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1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全集 作者:风撼扉 楔子 偏远的孤岛上,放眼望去尽是裸露的石头。一栋废弃的木质阁楼突兀地立在岸边,阁楼的木板上长满了滑腻的青苔,斑驳的绿让这栋阁楼看起来愈发诡异。 苍白的月光从阁楼顶棚的缝隙里挤进去,像是想探寻什么一样,两个黑影静静地趴在腐朽的木地板上。 啪!其中一个黑影难耐地扭动了一下,发出皮肉击打的声音,他狠狠地碾死刚才飞上他大腿的蚊子,嫌恶地皱起眉头:“月姐,咱们已经埋伏了三个多小时了,怎么目标还不出现,我都快被这些蚊子咬死了!” “嘘!”月悉华努起朱红的唇,双眼微眯,紧紧盯着在楼下沙滩上交缠翻滚的两人,“人家光着身子的都不怕蚊子,你可是穿着防弹衣呢!” 不远处沙滩上那个肥硕的男人抖着浑身的肥肉紧紧地压着身下的女人,不时地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月悉华也不禁蹙起眉头,早晨接到线报,毒枭“利影”今晚会到这个岛上取货,他们从傍晚就埋伏在这里,不仅没等到正主反而看了一场极其恶心的活春宫。 “月姐,队长不会是耍我们的吧!”路源今年刚进特警部队,只有在温柔的月悉华面前才敢放肆地开玩笑,但是他也知道,在关键时候,身边的女人绝不像现在这样温柔仁慈。 路源说这话时紧绷的精神已经稍稍松懈,他话音还未落,只见沙滩上一道犀利的视线投射过来,一直被男人压在身下看不清容貌的女人突然动了! 月悉华浑身一凛,也只是一瞬间,手中的机枪已经瞄准了那双冰冷阴毒的眸子。原来让人闻风丧胆的毒枭“利影”竟然是个女人!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成功地勾起了她的兴趣! 女人赤着身子从容地站起身,而那个肥胖男人像一团破布一样从她身上滑落,男人的头颅以不可思议地角度扭转到背后。 不知道什么时候,女人的手中多了一本薄薄的册子——月悉华此次任务的目标——毒品交易的账册! “没有人能从我手中拿走账册!对于想要抓我的人,我从不手软!”女人露出挑衅的笑容,和账册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小型遥控器,“我等你们很久了,只是没想到你们会躲在这里,想要杀我吗?那就开枪吧,我保证你们会比我死的更快!呵呵,让我想想你们将是第几个死在这里的人。” 她樱红的舌尖挑逗地舔了舔唇。 “月姐,她埋有炸药?!”如果不能开枪,那么唯一的理由就是炸药,大量的炸药! 砰! 一枚子弹精准地打在女人身旁的大石头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后子弹反弹,正击中女人的右手腕,她手中的账册和遥控器应声滑落。 就是这个时候!只见月悉华飞身一跃,眨眼功夫已经跃到女人身后,锋利的匕首横在女人脖颈上。 “真可惜,这次你要失手了,‘利影’小姐……”冰凉的刀锋在女人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一道印记,却不致命,月悉华无心和她僵持下去,下巴微抬,示意紧接着跳下来的路源捡起账本。 炸药!她月悉华最痛恨的就是炸药,那个可以瞬间让无数人丧失生命的东西,相对于依靠强大的武器获胜,她更喜欢凭借智慧和身体的素质制服对方。 清冷的上弦月隐入厚厚的云层,原本就稀薄的月光逐渐消失,黑暗彻底将整个岛屿笼罩。 月隐……月隐……月悉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四周刹时黑得不见五指,在这个静谧的岛上,除了海水拍打在沙滩上的哗哗声,只剩下身前女人清浅有规律的呼吸声,路源去了哪里? 咯咯! 身前女人诡异一笑,月悉华微微眯起双眸,刀锋深入了一分,成功地让女人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但是她仍然得意地笑道:“你杀不了我的,因为……” 因为什么?身后蓦然想起破风声,月悉华回手欲挡,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觉得后颈一痛,身子便软绵绵地向下坠。 在彻底陷入昏厥的前一刻,她听到一个熟悉的满是歉意的声音。 “月姐,月姐,抱歉,我不想这么做的,可是她是我姐姐,我不能让你杀了她……我不能……我不会伤害你的,等姐姐安全地走了,我就发消息让人来接你,委屈你了……” 原来,不是情报错了,而是有j细…… “月悉华!你又犯错了,除了你自己,你怎么还能相信别人呢?”心底那个淡漠的,镇定的声音一遍一遍在她脑中回响。 身子在茫茫的无止尽的黑暗中沉浮,她是在船上吗? 她明明没有受伤,为什么会觉得浑身酸痛难忍! 月悉华倏然睁开双眼,沉静的眸中光华流转。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湛蓝的天空,她抬手挡住刺目的光亮,只是抬起来的却是一只细瘦的沾满泥巴的手。 透过指缝,可以看到不远处的青瓦攒金屋顶。这是一个幽静古朴的小院,院中有亭台楼阁,碧树研花。两只翠鸟在她身旁的草地上蹦跳啼鸣,见到她的动作,登时惊叫着飞走了。 宣王府的女仆(1) 仓亚皇朝五十三年,宣王府。 “小华子,小华子——!你在不在啊——!”破旧的院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个浑身满身油污的半大小子蹦蹦跳跳地闯进院子,边跑边拖着长呛兴奋地嚷嚷。 说是个院子,也不过是整个下人院的一角,在这王府中像这样的小院还有许多,多是分给三三两两的长工居住。 院中的屋子残破的很,只听吱呀一声,正对院门的一扇屋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月悉华立于门口,双手还扶着门框,眉头高挑,看着扑过来的半大小子。 “林强,你方才唤我什么?”她的声音清冷,又夹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亮,说话不急不缓恰到好处。 正是这番恰到好处把那半大小子吓得急忙停住脚步,干笑着摸摸头:“华,悉华!我有大事儿要告诉你呢,这不心里一急,就叫顺了嘴了,嘿嘿!” 月悉华无奈地摇头,料想他口中的大事儿也大不到哪里去,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由得扑哧一笑,便招呼他进屋。 自从那日昏倒之后,月悉华便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地方,成了宣王府的一个整日被人欺负的女奴,而且这副身体,也不过十五六岁左右。为了方便,她索性女扮男装,自此这王府中便多了一位闲散的男丁。 眼前这个林强以前也时常欺负“她”,不过自被她“修理”了一次,林强倒是像个粘皮糖一样黏上她了。 林强进屋看到月悉华晾着的茶水,毫不客气地端起来就喝,没一会儿一壶茶便被他咕咚咕咚尽数倒进肚子里去了。 “你且说说今儿有什么大事儿,若只是找了由头框我,看我怎么收拾你!”月悉华看他喝饱了,捏起他的鼻尖把他提溜到椅子上坐下。 林强哎哟哎哟叫着讨饶,一边老老实实地坐好,这才小声说道:“悉华你整日在这院子里不出去自然不知道,咱们王爷秋猎回来啦!听说还受了挺严重的伤呢!” “是吗?”月悉华不以为意,“这就是你说的大事儿?王爷回不回来却与你我有何干系?” 这个后院的人是最底层的下人,终其一生只怕也见不着那宣王爷,不过有关宣王爷本人的传言倒是不少,引得人越是见不着就越是想见。 林强眯起眼一脸地陶醉:“若是我能见王爷一面,此生……” 啪!月悉华抽手在他脑袋上轻拍一下,好笑地打断他的痴梦,“若是那宣王爷是个糟老头子,亦或是挺着个大肚皮又秃顶的男人呢?你也想见一见?” “哼!咱们宣王爷是仓亚有名的美男子,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今年不过双十年华,哪像你说的那么不堪,小心你这话被人听了去,有你的好果子吃!” 林强每日都要来月悉华这里说上会儿话,话题却总不离那宣王爷,宣王爷是本朝皇帝的第三子,名唤楚怀昀,传言他文可治世武能抗敌,性子狂傲不羁,像林强这样的少年儿郎,自是把高高在上的宣王当成偶像一样的存在。 宣王府的女仆(2) 月悉华初开始还对宣王有些好奇,后来听得多了也只是不甚在意地笑笑,传言俱是不可信的,林强越是夸他夸得厉害,她便越怀疑这宣王的真面目。 不过这与她又有什么干系呢!她是掉落时空来到这里的,只想这么踏实地过着,有朝一日能回去是最好,若是不能……且再说吧! 林强也是小孩子心性,只稍坐了一会儿便蹦蹦跳跳回去了,夏日的夜晚总是沉闷的,院中蝉鸣不断,只是久久不见一丝凉风。 月悉华在屋中呆的憋闷,到院中取了木桶,想去打些水来冲洗,也好缓解身上的闷热。出了院门便是宽阔的草地,草地连着一处回廊,绕过回廊才能看到平日下人们打水的水井。 夜里树影幢幢,让这个精致美丽的园子显得阴森诡异,月悉华当日便是在这口井边醒来的,醒来后才发现,这具身体不仅带着满身被殴打的青紫痕迹,而且上半身湿淋淋地躺在水洼里,还咳出了许多呛入气管的凉水。 想来,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是被人溺死归天的,倒连累了她月悉华。 月悉华呼噜呼噜摇着井绳,忽地,不远处传来一声剑风呼啸,紧接着便是清脆的“乒乓”声。这声音月悉华再也熟悉不过,这是冰冷锋利的金属急速碰撞发出的声响。 是谁在这里争斗?她心头一凛,凝神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不放过一丝细小的痕迹。 借着月光,月悉华依稀可以看到两个人影在不远处的回廊里争斗,刀光剑影闪动,招招不留余地,两人都想将对方毙于剑下,可也只打了个平手。 奇怪,刚才过来的时候回廊里还一个人也没有,怎么就这一会儿功夫便有人打起来了? 任她月悉华站得远看不真切,却也看得出其中一人只穿了雪白的中衣,这人气宇轩昂,出手凌厉,原本稳占了上风,但几十招过后身体趔趄了一下,渐渐有些余力不足了。 却说楚怀昀凤眼微眯,一手掩住腰间后退了一步站稳,犀利的目光紧锁在眼前黑衣人身上,若不是他腰间伤势严重,又怎么会这么久还拿不下这贼人! 他方才在屋里睡着,却不想突地有强风扑向面门,原来屋内不知何时闯入一个黑衣蒙面人,一时恼怒,便与他争斗起来,一路追赶到这里。 腰侧的箭伤经不得这般大幅度的动作,现在他只觉得腰间粘腻,想是伤口又渗出血来了。 和楚怀昀相斗的黑衣人功夫一般,但是逃跑起来行动却利落地很,他一看楚怀昀动作迟缓了一下,立刻抓紧这不可多得的时机,抽身而去。 只是,也活该他时运不济,偏巧跑到月悉华的方向。月悉华在观战时便对那白衣男子心生敬佩,有意想要帮他,见黑衣人迎面跑来哪有放过他的道理。 当即俯身从地上捡起一粒石子,手指轻弹,正中黑衣人的膝盖。黑衣人刚想起身,又是一粒飞石□□,直射他的脑门,他惊慌间就势在地上一滚,险险地避过去。 第一次交锋(1) 然而还未等他再次起身,月悉华已经飞身而至。黑衣人抬头便见一张清秀的脸浅笑盈盈地看着自己,那双沉静的眸中似有无限光华流转,黑衣人的思绪一下子被这双眼睛吸引过去。 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月悉华手指迅如闪电地伸向他的脖颈,黑衣人猛然醒悟,身子后仰飞身而去,月悉华不懂轻功,只来得及拉下他蒙在脸上的面巾。 一张黝黑的脸自她眼前闪过,待她细看时,那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月悉华深吸一口气,如果她没有看错,那张脸上赫然有一道狰狞的刀疤自左耳跟延伸到下巴,甚是骇人! “好身手!”凌厉中带着魅惑的声音从身侧响起。 月悉华闻声望去,只见那白衣男子倒提着剑款款走过来,他身量颀长,行动间透着优雅尊贵,自然生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如此身手,隐在这后园子里实在是埋没了!”楚怀昀探究的眼神在少年身上转了一圈,勾起唇角魅惑一笑,眼前的少年虽然清瘦,但气质沉静,显然是刻意隐了身上的凌厉气息,真是有趣! 等他走得近了,月悉华才看清楚,男人月牙白的中衣腰间晕着一片深红,玉带束起如瀑的黑发,面如冠玉,一双狭长的凤眼深邃,只见他紧抿的唇角微挑,极尽邪魅! 这个男人很危险!月悉华下了结论,不欲理他,扭头要转回井边继续打水,男人犀利的视线投在身上如同锋芒在背,若是一直被男人这样盯着,她还怎么回去! “喂!你腰上的伤不要紧吗?不需要回去休息?”月悉华无奈地转回身子,挑眉看向白衣男人! 她挑眉时眼角划过一抹丽色,楚怀昀怔了一瞬,老神在在地向月悉华走去,浅笑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月悉华心思变了数变,今日暴露了身手,若是被人知晓只怕会引来麻烦,且不说这男人是何身份,总是不能让他知晓自己的去处才是! 这样一想便也明了,冷声笑道:“既是问我身份,你也该先自报家门才是,况且方才你与那黑衣人缠斗,我虽未帮上忙,不过总归本意是好的,你就是这样谢我的?” “竟是个伶牙俐齿的人物,既然你不愿说,我也不便勉强。”楚怀昀对她的顶撞丝毫不以为意,倒是生出了逗逗她的心思,这才莞尔笑道,只是眼神潋滟,并未见一分笑意,“不过你即使今日不说,总会有说的时候的。” 楚怀昀刚说完,便微蹙起眉头,他刚才下意识地没有用“本王”自称,难道只是因为面前这个少年身份可疑的缘故吗?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只听对面少年嗤笑一声,淡然道:“那我们便等着那一天吧!” 他这是,挑逗?呵,还没有人敢质疑他的话,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不过是个低贱的奴隶小子,却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量!楚怀昀不恼不怒,一脸玩味地笑着。 第一次交锋(2) 月悉华虽然面上神色不变,但心中却隐隐觉得,男人刚才说的话倒不像是玩笑。 这是帝王统治的天下,在这亲王府,言语敢如此狂狷,行为不羁,周身又弥漫着慑人的邪魅气息,这样的人,只能是……亲王以上的人物。 待想到这里,月悉华眉眼含笑,看这人是什么身份,试过便知。 只见她突然移开脚边的水桶,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给男人行了个叩首大礼,口中高唱:“奴才见过威王殿下!”神情极尽恭敬惶恐。 她这么做也是经过一番思量的,威王是本朝大皇子,宣王的哥哥。倘若此人正是威王,看她突然下拜定会愣神,她且趁此机会逃走即是。 若不是……那么……以他表现出的狂狷性子必然会捧腹大笑,亦或是一脸鄙夷,到时也能探出此人身份,日后只需留心防范。 月悉华恭敬地伏趴在地,一拜过后诚惶诚恐地抬起脸,男人的裤脚近在眼前,一阵闷热的微风吹过,明明单薄的衣料在微风吹拂下竟然纹丝不动。诧异的视线往上移,正撞入男人似笑非笑的眸子里。 “真是有趣,不知你是从何处判断我是威王的?在宣王府的后院撞上一个只穿中衣的男人,你却说他是威王,未免有些匪夷所思,我想,一般人都不会这么想吧。”男人剑锋一般的眉尖微挑,薄唇微启,说不出的魅惑,却没有一点月悉华预想的情绪。 月悉华心头一跳,却听男人又说道:“你在想如此一说,便能隐藏你的身份,而且,无论我是不是威王,必会为此而惊讶,你好趁机逃脱是吗?一个卑贱的少年仆役,竟有如此缜密的心思,也着实不易。” “小人拜的是威王,既然阁下不是威王,倒是受不到小人的大礼了,小人告退。”月悉华见他识破,到底还是觉得心惊,但是这个时候最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她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土,提起木桶就待离开,仿佛刚才俯身跪拜的不是她本人一样。 楚怀昀气定神闲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起身,邪魅的眼眸眯起,挑逗地笑道:“既然已认出本王是威王,怎地本王尚未令你起身,你却自己起来了,如此不知礼数,真不知宣王府的下人皆是如此吗?” 他冷魅的声音传来,月悉华顿住脚步,她其实已经料定这人多半是宣王本人,可现在男人的话倒是把她弄迷糊了,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离开此地,谁知道下一刻这位王爷会有什么举动。 “王爷想要留人吗?”月悉华转过身看向男人,沉静的眸子谨慎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暗自估量毫发无伤地逃开的几率有多大,“小人不过是王爷眼中的一个卑贱仆役,不值得王爷如此上心。” “你若告诉本王你的名字,本王便放你离开,不然……”楚怀昀手腕一抬,手中的利剑立刻发出一阵嗡鸣,像是渴望鲜血的蠢蠢欲动。 他撑不了多久 月悉华眸光一冷,一抹讥讽的笑意在她清秀沉静的脸上绽开:“王爷方才说过不再问小人的身份,这会儿又提剑威胁,莫不是对自己的能力没有信心?” 管他是什么王,在她月悉华眼里,只有能力与能力的相较,眼前这个受伤的男人说了这会儿话腰间的血晕已经越来越大,他撑不了多久。月悉华柔和地一笑便施施然离开。 清冷的月光打在她离去的背影上,像是有无尽的沉静光华在她周身流转。楚怀昀探究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嘴角上挑,眸中漾起片片波澜。 无论这个少年是什么身份,他已经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了! 出了这片空地拐上回廊,因为绕在廊上的那些层层叠叠的藤蔓遮挡,月光变作细碎的光点落下来,月悉华借着月光几个跳转便逃脱了男人的视线。 不要让受过特殊训练的月悉华陷入黑暗,那是她的世界。 轻巧地回到暂居的小院,月悉华毫不担心男人会追上来,轻手轻脚地推开油渍斑驳的木门走进去,左侧厢房的门开着,她知道那是伙夫夫妇回来了,肥胖的伙夫受不住夏日的热气,睡觉时喜欢大敞着门,虽然,这样躲不过饥渴的蚊子。 伙夫夫妇便是月悉华名义上的监护人,她这个身体是伙夫的疯傻妻子——那个被人称作傻嫂的干瘦女人从外面捡回来的,傻嫂本也是个颇具风韵的女人,却在刚出生的女儿夭折之后变成现在的样子。 伙夫沉闷的鼾声传来,长长的呼噜声高高地响起,忽的又戛然而止,月悉华不禁担心他会就此憋过气去,听到他下一刻的呼声才放下心,到院墙边上放下空空的水桶,信步返回自己屋子,身上还是粘腻的厉害,不过今晚想要冲洗是不可能的了。 夏日的清晨的鸟鸣声清脆悦耳,鸟鸣伴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聚成一曲自然的别致音调。月悉华放任自己刚刚苏醒的身体肆意地感受身下的木板和从窗口吹进来的凉风,确认自己不是在家中的席梦思大□□,这才睁开眼睛,眸中没有一丝初醒的惺忪。 “月儿,你醒了吗?娘进来了!”吱呀一声,一个干瘦的女人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瓷碗走进来,看到月悉华睁着眼睛,不禁欢喜地笑了起来,“月儿,娘给你煲了粥,你快些起来吃了吧!” 如果忽略女人眼中的空茫,她看起来确实与常人无异。 月悉华面带微笑地坐起身:“娘,您日夜操劳身体已经吃不消了,以后这粥饭女儿来做就好!” 在女人“慈爱”的目光下接过她手中的瓷碗——一碗被女人称作是粥的污水,月悉华无奈地蹙起眉头,该想个什么法子让傻嫂不再送“早点”来。 “傻婆娘——!傻婆娘!你怎么又弄这污水给丫头!”伙夫浑厚的声音传来,他踢踏着鞋子几步走进屋子,夺过月悉华手中的瓷碗,哗地将污水倒在地上,这才狐疑地看向□□的女儿:“丫头,你是不是闯了什么祸?怎么佘总管今儿一大早传话让你到前院去?” 王爷传你进来 “佘总管让我到前院?”月悉华无知纯净的眼神看向伙夫,心里隐隐明白,应该是和昨天夜里的男人有关,她昨天回来时很小心绝对不会有人跟踪的,怎么这么快就泄露了行迹! 伙夫看她不解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肥厚的大掌把月悉华从□□提起来,手劲儿确是拿捏好的,带着些粗鲁的温柔:“罢了,你且快去瞧瞧怎么回事,若是总管有什么怪罪的地方,你就多讨几个好,陪陪笑脸。对了,既然已经扮上男装一定要装到底,莫要被人看出来。”伙夫的脸色变得郑重谨慎。 “恩,女儿知道了,我这就去!爹放心去上工便是!”月悉华理理衣襟,对紧张的伙夫和傻嫂安抚的一笑,在两人担忧的视线中走出屋子。 王府的前院和后院是由一方院墙分隔开的,墙上开了半月型的拱门,出了拱门就是一片熙攘情景,身穿绫罗头戴朱钗的丫鬟们在院中穿梭,月悉华这一身下层仆役的粗布短衫在这里甚是显眼。 “这是哪家小子,好大的胆子敢到前院来,不知道王府的规矩吗?”一个碧衣罗裙的鹅蛋脸丫鬟气恼地拦住月悉华,她圆目怒睁,颇有几分威势。 月悉华莞尔一笑,她没必要在一个丫鬟身上费工夫,恭敬地给丫鬟施了个礼,眼角弯弯和气地解释道:“是佘总管传唤小人今早来找他的,只是这满院子的好景致看得小人眼花缭乱,也不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找佘总管,还望姐姐能指个路才好。” 月悉华的气质大方沉静,加上笑的时候刻意显出的真诚,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尊贵的公子哥气度。丫鬟整日面对的大都是些侍卫和小厮,如今看到他这笑容不禁觉得胸口有只小鹿乱撞,脸颊一红娇嗔道:“既是如此也该早早找人问路,这园子的景致是你一个下等小厮能看的吗?” 见月悉华连连称是她才装作无意地说道:“佘总管这会儿应该在王爷书房,我正要过去传膳,你且随我来吧!到时你可见不着王爷,在门外等我,我自会告知总管大人。” 最好见不到王爷,就怕叫她来的正是宣王爷,月悉华不禁腹诽,一边跟着丫鬟的细碎脚步向书房走去。 “王爷,昨夜里守卫的侍卫玩忽职守,置王爷于险境,罚每人到刑房领杖责二十,这会儿应该领命去了。”走到书房边的长廊上,一墙之隔的屋子里传来沙哑的声音。 沙哑的声音刚落,只听又一人毫不在意地说道:“罚不责众,昨日黑衣人来的蹊跷,也不怪他们,想来是威王他们受不住了,想趁本王受伤的时候动手,日后加紧守卫便是!”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月悉华心中警铃大作,屋子里说话的这人正是她昨晚见的那个男人。 丫鬟摆手给月悉华使了个颜色,月悉华知趣地停下脚步站在门外候着,正在思量等会儿见到宣王爷该如何应对,那碧衣丫鬟又从门内折了出来,一脸不解地叫过月悉华:“王爷传你进来。” 如此有趣的人 等月悉华走到她身边她还在叙叙嘟囔,纳闷王爷怎么会见一个下等的小厮。月悉华听到后不由地觉得好笑,被王爷传唤,有时也不是什么好事! 绕过屏风,月悉华一抬眼正看到男人在书桌后闲适地坐着,邪魅的眸中光华流转,似笑非笑。 “今日见了本王怎么不参拜?”楚怀昀细致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只见月悉华眉目纯净,五官清秀,一身粗布短打衬出他相对于男人而言略显纤细的腰身,楚怀昀微皱起眉头,这样清丽的人,怎么会是个男人? 月悉华躬身恭敬地给男人施了礼,既然人已经被他找到,那也没什么好瞒的了,她不急不缓地下拜:“奴才见过宣王爷!” “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楚怀昀不自觉地蹙起眉,他不喜欢听到眼前清丽的人自称“奴才”,这个卑贱的称呼和他一点也不相称。 月悉华一脸无奈,早知如此她昨日何必再和这人兜那么大一个圈子,这样想着说话的语气不免带了些气恼:“王爷既然已经知道了奴才的身份,又何必再问?” “大胆,和王爷说话怎么能如此放肆!”站在书桌旁边的管家厉声喝道,他留着寸长的花白胡须,微胖的脸颊随着他的怒气颤抖。 楚怀昀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眼中划过一丝清冷,淡漠地说道:“本王只听说你以前是没有名字的,只唤作丫头,自从你恢复男装之后就给自己娶了名字,叫做月悉华,这可是真的?” 其实佘总管在后院查了一晚上也没有查出会功夫的半大小子,但是却探到一个有意思的人物,伙夫的女儿在当女儿养了十五年之后,忽而对外说他养的是个儿子只是做女装打扮而已。 听了这个消息,佘总管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找来月悉华问话,却不想竟让他瞎猫碰上死耗子,给撞上正主了。 楚怀昀一身墨色卷云纹长袍,金冠束发,斜睨着月悉华的眼角清冷邪魅,月悉华只觉得有一股压力压向自己,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努力平定澎湃的心潮,毫不畏惧地看向端坐的男人:“王爷所言不错,悉华因为是爹娘捡回来的,为了去除悉华身上的戾气,自小被当做女孩养大,也未取名字,只到十五岁这年才取了名字恢复男儿打扮。” “哦?既然身份不错,那本王想知道你这身功夫是从何而来?”楚怀昀眸光更是冷峻,嘴角一勾,露出讥讽的笑容,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人身份就更可疑了,他从没听过有人用这种方法去邪的。再加上昨晚上的巧遇,保不齐她和那黑衣人是一伙儿的。 不过,如此有趣的人,即便是个细作,也该放在身边才是! 想到这里他就打定了主意,但是面色仍然不变,只想看看月悉华做什么反应:“不要告诉本王从小遇到什么高人习得这一身功夫。” —————————— 新书开锣咯~~~求支持!! “卑贱的小子”变成“月侍卫” 月悉华轻叹一声,这个男人果然不好对付,细细想了男人的想法,既然不能正经回答,那便含糊过去吧,她挑起眉间,唇角勾出一抹淘气的笑容:“如果悉华说这身功夫是一夜之间便会的,王爷可信?” 她的眸子含着戏谑,又带着些挑衅投向楚怀昀,只见楚怀昀静默了半晌,忽而扬起精致的唇角,开怀一笑毫不在意地说道:“如此,本王也信。”他看似开怀的笑容并未达眼底,心中冷嗤,既然他想玩,那便随了他,只看他日后后悔的时候。 看到她眼中生动的韵味,楚怀昀微哂,日后有这样的人跟在身边也有趣!他缓缓站起身子,踱步走到趴跪在地的月悉华身边,极尽优雅尊贵。 “既然你得了这身功夫,我王府从不浪费人力,日后你便到本王身边伺候吧!” 佘总管还想说什么,但那尊贵邪魅的人已经转过屏风向门外走去,他微一沉吟也跟着走出去,走了两步看月悉华还没动静,不禁恼怒地呵斥他:“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跟上!” 从男人沉稳的脚步从月悉华身边走过时,她就满心气恼,不过既然已经落到这种地方,她也不会傻到和皇权抗衡,起身从容地拍拍身上的灰尘,转身跟着管家出去。 “承蒙王爷垂顾,让你做个贴身侍卫,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荣宠,你日后定要尽心尽力保护王爷安全。”佘总管回过头对身后的月悉华说道,幽深的眸子紧紧盯着月悉华的反应,见她沉稳地点头,举止有度,不禁也露出赞赏的神色来,这才沉声说道:“你且回去准备吧,今日便搬到前院来住。” 月悉华没想到昨日的风波竟是这么简单地就解决了,向管家做了揖就准备回后院收拾东西,其实她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不过是向伙夫夫妇道个别而已,想到日后再也见不到傻嫂的污水粥,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 “月侍卫,月侍卫!” 听到身后温婉的唤声,月悉华纳闷地回过头,只见早晨给她引路的碧衣丫鬟气喘吁吁跑过来,她心里暗笑,这丫鬟变脸也快,才不过一会儿就由“卑贱的小子”变成“月侍卫”了。 “姐姐可是有什么吩咐?”月悉华浅笑盈盈地看着她飞跑过来的身影,这样好玩的丫鬟,逗逗也好。 丫鬟见到月悉华蓦然转身,脸颊一红,连忙站定身子绞着衣襟嗫嚅道:“月侍卫可还记得回去的路吗?” 原来是想借着引路接近她,月悉华心中无奈,只怕这个小丫鬟真把她当做男子来看了,不过也不好说破,她一脸笑意装作恍然大悟地一抬头:“还真是忘了,多谢姐姐提醒,可否再请姐姐带路?” 丫鬟圆圆的鹅蛋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美目流转,羞赧地垂下头从月悉华的身边走过,见月悉华仍在原地不动,回头唤道:“月侍卫还不走吗?” 这双手可不像男人的手 “恩,如此,谢谢姐……”月悉华话说道一半正待转身随她一同回去,却见书房门口一袭黑衣闪过,紧接着便是一声严厉的声音传来。 “本王提拔你做侍卫,就是和丫鬟们调笑的吗?” 声音刚落,两人便看到楚怀昀慵懒地靠在门上,下垂的广袖被风吹起,他身上的卷云纹像是在浮动一般,让人移不开视线。 楚怀昀方才让月悉华回去后便打算到侧厅用早膳,但无意间听到月悉华和丫鬟的对话,他直觉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熬人怒气从心底生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打断两人。 那丫鬟一见王爷责怪,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子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月悉华看不过去,走过去扶起吓得花容失色的丫鬟,毫不畏惧地望向楚怀昀,不卑不亢地说道:“悉华第一次到前院,对这些迂回的路径不熟,劳烦这位姐姐引个路,王爷也要怪罪吗?” 楚怀昀挑眉不作答,他这怒气确实来的蹊跷,听了月悉华的解释更是无从反驳,不过还是看那丫鬟不顺眼,他广袖一挥走出屋子,冷峻地说道:“不用回去了,从今日起你就要跟在本王身边,寸步不得离开!” “可是我还没有回去收拾。”月悉华皱起眉头,想提醒这个专制的王爷,既然已经做了他的护卫,又怎么差这一会儿时间,难道王府还缺侍卫不成! 楚怀昀闻言转过身,不自觉地散发出一股威严,这个月悉华竟然敢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他的威严,让她做侍卫她连一点高兴的神色也没有,而一个卑贱的丫鬟却能让她露出那样欢快的笑容! 他抬起袖子,修长的手指一指,只说道:“这个丫鬟不是认得路吗?便让她去吧!”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丫鬟只觉得王爷的声音冰冷彻骨,但还是哆哆嗦嗦站起身,被月悉华扶了一把才算站稳身体,头也不敢抬便急匆匆往后院跑去。 膳食是早已备上的,各种精致的餐点摆了满满一桌子,楚怀昀在主位上落座,月悉华恭敬地垂首站在他身后,她从早晨起来便急匆匆赶过来,到现在也没有进食,此刻看着玲琅满目的饭菜不禁有些懊恼,早知如此也该用了饭再过来。 丫鬟们从门外鱼贯而入,手中端着铜盆和茶盏,伺候楚怀昀漱口,但楚怀昀只是看着却不接丫鬟捧着的茶盏,忽而沉声说道:“放着吧,由月侍卫来。” 月悉华正想他早些吃完自己也好去用餐,现在听他竟然如此麻烦,便生出几丝不耐烦,不过她还是硬压下火气,上前两步恭敬地从丫鬟手中接过茶盏,递给楚怀昀:“请王爷漱口!” 素色的青花瓷碗衬得她的手指更加莹润白皙,楚怀昀刚要接茶碗却被她的手指吸引,诧异了一瞬,修长的手指从茶盏移到月悉华的手上,挑眉轻笑道:“这双手可不像男人的手。” 月悉华闻言不动声色地把手缩回衣袖,冷笑道:“悉华还是少年,称不上男人!” 多此一举 “是吗?”楚怀昀端了茶盏,眼角低垂看不清神色,只是忽而说道:“月侍卫想必也没有用早膳,给月侍卫加一副碗筷!” 丫鬟们满心疑惑地去了,王爷平日对他们而言就像神一般的存在,是不能亲近的,更没有任何一个下人有过这等殊荣,不知道这月侍卫有什么过人之处让王爷刮目相看。 “王爷,承蒙王爷垂爱,悉华还是等会儿自去下人房用饭便是!”听了他的话月悉华连忙躬身回绝,笑话,和他一起用饭她怎么吃得下去,不会消化不良才怪,她可没有这个兴致。 楚怀昀不过眸光一暗,并没有发怒的迹象,他状似无意地说道:“一会儿你要随同本王出门,难道本王还要等你用饭不成?” “那悉华谢过王爷!”月悉华闻言也不再争辩,她不认为这个王爷一会儿会给她吃饭的时间,吃的不顺心总比饿着强,丫鬟送碗筷上来,她接过之后从容地在距离楚怀昀两人远的位置坐下。 楚怀昀眉目低垂,暂时收了满身的邪气,他的动作优雅,月悉华从没有见过一个人像他一样连吃饭都能吃出威严和美感的。 “饭菜不合口味?”富有磁性的声音打断了月悉华的思索,楚怀昀唇角微勾扬眉看着她,他眸光潋滟,哪里还有一丝冷峻的气息。 月悉华连忙收回眼神,眉头微蹙,刚才这位宣王爷看向她的眼神绝不是看一个普通随从的眼神,他眼中的意味倒像是在看一个女人,难道他已经看出她女扮男装的身份了吗?既然如此又何必让他做侍卫? 楚怀昀轻轻放下碗筷,吩咐身边的丫鬟:“传大夫过来吧!” 是了,他还有伤在身,月悉华想到昨晚他洁白的中衣上那一片红晕,应该伤得很重,不过他一个王爷又有谁敢伤他呢?她也应声放下碗筷,站起身准备伺候他换药。 这时候他要是借口出去只能更让楚怀昀怀疑她女扮男装,在这个时候她还不想和这个男人有过多牵扯,能瞒着是最好。 侧厅里自有让王爷歇息的暗房,大夫来时,月悉华跟着楚怀昀走进去,墙壁上悬着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让原本没有一丝光线的屋子光亮如白昼。 丫鬟们识趣地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下楚怀昀,月悉华和那年老的大夫三人。 月悉华不解地望着丫鬟把门带上,诧异地问道:“怎地不让丫鬟留下来伺候?” “你是想让本王的伤势人尽皆知?”楚怀昀冷笑,对月悉华的疑虑又加深的一分。 只是月悉华听了他的话不由地失笑:“人人都知道宣王爷受了伤,王爷又没有瞒着,怎地现在却怕几个小丫鬟说了出去,这不是多此一举?” 楚怀昀抬手让月悉华伺候他脱下外衣,倒是那白发苍苍的大夫扭头责怪月悉华:“外人只知王爷受伤,却不知伤势有多严重,今日王爷既然信你,你也该管好你的嘴!” 悉华出手(1) 随着他话音刚落,楚怀昀也除去了最后一件裹在身上的外衣露出精壮的胸膛,这下不用任何人解释月悉华也知晓了其中的缘故。 只见那紧致有力的腰身处赫然有一道深深的剑痕,剑痕深地似乎已经穿透了皮下组织,露出红白相间的皮肉,听王强说,王爷受的是箭伤,难道这就是对外隐瞒的真相! 月悉华紧紧皱起眉头:“这种刀伤你就是这样处理的?” 伤口上只敷了一层绿莹莹的中药,并没有做其他的处理,月悉华虽然明白根据这时候的医学水平只能做到如此,但是这种伤口她一看便知道,如果不及时缝针等到伤口溃烂也长不好! 月悉华扶着楚怀昀在身后的雕花大□□躺下,因为伤口忽然暴漏在空气里,楚怀昀倒抽一口冷气,眉头微皱了一下就放开,看得出来他是在强忍着疼痛。 现在正值三伏天气,伤口被纱布裹着最容易发炎,而且血肉都露出来了,不疼才怪,今早他看起来还是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忍下来的。月悉华对这种伤口并不陌生,在现代这样的伤口根本不算什么,可如今看到楚怀昀凄惨的样子她不禁唏嘘,眼中不自觉地带了疼惜。 老大夫从药箱里取了药罐和药锤出来,又取出一包新鲜的草药倒进药罐里,他看月悉华在床边站着,招手让她来帮忙捣药,自己端着清水准备给楚怀昀清洗伤口。 “等等!”月悉华手里还握着药锤,看到老大夫用沾了水的汗巾要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2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擦洗伤口上的草药,连忙阻止他,“不能这样擦,水要烧开了才能用!” 老大夫不耐烦地扭过头,恼怒地看向月悉华:“这点浅显的道理老朽不懂吗?月侍卫是觉得你的医术比老朽高明?” 见他生气,月悉华尴尬地摆摆手:“哪里,哪里,悉华不是这个意思,是悉华多嘴了,大夫您继续。 ” 她也是过于担心了,见大夫从房里铜盆里取的水有点不放心,□□躺着的楚怀昀墨黑的凤眸转向月悉华,墨瞳像古玉一般莹润:“薛大夫是府里的老大夫了,他的医术本王信得过,悉华不要打断大夫诊治。”也许是疼痛的原因,他的嗓音有些低沉,但是柔和了许多。 大夫干枯的手指颤抖着擦去伤口上的草药,露出伤口边缘的腐肉,薛大夫抬起头重重地嘘口气,额头上豆大的顺着下巴滴下来他也顾不得擦。 月悉华专注地看着他的动作,有一下没一下地捣着罐子里的草药,浓郁的药味告诉她药是没用错,只是她怎样才能暗示大夫把伤口缝合,还有那些腐肉也需要尽快剔除。 她为什么要为这个男人担心呢,非亲非故的。只见楚怀昀静静地半靠在床榻上,眼眸半合,浓密的睫毛掩住了眸子原有的光芒,薄薄的唇紧抿,唇色是淡淡的红。这张脸敛了犀利的锋芒只剩下沉静和倔强。月悉华垂下头,又重重地捣了两下已经成黏糊状的草药,罢了,就当是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吧。 悉华出手(2) “薛大夫,悉华知道一个治疗刀伤的妙法,可否让悉华试试?”月悉华放下药罐走到床边,微凉的手指轻轻抚上温热的伤口,细细查看。 薛大夫从布褡裢中取出一把短柄的单刃刀,听到月悉华的话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脸不满:“王爷贵体容不得一点闪失,是你想试便试的吗?” 楚怀昀应声睁开眼睛,目光潋滟。 “你还懂得歧黄之术?”他疑惑地看向月悉华,只是疑惑的并不是月悉华的能力,而是她能力的来源。 月悉华此刻也不想跟他解释,反正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他要是想怀疑就让他怀疑吧,她抬起头撩起垂落在额前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睛紧紧盯着伤口:“悉华不懂歧黄之术,只是懂如何处理伤口而已。” 怎样处理伤口是她的必修课,这一点在野战中很重要,但要是让她去给人把脉治疗感冒发烧什么的,那她万万做不到。 楚怀昀听了她的话也没有再多问,只是凤目一刻也没有从月悉华身上移开,眼中神色莫名。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这样的创口能不能痊愈还要听天由命,亏得现在是在王府,如果他是在战场上受了这样的伤,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 望着月悉华沉静的眼眸他想赌一赌,他赌眼前的少年不会真的害他,起码现在不会。 得到楚怀昀的首肯,月悉华接过薛大夫手中的短柄刀,在烛火上把刀面烘烤一遍,从容地走到楚怀昀身前,蹲下身让自己的舒服一些,伸出左手轻轻按上伤口边缘,男人古铜色的皮肤衬得她的手指更加洁白莹润。 她抬起头深深地望了楚怀昀一眼,见男人点头,她才垂首专心地进行手下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剔除伤口边缘的腐肉,发黑的腐烂肉絮顺着刀锋一点一点脱落。楚怀昀的额角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隐忍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薛大夫紧张地站在一旁,明亮的密室内诡异地安静,空气似乎凝固了一样。 等伤口露出鲜红的颜色,月悉华放下刀具,接过吩咐薛大夫准备好的针线,按照机体的细密纹路一针针将伤口缝合。 手下的肌肤在微微颤动,古铜色的皮肤上渗出晶莹细密的汗珠,她不禁佩服起男人的隐忍来,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缝合伤口,其疼痛可想而知。 楚怀昀咬牙忍着腰间的剧痛,明灭的眸子紧紧锁着床边的少年,月悉华的神情专注,汗湿的发丝紧紧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浓密的睫毛颤动,眼神犀利专注,看她现在的那样哪里还有平时的沉静,竟然有种慑人的凌厉感。 “悉华,我猜不透了,你到底是什么人?”楚怀昀的声音轻渺低沉,他抬起手轻轻撩起粘在她面颊上的发丝,动作轻柔地像是在对待自己的情人。 月悉华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手下一颤,针扎歪了地方,疼地楚怀昀倒吸一口气。月悉华恼怒地抬起头:“王爷还是不要动的好,以免悉华分心给王爷增加不必要的疼痛。” 闻香识女人 “王爷……”薛大夫早已被月悉华缝针的举动吓得心惊胆战,看到楚怀昀抽痛,连忙凑过来想制止月悉华的动作,“王爷千金贵体,怎么能,能……用针线缝合,快停了吧!” “无碍,方法虽然大胆,但也未必无效。”楚怀昀挥手让薛大夫退下,原本粉红的唇早已褪去血色,苍白无比,“悉华放心缝合便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奇怪少年如此信任。 缝好最后一针,月悉华剪断线头,直起弯的酸痛的腰身,擦把汗长出一口气。楚怀昀和薛大夫也因为这场了无止尽的折磨终于结束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月悉华小心翼翼地抹去楚怀昀腰身上鲜红的血迹,这才把捣好的草药敷上去,扶着楚怀昀抬起腰身,绷带在从他背后穿过去,在他腰上绕了一圈,包裹住伤口,为了能够透气,她只缠了两层。 没有完备的消毒设施和抗生素,其实这样简单处理后的伤口能不能完全痊愈月悉华也说不准,她直起身长叹一口气:“悉华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以后还是要劳烦薛大夫用药物辅佐。” “老朽这就去给王爷煎药,只盼月侍卫的方法能有用吧!”薛大夫痛心地摇摇头,收拾了药箱,向楚怀昀施礼告退,嘱咐他一定要多休息。 月悉华转动一下耿直的脖颈,内里的衣衫早已湿了个通透。现在狭小的密室里就剩下楚怀昀和月悉华两个人,诡异的气氛在两个人之间流动。 “过来。”楚怀昀眼眸微合,带着身体放松后的慵懒。 月悉华到床边站定,疑惑地等着楚怀昀吩咐。楚怀昀猿臂一伸,出其不意地将月悉华带进怀里。 “小心伤口!”月悉华惊呼,她是心疼自己的努力成果。 感受到怀中娇软的身躯,楚怀昀微微一笑,墨黑的丹凤眼眯成一个迷人的弧度:“果然,月悉华,悉华……你还不承认吗?” “承认什么?”月悉华恼怒地抬起头,警觉地抓住男人在她腰侧流连的大手,碍于他的伤势,她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是两人现在的姿势,实在是有些暧昧…… “承认……”滚烫灼人的大手在她纤细柔嫩的腰身上轻轻一捏,楚怀昀魅惑地笑了,“明明是个妙龄女子,为何把自己打扮成这副模样。” 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挑开月悉华束发的青巾,一刹那间,墨黑的长发如瀑般倾泻挥洒,又如绸缎般铺散,将两人缠绕在一起,淡淡的少女的清香钻入楚怀昀的鼻腔。 他忍不住浅笑出声:“以后再扮男装,要记得把这满身的清香味去了。” 好个楚怀昀!原来他早看出来了,却让她演了这么久的戏! 月悉华冷笑一声,毫不示弱:“宣王爷好本事,外间将王爷传的有如神祗降世,殊不知王爷却像那些个纨绔子弟一般精通‘闻香识女人’?” ———— 票票呢、收藏呢、订阅呢、书评呢??爆更来了啊~! 别有一番风味 “你也是这般巧舌如簧,和本王也无甚差别!”楚怀昀微微一笑,但是却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月悉华立刻站起身,整整被揉乱的衣襟,面容又恢复了来时的沉静。 “希望王爷不要把今日的事情说出去。”收回了凌厉的语调,月悉华温和地说道。 楚怀昀轻笑一声,犹如天籁:“不知悉华说的是什么事,是指给本王疗伤吗?”他恍然大悟般地扬起下巴,“本王倒是忘了,你是怕今日之事传出去污了你的名节?” 月悉华定定地站在床前,一脸恭敬:“悉华不想恢复女儿打扮,想继续做个侍卫随侍在王爷身边。”当然,如果能放他回后院更好。 她面容沉静,深棕的瞳眸像是清幽巍峨的远山,坚毅纯净。烟灰色的短打衣衫穿在她身上不仅不显得落魄,反而让她穿出几分蓬勃的生气来。 楚怀昀深深地望了一会儿,渐渐恢复血色的薄唇勾起一个魅惑的弧度:“你没有和本王谈条件的资格,除非你告诉本王,为何执意想做男装打扮。” 只是片刻,他已经站在月悉华面前,月悉华微一抬头,男人赤裸的胸膛近在咫尺,刚才她全心处理伤口,其他的倒没注意,此刻看到男人精壮的身躯,不由地转过脸。 楚怀昀伸出手指挑起月悉华清秀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因为常年练武的缘故,指腹上生了薄薄的硬茧,触到少女柔嫩的皮肤上,麻痒的感觉让她轻轻战栗。 “告诉我原因,不然让我如何信你?”他趴伏在月悉华的耳边,不由得放柔了声音,眼前莹润饱满的耳珠,像是在诱惑他将它含在口中轻咬,舔舐。 喷薄温热的气息充满了魅惑的情调,月悉华忽地握住男人的手腕,几个翻转,已经在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间内斗了几个回合,让楚怀昀不得不放开他的下巴和她的手腕绞在一起。 楚怀昀眼眸一沉,手下使力将她两手反绞背后,身体又贴近了一分,唇与唇之间不过寸许距离,他邪魅一笑:“有时候身手利落也不是件好事情,不过,这样的女子也别有一番风味!” 月悉华被他制住,也不觉得意外,昨晚见过男人的功夫,近身搏斗她不是男人的对手。她无奈地朝天翻白眼,怎么遇上这么个人! “王爷估计还不知道王府里的一些腌臜事情,若是知晓,一定不会这么逼问悉华了。” “在这王府中还有本王不知道的事吗?”楚怀昀轻笑出声,一脸的兴味盎然。 “王爷必定知晓《卖柑者言》,悉华觉得,贵王府就好比那刘伯温手中的柑橘,内里早已没了甘润芳泽,只剩下一堆破败的棉絮了!”月悉华说的是实话,这是她穿到这里之后的最大感触,如今正好用这个给自己解围。 “你在讽刺本王的王府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楚怀昀不怒反笑,手下用力。 不期然听到月悉华一声轻呼,“你说贵王府,难道你不是这王府中人吗?后院的奴才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你们的命都是本王的。” 王爷,该放手了 “王爷怎么不等悉华把话说完,难道对自己的王府不够自信?”月悉华挑眉,她原本就不是王府的人,况且不过一纸契约,对她来说毫无约束力。 她冷笑一声继续说道:“王爷可知悉华是在什么时候决定女扮男装的……” 一抹森冷从她沉静的眸中溢出,她想到了那日的经历,回忆中恶心的经历让她忍不住颤抖。 “那天,我打完水想要回去,却被尾随而来的几个伙房小厮堵住去路,他们对着我的脸流口水,像饿狼一样把我按倒在地,撕扯我的衣服…… 我拼命地挣扎,拼命地想逃开,成年人的铁拳狠狠砸在我的身上,可我还是不从,他们就按着我的头把我按进水桶里…… 冰凉的井水呛入我的喉咙,充进肺里,我喘不过气,喘不过来……” 这是原本这具身躯的记忆,月悉华语调清冷,他犀利的眼眸转向男人,凄惨一笑:“王爷能想象那种感觉吗?” 楚怀昀蹙起眉头,看着怀里这个永远沉静的女人突然显现的凄然,心中隐隐揪痛。 “呵,你不会了解的,那种无助和恐惧……” 月悉华微微一笑,注视着他,“其实我也不了解,但是我的身体了解……我的身体以为我死了,那些人也以为我死了,他们想把我投进井里,突然一个小孩子救了我,救了我的身体……他找了借口支走那些人。” 救她的就是王强,那个活泼的半大小子,其实王强平日里总是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那几个人身后,跟着他们欺负人,那天王强就在草丛里躲着,但是他不敢出来,后来还是忍不住跳出来骗走那几个小厮。 “天无绝人之路,后来我醒了。”月悉华说到这里心情平静下来,因为接下来的经历,是她月悉华自己的,“他们发现被那小孩子骗了,又折回来想把我的尸体扔进井里,可是我醒了,他们又想施暴……不过这次,我没有挣扎……” 见楚怀昀眸中蓦然腾起的火苗,她开怀地一笑,声音异常温柔,可吐出的话却森冷异常:“因为我不需要挣扎,我折断了他们的手脚,让他们保证再不敢出现在我面前。” 其实这样的惩罚轻了,月悉华暗叹,毕竟他们杀死了这个身体的原主。 “所以你从此就穿男装,并且让收养你的伙夫夫妇编出了祛邪的说辞。”楚怀昀淡淡地说,声音清冷。月悉华似乎产生了错觉,她好像看到男人松了一口气。 祛邪的说辞自然是她月悉华编的,大大咧咧的伙夫才想不到还需要编这样的故事。 “我想,王爷您是不是需要整顿整顿王府的风气了?前院的情况我不清楚,但是后院里是一片乌烟瘴气,像我这样受欺负的女孩一定不少,只是她们却没有能力扭断施暴者的手脚。” 月悉华冷声一笑,被钳制的手腕有些酸痛,她微一挣动,“王爷听完原因了,也该放手了吧。” 两个男人抱在一起 楚怀昀沉吟了片刻,隐藏起眼中的情绪,放开月悉华的同时,覆在他耳边调侃地说道:“本王把这王府中的事务交由悉华来管,如何?” 月悉华揉揉酸痛的手掌,挥手挡开他的脸颊,微一挑眉:“王爷打的好算盘,让悉华做贴身侍卫,又兼职做你的特别护理,现在还要去整顿王府风气,王爷一个月付给悉华多少薪俸?” “整个王府给你如何?”楚怀昀抬起头,乌发垂肩,墨黑的瞳中兴味盎然。 “哦?”月悉华诧异地扬眉。 楚怀昀唇角勾起,手臂一扬,墨黑的卷云纹金丝稠衣划过一个圆弧,落在他伟岸英挺的身躯上,他欺近月悉华,挑起她落在鬓前的黑发,在乌黑滑顺的发丝上落下一吻,狂傲地笑道:“你懂我的意思。” 他说完拢了衣襟,大踏步走出密室,黑色的锦袍带起一阵轻风。 月悉华连忙追上去,心里气恼,前面疾行的男人哪里有一点受伤的样子。 在密室里还不觉得时间的流逝,出来才发现,早已经过了晌午,他们在密室里呆了整整一个上午。 薛大夫端着药碗在侧厅里候着,他看向月悉华的眼神充满狐疑,汤药早早就熬好了,当他端着药推门进去的时候正看到楚怀昀和月悉华抱在一起的情景,又连忙退了出来,站在门外守着。 看到楚怀昀出来,他连忙迎上去,只是脸色有些不自在,刚才看到的情景总在脑中涌现,干扰他的思维:“王,王爷,药是刚热的,您快趁热喝了,药性好吸收。” 月悉华看他哆嗦的样子开始还觉得纳闷,低头看到胸前垂着的黑发这才明白,薛大夫还不知道她是女子,一定是把宣王爷当成断袖了,不禁扑哧一笑,看到丫鬟们都纳闷地看着她,她连忙掩唇,眼中满是笑意。 看的一旁的薛大夫更是摸不着头脑。 楚怀昀接过汤药一饮而尽。他转回头纳闷地看向月悉华,看到她眸中的笑意,不禁晃了一下神,随即又敛起神色,淡然地问身边的丫鬟:“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王爷,刚过寅时。” 寅时,下午四点左右,月悉华扬眉,难怪觉得又累又饿的,正想向楚怀昀请辞离开,突然佘总管仓促地从外间进来。 “王爷。”佘总管埋着头躬身行了礼,把手里的文书呈给楚怀昀:“吏部尚书薛峤冒协同御史大夫戴长青亲自递了拜帖。” 楚怀昀的脸上看不出神色,淡然地接了拜帖看也没看:“他们来做什么?” 佘总管小心翼翼地说道:“他们听闻……听闻王爷遇刺,特来探望王爷,老奴不敢擅自做主,让两位大人在正厅等候,王爷您看……” “遇刺?他们是如何知晓的?”楚怀昀的脸色蓦然转冷,唇角微勾,露出个冰冷的笑容,“且去看看!” 月悉华以为自己终于有了机会能休息一会儿,不想楚怀昀大手一挥,让她跟着随行。她只能闷闷地跟着,来到这里之后她也听了不少关于皇室争斗的传言。 试探 皇帝年老,朝中分为两派,一派支持三皇子宣王,一派支持大皇子威王,这些她都是听大嘴巴王强说的,由于王强对宣王近乎痴迷的崇拜,从他口中所听的有关威王的描述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她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大臣是什么来路,但是看楚怀昀的神色便也明了,只怕是来者不善。 跟随楚怀昀来到正厅,只见一个老人身穿朱红的朝服,伛偻着背站在厅堂正中,身侧站着一位中年男子,男子也是一身蓝色朝服,留着两撇胡须,额头高宽,倒是相貌堂堂。 两人一见楚怀昀立刻疾走两步躬身下拜,口中连呼:“王爷千岁。” 楚怀昀淡然地在主位上坐了,一双凤眸冷峻,看也不看两人,反而扭脸望向身后站着的月悉华:“悉华,莫要站着了,到本王身边来坐。” 什么?! 月悉华瞪大了眼睛,他是真想告诉众人本朝尊贵的宣王爷是个断袖吗? 见她惊异的神色,楚怀昀清冷一笑,拉下她的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悉华,这两位是想来看看本王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他这么一说,月悉华明了的点头,原来又是个幌子,不过还是顺从地配合他,她躬身一揖,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王爷,您若是身体撑不住,属下扶您回去。” “王爷,您可是觉得不舒服?”殿下站着的红袍老人惶恐地下拜。 宣王这才把眼眸转向他,只是眸中神色莫名,他把声音放沉:“劳烦薛大人关心了,只是不知二位大人是从何得知本王昨夜遇刺的事?” 那薛勋冒抖着花白的胡须,稍稍迟疑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王爷可能有所不知,此事已经在京城传遍了,王爷先是秋猎受伤,又在府中遇刺,微臣们着实是担心王爷的身子,如今看到王爷体虚,微臣更是惶恐。” “是吗?”楚怀昀心中冷笑,但是脸上却什么也不表现出来。 这下连月悉华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两个人想来探底,看看楚怀昀的身体状况。而楚怀昀原本剑伤严重,却对外声称是简单的箭伤,是不想乱了自己人的心思。 不过现在这两个人既然来探底,索性做出一副伤重的样子松懈他们的防范。 最主要的是……昨夜才遇刺,这两个人今天便过来问候,未免有些此地无银的意味。 想到这,月悉华更是乐得帮楚怀昀圆场,连忙躬身说道:“王爷,您起来已经有一会儿了,还是快些到□□躺着歇息才是。”说完又冷漠地转向殿下站着的两人:“两位大人还是请回吧,今日王爷身体不适,硬是撑着来见两位大人,只是王爷不能坐得久了,还请两位大人体谅!” 只见红袍的薛勋冒袖中的手扯动了一下身边蓝袍男人的衣襟,两人连忙躬身下拜,眼眸中却掩不住的窃喜:“那还请王爷多歇息,微臣这便告退。” 楚怀昀清冷一笑,把自己浑身的重量都压在月悉华身上,装作无力地点头。 一股浓烈的邪火直冲脑仁儿! 等两人一出大殿,楚怀昀当即坐直身体,唇角带着掩不住的笑意:“老大还真是等不及想要本王的命了!” 他的笑容里掩藏着冰冷的杀意,还有……淡淡的落寞。月悉华见过他狂狷的笑容,冷淡的笑容,温和的笑容,但却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笑。她莫名地觉得心疼。 殿内宁静平和,殿外忽而狂风大作,风起云涌,阴暗笼罩了整个天地。 狂风入殿,吹起楚怀昀如瀑的长发,邪魅飞扬,他斜靠在雕花木椅上,剑眉斜飞入鬓,白玉的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握着身旁月悉华柔软的手指把玩。 两位大人走了,殿中的丫鬟们远远地侍立于殿两旁,不敢做声。 初秋的暴风雨总是来得快的,月悉华望了眼殿外,大风过处,繁盛的树枝被吹得左右摇摆,青石板的地面没有尘土飞扬,却有幽径旁生出的几株凤仙被生生截断,在地上滚了滚,被吹得远了。 殿中的一切仿佛都是静止的,唯有宣王爷楚怀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要下雨了。”月悉华忽然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手还在男人有力的大手中握着。 楚怀昀像是刚醒悟过来一样,侧头朝佘总管一勾手,淡淡道:“两位大人可是乘轿子来的?只怕要淋在路上了,差人驾马车去送吧!” 像是回应他的话似的,刹时电闪雷鸣,几个霹雳,照亮了殿外的一片混沌。 刺眼的闪电照在楚怀昀的脸上,映出他风华绝代的脸庞,他面容带笑,却满是讥讽:“薛戴两位大人也是一片孝心,来问候本王的伤势,本王也该施以关怀。” 鞭子过后再给个糖吗?月悉华摇头轻笑,刚才还冷淡地把两人赶走,这会儿又遣人去送,未免有些假惺惺。不过她并不想发表意见,着楚怀昀演了这么久的戏,现在早已饿的腹中咕咕直叫了,她更想去吃些东西。 左手被男人握地死紧,月悉华使了个巧劲从他手底下抽出手掌,站起身准备走,却被楚怀昀一把拉住。他一脸戏谑:“月侍卫这是要到哪里去?” “吃饭!属下饿了!”月悉华没好气地说,她大胆的话语惊得还未走出门的佘总管顿住脚步,丫鬟们倒抽一口气,她眼皮一眨,恶质的逗弄心思被挑起,一脸娇羞地看着楚怀昀:“王爷是不是想赐给属下一把遮雨的伞?” 楚怀昀挑眉,眼前的女人一身小厮短打衣衫,笑靥如花,初时只觉得她的唇色偏浅,有些淡漠,现在她朱唇嘟起,倒是生出几分小女儿的娇羞情态,却又夹着几分英姿在里面,明明知道她是有意调笑,可还是控制不住一股浓烈的邪火直冲脑仁儿! 他慵懒地直起身子,随意系上的腰带滑落,衣襟微敞,露出蜜色的胸膛来。幽深的眸子锁着月悉华,广袖一挥对呆若木鸡的丫鬟们扬声道:“月侍卫与本王一同用膳,还不快些备下!” 你一定跑不掉! 丫鬟们立刻像得了圣旨一样,急匆匆出门,脚步快得竟然走到了老管家前头。 “谢王爷厚爱,悉华还是自去下人房用饭的好。”月悉华如何看不出男人幽深的眸中潜藏的欲火,未免惹火上身,她还是速速离去吧。 像是明白她的心思,楚怀昀轻笑一声把她拉住,手中滑嫩的触感险些又让他心猿意马,他正起脸色:“悉华就是太警觉了,本王今日还不想做什么。”话说的义正言辞,可是手下的动作却是充满挑逗的意味,粗糙的指腹不住在对方温软的手心打转。 月悉华利落地抽回手掌,还未来的及说话,已被男人霸道地拥在怀里,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若不是今日还有重要的事,你一定跑不掉!” “王爷还能记起正事也着实不易。”浅笑刚落,月悉华已旋身离开男人,拍拍被揉皱的衣襟,扬起眉眼笑道:“王爷既然还有正事,那悉华就此告退。” 怀中一空,有种淡淡的失落感从楚怀昀心底漾出,他摇摇头,毫不在意地又一次抓紧月悉华的手掌:“忙到这会儿都没有吃东西,俗话说饿的过了,反而会食欲不振,等会儿本王让人演一场大戏,给月侍卫下饭,可好?” 他这次手中用了力道,月悉华想挣脱也没那么容易,更想不通这人是怎么回事,就算是贴身侍卫也不至于让她一刻也不休息地跟着他。 她踢踏着脚步跟在男人身后,满心的无奈冲到嘴边变成轻飘飘的一句抱怨:“王爷真是多虑了,悉华的胃口一向很好。” 随时保持充沛的精力是她的习惯,只要有条件,她从来不会错过一顿餐饭,即便是在凶杀现场。 不过楚怀昀的本意显然不是这样,为什么非要这个刚上任的侍卫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他也说不上来,也许只是喜欢看她无可奈何却又浅笑着摇头的样子吧。 来传膳的丫鬟是今早给月悉华引路的那个碧衣丫鬟,这会儿她才知道,丫鬟名叫翠浓,翠浓端着盆八宝□□从月悉华身边走过,有了早上的教训她连头也不敢抬,可是眼神忍不住往月悉华身上瞟去。 月悉华是被楚怀昀硬拖来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翠浓是她到前院来遇上的第一个人,而且刚才又是她去帮自己通知伙夫夫妇的,心里对她有些好感,看她上了菜准备离开,连忙拦住她:“翠浓,爹娘知道我在这里吗?” 翠浓一看月悉华主动拦她,只觉得心旌荡漾,脸颊一红刚要说话,主位上传来一声冷咳,吓得她连忙收了欢喜的神色:“翠浓已经通知到了,一应物事也给月侍卫备好,王爷和月侍卫用膳,翠浓这就告退。”她说完不待月悉华拦她,踏着小碎步急匆匆跑出去。 楚怀昀谴退了一应侍女丫鬟,非让月悉华到他身边坐下。 月悉华没有料到,给她下饭的戏,是审讯刺伤楚怀昀的刺客。 悉华真是聪慧的紧 她还道楚怀昀这么快就抓到了刺客,等人带来她才知道,并不是昨晚被她撞上的那个黑衣人。 王府的侍卫统领向原领着两名手下走进来,他看起来三十左右,眉目清朗,留着两瓣八字胡,眼神刚毅锐利,他躬身向楚怀昀一揖:“王爷,那人嘴紧得很,属下等人已经审了两天,仍旧毫无起色。”犀利的眼眸扫过楚怀昀身边的月悉华,眼神有些不满。 他说着,两名侍卫拖着一团黑色物体进来,啪地摔到侧厅正中。 月悉华从桌上的菜式上移开眼,看向那团黑色物体,如果不是近距离看,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个人,看来是被向原折腾地惨了。 血污遮盖了黑影的面容,但是月悉华看得出来,这人并不是昨晚的刀疤脸。黑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鞭子抽成条状,露出里面血淋淋的肉来。 楚怀昀皱了皱眉头,一脸嫌恶:“老大的身边什么时候有这样忠心的人物了?”他说的老大便是大皇子威王。 黑影仍是一动不动,双眼低垂看着地面,但是看那镇静的目光丝毫没有惊慌或者神智昏聩的迹象。月悉华一直看着他,同时也敏锐地捕捉到,在楚怀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黑衣人的眼角挑了一挑,似乎带着讽刺的意味,转瞬即逝。 “你不是威王的人。”月悉华咽下口中的虾肉娓娓说道,神色如常,似乎是在和地上盘踞的黑影在唠家常。 向原眉头一皱:“月侍卫莫要胡言,除了威王谁还会加害王爷!”他知道王爷从后院调了个下等小厮做侍卫,原本已经极不满意,现在见到月悉华更是没有好脸色。 楚怀昀挥手制止向原,看向月悉华的脸色意味不明,想从她脸上探出什么来,可月悉华这会儿又从容地夹起菜来,把酥脆油亮的烤鸭在酱碟中蘸了蘸卷上饼,还未送到口中就被一只大手抢了去。 楚怀昀咬了一口鸭肉,赞许地点点头,不知是赞许这□□的香脆,还是赞许月悉华的敏锐。 “月侍卫似乎知道些什么?”楚怀昀拿过手边的锦帕擦了手,神态调侃,可是语气中却丝毫没有调侃之意,甚至带着些冷意。 月悉华刹时明白楚怀昀为何非要让她一起来看这场戏,原来他在怀疑她是威王派来的细作。虽然对他的不信任气恼,但也明白这是人之常情,自己的来路本身就有许多疑点,换做是任何人都会起疑心。 “方才王爷提到威王的时候那人眼角动了动,悉华是由此断定的。”她抬起头,坦然地望向楚怀昀。如果楚怀昀聪明,现在并不是和她计较的好时候。 楚怀昀看了她半晌,忽而爽朗一笑:“看来本王得了个宝,悉华真是聪慧的紧。” 月悉华扬眉一笑,指着面前的酱碟调侃地笑道:“那王爷可还要酱鸭?”面上虽带着笑意,心中却不以为然,刚才还一反常态地唤她月侍卫,只是片刻却又亲昵地改口为悉华了,到底是政治圈里的人物,这样的神色变化,月悉华自叹不如。 脱了他的衣服 楚怀昀笑得轻佻,摇头拒绝,他总算想起来地上还趴着个人,这才转过身来看向那团黑影,目光犀利。 黑影一动不动趴在地上,他实在是站不起来,但是周身肌肉紧绷。 “向原,脱了他的衣服。”如果他身上的布条还算衣服的话。 向原虽然不解,但是王爷的指示他向来不会违背,不用身后的侍卫动手,他亲自上前撕下黑影的外衣。 外衣已经紧紧和男人的身体黏成一体,随着向原粗鲁利落的动作,黑影难耐地在地上滚了一滚,眨眼已经是浑身赤裸,露出遍体的伤痕,有的已经结了痂的伤处又渗出鲜血来,任黑影再是坚韧,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楚怀昀突然冷了脸色,月悉华以为他看到了什么,也不禁好奇地张望过去,不想楚怀昀猛的一挥手,只听兹拉一声,一张鹅黄的绸缎飘落在黑影身上,他身边的帷帐赫然少了一块。 看到这副情景,任月悉华再是聪慧,也不明白他的意思了,那黑影覆着鹅黄绸缎的样子却着实可笑。向原也是一脸不解地望向自家王爷。 随着锦缎飘落,楚怀昀已经走到黑影旁边,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突然不想让月悉华看到别的男人的身体,即使是个低贱的囚犯也不行! 被锦缎裹住的黑影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一样,睚眦俱裂地抬起头:“宣王爷要杀要剐随意!不用再费神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楚怀昀款款走近两步,紫锻面绣着莽纹的靴面踩在黑影的脸上,他用脚尖跳开锦缎,只见那黑影背后肩胛骨处一片焦黑,正是灼烫的痕迹。 因为站得近,向原也看到了这片痕迹,有些讶然,他疑惑地嘟囔道:“奇怪,并没有给他上烙铁,哪里来的这个痕迹。” “这个痕迹是在秋猎之前烫的。”楚怀昀淡淡地说,一刹那间,他发丝飞扬,墨黑的衣衫随风鼓荡,一股森冷的气息在他身边环绕。 殿门是关着的,屋子里的空气都是静止的,哪里有风! 男人站在那里,像是从冥界来的魔王,黑衣人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板升起,直冲到脑壳。 室内的温度骤然降低,殿外大雨瓢泼,殿内森冷如同严冬。雨水冲刷屋顶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月悉华放下筷子,缓缓地从桌旁站起身,楚怀昀现在的样子让他惊讶。 “发生什么事了?王爷看到了什么?”月悉华一步步走到森冷的男人身边,疑惑地侧目望向地上的黑影。 向原第一次见有人敢靠近这样盛怒中的楚怀昀,虽然他不喜欢月悉华,但到底同样是侍卫,不禁为她捏了一把冷汗,只怕王爷生气一掌把月悉华拍飞出去。 彭! 飞出去的不是月悉华,而是月悉华好奇想要揭开鹅黄锦缎查看的黑影。 眨眼间楚怀昀已经平定了情绪,至少表面上看起来确是如此,他拉住一脸莫名其妙的月悉华,淡然道:“你回去继续用膳。” 梅影 刚才突然涌出的醋意压下了他满心的震惊和惶恐。 是的,他在震惊,也在害怕,就在他看到黑影背上的那个烙印开始。 向原一脸不解,但还是维持了他身为侍卫统领的专业素质,他躬身问道:“王爷可是看出了什么!” “闲杂人等退出去。”楚怀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月悉华下意识地想出去,可是她的手还被楚怀昀紧紧抓着,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双手的颤抖,鬼使神差的,月悉华不但没有反抗,反而回握住男人汗湿的手掌。 两名侍卫利落地走出去,带上房门,殿内只剩下楚怀昀、月悉华和向原三人,不,还有黑影。 “向原,知道他身上为什么有这块灼烫的痕迹吗?”楚怀昀拉着月悉华到椅子上坐下,由向原看着那黑影,淡然地说道。 向原不解地摇头,在他看来这块痕迹并不能说明什么,月悉华更是满头雾水,不过她选择静静听下去,或许这块痕迹便是转机。 “那你知道‘梅影’吗?”看向原摇头,楚怀昀继续问道,眸中的寒意更甚。 向原神色凝重:“我朝历代皇帝身边都有一批死士,这些人皆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能人异士,武功高绝者在皇帝身边守卫,另一部分根据各自的能力特点不同隐于朝中,除了圣上,没有人知晓他们的身份。这些人自从被选为梅影的那天就在右肩胛处纹一朵梅花,方便必要时候通信,故而称为梅影。” “这朵梅花虽然方便了梅影的内部联系,但是却也更容易暴露身份,所以梅影只是负责保护皇帝,不到万不得已皇帝一定不会派他们去执行类似于细作和刺客的任务。”楚怀昀接着他的话说道。 月悉华越听越心惊,她刚才只是判断出黑影并不是威王的人,没想到竟然是皇帝的人! “王爷的意思是……难道是圣上……”向原脸色忽而变得惨白,嘴唇都在颤抖,宣王可是皇帝的亲子,他也下的了手吗?而且……也没有理由啊! 楚怀昀眼睛闭了闭,再睁开时已经敛了原本的犀利,目光深邃:“圣上想让本王以为是威王派人刺杀本王!” 三人都没有错过地上的黑影蓦然勾起的唇角。向原反应迅速地一脚踏上去,要挟地说道:“你还不说话吗?” “呵呵……呵呵……咳!”黑衣人一张口,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来,向原的一脚踏地不轻。他咧开嘴,露出被染红的牙齿,笑容甚是诡异:“宣王爷既然已经擦出来,还想问什么?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皇上想让威王即位!秋猎的刺杀是早已安排好的,只可惜没能杀了你!” 他吐字不太清晰,口中满是燎泡。如今到这个地步并不是他不想咬舌自尽,只是他知道,宣王爷不会允许他死,他不认为自己咬舌头的动作能快过宣王的指风。 “这可由不得皇上!”向原没了最初的紧张,现在尽是满心的恨意,一口钢牙咬地咯吱响。 私通 “你以为来的时候烫去了肩胛的梅花印记就不会暴漏身份吗?既然暴露了就别怪我们不尽情意,他即便是皇帝又怎样!威胁到我们王爷的人都该杀!” 保护宣王爷,是向原的使命,这个使命已经渗入他的骨血中,即便对方是皇帝,他也不允许伤害宣王一根汗毛! 楚怀昀淡淡地笑了,但是笑容未达眼底,他安抚自己这个忠心的属下:“不要被他的话挑拨了,既然被选为梅影,必定是绝顶聪明的人,到了这一步,他还是会努力完成任务的,即便杀不了本王,也会想尽办法挑拨,他这样说,正暴露了皇帝也想要除掉老大的意思!” “皇帝想杀了你,又想杀了威王……”月悉华托腮沉吟,在她的世界,没有这样残酷的家庭斗争,也许有,但是她没有见过。 她的手一直被男人紧紧握着,楚怀昀虽然看起来很平静,但是可以想象他内心的翻腾,饶是任何人也接受不了被自己亲生父亲刺杀的事实吧! “呵呵,还是让他说说皇帝的本意吧,如果父皇只是不想让本王和威王继承皇位,那他有很多方式,没必要冒险派梅影来刺杀本王!”楚怀昀越来越平静,他又恢复了之前慵懒的状态,斜靠在椅子上,只是把月悉华拉近了一些,并肩坐着。 如果月悉华不是男装,他不介意把她抱在怀里。 “呵……呵呵……呵……”黑衣人只是一味地笑着,并不说话,向原忍不住又抬起脚踹上去,厉声吼道:“说!”黑影刹时又喷出一口鲜血,他开始缩起身子痉挛。 月悉华悲哀地看着地上的黑影,他快不行了! “宣王爷不必这么着急,如果宣王真想知道,我说……”黑影磕磕绊绊地说道,即便血迹已经喷得满身都是,他还是诡异地笑着,如果楚怀昀像冥界的魔王,那他就是那忘川水中爬出来的鬼魅。 向原看他啰嗦,又想抽身打他,被楚怀昀挥手拦住。 黑影这才有机会喘口气,他赤红的眼带着讥讽的笑意看这不远处的楚怀昀:“宣王爷猜的不错,皇上确实没有必要再多此一举派我刺杀你,但是就在秋猎之前,发生了一件事……” 他顿了顿,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3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口中溢出白沫,又猛咳出一口黑血,血中还带着黑乎乎的血块,想是内脏已经碎了,在这种情况下,他狠狠地将口中的秽物咽下去,继续说道:“那天晚上……皇上……他去庄妃……宫里,正……正撞上……庄妃……咳……庄妃和一个侍卫……”他又诡异地笑了,但是眼中的光芒越来越淡,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嘶哑着声音吼道:“在私通——!哈哈哈!你……尊贵的王爷……你一定想不……到!” 他话音一落,浑身踢腾一下,登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生命从他体内抽离。 “……庄妃……咳……庄妃和一个侍卫……” “在私通——!” “你……尊贵的王爷……你一定想不……到!” 他嘶哑诡异的话语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向原早已惊得呆若木鸡,张大的嘴巴都忘了闭上。 灭口 殿外的雨停了,屋顶的沉闷砰砰声消失了,四周又陷入静谧。 月悉华敏感地听到身边男人加速的呼吸声,握着她的手渐渐松开了,她想也不想地立刻欺身上去紧紧握住将要离开的那个冰凉的手掌,甚至把全身都挂在男人的臂膀上。 这时候他该说什么!该说什么?月悉华使劲在脑中搜寻,她可以从亡命徒手中救下人质,可以带着队伍缉毒,甚至打仗!可是她没有学过在这个时候该怎样安慰一个近乎冰冷的男人。 楚怀昀像是没有感受到月悉华的紧张一样,他轻佻的笑意维持了有半柱香的时间,就在月悉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蓦然大笑起来,发丝再一次漫天飞舞,像无数只美丽的鬼手在他伸手张牙舞爪,衣衫广袖也蓦然腾起,他俊朗绝色的脸上带着狂狷的笑容,看起来,冰冷……充满了邪魅的诱惑! “楚怀昀!”月悉华被他的笑容惊住,他墨黑的眸子仿佛要把一切吸进去一样深邃,而有魔力。她想把他唤醒,可是在这一刻她竟然为他深深着迷,男人的狂狷吸引着她。 她觉得自己如果这样下去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很危险! 男人收了笑声,抛开月悉华,缓缓地站起身往外走,冰冷慢慢涌上他的眼眸。 “向原,背马,即刻进宫!”他淡淡地说,就像之前每一次进宫前一样。 “楚怀昀!”月悉华冷声叫住他,“刚才你不是很聪明吗?很机警吗?你不是说他在用尽全力地引你上钩,你可以分辨他第一句话的真伪,就分辨不出他的另一句吗?” “他最后说的,才是他的真正目的,他要击垮你,他杀不了你干脆就击垮你!难道你也中计吗?”月悉华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揪心,看到男人这个样子她恨不得把黑影摇醒,让他向楚怀昀解释他刚才说的话都是假的。 楚怀昀静静地转过身,面容平静,他轻轻一笑:“本王知道他的目的,只是……知道归知道,本王还是要进宫看看的。” 他说完一把拉开沉重的殿门。 咔嚓! 茶杯碎裂的声音,门外站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人,碧色的裹肩,湖蓝的罗裙,却是奉茶来的翠浓! 不知道她站了多久…… 月悉华惊了,向原也惊了! 眼看楚怀昀的衣衫微动,月悉华猛的扑上去,抓紧他的手臂,楚怀昀要杀了翠浓,可是翠浓是无辜的!她不过是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放开。”楚怀昀的声音沉静略带着些微的沙哑,富有磁性,其实他有一万种方法让翠浓死,可是他不想在月悉华拉着他的情况下动手,他微微侧头,看向月悉华担忧的面容,“悉华,放开我。” “你让她走,我就放开你!”月悉华毫不相让,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翠浓被灭口。 而此时,翠浓早已吓得瘫倒在地,她甚至是惊怕得忘了逃跑,即使是逃,她也抬不起酸软的腿了! 不用费神了,你拿不住我 “王爷!王爷,奴婢什么都没听见……没听见……饶过奴婢……”翠浓惶恐地以手撑地一步步往后退,死命地摇头,像是要把脖子上的脑袋生生摇下去似的。 这不是欲盖弥彰嘛!月悉华懊恼地蹙眉。 “王爷,饶了翠浓吧,她是王府中的人,是你的亲信。”月悉华用力拖住楚怀昀的手臂,把整个身体重量都挂在他身上。 “亲信?他还不够格!”楚怀昀淡淡地说,墨黑的瞳孔下移,看向地上抖成一团的翠浓满是鄙夷。他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踩在脚下的蝼蚁。 “你要替她求情?” 楚怀昀转过头问月悉华,墨黑的瞳孔中光波流转,像是无垠的忘川水不停翻滚:“有些话,不是下贱的奴仆可以听的,窃听主子机密,挖眼刮耳去舌!” 一字一句听在翠浓耳中不啻于晴天霹雳,在她脑中炸开,霎时间三魂去了两魂半,剩下半魂维持着她抖如筛糠的身体。“奴婢……奴婢知错了……”小声的嗫嚅。 月悉华的神色蓦然转冷:“好狠毒的刑罚!挖眼刮耳去舌?好的很,你何不干脆杀了她?”这刑罚对一个妙龄女子而言,会让她生不如死。 “有何不可!”冰冷的声音是从楚怀昀牙缝里迸出来的,手臂上传来的力道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显然月悉华也明白这个道理。 墨黑的锦缎衣袖鼓动,一道狠戾的掌风疾射而出,月悉华眸光一闪,手臂突地击上楚怀昀的手掌,格挡了掌风的戾气,眨眼间她的身体已经稳稳立在翠浓身前,帮她接下突然而至的掌风。 “呜……”眉头轻皱,他是下了狠手,这一掌虽然卸下了一半力道,但是余韵仍在,月悉华脸上漾起挑衅的冷笑:“王爷何不连悉华一并杀了!悉华不过是后院一个小杂役,承蒙王爷厚爱才能到前院伺候,论起出身还不如翠浓丫头。” 墨黑的眼眸眯起,嘴角抿成一条线,线条渐渐弯成一个弧度:“月侍卫以为本王真的不会吗?” “向原!” 英武的侍卫统领应声立到楚怀昀身后躬身听令。 “你不必随我进宫了,月悉华与侍女翠浓同罪,一并拖去刑房,交由你亲自行刑!”绕开挡在身前的月悉华,男人踏着稳健的脚步走在青石道上,墨黑的衣袖缎带并着发丝飞扬,身后溅起片片水花。 讥讽的笑容依旧漾在月悉华脸上,早晨看他饶过守卫还以为他是多尽情谊的人,原来不是,他自恃尊贵,人命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 向原上前想制住月悉华,她闪身格开向原的手,轻声劝了一句:“不用费神了,你拿不住我!” “月侍卫何必为难人呢,什么人就该到什么地方,你逾矩了!” 向原的声音不温不火,他只是完成王爷交给他的任务而已,看月悉华毅然挡在翠浓身前的时候他也曾动容了一瞬,但这点动容还不足以撼动他对王爷的忠心。 你这个败类! “你本不该妄图接近王爷,后院才是你该呆的地方,如果一早你明白这个道理,也不必受今日的苦痛。”话里有些悲悯的味道,换来的只是月悉华的漠然。 将要消失在蒙蒙的雾气中的男人忽而转回身,树上飘下一片被雨水打落的绿叶,落在他的肩头。 莹润的指尖拈起那片椭圆的绿叶,他对月悉华露出一个美艳绝伦的笑容:“月侍卫如此绝色,若是挖眼去舌岂不可惜,子不教父之过,让其父亲代她受过吧!” 绿叶本无罪,奈何风急雨骤。 “楚怀昀——!你这个败类!恶魔!”月悉华朝着男人远走的背影怒吼。 嘭!嘭!嘭!她疾追过去的脚步踩碎了一地琉璃水洼。 不过半天时间,她怎么能错信这样的男人!她的手沾上男人的衣袍,冰凉滑腻的绸缎从指尖溜走,男人怎会再给她抓住的机会,不过眨眼功夫,男人已消失在她面前。 王府门外宽阔的街道上,马蹄哒哒,声音越来越远。 后院犄角那处破旧的小院,身穿深灰色短打衫的小厮紧绷着脸,她沉静的眼眸中光华流转,光华也是冰冷的光华,她的面容却是极柔和的,并不似男儿般的刚硬。 月悉华哗地推开油渍斑驳的木门,破旧腐朽的门应声倒地,连带着门框上的灰土也脱落了巴掌大的一块。突如其来的动静惊起不远处声声狗吠。 院中散落的木块隐约能看出是她屋中的桌椅残骸,肥胖的伙夫被侍卫五花大绑按倒在地,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向原执剑站在院子中央,冷眸冷面。 傻嫂像吓傻了一样抱着一块木头不撒手,见到门口的俏丽人影后立刻甩了手中的木头扑过去,凹陷的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小,神色极其凝重:“月儿,有坏人,月儿快跑!” 心里止不住地疼,伙夫夫妇虽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但却是把她当亲子一样疼爱的,早晨伙夫的谆谆交代犹在耳旁,她却没有遵守。 月悉华安抚地拍拍傻嫂紧抓着她的手背,用衣袖轻柔地擦去傻嫂脸上的灰尘。她尽量压下心里沸腾的情绪,转过脸:“向统领,放过他们吧,爹娘并没有错,话是我听的,人是我救得,要责罚也该罚我。” “这是王爷的命令。”向原背对着月悉华,他淡漠地说。 “我会让王爷改口的,还请向统领高抬贵手,暂且先绕过二老,悉华跟你到刑房去,待王爷回来再做分辨,可好?”月悉华声调平缓,耐心地和他解释,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伙夫夫妇代她受苦。 向原这才转过身子,看眼前这人沉静如斯,他虎目圆睁,清朗道:“王爷说出的话从来没有改过,月侍卫不必枉自费心了!” “会有例外的!”即使楚怀昀不可能改主意,她也要拖住向原,现已黄昏,如果能拖到今晚,她立刻带伙夫夫妇和翠浓丫头离开,只是她还需要周全的准备。毕竟在这么多人眼下救人并不容易。 非要执迷不悟吗? 向原转回身,不再和她啰嗦,挥手让侍卫绑着伙夫离开。傻嫂看看自己女儿又看看丈夫,还是选择跑到丈夫身边,双眼赤诚,紧紧跟在伙夫身后。 “向统领!你没有第二个选择!”月悉华轻飘飘地说道,眨眼匕首离手,直冲向原而去。 只是一眨眼间,向原举剑彭的挡开匕首,脸上已经有了怒色:“月侍卫非要执迷不悟吗?” “是不是执迷不悟,向统领试过便知!”她话音刚落,身子一跃而起,直扑向原面门,向原冷笑一声挑剑便刺,月悉华不躲不避像是不要命了一样直冲着剑尖撞过去。 “不要——!丫……” 眼看利剑就要把她刺个通透,伴着伙夫的惊叫,向原愣了一瞬,只是这一瞬,月悉华身子如蛇一般游转,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避过剑尖,剑锋贴着她的胳膊划过去,向原眼前亮光一闪,已经被转到身侧的月悉华制住。 月悉华纤细的两指夹着一块薄薄的刀片,正搁在向原的动脉上。 四周传来一片抽气声,侍卫们被眼前的情景骇住,定在院中一动不动。 温热的血液顺着少年深灰色的衣袖滴在地上,渗进被雨水沁湿的泥土里,向原的玄铁利剑还是伤了她。 “向统领,悉华并不是有意冒犯,放了她们,王爷回来尽可以把罪责推在悉华身上。”温和的声音在向原耳边响起。 “不可能!”向原双眼赤红,山峰一样的眉毛紧紧锁在一起,粗粗地喘着气:“月侍卫何必用这种狡诈的手段,有种就和向光明正大地比过,若是你赢了,伙夫夫妇你带走,王爷若是问起本统领自会承担。” “嘘……”月悉华淘气地笑了,眼角划过一丝少女才有的俏丽风情。 “向统领何其威风,一柄破风剑使得炉火纯青,若是再打,悉华免不了还要费一番心力,不过……向统领没有机会了,悉华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而且刚才悉华并没有使诈,豁着一条手臂才换来这等机会,又怎么可能放手?” 月悉华整条右臂都被血水染红,血水还在吧嗒吧嗒往下滴,可是握着刀片的手指却纹丝不动。 “月儿,没有下雨呀,你的胳膊怎么会滴水呢?还是红色的……”傻嫂紧紧扒在伙夫背上,一脸好奇。 伙夫粗喘着气,不要命地在侍卫手下挣动,越挣捆着他的绳子勒地越紧。被肥肉挤成一条的小眼睛圆圆瞪着,他痛苦地嘴唇直哆嗦:“丫……悉华!快走!不要管我们老俩,你争不过他们!”紧要时候他竟然也没忘瞒住月悉华的身份。 他们越是关怀月悉华就越是心疼,心脏像是被铁丝勒住一样,这种感觉她很熟悉,就在多年前,她还是真正的月悉华的时候,也是这样亲眼看着父母被歹徒挟持走,亲眼看着关着她的父母的那栋大楼爆炸。 七岁的她并没有跑出去多远,她能感觉到那股滔天的热浪,纷飞的碎石瓦砾击中了她的右腿小腿骨,明明不是一个身体,可她依旧能感觉到那股钻心的疼痛。 要杀便杀 如同多少个午夜梦回,这种疼痛早已烙上她的灵魂,她绝不会允许这种悲剧再一次发生。 受伤的右臂仿佛没有知觉一样,她手下用力,薄薄的刀片深入一分,一滴血珠从刀片上滚落。 “莫要伤了统领!”一个高个子侍卫惊慌地抬手制止,放开了钳制中的伙夫。 “不用管我!”向原怒声把他吼回去,头颈梗直,大义凌然地说道:“月侍卫要杀便杀,男子汉大丈夫岂会遭人威胁,即便你杀了向某,伙夫夫妇也不能放走!” 像是印证他的话一样,后院一时间涌出更多护卫,穿着红色制服手持利剑的王府护卫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你想多了向统领。”月悉华舔舔唇,淡淡地说道,“悉华并不是让你放了二老,不过是想让向统领拖延些时间罢了,只要等王爷回来再行处置,定然不会污了向统领的忠心。” “王爷不会改口的。”向原咬牙,但是态度已经松动,少年的镇定让他心惊,而且……她救伙夫也是出于孝心,这一点他不得不承认。 “他改不改口,试过才知道,悉华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 “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向某即刻行刑!” 血还在流,月悉华的唇已经淡的看不到血色,她妩媚一笑:“向统领是拿悉华做耍子呢,一个时辰王爷只怕还没从宫中出来。” “月侍卫要是不答应,尽可以把手中的刀再往前送一分,那时连一个时辰也没有!” 一个时辰都能做什么?她骑快马赶到宫门口也要一炷香时间,如果楚怀昀还没有出来,皇宫守卫森严,她不可能闯进去,即便闯进去,也找不到楚怀昀在哪里,一旦错过…… 一个时辰,她可以安排好马车和一应出行用品,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小院,可是想从向原手中把人偷走的几率有多大…… 望着少年身后留下的一路血迹,向原眸色幽深,如果不是他的错觉,月悉华转身离开的那一刻,竟是如此清丽绝伦,美的魅惑! 夜幕降下来的时候,倾盆大雨又一次来临,豆大的雨珠阻了路上的行人,宫门口更是空旷的没有人烟,宫门的守卫被大雨淋得满心烦躁,没有注意到远远有个单薄的人影在雨中踽踽而行。 满脸戾气的楚怀昀被雨水浇了个通透,身下得而大红骠骑打了个响鼻,甩甩头上的雨水,哒哒走出城门。 “王爷,小的给您拿把伞来?”见到这一人一马,守卫立刻精神抖擞,恭敬地问道。 “不用!”楚怀昀面无表情地一甩袖,拉着马缰在雨中缓缓踱步,任大雨肆意地落在身上。 他见到了庄妃,那个表面端庄贤淑的女子,和一个男人,一个有着一双狭长凤目的沉稳男人,一样的眼睛,长在男人脸上更显沉稳,在他脸上却邪魅慑人。 男人是他的舅父,庄妃的哥哥…… 宫殿空旷,他黑衣墨发,在殿中穿行,没有一个宫人,空中飘来低低的絮语。 眼前的男人似乎在……忧伤? 红纱帐内,男人抽出端庄丽人发髻上的朱钗,发丝散落,丽人的脸上带着平日不曾有的妩媚和……甜蜜。 “双儿……哥哥不该让你进宫……” “多少年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这些年能有哥哥陪伴……双儿早已知足……” 衣衫簌簌,娇喘连连……黑暗中,黑衣黑发的人款款离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原来……那个死去的梅影还是骗了他,也许连梅影也不知道真正的事实——庄妃娘娘和他的亲哥哥有染! 难怪他的生身母亲对他冷冷淡淡,除非涉及皇位,庄妃从不见他,如此,这些都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庄妃恨皇帝,也恨她和皇帝的孩子! 皇帝不会让这种宫闱丑事泄露出去的,所以他骗了梅影,也准备除掉秽乱宫闱的人,只是他为什么没有对庄妃下手,反而先派人杀他的亲子? 亲子,呵,皇帝在怀疑他不是皇家血脉……所以打算除掉他…… 一抹冷笑划上男人的脸庞,世人只道皇室尊贵,却不知这其中的龌龊肮脏。 是谁说他的王府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在他看来,这巍峨的宫墙内才是真的朽木败絮。 忽然想见那个丽人,那个大胆地敢和他调笑,敢忤逆他的人,明明是个清秀少女,却偏要做个低下的小厮打扮,白皙如月的脸上带着月光的沉静,温和,深棕的瞳眸一瞪,又有几分英气和凌厉在里面,真真是个妙人。 出王府的时候,她不怕死地阻止他杀一个偷听墙角的卑贱奴婢,那时她的眼光是纯净的,好像容不得这世间的一切污垢。太天真了,楚怀昀在雨中摇头,没有谁逃得过俗世的纷扰,她也不例外,所以他下令处置她的养父,一个他没见过也不愿见的男人。 她是有仇必报的,也是执着的,她应该不会就此放手才对……现在她在哪里…… 楚怀昀一抖缰绳,让马儿撒开蹄子疾驰,他现在特别想看到那个人,和她纯净的眼眸。 嘶——! 忽然一个单薄的身影挡在马前,马蹄一跃,险险避开那人。楚怀昀居高临下地望过去。雨湿的长发紧紧贴在她白皙的脸上,更显地肤色苍白,唇色苍白,独有一双综瞳晶亮。原本深灰色的衣衫浸了水变成黑色的,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右臂上勒着一条锦帕,她还在粗喘着气,似乎……很虚弱。 月悉华眼前迷蒙,不只是因为雨水的屏障,还因为失血过多。她时间不多了,也顾不得去努力分辨楚怀昀的脸色,只是觉得眼前的男人似乎在……忧伤? “王爷,悉华求你放过伙夫夫妇和翠浓丫头,悉华保证不把今日的事情说出去,也保证翠浓不会说出去……” 她还是来了,楚怀昀自己都不知道,一抹温柔的笑容漾在他的唇角。 “王爷!”月悉华在朦胧中看着马上尊贵的男人,看他不回答有些恼怒,一把扯住马缰,“楚怀昀!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答应我一件事 月悉华觉得眼前黑影一闪,腰被男人揽住,紧接着身子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马背上。 “想救伙夫吗?”男人冰冷的脸颊贴在她的脸上,蛊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要救人,就转过头来。” 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月悉华满心狐疑地转回头,一丝温暖在唇边滑过,苏苏麻麻的感觉。月悉华蓦然睁大了眼睛,男人的墨瞳近在眼前,近得可以捕捉到里面一闪而过的惊讶。 男人合上眼睑,又凑近了些,像刚才一样吻上月悉华苍白的唇,像是在回味刚才的心悸感觉。 月悉华愣了片刻,忽而反应过来,急忙闪过脸:“我转过来了,你要遵守诺言?” 蓦然逃离的温暖让楚怀昀有些失落,听了月悉华的话不禁失笑:“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何来遵守诺言之说?” 他只是想让月悉华转过头,看看她在这样的变故面前,该是个什么眼神,不想竟被她摆了一道。 “难道王爷的意思不是悉华转回头就放人吗?”月悉华故作惊讶,怨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她没有时间了,就算耍赖也要逼着楚怀昀答应。 楚怀昀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角,轻柔地说道:“想要本王放人也简单,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先记下吧,等本王想到的时候!”他说完不给月悉华反应的机会,一扯马缰,疾驰而去,马蹄下雨水四溅。 就这样简单?月悉华松了口气,为什么她觉得这会儿的楚怀昀很脆弱……不过她也没工夫思考了,精神一松懈,身体的疲惫和不适尽数涌上来,她还记得男人腰上有伤,不能往后靠,想扯住马的鬃毛不让自己掉下去,下一刻就被男人紧紧锁在怀里。 然而终是晚了一步,等楚怀昀令管家去给向原传信的时候,向原已经开始行刑,肥胖的伙夫被削掉了一只耳朵,喷涌的血吓昏了癫狂的傻嫂。 听到这个消息,月悉华再也忍不住昏厥过去,血还在迅速地从她身体里流失,和着雨水沾满了全身。 她是在楚怀昀寝室旁的耳房醒来的,身边趴着憔悴的翠浓,翠浓看她醒来泪水立刻氤氲了一双大眼。伙夫一家仍旧住在那破旧的小院里,没有楚怀昀的命令,月悉华不能私自到后院去看他们,甚至……不能私自离开这间耳房。 听翠浓说,楚怀昀就睡在和她一墙之隔的寝室里,他腰上的伤势因为淋了雨,感染恶化,高烧不退。急煞了整个王府的人。 整日里来拜访探视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以吏部尚书薛勋冒和御史大夫戴长青最为勤恳,日日必到。 翠浓不懂朝堂上的事,所以也说不清楚,但是月悉华隐约猜到,这两个人,或许曾经也是楚怀昀的亲信,是的,只是曾经而已,不然就不会有之前的一出戏。 【腾tx讯原创首发,腾tx讯原创读书完整版,支持腾tx讯原创正版】 解不开的结 向原整日在楚怀昀手下奔走,终于抽出时间来了一次,见到月悉华时没有一点愧疚,他也本不该愧疚不是吗?约定既然定下,就要遵守。他就身穿一身侍卫统领的墨蓝色官服毅然站在门前,连门都没有进,告诉她如果身体恢复,就该做好本职工作。 月悉华知道,他是暗示她,该到楚怀昀身边服侍了。 只是想到那一晚让人心悸的吻,还有伙夫丢失的一只耳朵,她就满心苦恼,种种无奈涌上心头,在没有理清情绪之前,她还不想见到楚怀昀,索性整日呆在耳房里,偶尔由翠浓扶着到院中走动走动。 暴风雨一过,便是接连半月的晴朗天气,又是一日秋高气爽,不能下床的楚怀昀在房中接见一个王姓的高官,想来一时半会儿是腾不出空闲的。 “翠丫头,后院还是守得严实吗?”抚着桌上的一把九弦琴,月悉华蹙起眉头,接连几日,他们到后院去都被挡了回来,虽然知道王强在照顾他们,可看不到他们的情况她只觉得心急如焚。 翠浓仍旧穿着碧色罗裙,一袭黑发在耳后盘起个双平髻,她晃晃脑袋,环状的发髻也跟着她摇晃:“听说又加了新的守卫,好像是咱们王爷吩咐佘总管彻底整顿后院的风气,这才增加守备的。” “是吗?”他会去整顿风气?莫不是想拦着她的可能性更大些,月悉华心不在焉地抚弄两下琴弦,发出铮铮的声音,琴是上好的琴,楚怀昀命人送来给她解闷的,只是她并不通音律,倒是糟蹋了。 “这把琴从送来就没动过,月侍卫今儿怎么有这等闲情逸致。”翠儿端了热茶过来,自从她知道勾起她春心的这人是个女人后,她也是万分惊讶,不过月悉华不让她说出去,她自然不会泄露一句。如果没有月悉华,她现在早已不能站在这里了。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王爷才会派她来服侍月悉华的吧!还记得那晚王爷发现月悉华满身是血时的惊慌神色…… “翠丫头,我们再去看看吧。”月悉华放下琴,兀自走出屋子。 翠浓从沉思中抽回神,急忙跟上她的脚步。 现在的月悉华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找到那扇连着后院的半月拱门,她走的次数太多了。在迂回的石子路上快步走动,远远就看到拱门前站着的一排守卫,月悉华不信邪,非要过去看看。 “月侍卫,王爷有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能进去!”两人刚到门前就被侍卫拦下。 月悉华恼怒地挥开挡在身前的手臂:“你们还要守卫多少日子?” “属下不知!”守卫躬身退下,但是她们今日想进去是不可能的了。 “月侍卫何不去求求王爷。”那守卫看她每日都来,总是一脸焦急的神色,忍不住提醒道。 若是她想见那个男人,她还用得着这么焦心吗?伙夫失去的耳朵成了她和楚怀昀之间解不开的结。 如果没有他一开始的任性暴虐,就不会有之后的一切。 莫让王爷看到了! “咦?那不是王爷?”翠浓从月悉华身后走出来,诧异地指着远处的一个模糊身影。她指的方向是拱门内。 月悉华疑惑地望过去,远处的回廊里,前后站着两个人,虽然看不清容貌,但前面那人的狂傲尊贵的气度却是独一无二的,不是楚怀昀是谁? 他不是在寝室里接见王姓的高官吗?怎么会在后院出现? 人影渐渐近了,翠浓拉着月悉华想躲,月悉华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神色凝重,楚怀昀,他到后院做什么? “月侍卫,奴婢扶您回去吧,莫……莫让王爷看到了!”翠浓哆嗦着手往后扯月悉华的衣襟。 月悉华轻轻摇头,目光紧锁那两个身影,稍矮些的那人身形微胖,穿一身酱红色衣衫,垂头躬身的样子正是佘总管,前面那人身形伟岸高挑,一袭白衣覆身,手摇折扇,折扇?! 她何时见过楚怀昀拿过这等斯文人的玩意儿了?可是看那雍容气度,分明是楚怀昀没有错!正待细看容貌,两人却拐了弯到一杨树后面,闲散的侧影渐渐被树旁的蔷薇丛隐没,渐行渐远。 “吓死奴婢了,还以为王爷会要往这边走!”翠浓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如果让王爷知道月侍卫身体已经恢复,一定会责怪月侍卫明明身体大好,却还不去王爷身边伺候的。” “你也认为那是王爷?”又向前探了两步,可惜院中一片幽静,不似有人出现过的样子,月悉华不解地转回身子,“你们王爷平日也拿折扇吗?” “折扇?不曾吧……”翠浓有些不确定,一张俏脸皱成一团,思索了一会儿又说,“也不是,盛暑的时候倒是见王爷用过折扇,不过这会儿天凉了,王爷不可能再用的,月侍卫问这个做什么?” 月悉华摇摇头,看来翠浓没看到那柄扇子。门前的守卫目不斜视站得笔直,他们不会给她任何答复。 “月侍卫,您该吃药了,咱们还是回去吧,若是被王爷看到该如何是好。”翠浓紧张地拉着月悉华转身,言语间哪里还有初见月悉华时的嚣张跋扈。 脚下是六棱石子铺成的小路,月悉华低着头,被翠浓引着一步步往回走,方才的疑问已经甩到脑后,现下要紧的是怎样才能在见到伙夫夫妇,还要在不惊动楚怀昀的情况下。 薛大夫早早地等在耳房门前,手臂上挎着药箱。 手臂上的伤已经结痂,长长的一条,像是一尾狼毫沾了浓墨画的一枝虬干。 “这药可以软化硬痂,这便是最后一次敷药了,药性起来,这只手臂就可以自由活动。”紧窄的侍卫衣袖撸到肩膀,薛大夫仔细地在伤口上涂上厚厚的一层黑色粘稠液体,花白的胡须抖擞,“月侍卫对这些外伤最是了解,也无须老朽多说,日后多注意着些,切记莫要沾了水……” 知他是想到了伤势严重的王爷,一声无奈的叹息从月悉华口中溢出:“薛大夫过誉了,悉华只是知晓些旁门左道,如何跟大夫相比。” 障眼法? 翠浓去吩咐人熬药,屋子里也只有两个人,月悉华缓缓放下衣袖,见大夫要走,踌躇了一下还是问道:“薛大夫可知后院的人是哪位大夫照料的?” “月侍卫是想问那伙夫的伤势吧。”薛大夫正在把药罐往药箱里放,闻言手下顿了顿,“今儿早晨,我那徒弟过来问我,若是耳朵因惊吓失聪该如何诊治,临走还拿了些治疗烫伤的药物,似乎是伙夫做工时听不到声音翻了油锅……” 双耳失聪,自理尚不能周全,又有傻嫂需要照看,如何还要做工,后院的统领是周扒皮不成? 见月悉华惊地突地站起身,带的椅子也跟着晃了一下,薛大夫摇摇头,有些悲悯:“既然有幸出了后院,月侍卫还是不要太过牵挂里面的事务,后院奴仆身份低微,王爷不会允许月侍卫再同他们有瓜葛的。” “呵,薛大夫如此说,难道您就没有父母至亲吗?”月悉华又惊又急,说话不免尖锐,她冷笑一声,“还是说你们的王爷没有父母至亲?不懂得孝义之道?” 薛大夫如此年纪,又是好心提醒,实在不必受她这等质疑,月悉华懊恼地捶捶头,亲自把药箱捧给老人:“是,是悉华心急了,言语不当之处还请薛大夫莫要放在心上。” 接过药箱,薛大夫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蹒跚着往外走,临到门口又转回身来:“月侍卫日后是要伺候王爷的,王爷的枕边人自也讲究个出身,这等话在此说说也便罢了,千万不能在王爷面前提起。” 枕边人?!外形可以改变,但是大夫一把脉便可知她是女子,想来薛大夫是误会了。 犹记得那一日,男人长衣披身,静静地接过一碗汤药,她站在那人身后,因着大夫的误解促狭地笑。 未曾想过,会有今日的悲怆心境。 翠浓小心翼翼地捧着滚烫的汤药回来,却不见了那英姿飒爽的丽人。 从耳房出来,只转过回廊便是宣王爷的寝室,日日隔着镂空镶纸的窗看着寝室门前人来人往,却不曾进来过。 站在门外尤能听到室内低低的说话声,声音是陌生的。 “王爷……王爷久病在床,威王已经开始动作了……” “威王在极力笼络王爷这边的人,早在半月前,威王去见过薛勋冒和戴长青两位大人,都知道两位大人位高权重,一直为王爷所用,只是现在……” “戴长青的意思属下还看不出来,不过薛勋冒却是动了心思的……他是薛大人的得意门生,日后情形未可知啊……” 只有一个人在说,却不闻那个低沉性感的声音。难道这是障眼法,楚怀昀真的不在里面? 月悉华顾不得礼数,伸手一推,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她蹙起眉头,这门竟然没锁。踏步进去,紫红木的屏风上绘有万马奔腾图,落款的“昀”字龙飞凤舞。低沉的谈话声戛然而止,屏风挡了室内的景象。 “悉华?”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 一步距离 月悉华蓦然一惊,快步绕过屏风,男人斜靠在床头的,苍白的脸上挂着兴味盎然的笑容,墨发铺在湖蓝的丝质纱帐上,却有一种惑人的绮丽。 床侧立着一身量颀长的男子,蓝色官服,黑色高冠,宽额厚唇,是刚正不阿的样貌。他惊疑地望着突然闯进来的月悉华。 “你怎知是我?”月悉华不理那人,一双眼睛紧锁躺在□□的楚怀昀:“你果然在这里!” “本王卧病,不该在这里却要去哪里?”楚怀昀好笑地咧开唇角,话语间带着些宠溺的意味,“你一进门,这屏风上便显出身影,本王又怎会记不住悉华的样子。” “有好些日子不见悉华了,知你伤重也未曾传唤,如今可是大好了?”修长的手臂从被中伸出来,朝门口的月悉华招手,欢笑的眼神仿佛看不到她的一脸愠色,“过来到本王身边来坐。” “王爷……”蓝衣的官服男人似乎不愿谈话被人听到。 楚怀昀不以为意地一挥手:“今日就到这里,你且回去吧。密切注意朝中情形,与你白银千两,自去佘总管处去取。” 男人一扫脸上的狐疑,刹时喜笑颜开,面容再没了刚正不阿的气度,只是一副财迷相。 “悉华以为王爷的亲信该是多么清廉的气度,却不过如此!”两人中间隔了一步的距离,月悉华却不愿再往前走。 却不料还是站得近了,楚怀昀只一伸手便把执拗的带到床边坐下,手掌却不离开她纤细的手腕,只是温和地握着,仿佛握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他挑眉浅笑:“怎地人人都成了本王的亲信了,不过是投其所好为我所用罢了。” 想要挣开手腕上的温度,可看到男人虚弱的样子月悉华顿了顿终是随他去了,不过神色间颇不以为然:“原来王爷是这样收拢人心的。”为财而来终会为财而去,其他的亦然如此。 苍白的唇勾起个温柔和弧度,楚怀昀如何不知,所以他从不与人信任。 剑眉疏朗,他今日的心情不错,许是终于见到这俏佳人的缘故吧:“不然悉华认为该如何收拢人心?” “悉华今日前来,不是想和王爷探讨国事的。”月悉华转过头,目光撞入男人墨黑的琉璃瞳中,毫不掩饰心中的焦灼和愠怒。 柔和的阳光打在窗上,映出室内层层帷帐中那一躺一坐的身影,安宁祥和。一如俊朗男人的心境,他许久不曾经过这副光景。 看着一抹愠色爬上丽人娇小清丽的面庞,不禁生了三分好奇七分期待:“现下谈的也并非国事,悉华难道不是来与本王说话的吗?”他动了动身子想调整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但腰间恶化的伤势让他使不上力。 月悉华眼神明灭,终是有些不忍,抽回手臂帮他扶正腰身,嘴上却不饶人,“王爷身边也没个服侍的人吗?还是又怕有人听了机密?” 【腾tx讯原创首发,腾tx讯原创读书完整版,支持腾tx讯原创正版】 肮脏? 两人神色一同变了变,男人眸光一敛,月悉华也觉得此话说得过了,毕竟那日的事非同小可,只是心中积怨无处发泄觉得异常憋闷。 “这位置是给悉华留的,无奈你却迟迟不来……” 头顶飘来柔情缱绻的叹息声,却不知是真是假。 被男人趁机按在怀里,一股浓郁的药味刺鼻,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沉稳。只听头顶的楚怀昀扑哧一笑,他垂下头眼睑微合,“悉华还是这样不设防。” 他一低头发柔滑的发丝也垂下来,搔地月悉华脸颊发痒。 “悉华想回后院。”怀里的声音沉闷。 “恩?”指尖托起那小巧又倔强的下巴,楚怀昀脸上还挂着笑容,“你说想要什么?”即使是温柔也是狂傲的温柔:“悉华想要什么,本王没有不答应的。” “我说,我想回后院,回去照顾养父母,王爷既然答应了,就下令让守卫莫要再拦着了。”心里松了口气,焦灼的担心让她恨不得立刻飞到那破旧的小院。 墨黑的瞳孔神色转冷,连带铺散的黑发也透出冰冷的气息。 “不准!”温和的笑容消失,楚怀昀敛起神色,只眨眼间他的冰冷阴邪较之之前更甚。 原来他从未变过。 “为什么不准?刚才你说的什么都答应。”像是刻意维持的什么东西破裂了,窗上的剪影依旧温和静谧,可屋内的气压却是极低的。月悉华蓦地站起身子,眉头紧蹙,“养父失去一只耳朵,如今又因为刺激双耳失聪,还要撑着伤残的身体做工,我必须回去!” “你想要什么本王都答应,金银珠宝,身份地位,即便是要个王妃的位置本王都允你,唯独这一点不行!”楚怀昀身子慵懒地后靠,又是一袭邪魅身姿。 “呵。”清冷的笑在月悉华唇角溢开,“果然是王爷的一贯作风,只是悉华又怎么会在乎这些,只是想回去照料二老,尽尽孝心罢了。” 他不知道这句话哪里触怒了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面前的人邪魅不在,只剩下无尽的冰冷阴寒。 “你什么都不要?”该死的!他不在乎她低微的出身,给她如此尊荣,她竟然敢如此不屑一顾! “王爷为什么不肯让我回去?”紧蹙的眉头没有松懈,她隐约觉得楚怀昀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她并不想吵起来,若是能劝楚怀昀答应更好,在她看来,回不回后院似乎和楚怀昀并没有关系。 湖蓝色的丝质纱帐包围着床|上苍白的男人,像一颗冰冷的玉茧,阻隔了一切温柔与情谊。 “你是本王的随身侍卫,就该记住自己的身份,日后那等肮脏的地方不能再去,更不能和里面的人有瓜葛。”冰冷神色依旧,他没有说,也许以后她还会是他的女人,该洁身自爱才是。 “肮脏?”她听到了什么,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后院的确风气不正,可也是王爷疏于管理的缘故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4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理的缘故,与悉华的父母有什么关联,这样说岂不是以偏概全。” 共同沉入这肮脏的尘世…… “佘总管已经在整顿后院风气,但是改变不了它是低贱的地方,你是……”楚怀昀眼睑低垂,他有些烦躁,“又怎么能回到那种地方!” “哪里是低贱的,哪里是尊贵的?”月悉华几乎要暴跳如雷,不!不能这样!她真是疯了,和一个封建社会的王子谈尊贵与低贱,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苦口婆心,“王爷,后院住的也是人,也有人的感情,您不能抹杀了他们的权利。” 哪里低贱,哪里尊贵,那九龙盘绕的宫墙内何其尊贵,却无时不上演着肮脏的戏码。又是这样,他怎么又一次因为她的纯净而动摇。 墨发挥洒,苍白依然不掩他眉宇间的霸道强势,墨瞳深似潭水,外表冰封,内里却波涛汹涌。 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静谧广袤的宫殿里,低低的絮语,暧昧的喘息……心里的兽在蠢蠢欲动,楚怀昀邪邪地笑了,极尽魅惑。 眼前执拗的丽人不再是安抚他狂躁心情的一块温良的玉,而是猎物,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如玉般纯净的人儿,他要把这玉抹黑,看着这点纯净一点点消逝,与他……共同沉入这肮脏的尘世…… 扣扣! 绘着万马奔腾的屏风后传来低低的敲门声。 “王爷……”嘶哑低沉的声音,是佘总管。 “滚!”如同冰刺穿过凝固的空气,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晴天,室内却如严冬般冰冷,一声过后,外间静谧如初。 男人突变的情绪月悉华怎么会感觉不到,她周身环绕的都是来自床榻上的寒意,让她汗毛冷竖,却也让她眼神愈发凌厉,从没有人,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唤起她隐藏的强大气韵。 却在这时候,男人又恢复了方才的慵懒,唇角勾起:“悉华,若是执意想去,本王也不再拦你。”看着月悉华的气息缓缓收拢,又是惯常那个温和沉静的月侍卫,他轻笑出声:“只是不要忘了你的承诺,每日白天随侍在本王身边。” “如此,多谢王爷!”月悉华不再耽搁,立刻转身离开,到底是哪里不对?楚怀昀变了,他身上多了些她看不透的东西。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男人眼眸深邃。 佘总管仍站在门外,看到月悉华从里面出来一点也不惊讶,受了她的礼便转身走进房里。 见到月悉华回去,傻嫂几乎是扑到她的身上去的,打翻了床脚放的瓷碗,药汁洒了一地。 “月儿!月儿,娘好想你,你看……你爹他都不理娘……”傻嫂委屈地抬起脸,干枯的手指在月悉华白玉般的脸上摩挲。 木板搭起的简易□□,伙夫肥胖的身躯直挺挺地躺着,破旧的棉被搭在腰上,露出胸膛上斑驳的灼烫的痕迹。 “啊……丫……头……”伙夫急切地想叫她的名字,肥厚的嘴唇一张一合,发出的声音混沌不清。 “爹——!”月悉华疯了一样地扑过去,想起伙夫现在听不到她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 快点好起来 失去了听力,就等同于变成哑巴,伙夫还在努力:“丫头,不……哭……不哭……你……胳膊……” 肥厚的手掌抚在脸上,她才发现,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她使劲摇头,拉着伙夫的手去摸自己的胳膊,想告诉他,伤已经好了。 “月儿,药洒了……”傻嫂沮丧地看着地上的破碗,忽而又开怀一笑,“娘再去熬一碗来,月儿陪着你爹。” 月悉华有些不放心,想亲自去煎药,可是手却被伙夫紧紧拉着。 傻嫂并没有端来月悉华所想的污水,她端着的,是一碗冒着热气的,切切实实的汤药。刚刚停止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一滴一滴,滴在伙夫执着她的手上。 “爹……娘好了,你看到了吗?她好了,她会煎药了,你要快点好起来……” □□的伙夫眉头舒展,肥胖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小华子!你回来啦!”熟悉地属于少年的尖细声音响起,衣着邋遢的王强端着一碗米饭傻愣愣地站在门外。 听到这样的称呼,月悉华第一次没有发怒,仓促地擦了眼泪转过脸去,柔和地笑了:“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进来吗?”一句嗔怪却隐含着无尽的谢意。 王强是个孤儿,自从伙夫一家出事,他便自告奋勇地过来照料,平日里伙夫的活计他都揽了去,如今月悉华回来,正好和他分工。 月悉华白天到前院去,晚上回来照顾二老,一时忙得无暇分身,楚怀昀的伤势仍然不见起色,躺在□□却依然忙得不可开交,尽是些朝中的琐事,皇帝也久久没有动静,只是威王动作多些,尽力拉拢楚怀昀的门客,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想来,这种情景也是皇帝所乐见的。 月悉华日日在他身边守着,换药,用膳,喝水,事事都由她来服侍,不像是个随身侍卫,竟像贴身丫头一般。男人似乎很喜欢这样的状态,每每有不知情的丫鬟进来服侍,他必要发一通莫名的脾气。 王府的格局不同于隽秀精巧的江南庭院,隽秀仍在,却多了几分雄伟。别致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又有曲折蜿蜒的回廊相连,连亭柱上雕的图饰都更显霸气华丽。引了活水到这院中,汇成莹碧的湖泊,四周假山环绕,一架象牙白的石桥连着湖中观景亭。 终于得了空,月悉华趴在寝室外的栏杆上,放眼望去,远处碧蓝的湖水随风漾起一圈圈纹路,她的思绪也跟着湖水飘远。 伙夫的耳内并没有受伤,他是因为过度惊吓才失聪的,该想个什么办法让他重新恢复听力。可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什么办法有效。 月悉华无声叹气,一脸懊恼,早知如此,她以前也该多看些医学方面的书,现在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悉华在想什么?”身后熟悉的温暖欺近,垂落的发丝被人挑起。 月悉华收起神色,无奈地转回身:“王爷怎么不在床|上躺着,拖着这样虚弱的身子还有心思躲到人身后吓人吗?” 打人也打不出钱来 楚怀昀长发只用一根素木簪挽了,发丝上还泛着潮湿的水汽,眉角也透着刚出浴的慵懒。 “本王沐浴完出来,却不见悉华身影,甚是……想念。”轻柔的吻落在他指上缠绕的不属于他的发丝上。 抽回自己的发,月悉华面无表情地垂眸:“外面风大,悉华扶王爷进去吧。”故意忽略男人制造的暧昧,这种话说的多了,她也不知该不该信。 任她多么理智聪慧,到男人面前却总是落于下风。 “方才沐浴的时候怎不见悉华如此关心我?恩?”楚怀昀剑眉微挑,眼底却有晕不开的温柔,轻柔地把娇小的人儿揽在怀里。月悉华知道,任他这一刻多么地温柔缱绻,依旧改不了他骨子中的高傲冷峻。 “王爷若不觉得冷,那悉华自己进去。”轻巧地从男人怀里躲开,月悉华回眸一笑,百媚自生,转身便往屋里走。 这种戏码这些天不知道上演了多少回,却不知他是不是真心,料想,男人也未必有真心。 只是有时,还是忍不住去相信…… 皇帝下旨,重阳赐宴百官,即使伤重卧床的宣王爷也逃不脱。早早地帮楚怀昀收拾停当,眼看着佘总管引着马车往皇宫方向驶去,月悉华舒口气,趁人不备也匆匆出了王府。 前日里,听薛大夫说起京中一位擅长耳科的名医,她早想去问问,只是一直不得空出门。 街道上人群熙攘,路两边小贩叫卖的呼喝声此起彼伏,月悉华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民间集市,可是她却无心欣赏,直奔着薛大夫所说的医馆而去。 正在她匆匆急行的时候,忽而一个黑影飞来,正砸在她的脚边,是一个蓝色的包袱。紧接着便是一声暴喝: “穷秀才!没钱你住什么店啊!” 随着暴喝生落,从身侧古朴的店门里摔出一个清瘦男子,男子挣扎着爬起身,胡乱擦掉嘴角的血迹,束发的纶巾散乱,他刚站起身想拍拍粘在青色长袍上的污渍,从门里又走出一粗犷大汉,飞起一脚又将他踹倒在地。 大汉似乎还是觉得不解恨,骂骂咧咧地又补上两脚。 月悉华皱起眉头,楚怀昀进宫,今日倒是不必担心时间不够,她俯下身捡起脚边的包袱,掸掸上面的灰。 “店家何须这样恼怒,欠钱还钱便是,打人也打不出钱来不是吗?” 粗犷的大汉正踢打地起劲,一只包袱挡住他的腿,包袱是他刚才扔出去的,里面不过是几件细软衣物,怎么会这么重,压得他抬不起腿。 抬头看,挡着他的却是个清秀地有些娇小的少年,不由嗤鼻:“小娃娃不懂事就快走开,莫要拦了大爷的生意。” 月悉华也不恼怒,仍旧浅笑盈盈,没必要和这人计较,正想从伸手从怀里拿钱,眼前伸来一只莹润的玉手。 “这位公子欠店家多少房钱,我们小姐付了。”一个粉衣的妙龄女子站在身侧,梳着双平髻,声音娇软。 这位小哥英姿不凡…… 见有人出头,月悉华温和一笑,俯身扶起那落魄秀才,轻言道:“我正要去医馆,公子随我一同去看看伤势吧。” 扶着连连感激的秀才还未走出几步,便听身后如翠鸟啼鸣一样清脆的声音唤道:“小哥,这位黑衣小哥慢走!” 声音却是从身后那华美精致的轿子中传出来的。 月悉华诧异地回头望去,只见那缀有粉红流苏的轿帘掀起一角,里面一个端庄俏丽的佳人端坐,先前拿银子给掌柜的双平髻女子快步上前,恭敬地扶着轿中人出来。 一袭碎花粉纱裙从轿中出来,素白的如流水的丝缎衬得她的肩膀娇小圆润。女子面如晓月,眸若夜星,一点朱红痣点于眉间。 “小哥留步,与小女子用些茶点,可好?”抽去遮面的白纱,女子嫣然一笑,圣洁似轻烟袅袅,娇媚若春花烂漫。 先是一瞬的惊讶,月悉华不禁莞尔,看这气派,必是哪家深闺中的小姐出门游玩,这女子也着实胆大,敢在街上救人不说,还拦他一个假小子。倒是有几分现代女子的风姿。 身边的穷秀才被女子的美貌惊住,嘴角还挂着血渍仍不自知,兀自瞪大了眼睛瞧着,也忘了读书人的礼数。 女子被他看得娇羞,有些尴尬地绞着手帕,惴惴不安地等着这位俊秀黑衣少年的答复。 月悉华抬头看看天色,太阳高挂西南方向,正是傍晚时分,空气中弥漫着种种饭香,有些迟疑,无奈抱歉地笑道:“多谢小姐美意,只是这位公子伤重,要尽快诊治,小人现下也有些琐事,恕……” 女子看他迟疑,还未等她把话说完,便急忙开口劝道:“若是公子有事,不妨一同前去。”说完面颊一红,眼神躲闪,满脸娇羞,“看这位小哥英姿不凡,小女子甚是钦佩,有心结交,还望小哥能赏脸。” 话说到这一步,月悉华也不好再拒绝,看身边的秀才目光殷切,便点点头,笑道:“如此,倒是劳烦小姐了。” 女子一脸欣喜,弃了轿撵,由丫鬟扶着和月悉华一同去找医馆,只是她美丽的姿容引了不少路人争相回眸。她平日应该不常露面,不然也不会被这目光看得惶惶不安。 医馆里抓药看病的络绎不绝,年近六旬的老大夫鹤发童颜,他垂眸沉吟,手指轻叩桌面,左手食指赫然少了一截。待眼睛睁开,目中露出精光:“令尊的病症倒是不严重,以桑寄生、枸杞子、仙鹤草、五味子、杜仲等这些寻常草药冲水煎服即可,只是药物只能起辅佐的效用,若想让他再听到声音,还是要靠外部刺激,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啊。” “依大夫看,该用什么法子刺激他呢?”这个道理月悉华也懂,但是该怎么刺激她拿不出主意,若是要在经历一次刮耳酷刑伙夫才能康复,那她是如何也不愿意的。 医馆伙计在一旁给秀才敷药,粉裙女子携丫鬟在一旁帮忙,她不时地抬头望向老大夫和黑衣少年的方向,目光欣喜。 再也不允许有人背叛自己 月悉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时不时投来的目光,一心只在如何治疗伙夫的问题上,老大夫让学徒取了药,让月悉华自己回去琢磨。 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出来,却没有收到预想的效果,月悉华心情难免有些低落,眉宇间没有一点生气。 “小哥,也……也许我可以帮上忙……”粉衣女子绞着衣襟,期盼又忐忑地看着失落的月悉华,“早先父亲从外面请了个奇人,这人丹青妙手,也许能治疗令尊的失聪之症。” “是吗?”月悉华惊讶地抬起头,女子姣好的面容中透着几分稚嫩,亲切地像她的妹妹一样,只是……“在下与小姐素昧平生,哪里值得小姐如此帮我。” 粉衣女子羞涩一笑:“说出来也不怕小哥笑话,家父在朝中就职,现正当用人之际,方才小女子见小哥风姿绰绰,行动间一派从容,风华自敛,就生出结交的心思。若是能帮上忙,为何不帮呢!” 也许……那人真的可以把伙夫治好,现在她已经是走投无路,不如试一试,月悉华欣喜一笑:“还不知该如何称呼小姐?” “我家小姐姓严,你称呼严小姐便可。”俏丽的丫鬟横眉冷竖,颇有护犊的意思。 月悉华扑哧一笑,坦荡地一拱手:“在下月悉华,是宣王府中的侍卫,严小姐有礼。”她是男装打扮,难怪丫鬟防范她,不过她并不想解释,徒增事端。 “小女子姓严,闺名婉婉,月侍卫叫我婉婉就好。”见月悉华举止有礼,严婉婉给丫鬟使了脸色,又欣喜道,“月侍卫与我一同回去吧,家父见到你一定高兴。” “婉婉叫我月姐……大哥就好!”险些说顺了嘴,刚才那一瞬,眼前这女子让她想到以前常跟在她身后的路源。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想到路源还是觉得淡淡地心痛,那个背叛她的阳光大男孩,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她再也……再也不允许有人背叛自己,不允许! “月大哥,想什么呢?” 神思从往事中抽回来,面前的俏丽女子正看着自己,额间的朱砂痣红得娇艳。严姓的高官……在楚怀昀那里只听说过一个人,月悉华声音清雅:“婉婉是户部尚书严尚书家的千金吗?” “恩。”严婉婉羞怯地点点头,丫鬟已经请了轿撵回来,却见俊秀少年一动不动的站着,不禁有些为难,“是婉婉疏忽了,月大哥效力宣王爷,家父在朝堂上却是偏向于威王爷的,月大哥若随我进府,只怕遭人非议,可是……” “恩?” 严婉婉又习惯性地绞起手帕:“可是,家父一向惜才,月大哥何不考虑改投家父,到时必定不止是个侍卫的身份。” 街上行人络绎不绝,有人好奇张望,却听不到这两个丽人在说些什么,月悉华赞许地点点头,严婉婉年纪虽小,却是个七窍玲珑的心思,她虽然不想介入这些纷争,但是私心里还是向着楚怀昀的,也许是心疼的缘故吧…… 安能辨我是雄雌 自从那日听到梅影的话后,她的心情一直不能平静,他虽然地位尊贵,却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刺杀,母亲又做出那等事,他心里也一定不好受…… 无言地摇摇头,月悉华抽回手臂,宠溺地拍拍丽人和她一样柔嫩的手背:“多谢婉婉的好意,悉华父母家人都在王府,而且悉华并不为了功名利禄,在哪里都一样,也不想参与这些宫廷争斗。” 看到严婉婉委屈失望的眼神,就像被抛弃的小动物一样,月悉华心里一暖,柔声安慰道:“若是以后有机会,一定还会相见,天色不早了,婉婉早些回去吧。” 天色确实晚了,不知道宫宴什么时候结束,月悉华有心早些回去,如今回绝了严婉婉,给伙夫治病的事只能另想办法。 严婉婉不舍地看着月悉华,从医馆中走出来的蓝衣秀才又不舍地看着严婉婉。 遇上这样的情景,月悉华哭笑不得,暗想不知楚怀昀看到有人想挖他的墙角会是什么反应,不过自己对他并没什么要紧用处,估计不会在意。 等等!月悉华蓦然一凛。 连尚书府久居深闺的小姐都不自觉地为威王招揽人才,那些朝中大员只会更甚,如今楚怀昀病着,一时间威王的势力如日中天,加上皇帝的猜忌,那楚怀昀岂不是腹背受敌。 算了,想什么呢!竟然为他担起心来了,难道忘了伙夫如今的惨状是谁造成的吗? 只是……玉镜般的碧湖边上,幽雅的廊前,是谁轻柔地挑了她的发丝,讨趣地唤她一声“悉华”。 月悉华怅然地抬头望天,她紧锁两世的心扉,不知什么时候会对人敞开。 “月大哥——!”身后的严婉婉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原来月悉华不知不觉间已走出了十来米,“月大哥,婉婉回去后一定让那位异士去找月大哥。” “婉……”没等月悉华回话,娇美的丽人便又提着裙子蹬蹬地跑远了。 看着那顶华丽的轿子匆匆离去,月悉华面含欣喜,如果有机会再见,她一定要告诉严婉婉她的女儿身份,叙些女子间的悄悄话,也不必像现在这样避嫌。 入夜,华灯初上,宣王府内灯火通明。 月悉华从侧门进去,院里除了来回巡视的守卫,甚少见到其他丫鬟仆役,难道楚怀昀回来了? 楚怀昀喜静,他睡下之后是听不得任何一点动静的。月悉华加快脚步往寝室走,若楚怀昀已经睡下,那她也好回后院去。 寝室外的院子幽静,月悉华更是坚定了自己的猜测,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明灭的烛光投在绘有万马奔腾的屏风上,屋内空无一人。 奇怪?还没有回来吗? 带上门,转到左侧的耳房,先在耳房等着吧,如果楚怀昀回来见她不在,明日又要刁难。 借着稀薄的月光,月悉华摸索着走到桌前去点蜡烛,火石砰砰相撞,却见桌面上显出一个黑影…… 月悉华心中大惊,衣袖一震,刀片就要出手。 这个男人疯了! “悉华……”低沉喑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男人总是比月悉华快一步,一手从身后揽住她的腰身,一手按下她的衣袖。 “悉华到哪里去了?”楚怀昀把下巴搁在丽人娇小的肩膀上,黑暗中看不清神色,只是声音蓦然转冷,开口间便是扑鼻的浓郁酒香。 月悉华索性丢了火石,恼怒地僵着身子:“王爷很喜欢从背后出来吓人吗?” “我问你,到哪里去了?”楚怀昀没有多少耐性,伤口的疼痛,宴会上的阿谀已经让他耗尽了心力,他匆匆回来,就是想见一见这个纯净的人儿,可是她竟然不在! “说!到哪里去了?去见谁了?”伸手钳住她小巧的下巴,不自觉地用了大力,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言语中的醋意。 下巴被捏得生疼,月悉华倒抽一口气,一定是青了!无法接受男人的无中生有胡搅蛮缠:“悉华是卖给王爷了吗?连出个门都不可以?” “你承认了!到底见了谁?”男人已经濒临暴怒的边缘,一想到怀里的人背着他去见别人心里的火蹭地就烧了起来。明明知道不可能,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想。 人人都要舍弃他吗?父皇,母妃……现在连怀里的人也不例外……他不允许!不允许! 拥有这双纯净眼眸的人是属于他的,即使是带着她一起堕落,他也要拥有她的全部! 什么时候,生出了这样霸占她的欲望。 不满足于怀中人背对着他,楚怀昀执拗地扳过月悉华的脸,月光打在她俊俏的眉梢,显出冷色,可她眼眸中却冒着熊熊怒火。 “悉华去见了谁跟王爷没有关系,你醉了,早点去休息吧!” “没有关系?你整个人都是本王的!”他扯动唇角,或许是想冰冷地笑,可是酒精麻痹地他有些恍惚,“是那家的少爷公子吸引了你?扮男装扮地腻了,想做回女人吗?” 这些话对于月悉华而言不啻于言语侮辱,正要发火,却捕捉到男人眼底的彷徨无助。再是后知后觉也知道男人的情况不对。 “你怎么了?”月悉华表现了出奇的温和。 回答她的却是近乎疯狂的吻,竭力想躲却没有躲开,被男人紧紧抵在桌角。这个吻里没有一点温暖和情意,像野兽般啃咬舔舐,唇中带着浓郁的酒气,月悉华只觉唇角一痛,温暖的液体顺着嘴角向下滑。 冰冷的大手抚在她的背上,流连摩挲,楚怀昀竭力想找一个出口,一个倾泻体内翻滚的烈火的出口。怀里的温热让他的火气愈燃愈烈,心底有个声音在咆哮: 摧毁她!撕裂她!她就是你的,再也跑不了! 所有背叛你,舍弃你的人都该死!!! 男人无情地吞噬着她的香甜美好,手臂的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活活勒断一样,月悉华死命地推拒,明亮的眼睛圆睁,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这个男人疯了!黑暗中看不到他的俊美无涛,只觉得紧抱着他的不是人,是魔——来自黑暗的魔!!! 她是他现在唯一的依靠 耳边风起,月悉华奋力挣脱手臂,从不离袖的锋利刀片在月下闪着光,划向男人的手臂。 楚怀昀大手翻转,紧紧钳住握着刀片的手,冰冷的火焰在眸中点燃,像是要吞噬一切,意犹未尽地放开女人温暖的唇:“你敢对我动手!要杀了我吗?” 虽然激怒了他,却也成功让他松开了自己的腰,月悉华大口地喘着气,眼带挑衅:“杀了你?!真是好主意,我尊贵的王爷!” 狭小的耳房内,两人像是困兽一般斗在一起,楚怀昀要绝对控制,女人却不让他如愿,一叶光刀在两人之间僵持着,映着点点冰冷皎洁的月光。 “呼……”面对神志不清的男人,月悉华渐渐无力,毕竟,熬体力她不占上风。 终于一个旋身,她被男人紧紧压在地上,男人斜眉入鬓,月光投进他墨黑的瞳中像是陷入无尽的黑洞,渗不出一点光泽。 “悉华,不要离开我……”男人突然的无助让浑身紧绷的月悉华不知所措。 狐疑的眼神紧紧锁在男人脸上,此刻的楚怀昀,似乎受不住一点刺激。 “楚怀昀?”看到他眼神渐渐空茫,月悉华皱眉唤他。 “不要离开我……”他平日紧抿成一条线的唇,只会说出这一句话,看得出来,他深思恍惚。 啪! 月悉华一巴掌打在男人的脸上,不重,但是却发出清脆的响声。“楚怀昀!看着我!你怎么了?” 冰冷的巴掌打醒了楚怀昀,他体内的兽又开始蠢蠢欲动,月光下,月悉华探究的眼神有闪出纯净的光芒,他的呼吸忽然间变得轻缓,回响在陷入静谧的屋里。 发生了什么事?听到他平缓的呼吸,月悉华蓦然想到今日的宴会——皇帝赐宴百官……皇帝……妃子…… 是在宴会上受了什么刺激吗?是了,这样就可以解释他的失态! 忽然之间,觉得压在身上的男人像个无助的孩童,想到今日严婉婉的话,威王也在趁机拉拢他的势力,朝中多半人看他伤重闻风倒戈。 意外地放松了心情,月悉华伸出双手抚上男人苍白的脸颊:“你若是有什么不高兴,就说出来吧……” 此刻的她,剥落了平时伪装的沉静的面具,火热的内心驱使着她露出发自内心的温柔。棕色的瞳发出柔和的光芒,让人甘愿沉醉。 墨黑无光的瞳与棕瞳紧紧绞在一起,楚怀昀意识有些模糊,也许是酒精的缘故,也许是这从未接触过的温暖的怀抱。 他分辨不出面前的人是谁,只知道,他可以信任她,她是他现在唯一的依靠…… “你说,你不会离开我……” “不会……” 又是一阵静谧,男人似乎陷入痛苦的回忆,紧锁的眉头表明他在奋力挣扎,月悉华乖顺地不出一声,只等他神智醒转过来。 头顶又传来粗重的喘息声,男人忍得很辛苦。 “悉华……帮我……我见到了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月悉华紧皱眉头,必须从梦魇中把他拉回来,但要等他把一切说完,吐出缠绕他的恶毒的藤蔓。 “你!真是无赖!” 他没有理会月悉华的问话,径自说下去,语句不连贯地像是再说梦话:“一个女人……还有一个男人,呵呵,女人叫男人哥哥,就在那个灯红酒绿的宴会上……她又怀孕了……大臣们都恭贺她…… 呵呵,谁知道是谁的孩子!男人笑地很开心……不……那笑容应该是诡异的……兄妹乱囵的产物,呵呵,呵…… 真该看看皇帝的表情,被人戴绿帽子的表情……” 兄妹乱囵?!他在说什么!月悉华心里一惊,男人的反应,他口中的话,抽丝剥茧地捋清头绪…… 男人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兀自自言自语,醇厚的浓酒让他无意识地宣泄着胸中的烦闷:“皇帝……呵呵,皇帝没能杀掉我,他还在做戏……他想接大哥的手杀了我……杀了他眼中的,逆子! 他在怀疑我,怀疑我的血统……” 月悉华终于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也终于明白他承受了什么…… 男人还在继续,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月悉华伸手抚上他的背,轻柔地拍着,想给他传递一点力量。 从没有见过,如此神伤……如此脆弱的他…… 不!还有一次,那个暴雨的夜晚…… 原来,那一天他已经知道了,所以他变得冰冷,脸上多了不曾有的厌世的阴狠,和无奈的彷徨。一切的原因,在这里…… 这是个幽静的夜晚,至少对于丫鬟仆役们来说,是这样的!包括巡逻的侍卫,他们像往常一样迈着规整地步伐从小院走过,换班之后,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去喝口小酒暖暖身子。一切都如往常一般平静。 没有人知道,在这幽暗的耳房里发生了什么! 当清晨地阳光照进屋子时,月悉华从噩梦中悠悠转醒,金黄的阳光亮的刺眼,她想伸手挡住光线,一动才知道,手臂被紧紧握着,身下是冰冷略带潮湿的地板。 垂眸望去,楚怀昀墨黑的长发铺散在两人身上,带着蛊惑般的魅力。他猿臂缠绕着怀中娇小的身躯。 月悉华懊恼地蹙眉,脑袋昏沉地疼,她第一次懒散地不想去想昨日发生了什么,嗔怨地看着身上如墨如缎的长发,上天还是不公平的,把所有美好的事务都赐予这个男人,想到自己发黄的营养不良的发丝,愤愤地咬唇。 男人心情不好,却苦了她陪着在地上睡了一晚。 “阿嚏!”不自禁地打个喷嚏,使劲从男人手中抽回手臂,揉揉发痒的鼻尖,想从地上爬起来。 还没等直起腰,彭的一声又砸到地上。 迎面对上幽深的墨瞳,男人俊俏地毫无瑕疵的脸上戴着浓浓的疲惫,和这些日子一直不曾去掉的苍白。 “悉华?”宿醉后的头疼让他才蹙起剑眉,楚怀昀盯着身下的人看了一会儿,纳闷地环顾四周,莞尔一笑,“本王怎么会在这里?莫不是悉华昨日勾引了本王?” “你!真是无赖!” 奋力地从他身下爬出来,月悉华恼怒地一跺脚,双颊不自觉地绯红,突然的羞怯让她无法接受,转而冷笑道:“王爷还不起身吗?不怕伤口进了潮气。” 怨,也怨不起来 “可是……本王觉得这地上挺好!”男人斜撑起身子,兴味盎然地看着她翻身而起,看着她挣扎,轻笑一声,极尽邪魅,“不若,悉华来服侍本王起身?” “你随意!爱躺多久躺多久!只要你不怕丫鬟们看到!” 酒醒的男人依旧如此狂狷,月悉华丢下话便毫不迟疑地转身出门,身后传来男人促狭的大笑声。 虽然……这样的楚怀昀惹人生气,可她还是高兴的,但愿昨日的情况再也不要出现!楚怀昀或许记得昨晚的事,但是他自己不愿承认吧,那样脆弱无助的他…… 不知不觉中,男人的一举一动开始牵着她的心……让她连怨,也怨不起来。 月悉华抬起头,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向南边飞去,她开始习惯这里,似乎……她本就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出奇的!薛大夫不止一次交代王爷千万不要喝酒,可是这场宫宴,他把自己灌了个烂醉,酒醒之后,伤口竟然开始渐渐转好了。之前缝针的地方生出新肉,伤口在渐渐愈合。 经过那日,月悉华与楚怀昀的关系也好了许多,虽然隔阂依旧存在,可终究不那么深了,因为这王府,来了个人——能治疗伙夫耳朵的异人。 楚怀昀能站能坐的时候,再也不愿躺在床|上,闲来无事,在院中铺了宣纸,拈起一尾狼毫,蘸着浓墨,在纸上勾画。 笔抬得高高地,又轻轻落下,手腕翻转间,一朵朵秋菊跃然纸上,正是应景的图。 月悉华穿着一身侍卫服侍,头发高高挽着,低眉垂首站在他身侧磨墨,国画她不懂,但看男人落笔间的气韵,也知这必是一幅好画。 “悉华可喜欢?”收了狼毫,楚怀昀甩袖便把他英姿飒爽又娇羞可人的小侍卫揽在怀里坐下,亲昵地执了她的手。 月悉华不安地动动,见挣脱不出来,便也由着他去,唯恐挣动间再碰到他的伤口。也幸好此处无人。 “王爷的画在外间画舫值个什么价?”青葱玉指点点半干的菊,月悉华眼眸一闪,微微笑道。 “这倒不知?还从未问过。” “若是值些银两,那悉华自是喜欢,不仅喜欢,还希望王爷能将此画赠予悉华,若不值钱……啧啧……”月悉华摇摇头,故作无奈神情,算作是对男人肆意妄为的报复。 第一次见她这样淘气的样子,楚怀昀不禁莞尔,眼中却带着无尽的宠溺。正要说话,却听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在月悉华仓皇起身的同时,管家也穿过回廊走了过来。 “王爷,门外有个道士求见,说是严尚书府上的。”管家特有的嘶哑声线在尾声处蓦然拔高,像是带着许多不解。 “严尚书府上的道士?”原本对管家的打扰很不满意,一听他的话楚怀昀也不由得失笑,“严大人是想遣道士来我王府收鬼吗?”声音却是没有一点笑意的,严尚书,威王的亲信。 “赶走!今日本王谁都不想见!”若是严尚书亲来,他还可以考虑。 严尚书?严婉婉! 来治病的道士 “等等!”月悉华回神拦住佘总管,“他说是来做什么的吗?” “怎么?你认识?”端坐于桌前的楚怀昀闻言问道。 看到他狐疑的眼神,月悉华心中警铃大作,不过现下也管不了那么多,回头敷衍道:“悉华并不认得,只是一位友人告诉悉华近日会找异人来给养父治病,悉华也是猜测的。”说完也不管楚怀昀的反应,转头看向佘总管。 佘总管听罢,也算了然,恭敬道:“确如月侍卫所言,那道士是为治病而来的,却没有说是为谁治病,为了安全起见,并没有让他进府,只让他在门外等着。” 他说完顿了一顿,看向楚怀昀:“王爷是否让他进来?” 楚怀昀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转着拇指上的翠绿玉扳指把玩,斜睨了月悉华一眼,冷淡道:“既然是月侍卫的友人所荐,便由月侍卫决定吧。” 只是片刻之间,方才的暧昧温存的气氛一扫而光,两人之间又是冷冷的疏离。 月悉华觉得不适,但治病要紧,暗想日后再给他解释吧,先请人进来再说,这样想着便上前一躬身,请佘总管带路。 佘总管摇着微胖的身子,得了楚怀昀的许肯才转身引着月悉华离去。 清风吹过,桌上的千菊迎秋的画被吹起一角,忽的飘落在地,随风抖擞,眨眼飘得远了。楚怀昀只是静静地坐着,也不管那画,唇角微勾,墨黑的眼眸明灭,看不懂神色。他纤指一伸,又勾起一张素白的宣纸,浓墨勾画,淡彩晕染,笔下画的,是个短打男装的丽人儿。 王府门外一个身穿道袍的道士在房檐下挺身站着,道士是个年轻男子,年纪不过而立,颧骨突出,黝黑的脸上嵌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这是一双深陷尘世的眼,毫无仙风道骨的淡薄可言。 月悉华一见这容貌,心里已凉了半截,抱着不死心地态度恭恭敬敬地道士做了个揖:“先生有礼。敢问先生可是得了严小姐的示意来的?” 道士眼眸晶亮,能看到无尽的欲望在其中流转,他拂尘一甩,屈指为礼,道了声无量观,这才直入主题地说道:“不知病人现在何处?”声音倒是清朗。 想到那一日在楚怀昀的寝殿里,一个明明拥有刚正容貌却钻进钱眼儿里的人,月悉华心下一动,暗叹人不可貌相,也许这道士真有两把刷子。 “家父住在后院,请先生跟我来。”无论这人是真的世外高人,还是徒有其名,月悉华都不敢怠慢,一侧身伸出右手,给道士引路。 佘总管喝退门口的侍卫也跟着一起往后院走。 楚怀昀向来不踏足后院,这让月悉华放松了些,如果后面跟着的不是佘总管而是那冷魅的王爷,只怕凭这道士的相貌也进不来王府。 走进破旧的小院,只见一个半大小子轮着斧头蹲在院子里劈柴,他衣袖翻到肩膀,干瘦的胳膊还没有斧头把粗,齐整的原木往地上一竖,手臂抡圆,一斧头下去,不见木柴四裂,斧头却紧紧地卡在半中央。 有没有被王爷潜规则了? “王强!我爹娘呢?”少年正用脚蹬着木头,费力地把斧头往外拔,月悉华把他赶开,握着斧头把,往地上一磕,木头应声裂成四半。 王强瞠目结舌地望着月悉华,无意识地伸手指着门里,结结巴巴说道:“在,在里面……” 把斧头塞还给王强,月悉华径自就往屋里走。王强愣愣地看着她焦急的背影,把视线移回来才看到跟在她身后进来的佘总管和道士。 “妈,妈呀……奇了怪了,佘,佘总管怎么也来了……”王强口中咕哝,也扔了斧头急忙冲进去。 伙夫的烫伤还没有好全,破烂的棉絮盖到腰际,烫伤的疤痕在外面裸露着,上面涂着一层厚厚的黑色药膏。见到他们进来,他扭过头,喉头动了动,没有说出一句话,眸光空泛。 月悉华鼻头一酸,又要落下泪来,一想现在不是时候,连忙俯身对道士说道:“家父自从失了听力便不好说话了,还请先生体谅则个,悉华代家父谢过先生。” “不必。”道士的语言简短,拂尘一甩就要赶人,“你们都出去吧,不要守在里面,扰了贫道诊治。” “这……”月悉华看看床|上躺的伙夫,又看看道士,有些犹豫。 屋内浓重的药味呛鼻,佘总管皱眉揉揉鼻子,叹息一声,端着管家的架子轰人出去:“快走,快走,想治病就不要在这里挡着。”他说完自己先抬腿出去,今天如果不是担心道士的意图,他是绝不会踏足下人的屋子的。 月悉华还在愣着,傻嫂从床边跑过来拉着她,傻嫂脸上手上都是墨黑的粘腻药膏,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的。 “走吧娘,我们出去。” 王强原本探着脑袋往门里看,一见佘总管出来,连忙狗腿地搬来一把尚算完好的椅子。佘总管闻到院中的新鲜空气,心情总算舒畅了些,看王强也愈发顺眼,往椅子上一坐,直叹他有眼力界儿。 破旧的屋檐下,月悉华一面紧张地听着屋子里的动静,一面小心翼翼地给傻嫂擦脸,不料王强却突然从她身后冒出来。 “嘿,华子,你过来……”他压低声音向她勾勾手指,眼睛还不住瞟着惬意的佘总管。 月悉华无心和他嬉闹,有些心不在焉:“怎么了?” “哎,我让你跟我过来!”王强看她不动,索性强硬地拖着她往外走,见躲过了众人的视线,这才停下来。 月悉华甩袖挣开他,不耐烦地看着王强故作神秘的脸色:“你拉我到这里做什么?有什么话刚才不能说吗?” “哎呀,华子你小声点!”王强挤挤眼睛,遭了丽人一个爆栗,也顾不得疼,促狭地笑起来:“华,悉华,我问你你可得说实话。”小脸凑到月悉华的耳边,“悉华,你和咱们王爷,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他后面的话声音太小,月悉华只觉得莫名其妙。 “就是……就是……”王强又结巴起来,小脸红扑扑的,眉毛一挤也豁出去了,“就是那个啦!悉华你可得说实话,这院子别人不知道,我王强可是知道你是女人,那天你刚醒的时候……” 那个人,已经牵动了你的心…… “你还敢提那天!”月悉华美眸一瞪,又是一个爆栗敲在王强的脑门上,“小小年纪脑子里都想什么呢!” 她初时还不解,看他这样促狭又脸红的样子01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5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子也猜出他想说什么了,不由地气恼,这小子,竟然敢打探她的事了。 想到那个邪魅的人影,唇上滚烫,眼神不自觉地躲开王强。 “你想啊,你天天和咱们王爷在一起,我才不信你们之间没关系呢!”王强完全没有注意到丽人的异样,委屈地揉着额头,一副小大人相地朝佘总管努努唇:“要不是王爷对你有意思,怎么会派管家过来呢,还请道士来医病,你快说实话,别想框我。” 他越说,月悉华的心里翻腾地越厉害,气恼地伸手掩住她的嘴:“瞎说什么!道士是我请来的,佘总管不放心才跟了过来,跟王爷没关系!” “呜……呜……”王强憋地满脸通红,手脚并用地想摆脱月悉华的钳制,丽人刚一松手,他连忙跳开两步,一脸狐疑:“真的没有?” 不远处的屋檐下,傻嫂正握着月悉华帮她擦脸的手帕给自己擦脸,月悉华压下脑中蒸腾的情思,有些气急败坏:“你连我的话也不信吗?以后再敢乱说瞧我不撕了你的嘴。” “哦!”王强不满地嘟起嘴,见月悉华要走,又一把拉住她,两只小眼睛闪着殷切的光,软言求道:“悉华,好悉华,那你什么时候让我见见王爷嘛,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不能只顾着自己享福,不管我啊。” 享福?她明明是被人胁迫,月悉华哭笑不得地摇头。 一开始确实是被楚怀昀胁迫,可她要是想离开,谁又能拦得住。 心里有个声音在反驳她:“月悉华啊月悉华,你还想否认吗?为什么不承认,那个人已经牵动了你的心……” 心虽然动了,可终究还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的自恃尊贵,他的霸道狂傲,她都无法接受,即使她能接受,那男人的真心又有多少……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黄衣道士从里面走出来,眼中不再冒着精光,一脸疲惫。 “先生,家父怎么样了?”慌乱的情思演化做一脸焦急。 道士似乎累得不愿说话,只伸手指了门里,让月悉华自己去看。只是还没等她抬腿进门,熟悉的粗犷声音便从门里传了出来: “悉华……”声音有些沙哑,但吐字却很清晰。 一阵静默之后,连昏昏欲睡的佘总管都惊得从椅子上站起身。 “爹!你能说话了!你可以听到了!”惯常自制的月悉华此刻也忍不住为这惊喜欢呼,一脸小女儿的娇喜情态。 不知这神秘道士用了什么法子让伙夫重新听到声音,就连伙夫也说不清楚,无论如何,人康复了就是好事。 沿着来路送道士出门,连这天似乎都更蓝了些,遥遥缀上几朵白云,可口地像是那澄碧的莲子汤中落下的蓬松的桂花甜糕。 佘总管跟在道士身后,圆溜溜的眼睛紧盯着道士的背影,抚须沉吟。 再被按在男人怀里 “先生鼎力相助,悉华都不知道该怎么谢才好了。”送至门口,月悉华忍不住为之前轻视道士的心思羞赧,眼神游移,不敢看道士的脸色,“也请先生替悉华给严小姐带个好,他日有空,悉华再登门道谢。” “谢是不必了。”道士眸光深邃,他念了道号,雪白的拂尘搭在左臂,意味深长地摇头,“说来也是一场孽缘,月侍卫如果想见严小姐,明日到街上便是,错过明日,日后只怕没有机会了……”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错过明日就再没有机会了?月悉华紧张地扯住道士的衣袖,又讪讪地松手,“莫不是严小姐出了什么事?” 道士摇头:“小姐身体无碍,无须挂念。”临出门时又回头望了一眼呆愣的月悉华,“月侍卫可知……这天下以月为姓的,只有一家。”话到这里却戛然而止。 话说一半,最是让人伤脑筋,他是想暗示什么?道士留下满腹疑问的月悉华匆匆离去,消失在门外熙攘的人群里。 晚饭时分,翠浓亲自跑到后院叫了月悉华,王爷用膳,除了月侍卫不让别的人伺候。 月悉华去的时候,楚怀昀正在书房里翻找书籍,落日的余晖投在枣木的书架上,那人黑衣墨发,静静地立着,不时地抽出一本书来,看了又不满意地放回去。 沉静的背影,一点也不像平日的张扬的楚怀昀。 “王爷!”月悉华在门外看得痴了,竟有些不忍心打扰。 男人早听到她轻小的脚步声,闻声侧过身来,微微一笑:“悉华来了,本王听管家说伙夫的耳朵又听得见了,可是真的?” 他的笑容如此温柔,似乎下午的猜疑并不存在一样,月悉华恍然,却也有些无奈,低眉顺耳地点头称是。 “过来吧,站那么远做什么?”楚怀昀轻笑,口中不甚在意地说道,“看来那道士确实是个异人……” 衣衫一动,男人已经踏至近前,长臂揽上她清瘦的肩膀,他又是那个会肆意调笑的楚怀昀,只是眼神明灭,墨黑的眸中藏着汹涌的暗潮。 被按在男人温暖的怀里,月悉华突然想起王强的话来,脸颊一红,心脏砰砰直跳。 以前男人也常做这些亲密的动作,她都不觉得有什么,最多只会觉得不适,可是今天…… 为了掩盖自己的异样,月悉华急于找些什么分散注意力,想到那道士未说完的半句话,连忙问道:“王爷,悉华有一惑不解,王爷可知仓亚姓月的人多不多?” “姓月?”俊秀的下巴贴着她的发丝,一股清香扑鼻,楚怀昀享受地眯起眼,“悉华不提,我倒是忘了,以月为姓,在悉华之前,本王还真没有听过。”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楚怀昀扳过起丽人的脸:“悉华想探寻自己的身世?” 月悉华的出现,是个谜。平日不见她与外界接触,却认得严家的人,楚怀昀对她的怀疑并不是从今日才开始,他只想着,只要月悉华不做出背叛他的事来,他就不再计较,只是今天…… 他竟然从外面找人到王府来…… 当真是无可救药了 狭长的凤眼微眯,墨瞳深邃,楚怀昀清冷一笑,他倒要看看她会说些什么!眼角撇过一抹嫣红,恩?再细看,怀里抬起的小脸分明像苹果般红扑扑的,丽人娇羞的情态倒让他愣住了,要出口的冷言冷语又咽了回去。 见男人幽深的墨瞳中映出一张红晕的脸蛋,月悉华又是娇羞又是气结,气急败坏地从楚怀昀怀里跳出来。 “既然王爷不知道,那悉华自己去寻吧!”一语说完便匆匆跑出门外,“王爷该用膳了,悉华先去准备。” 跳脱的身影一转身拐入回廊,月悉华有些慌不择路。 “好。”对方已经听不到了,不知这好,是说与楚怀昀自己,还是说给满室的旖旎。 冷硬的抿成一线的唇勾起,真想知道,拥有这双纯净眸子的人,是怎么做细作的。 …… 又是个晴朗天气,这天儿里,人本该是欣喜的,可月悉华却顶着一双大大的黑眼圈,像鬼魅一样从后院游移到前院。 那个不像道士的道士,扰了她本该有的好心情。 月悉华一边走一边想着怎样才能说服楚怀昀,让她今天休个假,到街上转转。道士的话虽然没头没尾,但她还是信的。如果错过了今天,她真的再见不到严婉婉了吗?那个像她妹妹一样的女孩子。 “月侍卫,昨晚没睡好吗?怎么脸色这么差!”刚到楚怀昀的院子,翠浓便匆匆跑过来,大眼睛忽闪忽闪,一脸惊讶。 院中丫鬟仆役都在忙碌着,唯一悠闲地站在院中央的,正是那个尊贵的王爷。男人今天穿了墨蓝的织绣锦袍,玉冠束发,倒像是要出行的样子。 刚想安慰焦急的翠浓,男人偏巧也转过脸来,看到月悉华,唇角勾起:“悉华今日身体不适?”温和的问话好像是情人之间的关切一样。 “王爷这是准备出门?” 不用等楚怀昀答复,月悉华也明白了,佘总管正从门外进来,躬身回道:“王爷,轿撵已经备下,随时可以动身。” 楚怀昀像是没听到管家的话一样,伸手把憔悴的月悉华拉进怀里,用衣袖帮她抹抹脸上的灰,扬眉叹道:“悉华昨日没睡好吗?怎么一脸迷糊,脸上沾了灰也不知道。” 月悉华大窘,自己伸手胡乱抹了抹,心下微动,眼角不自觉地瞥向一旁待命的佘总管。 却见佘总管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 “悉华已经来了,这便走吧。” 佘总管终于动了动,跟在楚怀昀的身后往外走。 “王爷要去哪里?”手被男人紧紧攥着,月悉华一脸不解,他是在等她吗?明明知道不可能,可心里还是有丝丝的甜蜜。 当真是无可救药了,月悉华恼恨地唾弃自己。 “今日威王爷娶妻,本王该去观礼。”楚怀昀大踏步走着,似笑非笑,眼中尽是轻蔑之意。 巍峨华丽的威王府前,迎亲的队伍排到了百里开外,唢呐笙歌,红花骏马。围观的百姓外三层里三层将威王府围了个严实,各个翘首以盼,却不见那顶载着新娘的红轿子。 心,藏得有多深…… “听闻迎亲都是傍晚时分,为什么这么早就铺开阵仗?”宣王的马车却是无人敢拦的,马车所到之处,人流自然分成两列,腾出马车行进的空位来。月悉华坐在车上,挑起车帘向外望。 “王府迎亲,礼仪较寻常百姓家多些,等迎亲的轿撵来的时候,便是傍晚了。” 面对好奇的小侍卫,楚怀昀出奇地耐心,见有围观百姓好奇地往马车里望,他眉头一皱,身后把月悉华拉回身边坐下:“有趣的都在王府里,百姓有什么好看的!” 他没有说,自己只是因为不想让月悉华抛头露面。 与这皇家贵胄的王爷相处地时间久了,月悉华也不想和他辩驳这些阶级关系,揉揉酸痛地脖子,尽量坐得离楚怀昀远些。 “王爷今天到威王府观礼,不啻于入虎|岤一般,怎么不多带些侍卫过来?” 今天随行的,只有一个车夫和侍卫统领向原,月悉华不知是该说男人自信,还是莽撞。 楚怀昀墨黑的瞳潋滟,他轻笑一声,执了丽人的发在指尖落下一吻:“有悉华相伴足矣,悉华的身手,本王信得过。” 手中的发丝随着丽人微一甩头从指缝中溜走,他笑容更深,凑近了在她耳边喃喃:“还是说……悉华会弃我于不顾?”温暖的舌尖挑逗地勾起那圆润小巧的耳垂,只一下,又缓缓离开了。 他轻柔话语实在比不过马车外的人声鼎沸,本该被其淹没,可月悉华一字不差地听到了,耳边温润的气息让人沉醉,可他的话却字字像针一般扎在月悉华的心上。 男人终究还是不信她的,若是以前,尽可以不在乎,可以无视……可是现在呢,在他搅乱了她的一池春水之后,如何还能做出一副洒脱的样子来。 “王爷放心,悉华自会护你周全。” 吐出的话语依旧温和,可是狂躁的心跳却再也压抑不住,脖颈像扼住了一般,喘不过气。 饶是如此,她仍然不想让男人看出分毫。 吉时未到,准王妃也未迎进府,倒是前来观礼的皇亲国戚、文武群臣来得更早些。马车在正门停下,其他朝臣的轿子连连避开,守卫管家跪了一地,恭迎这位与威王分庭抗礼的宣王爷。 威王府的正堂上,又是一番热闹景象,待宣王一到,堂中立刻安静下来,朝臣分作两排站好,堂中央威王金冠束发,紫红的亲王朝服贯身,遥遥与堂外的楚怀昀冷目相望。 堂中空气冷凝,就在众人出现幻觉,觉得空中火花劈闪的时候,楚怀昀微微一笑,上前两步做欢喜状朝堂中的大哥一躬身:“大皇兄今日新禧,愚弟来的晚了,还请皇兄恕罪。” 他这一笑,不像平时一样唇角勾起,却是笑得露齿开怀,忽略他清冷的眼眸,这样的笑容简直如春花般烂漫。 可月悉华只觉得刺目心痛,一张张面具嵌在脸上,游刃在权利的刀光剑影间,他把自己的心藏得有多深…… 无情最是帝王家 威王脸上也忽地绽开笑容,疾步走出来将楚怀昀施了一半的礼拦住:“皇弟无须多礼,快快就座,上次宫宴未能和皇弟说上话,今日可不能再逃,定要陪为兄好好喝上几杯。”他的声音浑厚,听来像是个洒脱不羁的人。 月悉华嗤笑,在这朝堂之上,再不能以貌断人,以声判性了,人人都有几副假面孔,谁能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威王楚怀奉也有一双狭长的眼眸,却不像楚怀昀一样深邃魅惑,他的眼睛是极细的,小小的眼珠总是偏向一边,额头高宽,下巴细长,是城府极深的面相。虽算不上美男子,但雍容的气度也给他添了几分亮色。 站在楚怀昀身后,月悉华仔细地端详这位闻名遐迩的威王爷。 意外的,眼角竟然瞟过两个身影——红袍的薛勋冒、蓝衣的戴长青。两人在交头接耳说些什么,月悉华眉头紧皱,无意识地紧绷神经,时刻注意楚怀昀的安危。 虽然,这个邪魅狂狷的男人也许根本就不需要她的保护…… 衣袖中,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她紧握的拳,十指相扣,楚怀昀……他是在让自己放心吗? 朝堂上的事务总是谈不完的,杯盏相撞间已经到了傍晚,院子里大红灯笼早早地挂起,随着喜庆的钟鼓声一响,十六抬的新娘喜轿入门。 鹅蛋大小的明珠缀在轿顶,耐心数数,共有三十二颗。是哪家的小姐竟有如此荣耀。 绣有龙凤呈祥的轿帘被风吹起一角,从月悉华所站的地方只能看到一方粉纱一闪而逝。一刹那间,薄薄的丝纱里,一点殷红的朱砂痣,色泽娇艳诱人。 怎么会是她? 怪不得道士说,如果今天再见不到她,以后就没有机会再见了。 “悉华看到什么?什么是她?是谁?”听到这熟悉的富有磁性的声音,月悉华才回过神,她不知不觉竟问出来了吗? “威王爷娶的王妃是谁?”月悉华狐疑地看向男人。 楚怀昀勾唇轻笑:“悉华不知道吗?日后的威王妃正是严尚书家的千金。你应该知道的……”后半句声音很小,淹没在喜乐声中。 严尚书支持威王,那严婉婉嫁于楚怀奉倒是不足为奇,有这样的利益关系维持着,想来严婉婉的日子也不会难过,楚怀奉再是阴险狡诈,也不至于为难自己的妻子。 月悉华松了口气,如果以后见不到,那就在心里祝福吧! 手掌被紧紧攥着,俊俏的脸挡住她的视线,楚怀昀目光潋滟:“悉华,若是你一心一意跟我,他日,本王也用这三十二珠、十六抬的轿撵娶你,可好?” “王爷在逗我吗?”心头一紧,看到男人眼中的调笑,月悉华气恼地后退,却见他唇角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不知是假意,还是真心…… 无情最是帝王家,皇子之间的兄弟情意凉薄,今日婚宴,可见一斑。 【腾tx讯原创首发,腾tx讯原创读书完整版,支持腾tx讯原创正版】 贪取这一点温柔 拜过天地,新娘被送入洞房,楚怀奉留在厅中给宾客敬酒,三圈过后不耐的楚怀昀便找了个借口,遁了。 威王府的湖心小亭中,举目仍可以看到纷闹的前厅,但是喧哗声却离得远了,只剩风吹树叶的簌簌和水中几声蛙鸣。 “威王爷也真可怜,不知这满堂的宾客有几人是真心实意前来道贺的。”月悉华趴在栏杆上,遥望着不远处的大红灯笼,楚怀昀就站在身旁。 楚怀昀倒是不屑于看向那个方向,站在这凉亭里被冷风一吹,吹走了刚才在宴会中的恶心沉闷,昏沉的脑子也警醒了些:“悉华错了,今日来的人,或是为得权势,或是畏惧权势,都是各取所需罢了,未必不是真心诚意来的。” 月悉华轻轻摇头,从栏杆上直起身子,投了一块石子进湖里,石子砸进黑魆魆的水面,只听彭地一声,没有荡起一点涟漪。 她拍拍手这才侧脸看向身边的男人:“悉华所说的真心诚意,无关乎权势利益,在民间,成亲是关乎一生的大事,可在皇家却是一件权势交易,没有两情相悦,没有父母天伦,没有亲朋祝贺,虽然排场浩大,却也只是走个过场,毫无人情味可言。难道王爷觉得不是吗?” 月光下丽人的棕瞳沉静得仿佛脚下这一汪深潭,楚怀昀朗目看着,若有所思,忽而展颜一笑: “悉华所言有理。”只是笑容中带着嘲讽。 “但生在皇家,在这权利的巅峰处,谁也逃不开,有许多事由不得自己!且不说皇家,就算普通官宦人家,又有几分真情实意所在,还不是为了种种利益争来斗去,人性本是如此,有欲望便会有冲突,又会想尽法子解决冲突。这些浅显的道理悉华也该懂得。” 看他眸光深邃,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样,然后坠入万丈深渊,月悉华深吸一口气,轻言道:“悉华不过是无端感慨一句罢了,倒引得王爷如此长篇大论。” “哦?倒是本王的不是了?”不知不觉中楚怀昀又贴近了月悉华几步,乘风飞舞的衣带拂在丽人的腰际,“今日算是我皇室大礼,悉华这番感慨,可以安上诽谤皇室的罪名。” “那王爷准备给悉华降个什么罪?”被迫转过身靠在栏杆上,因为楚怀昀的欺近,她上半个身子不得不探出栏杆外面,身体弯成一张弓的形状,着实难受的紧。 男人斜眉入鬓,丹凤眼微眯,周身充满侵略的气息,眼看他俊美的面容带笑,离自己越来越近,月悉华无奈抬头,天上一轮圆月高挂,可叹她再退就要坠到水里去了。 就在月悉华一闭眼,准备趁其不备旋身跳到栏杆外的时候,一只猿臂从侧面揽住她的后腰,及时地将她禁锢在怀里。头顶传来男人的轻笑:“夜里水凉,悉华还想跳进去不成,本王可舍不得。” 温暖的胸膛帮她阻隔了夜风,月悉华忍不住放纵自己贪取这一点温柔。男人像是抚弄一只贪暖的猫儿一样拍抚着她瘦弱的背。不用想也知道,此刻他一定是挂着略带讽刺的浅浅笑容。 这位小哥好俊秀的相貌 过了一会儿,似乎周身都暖起来了,月悉华从他怀里抬起头,侧身闪到一旁。扬眉一笑:“王爷带悉华来此,不是为了说话聊天的吧!” 没想到会被她识破,楚怀昀眉毛一挑,笑道:“自然不是。本王是想问问,傍晚时我的提议悉华可是考虑好了?” 傍晚,男人带着不明意味的笑,问她,若是不喜十六抬的花轿,那就按寻常家的方式,四抬小轿把她抬进门儿,拜天地,相结白首,可好? 当时的丽人转身不理会他。 而此时听他这样说,美丽如春花的笑容在月悉华脸上绽开,望着男人明灭的眼神久久不语。 看她笑靥如花,楚怀昀墨瞳愈发深邃,欢喜中夹在着一点急不可见的嘲讽。 猎物终于落网,他满足欢喜的同时,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本想拉着她一起沉沦,现在却没了兴致。 月悉华笑容不变,四下看看,淡然道:“王爷半途离席,带悉华到这里,是想看看悉华会不会借口逃脱,和威王府中的人接头吧,你还是怀疑我和威王有关联。”欢笑已经变成冷笑。 一心为他着想,他却不住地怀疑她的身份,月悉华怎会不寒心。 楚怀昀怔愣了一瞬,浅笑:“怎会?悉华想多了。” 他转过身,若无其事地朝庭外走去,身上已经没有方才那样自信。他本可以继续装下去,否认自己的想法和月悉华调笑,可是面对月悉华言语间的冷意,他如何也做不出来。 “王爷好兴致,在这亭中偷闲,让余生好找。”亭外玉面白衣的男子缓步走来,向楚怀昀做了个揖,态度不显得有多恭敬,甚至有些打趣他的意思。 楚怀昀停住脚步,对他的态度似乎已经习惯:“早让佘总管带话给你,今夜在这亭中相会,你怎地不说自己来得晚了?” “嘿嘿!”白衣男子折扇扶额,干笑一声向月悉华望过来:“这位小哥好俊秀的相貌。” 月悉华愣愣地看着来人,难道这才是楚怀昀要等的人? 这人玉面白衣,手摇折扇,行动间自由一股洒脱的气度,若是离得远来看,这人却是和楚怀昀有几分想象。但是近看却是完全不同的,这人较楚怀昀更显文雅,不像他一样狂狷张扬。 楚怀昀不着痕迹地挡住来人看向月悉华火辣辣的目光,淡漠道:“说正事儿吧,前日你从云塞国回来探得的消息管家已经尽数报给我,云塞既然蓄意挑起战争,我仓亚也不会怕它,你可做好征战的准备?” 白衣男子不再调笑,立刻正起脸色:“王爷已经在朝中安排妥当,到时自有大臣推举余生带兵出征,战事的具体计划……”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月悉华的方向。 “无碍。你继续说。”楚怀昀反而招手让月悉华到身边来,浅笑道,“悉华,这位是肖余生,他的身份回去在与你解释,过来吧。” 【腾tx讯原创首发,腾tx讯原创读书完整版,支持腾tx讯原创正版】 这侍卫……是个女人? 月悉华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想再给他猜疑自己的机会,不该听的还是少听为妙。不等白衣男子开口,躬身行个礼:“王爷和肖大人有话要说,正好悉华站得久了觉得闷得慌,想出门转转,还请王爷许可。” 看她面目清冷,楚怀昀动了动唇,终是没有留她:“你去吧,晚些时候直接回王府。” “谢王爷。”月悉华又恭恭敬敬谢拜,做足了一个侍卫该有的礼数,转身就走。 “悉华。”还没走出两步,又被身后人叫住,一袭披风覆在肩上,锦缎织的披风还残留有男人的温度,男人好像沉沉地叹了口气,“夜里天凉,还是多穿些,莫要着了凉。” 他这口气叹得悠远,似乎夹着许多纠结和无奈。月悉华不再道谢推辞,她只想迅速离开这个地方。 等楚怀昀再转身回去,已经变回了威严的王爷,再没有刚才的伤怀。 “王爷这侍卫……是个女人?”肖余生摇着折扇,不怕死地调笑,被楚怀昀斜眼一瞪,连忙转回正题。 月如银盘,月悉华因为有宣王府的身份碟牌,顺利出了威王府。今夜是威王的新婚之夜,满城同庆,街上竖起了各色花灯,和正月的花灯节一样热闹。 月悉华走着看着,不时被奔跑的小娃娃撞到,孩子们手中拿着啃了一半的冰糖葫芦或者已经化了的糖人,从月悉华身边一过,粘腻的糖块便沾到墨蓝的披风上。 这个披风是向原带来的,给王爷御寒之用,现在却披在她的肩上,可是她感觉不到一点被疼惜的温暖,心里只有针扎的疼。 早知道那人本是无心的,怎么偏偏对他动了心思。 赌气地从王府出来,现在又担心起他的安危来。 被人群携裹着往前走,突然周围的人群散开,往四面奔跑而去,原来是到了京城有名的烟波湖畔。 各式各样的花灯把湖面照的灯火通明,湖面浮着别致美丽的花船,悠悠的琴声,欢喜的笑声竞相从湖中心传到岸上。 湖心花坊,与烟波湖齐名的安乐窝、销金窟。坊间的美人妩媚一笑,迷煞了多少王孙公子,金珠翡翠银票眨眼就飘到鸨妈妈的怀里。 在这热闹的人堆里,月悉华孑然站着,风吹起衣衫一角,愈发显得她清冷孤单。 一排不起眼的小轿在湖边月悉华身边停下,头前两顶稍稍大些,轿面是灰蓝的,看起来很朴素。想是哪家公子懒得走路,以轿代步吧。 等看到从轿中出来的人,月悉华惊到了,脸色一变悄悄隐入树下的阴影里。 从轿上下来的却是威王楚怀奉! 月悉华隐在树后看着接连从轿子里出来的人,紧跟在楚怀奉身后的是一个玉冠华服的男子,比楚怀昀略矮一些,看起来年纪尚小,衣服是海蓝色,有银线织的绣纹在衣衫上流转,一举一动潇洒倜傥,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但月悉华忍不住要赞一声: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逛花船 等后面几顶轿子上的人下来,月悉华就笑不出来了。戴长青先出来,又转身等着年老行动不便的薛勋冒。 呵,威王爷竟然想带着这帮老的小的逛花船吗?他们竟然丢下新娘子和一众宾客从府中偷偷出来了。 看他们往湖边走,月悉华从树影中出来,租了小船远远跟在这一行人后面,也随同他们上了那华丽的花坊。 跟在楚怀奉身后的蓝衣少年似乎对这里很是熟悉,刚一上船就被坊间的莺莺燕燕围了个严实,楚怀奉瞪了他一眼,转身找了僻静的地方坐下。 亏得楚怀昀的披风起了作用,也有龟奴殷勤地来招待月悉华,她挑了离楚怀奉较近的位置,鬼奴立刻奉上茶水点心,涎笑着说道:“看公子面生,是第一次来吧!公子可是赶了个好时候,今儿是花魁蝶厢兰现曲的日子,寻常可没这好机会。” 一个粗犷的硬汉做出老鸨一样拉客的表情,实在是……有碍观瞻。月悉华干笑两声,挥袖道:“我先听听,你下去吧。” 挡在面前的龟奴一走,在她这个角度正能看到楚怀奉一桌人的举动。 “王爷……”薛勋冒捋着三须,一脸惶恐,身后站着伟岸的戴长青。 楚怀奉爽朗一笑:“两位大人坐吧,不是王府中莫要拘礼。” 龟奴一看这架势便知道是来谈事情的,奉了茶点就不再去打扰。 “薛大人在朝中德高望重,戴大人又司御史之位,两位是我朝中栋梁,眼光自然也独到一些!”楚怀奉若无其事地端起茶碗,轻呷了口茶:“是雨前的龙井,想不到这时节还能在民间见到这种茶叶。虽然及不上御茶,但也能算上品。” 薛勋冒和戴长青更加惶恐,口中直呼:“王爷谬赞,谬赞……王爷有什么吩咐直说便罢,微臣们但听王爷差遣。” “两位大人,我们现在在花坊中,莫要王爷王爷地叫了,这般拘礼,不是可惜了坊间的美景佳人?”蓝衣少年端起琉璃酒杯,调笑的声音清朗,如冬日的阳光,暖人心扉。 “九殿下……九爷说的是!” 啪!月悉华端着茶碗正凝神细听,听到此处惊讶地手指一抖,杯盖和茶盏碰到一处。 九殿下?这少年难道就是深藏宫中的九皇子!之前听翠浓说过,本朝皇帝共有九子一女,健健康康活下来的却只有大皇子楚怀奉、三皇子楚怀昀和九皇子楚怀则。 大皇子和三皇子陆续封王赐了府邸,却只有这九皇子年过十五还没有封王,现在仍居宫中。九皇子两岁便能识文断字,四岁习武,端是聪慧异常,可惜年岁一大对国政不上心,正是流连于花间酒肆,皇帝也因此对他疏远,也许这就是他没有封王的缘故吧。 皇帝年老,但是皇位之争中并不见九皇子的身影,难道他竟然是支持威王的? 楚怀奉细长眼一眯,犀利的视线射向声音的来处。 ___________ 各位路过的动动手指头、给个留言嘛 最后一张王牌 月悉华连忙垂眸喝茶,眼角瞄到身上的披风心里一紧,幸好!幸好楚怀昀离开宴席才披上这件披风的,不然楚怀奉一定能认出来。 她不敢怠慢,装作若无其事地放下茶碗,一伸手勾住从身边经过的妖娆女子,把人带到怀里,调笑道:“美人这样匆忙,是想到哪里去?不若陪本公子说说话吧!”将寻花问柳的富家公子哥的气度做了个十足。 女子杏眼中满是欢喜,娇笑着贴在月悉华的怀里:“公子是第一次来吧,下人真是怠慢,怎地也没人伺候公子,奴家就陪陪公子。” 她说着招手唤人取了酒来。月悉华假意和她调笑,余光扫过楚怀奉,见他放下戒心,这才松了口气。 为了不让人起疑,只能让女子随侍在身旁,她托起女子的脸,悄声笑道:“姑娘帮个忙……” 女子咯咯一笑,极尽妖娆:“何必客气,不知是哪家小姐前来寻人的,那张桌上有你的相好吧。” 月悉华听闻一愣,转而了然,她竟然忘了,女子往她身上一靠就能知道她这个公子是个冒牌货。不由得想调笑两句,顺着她的话低声笑道:“那就请姐姐帮个忙,那桌人却是是小女子的家人,咳……呵呵!无奈只能扮了男装跟过来,姐姐帮忙遮掩遮掩。” “好说!”女子倒也爽快,往月悉华身边一坐,也跟着她一起听对面桌上的动静。 再次凝神细听,不知楚怀奉说了什么,只听薛勋冒凝神说道:“爷尽可放心,现下三王……三爷箭伤虽然见好,但是想要带兵出征是不可能的,爷只需稍作安排,便能将兵权收归自己所有,只是……” “只是什么?”楚怀奉放下茶盅。 楚怀则似乎对他们所谈的话题不感兴趣,转身看向台上玉帘后的舞女歌姬。 戴长青接着薛勋冒的话说道:“只是云塞现今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还不清楚,如果他们今年不出兵攻打……那错过这次机会以后想收兵权可就难了!” “老三最近倒是沉得住气,想来他必定知道边境的情况!”楚怀奉沉声说道,手中的茶盅磕得碰碰响。 “有一个人……不知王爷有没有注意到……”薛勋冒犹豫道,“微臣执掌吏部事务,三爷之前虽然并不很信任微臣,但也有不少官员是经过微臣的手安排到朝中的,只有一人没有让微臣经受。” “哦?”楚怀奉似乎很有兴趣,将茶水饮尽凝神听着,“老三做事总是出人意料,他早有安排也不无可能。不然也不会这样淡定。” 薛勋冒谨慎地用指尖沾了茶水,衣袖浮动,在桌上写下一行字。 月悉华冷笑,薛勋冒和戴长青果然不安好心,只是不知他写的名字是谁! 由他们的话中能听出,楚怀奉手中并无兵权,想趁楚怀昀伤重,挑起两国战争趁机派自己人出征,从楚怀昀手中调取兵权。 显然,薛勋冒写下的这个人名是个关键,也许正是楚怀昀的最后一张王牌。 就她吧! 想到今天见到的白衣男子,楚怀昀好像正是和他谈论两国战争的事……似乎……想让白衣男子带兵出征…… 遭了!威王知晓后一定会有所动作。 只听楚怀奉看着桌面沉吟半晌,忽而仰头大笑:“老三啊老三,果然深不可测,如果不是薛大人说出来,本王还当这人是自己人!” 他狂放的笑声引得楚怀则也探头望向桌边,不过看了一眼觉得无趣,又转回头兀自瞧着歌舞。 楚怀奉细长的眼中带着阴狠:“薛大人,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人除掉!” 一片喜乐声起,楚怀奉的谈话也告一段落。招来龟奴换上新酒,径自聊些旁的事。 楚怀奉脸上带笑:“既然咱们到了此地,两位大人也该放松放松,不知两位有没有中意的佳人,请了来陪酒可好?” “不敢,不敢!”薛勋冒惶恐地连连摇头,一头花白的发也跟着晃动,“朝中规矩,朝臣不得进出这勾栏院,今日已是违规,还是早早回了好,回了好……” 楚怀则闻言扑哧一笑:“薛大人跟着我们来也害怕吗?况且……”他促狭地贴近薛勋冒,“只怕暗地里薛大人来的次数不少吧!上次在这里我还在这里见过薛大人……” 他收起后半句话没说,转成满脸的笑意,直把薛勋冒说的满脸赤红,不住地擦汗。 看他拘谨,楚怀奉朗声一笑:“朝廷这个规矩未免不近人情,薛大人不必担心,九弟不也常偷跑出来么。” “臣……微臣……”薛勋冒摸不清楚怀奉的脾气,紧张地说不出话。 楚怀奉放下茶盅抬起身子:“薛大人拘谨,那本王替你挑了可好?”他说完,眼中精光乍射,看得确实月悉华的方向,伸手一指,“就她吧!本王看她眉目清秀,颇有几分姿容,比那花魁也差不了多少!” 被他犀利地眼眸看着,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着的感觉一样,月悉华浑身紧绷,难道楚怀奉发现她的女子之身,也知道她是来探听的? 强按捺住惊慌,脸上容色不变,把身边的娇柔女子揽在怀里,挑衅地望向楚怀奉。 只见他指尖一偏,指得却是娇丽女子的方向。 薛勋冒原本是背对着月悉华坐着,闻声扭过头来,看向女子的眼神带着贪婪。 是了,她想起来,楚怀昀曾说过,这位薛勋冒大人,最好年轻女子,从前宣王府不知送了多少妙龄女孩给他。看来楚怀奉也深喑笼络人心的招数。 得了楚怀奉的令,有龟奴走过来,点头哈腰地抱歉道:“这位公子,对面桌上的爷想要惜玉娇作陪,出百两银子与公子交换,还请公子行个方便。” 月悉华闻言,眉头一挑,望向身边的女子,惜玉娇,倒是个好名字。“玉娇姑娘可愿意?”月悉华浅笑着问。 惜玉娇不过是从此处经过,碰巧遇上月悉华,若是平日,她断不会出现在这等场合,她横眉冷竖,看向薛勋冒的眼神满是不屑:“你去回了他罢,姑娘我平日的规矩你不懂吗?不接年少,不接年长,不接荤客。” 怜香惜玉的毛病又犯了? 龟奴也有些为难,惜玉娇是被人包下的,平日接不接客全看她自愿,方才想蒙混过去,不想却被月悉华识破,无奈道:“姑娘三思吧,那人虽不熟识,可谁不认得则少爷,则少爷咱们可不敢得罪。”他说着,下巴朝嗑瓜子的楚怀则努努唇。 惜玉娇轻笑一声:“则少爷自然是熟客,可熟客也不能破了本姑娘的规矩。” 她和龟奴费力交涉,月悉华却在一旁看得兴味盎然,刚才楚怀奉一桌人的话她听到了,那惜玉娇自然也能听到。奇怪的是,这女子知道他们的身份后竟然一点也不惊讶,还这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看来,不是后台够硬,就是性子淡薄。月悉华微微一笑,方才惜玉娇识出他的身份和他调笑时,便觉得她爽朗可爱,现在对她更是青睐。 “好了,你去回了吧,就说公子我不同意,不说百两银子,千两黄金也不换。”月悉华终于坐直身体,冷声说道,她怒目而视时也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龟奴见事情不成,焉着脑袋回去报了。 “这样护我,不怕惹来麻烦?”惜玉娇扬眉,美丽的笑颜绽开,娇美中透着清纯。 月悉华惊讶地摇头:“方才没有注意,原来姐姐有这样一张好相貌。” “感情你并不曾正眼看我!”朱红的唇嘟起,惜玉娇侧目叹息。一声还没叹完,就被突然过来的两个龟奴压着胳膊拉离桌子。 月悉华眼疾手快,锦袍下手指一动,一枚花生打在龟奴的手腕上。惜玉娇挣脱钳制,慌忙扑到月悉华身上,冷声喝道:“你们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敢胁迫我?” “为何不敢?”阴冷的声音传来,竟是楚怀奉。 看到他如毒蛇般的眸子,月悉华才反应过来,他哪里是想要惜玉娇,他是想惩治自己!就为了刚才那杯盏相碰的声音吗?堂堂一个王爷,心眼竟然如此之小! “抓来吧,连同这位公子。”楚怀奉给自己添了茶,淡漠地指挥龟奴。 看到这个变故,楚怀则眉头一跳,伸手拦住龟奴,向楚怀奉说道:“兄长何必动气,不过是个姑娘,再找别的便是。” “九弟这怜香惜玉的毛病又犯了?” 闻言,楚怀则尴尬地揉揉鼻子,把脸转向薛勋冒:“薛大人您看呢?这坊间别的姑娘也好的很,有个叫翠玉的,那形容真的如玉一般纯净,叫她来可好?” 可那薛勋冒只顾着看惜玉娇,看得眼珠外凸,就差留口水了,哪里听到这位九皇子在说些什么! “九弟不必再劝,就她吧!”楚怀奉站起身子,目光灼灼,看得却是月悉华! 棕色的瞳毫不示弱地回瞪回去,衣袖下的拳头紧握,月悉华冷声道:“凡事总要有个先来后到,不能因为仗着人多就为所欲为。”挑眉看向楚怀奉,“这位爷,您说是吗?” 楚怀奉微哂:“公子好气魄,还从未有人敢在爷面前讲公道的。” 说话间楚怀则也从座上站了起来,眉头紧皱看着月悉华,不住地给她使眼色。 三爷的贴身侍卫 “哦。”月悉华煞有介事地垂眸,“原来堂堂仓亚皇朝竟是个不讲公道的地方。若是天下没了公理,如何可以称为天下?”她这话却是带了讽刺的意味。 只见楚怀奉脸色变了数变,冷笑一点一点在他脸上漾开:“公子是在含沙射影说我仓亚没有公道?意图乱我朝纲,单凭这句话便可以给你治罪。” “呵,这位爷做事在先,在下品评在后,若说扰乱朝纲也该是这位爷的罪名更重些。”若不是事先知晓他的身份,月悉华一定不会这样愤怒,说来,对楚怀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6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怀奉的看法还是加了私人感情的。 看楚怀奉额头直爆青筋,她又摇摇头笑道,“咱们不过是在争个姑娘,说起来也不太体面,谈到家国天下,却是有些过了。还请这位爷通融一下,今儿惜玉娇就归了在下罢。” “那还要问问我们这位爷同不同意。”压下心思,楚怀奉淡笑一声,手指着一脸贪相的薛勋冒。 到底是个王爷,楚怀奉的涵养还算不错,明明气得咬牙切齿,还要勉强露出笑容,只是这笑容并不怎么好看罢了。 薛勋冒终于收回贪婪的眼神,恭敬地给楚怀奉倒了被茶,转身看向月悉华,正待发火,眼睛却蓦然睁大,像是受了惊吓,手中的茶壶在抖都没有发现。 “你……你是……” “这位爷认得我?”月悉华眯起双眼,似笑非笑。薛勋冒到宣王府多次,自然认得这个时常跟在邪魅男人身后的人。既然打定主意为惜玉娇出头,她也做好了被认出来的准备。 只看,他们有没有能耐拿住她…… 薛勋冒初时还不确定,面前这人锋芒毕露,并不像他所见的月侍卫。此刻他却是完全确定了。只见他脸色一沉,抚着胡须,冷声道:“你竟然偷听我们谈话?” “偷听?”月悉华失笑摇头,“不,不!薛大人语出有误,在下是光明正大地听,几位既然在这里会面,就应该考虑到此处的鱼龙混杂。” 楚怀奉蛇一般的眸子盯着月悉华看了两圈,似乎在思索。楚怀则一扭脸诧异的问薛勋冒:“你们认识?” “回九爷,他……他是三……三爷的贴身侍卫。”薛勋冒擦了把冷汗,他刚才的话若是传出去宣王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哦?”楚怀则讶然,神色一动没做什么表示。 却是一直默不作声喝茶的戴长青抬起头:“薛大人说的不错,这人本官也见过,爷打算怎么办?”问得是威王楚怀奉。 楚怀奉冷笑点头,端起已经斟满的茶盅,道:“我说此人怎么看怎么熟悉,既然是老三的人,那就不必客气,今天定然不能放他离开。” 这种情况在青楼中最是多见,龟奴一看两方争吵,早已识趣地远远走开,顺道请开附近的姑娘丫头。 早在被认出来之前,月悉华已经想好了退路,楚怀奉为了行动的隐秘性,没有带一个侍卫护院,她想要从这里逃脱并不难,只要她回了宣王府,任楚怀奉再是嫉恨,却也不能那她怎样。 拿下一个人并不一定要打斗 月悉华轻巧一笑,放开怀里的惜玉娇,反而走到楚怀奉的桌前,笑道:“这位爷想要留下我,只怕没那么容易吧。” 她一走近,同桌的三人便起身戒备,可惜薛勋冒和戴长青都是文官,只有干看的份儿。 楚怀奉只看着手中的茶盅,眼含讥讽:“一个小小的侍卫说话口气倒不小!” 不用他出手,转瞬间,朱砂茶盅脱离修长的手指,凌空飞来,目标是月悉华的心脏,力道之大,让人毫不怀疑月悉华会立时毙命。 可是没有,月悉华伸手接住了茶盅,只是身体仍旧被带的向后闪了一下。她看向这暗器的来处——楚怀则:“九爷好精准的手法。” “过奖!”楚怀则笑得灿烂,一双桃花眼忽闪忽闪,眸光晶亮,“你也不差。” 一时风起,偌大的花船被吹得一晃,两名蓝衣少年斗在一起,一人潇洒倜傥,一人俊秀娇柔。若不是周身的杀气,众人只当是哪家的公子在此切磋武艺。 楚怀则劈掌为刀直击对方肩胛,月悉华侧身躲过,却被楚怀则捉住手腕。台上丝丝竹声声,笛音袅袅,好个旖旎风情。楚怀则笑望着冷峻的月悉华,白皙修长的手指一只只从那纤细的手腕上移开。 “不打了,今日放你回去。他日若是再见,再比过吧!”楚怀则道,眉目中兴味盎然。 经过一番争斗,细密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来,深知再打下去也分不出高下,月悉华迅速抽回手臂,笑道:“还是不见的好,悉华并不喜与人争斗,尤其……”她微一挑眉,“像九爷这般的人物。”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离桌子远了。回头看到围坐桌前的三人,月悉华嘲讽一笑:“似乎,九爷被人当枪使了。” 楚怀则丝毫不以为意,收了鼓动的衣袖,手指在下巴上抚动:“原来你叫悉华?姓什么?” 月悉华不明所以地在他身上看了两圈,淡然道:“九爷问得多了,若是九夜不追究,悉华这就离开了。” 楚怀奉看两人没有动作,不由得皱起眉头,给一旁的薛勋冒使了脸色。 等月悉华再转过脸时,看到的是花容失色的惜玉娇被薛勋冒紧紧按在桌上,一柄匕首抵着她的耳畔,匕首端处,是楚怀奉白皙如书生的手指。戴长青已经不见了。 原来是调虎离山之计。 “我说过,你走不了。”楚怀奉话说的平静,小圆眼睛咕噜一转,是极阴毒的。 “皇……”楚怀则快走一步,却被楚怀奉一个眼神止了脚步。 从未停止的夜风吹起窗上的纱帘,遮了月悉华似喜似悲的面容,纱帘落后,只听扑通一声,倔强的侍卫单膝跪地:“放了她,我留下来。” 阴狠又得意的笑容在楚怀奉脸上漾开,匕首仍是指着惜玉娇,他说:“九弟,有时候,拿下一个人并不用打斗这么麻烦。” 楚怀则面有所思。谁也没有看到,俯首跪地的人露出的耀眼笑容,屈指一弹,一抹亮光利箭般朝惜玉娇身后射去。 欠了一个人情 鲜红的血一滴滴渗出来,月悉华的刀片精准无误地插在楚怀奉的手背上,匕首啪地落下。惜玉娇甩脱年老无力的薛勋冒转身就跑。 纱帐忽地又起,是淡粉色的,等落下时,已经不见了月悉华的身影。 楚怀奉气急败坏地站起身,终于卸下温文的面具,恼怒地喝道:“还不去追!” 从窗口跳下来,下面是冰冷幽深的湖水,月悉华及时抓住船外突起的木棱。在她和楚怀则打斗的时候,戴长青一定是回去安排除掉白衣男子,她要抓紧时间回去通知楚怀昀。 月悉华深吸一口气,纵身往下跳,风声呼呼,一只臂膀从身侧将她揽住,湖蓝色的衣袍,一双迷人的桃花眼,正是楚怀则。他提气在水面轻点,眨眼便落到了水岸。 “你是在帮我?”楚怀则的身上,有淡淡的花香,月悉华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一脸诧异。 楚怀则微微一笑:“皇兄让我来捉你,我可是违背皇兄的意思放你走的,不然等你从湖中心游到岸边也不知什么时候了,你可欠我一个大大人情。” “这个人情你该去找你三皇兄讨要,我是为他办事。”时间紧迫,月悉华边说边走。 楚怀奉从她身后追上来,跟上她的脚步:“我帮的是你,不是三皇兄,今日若是别人,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你说,你是不是欠我一个人情。” 月悉华不做声。 夜色渐深,岸上游乐的人少了,多半已经回家入了好梦罢。月悉华怅然,不知她的家在哪里,宣王府吗?似乎是,似乎又不是。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像漂泊的浮萍一般,停岸靠一靠,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激流冲走。心思沉重,但脚下步子不停,反而走得更快。 楚怀则追得更紧:“今日我帮你一次,你也该做个表示,不如我做东,请你到迎客楼喝酒,如何?” “……” “不然去醉云楼?那里的陈年花雕最好,我保证你在王府尝不到。你若不喜烈酒,那就桂林轩?桂林轩的桂花酿百里飘香,用翠绿的琉璃杯盛了,只一口甘甜沁脾,后味醇厚,堪称上品……” 月悉华快步走着,脸上不见喜怒。 楚怀则一把拉住她:“悉华,允还是不允,你倒是说句话!” 被迫停住脚步,虽然气恼,但对这样一位潇洒少年月悉华实在发不出脾气:“九殿下,悉华现在必须回王府,殿下这样拦我,莫不是还帮着威王爷吗?” “悉华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楚怀则满脸堆笑,这笑容衬着素白的月光很是靓丽,“我如果帮着大皇兄,那干脆抓了你回去不是更简单?” 月悉华无奈地摇头:“那就不要再缠着悉华了,今日殿下也在场,该知道那个关键人物对宣王的重要性,悉华不可能坐视不管的。殿下如果想帮威王,那尽可以拦着悉华,我们再打过便是。” “那个人对三皇兄重要,那么你呢?这么急着回去通报,三皇兄对你也很重要?”楚怀则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你最终还是背叛了本王 重要吗?月悉华愣了一瞬,那个人……至少现在是很重要,虽然他总是猜疑自己,虽然他的劣迹数都数不完,可是仍是不忍心……看他失败的模样…… 他被父亲抛弃,母亲对他置之不理……能抓住的只有皇位,权利…… 他想站在权利的巅峰,把伤害他的人踩在脚下…… 虽然知道这种想法很极端,可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楚怀昀说的不错,人人都有想要的东西,并且为之奋斗,只是处理的方式不同罢了。 想让楚怀昀快乐,那就帮着他得到他想要的吧,也不枉来这里走一遭。 “无关乎重不重要,我是宣王爷的随身侍卫。”她说话的神情也是淡淡的,和内心的翻腾正好相反。说完就举步离开。青石板上传来踢踏的马蹄声,似乎人不少。 “你骗我,侍卫哪有女……” 楚怀则还未说完,一抹耀眼的亮光在空中划了个弧,只见向原端坐在马上,手中的玄铁剑直指月悉华。他翻身下马,视线在月悉华和楚怀则身上转了一圈,剑尖不动,俯首向楚怀则行了礼。 “月侍卫,王爷有令,让你速回王府。”向原声音很冷。 莹润的指尖拨拨脖颈上的利剑,发出铮鸣声。她和向原的关系,实在算不上好。月悉华面无表情:“不过是回王府,还劳向统领大驾亲自来迎,悉华好大的面子。” 向原虎目一瞪,恨得咬牙:“我知你向来聪明,该知道王爷为何派我来拿你,不必狡辩,回去便是。” …文…“好……”月悉华颔首,心一点点地下坠,下坠……凉了个彻底…… …人…后院里挟持向原的时候也没见他如此愤恨,那么,只有一个原因——此事关乎楚怀昀。而她,月悉华,又是最大的嫌疑人! …书…宣王府中灯火通明,半人高的灯笼从门口点到正厅,而那个邪魅的人在灯下写着什么,佘总管躬身立在一旁。 …屋…“王爷,月悉华带回来了,找到她的时候她和九殿下在一起。”向原把双手反剪身后的月悉华推进正厅。 灯光下,男人苍白的脸上映出淡淡的昏黄,这昏黄的色泽柔和了他邪醴的轮廓,双眸低垂,看不清神色。 只见他宝蓝的衣袖浮动,仍在写着什么,探头一看,却是一张奏折。 没有他的指令,众人都不敢擅动,佘总管带着恨意的犀利目光瞪着月悉华。偌大的正厅静谧地只剩纸笔间的沙沙声。 气氛严肃,冷穆。 过了有一炷香时间,楚怀昀才从书案前缓缓抬起头。目光潋滟,说不出的魅惑。 “月悉华,你最终还是选择了背叛本王……”他面带笑容,像是每一次和她调笑的语气,但是往日那几不可见的温暖却不存在了。 “悉华不懂王爷的意思。”心冷了彻底,这满殿的灯火也让她暖不起来。 墨黑的瞳中迸出一瞬的寒意,楚怀昀轻笑:“你懂的,不过是刚刚发生的事,你怎么会忘呢,本王知道,你月侍卫的记性可是好的很!” 信与不信全在你 刚刚发生的事……月悉华像是在大冬天里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寒气入骨。难道她还是晚了一步,她的脸色终于不再平静:“那个白衣男子出事了?” 她的声音是抖的,带着不曾有过的紧张惶恐。 “悉华真是明知故问。”楚怀昀从堂上走下来,墨发纷飞,墨蓝的衣衫随着他的动作飘动,像是夜里的烟波湖谁,幽深、森冷,“本王在想,今日回来,便告诉你肖余生的身份,告诉你本王的计划……”走至月悉华的面前,修长的指尖带着寒意挑起她小巧苍白的下巴,“本王可以给你一切……甚至连从未有过的信任都想交给你,可是你做了什么?” 月悉华被迫抬起头,男人艳醴的笑容在她眼中像是惑人的曼陀罗。 信任?她都不曾奢求过…… “王爷真要信任悉华,就不会把悉华绑来!”与他目光相绞,眸若无波古井水。 楚怀昀失笑,不住地摇头:“悉华啊悉华,你还是这样巧言善辩,如果今日你没有做出这等事,本王自会信你。” “做了什么事?王爷可亲眼见了?”明明知道不可能,可她还是想试试,想知道男人对她的信任到底有几分。 下巴被狠狠一甩。面前的男人脸上再无调笑之意,他退后两步,眸光如严冬的冰雪,冷得彻骨:“在那花坊中,你和楚怀奉楚怀则说了什么?为什么戴长青半途离席,为什么肖余生的身份暴露!为什么楚怀则还会追你出来?月侍卫,请你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 果然如此! “你派人跟踪我?” 回答她的是一室的寂静!她冷笑一声:月悉华,你又犯错了,怎么见到这个男人就失去了冷静! 他如果真的跟踪她,定然知晓花坊发生的事情,又怎会生出疑心。 也不知是该感谢还是该恼恨! “呵,”月悉华轻笑一声,无声垂头:“如果我说,我并没有泄露肖余生的身份,而是赶回来给王爷报信,中途遇上向统领,你信吗?” 楚怀昀挑眉:“你说呢?” 月悉华没有看他,淡然地娓娓说道:“悉华在湖岸偶然遇到威王爷和薛戴两位大人,然后跟着他们上了花船,探听到威王的计划,然后回来告诉王爷,事实就是如此。” 把事情的始末说出来,他信也好,不信也罢。故意隐了被威王发现身份的那一段,没有原因,只是不想让他知道。 楚怀昀清冷一笑:“果然把过错推得一干二净,不愧是心思缜密的月侍卫,只是……为何别人遇不上威王,偏偏被你遇上了,还是在见过肖余生之后。这样的巧合该如何解释?” “王爷说了,巧合而已!” “你以为本王会信你?”冰冷的话像是一字一句从牙齿缝里迸出来的,带着恨意。他该恨得不是吗?恨自己听到她的解释还是动了心,恨自己对这人下不去手。 “信与不信全在王爷,如果王爷不信,尽可以给悉华治罪!”小巧的脸庞终于抬了起来,面色苍白,眼中氤氲。也许,她是被迫抬头的,因为,再低一分,那委屈的泪水只怕就要滑下来了吧! 一滴晶莹的泪 月悉华,多久了,你不是不会哭的吗?在这个男人面前为何如此控制不住自己! “带下去!关进刑房!”楚怀昀冷漠地挥袖,一双墨瞳紧紧锁着那俏丽的面庞。 向原重又压住月悉华,在她转身的瞬间,一滴晶莹的泪水飘落,啪地滴在地上,可以想象,这泪水会像无数水珠一样在地上爆开,四分五裂…… 楚怀昀缓缓走到丽人原本站立的地方,看着那滴爆烈的泪水,眼神明灭。 信与不信,全在王爷…… 悉华,事实摆在面前,让我如何信你……为什么看你流泪,还是会心痛…… 究竟是你干扰了我,还是我……拖着你进了这纷争的世间…… 佘总管不知道自家王爷这是怎么了,盯着地面发愣,只能垂首立于身侧,这次,月悉华确实做得过了,失去肖余生的助力,王爷多年的安排都会付诸东流! 刑房,王府惩治犯错的下人的地方,月悉华听了多次,却一次也没有来过。 出乎她的意料,刑房竟然在前院的侧角,一排古朴的小木屋。月悉华冷笑一声,如果不是她自愿,这样的房子是关不住她的,现在,她连逃离的心思都没有。 “月悉华,我早说过,你不该来。”身边的向原突然说道,声音沉闷。 月悉华颔首:“我本也不想来,奈何身不由己。” 向原嗤鼻,没有再说话。月悉华知道,向原是误会了她话里的意思,以为她是奉了威王的命令来的。轻笑一声,误会便误会吧,无须解释! 入得屋内,只见木桌木椅端放,不像牢房,倒像是个平常人家的住处。跟在向原的身后,走到里屋的木柜前,不知向原触动了什么机关,咯噔,墙面应声而开,露出宽阔冗长的台阶。 台阶两侧的墙面上镶着鸡蛋大小的夜明珠,照的暗道内一片光亮。 月悉华冷笑,果然是宣王府的手笔,连牢房都修建得如此奢侈。 暗道下面别有洞天,一间间密闭的牢房紧排在一起,月悉华被带到了最角上的一间,借着外面夜明珠的光亮可以看到里面摆着一张石床,床|上铺满了稻草。 “进去吧,等着王爷的处置。”向原冷冷地说。说完便关上房门,啷当落锁。 屋门一关,整个房间陷入黑暗,只有从门缝和墙上的通风孔透进来几束光线。月悉华静站了一会儿,等眼球适应了室内极其微弱的光线,这才缓缓走到石床|上坐下。 石床很冷,但也比不上她的心冷。 她估计错了,这个牢房,即使是她也难以逃脱。这是整个暗室里唯一一间石屋。楚怀昀知晓她的能力,不会给她任何机会的。 这就是她爱的男人,心思缜密,又狠心!对待敌人从不手软! 敌人……什么时候成了他的敌人。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没信过她,第一次见面,他出言试探,第二次,让她做贴身侍卫,方便随时监视…… 他深情脉脉又略带调笑地说要娶她,是想要她永远臣服吧…… 男人总是这样,喜欢把有趣的事物把控在自己手里,他的甜言蜜语,都是虏获猎物的手段吧! 游戏到此为止! 可是为什么恨不起来,只是因为那一晚男人脆弱的表情。 只是因为他曾拉着她的手,在那间漆黑的耳房里,他充满惶恐地说:“悉华,你说你不会离开我……” 不会……她是这样回答的。 “到了今天,楚怀昀,我仍然不会离开你。你想要皇位,我不能为你争得,那便为你救出肖余生吧,你最得力的助手,你在皇位之争中最后的王牌!”黑暗中,月悉华侧靠在冰冷的石墙上,喃喃,“我想看着你成为天子的那一天,你本该是个王者,到时,我便离开……” 不知今晚的月,还在不在天上,兴许已经躲入云层入眠了吧!于月悉华而言,却是个不眠之夜。 兵部的肖余生,皇帝最看好的年轻后生,未来的国之栋梁。在这个夜晚因为被查出他与云塞国通信的证据,锒铛入狱。是御史大夫戴长青将此事报给皇帝的,老糊涂的帝王甚至没问他是如何知晓的。 那信件是肖余生与楚怀昀安插在云塞的细作之间的通信记录。 肖余生是最了解边境情况的人。吏部尚书薛勋冒对他严刑拷打审了一晚上,却没有从他口中撬出一个字。 宣王爷的心腹,怎会像其他官员一样不经诱惑。 当晚,边境传来战报,云塞趁深秋草肥马壮,携举国之兵力,大举入侵仓亚。 和肖余生探得的消息完全相同,或者说,此次战事正是楚怀昀授意,肖余生挑起的。 乐坏了威王一派,他们以为捉了肖余生,楚怀昀身上带伤,不可能亲自上战场。那么,从楚怀昀手中夺得兵权如囊中探物般容易。 薛勋冒审得更是卖力,想从肖余生口中挖出一些边境消息。一番鞭抽火烙之后,俊秀的肖余生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好肉。 “肖大人,宣王爷已经是强弩之末,你何必强撑,只要说出来,威王自会放你一条生路。”薛勋冒抖着花白的胡子,豆大的汗从额上滴下来。 浑身捆满铁链的肖余生笑了笑,可是满脸的血掩盖了他俊秀的容貌:“薛大人,不必费力了,威王注定不是皇位的继承人。” 烙铁在炉火上烤的噼啪响,薛勋冒那双干枯的老手垫着湿布把烙铁捏起。 “谁都有可能做皇帝,唯独宣王爷不可能!”苍老的声音在阴暗的密室回荡。 彭! 一抹光亮忽的飞来,击落了他手中赤红的烙铁,是一把短匕首。 阴暗的室内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接着,一个浑身黑衣的俏丽人影从阴影中走出来。 “薛大人,游戏到此为止!”丽人舔了舔干涩的唇,在黑暗中如同鬼魅。 “你……你……”薛勋冒浑浊的眼珠蓦然放大,脸皮抽搐,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干枯的手指指着来人,嗓门蓦然拔高,“你……你是谁!半夜闯入刑部大牢,该当何罪!” 月悉华清冷一笑,笑容噬魂:“薛大人怎么转眼间就不认得我了。”她说着,已经逼到薛勋冒身前,随着她的走近,薛勋冒趔趄着跌坐在地。 来人啊,有人劫牢! “你……你想做,做什么……”薛勋冒以手撑地,一点点往后退,一不留神手按到通红的烙铁上,兹拉一声,空气中传来一股皮肉的焦糊味。 “啊——!啊啊啊——!救,救命——!来人啊,有人劫牢!来人——!”他捧着焦黑的手掌,疼地猛烈地甩头,大喊着呼救。 扑哧!却是被重重锁链紧绑的肖余生很□□道地笑了,浅笑变成大笑,扯动脸上的伤口,他眦眦牙,叹道:“薛大人这副样貌可不好看。” “来人——!”薛勋冒声嘶力竭地喊叫。 黑黝阴暗的地牢里回荡着他的嘶吼,久久不绝,却不见一个人影来救。 “薛大人,不必白费功夫了,不会有人来救你的!”月悉华浅笑着上前,蓦然发现自己的样子像是挑逗美少女的恶霸,好笑地摇摇头:“薛大人还不快给肖大人松绑。” “不,不可能!你休想!”薛勋冒目眦俱裂,发狠地瞪着月悉华,“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今儿也别想救走肖余生,他身上捆的是千年玄铁,刑部只有这一条,任你再武艺高强也不可能解开!” 肖余生试着动了动,让自己的姿势舒服一点,惬意地看戏。 “呵,看来薛大人一点也不疼嘛,还能说出这么多话!”月悉华依旧浅笑盈盈,俯身捡起方才扔出去的匕首,刀刃比上薛勋冒的头皮,神色蓦然变得凌厉:“既然救不出去,我也不能白来,杀了你一命抵一命也不亏本!” 刀刃闪着寒光,从薛勋冒的眼皮一直往上,落到眉毛处,月悉华笑的妩媚勾人,声音亦是销魂无比:“薛大人,你说咱们从哪里开始的好,我这把匕首比起薛大人的玄铁可是差的远了,是街头王铁匠处买的,才花了三文钱。不过……它虽然无甚价值,却能立时让薛大人毙命。” 说着,刀尖点点他的头皮,“薛大人,你说是吗?” “不……不要……”薛勋冒死命地闭上眼睛,贴在脸上的刀锋冰冷,他头皮发麻,身体抖个不住。 看他一把年纪却被吓得如此也着实可怜,月悉华收了魅惑的笑容,淡然道:“薛大人不是不怕死吗?怎么抖成这样!”刀锋再进一分,插入薛勋冒额头的皱褶,“说!钥匙在哪!是你现在去开,还是等我揭了你的头皮!” “我……我……” “我数三声,三声过后,就别怪悉华无情,不体恤老人!”棕色的瞳孔眸光流转,“一!” “二!”刀锋刺入,血顺着薛勋冒脸上的皱纹沟壑往下流。 薛勋冒啊地狂叫一声,躺倒在地,口中无意识地喃喃:“我去!我去!饶命啊!不要杀我!” 肖余生双脚刚一触地,两腿打颤,不慎扑倒在薛勋冒身上,力道之大,两人滚做一团。薛勋冒连忙抱头,口中疾呼:“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现在的这个样子,哪里还有朝堂上狡诈圆滑、吏部尚书薛大人的半分风采?! 救人 “呜……哈哈哈!”肖余生侧头看着他的尊荣,忍不住哈哈大笑,转而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站起身,拍拍手,倒不像是刚被放出的囚犯。 他眉头一蹙:“薛大人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即使他能有机会带兵出征,没有我的消息,他一样胜不了!” 薛勋冒只顾着害怕,也不知听没听到他的话。 “肖大人随我出去吧!”月悉华将匕首插入腰间,走过来想扶住满身是伤的肖余生。 肖余生伸手挡了一下:“不必了,我没事,这点伤不算什么,若不是这玄铁链,量他们也困不住我!”他说完径自走到桌案前,拿了牢房的钥匙。 看他脚步沉稳,便知他无碍,月悉华钦佩地点头,继而笑道:“肖大人如此身手,怎会轻易地被这人擒住,应该早逃了才对!” 肖余生回眸,不甚在意地呵呵一笑:“任你武艺再是高强,也抵不过一碗迷魂散哪!” “哦?”月悉华扬眉,这人倒是爽朗。 只听肖余生无奈地嘟囔:“皇帝钦赐在下一碗加了药的酒,明知有诈也得顺从地喝了,这就是皇权,谁也没有办法!” 这一点月悉华是极同意的,点点头不再罗嗦:“外面的守卫已经尽数被悉华放倒,肖大人尽可放心离去。” “你呢?”肖余生一脸诧异,钥匙在他手中甩动,发出噼啪的脆响。 月悉华已经走到地上的薛勋冒身边,缓缓蹲下身子,拉开薛勋冒抱着头的颤抖的手臂,语气平淡:“肖大人先走,悉华还要做些后续的事情,不然肖大人即便出去了,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入朝堂,为王爷领兵出征。” 她的语气太平淡,仿佛没有加入任何感情se彩,可正是如此,才更让人觉得心慌,这种淡漠像是掩住汹涌波涛的冰面,一碰即碎。 肖余生满脸疑惑地走过来,身上的血在地上拖出一道暗红的痕迹。 “我本以为你是宣王爷的相好,你的身手和聪慧着实让人惊讶,晚时见你只觉得你气质沉稳安静,却不想你也有如此凌厉的时候。” 他托起下巴,看到自己手上的血迹,又狠命地在尚算是“衣衫”的衣衫上擦了擦,复又抬起头来:“是楚怀昀派你来的吗?他若有你这样的人才相帮,日后必然成事。” “肖大人也不错。”月悉华没有多解释,一把提起薛勋冒的脖颈,没有用匕首,只是琉璃般的棕瞳紧紧锁在他惊慌的面孔上,薛勋冒喉头发出咕的一声,头一仰,被生生吓昏了过去。 肖余生看月悉华不回答,也觉得无趣,他的伤虽然都是外伤,但失血过多,却是撑不了多久,与其留下来给月悉华添乱,不如早早去王府,也可搬救兵来。 他踉跄着脚步踏出牢门,关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叹道:“王爷怎么舍得让你这样一个丽人前来涉险。” 月悉华仍旧默不作声,扶着吓昏的薛勋冒起身。 肖余生消失在门外。一抹清浅的笑容漾上月悉华的脸颊,看起来却有几分苍凉。 今晚,先借用了! 牢房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不缺水。月悉华端起一盆冷水浇到薛勋冒的头上。被水一激,薛勋冒幽幽醒来。 看到那双小圆眼睛睁开,月悉华面无表情摔了水盆,道:“薛大人醒了?” 陶瓷的盆子彭的落到地上,薛勋冒浑身一抖,打了个激灵,瞳孔蓦然放大,哆嗦着唇:“你……你怎么还没走!” “我走了,好让薛大人起身去报官追捕吗?”月悉华冷笑。 薛勋冒小眼珠转了一转,仓皇地后退,手触到桌上的一柄铁钩,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抖着手用铁钩指着月悉华:“你别过来!人都救了,你还想做什么!” “做什么?”棕瞳微眯,月悉华挑逗地伸出两指夹住指着自己的铁钩,“悉华探得一件事,想讲给薛大人听听。” 薛勋冒死命地想拉回铁钩,可是这浑圆的实心铁在月悉华的手里像跟牙签一样,任他费再大的力,钩子仍然一动不动。豆大的汗珠从他鬓角落下。 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薛勋冒昂起满是皱皮的苍老脖颈,冷声道:“你,你想说什么?” “想说……”月悉华调皮地一眨眼,在这一点上,她和楚怀昀是一样的人,对付敌人从不手软!尤其是这样阴险的小人。她唇角微勾,娓娓道来,“不知薛大人还记不记得,城外三十里出的储家庄。” 薛勋冒的瞳孔蓦然放得更大,眼中满是惊恐和不信。 “若是薛大人想不起来,那悉华帮你回忆回忆。”手指稍一用力,铁钩被尽数勾回手中,挥手把钩子抛到地上,“储家庄有一女子,尚不足十三,不,今年也该有十六岁了!她对薛大人可是熟悉地很!” “你胡说……我不认识她,不认识!她已经死了……她死了!”手中蓦然空了,薛勋冒趔趄着一步步后退,胆怯地瞄一眼摔在地上的铁钩。铁钩上冒的寒光,让他想起那个恶心的夜晚。 三年前,也是一个月圆的夜晚,一个女孩一头栽进尚书府后院的水井里。那天的水井就是泛着这样的寒光。 女孩是他偷偷从储家庄抢来的,一个十岁的女童,在院里当做禁脔养了两年,两年后,女孩趁他不注意跃入井里。 他怕人知晓,命人搬来大石把井口堵上,本该是万无一失…… “薛大人应该不知道,宣王爷会放心用你,除了摸清你的嗜好,自然也会抓住你的把柄。”月悉华眼中尽是厌恶和不屑,这样一个黑心的老头子,即便她不动手处理掉,他也活不了多久。 “那个女孩现在就在储家庄,不过人已经疯了,但是上堂作证还是没问题的。薛大仁若是不信,悉华可以带你去看看。”这个消息是月悉华从楚怀昀的书房里翻出来的,他的书柜上有一卷宗,里面记录有朝中各个大人的资料,里面就有这一条。 也许这是楚怀昀准备在关键时刻威胁薛勋冒的杀手锏,不好意思,今晚她先借用了! 今晚,她太累了! 薛勋冒蓦然坐倒在地,眼睛里一片死寂:“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求你不要说出去……”对于一个文士,名节甚至比命还要重要。 “你怎么栽赃肖余生的,就怎样给他澄清。”月悉华的眸中亦是无悲无喜,她要做的事,到此时,也算告一段落。 “是,是,我一定照办!”薛勋冒点头如捣蒜,眼珠却再也不敢乱转了。 月悉华轻巧地转身,冷声道:“从今以后,你务必记得,你是宣王爷的人!至死都不能背叛!”扔下这句话,她一步步朝门外走。留下兀自哆嗦的薛勋冒。 桌上的烛火明灭,火花噼啪,衬得牢狱更加森冷阴暗。 月悉华从刑部大牢出来,京城关阔的大街一片静谧,从远处传来打更的沉闷声。已经四更时分,月光稀疏,她踩着月光在街上奔走。如果能学轻功,她一定要学学。 从宣王府的后门进去,借着树丛的遮掩,迅速跑回刑房。前半夜里向原带她来的时候她已经摸清了机关的所在,不然她也难从这封闭的石室中逃出去。 又如法炮制地打开石门,把自己关进去。石门一关,四周又陷入一片黑暗。 摸索着走到石床边,疲累地躺上去。现在,楚怀昀应该已经知道她做的事了……肖余生会汇报给他的。 脸上漾起一片灿烂的笑容,其实,如果楚怀昀一开始就不信她,现在更不会相信,只会当她是想借此澄清自己而已,甚至还会怀疑她为什么能轻易地制服薛勋冒。 “呵呵。”黑暗中的月悉华不禁笑出声,她这么做,本就不是为了让楚怀昀相信自己。 去书房翻看薛勋冒的资料时,她无意间看到案桌上摆的奏折,那是楚怀昀上表请求带兵出征的奏折。 他的伤还没有好全,月悉华怎么可能忍心让他去战场…… 呵,那个人的事,无论如何,她都狠不下心置之不理。 冰凉的石床对于此刻的月悉华而言,却是再美好不过的床铺了。就这周遭的黑暗,她的呼吸渐渐平稳,陷入深眠。今晚,她太累了! …… 嗡…… 暗牢的石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起先是一条缝,来人推得很慢,接着缝隙越来越大。 夜明珠的光亮泄进来,照出床|上蜷曲而眠的月悉华。 门外的光亮是莹黄的,并不刺眼,落在丽人娇美的脸庞上,显出鼻翼下的阴影。丽人睫毛微闪,却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来人莹润修长的手指落在丽人的睫毛上,在她的眼睑上摩挲。挑起落在她脸颊上的发丝,别到耳后。 丽人鼻翼翕动,呼吸平稳,平日倔强的唇此刻轻轻合着,唇形精致,是淡红色,像极了丽人平日的性格,不温不火,如果,不惹怒她的话。 “悉华……” 一声轻浅的叹息在这冰冷的石室里显得很突兀。叹息声似乎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又似乎近在耳旁。声音很轻,却能从中听出沉重的意味。 莹白的指尖还在丽人的鬓上摩挲,从鬓角滑到脸颊,滑到……唇。 风云剧变 来人的指尖是冰凉的,可丽人的唇却也温暖不到哪里去,指尖的主人似乎很不满意,想给这些微有些干裂的唇增加点温度。 墨黑的发流淌到丽人的身上,掩住了两人相拥的景象。 温暖的唇舌勾上那片干裂的美好,许是不想打扰丽人的安眠,唇与唇之间只是轻轻碰触了一下就缓缓离开。 可那片温暖就此留了下来。 一袭温暖的毛毯搭在丽人的身上,毛毯下,她的胸膛轻微起伏。 石门再一次合上,墨蓝色的衣摆随着夜明珠的光芒一同消逝,衣摆上金银交错的纹路像是层层叠叠连绵不断的汹涌波涛,隐藏了数不尽的美好和情意。 黑暗中,明眸突地睁开,深棕色的瞳中光华流转,亦是隐藏了无尽的痴迷于眷恋。 月悉华抚摸着身上的毛毯,是上好的毛料,皇室才会有的。索性把毛毯裹紧,蒙头大睡。她的脸上没有以往的轻笑,也没有嘲讽,只是疑惑…… 楚怀昀,若是真的不信,就该干脆一点,何必半夜来探望,不忍心吗?他怎会有这种想法,还是得了肖余生的汇报,想来确认一下? 月悉华抱着毛毯闭目而眠,这一觉睡得很沉。石室里虽然阴冷,却安静得很,正适合安眠。 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晕黄,月悉华诧异地起身,以为自己在什么陌生的地方,原来,还是在这间封闭的石室里,只是,除了身上的毯子,屋中又多了一盏油灯。 油灯是金角铜兽做底,玉盘为托,一捻极细的灯芯浮在黑黝的灯油上,头尖出燃着一簇微弱的火苗。火苗在墙壁上打出个明灭的影子,灯花跳动,平白让这间屋子多了些温暖。 几本线装的蓝皮书端放在油灯旁,月悉华嘲讽地一笑,这是给她枯燥的牢狱生活加一些调剂吗?摇摇头下床活动,伸个懒腰缓缓踱到灯前,拿起书一本本翻看,是仓亚的野史游记,还有一本兵法,正是她平日无聊时爱看的书。 真不知道,楚怀昀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 既来之则安之,月悉华在这暗黑的小屋里也不知过了多久,每过三个时辰向原都会送饭菜过来,她以此来推断时间。向原来的时候,脸绷得很紧,像是如果不强自忍耐他一定会说些什么一样。 终究,向原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他的眉头却越锁越紧。 月悉华不知道,她在室中的几日过的平静,外间早已是风云剧变。云塞强兵压境,眨眼间攻破仓亚两座城池,朝中乱作一团,战将却迟迟定不下来,熬白了皇帝老儿的须发。 肖余生虽被皇帝赦罪,但终是晚了一步,在月悉华前往刑部大牢的途中,楚怀昀请战的奏折已经辗转躺倒老皇帝的御案前。 同一时间,威王楚怀奉也递了奏折,推举黄立海为将出征。黄立海是楚怀奉的母家舅舅,世袭其父黄淳信的护国将军爵位,但却没有实际兵权。楚怀奉正想趁此时机让黄立海出征取得兵权。 以后这王府可没有月侍卫了! 朝中人人知晓,皇帝的三个儿子中,只有三皇子楚怀昀善战,因为军功卓越,手中紧握仓亚一半兵权。大皇子楚怀奉并无战绩,却有善战的黄氏家族为其效力。 两人的能力权势不相伯仲,这次征战,无论对谁都极其重要。 老皇帝不知想些什么,迟迟不肯下旨,眼看敌军的铁骑一寸寸侵占仓亚的国土。 月悉华靠在石床|上,手捧一本园林游记看得津津有味,书中详细记录了整片大陆的人文特色,其中除了仓亚皇朝,还有边塞的几个小国,其中以云塞为最。云塞国虽小,却因崇尚宗教,君民齐心,在近几年内接连收服了边境多个小国和游牧部落,军事力量强大。 嗡的一声,石门被推开,月悉华合上书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7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书,举目望去,来人着一条石榴裙,身穿鹅黄小夹袄,头戴珠环,一双大眼睛闪着光芒,眨眼间那双眼中已是氤氲一片。 “翠丫头?”月悉华惊讶地唤道,“今日怎地你来了?向原呢?” 翠浓快步走进来,放下臂弯里挎的室篮,上前紧紧捉住月悉华的双手,眼眸不再氤氲,扑簌扑簌落下泪来:“月侍卫,你瘦了。” 多么简短的一句话,却说得月悉华心头一疼,鼻尖发酸,她抽出手帮翠浓擦下脸颊上的泪痕,微微一笑:“哪里瘦了,在这里好吃好喝的养着,该是胖了才对!” 翠浓只是一味摇头,脸颊上的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完。 “好了翠丫头,再哭可就不好看了,要是眼睛哭肿了,日后给你找婆家我可要把这一桩说出去,看你丢不丢脸!”月悉华点着她的鼻尖调笑。 翠浓吸吸鼻子,哭笑不得:“月侍卫还有工夫笑奴婢。”她在屋中环顾一周,刚止了的泪又要往下落,“王爷也忒心狠,怎么舍得让月侍卫住在这种地方,委屈月侍卫了!” “莫要月侍卫地叫了,叫我悉华吧,以后这王府可没有月侍卫了!”月悉华不甚在意地笑道。 “怎么会呢!”翠浓胡乱擦一把眼泪,提起方才放下的食盒,“这里有些糕点,月侍卫先凑合吃些,早点已经备上了,一会儿奴婢先引月侍卫梳洗,然后再去用膳。” “恩?”月悉华讶然,一边接过翠浓从食盒里捧出的点心,一盘云片糕,一盘桃花酥。正是她爱吃的。 翠浓知她不解,连忙擦了泪说道:“是王爷吩咐的,王爷今日去了宫里,吩咐奴婢来伺候月侍卫梳洗。” “入宫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是挺重要的事,连佘总管和向统领都一起去了。”翠浓蹙眉摇头。 莫不是宫中出了什么事情,月悉华心头一紧,当下什么也不吃了,拉着翠浓就往外走:“先出去吧,在这里吃东西也没什么味。” 翠浓点头称是,连忙跟上月悉华的脚步。 在那不见天日的地牢里住了几天,再次看到蓝天小院月悉华只觉得恍若隔世,清晨的阳光喷薄,天空湛蓝无一片云彩。落叶顺着秋风飘飘扬扬从树上落下,石子路上满是落叶像是铺了一层黄地毯。 他这是什么意思…… 本想回到后院去,却被翠浓硬是拉到前院的住所,楚怀昀寝室旁的耳房内。耳房门口早有两名黄衣丫鬟站着等候,见月悉华过来,连忙俯身拜礼。 月悉华一脸诧异:“二位姐姐不必下拜,悉华受不起,快些起来吧。” 两名丫鬟乖巧地站起身,却一左一右扶住月悉华的手臂,两人娇声说道:“月侍卫这边走,奴婢们伺候你更衣沐浴。” 月悉华诧异地扭头看向翠浓,平日里她可不曾有过这样好的待遇。 翠浓嫣然一笑,脸颊上显出浅浅的酒窝,两眼弯弯很是醉人:“月侍卫和奴婢们去吧,这都是王爷吩咐的。这两位姐姐是王爷特意拨来和奴婢一同伺候月侍卫。” “呵,王爷近来涨薪加饷了不成,想到要体恤侍卫们了?”月悉华满眼狐疑,失声笑道。 翠浓咯咯笑着,那两个黄衣丫头也是扑哧一笑:“月侍卫真会说笑,能得此殊荣的除了月侍卫府中再无第二个了。连佘总管也不过只有一个小厮伺候着。” 月悉华坳不过她们,只能被引着去沐浴,饶过房侧的抄手游廊,又穿过一座莹白的小桥,转到假山后头,正在月悉华对这路线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眼前蓦然开朗,却是一片枫叶林。 别致的宫殿隐藏在这漫漫的枫叶林中。宫殿内大理石铺的地面能清楚地照出人影,五步一隔十步一柱,隔柱间是素白的帷幔。 “这是什么地方?”任月悉华再沉得住气,此刻也忍不住问出来。她在王府中这么久却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翠浓浅笑着执起月悉华的手往里走,只见宫殿深处却是一处石砌的浴池,对面与耸立的假山相连,潺潺的流水顺着假山流到浴池中,池面上雾气蒸腾,好一处人间仙境! “王府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被这温热的水汽一蒸,多日的疲惫和烦躁都尽数消散,只觉得神清气爽。月悉华深吸两口气,在池旁缓缓踱步。 翠浓随侍在旁,只见那两名黄衣丫鬟分别捧了巾帕换洗衣裙走来。丫鬟手中的,分明是女装的罗裙夹袄,月悉华额头渗出细汗,眉头紧紧蹙起:“这……” 翠浓凑到月悉华面前,暧昧地眨眨眼:“这都是王爷的意思,这两位姐姐都是自己人,王爷说了,不必瞒的。” “罢了,给我取侍卫服侍来吧,这些衣裙我穿不惯。”不再看那衣服,转身往池边走去,虽然摸不清楚怀昀的意思,但她还不想恢复女装的打扮,“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月侍卫……”翠浓还想说什么,看月悉华神色坚决,只能领着黄衣丫鬟静静地退下。 退了衣物,泡在热气蒸腾的温池中,月悉华缓缓合上眼睑,任由温水将自己包围。 楚怀昀……他这是什么意思…… —————————————— 偶已经好努力更新了,大家也留个言、给点鼓励吧~~~~ 缠绵得再不分离 风儿淘气地在空旷的宫殿里游荡,吹起层层纱帘,素白的纱帘像是被传染了这种淘气一样,总是在不经意间从丽人的面颊上拂过,带走一片氤氲的水湿。丽人趴伏在池边的大理石上浅眠,娇嫩的身躯在水下若隐若现,墨黑的发在池中铺开,像一朵遗世的莲。 白皙的面颊被热气熏的泛红,唇也是淡淡的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上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许是在梦中也不曾安稳。 黑影走入空旷的殿中,他的发也是墨黑,浓重得像是被墨水晕染过一般,金丝银绣的墨衣随着他的脚步在地上流淌。 素白的纱识趣得躲开,显出雾气蒸腾中的丽人。 月悉华正睡得香,被水汽蒸的愈发滑腻的脸上蓦然感到一股沁人的凉意。睫毛微动,想要睁开眼睛,却被一只大掌掩住。 摆脱了初醒的惺忪,透过从指缝中泄露的光线可以详细地看到男人手掌的纹路,繁复的,深刻的。 “悉华……”低沉性感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和每次听到的一样,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又似乎近在耳畔,让她毫不怀疑男人一张口会把她吞噬。 多少天没听到这个声音了,她已经记不清楚。 一股燥热自耳畔传到心口,男人言语中的深情,以及深情背后的叹息,都让她欲罢不能。总觉得男人受伤的时候像个孩子,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句话,一个字,简单的碰触,都能让她战栗。 明知是飞蛾扑火,明知没有结果……她依然把控不住自己的情绪,男人的气息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将她包围…… 她抬起手覆在遮住自己眼睛的那双大手上,莹润的指尖轻轻摩挲,像是在确认此刻男人的存在感,却被男人反手捉住。 “悉华……我想你……”多么温润的声音,这声音是富有磁性的,饱含深情的。 莹润的指尖滑下,眼眸又静静地闭上,这句话……太假!可她多么希望这是真的,希望时间停顿在前一刻。可是不能,没有什么能帮助她逃避现实,逃避事情的进展,她依然要睁开眼睛,去面对这个心思深如大海的男人。 从男人掌中抽回手指,月悉华蓦然睁开眼睛,眼中又是一片沉静,空气中的暧昧一闪而逝。拉过浴巾裹在身上,转身和男人对视:“王爷从宫中回来了,怎么今日想起放悉华出来了,可是宫中有什么异变?还是……王爷打算选择信任悉华?” 再次看到楚怀昀,她本以为自己可以继续镇定,可是不能,她眼睛突地睁大,定定得望着眼前的男人。 他瘦了……精致的五官依旧精致,可是原本完美的轮廓却因为消瘦而显得坚挺,像是刀削一般。 忍住想伸手抚上去的冲动,月悉华垂下眼眸,望着飘落到水中的几片火红的枫叶:“王爷,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楚怀昀伸手勾起一片落叶,拈在两指间,墨黑的瞳中光华流转,像是要永远这样流转下去,缠绵得再不分离再无静止。 你不会离开我的 “悉华,我想你……”他说,眸光没有看着身侧的月悉华,反而紧紧盯着那片叶子。 月悉华抓着浴巾的手一抖,抬头望去,正看到男人坚毅的侧脸,明明不相信的不是吗?为什么看到他这样悠远凝重的表情心还是在颤抖。 “王爷想便想吧,今天放悉华出来,是想让我做什么吗?让我招供威王的底细,还是讲出悉华与王爷第一次相遇的那日所见的黑衣人……的身份……” 说不下去了!月悉华!竟然也有害怕的时候……害怕他点头吗?还是害怕他深情背后那一如既往的阴谋与猜测。 冰冷的石牢没有困住她,困住她的,是与这男人的牵绊…… 男人的手伸过来,抚上丽人温热的脸颊,力道很轻,像是在抚摸自己最重要的宝物,这宝物世间唯此一件。 “悉华,回到我身边……” 暖暖的唇落到她的额上,男人眼中没有往日的讥讽的笑意,墨瞳中绽出的光芒是柔和无比的,不再像诱惑人坠落的深潭,像是一朵浮云,漂泊的急需依靠的浮云。 也许是池中蒸汽的缘故,月悉华眼前一热,有很多话想问,可是问不出口,如果问出的是谎言,倒不如把疑问藏在心里。挣脱男人在她脸上游移的手,她静静地松开撑在岸边的手臂,放松自己让身体沉下去。 水淹没了精巧的锁骨,修长的脖颈,粉红的唇……直到连最后一缕发丝也从男人手中滑落坠入水中。浴巾下摆微微敞开,露出她修长的小腿,乌发在水中纷飞,在她身侧纠缠、环绕。大睁的眼睛望着岸上的男人,水汽氤氲。她像水中的精灵一样,灵动,忧伤。 楚怀昀定定得看着,眼神充满爱怜,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却是宠溺的笑容:“悉华……我知道,你这么做,便是答应我了。若是不答应,你八成会甩给我一巴掌,再毫不犹豫地离开罢!” 不知道水下的月悉华有没有听到,他还在自言自语,姣好的唇形一张一合,述念着蛊人得咒语:“该不该信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舍不得你……” “出来吧,悉华……回到我身边,以女子的身份回来……我再不会让你受委屈,我说过,只要你一心一意在我身边,我定然不会负你……” 他站起身,挑起一袭纱帐,素白的纱和他墨黑的广袖合在一起,光明和黑暗,正像他这个人一样的矛盾:“我仓亚的传说,若是分别的友人,在玉池中泡了温水,便可洗涤之前的冤仇,重新和好;若是破裂的伴侣,便可永结同心。悉华,出来吧!” 池中水花突起,月悉华仰面轻吐一口气,甩落拈在面上的湿发,目光凛冽:“楚怀昀,该泡水的是你!” 因为她从未背叛过,从未曾对他生疑,更没有因他而恼。 一个大大的笑容在男人脸上绽开。楚怀昀伸出手,一把把水中的月悉华捞进怀里,在她耳边喃喃:“悉华,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你答应过!” 你别过来啊! 是的,她答应过,所以不会离开,直到他得到皇位,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再也不会惊慌害怕的时候。 两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却因此贴的越紧,心脏挨着心脏,唇贴着唇。 月悉华执意不愿换回女装,换了女装就等于承认自己是楚怀昀的侍妾,或是妃子,她不愿做他日后千千万万个妃嫔中的一个。如果注定要离开,她宁愿做独一无二的月侍卫。 云塞的军队始终没停止进攻,仓亚的皇帝也始终没选定战将,也许他另有打算,但眼看着敌军一步步逼近,他终是坐不住了。虽说云塞大军打到国都不太可能,但战争拖得时日久了,不免会引起百姓马蚤乱,甚至军队马蚤乱,到时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月悉华从楚怀昀的口中知晓,吏部尚书薛勋冒在朝中力挺肖余生带兵出征,也许是之前发生的事让皇帝生疑,他久久不肯答应。 剩下的人选,便是三皇子楚怀昀和护国将军黄立海。 而她从石牢中出来的这天,皇帝决定让楚怀昀做大将领兵出征,肖余生做副将随行。姑且不论老皇帝的动机,此举无疑对楚怀昀是大大有利的。 果然,楚怀昀每次伤怀脆弱的时候,便是从宫中回来的时候。 连月悉华都能猜到老皇帝的想法,楚怀昀又怎会不知。皇帝见刺杀不成,挑起两王相斗也未能对楚怀昀造成损伤后,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他要楚怀昀出征,要他再一次为仓亚的皇朝效力。 无论战争是胜还是败,他留给楚怀昀的结局只有一样。 但是月悉华知道,这场战争实际是楚怀昀挑起的,他又怎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置之死地而后生便是如此吧。 时值秋末,风愈发凌冽,天儿也愈发地冷,皇帝在宫中赐宴,要在宴会上宣布出征的战将,赐调兵虎符。 一众皇亲贵胄,朝臣命妇都受邀参宴。 风向已经偏北,月悉华紧紧身上的披风,迎着风往前走,院中大部分的树都已经秃了,偶尔会有一两只乌鸦落在赤裸的树干上鸣叫,刚一出声,就有小厮举着长竹竿毫不留情得捅上去,一声呱地凄厉声响之后,伴着飘落的黑羽,鸦又扑腾扑腾飞走。 伙夫夫妇不再住在那座破旧的小院里,而是搬到前院一座稍大些的园子里,王强也跟着搬过来。这是月悉华还在石牢中的时候楚怀昀安排的。他也是尽了心思的。 月悉华到得时候,王强正抱着竹竿子捅落在树梢的乌鸦,他身上穿得是崭新的小厮衣服,为了不弄脏袖口,他特意把衣袖挽到手臂处。等乌鸦吱吱飞走,他拍拍手,飞快得跑到门边取过毛巾擦了,这才欣喜得去摸身上的新衣服。 月悉华失笑,不是他以前在泥巴堆里打滚的时候了。 “今日怎么这么清闲?”好笑地看着王强摸着新衣服发傻的样子,月悉华缓步走过去,还没碰到他的衣角,王强就迅速跳开。 抚平衣摆,王强恼怒地抬头看着步步欺近的月悉华,双手护胸:“你别过来啊,小华子你别过来,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哼!” 不许你剪我衣服! “你叫什么?”月悉华眯起眼睛,提起窗台上放的一把剪刀,拿在手中咔嚓得比划着,一边笑道,“你躲什么,我又不打你,瞧你害怕的样子,跟护犊子似的。” “你才护犊子呢,你把剪刀放下啊,不许你剪我新衣服!”王强两只小眼睛瞪到极限,瞳孔中透着一点惊慌。 王强乍从后院搬到前院,又得了新衣服,心里高兴地恨不得天天抱着新衣服却又担心把衣服穿脏。月悉华无奈得摇头,对这个孩子而言,这衣服都快成了宣王爷的代表了。 “好了,我不逗你,我今晚要随王爷进宫,晚上回来的晚些,你帮我照顾爹娘!”月悉华浅笑着放下剪刀,说完就要离开。 王强一看她放下剪刀,才敢往她身边凑近,扬起小脸,一脸的憧憬:“宫中啊……悉华,你什么时候也带我进宫瞧瞧去!” 一个爆栗打在他的额头上,月悉华没好气地笑道:“好好练武,日后若是有机会,让王爷亲自带你去。” “小气!” 待走得远了还能听到王强的嘟囔,月悉华浅笑着摇头,王强若是勤心练武,日后必然也可有所作为。 最少,能在她走了之后保护伙夫夫妇。 入夜,王府中灯火通明,马车早已备好,在门外等着。 月悉华帮楚怀昀换上朝服,他腰上的伤已经不耽误行动了,却不能剧烈运动。脱了衣服来看,一道深深地痕迹横贯腰际,像是透着窗子看到的干枯的树枝。 莹润的手指剜了些黑乎乎的药膏,轻轻涂在伤痕上面,月悉华不敢用力,拍稍一用力就会触痛他。从前出任务的时候,再严重的伤她也见得多了,帮人缝针涂药从没眨过眼睛。 一遇到男人,她所有的理智和胆量似乎都不存在了。 药膏涂到伤口上,一片滑腻,借着药膏的润滑,等涂第二层的时候就容易了许多。 蓦地,一只大手捉住她的涂满药膏的手指,力道之大,让她猝不及防。 “快放开我,小心碰到伤口。”月悉华不满地抱怨,只是手却抽不出来。无奈得抬起头,正撞上男人幽深的眸子。 楚怀昀眸如春日的星火,里面透着温暖,他淡然一笑:“看悉华这样紧张的样子,我心里很高兴。” 月悉华白他一眼,冷笑道:“你不着急吗?佘总管已经在门外候了多时了!”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她面前楚怀昀再没有自称过“本王”。 狭长的凤眸微眯,唇角勾起一抹淡笑,邪魅如常,楚怀昀调笑道:“那便让他等着吧,本王有伤在身,快不得。”说着,唇已经凑近月悉华的耳畔,浅吻轻啄,从她的耳畔到脖颈,再到脸颊,直到精准得捕捉到那嫣红的唇。 推着他的手臂,月悉华费力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恼怒地皱眉:“你不怕碰到伤口吗?要是不想进宫那索性不去了!” 她说的是气话,哪有人连自己的伤势都不管不顾的。 一直这样下去…… 楚怀昀墨黑的眸中光华流转,他微微一笑,轻言道:“你若陪我,咱们今晚就不去了。“ “自己涂!”月悉华恼怒地把药罐塞回楚怀昀手里,气的转身就走。 楚怀昀也不拦,放下手里的药罐,起身披起衣服就要离开,刚站起来就被月悉华推倒在床|上坐着。一惊之后,他俊秀疏朗的面容又泛起笑容,笑得很轻松。 “就知道悉华不会舍得丢下我一个人离开。” 恼恨得瞪他一眼,男人却笑得像只狐狸,原来这张脸也可以做出这样无赖的表情。月悉华无奈得帮他把身上残留的药渍擦干净,又用绷带细细得裹了,这才站起身给他披衣服。 望着男人得意的笑脸,月悉华有一刹那的晃神,什么时候……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如果他是真的。 这是月悉华第一次入宫,原本以为会有许多必要程序,不想马车直接驰入正阳殿前。所有皇亲贵胄,文武大臣之中,只有楚怀昀获此殊荣,皇帝是想让他卖力地打仗,帮他安邦定国吧。 太监上前在马车前放上脚踏,想扶楚怀昀下车,却被他闪开,自己跳了下去。 楚怀昀的脸色无喜无悲,只是眸中透着些许嘲讽。看到这样的她,月悉华忍不住轻笑一声,其实皇帝不必多此一举楚怀昀也会用心打仗的,他这样做,反而暴露了他的恐慌,他在怕楚怀昀,怕他自己的儿子! “悉华看到什么有趣的物事了?”楚怀昀刚一跳下,就伸手去扶月悉华。 皎洁的月色下他张开手臂的样子很是迷人,可同样的,月悉华只是扶着他的手从车上跳下,淡然道:“悉华想到些多此一举的事。” “是吗?凡事发生必然有它的道理,也许有些事对你来说是多此一举,可对其他人来说兴许是缺而不可。”楚怀昀并不在意月悉华的淡漠,反而拉起她的手。 月悉华想挣,却也不敢有太大动作,方才两人说话已经引起引路太监的注意了。小太监举着宫灯行在前头带路,两人并肩走在后面,藏在衣袖下的两手十指相扣,极其亲密。 宫灯内的烛光摇曳,黄晕的光线打在青石路上,连暗黑的人影也跟着一起摇曳。夜色是平和的,却不知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小太监似乎很急,迈着紧紧地小碎步,不时得回头等楚怀昀。 软布鞋踏在青石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能听到衣衫摩擦发出的簌簌声,楚怀昀的步子迈得很慢,一步一步却踏得稳实,玉冠下的长发如墨如瀑,坚挺的下巴微微抬起,凤眼微眯。不知是他故意拖时间还是被这静谧的夜景吸引,这个男人,连走路都透着慵懒与尊贵。 交相握着的手指又紧了紧,月悉华正觉不适,身侧传来男人的低语:“悉华,今晚的月美吗?”抬头望去,半弯上弦月悬于天际,连月光都是稀薄的,谈不上美与不美,这种月色,只会让人觉得无比凄凉。 满头白发的皇帝 男人不像月悉华一样抬头看,只是下巴微微扬了,他看的,与其说是月,不如说是这月下的景致。 “若从上弦月中来比,今日的月是美的。”月悉华淡淡得说。 男人的眼神幽深,眸中的光亮比这月还要稀薄几分。“为何?”他转过头兴味地望着身侧冷淡的丽人。 月悉华轻叹一口气,目光直直望进男人的眼中,朱唇轻启:“因为今晚无云。若是有云,我们便见不到这月了。” 楚怀昀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她的眼神愈发深邃,像是要直探入她的心里。 “有悉华相伴,这月,便是美的。”他说。 是吗?月悉华轻笑,她怎会不知,楚怀昀问得不是天下的月,而是这皇宫,皇位……以及皇位背后的权力。 像是回答她的疑问,衣袖下,圆润的指尖在她的手背上摩挲,一阵暖意流至心底。 提灯的小太监又一次走得远了,正站在远处静静地等着。 宴会在御花园的赏菊园举行,这时节,旁的花却是不爱开的。 在掌灯的小太监停了数次之后,几人终于到了菊园,站在回廊上,入目便是铺天盖地的金黄的菊。 绕过回廊,又过一小亭,便是宫宴的所在。楚怀昀一出现,立刻便有太监高声唱报。 放眼望去,园中的青石地上密密麻麻摆满了案几。只见皇帝坐于正位上坐,皇帝身边的位置却是空的,不见皇后前来。 皇帝右侧是一众宫嫔命妇,左侧是亲王大臣。 悦耳的丝竹声从不远处的亭中传来,想来,歌姬乐伶不能与王孙大臣同席,只能在边角的亭中演奏。 楚怀昀去拜见皇帝嫔妃,月悉华是不能跟着的,由小太监引着先到楚怀昀的案几后站着。他的位置左侧第二位,前面是威王楚怀奉,往后便是九皇子楚怀则。 园中静谧得除了渺渺的乐声没有一点杂乱的声音。月悉华把步子放缓,尚未到近前便迎上两股视线,一股带着憎恨,一股却带着新奇。正是楚怀奉和楚怀则。 四面的宫灯照的御花园如白日一般,这两人又如何会认不出她。 月悉华仿若未见,兀自站着,任由楚怀奉的视线犹如毒蛇一般紧紧绞着她。 她知道楚怀奉恨什么,其实他一早便恨错了人,他不该和楚怀昀作对,他该恨的,是上位的皇帝,虎毒尚不食子,不知这皇帝的心已经毒到什么程度。 抬眼望去,满头白发的皇帝稳实地坐着,他伸手抚着全白的三须,棕褐色的眼眸里精光四射,见楚怀昀叩拜,他微微一笑,伸手要扶他起来,一行一动威严自生。 干枯的满是褶皱的手并未碰到男人墨黑的衣襟,就在他伸手的同时楚怀昀缓缓站了起来,没有给他沾染的机会。 楚怀昀,是恨他的吧! 拜过皇帝,本以为楚怀昀会立刻走回位上,却不想他又转身向右侧首位的宫嫔躬身拜去。 “儿臣有多日不见母妃,母妃可还安好?”沉稳的,清朗的声音传来,这不是楚怀昀的声音,或者说,这不是他真正地声音。就像那日在威王府的寒暄一样。 痛苦的源头 月悉华心头一凛,母妃……庄妃…… 死去的梅影的话蓦然闯入脑中,这个女人才是楚怀昀痛苦的源头。 一身红色宫衣的庄妃眉头紧锁,看向楚怀昀的目光疏远,淡漠得点了点头,似乎并不认得他一样,随着她的动作,头上的玉环珠翠也跟着摇晃,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甚至连一句话都吝啬给自己的儿子。 可以想象,此刻楚怀昀的唇角一定是勾着的,勾成一个讽刺的微笑。 再起身时,他又是那位狂狷不羁的楚怀昀,眸光深邃,看不出一星半点的忧伤和落寞。 月悉华突然有种冲动,想把楚怀昀的面具一层层揭下来,看着他用淡漠和讥讽一点点掩饰自己的伤痕累累,只觉得痛心。 音乐骤然停下,将月悉华的魂魄归位。偌大的御花园安静得没有一点声响,甚至听不到本该有的虫鸣鸟啼,宴会明明坐满了人,却是一片死寂。 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众人诧异地回头望去,只见执事太监捧了一个锦缎包裹的小匣子弓腰快步走来。 “皇上,虎符将令已取来。”太监声线尖细,音量却不大,正好满座的人都可以听到。 皇帝垂眸接了,安放在案几上。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积聚在那个小匣子上,目光色彩各异,火热的,贪婪的,好奇的…… “今次云塞之战,朕已决定由吾儿怀昀领兵出征。”皇帝干枯的手放在木匣上,视线扫过全场,“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父皇!”楚怀奉早已按捺不住,细长的眼睛努力瞪大,面上做出伤痛的神色,叹道,“三皇弟身上的伤尚未好全,若是此时出征,只怕不妥,作为兄长看着皇弟涉险也于心不忍,恳请父皇三思!” 楚怀奉一带头,一众威王的支持者也跟着附和,因为楚怀昀向来军功卓越,并不能从此处入手,只能卡着楚怀昀的伤势不放。 又有楚怀昀的支持者据理力争,一时间两方人马炒作一团,原本静谧的御花园此刻又仿佛是街头菜市场一般。 像这样的争吵近些天已经发生了多次,皇帝既然已经拿定主意,定然不会再改,毕竟老皇帝的意图也不纯净。能不能出征月悉华并不担心,她担心的,却是能不能安全地回来。 楚怀昀兀自喝着茶水,堂上的争吵他恍若未闻,一副淡定神态。 威王见出征无望,定然会趁楚怀昀远在边疆时在朝堂上做手脚,倒是倘若楚怀昀回来,那便如进了狼窟虎|岤一般,战场的功绩也只是给他人作嫁衣裳。 丝竹声声,乐音袅袅,半月皎皎,宫灯烁烁。 当朝两丞两将,朝堂上出入的,却只有左丞相白顾卿,护国将军黄淳信,黄淳信两年前告老还乡,长子黄立海承其封号。 月悉华从未听过白顾卿,其实在这个朝堂上,除了楚怀昀,楚怀奉,楚怀则以及薛戴两位大臣之外,其他人她都不了解。 所以当听到左丞相白顾卿是楚怀昀的外公时,她愣了一瞬。 议事 是个精明的,善处世的老人,这是月悉华对白顾卿的第一印象。众多朝臣中,白顾卿是坐在第一位,三朝□□,门生过万,遍布全国各地,深入朝野之中。他的名望、权势、手段都是黄立海所不能比的。 从来不知,还有这样一位至关重要的人物。 他是楚怀昀的外公,庄妃的父亲,也是宣王的主要支持者。他的身份地位无疑给楚怀昀提供了很大的助力。 白顾卿衣着朴素,身穿深蓝朝服,暗灰的纶巾将白发掩盖,三道深刻的皱纹横贯额头。在众说纷纭的争吵中,他是安静的,面上带着慈祥又意味深长的笑意。 等争吵告一段落,他才缓缓起身,又不疾不徐得给座上的皇帝施礼,态度谦恭温和,没有一点当权朝臣该有的阿谀逢迎:“皇上,与云塞之战的将军已经定下,现今还有一事,臣请表明。” 主位的皇帝面容无喜无悲,手还覆于那木匣子上,食指轻扣,抚须温言:“白爱卿但说无妨。” “今日午时传来快报,极东的傲沽小国数次马蚤扰我沿海边境。现下西北云塞战事的将军已定,还望皇上选出其他将士领兵赴东海平傲沽之乱。”白顾卿手持玉箸,革带一丝不苟地垂于胸前,沉声说道。 刚安静下来的朝臣又开始交头接耳,无不带着疑问和惊讶。 皇帝垂首轻按额头,手掌挡住了一众人的视线,看不清神色。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另一只手轻扣木匣的频率变快:“白爱卿认为谁去最为合适?” 傲沽国,月悉华在那本杂记上看到过这个名字,是一个岛国,位于仓压大陆以东,极其荒凉。 白顾卿的神情不变,依旧不温不火:“臣以为,黄将军去最为合适。” “不可!”堂下有人疾呼出声,是一位武臣,想来是黄立海门下的将军,“皇上万万不可,黄将军是我仓亚护国将军,怎能因极东海国的小马蚤乱就轻易前往,岂不有损我国威。” “是有损黄将军的军威吧……哈哈!”有人叙言嘲讽。 那武臣气的面红耳赤,正要辩驳,被身前以为伟岸男子喝止,正是黄立海,此人器宇轩昂,一身武将打扮,络腮短须,眸如虎豹,颇有几分威势,但看起面相,却是个眼高于顶的男子。 “极东海国与我西北边境俱是我仓亚的国土,无轻无重,无高无下。就依白爱卿所言,与护国将军黄立海三万兵士,出征东海傲沽。”上座的皇帝以手支额,威严说道。 皇令一下,众人唏嘘,楚怀奉的脸煞白,案上的手握成拳头。 “王爷有无去过傲沽?”月悉华压低声音在楚怀昀的耳边问道。 楚怀昀眼角带笑:“你说呢?” “想必是去过,不然也不会设此一计。”月悉华抬起头,眼神悠远。 出征傲沽便相当于流放,楚怀昀这一计设得巧妙,在他离开之前,他还要调开楚怀奉最大的助力,让楚怀奉即使把控京城也没有兵力称帝。 文武双全的侍卫 楚怀昀手中本有一半兵权,现加上皇帝赐的虎符将令,便是将仓压所有军队囊括怀中,只除了黄立海的三万士兵,只是三万对他而言,太少!连御林军的威胁都及不上。 蓦然一道阴毒的视线射来,月悉华周身一凛,垂眸看向楚怀奉,只见他口型张合,说的却是:“你赢不了!”是说给楚怀昀的。 楚怀昀脸侧偏了一瞬,微微一笑,极尽柔和,“皇兄终于宣战了,愚弟以为皇兄还能再忍些时日。”他说。 为什么赢不了,月悉华嗤笑,战事未定,说也不能说出结果。 两人的笑容交相辉映,一人柔和中透着凌厉,一人讥讽中带着几分淡然,很抢眼,看在某人眼中,便是极其扎眼! 楚怀奉面容冷峻,牙齿咬得咯咯响,细长的眼中一抹寒意闪过。只见他突地站起身,垂眸颔首:“父皇,既然边疆战事已经安排妥当,儿臣恳请父皇恩准一些余兴节目为将士们践行。” “准,本是赏菊佳宴,今日不再谈国事,诸位爱卿莫要拘谨,今日君臣同乐,定要尽兴。”皇帝俯首恩准,又趁此时将那木匣子赐予楚怀昀。 宴会到此,便再无正事。月悉华百无聊赖地拨弄楚怀昀的墨发,拈起一缕勾在指上,旋绕,一圈圈绕在指上又放开,发丝依然滑顺,不甘心得再绕一圈。 手指在两人之间活动,背后宫灯投过来只留下一点暗影,刚好可以遮掩她的动作。 当她试图绕第三圈的时候,只听楚怀奉令人停了丝竹乐声,转身对楚怀昀笑道:“三皇弟,皇兄听说皇弟有一侍卫,身手了得,聪慧善辩,又颇通音律,便是皇弟身后这位吧。” “皇兄谬赞,不过是个普通侍卫而已。”楚怀昀垂眸笑道,大度柔和。 “皇弟莫要谦虚,朝中诸位大臣不知,愚兄我可是知晓。”楚怀奉说着,如蛇般的眼睛瞟过月悉华,又在宴中各人身上环绕一圈,豪爽一笑,“今日在这宴上,就让诸位大臣一睹这位侍卫的风采,皇弟以为如何?” “悉华本是男子,不知皇兄想让悉华做些什么呢?”楚怀昀笑容不变,眼眸愈发深邃,“愚弟来看,还是不要了,莫要表演的不好,倒是扰了这好好的宫宴。” “无妨!”一个沉稳的声音蓦然从高位传来,皇帝一手端着茶盅,一手朝楚怀昀方向指过来,也浅笑道,“既是说出来了,昀儿莫要藏着,快引上来才是。” 月悉华垂首面无表情。 “不过他都精通什么?”皇帝抿了一口茶水,问。 白顾卿朝这边看过来,仍是无悲无喜的神色,眸光深邃。 楚怀奉笑得不怀好意:“虽说善武艺,可今日宫宴,女子众多,莫要扰了凤驾,不如做些舞曲,还能喜庆一些,父皇以为如何?” “哦?”皇帝讶然,花白的眉毛挑起,将身体放松得靠在椅子上,一脸兴味,“这位侍卫还通音律,果然全才,朕以为甚好,诸位爱卿呢?” 盛名得宠 “甚好,甚好。”众人惊讶,狐疑,神色意味不明。 月悉华依旧垂首,唇角微勾。 现在她是男子身份,楚怀奉此举,分明是记恨她救下肖余生,又收拢薛勋冒一事,想让她在御前出丑,她出丑便是楚怀昀出丑,现在,他们是捆绑在一起的。 “皇上不可。”苍老的声音从堂下传来,声音甚是熟悉,是薛勋冒,他仍是大红的袍服,行动间带着他特有的圆滑,他快走两步躬身说道,“皇上万万不可,男子做舞未免有伤风化,难登大雅之堂,宴中多是女眷,又有各位娘娘再次,让他做舞更是不妥。” 月悉华抬起头,轻舒一口气,自从那日之后,薛勋冒多帮着楚怀昀,毕竟把柄在楚怀昀手里,他不敢轻举妄动。 “臣也以为不妥。”声音清朗,却是戴长青。月悉华纳闷得看过去,转瞬便已了然,戴长青是薛勋冒的得意门生,在朝中两人最是要好,他的行动自然和薛勋冒一致。 “诸位大人。”楚怀奉站起身,犀利的眼眸扫过堂中一众嫔妃大臣,微笑道,“也无不可,男子做舞在本朝已有先例,太祖皇帝殿下有一潭羽公子,舞技出众,又在太祖皇帝生辰宴上做一曲《凤合鸣》,一舞倾城。如今皇弟这位侍卫姿容俊秀,身段清瘦,想来和那潭羽公子不相上下。” 野史上有记载,仓压开国皇帝太祖帝,英武非凡,殿前有一御用公子,年方十八,玉面青巾,玉树临风,惊才艳艳。日日随侍殿前,深得皇帝宠爱,赐名潭羽,人称潭羽公子,曾于殿前惊鸿一舞,一舞动天下。 然而,再是盛名得宠,终究却是不能记入正史,在民间,公子还有另一个别称,曰:男宠,娈童。 楚怀奉是在借此讥讽月悉华和楚怀昀的关系,此话一出,诸人神思各异。 柔和的视线落到月悉华身上,温婉的,担忧的,是身侧的楚怀则,他两手随意地放在案上,看似不为所动,却是一脸担忧。 皇帝抚须沉吟,眸光定在楚怀昀身上,如果月悉华没有看错,那么,那双眼中分明有极力掩藏的鄙夷。 楚怀昀不动声色,琉璃杯在他手中轻轻转动,透明的酒液漾起波纹,凑到唇前浅抿一口,濡湿的唇角更是惑人。一双纤纤玉手抚上他的紧绷的背,他眼中的木然稍稍淡了些,又恢复了光华流转。 “昀儿,你这侍卫现在何处,带来给朕瞧瞧。”皇上沉稳得说道,语气带着掩不住的冰冷。 放下手中的琉璃杯,楚怀昀起身俯首恭敬道:“儿臣遵旨。”缓缓转身牵起月悉华的手,他眉头紧皱,眸中满是关爱的担忧,“悉华,到御前参拜圣上。” 和他深邃的墨瞳对视,月悉华后退一步挡开他的手,规规矩矩地走出阴影。 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可是当着众人的面牵她的手不正是证实楚怀奉的挑衅吗?她又怎能让楚怀昀的名声有损,虽然,她不但不歧视反而欣赏太祖皇帝和潭羽公子的恋情。 箫、剑相和 在她走出阴影的时候霎时天上的月也亮了起来,皎洁的月光落在她的发上,脸上,身上,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祥和与宁静。 “月悉华叩见皇上。”她单膝跪地,眼眸微垂,她说服不了自己给这位皇帝行跪拜大礼。乌黑的发自肩上滑落,垂到胸前,衬得她面容愈发白皙。 “抬起头来,给朕看看。”沉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乖顺得抬头,收了眸中的风华,和普通侍卫无异。 近距离看皇帝,才发现他并不像她之前认为的那样年老无力,皇帝目光矍铄,剔透的眸中没有一点混沌之色。他没有老糊涂,因为,月悉华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讶然,除了楚怀昀能一眼就看出她是女子的,只有这个皇帝。 连那坊间的惜玉娇也是碰触之后才知晓。 皇上端起案几上的茶盅,放松得轻抿一口,温言道:“你叫月悉华?” “是。” “我仓亚并无月姓。”他眸光微冷。 “悉华自小被王府下人捡到,并没有名字,月悉华是自己取得名字,当时正值圆月当空,就以月为姓。”言语不卑不亢。这是她前世的名字,本与仓亚没有任何关系,但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8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但是皇帝一提,又让她想到那日的道士。收起心中的疑虑,抬头看向皇帝。 一盏茶终,月悉华的膝盖也跪得酸痛。这才见皇帝慢条斯理得放下茶盅,淡然道:“方才威王说你精通音律,那便舞一曲吧!” 月悉华无声冷笑,宣王府中人无不知道她不通音律,不通绘画书法。威王不可能不知道。无奈得垂头应下:“今日皇上选定出征大将,边疆战事平定在即,寻常歌舞放在今日未免显得浮华温婉,悉华斗胆请皇上旨意,准悉华今晚以舞剑给皇上和诸位大臣助兴。” “准!”皇帝广袖一挥,浑身充满皇族特有的威严。 一抹讥讽的笑容在楚怀奉的嘴角浮现。 月悉华缓缓起身,抬头时无意间与楚怀昀的眼神相绞,那双眼中,尽是担忧。 原本暗淡的上弦月,在月悉华出现的时候蓦然亮了许多。甚至可以与这满园的宫灯争辉。 小太监去取了剑来,剑是寻常的剑,普通侍卫人人都有一柄,月悉华正要伸手去接,却被楚怀昀拦下。 她诧异地望向楚怀昀,只见他面容冷峻,伸手取下腰间的秋水剑抛给月悉华。月悉华利落地接下,剑鞘一退,一阵清幽的亮光在剑身盈动,如潺潺流水,如微微清风。 在座的只有一人可以佩剑入宫,那便是楚怀昀。 “好剑!”楚怀则站起身,抚掌道好。他广袖一挥,吩咐身侧的小太监:“去取我的箫来。” 月悉华无奈望去,眼神稍有疑惑,对楚怀则微微一笑。小太监的速度很快,不消一会儿玉箫已经送上。玉箫通体翠绿,无一丝杂痕。 “月侍卫想舞个什么剑法,我以箫声来和,如何?”楚怀则眉目中满是笑意,唇角微微勾起,未等月悉华回答,姣好的唇覆上箫管,低低的箫音自唇间泻出,在园中流淌,乐声低沉清缈,如春风初起,花苞待放般美丽柔和。 如此妙人 秋水剑的寒光一闪,一抹圆弧划开,月悉华随着乐声舞动,黑发飘扬,如月光下初生的精灵,懵懂,纯真。 乐声又转,轻灵活泼,如夏日跳脱的阳光,又如夜里闪烁的星辰,细细听来,跳脱中带着几分羞涩,却像情人间的甜言蜜语。 剑气徒然升起,堂上的月悉华俊秀中带着温婉,温婉中又透出几分英气,身姿优美霸气,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一时间,堂中众人都露出痴迷的神色,沉浸在低沉的箫声里,眼眸紧跟着月悉华的身形移动,剑光晃了眼睛也不舍得眨一下。 不只是谁喊了一声:“凤合鸣!” 凤合鸣,鸾凤和鸣,谁为鸾,谁又为凤? 是那殿上的皇帝与诸嫔妃,还是堂上做的朝臣与命妇? 清婉的声音拔高,乐音变得激荡有力,正像万马奔腾般豪阔,又像熊熊爱火般热烈。月悉华的舞姿也跟着一转,秋水剑不负盛名,随着她的极速舞动,光芒要晃瞎了旁人的双眼。 楚怀昀墨黑的瞳中映出丽人俊俏的身影,唇紧紧闭着,心脏急速跳动,一股沉闷的气息堵在喉间,阴霾拢在脸上。双手紧握,恨不得立刻把月悉华抓回来。眸光一闪,瞄上楚怀则轻笑的脸庞,胸口的沉闷感更甚。 楚怀则吹奏的是潭羽公子所舞的那曲凤合鸣,这曲是潭羽所作,曲到终时确实悲伤的调子,此时用箫吹奏出来,更是如泣如诉,像是泣血哀鸣,感人肺腑。 一曲终了,园中一片静谧,众人久久收不回神色。 楚怀则收起玉箫缓缓坐下。直到月悉华躬身下拜时众人才蓦然回过神来。 “好曲,好剑法!”皇帝抚掌笑道,大臣宫嫔们连忙附和,一时间夸赞声不绝于耳。 月悉华垂首跪着,敛了神色轻笑道:“皇上谬赞,悉华舞的是极普通的剑法,是九殿下的曲子好。” “都好,都好!”皇帝这个笑容却是真的,眼眸中尽是笑意,他朗声叹道,“如此妙人只做个侍卫实在是埋没了。” 楚怀昀眼皮一跳。 皇帝抚须沉吟,似乎在想该给月悉华安排个什么位置好,忽而朗声大笑道:“悉华好才艺,太乐属正缺一名乐正,你去接替了吧。” 此话一出,众人都一脸讶然,月悉华舞的是剑,虽然与音律挂钩,但并不算太乐属所负责的范围。 “皇上。”月悉华急忙抬起头,眸光沉静,她温和地说道:“多谢皇上赏赐,只是悉华自小在宣王府中长大,又承蒙宣王爷提拔赏识,这才能有今天,悉华不愿做官,请坐一小兵随侍与宣王身侧,还请皇上准许。” 咔哒。 楚怀昀握着琉璃杯的手晃了一晃,杯底撞上桌面,发出一声脆响。他直直得望着跪倒在地的月悉华,眸中光华流转。淡淡的笑容漾在唇角。 她说过,不会离开他! 皇帝探究的眼神望进月悉华坚定的眸中,犀利的目光似乎能穿透眼睛直射到月悉华的心里。 算是还一个人情 看了半晌,皇帝了然一笑,又放松地靠到椅背上,轻笑道:“忠心可嘉,你的要求朕准了,一并赐你白银千两,战甲一套,战马一匹,到战场上建功立业!” “谢皇上赏赐!”月悉华恭敬地拜谢,再抬起头时眉头便紧紧蹙起,原来,皇帝根本没看出来她是女人,是她猜错了。没看出来更好,她甩甩头躬身退回到楚怀昀身后,男人目光潋滟。 “王爷,您的剑。”身边数条视线锁着自己,月悉华只能恭恭敬敬地把剑奉上。 楚怀昀把手伸过来,覆到她的手上,微微一笑:“悉华好剑法,这把剑送于你了,上阵杀敌,总要有把趁手的兵器。悉华觉得这剑可好?” “好。”月悉华低声说道,眼眸低垂,覆在手上的大掌温度灼人,连忙抽回手起身走到他的身后。 从楚怀昀的肩膀处擦过的时候,只听他轻声说道:“悉华方才的话可是真的?” 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月悉华神色怅然,也学着他低声说道:“半真半假吧。” 眸光转冷,楚怀昀蓦然回头,脸上的神色不明:“你不想随我上战场?” “想。”但不是因为忠心才想去,不过这话说了他估计也不一定懂。 皇帝赏了月悉华,赏了楚怀昀,却不提楚怀则。看来皇帝不喜楚怀则的传言确实属实。 一场宫宴,有人喜有人忧,宴会持续到三更时分,皇帝终于坐不住,便吩咐散了,大臣们结伴回去,宫嫔也乘了轿碾各自回宫。那个美丽得略显庄严地庄妃始终没有再回头看楚怀昀一眼。 御书房房门紧紧关着,窗上映出两个人影,一人长发如瀑,英挺俊秀,一人端坐案前,气势威严。楚怀奉和楚怀则都兀自回去,皇帝独独留了楚怀昀到书房问话。 月光稀疏,几名小太监守在门外,被西风吹得瑟瑟发抖,个个羡慕地看着同样笔直地站在门前的守卫。 月悉华在殿前的台阶上踱步,楚怀昀已经进去约莫有一炷香的时候了,她也在殿前踱了不下十圈。 “悉华。”后背被人拍了一下,清朗的声音传来,没等月悉华转身,抱着披风的楚怀则已经绕到她身前来,一脸笑意,“早知你在这里我便早些过来了,方才回宫之后才听小太监说父皇留下三哥问话,我猜你一定在这里等,就找了过来。” “九殿下。”一瞬间的诧异过后,月悉华恭敬的给楚怀则行礼,一脸淡然,“今日多谢九殿下解围。” “你可要记得,上次欠我一个人情还没还呢,今天可是又加了一个。”楚怀则桃花眼眯起,一脸坏笑,幽幽道:“今天天色已晚,自是不能邀悉华去喝酒了。” 他扭头一望,只见回廊尽头有一攒金顶花亭,立刻笑道:“我们去那里坐会儿,算是你还我一个人情。” 月悉华失笑,上次便领教了这个九皇子自说自话的功夫,只是那晚情况紧急,对他爱答不理的。没想到他竟会在宴上帮她。 你怎知我是女子 “多日不曾见你了,怎地这么生分。”楚怀则语气伤感,不过转瞬又微笑着把手中的披风抖开,替月悉华披上,笑道:“这么冷的天气三皇兄怎么舍得让一个姑娘在这里等,该让你先回去才是。”他说罢,也不在意月悉华惊讶的神色,又一脸懊恼,“若是你真回去了,我还见不到你呢!” “你怎知我是女子,你……”眼睛蓦然睁大,惊讶地望着楚怀则,连他给自己披上披风都没有注意。 楚怀则微微一笑,不以为然:“第一次见你便知道了,你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的。”笑得促狭,“不过放心,我没说出去。” 被他搞怪的样子逗笑,月悉华一脸无奈地摇头:“都说九皇子爱流连于茶间坊肆,今天悉华才算真正信了,你那日是因为知我是女子才救我的是吗?” 知她是调笑,楚怀则也不在意,桃花眼中光彩洋溢,缓缓踱步向前,行动间自有一股风流气息透出。 “即使悉华不是女子,我也会救的,偏巧悉华是个女子那便更要救了!”他说,清朗的声音蓦然低沉。 “九殿下说的像是绕口令一样,也不觉得拗口。”月悉华无声笑道,回头望去,御书房的门仍是紧紧关着,索性就跟着楚怀则一起走。 亭子依着假山回廊而建,趴在栏杆上可以看到假山上的淙淙流水,若是在旁的地方,只怕水早已干涸,不过皇宫中的溪水却是从未断过的。 约莫离楚怀昀出来的时候还早,楚怀则吩咐丫鬟取了瓜果点心茶水来,这才拉着月悉华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下,笑道:“今日听父皇问起悉华的姓氏,悉华当真是自己取的名字吗?”言语间神色很自然。 月悉华诧异地蹙眉:“九殿下知晓月姓之事?” “我也是听人说的,天下确实有一以月为姓的家族。”楚怀则望着远处,娓娓道来,“月氏的人都有一个标记,具体是什么却不知道了。只是月氏一族却不在我仓亚。” 和道士所言如出一辙,月悉华正要再问,楚怀则却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嬉笑道:“我也是听说的,传言俱不可信,悉华莫要多想。” 月光晦暗,假山的暗影投在亭中,挡住了楚怀则沉思的神色。 …… 茶是雨前的龙井,拈一些,洒进晶莹剔透的玉白琉璃杯里,温水一冲,嫩芽舒展,透过白玉杯壁,可以看到水中漂浮舞动的嫩叶。元稹说的最好:“茶,香叶,嫩芽。”“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月悉华伸出莹润的指尖细细地抚摸着琉璃杯,衣袖上的花纹落在石桌上,美得清幽,淡雅。 “九殿下,我想知道有关月姓的事。”她朱唇轻启,缓缓地说道。 这白玉琉璃杯若是盛了酒,透明的、桃红的、凌烈的、温润的,无论是哪种美酒,那么这杯子就该在楚怀昀的手中握着,杯子也会因他而邪魅。 【腾tx讯原创首发,腾tx讯原创读书完整版,支持腾tx讯原创正版】 九殿下似乎通晓男女情爱之事? 可这同样的杯子,若是盛了茶,热气腾晕,那便该放在眼前的少年手中,他修长的指尖在杯口处流连,热气升至鼻尖,他陶醉的一闻,神清气爽,笑容隐在热气背后,潇洒中透着温和。 “我知道的只是如此了,世上有些事情,要讲三分缘分,如果有缘,悉华自会知晓。”他说,语气像是归隐的世外高人,可转瞬他又嬉笑开了,“如果我知道,一定会告诉悉华,谁让……我喜欢你呢!” 他笑得促狭,月悉华扑哧一笑,只当他是玩笑。 “九殿下若是真喜欢悉华,改日就把悉华讨了去,给九殿下训练侍卫兵士,如何?”月悉华趴在桌面上,挤眉轻笑。 楚怀则眸光闪动,执起琉璃杯,就着喝茶的姿势掩盖了面上的神色,他说:“可惜我不过是个连封地都没有的浪荡皇子,宫中并无侍卫,更无士兵,只有些宫女太监,若是讨了悉华去,岂不让埋没了悉华的才能,我怎么忍心。”顿了一顿,他又说,“我若是把悉华讨了来,只有皇子妃一位方配得上悉华,只可惜我这个皇子没有前途,日后如果幸运的话还能留条性命归隐山林,要是不幸……我也不愿悉华跟我一样的下场。” “九殿下身边本就无需侍卫,而且贵为皇子,怎会像殿下说的那样凄凉。”月悉华轻声说道,像是害怕惊扰杯中漂浮的茶叶一般,“殿下的武艺,非常人可比,上次与悉华相斗,殿下也藏了几分的吧。” “藏或不藏又有什么关系,我本不欲伤人,更何况是悉华。”他说,唇边带笑,没有再提关于未来的可能性。 “殿下与悉华相遇不过两次。”从石桌上支起身子,月悉华敛笑垂眸,“九殿下何必留手。” 楚怀则笑意更深:“一见钟情,悉华可信?” 好笑地摇摇头,月悉华拈起桌上的茶点,也不吃,只在手中把玩:“九殿下何必逗悉华开心,悉华连这世上有没有情还没有搞清楚,一见钟情更是唬人。” “是吗?我也觉得那是唬人的,世间有数不尽的美好女子,若是把心都给了一人,岂不辜负这大好的春景。”楚怀则拎起茶壶,腾腾的热水又灌入杯中,茶叶再次漂浮、舞动。 月悉华轻笑摇头:“这话悉华就不敢苟同了。” 楚怀则没有回答,热气腾腾下看着远方斑驳的树影出神。过了半晌,他叹息一声说道:“可是如果,一个人住进你的心里,那世间的万千佳丽,再不能让你动摇分毫了,到那时,春景再美又如何,百花争艳,都比不过你心中的那人,甚至无需比对,因为此时在你心里,世间所有的花朵都已不再是花。” “九殿下似乎通晓男女情爱之事?”月悉华失笑,“怪不得能一眼看出悉华是女子。” 楚怀则眼神潋滟:“悉华,你真要和三皇兄一同出征?” 月悉华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和宣王爷,谁的功夫更高一些。” “武艺没有上下高低。” “谁的处境更危险?” 茶冷了就要倒掉 朗目看着月悉华的脸色,楚怀则微微一笑,“战场上,危机四伏,又怎是高堂可比。” “如此,九殿下你说悉华该不该去?”茶已经冷了,月悉华端起杯子刚想喝下,却被楚怀则握住手臂。 “龙井原本性凉,茶冷了就要倒掉,换新的。”他说道。 月悉华尴尬地顿住手臂,干笑道:“其实说句实话,九殿下莫要取笑,悉华对这茶艺实在没有研究,如驴饮水,糟蹋了九殿下的好茶。” “无妨,莫伤了身体就好。”楚怀则不甚在意地说道,眸如星火,“他日,若是悉华闲了,想学茶艺,那便来找我吧。” “好。”月悉华颔首,平心静气而论,楚怀则虽然带着些痞气,但他柔和的时候也是如此赏心悦目。 楚怀则无意识地向身后望去,忽而转过头来,紧紧握住她放在石桌上的手臂,坏笑地将她的手拉到脸前,轻吻落下:“记得你的话,还有,你还欠我一个人情没还。” 月悉华张了张唇,刚要回话,蓦然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下意识地抽回手臂,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那人,墨衣墨发飞扬,缓步走在青石板的台阶上,一步步像是要踏到人的心坎里,墨色衣衫上的绣纹在月光下流光溢彩。 “三皇兄。”楚怀则微微一笑,躬身下拜。 楚怀昀狭长的凤眼微眯,墨黑的眸像古朴的深潭,他伸手扶起楚怀则,笑容意味不明:“今晚月色疏淡,九弟倒是好雅兴。”看到石桌上成对的琉璃杯,眸光闪烁,“九弟还是爱喝茶,今年的雨前龙井。” “是。”楚怀则侧身恭敬地点头。 墨黑的人伸手拂过那两枚杯子,声音听不出情绪:“九弟还留着这套杯子,已经许久不拿出来用了吧。” “是,”楚怀则敛眸,“回三皇兄的话,今日是第一次。” 手指在杯具上恋恋不舍地流连,将触不触,似是蝴蝶点花蜜一般,楚怀昀缓缓收了笑容,神色不明:“九弟可还记得这杯子的来处?” “记得。”楚怀则抬起头,神色木然,“这杯子是愚弟六岁的时候皇兄送的。” “那时候你不叫我皇兄。”楚怀昀轻笑,似乎他的呼吸稍重一点这杯子就会碎裂一样。 “是。”楚怀则瞳孔紧缩。 楚怀昀修长的手指收回袖中:“九弟再叫一次吧。” 这次楚怀则没有开口,一个“是”字再说不出口。楚怀昀像是早知道一样,开怀一笑,广袖舞动,拉起蹙眉望着他们的月悉华,踩着同样节奏的脚步缓缓走下台阶。 “九弟保重。”他说。 身后久久无声,待两人走得远了,一声轻微的叹息夹着呼呼的风声飘来,贴近两人的耳畔,魂魄鼓荡。 “三哥……保重。” 那一年,楚怀则还是个孩子,乖巧聪慧,却不得皇帝的喜爱,母亲生下他之后就搬入佛堂。他喜欢跟在少年的身后,和他一起读书,练武。 三哥给的亲情 少年很喜欢笑,笑起来邪邪的,但是揉着他头顶的大手却很温柔,像棉花一样暖和,感觉就像蹭在刚晒过太阳的棉被上一样。 那是一个日光和煦的下午,少年被皇帝叫到书房说话,他想溜到少年的寝宫藏起来。这是他最喜欢做的游戏。每次被发现,少年都会提着他的后领把他从床脚、衣柜甚至房梁上提下来。少年的唇微微勾起,冰冷的背后藏着关爱。 看着这样的笑容,他就傻乎乎地咧开嘴,脸蛋上蹭满灰土像只花猫。少年就会伸手揉揉他的头顶,他舔着手指想,少年光彩熠熠的眼睛真好看。 阳光洒在廊下金灿灿地像是老太监偷偷塞进袖子里的金珠,身旁宫殿的门紧紧锁着,他奇怪地想,今天为什么看不到那些时常坐在廊下闲话的宫女姐姐。不过没有关系,通往少年寝宫的路他很熟悉。 漆红的镂空门扇里传来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哭,又好像在笑。这是少年母亲的寝宫,女人的头总是抬得高高的,他都没有看到过女人的脸,因为女人抬得实在是太高了。 他又舔起手指,好奇地扒着门缝朝里面望…… 一对白玉琉璃杯静静地躺在桌上,他今天没有躲,少年进来的时候他安静地坐在桌前看着琉璃杯发愣。 少年揉揉他的头发:“九弟喜欢这对杯子?” “三哥,我有不喜欢的人了。”他说。 “哦?”少年挑眉。 他想舔手指,三哥这样的表情也好看。 “我不想看到不喜欢的人。”他赌气地皱眉,“怎么样才能看不到呢?” “你觉得呢?”少年唇角勾起。 “父皇不喜欢我,我就不敢出现在父皇面前,是不是做了皇帝就可以看不到不喜欢的人了。”他边想边点头。 少年不置可否。 “三哥有没有不喜欢的人?” 少年没有回答。 他把手指在衣衫上擦了擦,他决定再也不舔手指了。 “三哥,把这对琉璃杯子送我好不好。” “好。”少年微笑。 满意地抱着琉璃杯子走了,踏出房门的时候他想:看到讨厌的人滋味真不好受,好像吃了隔夜的肉饼一样。 三哥现在没有讨厌的人,那让三哥讨厌他吧,这样三哥就会想做皇帝,三哥如果做了皇帝,就不会看到那两个人了。 心里好痛。 他又去吃了一次隔夜的肉饼,真得不好吃。 此后,他再没有踏进那座宫殿。同年,他以一首《桑枝赋》名动京城,他学习愈发用功了,父皇也开始喜欢他,但是他想让父皇喜欢三哥,嬷嬷说这样三哥才能当皇帝。 他所有体会到的亲情,都是三哥给的。 …… 月悉华一路被楚怀昀拖回宣王府,又拖回寝室。 “楚怀昀,你怎么回事?皇上找你说了什么?是有关出征的吗?”月悉华一边努力地想抽回手,一边无奈地看着他紧绷的脸,“你和楚怀则是怎么回事,你们今晚真奇怪。” 翠浓站在寝室门口,身后站的是两位鹅黄衣衫的丫鬟,正是楚怀昀赐给月悉华的那两个丫头。 别让我恨你! 看到气势汹汹回来的楚怀昀,翠浓吞了口口水,吞吞吐吐问道:“奴婢们在此等候多时了,解酒汤已经备上,王爷和月侍卫快点喝了吧。” “滚!”挥开挡在门口的人,楚怀昀像一头猛兽一样踏进卧室。 男人此刻的气息让人浑身发抖,月悉华给翠浓使眼色,让她赶紧离开避避。 绘有万马奔腾的屏风彭得一声倒地,男人不想再从屏风后绕过去,索性踹翻了屏风。 “楚怀昀,你吃了炸药了!”屋内一片黑暗,月悉华的脑子也跟着一黑,又是这样的场景,男人又发疯了!地上有什么东西,月悉华被绊了一下,突地跌倒在地。 本以为男人会拉她起来,但是没有,男人似乎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只管拉着她的手。力道太大,她在地上滑行了一段才跟上男人的速度撑起身子。 膝盖一定破了,月悉华的眉头紧紧皱起:“楚怀昀,你说句话啊,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没有得到回答,深棕的瞳寒光一闪,掌风突起,击向男人胸口。她是喜欢楚怀昀,可她又不是找虐,面对这样残暴的他,她不可能不反抗。 挥出去的手被男人轻松地抓住,原来,她根本就不是楚怀昀的对手,她在楚怀昀手下连一招都过不了,什么现代的散打,搏击,在男人面前一点用处都没有。 月悉华首次觉得自己在他面前的渺小。 身子蓦然腾起,下一刻就被楚怀昀狠狠地摔在床|上。 窗外稀疏的月光射进来,男人的脸色苍白地吓人。 飞脚踢过去,腿被折起来,男人俯下身,趴在她柔嫩的身上,低沉的狂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说过不会离开我。” “我是说过,但是我也不是让你用来泄愤的。”眸光冰冷,月悉华死命地挣扎,双脚被男人扣住,膝盖曲起。手还没甩出去就被撑在头顶。 男人的手像铁钳一样,箍得她一动不能动。 灼人的热气喷在她的额头,脸颊。 “你和楚怀则都说了什么?你们是什么关系?”唇贴着唇,男人像是急着爆发一样缠着她淡粉的唇瓣厮磨,其实,这样的月光下,彼此都看不到彼此。 血腥味在口中漾开,月悉华疼得倒抽一口气,被堵地发闷:“楚怀昀,你放开我。” “说,你们是什么关系!我不过离开一会儿你就按捺不住了吗?想见情郎了吗?”他觉得身体内有只凶猛的野兽在叫嚣着出来。 “你在胡说什么,我和楚怀则没有关系。”月悉华无奈地挣扎,被男人制服的无力感和被侮辱的羞耻让她浑身都在战栗,发抖! 衣衫被撕裂,兹拉的声音在静谧的寝室中响起,很刺耳。 “楚怀昀,别让我恨你!”月悉华语气森然。 交叠的缠绵没有一丝温暖,制服与挣扎不断上演,紫红木的雕花大床|上,帷幔被撕裂,滑落在地。 月亮似乎都不愿看到这一幕,慢慢隐入云层,室内连惨淡稀疏的光亮都没有了。 他为什么哭? 时间终于又流淌起来,室内又陷入静谧,只剩下清浅的,断断续续的喘气声。 月悉华觉得自己停止的心脏又开始跳了,浑身撕裂般的疼痛是她从未体会过的,像是被超载的卡车碾过一样。 棕瞳中的光华不再流转,满是恨意。男人伏在她的身上低低喘息,这是最好的机会,月悉华被按在头顶的双拳缓缓握住,指尖一点光芒闪动。她只需要稍一用力,就可以结束这一切,结束这场非人的折磨。 吧嗒! 温暖的水滴落在眼睑上,染湿了她的睫毛,又顺着她的眼角滑进嘴里,舌尖一挑,味道很是酸涩。 泪水! 月悉华鼻腔蓦然一酸,眼眸中暗流涌动,收起夹在指间的刀片。他哭了,他为什么哭? 男人的喘息渐渐趋于平稳:“悉华,你不能背叛我,为什么人人都要背叛我,抛弃我!九弟,母妃,父皇,悉华……” “人人都是不能信的,前一刻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背叛,下一刻就会拿刀指着你!” 月悉华的心脏被撞了一下,他在说什么?这句话好熟悉,是谁说过呢?对了,是她自己,她脑中不断告诫她的那个声音也这样说过:月悉华!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自己,谁都不可以相信! 他们是一样的人,像两只偎依在一起的刺猬,信任与背叛,猜疑与反抗,永远无休无止地斗争,谁去了这一身刺都难以生存下去。 她忽然想到一个故事,也许是个传说:在天《文》山之巅,云海《人》边界,有一《书》种鸟,身形像《屋》凤凰,它们从一出生就是成双成对的,一只身体燃烧着火焰,那么另一只一定是浑身被冰冷的水雾笼罩。它们不可遏制地被对方吸引,疯狂地想要接近对方,接近,跳开,永无休止。 想要接近,就会受到伤害……月悉华浑身的力气缓缓溜走,指尖碰上男人冰冷的手,摸索着插进指缝,十指交缠。 “楚怀昀……”真不知道,这辈子是不是欠了你什么。也许,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和你这样纠缠到底。 身下的身躯蓦然放松,楚怀昀十指用力扣紧她的双手,在她耳边呢喃:“叫我的名字,月儿。” 月儿……只有养母傻嫂才会温柔地叫她一声月儿。 “怀昀。”多想问问他什么时候才会真正相信自己。 楚怀昀轻笑出声,他的笑声很好听,低沉中带着温和的性感。 月悉华没想到她也有睡懒觉的时候,待她醒来,早已日上三竿,红艳艳的阳光落到地上被撕毁的纱帐上,月悉华垂眸一看,面颊不自觉一红。 举目望去,室内一片狼藉,到处是争斗残留的痕迹,楚怀昀不在房内,不过幸好没有丫鬟进来收拾,不然她真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王府的人了。 正欲起身,只听吱呀一声,翠浓端着水盆走进来,头压得低低的,目光躲闪,似乎是被这屋中的狼藉骇住。 细密的冷汗从额头渗出,月悉华愣愣地看着翠浓跨过地上的帷幔走到近前。翠浓挑起眼角看过来,面颊绯红:“月,月侍卫醒了,起身洗漱吧。” 悉心照料 “咳!”月悉华埋首干咳一声,心中思量,翠浓是自己人,又知道她是女子身份,也没什么可瞒的。想通之后心里顺畅了许多,她接过翠浓递来的毛巾,微微一笑:“翠浓可有什么吃的,肚子饿了。” “有,有……翠浓这就去准备……”她说完放下水盆就飞快地跑出屋子。月悉华看着地上的水盆无奈地摇头,翠浓的反应怎么比她自己还大。 无可奈何地又躺回床|上,身子酸痛地厉害,实在不想起身,罢了,今日权当休假好了,到这里这么久不说双休,连一个像样的假期都没有。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个冰凉的手放在她的额上,睁开眼睛,正看到微笑的楚怀昀。 “悉华醒了。”楚怀昀笑容更深,眸中温柔满溢,似是要溢到她的心里去,“醒了快起来吃药,吃完东西再睡。” 怪不得她觉得浑身无力,还发冷,应该是发烧了。 楚怀昀伸手揽住月悉华的腰身,把靠垫塞在她的背后,从翠浓手中接过药碗,轻笑道:“悉华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屋子又恢复了之前的干净整洁,绘有万马奔腾的屏风正稳稳地立在门侧。 “我自己来。”伸手接过楚怀昀手中地药碗,月悉华仰头咕咚一声尽数咽下,刚放下碗,男人温暖的唇突然靠上来,一股甜腻在口中化开,却是一颗蜜饯,直到口中再也感觉不到那酸涩的苦味,男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唇角勾起一抹银线。 头沉得厉害,面对精致的小菜也没什么胃口,也许是药物起了作用,不消一会儿又陷入沉沉的安眠。 睡梦中她听到耳边不断有个人在唤她“月儿”,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满是深情。 月悉华体质强健,甚少生病,但一旦生起病来非要把她折磨地掉一层皮不可。 高烧多日不退,烧得她头昏脑胀,眼前几乎出现幻觉。但是无论她是醒着还是睡着,楚怀昀一日也没有离开过,有公务就抱到床边批阅,连换毛巾这等事情也从不假他人之手。 说不感动是假的,迷蒙中的月悉华恍然觉得现在的时光像是偷来的一样不真实。 又过了几日,烧总算退了下来,但是大病一场之后身体还是虚的很,躺得久了突然下床,两腿打颤,腰也挺不起来,身子无力地要往地上倒。 府中近日很平静,没有人拜访,下人们也闲得各找了地方坐着聊些闲话。 一大早起来,月悉华就被楚怀昀抱到院中的藤椅上,朝阳正好,落在身上暖洋洋的,又让人昏昏欲睡,楚怀昀不放心,又让翠浓取了毛毯来给她盖上。 月悉华抱着毛毯发愣,忽而眼皮跳了一跳。楚怀昀在她身侧坐下,霸道得把她整个身躯揽在怀里,看向她的目光柔和:“今日可觉得舒服些?” “在屋里也就罢了,这是在院子里呢,王爷也不怕被人看到。”月悉华无奈地皱眉,不过还是放心地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为什么出征的日子迟迟定不下来?” 出事了? “皇上的意思是越早越好,但是京都还有一些事要安排,安排好我们就请旨出征。”楚怀昀轻笑着说道,目光潋滟,低头在她粉红的唇上轻啄一口,“而且,也舍不得悉华生着病和我一起涉险。” 月悉华微微一笑:“若真是如此,那倒是悉华病得不是时候。” 迎接她的是男人温暖的气息,原来这样冷魅的男人却也有如此温柔的时候,仅仅是单纯的温柔,不含一丝疑惑的试探。 日日的温存让月悉华觉得恍若置身梦里,找不到存在感。病了多日一直没有去看伙夫夫妇,下午的时候,楚怀昀入宫见庄妃,却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没了他的纠缠,月悉华正好可以回小院看看父母,让翠浓找了侍卫的衣服换上,独自离开寝院。 不知不觉中,冬日已经来临,出门的时候翠浓又特意给她裹上一条厚厚的狐裘披风,她觉得是翠浓小题大做,但是大病初愈后的身体确实经不起这样霸道猛烈的西风,也就顺从地披上。 小院里,王强正蹲在那颗干枯的老榆树下扎马步,一看到月悉华进来,抖着腿站起身,促狭地挤挤眼睛:“我就说吧,你和王爷关系一定不一般。” 见月悉华脸一沉,王强嘴一瘪,又哆嗦着腿蹲下,口中依依不饶:“翠姐姐都和我们说了,你还不承认,哼!” 月悉华伸手扶直王强的脊背,无奈地摇头,翠浓还真是嘴快,不过,也是因为关心她。 “爹娘呢?他们也知道了吗?”月悉华问。 “他们不知道,是我缠着翠姐姐说,额……”冷汗从王强的额头落下,他干笑两声,意图掩饰过去。 一个爆栗敲在他的头上,王强疼得嘴一咧,没把控好重心,一屁股跌坐在地,他就势坐在地上死活不起来,抓着月悉华的衣襟假哭:“悉华,我也想去打仗,你去和王爷说说,带我也去吧。” “你以为是什么好事,争着抢着要去。战场上刀枪不长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丢了小命。”月悉华嗔怪地看着他,捏捏他细瘦的胳膊,“连个马步都扎不稳,先练好基本功再和我商量。” “唔……” 正打算进房见伙夫夫妇,却见院外的丫鬟仆人忙碌地走来走去,奇怪,是府中出了什么事? 王强趁机站起身子,一溜烟从月悉华身旁跑开,边跑边喊:“悉华,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等月悉华追出去,小家伙已经不见了人影。 月悉华微笑着摇头,果然还是小孩子脾气,一会儿也不得安生,见有热闹可瞧就坐不住了。 屋子里空无一人,伙夫虽然搬到前院,但总是闲不下来,每日到膳房里帮工,以前是给下人们做饭,现在是给王爷做饭,心情好了许多,整日泡在膳房里向一些老厨师学手艺,傻嫂一刻也不离开伙夫,伙夫上工,她便在一旁洗菜,虽然脑子依旧不好使,可对伙夫的情谊却是感人肺腑。 王爷要跟人跑了! 院里风大,月悉华走进屋子里坐下,给自己倒上杯茶,边喝边看着门外,心里暗暗数数。果不其然,当她数到十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开了,王强从门外跑进来,小脸上尽是灰土,但衣服却干净得很。 “悉华,悉华!不好了!不好了!你快去看看!”王强明朗的五官紧紧皱在一起,像是刚出炉的肉包。 月悉华心头一跳,放下茶盅,平定心思缓缓问道:“急什么?出了什么事了?” “王……王爷回来了。”王强急着进屋,跑得太快被门槛绊了个趔趄,要不是月悉华及时伸手,他少不得要面朝下摔到地上,那时他珍贵的衣裳可保不齐要划破几处。 楚怀昀今日进宫见庄妃,如果不发生什么事才奇怪。 “王爷回来你慌什么。”没好气地扶着王强站好,又坐回椅子上,如果没什么大事她还不想动,好不容易能自己待一会儿,多坐一刻是一刻。 王强捉住月悉华的手臂要拖她起身,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悉华你还能坐住,刚我问了好几个丫鬟姐姐,都说咱们王爷带了个美人回来,好像还是丞相家的,你快去看看吧!晚了王爷就被人抢走了。” “丞相家的小姐?”月悉华给自己续上茶水,又翻出杯子给王强倒了一杯,“可是白丞相家的?” “嗯,你怎么知道?”王强急得抓耳挠腮,偏偏这位正主却稳坐不动。 月悉华扑哧一笑:“朝中只有一位白顾卿白丞相,这还用猜吗?不过丞相家的小姐倒是真没见过,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小姐,晚些时候定要去瞧瞧!” “晚不得,晚了王爷就跟人跑了!” 月悉华淡定地抿了口茶,微微一笑:“瞧你说的,倒像你家王爷是个见食儿就跑的花猫了。” 王强一屁股坐在月悉华身旁,气恼地说:“不管你了,你爱坐就坐吧!我是替你担心呢,你想啊,丞相家的小姐多尊贵的人,哪是你一个小侍卫可比的,到时小姐一入门还有你过得日子吗?” “我去看有用吗?”月悉华反问,眸中带笑。 王强顿时泄气:“倒真是没用。” “那不就是了?”月悉华还是往日平静的语气,她靠在椅背上,眼眸转向院子里那颗干枯的老槐树。 王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深吸一口气,豪爽地一口喝尽杯里的茶水,又给自己倒上一杯,转而再喝干净。 “我就不信了,我把这茶喝光看你喝什么,反正我觉得你还是去看看比较好,万一王爷一看到你就不想那丞相家的小姐了呢!”他嘴里嘟囔着,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转眼便倒空了尖嘴茶壶。 月悉华瞄了一眼茶壶,没有接话,等手中茶尽,轻轻把茶杯放在桌上,缓缓站起身走出门。 身后的王强趴在桌上长吁短叹,茶喝得太多太猛,肚子胀得难受。 【腾tx讯原创首发,腾tx讯原创读书完整版,支持腾tx讯原创正版】 西梧苑凉亭 身边来往的丫鬟仆人络绎不绝,月悉华悠闲地走着,西风顺着脖颈灌进脖子里,她仿若未觉。小路两侧种的是长青的小松树,她伸手撇下一截断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摘着树枝上椭圆的绿叶。 其实白小姐的到来并不难解释,楚怀昀得了将令出征云塞,这一仗会打到什么时候也不一定,为了抵制楚怀奉在朝堂上有所动作,他必须安排绝对可靠的人牵制楚怀奉。白顾卿就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只要他不倒戈,楚怀奉想要称帝也没那么容易。 偏巧今日庄妃把楚怀昀叫进宫里,那白小姐的存在是必然的了。 松叶被拔了个精光,只剩下一根浅棕色的树枝,月悉华甩手把它扔了,拍拍手上的灰,裹紧披风往前走。 早料到会是如此,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西梧苑的凉亭里,男人墨衣墨发斜靠在梨木雕花藤椅上,一位娇柔的小姐依在身旁,在他耳边低低说着什么,咯咯的笑声从亭中传出。 已经十月份了,还有零星的几株秋海棠盛开着,小小的花枝被西风吹得左摇右摆,摆着摆着,火红的花瓣就飘落在地。 佘总管站在通往亭子的回廊前,指挥者一应丫鬟侍女送东西过去。 “佘总管。”月悉华走上前,微笑着行了礼。 佘总管微胖的脸颊一抖,小眼睛诧异地望了月悉华一眼,垂眸道:“月侍卫可是大好了?” “多谢总管关怀,悉华的病拖得时日太久,如今总算好了,这才出来走动走动。”月悉华垂首道,眼含笑意,“王爷这是?” 佘总管皱起眉头,神色不定,过了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9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会儿缓缓说道:“今日白小姐来访,王爷在亭中陪坐。 月侍卫大病初愈,还需好生将养几日,让丫鬟扶你回去吧。” 他拦住身旁一个粉衣丫鬟,接过丫鬟手中的瓷盘,沉声吩咐:“你去扶月侍卫回房,天儿愈发冷了,给月侍卫房中点上暖炉,近日宫中送来一些上等的红茶,也去给月侍卫拿一些,记得用滚水冲泡。” 月悉华敛眸,任由粉衣丫鬟过来扶住她。 “月侍卫!”忽而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叫住准备离开的月悉华,对佘总管说道:“总管大人,王爷问是不是月侍卫来了,如果是就让月侍卫到亭中去。” 佘总管看看传话的丫鬟,又转头看向月悉华,迟疑地点点头:“既是王爷吩咐,月侍卫也不便回去休息,只能随丫鬟进去。”小眼睛在沉静的丽人身上转了两圈,叹口气,“若是实在撑不住,我去王爷面前替月侍卫说说?” 棕瞳明灭,月悉华微微一笑,躬身向佘总管施了礼:“悉华多谢佘总管的照拂。” “罢了!去吧。”佘总管痛心地挥挥手。 月悉华跟在传话丫鬟的身后缓步穿过游廊,还未踏入亭子,男人已经站起身快步迎了出来。 “悉华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也不多穿些。”楚怀昀伸手紧紧丽人的衣襟,牵起她的手往亭子里走,眉头一蹙,“手这样凉,可有哪里不舒服,别再伤了风。” 一舞动京城的月侍卫 “没事。”月悉华微微一笑,抽回手和男人错开一步走在身后,促狭道,“王爷今天好兴致,这么大的风在凉亭里接待客人,王爷冻着不要紧,若是冻坏了客人,传出去别人还道我王府不懂得待客之道。” 楚怀昀转回头,目光潋滟,他唇角一勾:“悉华这话听来怎么满是酸味?今日厨房打翻了醋瓶?” “醋倒没有,只是病得久了,有点草木皆兵罢了。”棕瞳中光华流转,轻松的笑容在脸上绽开。 “昀表哥,这位……就是一舞动京城的月侍卫吗?”亭中一个娇美的少女站起身,樱唇轻启,绽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水盈盈的大眼睛依恋地望着楚怀昀。 楚怀昀浅笑,不答。 “白小姐有礼。”棕瞳捕捉到少女脸上的春色,月悉华含蓄一笑,躬身给少女见礼。 少女旋身走上前来,她脚步一动,琉璃色的衣裙旋开一个弧,像是秋日绽放的娇艳花朵。她挽起楚怀昀的手臂,巧笑嫣然:“昀表哥,方才咱们说到哪里了?你一起身我倒忘了。” “黎儿坐下说。”男人脸上又呈现出开怀的笑容,眸子里漆黑一片,不见一点光泽。他拍拍白黎的手臂,让她在椅子上坐下。桌上摆着些茶具和点心瓜果。 月悉华在原地站着,忽然风起,她又紧紧披风。 “悉华过来一起坐,喝些热茶暖暖身子。”楚怀昀招手让她过来,把自己面前的茶杯递给月悉华。 他的动作很自然,只是这杯茶是白黎刚刚给他添上的。看着这一幕,白黎微微一笑:“昀表哥真是体恤下人,月侍卫好福气。”她眼眸低垂,掩了眼中的芳华,抬手拿起新的茶盅又添上一杯,双手捧给身边的男人。 男人不置可否,他看着侍卫微笑的样子很温柔,邪魅中的温柔,让人着迷。 轻呷一口茶水,月悉华有些惊讶:“是铁观音吗?” “真是不易,悉华也能品出茶叶的品种来了。”楚怀昀挑逗一笑,拉着她在身边坐下,“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送王爷出门,拐到门房李大爷屋里烤了会儿炭火,又逗逗李大爷的秃毛狗。”月悉华娓娓道来,手中捧着温热的茶盅,浅笑挂在嘴边,眸中光华流转。 “哦?”楚怀昀挑眉。 “昀表哥,明日外公在府中设宴,你会去吗?”白黎的语气娇浓温婉。 楚怀昀回眸一望,微微摇头:“明日有政务要处理。”转而又回过脸来,取过云片糕放到月悉华面前:“之后呢?” “之后?”目光在莹白的云片糕和咬唇的白黎之间转了一转,月悉华微微一笑,“之后府中的刘侍卫摆棋盘,没人愿意和他这个臭棋篓子下棋,拉了我去凑数,他输了两局,我输了三局。” 男人眼眸沉了一沉,语气淡然:“日后不许再去,免得丢了我的面子。” “昀表哥也爱下棋吗?改日黎儿与你对弈一局可好?”白黎浅笑,炉上的茶水咕噜噜冒着热气。 聊表慰藉? 月悉华说:“也怪你这个师傅不行,你若是把我教会了,也不至于输给刘侍卫,改日棋艺大涨时再去与他下,把今日输的扳回来。” “也好。”他慎重地点点头,抿了口茶水,水没有润开男人唇角的凌烈。 却不知道回的是谁的话。 “那可说好了。”白黎高兴地确认到,一边又给楚怀昀和自己添上茶水,唯独漏了月悉华的。 月悉华扶额浅笑,一脸兴味地看着兀自忙碌的白黎,不甚在意地说道:“若是再下不过他,我就和他比剑吧,总要赢回来的。” 楚怀昀眉尖一挑:“今日没去看那个半大小子?” “去了。” 某人眸光彻底暗了下来,“早知你耐不住,在房中歇了半月早就想去了吧。” “王爷英明,不过若不是他催悉华过来,这会儿悉华估计正在屋中品茶呢,不至于吹这冷风。”月悉华低头又喝口热茶,把手贴在茶盅上取暖。 一抹浅笑在楚怀昀唇角漾起,他转头看向白黎,眼神温柔,直把白黎迷得神魂颠倒。 “天儿渐渐晚了,这亭中风大,本王派人送黎儿回府。” 少女只想咬破莹润的下唇,不情愿地点头。 白黎坐着小轿被抬出王府。楚怀昀吩咐管家去送,然后又被向原叫走。 月悉华又踱着悠闲的步子往寝室中走去,嘴角一直挂着一抹平和的微笑。 楚怀昀回来的时候,月悉华正盘腿坐在软榻上自己和自己下棋,围棋她是新学的,病中无聊的时候,楚怀昀吩咐丫鬟摆上棋盘,一点点地教她,只是没教会。 身旁放着一顶花架,架上却摆着紫砂壶,紫砂茶盅,热水在小银炉上冒着热气。 门一开,一阵风吹进屋子,带进来一些新鲜的带着黑夜气息的空气,又带走一些熏人的暖意,紫砂壶上的热气被吹散了些。 楚怀昀解下披风,随手扔在架上,缓步走过来:“悉华近日倒是迷上下棋了,不过一个人下,无甚趣味。” “这王府中有三人是找不到棋友的,不巧你我也在其中。”月悉华柔和一笑,跳动的烛火映的她面颊微红,显出平日没有的娇柔艳丽。 楚怀昀拈起茶罐的茶叶在手中揉搓,然后拍到地上,唇角勾起:“我也在其中?那还有一人呢?” “你贵为王爷,府中哪有人敢和你对弈的。”月悉华抬起头,巧笑盈盈,“还有一人便是今日小胜悉华的刘侍卫了。” 灼人的气息拂在脸上,唇角一暖,痒痒的,月悉华刚要说话,温热的舌趁机溜进去。直到两人气息紊乱,有些缓不过气的时候才缓缓分开。 楚怀昀伸手抹掉丽人唇角的银丝,浅笑道:“悉华怎么越来越爱茶水了。”他指的是身旁花架上的茶具,话语中满是醋意,“莫不是被九弟传染了?还是想着见不到人,品品他喜欢的茶,聊表慰藉?” 茶壶里的水咕噜噜开了。 月悉华无奈地把手中的黑子扔回瓷罐里,摇头笑道:“这茶是佘总管吩咐人送来的,说要给我暖身子,杯子茶壶却是翠丫头弄的,说来我不过是在这里坐着坐享其成罢了,倒引起你的疑心。” 两情相悦与两厢厮守 听她这么一说,楚怀昀的脸色才好了许多,在她身侧坐下,拾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日后不许太关心那个叫王强的小子。” “一个小孩子,你和他计较什么?”月悉华浅笑,落下一枚黑子。 正等着对方落子,身旁的楚怀昀却不动了。月悉华诧异地侧头望去,只见男人定定地望着她,墨黑的瞳中带着落寞。 “怎么了?”怎会有这样落寞的神色? 楚怀昀收了脸色,无奈地把丽人拥进怀里:“你怎么不问我白黎的事情?”丽人的眼眸纯净如水,却让他觉得惶恐不安。 “你这不是要告诉我吗?”月悉华白他一眼,如果她执意要问,男人一定会别扭地什么都不说,倒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她心里清楚,男人一定不会娶白黎,他爱权势,却不会为了权势牺牲个人利益,包括感情。 这是男人自私的一面,只是不知道男人是不愿牺牲他感情的自由,还是不愿放弃月悉华。 楚怀昀眼眸一闪,无声笑笑:“和悉华在一起,总是有许多惊喜。”说完自己提着紫砂壶倒上茶水,氤氲的蒸汽掩住了他的神色:“今日入宫,白黎在母妃宫中,正好一起带了回来。” “是正好还是庄妃娘娘的要求?”月悉华挑眉,这里面不可能没有庄妃的参与,庄妃想要把握自己的儿子就一定会用这一招。 这个面上清高地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不会那么好心。是因为楚怀昀的缘故吧,月悉华很讨厌她。 上好的铁观音,用紫砂壶盛了,滚头上的热水一浇,一时间屋中茶香满溢。 茶香掩盖了楚怀昀身上淡淡的宫香味,这个味道是他从宫中带回来的,以至于月悉华每次闻到这个味道都很不舒服,胸口闷地想吐。 “其实这两种情况都一样,即使母妃不提,我也会带她回来。”他淡淡地说,眼神悠远,忽而转过头,有些忐忑地说道,“悉华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月悉华好笑地拍拍他似乎是在紧张的手臂,肯定地说。“我知道你不会娶她。”她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楚怀昀坚持称呼庄妃为母妃,也许,是为了提醒自己什么? “因为在我娶她之前皇帝的出征旨意就会下来,娶她也是从战场回来后的事了。”楚怀昀赞许地点点月悉华的额头,眼眸深邃,不知道心里是该高兴还是担忧。 月悉华眼神明灭:“而且,等从战场回来后,已经没有再娶她的必要了。”只是这句话的语气没有刚才那样肯定,她眼皮一跳,心中隐隐不安。 她真正担心的,是战场回来后的事。转而一想,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能不能安全回来还不一定,现在担心却是有点早了。 月光皎洁,室内又是一片旖旎春色。花架上的小银炉炉火渐渐熄了,茶香依旧四溢,案几上摆着一盘残局。帷帐无风自动。 是谁说,世间最美好的事莫过于两情相悦,而最飘渺难以捕捉的,却是两厢厮守。 白小姐来访 第二天一早,楚怀昀又进了宫,这次却是皇上宣召。月悉华被他吵醒,再也睡不着,起身吃了早点,抱着棋盘去找刘侍卫,昨天输了一局,今日该讨回来。 刘侍卫是个大胡子,月悉华去的时候他正在门房逗狗,一看到棋盘,登时两眼就突了出来。 “我说悉华,快快摆上,全王府我就爱和你下棋。”他朗声说道,一边快步走过来夺过棋盘,就摆在回廊的侧边。秃毛狗在他脚边乱转,被他一脚踢了出去。 月悉华好笑地撇嘴:“你这话说的,怎么不说全王府也就我和你下棋?” “快来吧,今日咱得加个彩头,不然赢你也没意思。”刘侍卫蹲下身抱起瓷罐,“我要黑子。” “随你。”月悉华不爱蹲着,到门房里搬了小凳子坐下,叹道,“你且赢了再说吧,还要什么彩头,不然我把这狗输给你?” 秃毛狗在月悉华脚边嗅嗅,干脆在她脚边躺下,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甩动。 门房也跟着走出来,周遭路过的侍卫小厮凡是无事地都挤过来,笑闹着看两人下棋。 忽而王府大门碰碰响了起来。门房正看得起劲,听到门响不耐烦地走出去,那条老狗也跟着甩着尾巴腾腾跑过去。 “去,哑巴狗,有人来了也不会叫唤两声。”门房冷声驱赶它,一边拉开大门。 门外停着一顶小轿,青衣小厮递上帖子:“白小姐来访,请问王爷现在在府中吗?” “王爷进宫去了,让白小姐改日再来吧!”门房彭得关上大门,嘴角直抽,王爷不在,他不认识什么白小姐。 他还没走出多远,敲门声又响起来,一次重过一次。无奈又转回身打开门:“催命吗?不是说了王爷不在。” 那小厮也坦然,和气地一笑,解释道:“我家小姐您也认识,昨儿才来过府上,丞相家的小姐白黎。既然王爷不在,我家小姐可以到府中等着。”话语中却没有对宣王该有的敬意,隐含着对自家小姐的追捧。 门房平日被人恭维惯了,遇上这样的客人,他实在提不起好心情,臭着脸色喝道:“你等等。”说罢又关上门。 门一关他欣喜了许多,把一个丞相府的千金两度关到门外这个事实缓解了他的不耐烦,所以他决定找管家问问要不要让人进来。 “悉华,佘总管现在何处你知道吗?”月悉华正下棋下地入神,蓦然耳边传来这样一句问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不解的看着门房:“总管出门去了吧,王爷似乎吩咐总管去见肖大人了。” “丞相府的小姐来了,王爷既然不在,让不让她进来?”门房问。 白黎?今日丞相府不是设宴吗?她怎么来了,也许是过来请楚怀昀的。 “刘侍卫,我出去看看,你等着我,不许动棋子啊!”月悉华起身拍拍衣服随门房出去,打开门只见白黎已经从轿子上下来,由丫头扶着站在檐下。 挑战底线 她今日穿了素白的锦群,外罩一玫红的棉夹袄,勃颈处围着雪白的狐裘,衬得她面如凝脂,眸如晨星。 “月侍卫,王爷不在吗?我可不可以到府中等他?”白黎的脸颊红扑扑的,也许是因为赶路的关系,气喘得不太匀,眼神明灭不定。 她心中想些什么,月悉华再清楚不过,但是她没必要和一个小姑娘计较,转身拉开大门请白黎进来。 到了深秋时节,除了些许枫叶,实在没什么景致可看,月悉华只能引着白黎往会客厅走,她还没有楚怀昀那样恶质,让美人陪她在亭子里吹风。 “月侍卫倒是熟门熟路,这是引我到哪里去?”白黎绞着手帕,裙摆微微荡漾,说不尽地美丽端庄。 一抹冷笑划上嘴角,月悉华暗叹:昨日也不见她有这等威势,看来是想趁着楚怀昀不在,先来府里给他们这些“刁奴”一些下马威的吧。 “我们小姐问你话呢!”白黎身后的俏丫鬟冷声喝道,言语中甚是理直气壮。却被白黎挥手挡住,白黎小巧的眉头一皱,故作嗔怒:“莲儿怎能如此和月侍卫说话,月侍卫是王爷最宠信的下人,你也该尊敬着些。快给人家道歉!”下人两字咬得尤其中。 莲儿委屈地抿抿唇不做声。 月悉华微微一笑:“莲儿姑娘许是急了些,不碍事。”若是碍事,她们也走不进这王府,“悉华带小姐到会客厅坐会儿用些茶点等王爷回来,可好?” “去书房吧,我想找些书来看。”白黎浅笑道,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月悉华还挂念着自己那半盘没下完的棋局,不想和她计较,摇摇头温和地说道:“王爷的书房从不让人进去,小姐若想到别处转转悉华便找丫鬟带您去,可好?” “不让进?昀表哥最疼我了,我不过是想进去看会儿书,为什么不可以?”白黎一脸诧异,满身都是纯净清幽的气息,唯独一双眼睛明灭不定,细看来还有几分深邃。 楚怀昀的书房是宣王府最重要的地方,平日里重重侍卫把守,连一只蚊子都不放进去。书房里面多是一些朝中的重要文件,这是全朝众所周知的,所有王孙贵族文武大臣的府内,最重要的就是书房,对书房的重视程度甚至超过了平日歇息的寝室。 白黎此举,是在挑战楚怀昀的底线,她已经把自己当做宣王府的一员了。 会客厅近在眼前,白黎却站住不走,任由冷风吹起柔软的长发,白皙的小脸上绽放出花儿一般的笑容,妖艳与纯洁并存:“月侍卫好像有些排斥黎儿。” “悉华不敢,白小姐误会了。”月悉华俯首下拜,敛起的眸子掩盖了她心底的疑惑,“如果白小姐执意要进书房,那且等王爷回来请示过王爷可好?悉华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卫,实在是做不了主。” 白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只是眼底的凌厉却浅了一些,月悉华的这句话似乎对她很受用,她负手往前走,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莲儿,她这个样子很有几分未来王妃的气度。 王爷才不会在意呢! “既然悉华为难,黎儿要是再执着那就有些不通人情了,罢了,我们到会客厅坐坐吧,等着昀表哥回来。”她回转过身轻笑道,笑得大度温柔,转而又惬意地仰起头陶醉地吸了口气,“以前并没有来过表哥的王府,原来……这里的空气可以如此清新,景致也好。” 她说得陶醉,身边地月悉华听得直冒鸡皮疙瘩,干笑两声,伸手给白黎引路:“白小姐这边请吧,悉华让丫鬟们那些点心过来。” “先别。”白黎伸手拦住她的脚步,诧异地问,“奇怪,月侍卫不是表哥的随身侍卫吗?为什么今日王爷进宫你没有一起去呢?” “回白姑娘的话,近日悉华身体不适,承蒙王爷体恤,让悉华在府中休息,算作休假吧。”月悉华微微一笑,淡然道。 白黎蹙起远山黛的细眉:“休假?黎儿从未听过还有这种说法。”话音一转,酸酸地叹道,“表哥待下人真得很仁慈。” 月悉华不知可否,掩饰地催促白黎往屋中走:“外面风大,白小姐到屋子里等吧。” 翠浓得了消息,正远远地走来,身后跟着那两名鹅黄衣的丫鬟。翠浓快跑两步,先向白黎施了礼,问月悉华:“月侍卫早膳用得少,王爷特意吩咐过如果月侍卫胃口不好,就在半晌的时候给您加餐,奴婢已经备好了,月侍卫可是此时过去?” 没有错过翠浓看向白黎时眼中的不满,月悉华尴尬地笑笑,转向白黎:“白小姐可否用过早膳,随悉华一起去用些?” “我们家小姐怎么能和你一个下等侍卫一同进食。”莲儿恼声说道,大眼睛忽闪忽闪,眼中却是冷意和明显的鄙夷。 翠浓眉头一皱:“这位姐姐怎么能如此讲话,这是在宣王府,不是在丞相府。月侍卫的膳食都是王爷特意叮嘱的,每一道菜色都是王爷亲点,月侍卫能够邀请白小姐,白小姐若是不愿,尽可以回绝,这位丫鬟姐姐如此说话,却是瞧不上我们月侍卫了?还是说……你瞧不上我们宣王爷?” “咳!”看翠浓越说越离谱,月悉华连忙打断她的话,淡笑道:“翠浓怎么说话呢,白小姐是王爷的客人,翠浓切不可怠慢。”看翠浓温顺的时日久了,倒是忘了她本就是个伶牙俐齿的丫鬟。 白黎笑容不变,脸上已经有了冷意,那丫鬟张口想说什么被她拦住。月悉华连忙躬身说道:“丫头不懂事,多有得罪,还望白小姐不要在意。”态度恭谨之至,没等白黎回话,又抬起头来眨眨眼睛,微微一笑:“白小姐若是饿了,悉华吩咐膳房另作些餐点送来。” “不必了。”白黎脸色难看,一转身走在前面。 月悉华跟在身后笑得嘴角直抽,无奈地瞥了翠浓一眼,笑道:“翠丫头今日却是说得过了,若是被王爷知晓,我可就保不住你了!” “哼,王爷才不会在意呢!”翠浓不以为意地撅起嘴,“翠浓知道王爷喜欢月侍卫,才不会理睬白小姐呢。” 月悉华摇摇头,举步往前走。 月侍卫的吩咐 “哎,月侍卫……”翠浓上前两步阻住她的路,对身后的人唤道,“烟儿姐姐,柔儿姐姐,劳烦你们到屋中招待一会儿白小姐,我带月侍卫去用膳。” “翠浓和月侍卫尽管去就是,白小姐我们自会招待周全。”鹅黄衣衫的烟儿柔儿浅笑着往屋中走,低眉垂首。 无奈地执起翠浓的手,月悉华摇晃两下笑道:“翠丫头近日是愈发淘气了,若是怠慢了白小姐,惹恼王爷怎么是好?” “怎么会,月侍卫不必担心了,你是王爷身边的侍卫,又不是丫头,干嘛要伺候她嘛!”翠浓拉着月悉华往反方向走,边走边絮叨,“其实翠浓就看不明白了,王爷明明那么喜欢月侍卫,为什么还要让白小姐进府,听人说王爷要和丞相府联姻呢,那咱们月侍卫算什么!”她越说越恼,踢开挡在脚边的小石块,愤愤地挥着手帕。 月悉华无声笑着:“这话可莫让人听了去,人家还以为咱们王爷是个断袖呢!”好笑地被翠浓大力拉着迈动脚步,忽然她想起一事,一拍脑门,“遭了!我怎么忘了!” “忘了什么?”翠浓诧异地转过身,看着月悉华着急的表情,疑惑地问,“月侍卫忘了什么?很重要吗?” “额,不是,我忘了我和刘侍卫的棋局还没完呢,我得快点去!”她说着转过身匆匆往大门处走。急的翠浓原地跳脚。 偌大的会客厅里燃着淡淡地熏香,是紫薇花的香味,很淡。原本府中多半燃些味道浓重的印度檀香,月悉华受不了这个香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换成了淡淡的花香。 “这香味倒是清淡。”白黎微笑着说道,一边往紫金兽炉前走去,表现出奇高的兴致。 烟儿端了茶水过来,轻声恭敬地说道:“这是紫薇花的香味,白小姐若是喜欢,奴婢给小姐包一些带走。” “让你说话了吗?我们小姐难道闻不出来这是紫薇花的香味?而且我们丞相府会缺这一点散香吗?”跟在白黎伸手的莲儿冷声喝道。 “奴婢并无这个意思,言语有失,望白小姐见谅。”烟儿放下茶盅,躬身侍立在一侧,“请白小姐用茶。” 柔儿把点心放在案几上,也躬身立在烟儿身旁,望向白黎的眼眸带着些探究的意味。 花香怡人,却总是带着些人工调制的味道,被暖气那么一哄,显得更不自然。 白黎望着香炉若有所思,好像根本没有听到莲儿和柔儿的争吵,挥手说道:“你们出去吧,我和莲儿在这里等就好。” “回小姐,月侍卫吩咐奴婢们照看白小姐,奴婢们不敢擅离职守。”柔儿声音和她的名字一样柔顺,但是语气中却带着几分不容回绝的意味。 “月侍卫的吩咐?”白黎刹时冷了脸色,“你们很听他的话?本小姐到了你们王府,连一点自己的时间都不能有吗?” 柔儿烟儿躬身告退:“奴婢们在门外守着,若是小姐有事,可以随时叫我们进来。”说着,转身退出屋子带上房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两人眼神凌厉。 不能帮他 “莲儿。”白黎离开香炉,提起裙摆缓缓地在椅子上坐下,诧异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些人对那个侍卫的态度很奇怪?” “是有些奇怪。”莲儿蹙起眉头,托腮沉吟,过了半晌才满不在乎地说道,“王府中的人好像都很听她的话,不过她是宣王爷的随身侍卫,权利比别人大些吧。莲儿总看她不顺眼,细眉柳腰的,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还有几分女气。” 她说着走到白黎身后,伸手帮她按压肩膀,笑道:“小姐问她做什么,不过是个侍卫,到时候小姐进了门,把她踢出府去就是了。” “哪有那么容易。”白黎沉下脸色,端起茶盅浅抿一口,“表哥好像很宠他,那感觉根本不像在宠一个侍卫。”垂眸敛起神色,意味不明。 捶着肩膀的手顿了顿,力道越来越小,莲儿蹙起眉头:“小姐的意思,不会是……” “不要乱想。”白黎放下茶盅抿唇,“这其中的原因甚是蹊跷,等昀表哥回来我们试试便知。”说完又蹙起眉头,“若是昀表哥真的喜欢男子,那可如何是好?” “小姐放心,宣王爷至今没有立妃,连侧妃侍妾都没有,说不定只是没有见到像小姐这样美丽的女子,现如今见到小姐,哪里还会喜欢那些硬邦邦的侍卫。”莲儿撇撇唇,满脸鄙夷。 却说月悉华此刻正毫无形象地蹲在大门口和刘侍卫厮杀。好奇观战的人却越来越少,只剩下门房老头领着他的那条秃毛狗猫着腰凑头看着棋盘。 棋盘上黑子越来越少,但仍然执拗地固守着棋盘的一角。刘侍卫不住地擦拭额上的冷汗。 “这里,这里,这里……”刘侍卫迟疑了半日才准备落子,刚要在边角落下,门房老头身躯一抖,小眼睛大睁,拉着他的手腕彭的按到正中的位置。 月悉华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挥手制止门房:“观棋不语,今日咱们赌得有彩头,你可不能帮他。” “我帮他他也赢不了。”门房颇不以为然,惹来大胡子的刘侍卫一个白眼。 没走几步,黑子像孤兵残将一样被白子一一绞杀,月悉华重重地舒一口气,揉着酸痛的腰背直起身子:“好了,今儿咱们下到这里,刘侍卫记得今儿可是欠了悉华一个彩头。” 刘侍卫还专心看着棋盘百思不得其解:“不对呀,这棋我怎么看也不会输啊。”月悉华看他抓耳挠腮的样子,摇头一笑:“明儿你再赢回来便是,今儿不早了,该用膳了。” 刚走了两步,她忽然回过头来,问门房:“王爷回来没有?刚才下棋下得入迷,没有注意到,这会儿才想起来,那白家小姐还在咱们府里等着呢。” “这白小姐也是奇怪,从前根本就没和我们王府有过来往,近两天却常来,一来还不走了。”门房摇着头一脸不解,和月悉华擦肩而过。 秃了毛的老狗踢腾这腿在回廊里上蹿下跳,月悉华轻笑一声:“白小姐自然有她的道理,咱们王爷不拦着咱们也没必要顾虑。权当多了个主子罢。” 就等着那一天! “难不成王爷要娶她不成,也是,人家是丞相府的千金,身份不低,也确实有这个可能。”门房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来这小丫头长得不赖,比那怡红楼的花姐儿还俊俏呢!王爷真要娶她也算登对。” 月悉华但笑不语。 “你说什么呢,人家是相府千金,怎么能和红尘女子相比。”刘侍卫抚着自己的大胡子,讥讽道,斜眼瞄着门房,似乎在恼怒他帮自己落的那几手棋。 …… 门外传来马蹄哒哒声,越来越近,突地马蹄声止。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楚怀昀从门外走进来,像是踏着万千彩云一般。 “悉华?”楚怀昀大踏步走着,看到月悉华蓦然顿住脚步,“怎么不在房里,这么冷的天出来做什么?” 门房和刘侍卫连忙躬身给楚怀昀行礼:“王爷回来了,今儿丞相府的白小姐来访,这会儿正在会客厅里等着。” “恩。”楚怀昀淡淡地点头,回头吩咐佘总管:“管家先去看看,本王稍后便到。”管家应声而去,楚怀昀走到月悉华身前:“悉华,随我一起走吧。”墨黑的眸子瞄到不远处的棋盘,一抹笑意爬到脸颊。 “悉华今儿是胜得多些还是败得多些?”两人并肩走着,楚怀昀促狭地笑道。 月悉华低头浅笑:“你这是看悉华的笑话吗?不过今儿可不行。”她侧头促狭一笑,“今儿悉华小胜一局,当然,如果你那位白小姐不来的话,悉华还能再胜一局。” 鬓前的发丝被风一吹,挡住了眼睛,月悉华还没有动作,一只手伸过来帮她把发丝拢在耳后:“只怕悉华还要忍些日子,今冬恐怕去不了边疆了。” 月悉华诧异地望去,只见楚怀昀眼眸微闪,带着些许的忧愁和抱歉,她诧异地问:“怎么回事?云塞收兵了吗?” “那倒没有。”楚怀昀摇摇头,“新送来的战报,今年的冬天来得太早,边塞这会儿已经是大雪飞扬,云塞的军队粮草跟不上,战马受不住冻,已经退了一部分兵力,剩下一部分仍旧驻扎在边境准备随时突击。” “那皇上的意思……是想让你过了今冬再去?”月悉华了然,不由得有些失落,转而笑道,“这样也好,王爷可以潜心养伤,伤养好了再上战场胜算大些。” 大手钻进月悉华的袖口里覆上她紧握的手:“这点小伤早就好了,不过悉华如此关心我,我还是很高兴。”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暧昧地笑道,“悉华什么时候才愿意换回女装,做我的王妃?” “等等罢!”月悉华甩开他的手,往前快走了两步,转回头促狭地笑道,“等你什么时候不是王爷了,我就换回女装。” 望着她明媚的笑容,楚怀昀微一晃神:“倒是你也做不成这宣王妃了。”他的笑容意味深长。 月悉华点点头跑开,声音从远处飘来:“悉华就等着那一天!” 他如果不是宣王爷,那便是皇帝,当他做皇帝的那一天,她月悉华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婚事 回廊的死角处走出来两个人,前面的女子白衣翩翩,柔软的发丝随风飘扬,她娇柔一笑,对身后的丫鬟说道:“莲儿,咱们猜地果然没错,王爷和这位月侍卫果然有关系。” “小姐,这位月侍卫竟然是个女人,怪不得呢!”莲儿双眼大睁看着离去的两人,“怪不得怎么看她都觉得不舒服,一点男儿气概也没有。” 娇柔的笑容依旧挂在白黎脸上,可紧紧绞着手帕的手却暴露了她紧张愤恨的心情。 “小姐我们快回去吧,一会儿被人发现了。”莲儿一脸惶恐。 白黎愤恨地一跺脚,双手掩唇啐了一口:“发现又怎样,本小姐想在这园子里转一转还不行吗?”冰冷凌厉的视线紧锁着那个清瘦的身影,眸光暗动。 会客厅的紫薇花香渐渐淡了,柔儿起身又添了一些新香进去,刹时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渐渐疏散在屋子里。 “咦,柔儿,白小姐呢?”月悉华踏进门,在屋中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柔儿和烟儿身上。 柔儿回头一望,低眉浅笑道:“月侍卫回来了,白小姐说要到院中走动走动,不让奴婢们跟着。”望见月悉华身后跟进来的黑衣男人,连忙俯身行礼,“王爷安好。” “你们退下吧,若是遇到白小姐,就说本王回来了,让她到这里来见。”楚怀昀淡淡地说道,抬腿往主位上走去。 烟儿柔儿告退出门,刚到门口就撞上白黎和莲儿。 “昀表哥今日好慢,让黎儿好等。”白黎微微一笑,提着裙摆缓缓走向楚怀昀,她眼眸带笑,步步生莲。路过月悉华时故意和她贴着身想撞上她,却被月悉华不动声色地闪开。 “黎儿今日不是在府中参加宴会吗?怎么还有空到王府来。”楚怀昀呷了一口茶水,不甚在意地说。 白黎收回不满的神色,看到楚怀昀便喜笑颜开,快走两步贴到他的身上:“昀表哥难道不想让黎儿来吗?黎儿本想亲自来请昀表哥到府中参加宴会,可是昀表哥却进宫里去了,黎儿无奈只能在府中等着。” 她说着,眼眸一闪,娇笑道:“昀表哥,今日黎儿在府中多靠月侍卫的照顾,月侍卫还邀请黎儿一起用膳,黎儿想好好谢谢月侍卫。” “哦?”墨黑的瞳眸光芒流转,煞有兴味地望向月悉华,“看来月侍卫很喜欢本王的表妹。” 接收到他兴味的眼神,月悉华垂眸后退一步,躬身道:“这是悉华该做的。”眼眸无意地瞟向倚在楚怀昀身上的白黎,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在唇边漾开,这个少女果然不简单,一两句话就挑起楚怀昀的疑心。 “昀表哥,今日为什么这么着急进宫,是出了什么事吗?”白黎见好就收,又娇柔地腻在楚怀昀身上,男人墨黑的衣袖衬得她面颊更加莹润白皙,清丽非常。 男人微微一笑,让柔儿搬了椅子过来,温和一笑:“黎儿坐下说吧,今日倒是无甚大事,皇上谈了些与黎儿的婚事罢了!” 果然还是你了解我 “真的?”白黎惊喜地睁大眼睛,眼眸一转,又娇羞地垂下头,“皇上有些心急了,还是等昀表哥出征回来再说吧。” 柔儿给白黎搬了座,同情地望了一眼站在堂中的月悉华,心有戚戚。 “王爷,悉华先退下可好?”月悉华躬身说道,眼眸含笑,虽然她知道楚怀昀不会娶白黎,但是让她眼睁睁看着两人打情骂俏她还是会在意的,与其站在这里倒不如回小院去逗逗王强。 她说完,望向楚怀昀墨黑的眸中,那双眸子深邃异常,带着笑意。见男人并不出声反对,她转身就往外走,行动间很是闲适,那股雍容的气度让人不由侧目。 楚怀昀笑得意味深长,在月悉华刚踏出门的时候才出口笑道:“到了用膳的时候,悉华要往哪里去?到本王身边来,本王有话要问你。” “昀表哥……”白黎温柔的一笑,“黎儿想和你独自说会儿话。”她面容姣姣,眸光烁烁,却有一丝阴狠从眼底滑过。 月悉华转身挑眉,谁说这世间最捉摸不定的是两厢厮守,在她看来,最捉摸不定的,该是像白黎这样的少女的心思才是。 楚怀昀自然没有理会白黎的话语,依旧让月悉华随侍身旁,言语间的宠爱比平日更甚。 挑了个空闲的时候,月悉华趁机凑到楚怀昀耳边轻笑道:“王爷此举,是想气走白小姐,还是想让白小姐除掉悉华呢?”白黎看她的眼神不是看一个得宠侍卫的眼神,而是在看一个女人,一个和她实力悬殊很大的情敌。 那美眸一转间,像是恨不得将她绞碎一样。 一抹温柔的笑意漾在男人脸上,他侧首在丽人脸上偷个香,惹得月悉华脸上娇红:“悉华说呢,以悉华的聪慧怎会被她一个小丫头难住。” “是吗?王爷还真是高看悉华,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若是哪天悉华一个不留神在白小姐手里栽个跟头,王爷就不担心?”她促狭地笑道,眼眸流转,却不像平日一样沉静,眸中隐隐有波涛暗涌。 “悉华不会。”楚怀昀抿一口茶,放下茶盅侧头深情地望着身边的丽人,“而且,我怎么舍得。” 月悉华浅笑,他即便是舍得,她也不会让他如愿的,一个白黎,她还不放在眼里。忽而莞尔一笑:“若是悉华误伤了白小姐,那可如何是好?” “随你。”魅惑的笑容在楚怀昀唇边漾开,两人间暧昧流转,情人间的低低絮语总是惑人的。 “王爷不怕因为悉华扰乱了王爷在宫中的布置,别因为白小姐的事丞相大人发怒,一时不愿帮助王爷,怎生是好?”低低浅笑,只看君心。 一只有力的臂膀拦住月悉华的腰身,将她拢在怀里,男人灼人的气息喷在脖颈上,只听他轻笑着说道:“悉华不会这么做的,不是吗?” 是的,她如何都不会做出对楚怀昀不利的事来。嘴角挂上一抹讥讽的笑意:“楚怀昀,果然还是你了解我。” “那是自然。”墨黑的瞳凝视着她泄在唇边的笑容,但是双唇紧闭,一句话也没说。 打手、挡箭牌 轻缓的脚步声传来,白黎更衣回来,正看到月悉华从楚怀昀怀里挣脱的一幕。室内充满暧昧的气息。 望着门前那娇小的身影,月悉华后退一步,凌烈地目光瞟向男人,这人又自私地把麻烦推给她了,白黎来到府中,一来是接近楚怀昀,二来估计是想来探查什么情报吧。楚怀昀这招倒是绝,让她来分散白黎的注意力。 今日在门口,回廊的边角有两声低低的喘息,她不懂内功都能听到,楚怀昀又怎会不知。 男人还煞有介事地问她:什么时候恢复女儿装扮? 白黎如果一直不知道她是女子,又怎么会生出妒意,又怎么会把自己所有的心力都放在和月悉华身上。 她不仅是个指哪打哪的好打手,还是个聪慧机敏的挡箭牌。 楚怀昀,他还真是物尽其用,不知该可怜自己还是可怜白黎,她们其实都是一样的——都是男人手中的工具而已,而且是主动贴上来的工具。 只是不知她们的下场会不会有所不同。 “用罢膳食,悉华去陪本王下棋可好?”男人眉头高挑,眸光深邃,笑得异常邪魅。 …… 云塞兵退一半,皇帝为节省军饷粮草,令楚怀昀缓些时日再出兵。如此一等,也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 白黎还是日日都来王府,府中也渐渐习惯了这个女人的存在。要娶白黎为妃,这话不过是楚怀昀和庄妃之间的约定,并未得皇帝赐婚,但两家早已心知肚明,白黎迟早是宣王府的人。 从那日救出肖余生后,月悉华再没有见过他,有心问两句,看到楚怀昀满不在乎的神色便收了心里的疑问,八成,那人又去了边关了罢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10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罢。 这天,白黎抱了一本《越王札记》孤本来找楚怀昀赏鉴,她还是想得了机会往书房钻,不过今日楚怀昀在书房里批阅文件,也不会出什么事。 月悉华在屋里坐不住,答应了要教王强拳脚功夫,索性回耳房换了随身的衣服领着翠浓到了小院。 冬日的风凌烈,吹在脸上生疼生疼,却也让人精神为之一爽。王强还在老槐树下扎马步,衣衫被风吹得向后鼓起,瘦小的身子好像要就此吹起来一样。傻嫂捧着一碗水搬着小板凳坐在王强身边痴傻地看着。 踏进门槛,月悉华不禁扑哧一笑:“娘,外面冷,你怎么坐在外面,快到屋子里去,别冻坏了身子。” “悉华来了,翠姐姐。”王强回头一望,如山峰一般的眉毛一皱:“悉华,你只让干娘进屋,都不让我休息会,偏心。” 伙夫认了王强做干儿子,王强从小父母双亡,在王府后院摔打着长大,从未体会过亲情,如今被伙夫夫妇收留,总算过上了安稳的生活。不过时不时和月悉华斗嘴却是改不了了。 狂风骤起,院中的石子都被吹地在地上滚了两滚,王强马步扎地稳,衣衫已经腾空而起,身形却是一动也不动。 月悉华微微一笑,走过去重重地拍上王强的肩膀,温言笑道:“强子近日有长进,练了这么久总算出些效果了,不过这犯懒的毛病怎么总是不改呢。” 早该看紧王爷了 不料话音刚落,王强就跌倒在地,下一刻就被月悉华捏着耳朵提起来。 王强疼得嗷嗷直叫,求救的眼神投向傻嫂和翠浓,对着月悉华龇牙咧嘴:“悉华,疼,疼……快放开我,我继续练还不行吗?是不是在王爷身边被白小姐欺负了,就到我这里撒泼……” “再说一句?”月悉华轻笑着挑眉,笑容美丽温柔,而对王强来说却有十足的威慑力。 “我……我不说了……”王强刹时瘪了嘴,月悉华刚一放手他就跳到树后,小眼睛瞪圆,吐吐舌头,“不说才怪,你心里不高兴就说出来嘛,我们又不是外人,那天我看到了,王爷在回廊里亲了白小姐……” 翠浓大惊失色,连忙扔了手里的暖炉两步跨过去掩住王强的口鼻。 “呜呜……农让吾书……”王强呼吸不畅,吐字混沌,一脸的不解。 月悉华眸光沉静,看不出神色,她微微一笑看向翠浓:“翠丫头也知道?你让他说,说说王爷到底怎么了?” “月侍卫,你,你别听他瞎说,王爷他……”翠浓满脸惶恐,手一抖,王强就从她手臂里挣脱出来。 王强一步跳开翠浓身侧,心生恼怒,跳脚地指着月悉华:“为什么不让我说,那天我明明看到了,看到王爷亲了白小姐,还把白小姐抱进屋子里呢!” “王强!不要瞎说!”翠浓急的跳脚,又要过去拉他,这次却没有成功,王强虽然年幼,毕竟练了些许时日的功夫,在他有所防备的时候想要抓他却是没那么容易的。 傻嫂露出疑惑的眼神,她搞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把破碗向前推了两推:“强子……喝水……” 王强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一边蹦跳着躲开追着她的翠浓,一边不懈地嚷嚷:“翠浓,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当时你也看到了,我又不是在编谎话,我们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啊!” “当时那个白小姐还很高兴,笑得花枝乱颤的,我要跳出去你不让,现在我说说你也不让。” 翠浓急的满头大汗:“强子你怎么回事,我不都说了吗,不让你当着月侍卫的面说出来你怎么不听话。”她忽的又后知后觉地掩住嘴巴,小心翼翼地转回头看向月悉华。 月悉华仍是柔柔地笑着,但是笑容不掩凌厉,她温言道:“翠丫头,强子说得可是真的?” “不……不是。”翠浓想要辩解,可底气不足说出的话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 她无奈地叹口气,“月侍卫,这是迟早的事不是吗?外面都在传,白小姐会嫁给我们王爷,她又是王爷的表妹,白丞相的嫡亲孙女,以她的地位,迟早是宣王府的正王妃……到时……月侍卫虽然来得早些,可也只能是王爷的侧王妃,日后这种事情可能还有许多……” “哼!翠姐姐还不让说,你不是自己说出来了。”王强愤愤地甩甩手,走回傻嫂身边,端起水碗咕咚咕咚喝了精光,抹抹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责怪道。 “我说悉华,我以为你知道的,上次我就说你,你早该看紧王爷了,不该给那个白小姐机会。” 男人又一次骗了她 柔和的笑容依旧挂在丽人嘴边,月悉华立在风中,朱红的侍卫服侍随风飘扬,衬得她的笑容愈发明媚,面颊愈发白皙。 忽而,一滴晶莹的雪花飘落,飞到月悉华长长的睫毛上,冰凉的感觉让她睫毛一颤,雪花刹时化作水渍滴入眼中,眸光氤氲。 “悉华,你怎么了?”王强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跳过去伸手在她眼前摆摆,“你怎么不说话呀,傻了不成?” 伸出的手被月悉华扯下来,她面容清丽,一缕墨黑的发飞到脸前,她轻轻甩开发丝,笑看着王强,直把他看得毛骨悚然,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你别这样看我啊,是王爷和白小姐玩亲亲,又不是我……” 啪!月悉华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勺,诡秘一笑,眼睛渐渐眯起来:“我说……我不是让你每日练武练五个时辰的吗?你哪里有时间看到王爷。老实交代,是不是又偷跑出去找翠浓了,咱们之前是怎么约定的?” “额……”王强刹时没了浑身的气焰,蔫了一样垂下脑袋,眼珠偷偷地往上抬,“悉华……我错了还不行嘛,大不了,大不了以后我不看了,你答应好的,在年关前我要能练出一套剑法就带我上战场长长见识,你可不能出尔反尔。” “今日先饶你一次,日后不许了,早早练武吧。”飘扬的雪花越来越多,飞到人的眼前甚至可以看到那六片花瓣。 月悉华伸手接下一片雪花,神色怅然,“强子,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带你上战场的,让你去建功立业,只是你功夫若是练不好,去了也是送命,还不如在这王府中平稳地过着。” 月悉华是淡然的,沉静的,却没有露出过这样怅然的神色。王强吸吸鼻子:“悉华,你不要这样,我好好学就是了……那,那王爷和白小姐……” 话还没说完,腰上被狠狠掐了一下,翠浓站在他的身后,冷着脸色低声喝道:“你怎么还说,瞧我堵了你的嘴。” “呜……”王强垂下头,灵机一动,飞快地跑回屋中搬了把藤椅出来,“悉华快坐,我打拳给你看。” “好。”随意地在藤椅上坐下,月悉华看着王强在面前逗趣,任由雪花飘落在脸上、脖颈里。 她眼神迷离,脸上渐渐没了知觉,雪花触到她温暖的面颊又顺着下巴落下,碰的滴在地上。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来地迟了些,就像今日这个消息。 王强是个孩子,他没有说谎的必要。翠浓是个丫鬟,向着她的丫鬟,也没有说谎的可能。任何人都没有错。 唯一错的,是她自己,还有那个谎言连篇的男人。 楚怀昀,本以为她和白黎都是那人的工具,一个是王府与相府关系的维系,一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挡箭牌。 其实他们之间是不是利用关系她并不介意,从石牢里出来的那一天,她就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也许更早。 恨的是,男人又一次骗了她。 九殿下来讨人情 门外传来脚步的踢踏声,王强停下动作转身走去开门,却是烟儿柔儿一起来了,她们巡视四周,直朝月悉华走去,缓缓施了礼。 “月侍卫,九殿下在正厅等您。”柔儿声音温润,眼中带着不解。 “九殿下?”月悉华一愣,眸中光华流转,“他来做什么,不是找王爷的?”突然想到那个月光疏淡的夜晚,一座凉亭,一对琉璃杯,茶香四溢…… 柔儿张了张口,还未说话,烟儿抢先走过来,扶起月悉华,轻声解释道:“九殿下指名要见月侍卫,说是连王爷也不见呢。” “九殿下到我们宣王府来却是第一次。”翠浓从树后走出来,捎带着捡起地上的披风,但是沾了灰土已经不能穿了,有些可惜。她一边拍打着屏风上的灰土一边纳闷地看向月悉华,“九殿下向来和威王殿下走得近,这是京中人人都知道的,此时九殿下来找月侍卫,岂不是平白让王爷怀疑咱们月侍卫和威王有染。” 她眉头蹙得紧,月悉华站起身执了她的手,微微一笑:“那倒不至于,也许九殿下真有什么事,我们且去看看。” “月侍卫。”翠浓依旧不放心,“奴婢觉得还是不去的好,王爷的心思谁又说得准呢,现在又有了白小姐,月侍卫已经是应接不暇,如果此时再添什么乱子,只怕要出事啊,不如奴婢去回了九殿下,就说月侍卫身体抱恙,不能见客。” 月悉华唯一垂眸,坦然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九殿下亲至,咱们早些时候不病,偏偏这时候病了倒显得像是有意对九殿下不敬,不若就此去瞧瞧罢。” 待转过身,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其实,她又何尝不知今日去的后果,翠浓说的再明白不过了,楚怀昀会再一次怀疑她和威王有牵连。但是楚怀则亲自过来,她不得不去。这个九皇子,着实吸引人。 而且,一抹促狭的笑意在唇边绽开,他楚怀昀可以左拥右抱,可以亲一个大家闺秀,和丞相府的小姐打情骂俏,她去见个朋友,有何不可? 望着她从容离去的背影,翠浓无奈地跺脚,转身问烟儿柔儿:“九殿下当真在厅里等着?王爷为什么不去见。” “王爷说既然九殿下是找月侍卫的,那去请月侍卫就是,不用去吵他了。”烟儿垂首温言道。 王爷这话,却是已经怀疑月悉华了,不然也不会让她自己去见。 翠浓再不耽搁,领着烟儿柔儿两人急忙追出去,无论如何,得先当着月悉华才是,即便挡不住,也要想办法把王爷带过去。 雪越下越大,开始还是鹅毛般大小的雪花随风飘落,等月悉华走到前院,这雪花已经变作一条条细小的冰凌一般,砸在脸上像一根根牛毛针。 楚怀则站在厅外的廊下,一袭蓝衣随风飘扬,束发格带飞舞,俊秀的脸上挂着浅笑。 加快脚步迎上去,月悉华微微一笑:“九殿下今日前来,是想向悉华讨那个人情不成?” 这样的人,衬不起白衣的素洁 “怎么?想赖账?”楚怀则挑眉,雪花飞到廊下沾上他宝蓝色的衣襟,转瞬化为水渍侵入衣衫的纹绣间。 “人情一说,原本就是九殿下自己决定的,悉华也并未同意,即使悉华不愿,也沾不到‘赖账’两字。”自从那日从宫中回来后大病一场,多日未出府也没有机会见到楚怀则。月悉华沉静的眸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这人,似乎瘦了一些,颧骨突出,脸部轮廓更加冷硬,看起来倒是脱了几分稚气。只是不知他的清瘦是否和楚怀昀有关。 她探究的目光看得楚怀则寒毛直竖:“悉华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不仅不愿承认欠我人情,还想从我身上图个什么?”他说着,还煞有介事地在身上摸索,意图找出些值钱的佩件。 月悉华好笑地摇头:“悉华是看……九殿下今日的衣衫甚是不妥。” “哦?” “说来,以殿下的俊秀风姿,最衬月白,蓝衣虽然华贵,却略显沉稳,衬不出殿下飘逸的风姿。”月悉华一边说着,一边咂嘴围着他转了一圈,忽的一拍手,笑道,“其实,殿下若是穿了白衣,和宣王爷的站在一起便更像亲兄弟了。” 不过是句玩笑话,月悉华并不当真,只是见到楚怀则就想逗逗而已。她说完就转身往屋里走去:“殿下若是不觉得冷,还可以在院中站一会儿,瞧瞧宣王府的雪景,毕竟,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悉华这话说得,好似我在宫中就见不得雪了一样。”清朗的笑容挂在楚怀则唇边,但笑容却不达眼底,他脸色悠悠。 一声叹息夹着风声传入月悉华的耳边,似有若无。 他说:“我这样的人,衬不起白衣的素洁。” 月悉华诧异地回头,不过是一刹那间,他脸上只有爽朗的笑容,哪里还有一点伤情。 “殿下找悉华有什么事?总不会真是为了讨一个人情专程过来的罢。”案几上的铜兽炉里燃着熏香,淡淡的紫薇花味萦绕在鼻尖,月悉华端了茶水自顾自坐下,仰头看向楚怀则。 “若我说,真是为了那一个人情呢?”楚怀则在她身边坐下,俊秀的眉高挑,话语像是贴着月悉华的耳边说出的,热气喷在脸上酥酥痒痒的。 两人离得太近,月悉华不适地推开他的面颊,笑道:“殿下还不至于为了一句话专程跑过来,总会有什么事,殿下不妨敞开了说,想让悉华做些什么,悉华自会照做。” “悉华说的可是真的,我要求什么都会照做?”楚怀则像是得了个大便宜一样,笑得促狭。 看他欣喜的样子,月悉华又起了逗人的心思,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轻呼一口气,做出为难的神色:“这可不好说,能不能做到还要看我的心情,你倒是说说,到底是什么事,讨得我心情好了,我自然答应。” 她心里清楚,楚怀则不会说出一些政事让她去做,那些事情,楚怀则躲还躲不及,更不会往自个儿身上揽。 你有哭的权利 一双桃花眼渐渐眯了起来,楚怀则定定地望着月悉华:“如果……我说,我今日来是想向三皇兄讨了你呢?” “殿下想通了?想讨了悉华去训练侍卫?”月悉华好笑地摇头。 “那倒不是,我怎么舍得。”楚怀则端起身旁的茶盅浅抿一口,笑得灿烂,“我是想讨了悉华做我的皇子妃。” “哦?不怕耽误我的前程了?” “怕。”瞳眸微闪,桃花眼缓缓睁开,望着门口的方向,“我更怕悉华受伤。丞相府的千金就要过门了罢,到时悉华该如何自处。” 月悉华垂眸,“九殿下担心地多了,悉华自有打算。” “你有什么打算?”楚怀则有些激动,突然转身抓住月悉华的手腕,她手中的茶碗跟着一晃,温热的茶水洒出来,洒在两人的手背上,“悉华!你和三皇兄什么关系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女子啊,一个女子怎么可能会忍受自己的伴侣去娶别的女人!”他言语激荡,好像切身体会过一样。 “这话从殿下口中说出,倒让悉华有些诧异。”月悉华收了笑容,眸子里促狭的神色也消失不见,又恢复一片沉静,她这样的表情倒让人生出想要疼惜的感觉来。她忽的嘲讽一笑,像是在自嘲,“殿下流连于花街酒巷的时候怎么想不到这句话呢?” 楚怀则没有回答她的调笑,只是一味地望着那双沉静中带着忧伤的眼眸,郑重地放开她的手,“悉华,我是说真的,今日去父皇宫中请安,听到父皇和丞相的对话,明日皇上赐婚的圣旨就会下到宣王府,如果……你不愿在这里呆着,我带你离开。” “九殿下怎么知道悉华离开了就会高兴些,就会放开王府的一切?不再为了白小姐的事忧伤?”她的笑容看起来充满讥讽,可讥讽背后却是无尽的忧伤和无措。 在王强面前可以装作不经意,在翠浓面前可以镇定,甚至面对楚怀昀,她都可以用嘲讽、用震惊,用笑骂来掩饰。也许这个楚怀则真的是她的克星,在他面前她所有的情绪都无以遁形。 “悉华真的在为他伤心。”温润的指尖抚在她眼睑上,轻轻摩挲,楚怀则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隐含痛苦。 等感觉到那人指尖的湿润,月悉华才知道,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流泪了…… 悲哀的泪水。 说不恨,不怨都是假的,她冰封了两世的心扉为那人绽开,为了他付出了一切——自由,信任,感情…… 她一次次告诉自己,不要要求回报,你们之间没有平等可言,那人不可能给你对等的感情,可是这又怎么可能!楚怀则说的对,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和别人共享爱人。 侍卫做久了,她都要忘了自己是个女人了。 “悉华,想哭就哭吧,不要忍着,你有哭的权利。”男人的声音清朗,又很温润,在她耳边像是心灵的蛊惑一般。 是啊,她是女人,也有娇弱的权利,悲伤哭泣的权利。 负了信任 她压抑得太久了,具体多久?十年?二十年?她不记得了,从上一世,还是月悉华的时候,七岁开始她再也没有为谁伤痛过,揪心过,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无助。 包括,她深爱的楚怀昀。 今日在这个还是个少年的楚怀则面前,她却再也压抑不住积蓄地太久了的悲伤。 泪水顺着少年的手指滑到他的手心里,又顺着手腕钻入他宝蓝色的袖口里。男人并未停止,他还是一下下地给面前的丽人擦拭着怎么也擦不完的眼泪。 “好了,我跟你走。”月悉华烦恼地摇摇头,像是要甩走脑中的悲伤和纠结一样,“权当出去休假了,来到这里还没有正经地走走玩玩呢!” 楚怀则微微一笑:“那感情好,游玩我最在行,悉华想去哪里我都陪着。” “不过是去转转罢了,你是皇子,能轻易出宫吗?”擦去脸上的泪水,月悉华好笑地看着他殷切地眼神。 “放心,父皇从不管我。”一点落寞的神色自他那双桃花眼中漾出,一闪而逝。 “九弟这是在做什么?”低沉的略带冰冷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月悉华和楚怀则愣了一瞬,都以原本的姿势定住一动不动。月悉华还在浅笑着擦泪,手帕掩在鼻尖浅笑,笑容僵在脸上。面前是同样僵着一张脸的楚怀则,他因为弓着身子,和月悉华的脸相距不过半臂的距离。 楚怀则迅速反应过来,抽抽嘴角,从容地直起身子,转身向门口的狂狷的黑衣笑道:“三皇兄,听说悉华病了,愚弟心里有愧,过来瞧瞧,毕竟那一晚是我非要拉着悉华在亭中说话,不然她也不会冻着。” 却不料这话正说到楚怀昀的伤口上,他眸光一冷,淡然道:“九弟的关怀是不是有点晚了?悉华大病那是一月前的事,今日才来探视,说来实在是牵强。” 他墨黑的肩膀上落满了莹白的雪花,发丝上也有稍许,像是急急行来的,连个下人也没有带。他转眼望向月悉华,眸光森冷:“悉华,我以为你不会来。” “可悉华还是来了。”月悉华缓缓站起身,垂首敛眸,神态恭和。 “你负了我的信任。”楚怀昀咬牙,声音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沁着血渍。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男人和白黎也是这样说话的吗?这样深情与伤痛的脸色,是他一贯的武器,所向披靡。 月悉华躬身下拜,标准的侍卫礼节:“悉华有负王爷信任,王爷想怎样责罚?” “责罚你?”冰冷的笑意在她唇角显现,楚怀昀上前一步,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 “三皇兄……是我的错。”楚怀则抢步挡在月悉华面前,抢先说道。 楚怀昀眸光森冷,又有些不可置信,过了半晌,他讥讽地笑道,“本就是你的错,一直都是,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一次又一次地背叛我?九弟是否觉得很有趣?” 【腾tx讯原创首发,腾tx讯原创读书完整版,支持腾tx讯原创正版】 再没有关系 “三皇兄。”楚怀则垂首不答,眼中却透着坚定,“三皇兄,从前,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今天,再应我一次吧。”顿了顿,他别过脸,说得很艰难,“今次真的是最后一次,此后,三皇兄再不用暗地照顾我了,我知道,和威王的争斗中,三皇兄总是有意无意把我所做的一些事撇过去。” 楚怀昀眼神明灭:“你想带走她?”他指的是月悉华,一样垂首站着的月悉华。 “是。”楚怀则回答的爽利,却不知他心中该是怎样的惊涛骇浪翻腾。 “九弟,多少年了,你再一次向我提出要求就是想要走我的女人?”冰冷的寒意在楚怀昀周身鼓动流转,他袖风一动,击向面前的楚怀则。 楚怀则不躲不避,生生接下他的掌风。地吐出一口血,染红了他宝蓝色的衣襟,他却只是抹下唇角的血渍,依旧垂眸不言。 楚怀则轻飘飘地飞出去,撞倒了身后的案台。月悉华想要扶住他,但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和桌上的瓷瓶一同摔落在地,碎瓷片划伤了他俊秀的脸颊,在眼角处留下一处红痕。 血珠滴到大理石板的地上,晕开。 月悉华急扑过去,挡在还欲上前的楚怀昀身前,棕黑的眸光闪动,算不上生气,只是一股火从眼底迸射而出。 “楚怀昀!他是你弟弟!”她直直望进楚怀昀的眼底,一字一顿地说道,不带丝毫的情绪波动,“楚怀昀,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我不管,我也不知道你到底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火气,他是你弟弟,你的亲弟弟!他虽然和威王走得近一些,但是皇位的斗争不该把他牵涉进去!” “你懂什么?”墨黑的眼眸幽深,里面像是有腾腾的火苗,又像是有暗黑的深水在里面流动。楚怀昀缓缓逼近,“我们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插嘴!”声音冰冷无情。 他话音一落,挥手拉开挡在身前的月悉华,望着地上的楚怀则,唇角微微勾起,是平素讥讽的弧度,可是今天这个笑容,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哀伤:“九弟,今日我伤了你,作为补偿,你带月悉华走,走得远远,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咳……”一口血从楚怀则的口中溢出,他深吸一口气,抬起眸,一抹浅笑在唇角浮现:“是,三皇兄。” 墨黑的衣袖尾处,金色的绣纹像是活的一样,纹绣抚上楚怀则唇角的血迹,触到脸上的力道异常轻柔。 “九弟。”衣袖的主人叹息一声,莹润的手指伸出,帮他擦去满脸的血迹,“这是三哥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日后我们再没有关系,我欠你的你欠我的一笔勾销。”语气中有几分疲惫,“再见面——便是刀锋相向的时候。” “三哥……我……”楚怀则唇角动了动,终是把牙关紧紧咬起,垂眸敛神,“我不想。” “你早该想到的。”楚怀昀冷笑,“从你踏进这个门,想要带走月悉华开始!从你十年前陷害本王开始,你就该想到会有什么后果。九弟,你是我的弟弟,唯一的弟弟,你知道吗?”尾音很轻,充满蛊惑。 十年前的陷害? 十年前……陷害?! 本想扶起楚怀则的月悉华被这两个血淋淋的字眼钉在原地。 楚怀昀,他周身萦绕的霸道气息那样强烈,强烈地让他的悲哀也来不及掩藏。 “唯一的弟弟……”楚怀则喃喃,眼神空茫,“我知道……我怎会不知……我们所有的兄弟活下来的,只有我们三个。” 霸道哀伤的男人趴在他唯一的弟弟耳边说了些什么,声音很小。月悉华只能看到他薄薄的嘴唇张合,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楚怀则的眼睛一点点张开,眼眶氤氲,痛苦而且决然。 “你们走吧。”墨黑的衣袖离开了那张苍白的俊脸,楚怀昀缓缓站起身,像是电影里播放的慢动作,周身充满了黑暗的、绝望的气息。他没再看地上的人一眼,只是路过月悉华时,眼睛狠狠地、狠狠地瞪着她,是充满恨意的眼神。 月悉华周身一颤,垂眸敛神:“还请王爷不要为难悉华的家人。” “不会。”男人踏出门槛的脚步一顿,声音冰冷。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地上的楚怀则和他眼中后悔的悲哀。 随着男人缓步踏出屋门,门外狂风大作,男人傲立与狂躁的风雪中,周身不自然流露出的威势甚至压下了这骇人的雪势。 那是王者的气息,是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臣服于脚下的气息。 “咳……他该做皇帝的……”地上传来微弱的喘息声,接着便是楚怀则挣扎着爬起来踩碎瓷片的声音。 被这声音惊动,月悉华慌忙快步走过去扶起他:“你为什么不躲?” “躲什么?”楚怀则微微一笑,口中又有鲜血溢出,眸中的后悔已经不见,像是从未有过。 月悉华沉下脸色,棕瞳中光华流转:“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你的功夫怎么会躲不开楚怀昀的掌风。” 借着她的助力,楚怀则缓缓站起身,用袖口胡乱抹抹嘴角的血迹,过了半晌,忽然抬起头,对着面前的丽人微微一笑:“悉华,你该恨我,我拆散了你和三皇兄。” “你不是有意的。” 风雪吹到檐下,汹涌着涌进屋里。 “你怎知我不是故意的。”苦笑在楚怀则脸上蔓延开来,没等月悉华的回答。“我们走吧。”他说,“日后,你只能跟着我了。” 不忍看他哀伤自责的神色,月悉华微微一笑,语气淡然:“悉华没必要跟着谁,也不会靠着谁才能生活。如果明天赐婚的圣旨下来,不用九殿下来讨人,悉华也会离开。” “不一样。”楚怀则踏步走向门外,“悉华自己离开,那是负气,是吃醋,是感情的调剂。我带你走,那是背叛——我们两个人的背叛!” 背叛?那不过是男人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背叛这两个字,不会出现在悉华的词典里。”随着那宝蓝色的身影一起踏出门,过了一会儿,她才摇头说道,“向来,只有别人背叛我的份儿。而且,我会回来的,在出征的那一天。” 我问,你答 飘扬的大雪转眼间覆盖了天地,屋顶,树梢,青石板的地面上,处处都是白皑皑一片。积雪不过寸深,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一蓝一红两人前后走着,在新落的雪地上留下两排浅浅的脚印。 远远望到王府大门,门房躲在暖房里,屋门紧闭。那条脱了毛的老狗慵懒地趴在门口廊下,尾巴在身后微甩。 “月侍卫……月侍卫,等等我……”就在月悉华快走至门前的廊下的时候,身后传来踢踏的脚步声和清脆的呼唤声。 那条秃毛狗被惊起来,朝着声音来处狂吠两声,转而又悻悻地趴下。 月悉华回头望去,来的却是翠浓,她怀里抱着一个银灰色的包袱,大喘着气快跑过来。 “月侍卫,这是一些衣物盘缠,你带着它。日后王爷想通了自然会找月侍卫回来。”她说着,恼恨地望了身前的楚怀则一眼,看到他胸前袖口的血渍又不禁惊讶地张开嘴巴。 月悉华不欲多说,拉过翠浓交代:“翠丫头,日后强子和伙夫夫妇还需要你多多照顾。” “月侍卫放心,我会尽力照顾他们的,可恨翠浓不能随侍卫一起走。”她强硬地把包袱塞进月悉华的怀里,眉头紧皱,面露哀伤,“奴婢本来想着去叫王爷过去和月侍卫一起见九殿下,就不会引起王爷的怀疑,没想到却弄巧成拙,反而让事情更糟……”说着眼泪就要落下来。 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月悉华无奈一笑,“翠丫头莫要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今天的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要想了,快些回去,外面冷,一会儿若是被王爷发现你来送我,又是一场风波。” 好不容易送走一步三回头的翠浓,月悉华收回神色,紧了手中的包袱跟着楚怀则出了王府大门。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门房从屋中探出头来,朝外吼道:“悉华,这是上哪去?”也不管她有没有回答,兀自摇摇头,似乎是感慨天公不作美似的,“今儿这天也真是的,说下就下,悉华你可早点回来,别伤了风。” 门房苍老的声音隐在轰隆一声关上的大门后。 月悉华没有回头,抬起手接下一片雪花,拉住神思恍惚的楚怀则:“现在出来了,也不怕被人听到,你总该说了吧。” “说什么?”楚怀则转回身,眉头抽动,想来他应该是想挑眉做出个轻松的表情,可是僵硬的面容不听他的使唤。 伸手抚平他的眉头,月悉华叹口气,神色怅然:“我问,你答。” “好。”他又转回身,索性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也不在意雪弄污了衣服,更不在意身上的伤势。 “你的伤不要紧吗?”月悉华蹙眉,这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潇洒少年吗? 血迹已经被擦干净,只是苍白的脸色和淡紫色的唇泄露了他的身体状况,楚怀则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不碍事,我想歇一会儿,悉华想问什么就问吧,是我欠你的。” 不想和他争辩到底谁欠谁这个话题,月悉华在她身边坐下,从地上捏了一把雪,在手中捻成水滴,看着它顺着指缝滴下。 迟早还是会回来的 “楚怀则,我想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回过头看向身边浑身放松的男人,“也许这样说不太对,应该是你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 一声长叹过后,身边的男人轻轻动动身子,眼睛定定地望着眼前的雪地,雪地尽头,是一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 “我们之间的事情,要看你从什么时候开始问。说来话长。”楚怀则微微一笑,眼中光波流动,忽而问道:“悉华,我是不是错了?” 月悉华诧异地转过头,他却没等她的回答,怅然道:“本来,我只是想带你出来,却不料还是惹怒了皇兄。其实,我已经没有必要再去激怒皇兄了。” 可是,想或者不想,后果已经造成。 他这样颠三倒四的话只让月悉华越听越糊涂,无奈地站起身:“罢了,日后若是有机会,九殿下在与我详说吧。总不能在这里淋雪,依着这个雪势,再坐一会儿宣王府的门口只怕要多两个雪人了。” 楚怀则也随着站起来,待他再抬起头,眼中已经没了刚才的伤怀,好像这些事物从未发生过一样。 风雪中,他桃花眼渐渐眯起,微微一笑,潇洒不羁的气韵再一次回到他的身上。 “悉华,上次我允你到醉云楼尝那上好的花雕,我们现在去可好?”他说。 “好。”月悉华微笑颔首。 两人漫步在雪中,一个潇洒,一个清丽,但两人的背影却是一样的孤独落寞。 “悉华随我入宫吧。”楚怀则忽然回头说道,平静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忐忑。 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忐忑,月悉华不解地望过去,浅笑道:“九殿下该知道悉华的心思,我不愿在王府,更不愿入宫。天下之大,还不缺悉华一个容身之处,而且……”后面的她没有说。 而且……她迟早还是会回来的。 楚怀则眼眸一暗,有些懊恼:“我倒是忘了,悉华想要有个‘假期’,确实不该拖着你进宫。” 大雪纷飞,月悉华和楚怀则相对坐在醉云楼顶楼靠窗的位置上,两人皆是望着窗外。 从宣王府出来后,月悉华便住进这里,醉云楼,名副其实得“醉云”,本以为它的名字是因为楼中有名的花雕酒,原来不是。酒楼位于京城正中,高达数丈,立于楼顶像是一伸手就可以触到蓝天一样。 窗外云朵纷飞,月悉华忽而一笑:“殿下,今日圣旨该来了罢。” 楚怀则没有回答,从这醉云楼的顶层上向外望,整个京城尽收眼底。而宣王府就在离这里不远处,与酒楼仅仅相隔一条街而已。 远远的一排马匹急速向宣王府驰去,马上的人统一是侍卫服饰,那是宫中的侍卫,为首的一人手中握着一卷明黄|色卷轴。 “来了。”楚怀则轻轻地说,小心翼翼地望向对面的丽人,可是丽人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眼神一如往常般沉静。 出了王府,月悉华也不必再穿侍卫服饰,她今日穿了素白的男式锦袍。这半年里,她的身子拔高不少,穿上男式的长袍不仅不显得瘦小,反而有股清丽脱俗的气韵,引得周遭的少女频频侧目。 真的生气了 月悉华敛眉一笑:“他的目的达到了。”情绪没有任何波澜,棕瞳似乎早已洞悉一切一样,好像是一个旁观者,在看着事态向着早已料定的方向发展。 这样的她,让楚怀则觉得心惊,他向来是藏不住话的,当然,表面上是如此:“悉华,你知道些什么?” “嗯?”月悉华蓦然从浅笑中收回神,端起面前的酒盅轻抿一口,霎时脸颊上升起两片红晕,硬着白衣白雪,平白生出几分娇艳。 “殿下想问什么?”娇艳的丽人调皮地眨眨眼,微微一笑。 楚怀则又迷茫了,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没什么。”楚怀则侧头试图掩饰自己的疑惑,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里的花雕是京城最好的,宫中也酿不出如此绝品。”匆忙掩饰中,他的话有些不着调。 扑哧一声,月悉华被他的样子逗笑,叹道:“殿下想问就问,拐这些弯子做什么,悉华可不像殿下一样,说什么都是颠三倒四的。” “我哪有颠三倒四的。” “没有吗?” 楚怀昀懊恼地放下酒杯,他这个样子,才像个孩子,毕竟他才十六岁不是吗?若在现代,也不过才上高一。 “好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说便是。”月悉华浅笑着抬起头,飞到眼前的发丝又随风荡到脑后,很美。 “在见殿下之前,悉华已经料到今日之事。”她又把头转向窗外,那一群马匹还在宣王府的门外停着,可是马上的人已经入得王府。 楚怀则神色一凛:“你怎么知道,难道能未卜先知不成?” “猜的。”过了一会儿,她才继续说下去,虽然尽力让语气放轻松一些,但是仍然有淡淡的失落和伤感透出来,“其实从我猜到皇帝会下旨到殿下告诉我,之间也不过一个时辰。说来,我还是反应慢了。” 她之所以能猜到皇帝即将下旨赐婚,还是在王强说漏嘴之后。 说来,楚怀昀的计划着实周密,他一边让月悉华绊住白黎,一边等着皇帝赐婚的圣旨。圣旨一天不下,丞相就不算是宣王的人,因为对白顾卿而言,这张圣旨像是一颗定心丸,在没有比它更能让人踏实的东西了。 直到这一刻,月悉华还是相信,他不会娶白黎,一定不会。 “三皇兄会娶白黎。”楚怀则笃定地说。 月悉华微微摇头:“他不会。”语气同样笃定。 “何以见得?”凌冽的花雕入喉,像是刀割一样,后味却是浑厚纯正,楚怀则有些醺然。 “直觉。”和茶一样,月悉华也不爱酒,只是今天她也饮下不少。说是直觉,不过是她糊弄楚怀则的话,之前她一直以为楚怀昀这样的人不会让别人有任何能制约他的把柄,所以他不会娶白黎,他可以利用丞相,但不会让丞相有反过来制约他的机会。 不过现在,她也说不准了,楚怀昀离去时那充满恨意的眼神让她心惊。 他是真的生气了,只是,他是因为月悉华背叛了他而生气,还是因为怀疑月悉华和楚怀则有染而生气。 她想知道,很想。 从今以后都不下棋了 本以为自己在任何时候都可以保持镇定,但听到楚怀昀和白黎亲密拥抱接吻的那一瞬,她是真的伤心了。 离开楚怀昀,是在听到王强的话之后决定的,她想知道男人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是单纯的利用和依赖,还是……爱! 楚怀则的出现是个意外,但也让她的离开更加顺理成章。 “悉华,真不知是我利用了你,还是你利用了我。”楚怀则苦笑着摇头。 月悉华不以为然:“是你撞上门想让我利用的,不是吗?” “我是真的想带你出来,不想让你听到太监宣读圣旨,宣读三皇兄娶别的女人的圣旨。”他的话语有些含糊,想是有些醉了。 但是话语还是顺着风声一字不漏地飘进月悉华的耳中,她眉头微微蹙起,低头看向趴在桌上的楚怀则:“殿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楚怀则微微抬起头,眼神迷蒙,一双桃花眼渐渐弯起来:“我说过了,我喜欢你,悉华。” “是吗?”月悉华微微一笑,面颊上的红晕更深,“我喜欢楚怀昀。” “所以我才去破坏你们的感情,才把你从三皇兄手里讨出来。”他蓦地支起身子,神色凝重,只是双眼却有些不聚焦。他一字一句咬得很重,与其说确认,倒不如说是赌气。 真是醉了,已经开始说胡话了。月悉华暗暗摇头,不再管摊在桌上的楚怀则,端着酒杯小口啜着,扭头继续看向窗外。 宣王府大门敞开,从里面走出一众卫兵,送他们出门的,是一个微胖的身影,大概是佘总管。这会儿楚怀昀和白黎应该已经接到旨意了。她可以想象地到,男人一定是在浅浅地笑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11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笑,充满讽刺的那种笑容,狂狷得不可一世,好像万事都在他的掌握中一样。 白黎一定欢喜地窝在他的怀里,低低地述说着爱语。 啪嗒! 酒杯从丽人的手中滑落,一滴冷汗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月悉华腹中突然一阵绞痛,疼得她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楚怀则突然惊醒,看到月悉华苍白的脸色,眼中满是惊恐:“悉华,你怎么了?怎么了?” 被大雪覆盖的、安静的宣王府中,丫鬟们都各自找了屋子,围在屋中烤火取暖,叙叙闲话。今日闲话的主题,却是被王爷赶出府的月侍卫。 时常和月悉华下棋的臭棋篓子抱着棋盘在府中兜了一圈,恹恹地钻到门房的屋子里。 门房正在炉子旁烤火,身边握着秃毛狗。门一开,雪花随风飘进来,吹散了屋子中的热气。 “你来做什么?我不下棋。”门房摆摆手就要赶人。 刘侍卫不理他,放下棋盘就蹲到火炉边搓搓手:“我也不下棋,从今以后我都不下棋了。” “你不会的。”门房不屑地撇嘴,眼睛瞄着桌上的棋盘,这棋盘是月悉华的。 “我欠月侍卫一个彩头,什么时候还了这个彩头我再下棋。”刘侍卫说。 门房脸色一暗:“我信,那你这辈子可能都不能下棋了。” “嗯。” 炉子里着的碳是银炭,月悉华送来的。换掉了能熏得满屋子烟气的黑炭。 他若称帝,我便是皇后 这会儿来宣旨的宫人侍卫刚走,佘总管送走宫人又急忙往花园里赶。白小姐今日要赏雪,王爷闭门不出,只有他这个总管来接待。 接了圣旨,白小姐很高兴,缠着佘总管要见楚怀昀。 “总管,昀表哥在忙什么,我一天都没见到他了,皇上赐婚这么大的事儿,他都不来接旨吗?”白黎努努唇,一脸的不满。 佘总管低眸颔首:“白小姐,王爷今日身体不适,不能见客,还望小姐体谅则个。” 白黎抚着垂到胸前的一缕黑发,眸光幽深,收了可爱无知的脸色:“佘总管,现在皇上已经下旨把我赐给王爷,你说,我应该是什么地位?” “准王妃。”佘总管神色不变,依旧客气恭顺。 “是主,还是客?” “主。” 她放下发丝,满意地点点头,忽而转过身子,凌厉的视线投向佘总管:“既然是主子,那我问你话你可要如实回答,我问你,月悉华是什么人,到底从哪里来?” 佘总管神色一动,小眼睛中迸射出几道凌厉的光芒,但他并没有抬头:“月侍卫自小在王府中长大。” “不可能,王爷怎么会喜欢一个卑贱的下人,还是一个终身的女奴。”白黎的声音蓦然拔高,哪里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气质。她深吸一口气,优雅地笑道,“昨儿她走了?被王爷赶走的?” “是。”佘总管静静地说。 “你下去吧,不用跟着了,我自己转转。”白黎霎时喜笑颜开,站起身唤过丫鬟莲儿一起到不远处的小桥上漫步。 趁着佘总管不注意,她引着莲儿躲开佘总管的视线。 今日的王府很安静,也许是王爷身体抱恙的缘故。虽然皇帝赐婚的圣旨下来,可是府中没有一点欢喜的气氛。 白黎领着莲儿摸到楚怀昀的寝房前,欢喜地过去敲门,不想刚一伸手,门吱呀一声开了。绘有万马奔腾的屏风后面空无一人。 莲儿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子里,掀开遮挡视线的重重帷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衣架上并排挂着的两件狐裘披风,一件墨黑,一件雪白。 “小姐,王爷真的不在。”莲儿不解地回过头,“佘总管不是说王爷身体抱恙吗?” 白黎恨得直想把一口银牙咬碎:“那个老东西,敢骗我!” “小姐,正是好时机,不如我们到书房瞧瞧,老太爷不是吩咐了吗?要我们找到那件东西。”莲儿试探着说道。 一抹冰冷的笑容爬上白衣丽人的脸颊:“莲儿,你怎么想不明白,现在我们是王府中的人了,如果日后祖父反过来掌控王爷,那我们会是个什么地位?” 莲儿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得毛骨悚然:“那小姐的意思是……” “我们现在应该和昀表哥站在一起,他若称帝,我便是皇后,我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白黎说着便向外走,“我们去寻寻表哥吧,那个月悉华我总是不放心,得想个办法彻底除掉她。” 两人走出屋子,轻轻掩上房门,把屋门恢复到她们进去前的样子,这才欢喜地离开。 寝室的耳房里,一人靠窗而坐,这人黑衣黑发,墨瞳潋滟。 身孕?! 醉云楼后院的客房里,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药香。赤黄|色的纱帐撩起,可以看到在床|上紧闭着眼睛沉睡的男装丽人,她的眉头紧紧皱起,额头细汗密布,睡得很不安稳。 腹中一波一波的剧痛在折磨着她。 “大夫,她怎么样,有没有事,为什么会突然喊着肚子痛晕倒?”楚怀则站在床前,焦急地催促眼前在给月悉华诊病的老大夫。方才月悉华突然昏倒险些把他的魂吓飞,而现在看到大夫只是一味地抚着胡须不说话,他更是急得跳脚。 “这位公子莫急,她的情况不太好,待老夫仔细瞧瞧,再做论断。”老大夫一手搭在月悉华纤细的手腕上,一手掰开她的眼睑查看。 楚怀则只觉得自己要被他慢条斯理的动作给逼疯了,也要被折磨地失去了理智,他不断地在床前踱步以缓解心中的烦闷焦躁,直把店小二晃得眼晕。 “殿……殿下莫急,小的请的这位王大夫是全京城最好的大夫了,这位公子的病一定会好的。”店小二涎着脸点头哈腰地安慰楚怀则。 全京城的花街柳巷、驿馆茶肆中谁不认得这位风流倜傥的九皇子,今天月悉华一昏,店小二没等楚怀则吩咐就立刻出门寻了大夫来。 只是不知这白衣公子和当朝九皇子是什么关系。 大夫抽回手,把月悉华的手臂放回被子里。楚怀则一看他动作,立刻又贴了上来:“大夫可是有了结论?” “这位……是女子吧。”大夫缓缓站起身,抚着花白的胡须,待看到楚怀则点头,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埋怨道,“公子也太粗心大意了,这位姑娘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你不知吗?” “身孕?!一个多月?!”楚怀则只觉得一个晴天霹雳对着他的头壳劈下来,劈地脑门直晕。眼睛闭了再睁,睁了再闭,最后定定地锁到大夫身上,神色惶恐,“大夫,这话可不能乱说,您到底确诊了没有?” 老大夫眉头一皱,气得胡须乱抖:“你这位公子怎么这副样子,眼看人家姑娘已经昏倒,不问问胎象如何,倒质疑起老夫的医术来了,方才看你挺担心这位姑娘的,怎么一听她怀有身孕你就立刻像变了一个人。” “不,我不是,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楚怀则急得搓手,也不辩解,立即问道,“那她现在的情形如何,孩子的情形如何?” “不算好。”老大夫望着床|上面色苍白的月悉华,无奈地摇摇头,“这位姑娘怀孕后是不是吃过一些刺激性的药物?” “刺激性的药物?”月悉华一直在宣王府,具体吃过什么他还真说不上来,楚怀则努力回想,忽然一拍脑门,“是了,她前些日子大病一场,高烧不退,那时候为了让她退烧一定用过药物,可那也一定是怀孕前的事,不然当时就会诊出喜脉,难道怀孕前吃的那些药对她的身体也会有影响吗?” 老大夫抚须沉吟片刻,确认地点点头:“这样算来就对了,那时候是刚刚怀孕,胎儿还没有挂住,兴许是体内残留的药性伤了胎儿,真是太不小心了。” 有可能保不住? “那现在情况如何,有没有生命危险?她为什么会突然昏倒?”楚怀则大惊失色,趴到床边去看月悉华的状况。 床|上的人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睫毛微抖,面颊晕着不正常的绯红。楚怀则小心翼翼地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呢喃:“悉华,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老大夫轻轻摇头,从药箱里取出纸笔,铺在桌上,提笔写下药方:“胎儿原本就受了药性的刺激,今日这位姑娘又喝了些酒,情绪有些不稳定,这才导致胎气不稳。老夫写下个安胎调气的药方,好生养着,兴许能保住这个孩子。” 他吹干纸上的笔迹,又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直到确认无误。店小二过来躬身接了药方,扭头对床边的人恭敬地说到:“殿下,小的这就去抓药,等会儿把要熬好了直接送进来,可好?” 楚怀则点点头,眉头紧皱望向老大夫,“大夫,你的意思是这个孩子还有可能保不住?” “只能看将养的情况了,近些日子要忌生冷,尤其不能剧烈运动,也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若能安养到三个月后,孩子才算基本保住。” 老大夫收拾了药箱就要离开,又扭头嘱咐一句,“方才听店小二称呼这位公子为‘殿下’,也不知您是个什么身份,不过老夫劝你还是快些把人带回家养的好,在这客栈里鱼龙混杂,不宜静养。” “是,是,多谢王大夫提点。”从袖中取出一定拳头大的银子交给大夫,楚怀则感恩戴德地把人送出门。却听床帐内嘤咛一声,他立刻转身走回床边。 “悉华,悉华,醒了吗?”床|上的丽人眉头紧蹙,在睡梦中不住地摇头,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痛苦和无助。楚怀则心疼地轻轻摇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唤她的名字,想把她从梦魇中拉出来。 忽的,眼眸睁开,月悉华猛地坐起身子。吓得楚怀则连忙上前揽住她的肩膀:“悉华,你怎么了?梦到什么了?” 月悉华双眼迷蒙,缓缓地环视一周,神智渐渐清醒,想到那阵突如其来的疼痛,她不解地扭头:“殿下,我这是怎么了?”惊讶间,她没有注意到两人暧昧的姿势。 “悉华,你不能在这里住了,我要带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楚怀则神色凝重,一双桃花眼中透着坚定,他站起身,缓缓地把月悉华放倒在床|上,温言道,“想不想喝水,或者吃点什么东西?从昨天到今天只喝了两口酒,都没怎么吃东西,想吃什么我让小二送进来。” 温柔的声音让月悉华有些晃神,她困惑地摇头:“我不饿,也不渴,只是浑身黏腻地厉害,想洗个澡。” “好,你躺着,我去让小二打洗澡水来。”楚怀则连连答应,又关怀地抚抚丽人满是细汗的额头,然后转身走到屋外,正撞上端着药碗回来的店小二。 小二放下药碗便匆匆出去准备热水。 这是在邀请吗? 药碗还没端到面前,一股浓郁的药草味扑鼻而来,夹杂着淡淡的腥味。月悉华看着楚怀则手中的那一碗黑乎乎的药水,嫌恶地侧过脸:“这是什么药,怎么一股腥味?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觉得肚子疼?” 楚怀则放下药碗,小心翼翼地在床边坐下,神色淡然,只是眼眸里掩不住的担忧目光泄露了他的心思:“悉华,这是安胎药,你好生吃了,不然腹中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孩子?”月悉华蓦然睁开眼,眼中惊疑不定,忽而柔柔一笑:“九殿下,你是在逗悉华吗?这种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没有一点感觉吗?你不知道?”楚怀则定定地望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小的表情,终于还是放柔了脸色,“悉华,等会儿洗完澡就随我走吧,这里不安全。” 听到这里,月悉华惊疑的神色渐渐消退,又恢复平静,认命地闭上眼睛:“多久了?” “大夫说才一个多月,但是因为之前你生病时体内残留的药物刺激了胎儿,再加上近日情绪波动过大,动了胎气,现在需要静养。”看她闭上眼睛,楚怀则面露痛苦之色,“悉华,无论是为了你还是为了三皇兄,我都要保证你的安全,保证孩子的安全。” “我不进宫。”静静躺着的月悉华突然说道,语气虽然强硬,但已经有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这个孩子,来得太过突然,她都没有准备好。 楚怀则微微摇头,神色怅然:“我不会让你进宫的,宫里是最危险的地方,宣王府也不能回,现在白黎马上就要过门,如果这个时候她知道你有了身孕,一定会有所动作。我不敢冒险。” 伸出手臂隔着被子放在腹部,月悉华睁开眼睛朝下望去,现在,她的肚子里有个孩子,她和楚怀昀的孩子。莫名的,这个想法让她心里突然一阵悸动,随之而来的便是偌大的忧伤感。 无论是个男孩,还是女孩,都注定是个没名没分的孩子。 “怀则,答应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楚怀昀。”她轻声说道。 楚怀则唇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容:“悉华就算让我去说,三皇兄也不会再见我了。” 不忍再看他失落的神色,月悉华轻轻转过头:“你去催催小二吧,我沐浴完就立刻离开这里。”其实住哪里倒无所谓,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孩子,虽说是个计划外的孩子,虽说是个注定无名无分的孩子,她也要把他生下来。 她话音刚落,小二便搬着一个一人高的木桶进来,又折返回去提了两桶热水上来,东西放完后朝楚怀则见了礼,识趣地走出去。 “悉华自己可以吗?”楚怀则从床边站起身,扶着月悉华下床穿鞋,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正提着鞋子的手顿住,月悉华抬起头微一挑眉:“悉华要是不行,九殿下还能留下来帮我不成。” 一抹挑逗的笑意在楚怀则的唇角浮现,他桃花眼渐渐眯起,眸光潋滟,伸手摸摸下巴,笑得极其勾魂:“悉华这是在邀请我吗?” 月牙标记 “悉华对小孩子没兴趣。”月悉华朝天翻白眼,这个楚怀则果然不负“盛名”。勾起魂来魅力和他哥哥有地一拼。 楚怀则微微一笑,也不在意,替月悉华把水兑好,所有的窗户关紧,这才转身走出门去:“我到外面厅里坐着,悉华洗好了叫我。”笑容隐去了他眸中的痛苦和落寞。 屋子里点着炉火,倒不觉得冷,月悉华放任自己浸在水中,享受着温水给身体带来的舒适感。手指缓缓抚着平坦的小腹,孩子才一个多月大,如果不是大夫诊断出来,她甚至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温水没到小巧的肩膀,精致的锁骨上悬着几滴水珠,月悉华低头的瞬间,一抹银白闪入眼帘,定睛一看,一个弯弯的半月形标记缓缓的在锁骨正中浮现,标记的银白色的,正像半空中皎洁的月牙。热气蒸腾中,月牙若隐若现。 这是由内显现的标记,不像是抹上去的,她试着擦了擦,可是什么也擦不掉。月悉华神色一凛,她该如何解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半月型标记,该不是得了什么病?不会的,从未听过有这样的病症。 而且标记通体银白,人的体内可能会产生这样的氧化效果吗? 捧一捧热水浇上去,那抹银色愈发明显,似乎要放出光来。 带着满腹的疑问,草草地洗了从浴盆里出来。外面天已经全黑,在楼下大厅找到楚怀则,就在她沐浴的时候,楚怀则已经雇好了马车。 她还是穿了月牙白的男装,外罩一件雪白的披风,湿漉漉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被冷风一吹,头上似乎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她刚出现在楼梯口,楚怀则就慌忙迎上来:“悉华,你怎么自己出来了,让店小二来叫我就好。” 他说着把月悉华扶到椅子上坐下,抽出袖中的绸巾,轻柔地捋起她的发丝一点点擦拭:“头发还是湿的就走出来,也不怕伤了风,到时受苦的是孩子。” 月悉华好笑地拉下他的手,站起身,笑道:“好了,我自己来,你不是着急着要走吗?先上马车。” 马车是极普通的那种,实木做的车架,外罩蓝色布幔。楚怀则亲自在外面驾车,沐浴后的月悉华渐渐有了困意,随着马车颠簸,倒在垫着厚厚的毛毯的座上浅眠。 前路遥遥,也不知道楚怀则要往他带到什么地方去,想到那抹月牙型的标记,她挑起衣襟想再确认一下,可锁骨处皮肤莹润剔透,哪里还有月牙痕迹。 马车颠簸了有一个多时辰,突然,咯噔一声停下,月悉华从睡梦中惊醒,缓缓支起疲累的身子。 车帘一掀,楚怀则浅笑着站在帘外:“悉华,到了,下来看看满不满意,以后你就住在这里。这是全京城最安全的地方了。” 月悉华微微一笑,扶着楚怀则的手臂跳下车。楚怀则吓了一跳:“怎么还能这样跳,日后可要小心一些,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怎么还能像以前一样。” 庙宇借宿 “好了,我有分寸。”月悉华好笑地摇头,想到楚怀则也是出于关心,便不再争辩。抬眼望去,眼前一排台阶,顺着台阶往上,却是一间庙宇,看规模也是一间颇大的庙宇。 月悉华不由得挑眉:“想不到深宫中的九殿下还能找到这种地方。” “这里的主持是我的朋友,你在这里借宿两个月,等胎儿稳定再做打算。这里是再安全不过了。”银白的月光下,两人并肩而行,身后留下一片黑色的阴影。 到得庙门口,楚怀则忽然长叹一口气:“悉华还是叫我怀则听起来顺一些,以后莫要九殿下九殿下地叫了。” 他突然的感叹倒让月悉华惊了一瞬,好奇地望过去,月光下男人的侧脸朦胧,看不清神色。 “好。”她轻声说道。时至今日她才真切地体会到楚怀则的聪慧。她怀孕一事若想不被宣王府和丞相府知晓,谈何容易。这整个京城,除却威王的势力,剩下的都被宣王囊括掌中,他若想找一个人,任这人躲到哪里都无济于事。而且,若被威王知道她怀有楚怀昀的孩子,一定也会有所动作。 想要躲过这三方人马,楚怀则能想到这种地方,着实是巧思。谁都想不到,她月侍卫会住在一间观音庙里,而且还是香火鼎盛的观音庙。 庙里的主持早已等在院中,房间已经安排好,他见到两人,什么也没说,立刻将月悉华领到后院。 房间在后院的一角,四周园林环绕,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个边角还有两间木屋子。推门进去,屋中常用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月施主,日后你就住在这里,庙里没有多少人,如果有事可以到禅房找贫僧。”方丈双手合十,简洁地说道。 方外之人不管红尘事,月悉华恭敬地向主持行了礼,只是简单地道了谢,不再多说。虽然楚怀则和主持交好,但如果不是因为保胎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想来主持也不愿多管这些闲事。 送走主持,楚怀则环顾屋子,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看向月悉华笑道:“悉华,明日我到宫中遣两个丫头过来给你使唤。” “算了吧,到宫中请人,你是巴不得让人知道我月悉华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怀了楚怀昀孩子的女人吗?”月悉华好笑地摇头,兀自在椅子上坐下,拿起茶碗给自己倒杯热茶,“而且你再找人来也是给主持添麻烦,我一个人挺好的,别再叫人来了。” 她说着掩唇打了个哈欠,双眼迷蒙。 “悉华困了就早些歇息,我先回宫,明日再来。”楚怀则心不在焉地应下她的要求,微微笑道。 月悉华已经以手撑额,缓缓闭上眼睛。黑暗中,她听到吱呀的关门声,再睁开眼睛,楚怀则已经消失在门外。屋中只剩下她一个人,这一天的惊讶和疲惫才尽数涌上来,棕黑的眸中如有汹涌翻腾的潮水一般。 也许是怀着孩子的缘故,也许只是心里作用,她觉得从身体到心里都是疲惫的。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她心慌,有种对事态无法掌握的无力感。 感情一事,原本就捉摸不定,何谈尽数握在手中。 遇险 在庙里住了几天,楚怀则日日都来,但终究还是听了月悉华的劝告,没有任性地带来宫女丫头。这些天里,雪仍是断断续续地下着,若是遇到个清朗天气,两人便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了,从主持处讨个棋盘对弈。 月悉华棋艺没什么长进,但和楚怀则对弈却也能偶尔赢上两把,知他是有意放水,月悉华也不挑明,暗暗享受着被关照的感觉。 潇洒倜傥的楚怀则从另一面方面来看,却也是温柔细心的。他这一点不像那个邪魅的男人。犹记得初学下棋时,男人只是告诉她规则步骤,第一次对弈就毫不相让,三两下就把她杀得片甲不留。不得不承认,男人的这个特点和月悉华很相似。 棋盘上黑子越来越少,月悉华好笑地摇头,楚怀则放水,竟然能放得让人察觉不到,只在不知不觉间就让你赢了棋局,还赢得顺理成章,挑不出一点问题。 “怀则,你可知道,在宣王府中唯一一个愿意和悉华下棋的人是谁?”月悉华微笑着挑眉。 手边的茶水已经凉了,楚怀则回手把水泼到雪地里,兹拉一声雪化了一片。 “三皇兄?”他抬起头。 月悉华促狭地眨眨眼:“那人和悉华一样,也是个侍卫,却是个笨侍卫,学下棋学了十年,一点长进也没有,也只有他会输给悉华。如此看来,怀则的棋艺倒是和他一样了。”一边说着,一边还煞有介事地摇摇头,“以后怀则精通的技艺里面,只怕要把‘围棋’一项去掉了。“ 楚怀则学着她的样子眨眨眼,满不在乎地轻笑一声:“若是为了悉华,丢掉什么我都乐意。” “又贫!”一粒棋子精准无误地打向他的鼻尖,又被楚怀则精准无误地抓到。这也是近几天两人最常玩的游戏,你来我往,从不觉得烦。 落日的余晖洒在雪上,洒在棋盘上,映出一片黄晕。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宫了,明日再来。”楚怀则依依不舍地站起身,理理衣襟,笑道,“大夫开的安胎药,还有宫中带来的阿胶我都交给小沙弥了,你记得服用,莫要忘了。” 月悉华斜靠在石桌上,浅笑盈盈:“嗯,我记住了,快些回吧,莫要被人瞧见,别人还以为咱们九殿下想要出家了呢!” “你也就会拿我做乐子。”随着话音落下,人已经走出老远。 夕阳正好,月悉华又坐了会儿,看看天空、落日,心情从没有这样平和过,只是偶尔,还会想起那个狂狷的男人。 坐着坐着,便觉得困了,她站起身收拾棋盘,准备回屋中躺一会儿。这些日子整日的犯困,人家孕妇害喜吃不下睡不好,相比之下,她这犯困的毛病要轻松多了。 忽的,院墙外传来几声腾腾的跃空声,月悉华警觉地转身,却见四五名黑衣人正落在不远处的墙根处,是从墙外跳进来的,黑衣人手中的大刀在雪中闪着光亮。 她神色一凛,转身就往外跑,可是没跑几步就被黑衣人围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她冷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她,五名黑衣人行动一致,渐渐缩小包围圈,将她紧紧夹在中间。这是观音庙的后院,大声呼救也不会有人听到。 为了孩子,不能失败! 月悉华精神紧绷,手中只有一片刀片,若在平时,想要突击出去也不无可能,但是她近日身体疲累,根本达不到以前的速度和力道,而且这几个人虎目中精光闪闪,一看就知不是泛泛之辈。 该怎么办! 余光扫到不远处一颗干枯的梧桐,梧桐的枝干直通墙外,月悉华眸光一闪,突地飞身向反方向的黑衣人攻去,几个格挡之后,她突然抽身向后退去,后面挡着的黑衣人一个不防被她摔倒在地。 眼看梧桐树将近,如果她没有猜错,这面墙外是一片枯木林,天色已经越来越暗,如果她进了枯林,依照她所知的现代游击知识,他们想再找到她也不容易。 突地一道光影,从身后飞来,溜着月悉华的耳边飞出去,再抬眼看时,一把锋利的长刀死死钉在梧桐树上。她甚至能感觉到刀身从她耳边擦过时刀身传来的寒意。 “月侍卫,你走不了,还是不要反抗了,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吧。”身后传来的声音沉闷,像是透着厚厚的布传出来的,事实上也是,说话的黑衣人整张脸被黑布巾围着,只留下一双犀利的眼眸。 月悉华镇定地转过身,棕黑的眸中光华流转,她渐渐眯起眼睛,眼前这人却是不熟悉,甚至可以确定连见都没有见过。 一抹温和的笑容在她唇边绽出,她声音平静柔和:“请问是谁派你们来的?你们怎会知道我是月侍卫?就不怕抓错了人?” “能住在这个院中,又能和九皇子下棋的人,除了月侍卫,还能有谁?”领头的黑衣男人似乎嘲讽地笑了一声,但是笑声沉闷,若不是努力细听,还真听不出他是在笑。 “是吗?我看不尽然。”月悉华微微笑着,一边笑一边捕捉痕迹地后退,藏在袖中的五指合拢,触到一抹冰冷,立刻夹在指间。 利刃只有一片,她只有一次机会。 只有一次机会击倒这个领头人,然后趁机抽身飞出墙外。轻功是和楚怀则新学的,以她现在的程度必须再退后五步,才能飞身跳出去。 这五步,决定了她的生死。 右手有刀片,左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她不能失败,这一次,为了她的孩子她也不能失败!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上,莹白的雪照亮了整个小院。月悉华紧张地和不远处地黑衣人僵持着。 “月侍卫,我们主子有请,咱们都是拿钱给人办事的,你也体谅体谅,不要让我们为难。”领头的黑衣人抬起腿缓缓地向前迈了一步。 他的动作落入丽人棕黑的瞳眸中,像是剪辑的影片一样慢速度播放,被分解成一个个肢体动作,甚至他哪一刻头歪到什么角度,腿抬地有多高,月悉华都能精准地分辨出来。 丽人傲然站着,直挺如松,看似浑身放松,实际上她的每一条神经都紧紧绷着,目前这个状态是最好的起步状态,她眸光紧锁缓步走来的黑衣人,试图找出他的破绽,一击出手。 脱险(1) “既然拿了钱,就要付出同等的劳动,承担一定的风险,如果我束手就擒,让你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任务,岂不是对不起你主子给你的那点佣金。”溢在脸上的笑容仍是柔柔的,甚至比月光还要柔和温婉,但眸光犀利如刀如剑。 夜风拂过,吹得插在树干上的那把长刀铮铮颤动,刀身上映出的雪光散发着幽冥的蓝。 黑衣人的目标,是这把刀! 近了,黑衣人又迈出一步,动作愈发小心翼翼。 他进一步,月悉华就坦然地退一步。 黑衣人没有看那把刀,而是死死盯着月悉华,企图用这骇人的目光给她施加压力:“月侍卫如此不知好歹,那就不要怪我们兄弟心狠!”话音一落,他抽身而起,直冲那把刀而去,速度快如闪电,一眨眼他布满青筋的大手已经握上刀柄。 正好五步! 月悉华眸光一亮,突地,一抹光影划过地面,到黑衣人脚边时腾地向上飞起,精准无误地没入黑衣人的手腕,刚从树干上拔下来的长刀“彭”的一声落地。 不待后面紧跟而来的黑衣人有所反应,月悉华身体后仰,拔地而起,飞身翻入墙外。 这一系列动作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月悉华一落地,立刻朝密林中跑去。身后传来衣衫簌簌声和刀剑的破空声。四五个黑衣人紧跟着利落地翻到墙外。 “追!” 打头的黑衣人改用左手握剑,右臂低低垂着。以月悉华计算的角度和力道,方才那一刀正好挑断他的右手手筋。 月悉华不住地挥开挡在面前的枝杈,绕着大树跑s型的路线。身后的黑衣人各个轻功卓越,又被月悉华摆了一道,追得愈发卖命。 在这密林里奔逃,唯一不好的便是这满地的积雪,无论跑到哪里,身后的脚印总是能泄露你的行踪。 环视四周,月悉华只能利用茂密的枝杈来阻止黑衣人的速度,可是同时,这些枝杈也阻止了她的速度。剧烈运动下,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近日因为怀孕水肿的腿脚重的像是灌了铅一样。 身后的破空声越来越近,但是这些黑衣人却一句话也不说。心一点点地冷了下来,月悉华知道,她这次遇上的是专业追踪的对手,他们懂得最大限度地节约体力,也懂得如何在树林中急速转弯闪躲。 因为到目前为止,月悉华甚至没有听到他们踩断一枝枯木,或是撞上一棵树干。她带的路都是障碍最多的,又刻意不断改变方向绕着树走,而那些黑衣人似乎能参透她的心思,每一次急转弯都像是早已了然于胸,从不会出现手忙脚乱的情况。 喘息越来越重,她跑不动了…… 她没想到这些人的速度可以这么快,再给她一点时间,让她跑脱这些人的视线就好,只需要一瞬间,只要她藏起身,这些人想找她就没这么容易了。 可是……双腿每抬一下就疼得厉害,心脏已经跳到喉咙口,似乎她喘得再厉害一些,心脏就会跟着跳出来一样。 脱险(2) 肚子好疼……熟悉的抽痛感从小腹传来。月悉华一手捂住腹部,一手维持身体平衡,她不能停下,为了孩子也不能停下。 闪亮的雪光刺得她双眼干涩,看着前方的路愈发模糊,她已经没有心力避开枝干了。断裂的枯木枝划上脸颊,勾住衣襟,绊住她的脚步。这些东西都在和她作对。 不知在这林中跑了有多久,小腹的疼痛越来越厉害,汗水浸透了衣衫,月悉华努力让自己定下神,这样下去不行,她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一定要躲起来。 越到林子深处,树木越来越密,树干与树干之间甚至连转身的空隙也没有。月悉华匆忙回头一望,五名黑衣人分由五个方向追来,速度不减,将她的所有退路堵死。 她无法解释这些树木怎么可能以这样近的距离生长,但是眼前的事实确实是如此,一眼望去尽是紧贴的干枯树干,树冠交叠在一起,密密麻麻的干枯树枝形成一个大顶棚,把天空挡得严严实实。 也许……再往里走,就没路了罢! 放弃吗?不能!她月悉华什么时候会有这样的想法,当真是因为怀了孩子,从身体到心理都脆弱了吗? 身后追逐的破空声终于停了下来,因为,这些狭小的空隙除了月悉华,他们这些强壮的男人是挤不进来的。 打头的黑衣人挥手止住其他四人的脚步,看向月悉华的眼中尽是狠戾,他们挥手站立的样子像是这月下丛林中的蝙蝠,而月悉华是他们眼中正在死命挣扎的猎物。 “月侍卫,里面没有路了,出来吧!”带着恶意的笑容在寂静的树林中响起。 冷汗顺着月悉华柔和的脸颊滴落,唇色苍白无一丝血色,她紧咬下唇,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倔强和不屈服。几声急促的喘息之后,她渐渐地放柔了脸色,轻声道:“你们的主子是谁?” “见了你就知道。”黑衣人不欲多言。 她侧身站在两棵树之间,缓缓地向外迈步,冷汗沿着睫毛滴进眼中,异物的入侵让她停下脚步不适地眨眨眼:“是威王?宣王?还是……丞相府?”她试探地问着,目光直直地望着打头黑衣人的眼眸,企图从他眼中看出什么。 “不用白费心力了,我们主子是谁,你马上就可以知道。”黑衣人淡漠地说,语气中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估量一下这个缝隙他却是钻不进去,才又抬起头催促月悉华。 月悉华走到距离黑衣人两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 黑衣人眼中的不耐已经转作焦躁:“出来!” 月悉华仍是不动,和他打着机锋:“你若告诉我你们的主子是谁,我就出去。” 刀风突起,黑衣人显然没有多少耐性,举刀就向月悉华胸前刺去,长刀加上他手臂的长度,正好可以将月悉华穿个通透。她没有机会躲闪,刀是从侧面刺来的,身后是粗壮的树干。 眼看长刀刺来,她迅速伸手握住刀刃,企图阻止利刃的前进,然而,已经晚了。 脱险(3) 随着“兹!”的一声,刀尖划破衣衫,穿透肌肤,鲜血顺着刀尖溢出来,不多,却恰好染红了月白的衣领。 月悉华倒抽一口冷气,双眼大睁望着插入胸口的长刀。 一抹得意的神色自持刀黑衣人的眼中闪出,他冷哼一声,左手用力想要将长刀再推进几分,让月悉华毙命。 他猛力一送,刀子像是碰到铜墙铁壁一样,一动也不动。任他如何努力也只是停留在这个程度。再抬眼疑惑地看向中刀的人。 却见月悉华低垂的眸子微微抬起,脸上带着得逞的笑意,她握着刀刃的手使劲一推,一挑,长刀在空中转了个圈落入她的手中。 “阁下好功夫,只是刀不是用来刺的,你不擅用刀,善剑,是吗?”月悉华微微一笑,手腕翻转,直砍向黑衣人的左手臂,黑衣人连忙闪躲,但还是被划破了肩膀。 其他几名黑衣人迅速围过来扶住打头的那人,那人紧紧按住出血的伤口,冷声道:“月侍卫果然不同凡响。” “谬赞了。”月悉华挑眉轻笑,“阁下想要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才改用刀。也就是说……悉华一定认得你,咱们是故人。” “算不上故人!”那人恶狠狠地瞪着她,忽然扯下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方正的中年男子的脸,两撇八字胡微微颤抖,他冷笑道,“月侍卫,本想带你回去问了话就放过你,现在你看了我的面貌,必死无疑。” 月悉华眸光一暗,握着刀柄的手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转瞬恢复平静:“戴长青戴大人!呵,戴大人好本事,不仅会武,而且还能变换声音。怎么看戴大人不像是朝中文臣,而该是一名杀手呢!”音调不稳,方才夺刀已经耗尽了她的精力。 “月侍卫想要叙话,不如随我到府上叙叙,这荒山野地里也无甚情调。”戴长青恢复了自己原本清朗温和的声音,和刚才他变换的声音毫无相似之处。 戴长青效力的人是谁?楚怀奉?楚怀昀?还是其他什么人…… 身体的力量在急速流失,握着刀的手渐渐没了力气,刀尖在晃。 “你……和……薛勋冒……”月悉华努力想定住心神,忽然眼前一黑,直挺挺地跌倒在地。 不能昏过去!不能…… 为什么浑身没有力气,肚子好疼,好像什么东西在顺着身体流出来,黏腻的、温热的像血。孩子,她的孩子怎么样了!她要保护孩子。 头好重,睁不开眼睛…… 哗啦! 冰冷的水突然浇到头上,月悉华浑身一凛,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个熟悉的、苍老的面容。 老人褐色的浑浊眼珠盯着她,花白的胡须抖动,露出个近乎疯狂的笑容:“月侍卫,醒了?” 他伸出右手拨拨月悉华柔嫩的脸颊,一脸得意,“真想不到,月侍卫竟然是个女人!也能露出这样柔弱无助的表情,哈哈哈!月侍卫,你想不到有今天吧!” 摸着她脸颊的干枯的手掌上赫然有一块黑色的疤痕!是皮肤被烤焦后的痕迹。 脱险(4) 月悉华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疯狂的面孔,只觉得一道猛雷直劈脑门!一瞬间的恍惚之后,努力压制住沸腾的情绪,唇角勾起,笑容里满是讥讽:“薛大人,别来无恙!” “无恙!哈哈哈!月侍卫真是逗趣!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还有精力和老夫说笑!”薛勋冒笑得胡须发抖,两只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干枯的手指钳住月悉华精巧的下巴,冷笑道,“想不到月侍卫竟是如此绝色,倒让老夫舍不得下手了!” 双手被冰凉的铁链吊着,身体悬在半空,手腕被铁链勒着,像是要被生生勒断一样,胸前的伤口没有得到处理,还在向外渗血。 眼前这张脸让她恶心的想吐,她轻轻闭上眼睛,遮掩住眼中的绝望,她以为是楚怀奉或是白黎在找人抓她,看到戴长青的那一刹那她甚至想到楚怀昀,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要抓她的人竟然是薛勋冒!这个老东西! 他一定是记恨上次自己威胁他的事!今日……想要逃脱,基本没有可能! 不,总会有机会的!楚怀则发现她不再庙里一定会派人寻找,循着打斗的痕迹一定能找到她…… 会的,一定会的……她这样安慰自己。 再睁开眼时,眸中又恢复了镇定,她讥讽一笑:“薛大人的演技真好,竟然能忍这么久不动声色!”话音一转,目光如利剑一般射入薛勋冒的眼中,咬牙冷笑道,“大人这次费了不少功夫吧!是不是从悉华出了王府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12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出了王府就开始跟踪了?” 薛勋冒缓缓放开月悉华的脸,退后几步走到摆满刑具的桌子旁,抚须笑道,“虽然没有追踪那么久,但是抓到月侍卫也着实费了老夫不少心力。 九殿下给你找了个好地方,若不是老夫陪夫人去上香碰巧看到九殿下,然后起了疑心,想要找到你还真是不容易!” “薛大人是和悉华说笑呢,九殿下怎会那么不小心被你看到?”月悉华浅笑盈盈,目光却不离这位疯狂的老人的手,只见他在一堆刑具中挑挑拣拣,却终是找不到称心如意的。 终于挑出一条皮鞭,指头粗细,看材质是上好的牛皮。 薛勋冒两只小眼睛放光,目光在被吊着的丽人和鞭子之间来回游移,勾起一抹阴毒的笑容,“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月侍卫,以九殿下的身手老夫自然见不到他,但是……若是有人告密可就不一样了!月侍卫可还记得时常给你熬药送饭的小沙弥?” 见月悉华惊讶地抬头,他得意地笑道:“那小沙弥凡根未断,时常将九殿下带给你的补品拿一些带回家中,被老夫遇上,他还以为老夫要责骂他,一下子全都说了。” “呵。”每一次都栽在身边的人身上,月悉华苦笑着摇头,不过这次栽地实在是冤了些。 牛皮鞭被泡进水里,薛勋冒兴致很高,似乎很享受看着猎物等待折磨的过程:“说来,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脱险(5) “如此说来,只怕薛大人已经把储家庄的事情解决了吧,不然也不会这样自信,自然也不敢公然囚禁悉华。”月悉华冷声笑道,脑中却不断翻腾,四面环顾,考虑着逃跑的办法。 她这句话像是触到了老人的逆鳞,话音刚落,薛勋冒手一抬,软化的皮鞭带着盐水“呼”的一声甩到月悉华娇嫩的身躯上。 “你还敢说!要不是你,老夫也不会日日提心吊胆,夜夜噩梦缠身!”小眼睛蓦然睁大,里面燃烧着红色的火焰,薛勋冒已经近乎疯狂,他虽然年老,但手上的力道一点也不小。一鞭子下去,月悉华被抽的身体甩到一边,顿时皮开肉绽。 “唔……”月悉华忍不住闷哼一声,被抽到的地方兹拉着疼。孩子,她想伸手捂住腹部保护孩子,可是不能,任她怎么挣扎,那根铁链还是纹丝不动。 孩子……救她的孩子…… 薛勋冒贪婪地看着丽人身上血红的如毒蛇一般蜿蜒的伤口,那种贪婪的神色像是恨不得把丽人碾碎了吞下腹中一般。 对上这样的眼神,月悉华眉头紧蹙,胃里不住地翻腾,若不是双脚没有着力点她不能躬身,只怕早已吐了出来。 “真是漂亮的颜色……”薛勋冒抚须赞叹,好像在观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他收起鞭子,笑道,“要慢慢来才好,月侍卫这样柔嫩的身子可经不住打。” “禽兽!薛大人,亏你还是个文人!你不怕自己的事情传出去,旁人会怎么看你!”月悉华深吸一口气缓解身上的疼痛,冷声骂道,她从没有像现在一样讨厌一个人,恶心一个人! 薛勋冒微微一笑,满眼得意:“月侍卫,你威胁不了我,储家庄的女子已经没了,再不会有人说出去,而且……既然进来了,你也别想走出这间牢房……即便老夫要放你,老夫的干儿子也不会放你!” “戴长青?他不是你的门徒?”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可是,戴长青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不定不会单单是个文官,戴长青追踪和暗杀的能力太强,像是专门训练出来的死士一样,不过薛勋冒还没有能力驾驭这样的死士,“戴长青是谁?” “他是我的徒儿,也是我的干儿。”薛勋冒又把那条长鞭浸入水中,近乎痴迷地望着鞭子上的血迹在水中晕开,先是鲜红色,后来渐渐变成粉红。 感受到自己身体的血液渐渐流逝,月悉华凝神说道:“他的身份不仅如此,一个御史大夫不可能有那么好的功夫,他受过专业的训练。” “训练?”薛勋冒似乎不明白月悉华的话,他眉头一皱,又和声笑道,“他自小在我府中长大,学了些拳脚功夫,他可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想不到还有这样的用场。” 不是的……薛勋冒会请人教他拳脚功夫,却教不出他熟练的追踪功夫。 追踪,除了必备的知识技巧,还要胆识训练,最重要的,是实践…… 脱险(6) 怪不得戴长青会蒙面,他一定还有什么身份,可是他是效忠谁的呢?听薛勋冒的语气,他显然根本不知道此事。 “好了,闲话说完了,咱们开始吧,让你尝尝这些日子你加注到我身上的苦!”鞭子被泡地异常柔软,抽动间可以随意拉长,薛勋冒试了试手感,站起身子缓缓走向月悉华,“你想要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你,老夫就陪着你说话,如今……话说完了,你也该知道,在这里,不会有人来救你!” 他说着,又是一鞭甩到月悉华腰上。 疼!无止尽的疼…… 薛勋冒似乎觉得挑逗丽人很有意思,每一鞭子落下都要隔上好久。他恶毒的笑容在这阴森的密室里回荡。 “月侍卫……老夫本来打算,如果抓到你,一定要把你身上的肉一点点割下来。可是老夫现在改变主意了,意外的,你是个女人,老夫就爱看女人哭!你怎么不哭呢?”鞭子抽到皮肉的“啪啪”声越来越急,薛勋冒的声音如同鬼魅。 月悉华急促地喘着气,好疼,肚子好疼…… “薛勋冒!你想要什么……”紧紧咬住下唇,抑制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呻吟。她要离开,必须离开这里!自己的生死可以不顾,但不能不管孩子,睡梦中那股热流越来越明显,从腹中往下坠…… “想要什么?”细小的眼眸渐渐眯起,浑浊的瞳孔紧缩,他的表情透着兴奋,“我想让你跪地求饶,求我放过你……像其他女人一样,你怎么不说啊!” 如果,她能从这里逃脱,她一定会杀了薛勋冒!一定! 可是她要怎样逃脱……没有人会来救她!必须靠自己,而且要快……再这样吊着,孩子会受不住的…… 缓缓闭上眼睛,丽人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轮廓极尽柔和,她说:“薛勋冒,你放我离开……今日之事我不会说出去……” 奇怪,这是她的声音吗?为什么这样沙哑沉闷…… 头好痛……她坚持不了多久了…… 身体也痛,可是她分辨不出是皮肤的疼痛,还是身体内部的疼…… 干枯的触感抚到脸上,好恶心!月悉华猛地睁开眼睛,可是她的动作在老人的眼中是多么的无力! “月侍卫……不如你从了我,我把你养在这暗室里……哈哈哈哈!”笑声回荡在阴暗的牢狱中,声音苍白诡异。 月悉华觉得想吐,很想吐!费力地抬起腿,一脚踢在薛勋冒的腹部,这一脚,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啊!”薛勋冒被这猝不及防的一脚踢倒,后退两步撞上身后的水桶,到底是年纪大了,他哆嗦着爬起身子,双眼赤红,尖声喝道,“月悉华!别给脸不要脸!你不过是宣王爷身边的侍女,现在宣王不要你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月悉华只觉得眼前眩晕的厉害,死命咬住唇,轻轻喘息,身体的疼痛让她说出来的话都是断断续续的:“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放我离开……我不会追究……我在树林里留了记号……你……戴长青……你们谁也逃不掉……” 脱险(7) 逃不掉……楚怀则一定能看到那个记号……可是……不知还来不来的及…… 她要坚持不住了…… 朦胧中,薛勋冒似乎又爬了起来,似乎又甩起鞭子,因为她又感觉到疼痛,钻心地疼,她好像能听到腹中孩子恐惧的尖叫。 孩子还那么小,他甚至连心跳都没有……怎么能经受这么重的皮鞭。 不要…… 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脆弱……脑中显出那个邪魅的身影…… 楚怀昀……救救孩子……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来,不来救孩子…… 耳边的破风声停了,落在身上的皮鞭停止了!腹中的剧痛一波强过一波!孩子,她的孩子在挣扎! 轰隆一声!牢门被破开!月悉华挣扎着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血红色,什么也看不到。 一双温热的大手抚上她的身体,解开绑着她的铁链,她终于摆脱了手臂上的拉力,下一刻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贴着身后人的肌肤,似乎能听到他紧张的心跳。 “楚怀昀……救……孩子……”她无意识地喃喃,麻木的手指紧紧抓着抱着自己这人的衣襟。 干裂的唇落在她同样干裂的唇上,她睁大了眼睛想看看眼前这人的脸,可是入目都是鲜醴的红色。她似乎看到一条断臂从空中飞过,然后便听到老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老人的尖叫一声高过一声,因为,她又看到一条断臂在空中划了个弧,彭地,撞到墙上,又从墙上滑落在地。 “悉华,闭上眼睛,不要看!”抱着她的那个人说,他的声音低沉又有些疲惫的沙哑,她能感觉到这人的痛心和担忧,他怀里的温度让她觉得安心。 又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这次是贴着地面飞的,她看不清楚,只是想吐,胃里不断地翻腾,随着胃的翻腾,小腹的疼痛越来越强……什么东西流逝地更快了…… 孩子……她的孩子…… “悉华,我来晚了!”陷入沉睡的最后一刻,耳边传来男人痛苦地声音。 楚怀昀抱着怀里昏厥的丽人跪倒在地,一抹鲜红沾上她的衣摆,什么东西,消失了! …… 黑夜无月,黑色的天空像是汹涌流淌的墨汁,染黑了天,染黑了地,染黑了地上的房屋树木。 吏部尚书府的后院里,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积雪,像是一张无止境的红地毯,从后院的一处石牢直铺到墙根。 若是看到石牢内的惨烈景象,这外面的血迹却根本不算什么了。 男人墨黑的发在这血红的牢中闪着幽冥的红光,像是也被血染了一样,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在他的身后,薛勋冒靠坐在墙根,头无力地歪在一旁,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毫无生命的迹象。 地上有残臂断肢,这些东西映入眼帘是恐怖的,恶心的。身穿蓝色锦缎衣袍的楚怀则倚剑而立,眸中闪耀着与男人相同的仇恨的暗光。 剑尖还在滴血,眨眼间,血红的剑身渐渐褪色,露出原本莹白的亮光,这剑——竟是把血吸进去了吗? 孩子……没了(1) 没有人说话,甚至听不到喘息,这寂静的石室中只剩下“啪嗒啪嗒”的血滴触地的声音。 楚怀则杀过人,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愤怒过,熊熊的怒火燃尽了他的理智,感情,他的一切! 薛勋冒只有一条命。楚怀则有些后悔,他不该这样轻易地就结束了这人脆弱的生命,应该让他活着,活着体味世间最大的痛楚。 他转过身,走向紧抱着月悉华的黑衣男人。 “三皇兄……我……”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怀里的丽人,周身有黑暗的气息在流动。这样的男人让人害怕,也让人心疼,但是唯一会心疼他的那人此刻正昏迷不醒。 楚怀则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庆幸,庆幸是自己动手杀了薛勋冒,若是这个男人出手,只怕那老头连这残缺的尸体也不存在了罢! 昏迷的丽人似乎也感觉到周遭环境的变化,睫毛不安地颤动,她也感觉到这近乎疯狂的报复了吗? 楚怀昀轻吻丽人颤动的睫毛、眼帘。他苍白的脸上只有眼角有一点淡淡的乌痕,似乎很疲惫的样子。抱着丽人一步一步走出石牢,石牢的门已经坍塌,是被他一掌挥开的,当他看到满身是血、被悬吊在房梁上的月悉华时,他觉得自己的理智在那一瞬间,啪的一声,断了! 他的心跳、呼吸都在那一瞬间停止。 吏部尚书府成了一片血海,明天朝堂上一定会乱作一团,但这都和他无关。礼制算什么,权利算什么,此刻,在他怀里仍旧微微颤抖的人夺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心神,魂为之摄。 他恨,却又不知该恨谁。是恨囚禁丽人的薛勋冒,还是恨带走她的楚怀则,还是……恨自己。悉华怀了孩子,他竟然不知道,如果知道,他不会让楚怀则带走她。 可是,没有如果…… 当楚怀则出现在府中的时候,当他从楚怀则的口中得知月悉华怀孕时,他的狂喜,他的紧张,他的担忧,所有没有体会过的情绪铺天盖地朝他压过来,他以为,他的生命在走向美好,原来不是,上天又一次跟他开了个玩笑,收去了他该有的幸福。 宣王府的灯光彻夜未熄,今晚的府中像是笼罩了一层阴霾一样,而这阴霾从自家王爷抱着满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月侍卫回来开始。 下人们各个提心吊胆,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外围巡逻的侍卫们莫名的焦躁;内里奔走的小厮心里带着满满的担忧,忧心下一刻就会因为今晚的阴霾丢了小命;近在寝室、来来去去的丫鬟们恐惧地浑身颤抖,血水倒掉一盆又一盆,又盛上干净的水端进去。 府里的薛大夫半夜被丫头从□□拉起来拖到王爷的寝室,他抖着手给□□昏迷的人把脉,屋子里明明燃着旺火,可他依旧觉得浑身冰冷地厉害。 孩子已经流掉,他回天乏术。等清干净丽人身上的血之后,他才看到那人身上的伤痕,□□人的呼吸越来越浅,脉搏几乎要摸不到了。 孩子……没了(2) 薛大夫颤抖着跪在地上,面对阴霾的中心——浑身散发着冰寒的宣王爷。 “王爷……孩子没了……老夫真的没有办法了。” 如果有,他也不忍心看着月悉华这个样子,他对王爷的忠心让他对于孩子的消失很是伤怀。 “孩子不要也罢,悉华如何?”男人的声音冰冷,但细听来还有几分急促和浓浓的担忧。 “她……再过一会儿,就会完全摸不到脉搏……还请……王爷节哀!” 他低着头,准备迎接男人的怒气。 他以为男人会一掌拍在他的胸口,亦或是更简单一些,一拳击到他的天灵盖。 只见身前墨黑的衣袖缓缓抬起,衣袖上的金丝绣纹已经尽数被血染成黑红色,如果不是灯光下发出的盈盈光芒,也就看不出那里还有花纹。 衣袖抬起的瞬间,薛大夫闭上了眼睛,虽然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可是谁会不怕呢,谁又敢亲眼看着自己的胸膛被穿透。 黑暗中,他似乎看到了来迎接他的魂魄的牛头马面,两鬼乘风而来,欲将他缉拿,他在想,多年的行医济世兴许能让他投个好胎。 久久,预想中的掌风没有落下,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惊讶地看到那双本该毫无知觉的手紧紧抓着男人的血染的衣袖。 □□本该完全没有知觉的人动了,还抓住那男人的衣袖。 楚怀昀眼睛蓦然大睁,墨黑的瞳中光芒闪动。他停下自己的手臂,一遍一遍地呼唤□□的人。 “悉华……你醒了吗?悉华!睁开眼睛,悉华……”声音很小,好像唯恐稍大一点就会吓走丽人这微小的举动,吓走她仅存的一点微弱的魂魄。 □□的丽人一动不动,除了紧抓着男人衣袖的手指,她周身都是无力的,看不出有苏醒的迹象。只见她挣扎着,睫毛颤动着,看得出来,她想动一动,想要醒来,可是力气不允许。 楚怀昀静静地等着,看着,小声地呼唤那个努力中的丽人。 薛大夫是楚怀昀从宫中带出来的,这位皇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从未见过楚怀昀有如此好的耐性,也从未见过……他如此的恐慌。 □□的人动了,苍白干裂的唇微微启开,像是即将凋谢的花朵一般苍凉凄美。微弱地几不可闻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 “悉华,你说什么?” 楚怀昀凑近了听,才听得清楚。 她说:“不许伤人。” 不许伤人,她的神智还清楚,她还能听到薛大夫的话,还能感受到楚怀昀的怒气和担忧。 “悉华,你若醒来,我就不伤人。”他霸道地说。 可是,他怎么忘了,全世界的人都会为他的话语屈服,唯独□□的这人,月悉华从未听过他的话。 烛光烁烁,翠浓取了夜明灯悬于床帐,霎时室内明亮似白昼,刺眼的光芒晃得人无法睁开眼。 月悉华终是没有醒,楚怀昀在床边守了一晚上,前后来了三个大夫,除了被月悉华拦下的薛大夫,其他人已尽数被人抬了出去。 灯光有多亮,恐惧就有多深 霸道的男人说:“悉华,你再不醒来,我便来一个杀一个,直到杀尽全城的大夫。”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眼眸充血,可是□□的人依旧一动不动,甚至,抓着他的手指也缓缓松开了。 “悉华,悉华。”他惊慌地把丽人还无知觉的手指又抓了回来,把自己的衣襟塞进她的手中,“悉华,你抓住啊,你不管他们的死活了吗?不管薛大夫了吗?你醒醒!醒醒!”衣袖塞进手中,丽人也没了力气抓住。 “悉华……”像是从男人灵魂深处发出的哀鸣。 宣王府的灯亮到第二天天明,天亮了,丫鬟们依旧忙忙碌碌,侍卫们依旧胆战心惊。直到夜幕再次降临,昏黄的灯光又亮了起来。整个王府不再被阴霾笼罩,像是陷入了一片死寂。 刘侍卫抱着棋盘蹲在门房屋里烤火,火光明灭,跳跃的火舌舔到了他的衣襟。 消息传到伙夫夫妇耳中,傻嫂惊慌地粘着伙夫,粘着王强。三人大眼瞪小眼,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夜半时分,刚打过三更,寂静的宣王府迎来一个人——憔悴的九皇子,楚怀则! 门房颤颤悠悠地开门,楚怀则依旧还是那件宝蓝色的沾满血的衣衫,吓得门房跌坐在地。 楚怀则径自入得王府,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人,这人额头高宽,眼眸中透着数不尽的欲望,一个不像道士的道士。 “三皇兄。”楚怀则跪在寝室屏风外,透过屏风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一坐一躺的人。室内的灯光,实在是太亮了,整整悬了三颗夜明珠,像是要把人的眼睛晃瞎。 这明亮的灯光代表着男人的恐惧,他怕月悉华因为黑暗拒绝醒来,灯光有多亮,男人的恐惧就有多深。 楚怀昀轻轻地摩挲着丽人苍白的脸颊,余光瞥到屏风外跪着的人,他似乎已经没有心力去怨恨楚怀则了,墨黑的眸中一片死寂。 “起来吧。”沙哑悲怆的声音在卧室中回荡,穿透屏风渗了出去。 楚怀则依旧跪着,只是不知跪的是里面的三皇兄,还是□□的月悉华,还是,他自己的愧疚! “三皇兄,我带来一个人,或许可有救悉华。” 一阵风扫来,一人多高的屏风颤了两颤,紧接着便是近乎冰冻的声音。 “你没有资格叫悉华。”男人说。 “是。”楚怀则敛眸。 “让他进来。”声音传来,却比方才多了几分欢喜,又有些淡漠。 没等楚怀则起身邀请,黄衣道士自己走了进去,他身量颀长,影子投到屏风上看起来诡异骇人。楚怀则连忙起身跟上去。 道士屈指揖礼,口念无量道号。楚怀昀抬起头,眉头蹙了起来,狐疑的笑意在嘴角闪现:“你认得她。” “贫道和这位姑娘有一面之缘。”道士方正的唇咧开一个不算和善的笑容。 墨黑的眸紧紧盯着黄衣道士,似乎要看到他的心里去,道士的眼中除了无尽的尘世欲望,什么也探不出来,甚至于,他的欲望太多,分辨不出他更想要什么。 除了贫道无人能救她 楚怀昀收了眸光,依旧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月悉华近乎冰冷的手。 “你知道她是女子?”楚怀昀问。 “自贫道第一次见她,便已知晓,贫道是方外之人,不愿管这尘世俗事。” “既然不愿入世,为何又成了户部尚书的门客。”楚怀昀垂眸敛神,看不清神色。 黄衣道士微微一笑,不愿多说:“为寻人。” “上次你来给伙夫治耳疾,管家与本王说过你,我相信你的医术,但是我要看着你治疗。”楚怀昀淡淡地说,握着月悉华的手指毫不放松,甚至还有微微的颤抖。 黄衣道士不为所动,依旧谦和有礼:“这是贫道的规矩,这位姑娘的身体已经伤及根本,确非寻常药石可救,普天之下,除了贫道,再无人能救她性命。” “你不怕我杀了你?”夜明珠皎洁的光亮似乎照不到男人身上,或者说,光一打上去,就已被男人浓重的悲伤吸去,只剩下黑暗。 黄衣道士敛了笑容:“贫道说了。除了贫道无人能救她。” “好。”楚怀昀缓缓起身,依依不舍地在月悉华光洁惨白的额头落下一吻,眸中透着腻人的温柔。 再抬起头来,温柔不见,只剩下无尽的冰冷,他一挥袖,至少离他一丈远的屏风应声而倒:“如果救不活,你就真的出不去王府了,寻人的事便也作罢!” 黄衣道士又礼了声道号,目送男人款款走出房门,楚怀则的目光落到□□的丽人身上,面色变得煞白,跺跺脚也跟着楚怀昀走出去。 厅外的楚怀昀端坐在主位上,手中一碗凉茶被他用内里蒸干,腾腾的热气突突往外冒,遮掩了他眸中的紧张。 “你去了威王府。”楚怀昀放下茶碗,肯定地说到,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对寝室情况的关心。 楚怀则在下首位上坐着,这个位置便是他带走月悉华那天坐的地方。他眼睛死死盯着门外,好像下一刻那里就会出现丽人的身影一样。 “我听佘总管提到这位异人,先去的户部尚书府,但是没有寻到人,所以我去大皇兄府上见了皇嫂,她告诉我道士的下落。”他平静地叙述道,私心里,他觉得这是他欠楚怀昀的。因为没有照顾好月悉华。 偌大的屋中回响着一声轻笑:“严婉婉?” “是。” “我本以为悉华是你大皇兄的人。”他说,眼神悠远,似乎藏着无尽的情绪,但又捕捉不到,“后来我才知道,她与严婉婉不过偶然识得。” 堂下的楚怀则没有回话,只听楚怀昀又说道:“你可曾调查过这位道士的身份。” “还没来得及。” 大厅里又陷入沉寂,两人都在静静等着寝室的消息,似乎彼此都可以听到对方紧张的心跳。这对兄弟终于因为一个共同的爱人联系到了一起,在相怨了多年之后。 忽的,昏暗的烛光跳了两跳,熄灭了。一时间院中零星的火光成了大厅里唯一的光线来源。 楚怀昀墨衣墨发像是完全隐入黑暗中,在黑暗里,他可以放松地显示他的哀伤。这股哀伤似乎传到到楚怀则身上。 如果爱,便将她带走 “三皇兄,今次……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楚怀则的声音很小,小的像是一声浅浅的叹息,连他自己都听不到。 十年前的那一天,也是如此无光的夜晚,他背叛楚怀昀,投靠楚怀奉,那个时候他们都还不是王爷,不过是挤在一间书房习书的小皇子,可是派别已经出现。 如此兜兜转转,又勾回了原点,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自己的三哥再也不是那个温柔的三哥了,他像一头负伤的兽,不停地在往上攀爬、攀爬,直到攀爬到顶峰,亦或是力竭而死。 他在想,如果在那个阳光如金子一般闪耀的午后,他没有看到交缠的庄妃和丞相公子,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三哥还是三哥,他还是九弟。 楚怀则小心翼翼抬头望向黑暗的尽头,那里,有他最敬爱的三哥。他想从这片黑暗中看出楚怀昀的想法,不知道,楚怀昀知不知道庄妃的事,如果知道,那他所有的努力与背叛都白费了。 他做这一切为了什么……只是为了不让三哥知晓那样的肮脏,让三哥能坐上皇位,再也不被人伤害。 可是带走悉华的那一日,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男人早已伤痕累累,是这个皇室所有的人一刀刀划上去的,而他,划上了最深的两刀,虽然本意是好的,可是结果却是相同的。 如果悉华有事,他要怎样才能弥补,不!不能!他无法原谅自己!带走悉华,是他在十年后又做的一件错事。 “九弟。”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叹,听起来没有一丝生气。 楚怀则浑身一抖,眸光闪耀。 “那天我问你,可爱悉华?如果爱,便将她带走,再不要回来。” “是。”回音沉重。 又是一声轻叹,却很冰冷:“再回来,你就再没有机会。” 楚怀则眉头紧锁,俊秀的脸庞又透出少年人的迷茫,他下了很大的决心:“三皇兄,悉华就像这夜空中的月,纯净皎洁,我想,她吸引我就像吸引皇兄一样。我爱她,可她喜欢的是皇兄。” 话至于此,以无话可说,再说便是彼此的伤害。 门外的树影斑驳里走来一个人,那人急急往这里赶,微胖的身形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只是片刻,佘总管已经走到廊下,他看到屋中的情形,愣了一下,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因为满脸的焦急驱走了他淡淡的疑惑。 “王爷,九殿下,戴长青府中昨儿夜里起火,大火蔓延了整个戴府,直烧到今晚,无一人逃脱,戴府已经燃成一片灰烬。”佘总管甚至顾不上施礼,一脸焦急地说到。 墨黑的瞳蓦然变冷,楚怀昀缓缓站起身子,一步步走向门外:“好一个金蝉脱壳之计。”西风夹着雪花吹起他的衣摆,像是有黑暗的气息在他身边流转。 楚怀则收起眸中的忧伤,眨眼间恢复了往日的潋滟目光。“从看到悉华留下的标记到找到薛勋冒,我都不相信有戴长青的参与,没想到,他真的会武。” “他是梅影。”楚怀昀平静地说。 异状 彭! 却是管家跌落了手中的佛珠,这串珠子跟了他很久,是寒山寺的和尚开过光的,凡遇大事,他都握在手中,如今这些暗沉的珠子撒到地上,预示着什么? “梅影!”楚怀则蓦地从座椅上站起身。梅影分为两部分,一明一暗,明影贴身保护皇帝,暗影隐于朝中,但是无论是明影暗影除了皇帝,谁也不会知晓他们的身份。如今戴长青在月悉华面前暴漏了身份,自然不能继续隐藏。 “他回到父皇身边了?”楚怀则不甚确定地说,“父皇一定知晓了悉华的事。” “不,他还没有回去。”一抹冰冷的笑意爬上男人苍白的面颊,楚怀昀感受这院里的风雪,神智是从未有过的清醒,“暴漏身份的梅影只有死路一条,他不敢回去,他现在一定躲在暗处等待机会。” 楚怀则心头一紧,身体莫名地颤抖一下:“他在等待杀了悉华的时机。” 院中的男人没有回话,但是答案大家心头明了,戴长青只有灭了口才有可能保住他自己的性命。 佘总管俯身捡起一颗佛珠,紧紧地攥在手里,恭敬地说到:“我去调令侍卫加紧守备。”说完便又急步走出去,背影潦倒。 寝室中的治疗持续了两个时辰,楚怀昀和楚怀则两人也在大厅紧张地等了两个时辰。 度过了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黎明将近,可漫漫的大雪掩盖了本该出现的光亮,暗沉的云挡住清浅的阳光。 窗外一片黑暗,黄衣道士立于床边,□□的丽人睫毛扇动,片刻之后睁开眼眸,眸光氤氲,带着不曾有的脆弱与迷茫。 “你醒了。”黄衣道士轻声说道,语气是肯定的。 “……有劳先生了。”氤氲的眼眸适应不了室内明亮的光线,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她的思维也随着一起转动。 黄衣道士微微一笑,笑容带着不知名的情绪:“姑娘还认得我。” 刚刚清醒,月悉华觉得自己从未这么虚弱过,思维似乎也有些跟不上,愣了片刻她才苦涩一笑:“加上这次,悉华欠了先生两个人情,也欠了婉婉两个人情。” “是九殿下去找的贫道,这次与威王妃无关。”黄衣道士轻声说道,语音急促,似乎着急讲另一件事一样。 月悉华了然地点头,朦胧中她似乎听到了楚怀则的声音,只是不知他现在何处,楚怀昀会不会怪他。 “楚怀昀呢?他在哪里?”她问,这间屋子是楚怀昀的寝室,有熟悉的温暖安心的味道,可是楚怀昀呢,她想见他…… “贫道有话想问问姑娘,王爷在厅外等候,贫道问完话便可以叫他进来。”黄衣道士眸中欲望的光芒流转地越来越快,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 月悉华一脸疑惑,虚弱地点点头:“悉华明白先生的规矩,治疗时是不能有外人在的,先生有什么话问了便是,悉华一定知无不言。” 黄衣道士微微一笑,笑容意味深长:“姑娘怀孕期间,身上可发生过什么异状?” 半月?星月? “异状?”月悉华皱眉思索,开始的一个多月她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怀孕,更谈不上什么异状,她仰头望进道士的眼中,“似乎是没有。” 不对!脑中灵光一闪。 道士看到她的异样,有些失控地握住她的手臂:“可是想到什么?” 想到什么?那个夜晚的半月型标记算不算是异状,眸光变作沉静,在道士身上流转,他想要问什么?他是什么身份,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就在前些日子,锁骨处有一个半月型的标记,可是没一会儿就不见了。”月悉华平静地说到,虽然道士身份不明,但她也想知道那个标记从何而来。 “半月型?不是星月?锁骨处,不是额头?”道士有些诧异,一层浓重的疑惑蒙住了他眼中的欲望光芒。 月悉华满心疑虑,微微蹙起眉头,脸色一沉,可是她的虚弱夺去了她本该有的威势:“先生到底想问什么,不如明说。先生上次提到月姓家族,可否与悉华身上的标记有关。” 窗外阴沉得可怕,西北风从床边呼啸而过,屋中却是一片静谧,黄衣道士又礼了一声道号,思虑片刻,这才娓娓道来:“天下有一月姓家族,族中女子额上都有一星月标记,出生之时显现,再次显现之时便是腹中有子的时候。” “先生的意思是,我有可能是月家的人。”完全没有可能,除非这个身体本身是月家的后代,她月悉华的名字和那个家族应该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当时只显现了一会儿,再去看时就消失了,而且并不在额间,也不是星月的样子。” “贫道也想不通此处。”黄衣道士皱眉沉吟,过了一会儿却问,“姑娘的名字由何而来。” 这是她这个灵魂的名字,与这个身体并无关联,这该如何解释。 见她面露迟疑,黄衣道士摇摇头:“罢了罢了,是贫道太过执着了,姑娘身体已经无恙,若是有缘,自会再相见,贫道的事务已了,也该回到来处。” 话音一落,月悉华蓦然坐起身,却见黄影一闪,屋中哪里还有道士的身影,只剩不远处屋门无风自动,一开一合,有风雪闯入屋子,雪花跳动,最终落到地上消散。 月悉华再也支撑不住,又跌回□□。道士所言的来处,是何处…… “悉华。”昏睡中,有一个声音近在耳畔,她迷蒙地睁开眼睛,入目是入鬓的斜眉和狭长的凤眼。 “楚怀昀……”想要直起身子,可身体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扶着沉重的额头,皱眉叹道,“我怎么又睡着了,现在是什么时候?黄衣道士呢?” 房中夜明灯已经撤下,窗前火红的烛光明灭,屋子里虽然昏暗,却多了几分温馨的气息。夜明珠虽然明亮,但是光芒透着淡淡的幽蓝,总让人觉得诡异。 丽人墨发披散,衬得面目莹白,昏黄的烛光下显得异常柔美娇弱。楚怀昀不自禁地伸手帮她擦去额上的细汗,微微笑道:“悉华,你又睡了整整一天,身体很虚弱,好在性命无忧。” 不是梦 “道士呢?”月悉华柳烟般的眉微微蹙起,棕瞳中透着茫然,“我好像梦到一个道士,与他说了很多话,然后就再没了知觉。” “悉华,那不是梦,是他救了你。”男人从未这么温柔过,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墨黑的瞳眸光潋滟。 放下抚在额间得手,月悉华缓缓闭上眼睛,浑身无力:“我又怎会不知那不是梦,只是希望罢了,希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梦,梦醒了,我还是月悉华,还是在那个偏远的岛上。” 她的声音悠远,似乎陷入久远的回忆,超脱了时间与空间。浓郁的悲伤感让人喘不过气。 楚怀昀眼睑垂下,温暖的唇印到她洁白的额上,轻声安抚道:“悉华,你若是伤心,就哭出来吧,不要忍着。” 有一滴咸湿的泪顺着丽人的眼角滑下,被他接入口中,唇舌勾缠,品尝着和她一样的苦涩。“只是不要再说希望是梦的话了,遇到悉华,是我最欢喜的事情,若悉华把他当做一场蝴蝶梦,那我又该如何。”他说。 他带着痛惜的深情话语像是发自灵魂的一声长叹,这哀伤与月悉华的灵魂碰撞到一处,魂魄震荡,却碰不出情感的火花。 “楚怀昀,那日我走之后,我们本该再没有关系的。”缓缓别过头去,视线投到床帐上,她月悉华不是个矫情的人,也许是抵不过心底的那声呼唤,只想问问楚怀昀他到底是为何……为何与那白黎…… “悉华。”男人温暖的大掌把她小巧的脸蛋扳回来,强迫她对上自己的视线,“那日的话,听过便忘了吧,从今日起我再不会放手。我只给了你一次机会,也给了九弟一次机会,可是这次机会却害死了我们的孩子,悉华,让我如何甘心。” “从此以后,只把你抱在怀里;攥在手里;时刻带在身边我才安心。”他说,说着温暖的唇舌又欺上来,气息交融,吻得轻浅带着安抚的意味。 月悉华有些不明白了,都道吻是情人间最磨人最亲昵的接触,可她却从中体味不到一点喜悦,只有浓郁的哀伤,和这屋中的温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你也是这样吻白黎的吗?”挣脱了他紧追不舍的唇,月悉华淡淡地问。 “白黎?”楚怀昀愣了一瞬,忽而了然笑道,“悉华是因为这个才和九弟出府的吗?我并没有吻过白黎,我知你是听翠浓说的,却错过了给你解释的机会。” “解释?”她有些迷茫了,“你有没有吻过你自己心里清楚,有没有抱过她也是你的事,只是从今以后,再不要碰我了,悉华从不染指有了女人的男人。” 男人笑得开怀,唇角高高地翘起来,有些开心,有些得意:“悉华这话听起来却有些矛盾了,我也有女人,而我的女人叫——月悉华!你是不是也不要染指?” “你的女人,该是白黎。”月悉华轻笑,说了这会儿话又觉得困了,她想再睡一会儿,睡着了就不愿想这些恼人的事,可又不敢睡,睡了便是逃避,逃避失去孩子的痛苦。 想跟你出征 像是感受到她的不安,楚怀昀倾身到□□揽起她,让她倔强的小脸靠在自己肩膀上,不理会她的话,兀自说道:“那天下午,我本是要去与你解释的,却遇上九弟你们……我答应白黎的婚事不过是权宜之计,若是不出我所料,年关一过大军就可出征,这一仗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两年,三年?或许更久,久到……白黎等不及我回来。” “若真如你所说,这一仗打上个两三年,那不仅白黎,只怕连左丞相白顾卿都等不得你回来,改去支持别的皇子。”靠在他温暖的怀里有种说不出的安心,可让人安心的也只有他怀中的温度而已,他的话多半是不能信了,若是信了,日后伤心的还是自己。 知她的性格,楚怀昀虽然觉得苦涩,可也不点明,只是轻笑道,“朝中不过我们三个皇子,真想知道白丞相不跟着我的话会去跟谁?”言语间的讽刺毫不掩饰。 “也罢,我还计较什么,其实白黎即便嫁了你,只怕也过不上几天好日子。”月悉华微微摇头,把全身的重量都放松地靠在男人怀里。 有了庄妃这一桩事,无论楚怀昀成与不成,都不会留着白家人。忽而又微微一笑,忍不住想逗逗男人:“说来,如果白丞相知晓他的女儿做了什么事,知晓皇帝对你的猜疑,只怕立刻就放了你罢。” “不尽然,若他知道父皇想要除掉我,除掉白家,只怕与我捆得更紧,因为旁人不会像我这样信他。”墨黑的瞳中光芒渐渐隐去,楚怀昀捋着丽人胸前的一缕发丝勾缠把玩,如此细致的动作像个孩子。 “旁人也不会像你这样恨白家,不是吗?”月悉华嗤笑,心情却更沉重了些,因为就在方才她提到庄妃 01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13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到皇帝的猜疑时,男人胸口处的心跳突然快了一些。 残害亲子,只怕只有皇家才能做得出来吧。 “楚怀昀。”忽然抬起头与男人的目光对视,月悉华悲凉一笑,“这个孩子掉便掉了吧,日后,也不想再有。” 看着男人皱起眉头,看着男人眸光幽深。“为什么?”他说,言语中的悲痛倒不是假的。 “这不是要出征了吗?我想跟你出征。”把头埋进男人的怀里,索性拉上被子只露出墨黑的发线。 头顶传来一声长叹,只觉得他手臂一挥,室内陷入黑暗。 “悉华,是我负了你,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会有很多可爱的孩子,男孩像我,女孩就像悉华,如何?”他认真地说道,在她的发丝上落下一吻。 她抱着被子轻轻点头,没有告诉他——如果,他做了皇帝,那么她们之间再没了以后。她不会允许自己的爱人和别人分享,更不会允许残害亲子的事情发生。 这是她与楚怀昀之间永远也跨不过去的沟壑,深得直比马里亚纳海沟。 “楚怀则到哪里去了?”黑暗中,月悉华微微抬起头狐疑地问道。 她的头刚刚抬起,又被男人压了回去,他有些恼怒:“你问他做什么?还想与他一起吗?” 杀人灭口 男人的猜疑有些无理取闹,她无奈地摇摇头:“怕得就是你怪他,其实此事与他一点关联都没有,那天如果楚怀则没有来,我也会离开的。” 觉得话没说清楚,她干脆直起身子,两手撑在男人精壮的胸膛上:“要怪也要怪你自己,不要一天到晚地总是怪别人。”她还想说什么,可是话到一半手臂就撑不住了,开始微微颤抖。 楚怀昀扶着她的肩膀,小心地避开伤口,让她放松身体重新躺回自己身上。他缓缓闭上眼睛,敛去了眸中的悔意。 她不知道,他最恨的,就是他自己。 她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男人身上,好像是要发泄胸中的怒气一样,身上的鞭痕稍一碰着就辣辣地疼,男人帮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她这才沉沉睡去。 夜风呼啸,只听院子里忽然发出一声巨响,楚怀昀警觉地掩上怀里人的耳朵。想来,是大风吹倒了院里的树枝吧。 有细小的脚步声夹在这树木倒地的轰隆声中,过了片刻,忽而一声清啸,紧接着便是刀剑碰撞的打斗声。 墨黑的瞳中暗涌流动,斜靠在床边墨衣墨发的男人伸手放下□□的纱帐,轻巧地把怀里的丽人挪到床里边,让她枕着自己的肩膀。 丽人睫毛不安地闪动两下,楚怀昀温暖的吻落上去,轻轻安抚着。等丽人恢复平静又陷入沉沉的梦境中。门外传来咯吱的落锁声。 看来,佘总管和一众侍卫都没有拦住梅影。一声冷哼从鼻尖发出,楚怀昀轻笑一声,来得正好,省得他再费心思去寻。 门吱呀一声开了,来人甚至没有给楚怀昀倾听脚步的机会,风吹门动,他乘着呼啸而入的冷风直扑床帐而去。 是熟练的暗杀手法。 素白的纱帐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一袭黑衣,只见衣袖一动,一道白光蓦地飞向帐外,精准无误地击中来人手中的利剑。 来人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身体循着剑势朝后一番,还未等他站稳身体,黑衣男人已立于身前。 “戴大人,别来无恙。竟然敢夜闯宣王府。”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无尽的冰冷寒意。 戴长青并没有回答,提剑就刺,瞄准的却不是楚怀昀,而是他身后的床帐。他竟是不要命也要杀了月悉华灭口! 黑夜无月,剑锋还未扫到纱帐就被楚怀昀拦下。只见男人绣着金丝花纹的广袖几番挥转间便隔断了戴长青的去路。 月悉华还在帐中沉睡,楚怀昀行动间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好在没过一会儿佘总管已经带了侍卫进来,只是他们只能再门口守着,却也不敢近身,唯恐吵醒了□□的沉睡的人。 …… 待到日上三竿,月悉华再醒来时还在男人的怀里。睁开惺忪的双眼,一脸纳闷:“你不去上朝吗?” 楚怀昀只是闭着眼睛假寐,怀中人稍一动弹,他就醒了过来,帮她把滑落的被子拉到脖颈处裹紧,轻言笑道:“自从悉华走后,我已经多日不上朝了,军中的事务还忙不完,朝中那些文臣间的争斗我还顾不上去管。” 翠丫头怎么成了爱哭鬼了 “是吗?”初醒的时候眼神并不聚焦,看不清面前男人的神色,月悉华费力地从被中挣出手想揉揉眼睛,手还没触到脸就被男人握住塞回被中。 “悉华身子刚有起色,不要乱动,在□□躺好,翠浓煮了银耳莲子汤,我让她端来。”楚怀昀小心翼翼地起身,以免碰到怀里人的伤口,又将被褥掩上,这才站起身子,“好好躺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你……”月悉华茫然地看着男人温柔的表情,一脸不解。下一瞬他温暖的唇印在脸颊上。 “好了,睡吧。”细心地帮她放下床帐,楚怀昀这才转身走出屋子。戴长青还在地牢里关着,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处置这个人。 多日不曾升起的太阳却在今天从云彩中冒出了头,细碎的阳光穿透窗纸洒进屋里,映照到雪白的纱帐上,等投到月悉华眼中已经淡了许多,并不刺眼。 她望着楚怀昀出门的背影,心中满是不解,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又似乎一切还如从前一样,只是什么东西变了,变得让她摸不着头脑。男人突如其来的细心温柔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男人出去之后,房门关着,久久没有再进来。 忽而,透过纱帐正可以看到门扇开了一角,她心头一跳,只觉得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他还是回来了。 从门扇外伸进一抹碧青色纱裙。不是楚怀昀!翠浓俊俏的脸蛋出现在门口,眼角是青黑的颜色,想必多日未曾休息好,她手中还端着汤食点心。 “月侍卫,你醒着吗?”床帐垂着,翠浓分辨不出床里的人是睡着还是已经醒来。 这纱帐也是做工极巧的,从帐子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间的情形,而在帐外却是一片朦胧,犹如隔着一层厚厚的锦稠帘布一样,只能看到帐上波纹流转,却不能透视到里面。 月悉华想撑着手肘探起身子,可身体就像不听她使唤一样,刚刚抬起头便又跌在□□。听到这个动静,翠浓也不问了,放下托盘就过来帮月悉华挑起帷帐。 “月侍卫不要乱动,想要什么翠浓帮你拿便是。”撩起纱帐看到憔悴的丽人,翠浓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泪来,泪晕到眼眶却又被她生生忍住了。 □□的丽人微微摇头:“我什么都不要,只是想告诉翠浓我醒着,可却使不上力。”她轻声说道,看到翠浓的那一瞬间她心头突然有些失落。在这种时候,她的潜意识里还是希望男人陪在身边的,不是吗? 她的声音无力又隐隐带着些沙哑,翠浓忍了半日的泪水终于还是喷涌而出,顺着脸颊流了个畅快,她失控地趴倒在这锦缎床边,悲从心来:“这一次是吓死翠浓了,奴婢本以为月侍卫再也不会醒过来了!还好来了个道士,还好王爷把你救回来了!” “翠丫头怎么成了爱哭鬼了。”安抚地拍拍翠浓的后背,想和她开个玩笑,不料话一出口她却越哭越凶,把月悉华的伤怀也勾了出来。 可是想我了 暖纱帐内,一人抽抽噎噎地哭着,一人安安静静地拍抚。哭了一会儿,翠浓蓦然抬起头,胡乱用衣袖擦擦眼睛,这才说道,“瞧我怎么忘了,月侍卫许久不吃东西了,我喂你吃一些。”说着起身端过托盘里的餐点要喂他。 被翠浓扶着坐起来,月悉华蹙起眉头:“王爷去了哪里?” “肖大人来了,王爷到前厅去了,只怕要晚会儿才能过来,吩咐奴婢先伺候月侍卫用餐。”翠浓低低地说着,用陶瓷的勺子搅了搅汤水,让蒸腾的热气散了些。 “肖大人?”月悉华讶然,许久没见过肖余生了,他不是去了边境吗?是边境出了什么事吧,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赶回来。说不定不久就可以到沙场上去,可是她现在的身体,不说长途劳顿,就是下床也有七八分的困难。 若想养好身子,那便听了翠浓的话努力进食吧,虽然她什么都不想吃,虽然一闻到这种香味她就会想到那遗失的孩子…… 她不信灵魂,不信神佛,可是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无法解释的、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她想:不知道两个多月大的孩子有没有灵魂,若是有,会在天上看着她吗? “翠丫头,带我去沐浴吧。”一碗粥用罢,胃里许久不进食,乍然吃了东西,只觉得想吐,话还没说完就尽数呕了出来。这下,连沐浴的心情都没有了。 翠浓紧张地端了茶水让她漱口,眼眶又有些氤氲:“月侍卫如今吃不下东西可怎么办,大夫说,损失了那么多血,身上还有伤,都要想办法养回来才是。” “好了,不要紧,不过是刚醒来肠胃不适,和身体是没关系的,过了今日想必会好一点。”拉下焦躁地走来走去的翠浓在自己身边坐下,“昨儿一直没机会问,翠丫头,你老实告诉我,九殿下现在在哪里,王爷有没有为难他?” 翠浓神色闪躲,嗫嚅了半日才憋出话来:“九殿下是无事的,昨天还在,只是昨儿午后宫中来了信儿,皇后重病,让九殿下即刻回宫,现今他一定是在宫中陪着重病的皇后呢。月侍卫莫急,我想九殿下若是得了空,一定会来王府的。” “倒不是介意他来不来,只要他无事就好。”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有许多事情想不明白,却也不愿想,只要楚怀昀没有责怪那个成熟的少年,也就罢了。 窗外天色好得很,月悉华又躺回被里,本该是换药的时候了,可是她一点也不想动。 “翠丫头,怎么平日没听过皇后,我还以为皇帝没有立后,上次宫宴上也没见到皇后。”裹在被中无聊,挑了几缕发丝在手指上绕着,其实是在想楚怀昀怎么还没有回来。 房门吱呀一声,两人应声望去,却见楚怀昀缓步走过来,金黄的阳光洒在他的肩上,让他整个轮廓散发着柔和的光亮。 “悉华可是想我了。”他俯身在丽人脸上轻吻一下,柔软的唇还带着冬日的冰凉感。月悉华微微蹙眉,松开手指上的发丝,费力地想推开他强健的胸膛。 为我仓亚 翠浓识趣地走出去带上房门。 “想不想我?”男人额头轻触丽人的额头,但也知道自己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意,只轻触了一下立刻起身脱下外衣,到暖炉边烘烤手掌。 看着男人柔和的侧脸,月悉华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只是男人此刻正望着跳动的炉火,看不到她那几不可见的动作。他嘴角挂笑,又问了一次。 “想。”空气中飘来一声虚弱的叹息。 楚怀昀惊喜地转过头,他从未想过丽人真的会回答自己,欣喜的笑容在他俊俏的脸上绽开,走过去把烘烤的稍有暖意的手覆在丽人裸露的手背上,笑道:“我以为永远也听不到你说一个‘想’字。” “肖余生回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男人的大手很温暖,月悉华也乐得让他牵着自己。面颊微微发红,往日的多少深情都抵不上此刻男人因为她一句话而露出的开怀笑容。 “悉华,一定要好好养身子,过了年关我们就到边境去。”楚怀昀和衣躺在□□,把丽人连人带被一起揽入怀里,“余生这次去探查云塞的情形收获不小。边疆大雪封山,云塞留下的那一半军队得不到粮草供应,多次马蚤扰我边境民户。” “民户才能有多少粮,自己家还顾不过来,他们抢了也抢不到多少,倒是连累这些百姓无粮过冬。”男人怀中温暖地让人安心,月悉华把被子往脖颈下拉了一拉,露出被热气哄得绯红的脸颊。她蹙起眉头,“云塞若是无粮,完全可以尽数撤兵,毕竟我仓亚尚未为难他们,为何非要死死守在这里,他们受罪不说,还要累的我边境百姓不得好过。” 两国争斗,百姓却是最无辜的。而这些身在繁荣京城的高官贵族自然无法体会在边境百姓的苦处。 “为何不尽早发兵,皇帝总是拖着是什么意思?”月悉华有些恼怒,不过说出的话却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带着宠溺:“悉华想来不懂打仗,我仓亚气候温暖,大军适应不了边境严寒的天气,冬日出兵对我们多少有些不利,若是到了开春,正是播种时候,我仓亚大军是编制军队,打仗并不妨碍农民春种。但云塞不同,云塞地少人稀,多半将士是服役的农民,春时打仗误了云塞的春种,来年又是一个荒年。” “然后来年再让云塞因为断粮马蚤扰我朝边境?”月悉华嗤笑,这种方法未免恶毒了些,“如此无止境地打下去,什么时候会是个头。” “云塞国虽小,可游牧民族百姓善战,若不这样制约他们,你以为我仓亚能讨得好去?”他坦然地说道,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过了一会儿,才从他怀里传出一个沉闷的声音:“楚怀昀,你打仗是为了权势,为了功勋,还是为了造福百姓?” “为我仓亚。”他说。 权位,虽然可以从战争中得到,却不会因此而战,若说为了百姓,未免太过于煽情了些,他还没有高尚到那种地步。 “无论日后谁做了皇帝,仓亚都是我楚姓的国土。”他说。 白雪皑皑,落英纷纷 对于他的说法,月悉华不置可否。这是封建王朝,她能指望一个尊贵的王爷、皇位的继承人,让他去亲身体验百姓的疾苦吗?不能。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皇室的稳定也有利于国家稳定。而且……不得不说,楚怀昀是一个很好的领导者。 月悉华这次是伤得重了,在□□躺了多日才能勉强下地。楚怀昀除了处理军务,其他时间都在陪着她,如果说这场病对月悉华有什么好处,那便只有这一条了。 上次提到皇后被楚怀昀从中打断,她后来又问了翠浓,这才知晓原来九皇子楚怀则是当今国母的亲子,只是皇后常年居于佛堂鲜少露面罢了。 这个消息倒是让月悉华惊了一惊,如果楚怀则的母亲是皇后,那么他该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 因为,都知道仓亚有左右两位丞相,左丞相白顾卿,而右丞相正是皇后的亲兄。也许是他们家的特点,都不喜见人。若非朝中要事,这位右丞相根本不会露面。他既不拉朋也不结党,倒有几分闲云野鹤的味道。 可是出身再好也要他自己愿意,楚怀则根本就没把皇位放在心上。再加上他又不得皇帝喜欢,他和这皇位算是彻底无缘了。 与楚怀昀提到此事,楚怀昀但笑不言,笑得意味深长。笑完后就会顺手把月悉华揽进怀里,强硬地要求她日后尽量少与楚怀则接触。 接触不接触也不是他楚怀昀说了算,月悉华面上含糊地应着,心里却颇不以为意。 她没有想到,从这以后真的再没有机会见到楚怀则,那个成熟风趣又有些执拗的大孩子。 今冬的雪特别多,边境无家可归的百姓越来越多,他们为了生存或是投靠守城军,或者占山为王学那抢匪打家劫舍,都是为了糊口,称不上是对还是错,说来也是时政动荡的缘故。 饶是如此,云塞仍不退兵,间或马蚤扰马蚤扰百姓,得些粮食过冬。一时间西北边境百姓个个叫苦,若是朝廷再不出兵,只怕要过不了这个年了。 边疆战事在即,可京城中依旧一片繁华景象,皇都所在的地方向来体味不到别处的生活疾苦。 月悉华身上的鞭伤倒不严重,严重的是小产后带走的精神气,似乎她所有的生命力都被那个孩子带走了一样。 不过在府中好生将养了一个多月,身上的伤逐渐见好,胳膊腿上的鞭痕已经开始长出新肉,腹部和背上是鞭痕摞鞭痕,虽然已经结痂,但稍一动还是疼得厉害。不过总是比刚救回来的时候好了许多。 “这瓶润肌膏是宫中的秘方,方才九殿下托人送出来的,薛大夫也只是听过没见过,传说这药敷上之后不仅能去疤痕,还能让肌肤莹润如玉呢!”翠浓拿着个紫红色的尖嘴瓶子凑过来,一脸欢喜。 落梅苑的红梅竞相开了,月悉华拗不过翠浓,便陪她过来瞧瞧。起初她还纳闷好好的梅园为什么取名为“落”,到此见了才明了,四处红梅挂枝头,被寒雪一压,更衬得花瓣娇红艳丽,风一吹,这醴红的花瓣摆脱了枝干,乘风飞舞。 白雪皑皑,落英纷纷。 说得好像是要交代后事似的 月悉华斜靠在软椅上,手里抱着暖炉,把眼睛从这娇丽的景致上移开,淡笑道:“说好了赏梅,你带着它做什么?这会儿也不是敷药的时候。” 翠浓不服气地蹙起眉头:“月侍卫就是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若是我听了有这样的仙药早就乐不可支了。” “这会儿伤还没长好呢,怕是用不上这个。”月悉华好笑地接过来在手中翻看,不过巴掌大小的瓶子,一拧开,立刻有一股清香扑面,竟然压过了这满园的梅香。回手递给翠浓,“果然是好药,翠丫头先帮我收着,伤好了就用用试试。” 【文】原本是翠浓嚷着来看花,现在却变成了月悉华被这美景所摄,而翠浓却满脑子想些别的事。 【人】“如今的伤已经好多了,你不知道,刚回来那会儿满身都是血痕,真的惨不忍睹!王强当时就吓哭了。”翠浓叹口气,小心翼翼地把药瓶收到袖子里。 【书】月悉华神色一动,眸中光华氤氲:“说到强子,许久未见他了。听说王爷把他交给向原教导,可是真的?” 【屋】“那天王爷抱着月侍卫回来,王强一听说你受伤就耐不住了,闯到王爷卧室里指着王爷就骂,要不是向统领及时赶去,他差点被王爷杀了呢!”翠浓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这小子,迟早有一天要被他的莽撞害死。”话是埋怨的,可埋怨中又充满了关心。这傻小子为了她冲撞楚怀昀,确实让她很是感动,如果她就此去了,牵挂的人也不过是王强与伙夫夫妇了。 翠浓虽然是女孩子,但心思机敏又懂得随机应变,倒是不怎么担心她。 怕得就是勇谋都没有却异常执拗的王强,还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伙夫夫妇。 “翠丫头,他日我若不在府中,你帮我多照看王强他们,好吗?”一片猩红的花瓣飞到眼角,月悉华轻轻合上眼帘,耐心地倾听花语,花瓣下,一滴晶莹的泪珠欲落不落。 这些日子,她这句话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翠浓越听越不安:“月侍卫这样说好像是要交代后事一样,若是再说翠浓就什么也不管了!”声音清丽如莺啼,可恼怒的时候还真带了几分威势。 月悉华微微一笑:“翠浓这个样子,倒让我害怕了呢!” “月侍卫又拿我取笑。”翠浓羞赧地想摇晃她的手臂,想到丽人有伤在身,连忙收了手。 “其实,这王府中的景致也挺好的,只是不知还能看多久,早知道之前就该多走走转转,以免到了该走的时候抱憾。”两指拈下眼睑上花瓣,不着痕迹地扫去眼角的湿润,丽人的语气有些怅然。 话音一落就听到翠浓紧张的抽气声,下一瞬,还未来得及放下的手指被人从身后攥住。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一回眸正撞上楚怀昀关切的眼眸。 “悉华若是舍不得,就在府中养着,不要随我出征了,正好府中的条件好一些,又有薛大夫在,老老实实把这伤养好。”他凑在月悉华颈前柔声说道,两人侧脸想贴,滑腻温暖的触感让人恋恋不舍。 像不像它 月悉华轻轻摇头:“王府虽好,我还是想去边疆瞧瞧。”其实是想跟在他的身边,看他打仗,看他在战场的意气风发。 也是想着……若是这人受了伤自己也能随身照顾,总要比那军营中的小兵照顾地得体。 一声无奈地叹息落在脖颈处,下一刻就是温暖的舔吮,一阵酥麻传遍了敏感的身躯,月悉华不耐地动动身子:“王爷不是要去见肖余生吗?怎么有空拐到这里。” 男人轻笑一声,意犹未尽地抬起头,低低笑道:“悉华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呀!今天是小年呢!”翠浓喜呼一声,高兴地缠上月悉华的胳膊,“今天街上有庙会,一年里除了正月灯节,就今日最热闹呢!” 楚怀昀从身后伸过手揽住丽人的身躯,帮她系紧披风的束带,接着翠浓的话笑道:“悉华这些日子在府中也憋得久了,让翠浓和王强陪你去街上转转,可好?” 虽然懒得走动,但看翠浓惊喜的眼神,月悉华终是不忍扫兴,好笑地抚着翠浓的面颊:“丫头想去,那便去吧。”诧异地回眸,“王爷怎会准许王强一起去,难不成被人骂了一通反而喜欢上那小子了?” “说来,他骂得也不错,你这个样子确实是被我害的。”对于她略带讥讽的话语楚怀昀不以为意,微微一笑,“现今那小子也跟向原学了些功夫,进步还算迅速,这府中也只有他会全心护着你了,让他一起去我放心。” 翠浓去通知王强。月悉华被楚怀昀扶着往回走,到了后院的拱门口,遥遥便可看到佘总管那微胖的身子和气宇轩昂的肖余生。 看来那次的刑囚并未给肖余生造成多大的创伤,这人带伤去了一趟西北边境,如今回来又是活蹦乱跳的了。 偏巧翠浓引着蔫蔫的王强走来,月悉华随他们一起,楚怀昀也放心地拐到后院,出征也在这几日了,楚怀昀也忙得紧。 王强耷拉着脑袋,心不在焉地走着,月悉华好笑地扯起他的耳朵:“强子今儿这是怎么了?多日不见我不认得了么?往日听说出去玩就属你跑得最欢,怎么今日反倒没什么兴致了。” 翠浓手帕掩唇低低笑着,平白遭了王强一个白眼。 “月侍卫莫要管他,他这是和向统领闹别扭呢!”翠浓小声笑道。 月悉华一听,也松了手,眸中透着掩不住的笑意,楚怀昀让向原教他武艺还真是找对了人,向原严肃不苟言笑,训练将士一定也是严苛的,王强也就该被这样管着。 “强子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向统领还能吃了你不成?”好笑地锤锤他的肩膀,不过一个冬天没见面,这小子倒是拔高不少,记得刚来这里的时候他不过到她额头,这会儿已经要比她高上半头了。 待到大门口,正看到那条秃毛狗耸拉着脑袋趴在门房脚边,月悉华好笑地回头:“强子,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不像它。”伸手指着那蔫头蔫脑秃毛狗。 观音庙 如此一说,王强立刻直起脑袋,恼恨地瞪了月悉华一眼:“若不是为了保护悉华,我才不跟向老头习武。”他没头没脑地说完就往门外冲去。 一抹红晕飞上他稚嫩的脸颊。 月悉华微微蹙眉,王强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月侍卫才变了呢。”翠浓在身边笑道。 她诧异地转过头,只见翠浓眉目弯弯。“月侍卫受伤后反而越来越漂亮了呢,虽然穿着男装,但还是很迷人。” “很迷人?”月悉华好笑地摇头。翠浓见她不信,焦急地争辩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也说不上来哪里变了,面貌还是以前面貌,可散发的气息更吸引人了。” 出了门,王强早已坐在马车前等着,月悉华正要上车,余光瞥到一抹白影,心头一动,再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华美精致的小轿拐进了暗处的小巷。 翠浓纳闷地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转头恼恨道:“是那位相府家的小姐,日日都来,也不管王爷见不见她,都把自己当成这王府的女主子了。” “走吧。”月悉华微微一笑,止住翠浓的话。 腊月二十三,祭灶神的小年,从这一天开始便是真的入了年关了,百姓们着手置办年货,游子们要在今天赶回家中与家人团聚。就连王府中也添了大红的灯笼挂在檐下,算是应应喜气。 路两边卖年货的小摊从东街摆到西街,除了年货,还有不少好吃好玩的稀奇玩物。王强和翠浓都是小孩子心性,刚上车还在絮絮叨叨,没走一会儿就喜笑颜开地趴在窗口向外看。 翠浓忘了王府的准女主人白黎,王强也想不起来整日苛责他练武的向原。两人抱怨的主题却又移到这马车上,直叹着若不是王爷执意非要他们乘马车,还能到人群里走走,买些小玩意儿回去。 等看到月悉华似笑非笑的脸,两人立刻停止了抱怨,王爷也是担心月悉华的身体,若不是如此,也不会勒令他们乘马车出门。 “月侍卫,城郊有处观音庙,一到过节百姓都去庙里祭拜,咱们也去看看吧。”看到街上卖香火的小摊位前围着许多丫鬟主妇,翠浓转过头笑道。 逢年过节,到观音庙中祭拜求来年富贵如意,或是新婚的小夫妻去求个男童女童以延续香火,亦或是遇上灾病,求个去灾求个安心。 马车内设施豪华,处处都包着毛毯,月悉华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观音庙,京城方圆数十里只有那一间庙宇,便是之前楚怀则带她藏身的那间庙。 她垂了头,微微睁开眼睛:“翠丫头想去,咱们就去吧。” 得了她的话,王强是没有意见的,去哪里都无所谓,他唯一的目的就是保护月悉华。不知在王强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再没了那些孩童的习气,虽然沉稳了不少,但是脸上不时露出的凝重和隐忍让人心生不忍。 观音庙外卖香火的小贩凑成了堆儿,从上山的路口排到庙前的台阶旁,香客络绎不绝,比平日热闹许多。 巧遇严婉婉 庙中香火鼎盛,主持会喜欢的吧,月悉华暗想。 弃了马车随着人群往庙里走。月悉华身子不好,王强亦步亦趋地守在她身边,不让任何人靠近,那股警觉的劲儿倒像是在守卫一个宝贝一样,恨不得把月悉华叠起来揣在怀里才安心。 翠浓去买了几柱香,蹦蹦跳跳地跑来:“月侍卫,咱们先去求平安,然后到送子观音前求个小王爷,可好?” “呵,小王爷倒是不必求了。”月悉华微笑着推开她递到面前的那手指粗细的檀香。 翠浓撅着嘴:“为什么不求,要不是那个可恶的薛勋冒,月侍卫也不会小产。不要紧,咱们再去求一个,说不定这次一举成双得个龙凤胎呢。”抱怨完又转头让王强确认,“王强你说是不是?” “嗯?”王强有些不自在,过了一会儿别过脸,“翠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罢。”别开的脸上飞起一片红晕,小小的眼中闪烁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惆怅。 两人还在争吵,月悉华已经举步上台阶,王强二话不说跟上去,翠浓依旧兴趣不减,锲而不舍地追上去想要说服月悉华。 毕竟,心诚则灵,若是月悉华不愿,怎样求也无济于事。 “真是的,月侍卫若是不赶在前面怀了小王爷,等白家小姐一进门,生个大胖小子哪里还有月侍卫的地位。”翠浓苦口婆心道。 王强咬牙切齿:“她不会怀孩子的,她若是怀了,我就带悉华走。”眼中的坚定倒不像是唬人的。 待到了庙中又是一番繁盛景象,香客们摩肩擦踵,却也没有人争抢祭拜,都老老实实地排起了长队。人人面上虔诚之至,在这种地方,任何人都不愿被神灵看到错处。 一袭淡蓝色的宫纱在不远处的庙门前闪了一下,这个身影好熟悉!月悉华蹙起眉头凝了脸色,伸长了脖子再望去却已经不见了人影。 是她的错觉? “你们看那边的是谁?”淡蓝色宫纱又一次出现,这次看得清楚,那个娇美的身形正往外缓缓踱步。 翠浓捧着一把檀香望过去,神色凝重:“不会是白家小姐吧,真是倒霉,来求个香都能遇到冤家。” “不是白黎。”王强肯定地说,他循着月悉华的视线看着那个方向,说完就闭上了嘴。 “强子?”月悉华诧异地回头,对他言语的简练很不适应。 那抹淡蓝色的宫纱从庙门出来,身后跟着一行丫鬟侍女,那身形,月悉华怎样也忘不了。宫纱随风飘动,原本勾缠萦绕的发丝盘成了髻,高贵淡雅,额前一抹朱砂痣。 不是那个如谪仙一般的严婉婉,还能是谁? “你们在这里等我。”月悉华交代一声就迎上迎面而来的严婉婉,王强和翠浓都是倔强性子,哪里会听她的话乖乖等着,也举步跟了过去。 被丫鬟侍人环绕着的严婉婉神态端庄,可身上却露着一股脱俗的气息,倒有些出世的味道,仿佛这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祈福 “婉婉。”月悉华轻声唤道,两人离了不过两三步远。严婉婉蓦然侧头,望着月悉华的眼睛中写满了不可置信,身形被定住一动不动。 月悉华只是微笑着,许久不见,严婉婉丰腴了些,褪去了少女的纯真却不显得妖娆。过了一会儿,严婉婉微微启唇,嗫嚅道:“月大哥……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嗯?”这声大哥把月悉华叫的愣了,转而想到今日仍是穿的男装,想来严婉婉还不知道她是女子,“身子好了许多,一直想要去谢谢婉婉,只是威王府我去多有不便,这才一直耽搁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婉婉。” “月大哥说的什么话,若是要谢,也不知该是谁谢谁。婉婉能帮上忙就很高兴了。”她上前两步想拉起月悉华的手臂查看伤势,却又退了回去。态度客气恭谨,疏远中带着一股热切,好像她期盼这一刻期盼了许久,而见到月悉华就是她生命的全部一样。 道谢的话说完,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都静静地站着,想问问严婉婉在王府中过得可好,可又觉得这话不妥当,倒像是探查机密一样,毕竟……立场不同。 还是严婉婉先开了口,她不安地绞着手帕,像是要把自己的心都绞进去一样:“婉婉今天来庙里……其实……是为了月大哥祈福……” “祈福?”月悉华诧异,翠浓和王强站在她身后一脸敌意地望着严婉婉。 “边境战事在即,婉婉知道月侍卫一定要去的,想着来求个平安。”娇丽的脸颊上飞起两抹晕红,肤色洁白如玉,又有一颗娇艳的朱砂痣相衬,这样娇美中带着三分羞涩的脸庞,任谁看了都会不由得被吸引。 这京中的女子,月悉华见得不少,可让她真心喜欢的也只有严婉婉。 “婉婉不必担忧,我去战场不过是守卫在王爷身边,说不定连上前线的机会都没有,也没什么要紧。”月悉华微微一笑,但是心里还是暖暖的。 “王妃,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了,这天寒地冻地,冻坏了身子怎么是好。嬷嬷们还在山下马车里等着,她们带着王妃的衣物,快回去穿上吧。”从严婉婉身后走出来一名碧衣丫鬟,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 月悉华这才认出来,正是那日初见时严婉婉的随身丫头,便朝她笑了笑,又转向严婉婉:“婉婉身份不同,莫要在这里久站,早些回吧。” “可是……日后还能再见到月侍卫吗?”一阵风吹过,吹起严婉婉金簪上悬的银纱,挡住她的脸上,让她的神色显得悠远难以捕捉。 “等从边疆回来,自会再见。婉婉放心便是。”不忍看她这副失神的样子,月悉华出言安慰道,只是能不能再见,谁又说得准呢,也许这一别便是相逢无期了。 想到这里,月悉华不由得恻然,这个像妹妹一样的女子,虽然只见了一面,却总是萦绕在她的心间。披风下衣袖舞动,一抹银白的亮光滑到她的指尖。 圣旨 “婉婉,悉华全身上下的东西都不是自己的,也没什么好送你,这把刀是我让府中工匠定做的,今日送你,权当留个纪念吧。”柳叶型的小刀,刀锋泛着寒光,正是月悉华平日藏于袖中的袖刀。这一把却是不同的,刀锋后刻有弯月型标记。 这本是那日她忽然想到自己锁骨处的浮出的痕迹,这才让匠人在刀上也蚀了个一模一样的。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柳叶刀入手温温的,不像想象中地那样冰冷,想来是月悉华一直藏于袖中的缘故。严婉婉细致地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地收回袖中,低了头轻声道:“婉婉不能多留,这便回去了。婉婉等着大军凯旋之后给月大哥接风。” “好。”一个好字蕴藏着深深的疼惜,这个温婉活泼的妹妹也变得内向了。 丫头又凑过来催促,严婉婉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 眷恋地摆摆手,道一声:“妹妹珍重。”仍然没有机会告诉严婉婉她是女儿身。不过日后严婉婉见了那黄衣道士,便会知晓了罢,也不差这一刻。 “这人是谁?”王强警觉地问道。 严婉婉已经走得远了,月悉华看着那抹淡蓝色身影消失,这才回神道:“户部尚书家的千金,现在的威王妃。” “她似乎很喜欢月侍卫。”翠浓故作老成地点头,见月悉华已经转身,她连忙凑上去,“以后还是少和这人接触为妙,她是威王妃,户部尚书又是力挺威王的,和咱们家王爷不对盘。若是被王爷知道月侍卫和他有来往一定会生气的。” “我还不能有自己的空间吗?”她说这话是带着些赌气意味的,但是她心里也清楚,以楚怀昀的多疑,若真让他知道自己和严婉婉交好一定会疑心。 也许,很早以前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行踪什么时候瞒得住,估计在第一次遇到严婉婉的那一天,男人就已经得了消息。 她原本就没有拜佛的兴致,而且这观音庙她住了一个多月,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也没有什么新奇的景致可看。带着翠浓和王强走了几圈便回了王府。 回去的时候带了些芝麻饼之类的小吃食,祭灶神的晚上要吃团圆饼。虽然知道王府中的厨子一定会备好,但街边买的却另有一番风味,比王府的美食多了些人气。 马车吱吱呀呀在路上行着,走得还是来时的路。平日里空旷的宣王府门口今日却停了许多马车轿子,问了门房才知道,原来今日午时圣旨下来了。 皇帝等不及过了这个年,让楚怀昀过了腊月便带兵出征。日子定在初一初二两天。 和行军指令一起下来的,还有正式确定婚期的旨意,这倒是令月悉华大感意外,皇帝如果真想除掉白家和楚怀昀,离间两家还来不及,怎会让他们捆绑在一起。 难道是为了让楚怀昀安心打仗? “哎呀,月侍卫你不知道,皇上这第二道旨意下得有些稀奇古怪。”门房正缩在屋里和刘侍卫下棋。 这是去打仗,不是去游玩 月悉华从那窄小的门里挤进去:“什么个古怪法?”上次是赐婚,这次确定婚期,皇帝做得也算符合礼数,让人有了个过渡期,不至于突然间成亲措手不及。 门房不屑地咧开嘴,露出两颗闪亮的门牙:“皇上说,大军凯旋之日,便是王爷与白黎小姐完婚之时。既然亲事已经定了,为何还要等那么久,早完婚早安心。” “原来如此。”听了门房的话,月悉华恍然大悟,拉着翠浓和王强往里走,尽量避开这些或是来庆贺或是来问候的达官贵人。 皇帝对楚怀昀还是有所忌惮的,他怕白丞相和楚怀昀联手,但他又不能明目张胆地拆分两家。 不论他的动机如何,这样的形势却是月悉华包括楚怀昀所乐见的。 “早知她没这么容易嫁给咱们王爷。”翠浓这话像是从鼻孔中喷出来的,很是不满。王强不做声地回到向原的训练场,倒是一反常态没有粘着月悉华请求一同出征。 从入冬吵到现在的出兵一事,总算告一段落,出了这王府,再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罢。 今年的腊月只有二十九天,如此算算,不过还有六天可以在王府休息准备。 月悉华这几日哪里都没有去,白天和伙夫夫妇待在一起,像寻常百姓家一样,做年糕,贴春联。晚上便和楚怀昀一起,聊聊边境战事和一些江湖上的奇闻异事。 可以离开王府的喜悦让月悉华整日都带着淡淡的笑容,出了王府,他不再是一呼百诺的宣王爷,她也不再是处处小心翼翼的月侍卫。 私心里,她是再也不想回来了。 腊月二十九,宜出行,嫁娶。正月初一,宜出行,祭祀,上梁。正月初二…… 闲来无事,月悉华靠在案几旁,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翠浓找来的黄历。连着三日地宜出行,是个好兆头。抬头看看窗外天色,已是傍晚时分,这些天里天阴沉沉地从未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14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未见过太阳,自然也看不到预想中落日喷薄的余晖。 宫中举行家宴,楚怀昀一早就入了宫,想必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月侍卫,这一路上不比在家中,奴婢给你和王爷备了许多轻软的棉衣,出行的时候带着。你的伤还没好,一定不要忘了敷药,润肌膏也随身带着。还有……”翠浓掰着指头一点点地细算,神色很是凝重,“还有月侍卫爱吃的糕点零嘴我让膳房备了许多,明日也带着,还有……” 月悉华放下手里的黄历,好笑地摇摇头:“咱们是去打仗,不是出去游玩,带些衣物用品就行了,多了也是负累,军营里还会缺了王爷的铺盖不成?” “军营里哪里有家里的好,而且……”翠浓轻轻咬唇,“旁人不知道,月侍卫你其实是女子,到那军营里一定多有不便,我把能想到的尽量都备上,到时候归到王爷的用品里,自然有人背负,不必月侍卫操心费力的。” “家里……”这里是家吗?月悉华轻笑着摇头,什么是家,哪里是她的家。 王爷喝的多了 收了飘远的神思,月悉华微微摇头,劝不过翠浓也只有由着她去了。 到小院里陪着伙夫夫妇吃了最后一餐饭,原本是喜庆的日子,因为分别徒增几分伤感。如果可以,日后她带着伙夫夫妇离开王府,到时说不定能组成一个家,一个真正的家。 王强近几天都没有出现,不知他在忙些什么,不过跟在向原身边她也放心,不忍心去打扰他练武。 在伙夫夫妇依依不舍的目光里趁着夜色回到前院,远远地就看到寝室里闪烁的烛火,翠浓还在忙前忙后地收拾出行物品,林林总总整了有两大箱子。推开卧室的门,两个红木箱堵在正门口,月悉华好笑地摇摇头,好奇地翻看箱子里的衣服被褥:“翠丫头,你弄得这大箱子,只怕没有车拉地走吧。” “怎么会,这箱子才这么大一点,战车总可以的。”翠浓不以为然。 被她讨喜的话逗得扑哧一笑,月悉华叹了口气站起身,促狭道:“两军对阵,人家扔出来的是兵器火药,咱们战车里推出去的都是被褥,那还用打么?” “翠浓没去过战场,自然不懂,月侍卫何苦取笑我,明日让向统领多派几个侍卫跟着王爷,虽说是打仗,总要有个照顾起居的人。”翠浓又一次嘟起了嘴,“要不是王爷不答应,我一定要跟着一起去。” 正说着,院子里传来踢踏的脚步声,两人回头望去,一顶灯笼渐渐往这边靠近,走得近了才看到佘总管微胖的身形,楚怀昀墨衣墨发跟在身后。 天上无月,清风一拂,男人墨黑的衣衫像是夜色中的暗流涌动。 翠浓见了礼,侍立在一旁给楚怀昀让开道,看她苦思冥想的样子似乎还在考虑有什么该带的东西拉下了。 “王爷今晚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悉华以为皇帝会多留你一会儿交代些什么。”月悉华微微一笑,转身跟着楚怀昀进屋。 “王爷喝的多了,翠浓去弄些醒酒汤来。”佘总管又举着灯笼将翠浓引开。 房门被轻轻带上,室内灯火明灭,铜兽炉中火舌微微跳动,不时地窜出炉壁,像是要爬出炉沿一样。 楚怀昀脱了酒味浓重的外衣,转身把身后的丽人揽在怀里,着迷地嗅着她发间清新的味道:“悉华今日可好些了?明天就要出征,身体可还受得住?” 灼热的气息伴着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月悉华别开脸,笑道:“虽然还没有全好,但悉华又不是多娇弱的人,不会耽误行军,王爷放心便是。”帮着他褪了衣衫,眉头蹙起,“今日皇帝倒是识趣,也知道你该早些回府歇息,没有硬拦着你。” “今日皇后病危,宴会提前结束了。”楚怀昀淡淡得说道,小心得不碰到她的伤口,拦腰将面前的丽人抱起,“之后去瞧了一眼皇后,这才回来,今日是除夕夜,本该是喜庆的,只怕皇后这次要不好了。” “皇后?”被轻柔得放倒在□□,月悉华想脱身起来,却被男人强制压下。 妩媚撩人 楚怀昀微微一笑:“今日去了哪里,身上有米香味。” “王爷如今也闻得出来米香味了,还以为只能闻一些花香酒香。”月悉华促狭得晃晃头,他身上又戴着一股甜腻的宫香,让人生腻,“皇后前些日子不是见好了吗?怎么突然之间就病危了?楚怀则在皇后宫中陪着吧。” “九弟向来是我们兄弟中最孝顺的。”楚怀昀轻笑一声,低头吻向丽人的颈间,“九弟让我带话给你,明日出征,他就不来送了,让你好好保重身体。”声音沉闷,若不细听还真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 没有忽略男人语气中的酸味,月悉华好笑地回搂住他的肩膀,轻叹一口气:“来不来送又有什么关系,日后总还是要见的。” “皇后病重,王爷也不伤心。”零星的烛火在男人墨黑的瞳中闪烁,月悉华微微一笑,伸出莹润的指尖抚上男人的眼睑,力道轻柔,棕瞳中满是爱意。 拉下丽人四处点火的手指,楚怀昀狭长的凤眼渐渐眯起:“悉华今日心情好得很?”看到她这样欢喜的样子,楚怀昀不知道该是欢喜还是失落。他忽然抬起脸,正了神色:“悉华莫不是想着出了京就再不回来了吧。” “若真是这样想,你又如何?到那远离高堂的江湖中陪我?”开玩笑似的问出来,只是想看男人的反应,可是又不敢看,只怕看到他眼中的犹豫和不甘心。 男人眉头高挑,邪笑:“本王追到天边也要把你追回来。”说着,温暖的唇舌压下,极尽温柔缠绵。银白的纱帐,昏黄的灯烛映出一室的火热旖旎。 他说追到天边也要把她追回来,而不是我弃了这天下江山随你同去。 知晓这天下于他有多重要,就像是她无法抛弃他一样,各人有各人的想法,谁也改变不了。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不知月悉华算是春蚕还是蜡炬,对楚怀昀的付出终会走到尽头,那时,便是分离的时刻。 桌上的烛光柔和,烛泪点点落下,火光明灭,无风而动的纱帐内云雨初歇,室内香醇的气息萦绕,只是不知,这样的时刻还能维持多久。 月悉华醒来的时候,火烛已灭,借着窗外丁点的星光看着身侧男人安静的睡颜,浓密的睫毛掩住了男人平日的凌厉,披散的长发温顺,浮在脸上很是温柔。 小心翼翼得从男人怀中挣脱,披衣下床,经过一夜的缱绻,该洗去这浑身的黏腻。只是不知现在还有没有现成的热水。 □□男人还在好睡,月悉华赤着脚,披着单衣推开房门,身上的伤痕长出新肉,淡淡的粉色,男人很小心,并未碰触到她的伤处,只是其他皮肤却遭了秧,泛着点点的青紫。在她单薄的里衣下若隐若现。 妩媚撩人。 门外夜黑风高,高空中几点暗淡的星光闪闪,无月。 【腾tx讯原创首发,腾tx讯原创读书完整版,支持腾tx讯原创正版】 黑影 乍然出了屋,只觉得像是坠入冰窖一般,月悉华紧紧衣衫,赤脚冻得通红,轻跳两下跃上回廊,四面都寂静无声,仿若时间静止。 没有天,没有地,虚空中只有她赤脚而立的月悉华,轻盈如蝶,纯丽如兰。 翠浓该是睡熟了,倒是不好去打搅,只是她浑身疲累,已经没了烧水的力气。翠浓现住在月悉华原本住的那间耳房里,走过去正要敲门,背后一阵冷风吹过,寒气入骨,月悉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对! 这不是冷风。今夜似乎安静得异常,月悉华蓦然生出一种诡异阴森的感觉,仿佛周遭在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纠结盘桓的树枝后看着她,张牙舞爪。 嗖的一声,声音很小,但却没有逃过月悉华灵敏的耳朵。停在半空中正要敲门的手化掌为勾,衣袖一抖蓦然朝身后略去,指尖上赫然有一道寒光闪烁。 她指尖的寒光碰到一柄长剑,剑身黑黝,想来是做了一番手脚的,转为刺杀而来。突袭被来人躲过,月悉华连忙躬身,显显避过铺面而来的剑风。一击不中来人又引入阴影之中。 月悉华再回头,只剩下斑驳的树影,哪里还有人的踪迹。 糟糕!她看不到来人,但是她这一身白衣却把自己的位置暴露了个彻底,脚尖一点,跳入房后的抄手游廊,廊避一色浅白,虽然起不到隐藏的作用,但是黑影一旦攻过来,却也无以遁形。 蓦地,她突然想起那一夜的后院。 男人气宇轩昂,白衣翩翩,手执长剑与一黑衣人都在一起,也是在这样的抄手游廊里。 那是第一次与他相遇的夜晚,从此便似跌入谷底一般,再无翻身之日。今晚这种感觉和那一日很相像,只是打斗的对象却换了。 这条游廊是进入寝室的必经之路,黑衣人来或者不来,只看他的目的地是何处。方才只与来人过了一招,还是只顾着躲避,连人影都没看到,实在猜不出今日来者何人。 难道是戴长青?不,不是,戴长青此刻正在王府的地牢里关着,有向原看守,那石牢并不是那么容易逃脱的。 不是他会是谁?这种时候一定不是皇帝派的人,那么,便是威王楚怀奉派来的,目的是为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院中只有威风吹过的沙沙声,连一点人的气息都感觉不到。月悉华一站得久双腿就开始打颤,暗道这黑衣人来得不是时候,若再这样僵持下去,她一定会先一步倒下。 紧紧绷起神经,一步步往寝室里走,还是把楚怀昀叫起来吧,她没有自信应对这神秘的入侵者。 突地,眼前黑影一闪,却是来人绕过她向寝室扑去。 没有想到这人会在这个时候发难,月悉华一咬牙,忍着浑身的酸痛也抽身上前,袖刀离手直朝黑影的后背飞去,却被他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打落,但已经晚了,一起发出去的有两把,一把是新做的柳叶刀,而跟在后面的却只是一片薄薄的刀片,泛着星点寒光,不易被发现,更不能伸手去接。 你抓了最不该抓的人 来人显然并不了解,抬手便挡,霎时血花四溅,不用想也知道,那人的手掌只怕要被削掉一片。这是月悉华与工匠一起锻炼的钢刀,削铁如泥,何况是一双手。 “唔……”一声闷哼从那血花溅起的地方传来,月悉华趁此机会,飞身上前,一把抽落来人覆面的黑色面巾。 来人没有来得及躲开,只一刹,脸已经暴露在空气中。暗淡的星光下,一张黑黝的脸仿佛和周围的黑暗化作一体,只留下一双犀利的眼珠反射着光亮。 室内烛光突起,映照在男人脸上。 这是张什么样的脸!一道狰狞的刀疤自左边耳下延伸到下巴处!在这夜色里犹如从地狱来的噬魂的夜叉。 “原来是故人。”月悉华微微一笑,甩了手上的面巾。与此同时,同样穿一身素白单衣的楚怀昀从房中走出。 看到楚怀昀出来,黑衣人明显地战栗了一下。 “寻了你许久,不想还能再见到你。”楚怀昀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你该知道,你逃不掉的。” 随着楚怀昀一步步逼近,黑衣人紧张的一动不动,也是他不能动,前有月悉华后又楚怀昀,两侧是游廊壁,该向何处逃去? 一阵冷风吹来,吹起了月悉华松散的衣袂,她连忙伸手去掩住。就在这一刻,面前的黑衣人蓦然发难,一把钳住她的脖颈,扯着她步步后退。 “宣王爷,交出虎符,我就放了他。”出乎意料的,来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喉咙被什么东西塞住一样,又像是被烟熏火燎过后那种凄厉的声音。 月悉华从未被人这样擎住,可以感受到自己微弱的脉搏在黑衣人粗糙的手指下跳动。这样的处境让她心惊,也让她心生愤怒。 “你抓了最不该抓的人。”楚怀昀说,屋内的烛火透过窗子打在他的脸上,明灭不定。 黑衣人没有丝毫的松懈,手下用力,月悉华难耐地喘息,大脑渐渐缺氧,她屈肘向后击去却被黑衣人迅捷得躲开,并且抓住她的手臂。 “宣王爷,原来他竟然是个女人,我不会手软,你交还是不交。”黑衣人如铜锣般的嗓音又一次在月悉华的耳边响起,恨得她只想伸手扭断他的脖颈。 只是……今晚身上确实没有多大力气。 她眸光沉静,淡然地说道:“你不必问了,我不过是王爷的通房丫头,没有丝毫的利用价值。”这话倒是实情,她与楚怀昀之间,既没有山盟海誓,又没有红烛长明,算来算去她的确是通房丫头的地位。 黑衣人的手明显松动了一下,转而又捏紧:“不必耍花招,一个通房丫头怎会有如此身手。”他语气森冷,但听在月悉华的耳中只有愤怒。 楚怀昀动了,他缓缓向前走了两步,闲适地如同是在饭后散步。凤眼渐渐眯起:“通房丫头也不是人人都做得的,会两手功夫并不稀奇,今日即使你抓了她也逃不掉。你想,虎符与一个女人哪个更重要些?让你们威王来回答,只怕也会选虎符。” 他嘴角噙着笑意,闲适得像是在聊天一样,墨黑的眸中光华流转,冰冷得骇人。 来世,再不信这些绵绵情意 脖颈上粗糙手指的力道越来越大,月悉华险些避过气去。知道楚怀昀说这话只是为了和黑衣人周旋,她也不在意,但是……楚怀昀,若是再不出手,她真的小命危矣。 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园子里突然响起,别有一番威势。抓着颈项的手在发抖,他在决定是放还是杀! 放,或许还有生机,杀!面前邪魔一般的男人便再没了顾虑。 月悉华看不到束缚自己的这人是什么样的表情,但听他微微一笑,笑声凄厉:“晨风,让你隐姓埋名接近宣王做卧底,你就是这样做的吗?” 什么?! 月悉华发不出声音,双眼大睁,眼中是不可置信,想要回眸去看黑衣人,沙哑的声音又一次响起:“王爷前日令你盗得虎符,因为你的不中用,王爷这才派了我来,方才咱们说的好好的,我假意抓你,你挣扎求饶,怎么临到了时候就吓得什么也忘了。威王还要你做什么,倒不如杀了干净!” “你……”颈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她现在一定满脸青紫,再过一会儿就会停止呼吸,血爆而亡。 不过,她知道不会的,只在片刻间心思百转千回,黑衣人只是想栽赃她而已,并不敢杀她,杀了她谁也逃不掉。不能杀,那么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表达他的怨恨。 缓缓抬起眸子,望向那白衣猎猎的男人,男人眸中光芒明灭,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犹豫了…… 月悉华缓缓闭上眼睛,楚怀昀,原来你从未停止过怀疑,原来,你还是不信我…… 黑衣人言之凿凿,月悉华觉得连解释都是无力的,如果男人真的信,那便信吧,她向来不喜欢解释。 明明知道男人没有一颗真心,还是如飞蛾般扑上去。 扑向燃烧的火焰,除了飞蛾扑火还有另一种可能,那便是凤凰涅槃。只可惜,她不是九天的凤凰,也不是假凤的鸾,被火焰吞噬后只有一个结局,那便是死。 “悉华,他说得可是真的?”楚怀昀还在一步步靠近,只是脚步不再闲适,隐隐有些踉跄之感。 楚怀昀,为何问得如此小心翼翼,为何声音中透着凄凉伤感。这样是做给谁看,如果不信,何须多次一问,明明知道她月悉华此刻被黑衣人束缚发不出一点声音。 月悉华突然放弃了挣动,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这条命本身就是捡来的,就此放弃又如何。 来世,再不信这些绵绵情意。 就在楚怀昀欺近的那一霎那,黑衣人蓦地将月悉华推向楚怀昀,飞身跃上横梁,正要逃脱之际,忽的直挺挺得从横梁上跌下来。 血喷溅出来,黑衣人的胸口多了两个窟窿,一个是被利剑穿透留下的,而另一个,却是被一个椭圆型的果核穿透。 同样白衣翩翩的肖余生从远处踩着树梢奔来,手摇折扇,极其潇洒俊逸,那柄利剑是他射出来的。 你也有今天 月悉华垂眸,射出果核的是楚怀昀,原来,他早有能力将黑衣人击退,却硬要等着黑衣人把那一席话说完。 也许,从她出了房间楚怀昀就醒了吧,不然这些个侍卫从何而来。 她被黑衣人砸在楚怀昀的怀里,男人伸了手,紧紧把她揽在怀里,似乎要将她拦腰勒断一样。清润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悉华,他说的可对?” “悉华早说过,对还是不对,全在王爷,王爷既然已经灭口,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吧,又何必再问我。”揉揉酸痛的脖颈,一说话就辣辣地疼,但这并不能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月悉华很平静,一如每一次被男人怀疑的时候。男人不知道,她的平静,不过是掩饰心中汹涌暗潮的手段,也是诸多面具中的一个,面上愈是平静如水,心中的波涛就愈是汹涌难挡。 男人终还是不了解她。 “月、悉、华!你想让本王拿你怎么办!”他一字一句得说道,不用抬头便可以猜到他此刻眼中一定带着浓浓的恨意。 该恨得是谁? “王爷想要怎么办,悉华又如何做得了主。”月悉华不甘示弱地轻笑。到了这一步,他想让她说什么。 “你不辩解!” “王爷宁愿信一个刺客,也不愿信我。既然已经生疑,辩解有用吗?”一抹冷笑在丽人唇边扬起,在这夜色中竟有些勾魂噬魄的味道。 楚怀昀一把推开她,眸中恨意流转。 “我看悉华妹子不像是刺客,怀昀莫要冤了好人。”肖余生轻巧得落地,稳步走向两人身前,一柄折扇摇得呼呼作响。 然而,他的话并没有让男人眼中的恨意有丝毫的消退。向原带着守卫已经赶到,将整个小院团团围住。 “王爷,属下来迟。”向原躬身行了礼,挥手让侍从将倒地的黑衣人拖下去。 月悉华脸上的笑意没有消退:“向统领,你没有来迟。”来得却是正好——正好可以将她缉拿。 “对!对!”楚怀昀一步步后退,苍白俊俏的脸挤成一团,眸中写满了滔天的恨意,“还是月侍卫最了解本王!” “向原,还不知道该做什么吗?”他转身回了房,留下赤足立于雪中的丽人。 就在不久前,还是抵死缠绵,如今不过片刻,却是形同陌路。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情谊,只差毫厘便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向原抬起头,拿下毫不抵抗的月悉华,其实,她也没了力气抵抗。她所有的无力感都是这个男人所赋予的。 肖余生想要制止,折扇伸出去又被向原瞪了回来,这是他们的家务事。 又是这间破屋,向原开了机关,月悉华坦然地识阶而下,双脚已经冻得麻木,放在青石台阶上竟然觉出一点点温润。 从地牢穿过,意外得撞上一抹视线,这目光充满了仇恨,回眸一望,是被铁链吊起来的戴长青。 “月侍卫,你也有今天。”戴长青的声音依旧清朗,真不愧是梅影,经过向原的重重拷打还能保持如此好得精神气。 大漠孤烟直 如果还有力气,月悉华或许会上前给他一巴掌,但是她没有。 向原停在地牢边角的石门前。 “向统领,换一间牢房吧,你知道,这间屋子关不住我。”月悉华轻声说道,这间石牢像是为她所设一般,她已经第二次到访这里。 向原忽然转过身,倒吓了丽人一大跳。 地牢中,除了不远处被吊在半空的戴长青,只剩下月悉华和向原两人。 “月侍卫,这一次王爷是当真的,你在没有逃脱的机会了。”向原说,他声音冷硬,眸中没有任何怜惜的意思。 “我知道。”月悉华轻笑,抬眸说道,“帮我照顾王强,他是个练武的好料,就是淘了些,不过这难不倒向统领。” 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她不怕男人的拘禁,生死如何她今晚不想考虑,只想好好地睡一觉,身体很累。 向原坚毅的目光在月悉华身上转了一圈:“如果我放了你呢?” “为什么放我?”向原对楚怀昀的忠心她还是了解的,他不会这么好心。 “月侍卫可还记得坊间的花船,和那花船上的惜玉娇。”他说,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人听得清清楚楚,“我向原从来不欠人情,你救过惜玉娇,我就还了你这人情,从此天下之大,你愿去哪里便去哪里,再不要回来。” ……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虽是广袤的大漠,却没有孤烟,也没有落日。褐黄的土地上积了厚厚的雪层,极目望去尽是白色。天是灰蒙蒙的天,像是烧黑的烟盖子罩在头顶上一般。 仓亚的先锋军奔赴在茫茫的大漠中,漫长的队伍像是一条极其粗大的蜈蚣在急速爬行,前后望不到头。 队伍后方,两个略显消瘦的身影贴地很近,仔细一看,却是稍高一些的灰衣士兵正扶着他身边同样装束的人,两人艰难地跟着队伍前进的速度。 “悉华,把你的包袱给我。”说话这人声音清亮又带着少年人将要变声的沙哑。他一手扶着身边虚弱的人另一手伸到后面要取她背上硕大的包裹。 那人躲了一躲,急促地喘息着:“强子不要争了,我还能撑住,还有很多路要赶,行军不比旁的,你要保持体力,下一次休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虽然极力平稳杂乱的气息,但是显然,收效甚微。 王强这次凑得近了,手臂从她的腋下穿过,让她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压低声音说道:“你身上有伤,不比我身强力壮的,若是你再病倒了,我怎么给翠姐姐和干爹干娘交代。” “强子,若是再争下去,我们谁也到不了战场,日后用得到你的地方多了,省些力气吧。”一声长叹后,月悉华凝重地蹙起眉,紧紧咬牙。 脚下的土地尚算平坦,但连日的长途跋涉士兵们早就吃不消了,更何况有伤在身的月悉华。队伍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她终于有了机会喘口气。 身旁一个壮硕的汉子紧了紧背上的行装,探过头来:“小伙子,你俩是兄弟吧,感情真好。你哥哥是不是不舒服,不要紧,再走十里到了关隘就能扎营休息了。” 那月下的诺言 王强愣了一瞬,连连点头道谢:“大哥说的是,我们兄弟俩还是第一次上战场,哥哥半路得了肠炎,这就有些撑不住了。” 那大汉又热络地关照了几句,繁劳的行军也让他健壮的体格吃不消,说了两句便没了气力埋头赶路。 “悉华,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到战场来……”王强神色怅然,又有些疑惑,似乎有许多东西他都看不明白,楚怀昀的狠心,月悉华的追随,向原的网开一面。在他有限的经历里这些东西离他很遥远,却在突然之间如狂风暴雨般扑向他的世界,让他难以消化。 喘息声越来越重,月悉华紧紧咬牙迈着沉重的脚步,不说现在没有谈天的力气,便是有她也没办法给王强一个合理的解释。 感情一事,最不能由常理来推断。 楚怀昀负她,她却要履行自己的诺言,答应了不离开他,又怎能让他独自到这万分危险的战场。 只是没想到向来和她不和的向原会放了她,没想到很久以前在花坊中举手之劳救下的惜玉娇背后的人是向原,却也因为这个救了自己一命。 在她离开的那晚,向原带来了满脸担忧的王强。 王强可以保护你,能不能活着回来,全看造化。他说。 当时的月悉华连头也没点,带着王强投了先锋军。当然这也是向原拖得关系,不然以他们两人的体格,加上月悉华的女儿身一定入不了军队。 能不能活着回去……没被关在王府的石牢中,那么她也不会被关在军营战场上,月悉华从不打没准备的仗。 只要楚怀昀安好,只要看着他顺利打退云塞,顺利回京即位,她就再无牵挂。若说此刻对他还有多少情谊,她已经分辨不出来。 支撑她的,是那月下的诺言。 身上的鞭伤原本已经结痂,经过长途劳顿又不能好好休息,不少伤口又崩了开来,血迹总是透着厚厚的绵衫渗出来。 月悉华不着痕迹地把背上的包裹往腰侧移了一点,挡住后腰疼痛的地方,不用想,那里一定出血了,贴着身体的衣衫有一股温暖的黏腻感。 翠浓准备的两箱子药品棉衣终是没有用上,只带了一些必备药物,还有那瓶润肌膏。是翠浓求着向原送来的,只是不知何时才能用上。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扎营,天却降下大雪,单薄的营帐挡不住狂躁的风雪,边关的风比京都更急一些,像利剑一样钻进薄薄的棉被,扎上被中人的身体。 王强索性将她连人带被子环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给她驱寒。一夜过后,体弱的月悉华仍是抵不住风寒的侵袭,加上伤口的恶化,早晨起来浑身烧的滚烫。 “悉华……悉华……醒醒。”毛巾沾了雪水放在她通红的额头上,王强急得两眼冒火,可还是不见丽人有醒来的迹象。 昏迷中的月悉华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疲累,浑身像散了架一般。行军的号角吹响,她听得到,却无法动弹半分。迷蒙中听到耳边粗重的喘息,一个消瘦的臂膀将她托起,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隐在这人肩膀下突突的心跳声。 他一定要为她做到 此后的队伍中,又多了一抹怪异的情形,两个消瘦的人重叠在一起。王强用缠伤口的绷带把病重的月悉华捆在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大部队行军。 “小伙子,放弃吧,你哥哥怕是不好了。”前日的壮汉痛惜地看了看执着的王强,微微摇头,眸中是不忍和麻木。 生死,他们见得多了。 王强埋着头,艰难地将背后的月悉华又向上提了一提,以免她的身体滑下去。两个包裹扎成一个绑在胸前,他少年的细腰被压得几乎趴伏在地。 他的行动异常艰难,但一步也没有落下。 兴许是他的执着唤起了大汉心底的感动,那壮硕的汉子突然停下脚步,拉住王强语气坚决:“小伙子,你背着包袱,把你哥哥给我,我替你背着。” 汗水湿透了棉布衫,双眼迷蒙看不清前路,饶是如此,王强仍是摇摇头:“我不会放弃她,也……不能让别人碰她……” 月悉华是女人,这人只要一碰就能发觉。王强没有军营生活的经验,但他也明白,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女人在军营中有多危险,就算累死,他也要保护背上的人,也要把她送到她想去的地方,见到她想见的人。 “真是执拗。”大汉的好心遭了冷眼,有些愤愤,不过性子爽朗转瞬便忘了不快,硬是拖下王强身前的包裹,甩手扔到自己背上,垂头向前:“快走吧,其实你哥这样子,根本到不了前线。” 能的……王强暗暗咬唇,只要是月悉华想做的,他一定要为她做到。 昏迷的月悉华听到一个异常坚决的声音,这声音充满了希望,却让她觉出浓浓的伤感,让她的心绪为之颤抖。他说:“悉华,有我在,一定保你安全。” 刚刚入世的王强呵,他怎会明白战场的凶险,怎会明白刀剑无眼。 少年的汗水从关隘滴到二百里外的云瑶城。云瑶城紧挨云塞的边境,也是仓亚西北六城中唯一保住的城池,城中全民皆兵,城池固若金汤。 王强的汗水总算没有白流,到了此处,月悉华才渐渐有了意识,只是仍然下不了床,大军休整三日,王强衣不解带地守在她的身前。 …… 案几上烛火突突燃着,火焰型的影子投在帐上像是张牙舞爪的巨兽。案桌前,男人墨黑的身形在昏黄的灯光下透着孤寂。 “王爷,天晚了,奴才给您端了茶水,喝一些暖暖身子……”新上任的小厮颤颤悠悠地端着一碗茶水走进营帐,站得远远地就着急地说道。 男人从案几上的文件中直起身子,接了茶水轻笑:“悉……”眉头一蹙,蓦然收了笑容,口中的茶水温凉,一股烦躁的感觉顺着喉咙的不适爬到脑中。他啪地放下茶盅,冷声道:“再冲一杯,茶冷了。” 小厮收了茶盅,又小心翼翼地退出去。 男人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烛光明灭,透着昏黄的光他似乎看到一个清丽从容的身影站在案几前,她手中的剪刀泛着温暖的光亮,一点点剪下烛芯。 是个好苗子 悉华…… 一声长叹后,那明丽的身影消散在周遭的寒气里,帐外有人请见。 “王爷,前方来了快报,先锋军已经到了云瑶城。”厚重的帐帘一掀,向原一身戎装走了进来,“云瑶驻军死伤大半,高晟计划休整三日后便与云塞残留部队交兵。” 楚怀昀伸手揉揉疼痛的额角,压下烦躁的心绪,再抬头已是一脸淡然:“快马传信高晟,先收容残留士兵,雪停之后再行出兵。” “是。”向原躬身,表情迟疑,“另外……” “什么?”男人不耐地抬了眼。 向原张了张口,轻声说道:“中军明日便可到第一道关隘,再行一个月便可到云瑶。” “知道了,你退下吧。”楚怀昀无力地摆摆手,示意向原退下。方才的小厮掀了帘子进来,手中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水,表情唯诺。 “向统领。”他紧张地对与他擦肩而过的向原打招呼,声音小如蚊蝇。 楚怀昀皱了眉角,眸中的不耐越来越盛,他叫住即将走出的向原,指着那紧张的小厮,淡然道:“换了他。” 向原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又换了新的小厮进来,这人眉目清秀,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年纪,他端着茶碗乖巧地立于案前,只是轻轻将茶盅放下,并不作声。 这是向原交代的,因为……那个人以前也是这么做的。 月悉华说过,唯一就是没有人能取代的位置。 赶走浮现在脑中的人影,楚怀昀轻舒一口气,转头看了这乖巧的少年一眼,眸中光芒凌厉:“你叫什么名字?” “回王爷,小的名唤泉笙。在向统领手下做事。”少年恭顺地说道,恭顺中带着从容,被楚怀昀凌厉的目光看着却并不害怕。 “是个好苗子,做小厮可惜了。”男人的神情看不出喜怒。 少年扑通一声跪下,抬起头定定地望着男人冷峻的容颜,决然道:“王爷,泉笙想要跟着向统领领兵打仗,并不想侍奉王爷左右。” “是吗?”男人挑眉,少年这一跪倒是提起他的兴致,唇角微勾,一抹讥讽的笑容浮现,“如此违逆,不怕本王杀了你。” “王爷要杀便杀,泉笙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做这些杂事。”他面上不卑不亢,但高挑的下巴显露了骨子里的倨傲。 这少年倒有几分胆量,若是能磨了这一身傲气,假以时日也是个人才。 楚怀昀向来珍惜人才,而且……少年倨傲的神色让他想起那个人……虽然,丽人从不会说出如此锋芒毕露的话,但他知道,丽人骨子里的倔强不输于这个少年。 “罢了,若是不想做就回去吧,转告向原在找一个来。”他缓缓转回头,墨黑的发随着他的动作在肩上流淌,又洒在红木的座椅上。语气仍是淡淡的。 只是那斜靠的慵懒的身形却透着一股淡淡的落寞。 ———————————————— 本书今天上架了,希望能得到大家的支持、理解~~理解万岁~~~ 我要保护你…… 先锋军赶到云瑶的时候,已经二月出头,如果在京城,现今该是一副春暖花开的景象,可是千里外的边关却依旧如故,间或还下些小雪。 云塞留在边关的部队多次突袭云瑶,任这个城池再是坚固,也经不起数万大军连番攻打,守城的将领在前一次战事中中箭殉国,现今先锋军一到,大将高晟便接管了守城军的统领权。 王强第一次见这么多的死伤者,第一次见到犹如修罗地狱般惨烈的战场。 “悉华,你醒醒吧,我害怕……”帐外夜风呼呼地吹着,帐中的士兵们都被派去挖沟壕,王强留下照顾重病的月悉华。 换了她额上的冷毛巾,王强放松地靠在她的床铺前,多日的疲惫不仅没有让他倒下,反而让他的身体更加强健了些。 身体可以迅速适应,只是……心里却不是那么容易适应的。 一抹无助自他晶亮的眼角划过,他多想现在月悉华醒过来,像以前一样给他一个爆栗,嘲笑说,一个大小伙子,怕什么,不就是打仗嘛,若是现在就撑不过去,日后还怎么过! 可是没有,□□的丽人只是微微动了动睫毛,也许连睫毛都没动,一切只是王强的幻觉。 “悉华,前日你不是醒过来了吗?怎么今天又睡了……你快醒来吧,我有点怕……” 他不怕打仗,不怕死亡,就怕月悉华再也醒不过来。 望着□□人苍白的容颜,他狠狠咬了咬唇角:“悉华,从那日王爷抱着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再也不让你受伤,我要保护你……” 丽人浓密的睫毛又动了动,王强睁大了眼睛凑上近前,这次,再不是他的幻觉了吧! “再看眼珠就突出来了。”沙哑的声音在面前响起,丽人棕黑的瞳中光华流转。再一次看到这瞳中的光芒,王强只觉得恍如隔世,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了下来,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放松。 丽人沉静的目光就像是给他打了一针强效镇静剂,他觉得多日担忧躁动的心霎时平静下来。 这一次,月悉华没有让王强失望,也许是不再赶路的缘故,她的身体渐渐转好,再也没有昏睡过去。 如此过了十来天,她的身体也在王强的悉心照料下好了大半,只是王强却落下一个毛病,每次见月悉华睡着心头就会一紧,要月悉华再三保证才放她睡过去。 帐前燃着火堆,月悉华伸了手在火堆旁取暖,不时地添些柴进去。王强抱着干柴从不远处走过来,身后跟着那壮硕的大汉。 这大汉为人豪爽又热心,一路上对两人甚是照顾,他比王强步子大些,快步走过来,在月悉华瘦弱的肩上突地一拍:“悉华近日终于好些了,没想到还真能救过来,在路上的时候我还劝你弟弟把你扔了呢!” 他这表达友好的一拍力道不轻,月悉华干笑两声摇摇头,若不是她及时按着地面,只怕要被他拍的一头扎进火堆里了。 谁保护谁还不一定 “王大哥,咱们已经到了数十天,不知中军部队要到什么时候才到。”她轻声问道,将火上煮的清水给壮汉盛了一碗,白皑皑的热气蒸腾。 大汉席地而坐,叹道:“咱们小兵怎么能知道这些事,不过军中有传言,中军里来了信儿,让咱们按兵不动。说来能得个几日清闲,这几天多多休息,一旦开打,谁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 “王大哥说的是。”月悉华微微一笑,明灭的火光柔和了她的轮廓。 “放心,悉华,我会保护你的。”王强放下柴禾凑过来说道。却遭了大汉一个白眼,“我看这位小哥虽然受着伤,但比你身手要好的多,到时真要打起来,谁保护谁还不一定。” 王强张着嘴刚要辩解,却见那王姓大汉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转而爽朗笑道:“我说句话,两位莫怪,悉华身形瘦小,面容俊秀,要不是知道你是王强的异性兄长,我还以为你是个女人。” “是吗。”他毫无心机的疑问让月悉华惊了一瞬,转眼又恢复了淡然的神色,满不在乎地自嘲道,“往日在家中,悉华也常被人如此取笑,奈何父母给悉华生了这副身子,想要改变却是不能了。” 看来,还是得在身上多缠几层绷带才好,军营不比王府,若是被人发现女儿身份,只怕不被杀头也得撵出军营。 大汉干笑两声,又转了话题。 果然如他所言,第二日主将高晟便下令继续休整,只守不攻,待雪停之时再行出兵。 云塞部队似乎也料到了高晟的打算,三番五次前来挑衅,还挑了守城军前将领的头颅悬于阵前,如此行径,让全城百姓将士个个义愤填膺,只恨不能出城与云塞决一死战。 哄闹的百姓被高晟压了下去,但是压得住□□,如何压得住人心。 当天夜里,好大喜功的副将彭昌武带了三千兵士趁夜突袭敌军粮草大营。殊不知,云塞驻军在此驻扎已久,营中哪里还有剩余的粮草,迎接他的却是早已埋伏好的枪兵利剑。 副将彭昌武被捕,高晟想要压下消息,可是刚过了一晚,天一亮,云塞便放了消息出来,要高晟拿十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15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十万石粮草交换彭昌武的性命。 十万石粮食,那是全军一个月的粮草储备,高晟如何能做得了主,快马送信给中军的楚怀昀。 其实大家都知道,楚怀昀怎会拿如此多的粮草去换一个微不足道的副将。 军中人心惶惶,消息传到月悉华耳中的时候,她正在帮着军医给受伤的将士清洗伤口,王强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旁,手中端着满是血的铜盆,站了一天也毫无怨言。 月悉华拆开身边高挑男子腰上的绷带,一道寸深的伤口还在向外冒血,这男子倒抽一口气,狠狠地朝地上吐口水:“晦气!白挨了一剑不说,不但没夺到粮草,也没取回将军头颅,还让云塞蛮子把彭将军捕了去。” 他身边头上扎着绷带的壮汉叹道:“高将军气的砸了桌子,连着两天站在城墙上观望,云塞把彭将军绑在战车上已经两天了,就算不被云塞折磨死也要冻死饿死。” 谁都能去,只有你不行 “可不是,彭将军是为了我们出气,只是时运不好正撞上云塞的埋伏。也不知道高将军怎么想的,两天了还不出兵救人,说是等大将军的吩咐,不过是个借口,他一定是嫉妒咱们拥护彭将军。” 两军尚未交战,仓亚先损一名副将,军心乱了,还如何收得回。 给面前的男子敷上草药,月悉华轻叹一口气,转身拉着王强出了营帐。王强被她拉得措手不及,盆里的水洒了一地,连忙稳住身形,关切道:“悉华是不是不舒服,伤口疼吗?” 帐外燃着篝火,三三两两的巡逻兵不时地从帐前走过。月悉华食指伸到唇前,轻嘘一声,拉着王强闪到营帐后的阴影里。 “强子,军营东南的山脚处有条小溪你知道吗?”月悉华压低了声音,看他疑惑,又凝神道,“你现在回去准备,今晚五更带上伤药和干粮埋伏在小溪旁,记住了吗?” 棕黑的瞳中从未显现过如此认真的神色,王强心头一紧,紧紧拉住月悉华的手臂,警觉道:“悉华你要做什么?” “不要问,现在就回去准备,五更准时等在那里,如果一炷香后还见不到我,就立刻回营不要耽搁。”月悉华冷声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王强晃了一下神,此时的月悉华哪里还有一点平日的温和,她周身的凌厉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让人生畏。 可如今的他也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半大小子,眼眸一暗,沉声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语气越来越急躁,“这是高晟的事儿,不是你该管的。” “那什么该管?”面前的丽人也冷了脸色,“高晟是将军,他能坐镇统领,却不能涉险地救人。军心乱了,这仗还怎么打……” “谁都能去,只有你不行,要去我去。”王强铁了心思,又一把拉住他,神色坚决,“我说过要保护你。”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一抹笑意自丽人唇角浮现,明灭的火光打过来,衬得她表情愈发柔和,“如果没有十分的把握我绝不会涉险,你只需按我的吩咐做就好,等我回来。” 她说完就收了手,头也不回地消失茫茫的夜色里。 王强紧紧握拳:等你回来……然后等到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他再也不会让这一幕发生。 营帐中黑魆魆一片,月悉华换上轻便的紧身黑衣,腰间的秋水剑泛着点点寒光,眨眼间便离了帐子。趁着夜色,一个跳脱的身影在城外的树林里急速穿行。 从云瑶城外的树林穿出去再行十里,便是云塞驻军大营。想要潜入敌营很容易,找到彭昌武并且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把他带出来才是关键。 站在树林边上,正可以看到云塞大营前的高耸的哨塔,每隔二三十米一个,哨塔下又有士兵来回巡视,把军营防得滴水不漏。 隐在黑暗里的丽人唇角微微勾起,正如她对王强说的,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会贸然前来。早在多日前她已经探清楚周遭的地形,而这些却是王强所不知道的。 夜探 四更时分,正是岗哨最松懈的时候,巡逻的卫兵长长打个哈欠,伸手揉去眼角挤出的泪水,身前风起,一抹黑影闪过,再睁开眼时,面前是广袤的旷野,他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刚才真是眼花了,哪里有什么黑影。 不远处,月悉华轻巧地在云塞大营穿行,棕黑的瞳中暗流涌动。原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走近了才发现,这云塞的军营布置与那仓亚军营差不到哪里去。 又有雪花飘飘扬扬地落下,眨眼间便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月悉华踩着巡逻卫队留下的脚印前行,小心谨慎地不留下丝毫痕迹。 根据她的经验,找到关押战俘的营帐,里面灯火通明,几个人影投到帐壁上,不时地有鞭打声和痛呼声从里面传出。彭昌武身材高大壮硕,而帐中映出的人影中并没有相似的身形。月悉华不再停留,转身绕到帐后凝神细听帐内情形。 一阵皮鞭舞动的声音过后,一个沙哑的声音传出:“这些仓亚人嘴巴真紧,死活也撬不出东西。” 帐中火影闪动,月悉华缓缓蹲下身子,尽量不让自己的影子投在帐上,只听里面又有一人说了句什么,用的却不是她熟悉的语言,想来该是云塞的本土话。 但是这人的声音充满威严,他一说话周遭立刻安静下来,紧接着便是更加频繁地鞭打声和凄厉地惨叫。 “说不说,你们宣王爷大军什么时候到。”那沙哑的声音焦急地拷问道。 回答他的却是一声痛呼和冷声唾骂。 那威严的声音又叽里咕噜说了什么,沙哑的声音回到:“这些都是小士卒,他们一定不知道宣王的行迹,估计也问不出什么,倒不如去问那个将军。” 月悉华心里打了个突,把耳朵贴在帐壁上,里面的声音蓦然清晰了许多。 “那将军嘴也紧得很,已经打得不成|人形了,还是什么也不说。”沙哑的声音有些愤愤,转而说道,“若是一不小心打死了,咱们就没了换粮草的筹码。” 威严的声音道:“无妨,放心问便是,已经两天了对方还没有动静,想那楚怀昀也不会用十万粮草救人,倒不如杀了还能乱他军心。” 他会说汉文,月悉华心中惊讶,这人不仅会讲汉文,而且听他的语气似乎对楚怀昀很了解。难道他们以前交过手。 “去提那仓亚将军。”沙哑的声音吩咐道。却被另一人拦住:“你亲自去。” 帐帘被掀开,呼呼的西风冲入营帐。月悉华小心翼翼地绕到帐前跟上去,只见一位裹着皮草头巾的伟岸男子领着两名士兵走在前面,这人身段高挑,行走间露出一股洒脱的气息。 月悉华谨慎地跟过去,不时地躲开巡逻的士兵。黑暗中男人头上发亮的棕褐色头巾为她指示着目标。 一炷香之后,皮草头巾光华不在,那三人在一处暗墙前停下,簌簌声之后,墙体忽然轰隆一声裂开,显出一条深幽的甬道。 危机 望着三人消失在甬道里,月悉华闪身躲进阴影。墙外看守的人也跟着进去,不一会儿暗门再次打开,带着头巾的男人率先从里面走出来,这人面目俊朗,有着游牧民族特有的高颧骨,眼眶突出,衬得他目光深邃轮廓坚毅。 他走出后停了一瞬,却见另两名士兵拖着一个一人高的木笼子艰难地走出来。月悉华周身一颤,那木笼中的人哪里还有一点将军的风范,这人趴伏在笼中,漆黑的血遍布全身,凌乱的头发贴在脸上,若不是提前知道,月悉华一定认不出这就是彭昌武。 “罗将军,用不用我们护送?”那守门的两名士兵从甬道中钻出来,低声问道。 带着头巾的男人摆摆手:“人越多目标越大,你们原地守着就是。”说着便转身离开。 一抹冰冷的笑意自丽人唇角浮现,她正担心人多了不好解决,这罗将军的话正和她意。 三人拖着笼子专挑了有暗影的路走,月悉华遥遥跟着,不断缩近距离。来的时候只觉得时间过得慢,现今找到了彭昌武的所在,时间就变得紧张起来,和王强约的五更时分,时间已经不多了。 火光明灭的营帐近在眼前,那戴着头巾的男子回头吩咐了一句就快步走入营帐。正是此时。月悉华迅速接近囚笼,一击得手,两名守卫的士兵直挺挺地朝后倒去,月悉华顺手带了一下,让两人缓缓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木质的囚笼难不倒她,秋水剑寒光一闪,彭地一声大锁裂成两半。帐中蓦地静了下来。月悉华正要躲开,那牢中毫无生命迹象的彭昌武突然一个纵身跳出牢笼,携着月悉华飞身上了身旁的树梢。 月悉华轻声喘息,彭昌武的举动着实吓了她一跳。 戴着头巾的男子一把掀开帐帘跳出来,身后紧跟着一位华服男子,两人一见空着的牢笼登时怒地大声呼喊,一时间巡逻的士兵齐聚帐前,围着此处搜索。 吧嗒! 有血迹从树上滴落,身后传来彭昌武粗重的喘息,月悉华凝神细听,幸好树下守卫们杂乱的脚步声掩盖了这个细小的声音。 却见那华服男子耳根一动! 不好,要快些离开这里才是,如果士兵散开搜索,单就彭昌武身上止不住的血也会暴露他们的藏匿之处。 华服男子抬起头,犀利的目光直射月悉华的方向,但是树影憧憧,今晚无月,月悉华不担心会被他发现。 他缓缓地走向树下,离他们越来越近,一步,两步,他只要再走一点,彭昌武的血就会滴落到他的头顶。月悉华只觉得心已经悬到了喉咙口。 忽的,远处传来一声惊呼:“这里有足迹,快来看。” 这惊讶的呼喊声吸引了华衣男子的注意力,他蓦地转身大踏步走过去,转身时,他又朝树上望了一眼,但终是抵不住远处的催促。 呼…… 月悉华舒了口气,背上忽然一重,彭昌武的体重全部压在她的身上。他重伤体力不支,可是自己的轻功不济,要怎么把他弄下去,总不能一直挂在树上。 相搏 一阵冷风吹过,他们所在的树枝晃了两晃,月悉华心中一紧,树上有人! 秋水剑闪着寒光划了个弧线向后劈去…… “悉华,是我……”熟悉的声音自身边响起,月悉华连忙收了剑势,紧紧蹙眉:“强子?” “是我,快走,这里不安全,他们还会找回来。”他话音一落,压在月悉华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闪身过来的王强已经把这大个子彭昌武背在肩上。 王强腰上用力,把彭昌武往上一抬,稳稳地落在临近的枝杈上,转身招呼仍在发愣的俊俏丽人:“快走,还愣什么。” 想问问他什么时候有如此灵敏的身手,又想问问他怎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形势不等人,月悉华微微颔首,紧跟着灵巧的王强跳下树,匆匆向营外跑去。 跑出了岗哨目所能及的范围,月悉华才稳住身形双手撑着膝盖急促地喘息。剧烈运动后腰上的伤又隐隐作痛。 跑在前面的王强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也连忙停下,回头担忧道:“悉华还能走吗?这里不安全,小溪旁我放的有干粮和草药,到了那里就能休息。” 夜色中,少年人担忧的面容深深地撞入月悉华的眸中,她轻轻摇头,立刻直起身子示意王强继续往前。 忽的,身后传来一声清啸,紧接着便是利箭的破空声,无数火光打向此处。糟糕!还是被发现了。 “强子快走!”月悉华面色大变,冷声向前方喝道,秋水剑回身一挡,击落了几根疾射而来的利箭。 执拗的王强怎么会留下她独自离开,原本已经跑出了射程范围,又急急地跑回来。月悉华来不及解释,一跺脚拉着他往前跑。 王强虽然由向原点拨了轻功,可是手脚上的功夫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学的会的,他又没有实战经验,很容易受伤。 “你带着将军走,小溪旁等我,快!”身后哒哒的马蹄声震得地面轻轻晃动。追兵不少,月悉华来不及多说,厉声对王强喝道。 马匹很快,眨眼已到了近前,月悉华再不迟疑,提剑回扫,又是一拨利箭被扫落在地。 “王强,如果你不能把彭将军安全送出去,日后不要再来找我。”月悉华狠了心喝道。说话间她已回身迎向追来的马匹。 近距离搏斗,弓箭便失去了效力。一个犀利的视线投在身上,月悉华抬眼一望,正看到方才那华服男子,男人神色冷峻,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好在,身后没有传来王强的脚步声。月悉华微微一笑,眸中精光大盛,提剑挡下卫兵挥舞过来的长枪,几个翻转后木把的长枪被尽数从中截断,她借着惯性飞身直冲向华衣男子。 墨黑的衣袂猎猎,秋水剑泛着点点寒光直指男人胸口,眼看就要没根插入,却见男人闪电般地伸出两指,紧紧夹住利剑阻了剑尖的去势。月悉华神色微变,提剑的手蓦然一抖,剑身的寒意逼得男人像烫伤了一般迅速躲开秋水剑。 逃脱 “你是什么人?怎会有秋水剑,这把剑是楚怀昀的。”华衣男人勒住马缰,战马嘶鸣着提起前腿止了奔驰的脚步。 月悉华缓缓落地,衣袂纷飞,束发的丝带在打斗中飘落,墨黑的发如瀑般垂落。 “闲人。”冰冷的笑意漾在丽人的唇角,她面如晓月,春若红樱,这一笑在夜色中极尽魅惑。 这个答案显然没有让华衣人满足,只见他深邃的眼眸渐渐眯起,冷声道:“楚怀昀到了边关?” 月悉华不置可否,男人脸上凝重的神色她很喜欢,如果让他们知道楚怀昀已经到了,兴许还能阻住他们肆意马蚤扰云瑶的行为。 “不,他没有来,他若是到了云瑶又怎会乱成一团。”他又自言自语道,眯起的眼眸也缓缓睁开,透着厉色,这是一双见惯了征战的眼睛,如鹰一般犀利如狼一般阴狠。他衣袖一挥,身后士兵争相呼喝着奔向月悉华。 “无论他有没有到,既然这人有秋水剑,与楚怀昀关系一定不一般,先擒了再说!”那戴头巾的男子策马过来,高声喝道。 数支长枪挥舞着□□,月悉华凝神闪避,轻盈一跃跃上其中一匹马身,踢落了马上的卫兵,冷声道:“贵国早该知晓楚怀昀的行踪才是,现在大军压来才开始探查是不是晚了许多。”策马闪开呼啸而来的红缨长枪,她恍然一笑:“难道说贵国在仓亚的探子报了假的消息给你们?”她清丽温柔的声音与这刀光剑影格格不入,却也让对方浑身发冷。 戴头巾的男子眼中尽是恨意,抽出腰间的长刀,怒道:“你再说不是楚怀昀的人,连傻子都不会信。”说完就扭转马身奔跑过来。 他动作迅捷,刀锋劈头压来,月悉华连忙侧身险险地避过去:“不必费神了,即使你们抓了我也套不出任何机密,我本就不是军营中人。” 她说着秋水剑与那长刀噼啪碰撞,眨眼已经相斗几个回合。但月悉华身上有伤,终会体力不支,约莫着王强已经跑远,朝男子奋力一击,迅速调转马头朝后奔去。 “阁下和楚怀昀应该是老相识了,何不与他正面一战,背后探听机密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吗?”她讥讽的笑声被风吹到身后人的耳中。那戴着头巾的男人还想再追,却被华衣男子拦住。 眼看着那灵巧的黑色身影渐行渐远,戴头巾的男人愤愤地将长刀插回腰侧:“为什么不让我追,这人只是一味闪躲,并不与我正面交锋,一定是体力不济,再过一会儿我就能把她拿下。” 华衣男子眸光幽深,微微摇头:“她说是闲人,那便是闲人,或许她根本就不是仓亚人,不然怎敢直呼楚怀昀的名讳,别忘了,楚怀昀在仓亚是什么身份。” “那正能说明她身份可疑,若不是仓亚人她为什么来救那仓亚将领。”他质疑的声音被风吹散。华衣男子一声冷喝,带着追兵急转回营,他也只能默默跟去。 高晟 身下的马被月悉华刺了一剑,老马识途,如果不这样,这马又怎会没命地狂奔,早该随着云塞士兵回营了才是,那月悉华可就栽地冤枉了。 马匹在广袤的平原上漫无目的地奔驰,月悉华被它颠簸地难受,待跑得远了,连忙拉了缰绳跳下马来,任由马儿自己奔逃。 那一剑刺得轻,这马该是循着原路回到云塞军营了吧。 又绕了原路回到和王强约定的小溪旁,远远就看到一身黑衣的王强在焦急地踱步,一边朝着远处探头张望。 “彭将军伤势如何?”月悉华迎上去,解了裹在身上的墨黑外衣,随意地扔出去,露出里面丝质的中衣,那黑衣上有不少刀痕,她不想让王强看到。 王强愣了一下,眸光明灭,忽然一把把丽人紧紧搂在怀里:“悉华,悉华,幸好你没事,吓死我了,你再不回来我都要疯了,他们没怎么着你吧,有没有伤到?” 抱着自己的胸膛虽然稍显瘦小,但也烫的灼人。月悉华微微一笑,伸手回搂住王强,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我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什么时候,这个总是跟在她身后嬉笑打闹的小子也长大了。 “以后不许让我一个人走,只有这一次,下一次哪怕你不再理我我也跟定了你!”王强恼怒地说道,一遍一遍地强调非要等着怀中人点头才算作罢。“我再也不想在安全的地方等你了,这滋味比让我死还难受。”他说。 感受他浑身的战栗,月悉华缓缓推开他的身子,棕黑的瞳中尽是柔柔的关怀,望着他挤成一团的俊脸,笑道:“日后不让你等着,可好?” “不仅不让我等着,还得让我跟着!”他不放心地追加一句。 “好。”月悉华微笑着颔首,王强就像她的亲弟弟一样,如果让他跟着,她又怎会再去涉险,即便是为了楚怀昀也不行。 王强大睁的双眼亮如晨星,她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这张脸了,敛去了少年人搞怪的表情,这张脸却也是英气逼人。 “先送彭将军回营要紧。”好笑地在他大睁的眼前晃晃手指,拉回少年人的神智。 回去的时候不必像出来时那样偷偷摸摸,毕竟彭昌武的伤势急需要军医医治,方才他们临时给他敷的草药对于如此重的伤势根本无济于事。 主将帐内彻夜燃着烛火,今晚的灯烛尤其明亮,大老远都能看到将军营中跳动的火光,还有帐中站着的三个人影。 高晟不像彭昌武那样壮硕高挑的身材,反而略显得瘦小,两撇八字胡须在唇上微微颤抖,单眼皮的小眼睛中光芒闪动,一看这人便比那莽撞的彭昌武精明许多。说来,两人一文一武,一谨慎一坚毅,倒是一对合适的搭档。 “你叫悉华?”高晟从案几后走过来,两撇胡须上下摆动,语气带着三分威严七分柔和,见这俊俏的人点头,他又问道,“姓什么?” 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回将军,悉华与弟弟一样姓王,不过平日里大家都习惯叫我悉华,渐渐的姓氏倒提的少了。” 月悉华态度恭谨,不卑不亢,其实说出悉华两字便已经暴露了身份,隐瞒姓氏倒是多此一举。不过在楚怀昀的营中,她实在不想以月悉华自称,再也不想听人唤自己‘月侍卫’。 “你们是兄弟?”高晟探寻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怎么长得不太像。” 王强蹙了眉头,感受到身边人的拘谨,月悉华连忙道:“同父异母兄弟,长得不像也是常理。” “原来如此。”高晟似乎并不太注意这个问题,听了月悉华的回答了然一笑,笑意盈了眼眸。 “你兄弟身手了得,胆识过人,竟然敢只身潜入敌军救人。本该对你们擅自行动做出处分以儆效尤,但今晚救出彭将军一事却是立了大功,本将有心破格提拔你们。”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又坐回案几前。 提拔与否,月悉华是不在意的,她深知今晚这一露脸将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麻烦,正对此头疼不已。 高晟翻了案上的卷宗,轻叹一口气:“你两人面貌俊朗,又有一股尊贵与从容的气度,定不是池中之物,只是本将权利低微,你们跟着本将也不会有多大的建树。等过几日王爷到了这里,本将把你二位引见给王爷给他定夺,你们以为如何?” “不可!”王强连忙伸手反对,清朗的声音透着坚决。 月悉华心下一动,也恭敬地颔首:“回将军,弟弟的意思也正是悉华的意思,我们兄弟两个不愿在大人物面前露脸,能得将军高看我们已是三生有幸,不敢贪求功名。” “你们甘愿做一世的小兵卒?”两瓣胡须抖了两抖,高晟惊讶地抬眼,小眼睛中精光四射,“你可知得了王爷的提拔是何等的荣幸,以你二人的智谋胆识,只要踏实努力,飞黄腾达也指日可待。” “将军,我们不愿做将士,做了士兵也一样上阵杀敌。”王强啪地一声单膝跪地,目光中带着坚决。 月悉华微微一愣,有些恻然,她正在考虑是否把王强送于楚怀昀面前,毕竟,带着王强到战场来一方面就是为了能让他成长,现在跟着自己不能留名留姓倒是委屈他了。 “将军若是执意要赏,那便赏与弟弟吧,悉华自小不爱功名,还请将军莫要为难悉华了。”她低声说道,袖中的手掌紧握。 “不,将军,我愿意跟随悉华,什么也不要。” 高晟有些为难,也有些不解:“你们当真不见王爷?” 月悉华微微颔首,王强点头如捣蒜。 “罢了,若真是如此,那你二人便随在本将帐下做个先锋统领吧。”他说着抚弄着胡须,另一手翻开案几上的名册,沉声道,“悉华你为兄长,沉稳从容,本将提升你为仁勇校尉,统领三百士兵。王强虽然聪慧,却终是沉稳不足,不如跟在本将身边,如何?” “王强愿跟在悉华身边。”王强又急忙回到,话音一落就被身边人不动声色踢了一脚。明知月悉华是为了自己好,但他仍是不愿改口,直直地望着案几后威严的将军。 那人可还在牢中? 跳动的烛火渐渐暗了下来,抬头看向帐外,外面天色渐亮,高晟无奈地摇头,和声道:“不要跪着了,在本将的军中没有那么多规矩,看你们二人兄弟情深着实难得,王强既然不愿意那本将也不好强留,你就做悉华的副使吧。今天先到这里,天也亮了,早些回帐中休息,日后用到你们的地方还有许多。” 月悉华无奈地扶起王强,忽而回眸笑道:“悉华想求将军一件事,还请将军能准许。” “但说无妨。” “悉华希望将军不要将今日之事告知宣王爷。”她浅笑盈盈,似乎这件事无关紧要但语气却坚决地很。 “这是为何?”高晟更是不解。 “悉华方才说了,不愿见大人物,还请将军体谅一二。”她温言笑道。 从救出彭昌武之后,她还没有回营换上士兵衣服,仍是只穿着单薄的中衣,乌发落在雪白的衣襟上更衬得她面如白玉,莹润无比,这一笑更是秀丽中带着几分英气。 高晟看得呆愣了一瞬。 蹙眉看着高晟的反应,月悉华缓缓收了笑容,不过下一刻,却听高晟朗声笑道:“也罢,本将便随了你,但凡是奇人总有那一两个怪癖,既然悉华不在意名利,本将便替你掩了。” 紧张的一晚终于完美落幕,月悉华松了口气。一放松,身体却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身体便没了知觉,正被身侧的王强扶住。 后方中军日夜赶路,总算离边关越来越近。 收到高晟的战报,向原连忙策马追上前方的战车。楚怀昀孑然立于车前,墨衣迎风鼓动,墨黑的瞳遥望远方白茫茫的天空。 一只孤鹰自空中急速划过。 “王爷近日时常望着天空,我怎么看不出边关的天和咱们京城的天有什么不同。”他身后走出一玉面青巾男子,他白衣翩翩,大冬天里摇着一柄折扇。 听到白衣人的取笑,楚怀昀眼眸一沉,收了怅然的神色:“余生倒是悠闲地紧,想来已经想到解决前线彭昌武被捕一事的办法了。” “王爷心中早已做好了打算,又何必为难余生。”木质的折扇在手上轻敲,肖余生笑得开怀。 “王爷,前线战报。”追上前来的向原递上手中的信笺,躬身行礼。 信笺中只有寥寥数字,一抹阴霾爬上黑衣男子面容,握着信笺的手指蓦然用力。 肖余生好奇地接过信笺,看罢,微微笑道:“原来彭昌武在昨晚被人救了出来,看来王爷的计谋用不上了。想不到先锋军中还有如此人物,来去敌军大营如入无人之地,真是了不得。只是可惜了,这人不愿透漏姓名身份,不然肖某一定要与他好好叙叙。” 不愿透漏姓名的人……果真是个异人? 楚怀昀又怅然地望向前方,想要喝口茶水,可身边的小厮都已被他遣走。不知道那人现今如何…… “向原。”他突然转过头,脸上的落寞还没来得及收起,“那人可还在牢中?” 向原心头一跳,稳了心神,恭敬道:“属下随军出征之时,月侍卫还在王府的地牢中关着。” 离她很远…… “说了多少次,王府再没有月侍卫,只有细作晨风!”男人冷了脸色,双手啪地扣在车沿上,铁制的战车都跟着晃了两晃。 向原垂头称是,掩住了眸中明灭的光芒。 既然想她,又何必一次有一次地提醒自己…… 晨风这个名字,男人自己都不信,又何必强迫别人相信! 自从月悉华夜闯云塞军营,救出副将彭昌武之后,云塞久久没有动静,也不知是在静等时机,还是真的被月悉华的举动摄住,不过第一种的可能性稍大一些。 若是静等时机……那么这个时机也可以假意创造给他们。 今日风渐渐弱了下来,没有往日那般凌厉,但是温度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冷得彻骨。 王强抱着暖炉子匆匆从营帐中跑出来,一路跑到校场,远远便能看到那英姿飒爽的丽人正在看台上指挥兵士训练队形变化。 这种训练方式是王强从未见过的,或者说是这边关的将士都不熟识的方式。 看台上有一竹排状的栏杆,月悉华一身戎装站在栏杆前,手摇三面红黄蓝三色旗帜,挥者校场上三百士兵变换队形。 王强跑到展台旁,本想叫住月悉华,却一时看得痴了。 她的训练方式真的很奇怪,有时候,她会领着这三百士兵到深山野林里,每个人都要想尽一切办法隐藏自己的身形,一半人头戴白巾,一半人头戴红巾,在这野林中相互攻击,不带任何用品,待三天之后再看战况。 自然,攻击也是点到为止,并不会真让他们自相残杀。 有时,她又会教他们一些完全不同于正常武艺的招式,大部分都是近距离攻击常用的,能够一招制敌的招式。 自从月悉华上任以来,这些她手下的兵士个个激|情高涨,对这些新学的知识充满了兴趣。毕竟,这里是战场,了解的更多打胜仗的机会便更多,生存的机会也更多。 就连王强也不自禁地为她着迷,深深地陶醉在这些新颖的训练方式中。 看台上丽人的侧脸在不算明亮的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不仅有女子的柔美,更有一股慑人的英气与威势。 王强把暖炉拖到一只手上,伸手尴尬地挠挠后脑勺,这样的月悉华让他觉得自己离她很远……远得好似永远也追不上一样。 他的生命,似乎是在遇上月悉华才算开始……就在那日清晨在井边,看到原本已昏死过去的月悉华悠悠醒来时…… “强子?你不是生病在帐中休息吗?怎么又跑了出来。”清丽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王强蓦然回神,干笑着揉揉鼻子,把暖炉往怀里紧了一紧,不敢看丽人疑惑的神色,掩饰道:“没,没事……我就是在帐中憋得慌,出来看看。” 他眼神明灭,别开的半边脸升起一团红晕。 月悉华疑惑地看着他反常的反应,皱眉道:“真的没事?” “没……没有……”想来,他也不愿生病,若不是那日在树林中训练时一个不留神跌入结了冰的湖里,他也不至于高烧烧了两天,明明一个强健的男儿却连营帐也走不出来。 军情商议 他羞恼的样子让月悉华忍不住扑哧一笑,了然地摇摇头:“人吃五谷杂粮,哪会没个三病五灾的,更何况你根本就不会游泳,也不小心一点,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还在乎生不生病呢!” 她说着又要走回看台,兵士们还在台下操练。 不过这话不仅没能起到安慰的作用,反而让脸皮薄的王强更是无地自容。正要抛了手中的暖炉加入到训练的士兵中,忽而从身后跑来一位蓝衣少年。 这少年是高晟拨给月悉华使用的,名唤陶俊,只是她从不让人近身,倒便宜了陶俊平日只做些跑腿之类的轻松工作。 “校尉,校尉快停下,大将军召集校尉和副使到将军营帐呢!”陶俊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气还没有喘匀,大老远就呼喝道。 “什么事这么急?”王强吓了一跳,眉头一紧,下意识地回头看月悉华。 丽人还未走上台,听了这话又轻轻转身走过来,拍了陶俊不停起伏的肩膀,微笑道:“陶俊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将军找咱们什么事?” 莫不是楚怀昀到了,算算日子,他统领的中军将士比月悉华所在的先锋军晚行了一个月,现如今也是该到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月悉华蓦然变了脸色,墨黑的瞳敛了原本的锋芒,若真是如此,那她更不能去。 “校尉今日身体抱恙,我代校尉去见将军吧。”王强轻叹一声,坚定地说道,把手中的暖炉塞给月悉华,挤挤眼睛,关切道,“校尉身子不舒服,且回帐中歇着吧。” “不能的,不能!”骨瘦如柴的陶俊急忙拦在月悉华身前,也不管月悉华到底有没有离开的意思,着急道,“校尉可不能不去,将军点名让校尉与副使同去,说是有军情要商议,校尉不如先去一趟,听听是什么事在回来休息。” 他焦急的样子像是生怕月悉华和王强就此凭空消失一样,想要抓住丽人抱胸的手臂,却又不敢伸手。 看营中并没有多大动静,倒也不像是中军到来的反应。月悉华定定神,安抚地笑道:“陶俊莫急,我们随你去便是。” 喜笑颜开的陶俊引着两人到了营帐前,却见所有校尉以上的将士陆续都来了,在帐中整齐地排作两排。月悉华和王强站在不起眼的地方,只等主位的高晟开口。 “悉华到本将身边来。”不料,两人刚刚站定,就被高晟猝不及防地唤住。 等月悉华垂着头乖顺地走过去之后,他才定定神,轻咳一声,才徐徐开口: “云塞已多日没有动静,今日叫诸位将士前来,也是想共同商议一个对军的对策,两日后王爷的中军便会和我们汇合,到时该想个办法将云塞驻军一网打尽。天渐渐暖了,趁着雪未化之前攻打最佳,再过些日子大雪尽数划去,大漠不比我中原,到时气温过低,土地泥泞,咱们将士对大漠不熟悉,征战时难免会因为不了解气候和地形吃亏。” 军议 “将军的意思是……”有一长髯男子站出来躬身问道,他声音沉闷,透着沙场将军特有的额血腥气。 这样的人,月悉华多半是欣赏的,舔在刀刃上过活的人考虑问题总比其他人要直接一些,务实一些。 “本将的意思是,大军拔营即刻退回云遥城中,此处暂且不守,算是给云塞一个甜头,只等他们松懈的时候咱们再突然袭击,到时粮草丰盈,马匹强健,一定能打上漂亮的一仗。” 高晟温言说道,伸手抚着唇边的两撇胡须。 “将军,将军好心放过云塞,他们也未必领情,只怕会设计出更恶毒的计谋来偷袭我营。属下认为该趁着这两日发兵攻打,让云塞正看到先锋军的兵力,待其松懈之后,王爷援军已到,不怕拿不下他们。”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厚重的帐帘一掀,一位伟岸高挑的男子一身淡蓝色戎装走进来,他脚步趔趄,身子仍是虚弱得紧,他是被小厮扶着进来的,谁也没错过男子眼角的仇恨和不平。 高晟皱了眉头,谨慎到:“彭将军所言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到时王爷所领大军长途跋涉劳碌不堪,不经休整便投入征战未免不妥,倒不如我军先退回城中,让云塞放松警惕,待中军休整之后,再行进攻更是妥当。” “高将军所言极是,小将也如此认为,这些日子云塞的情形我们也掌握了大半,对于地形也已经尽数熟悉,先将这些消息汇报给王爷,让王爷定夺更是妥当。” 左侧队伍中走出一位老者,此人战甲通体白色,面目周正,像是个严肃谨慎的人。 他话音刚落,又有人站出反对,却是昔日与彭昌武交好的一红衣将军,这人说话就鲁莽了许多:“云塞毛子多少日子不敢马蚤扰我营了,更不敢到云遥城前放肆,想来听闻王爷大军要来,早已吓破了胆,咱们怕他作甚,一鼓作气攻打过去,打他个落花流水,全军溃散。” 他一边说还一边做着夸张的动作,好像面前的数人都是云塞军一样,只想把对方打得稀巴烂,出了憋闷多日的怨气和怒气。 “姚将军此话虽然直爽,但也在理,想他云塞多日没有动静,一定是有所顾虑的。另外……”这话却是月悉华身边的一位瘦小将军说的。 这人目露精光,晶亮的小眼珠咕噜一转,已将现状分析地头头是道,“再者言,咱们先锋军在这边关已经驻守一个月了,除了探听到一些战场地形之外却是毫无建树,前些日子彭将军又被捕了去,这事儿多少对我先锋军的名声有损。”晶亮的眸转向帐门口的彭昌武,话音一转说道,“若是此刻咱们立了功绩,才能把这事儿给抹去,也省的落得咱们先锋军无能的名声。” “这位将军的话虽然有几分道理,但用词有些不甚恰当。”看了一眼皱眉沉思的高晟,月悉华接着他的话说道,“两军交战,地形甚是重要,虽然我先锋军未与云塞军队正面交战,但也并不是毫无建树。若不是我们探出地形,即使王爷带了数十万军队又如何。” 好像中计了? 她本不欲出头,只是听到这里说句公道话而已,如果不是关系到楚怀昀此战的胜败,她也不愿帮他们分析。 “悉华所言有理。”高晟抚须沉吟,双眼望着面前的案几,久久不发一言,忽而他又站起身子焦躁地来回踱步,“只是现今中军马上就到边关,咱们只是探了地形,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一时间帐中寂静无声,半晌后,才间或有一两声的叹息从这些威风凛凛的将士们口中泻出。 并不是他们不愿,只是这雪直下到前日才停了下来,若不是这场雪,先锋军早该与云塞决一死战。 叹息声中,突然传来一个怪异的呼声。 众人凝神望去,却是刚吃了药的王强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这也不能怪他,方才那药中有些安眠的成分,此刻药效一上来,却是集中不了精力,站着都能睡着。 众人一下从商议打还是不打的思考中转移到王强身上,一个个怒目望着他,直看地王强浑身发毛。 月悉华汗颜,有时候王强成熟得吓人,却又总在众人适应了这成熟之后偶尔露出些小孩子习性。 高晟不耐地摔了手中的卷轴,随着卷轴落地的啪啪声,王强周身一抖,委屈地垂了头。 “高将军莫恼,今日王强身体不适,这才在诸位将军面前失礼,他年龄尚小,还望诸位将军不要介意。” 她温言笑道,极尽全力拉回众人的深思,话锋一转,轻笑道,“悉华这里有个计谋,既可以让中军到来时有休整的时日,又可以有所建树,了却诸位将军的顾虑,不知高将军愿不愿意让悉华详细说明。” 小厮送上了新的卷轴,卷轴铺开,正是边关的地形图,这是月悉华闲来无事画的,比高晟手中的要详细许多。 “悉华若真有好计谋,快些说来与诸位将军听听,若是好,自可以解决眼前的危急。”高晟像吃了定心丸一般坐回案几前,手指在边关地形图上轻抚,他按着的地方正是此时军营的所在地。 他的样子让月悉华忍不住眼皮一跳,总觉得……她好像中计了? 帐外间或传来卫兵们巡逻的脚步声,伴着远处战士训练的呼喝声。 帐中各将士看向面前瘦小俊秀的校尉的眼神充满了不屑,唯有彭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16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彭昌武的眸光闪烁,看不清楚神色。 月悉华也不在意,气定神闲地走到高晟身旁,瞄了一眼她早已熟记于心的地形图,恭敬地给高晟行了礼,这才淡然道:“其实……悉华这一计,和彭将军的意思不谋而合,只是,悉华的意思是,咱们可以且战且退,直退到云遥城内。” 她顿了顿,轻轻吸口气。 高晟面色凝重,忍不住催促道:“悉华详细说说,怎么个退法?退到城中对我们并没有好处,反而会连累城中百姓。”他凝神思索,似乎在考虑月悉华所言的可实施性。 【腾tx讯原创首发,腾tx讯原创读书完整版,支持腾tx讯原创正版】 计谋 “这正是悉华要说的,在此之前城中百姓要清出大半,留下一部分身强力壮可以行军打仗的。另外……咱们不仅要退,还要退得像模像样,不能一战就退,也不能战久再退。退得快,云塞难免生疑,退得慢,先锋军实力有限,说不定会弄巧成拙。” 她纤长的手指在地形图上轻点,标出几个典型的地势。 “不瞒将军,悉华训练的三百士兵虽然达不到以一敌百的程度,但若让他们潜入这丛林中,必定能让敌军有去无回。等敌军上钩,随着我军进入云遥城之后,立刻关闭城门,将云塞大军截成两半,一部分关在城中,而在城外的将士一定会立刻后退,这片树林便是他们退兵的必经点,悉华的士兵会提前埋伏在这里。” “如此倒是一计,只是太过冒险。”高晟还在沉吟,他缓缓摇头又轻轻点头,举棋不定。 彭昌武索性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小厮,朗声道:“高将军还犹豫什么,本将觉得这位小将的计谋正好,正可以将云塞残留部队一网打尽,此时不打更待何时,等过些日子雪一化,云塞的援军赶来,这仗就更不好打了!” 他铜铃般大小的眼睛微微眯起,语气狠辣,“若是能抓到他们的守卫将军更好!那男人老子早就看不惯了,正好拿他的头颅祭奠死去的将士。” 知道他说的是那华服男子,月悉华微微一笑,其实他最后一句才是心里话吧,毕竟,这次云塞确实把他折腾惨了。 只是那华衣男人真的会上钩吗?依据她对那男人的了解,他并不像是无谋略的人,而且小心谨慎的很,若是他不上钩这一计也无甚用途了。 好在华衣男子身边有一个同样莽撞脾气急躁的副将,她仍然记得那个冲动的戴着头巾的男人,是怎样不顾男人的劝阻策马上前捉拿她的情形。 只要套住副将,便是成功了一半。 “将军,实施此计时一定要慎之又慎,一定不能让对方看出破绽,不然前功尽弃。”月悉华谨慎地交代道,不过论起做事严谨,高晟在她之上,有高晟领导她倒不担心。 高晟还是有些不放心:“云塞这次留下的守军虽然是全军的一半,但也有数万之众,这些人尽数入得城中,若是稍有不测,只怕被云塞反扑了去,毕竟,如果他们知道没有退路只会愈战愈勇,城中大部分将士都是普通百姓,和正规军没办法相比……” “将军您忘了,两天后王爷的数十万大军就到了云遥城。那时只需将这数万人围困在城中便可,没有粮草,不怕他们不投降。” 月悉华轻笑,笑容很浅,挂在唇角仿若天边弯弯的月牙。面对她坐着的高晟又愣了一瞬,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他无法相信这样的笑容也会显出如此慑人的威严。 …… 仓亚皇朝旧历五十四年,春,云塞数万大军被尽数围困在空城云瑶。 城中水井被全部掩住,没有粮草没有棉衣。城外是宣王的数十万大军团团围困,如此僵持了不过三日,云塞全军投降。 这个神秘人能耐真不小! 而尚未来得及关入城中的云塞军有一万之多,这些人却在退兵的途中全部失踪,第二日在一处半路的树林中发现这一万人的尸体。 除了仓亚先锋军的高层将领,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样死的,也没有人知道,一只被冠上月姓的队伍在不断壮大,壮大…… 中军营帐中,男人墨发飞扬,端坐于案几前翻看卷轴,身旁站着白衣黑发的肖余生。 “王爷,你真相信这次战役的点子是高晟想出来的?”肖余生手摇折扇,眸中带着促狭的笑意,他这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浅笑盈盈,被困于牢中的时候笑着,现在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上也是。 瘦小的丽人在帐前止了脚步,不由自主地侧头望着投在帐壁上的两个俊朗身影。 楚怀昀……他终于到了……已经有多久没见过他了? 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吧! 帐中灯火明灭,丽人又抬起酸软的腿缓缓离开,既然注定无缘再见,那她也不会报任何希望,该断则断不断则乱不是吗? 只是,心里还是隐隐发痛,灯前明月高照,却再也照不到团圆的景象。 月悉华懊恼地拍拍额头:还做梦呢,什么是团圆,自此那日他不信你之后,再也不存在什么团圆了,相见不过陌路,甚至,一旦相见便是刀剑相向。 帐中忙碌的男人没有注意到缓缓离去的瘦小身影,更没有注意到这身影中透着的与他相同的落寞。 翻过一把卷轴,打开另一卷,男人唇角微挑:“高晟生性谨慎,怎会生出如此大胆的计划,必定是有高人在旁参谋。” 数万的俘虏,怎么安置也是一个大问题,楚怀昀揉揉额角,连日的疲累让他也有些吃不消了。 “不仅大胆,而且计划周密,计划看似粗糙、但实施起来可行性很高,粗中有细。这样的人高晟帐下有吗?” 肖余生挑眉,其实这计划早在几日前他已经和楚怀昀研讨过,甚至考虑了之后的多种可能性,不然仅仅这些俘虏也会让他们忙得焦头烂额。 只是没想到,他们的信还没传出去,倒是先收到高晟的情报,真是让人惊讶。 “高晟怎么说的?”楚怀昀淡淡地问道,若是军中真有这样的人才,呆在高晟帐下确实埋没了。 肖余生端了茶递给男人,笑道:“他还能说什么,一口咬定是自己呗,我猜想,说不定出主意的人正是那日救彭昌武回来的人。” 男人缓缓坐直身子,以缓解疲累的腰部,端了茶轻抿一口,蒸腾的热气掩住了他暗流涌动的墨瞳,看不清神色。 “本王也这么认为。”他说,“想必又是这人不让高晟透露他的消息。” 肖余生用折扇轻击额头,微微一笑,兴味盎然地说道:“真想见见这个神秘人,他勾起了我的兴趣。” “传本王的命令,让高晟带人过来吧,如此奇人异士,若是不能为我所用真是可惜了。”楚怀昀声音淡漠,但是和他共事已久的肖余生怎会听不出他言语中的兴味。 这个神秘人能耐真不小! 深夜到访 “王爷,向原求见。”帐外传来清朗的声音。待楚怀昀应声,帐帘一挑,西风夹着冷意吹入帐中,向原神色凝重地大踏步走进来,扑通一声但系跪倒在地。 他的举动让楚怀昀皱了眉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回王爷,被俘的云塞兵中,并没有云塞的主将耶韩义。而且,在城外死亡的云塞兵中,也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他的声音微有些颤抖,向原向来沉稳冷静,这样的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 从他们包围云瑶以来,从没有一个云塞将士逃脱,如果找不到云塞主将耶韩义的身影,那么极有可能他已经混到了军中。耶韩义此人狡猾得很,本身又是武艺超群,如被此人逃脱,则极有可能趁他们疏忽防范的时候对楚怀昀不利。 “向统领确定这几日没有一个云塞兵士逃出去?”肖余生眉头紧紧皱起,摇扇子的动作也渐渐停下来,神色凝重。 “没有。” 一时间,中军营帐被蒙上一层阴霾,压得让人喘不过气。 “王爷,传说,这个耶韩义精通易容之术……”肖余生深深吸口气,定住心思,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是人人都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等了许久,案几前的男人只是缓缓翻着卷宗,并不做表示,似乎对这件事完全不在意一样。 “如果他在这中军中,那自然更好……本王,绝不会让他活着出去。”男人墨瞳幽深,似乎如无底的黑洞、要把人吸进去一样。 肖余生干笑两声,也给紧张的向原端了茶盅,笑道:“向统领也不要太过担心,也许耶韩义不过是被属下暗中送了出去。” 只是这话任谁也不相信。 …… 从中军帐前回来,月悉华只觉得冷汗已经湿了衣襟,重重地呼一口气,脱了铠甲挂在衣架上。王强不在帐中,想来又是找那王姓大汉聊天去了。 桌上放着茶水,月悉华也顾不上茶水时冷时热,端起来就喝。 啪嗒! 什么声音?月悉华警觉地回头,手中的茶水也突地向后泼去。只见一个黑色身影像身侧一躲,闪过了泼洒的茶水。 “别来无恙。”黑衣男人低低地笑道,声音很小,但这熟悉的音色足以让月悉华浑身战栗。营帐中没有点灯,她循声辩影,秋水剑随着她的转身泛着寒光朝黑影刺去。 “你还想用这把剑再刺我一次?” 剑尖偏了,只划破了黑影的衣角。听到这里,月悉华也知道这人只是单纯地想要戏弄她,索性收了剑,唇角露出讥讽的笑容:“阁下的兵士已经被尽数消灭,为何还不回到云塞去,是想找我复仇吗?” 口干的厉害,又抓起茶壶倒了水,黑暗中只有水声沥沥,月悉华微微一笑:“还是阁下觉得我能替阁下放出那被俘的数万军士?” “这倒不必,深夜到访,不过是出于对你这个人的仰慕和好奇,想请你到云塞坐坐。”黑衣人的声音亦是不疾不徐。 我要……楚怀昀的命 冰凉的茶水入喉,如冰锥似的寒意自舌尖蔓延到喉咙、胸腹。让月悉华的头脑也愈发清醒。 而对面的黑衣男人静静地站着,似乎在等这面如晓月的少年给他回话。 士兵夜时三五成堆围着篝火胡天胡地地调侃,营中种种高唱声、呼喝声、欢笑声都被阻隔在这厚厚的毛毡之外,只能间或听到几声马匹的嘶鸣,毕竟,月悉华的住处临近马槽。也怪不得这人挑了这地方躲藏。 “你走不了的,就算你挟持我也没有用,你是贵国大将军,我不过是营中一小卒,你说谁的命比较重要?” 月悉华喝干一盅冷茶,这才娓娓道来,她似乎根本不在意黑衣男子的威胁,闲适地在黑暗中摸索到一把木椅坐下,放松地锤锤酸软的双腿。 秋水剑剑柄碰到桌角发出彭地一声,是沉闷的嗡鸣声。 黑衣人也有一副好定力,学着月悉华的样子挨着桌角在她对面坐了,棱骨分明的脸上露出个爽朗的笑容:“就冲你这样的性子,我也要交你这个朋友。” “你不怕楚怀昀捉拿你?阁下别忘了,这是在宣王的军营里,宣王的冷酷手段想来你是最明白不过。”她若无其事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其实,两人现在的距离,她完全在男人的掌控下,当然,男人也脱离不了秋水剑的攻击。 “你真不像是个仓亚人。”黑衣男人拢袖闲适地说道,黑暗中看不清神色,他似乎是在感慨,又似乎是在探究什么。 月悉华挑眉,不置可否:“阁下要明白,无论我是哪里人,我现在是在仓亚的大营里。在这里,你只能杀了我,却不可能以我为要挟逃离此地,或者是满足你其他的要求。” “我要……楚怀昀的命……”男人上身缓缓欺近对面的人,声音变得低沉,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沙哑而低沉的声音让人心生恐惧。 营帐外的喧闹声渐渐减小,估摸着王强也该回来了。 月悉华随意地望了一眼营帐的布帘,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心思百转,最终说道:“你若想杀他,不该来这里。” 声音同样低沉,只是她的声音却没有那么多嗜血的味道,隐隐还带着些落寞。 逐渐寂静的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从杂乱的声音中可以听出这人并不是王强,果不其然,一个清脆的少年声音在帘外响起。 “校尉,高将军和彭将军有请。”帘子被一双小手撩开一条细缝,是专职跑腿的小厮陶俊。 斜眼瞄到身旁的黑衣男人,月悉华连忙答道:“我知道了,你去回了将军,我马上就到。” 陶俊应了一声,又急急忙忙走了,踢打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你还不走吗?我现在要出去了,我想你不会阻拦。”回过头望着黑暗中隐约浮现的黑影,月悉华缓缓站起身子,背对着男人到门边取了铠甲套上。 看似轻松的动作,其实她浑身每一根神经都紧紧绷着,如果对方一旦发难,她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但是…… 有事相求也是真 她相信这黑衣人什么都不会做,而且会在她回来之前离开。无关任何理智思想,只是直觉而已。 这华服黑衣人一定想杀了楚怀昀,比谁都想,因为他手中握着云塞数万将士的性命,还有云塞未来的安宁与昌盛。 但是他没有这个能力,至少此刻没有。单打独斗尚不能全胜,更何况在危急四伏的敌军军营。 掀了门帘,月悉华踩着月色走向高晟的营帐,身后传来风吹帘帐的簌簌声,她知道,是黑衣人走了。 高晟已经再帐中等候多时,见到月悉华进来,连忙从案几后站起身,微笑着迎过来:“等你有一会儿了,快过来坐,这边塞的天儿真不是人过得,彭将军去取酒水,一会儿咱们温了酒暖暖身子。” 正说着,粗犷豪迈的彭昌武抱着一坛酒水掀开门帘大踏步走进来,见了月悉华,重重地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笑道:“悉华好样的,那日之后,本将还一直没有机会谢你,今日多饮两杯算作本将的道谢了。” 到底是强将,经过这些日子的修养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现在行走已经不需要小厮搀扶了。 “彭将军身上有伤,还是少饮些酒吧。”月悉华转过身子恭敬地立在一侧,微微一笑道。 “悉华不擅饮酒,俗称的一杯倒,不如两位将军对饮,悉华服侍在侧便好,不然怕是要扰了两位将军的酒兴。” 高晟温和地笑着,两瓣胡须微微颤抖,拉着她的铠甲将她拉到桌边。 彭昌武将酒坛子往案几上一放,一掌便把相对瘦小的月悉华拍得坐倒在椅子上。 “悉华不赏脸,莫不是嫌我这酒差。军中也无甚好酒,这是本将方才让人到云瑶城内酒肆打来的,上好的女儿红,温了喝正好。” 他说着回身转到营帐中央,也不用布衬,直接赤手抱着铁制的火炉走过来,普噗通一声将铁炉扔在桌上,烫的双手在衣襟上搓了搓,又放回嘴边呼了口气。这才大喇喇地坐下。 一左一右坐着两位将军,月悉华被困在正中间动弹不得,不由得有些无奈。案几上炉火噼啪,赤红的火苗照得三人脸上,绯红了一片。 “两位将军有什么话就说吧,若是悉华能办到的一定去办,只是这酒悉华是决计喝不下的。”她温言说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柔和,并不是不愿喝酒,只是此生……不愿在那人之外的人前喝吧。 高晟站起身捧起酒坛子往炉火上放,无奈酒坛子外表滑腻,难以固定,如此试了几次都放不上去。彭昌武先恼了,突地站起身子:“我去取些盆碗来。”不消一会儿盆碗取来,倒了酒架在炉火上煮着。 “悉华如此说倒是让我们难堪了,只当是有事求助于悉华才请你喝酒。”高晟笑得温和,眸中精光闪烁。 “将军说哪里话,悉华不是这个意思。” “哎呀,和悉华还绕这些弯子做什么!”彭昌武看不过他们这样隐晦的对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开怀笑道,“今日请悉华饮酒是真,有事相求于悉华也是真。” 王爷下了严令 月悉华了然一笑,她就欣赏彭昌武的这点豪爽劲儿,还有高晟的谨慎。 “将军找悉华什么事但说无妨,只要能做到,悉华必当鼎力相助。”她微微倾身,恭敬地说道,今日两人的态度都很奇怪。 真到了要说的时候,彭昌武却张不开口了,嗫嚅了半天也吭不出一句话,憋得他面红耳赤,率先倒了满满一碗酒尽数倒在腹中,不住地给高晟使眼色。 高晟就比他沉稳了许多,小啜一口温酒,抚须沉吟半晌才为难地说道:“上次战役悉华立了大功,却不让本将汇报给王爷,今天王爷问起,本将……” “将军说了什么?”月悉华心里一突,莫不是楚怀昀怀疑什么了? “将军可有说出悉华的名讳?” 话一出口,□□得自己的表现有些过火,掩饰地笑了笑,说道,“两位将军知道,悉华并不像为官为将,更不愿时时被人记住,只需要在军中有个安身立命之地便可。方才反应有些过了,还望两位将军见谅。” “不碍的,悉华的心思本将可以理解,现在悉华领三百将士就已经不能好好休息了,更何况悉华如果到了王爷那里又怎会仅仅做个小校尉。” 高晟倒了碗热酒给她,一时间浓郁的酒香钻入鼻腔,这样的香味仅仅闻一闻便让人有些熏熏然了。 “高将军想的明白,可本将就想不明白。”彭昌武突地拍了拍案几,似乎动作太大碰到了哪里的伤处,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咬牙又干下一碗温酒,这才疑惑道。 “其实前来参军不就是为了能够一展浑身的武艺才华,领兵打仗光宗耀祖。悉华此举却反其道而行之,那你还参军做什么?” 他倒是问得直白,月悉华轻叹一声,沉了声音笑道:“这是悉华的个人意愿,还望将军不要为难,毕竟人各有志,悉华此生不求为官为将。” “只是现在这形势……”高晟敛起神色,有些为难,“王爷今日下了严令,让本将带此次献计的士兵去见他。” 第一次见到楚怀昀的时候,便是他执意要求自己到他身边去做侍卫。现今又是如此,真不知道他们之间是谁逃不过谁。 是冥冥中有什么力量在牵引着他们,还是因为彼此都不愿放手的执着。 月悉华缓缓站起身子,恭敬地对两位将军施了礼,神色中透着疏远: “悉华真的不愿面见王爷,劳烦两位将军在王爷面前包容几句,不然悉华宁愿就此离开军营,此生再不参军。” 除了疏远,她的语气中还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话音一落,高晟和彭昌武都停下手中的动作,酒碗端在半空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考虑到物极必反,月悉华不敢把话说得太死,以免那喜怒不定的楚怀昀一生气下令让人将她逮捕岂不是弄巧成拙。 该想个什么事情将这话题转移过去才是,忽然脑中精光一闪,谨慎地看向彭昌武,问道:“彭将军可还记得云塞军中那名华衣男子?” 何处归去 “记得,当然记得,他就是化成灰本将也能把他认出来!”彭昌武彭地把酒碗摔到案几上,眉头紧紧锁在一起,气的额头青筋跳了两跳。 “本将在这次的俘虏中苦苦寻了,都没有见那男人身影,想来竟让他逃脱了,若是被本将抓到,定然要把他千刀万剐以泄我心头之恨!” 见得到预期的效果,月悉华微一挑眉,把身子伏得更低,这次却是对着高晟:“高将军,方才悉华来之前见了一位陌生男子,身穿黑衣并不像我军中将士,悉华和他过了两招,无奈学艺不精,让他给跑了,不知这位……”故意将话说到一半停到此处,只等彭昌武的反应。 果不其然,她话音还未落,只听彭昌武一声高喝,骂骂咧咧地提了剑就往外走。连素来谨慎的高晟也套上铠甲出门,临走交代月悉华道:“悉华,此人下次若是遇到一定要将他擒住,他极有可能是故意潜入我军营帐,目的正是王爷。为了咱们王爷的安危,以后一定要慎之又慎啊!” 月悉华点头称是,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暗暗吐口气,今天虽然蒙混过去,可以后呢?若是那楚怀昀仍不死心三番两头地要高晟传她去见,那可如何是好。 让王强代替?不行,王强虽然机敏,但为人实在许多事情他想不周全。楚怀昀是什么样的人,只怕三两句便从王强口中将话套走,不说楚怀昀,单就他身边的肖余生也不是省油的灯。 近几日天上的浓云少了许多,没了云彩的遮挡,在晚上也能看到些许月光。月光照在地面上反射出一片片白影,或是水洼或是积雪,唯独照不出人的身形。 想来,那高晟和彭昌武这一趟估计又扑了个空,这样的夜色怎么可能找到一个浑身上下通体黑色的人。 月悉华缓缓走出营帐,几步一堆的篝火渐渐熄灭,只剩下冒着火星的灰烬,一脚踩上去,振起一片灰土,呛得人睁不开眼。 不想这么早回营帐睡觉,但又无处可去,漫无目的地在营中踱步,先锋军中大部分守卫的将士已经认得她,见她走来还热络地打招呼。 营中除了营帐便是篝火,无甚景致可看,索性牵了马匹给守门的卫士打了声招呼,策马到军营旁的山坡上去。顺着山坡向上走,明月当空,好像如果一直这样走的话就能走到月亮上去似的。 月光皎皎,一层朦胧的云雾似乎在明月周围环绕,像是它穿了一身透明的宫纱一样。 站在坡顶,人的思绪也跟着飘远,月悉华翻身从马上跃下,这块地方她经常过来,站在这里正可以看到整个军营布局,而正对着自己的那方营帐却也是最大最显眼的营帐——楚怀昀的居处。 她有些无奈地垂了头,想收回眼神,可视线还是忍不住飘向那个方向。也许还是想他的吧,不然又怎会总是不由自主地来到这里。 头顶是万里苍穹,脚下是浴血战场上少有的宁静,此情此景最该以乐曲相和。 腰间是别有长箫的,是一日王强从城外的百姓手里买来的,箫身是竹子做的,不比楚怀则的那一洞玉箫,不过是看它做工精巧,样貌朴素娴雅便买了来。 说她不通音律倒是事实,在那观音庙小住时跟着楚怀则学过两首曲子,犹记得初学时那庙中整日青着脸的主持和一众小沙弥。 楚怀则倒是不嫌弃,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教他。 记得最后学的一首曲子名曰《何处归去》,只学了前半截便落下了,说来,若是没有之后的变故这首曲子她也能学完了吧。 何处归去,何处归去,只叹浮萍无依细流无踪影。 不愿想可又不得不想 中军营帐中日夜灯火通明,楚怀昀伏在案几上阅读各军送上来的战报,狭长的凤眼渐渐眯起,浓密的睫毛掩去了他眸中的神色。 云塞向后撤军三十里,暂时,是不会有太激烈的战事了。今年的仗似乎比往年都要容易,他大军一到便全歼敌军数万人马,想到这里,便忍不住想到那个在背后出谋划策的神秘人。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有如此心智,他太想见了,可又觉得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阻止着他,不让他近前。 案几上烛光明灭,他的视线定在这跳跃的昏黄的烛火上,看着看着,只觉得视线通过这烛火闯入了一个从未到过的地方。 眼前一片迷蒙,有一个俊俏的丽人从迷蒙的雾气中走出来,优雅中透着几分英气,气度从容。正想凑近了瞧瞧这丽人面容,丽人一转身只剩下一个婀娜窈窕的背影,淡红色的男式衣摆随风舞动。 真想看看丽人头戴玉簪步摇坠,身穿素白罗纱裙的摸样。 许是被他的执着感化,飘渺雾气中的丽人回眸一笑,这次他真真切切看到了丽人的姣好唇形,甚至这樱红的唇勾起的弧度也看得清清楚楚。 唇间的莹润让他想要接近,在接近一点。终于,彭的一声火花爆裂,眼前只剩下飘摇的烛火,哪里还有丽人的身影。 “唉……”楚怀昀支起身子让自己放松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重重地叹了口气,怎么会又想到她了。 醒着的时候想,在梦里也有她的俊俏的身影,她的音容笑貌,更想! 他只能不停地办公,不停地处理军中事务,紧急的、不紧急的、重要的、不重要的,凡是送到他的案上,他必定早早地就做出批注,一批公文送走便会有另一批再送来。 他从没有一刻闲着。 饶是如此,依旧抵挡不住那个不时就冲进脑海的身影。 烛光明灭,可这明灭的烛光中再没了那人的婀娜身影,没了她温柔的笑意。楚怀昀双眼渐渐眯起,屈指一弹,帐中的烛光跳了两跳尽数熄灭。帐中陷入黑暗。 黑暗中的感官似乎更为清晰,心绪也能趋于平静,浑身的焦躁与烦厌尽数消散,只剩下浓郁的哀伤与落寞。 是谁说,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想起那个不愿想起也不曾想起的人。 她说错了,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在想,他不愿想可又不得不想。 如果有一柄利剑可以穿透这幻想中的身形,他一定毫不犹豫杀了整日浮现在脑海中的那抹影像。 蓦地,一缕悠扬的箫声传来,似乎近在帐外,又似乎远在天边。 是首奇怪的曲子,他从未耳闻。 箫声空灵跳脱,却在这份空灵中泛出点点涟漪,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探求一点点温情与依赖。又像是在缅怀着几生几世前的往事。 这吹箫之人技法并不纯熟,但却在这袅袅乐声中展现了一颗赤子之心,这样的声音让他更加想念那个人影…… 云塞国国师 此时心中百转的怨与恋都转作一缕甜蜜的回忆,而这回忆中透着浓浓的思念与淡淡的哀伤。 黑暗中的楚怀昀仰靠在座椅上,渐渐眯起光华流转的双眼,一双冷硬的唇紧紧抿着,也许是黑暗掩住了他的威严,此刻的他不是将军,不是王爷,倒像是一个思念妻子的年轻公子,浑身带着可以隐藏无数故事的书香,淡淡的,很好闻。 唇角时常挂着的讥讽笑意消散,眉头伸展,脱去往日的不羁与邪魅,原来这个男人竟然也可以这样温润如玉,周身流动的气息如水一般。 箫声中带着欲归去的清愁,也勾起了他无限深思。 正当他听得入迷的时候,箫声却戛然而止,转而帘外传来肖余生的声音:“王爷,今日云塞的眼线传来线报。” 楚怀昀惊得蓦然支起身子,一双凤眼在黑暗中光芒四射。 不是担心云塞的战报,他是惊讶,自己竟然因为听箫声入了迷,连肖余生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这在平日里是不可能的,他决不允许有扰乱自己理智的事务存在。 那个人,是个例外,而对她的感情却是例外中的例外。如今故人不再,他更不能容许自己的理智被分散分毫。 得到他的许可,肖余生挑了门帘进来,手中捏着一个鹌鹑蛋大小的蜡丸。他在帐门口站了片刻,似乎在等着适应这帐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只听他戏言道:“王爷这是做什么,怎地连个灯都不点,难不成军中穷的连蜡烛都用不起了吗?” 肖余生还是身穿一身素白的衣衫,可是这白衣在帐中竟然显不出丝毫的亮色,仿佛要被黑暗吞没一样。 他说着,从袖中抽了火石点上蜡烛。 楚怀昀捏碎蜡丸,借着烛光展开蜡丸中隐藏的字条。看罢,那跳脱的火焰一下子蒸腾起来,却是火苗将字条尽数吞食。 他紧抿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云塞国君今年的手笔大得很,一挥手就是十万援军。” “这个消息来得晚了,如果云塞真的派了十万援军前来,算算日子,这会儿大军该过了成虎关,再过几日渡了河就到了边关,那时便是我们对敌的时候了。” 肖余生皱眉叹道,他从腰间抽出折扇轻轻敲击手心,似乎这扇子已经成了他思索时的必备物品,没了它脑子就不会转一样。 楚怀昀两手交握,把玩着左手拇指上的一枚玉扳指,扳指颜色翠绿,在烛光下泛着幽幽的光亮。过了一会儿,才听他说道:“这次领兵的竟然是严迦买。” 他目光悠远,口中咀嚼着这个名字。 “严迦买,云塞国国师,传说此人上通天文下识地理,能观古今又可预测未来,着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肖余生抚掌赞叹,一边缓缓地在宽阔的营帐中踱步。 “你说‘传说’,也就是并没有有关这个人的详细信息?”男人终于松开抚弄着扳指的手指,墨黑的瞳中暗涌流动,一抹冰冷的笑意挂在唇角。 虽然是在问这白衣男人,但是他说话的语气却是极其肯定的。 十万大军 肖余生止了步子,唇角带笑:“咱们安插在云塞的暗线探查了多少年都查不到有关这个国师的任何消息,除了知道他的名字之外,其他一律都是民间传言。在云塞朝堂上,国师的地位甚至高过于国王。” “靠宗教统领的国家本该如此。”男人神色凝重,缓缓站起身子,“只是这十万大军确实不好相与,我们必须把这十万军士阻隔在河对岸,化整为零一一击破。” “不仅如此,最好能抓到这个国师,到时可以利用他的身份和云塞国王谈一场交易。”肖余生挤眉一笑,这样宏大的战争在他看来形同儿戏。 楚怀昀背对着白衣搭档微微颔首,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淡然道:“明日召军中各将商议应对之策,余生你去安排。” “我知道,你是想让那神秘人也一同前来,正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明日让高晟带来便是。”肖余生笑得促狭,深邃的眼眸中闪着几点兴味的光芒。 “高晟若能带来便早带过来了,你亲自走一趟吧。”帘外风声赫赫,楚怀昀扔下这句话就挑起帘子走出营帐。 肖余生笑意不减:“如此甚好,我正巴不得见到这人。” 那空灵中带着淡淡忧伤的箫声早已消失了许久,可楚怀昀仍是不死心地四下张望,深邃的目光直射向军营西方的一处高地,站在他的方向甚至可以看到那高地上的一块人身大的大青石。 牵着马从山坡上下来,月悉华回到帐中就陷入深眠,这些日子确实累了。 云塞急速退兵,将士们欣喜地就差欢呼雀跃了,可好景不长,正当将士们以为短时间内一定不会打起来的时候,军中传出消息,云塞十万援军已经过了成虎关。 成虎关是云塞边境的关隘,就如云遥城是仓亚边境的最后一座城池一样。成虎关与云遥城之间有一条沧水横贯其中,所以两国习惯性以沧水为界。 月悉华算起来也不过是军中的一个小将领,现下是只能利用现代军队的训练方法、结合实际稍一改造训练她手下的千余将士。 说来,她手下士兵最初也不过三百之众,而后不断增多,竟然多过了原有的编制。 高晟见识过月悉华手下士兵的威力,自然希望月悉华能训练地越多越好,总是不断地调兵给月悉华。 一时间,她倒成了这军中的流动教头,哪里需要就往哪里去。 就在月悉华整日闲着练兵的时候,楚怀昀设计将云塞守军的残留部队引到一处山坳将其围困。如果严迦买想要救下这一众守军就一定要领兵过江。 这边境战事甚是混乱,却只有这一件再也明白不过。大军过江之时才是最危【文】险的时候,如果十万大【人】军顺利过江,便有了和仓亚【书】一较高下的资本,若是过了一【屋】半被仓亚阻隔,便是大大不妙,长途行军对分散兵力最是忌讳。 这一点月悉华明白,楚怀昀明白,那云塞的国师严迦买自然也明白。 所以在大军渡江时必定是防范最严的时候,该使个什么妙计将这十万人的队伍截成两半? 为了谁担忧为谁烦 天还未亮,各军中的大小将领齐聚在中军主营帐内商讨阻拦严迦买一计。大将是早已定下的,由肖余生领兵前往。这个结果早在月悉华的意料之内,但还有一个结果却是她万万想不到的。 紧张的战事会议上,肖余生毫不掩饰对那神秘人的赞赏,并且向楚怀昀请缨,希望那神秘人能随他一同前往。 见不见肖余生,又成了月悉华整日最为烦恼的事,扰得她茶不思饭不想,却不知是为了谁在担忧,为了谁在心烦…… 校场的兵士越来越多,月悉华立于台上专注地看着台下练习的将士。 月悉华擅长训练步兵,而现今不少骑兵营的军士也偷偷闯进来学习。 阳光下她微微眯着眼睛,淡黄|色的阳光洒在她浓密的睫毛上留下一层暗影,她望着台下的侧脸安详宁静,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 “我还道是什么样的神秘人竟有这样的本事,原来是你!”身后清朗的声音乍然响起。 月悉华蓦地蹙起眉头,缓缓转回身子,来人白衣墨发,手握折扇。 若不是因为此时是寒冬腊月,只怕他手中的扇子真的会一刻也闲不住地摇起来。 幽深的目光定在肖余生的身上,如此巡视了两圈,她才笑道:“肖大人别来无恙。” “该是我问你才对,月悉华月侍卫!你真是给我一个好大的惊喜!” 肖余生眼眸带笑,他又向前走两步,压低声音笑道,“以前还不解这神秘人为何不愿见王爷,今日见了悉华,我便什么都明了了。” 台下的训练还在继续,时不时发出震天的喊杀声。 月悉华侧了身子让开路,引着肖余生离开看台,却在将要走出人群的时候她猛地回转身子,眸光凛冽:“不知肖大人是怎样找到我的,不过无论如何,肖大人既然知道了,还是希望您能将这个秘密咽下。” 虽然知道没有不透风的墙,但她还是希望这面墙能坚固一点! 校尉营帐比不得中军主帐,月悉华拉过唯一的一张桌子,腾了上面的东西,放上茶盅,这才邀着肖余生坐下:“肖大人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吧。” “我来就是想见见你这个神秘人。”肖余生端了茶轻轻闻着清新的茶香,专注地看着面前戎装的丽人,眼中兴味盎然。 “总是还有其他的事情,现在看过了,总该说了。”被他专注的眼神看着,月悉华无奈地摇摇头,轻笑一声也在桌旁坐下。 茶也不是什么好茶,是王强到城里小摊上买的,开水一泡硕大的叶子展开,是墨绿的颜色,虽然茶香清幽,但一看就知道是末等茶叶。 “这茶……”肖余生吹开唇边的叶子,上面还有个针眼大小的虫洞,不由地笑出声来,“军营生活苦,让月侍卫受苦了。” “这不算什么苦处,大家不都是这样过的。”端了茶喝一口,茶味苦涩,月悉华摇摇头,“肖大人还是不要叫我月侍卫了,如今的月侍卫已经死在那王府的地牢里。” 难道你忍心? 肖余生了然地点头:“现在你是月校尉了。” “叫我悉华吧。” “悉华可知现在两军的形式?”肖余生也不客气,自己给自己添了水,犀利中又带着笑意的目光看向对面的人,“王爷数次请你你都不到,这次是派了我做说客了,说起来,你们还真是冤家。” “冤家?呵,也许是吧。”低垂的睫毛掩盖了她眸中的神色,“现今云塞援兵已至,王爷不是已经设下计谋了吗,把云塞残余都守军围困在山谷,那十万援军想要不过沧水也不可能了。” 帐外传来嘹亮的号角声,三短三长,是火头军开饭的标示。 “援军过江是一定的,可如何歼灭他们才是王爷最担心的事。”肖余生抬眼看了眼帐外,又把视线转到月悉华身上,似乎想从她眼中看到些什么,“悉华知道对方主将是谁吗?” 不解地摇头,看似不经意,眼中却盈满了好奇。她想知道。 “云塞的国师严迦买。” 月悉华轻笑:“云塞崇尚宗教,国师便是国家的精神领袖,这人定然不是一般的人物。肖大人还是想劝悉华参与军事讨论是吗?” “不,一开始是,但见了你之后我改主意了。”肖余生笑得促狭。 “哦?” “你若是别的什么人,我肖某自有办法让你去见王爷。”他声音低沉,忽而抬起头,目光矍铄,带着浓浓的笑意。 “偏偏你是悉华,我若是逼你,说不定你一气之下离了军营,那我可是欲哭无泪了,还不如瞒下你的身份。让你随我到前线便是。” 他的话合情合理,月悉华不得不点头,肖余生说的不错,如果他真的态度强硬,非要她去见楚怀昀,那还留在这营中做什么。 “肖大人怎么知道悉华一定会陪你到前线去,如果悉华不愿,也可以卷了包袱走人便是。”她微微一笑,也学着他的样子调笑道。 帐外开始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17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始变得嘈杂,间或还有两声士兵们的嬉笑怒骂传来,玩笑的话题离不开远在千里之外家中的老婆孩子。 月悉华柔柔一笑,在这军营里,从来不会少了思乡的情愫。 肖余生低了头,耳根微动,这些话他听得多了,也看得明白,自是不放在心上。 “悉华一定会去的,没有原因,只是因为我的直觉。”他泼去茶碗中的残水,换成白开水,淡笑道:“难道你希望楚怀昀此战失败吗?希望他追求了半生的皇位落入别人手中?还是希望……他战死沙场……” “没有我,他也会赢。”暗暗垂了眸,这个人,总是能一眼往出人的心思。在他面前就像是被硬是掰开的花骨朵,非要不合时宜地露出被紧紧保护的花心花蕊来。 “没有你,他会随我到前线,难道你忍心?”肖余生的笑意越来越浓,似乎已经料定了她的心中所想,随意地说道。 如果,他到前线去,那她一定会想尽各种方法同去,还不如现在就跟肖余生到前线,见识见识这冷兵器时代金戈铁马的壮阔。 而且,近日时常听到有关云塞国师的消息,她也真想见见这位闻名于世的国师大人。 一笑了啸声 肖余生得到了满意的结果,这才摇着折扇优哉游哉地走出去,掀开门帘撞上正往里跑的王强,还伸手扶起被撞得一趔趄的王强这才浅笑盈盈的离去。 留下王强大张着嘴巴指着他的背影发愣。 “这……这人他……”结巴了半晌,他蓦然反应过来,猛地一回身,“悉华,你不会已经告诉王爷你的身份了吧!还是说……你已经见过王爷了?” “没有,瞧把你吓的。”月悉华好笑地摇摇头,站起身子随着王强出门,“走吧,不是叫我去吃饭的吗?磨磨蹭蹭的好吃的就被人抢完了。” 严迦买,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月悉华缓缓摇头,应该是个严肃的人吧,就像那个华服将领一样。 近日高晟忙着对付云塞援军之事,不常提起那人,倒是彭昌武依旧不死心,虽然已经过去许久,但仍然不放松对那人的追查。 只是一直没有消息罢了。 那人应该已经回到云塞,亦或是已经和严迦买的大军接上了头,以这人谨慎的作风一定不会单枪匹马和楚怀昀相斗,投靠严迦买是最好的选择。 如月悉华所料,楚怀昀已经打定主意要亲自到前线去,得到肖余生的保证这才作罢,毕竟军中不可没有大将坐镇,虽然肖余生领兵对付敌军主力,但不能保证严迦买不会偷袭军营。 傍晚时分肖余生又来了一趟,主要说一些下午会上的经过,还有他是如何如何艰难地帮着月悉华隐瞒身份。 对此月悉华只能一笑了之,其实有了肖余生的保证楚怀昀根本不会再怀疑什么,他说如何艰难不过是夸张的说法罢了。 答应了他三日后随军出征,月悉华打算先一步离开中军,因为那一日楚怀昀会给将士们践行,到时想要隐藏也不可能了。 还未入夜便牵了马到那山坡上坐着,天边火红的晚霞如条条火舌铺天盖地□□,在她这个角度来看,仿佛一触手就能碰到那灼人的温度。 一曲《何处归去》自唇边幽幽泻出,仍然是上半阙,虽然磕磕绊绊但总算也凑得上悦耳。不禁想到观音庙里的沙弥们,也亏得当时他们听了那么多半成品,才成就了她现在的乐声。 如果现在让他们听到这曲子,他们再也不会脸色发青双腿发颤了吧。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一笑,箫音戛然而止,袅袅的声音四散在空气里。 无奈地仰天长叹,如果……还能再回到从前,不知她会不会离开王府,跟那潇洒的少年去畅游山河,亦或是隐于田间,一壶茶、一盘棋、一洞长箫相伴,再不问这世间烦恼之事。 只是再没有如果。 晚霞火红映满天,中军帐帘被挑起,墨衣墨发的男人从帐中走出,不自觉地望向山坡的方向,墨黑的瞳中光华流转,神色空幽。 又是这个声音,低沉悦耳的声音像是涓涓细流流入他干枯的心田,浇灭了他的狂躁与不耐,他又一次被这箫音吸引,方才他似乎听到箫音后有一声轻笑,轻笑过后却断了乐声。 这笑声是他万分熟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自嘲。 骨相思 想起丽人也时常露出这样的笑容,眼眸弯成一个美丽的弧度,唇角勾起,笑声清脆如莺啼。这样的笑容是欣喜的却也是无奈的,总能勾得他移不开眼。 男人轻轻摇头,他果真是有些神思恍惚了,不然怎会有这样的错觉,以为丽人就近在眼前,就在他离他不远的地方,近地似乎可以闻到她的气息,听到她的声音。 令小厮去牵了战马,翻身上马朝着箫音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听着耳边风声猎猎,他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竟然想去看看这吹箫的人,想象着当他策马奔去的时候,一身火红戎装的丽人回眸一笑,淡粉色的唇轻启,说:“我等了你许久,今日你才来。” 她背后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头顶是不住翻腾的火云,她在这天地间孑然而立,浑身透着遗世般的孤寂与淡淡的温情。 山坡一路往上,似乎就此通向天边一样,可以伸手摘下眼前的云朵,但伸了手却只能扑个空,那火云离自己实在是太远了,正像远在天边的丽人一样。 她此刻一定还在牢中,过得不好吧,那阴暗的地牢怎么能让她住这么久。早该传信回去让人将她放出来,可是他不敢,他怕这封信传出去将再也看不到丽人的身影,等他回去时→文·冇·人·冇·书·冇·屋←,留给他的只有一个静谧却毫无人气的王府,一如丽人出现之前的二十余年。 可是这样的情况却要比那前二十年多了一点淡淡的失落与孤寂,虽然淡得难以捉摸,于他而言却是入骨的冷意。 晨风,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名字,即便是有也不该属于这样的丽人。 他太怕了,怕被人背叛,尤其是早已住在他的心里的俏丽侍卫。当时动怒不过是想泄一时之愤,是冲动之举。可做过之后他就怕了,害怕丽人因此再也不理他,更怕……这人从此在他生命里消失。所以举棋不定,所以彻骨相思。 爬到坡顶,身下的马儿自动止了脚步,在这坡上徘徊。眼前哪里有人,更不会有丽人的温度。只有一颗参天的古树在夕阳下高高耸立,树下一块青石。 想下马瞧瞧那石块却又不敢,害怕触摸到的是陌生人的气息。 勒转马头转身回营,如果可以,他宁愿这样远远的猜测也不愿近距离证实,证实这乐声是属于一个与他毫无交集的人。 此后两天,每晚必然能听到这悦耳的箫声,箫声中有浓浓的思念与伤感,丽人的气息越来越浓,似乎顺着这箫声传递到他的耳边。 开始时他取了军务来看,想要挣扎着逃开这箫声给他的束缚,可是不行,只要来自远处的袅袅声音升起,他的神智就再也不属于自己。想要逃,逃得远远的,却又一次次被拉回来,就像对那人的感情一样,逃无可逃。 即使那人是威王的j细又如何,哪怕她是云塞人,他也要定了她,开始想要皇位是想要这绝顶的权利,现在,他想要和那人分享,这江山如画本该有人共享才能品味个中趣味。 即便是爬,也要爬到前线去 有时,他会想这箫声是不是他因为太过想念那人而产生的幻想,问了肖余生,他折扇摇摆,只是轻笑却不作答,即便是答了也是天马行空摸不着边际的话。 肖余生的态度更是加深了他的疑虑,但是越接近真相越觉得害怕,害怕真的揭开这神秘的面纱后,一切美好的幻想也随着荡然无存。 明日便是大军出营的日子,月悉华在营帐中整理着包裹,她已经和肖余生商议好,明日午时在营外小溪旁相会,正可以错过楚怀昀送行的队伍。 “悉华这是要去哪里?”帘帐蓦然被掀开,清风吹进来,紧接着便是王强警觉的喊声。 月悉华无奈地转回头:“你就不能小声一点吗?唯恐别人听不到似的。” 放下营帐,王强的面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凝重:“我是怕你又一次悄悄离开,把我抛在这里。” 被说中了心中打算,她只能干笑着摇摇头,手下的动作慢了些,着急想要争辩:“我不过是出去走走,不会有事的,你在军中替我训练那千余将士,这些人日后都有大用场。” “悉华跟我逗乐呢吧。”王强猛地窜过来,一把按住她手下的包袱,冷哼一声,“你还当我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看不出来吗?这些人你都留给了我,你打算自己随同肖余生去前线是吗?” “前线危机四伏,随时都有可能送命。”面对这样一张执着的脸,她觉得自己的话听起来很绝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他。 唇角渐渐勾起,少年唇边的冷笑越来越深:“是谁说带我到战场历练,让我建功立业,让我光宗耀祖不再做一世王府小厮?是谁说的?现在你在做什么,你抛弃了我,你食言,你出尔反尔!”他的声音渐渐拔高,有些歇斯底里。 是不是真的把他逼得急了,当时月悉华确实做了这样的打算,但是现在真到了上前线的时候她却不忍心。 两军交战之时刀枪无眼,她清楚地知道,生命在刀剑下脆弱的不值一提。 “强子,若是日后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这次不行,而且你还有许多应变技巧没有学会不是吗?还有许多士兵需要你去统领,现在一定走不开。”她轻声说道,一边抽走被王强压着的包裹放在一旁缓缓整理。 丽人垂着头,王强只能看到她尖翘的下巴,微弱的烛光衬得她的轮廓极其柔和。可他知道,她所做的决定并不像这轮廓一般柔和。 “你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他坚定地一字一句道,声音像是从齿缝中蹦出来的,带着满满的决心和愤怒,“你休想甩下我,以任何借口都不行。我说过,再也不会离开你半步,即便是爬,我也要爬到前线去。” 被他坚定的目光灼伤,月悉华缓缓抬起头,氤氲的眸子掩盖了她心中的怅然。她真是自私,因为她,王强离开舒适的王府,离开伙夫夫妇,到这寸草不生的边关,现在又要去那危机四伏的战场。 出发 “收拾东西吧,今晚我们就走。”她只能投降,少年坚决的态度震慑了她,月悉华从不会被人威胁,今天却败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中。 隐了一个冬天的明月终于在今晚显出完整的身形,圆月盈空,两道墨黑的身影在刚冒了新芽的草丛中穿行,耳边是猎猎的风声,前面是淙淙流水声。 再过不久,就到了和肖余生约好的地方。 春日的夜风还是凉的,他们要在这里等上一夜,直到明天中午肖余生的大军才会经过,到那时和他汇合便可,只是今晚却难熬的很。 一个厚重的披风被人从后面披到肩上,王强低低的声音在脑后响起:“悉华,夜风是不能吹的,你身子单薄,吹了夜风一定会得伤寒。” 他的语气温柔的吓人,月悉华回眸轻笑,想让他便会那个活泼的王强:“强子说这话可是在咒我了,明日如果真得了风寒,那就怪你!” 王强蹲下身子从包袱中取出一袭棉被,听到她的话抬了眼,眸中光芒闪烁,转瞬又低下头:“你如果真的病了,那我就把你背到前线去,就像来的时候一样,不会抛下你不管,你不想回军营我也不会带你回军营。”声音平稳的没有任何起伏,也听不出他的情绪变化。 而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勾起了月悉华浓浓的伤感。对于那一段昏迷的日子她只有浅浅的印象,记得并不真切,犹记得耳边总是有个坚定的声音:悉华,我一定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后来听王姓大汉说起的时候她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无法想象这瘦弱的少年是如何将她从几百里外将她背到边关的。人都说昏迷的人比平日要重上许多,更何况日夜不停的奔走赶路。 王强对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执着,这样不顾一切的付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此时想起昔日在王府中与他打闹的情形只觉得已经过去了许久,久地恍如隔世。 翌日辰时,楚怀昀端坐于马背上,提了金樽给即将出行的将士践行,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这一去,能不能生着回来都不一定,在战场上,这条命都是向老天借的,指不定哪天就要还回去。 男人墨衣墨发,如瀑的发丝用玉冠束起来,虽然没有着铠甲戎装,但这一袭墨黑的稠衣也被他传出了寒气凛冽的感觉,他端坐马上策马前行的样子像极了九天下的战神,即使没有践行酒,单单他的出现便是给将士们最大的鼓舞了。 一杯酒饮罢,只见他衣袖一挥,金樽落地滚了两滚。对面数万将士喊杀声震天,个个高呼仓亚万岁,王爷千岁。 震天的呼声没有给男人带来任何笑意,他眯起狭长的凤眼,在整齐的军队中搜索,想找到那个熟悉的人影,可是没有。 “那个神秘人没有随你来吗?”转头问白衣飘飘的肖余生。 肖余生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将折扇别于腰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他和我有约定,昨晚已经带兵率先前往。” 计划 “是吗?” “王爷不信我?”肖余生轻笑,转身呼喝着身后将士随着他朝前方奔走疾驰。 数万将士的踏步声震动了天地,振起浓重的尘烟,将楚怀昀沉思的神情掩盖。 这个神秘人似乎并不想见他,他紧抿的唇角弯成一个弧度,如果她不想见任何一个人那还情有可原,他见了肖余生唯独避着身为大将的他,这说明什么,这人不是敌人便是故人。 显然,该是第二种。 等肖余生领着大军行到溪边的时候,月悉华早已策马等待,潺潺的溪水边上她红衣黑发,端坐在马上的样子英姿飒爽。 王强紧紧跟在她的身后,也是一身同样的戎装,但却是灰黑色的,他闪亮而坚定的眸子只是望着月悉华,似乎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战争没有家国天下,只有眼前俊秀的丽人,和丽人的追求。 “悉华果真一兵一卒都没有带来。”马上的肖余生勒住马缰,调笑道。 月悉华眉尖一挑,促狭的笑容漾在眼底:“如果悉华真是单枪匹马前来,怎能帮到肖大人,悉华的人已经先一步走了,我调了五百训练过的士兵,剩下的人……” “剩下的人留给楚怀昀!”肖余生了然笑道,开怀的笑声在空旷的原野里回荡,不绝于耳,“好了,我们走吧,还有一天的路要赶。” 大军从正午时分行到半夜才到了计划中的地点扎营,大营扎在山脚下,月悉华的士兵早早就埋伏在山林里,这一点是肖余生也不知道的。 他只知道山林里埋伏有人,可是月悉华为什么让他们埋伏在山林里他就猜不到了。 望着远天边缀着的圆月,肖余生啪地合上折扇,淡笑道:“悉华难不成还想上演一次树林狙击,让云塞的十万大军尽数进入林子里,然后被你的人挨个击杀?” “若是肖大人肯调一万军士给我日夜操练,一年之后这个计划倒是可行。”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月悉华也不计较,随着他的话说到,奇怪的是,一离开中军军营,缠绕她多日的愁闷竟然瞬间如烟消云散。 夜色清幽,在这清幽里似乎隐藏了巨大的危险,夜色犹如一头蛰伏的兽,虽是准备着出击。 “肖大人还是说说今晚的计划吧,如果悉华没有猜错的话,今晚云塞大军必定渡河。”她伸手遥遥指着远处的波光粼粼。 但这片波光看着近,实际上离他们至少有十里的距离,策马过去也要一炷香时间,只是因为她和肖余生此时站在半山腰,所以看得远一些。 “被困在山坳的守城军已经快支撑不住了,云塞最注重人命,严迦买一定不会见死不救,今日是他最后的底线。”肖余生也遥望着远方,那里有他布置好的埋伏,只等云塞大军一开始过河便在这边发起突击,把大军堵在河对岸。 月悉华不解地摇头:“我想不明白,既然我们想让他们过来,你为何还要在这个时候设下埋伏,云塞受创一定会退回河对岸,再次渡河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安排 “就是要让他们有这样的心理,人都是这样,即使受了很小的挫折,但再次做同一件事的时候难免要多考虑几分,尽量减少遇到同样挫折的可能。”肖余生轻声说道,他清朗的声音在这幽静的林中显得很突兀,“正好我们赶到这里还未休息,也不适合征战,只等把一切都布置好以后再让他们渡河。” 月悉华微微一笑,眸中光华流转,透着欣赏和了然:“你会这么想,那严迦买心思细腻一定会猜到你的想法和目的,定会在第二日就不顾手下的劝阻执意渡河,而你已经想好了对策,等明日一早,咱们的军士便铺遍河岸了吧。肖大人好计谋。” “确实如此,悉华也不错,不过……”肖余生敛了笑意,在处理正事时他向来专注的很,做事一丝不苟,更不会带着玩笑的态度。 “不过即使是这样,也只能打云塞一个措手不及而已,伤不了他的根本。”月悉华接话道。林中又陷入寂静,甚至还能听到远处的哗哗流水声,她微微一笑:“悉华已经做好了安排,肖大人且看明日。” “好。”肖余生一脸兴味,但他识趣地没有问月悉华做了什么安排,也许对他而言,消灭云塞大军一事还没有得知月悉华的计谋有看头。 他是个懂得欣赏的人,所以他宁愿等到明日把这惊喜当做一件动人的趣事来看,也不愿早早地知道消息,让这份惊讶和疑惑消失,事情也变得平淡乏味。 就像看一本书,若是直接跳到结局,哪里还能看出中间激烈的戏份。 从山上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等着伏军从河边传消息回来。 中军营主帐中的案几旁,楚怀昀放松地斜靠在椅背上,手中金樽泛着耀眼的光芒,随着他手指的动作,金樽也跟着微微转动。 一仰头,把杯中酒尽数咽下,一股辛辣自喉间入腹,一股灼烫的热度从腹中传来,积聚在心头。 他这样坐着有多久了,为什么迟迟没有听到那袅袅箫声。 今日肖余生那意味深长的笑代表了什么?他想告诉自己什么?明明答案就在眼前,可是他不愿意去揭开覆在事实上的一层薄纱,如果不是她该怎么办。 灼烫的烈酒没有压下他焦躁的思绪,反而让这焦躁中又多了一分慌乱和不安。今天没有箫声来帮他平定心思,虽然天还未黑透,但是他知道,吹箫的那个人今晚是不回来了。 也许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来了。 放下酒樽,出营牵了马匹直往那山坡上行去,额角的细汗染湿了发丝,发丝结成一缕贴在鬓边,他甚至没有心情去挑开挡在眼前的发线,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到达那个地方。 今日没有晚霞,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在天边消散,夜幕降下,空中繁星点点,月光皎皎。 那棵参天古树孤寂地立于山坡顶上,一方青石躺在树下,他跳下马,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接近那块青石。 是那人! 没错,每日的箫声正是从这个地方传出去的,青石四周的草芽长得歪歪斜斜,有被人踩过的痕迹,这脚痕都比正常的脚印更加清秀。唇角勾起一个弯弯的弧度,这一切都说明,这个人是个女人…… 青石触手冰冷,但是却平滑的很,今日果真没有人来过。这让他有些失望。 楚怀昀缓缓地在这方青石上坐下,又缓缓地抬起头,入目是漫天的繁星,极目望去,整个中军营都收入眼底,营中几堆篝火火光跳动正和天上的繁星交相辉映,有一种空寂感。 蓦地,他神色一变,狭长的凤眼大睁,墨黑的眸中光华流转,点点涟漪在他心底漾开。 在这个方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陪衬,看得最清楚的是那顶熟悉的营帐,是他住的地方。可以清楚的看到小厮入了营帐,小厮瘦小的身影在烛光下投到厚厚的帐壁上,小厮换了茶水又乖顺地走出去。 低头看着脚下绿芽被踩到的痕迹,小巧的脚印从大青石处延伸到山坡边上,这个方向正指中军主营帐。一时间天空无数星辰都变得暗淡无光,只有周遭空气中残留的极淡的气息渐渐凝聚,萦绕在他的鼻尖。 是那人!一定是那人,只有她会躲在这军营里,只为守在他的身边。 是谁说过,愿意守着他,不离开他…… 沧水边上几簇迎春花在初升的朝阳下熠熠生辉,微风拂过,金黄|色的花朵轻轻摆动,给这荒凉的原野增添了几分灵动的生机。 昨晚肖余生的伏击成功,一万士兵将严迦买的大军阻在河岸,狼狈退回沧水以北。正是清晨朝阳初升的时候,一抹丽影在沧水边上款款而行,目光悠远,一派闲适。 她望着平静的水面唇角露出一抹笑意,不消一会儿,一个潇洒的白衣欺近。肖余生手摇折扇随手摘了一朵金黄的迎春花,抬首笑道:“悉华昨晚都没怎么休息,今日又起了个大早,这会儿云塞不会渡河,倒不如回去睡会儿,我在这里守着,一有消息就去叫你起来,可好?” “肖大人不也一夜未眠吗?悉华怎么能独自去休息。”她浅笑盈盈,目光没有离开远处的水面,今日才是最激烈的战事,若是就此错过,岂不是冤得很了。 “悉华与我不同,若是把你累坏了,回去我……”怎么给那人交代……后半句被他咽了回去,轻笑一声掩盖了方才的窘意,笑道,“传说那严迦买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悉华不要被迷上了才好。” 丽人被他这个不算笑话的笑话逗得扑哧一笑,收回了专注的视线回眸一笑,殷红的戎装在阳光下衬得她面容白皙柔嫩,温柔婉转中透着勃发的英气。 “有肖大人这样俊秀的男子与悉华为伴,悉华哪里还有工夫去想别的人。”棕黑的瞳中光华流转,似是有无尽的笑意藏在里面。 肖余生刷地打开折扇,被呛得干咳两声,干笑着揉揉鼻尖:“这可做不得耍子,悉华还是莫要开这样的玩笑。”看他额头渗出的细汗,这紧张的样子倒不像是假的。 魇 虽然不知道他的紧张从何而来,但月悉华还是轻笑着摇摇头,转了话题:“看天色,严迦买的大军也该整顿完毕了,再过一个时辰应该就能看到云塞的军船。” 河面上隐隐有波光传来,肖余生摇着折扇了然一笑,想必这就是月悉华安排的埋伏,说来,北方的将士多半不会水,云塞是游牧民族,将士中会水的人更少,月悉华这一招倒是精妙。 阳光越来越盛,可河水依旧平静,只有微风吹过泛起的点点涟漪,河面上依旧一个人影船影也没有出现,甚至连行船的余波都没有看到。 棕黑的瞳中闪动着凝重的神色,莫非,严迦买竟然看出了他们的计划,还是说他们太过于高估他了……只是无论是哪种情况,现在云塞没有出兵却是事实。 今日,白白等了一上午。 阳光太盛,肖余生用折扇挡在额头上,眯起眼像远处看去,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我们估算错了。”他说,声音低沉,透着凝重。 忽的,正东方向传来一阵震天的喊杀声,紧接着便是哒哒的马蹄声和刀剑相接的砰砰响。 两人神色一变,不约而同地朝正东方向急掠而去。随着身形接近,喊杀声越来越重,明明艳阳正好,却平白有一股冷意在两人周身环绕。 正东方向,正是大营所在的方向,他们怎么可能绕过月悉华安排的伏兵直接渡河,况且她二人自昨晚上一直守到今天,并没有云塞得到渡河的消息,数十万的大军,怎么可能在不知不觉间突然自河岸冒出来,除非有神鬼相助。 大营已经破碎不堪,入目是漫山遍野的尸骨血迹,有云塞士兵亦有仓亚的军士。这样惨烈的状况突地出现在丽人的视线里,她只觉得眼前尽是一片鲜醴的红色,四周的喊杀声离自己越来越远,灵魂似乎被抽离了一般,昏沉的大脑有片刻的混沌,不能思考。 血! 到处都是或乌黑或鲜醴的血迹,汇成娟娟细流混着黄土涌入宽阔清澈的沧水中去,霎时在水岸上漾出一片红色。 断肢残骸,有多少将士就这样送了命,又有多少将士还在奋力抗敌。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生动的场面,无力地闭了闭双眼,原本以为这样的战争该是多么壮观豪阔,却不想这壮阔背后竟是如此惨烈,地上流淌的是鲜活的生命,空中的喊声亦是鲜活的生命。她终于明白了万千枯骨堆起的太平盛世,堆起的高官厚禄有多么的来之不易。 眼前一抹寒光倏地划过,是个漂亮的弧线,至少在月悉华的眼中看起来确实如此,只是这弧线只划了一半便哀叫着飞了出去。 肖余生用折扇挡去了砍向丽人的利刃,焦急地扶着她的手臂:“悉华?悉华你怎么了?” 丽人双眼空茫没有焦距,眼中映照这整片整片的红色,任肖余生如何呼喊她都没有反应,这是……被魇住了? 【腾tx讯原创首发,腾tx讯原创读书完整版,支持腾tx讯原创正版】 情有可原 “悉华!” 刀光剑影间,肖余生收起手中的折扇,腰间的利刃划出落入手中,随着面前堆砌的尸体越来越多,两人周围方圆几十米内再没有敌军敢围攻过来,有将士发现两人的身影,呼喝着队形齐聚在两人周围,形成一个正圆的包围圈,一个人倒下便有另一个补上,前仆后继。 肖余生哪里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下因为保护自己而受伤,紧锁的眉头爬上一抹愠色,一声呼喝后托起月悉华像圈外飞出,转瞬便落入大营正中。 仓亚的军士原本突然遭到袭击气势上本身就弱了一筹,又没有主将坐镇,更是慌乱,如今肖余生的身形在中军营帐显现,众将士无不欢呼,凝了心神要与云塞一决高下。 眼前迷蒙的情景渐渐清晰起来,随着这震天的喊杀声,一抹华衣映入丽人迷蒙的眼帘。多么熟悉的身影,正是那晚出现在她营帐中的黑衣人,亦是云塞守军的主将耶韩义。 只见那华衣人傲然端坐在火红的战马上,一柄长枪舞地虎虎生风,在他周围,不断有仓亚的兵士倒地,又有新的兵士补上,套马索,壕沟,突然砸来的石块,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 他在踩着仓亚将士的血前进,一步一步逼近…… 忽然间,金黄的阳光一闪之间,她看到男人脸上讥讽的笑意,似乎是傲然立于天地间,将众生踩在脚下的笑意,在此刻,他是胜利者,生命对他而言,犹如草芥。 月悉华从未像现在一样痛恨过一个人,从来没有!素传云塞军队珍惜生命,然而他们珍惜的只有自己的生命,却没有敌军的。 情有可原不是吗? 可是她不能忍受,犹记得多日前,楚怀昀安置了五万之众的云塞俘虏,没有杀伤一个……但今天,她看到了什么!原来,并不是人人都懂得尊重生命,懂仁君仁政。 秋水剑铿锵出鞘,丽人火红的身影踩着无数战马的头颅直向那个高傲的人奔去。身后是肖余生焦急的喊叫。 剑尖逐渐逼近,从那华衣人眼中可以看到这一抹寒光正在不断欺近。 丽人如一个翩翩飞舞的蝶,又如一道火红的烈焰,要将这华衣男人的生命吞噬。 “悉华——!回来!”肖余生一跺脚,抛了手中的兵器,抽出折扇飞身追过去,折扇轻舞间,一排排细如牛毛的钢针疾射出去,这钢针像是有生命一样地避开前面火红的身影,直向华衣男人飞去。 刀光,丽影,震天的喊杀声中,华衣男人一动不动,唇角的笑意浓重,却是讥讽的笑意。 他不在乎月悉华的秋水剑,更不在乎紧跟着秋水剑飞来的钢针。 如果在夜晚,这钢针有百分之百的杀伤力,可是现在不行,艳阳高照,金灿灿的阳光把本该隐藏在黑暗中的钢针照得无以遁形。暗器能够被人看到,还算什么暗器。 忽的风动,只见那华衣男子广袖一挥,率先飞来的钢针被卸去了力道朝四面八方飞去。他目光矍铄,望的是那火红的身影以及那泛着寒意的剑尖。 今日也不算晚,美人儿! 秋水剑,正如其名,身形如秋水般滑润柔和,可剑身却寒意彻骨。 就在剑尖点上男人额头的那一霎那,男人伸出两指夹住了急速欺近的利剑,月悉华趁势足尖轻点马头,两人一剑静止在一处不动,四周的景物似乎都在急速旋转,可这剑尖再也不能往前送出一分,但男子想要夺剑却也是不可能的。 “悉华……”肖余生及时赶到,清退了周遭朝丽人扑上来的云塞兵士。 丽人此刻棕黑的眸中只剩下眼前这个狂傲的近乎邪恶的男人,眸中无喜无悲,神色紧绷,双颊因运动而泛起一抹柔和的红晕。 她眼中似乎没了周遭的一切,也忘记了此行的主旨,只有一个想法驱使着她的行动。 杀了他! 想象着男人的血溅了满身,和地上冤死的战士的血迹混在一起,想象着他的神智被那些亡魂撕扯着从他体内剥夺。这样,她便解了恨意了。 可是……她下不了手,完成过许多任务,解救过无数人质,唯独,她没有亲自杀过人,指挥将士狙击的时候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可真的落到自己身上才发现,原来杀人,也是要学的。 她会以精神的力量来折磨对方,却从未真的下狠心杀过谁,即使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也没有。就在剑尖即将触上他的一瞬,脑中蓦然升起那朵滔天的蘑菇云,还有那爆炸前的白光。 人人都有家人,有爱他的人,无论这个人多么的可恶,他依旧有拥有生命的权利,她无法看着生命的活力自眼前流逝,无法想象着男人死后他家人的伤痛面容…… 阻碍她的,不止是男人卓绝的武艺,还有她自己的心理障碍,她良心的折磨。 有士兵看准了时机,一下子抽刀扑向月悉华,又有士兵也看到了空隙,提剑刺向耶韩义。 刀剑相向的时候被肖余生尽数阻了出去。一抹冰冷的嘲笑在华衣男人脸上浮现,他唇角轻启,说:“你杀不了我,你下不去手。” 讽刺的笑意直射入丽人的心间,那耀眼的火红渐渐暗淡下来,她下不去手……是真的…… 忽的,变故突生,就在秋水剑的剑尖刚离了男人额角一寸远的时候,华衣男子衣袖舞动,一条锁链只朝着丽人赴来。 肖余生被数十个云塞骑兵围住,长枪在他周遭围成一个圈,他折扇一扫,不知这扇子到底是木质的还是钢制的,只见那数十根银枪尽数被从中间截断,枪头啪啪落在地上,也就在这一刻,锁链如闪电般击上丽人的肩膀。 月悉华警觉地后退,身体后仰,束发的缎带落下,墨黑的发丝在空中划了一个耀眼的弧。 “唔……” 一瞬的犹豫让她错失了时机,锁链尽头竟是一个银色的钩爪,正勾上她瘦弱的肩膀。 华衣男子眸中的笑意越来越深,他说:“你不愿杀我,同样的,我也不舍的杀了你,我说过想请你到云塞坐坐,上次回绝了我,今日也不算晚,美人儿!” 告终 美人儿! 他竟然说美人儿! 为什么没有杀了他,月悉华缓缓回转回头,眸中带着些许哀伤,她本可以杀了这人,却落得被他捉到的境地。 如果楚怀昀在,他会说什么,笑她吗? 彭! 如玄铁般的铁链从咔嚓一声断掉,在耶韩义惊讶的眼神下,肖余生击退那数十位彪悍骑兵,飞身接住缓缓落地的火红丽人。 挥袖一甩又是一拨钢针飞过,然而这次却没有那么容易躲过,因为,两人的距离太近了。华衣男子立刻飞身从马上跳起,躲过了大半钢针,却有一颗死死钉在他的右肩,和丽人受伤的地方一模一样。 肖余生一手揽着月悉华的腰际,一手抽了折扇与华衣男子斗了起来,似乎是被这滔天的杀意摄住,以两人为中心,方圆数米再没有将士敢随便欺近。 月悉华的喘息渐弱,这人,竟然在爪勾上涂了药。 “耶韩义,她有心饶你一命,你不该如此。”冰冷的声音自肖余生口中吐出,四周飞沙走石,折扇虽短却阻得男人的长枪近不了身。 华衣男子轻笑一声,眸中的不屑渐渐转作凝重:“你不该这么护着她,我不过是想带她到云塞小住两天而已,仓亚竟然有这等奇女子,不得不说她勾起了我的兴趣。” 丽人的身体越来越软,秋水剑脱手落下,被肖余生倾身接住,剑尖舞动,直指耶韩义:“既然知道了她是女子,你更走不了!”秋水剑在他手中似乎迸出了万丈光芒,映的周遭的士兵纷纷闪躲,“你从未和这把剑真正交手过,在它属于楚怀昀的时候不曾,如果不然,你活不到今天,跟站不到这里。”他说。 华衣男子双眼微眯,一抹狠戾自他眼中迸出:“你未免太得意了。” 显然,他料错了,“了”字还没有吐出,透着无尽阴寒的剑气已经冲破他紧握枪柄的左手,长枪突地落地,转瞬那剑尖便穿透了他的左臂,想要躲避,哪里还来得及。 “你输了!带领你的将士投降!”肖余生字字斩金断玉。 暗涌在华衣男子眸中流动,原来,却是是他小看了这柄剑,月悉华数次与他交手,都没有真正动杀念。 “你是什么人?”他抬起头,满脸不甘。 “仓亚人。”肖余生不屑,冷声说道,“今日不杀你,这一剑算是替悉华刺得,不让你见了血,你怎能明白她饶你的善意。” 利剑入鞘,丽人也完全昏了过去,一个翡翠色的药瓶从马上飞向肖余生,耶韩义声调仍是高傲的:“这是解药,一日涂抹三次,三日便好,我还不想让她死。” 一场意料之外的战事以月悉华受伤,敌军副将耶韩义被俘而告终。原来,早在肖余生大军赶到这里之前,严迦买已经拨了一万精壮军士渡河交由耶韩义统领。 他算得竟然比肖余生还要快了一步。只是谁胜谁败还不一定,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妄断。 埋伏在沧水中的兵士尽数调了回来,个个都被烈日晒得浑身发红,却没有发挥用处,多少有些不甘,个个摩拳擦掌只等再次交兵。 如果想吐就吐出来吧 下一次对阵,便是同那神秘的国师严迦买的直接交战。 耶韩义被俘,沧水对岸的军队一直安静如初,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是准备连那些被困在山坳中生命垂危的人也不顾了。 月悉华醒来的时候夜幕已经落下,正是繁星满天的时候,乍然惊醒,眼前一片茫然,过了一会儿,这营帐这床铺才渐渐映入眼帘,恍惚中她看到楚怀昀在对着她微笑,男人斜眉入鬓,一双勾人的凤眼弯成一个不曾有过的温柔弧度。 他说:“悉华,战争本就是如此,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你若心生仁念,死得不止是自己,还有你统领下的万千将士的性命,他们是最无辜的。” “可是,下不去手,为什么下不去手!”她无助地想要拉起男人的大手,想从中得到力量,得到面对生死的坦然情绪。 “悉华,你醒了!”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男人唇角露出个温柔的笑容。 丽人蓦然惊醒,双眼聚焦,眼前哪里有那个朝思暮想,扰着她心智的男人,她莹白的双手正抓着肖余生的手臂不放,眸光殷切。 看到肖余生温暖的笑意她像受了惊吓一样甩开他的手臂,抬起的脖颈也霎时重新跌落在枕头上。 “怎么是你……不,我怎么在这里?战事结束了吗?”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然而惊恐的眸子却泄露了她的紧张与害怕,她嗫嚅着,“我们……死伤多少?” 帮她掖好被角,肖余生安抚地笑笑,淡然道:“大营遭到突袭,死伤是一定的,不过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耶韩义被捕了,悉华放心养伤便是。” 她缓缓别过头,不用肖余生回答她也知道,死伤必定惨重,只是与数次征战想必死伤的人数并不算庞大。伸手按住肩上的伤口,直到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手下传来,又有血迹盈了出来。 是她的错吗?她若早些杀了耶韩义,就在那一日耶韩义到她营中的时候,今天这一幕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悉华不必自责,你第一次上战场,有这样的勇气已经不错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18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已经不错了,你的仁慈不适合战场,但这一点正是你身上最难能可贵的。”肖余生有些怅然,从王强手中接过药碗,“先吃药吧,剩下的事务我来处理就好。” 床边的王强眼圈红红的,却出奇的安静,他身上的铠甲已经被血染成棕黑色。月悉华蓦然回头,她怎么忘了,今日,是王强第一次上前线,第一次和敌军交兵,他也会害怕,他还是个孩子啊,自己竟然只顾着神伤而把他抛在脑后。 “强子。”她伸出手,却没有接肖余生手中的药碗,紧紧握住王强低垂在身前的手掌,少年手心冰凉,甚至还有几个水泡,是剑柄磨得吧。 “强子,如果想吐就吐出来吧。”她说,声音低低的,语气温婉柔和。 【腾tx讯原创首发,腾tx讯原创读书完整版,支持腾tx讯原创正版】 不用直接交战的方法 话音一落,倔强的少年再也忍不住,眼角划过一丝泪痕,憋得痛苦,他说:“悉华,我不怕。我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要保护你,你不忍杀人我就帮你杀,做你手中的利剑,如何?”明明怕地发抖,还是要拍着胸脯说下这番豪言壮语。 到底谁才是一颗赤子之心,他们中间,人人都执着,只是各自执着的事物不同罢了。 月悉华闭了眼,她怕自己的泪水也会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倾泻而出。等再睁开眼时,眼中沉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犹如今日的沧水。 “严迦买的大军今晚过河。”她冷静地说,“经过这次恶斗,我们损失严重,而他却以逸待劳。以他的聪慧怎么会错过这么好的时机。” 肖余生轻笑:“悉华好生休养,这些交给我便是。” “不,我要去。”沉静的眸中透着坚毅,似乎是复仇的坚毅,她突然明白,这是弱肉强食的社会,想要保护她要保护的人就要狠得下心。 她怎么会真的忍心让王强来保护她。 “你伤重,去了也是添乱,不如在营中休息,让王强留下来陪你。”肖余生递上药碗,语气不容置疑,“今天让你受了伤已经是我的罪过了,我必须把你毫发无伤地带回去,不然我相信这一场战争也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了。” 丽人没有深想他语句中的含义,眉头紧紧蹙起,端起药碗一口喝尽,笑道:“今晚若是打起来,肖大人有几成的把握能胜?” 肖余生眼神明灭,压低了声音说道:“胜负几率对半。” “可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比如两军不直接交战的方法?” 帐中烛光微微跳动,三人都陷入了深思,有关严迦买这个人他们连一点切实的消息都没有得到,不过,倒是有一人可用。 “左副将。”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呼出声。 严迦买的身边有一副将,程于山,此人机敏多变,长袖善舞,是个合格的政客却不是领兵的将才。 这消息是肖余生很早之前就从云塞国中打探出来的,程于山相当于是云塞朝中文臣安插在严迦买身边的一个监军,自古以来,文臣武臣向来不和,更何况严迦买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权势滔天,那些文臣更是对他不满,不然也不会专程派人监视他的行踪。 唯恐他做出对国家不利的事情来。 若是利用程于山的妒忌与不满,将严迦买孤立起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一拍即合,肖余生也不耽搁,当即派使臣赴河对岸见严迦买,见严迦买不过是个过场,真正见的却是程于山。 亏得使臣一副好口舌,将这两边利弊讲的绘声绘色,直入程于山的心坎。程于山也不是好相与的人物,长袖善舞的名声不是白得的,凭他三言两语也将使臣的话反驳了回来,但是心思动了,哪里是靠口舌能挽回的。 使臣也并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劝程于山怂恿严迦买先救被困在山坳的将士,再去救被捕的副将耶韩义。 他就是严迦买? 耶韩义是败军之将却能和他同坐副将的位置,他如何甘心,正巴不得不救。使臣告诉他,严迦买不想救那些被困的将士,是动了投靠仓亚的心思,那数万守军便是礼物。 这个说法何其荒唐,但之前云塞数次战败的事实摆在眼前,而且严迦买叛变也正是他所乐见的,那些个文臣派他来不正是为了抓住国师的小辫子吗,这下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让他先救出守兵,再以叛变的名义将他革除将军头衔,一切不就变得顺理成章了,他程于山成了这次战役的胜利者和云塞的大功臣。 而他不知道的是,那山坳的边上,却是一处无底的悬崖。 翌日,不知程于山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真的劝动严迦买先带领士兵过河赶赴山坳救人。得了这个消息,肖余生并没有派兵阻拦,山坳处他早已设好埋伏,更有月悉华所领的五百狙击士兵隐在山林里。 [文]只要云塞大军不与他营中残余的将士发生正面冲突,他们便有时机休整。 [人]山坳中埋伏的人,不为杀敌,只为了擒贼擒王,只要拿到严迦买,云塞整个军队便成了一盘散沙,再不能有半点作为。 [书]阳光正好,战士们斗志昂扬,只等着捉住这个神秘的国师。离山坳不远处的山坡上,两匹骏马一前一后站着,月悉华仍旧一身红衣端坐于马上,遥望着不远处疾行的骑兵队伍。队伍人数不多,不过千人左右,为首的一人没有穿戎装战甲,只是一身淡蓝的长袍随风飞舞,离得太远看不清那人容貌,只觉得似乎有薄薄的雾气在他周身环绕,让他疾行的身影看起来那样飘渺,不真实。 [屋]他就是严迦买吗?还真是大胆,竟然不做任何掩饰地直冲入被重重士兵围困的山坳。 一道青影在远方闪现,却是为首的那个飘渺的人身前散发出的,不知是何种利器划过的光芒。莹润如星辰闪耀。 看了接下来发生的情况,月悉华才真正明白,为什么这人竟然敢光明正大来袭。只见仓亚的将士将他团团围住,却不敢近前,不仅如此,还在不停地后退,直到被其余彪悍的骑兵斩落头颅还没有反应过来。 山坳中围困的兵士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朝着仓亚的兵士反扑,一时间刀光剑影,又是一番恶斗的场面。 月悉华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血流成河,看着刀光纷飞,又看着一些误闯如树林的云塞骑兵莫名其妙的消失,只剩下身下的坐骑嘶鸣。 她周身都在颤抖,终于还是看不下去的,一双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回头看,却是一脸坚毅的王强。 艳阳高照,远处战事胶着,因为那飘渺的人的存在,虽然有月悉华的士兵暗中使绊,但云塞仍旧显着优势。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轻轻挣脱王强的手,低喝一声策马疾行。 该给肖余生发信号了,这些人根本不是严迦买的对手,他似乎会……催眠术?除了这个月悉华再想不到还有其他的解释。 火红的衣袖一甩,一声清啸腾空而起,正是给肖余生的信号弹。 堕崖 清啸声一落,四周传来低沉的沙沙声,月悉华知道,是肖余生所带的伏兵来了。放心地策马欺近,刚到近前,变故突生,只见严迦买身边一个灰衣的骑兵突然发难,趁他不备,一把将他推落马下。 他的马离悬崖太近,他正凝神看着仓亚的兵士,哪里腾的出手防备自己人,就在他腾空而起的那一刻,月悉华看清了他的脸,面如晓月,眸若晨星,淡灰色的瞳眸光华流转,柔和沉静,周身环绕着一股圣洁的气息。 说他貌美惊人果然一点也不差,但真正打动丽人的,却是他周身的圣洁与纯净,眼看他淡蓝色的飘渺身影朝着悬崖直冲而下,月悉华想也不想腾空越过去抓住他的手臂。 “悉华——!” 随着王强尖锐的叫喊,月悉华右臂一阵抽痛,松了马缰,和这人一同朝山下落去,她竟然忘了自己手臂上有伤! 云雾蒸腾的高崖下,火红的身影如蝶,与那飘渺的淡蓝交缠着坠落! …… 中军主营帐中,男人墨黑的发在身后静静流淌,帐帘掀开着,有风吹进来,拂起了他的发丝,发丝下是朱红暗纹的锦缎长袍,玉冠束发。他背对着门口站着,手中是一块青玉色的铭牌,墨色的笔迹上书校尉两字,字迹工整菱角分明。 是那人的笔迹! 丽人不喜欢毛笔,喜欢将粗犷的狼毫倒过来使用,写出来的字迹极其工整,无半点细毛分叉的痕迹。 这块铭牌是她最后一次出营落在守门将士手中的,除了这块遗失的青玉色铭牌,她什么也没给他留下,没有留下丝毫可以认出身份的线索。 她断的好决然,好干脆! 既然来了,为什么还要瞒他!为什么宁愿见肖余生,宁愿随同肖余生上前线也不愿见他一面! “悉华……”一声长叹在空旷的主营帐中回荡。 男人怅然抬头,发丝倾泻,浑身透着浓浓的孤寂……和落寞。她现在怎么样,在哪里?有没有危险…… “王爷,高晟高将军已经带来。”门外小厮垂首立着,不敢抬头看向帐内那魔一般的男人,金色的阳光洒在帐内,在帐中书案上显出小厮的阴影。 帐内久久无声,过了一会儿,男人的身影自阴影中出现在金灿灿的阳光下,他如此沉静的时候竟然也透着傲然的邪魅,连阳光都成了他的陪衬。 “让他进来。”声音低沉喑哑中透着威势。 小厮周身一抖,乖顺地退了出去,紧接着身穿红色戎装的高晟弓腰小碎步进来,他额头冒着细细的汗珠,两瓣胡须随着他的动作轻颤,他在紧张。 “王爷,可是军中出了什么事?”紧张的高晟哆嗦着唇,抬手擦了一把额头的细汗,恭敬地后退一步,阳光打在他身上投下的阴影落在男人身上,这让他感到害怕。 一块熟悉的铭牌递到他的眼前,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校尉。 “这块铭牌你可认得?”男人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如何,他能感觉到落在头顶的视线如火热的烙铁一般要将他灼烧出两个洞。 真相 脑中噼啪作响,一顶响雷轰隆一声砸在他的脑壳子上,这个铭牌他如何不认得,他亲手交到那人手上,看着他写下“校尉”二字。当时他还问为什么不写上封号,那人笑笑不答。 他哆嗦着:“认……认得,这就是神秘人的身份牌……莫不是王爷您也认得他?还是他惹了王爷……” 腿有些站不住了,随着面前男人一步步走近,他把月悉华的所作所为回想了一个遍,终是找不到任何有错的地方,终是有些不甘,壮了胆子抬头。 “王爷,悉华他即使和王爷有过节,可是自从入军营以后功劳卓著,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仓亚对不起王爷的事,若是……若是他真的有错,属下,在这里替悉华向王爷求个情……” “你叫她……悉华?”男人冷了脸,周身寒意笼罩,如一条条冰寒的游龙在衣衫上腾空飞舞。 “是……是……她叫悉华,姓王。”高晟咽了口唾沫,心思百转千回间面容渐渐变得煞白,男人周身的冷意穿透铠甲渗入他的骨缝。 “王……悉华……”男人低声沉吟,忽而一声轻笑,“王悉华?呵呵,她不姓王,姓月……月悉华……”笑容是自嘲的笑容,却也但这淡淡的欢喜。 高晟惶惶然地抬头,正看到男人唇角一闪而逝的轻松笑意,他拱起的手在颤抖,抖唇说道:“王爷可是要处置他……” “处置?呵呵,本王是要处置她!”眼角划过一抹笑意,闪着柔和而温柔的光芒,“她是本王的……贴身侍卫……” 他眸中的温和甚至是宠溺让面前颤抖的高晟愣住了,双眼直愣愣地望着忘了收回,直到门外小厮再次仓皇地出现。 “王爷,向统领请见。” 向原一身戎装稳步走进来,身形挺拔坚毅,面容不卑不亢,带着他特有的忠贞。“王爷!”恭敬地拱手行礼。 男人抬了眼,缓缓走到案桌前坐下,铭牌攥在手中已经捂出了热度,仍然不舍得放手,索性拢回袖中:“向原,你做了什么?竟然敢瞒我这么久。” “请王爷治罪。”向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上无悲无喜,似乎抱着视死如归的信念。 他突然跪倒在地,身上繁重的铠甲发出刺耳的嗡鸣声,震得高晟膝盖一软,也有了跪下的冲动,又硬生生止住。 楚怀昀定定地望着眼前向原坚毅的身影,突然垂了头,欺身探出头去:“你做了什么?她是不是到了军营?什么时候来的,你是怎么安排的,一字一句地告诉本王!”声音斩金断玉。 他每说一句高晟面上的冷汗便多聚上一滴。 向原垂首望着地面,依旧用着向统领特有的淡定声音:“就在王爷下令逮捕月悉华的当晚,属下在石牢里放了她,后来便托了先锋军中一个副使的关系,将她和王府小厮王强安插在军中,随着先锋军先到边关。” 【腾tx讯原创首发,腾tx讯原创读书完整版,支持腾tx讯原创正版】 红的是血、还是衣? 清朗的声音回响在这宽阔的营帐中,又清晰无比地传入楚怀昀与高晟的耳中。 高晟忍不住趔趄了一下,连唇色都变得煞白,好在他也是战场上摸爬滚打数十年,如今这样的变故他依旧直挺挺地站着,只是脚已经木了。 楚怀昀紧抿的唇角带着浅浅的笑容,双眸渐渐眯起,没有给向原治罪,也没有下令缉拿月悉华,他说:“为什么放了她……”不知是该庆幸向原的妄为还是该为此愠怒。 “这是属下的一点私事,月侍卫搭救过坊间的惜玉娇,那人……那人和属下相熟。”向原回答地隐晦,但总是没有欺瞒面前的男人。 这个属下的性格他最了解,即使是一点点很小的恩惠,他也必然要报答,月悉华又是个处处留恩的性子。那么这一切发生的就顺理成章…… 他怎么早没有想到…… 不!她为什么不早告诉他!向原为什么也瞒着此事! “向原私自放出囚犯,下去自领二十军杖!”冰冷的声音自唇角泻出,但周身的寒意却消退了许多,似乎有了向原的证实,他心底的那一丝柔软在逐渐扩大,但见不到丽人的焦躁却让他愈发难以平定狂乱的心思。 她现在是在哪里,在前线!危机四伏的前线!他竟然让她去了那里,其实自己早该知道的不是吗? 那箫声如此地震人心魄,撼动了他冰封的情思,也让他沉醉,听到箫音的那一瞬间他是有了归属的,再不是这世间漂泊无依的一抹残云,也不是那毫无归处的落日残阳。 除了她,还有谁能给他这样的感觉,还有谁能让他这般沉醉,这般地全身心为那箫音着迷。 从他疯狂地策马奔向高坡的时候他就该想到,是那人!再不会有别的可能。 怎么能……让她去前线受苦……她的伤还没有好全…… 领命的向原恭顺地退出去,毫无怨言,也没有再做任何解释。 却在他即将走出帐门的时候,听到身后男人的近乎沉重的叹息:“罢了,杖责先记着,你现在立刻去备马,随我到沧水与肖余生汇合。”语气中带着不可探查的仓皇。 似乎是阳光太烈,还是清风太过温柔,男人声音落后,向原微微眯起的双眼竟然像是在……微笑?轻松的笑意并没有在金灿灿的阳光下绽开,只是露出了一点清浅的痕迹便倏然收回。 他还是那无坚不摧,坚毅正直原则性强的向统领。 春日的暖风自耳边呼啸而过,广阔无垠的草原上两匹战马在草地上匆匆疾行,并不是春风太冷,而是两人的马速太快,让这温柔的风也透着冬日的森凉。 楚怀昀暗红绣纹的衣衫随风鼓动,这红如夕阳似血,又如春日傲然挺立地片片春海棠,马是汗血宝马,奔驰地久了,马身渐渐赤红,不知是男人的衣染了马血,还是马血染红了男人的衣。 向原一身深蓝戎装策马跟在身后,极尽骁勇,若男人是那九天的神祗,他便是守在帝神身侧的悍将,无往不利。 今日只救一人 然而,就在他们跨出军营的同时,一封战书送于中军主营帐内,静静地躺在男人时常批示公文的案桌上。 “今日辰时,大败云塞,云塞副将携残留八万大军急退三十里,主将严迦买跌落山崖。 我军伤亡七千三百六十人,校尉悉华随敌军主将一同跌入落云崖,生死不明……” 阳光下的沧水波光粼粼,偶尔有一两簇耀眼端庄的迎春花立于水岸,迎风拂动,花瓣飘落水面顺流而下下。 男人眯起了那双狭长的凤眼,近了,前线驻军的大营越来越近了…… 他的悉华,他朝思暮想的丽人,那个每每午夜梦回都无声呼唤的人影,她就在那里…… 大营空旷,除了间或巡视的士兵再没有其他熟悉的人影。 肖余生呢?他的悉华在哪里? 巡视的卫兵从未真切地见过男人的容颜,但这个身影他们永生难忘,男人策马奔腾过来的时候掀起了一阵风,清冷中带着些许期冀的春风。 “王爷。”守卫躬身叩拜,以手撑地,前身扶倒,是恭恭敬敬的军礼。 “你们将军呢?”男人没有下马,沉声问道。 守卫缓缓起身,手中的长枪撑地,身姿威风凛凛,像是要彰显仓亚的军容一般。 “回王爷!肖将军到落云崖搜寻救人!”守卫啪地双脚并立肃然说道。 “救人?救何人?”一抹阴冷自男人心底生出,渐渐将那好不容易融化的柔软冰冻,再咔嚓一声裂开! “莫要乱说,近日战事如何,军中伤亡多少,肖将军去救何人,如实道来!”向原策马上前,冷声吩咐,阳光撒在战甲上衬得他犹如战神降临。 守卫不解地蹙眉,一五一十地回道:“今日只救一人,是中军校尉,名悉华!” 悉华……悉华! 竟然是他的悉华! 清朗地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爆出一声响雷,墨黑的云彩翻滚着侵袭而来,比这云层翻滚地更厉害的是男人的思绪! 云朵压地半边天都是暗灰色,前方的原野诡异如那通往幽冥之境的平原,原本平静的沧水滚滚,犹如浑浊暗黑的忘川,而这忘川水边,被风吹散的花瓣飘散,是那殷红的曼陀罗。 男人玉冠下发丝被风吹起,在身后飘扬鼓荡,他眉头紧蹙,战马似乎被这突然的变化惊扰,焦躁地喷气,忽的嘶鸣一声前马蹄高抬,直立起来。男人紧握缰绳,也随着马身腾空。 浓浓的焦躁与不甘自男人心底发出,在他身周流转,又忽的汇聚成一线尽数钻入他的胸腹。 这诡异的阴云密布、狂风大作似乎是他狂躁的背景,而他,一人一马屹立于天地,这孤寂的神色,哀伤的气韵,充斥着周遭混沌的气流。 转瞬间,大雨倾盆而下,这瓢泼的大雨与男人积蓄的情绪一同爆发。 只听他低喝一声,马儿狂躁地舞动前蹄,一头扎进漫漫的大雨中狂奔,马蹄踩着水洼水滴四溅。 马儿奔驰的方向,正是那万丈高的落云崖。 “王爷……雨……大……回……”守卫焦急的呼喊声被哗哗的雨声掩盖。 江山如画须有人共享 向原呼喝着策马跟过去,守卫哪里敢耽搁,立刻调配卫队策马上前保护。 大雨哗哗,风声萧萧。却阻不住男人向前奔驰的身影。 男人的发丝衣衫已经湿了个通透,或是黏在身上或是被猎猎的风吹向身后,玉珠大小的雨滴砸在身上头上本该是疼的,可他一点知觉也没有,眼前迷蒙,心中只有那个人的身影。 她不能有事!一定不能!他说过,江山如画须有人共享,没了她,他要这江山也只剩下空寂,哪里有辽阔,哪里有丽景,即使再是色彩斑斓,在他眼中也不过是空茫的图纸一张,褐黄的焦土一片。 落云崖,崖深百丈,终年云雾缭绕,如同落入崖中的云朵再也无法蒸腾,所以名曰落云。 掉得此崖,再无生还的可能。 所以他将这数万的云塞守军逼退到落云崖前的山坳,在这里,数万的守军宁可饿死冻死也没有勇气跳入崖下,因为一旦跳落,必定十死无生,尸骨无存! 云塞人崇尚宗教,珍惜生命,更看重死后的遗容,他们宁愿成为饿殍,也不愿跌入崖下粉身碎骨被鸟鹰勾食,被毒虫钻心。 风雨吹得垂落在崖壁上的锁链飘摇,大雨下,戎装的士兵连眼睛都无法睁开,他们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攀着刚刚搭上的铁链缓缓下落,忽的风起,飞沙走石,迷蒙了双眼,一方石块直击到胸口。 “啊——!啊————!”风雨声掩盖了他凄厉的惨叫。 方才下了不足一长的士兵飘摇着下落,在云雾间犹如一片飘摇的落叶。 “我去!”王强撕断衣襟,卷住广袖,将身上的铠甲卸下猛地摔在地上,摩拳擦掌就要上前。风雨中,肖余生白衣已经被泥土染成灰褐色,他一把拦住冲动的王强。 “你不能去!这里谁都可以,只有你不能!”焦躁的声音在大雨中根本无法传播出去,他喊得嘶声力竭,王强双目赤红,可他哪里是肖余生的对手,一双手舞断了也无法摆脱他的钳制。 “你放开我!放开我!悉华在下面!她在下面!我要去救她!”癫狂的王强焦躁地跳动,使劲想挣脱这白衣人的钳制,手腕上青筋迸出,甚至划出血痕,血迹又迅速被雨水冲刷掉。 他像一头癫狂的兽,却是舞着||乳|牙呼喊着试图露出威胁神色的幼兽,困斗无望,雨水混着汗水泪水落入他大张的口中,他无法呼吸,而这一切却也抵不上失去丽人的窒息的伤痛。 肖余生双眼眯起,任他武艺高强,机敏过人,却也无法抵制这大雨的侵蚀,无法在这片迷蒙中看清前物。 “你老实呆着,你没有受过搜救训练,在这里反而影响救人!”肖余生厉声呵斥。 “我可以,这些人受过的训练我都学过!我必须要去!” “甩脱我,你就去!” 王强猛地一口咬上紧抓自己手臂的那双手,浓浓的铁锈味充斥在他的鼻尖,血水顺着白衣人的手腕急速下滴,除了雨水泥土,他原本雪白的衣衫上又染上了一抹殷红。 他竟是要豁着性命也要下崖。 “让我下去!” 肖余生终是无奈,揉了少年的发丝,他说:“你若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悉华会很伤心。” “她生死不明,如果她死了,何来伤心。”沉闷的声音在他手臂上传来,少年终于还是轻轻松了口,雪白的齿间被鲜血染红。 再看肖余生的手背,赫然有一块白红相间的肉向外翻转,他依旧没有松手,任大雨冲刷着那骇人的伤口。 无奈地摇头苦笑:“你属狗的吗?” 王强气红了眼。 风雨中不断有士兵如落叶般飘落崖下,或是攀爬到两丈之外,或是刚贴着铁链疾攀两步,甚至……连崖上紧拖着铁链的士兵并着那百十斤重的铁链一同跌落崖下。 “肖将军!这样不行,我们必须等到雨停了再进行搜寻!”一名红衣的副将疾跑过来,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转瞬又被淋透,抹是抹不干净的,“而且,这样大的雨,校尉生还的可能性很小!不如放弃……” “不行!” “不行!”肖余生和王强的声音突然响起,却是同样的焦躁! “让我下去!”王强折腾着想踹开肖余生,这些人他都无法信任,他要自己下去,他说过要保护她,再不让她受伤,可他竟然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眼前飞到崖下,像是一个残落的花瓣,他连伸手拉住她的衣袖的机会都没有。 下落的速度那样快,那么急,他的心也早跟着丽人跳了下去。 肖余生面色凝重,一边艰难地制服陷入疯狂的王强,一边凝神探查悬崖边上的情况,倾盆的大雨中,再没有那蒸腾的云雾,百十斤重的铁链在这狂风暴雨中像是一根轻飘飘的毛线头,摇摆动荡,一点也不安全。 双眼微微眯起,眸中光华流转。他在看,在看自己徒手攀下去的可能性。没有这种可能性,绝望的气息在周身腾起,以他的功力如果下不去,月悉华再无生还的可能! 王强,肖余生和这一众不懈地用生命做赌注的将士,他们谁都知道,人人心里都清楚,那人,是再没有生还的机会了罢! 从营救开始已经过了四五个时辰,在这万丈深渊下,即使有幸没有当即身亡,也抵不过这暴雨侵袭,抵不过谷底的毒雾瘴气,或许又沼泽也不一定,总之……月悉华还有那个云塞的统领是再也回不来了。 险些被风吹落崖下的一小兵跌坐在地,惊恐地跌跌撞撞扑过来,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熏得他眼中一片氤氲。 他浑身染满了泥浆,仓皇地站起身,急切又沉痛道:“将军,不能再搜救了,校尉她一定死了,这样高的悬崖掉下去,没有生……呃!” 声音戛然而止,有血迹顺着他的唇角滑下,他双眼不可置信地大睁,渐渐消散的瞳眸中映出一个如天神般的男人,以及一抹寒光。 “唔……”小兵捂着胸口,那里赫然插着一把寒光四射的冷剑,剑身被迅速抽出,鲜红的血喷涌而出,被大雨迅速冲刷落地。 彭! 被抽离了生命的气息,他的身体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水。 “你……是……谁……” 端坐于马上的男人缓缓收了手中的利剑,暗红的衣衫染了水又变作光波流淌的墨色,他眼中寒光迸射,冰冷地如同从地狱中发出的声音在雨中回荡。 “再说搜救无望,杀无赦!”男人说。 他的声音通过内里传开,在空幽的山间回荡,声波甚至传到对岸的山尖上,又回荡回来,形成一叠声的“杀无赦”! 突然出现的男人如同从那幽冥界闯出,震慑了所有的将士。 只有肖余生能看出男人冰冷背后隐藏的恐惧,他缓缓放开被男人摄住暂时停止挣扎的王强,走向男人身边。 “王爷,你知道了。”眸光转向男人身后疾行过来的向原,这一切便以明了。 悉华她,终于还是等到了,等到了男人了然回报的时候…… 只是这样的等待……好艰难…… 倾盆的大雨犹如无数只利剑落入山谷,楚怀昀马上的身躯几不可见地趔趄了一瞬,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不等他……为什么这么绝情……为什么! 他想大声呼喊,想纵身跃下,可是不能! “调令军队,扩大搜寻范围,无论是从悬崖上下去还是从山谷中绕行,凡是入得山谷之人,赏银万两,本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声音沉痛,似乎他的灵魂也随着动荡的山谷轻颤。 没有人注意到,那瘦弱的倔强的身影趴伏着离去,攀住了悬崖边凸起的石块。 雨声噼啪,黑暗中,一双清丽的双眼蓦然睁开,棕黑的瞳中光芒闪动。入目尽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她这是在哪里?四周好像都是水,像是被浸泡在水中一样。 “你醒了?”耳边突然传来清润的男声。 是谁在说话,声音很好听,怎么会有这样的声音,想流水般淙淙,又像微风轻抚,更如春日艳阳高照。 这声音竟与周遭的情景融合为一体,像是由自然而生又融于自然。 周围好黑,他怎么看出自己是醒着的? 试着伸出手,想拂去落在眼中的雨水,手指一动灵魂像是刚回到身体里一样,浑身酸痛,似乎被卡车碾过,又似乎是被卸了通身的筋骨再次组装一样。 “不要动,你伤得严重。”那个声音又说。 好像有温润的触感覆在眼上,帮她拭去了落入眼中的水滴。这样温暖的感觉一下子缓解了她周身的酸痛,一时间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温润的触感上。 “真是傻,怎么会跟着跳下来呢?你是谁?”那人温言问道。 “你……是……谁……”她努力启唇,可发出的声音嘶哑,头疼地厉害,有种伤风的感觉。 她想起来了,刚才她随着那抹飘渺的淡蓝色落下山崖。 “我是严迦买。”那人的声音似乎远了一些,又有踢踏的脚步声传来,却离自己越来越远。脚步落下的时候似乎溅起了水花,她猜对了,他们真的是在水里,从声音判断,这水至少已经到了脚踝。 可是她身上的湿润却不是泡在水中的湿润,而是衣衫被浸透的湿意,她似乎是在较高的地方。 “别……走……”她挣扎着想起来,手臂刚抬起一瞬,却又啪地跌下来,伴着清脆的响声她只觉得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至脑仁儿。 怎么出去? 湿润的空气中传来一声低笑,踢踏的脚步声在某一处停下,接着又缓缓接近,略带笑意的声音近在身前:“说了不要动,怎么不听话呢!你的肋骨断了两根,如果乱动扎进内脏就难好了。” 原来胸口的疼痛是因为肋骨折断。 “你……没事吗?”她惊讶地启唇,“我们一起跳下来的,为什么……” “呵呵。”低笑声近在耳旁,却没了后话,有什么东西被绑在身上,似乎是固定用的。男人这才说道,“一颗高耸的云松救了我们,我们现在在半山腰的山洞里。” 半山腰的山洞里,虽然情况很糟,不过总算比落入崖底粉身碎骨要好得多了。 “天黑了吗?外面是不是在下雨,这里怎么一点光亮也透不进来。”她低声说道,明白了情况之后,她的声音又恢复了沉静,只是身上的伤痛让她说话的气力很小,小的若不是周遭安静她自己都听不到。 好半晌没有人搭话,就在她以为男人已经离开了的时候,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叹,带着失落和可惜的意味,那温润的触感又落到眼前,男人的手指滑滑暖暖的很舒服。 他说:“你……失明了,下落时你的头部撞到树干上。” “呵呵。”月悉华轻笑,哪里有那么巧,“你的意思是我再也看不到了?怎么可能,如果我失明,我自己不说你怎么知道呢?听你的意思好像很笃定的样子。” 空气中又没了声音,男人似乎不愿回答,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再看眼前幽深的黑暗,她只觉得心跳加速,似乎……这样无光的情景只有一种解释。 她真的……看不到了吗? “你是大夫?”她轻声问道,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波动,轻轻晃动头部,眼前的黑暗丝毫不变。 男人的声音低沉,却带有安抚的效果:“我不是大夫,我是云塞的国师。” “我知道你是国师。”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她脑中绽开,回想不久前那抹飘渺的身影,在他的注视下,仓亚的将士被定住不动,又不断以他为中心向外扩散,“你会催眠术?” “催眠?或许可以这样解释吧。”男人又笑了,声音低低的,“在我们云塞,叫做‘摄魂’。”这声音像是自心中发出的,柔和地让人忍不住被他吸引,忍不住放松情绪。 摄魂……催眠……差不到哪里去。 或许,那悬崖边的一瞬,那急速下落的飘渺的淡蓝色身影便是她这一生所看到的最后一幕了? 在这人身边似乎体会不到任何狂躁的情绪,也感受不到自身的情绪波动,似乎一切都是幽静的宁和的。 心底还是会伤心,会不甘,会痛楚…… 一滴清泪自眼角滑下,她看不到泪珠莹润,却能感身体内的什么东西滑了出来,像血! 轻轻抽动鼻翼,也许只是暂时的,在这悬崖上什么也说不准,要先回去再说,只要让他回到踏实的土地上。 没有什么可以难倒她月悉华不是吗? 睡梦中,她似乎听到男人嘶声力竭、痛彻心扉的呼喊,男人在呼唤她…… 又是错觉,每次无助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到那人的身影…… 真想回到过去,也许以后再也看不到那人狂狷的身形,更不会因为看到他怀疑的眼神而伤心落寞。 “我们怎么出去?”她轻声问道。 进退维谷 四周一时间静寂无声,过得久了隐约可以听到雨落的哗哗声,似乎远在天边。啪啪!有水珠滴落到地上的水中,这声音倒是近了许多。 严迦买轻叹了口气,望着洞外的大雨,温言道:“等雨小了我就带你出去。”哒哒的脚步声走得远了,他的声音也从远处传来,“这雨下得蹊跷,这里从不曾下过这样的暴雨,更何况还是初春时候。” “也许,是冬日积的雪吧。”丽人听到自己的声音,眼前一片黑暗的感觉很不舒服,头疼的厉害,可她也无可奈何,不仅胸腹间撞击似的闷痛,还有右肩上先前被爪勾抓到的伤处也一抽一抽地疼,尽量平息急促的呼吸以缓解疼痛。 落到这种境地,这男人竟然一丝慌乱的情绪也没有。 她好奇地想转头朝向声音的来处,语调透着浓浓的不解:“国师似乎完全不介意被自己人出卖,如果悉华没看错的话,突然发难推国师下来的人是云塞士兵。” “那是程于山的属下。”他淡然地说道,“朝中势力争斗,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各国都有,也没什么稀奇。”语气不带丝毫的情绪波动,似乎当真不在意。 不远处有簌簌的声音传来,她抬了头,诧异道:“我们离崖底还有多远,能不能攀下去?” 严迦买轻笑一声,缓缓走到丽人的身边,伸手抚上她灼烫的额头,笑道:“下面是万丈深渊,若想攀下去,只怕得费个一年的功夫。” 山涧云雾缭绕,冷风虽不如冬日般刺骨却也带着骇人的凉意。 “也就是说我们根本没有落下多远?”若真是这样,那就好办地多了,此刻肖余生一定在组织人搜救,只要他们能发现这个崖壁上的山洞就好。 兹拉一声,严迦买撕下一块衣摆沾了水帮她擦拭额头的细汗,唇边溢出的话语依旧无悲无喜,但带着些轻松的笑意,似乎是被丽人天真的话语逗乐:“那么快的速度落下,没个百十丈也差不离了,若想攀上去也不容易。” “进退维谷?” “也不尽然。”他柔声说道。 额上的汗水被男人细致地擦落,霎时也觉得清爽了许多,男人却突然说道:“仓亚竟然有你这样的奇女子,前次设计我云塞的计谋是你想出的吧。”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疑惑和欣赏,但不是很浓。 他会有这样的疑问月悉华并不觉得稀奇,方才严迦买为她紧急处理了伤势,自然也能看出来她的女儿身,勾了唇角微微一笑,却带着自嘲的意味:“都是为了各自的目的,称不上什么奇人,在悉华眼中国师才是个奇人,竟然能够在转瞬之间控制数百军士,如今落到崖下又处变不惊,确实让悉华惊讶。”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眼前什么也看不到,浑身无力,在这阴冷的山洞里她竟然拥有了从未有过的放松,她可以描绘出身侧男人此时的容貌,表情,毕竟像这样脱俗出众的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所以印象深刻。 愿还是不愿…… 想象着他眉目低垂,银灰色的眸子透着庄严出尘的气息,被水浸湿的淡蓝色衣摆服帖地垂在他的身上却不显丝毫的狼狈,反而生出一股闲适,一股与自然相融的闲适。 “月悉华,我的名字。”她说,低低地笑了一声,却牵动胸口的伤势,痛地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如果不是两国征战,悉华倒愿意和国师结交。” 身边久久无声,就在她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他轻柔地叹了口气:“你姓月……”声音虽然依旧是无悲无喜,可她却从中听出了一些讶然的成分。 心头一紧,她静静地不做声等着男子的后话。 “全天下,只有云塞有一月姓家族,你不是仓亚人?”他说,撕下来的布巾只用了这么一会儿便湿得滴水,山洞里潮气实在太重,他腾出手拧干布巾,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可还记得如何到的仓亚,名字又从何而来?” “国师怀疑我是云塞人?”月悉华挑眉,虽然双眼看不到东西,但这习惯性的动作还是改不了的。严迦买的话和那位道士的话如出一辙,细细品味,两人身上有一种接近的气质。 雨还是下个不停,在这阴寒的山洞内,除了聊天静等,什么也做不了。 月悉华想转动眼睛看到外面,可费了半天的力还是徒劳,无奈地摇摇头,神色怅然:“国师所说的月家可是带有星月标志的月姓家族。” “星月,是月家的族徽,但凡月氏女子额上都有一星月争辉的标记。”他轻轻摇了摇头,但月悉华却看不到他的动作,“你没有这个标记。”话语中带着些失望的语气。 似是勾起了他某些伤痛的回忆,沉静地近乎飘渺的男人忽然一声长叹,有些忧伤,又有些惋惜:“月家与我严家也颇有些渊源,若日后悉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19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有机会到云塞去,我再讲给你听。”侧耳听听外面的雨声淅沥,又怅然道,“十年前,月家丢失了一位旁支的女儿,这女儿正是叔父与那月家女子所生,叔父这一生……” “在找女儿?”月悉华讶然,竟然忘了身上的疼痛,突地想撑起身子,“你的叔父是不是一个黄衣道士。” “道士?”男人低笑,摇摇头,“也许是吧,他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寻,我还真不知道,已经许多年未见到叔父了。” 难不成这具身体竟然是那黄衣道士的女儿?! 这个冲击对她而言确实大了些,不过好在外间的雨适时地停了,啪啪的水珠滴落的声音将她从惊讶的思绪中拉回。 “有些答案不必强求,叔父只是过于执着罢了。”男人的叹息声飘渺难以捉摸,忽而,声音又近了些变得清晰,“雨停了,如果能安全回去,你可愿随我到云塞去?” 愿还是不愿…… 丽人低低地笑了:“悉华对身世本就没有执着之心,而且……仓亚有我牵念的人,若是了了,再到云塞去小住游玩也未尝不可,悉华对云塞的风土人情也是万分向往。” 各有各的归处 “各有各的归处,若有一日了了心愿,想到云塞去,便到国师府找我。”他说,说着手臂伸到月悉华的腋下,轻柔地将她揽进怀里抱起来,如此一来,丽人耳边的声音又近了一些,“稍忍着些,这便带你出去。” 如此一来,两人的身体贴在在一起,男人周身温润的气息将丽人包裹,让她紧张的心情稍稍平静,一股淡淡地药香味传来,这才知道,右肩上的伤口已经被男人上了药细细包扎过,只是不知在这悬崖峭壁上,他从何处寻得草药。 双眼失明的恐慌感到这一刻才突然涌了出来,微风拂面,雨后的空气清新湿润,萦在鼻尖让人神清气爽。但同时也更能体会到高崖的恐惧。 此时的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完全依靠揽着她的陌生男子,这让她觉得无力,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自心底生出。 耳边风起,忽的双脚离地,男人一跃而起,转瞬间便落到洞外,周遭的风声呼呼,像是要把两人单薄的身躯一起吹落一样。 严迦买凝神,一手揽着怀中受伤的丽人,腾出一手攀在崖壁上。 “抓紧我。”他说。 从不知道,这个出尘的男子竟然有这样高绝的轻功,两人向上拔高的去势很快,快得月悉华都来不及反应,连忙抓紧了男人紧抱自己的手臂。 自嘲地勾起唇角,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冲动下来,白白受伤不说,还拖累了这人。 一滴滴汗珠自严迦买清秀绝伦的面颊上滴落,正落入丽人的眼中,其实,面对百十丈高的悬崖,他也一点把握也没有,只是想能上去一点是一点,中途若是有幸,还能再找个落脚地休息片刻。 除了开始时两人休息的那个岩洞,这一路往上再没有可供休息的地方,坡势越来越陡,渐渐地,连个凸出的石块也难寻到。 不知像上攀爬了多久,月悉华只觉得抓着男人手臂的手也近乎麻木,不知男人是以什么样的毅力往上攀的。她看不到已经西下的夕阳,更看不到严迦买手心的血迹。 然而,自从看不到之后,听力却灵敏了许多。耳边呼呼的风声似乎夹带了几声低低的啜泣。好熟悉的声音,就在离他们的不远处。 她紧张地趴伏在严迦买的胸膛上,蹙眉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啊——!啊——!” 话音还未落,忽的风起,这凄厉的喊叫声蓦然响起,在这空幽的山间回荡,不绝于耳。 是他!是王强的声音! 月悉华周身一紧,险些松开扒着严迦买的手,王强怎么了,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也傻得跳下来了吗! 凄厉地惨叫还是没有终止,像是在一路下落,来的方向正在他们头顶。 想救他! 越想越是无能为力,她甚至连王强在哪里都看不到,该如何救! 忍不住红了眼眶,满身的痛楚都没让她留下泪来,此时却因为焦急泪水喷涌而出,她紧抓着身边的男人,张大了嘴巴吸气,急促的呼吸像是窒息了一样。 我实在爬不动了…… 男人的身形顿了一顿,蓦然改变了方向,忽的提了速度往上,只在转瞬之间,她甚至感觉到身侧破空声响,似是有一重物落下,伴随着这破空声的还有那凄厉的惨叫。 她想也没想地伸出手,捞到一袭衣襟,尚未来得及喘息,只听兹拉一声,手中的衣襟撕裂。她的手还未来得及承受重量,就只剩下一袭破布片。 严迦买松了手,抱紧怀中的丽人忽的朝崖下跳去,俯冲的力道让月悉华霎时大脑充血,一阵强烈地晕眩后,险些失了神智。 身上一沉,却是严迦买拉到了王强的身躯,止了他下降的速度,月悉华连忙伸手代替他拉住王强,好让他腾出手来攀住岩壁缓解三人下落的去势。 耳边传来噼啪的金属撞击声,却是严迦买抽了匕首划在岩壁上发出的声音,他猛地一用力,匕首深深地插入岩壁,终于将三人定住。 月悉华大气也不敢出,一手扒着严迦买,一手拉着王强,肩上的痛楚仿佛要将她撕裂了一样。饶是如此她仍是不敢有丝毫的喘息,生怕稍一用力,这匕首承受不住三人的重量向下落去。 “强子?”她试探着朝下问道。 深切地感受到抓在手中的手臂颤抖了一下,紧接着王强哆嗦的声音传来。“悉华……真好,你还活着……”他说,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被风侵雨蚀后的惨淡无力。 “真傻,你下来做什么。”此刻也知不是埋怨的时候,可还是忍不住要说他两句,刚才太过惊险,到现在她的心跳还没有平复下来。 身下的王强似乎在低低啜泣:“我……我瞒着他们下来,本来是可以的,但是悉华……我……我实在爬不动了……手脚不受我的控制,这才……” “嘘……”严迦买阻了他的低声啜泣,轻声道,“你还能动吗?如果可以,用力荡一下,荡到你身侧的那棵松树上,很危险,但现在只有这个办法,我们必须一个个荡过去。” 月悉华看不到是什么样的松树,只是从王强颤抖地越来越厉害的手臂辨别出,此举该有多么吓人。 “悉华……放开我吧,放了我你们安全上去的几率大一些。”他沙哑的声音传来,语气虽然沉痛,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毅,他说,“我,我在爬下来的时候腿受了伤,用不上力,我想该是不行了……你松开我……你们上去……” 他说着缓缓地松开了紧抓着月悉华的力道,手指缓缓从丽人手中滑脱。月悉华忽的紧住手臂,心脏跳得似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样。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荡过去!”她厉声喝道,不知道王强的腿伤得如何,但是她知道,如果他不能挺过去,这条命便真的没有了。 王强在颤抖,他的左腿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外侧弯折,这是在攀岩时被滚落的大石撞断的,这条腿……已经不可能好了…… 可是这一切月悉华看不到。 “你的眼睛……” “让你荡过去!听不懂我的话吗?”她态度坚决,声音更加严厉,她不能允许王强这么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流逝,“如果你放弃了跳下去,我就立刻放手和你一起跳下去。” “悉华……你不能……”他赤红的眸中含了泪,泪珠刚流到面颊上就被疾风吹干。 “荡过去,只许成不许败,记住了吗?”已经来不及了,她听到了匕首下岩石松动的声音,当下不再考虑王强是不是反对,拉着他的手蓦然用力,将他甩向严迦买所说的松树的方向。 严迦买没有制止,他虽然可以看到王强满身的血迹划痕,可以看到他那骨折的断腿,但是他知道,不知情的月悉华必然能让王强展现出求生意志,或许,搏一搏便是胜利。 月悉华更不知道的是,那松树不过是从岩壁上伸出来的一枝腰粗的树干,想要承受三人的重量是不可能的,但是能救得一个便是一个。 冷风呼啸,月悉华只觉得手上一重一轻,王强已经被甩了出去。 她看不到结果如何,当手上空了的那一刹那,仿佛心也空了,只听身侧不远处树枝剧烈晃动的沙沙声传来,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强子……你上去了吗?”小心翼翼地问出口,惊慌地凝神侧耳,生怕听不到回应。 然而,一秒钟过去了,两秒,三秒……那沙沙声过后再没了声音。 “王强——!”她惊恐地唤道,扒着严迦买的手臂松了力道,没有重物下落的破空声传来,王强该是没事的,可…… 揽在腰上的力道一紧,严迦买轻声安慰道:“没事,他上去了。” 上去了吗?可是为什么不说话。 “真的……上去了?强子,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吓到了!”语气仍旧担忧,恨不得立刻拉住王强的手臂证实他还在。 此时的王强紧紧地扒着树干,双眼直愣愣地望着四处搜寻,一脸担忧,但是眼神却空茫地没有聚焦的丽人。 自己就近在眼前,为什么她看不到。 “悉华……”他轻声唤道,面前的红衣丽人光彩依旧,可没了那瞳中的光芒就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般,没有生气,“你的眼睛……” 听到他的声音,丽人立刻朝着他的方向转过头,苍白的唇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此刻,不需要她的回答,王强也已经知道了,那墨黑的瞳中根本没有映下任何影响,她看不到。忍了许久的泪水再次喷薄而出,他痛苦地趴伏到树干上,一只手臂紧紧抱住树干,另一只手掩唇而泣,泪水透过指缝滴落,却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不能让丽人听到。 严迦买侧首不忍再看,匕首咔的一声断掉,就在这一瞬间,他飞身跃向王强所在的树干,树干再次剧烈摇晃,但总算,他们三人都安全落在了上面。 【腾tx讯原创首发,腾tx讯原创读书完整版,支持腾tx讯原创正版】 脱险 夜幕越来越深,趁着月光隐隐可以看到周遭的环境,可是想要费力上去却是不可能的了。不说现在是晚上,就是白日,三人都带着伤,也是难以移动半步的。 严迦买不敢让自己和月悉华的所有重量都落在树干上,怕树干承受不住力道被连根拔起,他一手抓着岩壁上凸起的石块借力,让月悉华整个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以减少树干的承重。 “现在怎么办……”趴靠在男人怀里,月悉华不敢挣动半分,王强的出现让她乱了思绪。 男人安抚地笑笑,温言道:“怀里有根竹管,悉华把它取出来。” 伸手在他衣襟中摸索,竹管只有寸长,取了之后又不知道怎么用,按照严迦买指导的方法在管底一按,忽的,有什么东西清啸一声升空。 夜幕中,空中一点亮光闪烁久久不灭,若是不知情的人看来,只当是一颗红得耀眼地夜星。 “云塞的联络信号?”丽人了然,明明和这人是敌对关系,可在他面前却一点敌对的自觉也没有,反而觉得安心,“其实,就算你的属下知道我们还活着,只怕也找不到这个地方。” 即便找得到,这样的悬崖峭壁,他们如何救人。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温柔地笑了笑,让她安心休息,只等天亮了在做打算。 王强似是累的狠了,竟然挂在树干上睡熟,脸上还挂着泪痕,似乎在梦中也在啜泣。一抹疼惜的神情在那银灰色的眸中缓缓升起。 如此艰难地熬过了一晚,月悉华紧紧抱着男人的身体取暖,裸露的背已经冻得麻木,只有贴着男人身躯的地方还有些微的知觉。 当清晨的第一抹阳光自天边升起的时候,谷中的雾气渐浓,只眨眼间浓雾便汇聚成犹如甘醇的羊奶般的颜色,三人被这浓雾笼罩,除了各自隐在雾中若隐若现的身影,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到。 知道这是一天中雾气最浓的时候,三人也不慌张,只等着雾气散去。 浓雾的尽头,渐渐显出一处斜坡来,斜坡沿着山体蜿蜒却不知通到何处,不过总是要比这树干牢固一些,严迦买先将怀里的丽人送了过去,又折回来如法炮制地把王强带过去。 久违的脚踏实地的感觉让月悉华紧张的心情平息了一些,摸索着扶着岩壁,一点点地往前走。昨日他们只顾着救人,没有注意到这块地方,斜坡忽而往上又忽而往下,等到了尽头,眼前竟然是一处平地,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到了崖顶。 严迦买的侍从循着信号找了来,原来,他们已经绕着整个山体转了一圈,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山地另一侧。耳边传来哗哗的水声,正是沧水的水流声。 “国师,自那日国师落入山崖后,副将军携大军后退,现今驻扎在三十里外的荒坡上。”来接应的人恭敬地说道,他看向严迦买的眼神犹如在看无所不能的神祗,又扫了一眼他怀里的丽人和重伤的王强,斟酌道,“这二人……” 为何还是不愿看着我 到了安全的地方,严迦买也松了一口气,温柔地低下头:“此地离仓亚军营不远,悉华若是想回去,我派人送你回去。” 他温柔的声音像是这世间最纯净的甘泉,让昏沉的月悉华精神为之一荡,微微点头,轻笑道:“这次多谢国师相救,不然悉华和王强必定要葬身在那万丈深渊下了。” “你随我跳下去,我本该救你,无须道谢。”他拦腰将丽人抱起,放在早已备好的马车上,仍是有些不放心,“当真不愿随我到云塞去吗?” 眼前虽然黑暗空茫,但她神智却清楚地紧,温言笑道:“他日有机会,定会到云塞去,只是……山河再好,悉华也看不到了罢。”落寞的神情转瞬即逝。 “不必太过伤怀,或许只是一时失明,日后定会好起来的。”他说。 随从已经在焦急催促,这里仍是仓亚的地盘,严迦买在这里并不安全。月悉华也不好再说什么,道了别便让人将王强扶上马车,绝尘而去。 出了山谷,王强就陷入昏迷。她摸索着牵住王强的手,先触到的却是一片黏腻,是血!鼻头一酸又险些落下泪来,那么高的崖壁他就这样一步一步攀下去的吗,说来,他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是什么给了他如此大的勇气和毅力。 严迦买的随从将她们送到沧水边的军营前便卸了拉车的马飞奔而去,唯恐稍有不慎落入仓亚军的手中。 幸而有守卫发现了这停在荒野上的车厢,这才将她和王强抬回大营。 挨着松软的床铺,她心头一松,没了多日的紧张,转瞬便沉沉睡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再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以为已是深夜,听到营帐外踢踏的脚步声她才蓦然反应过来,不是天黑了,而是她看不到这白日的光亮。 “悉华……” 耳边突然响起的叹息让她心头一紧,蓦然蹙起眉头,再次听到这个低沉又带着些喑哑的声音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悲伤、落寞、沉痛……一应情绪扑面而来,最终都转作了浓浓的思念。 双眼大睁,眸中一片茫然,有多少句话想说,可这些话在腹中起,又在喉咙里打了个旋,说出口的却是:“你怎么在这里?” 楚怀昀缓缓站起身子,墨黑的眸中尽是伤痛和疼惜,拉着她的手,沉声道:“悉华为什么不看着我,可还是生我的气吗?” 循着声音转过头,可那棕黑的眸中再没有了先前的光亮,一片死寂如古井深潭。 “悉华若是生气,又怎会随你到边关来。”生气,她如何不气,可气了又能如何,终是抵不过心中对男人安危的担忧。 “那为何还是不愿看着我。”他说。 稍稍移动位置,丽人睁大了双眼,想要确认她所“望”的方向对不对,又无奈地垂了头,明明已经看不到了,为何还要费力做出这副样子呢。 【腾tx讯原创首发,腾tx讯原创读书完整版,支持腾tx讯原创正版】 军医、军医 男人墨黑的瞳色变了数变,从茫然到不解,再到惊恐,他一把抓住丽人的手臂,颤抖着声音,小声的问道:“悉华你看不见我?是不是?” 丽人没有回答,营帐中一片静寂。 “是不是?!悉华,悉华你回答我!”声音蓦然拔高,带着惊恐与不可置信。月悉华侧了脸,这种情况下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冰冷的气息在帐中环绕,荡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男人猛地转头向外,发丝飞扬,厉声大喝:“军医,传军医——!” 进来的却是一身泥污的肖余生,得了月悉华安全回来的消息,他连衣服都没有换就着急赶回来,却还是比楚怀昀晚了一步。 当时,他在悬崖峭壁上,而楚怀昀领了士兵从山下绕行,山脚离军营甚远,想来,那人一定是快马加鞭急赶回来的。 待看到□□面容憔悴苍白的丽人,他忍不住向后趔趄了一下,缓缓走过去,望着她那双棕黑的眸,担忧道:“怎么搞成了这副样子,快让大夫检查检查有多少伤处,怎么浑身都是血。” 听出是肖余生的声音,月悉华忧伤地摇了摇头:“都不是我的血……” “严迦买?” “不,是王强。”她说,声音颤抖充满了焦急和担忧,“他现在怎么样,有大夫过去看吗?他需要接骨。”说着就想从□□起来,可手一滑按到了床外,忽的向下跌去。 这一跌直把床边男人的心魂吓飞,连忙伸手揽住她,将她轻柔地放回到□□,眸中哀伤不减,他说:“那小子命大的很,现在正昏睡着,大夫晚去一会儿也死不了人,你现在只需要好好照顾自己便是。” 肖余生又趔趄了一下,折扇柄狠狠地拍着左手手心,眉头紧蹙:“早该拉住他,不想他竟然偷偷跑去找你!” 军医来了,却是府上的薛大夫,月悉华也是听声音听出来的,也怪不得楚怀昀会让他来诊治,这军营中,也只有他知晓月悉华是女儿身。 他慌忙让楚怀昀放开□□的丽人,检查结果和严迦买所说的一样,胸腔里断了两根肋骨,再来便是右肩的伤口感染溃烂,别处倒是无甚伤痕,比起来要比王强的轻上许多。 幸而严迦买即使给她做了固定,肋骨并没有伤到内脏,只需固定后好生将养便是,右肩上的伤痕溃烂相对严重了些,毕竟山谷下空气湿润,又不知那雾气中有没有对人体有害的毒素,沾到伤口上必然要发炎溃烂。 等把肩膀的伤清理干净,又开好药方,薛大夫收了药箱,缓缓起身:“月侍卫上一次的伤还没有调理好,如今旧伤加新伤,若想彻底好起来只怕不易,只用药物不行,关键在于静养。” 楚怀昀定了神,墨黑的眸中暗流涌动,声音冷如冰锥:“她的眼睛呢?” “眼睛?!”薛大夫一脸不解,抚须走到近前。 棕瞳随着他的靠近一动不动,未生出半点波澜。 朝着后脑勺再撞一次? 翻了月悉华的眼皮查看,薛大夫招手让一旁站着的肖余生端了烛台来,跳动的烛光凑近她棕黑的瞳,随着这淡淡的光亮越来越近,瞳孔逐渐收缩。 薛大夫长长地舒了口气,抬起头怅然道:“好在眼睛无事,月侍卫的失明应该是头部撞击所致。” 豆大的冷汗自额角滑落,他后退两步将烛台放在一旁的案几上,这才又转回身来,“王爷不必担忧,这样的病症老夫以前也见过,不能以药物治疗,可以试试针灸之法,另外还是要安心静养,最后还是要靠自身的力量康复。” 自烛台接近月悉华的那一刻开始,楚怀昀的眼眸就没离开过大夫手中的动作,听了他的话微微蹙起眉头,冰冷的声音中带着担忧和急切:“说了这么多都是废话,本王要知道到底能不能治好!” 薛大夫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光线一照,晶亮圆滑,他自袖中取了帕子在额上胡乱擦拭两下,收了手躬身立着,颤着声音说道:“王爷不必太过忧心,这样的症状……能不能好老夫也说不准,全看个人机运,说来,同上次伙夫的失聪之症道理是一样的,需要一些刺激方可复明。” “怎样的刺激?”楚怀昀早已不耐,暗沉的眸漆黑一片,泛不起丝毫的涟漪与光亮,周身都被冰寒的冷意笼罩。 还没等薛大夫开口,肖余生摇着摇着折扇踱步过来,眉头紧张地蹙起,好奇地探过头:“莫不是……朝着后脑勺再撞一次?” “别让我赶你出去——!”冰冷的话语从男人口中吐出,犀利的视线刺得肖余生忍不住浑身一哆嗦。 肖余生收了手中摇摆的折扇,干笑地揉揉鼻子,笑道:“额……我不过戏言一句,该怎么办还得听大夫的意思。”抬眼望到男人阴沉的眸子,立刻回转过身,大踏步往外走去,“我去看看强子那孩子,悉华好好休养。” 月悉华看不到他们的神色,但听声音也知道情况必然不好,抬起手轻笑道:“薛大夫不必隐瞒,照实说便是,悉华……承受得住。”抬起的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掌握住,从手心传递的温度直深入到心底。 又抹了把额上的冷汗,薛大夫不忍地摇摇头:“王爷问我用什么样的刺激可以让月侍卫康复,这……着实是难倒我了,素来这种病症康复的原因各有不同,终身失明的也有,一时也难下定论。” 帐外的脚步声顿住了,帐帘被从外掀起一角,露出肖余生沉痛地若有所思的脸,他站了这一瞬,等着薛大夫的声音落下,又缓缓放下帘帐,沉重而又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感受到男人的紧张与伤痛,一抹淡淡的微笑自丽人的唇角浮现:“如这种情况悉华以前也听说过,大夫所言不差,这双眼睛能不能康复还要看天意,王爷也不必太过执着。” 棕瞳转了一转,可眼前仍是黑蒙蒙一片,没有丝毫的光亮。 忘了呼吸 在悬崖上,因为情况紧迫她可以忽视失明带来的不适,其实当时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只是她不断地暗示自己,会好的,一定会好的!电视上不是最喜欢用这种情节吗?无论是失明,失聪,亦或是哑巴到了最后都会好起来的,皆大欢喜。 所以她淡然,她不以为意。 可是现在安静地躺在这舒适柔软的□□,她甚至可以听到风吹纱帐的声音,可以想象地到一袭或银灰或淡蓝的纱帐随着清风飘起,遮住男人俊俏狂狷的容颜,让她看不清神色。 想象……终是和真正看到是不同的,抬了手,而这手此时正与男人温暖的大掌交握,这样温馨甜蜜的感觉让她安心,可是,却看不到这交握的十指,看不到男人是以什么样的表情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唤“悉华”。 其实,她真的有点害怕,害怕以后再也看不到这美丽的世界,看不到楚怀昀,看不到薛大夫,看不到王强…… 无论是春是夏,是迎春花还是秋水剑,哪怕是战场上永远也流不尽的血……她都想看到。 真的想…… 缓缓闭上眼睛,将头转到床里侧,当然,如果她所转的方向真的是床里的话。 眼睛睁还是闭于现在的月悉华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差别。想松开被男人紧握的手指,指尖刚一放松便被男人急忙抓了回去。 “悉华……你会好的,本王一定会让你好起来。”他说,挥退了薛大夫,让他回去熬药,缓缓地,缓缓地俯下身,单腿跪在□□,侧身将□□的丽人揽在怀里。 让丽人靠在自己怀里,手臂从身侧穿过将她包裹,嗅着她发上淡淡的清香和残留的血腥味,心像是被揪起来了一样,一阵抽痛,如果可以,他宁愿把自己的眼睛换给她。 温润的指腹轻抬,顺着丽人尖翘的下巴摩挲到她紧闭的眼睑,指腹摩挲的麻痒让丽人的眼睑忍不住颤抖,睫毛微剪。 他想象着这眼睑下的那双棕黑的眸子,想象着丽人忽然睁开双眼,眸中光华流转,这光华是沉静的,带着浓浓的讽意和淡淡的思念——这才是她该有的眼神,而不是两汪毫无生机的棕黑色深潭。 男人灼人的视线落在眼睑,月悉华如何感觉不到,想要睁开眼睛看他,可是却害怕睁开眼后看到的只是一片黑暗。鼻尖一酸,眼中烫的厉害,渐渐湿润起来,有什么东西,顺着眼角滑落。 手指轻移,以为他会抹去那晶莹的水珠,不想,他却俯下身来,柔软的唇贴上丽人的面颊,自下往上,一点点吮去她脸上的泪痕。苦涩的味道在他的唇舌间晕开,而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甜蜜通过这份温软贯穿到两人心田,唇舌相贴,温软交缠。这样的吻,缠绵、焦灼,互相汲取着对方的气息,汲取着久违的温暖,甚至……来不及呼吸。 吻,向来是男人擅长的,可是这一次,他忘了呼吸,忘了任何技巧,只是循着身体的本能,直到两人都面红耳赤才算作罢。 疯狂的陪衬 分开的那一刹那,两人都张大了嘴巴呼吸,像是离了水的焦灼的鱼,颤抖着吸取着生命的必须品。 泪水汹涌,久违的温暖让她神伤,她紧紧闭着双眼,微微抬起头,柔顺的发丝倾泻而下,淡粉色的唇缓缓启开,声音带着哽咽:“你不信我,你从未信过。”嘶哑又颤抖的声音连她自己都被吓住,原来,自己也可以这样的脆弱。 那份温暖再一次落下,伴随的,还有浑身的灼热,男人趴在她的耳边,将她莹润的耳珠含在唇间,一说话,灼热的气息喷在耳廓,这份酥痒直冲头皮,让丽人忍不住颤抖。 “我信你……一直都信你……”他说。 看不到他的面容,身体的感觉更加灵敏,若是平时,她一定轻笑一声不作答,亦或是讥讽地摇头,理智告诉她不要信,可是现在她却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其实,她依然可以骄傲地摇头,虽然没了眼睛,可是她依然和男人站在同一水平线上,依然可以站在他的背后继续走下去。 可是……遇上感情一事,理智和尊严都是它疯狂的陪衬。 男人温暖的爬进她的衣襟,划过她的背脊,腰线,尽量错开她的伤口。唇舌勾缠间,一切发生地如此顺理成章,相隔了半个冬日,两人终于又聚在一起。 营帐边上,几簇迎春花随风而动,而他们重温的感情也在这春日艳阳下绽开了鲜艳的花朵。 云塞大军又退回了沧水之外,这次战役,他们损失了一名副将,两万之众的士兵。从剩下的人数上讲,楚怀昀占有压倒性的优势,除了在沧水边驻扎的数万将士,单就守在云遥城内的将士也不下十万之众,更还有临近城池中安排的兵力。 至少暂时,云塞不会再主动出击,战事稍稍平定下来,或许下一次攻击就在几日后的清晨,也或许,下一次便是一月两月之后。 总之,这些楚怀昀并不担心,如今胶着的战场上,他才是主导者。 现在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给丽人治病看眼睛,一切战事只等月悉华身体康复后再行准备。开始的时候肖余生并不同意他这样纵容的态度,毕竟严迦买很有可能趁此机会突袭。 可是没有,严迦买似乎也抱着这样的心理,似乎也在等着丽人康复。 仓亚与云塞,楚怀昀与严迦买,如此优秀又势不两立的两人竟然默契地保持了一致的观点休战,对于这一点,肖余生很不解,楚怀昀却不以为意。 重伤的月悉华又被调回了男人身边,削了校尉的封号,却又做了男人身边的贴身随从,她回营的第二日,楚怀昀便带她回到云遥城外的中军大营,到那里药草才能供应地上,留了肖余生仍在沧水边上防范。 只是这中军营中自此却出现了一副丽景,尊贵的宣王爷被俏丽的侍卫扶着在营中散步,只是若是细看,便能看到两人藏在广袖下交握的双手,哪里是侍卫扶着王爷,明明是尊贵的王爷在小心翼翼地牵着侍卫的手行走。 心中……只有你一个 薛大夫日日亲手熬药端来,又从不间断地做针灸,虽然身上的伤好了许多,可月悉华的眼睛却没有丝毫的起色。 春花再好,她总是看不到了…… 可是楚怀昀似乎比她自己还要心痛,几乎要将她捧在手心里,不让她冻着饿着,更不让其他人在她面前提到一个有关景物,有关瞎盲的字眼。 有一次,不知情的小厮奉茶过来时只说了一句:“这茶是京城快马送来的雀舌,正是头皮茶叶,每个芽尖只有一片嫩叶,沏茶时您可以细细看看,端是清新的很。” 只这一句话便被楚怀昀罚了二十军杖,发配到火头军里打杂。任月悉华怎么拦都没有拦住。其实,他只要不说那句“您可以细细看看”这之后的事情便也没有了,可是年少的他先前哪里懂得这些,甚至连精明如高晟也没有看出两人之间的关系。 不过,从此后并不是没人敢在月悉华耳边提到景致和有关一切看的字眼,而是,以月悉华为中心,方圆一丈之外都无人敢接近了,更别提在她耳边说话。 艳阳高照,花开正好,在这沙场的军营中竟让也能有如此静谧的时光,楚怀昀抱着丽人策马来到往日丽人吹箫的山坡顶上,头顶是万里晴空一望无垠,脚下是一马平川一望无际。 娇柔的风拂在脸上清凉中带着淡淡的温柔,一如男人的怀抱。月悉华轻靠在男人身上,感受着这令人安心的温暖,微微笑道:“日后莫要这么管着了,你没发现已经没有人敢对我说话了吗?小厮也是放了茶碗就走,再不敢说一句话了,真是无聊的紧。”语气带着淡淡的嗔怪,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男人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容,墨黑的眸专注地望着怀里丽人的笑颜,面上的笑意更深,挑了她的下巴,明知道她看不到,但还是悉华那双美丽纯净的眼睛对着自己的方向:“没人说话才好,我巴不得人人都不理你,你的眼中耳中心中只有我的身影,我的声音。” 丽人神色悠远,抬了眼却看不到前方,一如她此时的心境。 “这天下虽大,山河虽然辽阔壮丽,可是我的眼中,心中……也早只有你一个人了。”她说,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追随他到这血腥的战场。 这话于男人很受用,搂着她的手臂又紧了一些,像是生怕她随着这清风化作空气消散一般,扬眉笑道:“只有悉华,才能与我共享这壮丽山河,没了悉华,要这山河还有何用。” “没了谁,山河也依然存在,他不会因为谁的不存在而消逝。”不是不信他的话,只是不想日后她无法面对分离。 “可我的心,却会因为你的离开而消逝。”他说。 是真是假无从分辨,至少,此时听在她的耳中是真的,料想,她已经盲了,男人也没有必要再装作深情的样子来骗他。 没有在这上面纠缠,毕竟,这短暂的温馨来之不易,月悉华垂了眸,柔声问道:“强子恢复的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他。”男人对那王强还是防的厉害,尤其在得知他奋不顾身下崖救她开始。 擅作主张 “你总是想着他。”男人埋怨道,轻叹了口气,淡然道,“他很好,现在已经能下地走走了,只是那条腿……算是废了吧,日后只能靠拐杖行走了。” 那条腿……废了…… 丽人忍不住周身一颤,想到当日在崖下,王强啜泣着让她松开他的手,却又艰难地爬上树干的情景,她看不到王强当时的情况,只是……按照严迦买的说法,他的腿似乎是……断了! “他还小。”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如果她的双眼还有光泽,那必然是忧伤的光芒吧,他还求着她教他习武,他的功夫刚在向原的指点下有了长进。 他是个练武的料子,如果没有这次变故,他会是一名顶尖的武者,会是一名好士兵,日后封侯拜相……并不是不可能。 握着丽人颤抖的手指,楚怀昀低下头,温言道:“这次他救你,便是立了天大的功劳,我定当不会让他难过,待大军回京后我与他安排个好差事,光宗耀祖,再安排一段好姻缘,可好?”最近的男人总是温柔的,也终是宽宏大量的很。 “再好的差事,再好的因缘也换不回他的腿,换不回他自由行走的能力。”她声音轻柔,带着浓浓的忧。 恍惚中,一棵老槐树下阳光的阴影里,一个活泼的少年正弓着身子扎马步,虽然这马步扎得颇为不稳。少年双眼眯缝着,笑得灿烂。 又是什么时候,一个穿着簇新衣裳的少年端着长竹竿奔跑着驱赶短暂停留在树梢上的乌鸦。 又是谁,到外院跑了一圈后回来气喘吁吁地告诉她,王爷带了位小姐回来。他喝干了桌上整壶的茶水,只为了让她去见他一面。 这样肆意欢笑的时候,再也不存在了,也再也回不去。 “悉华若是想,日后回了王府,就把翠浓许给他吧。”男人凑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灼人的气息裹挟着春日里淡淡的青草香味□□。 鼻尖轻轻耸动,这味道沁人心脾,让她被悲伤揪起的心稍稍缓和了一些,原本急而短促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翠浓……她和王强是有些情谊的吧…… “还是看看他们的意思吧,我们不能擅作主张。”无奈地叹了口气,忽而想到这话绕得远了,无奈地转回头,“王爷到底什么时候让我见强子。” “日后再说吧。”男人不以为意,轻声说道,虽然感念王强救人的情谊,可越是如此越是不想让怀里的丽人见他,以前并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人却防的如此厉害,现在却再明白不过,这个坚毅的小厮身上有着他不曾有的东西——纯净的追求自己想要追求的事务,也真诚地相信着一切他所见到的人和事。 也许早在多年前,他也拥有这样的感情,只是这么久以来,那些微的信任与真诚早已不存在了。 不过,他还是想试试,相信怀里的丽人。 因为,即使不相信,他也离不开她了不是吗? 看得紧 这些日子,虽然平淡,却是他出征一来最快乐和顺的日子,没有战事,没有宫闱争斗,只有怀中一人陪伴,瞧瞧这山,这水,心中自然平静。他不禁想,若是以后丢下江山与丽人畅游山河,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5\“悉华在吹一曲吧,许久没有听过悉华吹曲子了。”楚怀昀垂了头,在她发丝上落下一吻,柔声笑道。 \1\“你若想听,日后吹给你听,今日什么也没带,拿什么来吹。”月悉华好笑地摇头,却在下一刻,一柄玉箫放在她的手上,触手温润,又有淡淡的凉意自手心传到心里。 \7\箫音袅袅,自这高高的山坡上漫延开来,温柔和宠溺溢了男人满脸满眼。 \z\终于熬到一日男人不在的时候,用罢早饭,月悉华央着小厮带自己到王强帐中,小厮颤颤悠悠地不敢开口,支吾了半天才开口说道:“王……王爷不许……不许小的带月侍卫出去。” \小\他倒是看得紧。 \说\月悉华不以为意地摇头,推了眼前的杯盘,微笑道:“我问你,你可是王爷派来照顾我的?” \网\“回月侍卫,是的,王爷吩咐,只要月侍卫有什么要求,小的一定要办到。”小厮轻声说道,焦急地挠挠头,只是这一幕她却看不到。 丽人垂了头,低声轻笑:“王爷可是说让你满足我的所有要求?” “嗯?”小厮终于意识到不对,连忙开口想要辩解,“不,也不是……王爷是这么说的。”怎样解释都觉得不妥,狠了狠心,颤着声音说道,“可是王爷单单吩咐了不许月侍卫去看王副使,而且还说,尽量让月侍卫少在营中走动,说是王爷不在会很危险。”说到这里,他有些诧异,语调也跟着上扬了一瞬。 “若是王爷问起,我来顶着便是。”月悉华不再和他交涉,索性扶着桌子站起身,如果让小厮这样说下去,指不定他会想到什么,她现在还是男子的身份,若是被人看出来她和楚怀昀之间的关系,只怕仓亚朝中又要多出一场笑话。 到那时,楚怀昀这个断袖的名声只怕要坐实了。 眼前一片黑暗只能靠着记忆缓缓往帐门口走,刚走了一步就绊住脚下的椅子,小厮也不再纠结,连忙过来扶住她的手臂,惊慌道:“小的带月侍卫去便是,小心不要摔倒了,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若是再摔坏了,只怕王爷追究下来,我……我……” “好了,让你扶着便是,咱们快些走吧,王爷回来可就去不了了。”月悉华轻笑一声催促道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20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道,并不是担心楚怀昀回来看到,而是刚才那一绊,让她又一次有了瞎子的自觉,现在什么都看不到,无论做什么都需要别人的帮助。 这让她有些无法容忍,有种淡淡的落寞在她身周流淌,如果可以,她宁愿没有人知道她失明的事,也好让她锻炼锻炼,慢慢适应这样永久的黑暗。 被小厮扶着,走起路来通畅了许多,只是每走一步他都心惊胆颤,生怕下一脚踏空跌落到什么地方去,看来眼睛盲了,胆子也跟着变小了。 真的没救了吗? 也不知走了多久,一路兜兜转转,月悉华甚至开始怀疑,这路原本就是这样的弯弯绕绕,还是小厮害怕她记了路日后自己摸过来,所以才故意带着她在军营里绕弯。 不过总算也到了王强养伤的营帐前,掀开门帘进去,霎时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灵敏的耳朵听到屋中有两抹清浅的呼吸,趴在桌边前面的薛大夫抬起头来,双眼迷蒙,花白的胡须因为趴在桌上时间长了,被压得东倒西歪。 他眉头微蹙,诧异地望着来人,帐外阳光正好,金灿灿的阳光照在丽人的身上,衬得她的轮廓愈发柔和温顺,他若不开口,丽人自是认不出来他的。 薛大夫连忙站起身子,连被压乱的胡须也来不及梳理,恭敬地说道:“月侍卫怎么到这里来了。”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好奇,说完又连忙问道,“月侍卫的伤刚有了起色,虽然走走也好,只是却要注意着些,仍是不能有太剧烈的运动,以免刚固定好的骨头错位。” 听到熟悉的声音,月悉华微微一笑,薛大夫的医术她信得过,心里稍稍放松了一点,连忙问道:“先不要说我了,强子近日如何,恢复的可好?他到底伤得有多重。”不仅等着他康复的那一天,也等着为了先前的事救赎。 屋中又陷入一片静寂,小厮扶着她到桌子边上坐着,却被她拦住:“带我去见强子吧。” “月侍卫你……”他的意思是你现在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不过忍了忍终于没有说出口,上次的教训还记忆犹新,这次如果再说错话,只怕又要被打得屁股开花。 对他的阻拦丝毫不放在心上,月悉华执意要去,放开扶着小厮的手,淡淡地笑道:“你在这里休息会儿吧,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我还是想‘看看’他才觉得安心。”声音很轻,只有屋子里的两个人能听到。 薛大夫走过来扶住她,虽然无奈地想要摇头,可又不自禁地被丽人执着的神色吸引:“强子这次伤得重了,想要痊愈着实不易,而且他现在的样子可不好看,月侍卫还是要见吗?” “要见,为什么不见,薛大夫一定要好好照顾他,若是他的腿能治好是最好,若是不能,也只能感叹造化弄人了。”月悉华的口气坚决,薛大夫和小厮都不能说什么,只能一人一边扶着月悉华往床帐边上走去。 帐外有调皮的冷风漏进来,在床帐上打了个旋便轻巧离开,帐帘被这风掀起了一半。月悉华能感觉到这样富有凉意的风,可是却看不到这风带来的效果。 王强正裹着被子熟睡,月悉华缓缓俯下身子,摸索着摸到他那天软绵绵的断腿,可是王强在□□躺着,这条腿便与寻常的腿无异。 像是想要百般确认一样,她伸手在两条腿的膝盖上摩挲,来回比对,可仍是摸不出什么不同,抬了头怅然道:“这条腿……真的没救了吗?”问的是薛大夫。 这么快就回来了! 薛大夫终于有机会抚平胡须,他抚须沉吟,面上的神色伤痛,只是出了小厮谁也没有看到。 “他和你的伤势不同,你的是因为外力刺激才失明,眼睛本身没有损坏,而王强的右腿膝盖已经碎成一片一片的,再没有接补的可能。”他说。 膝盖已经粉碎,粉碎性骨折? 若真是如此,也并不是没有治好的可能,她正凝神思索脑中关于粉碎性骨折的知识,却听薛大夫继续说道:“在悬崖上,他不仅被撞倒右腿,还被撞到背脊,如果单是腿上还有救,可是背脊上一旦受了伤却再没有医治的可能。” 伤到了脊柱? 月悉华心里一惊,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脚步趔趄了一下,险些栽倒到王强的□□,幸好被小厮和薛大夫一起拉了一把才稳住身形。 然而,虽然身子站稳可这心中的疼痛却缓解不了丝毫,脊柱上神经密集,真要伤到了那里,即使以现代发达的医疗条件也回天乏术。 心中这么一惊,声音便再也平静不下来,她觉得自己扶着床帐的手都在颤抖:“王爷不是说一惊可以下床走动了吗?为什么会是这样,我怎么听不到他的声音,他在熟睡还是昏迷不醒?”语气惊慌,若她此刻能看到,一定会紧紧抓住薛大夫的手臂企图从他口中得到些许安慰。 薛大夫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意味深长,更让月悉华不知所措:“王爷说他可以下床走动是真,只是却不能走太久,只一会儿便坚持不了了,日后,他只怕只能这样生活了,不会有太大的进展。” “如果是这样,那他如今的样子和废人又有什么区别。”心中是慢慢的悔恨,她恨自己,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这活泼的少年也不会落得这种地步。 他要以怎样的心情来承受这些变故,他如何担得起。 扶着床帐在床侧坐下,头朝着□□少年的方向,可是在别人眼中,她棕黑的眸空茫茫一片,眸中没有映出任何倒影。 伸手握住王强冰凉的手指,她有些怅然,鼻头一酸,又有泪珠想要从眼角滑下,似乎……自从失明以后她便脆弱了许多。 脑中闪现出少年艰难地一步步将她背到边关的情景,又显现出云塞军营中的那棵大树上,少年突然出现的样子。少年长大了,可以保护她,帮助她,与她寸步不离地守护。 忽的,帘外传来踢踏的脚步声,只听以清朗的声音唤道:“月侍卫可是在这里,王爷找你呢!” 楚怀昀……不是去找肖余生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被小厮扶着往回走,远远地便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中军主营帐近在眼前,可她却看不到,小厮先一步上前挑了帘帐,一股温暖的气息迎面扑来,紧接着便落入男人宽厚的怀抱。 “回来见悉华不在,便让人去王强处寻,早知必定看不住你。”男人趴在耳边柔声说道,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埋怨的味道。 尘埃落定 脸颊感受着男人轻笑的颤动,月悉华微微侧了头,淡粉色的唇绽开一个轻松的笑容:“王爷既然知道看不住,何不早些让我去见他。” 小厮已经退下,厚重的帐帘合上,霎时被营帐中温暖的气息包围,她轻舒一口气放松地将自己整个儿靠在男人的怀里,这样的温馨不知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忽然想到方才去传唤的士兵那焦急的语气,她疑惑地抬起头问道:“王爷这么着急找悉华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云塞大军开始进攻了?” 又想起那个出尘脱俗的人,说不上来对他是什么样的感觉,若是以前没见过的时候也就罢了,有了悬崖下的一段经历,若是再让她与严迦买为敌,确实找不到对敌者该有的感觉,仿佛是一双友人之间的相互切磋而已。 只是这切磋,却是搭着数十万人的性命的。 这样想着,脸上不由自主露出担忧的神色,男人垂下头,扶着她在案几前的软椅上坐下,将她整个拥在怀里,这才轻笑一声说道:“云塞大军仍在沧水对岸数十里之外,此时正是春种的时候,云塞有不少后顾之忧,如果我们不进攻,他们不会轻易挑事。” 收了担忧的神色,月悉华轻轻舒一口气,若真是如此,倒也不必担心,不过……“若不是云塞,悉华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能让王爷这么着急。” 温柔的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那人将下巴靠在她滑润的发丝上,嗅着她发间的清香,也许是因为声音从头顶上传来,男人原本清朗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是京中的事,相府来信了,如今皇帝病危,朝政被威王把持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被白丞相掌握着,暂时还没有隐患,只有皇帝能再撑上数月,对我们并没有什么坏处。”他说。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只有淡淡的怅然,没有一点伤心的意味,他这样的反应也在月悉华的意料之中,对于一个要杀他的父亲,他除了怅然还能如何,若是让他伤心地痛哭流涕,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你不打算回去吗?”她抬起头疑惑地“看”向男人,仿佛眼前便是男人邪笑着的俊脸,仿佛他墨黑的瞳近在眼前,可以看到他瞳中汹涌的暗潮以及那点淡淡的温柔。 而这淡淡的温柔却可以深入她的心田,平息她因为失明而产生的焦躁。 男人轻笑一声,执起她的手,语气轻柔温和:“自然要回去,回到京城也好找大夫给你瞧眼睛。”他轻叹一口气,有些怅惋,“只是现在还不行,现在你的身体没有康复,旧伤加新伤的再也经不起旅途劳顿了。” 温柔的笑意在丽人唇角浮现,男人从未有过特别深情的表现,甚至没有说过一句……喜欢…… 可是总是在这样微笑的细心里体现他的爱意,又总在这样突然的时候,这样的温柔让人措手不及。 她缓缓抬了眼,虽然看不到,但眸中的笑意却依然满溢:“王爷不怕等悉华身体好了,京中已经尘埃落定,再回去已经无法挽救。” 看来便是如此 “怕。”他说,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怕是怕,可是更怕悉华为此毁了身体。” “王爷可以自己回去,悉华留在边关就好,这里有肖余生照看着也不会出什么要紧的事,况且……王强现在的样子我也不忍离他而去。”她轻笑着,想到王强是如何将昏迷高烧的她一路从二百里外背到边关的,心中就忍不住地痛,单就这一点,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 楚怀昀冷了脸色,定定地看着眼神空茫的丽人,担忧与惋惜掩盖了心中的不满,他又无奈地叹口气:“悉华总是如此,王强那小子迟早有一天把他发配的远远的。”语气是狠戾的,仿佛这字字句句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一样,但是月悉华知道,他不过是说说而已,真到了那时候还是不忍心的。 忍不住想逗逗他,轻笑一声说道:“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那王爷更不必费神,只需要将他留在边关便是,到时王爷回京,我与王强都在边关,离王爷不下千里,也省的王爷再费神发配。” “悉华就会说笑,我怎么舍得。”他微恼地挑起丽人的下巴,报复似的咬了一下她柔嫩的唇,“若是如此,那还不如咱们都不回去,在这边关定居岂不是更好,也省的来回费事,只是不知威王一登基,会不会一纸诏书将本王刺死,到时苦了悉华没过门却要跟我到那黄曹地府受罪去了。” 唇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月悉华恼怒地别开脸,自嘲道:“王爷是在等一个回京的恰当理由吧,若是此时得了消息就回去未免名不正言不顺,如今云塞还没有退兵,王爷就先行回京岂不是要落个擅离职守的罪名。”和男人交流总是少不了要费脑筋,如果她再不点破,也不知男人会扯到什么地方去。 楚怀昀低低笑了,丝毫没有被点破心中所想的羞恼,反而带着三分得意七分欢喜:“早知道瞒不过悉华,此时回去确实名不正言不顺,不过考虑到悉华的身子却也是实话,即便此刻有了十足的理由,我也不会带着悉华冒险。” “那就把我丢在边关,来的久了,悉华倒是有几分喜欢这里,这里的天儿虽然冷些,山也荒凉一些,只是清晨却能听到清脆的鸟鸣,又有春日下弥漫在空气中淡淡的花香,是自然的气息,不像京城里王府高墙内,一切都带着富贵与荣华的味道,那里的花儿开得再好,却也失了这鸟语花香的自然之感。”她神色怅然,放松身体让自己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说到这里,不禁又想到那个脱俗出尘的严迦买,不知道他的国师府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是如何将权势与自然相融合的。 如果有机会,真的想去瞧瞧,也想再和严迦买聊聊天,与他在一起总是轻松自然的,像是久别的老友,没有丝毫芥蒂。 至少,在她看来便是如此。 宫中还有什么亲情 “悉华想什么呢!”男人嗔怪地将她陷入深思的脸扳回自己面前,恼怒道,“莫不是又被谁勾了魂去。”看着丽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煞有介事地感叹一句,“看来要想个办法将悉华彻底看住才是,不能总让你见一些稀奇古怪的人物,整日地想着别人我可不高兴。” “王爷何时也学会撒娇了。”她微笑着摇摇头,但是却没有丝毫的不悦,渐渐地,她也能分出男人什么时候是在出言挑逗,什么时候是真心实意,“王爷不是已经派人看着悉华了吗?而且此时悉华双目失明,也做不出什么事来。” 虽然极力想表现出不在乎的神情,可是说出的话却还是但这淡淡的忧伤和无助的气息。而这忧伤还未完全显在脸上,便听到耳边男人坚决的话语。 “放心悉华,等回到京都,御医们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眼睛,现在只要听薛大夫的,好好吃药,专心修养,早些好了咱们便能早一些回去。”男人低声说道,灼热的气息喷在耳边湿湿的,痒痒的,一阵撩人的酥痒自耳廓传递到心中,又从心底奔驰向兴奋的四肢,这酥麻的感觉好似亟待冲出口的情绪,让人难以控制。 想要逃过这种情绪,她缓缓低下头,淡然道:“到那时再说吧,无论是因为养伤也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悉华暂时还不想回去,王爷寻个时机还是早些回京的好,赶早不赶晚,耽搁地久了徒生事端,虽然有白丞相坐镇,但丞相毕竟是臣子,比不上威王的威望强盛。” 男人没有回答,不发一言地将她揽在怀里,手臂上强硬的力道似乎要把她勒断一样。 阳春三月,正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时候,而此时的那巍峨的皇宫却被一番愁云笼罩,四处弥漫着冰冷又阴森的气息,皇帝病重,朝中局势突变,威王与宣王的势力相争愈演愈盛,甚至一些深宫嫔妃也开始蠢蠢欲动。 今日尚书府的公子惹了将军的侄子,明日又有京都护卫打伤了哪宫嫔妃的胞弟,争端不断,说来说去,也不过是皇位之争衍生出来的争斗罢了,京中人人自危,若是哪一天老皇帝突然撒手人寰,只怕这京城便真的要变天了。 宣王远在边疆,却正给了威王机会,可正当他要放手收拢朝中势力的时候,左丞相白顾卿出来插上一脚,生生止了他吞食朝政的步伐。 外间朝堂争斗趋于白热化,而此时的九皇子楚怀则依旧没有封王,顶着年幼皇子的身份居于深宫之中,伴于皇帝床侧,其实,过了年关他也十七岁了,早过了封王的时候。 无论老皇帝是如何对他的,少年却孝顺地紧,如今这种时候人人巴不得倒踩一脚让老皇帝死得快些,却只有他心无旁骛地服侍在旁。 若说这宫中还有什么亲情,那么,也只剩这少年的一点孝心了。 任谁也料想不到这个风流成性,整日流连在花街柳巷的纨绔皇子却是个十足的大孝子,去年冬日,他一心照料病重的皇后,开了春,好不容易熬到皇后的病渐渐有了起色,皇帝却又倒下了,莫不是皇室的诅咒,这一年里,宫中的变故出奇地多。 也只有你愿意来看朕 “九殿下歇一会儿吧,老奴伺候皇上翻身,殿下已经两日没有合眼了,再熬下去只怕要熬坏了身体。”手握浮尘的老太监张公公小心翼翼地走到龙床边上,疼惜地劝着憔悴的楚怀则。 楚怀则无力地摆摆手,面上的笑容温润:“公公也去歇着吧,我不累,太医不是说了嘛,每隔一个时辰翻一次身,我也并不是真的没有睡的。” 他面上的神色淡然,只是眼角的青紫越来越明显,幸好有一副强健的身子骨,以他的功力,三两日不睡也不是什么大事。 张公公自小伴在老皇帝身边,更是亲眼看着这些个皇子长大,说起来,皇上对这位九皇子说不上疼爱还是厌烦,平日见了面父子之间也是淡淡的,九皇子也是刻意克制着对皇帝的期望与仰慕,而皇帝也并没有说什么,似乎并不以为意,反而对威王更疼宠一些。 只是现在,宣王在外征战,威王忙着把持朝政,却只有这位平日不务正业的皇子守于皇帝帐前,真不知于他而言,是好还是坏。 九皇子如今连个封地也没有,无论威王还是宣王做皇帝,对他都没有好处,到时离了宫,他连个去个地方也没有。 望着少年憔悴的神色,张公公叹了口气,无声退下,到外间让宫女端了夜宵过来。想来,他是皇后嫡子,正是名正言顺的天之骄子,可叹皇后整日隐居佛堂不问后宫之事,若非如此,这孩子也不必落到如此地步。 皇帝睡得并不安稳,额上不断有细汗生出,楚怀则不厌其烦地拿着手帕给他拭去额上的汗水,又不断地给他掖紧被角,宫女端了夜宵进来,一起端进来的还有皇上的汤药。 这汤药是太医院所有太医熬了几个晚上才共同商议出来的方子,虽然不能保证让皇帝痊愈,却也能延续他的生命,这种时候,药不吃是不行的。轻声唤醒皇帝,端了温热的药喂他。 皇帝的眼眸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精神矍铄,只剩下淡淡的茫然,还有些许的忧伤,他眼珠混沌,定定地望了眼前人半晌才认出是谁,不由地怅然,沉沉地叹了口气,这口气仿佛耗尽了他的气力,要把这一生的气息都叹出来一样。 “是则儿……”开口的声音苍老沙哑。 楚怀则轻轻点头,面上看不出神色,一双美丽的桃花眼沉静地没有一点波动:“是我,父皇。” “朕知道是你……这个时候,也只有你愿意来看朕……愿意守在朕的身边……” 明黄的□□无风自动,也只是飘起来一瞬又黯然地落了下来,空旷的皇帝寝殿里弥漫着浓浓的药腥味。 楚怀则敛了眸光,淡然道:“父皇若是愿意,两位皇兄都愿意随侍于帐前。”他低声说着,却不知是在为哪一位辩解,脑中自然而然地浮出那俏丽的容颜,不知……她现在过得可好,边疆的生活必然比不上京里吧。 “咳……咳咳……”身前传来皇上沉重地咳嗽声,将他飘远的神智拉了回来,连忙回神,一手端着药碗一手帮着皇帝顺气,又令宫女取了痰盂来。 谁做皇帝 皇帝咳得痛苦,仿佛一口气憋着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他喉咙一阵咕咕鼓动,终于咳出一口浓痰来,却是带着鲜红的血丝的。 宫女慌了神,却被楚怀则止住,沉稳地吩咐道:“快去请太医来瞧,让太医院的太医都来。”话语中听不出他的情绪有任何的波澜,但是他端着药碗的手却在微微颤抖,汤药在瓷碗中微微晃动,漾起一层层浓稠的涟漪。 “则儿不必惊慌,让她回来吧,不必传太医了,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则儿陪朕说说话。”皇帝高高地抬起脸,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方才咳出来的气息补足。 宫女乖巧地走了出去,却没有再去请太医。 担忧的神色自楚怀则的眸中划过,他敛了眸不想让皇帝看到,多少年了,他从未与皇帝对视过,仿佛这样一看,他就再也隐藏不住自己的情绪似的。 “则儿还是如此,是朕对不住你,也不怪你和朕疏远。”皇帝吸足了气,这才放松地开口说话,楚怀则递了药碗来,盛了一勺汤药要喂他,却被他推开,他说,“则儿想不想做皇帝。” 楚怀则眸中依旧沉静,没有一点情绪波动,他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想。”既然皇帝不愿吃这药,他只能先放下,等会儿让宫女热了再端上来吧。 “那则儿想让谁做皇帝?”皇上似乎非要知道他口中的答案似的,锲而不舍地追问,明明已经没有力气,可还是费尽了心力要说话。 想让谁做皇帝……自然是他的三皇兄,可是,这话却是不能说的。此刻他是唯一中立的皇子,一旦他说了哪位皇兄的名字,便是给那人添了拉拢势力的罪名。 想让楚怀昀做皇帝,这是他从小的愿望,到了现在早已没了年幼时的天真无知,可却也知道,这皇位,只有楚怀昀才能坐得稳,才能让这大好的江山延续万代。 但威王对他也算不错,若让他去害威王,他也是不愿的。 进退两难,真是不知此时皇帝的问话他该怎么回答。 他又伸手帮皇帝掩上被角,眸中终于多了些犹豫不决的光芒,他低声说道:“父皇该是早有打算才是,无论哪位皇兄做皇帝,儿臣都会倾力支持。”是这样的吗?隐在袖中的十指紧握成拳,终于还是说谎了,如果威王做了皇帝,他又怎么可能甘心俯首称臣,只怕为首反了这皇朝也不一定。 可是他眸中的神伤与失落落到老皇帝的眼中,显然却变成了另一种意思,他用尽浑身的力气笑了一笑,温柔道:“则儿不必烦恼,则儿心中所想便是朕心中所想,朕必定在诏书上写清楚,日后定不要为难奉儿,他是你的亲兄长。” 写清楚什么?楚怀则不解,不过听他的意思,不让为难楚怀奉,那么……便是有心让楚怀昀做皇帝?一抹开心的笑容在少年唇边划出,有了皇帝这样的话,霎时他心中揪了数十年的情绪终于被她放松地任由它缓缓消散。 甘草 “得父皇厚爱,便是无上的荣幸了,也定然不会为难大皇兄。”他轻声说道。到楚怀昀登基的时候,大不了他再厚着脸皮去给大皇子求求情,让男人再放他一码。 听了他的话,皇帝这才放心地沉沉睡去,一碗药只喝了一口,也不知会不会有效果。楚怀则叫了宫女进来,却正是方才那宫女,吩咐她按着原来的方子再熬一碗药端进来。 接过还剩下大半碗的药碗,宫女错愕了一瞬,不过转瞬即逝,她缓缓地移开脚步,轻声说道:“这药……皇上喝了吗?” 这话问得有些逾矩,可楚怀则也不是多么讲礼数的人,只当她是好奇,微笑道:“皇上醒来只喝了一口便喝不下了,你们能不能想想办法让这药缓缓气味,或是用别的什么东西压下这味道即可。” “奴婢就去试试。”翠衣的宫女端了药碗又小心翼翼地走出去,转身时,一抹寒意自她眼中划过,楚怀则蓦然心头一紧,变了脸色,凝神再看过去,宫女清丽的脸上哪里还有一点不正常的情绪。 以他九殿下的目力,绝没有眼花的可能性…… 只觉得,这宫女不简单,暗自将自从来到皇帝寝宫后的一些事务回想了一遍,竟然探不出有关这侍女的任何情景。 但是看她对寝宫的熟悉程度却也不像是新来的,看来,也许是她整日不关注宫中事务的缘故,也许早见过这女子,但是他没有放在心上。 此刻捕捉到宫女眼角的寒意,那么,这寝宫便也不再安全了。 依照方才翠衣宫女看到剩余汤药时的那一点点失落,可以推断出……这药……怕是加了料的吧。 不一会儿,翠衣宫女又端了新的药碗进来,仍是有浓浓的腥味,但也在这腥味中显出一点点甜丝丝的味道来,想来,里面该是加了一味甘草。 他接过药在手中轻轻搅动,皇帝已经睡熟,他不自禁地想和这翠衣丫鬟聊聊,装作漫不经心地笑道:“我似乎并没有见过你,这药是你亲自熬的吗?” 宫女态度不卑不亢,躬身行了礼,郑重道:“奴婢时常在内宫服侍,今日是第一次来这暖帐中,所以九殿下会觉得奴婢眼生。” “那这药……”楚怀则轻笑,扬了扬手中的汤匙,“你也通医理吗?竟然知道加了甘草进去。” 翠衣宫女微微抬了头,脸上一抹诧异划过,她微微点头:“是奴婢熬得,奴婢在内殿伺候地时日久了,也知道甘草的效用。”神色终是有些松动,似乎心底隐藏的秘密就要冲土而出。 “是吗?”他无声挑眉,显然这宫女所言有一半是假的,可是他并不想和她纠缠,真正的证据还是要到她背后的那人处去寻,“罢了,你下去吧,这里有我守着就行。” 宫女也不推辞,又乖顺地返身离开。望着翠衣宫女离去的背影,楚怀则轻叹一口气,转身便把这碗药泼进宫墙角的花盆里。 这药……只怕已经被人加了不该加的东西了…… 威王这次是下了血本了 这样的情况维持了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更久!他竟然不知道,不用分析,直觉已经告诉他是谁做下的事。 楚怀昀做事手段虽然利落狠辣,但他绝不会去触动自己的原则,做原则之外的事情。那么这朝中急着杀了皇帝的人只剩下一个人选,那便是威王…… 威王要害皇帝……或者早早地就已经开始计划了,这让他觉得恐慌,又忽然觉得无助,如果三哥在这里就好了! 静坐到天亮,心思百转千回,一夜未眠仍是精神的很,心中尽是这下毒之事。到了早朝时候,张公公进来看情况,皇帝仍在昏睡,楚怀则微微抬首,轻笑着拒绝:“今日的早朝仍旧免了罢,只让百官若有事请奏便送往御书房去,每日丞相和太子都会翻阅奏折。”他们如此勤勉却不为别的,只是一方面为了保证势力稳固,另一方面却是想探探楚怀昀他们在边关的情况。 虽然在深宫之中,但是边关的事他也多少听了一些,月悉华随着楚怀昀上了前线,这才是他最为关心的,他一生中两个最重要的人都在边关,而他在京中却做不了任何事情。 张公公领命去了,没过一会儿便返回来,去的时候神色平静,回来时却紧紧蹙着眉头,楚怀昀不禁讶然:“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回九殿下,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老奴去的时候,正听到朝臣们在争论像边关押送粮草一事。”张公公躬身恭敬地行了礼,这才说道。 楚怀则霎时来了精神,心头一紧,神色有些焦急:“公公详细说说。” “去年冬日,数十万大军的粮草都是由临近的省份调过去的,现今开了春,临近省份的余粮不多,多用来下了种。这次的粮草却是要从京都国仓走的,大臣们正为了派谁去押运粮草而争论不休。”张公公娓娓说道,私心里,他还是向着面前这位皇子的吧。 毕竟,这样一颗赤子之心在皇宫中已经不多见了。 收了焦急的神色,楚怀则沉吟片刻,迟疑着问道:“威王有意派谁去?” 张公公一甩浮尘,长叹一口气:“威王有意让护国将军帐下的卫田去押运,卫田……” “卫田是个干吃饭不做事的主。”一抹讥讽的笑容自少年唇边划过,而眸中却是淡淡的忧伤,威王是想在粮草上使诈,有意陷楚怀昀于危险之地,要知道,在战场上,一旦粮草供应不到该是何等的危险。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让我好好想想。”少年轻轻摇头,又把视线转回到□□安眠的皇帝脸上。 先是给皇帝下药,紧接着又陷害楚怀昀…… 威王这次是下了血本了,对于皇位,他抱着势在必得的决心……甚至不惜弑父杀弟。 怎样才能阻止他呢,楚怀则兀自出神,连有人进来也没有注意到。如果他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闲散皇子,或许还能给楚怀昀提供一些助力,或许还能解救老皇帝,可是没有如果,猛然间回过神,他才知道,原来在这深宫之中,他竟然没有一点点助力,更没有一个可信服的亲信,为了推开这皇宫,他让自己落得如此境地。 被拒绝的机会也没有 “则儿在想什么?”清幽淡雅的声音传来,这熟悉的声音让楚怀则浑身一震,猛然回头,只见一素衣美妇款款走近,她素白的裙摆随着她的走动微微荡漾,像是一朵盛开的圣洁的莲,美丽的眉目间带着些许忧愁,更多的却是出尘的气息。 楚怀则连忙站起身,扶着妇人坐下,眸中满是担忧:“母后……母后已经许多年不曾来这里了罢!母后今日身体可好些了?” 妇人甚至没有正面看龙□□那人一眼,只是望着自己的亲子,微微一笑:“则儿前日说到你三皇兄府上去寻那意中人,可寻到了?” “她……”楚怀则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迟疑了片刻才说道:“儿臣去的晚了,她已经随着三皇兄去了前线……” “女子,如何上得前线?”皇后有些错愕,但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柔,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人个有命,尤其是婚恋之事,只叹则儿与那位姑娘缘分未到吧。” 她虽然望着楚怀则,可是眼眸的余光却不断瞥向那明黄|色的床帐。楚怀则看到了,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顺着皇后的意思说下去。 “悉华她……从未喜欢过儿臣,这一切不过是儿臣的一厢情愿罢了……”这叹息倒不是假的,眸中的自嘲与哀伤更不是假的,虽然无数次向月悉华说过喜欢,可都是开玩笑的语气,还从未如此认真地谈过此事。 之所以不说,是怕被丽人拒绝。 可是此刻,他连被拒绝的机会也没有了……他早该明白的,更不该和楚怀昀抢爱人,可是感情一事,又有谁能讲得清楚,分得干脆! 夜空中繁星点点,星辰连成一片组成这浩瀚晴空,月光皎洁清丽洒落在边关的每一处,映出帐外草地上的夜露,晶莹剔透。又有月光穿透厚重的营帐,落在静谧的床帐上。 修长莹润的指尖自丽人娇嫩的皮肤上划过,淡淡的药香味在两人鼻尖萦绕盘旋,玉指在丽人背上揉搓,直到药膏尽数被吸收,他这才又伸出指尖挑起一坨药膏,换一个地方继续擦拭。 擦着擦着,便也擦出灼人的热度来,楚怀昀深吸一口气,强硬地压制住在四肢百骸流窜的热流,微笑道:“九弟这药膏确实有用,抹了这些日子悉华身上的疤痕好了许多。”声音暗沉喑哑。 月悉华侧了身,她看不到月光明亮清丽,却能听出男人隐藏在话语之下的欲望,还有在那双开始时涂药,后来就放弃了初衷转到其他方向的罪恶的大手。 一双柳眉蹙起,她面颊一红,扯过被子将自己包裹严实转到墙里面睡去,对男人的马蚤扰置之不理。 头顶传来几声促狭的调笑声,下一刻,紧裹在身上的被子被男人缓缓掀开,他凑近了用下巴在她的发丝上脖颈处摩挲,语气带着委屈讨好的意味:“悉华不能总是这样,把人的火挑起来就转身睡去。” 灼热的鼻息喷在脖颈处痒痒的,月悉华抬起手嫌恶地拍开男人凑得愈发近的脸颊,冷声抱怨道:“王爷正说着粮草短缺的事情,转眼就能把注意力移到别处,难道军营缺粮一事还不如王爷的兽欲来的重要。” 消失 “还不是悉华太过诱人,勾引了本王却在这个时候埋怨我不顾军务。”他回答的理直气壮,脸上的笑意已经溢到眼角,这温柔中又带着挑逗的邪笑在轻灵的月光下很好看,若让人看到定会被这笑容迷得失魂落魄,移不开眼。 可惜月悉华看不到,所以她又伸手拉回被子更加紧致地裹在身上,身上的伤处因为抹了药膏,透着清凉的感觉,这感觉很舒服,她可不想一会儿大汗淋漓地将这药膏冲刷干净。 看到丽人这个样子,楚怀昀墨黑的眸中浓浓的坏笑转作浅浅的无奈,他轻叹一口气将丽人连人带着被子拥在自己怀里,扶着她翻转身子,在那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好了,不扰悉华安睡,薛大夫说多休息对眼睛有好处。“他说着似乎又觉得心理不太平衡,渐渐眯起那双墨黑的眸子,咬牙道,“今天先放过你,不过这一次咱们要记下。” “随你。”丽人不满地嘟了嘟唇,她这样撒娇的样子倒是少见,楚怀昀觉得胸腔被这浓浓的爱意胀满,忍不住凑近了落下一吻。再抬眼时丽人已经恢复了沉静的神色,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哪里还能看到一点刚才她撒娇时的可爱娇憨。 银灰色的床帐落下,皎洁稀薄的月光又淘气地穿透床帐射到丽人的身上,映出一大片明亮的光辉。 忽的,原本安静地只能听到风声呼呼和火苗噼啪的帐外突然传来一阵焦躁的喊声,还有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尖锐的呼喝,紧接着,号角声响起,一短三长,是俘虏逃窜的警鸣声。 大手缓缓掩住丽人的双儿,待这号角声响罢,楚怀昀低头一看,确定丽人已经陷入深眠,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回到□□,跻了鞋子下床。 蓦然失去的热度让睡梦中的丽人微微蹙起了眉头,不过也只是一瞬,她抱怨似的轻哼一声又卷着被子好眠。 营帐内一片静谧,只有银灰色的纱帐在男人离开后轻轻飘动。而营帐外又是另一番景象,处处点着火把,把整个军营照得犹如白昼,闻声起来的士兵端着火把在四处搜寻,连那树梢上都有火焰跳动。 “都集中精力,耶韩义擅长易容,有可能会易了容躲在附近。”高晟焦急地喝道,他骑跨在马上,在军营中来回巡视,不放过任何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 彭昌武只穿了内里的衬衣,手中提着长刀在四处搜寻,眼眸赤红,耶韩义的逃脱把他气得目眦俱裂,一边跑着一边呼喝:“都给我提着点神,耶韩义收了伤,他跑不远,都注意血迹,看地上有没有血痕,跟着血痕走。” 虽然是这样一副焦急的场面,可是士兵们阵脚不乱,挨个地方搜寻,这一队人搜寻过后又有另一队人过来,耶韩义再是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在这样严密的搜寻中藏身。 可是他确实藏了起来,在这样紧密的防范下,他竟然消失地无影无踪,不说血迹,连一点气息也没有留下。 咱们又见面了,美人 楚怀昀直往帐外一站,周身的冷意不容忽视,高晟见他出来连忙翻身下马,急跑过来小声汇报道:“王爷,刚才被关在牢营里的耶韩义突然逃脱,现下正四处搜寻,扰到王爷休息了。” “好好的关着他怎么能逃走?”他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如果没有人打开牢门那人想要从守卫森严的牢营中逃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高晟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哆嗦着不知道如何开口,却是随后赶过来的彭昌武干脆地说道:“是我熬不住私自去审问他,才让那小子得了机会逃跑,请王爷拨给我一千人马,我非要抓到他不可!”他连口气也不喘地说完这句话,高晟想要阻止也没有机会,只能静等着男人发落。 楚怀昀微微一笑,唇角勾起的弧度却带着讥讽,犀利的目光在莽撞的彭昌武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冷声道:“本王知道彭将军上次被抓到云塞时受尽了委屈,这次是想着抓了耶韩义正可以报仇,便不顾本王的命令私自下得牢狱去审犯人,现下人已经被你放跑,这罪责你打算怎么承担?” “王爷!”那彭昌武竟然扑通一声朝男人跪下,“只要王爷答应让属下去追回那耶韩义,待回来之后随便王爷怎么发落,我彭昌武若是有一句怨言便让我此生回不得仓亚!” 云塞最看重人命,而仓亚却最看重国家朝廷,所以军队征战之时所向披靡绝无临阵倒戈之事发生。 一声冷哼自楚怀昀鼻尖发出,他冷声一笑,略带不满地望着跪倒在地的彭昌武:“你有何把握追回耶韩义?” “我!我……”彭昌武抬起头就要回答,可是“我”了变天也没说出一个像样的理由来,面对男人质问的眼神他急得眼角冒汗。一旁的高晟终是看不过去,接话给他解了围。 高晟素来严谨,说话也从不浮夸,陈述事情也是一五一十的陈述,他凝神说道:“回王爷,这耶韩义既然已经重伤,无论他是否在军营里藏着还是伺机逃窜,他都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回到云塞,或者和沧水对岸严迦买的军队接头,既然如此咱们也不必太过费神,只需交由彭将军一千人众在通往云塞大营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任那耶韩义如何高的手段功夫也逃不出去。” “对,对!”彭昌武一听可行,连忙接话点头,口上毫无遮拦,“俗话说寡不敌众嘛,我就不信一千个精壮骑兵还抓不到一个重伤的逃犯。” 而此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21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 而此时的营帐内,银灰色的纱帐微动,显出一个修长的人影来,而这人怀里揽着的身形却如此熟悉,视线顺着撩开的纱帐看过去,正看到仅穿了雪白的纱衣的丽人被那修长的人影箍着脖子钳制住。 “咱们又见面了,美人。”黑影动了动,俯首贴上丽人的脸颊,声音低沉温柔,仿佛现在钳着丽人脖颈的人不是他一样,“原来你是楚怀昀的女人,上次真不该放了你。” 挟持 月下的丽人眼神空茫,微微张开唇渴求着新鲜的空气,说出的话却坚毅异常:“可惜你这一次又找错了地方,抓了我反而是你的负累,你仍旧不能安全离开。” 黑影嗤笑:“这次可说错了,整个中军大营,只有你这里最安全,没有人敢搜查到楚怀昀的营帐来不是吗?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 身上药膏的清新香味依然还在,而这温馨的大帐内却透着剑拔弩张的味道。月悉华只穿了单衣,素白的纱衣与那银灰色纱帐一同飞舞。 丽人的指尖寒光显现,突然朝身后疾射出去,她向来不会束手就擒。一道光影过后,钳制她的手臂松了一松,她正要凝神扑开,谁料下一刻那双手又加紧了力道。 原来,失明的双眼让他失了准头,那道光影不过是擦着黑影的耳边飞过,他只闪了一闪便错开了脸。他冷声一笑:“想抓着你还真是不容易,不过你现在双眼失明,想要逃脱是不可能的,识相点最好乖乖听话,随我到云塞走一趟。”他舔了舔唇,“你勾起了我的兴趣。” 一阵恶心感排山倒海般地□□,月悉华顿住身形,冷冷道:“若是我愿意到云塞去,那早些日子便去了,也不会等你来捉。” “现在可由不得你说愿意还是不愿意。”男人轻笑一声,拉着她躲到帐帘之后。与此同时,帘帐外传来稳健的脚步声。 月悉华看不到周遭的环境,只能屏息以待,希望楚怀昀可以发现帘帐后的他们。 耳边传来低低的调笑声,束缚着她的耶韩义贴着她的耳廓,说道:“你最好乖乖的,只要你不妄图挣动,等逃脱出去之后我必定会饶你性命,如若不然,我现在就可以结果了你。” 月悉华没有出声,等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等脚步近到身前的时候声音变得很轻,想来,男人是怕打扰到正在好眠的丽人。 只可惜,原本应该在床帐内休息的人此刻却被人掐着脖子躲在帐帘后面吹冷风。 当然,如果男人能第一时间发现他们,她便有了一线生机。 忽的风起,吹开了帘帐的一角,透过这个空隙可以看到月光下男人墨黑的绣云纹衣摆在静静流淌。 一道剑影呼啸而来,穿透了纱帐,直刺向帐帘后的月悉华和耶韩义。 耶韩义眼眸一眯,毫不犹豫地把身前的月悉华推向剑尖。 那剑影在空中翻转,险险避开了被推上来的娇小身躯。 帐帘掀开,楚怀昀冷硬的俊脸冷若冰霜。 “耶将军好手段,竟然闯到本王的营帐里来,让我的部下在外面急得团团转,差点掀了整个军营也没有找到耶将军。”楚怀昀眸光幽深,手中的利剑翻转,正指向耶韩义掐着月悉华脖颈的手掌。 耶韩义笑得狡诈:“宣王爷也够警觉,竟然被你发现了,不过你手中的剑尽可以刺过来,如果……”他舔了舔唇,“如果不怕在穿透我的手的同时,也穿透美人脖颈的话。” 他说着,掐着月悉华脖颈的手指又紧了紧。 剑拔弩张 月悉华痛呼一声张大了嘴巴呼吸,窒息的感觉让她胸口憋闷,心跳加快,好像要跳出喉咙一样。 “如果王爷看得出形势,就放我离开这里,说不定还能保住你的小情人。”耶韩义冷了脸,同样的一身墨衣,穿在他身上显得严肃威严,可穿在楚怀昀的身上就是一身邪魅,透着神秘与冷意。 他的威严是领导者都有的,可楚怀昀身上的强大威势却是睥睨天下的威势,让人不敢直视。 直到此时,月悉华才明白,原来现在这样的情况才算是真正的剑拔弩张,方才她和耶韩义的争斗不过是小儿戏而已。 “你抓了最不该抓的人。”楚怀昀逐渐眯起双眸,眸中燃着熊熊的怒火,说话的声音阴冷,带着些许担忧。 耶韩义脸上的笑意更深:“但却是唯一能救命的人。” “是吗?” “就看王爷是不是在乎美人的性命。”手指又深入几分,月悉华被迫仰起头,双眼大睁,向一只渴求清水的鱼。 利剑啷当入鞘,楚怀昀收了骇人的气势,墨黑的衣摆不再流淌,服帖地垂落在地。周遭的冷气也一下子消散而去。 他说:“保证悉华无事,我就放你走,若是你敢伤害她一根汗毛,云塞就等着我仓亚大军踏破云塞土地的那一天。我楚怀昀说到做到。” 让人备了快马,耶韩义始终掐着月悉华的脖颈,只是力道小了许多,让她能够自由地呼吸。快马奔腾,耳边风声猎猎,冷风穿透纱衣吹到骨缝里去,月悉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浑身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得疼。 …… 昔日热闹的宣王府此时只剩下管家和一众侍卫丫鬟守着,老管家提了个雀鸟笼子闲适地在廊上走着。 忽而,背后传来一声传唤:“佘总管,九殿下到王府来了,要不要接待?” 佘总管一回身,笼中的红嘴鹦鹉受了惊扰啼叫着扑腾两下又安静地蹲下来。只见那门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抚着胸口喘息。 “自从王爷出征一来,王府还没接待过客人,九殿下来做什么?带我去瞧瞧罢。”他提着手里的鸟笼随门房一起往门口走。 楚怀则今天穿了他平时最爱的海蓝色绣金纹的稠衣,玉冠束发,他在王府外负手而立,一股说不出的潇洒气度自他身上传出。 佘总管快走两步到了近前,躬身行礼:“不知道九殿下来访,老奴有失远迎了,如今王爷在边关,府上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楚怀则轻笑一声,那笑容似这满园的春花一般靓丽烂漫,他止了佘总管的礼,浅笑着说:“老总管不必为我费心,我只是想来坐坐罢了。”低头一瞧,朗笑道,“总管这鸟好的很,是小葵花?” “九殿下好眼力。”佘总管微笑着恭维。 楚怀则一脸笑意,不置可否。他想来转转看看,看看丽人昔日的居所,认真瞧瞧他三哥的府邸,或许……能从中找到些灵感来解决现在的困境罢。 “悉华受伤了?!” 身后有佘总管陪着,楚怀则闲适地在王府中散步,确实是散步,因为走了许久也不见他有停下的意思,那认真的脸色好像是在审视宣王府的建筑似的。 只是神色间有着些微的怅然和缅怀的意味。 “府上可有得到三皇兄在边关的消息?”楚怀则淡淡道。 他在朝中听的那些,都是威王和丞相觉得可以摆在明面上说的内容,具体的情况还是要到宣王府来问。 真可惜,他也该早早地培养上几个探子,如今也不必这样扰心。 佘总管亦步亦趋地跟着,两只小眼睛目光矍铄,他轻声说道:“信是有一些,只是不知九殿下想听哪一段,是有关王爷,还是……月侍卫?” 听到这个在心中念了千遍万遍的名字,楚怀昀身体一抖,连忙稳住心神,怅然道:“两个都要,先说说现下边关是个什么情形吧,你也知道,我在朝中听的,包括外间传的消息都是做不得数的。” “那是,那是。”佘总管微笑着点头称是,抬了眼,娓娓说道,“前些日子我军大败云塞,又差点抓到云塞的国师,现如今云塞大军后退休整,两军已经多日没有交兵了,说来,再过一个月过了春种的时候,云塞休整过来一定会全力反击,是胜还是败到那时才能见分晓。” “以三皇兄的性子早该乘胜追击一举攻破云塞才是,怎么会这么久没有动静?”楚怀则讶然。 佘总管还提着那小葵花,俯首称是,眸中有一点伤感涌上,低低地说道:“王爷来的消息,是月侍卫受伤了,这些日子主要是让月侍卫养伤的。” “悉华受伤了?!”楚怀则顿住脚步,一侧身捉住佘总管的臂膀,看到他眼中的哀伤,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小心翼翼地问道:“她……她是怎么受得伤,严重吗?” 楚怀昀为了她收兵停战,这伤怎么会不严重。 一声轻叹过后,佘总管将那小葵花随意地放在廊上,低声道:“月侍卫和云塞国师一起掉入落云崖,现在已经失明了……” “失明?!”佘总管的话不啻于一声响雷炸到楚怀则的头上,炸散了他的魂魄,他握着佘总管手臂的手指都惊慌地颤抖,哆嗦着唇确认道,“总管可不要骗我,悉华真的失明了吗?” 佘总管没有回答,但是他目光中隐隐闪动的不忍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回廊外是成片的杏花林,白色带着红点的花瓣随风飘落,落到楚怀则的手背上,触手温凉。他缓缓地松开佘总管的手臂,神态失魂落魄。 浓浓的哀伤和落寞侵袭着他的神智,让他浑身的潇洒不再,像是被这消息抽走了生命的气息。他脚步不稳地转过身往回走。 肩膀撞上了佘总管也浑然不知。佘总管终是有些看不过去,拢袖叹道:“生死自有天命,何况月侍卫还活着便是最大的喜事了,九殿下不必太过伤怀。” 他的声音仿若叹息,荡在这漫无边际的杏花林中。 不是好兆头! 楚怀则停下脚步,海蓝色的衣襟随风飞舞:“三皇兄如何,有没有受伤?” “王爷无事。”佘总管说道。 漫天飞舞的杏花裹挟着少年的一声叹息飞到佘总管的耳旁,叹息声过后,才是少年清朗的声音:“还好,总算有一个消息是好的。” 离了宣王府,楚怀则快马回宫。不仅宫中皇帝的性命堪忧,边关的形势也容不得一点差错。他该怎么办才好。 一入宫便去找皇后,这是唯一能够帮助他的人了——他的母后。皇后虽然久居佛堂,但以她国母的地位,如果出面压场,还是可以起到一定效果的。 “则儿还是来求我了。”皇后跪在蒲团上,面前是一方香案,案上恭恭敬敬地供奉着观世音菩萨的玉像,头顶上“无怨静心”四个墨黑大字透着圣洁的气息。 楚怀则学着皇后的样子在她身后跪下,面容愁苦:“母后如果不出手相救,父皇只怕命不久矣。” “他活了很久了,也到了走的时候。”皇后沉重地叹息一声,转着手上的翠绿的佛珠,声音清冷,“从他做了皇帝开始,就注定会有这一天,我若是能救,三十年前就不该让他做皇帝,到了今天,我又能做什么。” 有一滴清泪自眼角滑下。多年的潜心修佛,终于还是没能跳脱这扰人的尘世。 香案上的檀香啪地断了一截,磕到桌角裂成几段,翻着跟头摔落在地。 不是好兆头! “则儿瞧瞧罢,连观世音菩萨都不愿我去救他。”一抹无奈的轻笑自皇后的唇角泻出。 丫鬟过来想续上香炉里的香,被楚怀则挥手拦住。他将丫鬟请了出去,等室内只剩下他和皇后的时候,他才侧过头,神色凄楚:“孩儿做不到母后这般的清心寡欲,也不知道母后和父皇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知道,如果母后再不出面,父皇会被大皇兄害死,那是杀父弑君的罪过。于大皇兄,于父皇都将是永远的阴影。” “我说了,当你的父皇决定要做皇帝的那一天,就已经决定了今日的结果,改不了。”皇后轻声说道,又念了佛号。 楚怀则浓眉蹙起:“母后礼了这么多年的佛,也没有逃脱执念,更何况父皇久居权利的巅峰,他又如何悟得这个道理。母后就当看在儿臣的面子上,救他一救。” 皇后转着佛珠的手指停住,缓缓转过头,清丽的面容上带着疑惑的神色:“则儿是真的为你父皇担心,还是担心威王杀了皇帝之后自己登上皇位,然后……宣王从边关回来来不及补救。” 楚怀则神色恹恹:“都有。”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要去边关,大皇兄有可能会在粮草上做手脚,我打算请职亲自押运粮草到边关去,而且……悉华失明了,我想去看看她。” “若是如此,那母后就帮你一次。”皇后将佛珠收回袖中,以手撑地缓缓站起身子。 皇后再一次踏入太清殿,皇帝的寝宫。在这里住了下来,贴身伺候皇帝,那下药的宫女已经被楚怀则调离,现在从抓药到熬药都是皇后亲自点派的人,楚怀奉再没有机会接近皇帝。 沧水 皇帝中的是慢性毒药,一时半会儿瞧不出来,时日久了,身子被毒素掏空的时候,也就到了大限之时。 无论如何,也要让皇帝身体转好,至少,要让他撑到楚怀昀回来的那一天。 寒风萧萧,楚怀则策马奔驰,身后是押运粮草的大军。巍峨的宫墙离他越来越远。 边关的风比京城的要急一些,尤其是夜晚,一望无垠的空旷草原上,风也变得畅通无阻,像一把把利剑直射而来。 月悉华被风吹得眯起眼睛,身后是耶韩义紧张的心跳还有他满身的血迹,在营帐里的时候她还不觉得,此时一出营帐,背后的衣襟都被对方的血染湿。 周遭除了呼呼的风声和身后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她什么也听不到。这可不是逃过的好机会,她眼睛看不到,无论怎么逃都会被男人抓回来。 因为只有她在,楚怀昀的大军才不会追过来,但是她知道,在身后的某个阴影里,一定有一双墨黑的瞳紧紧地锁着他们的身影,她甚至能感觉到楚怀昀的气息,只是离得远了些罢了。 楚怀昀也在伺机救她。 不知跑了有多久,她的耳朵被这冷风吹得生疼,渐渐有些麻木,身后的喘息声越来越重,抓着她的手臂也渐渐放松了力道。她知道,耶韩义因为失血过多,精神力在逐渐消退。 忽的,耳边有淙淙的声音若隐若现,难以捕捉。当她凝神细听的时候又什么也听不到了。 耶韩义轻声呼喝一声,身下的马儿换了方向奔驰,不一会儿,耳边哗哗的流水声变得清晰,是从她的左侧传来的,哗哗声沉静,犹如波涛汹涌表面的平静。 想起那一天她和肖余生站在沧水边上俯瞰的情景,那天的耳边也有这样的声音。 是沧水! 他们已经到了沧水边上,耶韩义正在想办法过河,他似乎并不着急,也许是因为有月悉华这个保命的护身符在,他并不担心楚怀昀会突然袭击。 月悉华耳边的声音忽大忽小,她眸中光芒闪烁,一点点希望的兴奋感涌上心头,她虽然失明,却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突地,她甩开耶韩义钳制她的手臂,纵身一跃,紧接着便落入哗哗的流水中,冰冷的河水一下子将她包围,她放松身体沉下去,岸边的声音通过水传递过来,但是却也离她越来越远。 她听到岸边耶韩义的惊叫声,还有楚怀昀的剑声呼啸,以及那一声撕心裂肺的: “悉华——!” 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哒哒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应该是楚怀昀给身后追赶的将士发了信号。 月悉华在心底轻笑,这次她可不像上次跳崖时一样毫无准备。她屏住呼吸让身体极致放松。身子在不断下降,但是她知道,不消一会儿,在降到最低点的时候便会缓缓上浮。 到那个时候,楚怀昀已经将耶韩义拿下了吧,到那时露头也安全了。 她大睁着眼睛,可是在水下还是在陆地上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无法呼吸以外,一样是什么也看不到,眼前漆黑一片。 只要希望这水中没有食人鱼之类的变态生物就好。 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身子越往下,包裹着自己的水越冷,胸腔急速鼓动,长时间的闭气让她心跳加快,该是上浮的时候了。她踢腿踩水,借着助力上浮,刚浮起了一小段就被一股大力扯了下去。 脚踝似乎被什么东西抓住,而且正拉着她下坠。 咕噜噜吐出一波水泡,月悉华勉强定住心思,虽然心里紧张害怕地厉害,但还是极力平复心神,不断地暗示自己:没事的,一定是被水草挂住了。 艰难地俯下身,袖中藏着的尖刀在攻击耶韩义的时候甩了出去,她现在身上连一点利器也没有。手贴着右腿侧向下,逐渐摸上那卷着脚踝的东西,触手一片黏腻,这东西滑溜溜的根本抓不住。 胸腹中憋闷的厉害,她咬紧了下唇,鼻翼微动缓缓呼出胸中的废气,可没维持多久,原本憋闷的胸口又被水压压挤地犹如前胸贴后背一般。 她加紧了手上撕扯的力道,可是缠着脚踝的东西太过滑腻,根本抓不到着力点,越是用力挣动反而被捆缚地越紧。 现在这种时候,她也分不出自己是不是流了冷汗,只是觉得周遭的流水像是蓦然变冷了一样,身体都被冻得忍不住打颤。 她撑不住了! 缺氧的大脑一阵晕眩,胸口的憋闷感促使着她张开口大口地呼吸,可是刚一启唇,一股带着浓重的青草与泥土腥味的水涌入口腔,深入喉咙。 “唔……咕……”突然的呛咳让她仅存的气息也一并咳了出去,这下月悉华才真正明白,什么才是浮萍,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那随波逐流的浮萍被水流冲浮着,狠狠地咬紧了唇,以防再被呛住,脚下不停地挣动,握着滑腻水草的手指因为颤抖用不上力。 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怎么办,克服了种种障碍的她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最终却要死在这滚滚的沧水中吗? 想象着几日后自己的身体被水流冲到不知名的地方,被水泡的肿起来,面目全非。 不要,她不要这样的结果! 楚怀昀!他为什么还不过来,岸上的打斗还没有结束吗?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渐渐流逝,顺着水流漂向远方,如果……不,没有如果,楚怀昀会救她的,会的。 缓缓睁开眼睛,可入目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她看不到四周,如果这黑暗也有情绪,那必然是嘲笑的情绪,仿佛有无数双眼睛闪着讥讽的光芒在望着她,仿佛在说: “月悉华……你失败了……你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没有人会来救你的……不要妄想了,楚怀昀眼中只有皇位……” 这恼人的声音在她脑中如何都挥之不去,她想要争辩,想要告诉这个声音:“不是的,他一定会来的,就算他只要皇位,他对她还是有感情的,有的。” 不会的…… 濒临死亡的恐惧与狂躁吞噬着她……无所不能的月警官,月侍卫,最后被一条水草束缚了生命。 “悉华……” 负累 她似乎听到一声叹息,这声叹息顺着水流穿透她的耳膜,近在耳边,下一刻,温热的唇贴上她的,踱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给她,唇舌勾缠间,她的大脑也渐渐清晰起来,这是楚怀昀的气息。 睁开眼想看到他的身影,看到的还是这恼人的黑暗。 一双大手触到她的脚踝,紧缚着她的水草被挣断。男人浮上来揽住她的腰际,踩水浮出水面。 水面爆出水花,两人终于从水底解脱。月悉华哇地一声吐出呛吸进去的河水,无力地攀附在身边男人身上大口喘息。 楚怀昀心疼地将她揽在怀里,透过湿漉漉的衣衫可以感觉到怀中丽人在微微颤抖。伸手点点丽人的鼻尖,轻笑道:“我还道悉华趁机逃跑了呢,原来被水草缠在下面,想做了水鬼来吓我吗?” 月悉华虚脱似的趴伏在男人怀里,也没有力气和他调笑,无力道:“王爷要想做水鬼现在就可以下去。” 紧张的心跳渐渐平息,五感这才恢复过来。以前虽然无数次濒临绝境,可从没有像这一次这样害怕紧张过。也许是失明的原因,又或许是身边没有人陪着,让她脱离了责任感的束缚。 还是……不舍得楚怀昀,不舍得这份努力了这么久才得到的感情。 楚怀昀拖着她的肩膀像岸边浮去,早有士兵争相下水想要接过他怀里的月悉华,只是一个个都被他阻了回去,现在丽人身上的单衣被水湿了个通透,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他才不舍得怀里的人被别人碰到看到。 刚一上岸,楚怀昀立刻接过士兵递来的披风将丽人包裹严实,这才拖着她飞身上马,等马儿撒开蹄子奔跑起来的时候,他大松一口气,收了脸上掩饰似的淡笑。 将丽人水湿的发丝卡在耳后,怅然道:“遇上你,不知道是我的孽,还是你的债。” “想必是我欠你的,不然今天落入水中的也不会是我。”月悉华不满道,狠狠地在他坚实的臂膀上咬了一下算是泄愤。只是心里怨的还是自己。 谁让她喜欢上了这样一个男人。 肩上的疼痛并没有让楚怀昀的自责减轻多少,看着冷得打颤的丽人,不禁有些后悔,如果可以,他是宁愿被迫落水的人是自己。 旁人家的妻子情人都是在美丽宁静的深宅内院里处尊养优,偏偏他爱的人却要跟着他在这危机四伏的沙场上受苦。 原本他可以不以为意,可以置若罔闻,可是当他看到月悉华跳入水中的那一刻,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的大雨中,那种灭顶的担忧和焦躁让他不知所措。明明知道那是她逃脱的手段,可依旧还是放不下心。 通过今天的事,他深切地认识到,月悉华是他致命的软肋,如果被人知晓,那他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再一次被抓住的耶韩义被铁索捆在彭昌武的马上,他放声大笑,嘲笑着身前急速奔跑的男人:“楚怀昀,以为你是多么的强硬,却栽在一个女人手里,她是你的负累,会毁了你!哈哈哈!”他像是听到了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得喘不过气来。 粮草 月悉华将自己冰冷的身躯贴在男人怀里,让他的温度温暖自己。却在听到这个狂笑的声音之后感受到男人的身躯颤抖了一下。 回手拥住这个颤抖的身子,额头埋在男人怀里,轻声说:“我不会成为你的负累,你也不会因为我失去一切,你想要做的事情,我都帮你。” 温柔的声音被冷风吹散在空气里,不管男人有没有听到,她都会做到,她说过不会离开他的,月悉华从不食言。 头顶上传来一声轻叹,带着宠溺的意味:“悉华不要听那人胡说,你说的我都知道,你也从未拖累过我。” 耶韩义又被关了起来,只是这次是用铁链锁着的。极度愤怒的彭昌武索性将自己的营帐搬到牢营旁边,日夜守着耶韩义,如果这次他还能逃脱,那就是连老天也不帮彭昌武的忙了。 从这天起,楚怀昀再也不让月悉华离开自己半步,处理军务的时候也将她带在身旁,生怕再发生什么危险。 离云塞退兵已经近一个月,再过些日子春种时期一过也就到了两军对阵的时候,如今营中开始整顿,只为即将到来的战役做准备。 天气一天暖过一天,炉火已经用不上了,小厮撤走了主营帐的火炉,帐内一下子空旷了许多,高晟掀了帐帘走进来,躬身向正帮月悉华束发的楚怀昀行了礼,眉目中带着点惊慌的神色。 “王爷您找我?” 隔着纱帐,他只能看到内间有两个人影,站着的人长身直立,气宇轩昂;坐着的人娇小柔媚,安静平和。想来,该是哪位城主又献了美人给王爷。 “索要粮草的事发信回京了吗?”楚怀昀握着丽人温软的发丝,轻声问道。这墨黑的发衬得他的手愈发白皙,两相对比,竟生出一股旖旎春色来,虽然不浓烈,淡淡地更让人沉醉。 而这样的旖旎平静却是高晟察觉不到的,他额角躺着汗珠,拢在袖中的手紧紧交握,沉声答道:“催了几次,可是朝中一直没有回信,属下这就再去催。” 军中粮草只能再撑一个月,如果运粮的军队再不来,这数十万的将士就只能喝西北风了。他说着就转身往外走,准备再去发快信。 “罢了,你回来吧。”把最后一缕发丝缠上,楚怀昀缓缓头,望着铜镜中这清丽的人,在她的面颊上落下一吻。月悉华正要说什么,男人莹润的手指按在她的唇上,止了她的话。 已经走到门口的高晟连忙回身,诧异地望向纱帐后的人:“军中余粮不多,不能再耽搁了,这件事是属下办事不利,不然属下派人回京一趟。” 楚怀昀缓缓走出纱帐,银灰色的帐帘被挑开的那一刹那露出里面丽人朱红的衣摆,但没等高晟看清楚纱帐已经落下,楚怀昀狂狷的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朝中是没有回信,还是以什么缘由让我们再等等。”男人狭长的凤眼眯起,墨黑的瞳幽深,犹如一潭无波的深水。 退一步海阔天空 高晟不解地望过去,视线触到那双瞳眸,态度变得更加战战兢兢:“属下已经连发了三封急报,可是一直没有回信。” “是吗?”楚怀昀微微蹙起眉头,衣摆鼓动,他缓缓走到案几旁坐下,面上的表情看不出神色,但高晟知道,这是他气到极致的表现。 男人提笔蘸了墨流畅地写下一句话,等着书信晾干,抬头道:“本王写一封信,你派人将这封信送到丞相手中,记住,必须交给丞相。” “是……” 高晟的“是”字还没有吐口,厚重的帘帐被掀开,小厮从外探进头来,被楚怀昀冷目一瞪,立刻想缩回去,但还是硬着头皮没动,急促地汇报:“王爷,京中来人了。” 楚怀昀的神色稍缓和了一些,挥手让人进来。 小厮立刻退出去请人,来人是个瘦高个的卫兵,他快步走进来,啪地一声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给案前端坐的男子,恭敬道:“王爷,这是九殿下给您的书信,九殿下让小人带话给王爷,说他不日便至。” “九弟?”楚怀昀诧异地挑眉。 啪地一声,月悉华手中的象牙梳子摔落在地,她连忙俯身摸索着捡起来,是楚怀则要来,那个潇洒开朗的大男孩,走的时候没有机会和他道别,因为这个她一直耿耿于怀,好在,终于可以再见到他了。 手中的梳子扎地手心疼,她放了梳子,忍不住站起身,寻着声音挑帘走向帐外。 高晟从那通信兵手中接了书信递给楚怀昀,信是用烤漆封上的,上书“三哥亲启”四个大字,楚怀昀神色微变,立刻撕开信封。 楚怀则什么时候愿意叫他三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月悉华走过去的时候正听到楚怀昀念到信件的结尾:……甚念,不日便至! 一抹轻松的笑意自楚怀昀唇角浮现,看到月悉华扶着帐壁出来,连忙起身拉住她轻笑道:“九弟亲自押了粮草来,如今我们大可以放心了。”又转头吩咐一脸纳闷地看着月悉华的高晟,“高将军立刻派人去接应。” 高晟也顾不得好奇,领了命迅速走出营帐,连那个传信的传令兵和小厮也一起带走。 想到京中形势,月悉华却忍不住担忧,不解地望向轻笑的男人:“楚怀昀离了京,那京中岂不是只剩威王一人,正是他谋反的好时候。” 手臂被男人牵住,一股大力将她拉进那温暖的怀里。头顶传来满不在乎的轻笑声:“悉华以为谋反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说话时,男人光洁的下巴不时地磕碰到她的发冠,她不由得气恼地仰起脸,离男人远了一些:惋惜地叹道:“说来也是,就算楚怀则在京中,他既没有权位又没有兵士,也帮不上什么忙,如果威王真的谋反,他甚至没办法保重自己,如今他到边关来也好,至少可以保证性命无忧。” 推了男人一把,轻笑道,“王爷可别再和他争斗了,到底是你的亲弟弟,退一步海阔天空,以前的事就算过去了,对他好一点罢。” 他还是向着你的 楚怀昀笑得温柔宠溺,月悉华虽然看不到他的笑容,可也能感觉到他周身围绕的温和气息。他轻轻摇头:“悉华这么说,可是小看了九弟了,以他的聪慧,没有权势没有兵力一样难不倒他。” 月悉华了然挑眉,她怎么忘了,少年是何等的才华横溢,博通古今,又是七窍玲珑的心思,只是不愿用在政事上罢了。 想到自从落胎之后就再未见过楚怀则,不免有些伤神,放松自己的身体靠坐在男人的怀里,低声喃喃:“无论他聪不聪明,王爷还是多让让他吧,看在他为了王爷押送军粮到边关的举动上,至少,他还是向着你的。” 楚怀昀不置可否,但是神色明显已经松动了许多。 …… 楚怀则是通过左丞相白顾卿的关系悄悄出京的,粮草是早早备下的,只是因为威王与白顾卿两派相争的关系迟迟没有出京。楚怀则领了三千宣王府的卫兵押送粮草到边关。 等楚怀奉得到这个消息时楚怀则已经做出数百里之外,想要追回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原本安排的卫田被楚怀则打伤了腿,五花大绑绑在家里,责令他一个月内不许出门,算是变相的囚禁,而楚怀奉以为是他押运的粮草。 威王府的书房里,卫田被人架着肩膀拖进来,楚怀奉二话不说,一脚将他虚弱的身子踹翻在地。 “无能!”他朝着地上的人吐了口唾沫。 卫田吓地瑟瑟发抖,挣扎着爬起来抓住面前高大男子的衣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王爷饶命,是九殿下……九殿下他……他半夜突然出现,属下根本就来不及还手就被绑了起来。” 楚怀奉勾起唇角冷笑:“你当然打不过他,可是事后呢!事后为什么不派人给本王汇报!” “我……我不敢啊,九殿下他说要是我敢说出去半个字,走出府门半步就杀了我全家,让我被五马分尸不得好死,我不敢啊……”卫田祈求,奢望能被面前的男人谅解。他本就是个纨绔子弟不是吗?头上的这顶乌纱帽是花钱捐来的,威王看重的不正是他的不务正业嘛! 楚怀奉一脸鄙夷,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嫌恶地移开视线,对门口的侍卫吼道:“把他拖下去,关进地牢,在军中擅离职守是个什么罪名,按军法处置!” 说完再不看那人一眼,任由他哀嚎着被拖出门。教训了卫田他依旧不觉得解气,一挥袖扫落了案几上的笔墨纸砚,墨水溅了满地。 楚怀则离京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现在皇后日夜守在皇帝身边,他眼看着皇帝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却一点办法也没有,直气地他七窍生烟,双目冒火。 四月春风正暖的时候,楚怀则带着押送粮草的三千兵士到了云遥城。楚怀昀携月悉华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向远方望去,只见一队马匹远远奔过来,后面紧跟的是运有粮草的板车。 马匹奔走间荡起了一人高的尘土,这尘烟也随着马匹的疾驰迅速接近城墙。 为什么总是这样不珍惜自己 一匹白马从马队中脱离出来,急速奔到城下。风尘仆仆的楚怀则勒了马缰翻身而下,啪地一声单膝跪倒在地,头埋得低低的:“三皇兄安好,八十万担粮食已经运达,请皇兄签收。” 他仍旧穿了蓝衣,此刻,海蓝色的衣摆沾满了灰尘,尘土掩盖了稠衣本该有的光泽。 楚怀昀神色平静,牵着月悉华的手缓缓走下城楼,城门大开,那身穿蓝衣的少年近在眼前,他跪着的身影在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显得突兀。 “九弟近日可好?”楚怀昀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顿住脚步,说话的声音平和,似乎楚怀则的到来并没有勾起他的任何情绪,只有月悉华知道,当接到那封信的时候,楚怀昀是何等地欢喜。 伸手掐一下男人的手臂,月悉华低声调笑道:“王爷真能装,高兴就是高兴,摆出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脸色给谁看,九殿下刚到,你也不让他起来,就这么跪着吗?” 楚怀则跪倒的身躯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悉华还是关心他。”男人狭长的凤眼危险地眯了起来,言语中竟然带着些撒娇的意味,“悉华明明看不到,又怎么知道他是跪着的。” 看不到他眸中危险神情,月悉华沉了脸色,冷声道:“悉华是瞎了,可也不是傻子,那么明显的跪地声我听不到吗?”低头想了想,因为上次楚怀则帮着她躲到观音庙的那件事,男人对楚怀则总是有几分排斥,好笑地摇摇头,“悉华虽然关心九殿下,可最关心的不还是你,说了许多次让你学着欢喜,总是隐藏情绪太痛苦,你痛苦旁人也痛苦。” 跪在地上的人又颤抖了一下,头埋得更深,却忍不住抬眼望向声音的来处。 只见丽人倚着男人的肩膀,面容一如既往的清丽,只是多了几分柔美,少了一些往日的英气。想来,应该是频频受伤消磨了她的精神气。 她微合的双眸空泛地透不出半点光泽,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失了光泽,是一件多么可惜的事情。 想开口问又不敢。 楚怀昀面色一沉,淡然道:“也罢,九弟起来吧。” “悉华她……”楚怀则没有动身子,吞了口口水轻声问道,抬起的眼眸定定地望着挂着轻松笑容的月悉华。 月悉华纳闷地蹙起眉头,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走过去,碰到楚怀则的肩膀,轻笑道:“不是让你起来吗?还跪着做什么?你们兄弟两个还真是奇怪,快些随我进去吧。” 她靓丽的笑容让这漫山遍野的迎春花也为之失色,楚怀则看得入迷,可那双空茫的眸子却让他忍不住神伤。 执了她的手缓缓站起身,楚怀则声音苍凉:“悉华……为什么每次都要搞成这样,为什么总是这样不珍惜自己。” 月悉华反握住那双温热的手,无奈摇头,这哪里是她珍惜身体就能避免的,若是可以,谁愿意磕在树上把眼睛给摔瞎了,只叹造化弄人罢了。 能保证她的安全吗? 一道犀利的视线射在两人交握的指间,楚怀昀冷着脸走过来,一把将月悉华揽在怀里,沉声道:“外面风大,九弟还是随本王进去吧,城中早已备下了酒菜款待九弟。” 他的笑容仍然冷得骇人。 月悉华不由地轻叹,楚怀则大老远到边关,难道是为了你一桌酒菜不成。 可是,这男人总是不好劝的,想要改善两人的关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 说是接风宴,却只有楚怀昀,楚怀则和月悉华三人参加,不说其他将士,连新上任的城主派来的丫鬟侍女都清了出去。 边塞货物流通不畅,青瓷的茶盏很少,多是用云塞出产的琉璃杯,楚怀则定定地望着面前的一樽琉璃杯,神色怅然。 他面前的杯子质地粗糙,自是不能和宫中御用的相比。 “三皇兄准备什么时候回京,父皇病重,如果再不回去……”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再没了下文,似乎是不知道之后的话该如何开口。 “九弟这次过来边境,是打算和楚怀奉划清界限了?”一抹轻笑自这俊秀的男人唇边浮出,他转着手中的杯子,目光沉静。见楚怀则埋头不答,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犀利,“九弟还是担心他,那又何必再来这一遭。” “我……”只这一声,却泄露了心中所想。 月悉华听不下去,恼怒地抬起头:“你何必逼他,他从未做过对你不利的事。这次押运粮草出京已经让他左右为难了。” 楚怀昀没有答话,端了清茶递到丽人手中,动作极其自然,下意识的帮助丽人已经成了他的习惯,现在的月悉华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月侍卫,没了这双眼睛,甚至找不到茶杯在哪里。 “大皇兄给父皇下药……我,我想让三皇兄做皇帝。”对面的楚怀则终于开口,声音不再清朗,带着些低声哽咽。 他话音落后,室内一阵静谧,谁也没有说话,月悉华心头一紧,鼻子酸得厉害,她不知道楚怀则到底背负了什么,可他的意愿从未变过,就是让楚怀昀做皇帝。 茶盏落在大理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打断了这一室的沉静,楚怀昀双眼微眯,他似乎在极力掩饰心中的震撼:“十年前,九弟就如此说过,却转头就投靠楚怀奉,这次,让我如何信你。” “三哥回京吧,我在边境守着,带兵打仗……我也懂。这样你肯信我吗?”他说。 面对这个邪魅的男人,楚怀则不再潇洒,总是一副怯怯的样子,眉目紧锁间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他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咬了牙,轻声道:“不止储位一事,还有悉华……京中有最好的大夫,或许能治好悉华的眼睛。” 楚怀昀举着粗糙的琉璃杯轻啜,神色怅然:“边境生活凄苦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22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苦,九弟何必委屈自己。 只是悉华确实急需诊治。”抬了眼,墨黑的眸幽深,“如果本王把悉华交给你,让她随你回京,你能保证她的安全吗?” 不能继续在这里 楚怀则瞪大了眼睛,惊慌地站起身子:“三哥不回京吗?再不回去父皇他……” “朝中我自有安排,回京不过是早晚的事,也不急于一时。现今云塞虎视眈眈,没有将云塞赶出国土,即便是回去,这皇位坐得也不安心,且让楚怀奉再得意些日子吧。” 楚怀昀轻轻放下酒盅,又挑了些清淡的菜放在月悉华面前的碗碟中,温柔地将筷子放在她的手上,“不过悉华确实不能继续在这里呆着了,万一再出个什么变故,本王顾不过来。” 男人细致的关心让月悉华心底一暖,原来他并不是没有借口回京,而是关心边关战事,更是因为她的缘故才迟迟没有动作。 她接过银筷,轻笑着摇摇头:“你若是不回去,我也在这里陪你。”语气柔和又坚决。 两人之间流淌着甜蜜的气息,楚怀则忍不住侧目:“三哥和悉华一同回京,我留在这里,直到把云塞打退,三哥也该给我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九殿下什么时候也关心起国事来了,这可不像你的作风。”月悉华微笑着打趣他,说来,也只是不忍心让这个少年做他不愿做的事罢了,“楚怀昀拿了虎符,就该为仓亚出战,你无需趟这浑水。” 楚怀则正要辩解,身后传来扣扣的敲门声。 “王爷,肖余生肖将军求见。”是楚怀昀身边那小厮的声音。 肖余生一直领兵守在沧水边上,这次回来,应该是云塞出了什么事,月悉华心头一紧,扯住身边人的衣袖。 男人温暖的大手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楚怀昀转回头让肖余生进来,又让小厮去添一副碗筷。 肖余生摇着从不离身的折扇,面上带笑,不紧不慢地推门进来,先是意思性地给楚怀则行了礼,这才转向楚怀昀,脸上的笑意更深:“王爷,我探得一个消息。”他压低了声音,“严迦买并不在边关,似乎是云塞朝中有什么事紧急离去了。” “你从何得知?”楚怀昀诧异地抬起眼眸,挑眉问道。 肖余生自觉地找了空位坐下,轻笑一声:“云塞瞒得紧,原本我也不知道,只是近日和云塞几次交手,对方都是急速溃散,我觉得事有蹊跷,昨儿夜里探了一趟云塞军营,严迦买果然不在,军营现在是那个文臣副将做主,也许不日云塞便会退军。” 月悉华一脸不解:“既然已经摸进去了,你何不把那副将抓回来?” “我是这么打算了,无奈那副将武艺不行,却怕死地紧,调了数百个士兵围在他的帐前,莫说抓一个大活人了,想从中偷个什么东西都难。”肖余生神色懊恼,无奈地放下手中的折扇,眼巴巴地等着小厮送酒杯进来。 “肖大人的意思是,有可能再过两日云塞便会退兵?” 楚怀则小心翼翼地确认道,眸中却漾满了笑意,只等肖余生点头,“若真是如此,那三哥就可以放心地带着悉华回京,我也不用守在这里了。” 看来他对打仗还是有些排斥的。 何喜之有?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厮送了酒杯进来,又给肖余生添满酒。 肖余生接过酒杯看也不看一饮而尽:“如果所料不差,不出三日,云塞一定退兵,不过……不如趁着这个时候突然出兵,一举将那副将拿下,也挫挫云塞的锐气。” 肖余生执意要战,不得不说,现在严迦买不在,正是攻破云塞大军的好时机。接风宴一完,众人便离开云遥城回到中军大营里。三人在主营帐中商议了一整晚突袭对策,打算攻破云塞再行回京。 可第二天刚一醒来,前线却传来消息,原来是云塞那无能的副将正害怕楚怀昀借此机会攻打,已经连夜领兵离开,这会儿就是带兵去追也追不上了。 直把整装待发的彭昌武气得差点吐血,他刚在牢中的耶韩义面前发了毒誓,定要破云塞大军,取了严迦买的头来和他做伴,现在云塞一退,他的毒誓也只能作罢。这等丢脸的事情他怎么受得了。 肖余生收了折扇,惋惜地摇头:“早知如此,前几次打斗的时候该让着他点,没想到这副将竟然胆小成这样,一点惊吓也受不得。” “肖大人也不必太过介意,遇上这样的对手,肖大人的才能也难发挥出来,就算对战,肖大人也打得不畅快不是?”听他抱怨,月悉华好笑地安慰道,不过心下还是有些担心的,错失了这次良机,下次再战即便能胜,也不知道要多牺牲多少将士。 云塞这一退,正好给了楚怀昀回京的理由,又有楚怀则在一旁催促着,他若再不回去也说不过去。 得了楚怀昀的准信儿,楚怀则欢欢喜喜地去瞧正在养伤的王强,他从听了月悉华落崖的过程之后就特别想会一会这个坚强又忠心的少年。百无聊赖的肖余生也跟着一起过去,一下子,帐中只剩下楚怀昀和月悉华两人。 “悉华先恭喜王爷了。”帐帘敞开着,感受着微风拂面,月悉华微笑道。 正在分析地势的楚怀昀从书案上抬起头,疑惑地望过去:“何喜之有?悉华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听起来像是有诀别的意味。” “王爷此次回京,皇位之争中必然大胜,悉华提前恭喜王爷得偿夙愿。”她缓缓站起身子,摸索着想走到男人身边,刚一起身就落入那温暖的怀里。 男人低沉性感的声音从耳后响起:“悉华这喜道的有些早了,为何不留在朝堂上来道贺。” 他抱得很紧,好像稍微松一点丽人就会从此烟消云散一样,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好像丽人真的会离他而去。 “在这里,悉华还可以自由的和王爷说话,若到了朝堂上,只怕连好好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了。我宁愿,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也少了日后的诸多烦恼。”丽人柔声说道,温润的呼吸触到男人的脖颈,呵气如兰。 “悉华说过,等他日万事落定的时候便换回女装,可还作数?”楚怀昀柔声问道。 同甘共苦……呵 知道男人话中潜藏的意思,月悉华苦笑:“作数又如何,到时候你会有三宫六院,三千佳丽相伴于身侧,悉华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个没用的瞎子罢了。” “悉华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妄自菲薄。”楚怀昀微微一笑,想缓解这紧张中又带着点哀伤的气氛,“等到了京中,一定要找到最好的大夫给悉华看眼睛,而且,宫中太医的医术已算是顶尖,让他们来瞧,自然能看好的。” “实在不行,咱们就去找那个黄衣道士,悉华上次重伤不就是他治好的吗?”他低声笑着,在丽人耳边低低絮语。 这样的话听了多次,却从没有这一次让丽人觉得心酸,她强忍着心中的哀伤,无奈道:“没有机会了,这一次……悉华不愿意回京,在边关,我会过得更好,还请王爷准许。” “不准!”男人机会是怒吼出声的。 她什么时候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什么叫不愿随他回京,一会儿恭喜,一会儿神伤的,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不许,不许你留在这里,无论我回不回去,你都必须回京,只有回到京城,才有可能治好你的眼睛!”手臂蓦然用力,楚怀昀推开怀中的丽人,定定地望着她单薄的身子,以及……坚决的神色。 “万事都讲求缘分,能不能看到,悉华也不愿强求,如果一辈子如此,悉华也认了。”她说。 男人墨黑的瞳中暗涌流动,狭长的凤眼微眯:“你这是在拒绝我?” 算是吧,她跟过来就是为了等着这一天,等着看到男人胜利,看到他安然回京,顺利继位。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该是她离开的时候了。 丽人久久不答话,楚怀昀愣了一瞬,转而所有的惊疑和不甘都化作满心的愤怒,他唇角微勾,露出个极其冰寒的笑容:“是谁说的,不会离开我,现在呢!到了这一步你这是在跟我赌气吗?气我先前没有信你?” 说着说着,这怒气又转作种种无奈,男人又低声下气起来:“悉华,如果你现在不随我回去,当初为什么会突破万难跟过来,为什么……” 月悉华微微摇头,她看不到男人痛苦的面容,却可以从声音中听出他的哀伤,只是……这样的哀伤能维持多久?半年,一年?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哀伤与眷恋只会越来越淡,再回首时他是立于权利顶峰,挥斥方遒的王者,而她……不过是一个过了气的旧情人罢了。 时日再久一些,只怕连午夜梦回也不会想起曾经有个人,名叫……悉华…… “王爷此次回京是凯旋归去,不同于当日上战场的时候,当时皇帝怀疑王爷的血统,有意加害,悉华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就算粉身碎骨也要随侍在王爷身边,可是如今……王爷荣耀正盛,并不需要悉华再添一笔。”她平静地说,空茫的眼中没有任何神采。 楚怀昀满脸痛惜和不甘:“你是说,可以与我共苦,却不能同甘?这是为何,这次回京,定然是满身荣耀,悉华正可以与我共同分享,为什么却在这个时候不愿走了!” 同甘共苦……呵,这不过是欺骗孩童的谎言罢了。 男人的自私 月悉华无声轻笑,满是自嘲与讥讽: “王爷为何明知故问,我们的感情一开始就注定了这个结局,并不是不能同甘共苦,清苦的时候两人可以相互依偎,互相从对方身上获取力量和热度。但是这份力量与热度是那么卑微细小,在极盛的荣耀面前,它就会变得微不足道,变得可有可无,到那时,什么共苦的情谊都不过是一场清梦罢了,甚至不会在日后的生活中留下任何痕迹。” 可是……她执着,她贪心,她不愿放手,不愿意因为贪恋一时的温暖让这份美好的回忆被淹没在日后长久的冰冷中,所以她宁愿在这时放手。 日后,无论男人如何,这份回忆在她心里却是永不褪色的。 因为她不能保证当看到男人身边美人簇拥的情境时还能够像现在一样爱他,不能!那么,就让感情终止在最美好的时候罢。 “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拒绝我,在我满心欢喜地准备迎接希望的时候却用一句话将这所有的希冀斩断。” 楚怀昀痛苦地紧紧皱起眉头,“你说不能同甘,是不相信我吗?以为在多年以后,我会忘了悉华的好,忘了现在宁静和乐的日子吗?” “不,不是不相信你。”她缓缓推开男人,垂眸敛神,“悉华是不相信自己。” 不是已经决定了吗?为什么还是会这么伤心,这样的……不舍得…… “我对悉华有信心。”男人轻笑,上前一步企图再次将丽人拥进怀里,两人间的距离让他觉得仿佛远在天边。 感受到男人的欺近,月悉华旋身后退,她微微摇头: “王爷相信也没有办法,悉华自己都不信,其实,你回去该娶丞相家的小姐白黎了罢,这次是再没有任何借口可以逃脱的了,无论你爱不爱她,你要娶她就是事实,悉华自认为还没有那么大度,可以将自己的爱人与别的女人分享。” 她顿了顿,低低喘气,想要平复烦乱的心情,“一个白黎悉华就容不得,更容不得日后的千百个不同的女人,什么白黎,红黎……日后只会更多。” “不会的,我不会娶白黎,也不打算娶其他的女人。”楚怀昀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神色坚决。 他柔声说道,“悉华,我可以在此发誓,日后绝不会娶那些女子,我楚怀昀此生,有了悉华一个就是最大的幸事了,绝不会去娶别的女人。” “不……你会的。”月悉华痛苦地摇头,不是不信他,是不信未来。 楚怀昀每走一步,身前的丽人便后退一步,两人之间总是保持这一步的距离,你进,我退,接近不得。 “悉华,你知道我是自私的,自私到不会用任何东西去换取我想要得到的,我要权利,要那些臣子的支持,却不会为此娶他们的女儿,你懂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柔和,像是要低到尘埃里去了。 她知道,她又怎会不知男人的自私,男人所有的缺点她都知道,自私、自大、狂妄到目中无人…… 到底,是谁欠了谁? 可是纵观华夏五千年的历史,有哪一个皇帝是专一的,等他登上皇位,自有无止尽的无可奈何,到时候,他的狂妄或许仍在,可自私会被磨去,他会为权利妥协,为了皇位和朝廷的稳定而妥协自己的意愿。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永无止尽。 “断了吧,楚怀昀,从你我们再没有瓜葛。”她缓缓抬起头,毫无神采的棕瞳对上男人的哀伤的墨瞳,只是,她的眼前只是一片漆黑罢了。 楚怀昀冷笑:“断了,你说的好轻巧,我下令把你关进地牢的时候你没有任何异议,甚至连辩解都没有,现在你跟我说断了?我怎么会肯。” “你肯不肯,都没有关系,我做的决定从来不会改变。”她说,声音斩金断玉,可是眸中的哀伤却是无法掩饰的。 “当真不随我回京?” “缘分已尽,何必强求。” “好。”楚怀昀咬牙,“好”字一落,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寒光凛冽的利剑,剑身淡青的光华流动,是秋水剑。 手腕翻转间剑尖指向丽人的脖颈,黑暗中的月悉华能感觉到喉管处的冰凉,但身子却纹丝未动。 “杀了我也好,同样是在这里给这段感情划伤句号,这个句号怎么画,随你。”她说。 “很好,你就是死也不愿随我走,那我还留你做什么,不如杀了干净。”男人声音狠戾,剑尖一寸寸接近,等真的碰触到那抹嫣红的时候,他的手指却蓦然发抖,抖得连剑柄也拿不稳,剑身一抖,硬是偏离了一寸,划破了丽人的衣襟。 啪嗒一声,利剑摔落在地。 他抱头痛苦地蹲下,从膝盖处传来的声音闷闷的:“为什么会这样,本不该是这种结果……” 丽人做了无数天的心里防范在听到男人哽咽的那一瞬间彻底崩塌,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没有摸到本该站在面前的健壮身躯。 “你不该来战场,你若不来,我或许会忘了你,自此,我们两清……”男人说。 她做了什么,她怎么忘了,这男人背负了什么,忘了他的内心其实像孩童一样脆弱……他的心底,还是爱她的…… 又是这样的情形,这情形就仿佛回到了那黑暗的耳房里一样,上一次,伤害他的是他的生母,再往前推得久一些,伤害他的是亲弟,而今天……竟是自己伤害了他吗? 楚怀则处心积虑想要将自己的三哥推上皇位,想要保护男人,却因此让他背负了更多的伤心和背叛。 她想要维持这段感情的美好,却硬生生将男人的心撕裂,让他露出冰封的脆弱和无助…… 到底,是谁欠了谁? 循着那哽咽的声音的来处,月悉华向前走了一步,缓缓蹲下身子,伸手触到那滑润的发丝,娇嫩的手臂轻轻将男人揽在怀里。 想要给他安慰,可是…… 罢了,即便日后承受伤害又如何,到时自有解决的法子。 【腾tx讯原创首发,腾tx讯原创读书完整版,支持腾tx讯原创正版】 你不能抛下我 “楚怀昀,你真的不会娶白黎吗?”她问,“若是不娶白黎,我就随你回京。” …… 回京的日子定了下来,正是三日后,楚怀昀欢喜地像个孩子,整日跟着月悉华寸步不离,唯恐他一不留神,丽人又悄然走失,这是她最擅长的,前科很多。 对此,月悉华也只能无奈一笑,任由男人一天十二个时辰地粘着她。 肖余生留在边关驻守,以防云塞大军再次来袭。这次回京的队伍只有楚怀昀,楚怀则,月悉华以及一万精锐骑兵。 这一万人是为了制约威王而存在的,算是楚怀昀的亲兵,并不在正规军的编制内,所以不受仓亚的军队不能擅自离开边关这一军令管制。 收拾了行装,只等出发这一天,月悉华去看了王强,他虽然见好,但离康复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自然经不起长途奔波,只能留在边关修养,楚怀昀将薛大夫留下来照顾他,这一点倒是出乎月悉华的意料之外。 听说月悉华要走,王强立刻从□□爬下来,也不管腿上是不是有伤,刚一触地就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月悉华看不到他的样子,只听扑通一声就吓了一跳:“强子?” 王强挣扎着捉到丽人的手臂,焦急地唤道:“悉华,你不能抛下我,我说过,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我要保护你的安全。” 他焦急的声音让月悉华又忍不住红了眼眶,柔声道:“强子在边关好好养伤,薛大夫和肖大人会照顾你,过些日子我就来看你。” “不,我已经好了,你听,我好着呢。”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小心翼翼地绕着丽人走了两圈,每走一步就是钻心的疼痛,可他还是忍了下来。 门口站着的肖余生不忍再看,强忍着别过脸。 月悉华连忙拉住他,颤声道:“不要再走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好了,可是还没有好全不是,你要安心在这里养伤,早早康复便能早回京城。如果等你好了我还没有过来接你,你就自己回去找我,好吗?” 她像是哄孩子一样拍拍王强的手背,温柔地轻笑。 可是王强执拗起来软硬不吃,非要跟她一起回京不成,嚷着说:“悉华要是不带我回去,我就是爬也要爬回去。” 他虎目一蹬,气势汹汹的样子还颇有几分威势。 有那么一股子大将风范。肖余生双眸眯起,神色惊讶。 月悉华好笑地摇头,空茫的眸中已经溢出晶莹的泪水:“怎么不听话呢,你不是还想学我的拳法吗?等你伤养好了我就教你,你若是非要跟我回去,我可什么也不教了。” “不教我也要回……”王强还想争辩,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双眼一闭,身子向后跌倒,正跌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肖余生怀里。 原来,是被肖余生一掌拍晕了过去。 “强子?!强子你怎么了?”月悉华看不到眼前所发生的事,只听他话说一半便没了声音,吓得慌忙站了起来就伸臂往前摸索。 后面有人 肖余生微微一笑,叹道:“没事,他被我拍晕了,我会照顾他的,你放心,保证下次见面的时候他又是那个活蹦乱跳的强子。” “如此,真好。”丽人轻松地笑了,有肖余生的照顾,她放心。即便王强醒来之后闹两声,可肖余生不是旁人,自有千百种方法让他成长。 出行这天,万里晴空一望无云,金黄|色的阳光洒落在地,映照得边关数百里的土地上碧草青青,百花旖旎。 那一万精锐部队被楚怀昀化整为零先行从各条不同的路离开,他们三人盛了马车带着十来个守卫缓缓行在官道上。 马车颠簸,月悉华无奈地不断挪动身子,不禁再一次恼恨这双失明的双眼,如果不是因为这双眼她也不会乘马车,更不会走得这么慢,平白多受了这些颠簸之苦。 到驿站休息的时候,她已经累得浑身虚脱,马车可以短坐,晃晃悠悠得还有几分悠闲的情调,可是最不适合长途跋涉,坐得久了只觉得浑身像是要被颠散架了一样,酸疼地厉害。 当把接近昏倒的月悉华从车上抱下来的时候,楚怀昀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有多么的失误,等第二天再上路时便弃了马车,抱着月悉华骑马,好在他身下的马儿是千里良驹,即使驮两个人也不显得吃力。如此一来,队伍行走的速度快了许多。 “三哥,今天走的快了些,咱们错过了借宿的地方,估计今晚要露宿山野了。”楚怀则勒住马缰,策马行到楚怀昀面前,微微一笑。 许久没见他这样笑过,楚怀昀只觉得霎时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也柔和地笑道:“彻夜赶路悉华会吃不消,就在这林中休息吧,明日就能到沧州了,过了沧州里京城也不过三天路程。” 正要下令就地休整,忽的随行的一个身材瘦小的卫兵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王爷,不如咱们借着傍晚再往前赶一段路程,小的祖籍沧州,对这附近的地形很熟悉,这片林子多有贼人出没,如果在这里停下只怕会有危险。” 这小个子卫兵说话吐字不太清楚,带着浓重的家乡话的味道,不过楚怀昀还是听明白了,这些人都是他从亲兵里划出来的,自然可信。 当下也不再耽搁,一行人又策马狂奔起来,打算在天黑之前赶出这片树林。 忽的,耳边风声渐强,似乎是要下雨的征兆,没了双眼的月悉华耳力比一般人要强上许多,很多细小的声音别人听不到她却能听到。 这呼呼的风声似乎不是在耳边响起,而且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呼声忽大忽小,不像是下雨前的狂风,而像是……有人在追踪? “等等。”她紧紧拉住身后男人的衣襟,微微抬起头,在他耳边说道,“后面似乎有人。” 身下的马匹奔走太快,她细小的声音掩盖在哒哒的马蹄声中,也不知道楚怀昀有没有听到,他不发一言仍旧维持着原本的速度,只是身子略微前倾,将丽人彻底包裹在自己怀里,一点肌肤也露不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 他这微小的举动让月悉华心头一暖,脸上漾起了轻松的笑容,即便是真有人追踪又能如何,只要有楚怀昀在,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难倒他。 一声清啸声自身后响起,紧接着便是成片的破空声。月悉华神色大变,追踪而来的竟然不止一人,而且准备精密。 数十只利剑呼啸而至,楚怀昀回身广袖一扫,瞬间击落了一地的断箭。楚怀则身子前倾,堪堪躲过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去的利箭,恼怒地一把抓住从身边飞过的令两把,放任马儿自由地跑着,他突地回身,手臂一甩将手中的利箭又投了回去,霎时,身后传来两声闷哼,紧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楚怀则策马赶上队伍,冷笑道:“这哪里是强盗匪寇,分明是装备精良的杀手。”他撇撇嘴,“这弓箭箭头还是钢做的呢,除了皇宫的禁卫军,还没有人用的上钢箭头。” 楚怀昀默不作声,又顺手挥落一排利剑,将丽人紧紧护在自己怀里,此刻的他万分庆幸没有让丽人乘坐马车,不然她会更加危险。 “三哥带悉华先走,我带人和他们斗上一斗,拖延一刻是一刻,这样跑不是办法。”利箭越来越密,楚怀则回神击挡间抽空喊道。 楚怀昀冷眼回望了一眼身后,淡然道:“没用的,你一个人留下来反而危险,传令急速前进,到前面的山坳处和他们游斗,本王要瞧瞧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公然袭击当朝王爷和皇子。” 又是一阵急速狂奔。 被男人层层保护的月悉华却觉得心惊,他们又如何不知,能配上禁卫军装备的人,不是威王派来的就是皇帝。 这利箭形成了一张大网,看似铺天盖地,其实他们的目标只是楚怀昀而已,听风声,射向楚怀则的箭就少了许多。 一丝不安自她的心底漾出,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么,派人刺杀的幕后主使者应该是皇帝。 老皇帝病重在床还是不愿放过楚怀昀吗?看来,楚怀昀没有战死沙场他担心地很,害怕楚怀昀拥兵反了威王,到时楚氏王朝落入别姓吗? 真是可笑,楚怀昀如果不是他的亲子,庄妃又怎会对楚怀昀不理不睬。老糊涂的皇帝该去处置庄妃现在腹中怀的那个孩子才是。 那个孩子……必定不是老皇帝的。 入了山坳,楚怀昀忽的腾空而起,紧接着楚怀则和一众卫兵也跟着腾空起来,用轻功穿梭在树冠上,繁复的枝叶挡住了刺杀者的视线,射来的利箭一下子少了许多。 但身手的破空声越来越大,却是一众黑衣人加快速度围了上来。 只怕方才的远程击杀要转作近距离搏斗了。楚怀昀和楚怀则都不是简单人物,黑衣人还未上前,当即就被两人解决掉两个。 可是剩下的人队形突变,直冲着楚怀昀一人攻过来,楚怀则站在外围,干着急却进不到打斗圈里,杀了两个黑衣人之后厉声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吗?” 秘密 桀桀的笑声传来,楚怀则当即飞身攻向笑声方向,剑尖一挑,挑下了为首黑衣人的面巾,四周立刻静了下来。楚怀则惊呼一声:“戴长青?!” 霎时,月悉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涌到四肢百骸,那日的痛苦回忆映入脑中,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戴长青,他不是被关在王府石牢里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只听戴长青低沉的声音传来:“又见面了,宣王爷。” 楚怀昀唇角微勾,讥讽一笑:“看来王府的石牢关不住你,戴大人。”他说着,手臂用力一送,将怀里的丽人送出圈外。 月悉华只觉得一个力道将她推了出去,还未来得及惊呼,就已经落入另一个温暖的怀里,鼻尖淡淡的清香萦绕,是楚怀则接住了她。 楚怀昀声音清冷,他说:“九弟,保护好悉华。”说着,利剑出鞘,与戴长青缠斗在一处。 “宣王府的地牢很是牢固,只可惜没有向原的守卫,也不过是一个摆设而已。”戴长青变了,他没了先前的那股镇静的气息,反而有些癫狂,似乎与楚怀昀打斗让他兴奋,好似浑身的毛孔都叫嚣着张开了一样。 争斗时最忌讳心浮气躁,楚怀昀双眼微微眯起,凝神于剑尖,根本没有把他挑衅的话语放在心上,只一会儿,戴长青便落了下风。 楚怀则不时地解决掉几个围攻过来的黑衣人,月悉华听着这缠斗声,心都揪到了一起,只恨自己看不到现在的情形,每每刀剑相碰时她的心就跟着一紧,唯恐是楚怀昀或是楚怀则受了伤。 戴长青挨了一剑,有些站不稳脚跟,他冷声一叹,恼怒道:“宣王爷何必做这无谓的挣扎,你知道我的身份,我是梅影,这天下只有一个人能调动梅影,那个人要杀你,你以为自己还有活路吗?” “要不了多久,梅影就会尽数消失。”男人轻笑,这笑声也像利剑一般冰冷。 戴长青闪了一下身子,报复性地喊道:“不要太得意,你做不了皇帝,也要不了多久,朝中人人都会知道,无所不能的宣王爷是庄妃娘娘和她亲哥哥的孩子,是乱囵的产物。哈哈哈!” “你胡扯!”身后清朗的声音尖利。月悉华只觉得周身一震,抱着她的楚怀则突然将她甩出去,提剑飞身刺过去,强大的气势甚至震慑了在场的卫兵和其他打斗的黑衣人。 “戴长青,你活不过今天。”他冷声说着,那一剑直指戴长青的咽喉。 他守护了十年的秘密,为了这个秘密他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感情,搭上了所有,就为了不让三皇兄知道这件事,可这个男人竟然这么轻巧地就说了出来。 他该死!将他碎尸万段也不能解他的心头之恨! 剑光凛冽,寒风朔朔,明明是春日,可他为什么觉得这么冷,彻骨得冷! 楚怀则突然发难让戴长青愣了一瞬,面前是楚怀昀的秋水剑铮铮,身后是怒气蒸腾的楚怀则,顾得了前面顾不上后面,他眼眸一沉,脑中千回百转,只在电光火石间已经明了。 该走了 楚怀昀虽然招招狠辣,难以对付,但只是为了活捉他,而楚怀则这一剑不同,却是想要将他一击毙命。 他不是傻子,自然费上十二分的心力去抵挡楚怀则的攻势,手臂舞动,长剑直指对方面门,竟然是不要命的打法。 楚怀昀狭长的凤眼渐渐眯起,眼看着戴长青的剑尖离楚怀则不过一尺,但是楚怀则仍然不减攻势,若是再不自救,就算杀了戴长青,他自己的性命也难以保全。 男人神色微动,忽的拔地而起,秋水剑寒光四射,啪地一声与戴长青的长剑相撞,卸了他手上的力道。 噗——! 是刀剑入体的撕裂声。 被摔落在地的月悉华心里突地一跳,是谁?是谁受伤了!想要开口问问,又怕扰了打斗中人的心神。 她摸索着站起身子,微微侧耳细听,唯恐漏下一点声音。 “唔……”戴长青捂着咕咕朝外冒血的胸口跪倒在地,他刚一开口哇地吐出一口血来,“你们……杀了我还会有别的梅影,楚怀昀,你跑不了。” 楚怀则的剑势很强,他躲不过,虽然极力侧了身子,但还是让那利剑穿透了他的胸口。 命不久矣! “你……真……该死!”楚怀则一字一顿地说,眸子眯成一线。猛力一抽,穿透戴长青的长剑带着喷涌如柱的鲜血脱离了他的身体,戴长青被这力道带得向前一扑,又哇地吐出一滩血。 血染红了楚怀则海蓝色缀银纹的衣摆。 墨色的卷云纹衣袖擦去了痛苦少年面颊上溅的血渍:“九弟,你瞒了我什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剩下的黑衣人被楚怀昀的亲兵尽数制服,唯独剩下气粗浅喘的戴长青。 月悉华侧耳凝听,循着声音小心翼翼地摸过去,先抓住的,是楚怀昀的墨黑衣袖。楚怀昀反手将她揽在怀里。 楚怀则浑身剧烈地颤抖,面上血色褪去,苍白一片:“三哥,我……”嘴唇抖动,嗫嚅着却说不出来话,他突然眸光一变,眸光狠戾,“我要杀了他!”广袖一挥,利剑径直穿透趴伏在地奄奄一息的戴长青。 地上的躯体剧烈痉挛,在一声猛咳之后归于平静。 “三哥已经知道了吗?”双手紧握剑柄,楚怀则仍是止不住颤抖,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问得小心翼翼,“原来,我付出的所有的一切,都白费了。你还是知道了,知道那个那两个人的恶行。” 月悉华看不到他们的动作,但是她可以感受到贴着自己的胸膛在剧烈跳动,原来,这就是十年前的真相,背叛的真相。 楚怀则呵,真是个天真的孩子,她想,天真的让人心疼。 “该走了。”男人不咸不淡地说,面容上看不出喜怒看不出神色。拂去少年脸上血迹的手也收了回来,却收得不那么干脆利落。 他扶着怀里的月悉华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留下一个墨黑的,似乎带着无尽想法和情绪的背影,唯独,不再落寞。 又是戴长青 随从牵了马来,楚怀则只是愣愣地,他愣愣地抽出剑,这次却没有血喷出来。又愣愣地被亲兵扶上马,愣愣地策马前行。 楚怀昀一步一步踏出去,脚步沉稳。只有月悉华知道他心里是怎样的波涛汹涌,怎样的暗涌澎湃。恨了多年的谜题解开,一切矛盾的源头仍然是那个端庄素雅的宫装美人——庄妃,他的生母。 楚怀则的背叛,皇帝的暗杀,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不属于他的那一段恋情,庄妃的畸恋甚至与他没有一点关系,而他却要为此背负伤害,承担后果。 想让他把情绪释放出来,可是聪慧如月悉华,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男人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换做是她,只怕也是一样的表情一样的态度。 因为这么多的思想和情绪汇聚在一起,让她理不清头绪,做不出反应。 “王爷,这些刺客怎么解决?”之前引路的瘦小亲兵快步走过来,恭敬地问道。 楚怀昀正扶了马缰,准备将月悉华托上马,闻言停下动作,眸中又恢复了以往强大的气韵,他低声说:“出了林子就是沧州,不必将他们带回京了,到了沧州交给沧州府衙处置。” “是。”瘦小亲兵只有这一个字吐字特别清晰,从不会说错,想来是因为在军中说的多了。 “悉华上马。”男人缓缓俯下头,轻松地低笑,月悉华看不出他的轻松是真是假。她扶着男人的肩膀,正要跳到马上,耳根微动,忽然听到一个桀桀的笑声,极其诡异恐怖。猛然回头,眼前一片黑暗,她又忘了,自己什么也看不到。 这一瞬间,灭顶的恐慌和绝望侵袭着她,这种没来由的感觉让她呼吸为之一窒,楚怀昀有危险,一定是的,她感觉到了浓重的近乎绝望的杀气。 想要救他,想要看到眼前的情形…… 楚怀昀身后赫然站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 是戴长青,他竟然没死。 他脸上尽是黏了灰土的血迹,眼角爆裂,嘴唇裂开一个畅快的弧度,桀桀笑着,喉结鼓动,发出咕咕的声音,殷红的血顺着下唇往外涌,雪白的牙齿早已染红。 他双手举着一把剑,在他眼眸大睁的时候突然朝男人墨黑的背影刺过来,他拼尽了全力想趁着楚怀昀情绪波动的时候刺杀他。 发觉到月悉华的异样,楚怀昀蹙起眉头向后扭过头,当扫到那一抹剑尖时,惊天的愤怒涌上心头,侧身想要躲过,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后知后觉的亲兵大声呼喝,楚怀则蓦然回神,立刻飞身前来搭救,都来不及了。 冰冷的泛着寒光的剑尖反射着刺眼的阳光,阳光打入月悉华暗沉的眸子中,渐渐升起一点光亮,她什么也看不到,却能看到那剑尖的去处。 噗地一声,又是利剑撕破身体的声音。 “悉华——!”男人惊呼着接住丽人如落叶般无力飘摇的身躯,在昏暗的落日余晖的照射下,他墨黑的眸中寒光闪动,一脸的不可置信和后悔。 又栽到你手上了 戴长青瞪大了眼睛看向挡在楚怀昀身前的丽人:“你……又栽到你手上了……”语气中带着恨意,他一说完就突地栽倒在地,这次,是真的死了吧。 不过也不会有人去管他的生死。楚怀则过来时,只来得及伸手,却来不及挡住剑势, 戴长青的这一剑虽然用了全力,但毕竟是将死之人力气有限,所以只是刺上了月悉华的肩膀,刺得不深,或许是戴长青在发现月悉华挡上来的时候收了力道,也或许,他是真的没力气了吧。 月悉华只觉得眼前红光闪过,似是晚霞,又似血迹,与此同时,右肩一痛,眼中立刻映出一把泛着冷光的利剑。 还有,男人焦急地抓狂的脸。 她深深吸一口气,抬手握住剑身一下子将利剑从肩膀上抽出来,尖锐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弓起身子。甩了手上的剑,顾不得肩上手上的伤口,她猛然转身,紧紧地抱住身后的男人。 幸好,他没事…… 楚怀昀周身一颤,心脏如擂鼓般跳动,他抖着手回搂住怀里的丽人。她救了他,想知道她是用什么样的心态挡上前来的。可一道冷光自脑中划过,眼神从惊惧转作狂喜和担忧,还有几分后悔,只是不知,原来他永远透着讥讽的深不可测的眸子可以露出这么多的感情se彩。 缓缓扳过丽人的头,四目相对,无尽旖旎情谊在其中流转,楚怀昀嘴唇发抖,脸色惊异,他说:“悉华……你看到了?” 是啊,她看到了,就在那剑尖刺向楚怀昀的那一瞬,她突然看到了,先是这漫天的夕阳余晖,再来便是闪着寒光的利剑……还有就是楚怀昀…… 她看到了,寻了多少大夫,试了多少方法都没有治好她的眼睛,却在男人生命垂危的那一刻,出奇的,她康复了。 重新能看到丽景的喜悦再是强盛,也比不上楚怀昀安然无恙让她高兴。 夕阳正好,斜晖映照,橘黄的光芒投到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绚烂的让人不敢直视。 只叹: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楚怀则默默地转身上马,这一幕不是他能插进去的,眼底带着掩不住的神伤,转瞬即逝,再回眸时又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只是什么东西,丢了…… 原本三日就可以回到京城,现在因为月悉华的伤势,一行人在沧州多停了几日,可是时间不等人。月悉华说什么也不愿再耽搁,伤口刚结痂就催促楚怀昀前行。 任楚怀昀再是心疼,也敌不过她日日催促,只能带着她一路慢行。等到了京城已经是半月以后的事了。 却没想到,京中早已是风起云涌,朝堂上乱作一团。楚怀奉携禁卫军逼宫,皇后与左丞相白顾卿站在一起,倾力抵抗,两方争斗正酣。 向原统领的一万亲兵早在半月前就到达京城,只在城外扎营等待楚怀昀他们的到来。对于京中所发生的事持观望态度,毕竟,没有楚怀昀的吩咐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还有什么不敢的 楚怀奉刑拘皇后,白丞相几道急信连发,催促楚怀昀的将士入城。楚怀昀先和向原会面。一听说皇后落入楚怀奉的手里,楚怀则急红了眼,想要夜探威王府救出皇后,却被楚怀昀拦下。 “现在京中形势不明,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23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你一个人前去救人太危险,到时你若也落在楚怀奉的手里,还要分心去救你。”城外大营里,楚怀昀端坐于案几前冷声说道。 语气虽然冷硬,但其中包含的关爱不言而喻。楚怀则还想争辩,被月悉华拦下: “皇后是一定要救的,但并不急于这一时,楚怀奉抓了皇后不过是想要得到她的支持,并不会将她怎样,不要忘了,无论谁做皇帝,她都是皇太后,这时候他不会傻到对皇后不利,引得天下人唾骂。” 楚怀则哪里肯听:“他连皇帝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的。” “杀皇帝一事他完全可以推到别人身上,可皇后现在是在他威王府上,一旦皇后有个三长两短有天下人的眼睛看着,他脱不了干系。”月悉华冷声说道,虽然疼惜少年的孝心,可是他太过重感情,一听说皇后被囚哪里还有分辨是非的能力,“而且,威王毒害皇帝一事只有你和皇后知晓,还有别人知道吗?没有!你虽然知道,但是你有证据吗?也没有!所以他毒杀皇帝的可能性大过为难皇后。” 她冷静地分析道,这一刻,丽人又变回那个聪慧绝顶的月侍卫,身体康健的她再没了先前的脆弱和无助。 与案前男人之间正浓的爱意也让她精神甚好,若是注定不能在一起,她也要安然享受这最后的安逸时光。 楚怀则终于冷静下来,因为,他意识到,没有皇后的守护,皇上的处境很危险,立于权利巅峰的他同时也是矛盾的最顶点,无论楚怀奉能不能做上皇帝,他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了现在的皇帝,他的亲生父亲。 白顾卿收到楚怀昀的回信,连夜改装出京与楚怀昀会面,两人商议了一晚,却不知商议了什么,第二天,楚怀昀突然出现在朝堂上。 他的出现让朝中原本的一边倒局面改成两方势均力敌。楚怀奉是因为得到楚怀昀大败云塞的消息才慌了神,所以铤而走险上演了逼宫这一出戏,只是戏还没有唱完,没想到楚怀昀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当天,楚怀奉再也顾不得什么后顾之忧,当即下令禁卫军该囚禁为缉拿,病重卧床的老皇帝首当其冲,逼着皇帝写退位诏书,与此同时,楚怀昀的一万亲兵包围了皇城,这一万亲兵是从战场上历练回来的,经过生死,自然要比在京中养尊处优的禁卫军强上百倍。 所以说,无论此次楚怀奉逼宫能不能成功,他都不可能活着出京,更不可能安然做皇帝。 夜黑风高,长空无月。 巍峨的宫墙内喊杀声震天,料想,今夜京城内的所有人,无论是王孙贵族,文物大臣,还是平民百姓,只怕没有一个可以安眠的吧。 都想错了! 昔日威严的太清殿前,老皇帝身穿一身黄|色中衣被数名禁卫军挟持着立在殿门外。 楚怀奉一身朱红色宫袍立在殿前台阶上,仰头望着憔悴地奄奄一息的皇帝,冷声笑道:“父皇,儿臣已经等不及了,就算儿臣等得及,这卫兵的刀也等不了多少时候,如果父皇再不下诏书,只要手起刀落,这皇位还是儿臣的。” 他笑得j诈,长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眼中尽是得意,还有一些视死如归的决然,看来,他这一计是抱着必死的准备来的。 老皇帝终是老皇帝,即使这样狼狈地被人拘着,即使重病垂危的身子让他站都站不住,他的面容还是一派从容,他说:“你杀了朕,还有昀儿、则儿。他们不会放过你。到最后,坐上皇帝的并不一定是你。” 他冷笑,楚怀奉也跟着冷笑,对于这一点,他们父子三个都很像,唯独阳光开朗的楚怀则不爱这种笑法。 “父皇,到了这个时候您还跟我打什么哈哈,绕什么圈子。”楚怀奉抬起脸,眸中带着讥讽的意味,“楚怀昀根本不在皇位继承人的候选中,是吗?亏我还把他当做对手斗了那么久,其实,我和楚怀昀都是傻子,被人利用了不说,还斗得起劲儿,” 他桀桀一笑,脸上哪里还有以前的爽朗,看来,这才是他的真生面目,他竟然连装都不准备装了,是了,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装的。 他垂了眸低低一笑,再抬起头时只剩下满目的阴狠,他似乎很愉快地说:“楚怀昀才是彻彻底底的傻子,他竟然还以为自己有继承皇位的可能,甚至不惜性命上边关打仗。” 皇帝一直在低低地喘着气,他每说一句话都要缓和好一会儿。 楚怀奉走向他的身边,覆在他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原来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给他人做嫁衣裳,是吗?我亲爱的父皇。” 皇帝基本上是被士兵架着才能维持住站姿,他无力地垂着头,脸上没有一点精神气儿。 楚怀奉低低一笑,笑容阴狠:“父皇,您是打算把皇位传给……九弟的吧,那个被你隐蔽地保护着的孩子,为了他的安危,你做出一副对他不冷不热的样子,是在怕什么,怕我们两个谁动了坏心杀了他是吗?开始儿臣还以为你不给他封王是因为不喜欢他,原来不是!” 他有些歇斯底里,仿佛多年的感情被人欺骗了一样。 “不是!我们都想错了!哪里是不喜欢他,你只是觉得给他封王没有必要,皇位是留给他的,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再给他封个闲王来做。” 皇帝垂着头,他喘得很痛苦,似乎被人扼住脖子一样。 “是不是,你说,你说话呀!我的父皇!”楚怀奉冷声逼问,其实这哪里是逼问,这样的叫嚣不过是发泄他心中的不满和愤懑罢了。 “唔……咳……”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老皇帝才缓缓抬起头,他说,“你打算对则儿做什么?”这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惊慌。 您写还是不写? 楚怀奉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样放声大笑:“哈哈哈!做什么,真是可笑!他是我的九弟啊!我疼了多少年的弟弟,你问我会对他做什么!我恨不得杀了他,恨不得把他驱逐出京!他竟然在最后一刻背叛了我,改去投靠楚怀昀,投靠那个贱种!” 皇帝似乎松了一口气,他的头又一次垂了下来。 楚怀奉费了好大一番气力才平息了心中沸腾的怒火,他阴测测一笑:“父皇,你好像并不怕我杀了你。” “朕说了,你就是杀了朕一样得不到皇位,别忘了,昀儿手中有数十万的大军在手,他怎会容许你刺杀亲父。”皇帝冷笑,只是笑容也是无力的。 “呵,楚怀昀,最想杀你的是他才对,而且……他能不能坐上皇位你心里最清楚。”楚怀奉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想继续下去,他说,“其实,我不想杀你,不过我要你看着一个人死,看着他被我的士兵千刀万剐,剐刑,三千六百刀,直到最后一刀再让她死去,当然,如果你在中途写了诏书,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微微笑着,只是这笑容却让人毛骨悚然:“带上来。”他一挥手,立刻有士兵压着一个宫装丽人走上前来,丽人凤冠革带,紫红的锦袍上一只火凤跃然其上,正是皇后。 皇上这才抬了眼,当看到丽人的那一刹那,当即红了眼,他挣扎着伸出手,声音凄厉:“雁儿……雁儿……朕对不住你,终是没有保护好你,保护好则儿。” 皇后凝视着这疲累又狼狈的老人,神色淡然,她微微摇头:“皇上,时至今日,早已无甚可说,则儿如何,全看他的造化,皇帝不必担忧。”说话间她从未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当明晃晃的尖刀拿出来的时候,这宫装丽人甚至连眨一下眼都不曾。 皇上开始挣扎,开始咆哮,可一个垂危的老人哪里是这力大无穷的侍卫的对手。 “楚怀奉,朕早该处置了你!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畜生!”他尖声叫骂。 楚怀奉丝毫不以为意,冷笑:“不是不该生了我,而是不该让一个无权无势又得不到你的爱的女人把我生出来。” 刀锋尖利,渐渐逼近皇后美丽的容颜。老皇帝的眼珠都要从眼眶中蹦出来了。 楚怀奉又是一声轻笑:“父皇,这传位诏书您写还是不写?” 想要威胁一个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或者生命垂危的人,最好的办法不是杀了他,而是在他面前杀了他最爱的人。 原来,老皇帝一生的挚爱,只有这个与他青梅竹马的皇后。几十年过去了,两人之间早已隔了一条不可跨越的横沟,可是……感情仍在。 “……写……”眼看着刀锋划上丽人的脸颊,一滴血沿着刀刃滑下,老皇帝哆嗦着唇应下。 忽的,远方燃起了熊熊烈火,照亮了半边夜空,楚怀奉诧异地望去,滔天的火光将整个皇宫包围。一声破空声响起,他警觉地抬手一接,正抓到那飞驰而来的利箭。 逼宫 一个冰冷又低沉的声音传来,他周身忍不住一抖。 那声音说:“大皇兄,今日朝堂上咱们约好的,到我宣王府赴宴,算是给本王接风洗尘,怎么皇兄却躲到这里来,是想逃宴吗?”墨衣的男人自黑暗中走出,走近了看才能看到那衣摆上的暗金色绣纹,他面容白皙,墨黑的发丝飞扬,衬着身后的漫天红光,愈发俊秀狂魅。 楚怀奉缓缓眯起那双细长的眼,他说:“给三弟接风洗尘自然要去,只是三皇弟稍安勿躁,等皇兄将现在的事儿处理完在随你去。” “等皇兄将此事处理完毕,只怕咱们再没了喝酒的机会了。依着皇兄的性子定会让人捧了鸩酒让本王自行了断吧。”楚怀昀吹角微勾,露出个讥讽的笑容,“本王既然来了,只怕是要打断皇兄今日的好事了。” 他说着,广袖一挥,宫墙外的火光渐渐靠拢,在片刻之后又渐渐分散,但是离楚怀奉的禁卫军却越来越近。 楚怀奉眸光一冷,抢了身边侍卫的剑就向皇帝刺去,却被一个同样迅速的剑挡了回去,抬头一看,正是楚怀则。 “你……你……好!好得很!你真是投靠了老三了!”楚怀奉望着少年的身形咬牙切齿。 楚怀则扶起皇后,又吩咐人扶住皇帝,这才说道:“皇兄,则儿不是有意要背叛你,只是……若是要怪,就怪则儿吧,不要怪三哥。” 宣王的亲兵呼呼啦啦上前钳制住癫狂的楚怀奉,他却连挣扎都没有,一动不动地任由这些人将他抓住,他说:“你就等着,迟早有一天他会杀了你!” 他的眼眸狠戾,直直地望着楚怀则的眼睛:“刚才的话想必你已经听到了,你才是皇帝,我们都不是,我们不过是给你铺路的棋子罢了,可惜我今日败了,你记住,要么杀了楚怀昀,要么……你就会被他杀死。” 戏已唱罢,总是有散场的时候,威王的逼宫以失败告终。 他没有听到少年最后时的喃喃,他说:“三哥才是最有资格做皇帝的人,大哥不是,我也不是,生死于我,早已不重要了。” 他又转头看向疲惫的皇帝,第一次说了忤逆的话:“父皇爱我就是个错误,更不该因为爱我反而疏远我,更加更加不该的,却是因为我,让三哥和大哥相斗,两败俱伤。” 楚怀昀缓缓走近,墨黑的眸中暗涌流动,他说:“九弟必然会活的好好的……三哥补给你一个圆满的幸福。” 却没有说,怎样的活着才算是好,怎样的幸福才算圆满。 本以为生存无望的皇帝却在最后一刻被救了下来,休息了十来天,身体才算好了一些,终于可以重新上朝。 然而,上朝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置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果他不是铁石心肠,一定会伤心。朝堂上,月悉华作为北征的功臣立在楚怀昀身后,她望着龙椅上看不清神色的老皇帝,心下恻然,也许,这个皇帝真的是铁石心肠,当然,除了对他挚爱的皇后和楚怀则以外。 救驾有功 “大皇子楚怀奉逼宫弑父,罪本当诛,但九皇子以及朝中诸位大臣竭力求情,择轻处罚。削其封号,贬为庶民,发配沧澜江,从此再不许入中原半步。” 龙椅上的皇帝雪白的胡须微抖,好像每说一个字都让他忍不住颤抖一样。 沧澜江,沧水的发源地,那里是相当于黄土高坡一样的存在,在那里生存仿若地狱。 下达了对楚怀奉的处置,又削去了大皇子母家黄家的所有权势荣耀。接下来便是对有功之臣的奖赏。楚怀昀楚怀则放着不提,先是封了一众边境将领的封号,肖余生胜任征北军主将,剩下的,高晟、彭昌武等人都一一量功奖赏,赏赐的圣旨一路从京都送到边疆去。 楚怀昀带回来的,只有月悉华和向原。向原是作为王爷亲兵存在的,与楚怀昀荣辱与共,楚怀昀得赏便是他们的赏,所以并未加封。 只是……月悉华的校尉职位是当时在军营高晟编制的,已经记录在案,想要撤销除非谎报死讯,可是皇帝又不是没有见过月悉华,若是日后她随楚怀昀到宫中走动时被发现后果更加严重。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地讨赏。 当掌事太监叫道月悉华的名字时,她从没有这一刻痛恨楚怀昀的多事,如果他不一大早把他拖来就好了,也不必受这罪,更不必被加封。 不知道……此时告诉皇帝她是女儿身会引起什么反应。 一想到现在是紧要时期连忙将脑中的念头打消,皇帝要封就让他封吧,日后楚怀昀做了皇帝再撤销就是了。 “月悉华,很熟悉的名字,抬起眼让朕瞧瞧。”龙椅上的老人强撑起身体来维持他的威势,当他看到月悉华清丽的相貌时,双眼立刻放出光亮,笑容意味深长,仿佛其中算计了无数事情,他说:“上次朕封你做乐正你不答应,现在给你封官,你还是不要吗?” “敢问皇上,想要给悉华一个什么官做?”她垂眸浅笑,甚是恭敬。 皇帝脸上的笑意更深,只是花白的胡须挡住了他的面容,他轻笑道:“今日,朕封你做怀远将军,官居三品,你可愿意?” “悉华谢皇上赏赐。”她哪里有说不愿意的机会。 “如此甚好。”皇帝眼神明灭,看得月悉华浑身发毛,以前从未有这种情况出现过。 皇帝微笑的时候,缓缓地眯起了原本就不算大的双眼,给人阴测测的感觉。月悉华蹙起一双柳眉,只听大殿上的皇帝温言笑道:“既然你没有异议,那便领怀远将军将印,赐你怀远将军府,择日回到边关协助肖余生抗敌。” “……是。”月悉华神情微变,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行礼谢恩。 抬眼望向楚怀昀的方向,和他墨黑的瞳眸撞上,却看不出男人的眸中的含义,似乎是不舍,又似乎是不以为意。 正当她皱眉的时候,龙椅上的皇帝轻咳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长叹,他笑着说:“宣王楚怀昀救驾有功,也赏,赐西南建州为宣王封地,暂可留京,等选了好日子就到封地去吧。” 旨意 圣旨一下,楚怀昀成了仓亚皇朝这一代皇子中第一个有封地的皇子。只是说是册封,实际上却是变相的贬黜了。 一出京,楚怀昀对楚怀则再没有了威胁。 月悉华担忧地望过去,却见楚怀昀面上没有丝毫的不悦之色,恭恭敬敬地走过去,俯身回道:“谢父皇赏赐。” 皇帝满意地点头,望向楚怀昀的目光意味不明。 先前他还派人刺杀楚怀昀,现如今他要将楚怀昀发放到封地,只怕目的不纯,莫不是又动了杀念。 皇帝似乎心情不错,他由太监扶着缓缓从龙椅上站起身,又缓缓地走下台阶,亲自把行礼的楚怀昀扶起来,轻笑道:“昀儿如今也老大不小了,该到了娶妃的时候。”他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楚怀昀身后的月悉华。 月悉华心头一凛,难道…… 他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转而又望向直直站立的楚怀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仿佛他真的是一位关心自己儿子终身大事的慈爱父亲。他说:“先前朕下得旨意,把白丞相家的孙女白黎指给了你,当时考虑到你即将出征,当时举行大礼多有不便,如今昀儿凯旋归来,也是时候娶白黎过门,了了朕的这一桩心愿。”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又扫过月悉华。 只是这一次垂眸敛神的月悉华却看不到了,她在等,等楚怀昀的反应,看他的誓言是不是真的,能不能实现。 整个大殿一片静寂,朝臣们都以为,楚怀昀立了如此大的功劳,又娶了白丞相家的孙女,只怕皇帝是想把皇位传给他了。 虽然赐了封地,可是皇帝不是也说了嘛,暂时可以留京,皇帝会不会在楚怀昀留京期间传位还不一定,一旦传位,这封地也不过是个摆设。 所以朝臣们紧紧闭上嘴巴,心里却早早地做好了打算,还没有做打算的,也开始倒戈。 月悉华嗤笑,皇帝哪里是宠爱楚怀昀,不过是借这个机会把楚怀昀和白丞相捆绑在一起,先让两人放松戒心,他日再一并除去,这才是他让楚怀昀留京的本意。 说来,不知该叹皇帝对楚怀则的用心良苦,还是该恨他对楚怀昀的狠毒决然。 不过无论如何,现在这种局面对楚怀昀还是很有好处的。有了皇帝这句话,即使他最终仍是没有娶白黎也不要紧,因为庄妃的缘故,楚怀昀不会放过丞相一脉的。 久久的寂静之后,一个低沉的声音自大殿上响起,楚怀昀又躬身行了礼,他说:“谨遵父皇旨意。” 月悉华周身几不可见的颤了一颤。他说什么,他说“谨遵父皇旨意”,他竟然答应了! 在边关时他信誓旦旦的话语还近在耳旁,她曾说过,如果他不娶白黎,她就随他回京。可是现在呢,到了最后,他还是娶了。 楚怀昀这次归来,虽然是凯旋而归,但是大军仍旧驻扎在边关,也就是说,仓亚大半的兵力还在他的手中,他完全可以不答应皇帝的要求,只要拖延就好,拖延到他可以顺利即位的时候。 万丈深渊的距离 等等,月悉华,你在想什么,你竟然以为等他做了皇帝依然会只爱你一个人吗?不会!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退朝的,整个早晨,皇帝冰冷的视线总会有意无意地看过来,而楚怀昀那毫无起伏的平静语气也在她脑中不停地回转。 饶是如此,他耳边的声音依旧清晰,她可以听到接下来皇帝与其他朝臣商议国事,甚至她还记得,老皇帝赏赐了所有人,独独没有赏赐楚怀则。 就和那日的宴会上一样,楚怀则一曲《凤和鸣》让皇帝龙心大悦,那一次也是如此,皇帝赏了楚怀昀,赏了月悉华,独独漏下楚怀则,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到了此刻,他所谓的保护还有什么意义。 从大殿中出来,已经是正午时分,御赐的轿撵早已等在门外,皇帝恩准,宣王楚怀昀平云塞有功,救驾有功,可以乘车出入宫殿。 向原早已在轿撵旁等着,一见楚怀昀出来,立刻走上前:“王爷,诸多朝臣送了拜帖,今日到王府的是左丞相。” 楚怀昀点了点头,便没再说什么,他转过身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拉住从身边走过的丽人的胳膊:“悉华,随我一同坐轿回去吧。” 他微微笑着,这笑容一如往日一般温柔而专注,墨黑的瞳中光华流转,只是看在月悉华眼中却是无尽的讽刺,她痛心地望着那人,望着这双眸子。 “楚怀昀,往日之事俱往矣,悉华不再追究,只是今日,你又负我一次。”她平静的说,眸中没有任何光彩,甚至没有丝毫的恨意。 犹记得在那中军营帐中,是谁信誓旦旦又柔情蜜意地趴在她耳边说,悉华,相信我,我不会娶白黎,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楚怀昀一条腿已经伸到轿上,闻言诧异回头,面色由欣喜转作诧异转作痛苦,他直直地望着身旁淡漠的丽人,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丽人的笑容止住。 月悉华轻笑:“王爷定是要说现在不过是答应皇帝,娶不娶还是后话吧。”一切繁华褪去,只剩下无尽的沉寂,就像她的笑容,她的眼神,再没有了往日的犀利与从容,沉静地像是一朵冉冉的云,又像是那路边长青的树。 这样的她,看在楚怀昀的眼中,不容忽视,却又无从下手,她太安静了,安静地仿佛他这罪恶的源头已经被丽人狠狠地隔断了开一样。 “楚怀昀,你我之间的所有牵系不过是悉华的一点执念,还有你的那一点疼宠。现在执念没有了,疼宠也分给了旁人,咱们……是真的再没有关系了。”丽人说着,接过小太监牵来的马,飞身一跃腾于马上。 火红的铠甲战衣在空中划过,像是要把这安静旖旎的空气划出一条裂缝,这条裂缝,划开了她与男人之间看似浅显实际却是万丈深渊的距离。 楚怀昀犹自挣扎:“你怎么能这样说,到现在我并没有娶白黎不是吗?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一切都没有变,你怎么能这么任性地就划开距离。”他跳下轿撵,一把扯住丽人的马缰。 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放手吧,楚怀昀,变了,什么都变了,或许,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关系,这一切不过是你我的幻想罢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她说,努力想抽回被男人紧握的马缰,可她哪里能敌过楚怀昀的力气。 楚怀昀双眼渐渐眯起,一尽的哀伤都化作腾腾的怒火:“你说什么?!”这怒火甚至比马上人火红的衣衫还要热烈,他说:“我们之间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发生这么多事,走了这么远的路,维持了这么久的感情,难道都是作假的吗?”看丽人面色淡然,他泄气地抬起头,眸光变得温暖,“悉华,不要闹了,随我回去吧。” “悉华现在是怀远将军,怎能继续住在王府?”月悉华挑眉轻笑,“皇上不是赐了宅子给悉华吗?悉华这就去看看。”说着,一抖缰绳,身下马儿嘶鸣一声,扬起蹄子就要离开。 楚怀昀手上用力,那急于奔驰的马儿又被他扯住,抬起的蹄子只能愤愤地落下,甩头喷个响鼻。 “想要走,那就把欠我的还清。”楚怀昀冰冷地说道,他垂下眼睑,看不清他眸中的神色,“你欠我的,我欠你的,一世都还不完,你怎么能半途逃走。” 月悉华挑眉轻笑,可这笑容却尽是苦涩,眸光渐渐氤氲,她说:“楚怀昀,你倒是说说,我还欠了你什么?或者说你欠我什么?” “我欠你一条命,而你,欠我一段感情。”楚怀昀缓缓抬起头,墨黑的瞳紧紧锁着丽人,声音清淡的仿佛立刻要消散在空气中一样。 这厢里两人的动作终是大了一些,周围已经有朝臣和宫人好奇不停地往这边看,更有胆大的走过来,想要问个究竟。 这样的争论月悉华还是不愿让人听到的,她抬起头,头顶是一望无际的蓝天,蓝天仿佛离她很近,近的触手可碰,蓝天下是巍峨的宫殿,是各式各样的红砖青瓦。 这样的美丽景色,她有多久没有看到过了。 一声低低的叹息自她莹润的淡粉色唇边泻出,她说:“楚怀昀,我虽救你一命,你却还我一双眼睛。我欠你的,早在你把我关入地牢的那一刻,已经还尽了。要真说欠,那必然是在前世,前世不知是你欠了我还是我欠了你,让我们在今生生出这样无止境的纠葛。” 她低下头,与男人纠结的墨瞳对视。 “楚怀昀,我累了,不想再这样纠缠下去了,我曾说过,等你坐上皇帝的那一天,我就离开。而如今你登上皇位指日可待,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从此,你在庙堂之高,我在江湖之远,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再没有交集。” 到底是谁在欠谁的,哪里能说的清楚,这世间事本就是你来我往,恩恩怨怨,生生不休。何必一点点地来算。如果感情能像做买卖一样一点点地计算,那必然不是发自内心的。 “你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你舍得吗?”楚怀昀皱起眉头,墨黑的眸中暗涌流动,尽是痛苦。 将军府 月悉华缓缓摇头:“楚怀昀,是你让我放手的不是吗?从你答应娶白黎开始,现在又来问我,到底是谁不舍得?”她说完,手腕翻转,指尖的利刃划断了马缰,突然松弛的力道让身下的马儿松快地奔驰起来。 不舍得,也是舍得。 一截断了的缰绳还握在楚怀昀的手中,而那丽人,在马上奔驰着远去,丽人忽的勒住马缰,马儿前腿高抬,在空中转了个弯,红衣翻飞,她转回头,神色淡然地望过来:“臣,恭贺宣王爷大喜,现在提早贺过,他日婚宴,就不必劳烦王爷费心再送喜帖过去了,微臣承受不起。”她说,说完便策马离去,直直朝着宫门。 看着那火红的仿佛要将自己燃尽一样的身影,楚怀昀眉头皱,唇间泻出一丝叹息:“悉华,你终是没有再给我机会。” …… 御赐的怀远将军府建在城北,是一个老员外留下的府邸,后来征归国有。与宣王府遥遥相望,离得远,月悉华才高兴,只想越远越好,最好远到天边儿去,也省的她看着烦心。 策马在京中宽阔的街道上奔驰,路两旁的小贩行人在急速后退,鼻尖萦绕着属于京都的繁华气息,酒香、花香、茶香汇聚在一起,诉说着京都的繁盛和这盛世丽景。 远处的将军府渐渐近了,大老远就看到一个翠衣丽人站在门外左顾右盼,又有老管家领着一众家丁在门口恭迎新主人。 月悉华勒住马缰,翻身下马,诧异地望着出现在门口的翠衣丽人。 还没等她开口,丽人眉头一皱就扑了上来,眼泪像是喷涌而出的泉水一样,抱着她就不撒手:“月侍卫,你可算回来了,听说你在战场上受了伤,后来又失明,我们都担心死了,现在呢……”她抬起哭花的小脸望着月悉华,望着她那双沉静的眸子,担忧道:“现在眼睛怎么样了,还是看不到吗?” “翠丫头怎么会在这里?”看她惊慌地仿佛天都塌下来了的样子,无奈地摇头轻笑:“眼睛好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 翠浓抬起手臂用衣袖随意地擦了一把泪,脸埋在手臂里,说出的话听起来也含含糊糊的:“接到皇上赐婚的圣旨奴婢就想着月侍卫一定不会回王府,问了管家才知道皇上赐了这府邸给你,我就来了。” 她低声说着,语气满含委屈,却不是在为她自己委屈,月悉华无声长叹,轻柔地拉下她掩着脸的手臂,露出她委屈的小脸来,从袖中取了丝巾一点点帮她擦着面上斑驳的泪痕,可是这泪越擦越多,总是没有完的时候。 “翠丫头什么时候这么爱哭了,爹娘还好吗?”她柔声问道,一脸宠溺,半年没见翠浓,丫头标志了许多,可眸中的纯真依旧,不见有什么变化。 想到伙夫夫妇,她不由得恻然,原以为自己可以抛下一切一走了之,可是她走了,伙夫夫妇怎么办,总不能没有人照顾,原来在无形中,她与这个世界的牵扯已经多的深的再也剪不断了。 情同姐妹 翠浓无声留着泪,低低地说道:“干爹干娘我都已经带出来了,郝管家早已将他们安顿好,早知道月侍卫再不会回去,翠浓连着月侍卫的东西一并带了出来。” 连翠浓都可以想到的事,他楚怀昀却想不到。如果男人真的把心思用在她的身上,又怎会不了解她,还是……太过于了解,以至于一切都无所谓了呢。 罢了罢了,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成亲一事终是成了定局,任谁也改变不了,她不能,楚怀昀也不能。 到头来,她还是一无所有。 “翠丫头陪我去瞧瞧爹娘吧,这么久没见,也不知道他们身体如何。”她轻松一笑,尽量让自己显得不在意,只要不在意了,她就还是无所不能的月悉华,她话音一转,浅笑道,“翠浓以后也该改口了,如今哪里还有月侍卫,叫我的名字罢,我喜欢听人叫我的名字。” 悉华……悉华…… 只要旁人叫的多了,自然能抹去脑中那个低沉有富有磁性的声音,抹去那个男人给她留下的任何痕迹。 “干爹干娘都好,只是总是担心你,干娘天天站在院子里念叨:‘月儿还不回来,月儿什么时候回来’,不过精神还是不错的。”看她微笑,翠浓也连忙止住眼泪,拉着她的手臂往里走,“月侍卫现在是将军了,自然不能再侍卫侍卫地叫,应该叫月将军。” 月悉华无奈地摇头,对于翠浓这种毫无理由的崇拜情结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管家过来牵马,躬身行了礼,轻声道:“将军,老奴在这里恭候您多时了,府里的家丁也都带了出来,只等将军训话,老奴姓郝,早先这宅子还归陆老爷子所有的时候老奴便在这里做总管了。” “有劳郝总管了,这宅子全靠管家来管,悉华刚得了府邸,也没帮上什么忙,一切都是管家的功劳,这训话也不必了,让大家都去休息吧,悉华一个人,也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 郝总管一如他的名字一样,什么都好,脾气好,品行好,做事更好。什么都不用月悉华操心。翠浓刚领着伙夫夫妇过来,他就令人打扫了院子,将人安顿好。 进了将军府,先去看伙夫夫妇,翠浓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到了伙夫夫妇住的东苑门口,在这翠绿的竹林外,翠浓终是忍不住,绞着手指嗫嚅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问道:“王……王强他,听说他在战场受伤了,没有跟着一起回来,他……伤得重吗?” 王强…… 一提到这个名字,月悉华一阵怅然,昔日那个活泼调皮的王强已经不再,现在的王强伤痕累累,能不能站起来还不一定,这让她如何给翠浓交代。 她垂下头,轻声叹息:“翠丫头,昔日在王府了,虽然名义上我是主你是仆,可咱们情同姐妹,关系自与常人不同,先在我问你一句话,你可要如实回答我。” “将军但说无妨。”翠浓点点头,面色凝重地望着身边的丽人,周身忍不住一颤,声音已经带着哽咽,“是王强他不好吗?不是说已经救回来了,难道又出事了吗?” 心,一下子满了! 看她这样紧张,月悉华无声叹息,这还需要问什么,一切都在她这担忧的哽咽声中已经表明。她不忍地托起翠浓颤抖的手臂,柔声说道:“王强他……性命无忧,只是右腿可能会留下后遗症,终身都站不起来了。” 说来,这也是她的错,王强为了她受伤,她也该负起责任,可是她知道,每个人都是一个单独的生命体,谁也不能依附着谁生活,王强也该有他自己的天地。她能做的,只有为他安排好一切,让那孩子的后半生顺畅一些。 她说:“翠丫头,以前你和王强关系好,走得近一些,这些我都知道,我想问你,若是王强日后真的站不起来,你愿意陪着他吗?” 翠浓静静地留着泪,从进门开始已经擦干的泪痕又一次在脸上显现。月悉华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哭泣,她没有哀嚎,没有抽泣,只是紧紧咬着下唇,泪水自眼角滑下沿着脸颊缓缓往下流淌,像是不会停止了一样,氤氲的眸中是浓浓的哀伤和坚定的信念。 她说:“悉……华……无论他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他……等着他……” 这是翠浓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却是在这个时候,为了表明她的立场。 翠浓对王强……原本以为他们不过是姐弟感情,原来,随着时间的推逝,感情也在悄无声息的改变。她能给的,只有真诚的祝福,她能做的,也只有把王强送到她的身边。 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子哟,终也有一段不算华丽、却平淡旖旎的感情。若是他能珍惜,也是……幸福。 感情一事,无对无错,由心而生,由感而发,不能阻止不能控制不能引导。谁为谁病入膏肓,谁又为谁魂牵梦绕,只要黄粱梦醒,不是春梦一场,便也罢了。 伙夫夫妇安好,只是再见到月悉华,傻嫂一时倒没了反应,傻愣愣的站着,嘴里咕哝咕哝却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今天刚搬到将军府,伙夫正在忙前忙后地收拾东西,笑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看到月悉华进来,一把拉上傻愣愣的傻嫂迎上去,到了月悉华面前却张开手臂半天没了反应。 月悉华好笑地摇头,一把将伙夫夫妇拥在怀里,只觉得胸口有甜丝丝的东西一点点地渗透出来,霎时将身躯盈满。 这是她的家人呵,她没有了一切都不会失去的家人。 此生注定得不到所爱又有什么关系,没有楚怀昀又能怎样,她还有家人,还有静静守护着她的父母,陪伴着她的翠丫头和王强…… 心,一下子满了! 这甜丝丝的感觉驱走了心底那点失落,让她棕黑的眸重新散发光彩。她轻轻放开手,叹息道:“爹娘总是为悉华担心,从今天开始终于可以享享清福了。” 将军府是她的家,自然也是伙夫夫妇的家,没有人会让他们做工,更不用承受别人的闲言碎语,在这里,能博得一时安心。 郝总管自然不知道月悉华是女人,还当翠浓是个侍寝丫头,到夜里白白闹了一场笑话,不过这样安逸的日子也让月悉华顺畅无比。 感情……也会变 从没有这样安心过,从来到这个世界一来,好像每一天都在紧迫中度过,总是没有停歇的时候,如今,终于可以歇歇了,可以暂时不想那些恼人的事。 宣王与白黎的婚礼定在五月初六,端午节一过,厚衣服已经穿不了了,这天,月悉华穿了白色的单衣,一大早起来就提着水桶到马厩喂马,总是要找些事情来做,让她没有时间去想城那边热闹的宣王府,不去想一墙之隔的外面街道是怎样的盛世芳华,怎样的人声鼎沸,怎样的热闹旖旎。 如今的宣王楚怀昀是荣耀归来,娶亲的盛典自然比那时威王成亲的阵势仪仗盛大了许多。 昔日,在威王的喜宴上,贴着大红喜字、绣着鸾凤和鸣的宫灯火光萦绕,男人举着白玉琉璃杯,淡红色的酒液自他唇间划过,他墨黑的眸流光溢彩,→文·冇·人·冇·书·冇·屋←直直望着身后的红衣侍卫。 他说:他日,也用着三十二枚夜明珠镶顶、十六人抬的喜轿娶她过门。 现在,那十六抬的轿子里坐的,却是另一个美丽的人。 红衣侍卫已经不再是他宣王的贴身侍卫,而是不久便要重回沙场的怀远将军,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的身份会变,感情……也会变。 “将军怎么一大早就到马厩里来了,让翠浓好找。”翠浓抱着一坛清酒飞跑过来,放下酒坛子就去夺月悉华手中的马刷,皱眉道:“将军怎么能呆在这样肮脏的地方,这些让下人来就好了。”她朱红的樱唇一嘟,放软了声调:“将军,我知道你不高兴,刚才取酒窖里挑了酒来,今日咱们约上九殿下喝酒可好,他不是一直嚷着让将军还他人情吗?今天机会正好。” “翠丫头没上过战场,又怎么知道战马对将士们的重要性,这马,就是将士的生命,怎么能说它肮脏呢。”月悉华轻笑着摇头,看那马刷上的水染湿了翠浓碧色的衣袖,连忙接了过来,笑道,“九殿下今日定要去观礼,又怎么会有空到我们这里来。” 她自嘲的笑声淹没在墙外蓦然响起的喧哗声,喜庆的唢呐声由远及近,月悉华恼怒地甩甩头,扔了马刷,皱眉道:“都没有一个让人清静的地方了吗?”她低低地问着,翠浓却不明白她是在问谁。 她又何尝不明白,清净不清净,全在自己的一颗心。 如果真的了断了,又何必管这墙外的人声鼎沸,喜乐声聒噪。 “翠丫头。”刚走出马厩,她蓦然回头,面容沉静,“翠丫头,帮我收拾东西罢,到了今天,也该收拾收拾了。” “将军这是……”听了这话,翠浓生生止住脚步。 淡粉色的朝阳喷薄,洒在丽人身上,将她雪白的纱衣照出一抹橙红,她低低一笑,也有了几分人气,但是在翠浓眼中却飘渺无比。 她说:“今日五月初六,易出行嫁娶,不是吗?他娶,我走。” 宣王府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一大早起来丫鬟仆人们便忙个不停,不,从三日前他们几乎都没有睡过,忙着张灯,忙着结彩,喜庆的大红灯笼从门口挂到楚怀昀的寝室前。 成亲 一顶顶被红绸裹挟的宫灯在王府庭院中拔地而起,映的天上的云仿佛也成了喜庆的红色。红砖青瓦,碧湖青山,都被这片浓稠的红色笼罩。 佘总管忙上忙下,跑得脚不沾地,来回在相府和王府之间奔波,谁不知道,若是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24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怀昀为帝,这白黎就是皇后,怎敢有一点怠慢。 楚怀昀静静地端坐在书房的案几前,从宫中回来,他几乎不曾睡过,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月悉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既然错已经错了,那索性一错到底…… 手里是那块翠绿的名牒,上面的字迹已经被磨得模糊,他仍是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一声低低的长叹在静谧的书房响起。 他想知道,那人留在他心里的痕迹能不能像这名牒上的字迹一样,随着时间流逝,可以消磨个干净。 月悉华……他怎么会允许有这样的人存在,这样……扰乱他心神的人。 门外的喧嚣与他而言,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这即将到来的婚礼也仿佛不是他的,他能握住的,只有手中的这块带着些沧桑的名牒。 回头想想,原来丽人什么都没给他留下,一封信?一纸书?他无奈地摇头,都没有。 却在他的心里,划下了深深的一笔。 如刻刀一般在他心底刻下了永远。 黄昏将近,迎亲的队伍横贯半个京城,从宣王府排到丞相府门口,皇帝亲临宣王府主持婚礼,这是连先前的威王也没有的殊荣。 娇滴滴的新娘被喜娘搀扶着,艳红的红盖头上绣着龙凤呈祥,点缀着淡粉色的珍珠流苏,随着新娘的款款走动,缓缓飘荡,一飘一荡间自是无限的靓丽风华,喜庆无比。 这婚礼于白黎而言,仿佛是一个梦,一个等了很久以为不会实现却又近在眼前的梦。 喜娘纤长莹润的手指挑开了轿帘,一阵阵恭贺声中,新娘踏上轿子,开始她的另一段人生,这一步跨出去,或是风光无限,或是从此红烛湘帘都成梦影,踏入那冷冰冰深宫内院。 无论是什么,至少暂时是好的,这一刻,她是宣王妃,这是无上的荣耀。 宣王府被恭贺的人踏平了门槛,偌大的王府内院却没有一个空着的地方,院里鲜艳的花朵也被宾客们踩得倒伏在地,只是这时候也没有人顾得上管了,都想着和这未来的皇帝套套近乎,想着沾些皇家的喜气,仿佛被楚怀昀瞧上一眼就能从此飞黄腾达一样。 皇帝在主位上端坐着,依次往下是丞相,尚书,这哪里是婚礼,分明就是另一个朝堂,只是多了些红绸绕梁,多了些喜乐声声罢了。 楚怀昀依旧穿着他的墨黑色锦袍,锦袍上八爪金蟒凌空飞舞,张着威严的大口,胡须抖动,仿佛要将这满堂的人都吞入腹中、收在它的气息之内。 他面色沉寂,与这热闹喜悦的情景格格不入。周身散发的霸气再不是往昔可比,他站在这喜堂上,竟然将皇帝的威势都压了下去。 利益交换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各种恭维贺喜声不断。拜帖贺礼源源不断地涌入王府,佘总管忙着清点,又忙着迎接新娘的喜轿,他已经没有功夫去注意这王府中少了什么,又多了什么。 望着堂下一张张喜笑颜开的面庞,楚怀昀沉静如斯,隐在袖中的手里握着那块碧青色的名牌。他还是放不下,放不下丽人安静温柔的笑靥。 昔日威王府凉亭,是谁说,这一众宾客里,没有一个是真心实意的,没有真心,只有利益交换。 他不以为意,只说,利益交换也是出自真心的利益交换。 现在,他明白了,这场利益的婚礼,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闹剧,一场以他为主角的闹剧。这闹剧断了他的情谊,赶走了他的悉华。 望着这满堂红绸,他想:若是他和月悉华的婚礼,一定不搞得这样华丽繁琐,只要一壶清酒,一方红盖头,在一个清清静静的地方,身边有翠浓,有肖余生,有他的九弟。那样的婚礼,才算圆满。真正的幸福莫过于此。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丽人会对真心如此执着,原来这世间最缺的,便是真心。 新娘的轿子到了,没有让喜娘动手,楚怀昀亲自掀的轿帘。既然这满场的人包括他自己都不是真心,又何必在乎这些繁琐的礼数,尽早结束也好撤了戏台,请走这一众笑得谄媚的宾客。 一拜天地…… 大红的红绸连在两人之间,新娘娇羞温顺,羞答答地躬身下拜。 楚怀昀不动声色。 天色渐暗,在这阴沉的夜幕下,海蓝色衣衫的潇洒少年策马出宫,目标却不是宣王府,而是那孤寂的怀远将军府邸。 而另一边,一袭白衣的丽人同样策马前行,却是朝着城外的方向。 一蓝一白,你追我逐,从来没有顶点,没有交集。 楚怀则焦急地赶到怀远将军府,出来迎接他的却是和善的郝总管。郝总管帮他牵了马,轻声一笑:“九殿下今晚怎么不去宣王府观礼?” “悉华呢?”楚怀则顾不上理会这些俗礼,牵了马上前,焦急地问道,一边问着一边朝门里张望。 郝总管看他如此紧张,也不好再说,只是拦住他的脚步,叹道:“将军并不在府中,九殿下来晚了一步,将军刚走。” “刚走?到哪里去了?”楚怀则诧异,担忧地握住郝总管的手臂逼问。 其实不用逼问,郝总管哪有不说的道理,他这样子倒是让郝总管更加不解:“将军自是去边疆赴任,只怕这会儿应该出了城了,九殿下若是有什么事现在去追还来得及,将军这一走只怕没个一年半载是回不来了。” 他话还没说完,楚怀则已经夺了马缰翻身上马,飞奔而去,只朝着城外的方向。 今夜的守城士兵觉得很奇怪,今天是宣王成亲,多大的事儿啊,怎么一个个的不去观礼,反而都争相往外跑呢。他想不明白,所以继续站在城门口等着九殿下回来。 追 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的宣王府里,三拜过后,楚怀昀端着琉璃杯子轮番敬酒,从皇帝到看门的家丁小厮,又从小厮敬到皇帝。 终于送走了一众宾客,新娘端坐在新房的大红色床榻上,纱帐飘摇,不时地拂过她那缀着淡粉色流苏的红盖头。 喜娘来催,楚怀昀只是冷眼一瞪,吓得喜娘浑身哆嗦,又恹恹地回了。 忙了一天一夜,如今新娘娶进门,丫鬟小厮们也有点熬不住了,换班回去睡觉,又有留下来打扫的做着手中的活计就打瞌睡,点头如捣蒜。 望着满堂狼藉,还有丫鬟们的困相,楚怀昀突然觉得无力,也没心思和丫鬟们计较,要了一叹烈酒走出堂外,去的地方却不是新房,而是他昔日的寝室。 小院里一片寂静,推开门,只能看到那绘有万马奔腾的屏风,屏风后面什么也没有,没有他心心念念的又让他无尽神伤的那个人。 他忍受不了这样的孤寂,想见到丽人,很想。 一阵清风吹过,拂起了里屋银灰色的帷幔,他不忍再看,飞身上了房檐。 站在房檐上,遥遥可以看到城北那娟秀的将军府,往事如烟,如今再没有两厢厮守的时候,这遥遥一望,也是奢侈。 夜色中,月悉华策马而行,路两旁是斑驳的树影婆娑,京城外的丛林里,没有白天的翠绿清幽的景象,反而黑黢黢地透着几分诡异,她白衣白马在树林中间穿梭,速度太快,带起的风将她竖起的发丝吹散,在空中迎风飞舞。 她无法面对那人的婚礼,所以她觉得离开,忆起在边疆的日子,虽然惊险,却让人安心甜蜜,如今在京中生活安逸,却没有了这份安心。 趁早离开吧,到哪里都好,只要是没有楚怀昀气息的地方。 她蓦地扬起鞭子,随着破空声一落,长鞭落到白马身上,登时马儿长身直立,又加快了速度。在这夜色中肆意驰骋。可没走出多远,就听到身后同样速度的哒哒马蹄声响起。 不,还要快一些,因为那声音越来越近。 她神色一凛,刚要回头望去,却听到一声呼喊,呼喊声清朗又熟悉。 “悉华——!等等。”呼喊声在这幽静的林中萦绕,久久不绝。 月悉华一勒马缰,诧异地回头望去,只见远方蓝衣乘风飞舞,月光下,暗黑的蓝影随着马匹的前进间或露出一点月白来。 楚怀则一手扬鞭,身下的马又快了一些,追了大半夜,终于追上前方这白衣丽人。他大松一口气,爽朗地笑开:“悉华,让我好追。” 看着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还畅快地笑着,月悉华不由得动容,低声叹道:“你这是何苦,不在京中好好做你的九皇子,出来追我做什么。” “京中是三哥的天下,我本来就不属于那里,又无处可去,只能来追你。”他说,说着牵起丽人的白马,放慢了速度一同前行。 月悉华被迫转过身子,无奈一笑,他哪里是不适合京城,不过是不想让她担心瞎诌的借口罢了,本想道谢,可又觉得太过煽情,轻笑一声:“九殿下难道舍得京中的美酒美人,边关你也去过,那里一片荒凉,土地贫瘠,更没有你喜爱的东西。” 心已经给了他 楚怀则缓缓转过脸,一双桃花眼中泛着光芒,温柔又专注地望着身边的丽人,轻笑:“我喜欢的人正要往边关去,我怎么能留下,人生短暂如白驹过隙,我又怎么能把大好的时光浪费在花天酒地里。” “九殿下什么时候竟然有这样的思想了,难不成是浪子回头?”月悉华垂眸低笑,转而换了语气,带着些自嘲的意味,“九殿下还和悉华开这种玩笑吗?你也知道人生短暂,自然该去追寻属于你的所爱,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悉华身上。” “你不信我?”楚怀则挑眉问道,看到丽人沉静的面容,又无奈地转回头来,面色平静,他轻声说道:“真不知悉华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忽略,我知道你喜欢三哥,我也从没有要求过什么,没有任何奢望。甚至连正经的一句喜欢都没有对你说过。” 月悉华突然有些怅然,心中微动,有淡淡的暖流自心田滑过,又有几分无奈,如果可以,她倒希望自己喜欢的是开朗潇洒的楚怀则,而不是那个冰冷的男人。 可是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喜欢谁不喜欢谁哪里是她所能控制的。要怨就怨老天,怎么会让她和楚怀昀相遇。 “悉华……”耳边又传来一声轻叹。抬起头,正看到楚怀则专注的眼神,眸中光华流转。 他说:“悉华,你早该知道我喜欢你的不是吗?你怕我尴尬,怕我伤心,所以一直没有提过,权当不知道。现在,只怕你又在动脑筋想要赶我走了罢。” 望着那双眼中的温柔和伤心,月悉华到了嘴边的话绕了绕又咽了下去。要她如何说的出口。 楚怀则径自说着:“也许,我这话说出来你会觉得俗气,可是感情到了,我无法控制,更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只想把心里话都说给你听。你听过了,就忘了吧。” 他叹息一声,缓缓说道,“我喜欢你,说这个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不需要回应,我也没有奢求过回应,更不会和三哥抢你,只是……边关生活清苦,你若是想去,就让我陪着你罢。权当作……” 他突然背过头去,深吸一口气快速地说:“你就权当作我是在替三哥陪你吧,也不需要把我当成他,就当做我是三哥派来的,可好?” 他语速很快,快到仿佛稍稍停顿一瞬就会说不下去了一样,只是声音却在颤抖。 月悉华愣在当场,少年是笑着的,可是却有浓浓的悲哀传递到她的身上。 她不禁恻然,只觉得眼睛酸涩,忍住欲喷涌而出的泪水,她柔和地笑了:“九殿下这说的是哪里话,你就是你,你要做什么和楚怀昀没有任何关系。” 身边的树影在缓缓地向后退,她抬头望着天边缀着的几点星光,怅然道:“九殿下知道悉华喜欢的是楚怀昀,所以……悉华并不能给殿下任何答复,也不能给殿下任何期望,这颗心已经给了他,无论是破了,碎了,即便是被践踏成尘埃,也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我也想收回来,可是不行,它和我的维系,已经断了。” 着了魔 她话音一落便是久久的沉默,只有两匹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并排着慢走。楚怀则缓缓俯下身子,伸手扶着身下马的鬃毛,过了很久,他才再抬起头,嘴角一咧,笑得灿烂:“悉华这么说可是答应我随你一同去边疆了?” “嗯。”望着他期冀的眼神,月悉华缓缓点头。 “既然如此,悉华就忘了京中的烦恼吧,到边疆过个一年两年,皇兄他总有想明白的时候,到时我亲自送你回来。”他开怀地笑着,面露欣喜之色。 一年两年……呵,月悉华自嘲地笑了,到了那个时候,再去接她还有什么用。 或许是她的低笑惊动了楚怀则,又或许是楚怀则太过了解她的想法。 一声低笑过后,楚怀则轻轻挑眉,怅然道:“悉华,你放不下皇兄的不是吗?也并没有对他死心……如果真的死心,你根本不会去边疆。” 月悉华没有回答,他转回头,低声呢喃:“天下之大,什么地方不好去呢,只是因为边疆有他未了的事业,可以守护他想要守护的国土罢。” 一声低叹在林中响起,却不知道是谁的低叹。 赶路的日子总是苦闷的,可因为有楚怀则的陪伴,连这越发燥热的天也显得不那么热了。 楚怀则一追上月悉华,就不像先前一样那么着急了,一路上见到各种新奇事物都想看上一看,如此一耽搁,等到了边疆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但总体还是要比大军行军的速度快。 多日的休战让云遥城中一片祥和繁盛,月悉华和楚怀昀到的时候,肖余生不在营中,正带了几个将士在城外的树林里打猎。 听到这个消息,月悉华不由得失笑,想来肖余生也是在军营里憋得闷了,没有仗可打,又没有朝堂上的笑话可看,憋得他竟然在初夏去打猎,不说时节不对,单单就这个小树林而言,月悉华实在想不到那里有什么好打的。 她如今的身份是怀远将军,官居三品,是这征北军大营中除了肖余生官位最高的人,待遇也不可和以前同日而语。 月悉华住在军营里,楚怀则是皇子身份,并没有军阶,本该住在云遥城城主府中,可是他硬是赖到月悉华身边,美其名曰保护,其实两人也只是下下棋,吹吹曲儿,日子过得倒也和乐。 肖余生生性潇洒不羁,和楚怀则性子相近,正好多了个瞎闹的人,两人练了兵就到营外走走,或是去打猎,或是去城中喝酒,总是有事情做。 他们这些活动,月悉华自然也逃不掉。 这样天天玩闹着,月悉华只觉得京城好像离她越来越远,远得如果她不努力去想就会忘了京都的存在,忘了她的身份,忘了……那场婚礼。 可实际上,这也只是她骗自己的想法罢了,白天忙碌的时候不觉得,一到晚上,每每午夜梦回都会见到那个男人,仿佛她一醒来,楚怀昀就在她的床边,一如以前一样,温柔而专注地望着她,邪魅的笑容里带着促狭、带着温柔。 她开始强迫自己有意什么都不去想,不想这恼人的往事,把自己沉寂在这和乐的生活里。可总是不自觉地会站在城墙上,望着远方的黄土大道,仿佛望地久了,就能看到那人策马狂奔的身影。 真是……着了魔了…… 严迦买来信 就这样,在这守望和期冀中迎来了盛夏。王强修养了将近三个月,身上的伤已经好全,只是右腿却留下了终身的遗憾,月悉华每次看到都心酸地忍不住落泪,王强自己倒不觉得,整天拄着拐杖在军营里跳来跳去,口中喊着:悉华,悉华! 虽然伤了腿,可好在他又变回了那个活泼调皮的半大小子,而不是故作沉稳的王强了。 要说边关这个地方,除去其他人为的原因,单就天气而言,确实不讨喜,冬天冷得仿佛要把人冻住,本想夏天到了总要凉爽一些,却不想因为树木稀少,夏日也异常燥热。 天上烈日炎炎,月悉华端着水盆去找王强,额头细汗密布,一掀开帐帘,霎时里面一股闷热的气息迎面冲来,她连忙眯起眼睛,叹道:“亏你在这里面还能坐住,也不出去走走,营帐里面真和蒸笼一样。” 王强正趴在桌边摆弄几颗棋子,棋子下面是手绘的棋盘。他凝神思索,眉头皱得紧紧地:“我在研究肖大人交给我的阵势呢,虽然热一点,却能静心。” 月悉华恻然,走到桌边放下水盆,取了毛巾湿过水帮少年擦去额上的细汗,无奈地叹道:“学习也不在这一会儿,等天凉一些再学也不晚,将士们都去小树林里乘凉去了,你不去坐坐吗?” 从月悉华走后,肖余生就开始负起教导王强的责任来,平日教他一些阵法和马上功夫,王强虽然腿不方便,但学得也勤快,仿佛突然开窍了一样,不像以前那样调皮好动。 说来,肖余生也是一个好老师,他武艺高强又博览群书,让王强不自然地生出崇拜的思想,再来他性子潇洒,行为不拘一格,王强学着也不觉得无聊烦躁。 肖余生最常说的便是:腿伤了不要紧,武艺是发由心的,只要做到心中有数,任何外在条件都不那么重要了。 看着王强专心的容颜,月悉华无奈地轻笑,真不知他现在这样努力是好还是坏。 她正看得专注,帐外有人来寻,是跟在她身边的小厮。小厮一脸紧张,结结巴巴地说道:“将军,云……” “什么事,不着急慢慢说。”看他紧张,月悉华心头一凛,放下手里的毛巾走过去,“是云塞的消息?云塞怎么了?又带着大军攻过来了?” “不,不是。”小厮紧张地摇头,一咬牙,“是云塞的国师来了,说是来找将军您的,不,不是,不是他本人来了,是他的信来了。” “哦?”月悉华一脸诧异,严迦买来的信,这倒是奇了,她以将军的身份回到边关已经两月有余,按理说,严迦买得到这个消息并不稀奇,只是为什么单单会找她呢? 想到悬崖边上那个淡蓝色的出尘人影,她微微一笑,好奇道:“什么信,拿来我瞧瞧。”语气是轻松的,她知道,严迦买来信,必然没有恶意。 暗黄的信封递到她手上,看了信,她不自觉的蹙起眉头,果然如她所料,严迦买并没有恶意,信上没有提两国交兵之事,却约她三日后到沧水边相见,这是什么意思她倒搞不明白了。 不过无论严迦买是什么目的,也要等见了才能知道。 半月 收了信,她沉声问道:“云塞国师来信之事可还有别人知道?” 小厮想了想,压低声音说道:“除了送信的士兵,其他人都还不知。” “那好,告诉那士兵,不要出去乱说了,倒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如果你们说出去,平白给我添麻烦,知道吗?” 小厮恭敬地退了下去,王强好奇要看信,月悉华只能随便找了理由搪塞过去,依照王强的性子如果知道严迦买相约,一定不会放心她一个人去。 三日后,她牵了马走出军营,径自往沧水边走去,没有告诉楚怀则和肖余生,只说是想出去走走。沧水边她倒是常来,来看看这滚滚江水,也好消去她满心的愁闷。 河岸的迎春花早已凋谢,换成一簇簇的鸢尾在骄阳下摇曳生姿,或是神秘的粉紫色,或是娇艳的黄,又或是淡雅的白,无论哪一种,都透着勃勃的生命力。 策马过去,远远地就看到那淡蓝色的身影立于河岸,衣摆随风飞舞,好像要和这碧色的江水混到一起似的,而他身边站的,却是一黄衣男子。月悉华紧紧蹙起眉,双眼微眯想要看得真切一些,严迦买身边的人仿佛是那位黄衣道士? 月悉华翻身下马,正看到严迦买迎面而来,他美丽的脸上带着不常有的欣喜,他缓步迎上来,笑道:“多日不见,悉华可好?”说完,又像是不放心确认似的直直望着她棕黑的眸,笑道,“双眼果真好了。” “这双眼睛能好,也是承蒙国师吉言,当日国师便断言悉华的眼睛一定能好,你看,果然不差。”再见到这出尘的人,月悉华是高兴的,毕竟上一次她也只是来得及看了严迦买一眼便跌入落云崖下。 严迦买淡灰色的眸中光华流转,像是可以看透一切似的,他淡粉色的唇角微勾,露出个美丽绝尘的笑容来:“悉华可以瞒别人,却瞒不了我,你这双眼睛是因为楚怀昀好的罢,和我哪有什么关系。” 再不想提起这个名字,也不想听到,月悉华微微侧首,神色悠远,淡然道:“国师今日找悉华来,是有什么事吗?”说着,不自觉地看向他身后浅笑盈盈的黄衣道士,微笑道,“许久不见先生,没想到会在此相遇。” 黄衣道士那双眼中,依然流转着无尽的欲望,可这欲望似乎收敛了许多,月悉华不禁问道:“先生可是找到要寻找的人了?” “或许……”黄衣道士礼了道号,微微一笑,笑容和严迦买如出一辙,是飘渺悠远的。 “今日找悉华来,正是为了这件事,上次与悉华分开之后回去就遇到了巡游归来的叔父,听叔父的意思……悉华身上出现过半月痕迹?”严迦买开门见山地说道,他疑问的语气在月悉华听来也带着飘渺的意味。 她微微一笑:“确实如此,国师想要说什么?”面上虽然平静,可是心底的情绪却如惊涛骇浪一般翻腾。难道她真的是黄衣道士所说的月家的人吗? 身世(1) 甚至……是这黄衣道士的……亲女? 再看那黄衣道士,他却垂了眼,仿佛故意要掩盖眸中的情绪。 清风吹来,裹挟着沧水的潮气和河边鸢尾的清香,吹在脸上凉丝丝的,让人心旷神怡。风吹得三人衣衫猎猎舞动。 “月家一事,叔父已经同悉华讲过,悉华就不怀疑自己的身世吗?”风中飘来一声轻叹,严迦买的声音如甘泉如清风,直深入人的心底,他说,“这个世上,只有月家人会有标记,不过像悉华身上的莹白色半月形标记这千百年来未曾出现过,悉华若是能随我到云塞去,说不定可以解了身世之谜。” 月悉华微微摇头,她又何尝不想去。严迦买字字都说在她的心上,探寻自己的身世,她早就想过,只是…… “悉华也想去,只是悉华上次已经和国师说过,在仓亚,我还有未了的事……”她低声说着,长长的睫毛掩住了她眸中的光彩,“这件事不了,悉华总是放不下心。” 而且,这身世也只是这句身体原来的身世,她不过是想让那早已消逝的一缕幽魂认祖归宗罢了,于她而言,父母亲人只有远在京都的伙夫夫妇而已。 黄衣道士终于抬起头,只是眸中带着伤感和失落,再也不是那个飘逸俊朗的神秘道士了,他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是想将月悉华拥到怀里,可手伸到一半还是停了下来,无力地摇头:“早说过,世间事不易强求,贫道还是执着了。” 严迦买眸光幽深,他缓缓走近一步,淡蓝色的纱衣也随着他的脚步流淌:“不是叔父在执着,而是我……”他神色怅然,“这世间又有谁真的能放下所有,若真是有,也不该是叔父你,不该是我,不该是悉华……我们背负的,太多。” 月悉华愣愣地望着严迦买清丽的容颜,突然觉得,本该远在千里之外的严迦买可以知晓她的心中所想一样。 她低低一笑:“国师又怎么知道我执着了什么。” “悉华果真不愿随我回云塞吗?”严迦买轻声问道,没等月悉华回答,他温柔一笑,“如果悉华真的不愿,那就听我讲讲月氏一族的事吧。” “好。”她笑地温和,面对这样的男人,很难说出拒绝的话来。 身旁的沧水碧波荡漾,严迦买缓缓抬起手,那莹润的指尖仿佛拂在水面上似的。却见他手腕翻动间,一抹莹白色的半月型光芒在他手心闪动。 月悉华瞪大了双眼,她不知道该如何以科学的角度来解释眼前这一幕,只见那莹白的光芒在他纤长的手指上划动,最终停留在指尖处。 严迦买面容沉静,这一刻,他周身气息流转,出尘脱俗,仿佛他脚下站得不是这青青草地,而是那九天的彩云。 “这……”月悉华惊叹,想要伸手摸摸那半月光芒,可又不敢。 “月氏一族是和我严家是云塞的两大守护家族,严氏是浮在表面的,世袭国师之位,而月氏却是隐在朝堂之外的,以扶月宫自居。月氏女子都有星月标志,关于月氏有一点连叔父也不知道。” 他柔声一笑,指尖上的光芒又亮了几分,“这半月标志……每五百年才会出现一次,拥有半月标记的人,是命定的云塞守护使……” 什么?! 身世(2) “只是这近千年来,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带有半月形标记的月氏女子了。”严迦买轻声叹道。 月悉华皱眉凝神:“国师想说什么?” “听了这个故事,悉华难道一点也不怀疑自己的身份吗?”严迦买摇头轻叹,只见他睫毛微垂,望着指尖上半月光芒的眸光淡然,那半月光芒开始微微跳动,转眼便化作一阵青烟在空气中消逝。 他这才缓缓抬起头,“‘国师’对于云塞有多重要,想来悉华并不能理解,但是你我本不相识,前次落崖时悉华却舍命相救,无形中,你已经在履行自己的使命了,不是吗?” “呵,悉华救国师并不是因为什么使命,只是单纯的不忍心罢了,也许是被国师这个人吸引,或是被国师身上的圣洁气息吸引,总之,上次搭救不过是悉华自己意识在主导,和使命无关。” 月悉华失笑,若是这样也能说得通,那这世间哪里还有主导思想,岂不都成了命运注定? 严迦买微微一笑,芳华自生:“悉华果然与众不同。” “国师谬赞了,悉华只是不信神佛而已,更不信命,所以这身世一事,还是容悉华再多考虑些日子吧。” 她柔声叹道,沉静的眼眸扫过一旁的黄衣道士,看到他眸中的伤感。 她也只能报以无奈一笑,不过终于还是不忍心,轻声叹道:“先生不必介怀,日后悉华的心愿了了,一定到云塞去,到时再去解开这身世之谜,可好?” “如此,甚好。”黄衣道士敛去了眼中伤感的神色,微微笑道。 严迦买终是没有再说什么,话说到这里,已是尽头,两人翻身上马。傲立的白马上,那出尘的人愈发飘渺,他走了两步,这才回过头来,温柔一笑:“国师府的大门随时为悉华敞开。” 他说完,策马离去,再不迟疑。 能不能强求,他是最明白这个道理的。 等月悉华回到大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说来,倒是没有那么远的路程,只是她一路缓步慢行,算是得了空闲机会散心,想压抑住心中澎湃的思潮。 还未到大营前,就看到楚怀则那永远不变的海蓝色衣衫在青青碧草中迎风飞舞,他焦急地原地踱步,一边走着,一边长吁短叹。一看到月悉华,立刻焦急地迎了上来。 他扯住月悉华的马缰,担忧道:“悉华去了哪里,我们都要担心死了,料想这消息一到定会传到你耳朵里。” 他恼恨地一跺脚,“该早早封了他们的口才是,是谁告诉你的?”看到月悉华略显忧伤的幽深眼眸,他又放柔了语气,一双桃花眼中光芒闪烁,担心道,“悉华,你也不必太过伤心,这事儿也只是个传言,咱们见不到人这传言就不算数不是吗?何必伤怀。” 他在那里长吁短叹,月悉华却是一脸不解,本以为他在说严迦买的事,听着听着也觉出不对来,疑惑道:“你在说什么?什么事我不必伤怀?” 归于沉寂 “嗯?”楚怀则一愣,突然顿住焦急地来回走动的脚步,仰起头诧异地望着马上的月悉华,“你还不知道吗,三……”他警觉地收住临到了嘴边的话,喉头咕动,愣了一瞬,立刻挂上轻松的笑容,“没事,我就是随便说说,前些日子咱们不是猎了只雪狐嘛。悉华说让放生,我们没舍得,现在已经把它扒了皮做成狐裘围脖了。” “是吗?”月悉华冷笑,这样低级的谎言她怎会相信,不过料想现在逼问,楚怀则也不会说实话,她立刻转成忧伤的神色,眸光幽深,茫然地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草原,以及天边那一朵朵轻云,故作无奈地叹道,“你也不必掩饰,消息一到我就知道了,伤怀什么的谈不上,不过是觉得失落罢了……”可她做出的样子哪里是失落的样子,一双棕瞳水润地只差滴出眼泪来了,她一边说着,眼睛的余光却没有离开过楚怀则。 果然,听了她的话,楚怀则脸色变了两变,他恼恨地一跺脚,一脸无奈:“罢了,早知道瞒不过你,方才我还傻着编了谎话想骗你,不过悉华,白黎怀了孩子的事只是传言,也不一定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三哥一定会给我送封书信……”可是越说越无力,这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如何说服聪慧的丽人。 什么?!白黎有了孩子……是楚怀昀的吗? 月悉华怅然,真是废话,白黎的孩子自然是楚怀昀的。突然间,她只觉得眼前的青山碧草都变成灰蒙蒙一片,仿佛这些靓丽的色彩一瞬间从她眼中消失,只剩下暗淡的黑白色。 楚怀则的身影也越来越远,远得她想要抓住却抓不到。 “悉华,悉华你怎么了?”楚怀则焦急的声音响在耳畔,将她飘远的神智拉回。她烦躁地甩甩头,想驱赶走心头伤感的思绪。 不是已经没有关系了吗?已经决定了再也不见他,不对他抱有任何期望,原来,心底里还是在乎的。听到白黎怀孕的那一霎那,她那带着少许期冀的心一下子沉落谷底,再没有露头的机会。 月悉华翻身下马,月白的纱衣随着她的动作划出一个弧,很美,很飘逸,像是落入尘世的蝶。她伸手按住望着她呆愣的楚怀则,柔声道:“九殿下马上就要有小侄子了。”想不出现在该说什么,无意间吐出口的却是带着些嘲讽的调笑。 楚怀则两道峰眉紧紧拧在一起,一双桃花眼中尽是担忧,他伸手挑起月悉华的手臂,无奈地笑道:“悉华何必挖苦我,这样的侄子,我也是不愿要的。” 月悉华微微摇头,缓缓地挣开他的手臂,转身拉着马缰移步往军营里走,她面色沉静,在一瞬间的恍惚之后,她那棕黑的眸中仿佛敛去了所有光芒,幽深地望不到底。 可是她越是沉静,楚怀则越是担心,他又怎么不知道,这沉静的外表下必然是一颗浪潮澎湃的心,或者,连浪潮都不曾有,而是直接归于沉寂,这样的情况更糟。 忘了吧 他快步追上去,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被月悉华绕了进去,原来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消息。他恨不得狠狠地甩自己一巴掌,真是多嘴。不过如果他不说,月悉华迟早也会从别人口中知道,相较而言,还不如从他口中说出来吧。 今日的军营好像比平时安静许多,连校场上练兵的呼喝声也越来越小,甚至帐帘一放下,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外界的喧嚣都被那厚厚的帐帘阻在外面。 月悉华刚在案前坐下,楚怀则随后一挑门帘也走了进来,他是着急担心她才追上来的,可追上来之后又忘了原本准备说什么。 “悉华……我……其实皇兄……”楚怀则一手握着帘帐,半侧着身子在门口踌躇,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我没事,不要担心,让我静一静。”她说。说完便没了话,兀自坐着,或许,她是该怨的,可怨也是怨自己,怨自己还是会为了这么一个没有事实依据的消息就伤心,难过。 原来,即使离了这么远,那个男人还是牵动着她的心。 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侵袭上来,她听着楚怀则迟疑着走出帘帐的脚步声,听着那厚重的帘帐被放下时的落地声,又听着楚怀则在门外长吁短叹,心里却掀不起一点波澜。 帐外的长吁短叹逐渐消失,她静静地坐着,帐外,楚怀则静静地守候着。原来,她只为了自己伤心,生气,却不曾考虑过楚怀则的感受。 如今,她和楚怀昀的一段感情是真的该画上句号了。 忘了吧,只要忘了,什么烦恼就不会再有,她依然是意气风发的月悉华,依旧可以爱人,可以被爱。 喝下一整壶的凉茶,她终于从营帐中走出来,神色沉静,已经瞧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痕迹。夕阳的余晖撒在海蓝色男人的衣襟上,发丝上,映出斑斑点点的橙红,艳丽又静谧。 月悉华微微一笑,棕瞳闪亮耀眼,她说:“你教我的曲子,下半阙我还没有学会,今天,你吹给我听吧。” 她淡粉色的唇角微微勾起,身上穿的,是月白的男式锦袍,可是她这一笑,硬是让楚怀则觉出美艳不可方物的感觉来。 楚怀则傻愣地站着,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干笑道:“悉华……这是没事儿了吗?”说着,又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连忙微笑着改口,“悉华想学,什么时候我都愿意教。等我取了箫来,你愿意听多少遍我就吹多少遍。”他说着不等丽人回话,就着急地反身离去,不一会儿便拿了玉箫来,速度快得好像唯恐稍晚一会儿,丽人就会变卦一样。 策马出营,来到先前月悉华时常坐着的那个小山坡,山坡上一方大青石安静地躺着,极目望去,夕阳远在天边,可那火红的晚霞似乎是一张织锦铺天盖地地像他们□□。 低沉的曲调自楚怀则的唇角泻出,箫音原本凄凉,而这曲调,听起来像是轻声呜咽一样,动人心扉,一点点渗入心里。 你还是不愿叫我的名字吗? 曾几何时,她也在这里静静地吹着这首曲子,诉说自己无尽的思念,可是她那点半路出家的功夫,吹出来的调子不是走音就是上气接不上下气,哪能和楚怀则的箫音相比。 当时,不知楚怀昀听了曲子是什么反应。 只是现在她听楚怀则吹来,只觉得泫然欲泣,暖暖的风吹在脸上也没了知觉。 箫音袅袅,在这空旷的草原上渐渐飘远,久久不逝。 又神不守舍地过了几日,月悉华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校场也不想去,天儿又热的很,打猎什么的也不能成为生活的调剂了。 到了此时,她真的开始考虑要不要到云塞去,到那里去解开她的身世之谜,只是朝中局势未定,她又迟迟下不了决心。 楚怀则和肖余生过来邀了她到云遥城里去喝茶,想着索性在军中也安不下心,不如出去走走。 云遥城虽然是边塞的城池,但是因为驻军的关系,百姓过得虽然贫苦一些,但也算和乐,没有流民草寇的威胁,能过上踏踏实实的安稳日子就是人们最大的幸事了。 到了城中,找了最常去的茶馆,一身灰色麻衣的小二,肩膀上搭着雪白的毛巾,见三人走来,笑得唇角大大地咧开,快步迎上来,躬身一揖:“三位将军今日怎么有空来小店喝茶,可是许久没来了,雅间一直给您留着呢。”他说着,朝门口一侧身,恭敬道,“老规矩,二楼临窗的雅间,三位请。” 肖余生折扇摇地刷刷响,俯身叹道:“你这小子真是愈发机灵了,什么叫雅间一直给我们留着,不过是今日恰好无客罢了,你倒会说。” 他笑得促狭,小二禁不住脸一红,点头哈腰道:“哪里,哪里,将军说笑呢,小的怎么敢欺瞒将军。这云瑶城的家家户户,谁不敬佩将军,得知是三位的位置,哪有人会主动去坐。” “好了,再不进去,要活脱脱晒脱一层皮肉了。”月悉华好笑地推推还想再说两句的肖余生,奇怪今天最是闲不住的楚怀则怎么没出声,余光扫过去,可楚怀则已经踏进门槛,只能看到他海蓝色的衣摆随着他的脚步流淌。 正像小二说的,雅间早已备好,桌上的茶水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月悉华不禁微微一笑,小二如此上心,倒让他们有些拘束了。 三人就坐,月悉华忙去看楚怀则的容颜,见他心神不定,眼神不自主地往外飘,皱眉问道:“九殿下今天是怎么了,这样魂不守舍的。”她端了茶水,可是这大暑天喝热茶未免有些勉强,又将茶盏放进手边的冰桶里冰镇,苦笑道:“我以为魂不守舍的人该是我,九殿下今天是怎么了。” 楚怀则蓦然回神,眸光闪烁不定,但看的确实是月悉华,他说:“悉华,你还是不愿叫我的名字吗?总是‘九殿下’地叫未免生分,我以为像我们这样的关系不该如此拘礼。” 他面色愁苦,似是有无尽的哀怨,月悉华微微颔首,叹道:“总是身份不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25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不同,殿下何必勉强悉华。” 不安 “悉华又怎么是那种在意身份地位的人,你不过是想时刻提醒自己,提醒我,咱们之间犹如沧水般的距离罢了。”楚怀则低下头,也不再在称呼上计较,眼睑微垂,余光又不住地瞄向窗外,似乎外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想他现在这样不正常,月悉华还没见过,不由得垮了脸神色凝重,正要说话,身边的肖余生也用冰桶将茶水冰镇了推到楚怀则面前,爽朗地笑道:“怀则今天可是得了什么好东西,还是挂念哪位美人儿呢,怎么这般潦倒。” 他这调笑把月悉华逗得一乐,也没了凝重的心思,叹道:“潦倒还不至于,只是有些精神恍惚罢了,莫不是梦到什么丽人,要上演一出仓亚版的《牡丹亭》?” “牡丹亭?”楚怀则诧异地抬起头,只是神色还是恹恹的。连肖余生也忍不住笑看过来。 月悉华尴尬地轻咳一声,摆摆手道:“不过是一出戏文而已,他日有空再讲给你们听。” 楚怀则端了茶水,一口饮尽,脸上终于有了些活泛的神色,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要叹尽胸口中的憋闷,一口气吐出,他才娓娓说道:“今天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不仅提不起来精神,莫名其妙地还有些伤感,倒不是你们说的什么梦到女子。” 他语气低沉,带着浓浓的不安,一时让月悉华和肖余生也跟着不安起来。 肖余生凝神细问:“这是从何而来,现如今边关安定,既没有战争也没有粮荒,你我,悉华,都是好好的,哪里来的不安。” 月悉华也一脸不解地看着他神色紧绷,平时就数楚怀则乐天,今天他是怎么了? 正不解,玄关的楼梯上传来砰砰的脚步声,却是小二引着一名红衣将士一路小跑上来。原本小二走在前头,那将士硬生生把小二推到墙里,自己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脸上垂汗,想必,已经跑了有些时候了。 “怎么回事,急什么?”肖余生当即沉了脸色。 月悉华心中一凛,如果是军中要务,这小兵这样的仓皇法,岂不是要吓到百姓,若是传开了,城中人心惶惶,真要打起来,光是军民的心思已经弱了一筹。 还没等她定下心,那小兵扑通一声跪倒在三人面前,喘息个不停,额上的汗已经湿了他的发丝,他双手恭恭敬敬地地上一封信笺,嘴唇微微颤抖:“将,将军,京中来的快报。”他定定神,咽下一口气,“京中来信的时候您不在营中,高将军看了脸色大变,让急速把信送来,要您拿个主意。” 看他喘息地仿佛五脏六肺都在颤抖,月悉华连忙从桌上取了温茶递给他,柔和地安慰道:“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喝太冷的东西,喝口温茶润润喉,定定神再说。” 传信兵恭恭敬敬又感恩戴德地接了,咕咚一口尽数喝下去,月悉华心下恻然,“不要急,慢慢喝。” 给小兵续了水,这才抬起头看向一边看信脸色越来越凝重的肖余生,“是云塞大军又打来了?到底什么事?” 皇帝……驾崩了 楚怀则瞪大了眼,颤着手去接肖余生手中的信件。 肖余眉头紧锁,面色苍白一片,他说:“皇帝……驾崩了……在半月前,即便是快马传书,信传到这里也要半个月。” “什么?!”月悉华惊得从座椅上站起身,带倒了桌角的茶盏,凉茶洒了一桌子,又沿着桌角往下滴。 楚怀则狐疑地望向肖余生,唇角微勾,可这个笑容看起来比哭还要难看,他轻声道:“你可别骗我,我自己看……” 信件就在他的手上,肖余生何苦要骗他。 经过长途奔波传送,莹白的信纸已经开始泛黄,褐黄|色的信纸在他莹润的指尖微微抖动,楚怀则神色凝重,只是眉头却没有皱一下,双眼渐渐迷蒙。 到了此刻,月悉华也相信了,不然楚怀则不会有这种反应。 “殿下……”想安慰两句却不知从何开口,脑中浮现的是皇帝驾崩后的一系列朝政问题,现如今楚怀奉已经流放,楚怀则远在边关更没有抢夺皇位之心,这皇位,于楚怀昀,真的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了。 也许此刻他已经登上皇位了,只是消息还没有传到而已。 想到这里,她不知该伤心还是该大松一口气。 所有的牵绊,到了此刻,才算真正烟消云散。 皇帝驾崩,举国大丧,从消息传到边关开始,云遥城中处处挂着白练,家家户户揭了已经被晒成土黄|色的新春对联,换做雪白的对联,白练打成一朵艳丽苍白的花悬于门楣。 整个城池都被哀伤环绕,百姓其实并不能体会到皇帝驾崩对他们会造成什么影响,只要生活一样安乐,一样没有外军侵犯,没有苛捐杂税,那他们的生活依旧是安定的,即便不算富足,却也足以满足温饱。 军中也挂起了素白的花儿,肖余生领着全军的战将在空地上整齐排开,朝着京都的方向三叩首,行了恭恭敬敬的君臣之礼,恭送皇帝殡天。 这样的阵势威严,却也悲壮。 月悉华无法让自己融入到这样的哀痛里,她对这个老皇帝的印象实在是不好,想来,她该是高兴的,因为随着皇帝驾崩,上一代的恩怨终于画上了句号,紧接着的,是楚怀昀和楚怀则的天下。 从接到那封信之后,陆陆续续有消息从京中传来,三皇子楚怀昀登基为帝,一时间,白丞相的权势倾遍朝野。 乐极就要生悲,想来,白家的威势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望着肖余生站在校场高抬上的飒爽英姿,月悉华转身回了营帐,楚怀则并没有出来,像他这样的孝子,一定是躲到什么地方伤心罢。 本以为他会去那个没人的山坡,月悉华正想回营帐换下铠甲前去找他,不想,刚一挑开帐帘,只见那俊秀的身影背对着帐帘端坐在案几前,面前燃着熏香,是淡淡的百合花香,在这样苦闷的夏天里,乍闻到这样的花香,只觉得心绪都为之一荡,浑身通透。 背对着帐帘坐着的潇洒身影不再潇洒,背影透着浓浓孤寂,墨黑的发静静地垂在肩上,服帖地像是一双双温柔地手,在抚慰着他哀伤的情绪。 登基为帝 随着月悉华走进来,门帘簌簌响动,他转回头,面容平静,看不出神色,只有眼角带着一丝落寞:“悉华,你怎么不去外面凭吊。” “凭吊什么?殿下还不知道悉华吗,这种场合悉华总是不爱参加的。”她故作轻松地笑道,想把这轻松传递给面前孤寂的男人,可是心里也清楚,一点用也没有。 楚怀则缓缓站起身子,无奈地耸肩一笑:“悉华这是来安慰我的吗?”帐帘外的呼喝声渐渐平息,让整个军营都显得愈发孤寂起来,他回转过头,“悉华,父皇过世,我必须要回去一趟,宫中还有母后需要人照顾。” 月悉华缓缓点头,如果楚怀则走了,她也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悉华,我曾应你,他日三皇兄登基,我必然送你回去,到如今……你可愿意随我回去?”楚怀则垂下头,低声问道,声音低沉带着不确定的味道。 月悉华摇头苦笑:“殿下该知道悉华的选择,楚怀昀已经有了白黎,有了他们共同的孩子,悉华没有回去的必要和立场。” 看楚怀昀不发一言,她又接着道:“还是那句话,天下之大,总有悉华的容身之地,而且……畅游山河不必紧锁宫中要来的轻松自由?” 在这一刻,她霎时轻松了。 仿佛纠结多日的一个梦魇终于破灭,又像是总是压在心上的大石碎裂。 楚怀则收拾东西准备回京,却有一个消息如同惊天霹雳一般□□,将他的神智彻底击垮。原来,上次的信件只有一半,而另一半却是楚怀昀亲自写给楚怀则的家书。 家书上言:帝后伉俪情深,皇后自缢于圣上榻前。 皇后也不在了…… 楚怀则再没有停留,跨上马匹连夜回京,肖余生终是不放心,派了两名卫兵护送,又专程写了快报飞鸽送于沿途的各个驿站。 知道楚怀则必定会星夜兼程的赶路,他安排驿站早早备好快马,只等楚怀则换乘。 可是,马可以换,人要怎么休息。 月悉华满心担忧,有心送他回去,却又怕她如今的身体反而会拖累楚怀则,自从上次小产之后,她的身子就没有好全过,这么久以来,新伤加旧伤,早已将她的身子掏空了。长途劳顿,自是再也经不得。 在边关忐忑不安地等楚怀则安全抵京的消息,从盛暑等到立秋,那轻飘飘的书信才遥遥传来。楚怀昀一直没有给帝后发丧,只等楚怀则回去。 楚怀则一到,万事俱备,帝后发丧入帝陵。一段历史终结,开始新一代的盛世气象。 仓亚皇朝五十六年,秋,楚怀昀登基为帝,国号元。 册封白黎为后,九皇弟楚怀则为怀亲王,亲王爵位世袭,在京中新建府邸,皇帝督建,这怀王府的豪华壮观可想而知。 同年,中秋,皇帝赐婚,新娘是户部尚书千金,原威王王妃严婉婉。中秋国宴,楚怀则和严婉婉完婚。 【腾tx讯原创首发,腾tx讯原创读书完整版,支持腾tx讯原创正版】 不如相忘于江湖 “婉婉……”月悉华捻着手中的信纸,一声叹息从淡粉色的唇边溢出,案几上的烛火明灭,铺在她素白的面容上,透着几分出尘的淡雅。 帐外天已经全黑,大营中将士都已睡熟,只剩下她这一盏烛火萦绕。 思绪飘飞到一年前,在她还是宣王府侍卫的时候,在街上遇到的那个温婉活泼的女子。她挑来轿帘,纤纤素手犹如青葱犹如美玉,轿上的人面如晓月,眸若晨星,素白的纱巾迎风飘动中,露出额前的一点殷红朱砂痣来。 严婉婉……多么温婉的一个人呵,她许了楚怀则,于她,于楚怀则,都是一桩好的归宿。 那日观音庙,她亲自取了袖中从不离身的袖刀,送给那个穿着淡蓝色宫纱的女子,刀面上,刻着一个半月,是她月悉华的标记。 虽然不能出席婚礼,不能送上她最诚挚的祝福,那把小刀,就当做她给的贺礼吧。 楚怀则来信,简单地说了两句,让她注意身体,天凉了要添衣裳,夜里风冷记得盖好被子,不能吃生冷,不能吃辛辣……都是些家常的话,却也暖心,好像一个温柔呵护着她的哥哥。 翠浓在怀远将军府照看伙夫夫妇,郝管家来信,一切妥当,让她不要挂心。 王强跟着肖余生学习武艺,学习兵法,又有薛大夫不断地给他针灸,那条腿也渐渐有了知觉。 秋天呵,田里黄橙橙碧莹莹一片,是丰收的季节,到处都可以闻到甜美的粮食味道,还有丰硕的瓜果蔬菜。百姓和乐,将士们也安心。 所有的一切,都是完美的,仓亚,再也不需要她了。 月悉华噗地吹熄了火烛,挑开帘帐,和衣在□□躺下,望着满天耀眼的星辰,明天,该是个好天气。 一夜好眠。 清晨朝阳初升的时候,火红的阳光照亮了整个营帐,帐外是漫山遍野的野菊花,黄的,白的,橙的,紫的……单朵的,并蒂的……在艳阳下摇曳生姿。 一匹快马自军营正门疾驰出去,月悉华一身红衣跨坐马上,犹如一朵燃烧正盛的烈焰。 身后是守卫的喊叫:“怀远将军慢行,记得午膳时回来,小的等您回来下棋——!” 马儿撒开了蹄子快跑,像是许久未得解放似的。身后的呼喊声渐渐消失,月悉华唇角微勾,笑得轻松淡然。 楚怀昀,我曾经答应过你,不离开。现在,你登上了皇位,俯瞰天下,再不会有人会伤害到你…… 该是走的时候了!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秋日的沧水滚滚翻腾,正是雨季时候,江面比平时高出许多,岸边几朵野菊花舞动,间或有金黄的细长花瓣落入水中,被潮水一打,或是沉入水底,或是顺着水流飘远。 月悉华牵着马,缓缓在江边行走,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从没有这样轻松过,没有负担没有感情的羁绊,一切,好像又回到那个遥远的小岛上。 丝丝凉风拂在脸上,带着苦菊的清香,这苦菊最是去火,有心想摘两朵,却也觉得没用处,现在她四处流浪,哪里用的上这些。 一直在等她 身边是碧波荡漾,脚下是翠色的青草翻腾。空中一只孤鹰飞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迹,确实给人划破长空之感。 不远处有哒哒的马蹄声传来,还有咔嚓的马车车轮滚动声,像是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她加快脚步走过去,只见一条褐红色的大道,不时有马车疾驰而过,留下滚滚烟尘。 马车过后,一个身穿麻衣的半大小子从尘烟中露出来,他呛咳地难受,一双眼睛紧紧眯起,用袖子狠狠擦了把脸,这才重新捡起地上的包裹继续前行。 月悉华快步走上前去,拍了他的肩膀,等他诧异回头,她温言笑道:“这位小哥,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半大小子眨眨眼,一双漆黑的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两转,这才幽幽道:“过了前面的桑林,就是禹城。”他狐疑一笑,“看你不像是云塞人,来边境做什么?” 原来已经到了云塞了。月悉华了然地点头。 想到那个淡蓝色出尘的人,她微微一笑,俯下身从袖中掏出一块银锭交给小伙儿,柔声问道:“小哥知道,从这里往云塞京都怎么走?” 小伙傻愣愣地看着伸到面前的银锭子,迟迟不敢去接,手指在唇上抹了一抹,终是笑开来,伸手接了,月悉华的问话一出,小伙瞪大了眼,惊疑道:“你要去京都?” “小哥可知道京都怎么走?”月悉华好笑地摇头,不理会他的惊疑,径自问道。 小伙反应了半晌,这才摇头晃脑,轻叹道:“从这里到京都途径禹城,顺城,郡城,才能到京都炎月都。” “炎月都?”月悉华惊疑,以前从未听过云塞京都的名字,乍听来确实像是宗教国家的地名。告别小伙,她快马入城,直往都城炎月都赶去。 炎月都,正如其名,城墙上高高悬着一个月牙的标记,又拉着人问了路,这才找到盛名的国师府。 国师府在都城正中,宫城边上,壮丽的门口有两名白衣侍卫把手,侍卫衣衫素白,像是宗教服饰。月悉华上前问了礼,其中一名侍卫转过头来,眉头蹙起,望着眼前这个清丽的红衣人,口中叽叽咕咕说了些什么。 月悉华无奈摊手,在边关的时候还好些,大部分人都精通两国的话,越往里深入,这些人说的话她就听不懂了,像是蒙古语,又像梵语。 侍卫见她不懂,无奈地摇摇头,向另一位侍卫交代了什么转身走回府里,不消一会儿,领出来一位瘦小的老头,也是一身白衣,只是比侍卫多带了一条镶着珍珠的缎带。 像是府里的管家。 “这位小哥打从哪里来?”他躬身行了里,右臂折叠放在左肩上,是标准的云塞礼。 月悉华微微一笑,温言道:“我从仓亚来,找国师,他在吗?” “国师尚未回府,你是?”他晶亮的小眼睛在月悉华身上看了又看,忽而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你是仓亚将军吧,国师有交代,若是仓亚将军找他,要好生招待着,你且随我进来吧。” 原来,严迦买一直在等她。 女装 管家招待周到,将月悉华领到客房梳洗休息。直到傍晚时分,严迦买才从宫中回来,他回来的时候,月悉华正趴在凉亭的栏杆上瞧着湖里活蹦乱跳的金鱼。 “悉华终于来了,让我好等。”他微微一笑,缓步踏入亭中,一点碎发飘在额前,更衬得他面容白皙,美艳不可方物。 可就是这样漂亮的人,却让人生不出一点杂念,更不会将他和女子混为一谈。与他站在一起,相比较起来,月悉华更容易让人想成女子。 “国师国事繁忙,悉华不该来打扰。”月悉华闻声回眸,柔声轻笑,“只是悉华答应了国师要来探寻身世,正好此时无处可去,便来投靠国师了。”她眼眸一眨,显出几分促狭来。 严迦买温柔地笑道:“悉华可是已经了了心愿?” “心愿已了。”她说。 如今的她,没有任何牵挂,身在哪里,心便在哪里,如果还有心的话。 “今日天色已晚,悉华还是早早休息,改天我带你去见月家主事。”严迦买轻笑道,冷风吹起,他伸手将月悉华飞舞的发丝拢于脑后,动作自然,仿佛两人认识了许久,更不让人生厌。 {文}月悉华侧目望着他莹润的指尖,了然地点头轻笑:“听国师安排就好,悉华这次来也不赶时间,什么时候都可以,正好在云塞转转看看。” {人}管家过来请两人去用晚饭,两人这才离开凉亭,走回餐厅用膳,细心的管家安排了云塞的特色菜,想让月悉华尝尝鲜。 {书}在国师府中住着的日子很是清静,月悉华不禁迷上这种生活,平时带上两名侍卫到云塞街上转转,领略风土人情,碰上严迦买闲着的时候,就和他下下棋,说说话。 {屋}这天,黄衣道士来访,休息了数天的月悉华终于要面对自己的身世,道士看到她有一瞬间的惊讶,紧接着便是满心欢喜,先是执起她的手把了脉,这才笑道:“上次看你神色不太好,今天看来,已经好多了,身上的旧伤也都痊愈。” 面对这个由可能是这具身体亲生父亲的人,月悉华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先前还好,总是借着别的原因躲开,现在既然打算前来调查清楚,自然是没有理由再躲,她低低笑道:“多谢先生关怀,悉华这次来云塞,就是为了探寻身世,也许……能了了先生的心愿。” 道士没再说什么,只是一双眼睛亮地放光,让人不由得伤怀。 严迦买牵了马匹来,轻笑道:“悉华还是换上女装吧,如今你已不是楚怀昀的侍卫,更不是仓亚将军,又何必拘束自己,整日穿着男装走动。” 一开始她只是为了方便,现在听严迦买的话,确实没有再穿男装的必要了,换回女装,正好可以和以前的生活画上句号。 乖顺的侍女立刻去备了女装来。衣衫是云塞的样式,前襟敞开,露出鹅黄的裹胸来,服帖的裙摆到了膝下开始敞开,正像是盛唐的服侍,雍容中带着些许素雅,正好将月悉华沉静的气度衬出来。 月氏祠堂 上了马车,月悉华眯眼假寐,月家似乎并不在炎月城中,马车行了半日才到地方。 巍峨的府邸立于山间,如果不是严迦买带路,月悉华根本就看不出这个地方还有一处宅院,月家到底是云塞的大家族,宅院从山这头铺向山那头,极尽华贵。 入了宅院,有丫鬟将三人引入前厅,又奉上茶水,却迟迟不见有人来接待。 月悉华端着茶盏站起身,好奇地看着厅中的摆设,古木的家具沧桑却不显陈旧,这摆设似乎千年万年都不曾动过一样,诉说着家族的古老历史。 触手碰到,她只觉得心绪一荡,一种淡淡的熟悉感冲入心间。 严迦买和黄衣道士静静地坐着,只听一声茶盏碰撞的清脆响动之后,严迦买轻声道:“叔父和月家也该多走动走动,毕竟,这也是婶婶的意愿,她过世已久,我严家和月家总是这样僵着,她在黄泉之下也难以安心。” 他话音一落,屋中又陷入寂静,黄衣道士只是轻叹一声并没有回答。 屋外传来踢踏的脚步声,月悉华缓缓转回身子看向屋外,只见一行人走入院中,打头的是一位宫装妇人,玫红的衬裙,外罩素白的轻纱,行动间轻纱舞动,形态雍容华贵。 等走的近了,才看到这雍容妇人的样貌,圆润的鹅蛋脸,面容白皙,一双狭长的凤眼上挑,透着威严。 “听闻国师找到了身有半月标志的女子,可是真的?”那女子先是像严迦买恭敬地行了礼,又在丫鬟的服侍下在首位就坐,这才娓娓说道,略微沙哑的声音沉稳有力。 严迦买微微一笑,放下茶盏,唤过月悉华,轻笑道:“月夫人寻找下一代家主也找了三十余年了吧,自从家婶过世,遗腹子流落民间,到现在也不曾遇到,是吗?” 月夫人缓缓点头,犀利的眼眸望向月悉华。月悉华温柔一笑,微微颔首行礼。 她收了目光,挑眉温言道:“国师所言,是这位女子?” “正是。” 从这一行人进来,月夫人都不曾望向黄衣道士一眼,此刻她迟疑地忘了月悉华半晌,这才缓缓转眸问黄衣道士:“姐夫可确定过?这女子是你和姐姐的孩子?” “是还是不是,试试便知。”黄衣道士礼了道号,温言道。 月夫人还未回话,随她一同进来的一名黑衣老者从她身后走出,冷声说道:“月氏祠堂,哪里是随便一个人想进就进的,依老夫看,还是慎重些好,不要中了严家的阴谋诡计。”老者须发皆白,面容蜡黄,额上有三道深深的皱纹。只有一双小眼睛矍铄。 而此时,他这双矍铄的双眸正定定地望着月悉华,目光中带着敌视的意味。 月悉华缓缓蹙起眉头,这老人的目光看得她浑身发毛,正要开口说话,却听那月夫人叹道:“顾老所言极是,万事还是谨慎些好,只是这标记只有出生时和怀有身孕的时候才会显现,现在要确定这女子身份,只能打开祠堂,用炎月炉来试。” 她面上虽然不赞同这老者,但是说话时目光闪烁。月悉华缓缓眯起双眸,想来,这月夫人和老者是一起的,似乎对她的身份很排斥。 迟早也是没落 一个壮年男子走上前来,原本宽松的宝蓝色衣衫穿在他高大壮硕的身上,显得有些紧致。只是他额头方正,厚厚的唇瓣挑开,微微一笑。处处都透着刚正不阿的感觉。 他说:“夫人还是试试吧,我月氏一族因为没有族长,这近三十年来已经风崩离析,再这样下去迟早也要灭亡。”他眯起眼冷声说道,“打开祠堂又如何,总好过错过了真正的家主,让月氏因此衰落好的多。” “凌卫,你不要以为这两年轮着你看守祠堂,就在这里大放厥词。”顾老冷声斥责道,一双眼睛却扫着月悉华。 月悉华被看得不耐,终是忍不住怒火,冷声叹道:“国师,看来月氏也不过如此,自家的事务都还没有理清,谈什么守护云塞,不过是个空皮囊罢了,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在这里耽搁,速速回去才是。” 严迦买了然点头,朝着正在争论不休的三人友善地行了礼,轻叹道:“月夫人,若不是我执意相邀,悉华未必会来,如今贵府又如此冷眼相待,也没什么可说的,我们这就离去,告辞。”淡灰色的眸光微闪,面容带着冷凝的色调,想不到这样出尘的人竟然也有这样凌厉的时候。 话已至此,黄衣道士率先出了屋子,他缓缓摇头,叹道:“罢了,悉华是我的女儿,我自己认得,即便不入月家,内子的在天之灵依旧可以安好。” 壮硕的凌卫连忙起身来拦,他一把拉住黄衣道士的手臂,焦急道:“润兄留步,我这就去开了祠堂,今天一定要验过,自从上一代家主嫁给润兄离开月家,到现在已经三十余年没有信任家主统治,若是再错过,月家真的要没落了。” 月悉华不置可否,无声轻笑:这月家这个样子,迟早也是没落。 原来,这黄衣道士名叫润,既然他是严迦买的叔父,那全名该是严润,倒是个温润的名字,他衬得起。 月夫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是点点头,再抬起头来,脸上已经堆满了和善的笑容,再没有方才的凌厉和威严,她走上前来,想要牵月悉华的手,却被她甩了开去。 月夫人干笑两声,轻叹道:“就听凌卫的,暂且试试吧,姐姐一定不忍心让月家沦落至此,咱们也不能让姐姐的遗孤流落在外。” 月家祠堂建在宅院的最深处,依山而建,前半部分还是红砖青瓦所砌,后半部分却是直接嵌进山体里的。 凌卫走在前面,殿中墙体上镶着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将屋子照得犹如白昼,这淡蓝色的光晕更衬得仿佛身临仙境一般。 穿过正厅,接着便是深深的甬道,甬道稍昏暗了一些,凌卫取了墙角的火把点燃,腾腾的火光驱散了周遭的昏暗,却也让甬道深处更显得幽深诡异。 周遭的寒意让月悉华不禁打个寒战,她眉头深锁,对于这个月家,她实在提不起兴致,印象也不好,想到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心中无限凄凉,如果她真的是月家后裔,临死都不能认祖归宗,而且到了这个时候月家还对她有些排斥,说来,也是可怜人。 严润之女? 甬道尽头,有一排高高的案台,直占了这大殿的三分之二,案台上密密麻麻的摆满了木牌位,最前方有一樽红底牌位,红底黑漆,看起来比其他的要新上许多,但仍然落满了灰尘。 上面刻着清晰的墨黑大字:月依。 黄衣的严润缓缓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在那牌位前躬身行礼,灼灼的目光透着无尽的温柔。月悉华哀叹,想来,这就是她的母亲了罢。 近几日听的多了,也隐约知晓,当年少年意气风发的严润和刚即位的月家家主月依上演了一段生死之恋,然而,几番周折间终是没有有情人终成眷属,恋情以月依的去世终结,她甚至都没能看到新出生的女儿一眼。 严润清朗中带着沉痛的话语拉回了她的神智,他伸手温柔地摩挲着那红木牌位,丝毫不在意在场的众人,充满欲望的眼眸流转间,这些深沉的欲望像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尽数转作专注和温柔,他轻声叹道:“依儿,当年你撒手离去,我又神伤做了这无欲无求的道士,可是……哪里能无欲无求,我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咱们的女儿,今天,我把她带来看你,她长大了……很聪明,很了不起,她是我们的骄傲……” 他低声呢喃,这情人间的低低絮语从他口中说出,不仅不显得突兀,反而透着浓浓的伤感。 月悉华不忍地垂了头,和严迦买对视一眼,缓缓走上前去,也学着严润的样子在那牌位前恭敬地行了礼,转身对望向一脸凝重的月夫人,柔和地笑道:“炎月炉在什么地方,怎么试?” 月夫人深吸一口气,终是不情不愿地走上前去,手伸到案桌下摸了半晌,只听咔哒一声,对面的墙体裂开一条裂缝,露出里面火光跳动的金兽炉。 见识了严迦买可以在指尖挑出光芒之后,月悉华渐渐对这些新奇的东西有些免疫了,她已经懒得去想那火炉的青火为什么会久久不灭。 “把手放进炉火中,如果你真是月家血脉,一会儿额上就会显出星月标记来。”月夫人温言道,只是眸光闪烁,想来,她还是不愿让月悉华试的,只是无可奈何而已。 严润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红木牌位,并没有注意到这边情形,严迦买微微一笑:“月夫人,据我所知,悉华身上的标记并不在额上,先前信中已经说明,悉华是命定的云塞守护使,她的标记……应该在锁骨之处。” 凌卫双眼放光,望着月悉华的目光灼灼。可月夫人和那黑衣老者却白了脸色。 青色的火苗幽幽跳动,月悉华双眼微眯,试探着将手放在火上,却没有感到一丝灼烧的热度,立刻放下心来,缓缓伸展双手,周身都被一股暖流包围,像是被浸泡在温水里,又像是沐浴在冬日的暖阳下。 一点亮光自锁骨间浮现,低头望去,一抹莹白的月牙闪出,正和她那天在客栈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却没有稍纵即逝,反而有越来越清晰的趋势。 她连忙收了手,不安地望向严迦买,原来……她真的是严润的女儿吗? 远得几乎忘却 “真相已经明了,夫人可看清楚了?”严迦买微微笑道,缓步走过来牵起月悉华略微颤抖的手,轻笑道,“月家该准备家主即位仪式了。” 月夫人有些站不住,身子晃了两晃,她努力定住身形,双唇微微颤抖,终是一咬牙,领着身后的凌卫和顾老跪倒在地,行得是恭敬的拜礼:“月岩携顾老和凌卫拜见家主。” 紧接着,便是额头扣地的啪啪声。 确定了身份,月悉华也不好再跟着严迦买离开,只能暂居月家宅院。先前的月夫人月岩领着她把宅子里重要的人物认了一个遍。 其他的暂且不说,月家的权利中心只有月岩,凌卫和顾全,也就是和月岩站在一起的黑衣老者。 家主的即位仪式很繁琐,光是祭拜祖宗就让月悉华头大,一轮轮的礼行下来,双腿酸疼地厉害,夜里让丫鬟按摩了半晌才歇过来。 月家算是母系氏族,除家主外的掌权者可以是男子,一般都是月氏女儿的夫婿,但是世代家主,必定是嫡亲的女子。 在月依亡故之后,一直是她的妹妹月岩掌权,只是月岩是庶出,没有即位的资格,只能寻找她这个流落在外的继承人。 说来,她的出现威胁到了月岩的地位,也怪不得一开始时月岩会对她冷眼相向。 白天是繁琐的礼仪,夜深人静的时候,身处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宅院里,月悉华不免伤神,窗外是点点的□□,还有碧青的竹叶随风摇摆,风儿夹着菊香飘来,让她不禁想到沧水河岸。 仓亚……离她越来越远了……远得几乎忘却。 刚刚继任月家家主,就接到严迦买的急信。原来,这月家家主,还是要去拜见皇帝的。 严迦买在信中也写了楚怀昀的近况,她怅然看着,也不知是该感谢严迦买的细心,还是……该怨他的多事。 仓亚新帝即位,百姓富足和乐,国力更比先前老皇帝在世时还要强盛。 楚怀昀广纳嫔妃,一时间,因为这些嫔妃的关系,朝中各个势力突起,一改先前丞相独大的局面。望着这条消息,月悉华了然轻笑,早知楚怀昀不会善罢甘休,定要扳倒白家,只是想不到会这么快。 先帝留有遗诏,要让庄妃带着腹中的孩儿殉葬,楚怀昀终是不忍,只是责令庄妃带发修行。说来,他还是心软。 其实,先帝遗诏应该是让楚怀则即位的吧,只怕这一点已经被楚怀昀抹去,他从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 这世间再没有像月悉华这样了解他的人了。他强势,却也自大到目中无人,要说他冷酷,却也有心慈的时候。 月悉华无奈地摇头,他总是这样矛盾,明明不爱皇室的拘束和肮脏,还偏偏要争那张龙椅,想要站到权利的顶峰。 离得远了,对他的恨意也渐渐减少,只剩下偶尔的怀念,一种淡淡的相思在心头萦绕。 【腾tx讯原创首发,腾tx讯原创读书完整版,支持腾tx讯原创正版】 拜见圣上 月岩定下日子,又像朝中递了奏折,一通繁琐的礼仪走下来,她终于在一众家人丫鬟的簇拥下乘着马车进京面圣。 云塞皇宫不像仓亚一样处处讲求高贵典雅,而是充满了宗教的色彩,每一座宫殿都必定对应一段神话传说,如果站在宫中单听这些传说,也要个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月悉华恢复了女装,仿佛连女孩子的顽皮心性也一并恢复了一样,好奇地张望着宫中的建筑,让跟在身后的月岩不住地紧张提醒。 “悉华……”忽而,一声低低的柔婉声音传来,扭头望去,正看到一众朝臣簇拥着那出尘飘逸的人缓缓走来。 严迦买面上带笑,笑得清丽出尘,站在一众朝臣中,他像一只出淤泥而不染的圣洁的莲,让人忍不住想看,却又不敢染指。 “国师也真舍得,让悉华在月家住了这么久。”月悉华快步迎上去,忍不住抱怨道。 华丽的红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热情,跳脱。 没有给他们寒暄的时间,有宫人前来催促,只说皇帝已经等得急了。皇帝身穿明黄的龙袍端坐在大殿深处,珠帘挡住了他的身形,只能看出是个中年男子,却看不清楚面容。 “月悉华,新任的月家家主,这一代的云塞守护使?”殿上沉稳中带着威严的声音传来,似乎是疑问,似乎又不是。 月悉华恭敬地俯身,却没有行叩拜礼,只是像严迦买一样只是躬身将右手叠放在左肩上,躬身行礼。 “悉华拜见圣上。” “你先前是仓亚的怀远将军,又带兵攻打过我云塞,又怎么当得起‘守护使’的称号?”皇帝缓缓问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月悉华忍不住想看清这皇帝的面容,毕竟,他才是楚怀昀真正的对手。她缓步向前走了一步,微微笑道:“悉华是哪里人什么身份都不要紧,先前,悉华是仓亚将军,自然要履行职责,保一方百姓安宁,现今悉华既然做了月氏的家主,自然也不会做出对云塞和月家有害的事来。”堂上的人没有说话,她柔柔一笑,叹道:“其实,悉华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国师而已,国师为云塞鞠躬尽瘁,悉华实在是不忍,这才同意回到月家。” 殿前珠帘晃动,发出清脆的玉石碰撞声,宫人挑开帐帘,露出那一抹明黄。皇帝缓缓地从座椅上站起身,款步走下台阶,头上一方九旒冕下的珍珠流苏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摇晃。 他说:“你倒也坦诚,那朕便问问你,若是仓亚再攻打我云塞,你可愿领兵出征?” 流苏晃动间露出他莹白的面容,额头高宽,虎目圆睁,两撇八字胡到了尾尖上挑,他一说话,那上挑的胡须就微微晃动。 月悉华颔首,复又抬起头来,棕黑的瞳眸光华流转,坦然望向渐渐走近的皇帝,轻笑道:“悉华以为,连年的征战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何不考虑和睦相处。” 啪,是玉珠落在地上的声音,这声音从殿外传进来,异常清晰。 却是殿外等候的大臣中有人摔落了玉牒。 这国威将军又是什么人? 隔得远远地就能听到殿外苍老又悲戚的声音,那人说:“皇上——!仓亚欺人太甚,不能求和啊!” 又有人说道:“我云塞地少人稀,与仓亚为敌,并不是好的选择。” 如今,战或者不战,只有月悉华和严迦买有资格发言,因为,只有他们才是真正到过战场的人,真正见过边境百姓的苦处,见过战场厮杀时的残酷和无奈。 皇帝一双虎眸微眯,侧首道:“今天仓亚的战书已经送到,国师怎么说?” “战书?什么战书?”月悉华讶然抬头,想到面前人是云塞的皇帝,也不好多问,连忙垂眸敛神,只等出了宫好好问问严迦买。 刚低下头,却听皇帝意味深长地一叹,冷声道:“仓亚下了战书,要让我们交出他们的怀远将军,悉华,你怎么看?” 月悉华心头一凛,他还没有死心吗,现在找她做什么? 楚怀昀早该知道她到了云塞,更会知道她归于月家一事。现在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是有意刁难? 月悉华清冷一笑,语带讥讽:“楚怀昀不过是找个借口征战罢了,皇上若是想阻他退兵,尽可以把悉华交出去,只是交出去之后仓亚会不会有所反应,悉华就不能保证了。” “不能!”严迦买神色一变,正要说话,却听皇帝笑道,“悉华果然好气魄,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是战是和,朝中争论不休,既然国师和悉华都谏言求和,那便拟一份奏折来,明日朝堂在做决定。”他说着,眸光扫过月悉华,轻笑一声:“只是这求和的人选……” 云塞皇帝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他想让月悉华前去求和,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月氏家主,又是云塞的守护使,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她对仓亚的了解,和她……与楚怀昀的一段感情。 月悉华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知晓这一段故事,不可能是严迦买说出去的,那么,就只有月家人,她继任家主,月家不可能不调查她的过去,其他的都可以瞒过去,而她坏孩子又流产的那段是决计瞒不过去的。 严迦买与皇帝据理力争,要求他自己前去求和,皇帝只是一味地拖延,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个什么道理来。 更没有谈出个结果。 却在这个时候,身在仓亚的探子回来汇报,仓亚朝中正在大放血,宫中内帷传出秘闻,原来皇后白黎的孩子并不是楚怀昀的,现如今,白黎已经被关入冷宫,楚怀昀借此彻底打压左丞相白顾卿的地位,朝中的势力分布立刻做了改变。 也许,日后再没有丞相白氏,左丞相一职空置,而在这个时候,却引出仓亚的另一名神秘人物——右丞相凌禄公。凌禄公常年隐于朝堂之外,新进的朝臣甚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26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甚至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凌禄公,仓亚前皇后的兄长,楚怀则的舅父。 原来,还有这么一个人物。 仓亚有左右两位丞相,又有护国和国威两位将军守护。现如今,月悉华知道了左右丞相的身份,又知晓护国将军黄立海是楚怀奉的舅父,只怕现在也不负存在了吧。 不过这国威将军又是什么人? 和谈使者 私下里当做玩笑讲给严迦买听,却不料严迦买银灰色的眸子蓦然睁大,诧异地望向月悉华,直把她看得浑身发毛,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不妥,连忙伸手去摸。 却引得严迦买一声轻笑,他这才娓娓说道:“悉华难道不知,这国威大将军正是三皇子楚怀昀吗?现如今他做了皇帝,只怕这将军之位要落到肖余生的头上,不过在仓亚,也只有楚怀昀和肖余生当得起。” 果然,不出两日,又接到来自仓亚的线报,肖余生被封为国威大将军,掌云塞一半兵力,爵位世袭。 仓亚举国兵力的一半,那就是百万之众,楚怀昀好大的手笔。 呵,月悉华轻笑,手中端着白玉的琉璃杯,天边挂着的月牙浅淡,稀疏的月光落在琉璃杯上,映出一片倒影。 对待友人和属下,他一向是宽厚大方的,唯独……对她月悉华,却小气地紧。 这样好的月色,又有碧绿的湖波荡漾,有脚下碧草青青,更有火红的芍药盛开于身侧,月悉华浅浅笑着,杯中莹润的液体尽数流入口中,又顺着喉管滑下。 云塞的酒不似仓亚的花雕女儿红那般烈,倒有些果酿的味道,或是浅浅的绿,或是淡淡的红,辛而不辣,甜而不腻,只一闻便能勾出品尝的欲念来,小小的一口喝下,口齿生香,余韵久久不退。 这在花前月下,月悉华心情似乎也跟着这美好淡雅的景致飞扬起来,一杯杯莹润的酒液下肚,管他明日如何,今天,且管今天的吧。 在这异国……他乡? 只为酣醉一场,让这一尽烦忧都顺着酒液流逝。 只是,哪里才是她的国,哪里才是她的乡。 也许,烦恼真的都随着这美酒流逝了,因为第二天朝堂上,云塞皇帝摇头晃脑地让月悉华猜云塞和仓亚相斗的这一局谁胜谁败。 谁能占据头筹。 原来,没等云塞做出决定,仓亚便派了和谈使者到云塞来。这不是楚怀昀的作风,月悉华想。 可无论是不是,和谈的拜见文书已经送上云塞皇帝的案桌前,她也不得不信。 三日后,仓亚使者团已经抵达云塞国都外,皇帝亲自携文物百官到城门口迎接。月悉华一身火红的裙裾站在皇帝身后,身边是那淡蓝色衣袍的严迦买,只见严迦买神色平静,银灰的眸子半睁半合,一派清幽,看不出神色。 官道已经清空,一众百姓不能在今日通过官道,更不能出现在官道旁的数十里内,这样隆重的仪式只为了迎接那仓亚的和谈使者。 极目望去,天边突然扬尘滚滚,那尘烟从天地交接的地平线上一路向着城门滚动,待走的近了才能隐约看到在马上奔驰的人。 月悉华瞪大了眼睛,在望到那随风飞舞的海蓝色衣襟时,她惊得急速上前一步趴到城墙边上,努力探出身子向外望。 她以为,再也看不到这个人了,没想到……来和谈的使者竟会是他! 只为了找你 楚怀则,这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大孩子,明□□里热情如火,却偏要摆出一副对什么都不经意的人。 朱红的高头大马上,海蓝色的衣摆迎风舞动,银色的流云纹静静随风流淌。俊秀的脸上绽开一抹开怀的笑容,昂首立于炎月都的城墙之下,面对数万的云塞民众,面对云塞至高无上的皇帝,和万众敬仰的国师。 他只是这样开怀笑着,他说:“悉华,能再见到你,真好!” 那一刻,月悉华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喷涌而出,是的,能见到你真好,这也是她想说的。 只见她一手撑住墙壁,纵身一跃,从这数丈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那火红的衣衫像是一团烈火,燃烧着她的感情,她的生命。 依仗着不甚纯属的轻功,落在俊秀男人的身前。 是的,她的轻功尚未纯熟,从来没有跃过这么高的高度,可这又有什么关系,下面站得,是永远让人信服,又让人放心不下的楚怀则,昔日的俊秀风流少年如今已经长成英姿伟岸的男子,他会接着她,所以,她放心。 比面对楚怀昀都要放心。 因为楚怀昀,有可能面上笑得温柔如水,专注地眼神看着你,然后绝情地后退一步。但是这个人不会,永远不会。 “怀则,早该料到是你,除了你,再没有人能让楚怀昀改变主意。”她一身红衣,站在这高头大马之前,温柔地笑着。 “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悉华。”楚怀则翻身下马,挑了她的衣袖,轻笑,“我以为,你的功夫还要再练两年。” 他没有说,为了见她,他付出了什么代价,更没有说,此行之后,他将再也不是圣宠荣耀的怀亲王,这一见,便是最后一面,从此,天涯海角,他会遥远的祝福着,祝福着……这个让人魂牵梦绕又紧紧守护的丽人。 云塞国君大喜,设宴款待仓亚使者,宫宴持续了三天三夜,只是月悉华知道,素来,楚怀则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的,便早早地将他拉了出来。 又是个清丽的月下,一樽琉璃玉壶,两个白玉琉璃杯,身边是花开正艳的火红芍药,只是这一次,不再是一人独饮。 楚怀则仍是像以前一样潇洒开朗的笑着,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轻愁,这轻愁落在他的眼角,积聚成一段沧桑。 他轻叹一口气,柔声道:“悉华,皇兄这次发兵,只为了找你回去。你知道吗?” 月悉华举了举杯,轻笑:“知道,知道又能如何,他找我做什么,是想让我继续带兵打仗为他效力,还是想……”望着身边的一簇芍药,她说,“宫中已是百花齐放,我不愿和百花争锋,更不愿被困于宫闱之内,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再说,我和他之间,早断了干净。” “可是皇兄……皇兄他并没有……或许并没有宠幸白黎,白黎的孩子是和侍卫私通来的。”楚怀则有些说不下去,最终转作一声长叹,“皇兄他还是想着你的,夜里,我见他常常出宫回到昔日的宣王府……” 夫妻两个都喜欢上同一个人 “他这又是做什么,破镜难圆,事情做了,就再也无法挽回了。”月悉华清冷地说道,杯子凑在唇边,却觉得连唇都是冰凉的,凉到心底。或许,她有那么一点动容,可是她月悉华从来不愿意要残破的事务,一段感情破了,那就果断地抛下吧。 “从他娶白黎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已经完了。”月悉华放下酒杯,身子前倾,郑重地望着身前伤痛的楚怀则,冷声说道,忽而,她又浅浅一笑,笑容很轻松,“其实,就算他和白黎的婚姻是假的,那之后呢?之后的一众嫔妃呢?” 楚怀则张了张口,喉头咕动,终是无话可说,他转了话题,手中的杯子挡住了面上的神色:“皇兄是下了决心了,这次征战打的是要回被云塞囚禁的怀远将军的名号,若是你不回去,这战争就无法终止,你知道,皇兄素来是说到做到的,谁也不能改变他的想法。” “那你……”月悉华神色变了两变,眸光暗沉,一抹阴霾从眼底闪过,她担忧地望向面前的男子,“如果他执念这么强,又怎么会放你前来和谈……” 楚怀则愣了一瞬,转而开怀笑道:“我自是有我的办法,而且,放眼朝中,除了我还能有谁有可能把悉华请回去。” 月悉华微微一笑,终是大松一口气:“你还是这样小孩子心性,不怕楚怀昀觉得你干涉朝政,回头一纸诏书把你给废了。” “废了才好。”楚怀则喃喃,只是他低着头,看不清眸中的神采,声音低沉,月悉华没有听清楚,想要再问,却听他说道,“你的事我都听说了,现在就算你要回去,云塞皇帝也不会答应,云塞全民都不会答应。” “说来也是。”月悉华轻笑,只是这笑容充满了苦涩。转而又舒展了眉头,挑眉道,“听闻你娶了婉婉,如今……婉婉可好?” “她还好,日日念叨着你。”楚怀则温柔地笑道,只是这笑容里却没有该有的甜蜜,提到严婉婉,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疏离。 月悉华蹙起眉头:“你们……相处的不好?” 楚怀则轻笑:“本就没有感情,夫妻也不过是个名分而已,何谈好还是不好,她敬我却不爱我,我敬她却不爱她。” “可是婉婉……”月悉华眉头蹙地更紧,本以为他们两人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人柔婉一人潇洒,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她喜欢的是你……悉华。”楚怀则凑近了些,轻声说道。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带着些怅然,他说,“真巧,我们夫妻两个都喜欢上同一个人……” “什么?”月悉华吓了一跳,她只觉得楚怀则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全,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打翻了桌角的琉璃杯,酒液缓缓流淌。 楚怀则温柔地望着月悉华,莹润的指尖将酒杯挑起,又斟上酒,这才笑道:“悉华不必介怀,不过是阴差阳错的一段,婉婉从不知道,你是女子……直到,我们成亲那晚,我喝了个酩酊大醉,听她说:我口中念着你的名字,还说了些什么,她这才知道你和她一样,同是女人。”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不可能……”月悉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惊慌地后退,这怎么可能! 她竟然不知道,严婉婉竟然是中意她的,早知如此,当日就不该骗她,应该早早的把自己的身份告知。 白白耽误了一个温婉女子的大好年华。 “那她现在呢?”月悉华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发颤,唯恐从他口中听到不好的话。 楚怀则伸手把她拉下,轻笑道:“悉华不要担心,她现在是怀王妃,在怀王府好好呆着,不然你说还能怎样,我楚怀则能把她赶出去不成?”他本想开个玩笑,可是笑到嘴边却比哭还要难看。 那个温婉又执着的女子,也是遭人疼惜的,竟然在得知月悉华的女子身份之后剃发出家,从此,再不问红尘之事。 所以,他可以爱着面前这个清丽女子,却永远不会接近,因为,他要把那怀王妃的位置留给那个常伴于青灯古佛的人,让她虽然出家,依旧能稳住怀王府,享受这一世的融化,保证无人敢欺。 第二天朝堂上,楚怀则郑重地将楚怀昀的意思传达给云塞皇帝:只要他放回怀远将军,两国再无征战。 果然不出所料,这话被云塞皇帝一口回绝,月悉华是云塞五百年出现一次的守护使,怎么会轻易放她到别的国家去,更不会让她再度流落的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说来,这云塞皇帝也是讲几分情谊的,在云塞,一切以宗教至上,所以月悉华身上的半月标记,标志着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还有永远不能离开云塞的承诺。 和谈终是没有成立,楚怀则也没有继续呆在云塞的理由,走的时候,云塞皇帝却没有去送,或许,是楚怀昀的强硬要求惹恼了他。 月悉华送楚怀则到城门口,正是朝阳初升的时候,橙红的阳光喷薄,染红了整个城池,古青色的城墙边缘也被勾勒出一道莹莹的橙红色。 高高的城楼也像是在一片红润中傲然挺立,诉说着无尽的离愁。 月悉华依旧是一身红衣,身前是楚怀则缓步而行的身影,柔和的光芒洒落在他的身上,却显出无尽的落寞来,但也有这一些洒脱的释怀,这样纠结的感情却被他诠释得淋漓尽致。 望着这样的背影,月悉华突然生出一种再也不会见面的感觉,心头一紧,连忙紧追两步扯住他的海蓝色衣襟,神色凝重:“你要到哪里去?你不会回仓亚是不是。” 虽然是问句,可她的语气却是极其肯定的,没有任何依据,只是她的感觉而已,她从没有像这一次这样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楚怀则缓缓转回头,伸手将她飘落在额前的发丝拢在耳后,动作温柔眼神专注,他微微一笑:“仓亚有三皇兄已经足够了,那里本就该是他的天下,我要到我应该去的地方。” 指尖滑过丽人的脸庞,在她额上停住,轻柔地抚平她紧皱的眉头,轻笑道,“从此,天下之大,多少大好山河,我都可以转遍,不好吗?” 属于他的天下 “可是……”可是什么,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好,想要让他留下,却没有让他留下的理由。楚怀则为她付出的,为楚怀昀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该是遵循他的意愿不是吗?可为什么放不下。 看她痛苦,楚怀则怅然地叹口气,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只要有缘,咱们还有再见的时候,不是吗?当日,我以为你不会涉及到月氏,可最终还是走到这一步,这就是缘分,或许,不久之后咱们就能再见,到时候,我给你讲讲这民间的奇闻异事,讲讲山川秀美,河海壮阔,可好?” 以前,月悉华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一个不懂事又偏执热情的孩子,可是此刻,她才真切地明白,什么时候,他们两个的位置调换了,换做楚怀则来安慰她。 泪水再一次顺着眼角滑下,在脸颊上留下两道浅浅的泪痕,她深吸一口气,想要止住这喷涌而出的泪,可是无济于事,一吸之后,泪反而涌地更厉害了。 “你走了,婉婉怎么办。”这是唯一可以留着他的理由了。 “婉婉她很好,她并不需要我,我已经给她安排好了以后的生活,悉华不必担心,只是,什么时候有空,记得回去看看婉婉。”他说,语气淡然,似乎这话是早已准备好的。 月悉华冷了脸色,双眼微眯,氤氲的雾气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冷声说道:“你早就打算好了是不是,从你打算来云塞开始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就等着今日离开。” “是。”蓝衣男子缓缓点头。 他来云塞不为和谈,更不为两国战事,只是为了再见丽人一面。 月悉华缓缓松开紧抓着楚怀则衣袖的手,语气轻柔:“那……保重!”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借口阻止他了,他竟然如此坚决,坚决地让人无能为力,又措手不及。 楚怀则翻身上马,海蓝色的衣衫腾空飞舞,他缓缓地转过头,一双桃花眼中已经没了往日的光彩,目光依依不舍地锁着丽人遥望的身影。 他一松缰绳,马蹄哒哒,那原地遥望的火红色身影也越来越远,远得让他逐渐氤氲的双眼看不真切。 月悉华痴痴地望着,原来,她可以任性地放下楚怀昀,却无法放下这个一直守护在她身边的少年。 只听那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远,一声沉重的叹息自空中飘来,清晰地穿过她的耳畔。 “什么都安排好了,却惟独少了一个人。”他说,“我走了,皇兄身边就真的没有人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还在惦念着他那唯一的皇兄。月悉华只觉得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就算止住,它也会在心里继续流淌。 楚怀则,总是去找属于他的天下了吧。 严迦买从远方赶来,淡蓝色的身影飘渺如轻烟。他策马在月悉华身边停下,一俯身将她捞在马上。伸手帮她拭去面上的泪痕,温暖的指尖带着安抚的作用,可依旧无法平复月悉华澎湃的心绪。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他低低一叹,轻声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去处,既然他已经做了选择,悉华为什么不能对他放心呢,其实,若是怀王留在朝堂上,日后说不定会出什么争端,不如将感情终止在兄弟两人关系尚好的时候。” 他一走,留给楚怀昀的只是怀念和伤感。可他若不走,时日久了,楚怀昀必然会生出猜疑之心,他是帝王,许多时候身不由己,即便他不猜疑,他的儿子,孙子,总会有人戒备防范。 月悉华缓缓点头,她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罢了。 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果然不差,他们都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终是没有一个人能相伴着走完一生。 一声长叹之后,严迦买松了马缰,耳边风起,这两人一马已经奔驰出一里开外。 仓亚和云塞的和谈破裂,朝上主战的一派一时占了上风,虽然严迦买和月悉华还是想要再劝皇帝想办法和平解决,只是楚怀昀提出的要求太过分,这下,连皇帝都不答应两人的要求。朝上几番会议开下来,皇帝龙威一怒,调兵遣将,准备再度大举出征。 正是果实丰收的金秋,云塞钱足粮满,这一战,比上次占了优势。 严迦买仍是主将,月悉华本该留在京中,可她又怎会放心让严迦买独自前去。到底是对严迦买不放心还是对仓亚不放心,她自己也分辨不出来。向皇帝请了旨意,作为参将跟随严迦买出征。 大军出征又要点兵,又要储备粮草,这需要花上一段时间,所以出征的日子定在半月后,算是很仓促的了。 与此同时,楚怀则的信传到仓亚皇宫。楚怀昀大怒之下下令肖余生携数十万的兵力攻打云塞。肖余生原本就驻守在边关,不需要长途劳顿便可与云塞一战。正在云塞军队还没有整装完备的时候,肖余生的数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情势极其危急。 云塞朝堂上一时间乱成一团,皇帝也坐不住了,征问各个朝臣的意见,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有人支持继续和谈的,却也有人让即刻整兵抗敌。 唯独,没有人同意让月悉华回到仓亚。 “臣以为,此事由守护使而起,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要和谈,还是要守护使前去和谈。”就在众人争执不休的时候,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大殿深处传来,老人身穿红衣,腰上系着明黄缎带,手拿身份玉牒,款款走上人群中央。 月悉华不认得这人,不过想来也该是亲王一样的人物。这人的意思倒是正和她意,这次出征的是肖余生,以她和肖余生的关系,或许可以一试。 当即也不再耽搁,躬身对堂上的皇帝说道:“悉华以为王爷所言极是,仓亚这次的主将与悉华关系匪浅,若是悉华前去和谈,总有几分胜算。” 以前巴不得不出云塞,而现在,情势逼人,她也无可奈何,身后是整个月氏一族人的性命和月氏的荣耀,她不能退缩。 入席 虽然这些身外之物对她而言并没什么要紧,只是看着严迦买为了云塞鞠躬尽瘁,让她如何能放下心。 皇帝兀自沉吟,或许他仍又他的疑虑,不过最终还是答应了月悉华的要求,但是明确要求让严迦买陪同。 到底,她的身份贵重,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两人收拾行装,只带了千余军士便向边关行去,这次有严迦买带路,走的都是近道,速度快了许多。加之日夜兼程,终是在五日后的早晨到达沧水边上。 云塞要求和谈的帖子已经送到肖余生的大营,只是还没收到任何回复,月悉华他们也不好有所动作。 沧水岸上,朵朵野菊花竞相开放。丽人一身红衣站在沧水边上,身边是通身雪白的战马,本是一派肃杀的景象,因为她的加入,让这边关秋景也多出一抹靓丽来。 红衣热烈,可丽人的性子却是极柔和的,听到身后马蹄声响,月悉华缓缓转回头,温柔一笑:“国师怎么不在帐中休息,万一肖余生有了回信,国师也能第一时间收到。” 严迦买微微一笑,下马走近:“既然决定和谈,也不急在一时,想必肖余生已经收到我们的拜帖,不然也不会按兵不动,我军已经从各地出发,十天后才能到达这里,所以能多拖一时算一时,到时候一旦和谈破裂,也算是给军队争取了一些时间。” 他声音很低,温柔又和气。 月悉华神色怅然,悠远的眸光望着沧水对岸,那里,曾经是她的地方,可是现在却要与那个地方为敌,若真说心里完全不介怀也是谎话。 “悉华还是想回去的吧。”严迦买从身后走进,低沉的声音毫无阻拦地飘进月悉华的耳朵。 她周身一颤,心脏急速跳动,想回去吗?她轻声问自己。 严迦买那双眼睛总是能看到人心的最深处。其实,在她心里,那片土地就像是她的家一样,也许是在那里生活的久了,生出一些依恋来。对云塞,她有的只是新奇过后的陌生和责任感,并没有这种浓浓的眷恋的感觉。 可是如果说让她回去,那是不可能的。她可以怀念那片肥沃广袤的土地,却不会怀念统治那片土地的君王。 两人正说着,有小兵飞快地跑来,手里拿着肖余生的回帖,肖余生约他们明日午时仓亚云瑶城中相见,他将设宴款待。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只是月悉华和严迦买身份尊贵,捉了他们两个相当于把握了云塞的两大朝臣,尤其是严迦买,他若不在,云塞能塌下半天天来。 两人安然赴约,只是出于对肖余生的信任。但是任他们两人如何信任,带来的亲兵仍是不放心,紧紧地跟在身后保护。 云遥城中一切如旧,肖余生派了人在城门口相迎,来迎接的人中有云遥城的城主,只是肖余生却没有亲自来。 “肖将军已经在敝府中布下酒宴,邀请两位使者入席。”城主望向月悉华的时候明显愣了一瞬,但是转眼就收了诧异的神色,恭敬有礼地在前面带路。 真是一表人才 月悉华今日是盛装出席,穿的是月氏家主的朝服,大红色的裙裾,素白轻纱裹肩,婀娜中带着几分英气,靓丽中流露着掩不住的温婉。 路过一家茶楼,看到店小二在门前招待宾客,月悉华身体一晃,一时间只觉得恍若隔世。犹记得上次三人在这里品茶论事,不足两月时间,却已经物是人非。 楚怀则已经离去,现在昔日畅谈的三人只剩下肖余生和她。但是再见面,却成了对立的敌人。只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城主府,门楣上的素白团花已经换成朱红的牌匾。肖余生安排的房间,还是那一天,她和楚怀昀一同接见押送粮草到边关的楚怀则时用的房间。 “到了,肖将军就在里面,本城主先退下,两位自行前去吧。”城主躬身一揖,余光在月悉华身上扫了一眼,等严迦买和月悉华缓缓点头,他当即离去,再不迟疑。 望着面前紧闭的门扉,月悉华心中一紧,忽的呼吸急促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是了!她感受到一股气息,一股极其熟悉又让她躲之不及的气息…… 那样的狂傲,邪魅…… 吱呀! 面前紧闭的大门打开,肖余生微笑着站在门口,手中一把折扇轻摇,笑容潇洒中带了一点玩味。 严迦买银灰的眸子微闪,轻笑一声:“肖将军安好。”这样出尘的人,处理起人际关系也是八面玲珑。 肖余生也不客气,折扇一收,咂嘴幽幽道:“若是云塞不起事端,我也安好的紧。” “原来,肖将军并没有多少和谈的诚意,如果真要打起来,我云塞大军也不是庸兵。”严迦买笑得温柔,淡蓝色的广袖一拢,一派闲适淡然,丝毫没有受到肖余生调笑的影响。 “国师所言差矣,我如果没有诚意,又怎么会……”他话说到一半,顿了顿,因为看到一身红衣宫装的月悉华。 鲜红的罗裙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紧紧包裹,又到膝盖以下绽开,像是一朵盛开的彼岸花,靓丽,却也带着绝望的气息,素白的丝缎披在肩上,清风一吹,丝缎犹如流水一般流淌飞舞。 今天的她,梳了华丽的发髻,头上珠钗环绕,是月家家主的装扮,尊贵妖娆。 肖余生看得痴了,嘴巴大张,下巴差点摔落在地,他哆嗦着唇,结结巴巴道:“悉……悉华……你怎么……” 月悉华了然轻笑,笑容极尽温婉清丽,但是因为这身红衣,这笑容就多了些妩媚妖娆。她穿男装的时候已经是清丽过人,如今换了女装,更加夺人眼球。 她低低笑着,躬身像对面惊讶的男人行了礼,故意放柔了声音:“肖将军相貌堂堂,真是一表人才。” 曾几何时,在星辰映照的凉亭里,白衣人折扇一展,赞一句:“这位小哥好俊秀的相貌。” 原来,她还记得,今天正好还了他的调笑。 【腾tx讯原创首发,腾tx讯原创读书完整版,支持腾tx讯原创正版】 有意无意 肖余生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喘不上来,过了半晌他才定定心神,一脸苦笑:“悉华何必戏弄我。”转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低叹一声,将那另半边门也敞开,低声道:“既然来了,何必在外面站着,进来坐吧。” 进去…… 月悉华的脚像是生了根一样,怎么进去,门一开,那股凌厉的气息又加重了些,在她鼻尖萦绕,那人……在里面吧…… 连抬腿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一双微凉的大手抚上她隐在袖中紧握的拳头上,一抬头严迦买温柔的笑容近在咫尺,他说:“悉华,如果不想见,我们就回去。” 原来,他也知道了,是啊,严迦买是什么样的人,这样明显的气息他怎么会感觉不到。 “悉华,不要勉强自己,不想见,我们就走。” 严迦买,这个处处以百姓为重,以国家为重的人,竟然要因为她的不适就放弃和谈吗? 这怎么行,她怎么能让严迦买的努力付诸东流,让他无数个夜晚的案牍劳顿都白白浪费掉。月悉华深吸一口气,再抬头,笑得轻松靓丽,又自信惑人,她说:“肖将军说的对,既然来了,又何必要走。” 明明是大白天,可是屋子里却一片黑暗。也许,这黑暗是因为那个墨衣墨发的男人。 男人端坐在主位上,面色苍白,狭长的凤眼半睁半合,他直直望着门口进来的两人,眼睛似乎能冒出火来,又似乎冷的如冰锥一般。冰冷的脸上仿佛被冻结了似的,没有一丝表情。 “原来……”故作恍然大悟的声音从她朱红的唇中吐出,月悉华莲步轻移,缓缓走上前,“原来,肖大人还请了客人。” 她语气中的疏离仿若是没有看到男人几乎是想将她生生吞噬一样的表情。 肖余生嬉笑着,眼睛扫过主位上冰冷的男人,又扫过红似火的月悉华,干笑一声:“这位客人,才是我们和谈的关键。” 严迦买轻笑一声,直截了当地行了礼:“云塞何其有幸,竟能让仓亚皇帝亲至,严某在此见过仓亚圣上,愿圣上福寿安康。”他说着,右手叠放在左肩躬身行礼,月悉华知道,这是云塞祈福的礼仪,与陌生人相见,都要行此礼。 她微微一笑,也学着严迦买的样子躬身:“仓亚圣上安好。” 眉目低垂,连抬头望的勇气都没有,他已经做了皇帝,做了这天下的主宰者,于他而言,还有什么不安好的地方。 主位上的男人缓缓地动了,他右手仿佛无知觉似的掐碎了一樽琉璃杯,淡粉色的酒液沿着他的有力的手腕流进了墨黑的衣袖里。 可是他浑然未觉,似乎是想借着这样的动作来发泄内心的不安和狂躁。他抬了头,眉头稍稍舒缓了些,语气冰冷淡然,却带着些微的颤抖:“云塞的国师亲临,自然也是我仓亚的荣幸。” 独独,漏了月悉华,只是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但是那双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那红衣的丽人。墨黑的眸中没了光彩没了暗涌,只是一片漆黑,可这漆黑仿若要把人吸进去一样,比任何话语,动作,更震撼人心。 一声叹息 月悉华低低叹了口气,回避开那人的眸子,径自在下首位上坐下,如果再不如此,她只怕要站上一天了。 “我和国师带着十二分的诚意来与贵国和谈,只是没想到贵国皇帝也在此,倒是我们的唐突了。”她轻笑一声,看得却是肖余生。 “素来,我两国总是争端不断,既扰民,又影响两国安定,和平,该是我们两国边境人民共同的愿望,原本严某此次前来只是想与将军达成这一次的和谈,倒不想圣上也在此。”他眸光幽深,银灰色的眸子轻闪,似乎包含着天地万象,让人难以捉摸,“既然如此,那严某可以以云塞国师的身份做个主,和圣上……谈一次长久的解决之道吧。” 想要消除战争,必须要从根本上入手,月悉华眸光一动,隐在袖中的手紧紧交握。两国国力悬殊较小,总是逃不开摩擦,除非有一方主动示弱。 显然,严迦买这句话,已经是在一定程度上示弱了,给足了楚怀昀的面子,毕竟,真要打起来,严迦买亲自领兵,谁负谁胜都还不能下定论。 楚怀昀微微笑了,一双凤眸渐渐眯起,他端起酒杯,双手交叠递给严迦买:“国师此言,倒是正和朕意,朕的意思,既然来了,签个长久的合约那是更好。” 嘴里说着国事,可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严迦买安抚地握着月悉华的那双手,他亲自奉酒,严迦买不得不双手去接。 见两人分开,墨黑的瞳眸闪了一闪,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 “听说,月氏家主近些日子才回归月家?”他挑眉轻笑,但是笑容不达眼底,甚至看不出喜怒,白皙有力的手指挑了琉璃酒壶,微微一倾,莹润的酒液淅沥沥地流进半透明的杯中。 月悉华望着那莹润的酒液出神,男人这微小又随意的动作吸引着她,心里是遏制不住的疼,心仿佛都跳到了嗓子眼。 凭什么,他能以这样平静的声音来说话。 又凭什么,这样随意地来过问她的生活。 他不该来的,更不该在她即将要把他忘掉的时候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仿佛梦魇一般,无休无止。 “多谢圣上关怀,确实如此,悉华自小流落在外,前些日子才有幸回归本家。”努力压下沸腾的心情,压下急促的呼吸,她微微笑道,笑容清丽妖娆。 啪! 她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清脆的脆响,声音很小,小到不认真听就听不到,原来,是男人手中的琉璃壶嘴碰到了茶杯。 就在她自称“悉华”的那一刻,他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了,他已经不记得。再听到时只觉得恍若隔世。这个让他魂牵梦萦,让他日日为之失神的声音,却用着这样疏离的语气和他说话。 “悉华……”一声轻轻的叹息从他紧抿的唇中泻出,却是带着无尽的惆怅和怀念,这声叹息像是从灵魂里发出来的,带着泣血的意味。 一时间,屋中陷入静谧,似乎只有这声叹息在回荡。 月悉华唇角一挑,清冷一笑:“圣上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悉华说?”这声叹息不知是真是假,还是男人再一次拉拢收服她的手段,她相信男人的不舍,却不信他的怀念。 谁在逃避 楚怀昀猛然抬起头,漆黑的瞳一片幽深,眸光犀利,直直望向对面丽人的心里,月悉华心中打了个突,暗自后悔不该和他搭话,可又忍不住向他望去,两厢视线交接的时候,似是有无尽情谊,又像是有数不尽的折磨。 肖余生坐在一旁,似乎是有些看不过去了,折扇挡着面容,一杯酒干了个彻底,酒杯放下的时候发出一声叹息:“悉华,你们又何必如此。” 何必如此,若不是这次楚怀昀突然到来,她宁愿一辈子不见。 她缓缓地别过脸,强压着突突的心跳,语气淡然:“圣上既然来了,想必也有和谈的诚意,那么请问圣上开出来的条件是什么?” 总要有个维持和谈的交易,就算是明面上的,它也必须要存在。 楚怀昀缓缓抬起头,墨黑的发在他身后流淌,又有一缕淌到了身前,黑的犹如他那双眼眸,沉静的衣摆上,绣着赤金色的五爪金龙,龙身翻腾,犹如他的心绪一般。 “仓亚和谈的条件和要求只有一个,先前朕的使者已经转达到了,两位忘了吗?”楚怀昀略显苍白的唇角微微勾起,语气漠然。 他瘦了,瘦了许多,轮廓变得犀利,变得冷硬,只是浑身的邪魅又深了些,仿佛还带着一点点的暴戾。 是的,是暴戾,月悉华甚至可以从他身上感受到那股想要摧毁的冲动。 是什么,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楚怀则说……那人身边,再也没有人陪着了,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这样吗? “圣上开出的条件是让我们云塞交出贵国的怀远将军。”严迦买轻叹一口气,微微笑着,面前的茶香袅袅,他不急不缓地说着,眼睛扫过楚怀昀和肖余生,见两人点头,他微微一笑,低头端了茶盏,眼眸微闪,看不清神色,他说:“可是我云塞并没有圣上要找的怀远将军。” “嗯?”肖余生讶然地坐直了身体,一双眼睛瞄向身边的月悉华,忽而便恍然大悟,笑道:“我们圣上要的,是怀远将军月悉华,无论她变成了什么身份,我们要的是那个人。” 月悉华低下头,静静地望着眼前的菜式,那抹犀利的视线锁在背上,仿佛是被针扎一样,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怀远将军早在多日前已经身亡殉职,肖将军难道忘了吗?人已经死了,又何必执着一具尸体。”她微微笑道,唇角勾起的弧度却带着自嘲和讽刺。 楚怀昀突然一颤,身躯几不可见地向后趔趄了一瞬,他忽的抬起头,咬牙切齿:“可是我见她还活的好好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一样。 “以前的怀远将军已经亡故,难道圣上你还不清楚吗?”月悉华高傲地挑眉,棕瞳闪烁,带着无尽的恨意和决绝,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说服自己。 像是她的话语得到了印证一样,楚怀昀缓缓闭上了眼睛,掩盖了眸中的沉痛:“悉华,你何必如此。” “圣上似乎并没有和谈的诚意。”月悉华毫不在意他那近乎逃避的态度,冷声说道。 只是两人之间,不知到底是谁在逃避。 情为何物? 气氛一下子陷入沉闷,不,从月悉华进来开始,这屋子里的气氛就没有轻松过。 肖余生爽朗一笑:“贵国二使今日刚到,本意是要设宴款待,那就不谈正事,明日再谈如何?”他说这话的时候眸光撇过面容冰冷的月悉华,似乎是暗示有话要说。 “如此,也好。”严迦买沉声说道。 只是谁都知道,这和谈,大约是谈不来了。 饭后,严迦买到底是云塞的真正主事者,肖余生邀了他到军营商谈,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这墨衣墨发的男人和红衣的月悉华遥遥相望。 月悉华缓缓起身,转身就要离开,忽的,一阵风吹过,男人已经贴到近前,手臂被紧紧握住。 “悉华,你还是不肯回来吗,连和我说句话都不肯。”他沉痛地说道,漆黑的眼眸终于有了一抹亮色,从这抹亮色中可以看到面前冰冷女子的面容。 月悉华缓缓挣脱他的钳制,恭敬地后退一步,盈盈拜倒,唇角的笑容勾魂摄魄,声音温软动人:“圣上,悉华早就说过,从此再不相见,从你成亲的那天开始,是你先抛弃了我不是吗?” “我什么时候抛弃过你!”楚怀昀变得焦躁,想要伸手扶起这拜倒的人,可又有什么东西牵着他,让他的手臂怎么也伸不出来。他焦躁的在原地踱步,“是你,月悉华,是你先抛弃的我,你就这样头也不回的离开,顾忌到我的感受了吗?” “看来圣上从未了解过悉华的想法。”月悉华唇角微勾,勾出个讥讽的弧度,“如果圣上了解,大概就不会有此一问了。” “你又何尝了解过我?”楚怀昀冷声说道,再一次钳住了她的臂膀,逼着她望向自己的眼睛,“你若是了解,又怎么会什么都不顾及的离开,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地步。” 他双目赤红,直直地望着月悉华,像是要看到她心里一样。 “真想看看,你这颗心,到底有多绝情。”他咬牙切齿。 “绝情?”月悉华嗤笑,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尽讽刺的冷笑话,“圣上如今来和我谈绝情?”她缓缓摇头,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对上男人濒临爆发边缘的冷眸,“悉华倒想问一句,圣上……到底知不知道……情为何物……” 情为何物?她不懂,楚怀昀更不懂。 没有等楚怀昀做出反应,她甩开钳着肩膀的手臂,头也不回地离开餐厅。 身后的视线依旧紧紧锁着她的身体,心脏急速跳动,仿佛要从喉咙口里蹦出来一样。 不是打算忘了吗?终究,还是忘不掉…… “月将军这是要到哪里去?” 出了门去牵马,不想她手还没碰上马缰,身后有个声音传来,听起来像是那个城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27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城主,之前打过很多次叫道,关系还算不错。 她疑惑地转回头,只见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城主捧了个木匣子慢跑过来。她微微一笑:“城主要改口了,如今哪里还有月将军。” “是,是。”城主说着,却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讨好一笑,将手中的木匣子双手捧上:“这是圣上送给月将军你的。” 月悉华纳闷地接过来,盒子很精巧,打开一看,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玉箫。 “你承认你是月悉华?” “听圣上说,这把玉箫和当年怀王殿下常用的那一只是一对,出自一块美玉,又是同一个工匠雕刻制作。”看她神色有异,城主连忙说道。 玉箫通身翠绿,手放上去有淡淡的凉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让人精神一震,犹如春风拂面。想到那个远行的人,她对这把玉箫更是爱不释手。 看在玉箫的面子上,她微笑着抬起头,笑道:“回去代我谢谢圣上,这玉箫悉华就收下了。”话音刚落,她忽的翻身上马,不顾城主的阻拦向外跑去。 城主那两撇小胡须越来越远,奔跑间,余光扫到玉箫尾部的流苏玉穗,月悉华忽的怔住。 这是楚怀昀常常挂在腰间玉佩上的穗子,一时间,神智突然恍惚起来,右手拉着马缰,左手不自觉的想去将那玉穗扯掉,可是手停在半空却使不上力。 淡蓝色的流苏随风舞动,每颤动一下,马上人的心也跟着颤动。 漫无目的地策马在草原上奔腾,疾风呼呼地从耳旁吹过,好像这样一来,就能吹走她心底的烦扰,还有浑身的躁动一样。 不知不觉中,夕阳偏西,淡金色的余晖与漫山遍野的金黄|色野菊两相辉映,映出一抹别样的风光。自古逢秋悲寂寥,这风光也透着凄美的味道。 当立在那山坡顶上,看到面前漫无边际的赤红云霞的时候,月悉华恍然回神,又到了这里,这个拥有无尽回忆的地方。 站在山坡顶上放眼望去,可以看到仓亚军营的全貌,然而,最显眼的,还是那高高的主营帐,曾经,和楚怀昀柔情蜜意的地方。 “悉华……是你吗?”忽然,一声惊喜中带着不可置信的声音传来。 月悉华惊讶地回头望去,正见到一身戎装的王强,他背上还背着竹篓,手里撑着一根弯弯曲曲的拐杖。 “强子?!”月悉华急忙翻身下马迎过去,“怎么会在这里,腿好了吗?” 数日不见,王强的气色好了很多,面容也更显刚毅,早没了在王府时候的调皮捣蛋的样子。 他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人是真的,直到听到月悉华的问话,他才欣喜地笑了起来,紧接着又垂下头,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到这里采些药草,肖大哥说我多运动有助于右腿康复……” 月悉华微微笑着,伸手接过他的拐杖,正要看看他的腿如今好到什么程度。面前的人突然皱起眉头,大声喊道:“悉华,你为什么要去云塞……” “我……”去云塞并不是她的本意,她要怎么向王强解释这其中的缘由呢。 月悉华缓缓蹙起眉,淡粉色的唇微微张开,踌躇着刚要说话,却听他话音一转冷声说道:“为什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你……” 他说着,双眼迷蒙,眼泪就要落下来,月悉华好笑地拍拍他的俊脸,伸手拭去他眼角的一抹泪痕,温柔地笑道:“强子也长大了,我这不是挺好的吗?” “你承认你是月悉华?”王强挑起眉毛,只这一瞬,竟然生出一抹凌厉来。 我不认识你 月悉华一脸诧异,随即觉得好笑:“不是月悉华,那你倒是说说,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 “是那个什么劳什子月家的家主,是云塞人!”一抹讥讽的笑容在他唇角勾起,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吼出来的,“以前的月悉华,是仓亚人,是王府的人,今天的你不是。” 他缓缓摇头,一边摇头一边一瘸一拐地后退,伸手夺过月悉华手中的拐杖,他猛然回身:“我不认识你!” 我不认识你,多么凌厉决绝的一句话。 他的腿还没有好全,深一步浅一步地往回走,留下月悉华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夕阳西下,原本赤红的彩云也渐渐暗了下来,逐渐转成墨黑色。 坐在山坡的大青石上,月悉华心绪翻腾。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于仓亚和云塞她都没有归属感,更不会像王强、严迦买一样,永远忠于自己的国家…… 王强的话没有让她觉得伤心,让她伤心的,是忽然涌上心头的无助和寂寥,这茫茫天地中,只有她一人无处可去,无家可归…… 一声悠远的箫音自她唇边泻出,回荡在整个军营上方,低沉婉转,犹如伤痛的哭诉,又如低低的叹息。 “悉华的箫,总是不能吹得欢快一些。” 箫音戛然而止,月悉华猛然回头,只见那墨衣墨发的男人静静地站在身后不远处,周身的气息和自然融合在一起。月悉华心底一颤,蓦然回神,若不是他出声,她甚至就感觉不到身后有人。 “圣上还是喜欢从背后吓人。”她冷声嗔怪道,也许是这夜风太过凄凉,也许是方才的箫音太过萧条,她的语气竟然带了一些柔婉。 一抹欣喜的光亮自男人眼眸中闪过,他惊喜地一笑,眉毛高挑:“你终于肯承认了……承认你其实什么都没有忘记……” 醒悟到自己说错了话,月悉华闭口不答,眼睛望向别处,眸光怅然:“箫音原本就低沉如呜咽如哀叹,不止是悉华,只怕换了旁人一样吹不出欣喜意味来。” 除了那个人,那个才华横溢的九皇子。 发丝被逐渐走近的男人挑起,他俯身一叹,想要将她拥在怀里却又不敢,只是低头在她耳边呢喃:“从一开始到现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低低的叹息像是要叹道人的灵魂里去似的,灼热的气息喷在耳边,月悉华无措地转开头,旋身立起,和楚怀昀保持了一步的距离。 “圣上还想再骗我一次。”月悉华面无表情地陈述道,心里却因为他这句话漾起了一点点的涟漪。可这涟漪还未晕开就被她强硬地遏止住。 “跟我回去吧,我不能没有你。你答应过的,再也不离开我。”出奇地,他竟然没有生气,反而放柔了脸色,眉头紧紧皱起,眸中的伤痛和怀念不像是假的。 然而,这样的伤痛已经无法打动面前丽人的心,因为,上一次,他也是用这样伤痛的表情将丽人诱回京城…… 上过一次当,怎么还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 什么时候…… 月悉华缓缓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后退,眸光漠然。 身前是墨衣墨发的狂狷男人,身后,是悬崖高坡,她一步步地退着,竟是宁愿掉落到高坡下,也不愿多面对这个男人一刻。 然而,就在她双脚踏上高地边缘的时候,一阵暖风拂过,转眼,就跌入那个滚烫灼人的怀抱,低柔的声音自头顶落下。 他说:“就算你不愿意,这次,我一定要带你走。” “那就看圣上有没有这个本事。”月悉华挑眉轻笑,眼底一抹寒光划过,突然使力叩向楚怀昀的脖颈,如果他躲闪,她必然能够挣脱。莹润的指尖触到他温热的脉搏处,月悉华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不躲?”她一脸诧异,心跳蓦然加快,心底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楚怀昀笑得温柔,墨黑的眸中光华流转,望着她的眼神专注:“如果我躲了,就再也抓不到你了。”语气带着撒娇的意味,竟然像个孩子一样。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月悉华缓缓别过头,眸光是冷的,可面颊上升起一抹红晕:“不必费力了,我不会跟你回去。” 回答她的,是温柔的吻,几近狂热。 翌日,艳阳高照,几朵野菊在月悉华所住的客营前娓娓绽放,又有清风吹过,细长的花瓣到尾尖勾起一点,顺着清风落下。 月悉华是被帐外的阵阵擂鼓声吵醒了,头昏沉的很,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迷蒙,似乎是回到了失明的那段日子,彷徨,无助。 等适应了这刺眼的光线,看清前物的时候,神智才缓缓恢复。耳边的隆隆声越来越大,月悉华微微蹙起眉头。一掀开帘帐,阳光挥洒,这声音再没有了阻隔,在耳畔响起,震耳欲聋。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仓亚的将士多了这么一项训练,蹙着眉头去找严迦买。 营帐里,楚怀昀一头墨黑的发高高竖起又随意地披下来,玉冠缎带,很是尊贵。肖余生仍旧是白袍青巾,面上堆着笑容。 严迦买静静地坐在案几旁,手中一碗清茶茶香四溢,暖暖的热气下,他脸色发青,眼睑半合,却仍就挡不住那银灰色眸中的寒光。 “这是怎么了?”月悉华一脸诧异地走过去,故意忽略楚怀昀那似笑非笑的脸色,静静地站在严迦买身后。 帐外的隆隆声突然消失,四周一下子陷入寂静,帐中肖余生的折扇摇摆声清晰了许多,他微微一笑,戏谑的眼神在月悉华脸上一转,又转向静坐的严迦买:“我们方才的提议,国师以为如何?” “不妥。”严迦买不假思索地说,语气淡然中带着几分凌厉。 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他,似乎真的被惹恼了。 月悉华一脸担忧,伸手夺了肖余生手中摇摆的折扇,冷声道:“什么提议,你们说了什么?” 肖余生微微一笑,侧过身子,下巴微抬,给月悉华指指与严迦买相对而坐的男人,眸中带笑。 月悉华不明所以地望过去,只见楚怀昀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唇角微勾,挑眉说道:“国师何必回答的这样干脆,我两国联姻是目前来说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改变一生 却见严迦买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上茶水,缓缓摇头:“可惜圣上要娶的人,我们云塞不舍得给。” 彭! 楚怀昀广袖一扫,明黄的金色纹绣在眼前一闪而过,彭地一声桌上的灯台被扫落在地,可是严迦买面前的茶盏竟然温丝未动。 “严迦买!别忘了,你身后是万千云塞百姓,如果你不答应……”他冷声一笑,这笑容竟带着三分威胁的意味。 他墨黑的眸中暗涌流动,只是这暗涌,带着无尽的愤怒,仿佛想要毁灭一切似的。 月悉华只觉得触目惊心,握着肖余生折扇的手不自禁地抖了一抖,她想开口问问这个男人又发什么疯,可是这话如何都张不开口。 明明是他负了自己在先,现在他的这副濒临崩溃的样子竟让她不自禁地生出愧疚来。 “圣上,贵国若要执意攻打,云塞自然奉陪,只是悉华是绝不会和亲到仓亚的。”严迦买清冷一笑,推开手中的茶盏,缓缓站起身子,可就在他刚站起身的时候,桌上的茶盏忽然化作碎末,就算化作碎末,却也是个堆砌成杯盏形状的碎末,直到有水流渗出来。 楚怀昀生气,会面色平静,会讥讽冷笑,会勃然大怒地摔了桌子。可是严迦买不会,原来,他连生气也是这样淡淡的,却在这淡然中让你体会到难以言喻的恐惧。 楚怀昀脸上的笑意更深,气到极点,竟然霎时就冷静下来:“国师就这么肯定?就算国师弃万众百姓于不顾,为什么不问问悉华的意思。”这笑容中带着几分得意。 可立刻,这份得意便尽数消散。 因为严迦买忽的抬起头,银灰的眸子中光华流转,他说:“和谈一事,由严某全权做主,悉华的意见,不过是个参考罢了,圣上如果不满意,尽可以发兵来打。” 说着,他从容地拢在袖中的手缓缓放开,拉起身边一脸惊异的月悉华就往外走。淡蓝色的衣摆随着他淡然闲适的脚步,像是被天染得微蓝的云彩。 到了这个时候,月悉华也渐渐明白两人争论的主题是什么,唇角微勾,楚怀昀还是不死心啊,要怀远将军不成,想要以和亲的名义,让她嫁到仓亚去。 可是嫁给他做什么,当他三千佳丽中的一员吗?她宁愿永远这么无着无落地飘着,也不愿从此将自己束缚在那金丝雀笼里,和各色的女人争夺一个男人。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果她得到的并不完整,那她宁愿连这仅有的一小半也抛去。 帐外艳阳高照,正和帐内的阴霾形成鲜明的对比。严迦买面色平静,看不出神色,只是,她知道,这人,是真的生气了。 只因为楚怀昀的一个要求,一个可以改变她一生的要求。 “其实,你尽可以暂且应了他,到时候我有很多种办法离开,如果我在仓亚的国土上走失,也不会给云塞带来任何麻烦。”月悉华拉住身边人的手臂,如果是因为她引得云塞仓亚两国百姓生灵涂炭,她也是极不愿的。 看到严迦买停下,她缓缓蹙起眉头:“你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才让皇帝答应前来仓亚和谈,如今因为我和谈破裂,不说你回去不好交代,你这些天的努力也尽数白费了。” 自由呼吸的感觉 淡蓝的衣摆在空中划了个弧,只是一个小小的弧度,却带着飘渺的感觉,严迦买缓缓摇头,银灰的眸光似是专注又似是深远,他执起月悉华的手,轻声道:“如果拿悉华的幸福来换取云塞的安宁,我宁愿不要。” “为什么……”她不禁问道,却不像是在问身旁的人,而是在问自己一样,这个处处以百姓为先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让她诧异……又受宠若惊。 “悉华不是常劝我吗,偶尔,也该自私一次,为自己活一次,被这云塞的使命数十年,我从来不知道,真正依着自己的想法做一件事的欣喜感。”他低低一笑,淡粉色的唇勾起一个轻松的弧度,这弧度,竟也带着些调皮的色彩。让观者不自觉地被他吸引。 如果说楚怀昀像是焚尽世间百态的业火,她月悉华就是那扑火的蝶。可严迦买却像流水,让你不自觉的沉浸,最终,也会溺毙在这温柔的水中。 “只是国师这次自私,却是为了我。”月悉华摇头苦笑,不敢再看这人的眼眸,生怕被吸了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悉华本就不属于皇宫,也不属于月家,上次楚怀则来的时候,就该让你随他一同离去,或许,我本不该把你带到云塞。”他低声说着。 两人毫无阻拦地出了营帐,云塞的亲兵见两人出来,自觉地牵了快马过来。翻身上马之后才能看到整个军营的全貌。 她这才看到,军营里各个营帐顶上都多了红色的绸带,这红绸迎风飞舞犹如一条条乘风的火凤,像是在祭祀,又像是在祈福。 原来,清晨的叫喊声一片却是这满军营欢呼的声音,他们在用他们的方式期盼云塞和仓亚安好,期盼两国再无战争,将士们可以回家。 月悉华忍住眼神的氤氲,策马跟在严迦买身后,这还没走出多远,难道她就已经后悔了吗?望着前方严迦买飘逸又坚毅的身影,她低低叹息,头也没回地策马追上去。 为什么不能给严迦买一个机会,给她自己一个机会,她想要和这无奈的命运挑战一次,命运将她带到这里,可她却想因此逃离,想要再不回来。 “悉华,如果非得要嫁,我云塞多的是适龄的少女,你不要担心。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此事落到你的身上。”疾驰在前方的严迦买突然回头,银灰色的眸子透着悠远。 月悉华微微颔首,没有再说什么。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楚怀昀要的,只是她月悉华而已。 面前的男人虽然温润,可是一旦是他所决定的事,很难改变。 在边关,远处的山脉绵远蔓延,可以看到三种颜色,初春的碧绿,秋日的金黄,还有……冬天的萧条纯洁的皑白。 看到这样的景致,她神智一凛。真是人生处处有美景,这样的山脉,在内陆是见不到的,在那精致的皇宫里更看不到,看到的,只有人工装扮出来的人为景观。 她深深的吸一口气,能够自由呼吸的感觉真好。 开门见山 渡过波涛汹涌的沧水,和等在沧水对岸的亲兵接上头,立刻就返身朝云塞行去。严迦买的数十万大军已经动身,军中副将来信,三日后就可以达到沧水,因为和谈失败,他们两个要先回去向云塞皇帝汇报。 行动失败,只是不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情况。 两人一路日夜兼程,急速前进,基本没有休息的时候,只想在回去汇报情况之后还要再回来统领大军准备和仓亚一战。 如果在这个期间仓亚突然袭击,那后果不堪设想。 刚过了边城,行到月悉华最初到云塞时问路的那条黄土大道上,她的心跳突然加速,有种心率不齐的感觉,呼吸开始逐渐急促起来,心底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却不知道到底是为着什么。 越想越不对,她连忙策马加快脚步赶上前面的严迦买,身后是一众亲兵,为了不让亲兵心绪烦乱,她压低了声音唤住严迦买。 “国师,不如你现在返身回去准备接应大军的到来,悉华自己回国都向圣上交代。”时间紧急,她不敢啰嗦,开门见山地说道。 严迦买双眼微眯,饶是这样出尘的人,也熬不住长时间的劳累奔波,眼底已经有淡淡的青痕显现。 他勒住马缰,马儿嘶鸣一声放慢了脚步,他诧异地回头,面上是掩不住的担忧神色:“要回去也是悉华回去,你不能一个人去见圣上,到时如果真有什么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来承担。决定是我做的,楚怀昀也是我回绝的,圣上若是怪罪,我来应对便是,你不能独身回去冒险。” 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为月悉华考虑。 望着他坚毅的神色,月悉华微微蹙起眉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觉得,心里那不好的预感似乎并不是来自京都,却是身后的边境。 “国师,依照悉华的感觉,圣上即便怪罪,在这种危机时刻,也不会拿你我怎样,但是……”她踟蹰着不知该如何表达,毕竟心里的感觉并不真切,也不能作为事实依据。 严迦买了然一笑,温言道:“悉华是担心云塞边境,担心楚怀昀突然进攻是吗?” “算……是吧。”她有些无奈,但又说不准自己的意思,只能烦躁地点头应付。 两人都减慢了速度,并肩而行,这样闲适的状态是这几天从未有过的,正像是着急赶路中的间歇休息一样。 不知严迦买哪里来的信心,只见他微微一笑,从马鞍上取下水袋抛给月悉华,轻笑道:“其实,相对于皇宫而言,边塞可能更安全一些。不知道楚怀昀也在边境的时候,我确实更担心边塞情形,但是他一来,我反而不担心了,依照楚怀昀的性子,在我们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不会突然偷袭。” 是啊,狂傲的他向来喜欢光明正大的对战,喜欢让对方输的心服口服。 可是…… 她的担心,或许并不是源于此,可那又是源于哪里呢?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快马离开仓亚军营的时候,有一小队人马缓缓地跟了上来,只见打头一人墨发飞扬,墨黑锦缎绣金纹的衣摆因为他行进的速度向后猎猎绽开,像是一朵暗黑的彼岸花,妖娆又带着噬魂的魅惑。 降世的恶魔 这样一行人,原本吸引人的很,可是他们却偏偏总是从小路行进,不疾不徐地追着前方红衣丽人的队伍。 秋高气爽,湛蓝湛蓝的天上缀着几朵雪白的云朵,又有一行大雁缓缓飞过。外面是艳阳高照,然而,月氏祖宅的大厅里却阴森可怖的很,屋子里一点点令人窒息的阴霾渐渐流淌,又越扩越大。 一身黑衣的诡异老者弓着腰立在大殿旁,有丫鬟搬了座椅来,他置之不理,一脸痛心地向主座上的华丽宫装女子恭敬行礼:“主上,这个月悉华出现的太不是时候,如果不是她的出现,主上现在早已做了月家家主,又何必委居人下,看别人的脸色。” 他低声说着,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大厅里静静流淌,似乎还带着回音。 座上的女子端着茶盏沉吟,腾腾的热气让她的脸色也变得朦胧,让人看不真切。她嘘了一下茶杯口冒出的轻烟,微微摇头,却不说话。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答,那黑衣老者有些焦急,又有些不满,加快了语速焦急又痛心地说道:“主上可千万不能动摇啊,您想,月家没有家主已经近三十年,而这期间月家上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您亲自处理的,您为月氏鞠躬尽瘁,好不容易维持着月家在朝中的名望,可偏偏却冒出个小丫头来,还被指认成家主,您的面子往哪搁啊,还有……还有您这么多年付出的心血,谁来补偿。” 他说的有些口干,咽了口唾沫,咂咂嘴,立刻有丫鬟递上茶水来。端起茶水一口气喝干,他躬身又要再说,这个时候,座前的尊贵妇人才开口说话:“顾老,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那月悉华身上有半月的标志,又经过了炎月炉的测试,她的身份已经通告天下,我们又能如何,只叹时不予人罢了。”言语中带着淡淡的落寞和浓浓的不甘心。 顾老身子一倾,垂下的脸上带着讥讽,干裂的唇渐渐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他近乎热切地说:“老奴倒是有个好法子,或许可以一试。” “什么法子,你且说来听听,现在无论如何,那小丫头的身份是不可能改变了。”座上的华衣妇人不太相信,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茶盏盖子刮着茶杯口。神色阴沉,眼眸中微光闪动,显然,她虽然半信半疑,但是已经动了心思。 那老者又往前走了两步,一张脸上的褶子仿佛又重了许多,他凑近了,又示意让屋子里的丫鬟尽数退去,这才正正神色,压低声音说道:“此次她和国师前去和谈,如果和谈成了倒也罢了,如果不成,那就是她这个守护使没有尽到她的责任。历代守护使都是在月家长大,只有她流落仓亚,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我们都不知道,只要……” “只要什么?”尊贵妇人微微蹙眉,听得更加入神。 顾老低低一笑,笑得诡异至极,继续说道:“只要,我们在朝中宣扬她已经被上天收回了守护的能力,现在的她,是降世的恶魔。” 阴谋 “呵,空口无凭,就算制造谣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得让百姓相信才行。”贵妇人低低叹道。但是脸上已经有些微的光彩绽放出来,眼神闪烁,想来,也是在脑中思量此计的可行性。 顾老又向前走了一步,和座上的贵妇人只有一步之遥,他脸上的表情兴奋地近乎癫狂,他说:“其实咱们说的也不是谣言,那小丫头曾经做过仓亚的将军,攻打过我云塞,还差点害国师落崖身亡,只这一条,她的祸国罪名就已经成立了,更不要提……如果她这一次和谈再次失败的话。” “这样说来也有理,只是,如果她这次和谈成功了呢?”贵妇人微笑着问道,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轻笑,“顾老早已有了决定了是吗?”放下茶盏,定定地望着面前的老者,妖娆一笑,“如果这件事办好了,顾老您的功劳最大,日后我定然不会亏待于你。” 顾老漆黑的小眼睛里寒光闪过,他低低地邪笑着,连连叩谢,嘴上谦虚着:“哪里,哪里,小老儿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主子赏识,为主子打算也是做属下的应该做的。”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华衣女子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茶盏,将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摘下,递给面前的老者,轻笑道:“顾老拿着这个,我名下的一部分亲兵顾老可以任意调动。” 阴暗的大殿内传来一阵阴沉的窃笑,笑声久久不散。 而此刻,烟尘翻滚的黄土大道上,月悉华和严迦买的队伍还在急速前行,眼看就要接近都城炎月都,队伍前进的速度丝毫不减,如果不出意外,到第二天一早就能进入都城。 “国师,天色渐晚,明日就能到达都城,不如我们今晚休息一晚,这样连日赶路人还能在马上睡一会儿,可是马却吃不消了。”一名红衣兵士从队伍后方赶上来,对严迦买请求道。 他说的倒是实话,这一路上虽然有驿站换乘马匹,可驿站的马哪里能和严迦买他们身下的千里良驹相比,这千里良驹就算疲累速度也比一般的马匹快上许多,所以一路行下来,马儿确实没有休息的机会。 严迦买皱眉沉吟,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淡粉色的唇也有几处干裂。月悉华一夹马腹,也急速跟上去,担忧道:“确实该歇歇了,索性明天能到,明天早晨到还是晚上到都不要紧,不如今晚就休息一晚。”望着严迦买憔悴的面容,心中的不忍更甚,“国师不要这样为难自己。” 因为考虑到她女子的身份,她这一路,一到夜里,严迦买就将她揽在自己的马背上,让她安心睡一会儿。 所以这一路下来,最精神的也只有月悉华了。 严迦买沉吟片刻,黄土道上尘烟越来越浓,夕阳照上去,映出一片金黄,前路迷蒙,虽然已经接近京城,但是此时如果有人袭击,他们这样的速度赶下去,定然没有精力应对袭击。 死一个,少一个 这荒郊野岭的,也没有驿站可供休息,只能就地在离大路不远的林子里找了一处较为平坦的凹地搭起帐篷。 夜幕渐渐降下,现在正是深秋即将入冬的时候,空气干燥的很,夜风又疾,这会儿连篝火都不能点,一旦点了晚上火星子被风一吹,指不定引燃哪一处堆积的干枯落叶,到时候,他们只怕要葬身火海了。 好在再过两天就是中秋,天上的月盘明亮,皎洁的月辉轻洒,借着月光也能看到周围的情景,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十来名亲兵正在躬身搭营帐,月悉华帮不上忙,正觉得无趣,就起身想要四处转转看看,放松一下整日被禁锢在马上的筋骨。 这样美的夜晚,本该好好享受一番,脑中却不自觉地想到那个男人,以及她临行时男人伤痛的面容,还有……那晚高坡上的吻…… 她伸手抚上双唇,只觉得那抹火热又自心底升腾起来,恼怒地甩甩头,想要把这些恼人的思想甩出去。 不知不觉中,身后亲兵嬉笑打骂的笑闹声渐渐远了,直到听不见。四周一下子静寂下来,只剩下可几声秋蝉的鸣叫,若在平时,这叫声只会显得嘈杂,可是今天,她只觉得这叫声透着诡异。 心下一动。 咔嚓! 什么声音!她凝神细听,却又捕捉不到那轻巧的碰撞声。 忽的,只听几声破风声传来,紧接着,便是数条黑影侵袭而来。月悉华警觉地后退,然而,这黑影根本没有给她后退的机会,一眨眼间,几条黑影已经将她团团围住。 “你们……” 月悉华刚想问“你们是什么人”,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掩住口鼻。眉头微微皱起,这黑衣人速度好快…… 手肘猛地用力后撞,趁着背后黑衣人要躲开之际,立刻旋身闪开半步,随即回身一扫,那黑衣人也没想到她的动作会这么迅捷,堪堪避过,却再刚一闪身的时候,月悉华旋即贴上他的后背,一双手臂柔婉勾缠,正掐住他的脖颈。 “说,你们是什么人!”她冷声问道,本以为钳住这个人,另外几个黑衣人会暂缓脚步,不想另外几人竟然是完全不顾同伴的性命要上来厮打。 突然间,她只觉得被她钳制的黑衣人身体蓦然变软,忽的滑倒在地,原来,被她钳住之后,这黑衣人竟然咬舌自尽。 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其他黑衣人一起扑了上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近身一对一的攻击月悉华擅长,但是人数一多,她的散打功夫就用不上了,到这个世界以后,又没有怎么学过这里的武打路数,应对起来,颇为吃力。 有心想要呼叫人来帮忙,可是每当她要开口的时候,就会有人急速地贴近她,让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人……是想要暗中将她解决掉吗? 既然针对的目标只有她一个人,那么……这些人蒙面的举动倒是多此一举了,稍稍动动脑子也该想到这些是谁派来的人。 她唇角微勾,冷声一笑,只叹那月岩真是下了血本了,派来的应该是她身边的死士。死一个,就少一个。 敢动你的人,必然不得好死 月光挥洒,月悉华只觉得浑身疲累,想要速战速决。脑中灵光一闪,她忽的闪身躲开一名黑衣人的利剑,利用自己不太擅长的轻功飞身上了树梢,也就是借着这一秒钟的时差,让她有机会放出怀里的求救烟火。 烟火爆出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见一点红光在天边闪现。她知道,严迦买的人必定可以看到。 正诧异为何没有人追上来,站在树梢回头一望,只见树下的黑衣人早已散了个精光,哪里还有一个人影,甚至连方才死去的尸体也被他们带走。 看来,他们对严迦买忌讳的很。月悉华双眼微眯,依照这种形势来看,是月家人的可能性更大了一些。 这一路上,她又多了一个要防范的人。 “悉华……”清冷中夹在着浓浓的担忧的声音传来,她飞身从树梢上跳下,正被严迦买接住。如果不是体力不支,她也不至于跌落时姿势不对,被严迦买情急抱在怀里。 一股清幽的花香□□,再看向身边男人,只见他绝美的脸褪尽了血色,一片苍白。 “刚才没注意你就自己跑了出来,怎么样,有没有伤到?是谁袭击?”他冷声问道,眼眸随即在四周转了一圈,而眸光越来越冷。 亲兵谨慎地在四周搜查,却并没有查出任何痕迹。 “算了,回去吧,今晚是最后一晚了,明早到了京都就安全了。想必是他们跟了一路找不到合适的下手时机,这才在今晚下手。”月悉华低叹一声,翻身从严迦买温暖的怀里跳出来。近几日虽然经常会有肢体接触,可是,她总觉得怪怪的,好像方才有一个灼人的眼神锁在她的背上,但也只是一瞬间,转瞬即逝。 “只怕不是从边塞跟过来的,而是今日才来。”严迦买淡然道,银灰的眸子微闪,凌厉的光芒又现。 一时间,紧张的气氛将几人笼罩起来,沉闷地透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林子里,一袭墨衣的男人负手立于树梢,指这么随意一立,骇人的气势在身周萦绕,只见他双眸微眯,凌厉地目光扫向脚下。 而他脚下的空地上,几名黑衣人和红衣卫兵相斗正酣,黑衣人节节败退,红衣卫兵却不愿收手。只见这墨衣男人手指微勾,红衣卫兵立刻展开包围圈,将黑衣人围在其中,逐个击毙。 一抹月光洒下,正落在男人挺俊的鼻梁上,映出他愤怒和伤痛的眼眸。 悉华……敢动你的人,必然不得好死…… 炎月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一进城,月悉华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活了些,虽然奇怪那些黑衣人一击未成,为什么没有进行第二次袭击,但是想想也是自找烦恼,也许是月岩累了倦了也有可能。 说不定,她这次一见云塞皇帝,皇帝一听和谈不成将她处置了,正好圆了月岩的意思。 街上小商小贩云集,行人摩肩擦踵,马是骑不了了,只能下马步行,在熙攘的人群中缓缓前移。 一抹寒光 “如果一旦大规模开战,不知道这京都的街上还会不会是这番繁荣景象。”在人群中艰难的向前移动,被挤得面目通红的月悉华愁闷地扭头说道。 严迦买神色沉重,但还是强撑着微微一笑,伸手将月悉华揽在怀里,避免她被人挤得难受,让后面亲兵牵住她的马匹,柔声说道:“自古以来,战争总是无法避免的,依照云塞和仓亚如今的形势,一场大战早晚免不了。” 他什么都知道,早早的就知晓按照历史规律,两国必然会起争端,但他还是费尽了心力想要避免这场战争。 “悉华又在多想了,我认识的月悉华可不是这样多愁善感的人。”他柔声笑道,双眼望着前方道路。 就在前方不远处,一个浑身邋遢腌臜的老乞丐拖着断腿,手拿破碗缠住路边的一个华衣青年。却被那青年一脚踹翻了过去。 月悉华眉头一紧,正要挤过去,忽的,迎面过来一人,看装束正是国师府的下人,严迦买眉头微皱,只听那侍卫恭敬道:“国师,圣上得知两位今日回来,下旨让国师一入京即刻觐见。而且……”眼睛扫过月悉华,犹豫道,“圣上的意思……是让国师一人入宫。” “哦?”这倒是出乎意料。月悉华微一蹙眉,但还是微微笑道,“既然圣上有旨,国师安心去吧,我回府上等消息。” 严迦买还不放心,叫过身后的亲兵令他们小心保护月悉华,这才连忙和那侍卫一同离去。 月悉华再往乞丐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华衣男子仍然在对老乞丐拳打脚踢,她眉头紧紧蹙起,当下二话不说向那个方向挤过去。 “这位公子,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老弱,是否有些太过了?”劈手握住男人欲打向老人的手臂,月悉华唇角微勾,冷声笑道。 华衣男子手臂挣动不得,恼怒地一回身,张口就要大骂:“你是什么东西!竟然……”话还没说完,就被月悉华提着手臂一把摔了出去。 却在这个时候,那地上的老乞丐眼眸一闪,一抹寒光划过。 被甩在地上的华衣男子暴怒着爬起身,撸起袖子就要扑过来,可还没站稳就被月悉华身后的侍卫压制住。 “让他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月悉华眼眸一眯,冷声吩咐,两名侍卫二话不说当即把那男子摔倒在地,接着便是一通拳打脚踢。 月悉华轻叹一声,望着那男子被打的抱头乱窜。虽然知道以暴制暴是不对的,可是对付这种人也只能用这种方式。 身边传来一声苍老无力的呻吟,月悉华连忙转过身,只看到那被欺负的老乞丐额上被打伤的地方已经沁出血来,她慌忙从袖子里取出一条丝巾,俯身递过去:“老大爷随我一同去医馆瞧瞧伤势吧。先把血擦一擦。” “谢谢,谢谢,现在你这样的好心人不多了……”老乞丐挣扎着爬起身子就要下拜,颤着手去接她手中的丝帕。 忽的,他眼眸一闪,去接丝帕的手腕突然翻转,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尖刀来,直直向月悉华胸口刺过去。 挡剑 突然的惊变只在一霎那间,因为月悉华俯身的关系,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得她来不及反应,她蓦然后仰,乞丐的刀锋险险地挑着她的衣襟划过。 等一旁的侍卫反应过来的时候,月悉华和这老乞丐已经斗了几个回合,因为她是在猝不及防的状态下遭到袭击,基本上只有回避的份。 侍卫当下也不耽搁,甩开那华衣男子,抽了剑上前帮月悉华,有了侍卫的加入,月悉华才又机会站起身子。可是那老乞丐显然只针对她一个人,甚至不顾侍卫会不会伤到他,只是一心攻击月悉华。 没想到会在这闹市上遇到这种情况,月悉华被老乞丐手中的刀追的狼狈,从不离身的袖刀已经转到手指,可却没有机会瞄准老乞丐。 正当他们争斗正酣的时候。月悉华只觉得背后一凉。心头一紧,只觉得一股重重的危机感侵袭上来。 前面是老乞丐密不透风的攻击,后面是不知名的危险,一时间,她额头细汗密布,难道这条命今天要交待到这里了? 原本被侍卫打得抱头逃窜的华衣男子缓缓站起身子,啷当一声,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利剑,剑光闪动,直直朝着手忙脚乱的月悉华。 然而不远处,隐在人群中的墨衣男人眉头紧锁,怎么刚才还能看到丽人的身影,怎么眨眼之间人就不见了。 他焦急地环顾四周,只见前方数人围在一起,而包围圈里正有三五个人在打斗。狭长的凤眼微眯,他缓缓别开视线继续搜寻,可就在视线转移的最后一刻,一抹寒光映入他的眼帘。 而那寒光所指之处,正是他苦苦搜寻的丽人。 不!!! 他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门,脑中思绪翻腾,然而,多种情绪汇聚之后,只留下一个念头在脑中盘绕。 月悉华有危险,他的悉华即将丧命…… 那华衣男人刺出剑的过程是在电光火石之间,而这些念头在墨衣男子脑中环绕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甚至比剑的速度还要快。 因为,那剑尖并没有刺中正在努力闪避老乞丐的月悉华,而是刺中了这墨衣男子。 只听噗地一声,鲜血顺着剑身从男人的胸口渗出来。 这剑入皮肉的声音让月悉华浑身一抖,她蓦然使力,一掌将那老乞丐推了出去,一转身,正看到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28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正看到那个万分熟悉的墨黑身影稳稳地站在她的身后。 她只觉得眼前一晃,那把利剑穿透了男人的胸膛,在他背后露出一截剑尖。 有什么东西,在她脑中蓦然炸开,碎裂。她哆嗦着唇想叫出男人的名字,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惊恐的眼眸显出了她的心思。 男人眉头紧皱,闷哼一声,双眼渐渐眯起,只见他伸手握紧胸前的利剑,指腹用力,咔嚓一声,玄铁利剑被他生生折断,一半留在他的体内,一半留在他的手里。手腕翻转,小半截利剑直直射向华衣男人的眉尖。 连试都不愿试吗? 华衣男子惊慌地后退,可哪里还躲得过,剑的速度比他要快上百倍,只是一瞬,利剑穿透了他的头颅,又将他拖拽了一仗之远,将他死死钉在街旁的青石墙上。 百姓见有人打斗,还有心思瞧上一瞧,可一见到出血,当即是能跑多快就跑多快,生怕晚了一步就被人抓到似的。 华衣男人眼珠外凸,面目狰狞地被钉在墙上,以他为中心,方圆数十丈的百姓都跑了个精光。 墨衣男人额头沁出冷汗,他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着,想要转身看看身后的女子有没有受伤,可又没有勇气。 月悉华只是傻傻地望着从男人背后伸出的那一点剑尖。 “楚怀昀……” 嗫嚅了半晌终于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伸手扶住男人的臂膀转过身子,想要看他的伤势,楚怀昀忍了半天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眼眸一黑,直直向后倒去。 月悉华大惊失色,连忙拖住他的背,可是男人摔倒的去势太快,力道大的将她一同带倒。倒地的时候,她伸手一揽,让男人压在自己身上,避免了那一点剑尖砸到地上。 “楚怀昀!”眼前男人紧紧闭着眼睛,唇角噙着血迹,面色苍白,月悉华惊慌地伸手去碰,触手冰凉。她手上还捏着方才递给乞丐的丝帕,丝帕沾了男人唇角的血迹,印出一抹嫣红。 那两名侍卫虽然拦住了老乞丐的攻击,可是终是没有把他抓住,这会儿,月悉华也没有心思去管这些,焦急地抬头:“快去找大夫,快去!”见侍卫只是望着昏倒的楚怀昀发愣,她只觉得一颗心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还在愣什么!还不快去!” “是,是。”侍卫蓦然回神,双眼大睁,先前在边关的时候,他们见过楚怀昀,自然也知道他的身份,此时又见他在这里出现,这才楞地不知所措。 楚怀昀所带的亲兵侍卫赶过来的时候,地上已经印了一滩血,月悉华伸手捂着他的伤口,想要阻止血流,可是无济于事。 “圣上……”忽的,耳边一个清朗沉稳的声音响起,月悉华讶然回头。 “月侍卫,不,月将军。”向原还保持着在王府的称呼习惯,一看到两人的情况,他神色大变,立刻蹲下身子,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瓶,尽数倒出来就往楚怀昀嘴里按。 月悉华认得出来,那是疗伤的圣药,先前楚怀昀总是备上一瓶让她带在身上,可是她一次也没有带过…… 望着面前男人苍白的脸,思绪就此飘远,原来不知不觉中,以前的事她都渐渐淡忘了。 得到消息的严迦买带着卫兵和御医前来,先将昏迷的楚怀昀送到国师府医治。仓亚皇帝在云塞遇刺,此事非同小可,一旦处理不好,两国的争端只怕从此再没有休止的时候了。 御医只是看了一眼,就无奈地摇头,利剑穿透胸膛,根本没有救活的可能。 望着□□昏迷不醒的男人,月悉华摇头轻笑,御医还在一旁站着,她微微一笑,柔声道:“御医连试都不愿试吗?”笑容温婉,可是眼眸却冰冷犀利。 如果…… 御医周身一抖,明明是深秋时节,可是在月悉华探究的目光的注视下仿佛置身于严冬腊月,他哆嗦着唇:“小老儿从未诊治过这样严重的伤势,实在是没有把握,而且……而且伤者身份尊贵,我……我下不去手……” “听说你是云塞最好的御医。”月悉华神色淡然,声音平静,可是熟识的人都知道,她在紧张,很紧张。 □□人浓密的睫毛微剪,似乎有醒来的迹象,月悉华眼眸一亮,急忙定神望过去,可过了许久,□□人仍旧一动不动。她失望地垂头,肩膀霎时垂了下来,缓缓地坐回床边。 “悉华……”床边一直静默的严迦买轻声唤道,面色焦急,“单单这样等着一点用处也没有,就算他能醒来又如何,胸口上插了这么长的一柄剑,难道你还指望他自己长好吗?” 月悉华眉头微蹙,棕黑的眸潋滟,氤氲迷蒙一片,似是要滴出水来,面色悲戚:“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希望他醒来罢了,醒来再看看我。” “悉华对他……还是放心不下!”严迦买轻声叹道,面色怅然,他缓缓直起身子,轻叹:“罢了,若是他好好的,你或许会舍弃他,但现在他生命垂危,你定然是不会放弃的。既然如此,我去找叔父来吧。” “对!”月悉华惊喜地抬头,她怎么忘了,当初她生命垂危的时候就是严润把她救回来的,严润此人极其神秘,如果有他相助,说不定会有转机。她蓦然回头,焦急道,“他现在在哪里呢?已经很久没见他了,会不会不在云塞。” 看着她焦急的神色,严迦买微微摇头,缓步离开屋子,出尘的淡蓝色背影孤寂,绝美的面容透着淡淡的落寞。 卧室内灯火通明,从楚怀昀中剑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时辰,可严迦买还没有回来。月悉华坐在床前一动不动,紧紧抠着床边的手指发青。 御医虽然不敢拔刀,但还是做了必要的紧急处理,伤口的血也止住,根据他的情况来看,这刀虽然贯胸而过,但好在并没有穿透内脏,不然只怕他也撑不到现在。 御医嘱咐屋子要保证空气流通,门窗都开着,不时吹起淡蓝的帷幔,月悉华静静坐着,心也跟着这些飘荡的帷幔一起颤动。 □□的男人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唇也是苍白的,唇角微微上勾,他安静睡着的样子纯真,无助,再没有醒着时候的霸气冷魅。 像个孩子。 空气中飘过一声叹息,月悉华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静,用干净布巾沾了水擦在他干裂的唇上,看着那苍白的唇因为摩擦显出一点点红润来她才能放心一些。 楚怀昀失血过多,不能迅速补水,月悉华只能这样给他擦拭,动作轻柔仿佛在碰一块易碎的玻璃,而这玻璃,却是在她心尖尖上的,不能有丝毫的闪失。 如果……她早点答应了男人的要求,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状况。 她不用回云塞,楚怀昀也不会跟过来,更不会碰上这些刺杀者。 但是没有如果,事情发生了就再也回不去。 恨什么,怨什么? “楚怀昀,你真让我糊涂了……”她低低叹道,棕黑的眸光潋滟,哀伤似水一般溢出来,这哀伤里,又夹杂了几分惋惜。 望着□□男人一动不动的面容,她又低低叹口气,手里的锦帕干了,她转身将水杯里的温水浇上去,水声淅沥中,一声微小地几乎捕捉不到的声音溢在空气中。 “悉华……为什么不跟我回去……” 月悉华猛然回头,一脸惊喜,然而,□□的男人依旧一动不动,她眼中的惊喜也渐渐降了下来。 原来,是她的错觉。 “悉华……”□□男人浓密的睫毛颤动,被水滋润的嘴唇轻轻张开,一开一合似乎都在透支着他的生命。 扑通! 惊喜的月悉华猛地扑到男人床边,带倒了放着水杯的花架。花架倒地的声音惊得她心里一突,唯恐就此吓到□□男人似的。 “你……醒了……”她试探着问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苍白的唇,希望自己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觉。 那张唇不负所望地微微启开,像是想要勾起露出笑容,可是嘴角抽动一下又不动了。 “好了,我知道你很好,知道你醒着就好,不说话了,我们等大夫来,等严润过来好吗?”她轻声说道,看到男人还在努力,心中不忍,缓缓上前,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这一吻,轻柔如蜻蜓点水,又如蝉翼轻触,是充满温暖和安抚的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动人心魄,在这旖旎又空旷的寝殿里晕开,好似是印在心上,印在灵魂里一样。 感受到男人唇角的冰凉,月悉华如坠冰窟,一抹晶莹自眼角滑下,从他身上,竟然感觉不到一点生命的气息。 一时间,偌大的恐慌感□□,一点点渗透到她的血液里,钻进骨头缝,从看到楚怀昀中剑到御医说没救为止,她都没有这样恐慌过。 然而,随着时间如流沙一般一点点流逝,男人的面容也越来越苍白,甚至有些发青,她开始渐渐意识到,也许,楚怀昀会真的醒不过来。 也许,再过不久,就在她极度不愿意面对的某一刻,这个男人会突然撒手人寰。就在她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的时候,那灵魂会偷偷的溜走,等她回过神来,面前只剩一具冰凉的毫无生气的躯体。 月悉华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的人,长大嘴巴呼吸,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吓到几乎窒息。 如果,楚怀昀真的不在了,她该怎么办……她恨什么,怨什么?……爱……什么? 心底有个声音响起:他要死了,你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羁绊即将断掉,你是谁,你还能做什么? 这让她想到前世电影里的一句台词: 之所以可以流浪,是因为他知道始终有一个港湾等他停泊。 她之所以在外漂泊,想要新鲜空气,想要自由,都是因为有那么个禁锢她的人,无论她在哪里,也知道,在远远的天边,有自己的一份牵挂,有个爱人在那里停留。 无论他如何,自己都是爱着他的,最起码,知道他好好地活着。 再信一次 突然间,她没有了那份笃定,爱恨纠缠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下一刻他能不能醒过来。能不能还像以前一样温柔而专注地看着她,能不能再看到他那睥睨天下的威势。 一直以为男人很强悍,她忘记了,人人都是血肉之躯,五脏六腑伤了,就再也不会长好了。 “悉华……”□□人忽然睁开眼睛,墨黑的瞳中没有任何光彩,但是依旧可以映照出丽人默默流泪的样子,可以映出她脸上的落寞哀伤,以及心底的渴望。 “我不会死。”他吃力地一笑,颤着声音说道,语气坚定,只是伴随而至的无力的呼吸让他这坚定的语气打了个折扣。 月悉华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翻腾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手捂在唇上呜咽,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想问问:“你为什么会扑过去,为什么要救我?”,又想问问:“你为什么要追到云塞来?”还有他宫中的嫔妃,那个传说中不是龙种的孩子。 可是什么也问不出来,话到了嘴边她才发现,问这些也是枉然。至少,她心里清楚,这个男人还是爱着她的,这份爱意从没有消失过。 严迦买带了严润进来。此时已经是月上柳梢,窗外稀薄的清辉洒在床头依偎的两人身上,安详,平和。 □□重伤的男人双眼半睁半合,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他温柔地望着身边沉睡的女子,眼神似水,似柔滑织锦,又似这随风飘荡的一尾纱帐划出的清丽弧线。 “圣上……”严迦买微微颔首,银灰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异。 他刚一接近,床边昏睡的月悉华蓦然警醒,正撞进那一抹温柔里,再也抽不出来。感受到身后的人影,连忙回头,忽的站起身来,急切地抓住严润的手臂:“先生,你一定要救他……” 先生,她还是不愿唤一声父亲。 黄衣道士眼神一暗,终是没有说什么,静静地抬起头,他比以前更出尘了一些,眼中的欲望已经消失,找到月悉华这个女儿,他就再没有了执着。 “你们出去吧。”他低声说道,一边上前查看楚怀昀的伤势,微微摇头,“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了,他的生命很微弱。” “我要在这里看着。”月悉华焦急道,拉着严润的衣摆不松手,如果真的不行了,那也要陪他到最后一刻。 楚怀昀尖翘的下巴微微抬起,对着面前焦急的丽人安抚一笑,面上竟然有了些许红润,竟像是回光返照。 “悉华出去吧,还没有娶你为妻,我不会死。” 在他温柔又坚定的注视下,月悉华说不出反驳的话,似乎被摄住了一样,毫无反抗地被严迦买带出去。 只因为他这一句话,她想再信一次。 月如玉盘,被蒙蒙的一片薄雾挡着,渗出一片淡黄|色的光辉,犹如被一层薄纱掩盖着,逃脱不得。正如月悉华的心境。 “楚怀昀不会有事的。”严迦买清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说,“你要相信他,我们都要相信他,他的皇图霸业才成就了一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撒手离去。” 落入世间 “我相信。”月悉华微微颔首,轻声道,再没有人像她一样了解男人的执着,他不想死,那就一定不会死。她缓缓回过头来,这才看到严迦买通身的狼狈。 在月光清辉下,这个男人和月色融为一体,所以让人忽略了他稍显凌乱的发丝,以及被荆棘划破的衣摆。 “你在哪里找到严先生的?”月悉华大惊,论理来说,严迦买完全没有必要这样上心救治楚怀昀,只要尽力就好。 可是他这是…… “他是你的父亲,我是你的兄长,悉华。”严迦买眉头微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楚怀昀如果死了,你也不会好过,我不想让你这后半生都在无尽的思念和悔恨中度过。” “呵,我以为国师瞧不上这些情爱之事。”她微微一笑,面上虽然没有表示,但是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严迦买笑笑不答,抬眸望着天边的那一轮圆月,眼底带着淡淡的落寞,淡蓝色的衣摆随风而动,虽然依旧出尘,可却不像原先一样飘渺地似乎要乘风而去的神态。 他……终于还是落入世间了,只是因为这一份他不可能有的感情…… 严润在那空旷的寝殿里呆了一天一夜,而月悉华和严迦买就在屋外站了一天一夜。不断有丫鬟端着水盆出来,立在廊下哗啦一泼,血红色的水就渗入了廊下的蔷薇丛中。 这哗啦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砸碎了一样,每听一次,月悉华浑身就忍不住颤抖一次。 丫鬟泼了水,又急急忙忙端着新的温水进去,烧水的小厮索性把锅炉搬到这院子里,方便丫鬟取水。 看着锅炉中滚烫的水一波波取走,又有冷得添进去继续烧,月悉华觉得自己好像也正被这滚烫的水煮沸一样,一会儿周身燥热一会儿又冰凉彻骨。 不知道严润要诊治到什么时候…… 她伸长了脖子朝屋子里张望,可是丫鬟刚一进去就紧闭门窗,什么也看不到。不过,没有消息,也就是好消息。 楚怀昀能撑过这一天一夜,自然也能活到天长地久。 正当她等得心急如焚的时候,宫中却来了旨意,传唤她和严迦买一同觐见皇帝。 月悉华虽然不想去,可如今楚怀昀生命垂危正在人家的国土上躺着医治,也该去看看皇帝的意思,万一皇帝一生气,下令将楚怀昀缉拿亦或是就地处决,那后果不堪设想。 没有乘传旨太监带来的轿子,而是乘了快马前去,能多挣的一刻是一刻,最好,等她回来的时候能够听到严润的好消息,能够再看到楚怀昀的笑颜。 云塞皇帝在御花园里坐着,碧波荡漾的湖边,皇帝仪仗很是威严,可是远远望过去,这样长长的队伍看起来竟然有些萧条。 湖边是幽幽绽放的几朵秋海棠,火红似焰迎风飞舞中却没有幽香飘来,海棠无香。 “圣上。”月悉华微微颔首,站在严迦买身后,对方的衣摆挡住了她的半个身子。 皇帝眉头微皱,有些不满,摆摆手道:“悉华站过来些,过来和朕说话。” 杀了楚怀昀 月悉华上前一步,对上严迦买疑惑又担忧的神色,她微微点头,这才转向皇帝:“不知圣上这么着急召悉华前来是为何事?” “听说,楚怀昀为你挡了一剑,身负重伤在国师府呆着?”皇帝语气轻佻,提到楚怀昀毫无尊敬之意,更没有担心,他眼眸划过一边的严迦买,轻笑一声:“国师也糊涂了,竟然收容敌国皇帝。” 这话一出,月悉华周身几不可见地一颤,看来这个皇帝是想置楚怀昀于死地了,该想个什么法子才好。 “圣上,楚怀昀为救悉华而伤,如果我们此时对他动手,多少有些说不过去,胜之不武不说,反而坏了云塞的名声。”没等月悉华回话,严迦买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一袭蓝衣飘动,和他的人一样不可捉摸。 对面前的国师,皇帝还是有几分忌惮的,他状似沉重地叹了口气,沉痛道:“朕又怎会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形势迫人,现在杀掉楚怀昀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一旦放他回去,他又怎会咽下这口气,两军交战终不是长久的办法。” “楚怀昀未必会因为此次遇刺嫉恨我云塞,说不定还能以此和他结好,并没有像圣上认为的那样遭。”严迦买眼眸低垂,不疾不徐地说道。 “国师是想护着他?”皇帝冷了脸色,犀利的目光转到一直无话的月悉华身上,冷声一笑,“就因为楚怀昀喜欢悉华,国师就认为他不会攻打云塞吗?国师什么时候这么天真鲁莽了。” “他能为悉华放弃生命,自然也能为悉华放弃战争。”严迦买声音很轻,但是却带着不容回绝的意味。 他在云塞的地位尊贵,见到皇帝甚至不用见礼,此时说话的语气并不算过分。 可皇帝还是气得突然站起身来,他说:“国师是再拿云塞和云塞的百万百姓做赌注!这次你们可是去仓亚谈过了,不也是没有结果吗?”他一甩袖:“哼,和亲,不过是楚怀昀羞辱我云塞的手段罢了。” “圣上言重了。”月悉华缓缓抬起头,眼光明灭,不能因为她和楚怀昀的事再一次拖累严迦买。“国师也是应悉华的请求,圣上要怪就怪悉华吧。” “怪你?”皇帝嗤笑,“朕怪你们做什么,朕现在要你们杀了楚怀昀,立刻,今晚我就要看到楚怀昀的头颅躺在御书房的桌案上!” “圣上!” “圣上!”月悉华和严迦买同时抬头,眼中惊疑不定,做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料到皇帝的态度会这样坚决。 “怎么,你们不愿意?”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望着一脸惊异的月悉华,唇角微勾,却是讥讽的弧度:“悉华还想着他的吧,别忘了,他是仓亚皇帝,而你,是我云塞的守护使。你有你的使命。” 严迦买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却被皇帝挥手止住,他说:“不要再说了,今晚二更一过,如果朕还见不到他的头颅,那么朕会亲自派人动手,明日你们提头来见。” 皇帝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楚怀昀即将丧生的消息让他心情大好,人也精神了许多。 来履行诺言 银灰的瞳眸中暗涌流动,严迦买缓缓直起身子,衣袂拂动:“万事都有个发展的过程,仓亚国力正盛,即使楚怀昀不在,也不见朝中有任何异动,此时杀了楚怀昀,对我们云塞并没有好处。圣上为何如此执着?” 还不是乱世的时候,即便没了楚怀昀,那远游天下的楚怀则又怎会是好惹的人物。 可是严迦买的担忧看在兴奋的皇帝眼里,就像是背叛云塞一样。他甩手冷斥:“国师僭越了,天下之势,自然只有天子才能看到。” 皇帝说完,冷哼一声领着一众宫人离去,碧湖边海棠花枝招展,可月悉华也没了看花的心思。 国师府中一片沉寂,因为楚怀昀的到来,连平日丫鬟们的嬉闹也听不到了,人人都被一种莫名的恐慌笼罩。 幽深的大殿门仍然紧紧锁着,月悉华疾步走过去,正要推门,正好丫鬟从里面跑出来,手上的水盆翻倒,洒了月悉华一身。 看到雪白的衣襟被这水染红,她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在地,她惊慌道:“怎么这么多血,他怎么样,刀拔出来了吗?” “回,回……”丫鬟经她一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话来。 严迦买快步上前,沉声道:“罢了,起身说吧,到底怎么样?” 丫鬟定了定神,口齿才伶俐了一些,轻声道:“奴婢正要去请国师您呢,那仓亚皇帝醒过来了,先生说只要过了今晚,他就能撑过去。” 微风淘气地闯进这空旷的大殿,挑开那一抹淡蓝的纱帐,露出□□男人苍白的侧脸来,他浓密的睫毛微微剪动,鼻翼轻扇,只是那冷硬的唇却仍是一片苍白。 月悉华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脚步很轻,仿佛重一点就会踏到自己心上,每走一步心都跟着一颤,心脏突突跳着直想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样。 轻微的脚步声幽幽荡在这寂静的殿堂里,连这声音都显得小心翼翼。 □□男人睫毛闪动,随着这细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缓缓睁开眼睛,一双墨瞳沉静悠远。 “悉华……”一声低低的叹息自空气中传来,直撞入月悉华的心间。她唇角微微勾起,扯出一个轻松又温柔的笑容。 这一笑,如那半边圆月般皎洁,又如漫天星辰般灵动,温柔似水,似云,似锦缎。 “你终于没有骗我。”温柔的声音回荡,她径自走到床边,轻轻执起他低垂在床边的手,轻笑:“只有这一次,你遵守了诺言。” 他说:还没有娶你为妻,我怎么会死。 □□男人面色苍白,却在这苍白里带着一抹靓丽,墨黑的眸中光华流转,望向床边丽人的眼神专注而温柔,从来没有这般温柔过:“悉华,我从没有骗过你。” 那日,他曾说过,要娶她为妻,他一直没有忘记,他心中的妻子,只有面前这个丽人,旁人,不过是个摆设罢了,总是有舍弃的时候。 其实他也不曾碰过这些华丽的摆设。 他也曾说过,这江山,非要与她共享,没有她,如画的江山也失了颜色。 他来履行他的诺言,这天下,只有一个女子可以站在他的身边,那就是面前的丽人,姓月,名悉华。 出城 月悉华低低一叹,笑容清婉,配上她雪白的宫装更显柔婉飘渺,只是那衣襟前的一抹朱红的血迹将她拉回到人世中。 她说:“你若能撑过今晚,我便随你离开。” 路,走着走着,总会有个尽头,她的路已经到头了,没有分叉没有延续没有回头路可走,而等在尽头的男人,此刻就躺在她的身旁,任她如何努力,这辈子也逃不出男人管制下的这片天地。 一抹轻松释然又欣喜无比的笑容在男人苍白的唇角浮现,他漆黑的眸子似星火般雀跃明亮:“悉华终于还是肯了,也不枉我追着一场。” 月悉华无奈,如果没有云塞皇帝这一遭,她或许还要再考虑些日子,不过结果总还是一样的,没有第二条路可选,既然如此,何不让男人快乐一点。 看到男人欢喜的神色,她终于释然,早知自己的一个应允能让他这么开心,也该早些应了吧。 有淡淡的温馨在两人之间弥漫,这是两人之间从未有过的,这样的温馨是别人插不进来的,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严润在一旁站着,眸光清幽,他看了一会儿就静静地走出去,轻微的脚步声在大殿中回荡,可是床边的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前是一身淡蓝色的锦袍的严迦买,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投出一片淡黄光晕,飘渺出尘。 没有人能深入到床边两人之间的旖旎温馨中去,也再没有人能将门口那出尘的人重新拉回尘世。 丫鬟端了茶水进来,却被严迦买拦住,他轻声一笑,淡然道:“去准备马车,准备些细软,通知仓亚圣上的亲兵让他们做好准备,今晚出城。” 丫鬟张大了嘴巴一脸惊讶,想要问什么但还是没问出口,担忧地望了这出尘男人一眼,咬唇点头离去。 严润正从殿中走出来,同样担忧地望着严迦买,淡然道:“放走了楚怀昀,只怕你日后不会好过。” “好过不好过的,总是会过去。”严迦买微微一笑,容颜绝色,“若是不放他,悉华的日子也就到头了,叔父想必也不想看到那样的结局。” “我担心悉华,也担心你……”严润轻声道,只是看严迦买眸中的坚定,只能无奈地摇头,转身离去,一声叹息自他身后传来,“也罢,你们各自有各自的命数,本不该我来担心,今日卜了一卦,乾卦,想必会是个好的结局。” 随着他的声音渐渐飘远,严迦买又转头望了殿中一眼,转身缓缓离去。该告别的时候,留是留不住的。 入夜时分,向原已经带着楚怀昀的亲兵在国师府的后门口守着,一辆简朴的马车从国师府里径直驶出来,又在向原的守卫下缓缓顺着青石街道前行。 紧跟在马车后出来的,是一身灰白男装的月悉华,她望着这阴沉的额天色,紧紧咬着唇,藏在袖中的粉拳紧攥,终是不放心,转头望过去:“国师,圣上要求的时间快到了,如果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这皇帝做得着实窝囊 淡蓝色的衣襟被夜风吹起一角,这衣摆随着严迦买的走动微微摇荡,他低柔一笑:“你放心去就是了,在云塞,还从来没有皇帝处决国师的先例。” “我知道国师对云塞的重要性,可是这次……”这次非同小可,若是今晚之事被有心人一传,势必传成通敌叛国的罪名。 看她还是迟疑着不愿离开,严迦买无奈地摇头,伸手一拉,那男装的俏丽人影已经入了他的怀里,他微微一笑,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轻声叹道:“悉华放心去就是,云塞若是没了国师,这半边天就要塌了,圣上不会冒这个险。” “这次分别,下次再见国师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或许会遥遥无期了吧。”埋在这温暖清新的怀里,月悉华低低叹道,一股清幽的花香钻入鼻尖,这人身上,总是带着自然的气息。 “也许,过不了多久咱们还会再见,你虽姓月,可说到底,还是我严家的人,什么时候累了倦了,就回来。”他说,语调平静看不出喜怒。 月悉华微微一笑,点头应允,家这个字眼,对她来说太陌生,陌生到她已经不清楚什么是家。可是此刻,严迦买的一席话却勾起了她深藏在心底的渴望,蓦然回首,曾经,她以为宣王府的小院是她的家,原来不是,再后来,便是那京都的怀远将军府,可那里仍旧不是,原来真正的家在这里,不止是有个独立的房子,还要有个等着你的家人。 告别严迦买她急速赶上马车,只怕再停留一刻自己就会受不住地返回身去。 跳上马车的一刻,她看到一抹暗黄的身影自严迦买身后走出,正是严润。她唇角微勾,露出个欣喜的笑容,她会回来的,在不久之后。 “悉华好像很不舍得?”外表朴素的马车里却极其华丽舒适,像极了楚怀昀的风格,松软的皮草上,男人侧身躺着,眉角高挑,一脸不满。 月悉华眉头一皱,双眸危险地眯起来,冷声道:“圣上这多疑的病是又犯了?若是如此,悉华还是离开为妙,免得日后再被不清不楚地扔进大牢里。” “那可不行。”男人惊慌地支起半个身子,想伸手去拉月悉华的手臂,可稍一动就扯到伤口,疼的他倒抽一口冷气。 月悉华冷着脸将他的手塞回毛毯里,这才在他身边坐下,面色不善:“这次就算了,原谅你一次,如果真有下次……” “不会不会!”男人连忙举手保证,可手举了一半,却被丽人伸手按下去。 “老实点。” 楚怀昀一低头,竟然露出委屈的神色来,竟像个小孩子一样:“我这皇帝做得……着实是……” “是什么?”月悉华双眸眯地更深,棕黑的眸中光华流转。 却听男人低低一笑,想要无奈地耸肩,可胸口的伤口让他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眨眨眼表示无辜,轻叹道:“这皇帝做得着实窝囊,尤其是在悉华面前……” 大结局(1) 什么时候,男人学会了撒娇学会了无助学会了自嘲…… 学会了这些除了冷魅与讥讽以外的表情。曾经以为,他终其一生都体会不到这样的人间感情,没想到,他终于还是回到了人间,感受到了人生本该有的酸甜苦辣,欣喜与伤痛。 望着她惊异的神色,楚怀昀微笑着摇头,他说:“在悉华离开的时候,我才真正懂得生命存在的意义,懂得如何去体会生活,体会感情。可是……却已经晚了,让我白白浪费了大半年的时间才能再见到悉华。” 风挑起了轿帘,夜里的寒风刺骨,为了防止云塞追兵,向原引着人马往小路走,蜿蜿蜒蜒的曲折小道极其坎坷,马车也颠簸个不停,被马车甩得左摇右晃的月悉华无奈地转身,轻笑道:“看来这一路上,圣上要吃些苦头了。” 楚怀昀被撞得面色发青双眼发黑,但还是咬牙忍着,竟然微笑出声:“只要有悉华陪着,吃些苦头算什么。” 月悉华愤然转头,什么时候,男人也顺道学会了油嘴滑舌,只怕是与宫中那一众嫔妃练出来的吧。 想到宫中嫔妃,她的胸口又是一阵憋闷,只想堪堪握住这微笑男人的脖颈,狠狠地将他扯断。 楚怀昀更加无奈,可眉眼上却挂着兴奋的神色。 窗外的风越来越急,也不知是因为马车跑得太快,还是因为天凉的缘故。月悉华无奈地去扯轿帘,想把它挡严实,毕竟车里的男人伤重吹不得风。可手刚一伸出去,就感到一抹冰凉落在手背上,诧异地伸手向外挥,冰凉越来越多。 竟然下雪了?! 今冬的第一场雪,看来,这回去的路也不太好走。 “主子,主子再忍一忍,从这里一路直行,还要五天时间才能和肖将军的人马汇合。在这期间咱们赶路的时间快一些,主子可要撑住。”向原低声说道,看到月悉华伸手,他以为是楚怀昀不舒服的原因。 车里的楚怀昀冷哼一声,他立刻转过身策马前行。现在只能没日没夜地赶路,以求早些和仓亚大军汇合,他们才算是真正的安全了。 这雪飘得慢,却整整飘了一夜,等第二天早上,薄雾蒙蒙,盈盈的雪覆在地上,晶莹剔透,不算很厚,但是却因为山里的冷意结成了冰,马车压上去还能有些车辙印子出现,可是人踩上去却连脚印也印不出来。 向原总是挑极偏僻的路走,在这深山老林里,就算留下车印也不用怕被人看到。 如此行了四天,等第四天傍晚时分,天边夕阳赤红,又让月悉华想到了秋日的蟹黄,但是此刻却不是研究美景美食的时候,远远地已经能看到仓亚的大军,还有隐在大军前的肖余生。 肖余生还是那副老样子,寒冬腊月里摇着一把折扇,也不嫌突兀,不过……这折扇里似乎是暗器,又是肖余生常用的,那这扇子整天拿在手中也不为过。 只是她想不明白,他那牛毛般细小的银针藏到哪里都好用,何必非要藏在扇子里。 大结局(2) 向原早已将楚怀昀受伤的消息传给了远在边关的肖余生,肖余生这才带兵来迎,而且已经将大部分兵力布置在云塞周边,只等向原那边有任何异变就大举入侵,给云塞施加压力。 看到他满脸风霜,也知道他这些日子一定担心地没好好休息,从马车上下来,月悉华微微一笑,再没了上次见面时的隔阂,轻声道:“是严迦买放我们回来的,只怕这会儿云塞国君已经开始派人来追了,咱们还是快些离开的好,此地不宜久留。” 肖余生还想问什么,但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去看了楚怀昀的状况就立刻拔营前进,知道他们安全到了仓亚境内,这才传令其他各地的将领收兵。 在边关休息了一天,肖余生找了薛大夫过来给楚怀昀诊治,又安排了一些紧急军务,第二天就带了一万兵士护送楚怀昀进京。 依照楚怀昀的伤势定然受不住长途跋涉,但是他身份尊贵,留在京外反而会有危险,只能冒险回京。 不过马车早已换掉,毕竟是在自己的国土上,不像从云塞逃脱时那样着急狼狈,马车是肖余生令人改装的,有减震的功能,这也多少减轻了楚怀昀的痛苦。 王强也被肖余生带了回来,他的腿虽还没有全好,但已经能甩脱拐杖走路,只是还是有些跛罢了。 月悉华看着揪心,想让他弃马上车,可是君臣观念早已根深蒂固的他哪里敢和楚怀昀同同车,执意要和其他将士一起骑马。 入了仓亚境内,天倒暖和了许多,不像云塞那样阴寒。月悉华整日靠在马车壁上,一边照顾楚怀昀,一边却担心着严迦买的情况。 从云塞境内出来的时候,已经听说月家放出消息,说她月悉华是妖孽再生,邪魔附体,是为了祸害云塞而来。 传言离谱地让人忍不住嗤鼻,可是云塞是宗教国家,百姓对这些神魔都抱着敬畏的态度,所以这传言对他们而言,也是很可信的。 一声低叹在马车里回荡,假寐的楚怀昀缓缓睁开眸子望向叹息的来处,挑眉轻笑:“悉华在想什么?” 马车里燃了炉子,炉火上的水壶咕噜咕噜响着,热气在车厢里弥漫,淡雅温馨。 月悉华双眼半睁半合,望着炉子发愣,水已经开了,可她却想不起来去提,听到楚怀昀的问话,她无奈一笑:“依着圣上的聪慧敏锐怎么会不知道悉华的心思,何必多次一问。” 楚怀昀佯装无奈,低低叹息一声:“悉华这话可是冤枉我了,我不是怕说出来了悉华又要怪我多疑吗?还不如什么也不说。” “呵,你还委屈了。”月悉华挑眉,转身好笑地望着面前越来越有人气的楚怀昀,一探身从炉子上提下水壶,又取了茶盅来,轻笑:“圣上要茶吗?” 楚怀昀舔舔干涩的唇,幽幽道:“悉华也是明知故问。” 低低的笑声在车厢里回荡,月悉华倒了茶水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晾着,偎依在他的身旁,伸手帮他紧了紧被角,无奈地说道:“云塞会传我的谣言,那就一定会传严迦买的谣言,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他会出事。” 连耍赖都学会了 “还是担心他……唔……”他语气幽然,像是带着浓浓的醋意却又不敢表现出来,被月悉华掐了一下手臂他连忙停住口,温柔一笑,伸手将丽人揽在怀里,丽人发丝的幽香传进他的鼻腔,挠地他心痒,泄愤似的在她莹润的耳珠上轻轻一咬,这才说道:“按说这事儿也不必太忧心,他们会传谣言,我们仓亚就不会吗?我会派人在云塞散播关于严迦买的好话,另外再给云塞国君施加点压力,想来他也不敢做什么。” 耳垂蓦然一痛,月悉华恼怒地别过头,冷冷地瞥了男人一眼,想要从他怀里挣出来,但是看他坚决的样子只能又小心地在他怀里趴好,尽量避开他胸前的伤口。 “人言可畏,我也是才明白。”月悉华无奈叹道,可是揽着她的楚怀昀的心思却不在这个上面,修长有力的手轻轻在她背上摩挲,灼人的气息喷在耳边,只听他说道:“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是不可能的,只能利用。” 明明说着严肃的政治话题,可是他轻佻的语气和不满的神态,没有一点严肃的样子。 马车忽然一顿,月悉华连忙借机起身,慌乱地理理衣襟,埋怨地回眸:“圣上近日伤势好了很多吗?如果好了,倒不如把马车腾给悉华一个人来做,圣上到外面骑马岂不威风。” 恼怒归恼怒,但她还是伸手取过散了热气的茶杯,缓缓递到男人面前。 楚怀昀微微一笑,极尽魅惑,狭长的凤眼慵懒地眯起,只是望着面前的杯子却不伸手接,柔声道:“要是骑马,那定然也要让悉华随我一同去骑马,也好瞧瞧这一路上的丽景,不过现在还是算了吧,荒郊野地的,想来也没什么景致可看,还不如陪悉华在马车里享受难得的安逸。” 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月悉华体谅他是病人也不好生气,无奈地转过身子,一手托起他的背,一手将水杯送到他略显苍白的唇边。 “圣上这话说的好,把责任都推卸了,原本是你受伤不能骑马,现在说的倒像是我为难你一样。”面对这个男人,只觉得有种浓浓的无力感压在身上。 温暖的大手覆在她端着茶盅的手上,月悉华一惊 01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第29部分阅读 妖孽女强人:在逃皇后 作者:rourouwu 手指微颤,那杯中的茶水就滴出几滴。 “到底是谁在强迫谁?恩?”男人声音低沉带着沙哑,听在月悉华耳边却充满了魅惑,轻笑,这男人还真是……出乎人的意料…… 连耍赖都学会了。 楚怀昀派人传出消息,严迦买和月悉华为了两国安宁,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和终身幸福。失去生命的是严迦买,而失去幸福指的是月悉华。 刚听到消息的时候月悉华还有些不明白,听了楚怀昀的解释这才了然。 原来,这消息传出去的时候,云塞皇帝正在准备要除掉严迦买,可是严迦买放走楚怀昀的事迹一时在京都传开,百姓都道他为了两国安定竟然将自己的生命都一并付出,一时感动的,惊奇的,众人呼声一起,又有大臣阻拦,皇帝也只能作罢。 大结局(3) 而云塞百姓以为月悉华是被楚怀昀强迫带走的,她是妖孽降世的传言不攻自破,百姓们不禁又同情起这个命苦的女子来。 听了事情的始末,月悉华哭笑不得,楚怀昀做事果然不按理出牌,哪有人把污水往自己身上泼的,谁月悉华是被他掳走的,云塞还不恨死仓亚了。 不过,总算严迦买没事,她心头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地。 天气越来越冷,马车里都有些坐不住人了,可想而知,骑马赶路只怕会更累。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赶在腊月前进京。一进入腊月,离年关就不远了,宫中大小事务都需要楚怀昀亲自主持,所以必须在腊月前回宫。 望着那巍峨的宫门,月悉华垂眸,天边渐渐飘起小雪,雪花晶亮,落到宫门口守卫的侍卫身上,不仅没有化掉,反而积成一层,想来侍卫在门外站得久了,身体冰凉的连雪也捂不化。 看到这样的情景,月悉华只觉得万分熟悉,可又想不出哪里熟悉。 再次入宫,这皇宫已经易主,还记得在那金菊满园的御花园里,皇帝要求她舞的那一场舞蹈,还有那个给她奏乐的人…… 只是,如今宫墙仍在,昔日的人却不在了,那个给她奏乐的人早已远在天边,也不知现在他的情况如何,有没有再找到心仪之人,是在畅游山河,还是找了一处幽僻又雅致的去处隐居了。 是了,她忽然想到刚才看到门口的守卫为什么会举得熟悉。 曾几何时,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她冒雨前去找楚怀昀,当时,他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他说:答应我一件事。可是答应什么事他却没说,她和楚怀昀都知道,只要是楚怀昀提出来她一定会应允,只是为什么他却迟迟不提,难道是忘了这一茬? 宽大华丽的龙□□,楚怀昀静静躺着,明黄的纱帐低垂,又有淡金色的流速快自帐上垂下,月悉华端着药碗进来,随意地坐在他的床边,轻笑道:“外面已经吵翻天了,你还这样偷懒吗?” 不是他偷懒,而是众臣多半反对他娶月悉华为后,他这样做也是想压压这些人的气焰。 “我若不偷懒,只怕这会儿吵得更厉害,既然他们有精力,那就让他们吵去吧。”他冷声说道,双眼微眯,透出一抹几不可见的凌厉。 月悉华无奈摇头,这个男人,本质里还是这样霸道。伸手扶起他的身子,又取了靠枕来垫到身后,让他躺地舒服一些。 忽然想到先前的问题,她诧异地垂眸,眼神明灭,好奇道:“有个事儿我想不明白,前些日子我和严迦买一同找你和谈,但是你是想让我随你回来的吧。” “你是自然,悉华到现在还是不信我吗?”楚怀昀猛地抬起头,动作太大,倒是吓了月悉华一跳,他缓缓睁开眼,柔声说道,“我如果不是真心,又怎会追你到云塞。” 月悉华了然一笑,心底豁然开朗,甜蜜地像是能从心底开出花儿来,一边喂男人吃药,一边漫不经心地嗔怪:“其实你那个时候也不必那样惊慌,以至于跟我到云塞又被人刺伤。我欠你一个允诺,当时你为什么不用那个允诺来要求我,你知道,只要你说了,我是一定会去的。” 大结局(4) 楚怀昀眸光明灭,柔声道:“如果不是悉华自愿,我也不想逼你。要是你因为那个承诺随我回来,我反倒不安心了。” 他语气温柔,想要回手拦住丽人的娇躯,可是却被丽人躲了过去。 他这句话说完,月悉华才算安心了,原来他没有忘记,只是不想用而已。 “那你可想好了,让我答应你什么事?早点想了,以后我也不会常常记挂着。”月悉华无奈轻笑,眸中淡然。 楚怀昀眉头紧皱,声音蓦然变得清冷他,他说:“悉华这辈子都别想再逃出宫去了。” 是吗?云塞皇宫比仓亚的国师府自是不能放在一起比较,只是这么空旷的院子,月悉华实在难把这里当家,一想到自己以后都要在这深宫中度过,就觉得头疼欲裂。 楚怀昀硬是顶住朝廷的争吵和劝谏,大手一挥,遣散了宫中的一众嫔妃,白黎的后位已废,如今这宫中,是真的一位女主人也没有了。 朝臣觐见,想要让楚怀昀重新纳妃子,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楚怀昀轰了出去。 这天下,江山,都是他和那人的共享物,也只有她可以站在自己身侧,和他一起体会着这份喜悦和震撼。 然而,就算所有朝臣都一并忽视,其中有一个人却是忽视不了的。 右丞相凌禄公正在家休养,听到楚怀昀遣散后宫的消息,连衣服都没有换急急忙忙就赶进宫去。 月悉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人,只见他发丝凌乱,一身白衣上满是褶皱,竟像是刚睡醒的样子。她微微一笑,躬身行礼:“左丞相,圣上在里面等你。 凌禄公微微一笑,带着安抚的意味,他忘了一眼月悉华就往书房里走去。 “朕今日约你来,也是有些许事务要和左丞相商量商量。”一见他进门,楚怀昀连忙站起身迎过去,对他却是表现了十足的尊敬。 凌禄公一躬身,紧接着眉头就缓缓蹙起来,沉声道:“那微臣就开门见山地说了,这立后一事,也并无不可,我朝也有后宫只有一人的先例,只是圣上如果想娶得顺理成章,那未来皇后的身份一定要改改。” “改,怎么改?”楚怀昀讶然,墨黑的眸中暗涌流动,忽的,他猛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朕真是糊涂了,经丞相一点拨才想到,以前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月悉华正推门进来,看到两人神色,疑惑地走上前去奉了茶水,却看到那右丞相的眼神总是在她身上打转,倒像是在检查货物一样。 她无奈一笑,立于楚怀昀身前:“丞相是在审视悉华为后合不合格?” 凌禄公微微一笑,也不作答,只是眸中的清光又亮了一些。 “今日多亏丞相,丞相且先回去,此事朕自会处理好。”楚怀昀低沉的声音响起,金冠上的流苏微微摆动,月悉华看得入神,连凌禄公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 楚怀昀伸手一勾,正将她勾进怀里,柔声道:“不知道这金冠有什么好看的,你竟然看得痴了。” 大结局(5) 月悉华挑眉:“圣上怎么不说悉华是在看你呢?”她调整坐姿,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伸手揽住男人的脖颈,低低一笑,“时至今日,你想要的也都得到了。”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她不适地皱眉,缓缓别过头,却听男人声音温润如玉,又缠绵旖旎:“最想要的,还没有得到……” 最想得到什么,两人心知肚明,月悉华轻笑,笑容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松。 楚怀昀立后,仓亚再度沸腾起来,街头小巷上传遍了有关这新皇后的消息,传说,新皇后是云塞和亲来的,得了云塞皇帝的封号,封为少华公主,云塞皇帝还有约在先,少华公主若是嫁入仓亚,那么,楚怀昀再不能娶别的女子…… 又有传言,这少华公主其实从小流落仓亚,在楚怀昀还是王爷的时候就相伴身旁,此时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总算等到了圆满的结果…… 又说,少华公主本不是公主,而是云塞一个神秘家族的家主…… 京中百姓传言甚多,可朝臣们之间的传言还更离谱一些,甚至有人说,这公主是在皇帝遇刺的时候从天而降,将皇帝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自要受到众人景仰…… 传言终究是传言,月悉华端坐在京中的怀远将军府的后花园里,面前是一盘残局,她已经这样坐了一天,可对这局棋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公主,解不开就不解了吧,该休息休息,明日就是封后大典,到时候没有精神可不好。”翠浓抱着暖炉在一旁站着,一脸担忧地劝道。 这棋是楚怀则留下的,那个潇洒热情的少年曾到这将军府住了两日,就留下这盘棋。 想要解开,可以她的棋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翠丫头这称呼变得也快,从侍卫到将军再到公主,我都不知道我有这么多称号。”月悉华垂眸,好笑地摇头,抬起头来缓缓伸个懒腰,墨黑的发丝自肩膀滑下,一泄如注,如丝绸锦缎般滑顺。 翠浓不满地嘟起朱唇,一伸手将暖炉塞到月悉华怀里,这才说道:“公主是前些日子云塞皇帝封的,咱们先帝去世已久,公主再不用装扮成男人,先帝赐的封号自然已经不作数了,那翠浓只能叫您公主啊?” 心里清楚和翠丫头说不通这些道理,月悉华挑眉一笑,也不答话,反而问道:“强子呢,怎么今天一天都不见他?” “他被肖将军叫走了,说是有事要问,想来到晚上就会回来。”翠浓轻声道,说完,又不满地捋着衣摆,“什么问话,我看是肖将军在京中闲的厉害了想找事做,就让强子去练武了。” “调皮!”月悉华双眸微微一眨,伸手点着翠浓的鼻尖,“强子学些东西也好,横竖肖将军也不会害他,你还心疼了吗?” “哪有……”翠浓强要争辩,可是双颊绯红,她连忙转回身去,嗔道:“公主还是考虑明日封后的是吧,总不能只让皇上一个人忙着。” 大结局(6) “他爱忙就让他忙着吧,我也乐得清闲。”语气轻柔,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月悉华这样说着,可还是站起了身子,准备回宫。 到底,还是关心他的,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就着急着准备封后的事,年关将至,除了封后大典,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翌日艳阳高照,驱走了清晨蒙蒙的雾气,淡粉色的阳光洒在城墙上,露出一片旖旎情调,把城墙本身的冷硬硬是掩盖了过去。 月悉华华衣冠身,凤冠缎带随着她的走动一摇一晃,一派从容闲适。翠浓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眼前的人愈发陌生,收了凌厉的气势,她也可以这么美,明眸皓齿,面如晓月,让人移不开眼。 巍峨的大殿上,绣金纹龙袍的男人紧紧牵着身边的凤冠丽人站在殿前,威严俯瞰天下。接受朝臣跪拜,祭天祭祖,一通礼制做下来已经到了傍晚。 真正的宫宴正是在这个时候开始。 皇帝封后,举国沸腾,宫里宫外都是热闹非凡,处处人声鼎沸。 却在这个时候,来了个最不可能出现的人。云塞使者递上拜帖,楚怀昀这才知道,云塞来贺的使者正是严迦买,那个出尘脱俗的人儿。 严迦买以月悉华的兄长的身份出现道贺,婚礼到了这个时候才算进入□□。再没有人怀疑月悉华的身份,不会怀疑她是不是从天而降,还是从小流落他乡。 她有哥哥,那个和她流着相同血液的男子,名义上,严迦买是她的堂哥,至亲的堂哥。 宫宴总是惹人烦厌的,一拨拨的贺词听下来,月悉华觉得自己耳朵都要长出茧子了。迷蒙中,垂在桌下的手被人握住,那抹温热从手心传到四肢百骸,霎时清醒了许多。 探着头想从人群中找出那个最不可能出现的人。严迦买都不远千里地来了,他会不会回来…… “悉华还是想着九弟?”楚怀昀微微一笑,这次只是陈述而已,没有带任何怀疑和醋意。 月悉华轻笑,下面文武百官看着,她也不敢太放肆,端了茶盏挡住自己的神色,双眼微眯,笑道:“楚怀则该是不会来了,悉华只是想问问他,那盘棋究竟要怎样才能解开……唔……” 正说着,丫鬟端了菜品上来,一叠叠精致的事物放上案几,可是月悉华却觉得胸腹间忽然一紧,一股浓重的恶心感侵袭上来。 因为她的不适,宴会也只有提前结束。楚怀昀担忧地想要叫来太医,却被月悉华拦住。 她自己的身体她怎会不明白,为什么会吐,为什么浑身无力……已经有过一次这样的经验了,这次,断然不会再错。 楚怀昀的伤势还没有好全,也经不起这样的劳顿,宫宴渐渐散了,朝臣离去,人群中,却找不到那个淡蓝色的出尘人影。 严迦买已经回去,就在这个夜晚,他匆匆赶来,也只是见了月悉华一面,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上一句又匆匆离开。 看到她安好,他就放心……其他的,再与他无关了……楚怀昀会照顾好她。 大结局(全) 仓亚五十八年年关,新帝立后,自此,宫中再没有别的妃嫔出现,更没有历代皇帝的三年选妃,皇后专宠,又是在封后大典上发现怀有身孕,身份尊贵非同寻常。 也让百姓不由得唏嘘,只叹公主好命。 只是,命好还是不好也只有自己知道,如人喝水,冷暖自知。只是……楚怀昀终是兑现了他的诺言,他日,娶她过门。 可这丽人的诺言却还在悬着。 鹅黄纱帐前,楚怀昀弯腰扶着丽人坐下,眼神专注而温柔,望着镜中丽人的影像,他低低一笑:“悉华上次问我要个什么诺言……可还作数?” “自然。”丽人微一挑眉,双颊绯红, 男人轻笑,笑容轻松温柔,他说:“我要……”后半句话淹没在清浅的呼吸里。 丽人蹙眉:“要什么?” “要悉华的一世信任……此生,再不疑我……” 也许,是这纱帐太过旖旎,还是炉火太热,丽人脸颊烫的厉害,却还是微微点头。 他不知道……嫁给他,便诠释了一切…… (全文完)