,神医一眼瞧中了温家幺小姐天资过人,主动收为关门女弟子,央着温家人,将其带回谷中学医栽培。” “那高门贵户为了不落面子,拿这样的说法借口搪塞,倒也说得过去,”林青穗暗忱。 “温家幺小姐在苏泽学道数年,果然习医有术,帮朝中许多贵妇治好了隐疾,功德无量,她在药王谷的名号是“冰罗娘子”,朝中闺阁女子有疾,皆以求得冰罗娘子探诊为荣。” 苏行蕴哼了一声,暗有怨气小声说:“实际上冰罗娘子不毒死她们就是万幸了,还不是全靠我二叔在背后撑腰。然而为避嫌,几乎无人知晓,冰罗娘子随行的药师,是我二叔,苏家二公子苏靖歇。” “边关禹城之战那年,温行易那小子还没出生。我父亲那时奉旨随军出征,同行的还有温家大少爷,温慎,”苏行蕴话锋忽地一转,林青穗眼睫一闪,心跳莫名急促起来。 “外族莽夫悍戾,谋划多年有备而来,而我朝边关防守失当,被打得措手不及,连失三城,”苏行蕴微微眯着眼睛,攥紧了双手:“直到朝廷调兵遣将抵达,才险险守住禹城,未一退再退,两军鏖战数月,战报不断,损失惨重。” “半年后,我祖父在家牵挂心忧,按捺不住地请命挂帅出征,因我母亲亦是出生武将世家,在家中焦急如焚,索性拜了谕旨,以我祖父年迈体力已弱为由,请替我祖父前往支援我父,而我二叔战事初起之时,便受我父命照应兄嫂,拦不住我母亲去战场,便跟着一同随行。” 简简单单几句描述,林青穗听得心惊肉跳,背脊爬起了一股寒意,手心也生出了冷汗,这一遭战事,搭上的可是一大家子的性命。 苏行蕴垂头定了定紊乱的心绪,再攥了攥拳,牙根一咬,暗暗吸了一口气,侧头瞥向林青穗,见她脸色发白,这才平复一下语气,故作轻描淡写道:“战事无常,我父母亲为国尽忠,纵然...”说道这里到底禁不住哽声:“纵然....亦是无憾。” 林青穗已经想到了战事结局,鼻头莫名一酸,眼眶霎时盈了一层雾气,“要不,要不别说了,我大概知晓了。” “无事...”苏行蕴滚了滚咽喉,压下了胸口悲怆,咳了声道:“无事,总归我府里前尘往事,你这个主母得知无不尽才行。” “我父亲有我母亲和二叔助力,加之主帅整军得当,我军战事上渐占上风,哦,对了,还有冰罗娘子,”苏行蕴这才想起初衷来,“我二叔既然去了边关,温清影肯定怎么说也得想方设法跟着去的。” “入了冬月之后,边关气候恶劣,已不适合再战,但因我军战术运筹得当,巧打强攻,外族一时间抵御不住,我军连连大捷,一举夺回失地,满朝大喜,举国同贺,”苏行蕴双掌一握:“当是时,挂帅的是镇南侯爷夏闵于,其次左右两将分别是我父苏靖西,温府大少温慎,其余副将参事等人已□□居多。” “夏侯爷是烈性武将,见战事渐佳,便忍不生出雄心壮志,有意趁虚而入一鼓作气收复关外,战士们也正在血性头上,众将领商榷谋划了几天几夜,向圣上请旨是否再深入战场,”苏行蕴额首眉头拢成山峰,他曾偷看过父亲给祖父的家书,父亲笔下之意,分明已隐隐勘测了再鏖战下去恐生变数,担忧我战士战马撑不住寒冬,因而以静制动修复城池为佳。 “这怎可!”林青穗激动之下忍不住脱口而出,“寒冬腊月显然关外人更抗冻,再打下去岂不是我方要吃亏?” “是,咱们如今再看自然能看得清,”苏行蕴道,“但是,当年连收几城的战势惊人,捷报不断,满朝文武官的热血收不住,甚至传出天降神谕,当年寒冬时帝都百里桃花乍开,乃大喜之兆。加之温参政,也就是现在的温相,一道奏折奉上,能战,可胜”。 分卷阅读232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温相...怎么会?”林青穗不敢置信。 “我曾经也苦苦不明,温相虽与我祖父政见不合,才学谋略却有过人之处,才深得圣上信任,连我祖父都主张休战,何况此战温慎同为身涉其中,温相怎会贸贸然上旨可战。” “直到有一年,我年少无畏,去药王谷祭拜那位善毒的祖师爷时,才隐约窥得隐情。” “如果我猜的不错,当年的温参政上的那道折子,是其子温慎之意,而温慎敢战,因为有其妹,也就是药王谷的毒圣传人,温清影。” 第110章 我信你 话既说到这份上,林青穗又不是个愚钝的, 略一细想便是心惊胆颤, 吓得眼瞳都骤缩了起来! “难道?难道?”她结结巴巴, 可应当不至于啊, 这些年的相处, 温夫人怎样的性格大家都看得清, 哪怕是年轻时候不沾俗世,骄纵蛮横些,也决计不是个会用乱毒...... 自古兵家相战,用谋用计, 各凭本事, 可如若用毒, 未免,未免手段太过阴损了些。 恰巧这时屋外一阵风挂过,“咔嚓”一声吹落了枯枝, 林青穗一受惊险些跳了起来, 苏行蕴见状连忙握住她的手, 不想她手中已然冷汗涔涔。 “罢了罢了, 总归是些前尘往事, 化作灰也就去了, 不吓你了, ”苏行蕴叹气细声道。“不不, 你说完, ”林青穗点点头坚定道:“我听着的。” 之后的事, 苏行蕴实则也是自己对着线索揣摩出来的,二十年前的事史书寥寥几笔,似是有意省了这场战事的后续,如今已无从考证,何况实情与史书大相径庭也常有。 “温参政的折子说动了圣上,下旨允了夏侯爷调兵乘胜追击,然气候愈发恶劣,冰天雪地之中,关外地势险峻,我军将士战马无法适应,不到半月便已显颓势。” 苏行蕴斟酌着语气,尽量说得言简意赅:“反倒是外贼借了地势,偷击了我军几次,讨了不少好处,夏侯爷也知再拖下去于我方极为不利,激勇之下带军涉险强行追入外境,战败,不幸被虏。” “外贼以夏侯为饵,诱得我父亲前往一战,我父亲投鼠忌器,被迫深入险地应战,”到这里,苏行蕴已经说不下去了。 林青穗一冲动伸出手抱住了他,双臂隐隐搂住他的腰腹,只感觉呼吸极为急促,周身也绷得极紧,林青穗埋头在他肩胛,已然后悔让他接着说后面这些,这几乎就是在拿刀子剜他的伤口:“不说了,我们不说了,行蕴。” 苏行蕴下颌撑着林青穗发顶,同样死死搂着她汲取着温热,他阖着双目,脑海一片紊乱。 他自幼双亲尽失,跟着二叔四处云游,苏靖歇是个心底顶良善,生性顶豁达的人,总以为侄子也是大咧咧的性格,不懂世事险恶,也尽力护他周全,想让他远离那些世事险恶,坦荡快活一生,总好过终日怨怼对世。 当日苏行蕴一举夺得武状元的喜讯传到苏府,苏靖歇却怅然若失地失手打落了手中那盏平素最喜爱的瓷碗。苏行蕴知晓二叔的苦心,叔侄二人不过互相隐瞒,却又早已心知肚明。 良久之后,苏行蕴哑声道:“之后,主帅被虏,左参将被害,我方军心动荡,由右将温慎代为坐镇,我母亲在悲痛怒极之下,邀战前往应敌外寇”。 “这场战从冬日打到了开春,过程之艰难不必言说,至于我母亲,原本就抱着与我父将同去的心思在作战,”苏行蕴黯然道:“外寇被赶出禹城境外祁祸山北之日,母亲亦是精力俱尽。可幸我朝收复祁祸山咽喉要地,关北大局已定,可保百年安定。” “温慎立了大功,温参政晋为右相,我双亲被追封,夏侯爷全族受圣恩庇荫,而主将温慎,却并未就此平步青云。” “朝臣揣测陛下忌惮温家势大,不再肯放兵权,”苏行蕴缓缓道:“天子之意虽难测,但是。” “但是,两军交战勇者胜,不择手段,尤其用那般阴损手段才取得的胜,天子应是不屑,又不得不忌惮的吧,”苏行蕴凑在林青穗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 “我去祭拜毒圣师祖那年,在老祖师的书房里,偶然间看到了温清影的请罪书。” 林青穗双目陡睁,呐呐道:“温夫人她....” “她用了毒,”苏行蕴紧抱住她几乎令她喘不过起来,“大约战事实在吃紧,又大约温慎早已步步为营”。 “总之,温清影利用药王谷送到边关去治病的药草,加之塞外一味奇草,制出了剧毒 分卷阅读233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而温慎,利用这味毒,几乎使禹城周圆千里境内,五年之内人畜再无可饮之水。禹城早年前虽偏远苦寒,却有不少游民居住,如今早已成荒蛮之地。” “药王谷的人不明,祖师爷却老成了精,稍一上心就看得穿的,温清影自疚请罪自逐药王谷,立誓此后余生不再用毒。 苏行蕴声声入耳,竟震得林青穗说不出话来:“那,那二叔他怎会同意?” “凭二叔的秉性,自然是不会同意的,但战场之事局势瞬息万变,翻手之间攸关万千百姓战士性命,由不得我二叔,由不得温清影,我猜想,甚至已由不得温慎做主。” “禹城一战过后,我二叔入药王谷避世了三年,温家小姐也就此失去踪迹,坊间传闻,温家小姐温清影在禹城心许了位小将,小将以身报国,温小姐从此心死不再面世。” 到这时林青穗才醒悟过来,“那,那温行易他?” “温行易,十有八九是我二叔的骨肉。” ......... 那日之后,林青穗再看到苏二叔与那温氏母子,皆是慌张埋头不敢直视,生怕克制不住情绪被堪破秘密,其他人忙着治病就医,一时间倒没有看出她有什么不对来。 这天苏二叔与那温夫人又争执不下,仍然是下药剂量的问题,双方互不认输,周遭人头大如斗。林青穗抵达药馆的时候,两人已然争了有一盏茶功夫了,下人都不敢靠近,只有舒云大夫几人在屋内,也是远远立在一旁避免介入。 “那便这样,你医你的,我叫人医我的,看看谁先痊愈如何?”温清影面带薄怒,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盯着苏靖歇道。 “你,你莫再胡闹了,”苏靖歇也不看她,只抬手摁了摁眉心,“此地险恶,尽早回去吧。” “又是叫我回去!你左右来回就只会讲这几个字是么?”温清影更怒不可遏,气冲冲坐回圈椅,拂手险些扫落了茶盏,“我是奉了朝廷之命,前来治疫救人的。” “莫再用朝廷之命压我了,”苏靖歇却听不得这几个字,他侧头望向窗外,声音也冷了几分:“你可会医?你准备如何治疫?事关清河百姓性命,这不是当年给你闹着玩山兔野鸟,你可分得清轻重!” “苏靖歇你!”温清影纤手一拍桌,怒气冲冲站了起来,不顾周围连名带姓喊了句:“你提什么当初!” 舒云几个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本来都低着头假以沉思,一瞥见门口出现了片林青穗的裙角,立马欢喜出声:“穗穗来了!” “是,舒云大夫,”林青穗在门外也是骑虎难下,被迫听了一会儿墙角,被叫了声只好应下,进屋行了个礼道:“二叔,温夫人。” 有小辈在,这两人瞬即收敛了容色,皆微微点头应声。舒云使劲朝她使眼色,林青穗只好硬着头皮再问:“不知您二老可商榷出结果了?” 苏靖歇旋身坐到温清影旁座,捡了一侧的茶碗抿了一口,才缓身道:“你莫心急,我早间才去看过林郁,暂且无事。” “不急不急,”林青穗惭愧地低下头,“有您照拂自然是安心的。” “别唬小辈了,苏神医,你可有十成十的把握,能让她那堂哥痊愈,完全不落下半点毛病?”温清影看着他,凉声道:“依照你的治法,能好,可完全不落下遗症,你敢不敢应下这句承诺。” “你敢?”苏靖歇到底克制不住地去看她,匆匆从她脸庞扫过,一瞬又移开目光。温清影秀眉一挑:“我不敢啊,我又不是神医。” “你到底在闹什么?”苏靖歇忍耐不住,起身就要走,温清影却转首看向林青穗,语气淡淡道:“丫头,你我也是有缘人,当年为救你母亲,我破过一回戒,如今那我再问你,你可信我?” “我...”下一个字还卡在喉咙里,林青穗脑海呼啸闪过一片又一片的场景,苏行蕴所说的一字一句,她想象中千军万马厮杀的战场,现今荒芜人烟的禹城,又到哀鸿遍野的清河,蜷缩在医馆内病患的嚎叫,林郁痛苦的叫喊声,明貌的连线珠似的眼泪...... 温清影抱着茶碗也喝了一口,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见回声,悠悠呼了一口气,不急不缓地再问:“信,还是不信?” “你何苦为难一个孩子,”苏靖歇话声未落,却听见林青穗哑声道:“我信!” “我信您的,”她低着头,死死看着自己的绣鞋脚尖。 从前不知听谁讲起过,一念成魔,一念成佛,温清影的一味药退敌千里,更让禹城荒凉了 分卷阅读234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几十年,她深知她的可怕之处。 可是莫名的,她信她,亦能成佛。 温夫人,你昔年带着小儿在外地飘零,堂堂相府小姐,历尽民间贫寒辛酸,大约禹城关外的亡魂,也折磨你许多年了吧。 此番来清河的用意,我信你。老天爷都能让我重新来过一次人间,您这样的人物,自然也会给您成佛的机会。 第111章 喜事 当晚回去后,苏行蕴与温行易听闻了林青穗要让温夫人主治林郁, 双双惊得筷子掉落一地:“你怎么敢?” 连温行易都忍不住提醒她:“穗穗, 虽我母亲多年前凑巧救过你母亲一回, 但她这个医术, 确确然一言难尽, 碰运气的时候居多。” 温行易自己有个小伤小寒, 都是要去外边医馆叫郎中的。母亲从来不肯调药给他吃,小些时候,他还不懂事,起了顽心偷吃了母亲私藏的“糖丸子”, 半个钟头不到, 上吐下泻眼冒金星, 幸好被发现的早,才捡回一条小命,从那以后母亲再也没有私藏“糖丸子”, 当然他也再不敢乱吃东西。 “我信她, ”林青穗也没有多解释, 只轻声回了句。一顿饭下来, 苏行蕴脸色极为难看, 温行易欲言又止, 朱俏几个大气都不敢出, 只有林青穗胃口不错地吃了两碗饭。 “青穗, 在想什么?”待众人散后, 苏行蕴拉住她:“你可有什么难言之隐?是谁逼迫你了?”“没有, ”林青穗连忙摇摇头,苏行蕴更加不明白了:“那温夫人给你下蛊了?” “行蕴,人若有重新活过一次的机会,你最想做什么?改变些什么?”林青穗忽然语焉不详地问他。 “重…重新活过?”他磕巴了一瞬,偏头想了一刻,道:“世上若有后悔药卖,想要改变的自然有很多,但人这一生,过了就过了,哪能重来?” “若真能呢?你可有做错什么,如今想来恨不得重活回去挽回的事?” 他又细想了一瞬,摇头道:“不不,我没有,我没有酿成大祸非得重活才能挽回,若真能重来,大约,能早些与你相识就好了”。 林青穗了然,颇有些羡慕道:“是,因为你是君子,一生坦荡,还没有经历太大的不公,你比普通人聪明出众,也没有酿成后悔终生的大错,可是我们不同,”她叹了一息:“行蕴,我和温夫人一样,都曾有一生难平的憾事,温夫人救回我母亲,于我有重生之恩,我愿意再信她一回。” 苏行蕴忽然间就懂了她的用意,林郁在林青穗心中的地位他清楚,林郁此番若有个闪失,林青穗决计会抱憾终生,可她甚至愿意拿他做赌注,就因为,温清影曾经救过她母亲。是了,人生若能重来,若有人能救我的母亲,苏行蕴设身处地一想,脑海当即嗡嗡作响,若有人能救他双亲,他自然愿意全盘托付信任。 那一晚林青穗辗转不能入睡,直到听到公鸡打鸣声,才迷迷糊糊入了梦。到了辰时末刻,水信见姑娘罕见的还没起身,怕她有什么不妥,才来叩门询问:“姑娘,姑娘?” 林青穗陡然从梦里惊醒,慌张地穿衣起身,再带着一行人匆匆去了医馆。 温清影早已在医馆等她,林青穗见她眼皮子下青了一片,像是彻夜未眠的样子,可她双眸却极亮,像是蓄着两汪碧水,又似藏着两簇火焰。 “你真敢放心,把你堂哥交给我么?”温清影反复又问了她一次,得到确信之后,温清影才敢去西街看林郁,可临到事头走到门前时,温清影自个却突然有些慌张了。 “要不,要不,还是苏靖歇来吧,他有分寸些,”温清影罕见地露出了畏怯的形色,丝毫不如先前淡然自若的模样。一同随行的苏靖歇板着脸瞪大双眼,露出你果然如此的目光,只有林青穗立在那里,一时间错愕万分。 “我就知!”苏靖歇恼怒一声还未说完,“不不,我可以治,这病我能治,”温清影又反水道,苏靖歇恨不得将这小妇人如昔日般教训一顿:“人命关天,你究竟有没有把握?” “我....”温清影蹙着秀眉,攥着袖口迈不动步子。一旁的林青穗见状低声道:“温婶儿,从前我母亲危在旦夕,你那时也说没有把握,但你治好了她,我母亲如今都记挂着您的大恩。” 温清影像是被这话点通了一般,她深吸了一口气,侧头看向苏靖歇,定了定心神,决心道:“只怪你杵在这儿,扰我神思,这几日你离我远远的去。” “穗丫头,你等我消息,”说罢便拂袖入了堂内。 “婶儿,”林青穗声音细得只有她 分卷阅读235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自己能听清:“但愿此番过后,你我皆了无憾事。” ........ 很多年后,林郁那时已儿孙满堂,他家有个灵巧孙女儿,求娶的踏破门槛,这小孙女儿却执拗地挑了个极不显眼的,家里人自然不肯,小孙女哭哭闹闹折腾了大半年,最后还是在明家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仆妇给她出主意:“要不您写封书信去,问问你京城那位小姑奶奶,你小姑奶奶若是首肯了,你祖父祖母定会同意,她老人家若说不好,那这人定是不好的,您也莫再闹了。” 孙女儿当即托镖行带了封信,去跟远在京城的小姑奶奶求助,林青穗接到信后一阵头大,只得派人仔细去调查了男方家世人品,最后才斟酌语气给了中肯的回音。 林郁七十岁寿辰那年,苏行蕴抽空带着林青穗回了临安一趟,林青穗当面啐他:“多事管了你儿女的事也就罢了,孙辈婚嫁这种大事,我哪能插得了手?” 明貌在一旁打趣:“你惯得他,”末了又叹:“他这辈子啊,论起最信任的,我大约只能排老二。” 林青穗连忙摆手说没有的事,又数落哪回哪回林郁可没听她意见,连苏行蕴都不肯听她说的,大多是些鸡毛蒜皮,明貌当即也附合,说道老头儿都越老越死犟,十头牛都拉不回,两人一碰面,讲话仍同闺中密友一般,絮絮叨叨个没停。 林郁和苏行蕴在一旁喝茶斗棋,偶尔听见了趣事,林郁拂着花白胡须笑得茶水都要呛出来,却始终开口没有否认,妻子最初说的那句话。 ....... 温清影近乎不眠不休守了林郁五天五夜,被拦在堂外的林青穗同是。 等到温清影飘着脚步出了房门时,林青穗只能祈求地看着她,连开口询问的勇气都没有。 “我得回行倌好好睡一觉,你叫苏靖歇来看看,”一屋子的人一时都不明所以,舒云结结巴巴:“小师叔,那...那?”温清影却不理他,模样像是极其疲惫,撑着额心走过林青穗身边时,将一张书纸随意递给她,轻声道了句:“穗丫头,多谢你信我。” 林青穗颤着手接过薄薄一片纸,听闻这句当即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风信水莲连忙搀着她,舒云放声喊:“快去叫虞离师伯他们来!” 很快药王谷一行人皆匆匆赶了过来,等众人把过脉仔细查看症状,连老神医都禁不住大声喜叹:“成了!当真好了。” “也难怪,疫病也是毒,治这病,当属冰罗最拿手。” 苏靖歇再三看过之后,撤了手疾步出门就要去寻温清影,林青穗镇定了情绪跟着跑了出去,哑声道:“二叔,温夫人把方子留在这儿了,她这几日辛苦至极,不若明日咱们再去打搅她。” 苏靖歇脚步一收,喘息未平的旋身看她,他脸色泛白,双目沉沉,里头似有无数的情绪在翻腾,林青穗头一回见他如此失态,连忙将药方捧着递给他:“您过过目。” 几日过后,官府广发告示,敲锣打鼓广而告知,朝廷御医已寻出治疫良方,可根治疫病,以安抚百姓。 时至今日,这种告示官府已发过多次,多数老百姓甚至懒于去看告示,可不日之后,听说钦差大人的小舅子疫病好了,县太爷的小舅子也治好了,医馆那批重病之人好些都能下地走路了。 官府阵仗也空前浩大,陈郡的重兵大半调入清河,清河水陆两条通道大开,不断有粮食和药草运送过来,官兵甚至每日挨家挨户的赠送汤药,但一再叮嘱,有味药只有患了疫症之人才能吃,旁人若吃了反倒会出毛病。 总有人不信这个邪,以为吃了总比没吃强,第二天立马传出官府送的药有毒的消息。谁知药馆里的人索性认了,这药是有毒,但若想治疫病,就得以毒攻毒! 药馆甚至传出信儿,向百姓有偿收蜘蛛、蜈蚣、蛇蝎之类毒物。百姓死都不怕,还怕什么毒物,一时间人人恨不得满山遍野去抓蛇寻蝎。 夏初,朝廷收到奏折,清河水患已平,灾疫无后患,百姓居有定所,耕有田地,天子大喜,终于松了口,令三皇子一众班师回朝。 苏行蕴向三皇子穆寿告假数月,直言道,想与未婚妻在临安拜堂成过亲,再一同赴往京城,本以为三皇子会多有责难,谁知他淡淡一笑:“听苏大人这意思,是不准备请我喝杯喜酒了么?” 苏行蕴内心乍喜,当即抱拳躬身道:“不敢不敢,若殿下能来,下官荣幸之至。” “那我便厚着脸皮,吃了这杯喜酒再返京,”穆寿又叮嘱了句:“不过不必张扬,就当我是,就当我是寻常友人即可 分卷阅读236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 “你那未婚妻,虽出身贫寒,不过人倒是个极好的,”穆寿扫袖旋身,笑声叹了句:“倒是你小子的福气。” 第112章 返程 待清河这边基本安定后,林青穗一行便要收拾行李回临安, 林青松和秦之游特地赶来接她们, 林青芜在家里憋得久了, 死活缠着要一道跟来。 双方碰面之后, 林青芜搂着小妹一阵好哭, 直嚷嚷家里爹娘兄姐如何如何担忧, 又端详林郁、朱俏、明貌几个,抹着眼泪道怎地一个个都瘦成这幅模样。 林郁鬼门关头走了一遭,较从前更为淡然沉稳,浅笑道:“你倒看似圆润了些。” “还不是被爹娘锁在家里头, 半步都迈不动, 成天只能吃吃喝喝, 都快养成家猪了,”林青芜又羞又悔地跺脚,屋内几人皆被逗笑, 她哎呀一声:“东西可都收拾清楚了?赶紧着, 临行前爹娘可叮嘱了大半日, 让我们尽早回去。” 恰逢小武拿着行囊从廊下走过, 林青穗便指指他道:“你这才刚落脚, 再急也不至于现在就走, 若实在闲不住, 不若让小武带你去清点清点物件。” “咦?他是行倌的人么?”林青芜去侧首见那精瘦少年, 长得倒是虎头虎脑挺讨喜, 小武早听说是青穗小姐娘家人来了, 他也不敢看人,只低着头朝屋里头躬了一身。 “这是我二姐姐,初来乍到,你领着她到行倌四处走走。”说罢又跟林青芜道:“小武是清河本地人,因水灾跟家人冲散了,平常在医馆帮工,偶尔才来行倌帮我干些活。” 林青芜了然地喔了声,心中大约明白怎么回事了,但她好在禀性天真,何况自己也是出身农家,并不介意玩伴身份如何,于是也新奇地迈步出门去,笑嘻嘻地向他问到:“你叫小虎?”“不不,二小姐,”小武连忙解释:“小的叫小武。” 林青芜边走边叽叽喳喳:“倒是我听错了,不过我家那边有好几个叫小武的....” 歇整了两日后,一行人预备走水路返程,朱俏犹豫再三,仍下定决定跟着林青穗回临安,事后林青穗才问清楚,原来朱俏与她母亲回了外祖家后,她那亲舅舅做生意败了家产,竟要将她胡乱嫁人,朱俏自是拼死不依,一时口不择言就抬出了温行易和苏行蕴的名头。 她那舅舅原本怎么也不信的,听朱俏说得有头有尾,好巧不巧那时温行易去杜县调粮,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托人向温大人探了探口风。 得到温大人点头,说确实认识朱俏,她舅舅当即欣喜若狂,顺水推舟就将朱俏当作礼送给温行易,温行易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到底顾忌儿时情谊,将她带到清河来交给了林青穗。 事已至此,朱俏自认在温行易面前最后一点脸面都丢干净了,她到底不是自轻自贱的人,便彻底断了那点肖想,打算回临安仍是一心一意做买卖,做商贾总好过寄人篱下为奴为妾。 林青穗见她想通了便没再劝阻,她甚至暗中揣测,这一世如此兜兜转转,朱俏都没能跟温行易成全好事,前世朱记状元红的佳话听起来完满,但依朱俏的性子,嫁到温家那种高门深府里去,只怕也难快活自在,何况温行易眼见的对她未生出情意来,实则不必彼此勉强,世上好男儿那般多,俏俏这样的好姑娘哪里寻不到合适的呢。 与长辈们道过别后,挑了个顺风顺水的好日子,林青穗一行便从清河启程,苏行蕴和温行易两人送她至渡口,当下依依不舍的告了别。 本以为此番回临安安心待嫁就好,谁料到半道上又起了风波。 经过祁梁山那段河道时,似是船头不小心触了礁石,船夫吆喝得暂时靠岸修整,众人正好在船舱里憋久了,当即便下船在山脚活络活络手脚,林郁林青松几个帮着去查看船板,林青穗便唤人去捡些柴火,好架上锅灶用来煮些吃食。 因这边闹得动静不小,惹得躲在山头里的人偷偷出来打探。小武正在仰头劈着枯枝干柴,林青芜还在一旁嬉笑打闹,忽然听得一声刺耳尖叫:“小武!” 这一声吓得小武刀柄都握不住,他惊愕侧头,只见一位蓬头垢面的妇人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周身衣衫褴褛,形貌瘦似骷髅,只一双眼睛鼓得偌大,见着他之后愈发欣喜若狂:“当真是小武!” “她她她是谁?”妇人的模样有些骇人,林青芜磕磕绊绊地问。 “我不认识,”小武心一慌,当即一手搂着柴火,一手扯过林青芜臂膀就跑,妇人在后面边追边嘶声喊:“小武,小武,是我啊,我是你伯娘,”小武听到声音跑得更快了,林青芜的手臂都被他握得生疼 分卷阅读237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妇人见他故意跑了,便在身后破口大骂:“好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连你伯娘都不认了!” 妇人瘦得连走路都打颤,自然跑不过小武,追了几步又被草藤绊倒。等两人一气儿冲到山脚,林青芜撑着腹急剧喘息,心口砰砰跳,腿肚子都在发抖:“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明貌见两人如此狼狈,急忙来问:“怎么着,怎么了你俩?”“太可怕了貌貌,”林青芜指着山腰,惊道:“我们遇到了一个疯婆子!” 林青穗原当他俩是撞上什么毒虫野兽,听说是疯婆子,当下也诧异道:“这山头哪里有疯婆子?”“她,她还叫了小武,”林青芜向来心直口快,也没遮掩如实说了:“说她是伯娘什么的,看着可吓人了。” “小武你,”林青穗警惕心一起,朝着小武看去:“你可认识的?” 小武头低得恨不得栽到地里头去,双手捏着衣角,急出了满头汗:“我我我...”见他那心虚的模样,不必多说林青穗也懂了,她仰头看了看祁梁山地势,山高崖峭,两侧森然,去年三皇子要借此地开渠引水,才修通不久的水路。 林青穗心里隐隐腾起些忧虑,快声道:“去看看船修得如何了?避免多事,咱们还是尽快起程。” 好在船舟并无大碍,秦之游也察觉出不对来,赶紧让人登船起水。船刚划到河心,只听到岸上远远传来嘶喊:“在哪里!小武,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几位武士闻声迅捷地跳出了船舱,齐刷刷立在船头拔刀示威,小武躲在船尾朝岸边一看,原来那妇人还带了同伙来,有些是当初北郊那批流寇,还有不少生疏面孔,小武忍不住吓得瑟瑟发抖,生怕林青穗就在这把他抛出船去。 那批人也并非一味不怕死,见船上这番阵仗,知道是不好惹的角色,有不少人立即撤回了山林。 等过了祁梁那段,林青穗提在嗓子眼儿的心才落下,她怎么也没想到,清河北郊那帮流寇,竟然逃到祁梁山来当盗匪了。小武吓得要跪地赔罪:“姑娘,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的错。” 小武的身世林青穗早打探清楚了,知道那伯娘并非良善人,让人扶他起身,“罢了罢了,这回跟你倒并无干系”,林青穗喝了口收惊茶:“若非你早发现了,不定我们还得跟那帮人当面对上。” 秦之游不明小武的来历,警惕心没有卸下,当即声色颇厉地盘问原由,小武哪敢隐瞒,当即一五一十的说了。 “其实,其实也不是小武的错吧,”听罢起始过后,林青芜小声地替他求情:“他也是个可怜人....” 秦之游到底是老江湖,稍一细想就品出不对来:“难道那段河道是山贼有意设阻?我方才远远见那群人行动极为迅捷,并不似普通流民。” “是是,有些不是的,”小武只求将功补过,连忙说:“我看着好些极为面生,不是当初我在清河认识的那些,也许是别地的山寇。” 众人又惊又叹,好在逃过一劫,平复一阵后,林青芜心有余悸道:“这算个什么事儿啊,为什么每回出远门都要受一趟灾,在临安咱们连贼都少见,这一出远门,可算什么吓人的事都经历过了。” “对啊,”朱俏也受了些惊吓:“不过比起上回从京城回来的那遭,这还算好,幸亏咱们跑得快。” “京城回来你们碰上什么了?”林郁和林青松却从未听她们提起过,连忙询问。“我们,”朱俏心虚地瞥了眼青穗,因之前青穗怕家人担忧,不让她们把碰到贼人的事说出去,林青穗扶着眉头点点头,林青芜也止不住话匣子:“姐夫,我们从京都回来也遭了贼了!” 这边几个人一惊一乍地说着,林青穗忍不住忧心四起,祁梁山才被三皇子开渠通了水路,哪里来的山寇,若单单是北郊那行流民,吃了雄心豹子也不敢在此地作乱,她越想越不对劲,索性起身去问掌舵,何时才能到下一个渡口。 同时唤了水信风莲来,让众人准备在下个渡口走旱路返回清河:“这事必须得让行蕴知晓才能,免生后患。” “不许,你好好回临安去,”秦之游从船舱内走出:“若真放心不下,我再带人去清河一趟。” 第113章 同林桥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不过区区几个山贼, ”秦之游宽慰她, 又道:“去年那样的年头, 为着活命, 落草为寇的不在少数, 若想收拾这烂摊子, 官府得费一大番功夫,也不是去告知了苏大人就能立马剿灭的。” “不不,倒不是那些,”林青穗蹙着眉头, 沉吟道:“总感觉, 那些人不简单。”“那倒是 分卷阅读238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 不像是普通流民,”秦之游也赞同:“多半是哪里的强盗头子,见祁梁山刚通水路, 想来占山为王捞些好处。” 林青穗这心头始终七上八下, 秦之游答应代为走一趟, 才勉强点了头。 临到天擦黑船只才抵达渡口, 一行人正准备登岸休整, 却被渡口管制拦住要搜船, 说是这几日有贵人在此, 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岸。 出船一看, 泊停渡口火把环绕, 四周还围着不少官差, 连秦之游都讶异不已:“哪方贵人,连百姓通行都要拦,好大的威风!” 林青穗探头四处一打量,远远瞧见一艘大船屹立于河心,虽未挂官旗,但大船之上灯火通明,那威风凛凛的形貌,非一般官员出行能用的,显然秦之游也看出了端倪,眼色变了变,众人窝回船舱商榷。 “能摆出这个派头的,”秦之游揣测:“莫非是京官?” 林青穗暗下点头,叹到:“去年听说朝廷三皇子一行来,都没有这个架势,这哪里的大官比三皇子派头还大?” “比三皇子派头大的?”林青芜闷闷道:“难道是他爹他娘?他兄长?” “芜儿!”秦之游横了她一眼,沉声:“当心祸从口出,”林青芜回神过来自己说的什么,当即吓得赶紧捂住了嘴。 林青芜的话却点醒了林青穗,她眉心一皱,伸手比了个二字,朝天指了指:“莫非,又是那位?” 秦之游神情一凛,低头仔细思索了起来,良久道:“不无可能。无论如何,咱们先上岸休整一夜再说,”林青穗一颗心更是提了起来。 给管制送了些好处,让搜了船才放上岸。分明困顿非常,但林青穗整夜担惊受怕睡不安稳,天未亮就起了身,下了酒楼后,竟见是林郁和秦之游在商量事宜。 听那意思,竟是林郁提议不如自己折回清河去给苏大人报信,让秦之游照旧带众人回临安。一来去清河的路林郁最熟,再来依照青穗犯拗的性子,也只有秦之游能规束一二。 秦之游思虑再三,点头应下来,叮嘱几句小心,林郁就骑着马走了。 不想林郁才走到半道,却发觉身后总不远不近跟着个尾巴,林郁心生警惕,特地躲进密林里等那人先行,不想成那马一到,林郁顿时黑了脸,辛苦他跟秦之游一番计策,仍是让林青穗跟着追了过来。 “郁哥哥,”林青穗赔罪地笑:“你甩不掉我的。”林郁不得不妥协。 一路快赶又回到了清河,直奔官衙去寻苏行蕴,在后衙当差的并不是别个,而是罗县令家的妻弟,那个唤作李弘致的少年。 说起来李弘致如今身康体健,还得多亏林青穗相救。当日李弘致性命危在旦夕,正是他姐姐罗夫人,哭哭闹闹到处求医,拖着林青穗不放。林青穗自家也有兄弟,一时感同身受,连聘礼都拿了出来,送了根百年野人参给罗夫人,这才吊着李弘致的命,等到了后来的药王谷一行和冰罗娘子。 之后罗夫人和李家都送了不少贵重谢礼来,林青穗挑了几样收了,说是礼礼相抵,日后再不提起便罢。又因为她时常出入医馆,菩萨心肠,言行却爽利,李弘致对她印象很深,颇有些又敬又慕的意味。 李弘致如今在县衙帮着抄文书,一见林青穗匆匆而来,心里乍然有些欢喜,还在踟蹰该如何问好,只听林青穗开门见山:“小公子可知苏行蕴大人在何处?” 李弘致知道她是苏大人未婚妻,为此当初还惆怅叹息了几日,眼下听她问起,不由奇道:“难道林姑娘不知,苏大人护送三皇子一行回京去了么?” 林青穗愣了,分明苏行蕴特地跟她提过,三皇子说是要留在陈郡,等喝了他俩的喜酒再走。 “糟了,”像是想起什么,她扯过林郁就要跑,“去祁梁山!” 她来去风风火火,林郁摸不着头脑了:“苏大人既护送皇子上京,你安心回临安备嫁也就罢了,祁梁山那是什么地方咱们才见识过,现在去那里干嘛?” 林青穗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牵引一般,她直觉祁梁山那儿有什么事,或许,或许苏行蕴就在那儿,她非得再去一趟不可。 林青穗铁了心要做的事,林郁犟不过她去,好说歹说,让她休整半日,他俩并无功夫在身,若苏行蕴真在祁梁山和贼匪打起来,非但帮不上忙,很有可能还会添乱,不若等罗县令知州他们回来,带足人马再去。 不多时罗县令倒是回来了,听闻祁梁山有流寇亦是惊诧,但调兵剿匪一事并非说调就调,眼下清河内务 分卷阅读239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尚且焦头烂额,罗县令也为难,一时拿不定注意,只说山贼定不会胆大包天惊扰朝廷重臣,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好巧不巧,苏行蕴派给林青穗的四个护卫,只在他们身后半个时辰也跟着来了,原本他们的使命就只是护林青穗周全,林青穗中途客栈留了封信溜走,护卫们当即也调头追回了清河。 有了本事过硬的护卫护驾,林青穗也不耐听跟罗县令推辞,打算直接带了人启程奔赴祁梁山。 李弘致先前跑回府搬救兵,罗夫人匆匆而来,正好赶上林青穗要走,听闻相公不肯出兵相助,罗夫人揩着泪地好说歹叫人多留片刻:“待小妇人去骂醒那个白眼狼相公!” 罗夫人进后屋就收了哭声,气得将绞着手帕甩在罗县令脸上,板着脸同他分析利弊:“这可不单是弘致的救命恩人这么简单,她是苏大人正儿八经下过聘书的未婚妻,还与温大人、药王谷一干人关系紧密,哪一个说出去不鼎鼎有名,是你一个小小县令得罪的起的?你个榆木脑袋!” “何况祁梁山那个地方,三皇子才修通的漕浚,是有多不长眼的贼匪才会在那里占山?多半是先前哪些流民,收拾那些人能费什么功夫?你派些人跟她去,一是卖个人情,二来也是立功,有利无害的事,怎么就不知道开窍呢?你今儿拂了那林姑娘的面子,能得什么好处?” 罗县令原本只想着剿匪凶险,不敢跟着林青穗贸然冒险,免得她有什么事连累担责,不如避而远之,但被夫人这么一点,茅塞顿开,当即言明要亲自带着官卫,同林姑娘一道去剿匪。 有人帮忙再好不过,林青穗未顾忌太多,谢过了罗夫人后,便与众人纵马启程。 路途中意外飘起了雨,自从去年那场水患过后,清河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林青穗仰头望了望黑云压头的天,心里的急切感愈甚。 一路马蹄飞溅,凉风刷刷地从耳边刮过,周边树叶被刮出飒飒响声,飞鸟被马蹄声惊扰,呼啦呼啦一阵飞向更深的密林,路越走越窄,风越来越大,林郁已经担忧地喊了她好几回让她慢些。 但林青穗脚下的马似是与主人心意相通一般,四蹄飞驰地愈急,林青穗的发丝被刮得高高扬起,她握紧了缰绳,竟觉着迎面来的凉风格外舒爽,心里也莫名安定,快了,就快了。 一直到了祁梁山,林郁险些惊掉了下巴,他知道自家妹妹颇有些“神通”,但每次亲身经历这种“天外神通”,仍是会忍不住背脊发寒,四肢发僵。 祁梁山通河边一片狼藉,凌乱的脚印、血迹,河边停靠了一排排废舟,随地可见的刀剑,倒地而亡的有山匪、有黑衣人、还有官差! 显然这地方才经历过一场混战,罗县令是文官,哪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吓得面色惨白,双股打颤:“怎会,怎会如此凶险,眼下该如何是好?苏大人他...” 祁梁山还是清河的地界,若有大人物在这里出了事,他的乌纱帽就悬了! “去同林桥!”林青穗当机立断,罗县令几乎毫无迟疑,下意识跟着喊:“去同林桥。” 同林桥这个名字,在来时的路上,一直萦绕在林青穗耳边。 同林桥,同林鸟。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就算前世的林青穗起初不识字,但也是听过这两句话的。 前世清河水患之后又发瘟疫,听说一城人死了多半,而林郁音信全无,为着这个唯一对她好的亲人,一向柔弱的林青穗犯了倔,说是死了多半,那说不定郁哥哥是那小半呢? 她拿出积攒已久的盘缠,带足馒头干粮,偷偷给公婆留了口信,说是拼死也要去清河寻一寻林郁。她这一寻,就寻了小半年。 最后盘缠用光,馒头干粮也所剩无几,迫不得已只好返程回乡,来时路上还能搭乘几段车马,回家就只能靠走路了,她边走边问人,就走到祁梁山。 前世里,祁梁山似乎并没有开山通河的事,这一片都是陡山野岭,她要赶路,就得从同林桥那边绕。 未曾想,同林桥那边有人在恶斗,死了一地的人。 清河县死的人够多了,林青穗一路见得也不少,早已看木了眼,看硬了心,她只担心惹祸上身,便偷偷躲进了山里,想等到人都打完了再走,因为改道再行路程太远了。 林青穗等了半日,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她慢慢的出了林子,从死人堆里挑着干净的地儿过,却不想,走到一半就被人绊住了脚。 林青穗吓了一大跳! 分卷阅读240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第114章 结局 “姑娘,不好了, 前边林子里有人打斗!”打前探看路况的护卫折回来一声通报, 将林青穗从癔境里拉了出来。 林青穗神情一凛, 纵马更快, 手掌几乎都要被缰绳勒破, 听说有打斗, 罗县令也急了,高呼:“快些!” 队伍风驰电掣,众人很快进了林子,远远就听见一片哀叫连天的厮杀声, 近了一看, 只见山林里有几伙人在混战, 待隐隐看清有好些兵卫是熟面孔,罗县令胆儿都要吓破了,高呼一声:“苏大人!下官来迟了, 还望恕罪。” 罗县令这一声吼, 让那头混战的知道来了援兵, 有方显然慌了阵脚, 刀剑兵器乒乒乓乓, 情势愈发见急。 林子里草深木密, 马匹寸步难行, 众人不得不下马步行, 林青穗见黑衣人那方被打的节节败退, 似是要往同林桥上撤退, 心中悚然,连忙惊呼:“不要过桥!” 那头打斗声不绝于耳,女子声音尖细,也不知道有无人听清,林青穗急急让护卫帮着一道喊:“不要过桥!苏大人!不要过桥!” 然而快来不及了,双方你来我往已经缠斗着就要往那边去了,林青穗愈急:“桥上有危险!苏行蕴,不要过去!” “大人,不好了,似是林小姐来了,”不必护卫暗声提醒,苏行蕴早就听见了林青穗的声音,但他是敌方主要目标,好几个武艺高强的黑衣人合力织围攻他一人,本就脱不开身,何况他还要护人周全。 “林啸,去拦着林小姐,别让她靠近,”苏行蕴一声令下,一名精壮的汉子立马抽身朝林青穗这边奔来,而黑衣人边打边撤,苏行蕴朝身后的男子低声问:“殿下,追是不追?” “追!”男子目光精锐,哪怕听到了林青穗的叫喊,声音不容置疑。 “可是,”一向表现得果敢刚毅,唯命是从的苏行蕴,这紧要关头竟然犹豫了:“可我妻十万火急前来示警,定是追不得的,殿下!” “苏大人?”男子愕惊回首,赫然是那三皇子穆寿,他双目迸出怒火,直视着苏行蕴:“你该知这是些什么人?若今日不能反将一着,一网打尽,日后你我性命皆堪虞。” “苏行蕴,穷寇莫追,别上桥!”林青穗再一句声嘶力竭的声音传来,似惊似泣,“追!”三殿下再下一声令下,重若千钧。 苏行蕴眉头紧皱,额前冒汗,双臂死死握紧剑柄,槽牙死咬着,忽地提剑单膝一跪:“殿下请三思,抓活口,从长计议,好过贸贸然突进。” “苏行蕴!”穆寿怒极之下举剑就要砍他,“殿下!”一旁的贴身护卫见况惊声劝阻:“殿下三思!” “殿下,似乎当真有蹊跷,”又一名亲卫指向桥边,凑到穆寿耳边附语:“你看那边!” 穆寿一侧首,只见一干黑衣人在同林桥边又跟差卫缠斗上了,分明先前撤退得极快,显然此时与差卫多加纠缠毫无意义,穆寿稍一冷静,也看出不对来,黑衣人似乎在有意诱他过桥。 穆寿并不是莽勇无智之人,同林桥是悬索吊桥,确实容易出事,但那边似是见情况险急,边退边打,撤到桥上去了,一行人打到桥中,同林桥虽晃悠不止,看起来却并无机关,穆寿正要提剑追上。 “三....三皇子?”罗县令一行终于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见除了苏大人,竟然还有个三皇子在这儿,顿时吓得双腿一软跪了下了:“下官来迟,罪该万死!”他瞅见那边黑衣人都被打撤退了,底气十足地恶声道:“哪里来的胆大包天,穷凶极恶的贼匪,待下官悉数缴来,任凭三皇子发落!” 穆寿看到了罗县令,非但面无喜色,目光反而闪过一丝凛冽。经过这么一耽搁,黑衣人已经多半撤到了桥尾,己方差卫追了上去,一路未有差池。罗县令为表功,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剿匪有功,届时人人有赏!” 穆寿铁着脸跟了过去,苏行蕴正要提剑追上,左掌却忽然触及一抹温软,是林青穗赶了来,伸手拉住了他。 苏行蕴惊愕地一回头,恰巧对上林青穗担忧急切的目光,四目一对,铁石心都刹那化成柔,他紧紧咬了下牙帮,用力回握紧林青穗的手,“我无事,”他说:“别担心。” 这话一出口,两行泪刷的一下从林青穗脸颊划过,苏行蕴峰眉骤然拧起,想抬手给她擦泪,却才发现自己手上沾满了血,他只好收手道:“莫哭,”声音放柔了许多。 被苏行蕴那样一阻,穆寿到底心有顾忌,不敢轻举妄动上悬索吊桥,只能任由罗县令一干人冲了过去。苏行 分卷阅读241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蕴牵着林青穗仍没有放,走到桥边,对着穆寿请罪。 穆寿背着手伫立在桥头,遥望那头迅速撤退的黑衣人,心知失去了一次绝顶好机会,“好一个林姑娘!”他忽地转身,目光灼灼地朝着林青穗看来。 林青一瞬间没来得及低头,视线正好和他撞上,陡然一惊,目光闪了闪,连忙匆匆垂下眼睫。 “青穗,这是三皇子,”苏行蕴向她低声介绍,林青穗也识趣地双膝着地,轻声道:“民女拜见三皇子!”苏行蕴索性同她一道跪了下来。 四周无端一片沉寂,气氛又分外压沉,苏行蕴低着头,甚至能感受到注视着他俩的几道灼热目光,他并不多做解释,只顾自握着林青穗的手,紧了又紧。 良久后,穆寿“呵”的一声,又说了一句:“好一个林姑娘,临危不乱,镇定自若,”他曲膝蹲了下来,迫得林青穗和他平视:“不认得我了?恩?” 话语一出,林青穗眼睫惊得抖了抖,紧抿着双唇,大气都不敢出,苏行蕴却倍感意外,忍不住抬了头:“殿下?” “罢罢,”穆寿亲自伸手扶住林青穗臂膀,嘴边勾出一撇似轻蔑似自嘲的笑,声音沉沉:“说起来,这算是林姑娘第二次救了我。” 苏行蕴眼底的疑惑之色愈浓,两人被扶起身,穆寿见苏行蕴全然不知的模样不似做伪,也奇道:“莫非林姑娘从未将那事同苏大人提起?” “不知三皇子所说,”林青穗终于轻轻的开了口,却仍是低着头,怯声道:“是何事?只怕是贵人认错了人。” “殿下,您当是认错人了,”苏行蕴也连忙解释:“内人自幼长于临安,一干家眷亲属皆为临安农户,生平只在去岁上过一回京都,可那时,那时您尚未回京,这当真还是头一回得见您真容....” “行了行了,你不必抢着解释,”穆寿今日对苏行蕴失望极了:“你未婚妻...”他想直言戳穿林青穗,顿了一瞬又清醒了过来,这番情景,竟像是施恩者豁达大度,自己这个受恩者,反倒恩仇不分、咄咄逼人了一般。 到底忍不住揶揄一句:“未曾想苏大人,竟是位头等惧内的。” 苏行蕴噤了声没回嘴,就当是默认了。 “我,他...”林青穗本想替他挽回两句,被暗中挠了挠手制止,怕多说多错,惹祸上身,也低头不言。 “噗,”反倒穆寿身边有两个亲卫,没忍住喷笑出声。 “三皇子!”不多时,罗县令灰头土脸回来请罪:“那行贼人实在太过狡猾,竟让他们给跑了,不过总算捉到几个活口,咱们带回去严刑拷问,不怕他们不供出老巢!” 穆寿料想就会如此,铁沉着脸色看都没看他,罗县令领着几个咿咿呀呀哀嚎的黑衣人而来,怕他们咬毒自尽,这些人一经落网就被官卫卸了下巴。 待人都走到面前,穆寿不耐地一挥手:“押回去好好问,”背着手就要走,有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却突然奋力挣扎了起来,痛苦地咿呀声更大。 林青穗不由得抬眼撇了眼,见那人面容十分熟悉,不由皱了眉。 “这似乎是先前那帮流民的头子,”有清河的官差认出了人,小声提醒道。 穆寿更失望了,不过没有抓到大鱼,这些小虾米本就无足轻重,汉子还在垂死挣扎着,罗县令认为有异,开口道:“不如殿下问问他要说什么?” 穆寿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亲卫走上前,咔嚓一下帮汉子正好了下颌,汉子当即伏地大嚎:“救救我儿,他还被绑在桥上,我带你们去找他们,我知道他们在哪里!” 众人惊奇,这时同林桥上竟传来稚子哭声,似是听见了爹爹的声音,知道自己陷入了绝境,边哭边喊救命。 “求大人救救我儿,罪民愿意拿命来抵,”汉子痛苦地以头抢地,止不住磕头:“我偷听了他们谋议,知道那群人是京都来的,他们的头儿在哪里,我都知道。” 众人愈惊,小孩啼哭不止,大汉拼死血泣,三皇子犹豫了一瞬,到底不甘心放过这次机会,便点了头:“去看看怎么回事。” 亲卫去看,原来同林桥正中桥板底侧,绑了两个小孩子,一人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说是听到哨子声就割断绳索,亲卫让他们扔了匕首,小孩哇哇哭着把凶器递了过来。 穆寿接过匕首一看,双目顿时放了精光,抬脚就要亲自去桥上察看,一行人都跟上,壮汉激动得感恩戴德。 “慢着!”才走两步,林青穗突然又喝 分卷阅读242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声打断:“苏行蕴不能上桥,”仿佛她今儿认了死理,就是不准让人上桥。 “林小姐,那帮子贼寇都逃了,应当无事了吧,”有人想劝她。 林青穗总之不放人,死死拉着苏行蕴。穆寿险些被这疑神疑鬼的女人气笑,不过也不是什么非得他亲自去的事,便收了脚,让手下去救人。 林青穗死死盯着刀疤脸大汉,见穆寿不上桥,汉子的眼神陡地慌了,他急速地转了转眼珠子,见那边人要割绳子就孩子了,摸准时机,刀疤脸突然朝穆寿冲了过去。 “拖住他!”林青穗从喉咙里迸出一声惊叫,几乎同时间苏行蕴举步出脚,一脚把汉子踢开,汉子被踢飞到桥上,轰隆一声,桥竟然被他撞塌了。 ..... 众人齐齐被惊得一窒,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不,桥不是苏行蕴那一脚踢踏的。 桥是从中间断的!尽管侍卫一再检查过绳索,确认无事,但一旦割断绑着那俩孩子的绳索,桥立马塌了! 伴随着轰隆声,桥下还传来几句惨叫,几个侍卫直直落入了河底。河水颇深,桥不算太高,按理说练家子掉下去,生机还很大,但是,并没有这么简单。 原来河里早就被人设了机关,更有暗卫举着刀枪在水下等着,人一掉下去,直接被刺穿了。 “追!”穆寿脸色一变,直接带人下去追水里的暗卫,“护好她”苏行蕴将林青穗交给信任的亲兵,提剑也飞快的追了上去。 林青穗心有余悸,脸色苍白。 她终于明白,为何前世见到那公子时,他身上会有那么重的伤。 “救,命...”前世寻人无果,徒步返乡的林青穗,还走没到同林桥,就被个重伤垂死之人绊住了脚。 林青穗被吓的呆立许久,准备等他死透,再偷偷溜走,但那人求生的意欲极强,一只大手死死焊住了林青穗的脚踝,让她挣脱不得。 她一个大活人的力气,竟然抵不过一个死人,林青穗迫不得已,只好蹲下身去掰他的手,却发现此人尚且温热,并出两指探了探他的鼻息,才知人还没死透,大约是晕了过去。 林青穗并非真正铁石心肠的人,更何况这男子面相极为俊朗,看着似乎是富贵读书人,因他像个读书人,林青穗不由得心软了几分。 怕还有人来寻仇,林青穗死拽硬搬,愣是把人搬到了林子里,找了个山洞藏身。支起了火架,去山里寻了些常见的草药,也勿论是止血的还是散热的,一并锤成糊给他敷上。 除了她丈夫贾清文,林青穗这还是头一回剥外男的衣裳,念及这是个半死之人,林青穗不与他计较,红着脸将他全身都检查了遍,多处伤处都敷了药才算完,只是伤口过于触目惊心,林青穗心惊胆战。 过了一夜,男子总算醒了些神智,他警惕心太强,睁眼就掐上林青穗脖子,力气再大一点就能杀死她,吓得林青穗眼泪汪汪,男子这才发觉误会了救命恩人,又连忙致歉赔罪。 他说话带京都口音,赔礼话说的格外好听,果然是个读书人,林青穗心又一软,不但原谅了他,还留下来继续照料他的伤势。 又待了两日,干粮快吃完了,山里能吃的东西不多,林青穗好人做到底,自己挖了草根树皮吃,把仅剩下的干粮馒头,就着水都喂了这男子。 这男子单看就知身世不俗,林青穗本不敢多问其他,但长夜漫漫,山风又似鬼啸,林青穗心里害怕,就找他闲聊,问他怎会受伤,男子说他在同林桥上被人暗算了。 同林桥,一头是牛头林,另一头是马嘴林,牛头不对马嘴,只能以悬索吊桥相连,因而这桥命名为同林。 林青穗不由伤怀,说:“我还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的那个同林呢。” 她叹:“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看我多仗义,咱们分明不是夫妻,我都没扔下你独自飞了。” “你还将我的馒头都吃光了,我也不曾怪你,”林青穗想说自己大方,但揉揉干瘪的肚皮,又颇有几分怨怼。 “是在下对不住你,”男子似乎暗笑了声,又咳了一句:“待我伤好了出去,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吃什么。” 林青穗没有立即回声,她伸手探了探男子的额,眼底忽然有些酸,不过她很快压了下去,笑着说:“那咱们可说定了,你是读书人,说话可不能食言。” 男子感知到额前一抹冰凉,顿了良久,强打起精神,道:“君子一言,驷马难 分卷阅读243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作者:吕宋 追,我不但是读书人,还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林青穗又觉得他真会说话,眼里的酸意更浓了,男子也在找话说,问她家住何处,可订了婚约不曾。 “我...…”不知为何,林青穗心内忽然发涩,觉得答这话很难,她心里认为自己不该如此,索性故作轻松开口道:“我早就成婚啦,我丈夫也是个读书人,在京城考官呢!” “噢,是我唐突了,”男子声音低低的道。 林青穗想和他多说两句,一时停不下嘴,说自家娘家杏花村有好吃的杏子,说爹娘在世时待她如何好,又说她白天在山里碰上只野兔,只恨手脚慢了,捉不住。 “你可会抓兔子?”她问。 “待我伤好了...”男子的声音愈加低,他叹了一息,不愿再欺骗她:“姑娘大恩,苏行蕴只待来世再报了。” “后生,”林青穗听他声音涣散,连忙起身察看,却见这读书郎双目已然合了过去,他受的伤太重了,那些草药根本无济于事。林青穗眼里瞬间涌出两汪泪,“你醒醒了,别睡!”泪水涟涟地滴在男子脸上,他拼力动了动眼睫。 林青穗大喜,又用力摇晃了他几下,她边哭边说:“你不是说了,待伤好了,我吃什么你都能请的起吗,我想吃馒头,你把我的馒头吃完了,你要还给我。” 男子没有答声,鼻尖气息若有若无,林青穗的泪水大滴大滴砸在他脸上:“求你再撑一撑,我害怕,待天亮了,我再去给你找药,读书人,你不要死。” 这素不相识的小妇人,救了他,还把最后一点口粮喂了他,他一个陌路人要死了,她哭成这个样子。 明明清河最不缺的就是死人了,苏行蕴叹息,她这个样子,家中人怎敢放她出来到处乱跑,不是说夫君在京城考官么,其实想问问是何人,如果他不死,兴许还能带她入京去寻夫。 小妇人仍在小声啼哭不止,声音柔柔弱弱,十分可怜,又在哀求他不要死,留她自己孤单害怕,男子心里愧疚,眼边划过两滴眼泪,和小妇人的泪水混作了一处,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说:“莫哭。” 他心里想,“但愿来世,能早些遇见这小妇人,还了她这“分明不是夫妻,大难临头却没有独自飞”的恩情。” *** 两人成婚那夜,林青穗被来回反复折腾,情到动处泪水涟涟,苏行蕴拥着他,一声又一声温情地哄着:“莫哭,莫哭”,声音又怜又爱,柔得滴水,像是要将两辈子的怜惜都说与她听。 不过好在,这一世,日子还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